《年代空间:带着百亿物资撩竹马》 第1章 她被捐了 “兰县站要到了,下车的同志拿好行李……” 载满知青的火车上,林念禾紧绷着小脸儿背上行囊,表情悲壮好似要上战场。 一个月前,她重生了,从万里冰封的末世重生回天灾降临前。 她左手空间、右手黑卡,本以为拿稳末世女主剧本,谁料,她刚囤完百亿物资就穿越到了上个世纪。 她的房车、避难仓、还有各种高精尖科技产品……二三十年内是不可能拿得出来了。 严格来说,那几万吨米面也不能拿到明面上,后世加工精细的粮食与现在的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她散尽家财,囤了个寂寞。 若仅仅是穿越,林念禾还是可以哄好自己的。虽然这个年代物资匮乏,但也比末世生活强一万倍。 可她偏偏得了个不着调的便宜爹。 便宜爹为了支援祖国建设,把她捐了…… 林念禾得知要下乡的消息后,人傻得很彻底。 原主可不像她,没有从末世摔打出来的强悍体魄。林家只有一儿一女,哥哥林怀州在部队,林念禾则是全家人掌心里的宝,自小娇惯到大的,别说农活,她连麦乳精都没自己冲过一杯。 而她自己……末世前她是擅长吃喝玩乐的富二代,末世后她是在基地搬砖的小透明,种地?听说过、没见过,更没干过。 就这,下乡? 林念禾严重怀疑便宜爹是个坏人,他想给农村建设拖后腿! 不过想想空间里老林同志贡献的私房钱票,林念禾放弃了写举报信大义灭亲的想法。 火车缓缓停稳,林念禾终于踏上了兰县的热土。 她才从卧铺车厢下来就被数道好奇的探究目光包裹。 这年代的硬卧车票很难买,而且知青办是给下乡知青提供硬座车票的,一般人家哪会放着白来的车票不用,倒搭钱买卧铺? 老林同志会。 迎着一双双羡慕的眼睛,林念禾不得不承认,虽然老林同志给国家添了麻烦,但他对女儿是真的好。 人头攒动,林念禾随着人潮走出车站。 火车站门前横七竖八的停了二十几辆牛车,车边的社员瞧见知青出来了,便拿起大喇叭喊话。 “九里大队、九里大队!” “桦树大队……” “……” “十里大队的到这儿集合!” 林念禾习惯性的环顾四周,把周围环境记下后,便径直去到一个五十来岁的谢顶大叔身前。 末世练就的敏锐五感还在,她能轻易的在人群中找到她要找的人。 十里大队的大队长李大和瞧着眼前这白白嫩嫩粉雕玉琢的小崽子,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叔,请问十里大队是在这儿集合吗?” 清脆爽利的京腔仿若晴天霹雳,让李大和本就不茂密的头顶又飘落了两根头发。 李大和眉心颤抖两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人都埋在行李里的小丫头,怀揣着最后一丝期待问:“闺女,你问十里大队?你找谁?” 林念禾眉眼弯弯,把一早就捏在手里的证件递向李大和:“叔,我叫林念禾,是分到十里大队的知青,您看看,没错吧?” 知青名单早就分发到各个大队,李大和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自己最怕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豆丁,愁得直嘬牙花子。 瞧这比狼狗大不了多少的身子骨,她能干啥? 林念禾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刚下车就被嫌弃了。 她静静地与李大和对视,片刻后腿一软,直接坐倒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行李卷上。 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可怜样。 李大和愣住。 林念禾毫不怀疑,如果可以,这位大叔一定很愿意扛着她连夜跑回京城上门退货。 李大和的确很想退货。 但没法子,知青下乡是国家号召,人员分配也是知青办和公社敲定的,他不仅不能退货,还得把人看好了,可不能让她死在十里大队。 李大和嘬了两口旱烟,朝身后的牛车一指,闷声说:“把行李放上,等人齐了就走。” “好嘞,谢谢叔。” 林念禾笑得眉眼弯弯,踢腾着小腿想站起来,没成功。 李大和瞧着努力挣扎却纹丝不动的小崽子,虽然嫌弃,却也动了恻隐之心。 要是让他家闺女背井离乡…… 李大和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伸手把林念禾提溜起来,顺手帮她把行李放到牛车上。 林念禾又脆生生的道了句谢,乖得不像话。 李大和含糊的应了一声,背着手又去接其他知青了。 知青们被绿皮车摇晃得快要散架,早都没了精气神,一个个蔫头耷脑,看得李大和牙疼。 他核对知青的证件时,余光又瞥到了林念禾。 她乖巧的站在牛车边,好奇的左瞧右看,对新生活充满期待的模样与周围或傲气或哀怨的知青们形成鲜明对比。 李大和的腰板不禁直了几分。 看,京城来的娃娃都对他们这儿如此满意,那些嫌弃他们穷乡僻壤的一定是思想有问题! 林念禾注意到李大和的目光,朝他扬起了个灿烂笑脸。 她刚听到有人喊这位叔“大队长”,以后要在他的手下讨生活,可得把关系处好了。 她的笑脸还没维持三秒钟,就听到一道女声不客气的指责道: “同志,别人都在忙,你在这里干站着不帮忙,是不是太没有互帮互助的团结精神了?” 林念禾也不知道这声音是在说谁,但经验告诉她,如此挑衅必然有瓜。 不过这个“没有团结精神”的帽子有点儿大,一般人背不住啊。 林念禾四下张望,想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被针对了。 谁料,她转头便瞧见一个穿着花布衫、绿军裤的鹅蛋脸姑娘一手叉腰、一手抬起,茶壶似的指着自己。 这小模样,嘲讽极了。 林念禾眯了眯眼。 哦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第2章 燎原星火 嘈杂的站台安静了几分,周围的人看过来,眼睛都比刚才亮。 不管何时何地,吃瓜都是人类的本性。 林念禾眼底的戾气一闪而逝,她看着眼前的女知青,笑了。 “瞧您说的,我就是歇会儿喘口气嘛,同志之间要相互理解,别这么上纲上线呐,”林念禾一个箭步冲到女知青面前,接过她手里的网兜就往牛车上丢,“来,我帮你!” 牛车上已经堆了不少行李,装着搪瓷茶缸和饭盒的网兜被用力丢出去,在行李上停留半秒,就不幸滑落,掉在了地上。 林念禾:“同志,你的网兜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女知青哀怨地瞪了林念禾一眼,赶紧跑过去捡起自己的东西。 搪瓷茶缸蹭掉了块漆,心疼得女知青又瞪向林念禾。 她本想指责几句,却发现那双罪恶的手竟然又伸向了她的其他行李! 女知青瞳孔巨颤,朝林念禾怒吼:“别!你别碰我的东西!” 林念禾刚拎起行李,闻言立即松手。 硕大的行李卷掉在地上,扬起灰尘一片。 女知青呛了一头一脸的灰,却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把自己的东西从地上捡起来,带着它们远离林念禾。 林念禾殷切的伸手手:“来来,我帮你。” “不用、不用了!”女知青侧身避过,防狼似的防着林念禾。 林念禾笑嘻嘻,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别客气啊,同志之间互帮互助嘛。” “不不不……真不用。” 女知青加快了脚步,再不像之前那般磨蹭,利落干脆的把行李放上牛车。 林念禾只能热心的转头看向其他人:“您几位也需要帮忙吗?” 分来十里大队的其他三个知青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争先恐后的提起行李往牛车上放,生怕自己慢一步,自己的家当就要被林念禾的魔爪蹂躏。 林念禾看他们很有活力,只能怀揣着一腔无处安放的同志情分回到原处继续站着看天。 李大和装了一袋烟,刚摸出洋火就发现分到他们这儿的知青们竟然已经把行李装好车了。 李大和有些懵。 他抹了把脸,牛车还在,整整齐齐的装着行李,旁边站了一圈知青。 李大和绕着牛车走了一圈,见行李都放得安稳,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希冀—— 难不成这批知青还真是干活的料? 李大和正欣慰着,余光就瞥到了站在牛车边踮脚脚的林念禾。 嗯……除了她。 李大和嘬了口烟,又核对一遍知青名单: “林念禾。”“哎!” “李爱民。”“到。” “温岚。”“……到。” “王淑梅。”“到。” “张建国。”“到。” 李大和收起名单,招呼道:“走了,回队里。” 他背着手,睨了眼旁边还在忙活着搬行李的九里大队大队长,腰板倍儿直的走了。 十里大队原本叫十里村,是公社里排前三的富裕村。 不过此时的富裕也是有限的,饿不死人罢了。 李大和与另一个社员赶了两架牛车来接人,一辆驮行李,另一辆坐人。此时正是五月中,黑省地处东北,天气沁凉,很是舒服。 林念禾轻眯着眼睛,看着生机盎然的田野,她的心情很不错。 而坐在她旁边的温岚就没有这般好心情了。 她抱着网兜,指腹摩挲着搪瓷杯上刚磕出来的划痕,哀怨得冒泡泡。 温岚正烦着,她另一边的王淑梅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温岚同志,你别生气了。我之前看到林同志是从卧铺车厢下车的,应该是家里娇惯得干不好活,你别跟她生气。” 温岚震惊的看向林念禾,拽了她一把问:“你坐卧铺来的?” 她的声音有些大,对面那两个靠在一起昏昏欲睡的男知青都被喊醒了。 林念禾望着温岚反问:“怎么了吗?” 林念禾一点儿都不怕她再挑衅自己,生活无趣,有个解闷儿的也挺好。 温岚一脸肉疼的把林念禾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遭:“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连铺位都塞不满,真浪费。” “……” 林念禾很确定,温岚的眼中只有心疼,并没有丝毫嫉妒。 这姑娘,有点儿意思。 温岚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一把拽住林念禾的胳膊,竹筒倒豆子似的问问题: “卧铺车厢长什么样的?听说那边人少,热水管够?你家住哪?你爹娘一定疼你得很哦。你几岁了?你行李这么多,口粮带了不少吧?” 迎着这连珠炮似的问题,林念禾只答道:“我今年十七,京城来的。” 她现在有些看不清这个温岚到底是什么路子,这让她不想与之有过多交流。 “哇!那你看过天安门咯?”温岚双眼锃亮。 其他三人也目光灼灼的看向林念禾,对面的男知青再顾不上避嫌,就连前边赶车的李大和都侧过身,把耳朵递了过来。 林念禾被他们看得很不自在,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时刻准备着把空间里的大砍刀掏出来。 她心中戒备,面上却丝毫不显:“看过。” 她前世也是京城人,他们好奇的她都见过。 “那你还看过升国旗吧?” “嗯。” “那你……” 林念禾怎么都没想到,她仅凭借看过天安门和升国旗,就让其他几个知青对自己满眼羡慕。 温岚早就不心疼被划破的搪瓷杯了,挽着林念禾的胳膊,求着让她多说几句。刚才还暗戳戳挑事的王淑梅则掏出两块冰糖塞给林念禾,脸蛋红红的。 一双双写满善意的眼睛终于让林念禾放下心防,与他们描述天安门的壮阔。 困顿和无聊一扫而空,看着那些向往且坚定的眼神,林念禾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诚的笑靥。 这个年代的人们单纯得可爱,他们有信仰,有抱负,甘愿为了国家奉献全部。 下乡的第一天,林念禾看到了燎原星火。 第3章 破瓶子嘴好 十里大队的知青点原本是地主家的砖房,充公后被分给一个贫农老汉,老汉死后便没人敢住。 直至知青下乡,这院子便分给了他们,省得村民再帮他们盖房了。 这里一共住着八个老知青,三女五男。 这些年来知青一批一批下乡,回城名额却寥寥无几,有的知青已经在当地结了婚,若非如此,知青点的人要更多些。 幸亏地主家院大房多,前院四间房和厨房,后院有井和一块菜地,东北角紧挨着后墙还有单独一间,据说是地主家奶妈的居所,巴掌大的地方,被知青们当作柴房用了。 男知青人多,占了西边两间大点儿的屋,女知青这边就…… 瞧着分到的小屋,林念禾三人面面相觑。 这屋子里除了炕,她们仨想同时站着都得侧身。 那张炕也不大,估计只有一米二三的宽度,睡两个人都有些挤,更别提三个了。 “这可怎么睡啊!”温岚的眉头拧成一团,拍着王淑梅的大腿说,“这屁大的地方,放禾子的行李都嫌挤哦。” 聊了一路的天安门,温岚已经单方面与林念禾和解了,一口一个禾子,听得林念禾挺饿,想吃韭菜盒子了。 王淑梅这一路上就没少被温岚拍大腿,这会儿伤上加伤,她疼得想躲,但一动就贴到了墙上,蹭了一身墙灰。 王淑梅龇牙咧嘴的揉着腿,建议:“要不去老知青那屋看看?总不能真摞一摞睡吧。” 三人也没有别的办法,转而去另一间女知青的屋子。 她们仨站在窗边一瞧就知道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这间屋比她们那儿大些,却也是三个铺位紧挨着,想再加个人是不可能的。 温岚愁得要命,猝不及防又给了王淑梅一巴掌:“要命了呦!” 王淑梅:“……” 林念禾想了想,转身出门,去找大队长。 “队长叔。” 李大和原本在和老知青孙光辉说话,听到这声音顿时打了个寒战,僵硬的转回头,看着林念禾问:“咋、咋了?” 林念禾纳闷儿的打量着他,心说自己是不是装得太过,吓着这小老头了。 她扬起个憨憨的笑脸:“叔,我们那间屋睡不下三个人,要不……” 她瞄了眼后院,清清嗓子,一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奉献表情:“要不我去后院的柴房住吧。” 她的秘密太多,自己住既方便保守秘密,也能开个小灶。 关键她不怕。 她防身的东西多,真有哪个流氓不开眼来摸她的门儿……她只能尽量保证让他落个全尸。 李大和愣了愣,进屋看了眼那巴掌大的小炕,嘬着牙花子,眉头拧成麻花。 这屋子的确住不下三个人,但让小崽子自己去住柴房…… 迎着李大和怀疑的目光,林念禾摸了摸鼻子,糯糯道:“我在家也是自己住的。我睡觉不老实,会踹人,我三岁的时候就把我妈的胳膊踹脱臼了,她念叨了好多年。” 温岚和王淑梅对视一眼,二人合力拿起林念禾的行李卷,只等李大和一声令下,她们就帮她搬家。 林念禾朝她俩翻了个白眼。 搭伙的友情果然不堪一击。 李大和咂吧两口烟,掉了两根头发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同意。 他出门招呼孙光辉:“孙知青,你带几个男知青去把后院屋里的柴搬出来,拾掇一下给林知青住。” 孙光辉有些懵,挠了挠头说道:“让女同志住柴房不妥吧?还是我去吧。” 李大和被他这榆木脑袋气得直翻白眼:“你去有啥用?这屋不还是睡不下仨人?” 孙光辉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不是谁住柴房,而是女知青宿舍不够住。 他憨憨的应了一声,回身招呼了几个老知青去干活。 柴不算多,五个人三四趟就全搬出来了,林念禾进去一瞧,眼睛亮了。 虽然房屋逼仄窄小,还有不少乱七八糟的垃圾,但有张单人小炕,里外间各有一扇没玻璃的窗子,外间还有个空荡荡的灶台。 李大和打量着这屋子,又抽了口烟,说:“我给你开条子,下午你去公社领几块玻璃回来,我让人……算了,我让我儿子去领几块玻璃回来给你换上。” 他真怕这小崽子半路被狼叼走。 “谢谢队长叔!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大队长了!”林念禾笑嘻嘻。 她说的当真是实话,毕竟她只见过李大和一个大队长。 李大和白了她一眼:“破瓶子嘴好。” 说完,小老头就背着手往外走,对那三个看热闹的女知青说:“小林知青岁数小,你们平时照看些,出了事可是你们知青点的责任。” 知青们都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大队长,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一个比一个认真,答应得特别爽快。 不过李大和走后,来帮忙收拾小屋的就只有温岚和王淑梅。 一个叫王雪的老知青倒是来转了一圈,说她还得做饭,做完了就来帮忙。 “禾子,你自己住怕不?”温岚边擦炕便问。 林念禾洒了水扫地,头也不抬的回道:“要不你来跟我睡?” 温岚的手僵住,弱弱道:“这炕睡不下俩人。” 林念禾:“那你跟我换换?” 王淑梅眸光一紧:“不然我送你两个老鼠夹吧?” 一切按着林念禾制定的初步计划平稳进行,她被嫌弃得很彻底。 这房子算上外屋的厨房也就十三四平米,虽然脏,但收拾起来不费力。从里到外清扫干净,三个人只用了半个小时。 林念禾还没来得及道谢,温岚和王淑梅就一溜烟跑了,不多时,她们把她的行李搬了过来。 这样的热情让林念禾不得不怀疑她俩是怕自己反悔。 突然就不想感谢她们了。 温岚嘿嘿傻乐,王淑梅抬头看天,谁都不说话。 林念禾轻哼一声,从包里翻出几颗林妈给她带的大白兔奶糖,一人手里塞了三颗糖:“一码归一码,谢谢你们帮我收拾,不然我今天就都得耗在收拾屋子上了。” 这年代的大白兔奶糖很珍贵,只有宠孩子的家里才舍得买几块,有些小地方的供销社根本就没货。 温岚和王淑梅咽着口水,却都摇头推辞。 一个说“干点儿小活不用客气”,另一个说“好东西你留着自己吃”。 林念禾的心窝暖暖的,笑着把糖塞到她们的衣兜,故作生气的说:“你们这样,以后我有事可不好意思找你们帮忙了。” 温岚和王淑梅犟不过她,收下了奶糖。 二人又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得多看着这傻丫头点儿,干点活就给出去六块大白兔,她出门怕是要被欺负死。 林念禾开始收拾行李,温岚和王淑梅也回去拾掇自己的东西。 关上门,林念禾坐在炕沿上歇了一会儿才翻出张油纸,倒了半袋大白兔奶糖包好,拿出笔记本写下两行字后,把糖和纸一起塞进个军绿色的挎包里,出门去了。 前院女知青们还在做饭,几个男知青在孙光辉的带领下正在搭棚子堆柴,打算用作临时柴房。 瞧见林念禾背了包,孙光辉随口问:“林同志要出去?” “嗯。”林念禾点点头,“孙同志,请问队长叔家在哪儿?” 顿了顿,她感觉到厨房里传来的几道探究目光,朗声说道:“队长叔说下午让他儿子去公社领玻璃,我想问问能不能帮我发封电报回家。” 孙光辉憨厚老实,闻言立即带她出门去,给她指明大队长家的方向后才说:“这会儿中午休息,你找不到的话,随便敲个门问问。” “谢谢孙同志。”林念禾道了谢,又问,“对了,我想问问,我们的饭怎么做?可以借用厨房吗?” “你们才来,今天的饭我们做就行,回头你们管队上借了粮再还。”孙光辉又说,“大队长刚才说了,你们几个下午休息,明天再上工。” “我看我那儿有个小厨房,我能自己做饭吗?”林念禾问出了最想问的。 她的米面根本不能放在明面上,但自己吃的话,问题不大。 虽然八辈子都吃不完。 孙光辉愣了愣,有些不确定:“你不打算搭伙?” “嗯,”林念禾笑了笑,“我爱吃辣,又挑嘴。” 孙光辉憨憨的问:“你不跟我们一起吃的话,菜怎么办?” 现在各家吃菜都是靠自家种的,知青点后院的那一块菜地是他们老知青种的,平时都是轮换着收拾。 在这个一口粮都是命的年代,哪怕农村不缺菜也不可能随便送给别人。 林念禾不缺菜,但还是不能拿出来,面对孙光辉的关心,她只能说:“我吃得少,在门前开一小块地也就够了。” 孙光辉再一次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林知青这是一门心思要单出去。 他点点头:“好,那我等会儿跟他们说一声,这几天活不多,你要开地的话我帮你。” 孙光辉下乡三年了,什么活儿都会做,在知青点是老大哥的存在。 他虽然憨厚老实,但为人很有分寸,知青点的活儿大家一起做,但这种私人帮助,他不会主动拉着别人一起。 “谢谢孙同志。” 林念禾告别孙光辉,甩着小手踏上了十里大队的小路。 孙光辉看着她的背影,无奈苦笑。 现在还不知愁,等明儿去干了农活,恐怕就蔫了。 他转身回去,才钉了两根木桩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道清冽男声: “同志,请问林念禾在吗?” 第4章 你哥来送东西了 李大和奔波了一上午,到家后扒了碗饭,边喝水边拨弄着为数不多的头发。 愈发稀疏的手感让他皱起了眉头。 大队长难做哦…… “队长叔在家吗?” 这独有的称呼吓得李大和虎躯一震,一不留神,又手抖薅下来了一根秀发。 他刚想喊住老伴躲一下,就听到她已经应了声:“在呢,哎呦,小同志瞧着面生,是新来的知青吧?长得可真俊,来,进来说。” 李大和:“……”这败家老娘们! 他苦着脸下炕,背着手走出去,果然瞧见了那个费头发的小崽子在他家院子里。 林念禾笑眯眯的,从包里拿出油纸包塞进李婶手里:“婶,这是我妈让我带来的,给家里的娃娃吃着玩。” 李婶捏着油纸包,一块一块的,应该是城里的糖块,掂着足有半斤。 她心中欢喜,却虎着脸说:“你这丫头是做啥?快拿回去!”说着就要把油纸包塞回到林念禾的包里。 林念禾扭身躲开,依旧乐呵呵的:“婶,真是我妈特意让我带你们的,您不收我妈知道了非得收拾我不可,您就当心疼我了。” “哎呦,哪就至于这么客气了。”李婶笑眯眯的,不再推辞。 李大和看着这出大戏,心中警铃大作,生怕林念禾下句话告诉他,自己身体不好不能下地。 那样的话,这礼他可不敢收。 他咳嗽一声,问她:“小林知青,你来是有事?” “队长叔,您刚说下午要让人去公社,我想问问能不能帮我拍封电报回家报平安。”林念禾问。 李大和不由得咂舌。 这城里小姑娘就是败家,报平安写封信就得了,还至于拍电报? 不过这是小事,他点头答应:“行,你要发什么?” 林念禾立即从包里拿出早已写好的纸和一块钱递过去:“谢谢叔,内容和地址我都写好了,这是电报钱,不够麻烦您帮我垫上,我再给您补。” “行。”李大和接过来,看了眼那寥寥几个字,对她说,“用不着这么多钱。” 林念禾对这时候的物价还不算太了解,只能做出一副“我啥都不懂”的表情,无辜的看着李大和。 李大和有些心累,很想冲去公社,拎着他们的领子好好问问,谁把这小娇娇送来的! 他现在不仅得担心小崽子的死活,还得看着她,别让她把自己给卖了。 看着李大和变幻莫测的表情,林念禾往李婶旁边挪了挪,放轻声音软乎乎的问:“还有就是……如果方便的话,能帮我带口锅回来吗?砂锅就行。” 她的空间里有各种锅,而且一个人吃饭也用不上大铁锅,倒点儿油还不够粘锅的呢。 这事儿她自己跑一趟供销社也能办,不过在大队长这儿过一道,也算是领导同意她自己开火了,前院的别想跟她较劲。 李婶看着娇娇软软的林念禾,再捏捏手里的糖,眉头一竖瞪向李大和:“你虎个驴脸干啥?看把孩子吓的!” 李大和:“……” 李婶剜了他一眼,回身看向林念禾时又瞬间温柔:“行,我让你小山哥顺路给你带回来就行,你这是要自己开火?” “嗯,我看柴房里有灶,”林念禾又笑了,“我自己做,省得烧炕了。” 李婶本就是看在糖的份上随口一问,见林念禾笑得好看,不禁又想到自家小闺女,心软了几分说:“那成,我这就让小山去公社,快些把事情办完,别耽误你晚上做饭。” “谢谢婶,婶你可真好。” “哎呦,你这丫头嘴巴甜的呦。” 林念禾又拿了砂锅钱给李婶,这才告别离开。 李婶回身打开打开油纸包,立即闻到了一股奶香味。 她的眼睛亮了,不禁又回身瞅了眼林念禾离开的方向,赞叹道:“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会办事……” 回去的路上,林念禾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应该买个水缸。 她的空间里倒是有无数塑料桶,但没法拿出来啊。 还得找人打家具,她那小屋家徒四壁,啥都没有,桌椅柜橱都得自己添置。 不过这么一来,她就显得太扎眼了,恐怕会有不少人说闲话。 林念禾看着远处的青山,沉默片刻后笑了。 说就说呗,总不能因为别人说闲话,自己就不过日子了吧。 反正她的钱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就算被查,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老林同志因为藏私房钱挨林妈一顿揍。 林念禾觉得,这个损失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这般想着,林念禾轻松不少,一路哼着歌回了知青点。 林念禾一只脚刚迈进知青点,就敏锐的感觉到了气氛诡异。 男知青们还在干活,那三个女知青依旧在做饭。 他们似乎都在忙自己的事,可林念禾分明感觉到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林念禾眸光微暗,甩着小手去到正在弯腰收拾背包的温岚身旁,拍了下她的背问:“岚姐,干嘛呢?” 温岚今年十九,王淑梅十八,两人都比林念禾大。 温岚这才注意到林念禾回来了,她一脸兴奋,直接拽过林念禾的手腕说:“禾子,你哥来给你送东西咯!” “谁?”林念禾错愕。 她是有哥哥不假,可林怀州在京城军区,她走时都没能去火车站送,怎么可能会来这儿给她送东西? 温岚这傻大姐没注意到林念禾眼中的惊异,还当她是没听清自己说话,拖着长音强调:“你——哥——” 林念禾懵得很彻底。 王淑梅这会儿也端着盆走出来,笑着对林念禾说:“林同志带了好多东西来,我和小岚带他去了你那儿,他把东西放下就走了,说是还有急事,不能耽搁。” 林念禾琢磨着,或许是她哥有战友在这边,帮忙送的? 她也终于懂了那些女知青看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别人下乡最多过年时能回家看看家人,她这才来就有哥哥上门来送东西,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轻轻一笑,林念禾说:“来的不可能是我哥,他还在京城呢。应该是他的战友吧,走之前他就说托人帮我带了东西。你们先忙,我去看看。” 林念禾朝温岚和王淑梅挥挥手,脚步轻快的往后院去了。 她才绕过东墙就放缓了步子,果然,她听到前院有人说: “林知青家里可真宠着她,人才到,东西就跟着到了,生怕饿着呢。” “我看也就那么回事,要是真的宠闺女,哪舍得让她下乡?” “林知青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看大队长对她也好得很呢。” “家世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自己挣口粮,我就不信她家还能一直养着个丫头片子……” 林念禾撇了撇嘴,这舌根嚼得真没创意,没意思。 她推门进到自己那家徒四壁的小屋,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占据了小半地方的大包小裹。 打开一瞧,林念禾惊了。 第5章 竹马小哥哥 两筐煤球,二十斤大米、十斤白面、二斤油,二十个鸡蛋,一大条五花肉,还有鸡蛋糕、麦乳精、大白兔奶糖、红糖冰糖水果糖。 林念禾看着这些东西,愣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不管哪个单拿出去都是重礼。她去大队长那儿刷好感才送了半斤糖,这人拿的这些东西……娶个媳妇都够了吧? 她打开最后一个小包裹,又翻出来一双胶鞋、两包蜡烛和两副劳保手套,甚至还有一摞近期的报纸。 包裹里还有两个小包,一包是药,各种药片分别包好,纸包上写了药名和用量,都是常用药。另外一个半斤重的纸包里是土黄色的粉末。 林念禾很确定,这包黄色粉末是雄黄粉。 倒不是她见多识广,是纸上写得太明白。 ‘雄黄粉’ ‘乡下虫蚁多,把药粉洒在室外墙根及阴暗处,不宜过多。避免撒在室内,勿大量食用,有毒。若不慎洒在室内,即刻开门窗通风。若没用完,密封后放在室外存放。’ 纸上的字迹刚毅坚挺,与药包上的字迹一样,都说字如其人,林念禾猜测,写字的应该是个硬汉。 林念禾把注意事项反复看了几遍,很佩服写纸条的人——心也忒细了。 她坚信,写字的人不是医院的大夫,而是送东西的“哥哥”。 这人到底是谁? 林念禾心中疑惑,随手拿起报纸,里边夹着的信封便掉在了地上。 她挑了挑眉,从空间里拿了张消毒纸巾把手指擦干净,垃圾丢进空间,她拿了块鸡蛋糕边啃边回到炕沿上坐下,单手取出信纸。 “念禾, 见字如晤。 乡下生活不比城内轻松,请你保重自身,莫要因工分口粮过分为难。山路崎岖,拾柴诸多不便,可用煤替代拾柴份额,无需多虑。 我平日工作繁忙,得闲便去探望。若有急事可去大队部借电话打给我,我的单位电话是:******,望熟记。 苏昀承” 林念禾看着这简短的信,愣了好半晌,总算想起来这个献爱心的土豪小哥哥是谁了。 苏家与林家是世交,两家比邻而居,林念禾下乡前还跟着林爸林妈去苏家吃过一次饭。 而苏家独子苏昀承……是原主的竹马小哥哥。 林念禾又看了一遍信,从字缝里看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别玩命干活,我养你。 她突然就觉得这些东西烫手了! 她可以替原主孝敬爸妈,但不能替她谈恋爱啊! 而且她喜欢腹黑小狼狗,不喜欢粗犷硬汉。 林念禾看着被自己啃了大半的鸡蛋糕,也不知道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不。 与此同时,京城。 林爸魂不守舍的坐在办公室内,心中盘算着—— 闺女应该已经下火车了吧?应该到知青点了吧?他闺女那么孝顺一定会立即给他写信,那他再有半个月就应该能收到闺女的信了吧? “老林!我家小子来电话了!” 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个与林爸差不多年纪的男人笑呵呵的进门来。 林爸抬眼扫了老伙计一眼,恹恹的答:“一个电话呗,你显摆个什么劲儿?” 林爸皱起眉头。 他查过了,十里大队也是通了电话的,可闺女怎么没给他打一个? 对,他家闺女胆小又怕生,一定是人生地不熟不好意思…… 苏爸睨着他:“不稀罕?那行,我让昀承挂电话去忙了,这小子刚从禾丫头那儿回来,估计挺忙的……” 嗖的一声,苏爸只见一道黑影从眼前划过,回头一瞧,林爸早就没了影子。 林爸小跑着去到苏爸的办公室,没喘匀气就拿起电话:“昀承吗?你还在吗?” 电话那头的人立即回道:“林叔,我在。” “我听你爸说你去看禾禾了?她怎么样?瘦了没有?没生病吧?能吃饱吗?知青点人多吗?她能睡得惯吗?干活累不累?大队长好相处吗……” 苏昀承等林爸问完便利落回答:“我到时念禾去找大队长了,没见到她,听知青点的同志说她去给您发电报了。知青点人有些多,不过念禾是自己住的,她的屋在知青点后院,有炕有灶,可以自己开火。” “局里还有事,我不便多等,只能先回来,过几天休息我再去看她。您交代的粮油都给她送去了,放心。” 苏昀承没告诉林爸那小破屋原本是柴房,免得家里记挂。 林爸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听,立即意识到不对劲:“禾禾自己住?她是不是被其他同志排挤了?” 苏昀承想到自己在知青点听到的话,唇角微微上扬:“不,是女知青宿舍住不下,念禾主动要求自己去住的。她说……她说她睡觉不老实,三岁时就把林姨的胳膊踹脱臼了。” 林爸愣了愣,哈哈大笑:“我闺女就是有奉献精神啊!她一定是担心别的同志自己住太寂寞才这么说的!” 苏昀承配合应是。 他总觉得这个邻家妹妹变了,不过也正常,他离开京城四年了,人不变才奇怪。 林爸又问了些细节问题,再三向苏昀承道谢后才依依不舍的挂断了电话。 苏爸心知老友放心不下闺女,拍了下他的肩膀宽慰道:“行了,把孩子送出去也是怕她被连累,有昀承照看着,禾禾不会有事的。” 林爸抹了把酸胀的眼睛,埋怨道:“禾禾一到知青点就去给我发电报了,你说这孩子咋也不知道歇歇。” 苏爸:“……” 林爸端起老友的茶缸喝了口水,看着窗外啁啾的鸟儿,感叹:“我闺女孝顺呐!” 苏爸朝他翻了个白眼,看在林念禾刚下乡的份上,没跟他抬杠。 林爸也没心思与他显摆太久,只念叨了十来分钟,就迫不及待的回家去告诉妻子有关闺女的现况。 孝顺闺女林念禾揉着自己发烫的耳朵,抿了口玉米糊糊。 这顿饭吃得她胃疼。 她知道自己长得扎眼,可不管男女都时不时瞟她一眼算怎么回事? 搬到后院去与他们拉开距离果然是正确的。她要考大学,要发家致富,没空与他们勾心斗角。 粗糙的玉米糊糊划过喉咙,剌得嗓子疼。 林念禾又皱了下眉头。 她穿来这儿也小半个月了,在林家也吃过玉米糊,可林家的玉米面比这可磨得细多了——老林同志有个磨,买回来的玉米面要磨三遍再下锅。 可这儿显然没有闲人再有多余力气去费事,玉米面很粗糙,做出的玉米糊自然不好喝,窝窝头更是梆硬,硌牙。 林念禾小口小口的啃着窝窝头,腮帮子都嚼酸了。 老知青们三两口吃完了饭,却没人离开,坐在一起打算开个会。 孙光辉看只有林念禾一个还没吃完饭,想到他们要讨论的事与她没太大关系,便开口说道: “咱们知青点搭伙做饭是两人一组,按天轮换。王雪同志和付爱国同志不会做饭,一个负责洗碗,一个负责挑水,你们刚好可以分成两组,明天之后就开始轮换吧。” 叫余香琴的老知青吊着眼梢瞥着林念禾三人,声音尖利:“孙光辉,你算错了吧?他们是五个人,怎么分两组?洗碗是王雪的活儿,她洗的干净,可不敢随便换人。” 余香琴说着新来的五个人,视线却一直在林念禾的脸上晃悠。 在她看来,这娇气包显然不是会做饭的,肯定是想抢王雪洗碗的活儿。 林念禾强咽下嘴里的窝窝头,哑着嗓子说:“我不搭伙。” 她这话一说出口,几个男知青的脸上顿时就弥漫起浓郁的失落。 林念禾没心思管他们,视线在余香琴的脸上扫过,落在孙光辉的身上:“孙同志,我没有玉米面,这顿饭的粮我拿粮票和钱还可以吗?” 空间里的玉米面比老林同志磨过三遍的还细,拿出来就是自己找麻烦。 孙光辉刚要点头,余香琴就嗤笑出声:“呦,林知青年纪不大,心眼倒是不少,这才进门多长时间就跟孙光辉勾搭上了。” 孙光辉再怎么木讷也能听出这话里的刺,他脸色涨红瞪向余香琴:“余香琴同志!你不要胡说八道!” 余香琴翻了个白眼,刻薄的模样与村里最会撒泼的老太太如出一辙:“我乱说什么了?你们当大家都是瞎子?” 她一手指着林念禾,颤抖两下,像是想隔着空气戳她的鼻尖。 “帮她搬柴火腾屋子的人不是你?给她指路的不是你?哎呦,大庭广众青天白日就在门口腻歪,你们敢做还怕人说?” 第6章 俩王带个二 知青点因余香琴的几句话变得异常安静,孙光辉嘴笨,“你”了半天也没挤出来一句完整话。 温岚点火就着,刚要掀桌子干架,胳膊就被林念禾和王淑梅一左一右的按住了。 林念禾抿唇轻笑,模样乖巧软糯。 “于同志,你是不是不知道‘祸从口出’这四个字怎么写?”林念禾盯着余香琴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就凭你这些话,我可以去告你诽谤的,你不仅污蔑我,还破坏了知青点的内部团结。” “我……”余香琴错愕的看向林念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败坏风气还敢反咬一口?” 林念禾嗤笑:“我败坏什么风气了?我要去找大队长帮我发电报,你们几个女同志忙做饭忙了一个多钟头,我再打扰你们,午饭不得到晚上才能吃上?” 她说着,瞥了眼桌上的玉米糊糊和窝窝头。 这么点儿东西做了这么久,说她们不是在磨洋工谁信? 余香琴瞧见林念禾的眼神后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仍梗着脖子,高扬着下巴,一副打死不认错的模样。 林念禾不等她说话便继续说:“几位男同志帮忙腾空柴房是大队长让的,而且还是大家一起干活,怎么就成了孙同志一个人帮我?” “而且我不过是问了孙同志大队长家在哪儿,并提出要自己开火做饭,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成了败坏风气?难道在你眼中,男同志和女同志说句话都不行?” “余香琴,你这是思想有问题啊!” 论嘴皮子功夫,林念禾还真没服过谁。 余香琴脸上的血色急剧褪去,只剩下了惨白。 她当然知道“思想有问题”会面临什么,一时间呼吸急促大脑空白,支吾着只能说出“我不是”。 林念禾依旧盯着她,继续说:“至于我刚说的粮票和钱,我不知道这粮是谁垫的,孙同志在开会时第一个说话,我向他提问有问题吗?” 温岚刚还在着急,现在听了林念禾的话后,腰板都直了。 她刚想附和一句“没有问题”,就觉得王淑梅拽自己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气。 王淑梅用力捏着温岚的手腕,赶在她开口之前说:“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只见到大队长指使孙同志带头干活,女同志这边也没人管事。别说念禾了,我也以为知青点的事都是孙同志负责呢。” 她的嘴角微扬着,视线在三个女知青脸上一一扫过,最终看向王雪: “而且我们也只认得王雪同志一个女知青,可听她刚才说自己还要做饭,我想着,新知青下乡的时间是早都定下来的,如果王雪同志是负责解决女知青的问题的人,应该不会把自己排在今天做饭吧?” “如果真是那样,岂不就是把‘不欢迎’写在脸上了?我们都是支援农村建设的知青,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没觉悟的同志呢。” 林念禾听着王淑梅的话,侧头看了眼温岚。 看看人家这脑子,再看看你。 都是当代土著,差距咋这么大呢! 温岚被林念禾看得莫名其妙,茫然的看着她,不懂。 看她这张单纯脸,林念禾无语了。 就这脑子还能安稳活到现在没被卖了,她真得感谢这个淳朴的时代。 王淑梅的话没错,女知青这边人少,平时做事干活一直以王雪为领头人,现在被王淑梅一语道破,王雪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口起伏的速度都快了些。 她瞥了眼一旁的几个男知青,眼珠转了转说道:“今天人多,我不是得帮着香琴和玉兰做饭么,不然大家吃饭的时间肯定要拖延。真是对不住,没能帮上你们的忙。” 这理由找得合情合理,甚至还隐隐在说她们三个新来的事多。 一旁的男知青看着女知青们的唇枪舌战,人都傻了。 女人多了戏果然多,以后这知青点是不是要天天这么闹? 林念禾抿着唇轻笑,又啃了一口窝窝头,垂着眼睛说:“我们也没打算让人帮忙,自己的活自己干,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都是自愿的,谁也不能逼谁,谁也用不着事后惭愧。” 林念禾说完,凉凉的瞥了眼王雪。 她可以在后院独善其身,可王淑梅温岚不行,尤其是温岚这个傻大姐,别被挤兑着白干活还不落好。 毕竟是一起来的小伙伴,顺嘴帮一把,问题不大。 也免得这些人觉得自己面嫩好欺负。 王雪看着林念禾凉飕飕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慌。 她是负责洗碗的,这年月饭菜简单,碗也好洗,八个人吃饭,八个碗足够,可现在多了五个……哦不,四个人一起吃饭,那她每天就得多洗十二副碗筷。 其实以前她也不是每天洗碗的,余香琴和苗玉兰也会帮她。她原本还想着把新来的也收入麾下,现在她只希望余香琴和苗玉兰别被策反了就好。 王雪搓弄着自己的衣角不说话,一旁的余香琴想说话又不敢,生怕林念禾又把矛头指向自己。 她们单方面偃旗息鼓,林念禾三人大获全胜。 孙光辉左右看看,问:“你们吵完了吗?咱们继续开会?” 众人:“……” 若不是知道他是个憨货,他们还以为他也想加入战局呢! 知青点的活不多,除了做饭之外就是打扫院子和伺候后院的菜地,依旧是两人一组,不过每样活的时间都错开,今天做饭、明天扫院子、后天打理菜地,倒是很妥帖。 孙光辉突然聪明了,也不等别人说话,自己把分工日子都安排好,最后对林念禾说:“你自己开火的话,柴火和水恐怕……” 林念禾:“我自己解决。” 孙光辉原本提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了,他拍了下手:“行了,没事就歇一会儿,快要上工了。” 众人散去,林念禾看看自己手里还没啃完的窝窝头和小半碗玉米糊糊,眼睛一闭,深吸了口气后把玉米糊糊一口干了,拿着那块窝窝头朝后院走去。 “切,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京城来的大小姐哦,吃口饭像咽药一样!我看这就是资本家小姐做派!”余香琴收拾碗筷,不满的骂骂咧咧。 林念禾的小脑袋从东墙后探了出来:“你想再跟我聊聊思想问题?” 余香琴:“……” 余香琴被去而复返的林念禾吓得不轻,放下碗嗖的一下子钻回到自己的屋里。 林念禾咂了咂舌。 战斗力不行还这么跳。 怼她都没有收拾屋子有意思…… 新知青今天无需上工,都在屋里收拾东西。 林念禾也不例外。 不过她现在很纠结。 她得订个窗帘,可墙是红砖的,钉钉子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她看着空间里的静音电钻和打钉枪,思考着这俩玩意儿哪个能担此重任。 第7章 苹果是个好东西 林念禾最终拿出了一把平平无奇的铁锤。 她实在不敢相信后世商人的诚信度,万一静音电钻不静音,她该怎么解释这声音? 说家里开进来了辆拖拉机? 她估计别人不会信。 最终,虎口震到发麻,她终于在两扇窗户上边各自钉好两颗钉子。 她的空间里不缺建材,这四颗钉子被她用沙土搓吧了好半天,把光泽都弄没了才敢用。 拉窗帘的铁丝也用一样的流程做旧,至于窗帘么…… 她翻出来了两块深灰色的平织纹复古厚布,看起来平平无奇,还有刻意做出来的不平整纹理,与现在的农村土布很像。 不过它的挡光效果极佳,把窗帘拉严,午后的室内也能像午夜一般。 林念禾长舒口气,从空间里拿出个苹果,咬了一大口。 她以前最不爱吃苹果,可到了这儿,供销社每次有苹果都要排长队,她现在恨不得把苹果核都嚼了。 除了米面,她囤的最多的就是苹果了,这东西在末世是硬通货之一,甚至有人愿意用一斤大米换个苹果。不过现在却没什么…… 林念禾突然僵住,视线缓缓下移,看向自己手里的苹果。 她当时为了多买些苹果当“钱”使,除了留着自己打牙祭的小部分之外,囤的两万吨苹果都是选的最普通的品种,只比在林家吃到的大一点儿。 林念禾的眼中缓缓燃起火苗。 她终于看到了来钱的路子! 不过转瞬间林念禾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她只卖苹果的话,太惹眼,容易被人盯上。 林念禾边啃苹果边用意识翻看空间物资,琢磨着再找些适合倒卖的东西。 穿越来之后,她的思路一直被禁锢,只顾着惋惜米面粮油,却忽略了很多东西。 现在思路开阔,她发现能卖的东西还真不少! 除了苹果,能在这个时代售卖的还有红枣、梨、猪肉、鸡鸭、鸡蛋鸭蛋,这些物品的品质差距都在合理范围内,且囤货量很大,可以卖。 鱼虾之类的就不用想了,她如果在这个时代拿出一只帝王蟹……呵呵。 海带之类的干货她也有不少,不过品质差别太大,不好出手,只能往自己的肚子里填了。 林念禾心满意足的把意识从空间抽离,拿出一盒末世前去餐厅打包的韭菜盒子,美滋滋的咬了一大口。 她边吃边想,以后得让温岚改个称呼了,她不会做韭菜盒子,空间里也只有一百份,吃一份少一份,以后再被她念叨得想吃就没法子了。 一份韭菜盒子吃完,林念禾又活了过来。 她把门拴好,拉严窗帘,拿出来了一个蓄电池。 这样充满电的蓄电池她有一百个,每个能充二百度电,够她用很久了,没电了还能连太阳能发电板或柴油发电机充电,循环使用。 林念禾把紫外线消毒器拿出来,连接好电源打开开关,开始给房间消毒。 这房间空得太久了,不知道有什么小动物借住过,不好好消个毒,她心里别扭。 她没敢离开屋子,关上卧室的门后去了厨房收拾东西。 苏昀承送来的东西她本不想碰,但仔细想想,却意识到这些东西她必须得用。 苏昀承和原主太熟,如果她丝毫不碰他送来的东西,必然会被发现不对之处。 林念禾从空间里拿出个记事本来记账。 先拿着,等时机合适了再还人情! 她才把账目记清,就听到外边传来说话声。 “对,是给后边的柴房的,不过我得上工,你……” 林念禾赶紧收起记事本,又进屋把消毒器和蓄电池收回空间,然后一把拉开窗帘,一副自己刚刚装好窗帘的样子。 她这儿的窗子就是个摆设,可孙光辉还是礼貌的选择了敲门。 “林同志,李小山带玻璃回来了,你出来一下。” “好!” 林念禾脆声应下,拉开门栓。 孙光辉的身边站着个年轻后生,皮肤黝黑长相憨厚,一手提着几块玻璃,另一只手里拎着个砂锅。 除了他俩,王淑梅也跟来了。 林念禾道了谢,接过李小山手里的砂锅回身放到灶台上。 孙光辉说:“林同志,你们换玻璃,我得去上工了,有事的话去田里喊我。” “好,谢谢孙同志。” 林念禾发现,她今天说过的“谢”比过去一个月都多。 李小山干活很麻利,换上玻璃后再用玻璃腻子黏一圈,牢固得很。 王淑梅一直在旁边陪着,生怕别人说出什么难听话。 她说:“小岚累得睡着了,她家在陕省那边,坐车太久。” 林念禾见她精神尚佳,随口问道:“淑梅姐,你家在哪儿啊?” “我家是辽省的,还算近。”王淑梅笑笑,隔着窗子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问,“你这儿什么都没有,怎么住啊?” “嗯,得置办些东西,”林念禾说着,问还在弄玻璃的李小山,“李同志,请问村里有木匠吗?” 李小山的面颊红了,眼睛盯着手,连乱瞟一下都不敢,支吾着小声说:“有,我二叔就是木匠,住我家西头。” 林念禾点点头,进屋去把苏昀承送来的红糖包了些,等李小山干完活便塞给了他。 这一下就把李小山闹了个大红脸,他想推回去,但又不敢看林念禾,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淑梅心知林念禾是什么意思,帮腔道:“李同志快拿着吧,要不是你帮忙,靠念禾自己的话,这玻璃到秋天都安不上呢。” “是啊,你还帮我发电报和买砂锅,这些都该我自己去的,没有你帮忙,我连路在哪儿都找不到。” 她俩一唱一和,李小山稀里糊涂的揣着包红糖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李小山不禁想起刚才在路上听到几个女知青说的话。 他心说这新来的女知青多好相处啊,好看又客气,不像那几个,比赵会计还会打算盘…… 林念禾来回开合了一下窗子,见很牢固,开心的笑了。 她问王淑梅:“淑梅姐,我要去找木匠,你要一起吗?” 王淑梅点头:“我也去,我和小岚缺个木盆,还得做个炕桌,要不然冬天就没法过了。” “好,你等我下,我锁门。” 林念禾回到屋子翻找背包,实际上是从空间里找出来一把符合时代的铁锁来。 看她锁门,王淑梅轻声说:“你最近小心些,你东西多、你哥哥又来给你送了那么多,可别让人盯上。” “嗯,我知道的。”林念禾踢了下地上的碎玻璃,“等会儿我把玻璃插地里,谁来扎谁。淑梅姐,你和岚姐说一声,来找我的时候小心些。” 王淑梅咂了咂舌,这丫头看着面嫩,心倒是挺狠。 第8章 愉快的当个冤大头 在村子里,木匠、篾匠等手艺人是可以不上工的。是以,林念禾和王淑梅很顺利的找到了李二叔。 她们到时,李二叔正在修一把瘸了腿的椅子。 “李二叔,我们是新来的知青,想打些家具。”林念禾进了门,熟稔的像是来窜门的街坊。 “嗯,”李二叔点了下头,“要什么?” 林念禾戳戳王淑梅,示意她先说。 王淑梅开口道:“我要个两个木盆,再要个炕桌,炕桌不急,立冬前能做好就行。” 她们那屋不像林念禾那儿啥啥都缺,炕桌晚些时候也无妨。 李二叔头也不抬的说:“都是小玩意,一半天就够了。” 林念禾摸了摸鼻子:“我要的有点儿多,得麻烦您去量一下尺寸。” 李二叔放下手里的活看向她:“你都要啥?” “要书桌和椅子,要炕柜、衣柜和橱柜,我也得要个炕桌。” 李二叔咋都没想到,自己还能从知青这儿接到大活。 这东西齐全的,普通人家置办嫁妆都没她要得多。 他提醒:“丫头,你过几年回城,这些东西可搬不走。” 林念禾笑得憨憨的:“我知道,但没这些东西也住不了不是?” 能不能搬走……那得看她想不想搬。 她想的话,后院的房子都给它连地基一起搬走! 林念禾心中清楚,若非没有更好的路走,林爸林妈不可能让她来下乡,所以她也根本不抱着提前回城的幻想,等到恢复高考了,她考上大学顺理成章的离开就是。 还有两年多的时间,她不想委屈自己。 而且打家具这点儿钱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她很有底气——苹果给她的! 李二叔看着林念禾撇撇嘴,心说城里娃就是不会过日子,手却很诚实的拿起尺子,背着手远远跟在她们身后,往知青点去了。 老知青都去上工了,新来的五个知青只有林念禾和王淑梅还醒着,知青点静悄悄,安静极了。 李二叔跟着她们去到后院,一进屋便惊得直咂舌。 好家伙,这小崽子的东西可真不少!难怪这么大手笔。 林念禾和王淑梅没进屋,趴在窗边和李二叔沟通。 “对,衣柜靠墙放着,书桌放在窗子下边。”林念禾憨憨的笑着,“光线好。” 李二叔很不满她指手画脚:“你这儿除了窗下还有别的地方?” 林念禾:“……” 这话说得,地方小也不能怪她啊! 李二叔很快便记好了尺寸,出门后背手站在空地上,对林念禾伸出三根手指:“木料不用你管,得这个数。” 林念禾誓要把富二代人设坐稳,闻言连价都没还,直接点头:“行,您等等,我给您拿钱。” 她也不想当冤大头,可若不立稳富二代人设,以后她的“苹果银行”赚再多的钱她也没法花。 揣一兜子钱过苦兮兮的日子?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林念禾拿了三张大团结出来,地主家的傻闺女似的直接递给李二叔。 李二叔嘴角轻颤,他觉得自己刚才说要五十的话,这傻崽子也能答应。 抽出一张大团结,李二叔说:“我先拿这些,剩下的做好再给。” “行。”林念禾说,“叔,麻烦您辛苦些,我这什么都没有,生活太麻烦了。” “嗯,最近活不多,我把这闺女的盆做好就给你做。”李二叔琢磨了一下,“先把桌椅和橱柜给你做上,柜子可以晚些。” “成,听您的。” 李二叔看着林念禾的憨笑,沉默片刻还是说:“边角料应该能再拼两个木盆,算我搭的。” 他有种骗了小崽子的感觉,送两个盆,算弥补吧。 “嘿嘿,谢谢叔,让您费心了。” 李二叔“唔”了一声:“做好了我给你送来。” 李二叔要走,王淑梅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给钱,赶紧拦下人,回屋拿钱去了。 站在前院里,林念禾随口问道:“叔,您知道哪有卖大水缸的吗?” 李二叔没问缘由,琢磨了一会儿后说:“大和家里有个不用的,灾年存水剩下的,你要的话,我回去顺路给你问问。” “成,”林念禾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解决,“那队长叔家有的话,麻烦您让他给我送来,我拿东西换。” 除了手艺人,私下买卖都不能明说。说是换,但具体是用什么换……那就无需明说了。 李二叔比想象中更靠谱,林念禾刚沿着墙根把雄黄粉撒了半圈,李小山就用板车推着个半人高的水缸来了,身旁还跟着李婶。 “呦,你这丫头怎么也不歇歇?这是干什么呐?” 李婶看到林念禾就想到了奶糖和红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糖罐子,顺眼极了。 林念禾直起身子,笑呵呵的答道:“我哥给我带的雄黄粉,撒一些驱虫蚁。” “这可是好东西,”李婶把林念禾拉到小角落,低声说,“丫头,婶也不坑你,这水缸在家里放着没人用,你给五块钱就行。” 林念禾看看那口用料扎实的大水缸,换算成前世的价都不算贵,她利落点头:“行,听您的。” 李婶看她的眼神里欢喜之色更浓。 林念禾把钱给了李婶,又低声说:“婶,您也瞧见了,我现在自己开火,菜也不好拿人家老知青的。我想自己在这儿开块地,就门前这一块,够我吃就行。但是我做活还不熟,您能受累找人帮我一把吗?工钱好说。” 有了中午的事,林念禾是不打算再找孙光辉帮忙了,不仅得欠人情,还容易招人闲话。 她相信,随便找个村民给五块钱,他们能把地都给她种了。 能花钱解决的事儿就别落人情,这是不变的真理。 毕竟钱好赚,人情难还。 李婶听她说完就笑了:“这巴掌大的一块地,你小山哥一下午就能给你拾掇出来,还要什么钱?小山,去,回家拿家伙什,帮林知青把地垦了。” 李小山就是个闷头干活的性子,听李婶一说,搬下水缸拽着板车走了。 李婶大方,林念禾却不敢白让人干活,好说歹说又塞了五块钱给她,把冤大头的帽子戴得稳稳当当。 李婶喜得直接从自家拿了菜种,让李小山把菜顺便种好,自己则帮着林念禾打来水,把水缸里里外外刷洗得锃光瓦亮。 为着林念禾的名声考虑,李婶这一下午就在门口坐着监工。 林念禾拿了一袋瓜子出来与她闲侃,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把想知道的十里大队的基本情况都套了出来,也把自己想说的都传达了出去。 还有一些林念禾不想知道的李婶也说得很开心。 比如村里的二溜子赵壮实又朝大姑娘吹口哨了、刘二愣家的大闺女三胎还是女娃,月子里就被挤兑回娘家了、张家的小铁柱去上学的时候掉河里了…… 林念禾听着八卦就把村里的人认了一小半,李婶走后不久,她家小闺女李荷花挎着个小篮子跑来,送给林念禾一篮子菜。 李荷花刚十岁,老来得女总是备受宠爱,小姑娘被养得白白嫩嫩,可爱极了。 李荷花说话细声细气的,和她哥一样爱脸红:“林姐姐,我娘说你的菜还要好久才能长出来,让我给你送些菜来。她说让你别省着,我家菜多,你想吃什么就去家里摘。” 林念禾刮了下她的脸蛋,把下午剩下的瓜子塞进小姑娘的衣兜:“替我谢谢李婶,回去路上慢着点儿。” 李荷花糯糯的点头,却要把瓜子往外掏:“娘说不能要林姐姐的东西……” “不告诉你娘就行啦。”林念禾按住她的手,笑着把腾空了的菜篮子给她,“快回去吃饭吧,别让李婶等急了。” 李荷花歪着头,感觉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来。 林念禾把李荷花送出知青点的院门,回身就听到坐在厨房门口摘菜的王雪说: “林知青的人缘可真好,大队长家的小闺女都来给你送菜吃。” 第9章 给你五百万 这会儿刚下工不久,老知青大多在院里休息,新来的知青们也都睡醒起来了,听到王雪这话,一众男知青同时转头,视线在她和林念禾的身上转悠。 知青点第二次战役即将拉开帷幕? 林念禾下意识看向东屋,隔着窗子看到王淑梅和温岚在一起,她这才松了口气。 有人能拦着傻大姐就行,可别给她添乱。 林念禾眯着眼轻笑,边往后院走边说:“是啊,我从小人缘就好,可能是长得漂亮嘴还甜的缘故吧,毕竟谁都不喜欢张嘴就是酸味儿的人不是?” 王雪只觉得心口生疼,像是被扎了一刀。 她本想酝酿起泪珠反击,结果抬头一瞧,林念禾的影子都没了。 王雪好不容易捏起来的拳头直接砸在了空气里。 她手上用力,硬是用勺子把土豆抠成了两半。 王雪的气愤碍不着林念禾,她回去后也不急着做饭,把剩下的半圈围墙撒好雄黄粉,确定没有哪个角落有漏洞后,便把剩余的小半包重新包好,收到了空间里。 这间小屋在东北角,与院墙中间有道缝,够一个成年人侧身通过。 林念禾看着两米来高的院墙,侧身挤进缝里,沿着墙根放了一排老鼠夹。 做完这事儿林念禾才放心进了家门。 她今天从下火车到现在就没闲下来过,折腾得腰酸背痛,连做饭给外人看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不过这是小事,她这儿吃的这么多,随便说一句就能搪塞过去。 林念禾看着木门,厚实不漏风,可末世回来的她依旧没安全感。 想了想,她从空间里拿出来了两个捕兽夹放在门口地上,又拿了把图钉,尖儿朝上,在两个窗台上各码了两排。 最后放一根电棍在炕上。 心终于安定下来。 关好窗,拉严窗帘,林念禾从空间里拿出盛着热水的浴桶,滴了两滴精油,舒舒服服的坐进热水里。 她的空间是静止的,所有的东西放进去后都会保持当时的状态。 热水是她为了极寒准备的,她还为极热准备了很多冰块。 两天的疲惫被温热的水缓缓驱散,林念禾轻阖着眼,把今天遇到的人和事一一从脑海中过一遍,自觉没有什么疏漏,她松了口气。 把自己洗干净,林念禾也没敢用吹风机,只用干发巾把长发包起,便连水带桶一起收回到空间里。 为着适应时代,她特意在空间里挪出来了一大块垃圾存放地,幸亏空间不会串味,不然她真就什么都不敢用了。 没有家具也是好的,林念禾直接拿出了按摩椅和小桌子放在空地上,又拿出了小龙虾和冰可乐。 侧耳听了会儿前院的动静,她拿出了个平板电脑,一只耳朵戴耳机,找了部年代剧给自己补课。 吃到第一颗龙虾肉时,林念禾笑出了声来。 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在这个年代看剧吃小龙虾。 这可比在末世做这些难得多,幸福感也更高。 林念禾没敢玩太久,明天还得上工,她填饱肚子就收起东西把炕铺好,钻进了林妈给她新做的棉被里。 一夜好眠,林念禾梦到了面目模糊的土豪小哥哥,他非得塞给她一摞又一摞的大团结,结果被她反甩了一沓毛爷爷。 她还傲娇的给他扔下一句: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这五百万你拿去,不要再纠缠我。” 林念禾是笑醒的。 她觉得这么拒绝硬汉竹马的话,应该挺有意思。 她醒时刚五点,推开窗子,天蒙蒙亮,前院已经传来了碗筷碰撞的声响。 林念禾有些无奈,这听力太好有时候也是麻烦。 她收起门边的捕兽夹,把门推开来。清新的空气让她精神一震,顿时清醒过来。 洗漱前她装模作样的用煤球生了火,拿砂锅烧了开水。 不过最终用来冲麦乳精的还是她空间里存放的开水,昨晚她懒得动,砂锅没洗。 她一手端着茶缸,一手拿着块鸡蛋糕,正吃早饭的时候,温岚来了。 她没进门,隔着窗户笑话披头散发的林念禾:“你才起来啊,梅子说得喊喊你,我还以为用不着呢。” 林念禾“唔”了一声,打招呼:“吃了吗?” “吃完了。”温岚说,“你快着点儿,孙光辉说五点半上工。” “好。”林念禾瞥了眼手表,还有十五分钟。 明天得定个闹钟了。 三两口解决完早饭,林念禾编好麻花辫后把露出的每一寸皮肤都涂好防晒霜。往水壶里灌满凉茶,又在挎包里放了一把糖和两块鸡蛋糕,这才拿着草帽和劳保手套锁好家门。 关门前,她又把捕兽夹放到了门里。 十里大队主要种春玉米,这会儿地里的玉米苗已经郁郁葱葱,有二十厘米高了,长势喜人,比李大和的头发懂事多了。 上工的路上,温岚拉着林念禾嘚吧嘚: “我听梅子说你们去打家具了?你都打了什么啊?啊?这么多?你是要置办嫁妆么?我的天呦,禾子你到底带了多少钱来啊,你可要有算计,这么大手大脚要饿肚子的。” 林念禾抿唇轻笑,她算看明白了,温岚就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不回答她也不生气。 可瞧见前边那竖着耳朵的三人,林念禾答道:“我爸把他攒了二十多年的私房钱都给我了,我妈和我哥也给了我一些,够花。” 说到这儿,林念禾有些心疼老林同志。 老林同志攒了二十多年才攒了423块钱,林怀州攒了四年的私房都比他多。 她正感叹着林妈治夫有方,就瞧见前边仨人齐刷刷的左脚绊右脚,整齐的动作比她这边搭伙的友情有默契多了。 王淑梅没瞧见这一幕,低呼了一声“小祖宗”,伸手就把林念禾的嘴给捂住了。 她瞪着林念禾,皱眉说:“你这傻丫头,财不外露的道理你不懂?别让人半夜摸了你的门!” 林念禾浑不在意的扬着下巴:“来嘛,我又不是没人撑腰,谁敢偷我东西,我就送他去吃牢饭。” 她的钱都在空间里,小偷能在她的小屋里找到一分钱都算她输。 王淑梅的眼睛转了转,也笑了:“也对,你哥有战友在这儿,他们肯定护着你呢。” 这警告意味十足的话温岚没听懂,她若有所思的掰着指头盘算:“禾子有人照顾、梅子家近……你们说我如果从现在开始每天拿十工分,到年底能分到多少粮?能分到钱不?我回家的火车票可贵了,我怕钱不够。” 林念禾:“……” 王淑梅:“……” 林念禾沉默良久,转头对王淑梅说:“淑梅姐,以后辛苦你了。” 王淑梅长叹口气,自觉任重道远。 温岚疑惑:“梅子辛苦啥?” 林念禾心疼的拽拽温岚的大辫子:“没啥,我说如果你车票钱不够,我可以借给你。” 傻大姐的心可真大! 还十工分……村里的壮劳力每天才能拿十工分,她在做什么美梦! 林念禾和王淑梅怎么都没想到,这次被打脸的竟然是她们。 第10章 李婶这人能处 上工的路上,不少村民都对新知青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其中最受瞩目的就是林念禾了。 她长得好看,明眸皓齿软软嫩嫩,皮肤白得像雪一样,面对诸多目光也不扭捏,还大方爽利的朝婶子们打招呼。 婶子们见过不少知青,大多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做派,再不就是梨花带雨的控诉命运坎坷,哪有人会主动与她们这些农妇打招呼? 于是,新来的林知青在婶子们心中留下的第一印象极好。 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李婶的功劳,她是大队长媳妇,在十里大队的婶子们中稳坐第一把交椅。 她一路走一路宣传: “林知青的父母都是京城的干部,哥哥当兵呢!要说这林家真是觉悟高,明明可以留林知青在家里享福,却还支持她下乡,可比那些不情不愿的觉悟高多咯!” “昨儿我家老头说了,知青点住不下恁些女知青,还是林知青主动搬出去住柴房的!这丫头心善呐!” “哥哥保家卫国,她支援农村建设,林家的小崽们可是为了祖国建设尽心尽力啊!” “要我说,咱可不能不厚道,要是咱自家闺女去了外边……” 李婶扯着高声却不耽误声情并茂,不当宣传员可惜了。 林念禾摸摸鼻子。 李婶这人能处,有话她是真传啊。 王淑梅听得直咂舌,侧头瞥向林念禾。 林念禾很是无辜的眨巴着眼睛,脸颊红红的:“昨儿下午李婶跟我闲侃嘛……” 王淑梅撇嘴。 她又不是温岚,才不信她的鬼话。 走在前边的王雪三人都听傻了! 她们都下乡三四年了,与这些农村妇女打过不少次交道,这些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余香琴气得直撇嘴,小声嘟囔:“哼,她肯定是给大队长送礼了!就大队长媳妇那势利眼的劲儿,没好处哪会帮她说话?” 王雪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她猜到了林念禾家世好,但没想到竟这么好。 心中酸涩,王雪定了定神后拽了余香琴一下:“香琴,你别这么说,被人听到了又要说闲话的。” 余香琴顿时感动,眼眶都红了:“我看他们就是瞎,那丫头就会钻营算计,明明雪儿你才是最善良的!” 王雪笑了笑,没答话。 余香琴看她这般好脾气的模样,眼中明暗不定。 她可不敢放任林念禾在村里作威作福,万一这丫头哪天想起了昨天的事去告她,她不得被拽出去游大街? 余香琴打了个寒战,感觉有把刀悬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十里大队分成五个小队,前四队都是社员,第五小队一半知青一半社员。 毫无疑问,第五小队向来是工分最少的,就连与他们搭伙干活的社员都是轮换着来,谁都不愿意长期被人拖后腿。 李大和原本还有些烦躁——又有新知青来了,今天还得挑几个老把式去第五小队带带他们。每次有这样的事,社员们都避之不及。 壮劳力自己干每天能得十工分,带着知青……能有八工分就不错了。 他不管安排谁都是得罪人,偏偏这事儿还必须得他安排。 大队长难做啊…… 李大和正头秃呢,就见自己老伴站了出来。 李婶扬着下巴说:“我去第五小队!” 李大和一愣,旋即感动不已。 还是媳妇体谅他啊! 他完全忘了,以前知青下乡的时候,他的体贴媳妇宁可挑粪也不下地,生怕被这帮小崽子赖上。 李大和刚想动员几句,其他几个婶子也站了出来,七嘴八舌的说要去第五小队。 李大和:“……?”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不等他点头,李婶带着一帮婶子呼呼啦啦的站到了知青这边,来的人太多,就算一个带一个,也超出了十来人。 李大和正想选人,李婶她们就自发的自己摘了一遍: “他张婶,你快回去吧,你家小孙子还等着你们挣口粮呢!” “老赵家的你别来凑热闹!你自己干活都费劲呢,这不是添乱嘛!” “大丫你回自己队上去,这还有男同志呢,你一个大姑娘过来干啥?” 不到五分钟,来第五小队支援的婶子们就自发组织好队伍。 李大和抹了把脸,怀疑的看了眼东边。 没错,太阳是东边升起来的。 那这帮老娘们是怎么的了?一个个的思想觉悟怎么突然就都高起来了? 李大和正感慨自己终于感化了她们,就听到自家老伴亲亲热热的对某个小崽子说: “小林知青你别害怕,地里活不难,婶子们教你,你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旁边的李二婶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你还在长身体,可不敢干活干太狠,到老该做病了,你干不完跟婶子说,婶家臭小子多,让他们帮你。” 晨曦中,林念禾笑得憨憨的,把婶子们的好意一一接收,然后便挺直腰板说:“谢谢婶子们疼我们,我们的确没干过农活,可能不熟练会慢些,但可不敢偷懒,我们下乡是来支援建设的,不能当蛀虫。” “婶子们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学,争取尽快适应环境,为祖国建设增砖添瓦!” 清脆爽利的声音字字入耳,听得一众婶子热泪盈眶干劲十足。 李大和看着小崽子,牙疼。 个儿不高,口气倒是不小。 但见乡亲们一个个斗志昂扬,李大和理智的没有拆穿小崽子的废物样。 难得这么有干劲儿,他还是别泼凉水了。 李大和清清嗓子,开始分配任务。 春耕已经结束,今天的主要任务是除草,别人的任务地大小照旧,新知青这边每人分得的任务地小些,婶子们教会他们辨认秧苗和杂草后才各自去干活。 除了“教学”,婶子们还传授了不少干农活的技巧,比如拔草的时候该如何使力、怎么干最轻省之类的。 王雪在一旁听着,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她当初下乡的时候可没人与她说这些,那些门道都是经年累月自己琢磨出来的。 不止是她,其他老知青也有这种想法。 感觉一夜之间队里的婶子们都换了个芯子。 林念禾没空理会他们的小心思,她戴着劳保手套,蹲在田地里,一边努力拔草,一边绞尽脑汁哄自己。 干活嘛,全当是锻炼身体了,前世花钱锻炼,现在锻炼还赚钱……她可真是个不停进步的好青年。 中午应该吃顿好的奖励自己。 她慢吞吞的往前挪,一不留神脸颊就被玉米叶扫过,一阵刺痛随之蔓延开来。 林念禾:“……!” 她没敢碰痛处,赶紧把自己缩在玉米叶里,从空间拿了一小块镜子出来。 左脸上有一道血痕,三公分左右,很浅,是晚去医院一会儿就能愈合的那种轻伤。 排除了破相风险,林念禾立即收起镜子。 这点儿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她在末世受过的伤比这重一百倍。 可她还是脱掉手套,从空间里拿了颗奶糖出来塞进嘴里。 生活不易,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名正言顺哄哄自己的机会。 林念禾刚戴上手套准备继续拔草,就听到大队长小老头的声音: “小林知青!你哥来了!” 第11章 说好的硬汉呢? 朝阳下,一道颀长身影静立在自行车旁,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个硕大的包裹,得扶着才能立稳。 他穿着黑裤子白衬衫,身材高挑,瞧着有些清瘦。不符合时代审美的桃花眼薄嘴唇,是村里婶子们最嫌弃的长相。 因为李大和一句话,玉米地里瞬间冒出了一片脑袋瓜。 干活挣工分虽然重要,但看热闹也是很重要的。 “嚯,这是林知青的哥哥?长得……和她不像。” “瞧那大包裹,这是来给妹妹送东西的吧?” “林知青的哥哥不是当兵的么?这小伙子瞧着弱不禁风的,不像啊。” 在一众吃瓜群众的窃窃私语中,林念禾迈出田埂,走向那两道人影。 她心中满是疑惑,竹马小哥哥昨天刚来过,今天来的又是谁?她怎么不知道她有那么多的哥哥? 走得近了,林念禾看清楚苏昀承的长相后,脚步明显一顿。 他眉目清冷,身上的白衬衫干净平整,活脱脱的阴郁小狼狗模样。 林念禾前世没少看帅哥,国内国外成熟年轻都略有涉及。 可是这直接长在她心窝窝上的男人…… 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可问题是她的记忆里并没有这张脸,她认不出这个“哥哥”是谁。 行至近前,林念禾面不改色的喊了声“哥”,然后对李大和打招呼:“队长叔,麻烦您了。” 李大和挥挥手:“你哥来给你送东西,你先带他去知青点,东西放下就回来上工,任务地完不成可要扣工分的。” “好嘞,”林念禾答应得很爽快,“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她心里也没谱,但该有的态度必须到位。 李大和“嗯”了一声,背着手就走了。 林念禾再次看向男人,因为心虚,语气都柔和了许多:“那个,哥哥,我们先去知青点吧。” 他既然自称为她的哥哥,她当然得跟着这么叫了。 “你的脸怎么回事?”苏昀承看着白嫩脸蛋上的血痕,眉头微皱。 她脸蛋上的血痕就像羊脂玉上多了道裂纹,看得他的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林念禾听着这又苏又撩的声音,心窝里冬眠的小鹿突然苏醒,蹦跶着把自己撞成重度脑震荡。 她低咳一声,尽量淡定的说:“没事儿,刚不小心被玉米叶划着了,我们先回知青点吧。” 她说完便甩着小手往知青点的方向走,竟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昀承微微一怔,狐疑的打量着她,推着自行车跟上。 这骄纵的小丫头被划破了脸竟然没哭? 他跟在林念禾的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 四年未见,小姑娘长大了,眉眼愈发好看,刚才若不是大队长叫人,他几乎不敢认。 林念禾在前边带路,小脸儿皱成一团。 她感觉得到背后过分灼热的目光,这小狼狗一直盯着自己,难不成是看穿了什么? 可她真的想不起来他是谁啊,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张脸…… 林念禾的眼睛转了转,问:“对了,你怎么来了?” 苏昀承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竟一直盯着她。 这可太失礼了。 他转开视线,回道:“昨天看你住的小屋里什么都没有,给你送些生活用品来,本想给你搬张桌子的,但自行车没办法拉,明儿我借牛车给你拉过来。” 他后边说了什么林念禾已经听不到了。 她只知道——昨天他来过。 昨天来她这儿的可只有一个苏昀承! 可……说好的字如其人呢?说好的硬汉呢? 林念禾现在只庆幸自己走在苏昀承前边,不然她的表情必然会出卖她忘了他的事实。 她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到身后的男人幽幽的说:“你没认出来我。” 林念禾:“……!” 她立即停下脚步,转过身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怎么会呢?我忘了我亲哥也不可能忘了你啊!” 苏昀承眼底含笑:“我与你四年未见,你还认得出我?” 她的细微表情变化瞒得住别人却骗不过他,刚才她走向他时,那一闪而逝的陌生和疑惑被他尽收眼底。 林念禾瞪着眼睛,理不直气也壮:“我记性好。” 苏昀承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轻笑着应道:“行,你记性好,快走,你脸上的伤得尽快处理。”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语调里竟蕴藏了一丝宠溺。 “哦、好!” 林念禾也没觉出不对劲,只庆幸他没有追根究底,转过身去闷头带路。 再次来到知青点后院,苏昀承不由得有些惊讶。 昨天他来时这里还空空荡荡没半点儿人气,今天竟然已在门旁摆了个大水缸,门前还开垦出一小块菜地。玻璃了新的,很亮,不过……那黑黢黢的是窗帘? 林念禾不用看就猜得到苏昀承的惊讶,她边开门边说:“地是大队长的儿子帮我开垦的,给了五块钱,水缸也是从他家买的。” 说着,她拉开门,弯腰把捕兽夹捡了起来:“昀承哥,进来吧。” 苏昀承看着她手里那两个捕兽夹,瞳孔巨颤。 “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瞧这东西,用来抓熊瞎子都绰绰有余。 “来时在火车上碰到两个人,从他们那儿买的,原本是怕村里不太平,现在刚好用来防小偷。”林念禾眨巴着大眼睛,说出一早想好的说辞。 这年头又没有监控,她这么说,想查都没处查去。 苏昀承怔愣片刻后便回过神来,低声嘱咐:“旁人问起就说是用粮食换的,别沾钱。” “嗯嗯,我知道的。”林念禾乐呵呵的应下,“这不是你问嘛,肯定要说实话啊。” 她倒是想说用粮食换的了,可她来的时候只从家里带了五斤大米,就算细粮金贵,也不可能有冤大头拿两个大号捕兽夹来换这点儿大米啊! 从家里带来的东西都是有数的,他又是林家的邻居,万一日后说漏嘴了,她又该怎么解释? 纵使他长了张她喜欢的脸,她也不可能对约等于陌生人的他放心。 安全第一! 苏昀承哪会想到小姑娘的脑袋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被她的“实话”成功取悦,满心想的都是—— 小姑娘竟如此信赖我。也对,她初来乍到,只能依靠我了。 第12章 脑子烧坏了 苏昀承的想法林念禾不知道。 她看他一趟趟的搬东西很不好意思,想自力更生却被他拦住,不许她动手。 这就让林念禾很尴尬了。 她穿来时正在发烧,也不知是原主没挺过去还是怎么着,总之她是占了人家的身子。 她不仅享受了林爸林妈的爱,还被塞了巨款,如今又有一个竹马小哥哥来送温暖。 实在亏心。 苏昀承刚把最后一口小铁锅放到灶台上,回头就瞧见了站在门边一脸愧色的林念禾。 他愣了一瞬,甚至还用力眨了下眼睛,见她仍是这副表情,心中疑惑更甚。 林念禾有多浑,他略知一二。 十岁就敢抡板砖给人开瓢,景山小霸王绝非浪得虚名。 偏偏她长得乖巧可爱又会装,大院里的长辈们就算亲眼看到她揍人,也只会说一句“兔子急了还要咬人”。 像今天这种没有长辈在场她还老实乖巧的情况,苏昀承也是头次得见。 所以…… 听说她下乡前染了风寒高烧不退,是把脑子烧坏了? 林念禾正琢磨着该怎么还人情,忽然感觉到探究打量的目光盯着自己,她立即回过神来,回头便迎上那双深邃的黑瞳。 她眨眨眼,笑了:“昀承哥,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苏昀承面色平淡,语气却缓和许多:“跟我客气什么,你这儿缺的东西多,想要什么家具,我下班后找牛车给你送来。” 他说的是家具,心里想的却是回去得再给她配些药送来。 小丫头年纪不大,总不能不治吧。 林念禾赶紧说:“不用的,我昨天找村里的木匠叔帮我打家具了,过几天就能做好。”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大队长人很好,村子里的婶子们也都淳朴好相处,你平时工作忙,不用分神管我的。” 瞧他来的这时间,显然是赶在上班前特地奔波一趟。从镇上过来骑车也要四十来分钟,自己起床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出门了。 金钱债好还,人情债怎么补? 所以…… 还是别管她了,让她独自美丽吧。 听她说出如此懂事的言辞,苏昀承担忧更甚。 比他想象中病得更严重些。 看来,回去得打听一下哪有名医了。 他正琢磨着,眼前就多了一个红彤彤的西红柿。 林念禾举着西红柿,笑容灿烂:“不好意思啊昀承哥,早上没烧水,你吃个西红柿解渴。” 少女白嫩的掌心被红艳艳的西红柿衬着,白嫩的指尖染上一抹红。 苏昀承的心没来由的漏跳一拍。 他飞快的把西红柿从她掌心拿走,嘱咐道:“干活小心些,别与他们较劲攀比,你身体弱,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这边早晚寒凉,你穿得有些少。还有,我在镇上的派出所上班,你有事就去找我。” 昨天的他来这儿送东西只是受林爸所托,今天说这些话,真心更多了几分。 林念禾乖觉应下,甚至直接回到卧房去拿了件外套出来,当着他的面儿穿上。 这般听话使得苏昀承如坠云雾,离开时,他踩自行车的频率都有些奇怪。 得尽快回去找医生了。 虽然病中的小丫头又乖又软,但是命更重要! 苏昀承当然不知道,又乖又软的小丫头才回到玉米地就把外套脱了,顺带把他也丢到了脑后。 小哥哥长得再好也不能耽误她思考午饭吃什么,这才是正经事! 回到玉米地,林念禾难免被婶子们问了几句闲话,她笑呵呵的捡想说的随口说几句,满足了婶子们的好奇心。 一上午,林念禾拔草拔得腰酸腿软手也痛。 下工的锣声一响,她就腿软跌坐在了泥土里,腿抖得站也站不起来。 脱下手套,她便瞧见自己的掌心斑驳着一道道红痕,还有些肿。 她终于直观的体会到“粒粒皆辛苦”是什么意思。 万幸的是,她今天的任务地已经完成了五分之三,下午加把劲,肯定能做完的。 早上分任务地的时候小队长说了,因为他们是第一天干活,任务地小些,不过相对的工分也少,她这块地全干完有五工分。 林念禾仰头看着剩下的地,觉得一天五工分就是她的极限了。 那些能拿十工分的,都是神仙吧…… “小队长,我的任务干完了,下午我干啥?” 温岚的声音传到了林念禾的耳中。 “干完了?你等会儿,我瞧瞧……嚯!拔的真干净!行、行!没想到啊,温知青还是干活的好手,比男同志也不差啊!” 林念禾瞬间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温岚的方向。 只见她跟在小队长的身后一步迈上田埂,那尚有余勇可贾的架势,看得林念禾打了个寒战。 王淑梅分到的地紧挨着林念禾这边,她现在与林念禾差不多,都是坐在地里不想动弹,都是震惊得不能自已。 王淑梅僵硬的转过头,与林念禾默默对视。 她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被打脸的心酸。 林念禾干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撑着酸软的腿,颤抖着往田边挪:“智、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呵呵呵……” 王淑梅赞同点头,与林念禾搀扶着彼此,试图走得稳一些。 “哎,你俩咋这么废物?” 温岚站在田埂边,一手一个,轻松利落的把林念禾和王淑梅从地里拽了出来。 林念禾:“……” 王淑梅:“……” 温岚没注意到她俩复杂的表情,笑得像朵太阳花,边扑打劳保手套上的灰土边说:“小队长说下午再给我分块地,再干五工分,我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农活也不难啊,我之前听说有知青下乡后天天哭,你们说是不是有病?” 林念禾:“啊对对对。” 反正她有数不清的米面粮油,怎么着都饿不到自己。 王淑梅:“你厉害你说了算。” 反正她不指望着工分吃饭,不跟这傻大姐攀比。 温岚看着一步晃三晃的俩废物,撇嘴抱怨:“我咋就摊上了你们俩瓜女子呦!” 说罢,她一手架一个,一拖二往回走。 林念禾三人回到知青点时,刚好与骑自行车的邮递员撞了个对脸。 “苗玉兰同志!林念禾同志!” 邮递员在知青点大门前停下,朝着门里扯着嗓子喊。 第13章 邻居哭了 看着邮递员小哥装满信的挎包,林念禾迎上前去:“同志你好,我是林念禾,请问是有我的信吗?” 邮递员叫周旭,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浓眉大眼国字脸,长得很正派。 听到林念禾的话,他的视线不禁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儿。 长得像天仙似的,难怪承哥这么上心。 他没敢多看,拿出个包得严实的纸包递给林念禾:“不是信,是承哥让我捎来的。” “谢谢。” 林念禾狐疑接过,纸包软乎乎的,捏着不像吃的。 承哥?苏昀承? 可她早上不是说过让苏昀承别总记挂着自己么?他怎么又送东西? 这算……迟来的叛逆期? 她咂了咂舌,无奈摇头。 这人情可让她怎么还呐。 她正琢磨着,苗玉兰快步从院里出来,拿了信后便匆匆回去,她始终低垂着头,像个受气包。 林念禾这才想起来,从昨天到今天,她就没听过苗玉兰说话。 这人就像是知青点里的小透明,一直埋头干活,哪怕她们昨天剑拔弩张的吵闹,她也没发表过任何看法。 林念禾不自觉的多看了她几眼。 她正晃神着,后背就被温岚拍了一巴掌。 “想啥呢?还不回去做饭吃饭?你不饿啊。” 林念禾猝不及防被她拍得一个踉跄。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是得好好锻炼身体了,要不早晚得被温岚拍死。 前院今天是孙光辉和一个叫王东的老知青做饭,王淑梅和温岚回去后便嘚瑟的回屋歇着了,林念禾不理她们小人得志的嘴脸,轻哼一声扬着下巴回自己的小院。 苏昀承今天送来的东西不少,都是锅碗瓢盆这类生活必需品,极大程度的缓解了林念禾明面上物资不足的窘境。 做饭之前,林念禾打开了那个纸包。 是一条红纱巾,很红。 林念禾差点儿被丑哭。 这……大概是苏昀承看她被划伤了脸,让她用纱巾挡住脸再干活的吧? 也怪她没有经验,大队里的姑娘们下地干活时几乎都要遮住脸,她之前还以为是防晒,自以为涂了防晒霜就万事大吉,却不想她们是抵御物理攻击的。 林念禾再次叹服于苏昀承的细心,在记事本上又零零碎碎的写了小半页,这才从昨天李婶送来的菜里拿了个茄子,洗干净后上锅蒸,顺带蒸了碗米饭。 熟了后用空间里的牛肉辣酱拌着吃,邻居家的小孩都馋哭了。 邻居……真哭了。 林念禾洗碗的时候,就听到前院传来了悲悲戚戚的哭嚎声。 她三两下把碗洗好,抓了把瓜子就直奔吃瓜现场。 林念禾本以为又是王雪她们找茬,被王淑梅怼哭或是被温岚打哭了,谁料,真相远比她的想象更精彩。 前院此刻很是尴尬,一众男知青在院子里玩木头人游戏,女知青们竟然都在王雪她们的屋里。 林念禾敛去吃瓜的欣喜,严肃的问:“怎么了?” 孙光辉挠着头皮回道:“好像是苗玉兰同志家里来信了。” 都走到这儿了,不把瓜吃完,林念禾是睡不好午觉了。 怀揣着对同志的关怀,她也进了王雪她们的屋子。 王淑梅就站在门边,瞧见林念禾来了便低声与她耳语: “苗玉兰家里来信说她弟弟结婚,女方要三转一响外加八十八块彩礼钱,也不知道她爸妈怎么想的,竟然问她要钱。” 林念禾的眼睛瞪得圆碌碌的。 在城里吃商品粮的父母管在地里刨食的女儿要钱,还是为了儿子的彩礼钱。 这操作林念禾看不懂。 苗玉兰声泪俱下,抓着王雪的手念叨:“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我剩下的粮食刚够吃到秋收……我拿什么换钱给我弟弟娶媳妇啊……” 断断续续的几句话,没听出来对偏心父母的埋怨,颤巍巍的语调里倒能咂摸出一丝惊慌。 林念禾捏住瓜子,这瓜有毒,她不想吃了。 她还没转身,就听到王雪说:“玉兰你别哭了,你冷静一下,我们好好想一想,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苗玉兰似乎被提醒了,泪眼婆娑的在屋里看了一圈儿,视线落在了林念禾身上。 林念禾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苗玉兰就挣扎着从炕上跳下来,扑到林念禾的身前,抓着她的手,满眼期待的看着她说:“林知青,你、你能借我些钱吗?”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王淑梅和温岚都懵了,余香琴也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苗玉兰。 林念禾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苗玉兰掌心的茧子划得刺痛,她皱了下眉,挣开苗玉兰的手说:“我与你才认识一天,你问我借钱合适吗?而且,你打算借多少?你有偿还能力吗?” 苗玉兰这会儿正激动着,根本没听到林念禾话语中委婉的拒绝,直接说:“你借我二百块可以吗?我给你写欠条,我一定还给你!” 温岚直接尖叫出声:“二百?你咋想的呦!” 林念禾被气笑了:“我没有,借不了。” 苗玉兰如遭雷击,颤抖着后退两步,靠在了门边。 余香琴在一旁小声劝:“玉兰你别犯傻,你借这么多钱拿啥还?” 苗玉兰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哗哗的往下掉:“那我弟弟娶不上媳妇咋办……” 林念禾心说,娶不上就娶不上呗,单身又不犯法。 不过这种单身主义思想显然不适合这个时代,她什么都没说,懒得去给苗玉兰做心灵导师。 王雪站了起来,看着林念禾说:“林知青,大家既然从五湖四海来到这儿,就应该互相帮助,二百块钱的确不少,但可以挽救一个家庭的幸福!你有钱吃肉打家具,就不能帮玉兰一把吗?大家的幸福难道不比一个人的幸福更美好吗?” 林念禾睨着王雪:“你想说什么?” 王雪清了清嗓子,广播员似的字正腔圆的说:“大家都是同志,你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不是太不顾及同志情分了?我们应该互帮互助才对啊!” 温岚听着这话,打了个寒战。 她突然想起她的搪瓷茶缸了。 第14章 借钱这件小事 温岚又看到了林念禾的笑。 那熟悉的、瘆人的、费搪瓷缸的笑。 “您这话说得可真在理,让我醍醐灌顶啊。” 林念禾笑着看着王雪,“既然你这么说了,我相信你也一定会为了‘大家’无私奉献,这样吧,虽然我和苗玉兰同志没有交情,在她开口借钱之前也没说过话,但我还是得发扬风格——” 她瞥向苗玉兰,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我话撂这儿了,王雪借你多少,我就借你多少。” 王雪瞬间尴尬。 苗玉兰的家境她再清楚不过。 苗家重男轻女,生了四个女儿才得了个儿子。在苗家爸妈眼里,女儿都是草芥,苗玉兰的三个姐姐出嫁时都是要的高彩礼,和卖女儿差不多,就是为了给小儿子攒彩礼钱的。 苗玉兰下乡是代替她弟弟来的,也幸亏如此,不然她爸妈早就把她嫁出去换钱了。 其实苗玉兰下乡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和大队里绝大部分女同志一样,每天勉勉强强能挣六工分,换来的粮刚够她一个人吃饱。 可即便是这样,苗玉兰每年秋收后也会给自家寄去一半的粮食。 至于她自己……采野菜、捡山货、喝凉水,饿不死就行。 她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早已被教导出了为弟弟奉献终生的扭曲思想,从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劲,饿肚子都觉得甜如蜜。 王雪知道苗玉兰的情况,更知道这钱借出去了不可能还得回来。 当然,她不能借钱给苗玉兰不仅仅因为这个原因,更主要的是…… 她也没有。 王雪除了能多比苗玉兰吃口饭外,俩人的兜一般干净。 眼见王雪的眼神阴晴不定,林念禾勾唇轻笑:“王雪同志,你打算支援苗同志多少钱?苗同志家里可是要娶媳妇的急事儿,咱们把钱凑一凑,这就给队长叔送过去,相信他一定愿意帮忙汇款。” 林念禾一副贴心相,心里想的却是—— 别想跟我玩豪绅的钱如数归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这一套! 王雪大抵也想到了这一层,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苗玉兰哀鸣一声,像寻不到窠臼的幼鸟,扑到王雪怀中,殷殷哀求:“王雪、王雪!你帮帮我,求你了!不然我真的活不成了……” 王雪手忙脚乱的安慰着她,倒是没时间再起高调了。 王淑梅把林念禾推向房门,又一把拽过温岚,淡淡的说:“看来王雪同志还需要些时候好好考虑,咱们先回去休息吧,耽误了下午上工,可是整个知青点没脸。” 林念禾噙着笑,离开前还留下一句:“你们商量好数目告诉我一声,咱们找大队长去。” 林念禾是有些疑惑的,她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她很确定,自己刚才从苗玉兰的眼中看到的是浓郁的恐惧。 她在怕什么呢? 林念禾想不通,也懒得去仔细想。 林念禾出门就看到刚才还聚在院里的男知青们大多都回了屋,只剩下孙光辉那个憨憨还一脸担忧的站在门边。 他问:“苗玉兰同志怎么样了?有办法解决吗?” 林念禾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沉吟片刻才说:“她问我借二百块钱,我是没有的,王雪同志劝我们发扬风格互帮互助。” 孙光辉连连点头:“应该!” 说完他就回了屋,没一会儿便攥着一把钱出来了,叠得整整齐齐,什么面额都有。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三十二块八,你们帮我给苗玉兰同志拿过去吧!” 孙光辉一脸诚恳,若不是男女有别,估计他能直接把钱塞进林念禾的手里。 林念禾彻底无语了。 她想给国家科学院写信,建议他们把孙光辉这样的濒危憨货带回去好好研究。 他的存在就是生命的奇迹! 林念禾实在无力吐槽,疲惫的挥挥手:“我累得很,先回去了。” 孙光辉不理解为什么林念禾不收钱,他转而看向王淑梅,又把拿钱的手往前递了递。 王淑梅忍无可忍的翻了个大白眼给他,低叱道:“你傻啊!这事儿是十块八块能解决的?更何况,哪有姐姐为了弟弟的婚事落外债的?现在借钱根本不是帮她,反倒是害了她!” 孙光辉听得云里雾里,茫然:“为啥?帮忙咋还成害人了?” 一旁的温岚这会儿也找到了智商的优越感,嫌弃起孙光辉来了:“咦,啧啧……你个瓜皮。”说完,她眼皮一翻,也回屋去了。 孙光辉很懵,很无辜,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淑梅看他这德行,极度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他拽到一边低声说:“谁家儿子结婚会管下乡的女儿要彩礼钱?他家就不可能替苗同志还这笔钱,她借的越多,债务就越重,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还?以后怎么嫁人?” 孙光辉琢磨了好一会儿,终于绕过劲儿来了,他皱起眉头说:“那应该告诉她啊!” 王淑梅白了他一眼:“你说去吧,我们跟她都不熟,这话没法说。” 孙光辉还想问应该怎么说,就见王淑梅也走了。 他挠挠脑袋,感觉这话不应该由他这个男同志说,琢磨一会儿,没想出合适的说辞,回屋了。 林念禾回到屋子后便栓了门,把窗帘拉严,擦洗了一下身体后便爬上炕,拿了个筋膜枪按摩酸胀的肌肉。 临睡前,她往手心涂了厚厚一层薄荷膏,掌心的胀痛得到缓解,她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前院的事林念禾不想再多管,苗玉兰突然找她借钱她也只当这是苗家的家学渊源。 她不打算计较,却不妨碍别人不想放过她。 “哎呦,瞧苗知青这眼睛肿的,家里出事了?” 下午才上工,就有婶子注意到了苗玉兰红肿的眼睛。 苗玉兰也是个能人,心里再怎么苦,愣是没耽误吃饭也没耽搁上工,显然是怕挣不到今天的工分。 她人是来了,但却没啥干活的心思,有婶子问,她的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洒在丰饶的黑土地上。 “哎哎,你这丫头哭什么?有事就说嘛。” 这话也用不着苗玉兰自己说,王雪很是好心的替她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了: “玉兰的弟弟要结婚了,彩礼却还差了点儿,叔叔阿姨实在没法子,就写信问问玉兰这边能不能给凑一些……婶子们都知道玉兰这人,平时最孝顺不过了,一粒米恨不得掰八瓣吃,哪还有富余的?” “可这是玉兰唯一的亲弟弟啊,哪就能不管了?” “也怪我没本事,帮不到玉兰,害得她还得跟林知青开口……” 婶子们听着话,竟然没觉出有什么不对的。 虽然宣传了许久的“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可根深蒂固的传宗接代思想让人很难转变思维。 尤其是村子里的彩礼大多二三十块,再往前几年,二十斤玉米面都能娶回个黄花大闺女来。 是以,婶子们一没觉得苗家爸妈有错,二不认为苗玉兰借钱会还不上。 二三十块,城里人一两个月的工资嘛,攒攒很快就能还上了。 婶子们咂摸了半天,好心安慰道:“苗知青别哭了,这事儿不是解决了么?快干活吧,别想那些,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苗玉兰“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 王雪瞥了眼林念禾的方向:“解决什么啊,她不肯借呢!” 婶子们面面相觑,转头看向林念禾的方向。 玉米地里,那小小一团正慢吞吞的往前挪着。 翠绿的玉米叶下,一抹红点缀其间。 第15章 月黑风高,翻个墙头 那边的动静几乎嚷得整片玉米地都能听到,林念禾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可她没答话,更没有多余反应,只是嘴巴加快动作,抓紧时间把刚塞进嘴里的草莓咽下肚。 直至李婶按捺不住,凑到林念禾身旁问她:“小林知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苗知青问你借多少钱呐?” 李婶想着,依着林念禾的阔绰,怎么着都不会为十几二十块逼得同院知青这么哭吧? 林念禾一听李婶这话就笑了。 还得是李婶,问得真到位。 她顺势站起来,活动了下酸软的脚腕,拉下纱巾对李婶说:“苗知青家里要准备三转一响和八十八块彩礼钱,问我借二百块呐。” 原本玉米地里的人注意力就都在这边,林念禾说话声音再大些,附近一片儿的婶子们都听到了。 林念禾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倒吸气声。 李婶趔趄了一下,看向苗玉兰的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以前没发现啊,这苗知青可真是好大一张脸! 林念禾望着李婶,软软的说:“而且我也没说不借啊,虽然我和苗知青只认识一天,但也不能不帮忙对不对?” “只是我没有那么多钱,就合计着王知青借她多少,我也找我家人凑凑借一样的数,总不好让人家的亲弟弟结不了婚呐,李婶,您说是不?” 李婶翻了个大白眼,伸手戳了下林念禾的脑门:“我说不是!你个傻丫头,这婚又不是没有三转一响就结不了了!再说,那是别人的弟弟又不是你弟弟,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李婶一吼,其他婶子们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 二百块钱! 他们庄稼人三五年都攒不下这么多! “苗知青,说句不好听的,多大的屁股穿多大裤衩,没那金贵命就别攀扯城里媳妇。” “再说,哪有认识一天就问人借恁多钱的?你平时挺老实的,这胆子咋突然这么大了!” “苗家丫头,你可别犯糊涂,这钱你借了拿啥还?还不上了你咋整?嫁给人家林知青的哥哥?” 林念禾连连摆手:“婶子别乱说,我哥找对象的事儿我可不敢管,要让我妈知道了,非抽我不可。” 好家伙,让她搭二百块钱还不够,竟还想把她哥也送进去? 苗玉兰原本的弱者形象瞬间变成了不知分寸的傻子样,她坐在田里,听着这些刺耳的话,呆呆的转头看向王雪。 这……不是说可以靠着群众的言论让林念禾帮忙吗?怎么和计划好的不一样? 王雪也没想到情势变化能如此之快,茫然的与苗玉兰对视着,不知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了。 正这时,李大和背着手过来了。 瞧见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嚷嚷不干活,小老头眉头倒竖:“都干啥呢?活儿都干完了啊?” 这题林念禾会:“我们在王知青的动员下给苗知青想法子凑她弟弟的彩礼钱呢!” 李大和眉心颤抖,瞪着眼睛怒喝:“一天天的干活不积极,打岔磨洋工第一名!有一个算一个,都扣一工分!” “啊?” “大队长!这事儿能怪我们?” “那苗知青从上工就开始嚎,我以为她死了爹呢!问一句还有错了?” “苗知青你说话啊,大家可都是好心帮你想办法,没道理要陪着你扣工分!” 苗玉兰被一群婶子围攻,吓得眼泪都不敢掉了。 李大和也知道今天若真把所有人的工分都扣了,苗玉兰非得被生吞活剥了不可,便又吼了一嗓子:“行了!再磨蹭,今天的任务地完不成,都扣工分!” 婶子们呼啦一下子作鸟兽散,再没人敢耽误时间了。 林念禾也迅速围好纱巾,隐匿在玉米叶下。 李大和懒得管那什么彩礼到底是怎么回事,翻着白眼走远了。 他走得轻巧,留下了满玉米地的怨怼。 这年头,工分就是粮,就是命! 差点儿被害得扣工分,婶子们能对苗玉兰有好脸色才怪。 听着阴阳怪气的嘲讽声,苗玉兰想跑。 可她的活儿还没干完,不能走。 苗玉兰弯腰干活,汗水和泪水滋润着大地,她却没心情嫌弃这悲苦的生活,只是绞尽脑汁思考该从哪儿弄钱来给她弟弟置办彩礼。 王雪也埋头苦干,心中很是疑惑—— 明明以前在家时,她只要在外边装一装可怜,她的那个后妈即便恨死了也得满足她的要求,这百试百灵的招数今天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林念禾能感觉到苗玉兰和王雪哀怨,因为这俩人逮着机会就瞪她一眼,她想忽略都难。 可她也没什么心理负担,非得在上工时候挑事的人又不是她,不能因为她不惨就把责任甩给她啊。 若说她有什么错,那就是中午不该去吃瓜。 林念禾长了记性,回到知青点就径直进了自己的小屋,门一栓,两耳不听窗外事。 为庆祝第一天干农活活着回来,林念禾晚上用苏昀承送来的五花肉做了红烧肉,又掐了把小青菜清炒,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她的厨艺是重生后特地找厨师学的,家常菜做起来游刃有余。 这顿红烧肉吃得林念禾格外满足,不得不说,这年代的猪肉是真的香,肉香味十足。 她刻意多做了些,留了一半,省得明天中午再费力气做饭了。 吃饱喝足拉好窗帘,林念禾泡过澡后格外认真的涂了一层又一层美白护肤品,用量略多,抹得她的脸白了两度。 她原本是想看会儿书再睡的,谁料,头刚碰到枕头,她就沉沉的睡下了。 夜半。 林念禾睡得正香时,一道凄厉的尖叫把她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她猛地从炕上坐起来,屏息细听,听到东墙外一声又一声碎裂的痛呼声,其间还穿插着金属绞动的声音,格外瘆人。 林念禾挑了挑眉,已经明白了外边发生了什么。 她悄声下炕,把屋里不该有的东西全部收好,这才披上外套挪开了门边的捕兽夹。 外头已经热闹起来了,前院的知青们最先赶来,孙光辉打着手电筒,严肃却懵逼。 紧随其后的是村民们,这一嗓子搅了无数人的美梦,所有人都紧赶着跑来,一是怕真出事,二是怕自己得不着第一手消息。 林念禾直等到外头的人多了才打开房门,探出头去。 李大和拨开人群走进来:“小林知青,这是怎么回事?” 林念禾指了指院墙和房子中间的那道缝:“那边的声音,好像是有人翻墙。” 李大和拿手电筒上前一照,就瞧见一道黑影在地上蠕动,若不是他还能发出点儿人动静,李大和都快把他当成黑蟒蛇了。 “去,把他薅出来!”李大和眉头紧锁,转回头示意自家媳妇去安抚下林念禾。 不等李婶挪步,王淑梅和温岚先跑到了林念禾身边,温岚大马金刀的挡在林念禾身前,王淑梅则扶住她的肩膀,安抚似的拍着她的肩。 眼见孙光辉一马当先的要往墙缝里挤,林念禾赶紧提醒一句:“注意脚下。” 孙光辉这才看到那一地的老鼠夹。 他啧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探身进去,薅着那人的头发把人硬拽了出来。 这人一露面,现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老鼠夹他们见过,可这人身上的老鼠夹几乎够整个十里大队用了…… 第16章 告状的姿势 月光清冷,夜风微凉,空气静得吓人。 林念禾劫后余生般的拍着心口:“还好我放了老鼠夹,不然还真要吃亏了呢!” 她从温岚身后探出头,看着那个没人样的流氓冷笑:“你也就是运气好,我的钉板还没做好,要不然……呵呵!” 围观众人眼神复杂的看着林念禾,有坏心思的不自觉的抱住自己,庆幸自己只是想想,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这个林知青看起来娇软可欺,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好惹! 李大和眉心拧成麻花,想踹这爬女知青墙头的家伙一脚,但碍于实在没地方下脚,只能说:“先把他身上的老鼠夹子弄下来!” 再折腾一会儿,这人就要不得了。 几个壮小伙上前来取老鼠夹,或许是出于对流氓的鄙夷,抑或者是想借此机会表达自己没有坏心,他们的动作并不轻,直接导致了他伤上加伤,嚎得比刚才还惨。 足足折腾了五六分钟,老鼠夹终于都取干净了。 李大和用手电照着他的脸,众人这才看清了这个流氓的真面目。 “赵壮实?” 听李大和喊出流氓的名字,林念禾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这人的大名她早有耳闻,昨儿李婶跟她八卦的时候着重说起过。 赵壮实是村里有名的二溜子,整天无所事事在村里晃荡,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撩拨大姑娘小媳妇。 他爹死得早,只有个护犊子的泼妇娘,他自己长得人高马大,在村里横行霸道愣是没人敢管。 平时也就大队长看不过眼了才能说几句。就这,李大和还不能说得太过,免得赵寡妇到他家撒泼。 李大和瞧见是赵壮实就觉得头疼,感觉自己的头发又得没几根。 “我的儿!” 刺耳的尖叫再次回荡在知青点上空,穿着件补丁摞补丁的黑布衫的赵寡妇扑到了赵壮实身边,瞧赵壮实只是喊疼,撸起袖子就朝林念禾扑来: “你个黑心肝的小贱人!竟然敢放老鼠夹伤我儿子!有娘生没爹养的死丫头,老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林念禾眸光微暗,抬手推开要迎战的温岚,挣开王淑梅的手就迎上了赵寡妇。 这一架她必须自己打! 林念禾的身体素质不比前世,但烙印在脑海中的打架经验丰富,技巧还是很够用的。 她右手握住赵寡妇伸向自己的手腕,一个小擒拿用巧劲把赵寡妇控制住。 刚想回身帮忙的温岚被林念禾这一手震惊,她错愕的瞪大眼睛,看着林念禾的眼睛里满是热切。 其他村民也都倒吸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念禾。 林念禾没管他们的眼神,一脚踹在赵寡妇的屁股上,把她踹到了还躺在地上哼唧的赵壮实身上。 “嗷——” 赵壮实原本就被老鼠夹夹得浑身酸疼,再被他亲娘一砸,整个人立即蜷成了虾子。 赵寡妇也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爬起来,关心了一下她的好大儿后,眼睛滴溜溜一转,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嚎:“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知青打人了啊!” 赵寡妇把大腿拍得啪啪作响,听得王淑梅本能般的想揉腿。 村民们看着死不要脸的赵寡妇,嘴角直抽抽。 他们很同情林念禾,但真不敢当出头鸟。 被这泼皮娘俩盯上,哪还有安稳日子过?他们上有老下有下,不得不顾及自己的小家。 李大和捋了捋头发,硬着头皮走上前。 别人可以当鹌鹑,他不能不管啊! 大队长难做呦…… 林念禾瞥见李大和那纠结的表情,立即明白了他在顾忌什么。 她上前一步,赶在李大和开口前说:“我的老鼠夹是放在自己院子里的,你儿子腿瓢跑过来踩我的老鼠夹,我还没让他赔我的损失,你倒恶人先告状了。” 赵寡妇哭声一噎,吊梢眼直勾勾的盯着林念禾,像要索命的厉鬼:“你说啥?你还想让我赔钱?你要不要脸!” 林念禾吹了吹手上的灰尘,淡淡的说:“不想赔?行啊,那咱们报公安,我赔你儿子的药费,你赔我的老鼠夹子钱,哦对了,我还得问问公安同志,这半夜三更翻女知青墙头的流氓罪该怎么判。” 赵寡妇“嘎”的一声,硬是把所有的废话都咽了回去。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顺带还把赵壮实也拽了起来,连连摇头:“不报公安、不报公安!我儿子就是喝多了走错路,我自认倒霉,不让你赔了还不行?” “你认倒霉我可不认,”林念禾扬起下巴,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我好端端的睡着觉,突然就被吓醒了……” 说着话,她突然捂住心口,软软的倒向王淑梅的方向:“哎呦,我心口疼……不行了我得去医院……” 王淑梅反应极快,迎上前去抬手去扶林念禾。 林念禾刚靠到王淑梅怀里,她就跟着踉跄两步,两个人差点儿摔作一团,瞧着可怜兮兮的。 冷风阵阵,吹得林念禾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这恰到好处的喷嚏吓了赵寡妇一跳,瞧着林念禾那柔弱的小身板,她满脑子飘过的都是小钱钱。 赔钱是不可能赔钱的了,绝对不可能! 赵寡妇立即跳着脚撒泼:“你刚还打我了呢!我也疼!我也得去医院!” “你快算了吧!” 余香琴走上前来,叉着腰朝赵寡妇翻了个大白眼:“你一蹦三丈高,哪像有事的样儿?” 赵寡妇这才意识到自己告状的姿势不对劲,一拽赵壮实:“那我儿子的伤总做不了假吧?” “他那是自找的!”李大和怒喝一声,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警告道,“老赵家的,你再胡乱攀扯,我可就真报公安了!” 赵寡妇讪讪的闭上了嘴,小声哔哔:“反正我没钱赔她……” 李大和横了她一眼,冲一直躲在赵寡妇身后的赵壮实说:“你从明儿起去打扫牛棚,敢偷奸耍滑,我们就报公安!” 赵壮实本能的想拒绝,但他还没出声就听到那边的林念禾念叨着:“淑梅姐,我不会要死了吧……你快扶我回屋写遗书,我要告诉我爸妈,我是被吓死的,杀人偿命啊……” 第17章 她真不想休息 赵壮实到了嘴边的拒绝立即变成了:“好,我去。” 李大和的白眼都快翻到月亮上去了,他上前一步,对林念禾说: “小林知青,老赵家的确没啥钱赔你,这样,赵壮实打扫牛棚一天有八工分,我做主,你休息几天养病,这几天赵壮实的工分都赔给你,你看行不?” 赵寡妇:“日子可没……” “你爱过不过!不过就报公安!”余香琴指着她的鼻子骂,“要想你儿子蹲笆篱子就继续嚎,我们拼着先进不要,也不能让村里留下这么个祸害!” 王雪后怕的捂着心口,眼里好像还有泪光盈动:“香琴说得对,谁家没女儿?谁家没妹妹?现在不管他,以后连觉都睡不好了!” 苗玉兰站在她们身旁,她最笨说不出太多话来,只是跟着点头。 她们仨的配合看得林念禾有些懵。 这是内部矛盾暂且不提、先一致对外?还是唇亡齿寒、不得不管? 而其他村民却没想那么多,他们一听这些话,也都觉得先进没那么香了。 不好好收拾下这个二溜子,万一谁家的姑娘被糟蹋了,那一辈子就毁了! 这么想着,他们看赵壮实的眼神都变了,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扭送到派出所。 赵寡妇一瞧这些如狼似虎的人,赶紧改了口:“赔赔赔!我没说不赔啊!我儿子真是走错了路,罚、该罚!” 她一脸肉疼,再看向林念禾时也软了语气:“那啥,林知青,你……你得歇几天才能好啊?” 林念禾拍着心口:“生病的事儿哪说得准呢?我这人胆子小,万一再被吓到……” 赵寡妇这次是真的快哭了! 大队长没说具体时间、这死丫头也不说,要是她一直躲病,她的好大儿不得一直给她白干活? 可她现在孤立无援,那些村民一个个的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她,连眼神对视都不肯。 赵寡妇还想说什么,李大和一锤定音:“那就这么定了,小林知青,他要是再敢骚扰你,咱们就一起算总账!” 林念禾应下:“好……辛苦大家为我做主。” “行了行了,你快别客气,来,你们几个丫头也搭把手,把小林知青扶回去。”李婶上前来,招呼着几个女知青一起,七手八脚的把林念禾架回了屋。 外边的人渐渐散了,林念禾拉着李婶的手轻声说:“李婶,其实我没大事,不耽误明天上工的。” 她并不觉得一点糖和十块钱就能让大队长家把她当成自己人看待。 所以她才会避免李大和为难自己站出来,所以她才得提前与李婶说自己没事,免得以后被人诟病。 李婶给她掖了掖被子,心疼的说:“快别逞能了,瞧你这小脸儿白的,你们现在年轻不当事,以后岁数大了都要找回来的……这事你就听你叔的,好好在家歇几天,也让赵家那混小子长点儿记性!” 林念禾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脸。 指尖染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清浅香味。 这是……她睡前涂的护肤品? 那的确是挺白! 她眨眨眼睛,把脸往被子里藏了藏,糯糯说道:“谢谢李婶。” 李婶看她这模样就想到自家的小荷花,声音更温柔了几分:“快歇着吧,我也回去了,有事就去家里喊我。” “婶子慢点儿走。”林念禾瞄了眼一旁的王淑梅。 王淑梅立即挽住李婶的胳膊:“李婶,我送您。” “快别送了,你们都好好歇着……” 外边,村民们三五成群的走着,都竖着耳朵听赵寡妇的唠叨: “大队长,那丫头到底啥时候能好?你给我个准日子啊!她要是躺一辈子,我儿子还白给她干一辈子的活啊?” 李大和的头发随风飘摇,他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些,想尽快离开这糟心地方。 “不就是吓一下吗?她踹我的时候可有劲儿了呢!我看根本就不耽误明天上工……” 天太黑,赵寡妇也看不清李大和的脸色,还在逼逼叨。 李大和停下脚步,忍无可忍的冲赵寡妇说:“你自己占了便宜心里还没数?” 赵寡妇的眼睛瞪得像牛眼睛:“我占便宜?我占啥便宜了?” 李大和恨恨的看着她,咬牙切齿的说:“早上来给小林知青送东西的小伙看到了吧?那小伙子就是镇上派出所的,小林知青要是真想跟你计较,直接重判赵壮实,你就等着给他送牢饭吧!” 赵寡妇愣在了原地,脑瓜子嗡嗡的。 啥? 林知青认识公安?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后来赵壮实实在忍不住疼了,哀怨道:“娘,赶紧回家吧,全身都疼。” “疼!疼死你活该!”赵寡妇嗷的一声跳起来,劈头盖脸的往赵壮实身上抡巴掌,“你个小王八犊子一天天的净惹事!好么样的翻那个小煞星的墙干啥……” “嗷!娘!我知道错了你别打……” 今晚的十里大队,热闹得离谱了。 知青点的众人没在林念禾这儿多留,李婶走后他们也都相继离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林念禾等到前院的灯熄了后才重新挂上门栓。 再拿出镜子一照,果然,被美白精华包裹的脸蛋比平日更白。 这可不是她有意偷懒,真的只是巧合。 机缘到位,她想不休息都不行啊! 林念禾琢磨着,她休息三天,让赵家赔24个工分也够他们心疼的了。 凡事过犹不及,太过了对她自己也没好处。 打定主意,林念禾却被折腾得没了睡意。 她索性在空间里翻起书本来。 两年后就要恢复高考了,她得好好学习。 她囤物资的时候买了很多书,原本是想着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文明延续做些贡献,却不想自己成为了第一个受益人。 林念禾买书的时候是直接联系了出版社的,几乎把市面上有的书全买齐了。 为了祖国的花朵能有快乐的学习生涯,她不仅买了各个版本的课本,还买了很多、很多、很多的练习册。 为避免莘莘学子们没有好老师,她还下载了10tb的网课视频资料,从小学到大学的各种学科专业课,网上有的她都有。 看着枕头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林念禾的表情很复杂。 祖国花朵的学习生活怎么样她不知道,她只知道—— 她的备考生涯,完整了。 第18章 想什么来什么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它没看到昨夜的吵闹,无忧无虑的照耀着大地。 温岚和王淑梅上工前来看了林念禾,见她的小脸儿依旧“苍白”,她俩也没说什么,给她冲了杯麦乳精,又把鸡蛋糕放到炕沿上才离开。 她们走后,林念禾也睡不着了,她索性起了床来,打算在能力范围内收拾一下屋子。 她这儿真是乱得没眼看,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摊在地上,连个放东西的地儿都没有。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连个箱柜都没,想不乱太难。 林念禾正烦着,李婶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小林知青,在家吗?” 林念禾赶紧应了一声,拉开房门迎了出去。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刺得她眯起眼睛。 她刚洗漱过,长发拢到一侧编了个麻花辫,衬得小脸不过巴掌大。浓密的睫毛又黑又长,蝴蝶翅膀似的。 李婶看得直咂舌,这么好看的娃娃她真没见过,天仙似的。 旋即她就心疼起来了——瞧小林知青这脸白的,一看就是身体不好! 李婶是不知道顶级的美白精华有怎样的神奇功效的,只觉得林念禾比昨天白,就一定是被那糟心的娘俩吓的还没缓过劲来。 她下意识伸手扶了林念禾一把,声音都放轻了许多:“小林知青,你吃饭了吗?要不婶子给你做点儿?” “婶,我吃过了。”林念禾露出个乖巧笑靥,“我好多了的。” “你就嘴硬吧!” 李婶轻瞪了她一眼,说起正事来:“我家你二叔说你在他那儿定了家具,是这,他原本给九里大队的贺家老大打了些家具,本来是人家张罗娶媳妇用的,东西都是顶好的。” “贺家老大是当兵的,本来说上个月回来结婚,但临时有任务假没批下来,恐怕得到年底才能回了。他家老贺前些天把腿给摔折了,家里的现钱先后给俩儿子下彩礼使了……” “你二叔想着,反正他家那家具也都是簇新的没使过,都还在他家后院放着呢,你这边又啥啥都缺,要是你想要的话,他就先倒腾一下,把钱折给老贺,先让他把腿伤看了。” 林念禾越听眼睛越亮。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 她连连点头:“可以可以,不过结婚的家具应该更贵点儿吧?” 李婶笑着挥手:“都一个价,贺家也就难这俩月,等老大的津贴寄回家了再置办就行。” 农村打家具没那么多讲究,现在也不时兴雕花啥的,价格方面自然没什么差别。 李二叔也是厚道,毕竟这钱返给贺家后,贺家还是有可能不再订家具了的。 林念禾问:“李婶,贺家订的家具都是什么啊?我这屋小,未必能摆得下呢。” “他家添了个炕柜,还有个对开门的大衣柜,贺家老大的媳妇是镇上的小学老师,老贺家还特意给她打了个书桌。”李婶说,“你二叔说,尺寸啥的你这能用,就是那桌子大了点儿,放你这小屋里有些挤。” 林念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要要要!挤点儿我不怕,不怕您笑话,我这东西到现在还都散在地上呢,我自己看得都愁。” 李婶哈哈一笑,对她说:“那你在家等着,我回去告诉他们一声,这就把东西给你拉过来。” “好嘞,辛苦李婶啦。” “哎,应该的,老贺家也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李婶说着话,走远了。 林念禾赶紧回屋去把被褥都叠好,挪出地方来放炕柜。 没一会儿,李二叔和李二婶就推着手推车来了,李婶也跟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她家小荷花。 “小林知青,你到院里去,这用不着你动手。”李二婶爽朗的一挥手,跟着李二叔一起搬家具。 这种实木家具沉得很,他俩却一点儿不显吃力,显然是干惯了这些活,力气大得很。 林念禾想到自己还在养病,索性拉着李荷花去到一边不碍事的小角落蹲着,还洗了个苹果给小姑娘。 “荷花,你上学了吗?”林念禾没话找话,随口问着。 李荷花小口小口的咬着苹果,小声回答:“上了,我在读三年级……不过娘这几天不让我去上学了。” 林念禾立即想到了李婶说过的八卦,问道:“是因为张家小哥掉进河里的事儿?” 李荷花点头:“本来我是和铁柱哥一起去桦树大队上学的,铁柱哥病了,娘不让我自己去。” “桦树大队离咱们这儿有多远?” “八里路……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林念禾瞠目结舌。 八里路,就小豆丁的这一双小短腿,怎么着不得走三四个小时? 林念禾想到了自己上学的时候。 她从上幼儿园起就车接车送,哪怕学校距离家只有几百米,她也从没用双腿丈量过这段距离。 她也听说过一些贫苦地区的孩子上学艰难,可未曾亲眼见过,她便也没真的把这当回事过,只以为自己捐过文具就万事大吉。 现在,她看着李荷花眼睛里闪烁着的对上学的期望,心里莫名酸楚。 她轻声问:“为什么咱们大队没有小学呢?” 这个问题李荷花显然不知道,她捧着苹果,懵懂的摇摇头,茫然的看着林念禾。 林念禾揉揉她的头,把苹果推到她嘴边:“吃吧。” 李荷花的脸红红的,又咬了一小口,问:“林姐姐,我可以给我爹娘吃吗?” “可以。”小荷花懂事得让人心疼,林念禾的语气更温柔了些,“我把它送给你了,你再想送给谁都行。” 李荷花笑得很灿烂,举着大苹果就去找李婶,非要把只咬了一小点儿的苹果塞给她。 李婶哪舍得吃?实在拗不过了才咬了一丁点儿,推开李荷花让她玩去,自己则摸出两毛钱来,想要塞给林念禾。 林念禾赶紧躲开,扯出一大堆话来拒绝,最后闹得李婶哭笑不得,只得又把钱收了回去。 “李婶,咱们大队没有小学吗?” 李婶撇了撇嘴:“没有,前两年公社倒是说过要再建小学,但后来也没信了……饭都要吃不上了,哪来的钱建那么多学校哦!” “我家老头说,公社说过几个月还有知青要下乡,这都不知道要往哪儿安排呢,借粮不说,估计还得村里贴钱给建房子。” 这话林念禾没接,她沉默着看着一旁拿着树杈在地上写字的李荷花,眉头轻皱。 第19章 一肚子坏心眼 小屋一览无余,家具好放得很。 没一会儿,李二叔就扑打着手上的灰尘出来,对林念禾说:“林知青,你订的家具还差个橱柜,再有五六天能做好,到时给你送来。” 他的手黝黑粗糙,布满老茧,那是他为了这个家操劳半生的功勋章。 林念禾回过神来,乐呵呵的应下:“好嘞,谢谢李二叔,您费心了。” 李二叔一挥手,沉默着推着手推车离开。 两个婶子本想帮林念禾收拾一下,却被她拒绝了,说什么也不让她们干活。 李婶算是发现了,林念禾看着乖乖的,实际上犟得很。 送走李婶他们,林念禾便愉快的回去收拾东西了。 衣服有地方放了,零食吃的也能先放到炕柜上。她最喜欢的还是那个书桌,李二叔的手艺当真不错,书桌做得很实在。 桌面平整,桌沿圆润。桌面下,左边是三个抽屉,抽屉上还有锁扣,右边是一个小柜子。 说起这个柜子,林念禾就很想给李二叔点一万个赞。 它的大小刚好够放一个蓄电池进去。 林念禾哼着小曲儿在柜子后开了个荔枝大的小洞,把插线板贴在了桌面下。在空间里找出一块粉白相间的格子布当桌布铺好,恰到好处的挡住了插线板。 就此,她终于可以不用每天来回倒腾蓄电池了,也不用蹲在灶台边吃饭了。 若不是觉得不合适,她甚至想给贺大叔送面锦旗。 林念禾往椅子上放了个桌布搭配的粉白格子坐垫,然后便坐在上边,美滋滋的看着窗外抖脚脚。 新家总算是有点儿模样了。 只是桌子有些空。 她的书都不能放在明面上,昨晚找出来的课本和练习册被她放在空间里特地挪出来的书架上了,随用随拿,比放外边安全得多。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索性把苏昀承给她拿的那摞报纸放到了桌上。 乡间小路上,温岚今天轻松多了,因为需要她拖着走的人少了一个。 王淑梅昨天被拖着走时还觉得不好意思,今天已经完全适应了。 她靠在温岚的肩头,疑惑询问:“小岚,你哪来的这么大力气?而且我看你干农活挺熟练的。” 温岚干农活完全不用婶子们费心教,分了工就能上手,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学来的。 按理说,下乡知青都是城里人,不应该会干农活才对。 温岚眸光微闪。 她难得多了个心眼,没直接回答王淑梅的话:“我就是力气大,再说,那点儿活有啥难的。” 王淑梅挑了挑眉。 她这话,估计隔壁那几个都不会信。 不过王淑梅也没再追问,谁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她也有。 王淑梅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去镇上一趟,赵寡妇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步抢到她面前,瞪着吊梢眼问:“王知青,林知青好了没?” 她这一下子是真的把王淑梅吓到了,原本就脱力的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在温岚怀里。 王淑梅没好气的回:“念禾好没好我不知道,但我现在是真的被你吓着了,小岚你扶我去大队长家请假吧!” 赵寡妇“嗷”了一嗓子,撒丫子开蹽。 一边跑她一边念叨:“要命哦,现在的知青一肚子坏心眼,都是那个小煞星带坏的……” 正是下工的时候,路上的村民不少,见此情景,他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妈耶,赵寡妇嫁到十里大队二十多年了,他们还是头……第二次见到她吃瘪。 他们再看王淑梅和温岚的眼神就复杂起来了。 一个干农活比男同志还利落的小虎妞、一个牙尖嘴利不饶人的小辣椒、还有一个家里可能是产老鼠夹的小煞星…… 新来的这三个女知青好可怕! 赵寡妇来“关心”林念禾身体这事儿,王淑梅转头就告诉了当事人。 彼时林念禾正在新桌子上写家书,闻言抿唇轻笑,隔着窗子对王淑梅说:“她就是怕我托病不起呗,不过被你这么一吓,估计她也不敢再往你跟前凑了。” 王淑梅看着林念禾,突然晃神,只觉得她长得可真好看。 就是小脸儿太白了些,看着就是个病美人。 林念禾盖上钢笔帽,问她:“前院那几位没再说什么?” 她不禁想起了昨晚上,她们三个也是帮了她说话的。 王淑梅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沉默片刻后对林念禾说:“苗玉兰昨晚上回去后不久就发烧了,今天早上起来走路都打晃,硬是撑着去上工了。” “小队长怕她出事,想让她跟着小孩们去割猪草,她不干,愣是在地里干了一上午。” 林念禾错愕的瞪大了眼睛:“这么拼?” 王淑梅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说到底……都是穷闹的。” 林念禾垂眸沉思片刻,起身从炕柜里拿出刚放起来不久的药包,找到退烧药,拿了两片给王淑梅:“给她吃了吧,退烧的。” “行。”王淑梅没推辞,“我给她拿过去。” 王淑梅没再多留,去前院一瞧,苗玉兰正迷迷糊糊的躺在炕上,脸色灰白,额头更是滚烫。 她赶紧把人叫醒:“苗知青你醒醒,把退烧药吃了。” 苗玉兰晕乎乎的睁开眼,瞧见白玉似的药片,本能摇头:“不吃,我没事,不花这冤枉钱。” 王淑梅都快被她气笑了,直接把药塞进苗玉兰的嘴里,语气硬邦邦的说:“不跟你要钱,念禾给你的。”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 苗玉兰一愣,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王淑梅灌了一口水,药被顺了下去。 她只觉得舌根都被苦得木了,还没皱眉,嘴里就被塞了颗冰糖。 王淑梅看着她这苍白的模样,到底还是放软了语气:“你先睡一会儿,下午就别去上工了。”她说完,把手里剩下的四块冰糖放到了她的枕边。 “不、不,我能行……” “你行什么啊,有命在才能挣工分。”余香琴翻着白眼从外边进来,手里端着碗熬得粘稠的小米粥,里边还有几颗鸟蛋。 “呐,粥是我熬的,米是王雪出的,里边的鸟蛋是几个男同志下工之后上山找到的。” 余香琴咽了口口水,端着碗侧身坐在炕沿上,舀起一勺粥递到苗玉兰嘴边,故意吓唬她说:“赶紧吃,不吃的话我可吃了。” 窗外,温岚恰巧路过,扬声对她说了一句:“下午别去上工了,你那点儿活我帮你干了,保管不少你一工分。” 苗玉兰怔怔的看着她们,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落在碗里。 糖真甜,粥真香。 第20章 苗来娣 下午的上工锣声响起后,知青点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林念禾坐在窗边,拿着一份高考真题陷入沉思。 高考题目的难度,对于高中生来说刚刚好,但对于大学生来说,显然难度过大。 林念禾不由得生出浓浓的自豪感。 曾经的她竟然会做此等难题! 她好厉害啊…… 强夸自己一波后,林念禾拿出了初中数学课本。 别问,问就是能量守恒定律,她在踏出高中校门的那一刻就把所有的知识都还给老师用来哺育下一代了。 万幸的是,知识丢了,脑子还在。 她用两个小时唤醒了数学记忆,正想做一份中考数学试卷练练手时,隐约听到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素手一挥,桌上的课本收入空间,林念禾随手拿起一份报纸,没事儿人似的抖脚看报。 脚步声越来越近,听着有些拖沓,很虚弱。 “那个……林知青……” 苗玉兰弱弱的声音在窗边响起。 林念禾像是刚发现她一般,放下报纸抬头看她:“有事吗?” 苗玉兰刚睡醒,这会儿已经退了烧,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有了些许生气。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轻声说:“昨天的事……对不起。” 林念禾扯了扯嘴角:“没事。” “还有药……谢谢你。”苗玉兰局促的看着林念禾。 或许是高热把脑子里的水蒸发掉了一些,此刻的苗玉兰看起来正常多了。 林念禾轻轻摇头:“没事。” 她并不想管闲事,只想刷题。 苗玉兰却没有走的意思,站在窗外,绞着手指问:“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林念禾看她这惨兮兮的模样,不得不按捺下刷题的心,点了下头:“好,去你那儿吧。” “行。” 苗玉兰点着头,一步三晃的带着林念禾去了前院。 苗玉兰有些局促的坐在炕上,沉默了好久,林念禾都快睡着的时候她才开口说道:“林知青,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 林念禾打了个哈欠,回道:“没有。” 她的反应倒让苗玉兰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的看着她,眼眶又开始泛红。 “一直没怎么注意你,谈不上看不起。” 苗玉兰:“……” 刚酝酿起的感动突然就消弭于世了。 林念禾坐在晃晃悠悠的椅子上,翘着脚继续说:“我这人不爱管闲事,也不爱传闲话,你要是想倾诉,我可以听着。” 苗玉兰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忍不住心中的酸苦,轻声讲起了她的故事。 她原本叫苗来娣。 弟弟出生后,家里的老人偷摸告诉苗妈小弟五行缺木,苗妈生怕自家儿子命里有坎,连着把几个姐姐的名字都给改成了带花花草草的名。 与所有的“娣”字辈女孩一样,苗玉兰姐妹几个从小到大得到的教育就是为了弟弟奉献一切。 好吃的是弟弟的,棉花布料也是紧着弟弟做衣服,上学自然也是……若非街道办盯着,苗玉兰根本没有上学的命。 “林知青,我和你不一样,要不是我妈想要儿子,我都不会被生下来。”苗玉兰红肿着双眼,看着林念禾的眼神格外空洞,“我妈说,我这条命就是弟弟给的。” 林念禾从她身上看到了很多女孩子的缩影。 数不清的“苗来娣”被愚昧无知的父母耽误一生。 她们会带着这样的思想结婚生子,然后继续延续这样的悲剧,教育出更多的“苗来娣”…… 林念禾看着苗玉兰的眼中多了抹戒备:“你应该不会还想借钱填你弟弟的彩礼吧?” 苗玉兰赶忙摇头,她说:“不借了,我还不起的……你知道吗,在今天之前,我从没吃过小米粥。” “我下乡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五块钱。” “五块钱啊……那是我这辈子拿到过的最多的钱。” “林知青,你说同样是一个家里的孩子,为什么差距能那么大呢?就因为我是女孩不能传宗接代吗?可是我也能给他们寄粮食养老的啊。” 林念禾捋了捋脖子。 她感觉有点儿窒息。 苗玉兰缓缓把头靠在墙上,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双手。 “我弟弟小时候不吃奶,我们姐妹四个喝米汤省粮食给他换麦乳精。我大姐结婚后偷拿粮食回娘家,被她婆婆打断了一条腿,我妈因为她不能再偷……把她的另一条腿也打断了。” “其实我也不想拉饥荒,但是我不给的话,我妈会打死我的……” 林念禾终于懂了自己曾在苗玉兰身上感觉到的惧怕是为什么。 那是从小被亲妈揍,“训练”出来的本能反应啊。 她正想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炮仗似的一声吼: “我看谁敢打你!反了天了!” 林念禾被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瞧,就看到一位走路带风的干瘦婶子阔步而来。 这位婶子浓眉大眼,下颌线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梳着利落的短发,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儿。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 听她刚才的话,应该不是来找茬的。 婶子三两步进了门,气势汹汹来到苗玉兰身前,一手叉腰,另一只手直戳苗玉兰的脑门。 “你这八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瘪犊子性格,活该被你娘欺负死!除了淌猫尿你还会干啥?” “告诉了你一万回,有困难找组织!你鼻子下边那张嘴就会炫饭不会吭气啊?” “整天你娘你娘的,你娘那么牛逼咋不来我十里大队呢?老娘把她脑瓜子削放屁!” 婶子每骂一句,手指头就怼苗玉兰的脑门一下。 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像极了自家护犊子的长辈。 林念禾正纳闷儿这位婶子是何方高人,就见她猛地一回头,两人的视线不期而遇。 林念禾头皮发麻,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婶子看着她,喝问:“赵壮实昨儿晚上翻的是你的墙头?” 林念禾:“是……吧?” “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你犹豫个啥?”婶子一翻白眼,朝林念禾抬了抬下巴,“我告诉你,最少歇三天,让那小王八犊子长点儿记性!” 林念禾:“好哦。” 婶子说完了这事儿,也没打算放过林念禾,又问:“你说我刚才说得对不对?” 林念禾果断拍手手:“婶子说得真对,婶子骂得真好,婶子的觉悟真高!” 苗玉兰:“……” 其实她一直感觉林知青挺高傲的。 第21章 单纯的想团结 挺高傲的林知青压根儿没心情搭理苗玉兰,她正不动声色的往后退着,以免下一秒挨戳的就是自己的脑袋瓜。 她捧得到位,婶子满意的点点头,语气也缓和了几分:“我是大队的妇女主任王红,赵家那二溜子再敢在你跟前嘚瑟你就去大队部找我。” 林念禾很识时务的点头:“好嘞王婶!” 或许是听说了林念禾的壮举,王红对她还算放心,喘了两口气后又转向苗玉兰:“你看看人家,比你还小三四岁呢,咋就比你能耐?” 苗玉兰抿着唇,被王红盯着,她是连眼泪都不敢掉了。 王红一瞧她这受气小媳妇的样儿就来气,眼睛瞪得更圆了。 “你……” 她刚想再骂一轮,手臂就被林念禾抱住了。 王红被吓了一跳,侧头看去,正对上林念禾甜甜的笑脸。 “王婶,苗知青都被家事气得发烧了,这会儿估计脑袋也迷糊着呢,您骂她也是累着自己。”林念禾笑呵呵的说,“您看,她也是怕家人找到咱们大队里来嘛,到时候闹得鸡犬不宁给乡亲们添麻烦怎么办?” “她敢!” 王红眼睛一瞪,一拍炕沿对苗玉兰说:“苗丫头,婶子告诉你,只要我当一天妇女主任,就没人敢在咱大队搞重男轻女那一套!” “她在家眯着我动不了她,她要是敢来咱这儿宣扬那一套老旧思想,老娘不把她送进笆篱子接受再教育老娘跟她姓!” 苗玉兰怔怔的看着王红,灰暗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亮光。 林念禾见她这般,轻轻晃了晃王红的胳膊:“王婶别生气,苗知青也是被她娘打怕了嘛。” “呵,”王红一个白眼翻上天,“她在家怎么着我管不着,敢在这儿打人,当我们十里大队的妇女同志都是吃素的呢?一人一下都能给她挠成土豆丝!” 林念禾“唔”了一声,跟着点头:“嗯,苗知青也是知青点的一员,我们也不会不管她的。” 苗玉兰看着她们,泪水再次涌出。像是多年委屈得以宣泄,又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避风的港湾。 这些年,她活的太累了。 其实她要的不多,只需要一个安静的、无风无浪的小角落。 王红被苗玉兰哭得心窝软了些。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侧身坐在炕沿上,把苗玉兰搂进怀里。 王红没再说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苗玉兰的背。 苗玉兰的哭声渐渐放大,从最初的啜泣到后来的嚎啕痛哭。 良久,她哭累了,被王红哄睡了。 王红给苗玉兰掖好被角,无奈叹气:“造孽啊,好好的闺女,咋就摊上这么个娘。” 她边摇头边往外走,一出门就看到了坐在门边、一脸严肃眺望远方的林念禾。 王红咂了咂嘴:“你寻思啥呢?” 林念禾双手托腮,回道:“晚上吃什么。” 王红:“……” “挺齐整的姑娘咋就单长了个吃心眼呢!”王红朝她翻了个白眼,拎着她的后领把她拽了起来。 林念禾被揪住命运的小后领,只庆幸这知青点里现在没别人,要不然她昨晚刚立起来的威严就崩塌了。 王红把她拽到东墙后,这才说:“你跟我说实话,老赵家的昨晚到底是想偷东西还是要耍流氓?” 王红前几天去县里开会了,今天才回来就听说了知青点接连出了两件事。 她从外人口中了解一二,但总归是不太清楚的。 林念禾无奈耸肩:“不知道啊,才进院墙就粘了一身的老鼠夹,紧跟着大家就都来了,他就算真的想耍流氓,也不可能说出来对不?” 王红叹了口气,看着林念禾白嫩的模样,心里发愁。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放在城里都是容易惹麻烦的,更别提在乡下了。 王红琢磨半天,却只能说:“我晚上再去警告赵寡妇几句,但是你也小心点儿,平时少跟队里的年轻后生说话,女孩子在外头要护好自个儿。” “好,我知道的,”林念禾笑得眉眼弯弯,“谢谢王婶。” 王红朝正屋努了努嘴:“苗玉兰这事儿你们都瞅着点儿,别让她犯糊涂把自己搭进去,有什么情况你们随时去找我,王雪她们都知道我家在哪的。” “好嘞。” 王红说完了正事却没有走的意思,她在原地转悠了两步,还是对她说:“这仨丫头我也看了好几年了,没啥坏心眼,你们同在一个院里,要搞好团结……” 这话,林念禾觉得自己听听就可以了。 若能保持和平相处自然最好,不能的话,井水不犯河水也不错。 王红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语气陡然冷冽: “不能好好团结同志的话,老娘就挨个儿抽,把你们都抽老实了为止!再不行,就把你们都送到北大荒开荒去!” 林念禾:“……” 看着王红那隐隐紧绷的胳膊,林念禾甚至想现在就进去抱一抱苗玉兰。 她当然不是怕被发送到北大荒刨地,也不是忌惮王婶的武力威胁,她只是…… 单纯的想要团结同志。 在林念禾情真意切的保证了十分钟后,王红终于放心的离开了知青点。 王红没回家,反倒去了牛棚。 “妈了个巴子的,你个死老头别哔哔了行不行?烦死了!” “你今天不把这儿扫干净是不行的,今日事今日毕,如果你不……” “哎,哎哎!我听到了!听到了!你快别叨叨了!” “打扫牛棚虽然看似是小事,但实则关系到牛的成长,也就关系到了大队的劳动力,关系到家家户户的口粮,关系到祖国能不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 赵壮实不明白为啥打扫个牛棚能与四个现代化挂钩,他不耐烦的挥起铁锹继续铲牛粪,本能回击: “我他妈的这不是干着活呢?我又没有三头六臂,你还指望我吹口气就打扫干净了?” “东北角那儿还脏着……” “知道了!” 赵壮实虽然骂骂咧咧,却一点儿活都不敢耽搁。 他是怕极了这老家伙的,不仅因为他能叭叭,还因为他是退伍老兵,拳头比嘴更快。 王红在牛棚外听了一会儿,满意的转身走了。 有关舅爷盯着,谅这小瘪犊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王红一点儿都没有去解救赵壮实的冲动。 她是妇女主任,赵壮实这大小伙子不归她管。 而且,如果赵壮实能在关舅爷的教导下改邪归正,那才是造福全大队妇女同志的好事呢! 王红哼着歌往家走,可才推开家门,她就看到一个三五大粗的男人正坐在她家堂屋里,一手捏着烟卷,另一只手里捏着个白面馒头。 而她家两个豆丁大的小闺女正缩在角落里,脸上五彩斑斓,哭都不敢出声。 王红的脸顿时黑了。 男人瞧见她进来,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他干咳两声站起来,把那小半个白面馒头囫囵塞进嘴里,含糊道:“嫂子,我娘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她给大妮找了个对象,大妮老乐意了,已经嫁过……” “张三财!老娘弄死你!” 第22章 就是你 晚霞染红半边天。 林念禾掐着时间把一大碗红烧肉炖豆角从锅里盛出来,又捡了十二个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端着去了前院。 “嚯,肉香!” “这味儿真香……林同志做的吧?” 知青点外,回来的人不自觉的都加快了脚步,边走边用力吸溜着鼻子,多闻几下就能填饱肚子了似的。 前院是没有肉的,能做这饭的只有林念禾。 众人舔着嘴唇往里走,口水都要咽不过来了。 上次吃红烧肉是啥时候来着?过年那会儿吧,队上杀猪分肉,他们合着包了顿饺子,做了回红烧肉,剩下的肉汤还炖了两回酸菜。 那味儿,现在回想起来还香着呢。 他们都想赶紧做饭吃饭,就着红烧肉的味儿,他们也能吃得香点儿。 结果他们才一进门,就瞧见林念禾从他们的厨房走了出来。 众人茫然,疑惑的看着她。 林念禾站在门边微微一笑:“昨天晚上的事谢谢大家,如果不是你们来得及时,我八成要吃亏的。我做了个菜,大家尝尝。” “这个,林同志你不用客气,”孙光辉左右看看,见别人都不说话,只能自己走上前去说道,“虽然你住在柴房,但也是咱们知青点的一员,你出事咱们咋可能不管。” “对对,都是应该的,你这也太客气了。” “就说句话的事儿,哪至于你用肉谢……咳,分一块就行。” 林念禾看着他们既想拒绝又舍不得的模样,不自觉的笑了。 她有点儿喜欢这个年代了。 这里的人虽然也有各自的小心思,但大体都是善良单纯的。 不像末世,人都不是人了。 她轻笑着摇摇头:“我都做好了的,大不了以后我那儿再有人翻墙,你们再来帮我解决就是了。” 众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真不是客气,他们只是有自知之明。 相比于老鼠夹子,他们真没啥用。 正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 “你个王八犊子给老娘站住!老娘今儿不掀了你老张家的房梁老娘跟你姓!” 林念禾一怔。 这声音,这话术,好耳熟! 她本能般的朝门边的人说:“帮忙拦人!” 温岚的手比脑子快多了,回手一捞,就拽住了一个壮汉的脖领子。 张三财跑得正欢,突然被勒住后领,身体因惯性向前,“嘶啦”一声,他的衣服就从后领处裂开。 温岚的脸瞬间红透,惊呼一声赶紧回过身,手也松开了。 张三财刚要嚎一嗓子,就感觉束缚自己的力道撤开了,他踉跄着倒腾两步,刚稳住身形想继续往前跑,面前却多了几道人影,牢牢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定睛一瞧,是那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废物知青。 张三财不屑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好狗不挡道!给老子滚远点儿!” 孙光辉是被王淑梅一把推过来拦路的,其他男知青没多想,跟着孙光辉上前帮忙。 孙光辉不知道为啥要拦这人,纳闷儿的看向王淑梅。 王淑梅死死地拽着温岚,眸光微微闪动片刻后对孙光辉说:“你瞅啥呢?拽个人都能半路撒手,赶紧把人拦下,说不准是来偷东西的呢!” 孙光辉下意识辩解:“刚才不是我……” 王淑梅:“就是你!” “真不是……” 王雪也赶紧帮腔:“就是你!” “我……” 其他男知青异口同声的说:“真的就是你!” 孙光辉:“……?” 为什么都说是他拽的?明明是温岚…… 孙光辉挠着头皮,总感觉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念禾这会儿也一路小跑过来了,探头一瞧,后边扛着把铁锹边追边骂的人果然是王红。 看着王红那彪悍的造型,林念禾觉得……她这顿饭做得可真及时。 王红小旋风似的一路追来,身后跟着不少人。 “哎呦,红子你这是干啥?那咋说也是你小叔子,可不能这么往死里打的啊!” “快,快去叫大队长!这怕是要打死人了啊!” “红子你听大娘的,先把锹把子放下……” 在一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下,王红的脚步被一拖再拖。 可她也当真彪悍,愣是甩开了几个上前来拉她的人,红着眼就冲了上来。 张三财这会儿也不敢充大瓣蒜了,猫着腰就想从人缝里溜走。 可他才挪了两步,突然感觉腿弯处酸痛不已,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到了、腿一软,他四仰八叉的栽倒在地上。 就这工夫,王红杀到了。 张三财仰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锃光瓦亮的铁锹朝着自己的脑袋拍下来,愣是连躲开都忘了。 “王婶!” 王红举起的铁锹停滞在半空,没能拍下去。 她转头一瞧,正对上林念禾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林念禾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王红的胳膊上,这才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盯着王红的眼睛,语速飞快的说:“王婶,你把他打死了只能是自己赔命,你想想自己,想想孩子……你下午刚说过的,有困难找组织,不管是什么事儿,咱敞开了说,肯定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对不?” 王红的眼睛布满血丝,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眼睛里迸射出的浓郁杀意是林念禾极其熟悉的。 林念禾毫不怀疑,这一刻,王红是真的想宰了他。 她皱了皱眉,把王红拽得更紧了。 王红看着她清澈的大眼睛,手一软,铁锹掉了下来。 一旁的王东眼疾手快的把它接住,救了张三财一命。 后边的村民们也再次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王红拉住。 李二婶仗着自己力气大,牢牢地把王红的胳膊抱住:“红子你别冲动,到底咋回事?” 王红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张三财,恨得额角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张家那老死婆子把我家大妮卖了!” “卖了?” “我的天!” 林念禾被吓坏了似的,捂着小嘴惊恐往后退去,她脚步凌乱,一不留神就踩住了张三财的手掌。 “嗷——” 张三财也是真倒霉,手下边垫了块尖锐的石子,林念禾这么一踩,他的手掌立即被石头刺穿了。 顿时血肉模糊,张三财嚎得都不似人声了。 “哎呀哎呀,”林念禾小跑到王淑梅身边,“吓死我了。” 王淑梅:“……” 如果刚才她没看到林念禾丢出石子打张三财的腿弯那一幕,或许她真能说服自己信了这鬼话。 第23章 此处有瓜 迎着王淑梅看破一切的眼神,林念禾泰然自若的继续装怂。 她和王淑梅认识的时间并不久,但她很清楚,她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一样的黑芝麻馅汤圆。 果然,王淑梅不仅没有拆穿她,还很配合的安抚着拍了林念禾的背两下,然后把她推到了温岚怀里。 林念禾被迫靠到温岚的肩头时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她是王淑梅,也会这样一次性解决掉两个麻烦。 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温岚原本还因为撕了男人的衣服而害羞,现在一听说这人家里不干人事,立即撸着胳膊就要上去干架。 可她才走上前一步,就被林念禾抱了个满怀。 “岚姐,我害怕,你陪我待会儿呗。” 温岚很郁闷,嫌弃的瞥了眼林念禾:“你个瓜女子,这有啥怕的呦。” 林念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哼,不知道好赖。 心里嫌弃,林念禾却死死地抱着温岚的胳膊,不让她加入战局。 这儿这么多的人,一人一脚都够那家伙骨断筋折了,真用不着温岚发挥。 而且林念禾总觉得温岚有点儿虎,她是真的有可能失手把人捶死的。 院外,李大和带着自家仨儿子匆匆赶来。 林念禾瞄了一眼,感觉队长叔的头发又稀疏了。 李大和瞥了眼张三财那德行,不由分说的对自家儿子说道:“你仨把这狗东西先给我捆了,我倒要去问问老张头,九里大队的闹事闹到我家门口算咋回事!” 他先袒护了自己人,这才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王红。 王红被林念禾拦了这一下后理智回来了几分,她指着躺在地上哀嚎的张三财,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大队长,老张家私自给我家大喜定了亲事,趁着我去县里的工夫把大喜绑他家去了,这事儿你说怎么办!” “啥?” 不等李大和说话,闷葫芦李小山突然跳了起来。 他瞪向张三财,眼睛比王红的还红。 “你把大喜……你把王喜喜同志绑哪去了?说话!不说我勒了你!” 李小山顺手用绑人的麻绳勒住了张三财的脖子,那疯狂的模样…… 林念禾:“此处有瓜。” 王淑梅:“这俩人有事。” 温岚像一只找不到瓜田的猹:“啥瓜?啥事?啥?你们说啥呢?” 林念禾和王淑梅没搭理她,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惺惺相惜。 能在这种混乱的场面里找瓜吃,要么是真的心细如发,要么就是吃瓜人的精神在作祟。 不管是哪一种,找到同类都是值得开心一下的。 李小山的突然暴起让所有人意外,但他们都没往那方面想,他们更在意的是王喜喜被张家人弄哪儿去了。 张三财是个怂蛋,刚被王红抡着铁锹追一路,又被林念禾一脚把手掌踩烂,现在被李小山勒着脖子,本就不多的骨气彻底烟消云散。 他趁着自己还能出气,扯着嗓子嚎:“在家、在我家!大妮在张家!” “行了!”李大和一脚踹在小儿子屁股上,顺手把他拽开,“别把人弄死了!” 他拧着眉头琢磨片刻,回身振臂高呼:“红子是咱十里大队的英雄儿女,大喜也是咱乡亲们看着长大的小崽儿,既然红子和张家老大离婚了,大喜的婚事老张家就管不着!” “能干架的跟我走,咱去九里大队把孩子接回家!” 李大和头顶夕阳余晖,这一刻,他好似闪烁着金辉。 “走!不能让那一家子臭虫祸害咱的姑娘!” “弄死这帮狗日的,还敢悄么声来咱这儿绑人,反了天了!” 群情激奋,年轻力壮的操着铁锹、锄头、镰刀就跟着往九里大队走,年老些的立即扯着嗓子报信,不断有年轻人跑出来,融入到这个庞大的队伍里。 他们边走边骂,气极了就给张三财两脚撒火。 张三财还没出村子,身上就印满了各种尺码的鞋印。 李大和走之前还朝孙光辉说了一句:“你带知青们回去,这事儿你们不能去。” 孙光辉拧眉:“不行!王主任平时多关照我们,她家有事我们哪能不管?” “就是啊大队长,他们这是犯罪!” “多个人多份力,我们也得……” “闭嘴!”李大和没心情与他们呱噪,虎着脸说,“知青打架,你们是嫌自己的档案太好看了?” 王红也转回身说:“都听话,这事儿知青一个都不许去,要不然都给我写检讨!” 一众知青面面相觑,想跟上,却又找不到有力的理由反驳。 最后还是王雪小声说:“咱们还是听大队长和王主任的吧,这事儿说到底也是九里大队的错,未必能打起来的。而且……万一九里大队记恨向公社告状,以后咱们想回城就难了。” 孙光辉气得干瞪眼,匮乏的词汇量不足以让他找到合适的辞藻反驳她。 今天的晚饭注定食不知味,红烧肉和白面馒头都拯救不了大伙低沉的心情。 林念禾也没胃口,借口自己已经吃过了便回了屋。 拉上窗帘,她从空间里拿了个台灯出来,边刷题边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动静。 沙沙的笔触声与窗外树叶摩挲的声音交织成乐章,不经意间,时间被缓缓拉长。 林念禾做完两套中考数学卷子,对比着答案批改过,正打算有针对性的复习一下薄弱点,便听到了外边有细微的嘈杂声远远传来。 她眼前一亮,把台灯和习题都收好,再次请出报纸这位老演员。 林念禾披上外套,等嘈杂声大了些之后便拿着手电筒出门。 前院的也都听到了动静纷纷出来,就连苗玉兰都扶着王雪的胳膊出来看情况了。 或许是为了等回来的人,知青点的院门今晚并没有关上,他们还没走出去,李小山面色惨白,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孙光辉眸光一紧,赶紧迎上去扶住他:“李小山,怎么回事?出事了?” 李小山摇头推开他的胳膊,视线在众人脸上环顾一圈儿,看到林念禾后才松了口气似的。 他快步跑到林念禾面前,问她:“林、林知青,我娘让我问问你们,有、有没有药?” 十里大队是没有卫生所的,这年头也很少会有人家在家里准备常用药,平时有个头疼脑热大多挺挺就过去了,实在不行再送去镇上的卫生所。 手里能有药的,也就是新来的知青了。 林念禾看他这模样,立即点头:“我有,要什么药?” 李小山的嘴唇颤抖着,他仓惶的摇着头,魂儿都丢了似的:“我、我也不、不知道……大、大喜流了好多血……” 第24章 有其母必有其女 一听这话,林念禾不敢再耽搁,说了句“等着”,便急匆匆的跑回自己的小屋。 苏昀承给她拿的都是药片,消炎药感冒药止泻药…… 她没多看,直接一股脑塞进挎包,又从空间里拿出两瓶生理盐水、一瓶碘酒、一包棉签和纱布,都撕掉标签后一起带上。 临走前,她脚步一顿,又拿了一瓶止痛药出来,倒出十来颗用纸包了,一并放好才快步出门。 李小山原本只是想讨个药的,没想到林念禾直接对他说:“带路,我跟你过去。” 李小山空洞的眼睛亮了几分:“林知青,你懂医?” “略懂,可以看看。”林念禾绷着小脸儿回答。 她想着,王喜喜被张家绑走,最多就是挨打,有其他病症的可能性不大。 她在末世混迹多年,处理外伤还是很有心得的。 李小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转身就要带林念禾走。 王淑梅这时走了过来,对林念禾说:“我陪你一起去。” 孙光辉也跟了来:“我也去看看。” 他俩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跟上了。 林念禾知道他们是好意,也没立场阻止什么,随意点了下头,便快步跟上李小山的步伐。 王喜喜是被人用门板抬回来的。 那扇门板是老张家的,王红指挥、李小山拆的。 守了一辈子腌臜院的门,它也算死得其所。 林念禾到时,王红家还热闹着,婶子们有的帮着照看两个小丫头,有的拿来饭菜。 李小山没进门就扯着嗓子喊:“娘、王婶,林知青来了,她会治病!” 那架势,好像请来的是个名医。 王红正在照看王喜喜,迎出来的是李婶。 她的眼眶红红的,看到跟来的知青们,她扯出个笑脸:“没事儿,你们别担心了,都过去了。” 然后她便拉过林念禾:“小林知青,你会看病?大喜伤得重,这会儿把人往镇上送又怕天黑再磕碰了……” “我只会包扎外伤,”林念禾说道,“如果伤太重的话,还是要送卫生所的。” “行、行,你先给瞧瞧。” 李婶拉着林念禾进了屋。 屋里点了煤油灯,灯光昏暗,也看不出什么来。 林念禾对李婶说:“李婶,劳烦您借几个手电筒来,没有的话蜡烛也行,这屋太黑了。” 煤油灯那点儿亮光是指望不上的。 “行!”李婶一口应下,也不出去,只扯着嗓子喊李小山去办事。 全村也没几个手电筒,蜡烛也少有人用,李小山难得灵光,裹了个火把递进来。 林念禾感受着大号蜡烛的热浪,赶紧去看王喜喜的伤情。 王红已经把王喜喜的衣服脱了,十七岁的姑娘,身上淤青遍布,几乎没有好地方,有几道明显是麻绳抽出来的,肿了一指高。 最严重的还是她额头上一块撞伤,血肉模糊的一块,糊了草木灰止血。 王喜喜半睁着眼睛,林念禾与她说了几句话,也让她抬一抬胳膊和腿,见人还能动,她也松了口气。 骨头没事就好,不然真要麻烦了。 王红坐在一边,咬着牙,气得手都在抖。 林念禾轻声说:“李婶,您拿个盆来,我给大喜冲一下伤口。” “哎,行。” 王红拉着王喜喜的手,眼含期待的看着林念禾问:“林丫头,我家大喜没事吧?” 林念禾对王红说:“我瞧着都是皮肉伤,您别担心。” 李婶端了个木盆进来,林念禾让王红托着王喜喜的头,先用生理盐水把她脸上的血污和草木灰都冲洗干净。 王喜喜闭着眼睛,轻声说:“好凉。” 林念禾边用棉签清理伤口边说:“你别乱动,要是戳到伤口或者眼睛了,有你难受的。” 王喜喜低低的“嗯”了一声,连呼吸都放轻了。 林念禾继续与她说话,问的无非是肚腹有没有哪里痛、都是怎么挨打的之类的。 王喜喜低声回答着,她每说一句,王红的牙就咬紧一分。 林念禾见王红又有想拿铁锹的冲动,赶紧说道:“王婶,大喜这都是皮外伤,您可别冲动啊。” 王红吸了吸鼻子,低声说:“你咋这么虎,咋就敢往墙上撞,你要是死了娘咋办……” “娘,要是让他们把我嫁到那狼窝去,我也活不成了……还不如早早死了干净……” 林念禾一怔,这才明白王喜喜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不愧是王婶的女儿,性子够烈。 她定了定神,对她说:“行了,别哭了,遭点儿罪而已,又不会留疤。” 王喜喜突然睁开了眼睛,看着林念禾就像在看自己亲妈。 幸亏林念禾早有准备,一早就拿开了棉签,免去二次伤害。 王喜喜满眼期待的看着她:“真的吗?真的不会留疤?” 哪有女孩子不在意自己的脸蛋的?过了寻死觅活的冲动劲儿,王喜喜当然担心自己头上的伤会落疤。 林念禾“嗯”了一声,回道:“伤口不深,你好好养着,最近别碰水,别感染了,就算有印子,我也有祛疤的药膏,按时涂上三五个月,肯定没事的。” 王红也惊喜万分,眼泪夺眶而出。 “林丫头,婶子谢谢你,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儿,你跟婶说,上刀山下火海婶也给你办了!” “王婶,真不至于。” 林念禾哭笑不得的说。 她说着话缓解这压抑的气氛,手里的动作却一点儿不耽搁。 两瓶生理盐水洗净伤口,她用纱布擦净王喜喜脸上的水渍,便让王婶把她的头挪回到枕头上。 “要消毒了,会有些疼,你忍着些。”林念禾说着,用碘酒给王喜喜的伤处消毒。 这是真的痛,王喜喜死死地咬着牙,疼得身体都开始打摆子了。 王红一手按着她,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大喜,疼就掐娘。” 王喜喜倒吸着凉气,却还是朝她娘扬起个笑脸,安慰道:“没事儿,娘,我不疼。” “傻丫头……” 王红说着话,轻轻地朝着王喜喜的痛处吹气。 林念禾动作快,尽最大可能让王喜喜少疼了一会儿。 “等一下,我拿药。” 林念禾背过身,借着在挎包里翻找的由头,从空间里拿出一管促进皮肤再生的药膏来。 她来之前就想拿这个药出来了,可这个药膏的一切信息都是印在药管上的没法抹掉,她怕路上出差错,临场现拿更妥帖。 不出她所料,王红和李婶的注意力又都在王喜喜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她拿了什么药出来。 啫喱状的药膏涂抹到伤处,清凉弥漫开来,霎时间便缓解了疼痛。 王喜喜眯了眯眼,轻舒口气,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了。 第25章 十里八乡第一人 林念禾包扎的手法麻利又专业,还恶趣味的在王喜喜脑门正中系了个蝴蝶结。 美其名曰:“系在一边硌脑袋,耽误睡觉。” 这造型,看的王红都顾不上心疼,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王喜喜看着她娘,吸了吸鼻子,不知道该说点儿啥。 王家压抑的气氛因为一个蝴蝶结得以缓解,王红见大闺女没什么事了,抹了把眼泪说:“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来。” 李婶也跟着起身:“我跟外头的说一声,省得大家伙不安生。” 林念禾留了下来,继续给王喜喜身上的淤青涂药。 王喜喜有了些精神,对林念禾说:“谢谢你,林知青。” “没事儿,”林念禾回道,“你最近忍着点儿,头上的伤决不能碰水,明儿我来给你换药,等会儿我给你留些止痛药,你如果疼得厉害就吃一片,但一天最多只能吃两片,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王喜喜眸光微闪,心虚的捏着手指小声说:“不用了,我、我能挺住。” 她用了这么多药,得多少钱啊。 王喜喜开始后悔自己撞这一下子了。 又疼,又费钱。 林念禾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说:“药都是我从家里拿的,不要钱的,你伤到了就得好好休息,因为疼睡不好的话对恢复不好,王婶也担心。” 王喜喜舔了舔嘴唇,想要拒绝,却又想到自己娘红肿的眼睛,到底咽了回去。 她说:“林知青,我会报答你的。” “好呀。”林念禾随口应下,“你可能会有脑震荡,感觉头晕恶心想吐都是正常的,不用怕,好好躺着养伤,尽可能别摇晃头。” “嗯,我知道了,我不怕。” 王喜喜垂眸苦笑。 她连死都不怕了,还怕头晕么? 王婶很快去而复返,端着两碗红糖鸡蛋,她递了一碗给林念禾,眼含感激:“林丫头,你先吃点儿垫肚子,等大喜睡了我再跟你说话。” “谢谢王婶。”林念禾也不推辞,直接接过碗,让开位子说,“你们母女俩说说体己话,我在院里等您。” “行。” 林念禾识趣儿的离开,关上门才发现,院子里纷扰的人们都被李婶打发走了,只剩下王淑梅和温岚还在等她。 “禾子,大喜怎么样了?”温岚一见她出来就迎上来询问。 “还行,皮肉伤没大事儿,不感染就行。”林念禾用脚尖勾了把小板凳在门边坐下,一手端着碗,朝另一边怯怯的两个小丫头招招手,“你们过来。” 两个小丫头今天被吓坏了,这会儿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王红一颗心都记挂在王喜喜身上,也忽略了她们的情绪。 孩子多就是这点不好,精力分散后很难时刻关注到每个崽。 她们俩也知道林念禾是给自己大姐治伤的人,大的牵着小的,乖乖来到林念禾身前,小声喊了一声“林姐姐”。 “真乖。”林念禾揉揉她的头,把手里的碗递给她,“姐姐吃过晚饭了,这个你拿去,跟妹妹分着吃了。” 王欢欢连连摆手,小脸儿上还落着巴掌印,看着可怜兮兮的。 她身旁的王乐乐也睁着圆碌碌的大眼睛,软糯糯的说:“林姐姐吃。” “姐姐吃得太撑了,吃不下了。”林念禾不由分说的把碗塞到王欢欢手里,“你们帮姐姐吃了吧,不然你们娘要骂我不好好吃饭的。” 两个小丫头大概是都想起来自己娘骂人时候的场面,齐刷刷的缩了下脖子,赶紧帮林念禾解决掉碗里的“负担”。 林念禾看着她们俩,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李婶这会儿忙完了回来,见两个小丫头在吃东西,眼底不由得浮现一抹温柔。 她也拽了个小板凳过来,望着夜色长叹口气。 林念禾一手托腮,轻声问她:“李婶,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提了这话,王淑梅和温岚也都齐刷刷的看向李婶。 李婶瞥了眼王喜喜的屋,长叹口气。 王红是十里八乡第一个离婚的女人,离婚的原因很简单——连生了三个闺女,老张家不拿她当人看。 若只是磋磨她,王红大概还是会忍下去的。 直至老张太太想瞎了心,想用襁褓里的王乐乐和村里一户男娃多的人家换孙子。 说是换,其实就是把人家小儿子过继到张家,至于王乐乐么……人家是想要她当童养媳的。 王红怒了,后果很严重。 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还在坐月子,把张家砸了个稀巴烂,闹了半个月,最后在两个大队长的主持下成功离婚,带着仨闺女回了十里大队。 说起往事,李婶很是唏嘘。 “唉……红子也是个命苦的,她爹娘都是烈士,去的时候她才十来岁,小小年纪自个儿养活自个儿,全天下的苦都让她吃遍了。” “你队长叔怕她一个女人又要带娃又要干活支撑不住,就向公社推荐她当妇女主任,王家是光荣之家,红子也念过书认识字的,公社有意照顾,这才让她过了几年轻松日子。” “九里大队杀猪的光棍老汉想媳妇想疯了,说要给一百块钱的彩礼,这不,那帮脏心烂肺的就盯上大喜了……” 李婶说着,又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王淑梅皱了皱眉,问:“李婶,九里大队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和稀泥呗!”李婶叹了口气,“人也打了,老张家也砸了,大喜到底也没嫁过去,而且那狗东西……说到底也是大喜亲爹,给闺女找婆家也不是啥犯法的事,还能怎么管?” 一旁,王欢欢正专心喂妹妹吃鸡蛋,自己只是喝了一小口碗里的红糖水。 林念禾看着她们,突然问:“王婶家二女儿今年多大了?” “欢欢今年十三……”李婶应着话,突然皱起眉头,“你问这是干啥?” 林念禾眸光微凉,没答话。 她微仰着头,看着如墨黑夜,周身好似笼上了一层寒霜。 李婶看着她,只觉得脊背发凉。 村里的姑娘十六七就开始相看了,再小点儿的也不是没有,许多地方都是先结婚,等到了年龄再领证的,也有的根本就不会领证。 如今王喜喜是躲过一劫,那王欢欢呢?王乐乐呢? 如果下次老张家直接把人送到婆家的炕上去了呢? 李婶越想越心寒。 林念禾缓缓收回视线,幽幽的说:“其实嘛,这事儿可以不是强嫁闺女的家务事。” 王红此时推门出来,她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林念禾问:“林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念禾转头看她,眸光幽深:“王婶,我是什么意思不要紧,重要的是您想怎么处理他。” 第26章 二八大杠 夜色寒凉。月亮躲到乌云后,不忍去看炼狱似的人间。 王红攥紧了拳头,用力过猛,她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这双手养活了她自己,拉扯大了三个女儿,也为十里大队的姑娘们撑起伞。 “我想宰了他。” 王红一想到王喜喜的凄惨模样,恨不得亲手把那一家子畜生活埋了。 林念禾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她看着王红笑了。 “王婶,既然您如此说,那这就不是家事,而是拐卖妇女的重罪。” 她声音轻缓,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您既然已经与他离婚了,三个女儿都跟了你的姓,也是你在抚养,他们直接把大喜绑走,这就是犯罪。” “这么大的事当然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最起码绑走大喜的人不是一个吧?老张家,每一个人都是帮凶。” 王红瞳孔紧缩,像紧张,更像是兴奋。 林念禾说的是她从没想过的,这事儿……能这么办? 温岚打了个寒战,拽了拽王淑梅的衣角小声说:“那是不是要牢底坐穿啊?” 王淑梅的嘴角勾起冷笑,淡淡的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可不能千日防贼。” 王红舔了舔嘴唇,声音有些发虚:“可是这……公安会管吗?” 王淑梅说的也是她怕的,自家仨闺女越来越大,难保老张家不敢再弄一次这种事儿。 哪怕有一次他们得手,都是能毁了闺女一生的。 可她又没有和公安打过交道,心里没底。 林念禾垂眸思忖片刻,抬眼看着她说:“您若想,我去办。” “你?” “嗯。” 王红微皱着眉,一时左右为难。 她当然不是心软,她只是怕公安不管,最后雷声大雨点小的闹一场,反倒让张家狗急跳墙。 林念禾与她说:“我邻居家的哥哥在镇上派出所上班,咱们先不报案,我明儿去问问他,能立案最好,若是不能……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林念禾也是提出建议后才意识到这个年代的法律与她熟悉的有些差别的,这时候没有律师,只能找苏昀承问问了。 王红的眼睛倏地亮了,她看着林念禾,眼底泪光盈动。 “林丫头,这、这……”王红摸索着身上,想拿出东西来感谢林念禾,却只摸到了几张零钱。 她知道这点儿拿不出手,脸竟然有些泛红,支吾道:“那啥,我这也没啥准备,我……” “王婶。”林念禾握住了她的手,“您家爷奶都是英雄,说不准还是我家旧交呢,往大了说是不能让英雄儿女无所依靠,往小了说,我还得受您照顾呢,去问问罢了,不是大事,您别放在心上。” 王红眼眶湿润,一把把林念禾抱进怀里。 林念禾被王红的泪水烫到,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行,婶子不跟你客套,”王红很快整理好外露的情绪,抹干眼泪就又恢复了利落干脆的行事风格,对林念禾说,“明儿我等你消息,需要我做什么你跟我说。” “行。”林念禾一口应下,“您放心。” 李婶也走上前来,拍了拍王红的肩膀说:“行了,欢欢和乐乐今儿都吓着了,你们娘几个赶紧洗洗睡吧,明儿让小林知青骑我家自行车去镇上,你在家等消息,把那虎劲儿收一收,孩子都让你吓着了。” “嫂子放心,让你记挂了。”王红吸了吸鼻子,“替我谢谢你家大哥。” “说这干啥。”李婶不在意的挥挥手,“都是应该的。” 林念禾拿出消炎药和退烧药给了王红,躲开她塞钱的手,拽着王淑梅和温岚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看着远处跳跃的手电筒灯光,王红搂紧了两个小闺女,眼底泪光盈动。 次日,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林念禾起了个大早,打算赶在苏昀承上班前去派出所等着,免得耽误他工作。 “小林知青,”李大和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林念禾满脸严肃,“这事儿你有几分把握?” 林念禾娇憨一笑:“我能有什么把握,就是去探探口风而已。” 李大和愣了。 这和他媳妇说得不太一样啊。 他昨晚听自家媳妇那话里的意思,貌似小林知青已经有十足的把握要把老张家的都送去蹲笆篱子呢。 林念禾眨巴着眼睛,朝他伸出手:“队长叔,自行车借我呗,王婶还等信呢。” 李大和没挪步,皱眉看她:“你真的只是去问问?” “瞧您这话说的,我就是个小知青,公安同志怎么办案我哪懂啊。” 晨曦中,林念禾穿着简单的黑裤子白衬衫,大眼睛格外明亮。 李大和打量着她,还是更相信自家媳妇。 这小崽子可不是会瞎白话的性格。 这会儿不肯说死,保不齐是憋着什么坏呢。 李大和索性不再询问,推出自行车给她,嘱咐道:“别人问起就随便找个借口,别说出去。” “我懂。”林念禾点了下头,看着这二八大杠,她的脸皱成一团。 好么,车座都快比她的腰高了。 这玩意儿可怎么骑? 骑,还是可以骑的。 腿不够长,垫脚尖凑一下就是了。 林念禾面对的真正难题是车子太重。 她原本是根本不会骑自行车的,末世前没必要,末世后没条件。她是重生后现学的,为的就是在末世行走方便些。 她学车时用的是轻敲灵便的公路赛车,好控制得很。 这一辆二八大杠比两辆公路赛车还要重…… 李大和站在家门口,看着努力拼搏了五分钟还在他视野中挣扎的林念禾陷入沉思。 也不知道他家自行车能不能完整的回来。 据说,从十里大队到镇上骑车要四十分钟。 林念禾身体力行的证实了这是谣言。 她蹬了足足一个小时。 到镇上时,她累得大脑甚至都空白了一瞬,差点儿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一路走一路问,林念禾到派出所门口时,时针已经指向八点。 不打扰苏昀承工作的想法到底只能停留在想一想的阶段了。 她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早会这个概念,停好车踏进派出所大门,乐呵呵的问门房大爷:“大爷您好,请问苏昀承是在这儿上班吗?” 第27章 尬聊 苏昀承快步赶到大门口时,正瞧见林念禾在与向来不苟言笑的门房刘大爷侃大山。 “大爷,您说真的?我年轻您可别糊弄我啊。” “嘿,你这小丫头咋还不信呢!来,大爷给你详细说说……就前两天在卫生所后巷里,两伙人打架斗殴,结果抓回来一审,好么,两帮混黑市的干起来了……” 苏昀承:“……” 他得到消息就立即过来了,最多不过五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她是怎么跟刘大爷聊得火热的? 林念禾余光瞥到苏昀承后,便捡了个刘大爷喝水的空档,笑着打断话茬:“大爷,我哥来了,我先和他说点儿事啊。” “哎,行,你们说正事。”刘大爷挥了下手,侧头瞥了苏昀承一眼,一反常态的没有板着脸找茬。 苏昀承朝刘大爷点了下头,转而问林念禾:“一大早过来,有急事?” “是有事。”林念禾说,“可以在这里说吗?” 苏昀承点头:“说吧。” 林念禾言简意赅的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满眼期待的望着苏昀承问:“昀承哥,他们这算是拐卖妇女吧?” 苏昀承微皱着眉,思索片刻后说:“绑架、殴打,不顾妇女同志意愿强行婚配,可以立案调查。” “那就好。”林念禾长舒口气,笑了。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姣好的小脸儿白得好似会发光。许是一路赶来有些热,她的脸蛋上染上抹粉嫩。 苏昀承看着她,一时竟有些晃神。 林念禾觉察到他的目光,放松的心情再次紧绷。 啧,只顾着给王婶帮忙,倒是忘了竹马小哥哥还有一腔痴心呢! 她清了清嗓子,微微低下头说:“那昀承哥,我先回去告诉王婶消息,报案什么的让她自己来就行了吧?” 苏昀承回过神来,眸光微闪:“她女儿伤得很重?” “是挺重的,撞了头,身上也都是淤青,估计三四天不能下地。”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回去,她若想报案的话我直接做一下记录,也免得她再扔下孩子到镇上来了。” 苏昀承的理由无懈可击,林念禾没借口拒绝。 苏昀承去取自行车的工夫,林念禾又与刘大爷聊了一会儿闲篇,对镇上更多了几分了解。 这般情形看在苏昀承的眼里就是—— 原来小丫头这么爱聊天。 苏昀承觉得,路途漫漫,不能让她憋坏了,自己也应该陪她聊聊。 他琢磨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话题:“念禾,你的伤还疼吗?” 林念禾:“啥?什么伤?” 她愣了半晌才意识到苏昀承问的是她的脸。 扯了扯嘴角,林念禾答:“受伤半小时后不幸痊愈。” 苏昀承:“嗯……真厉害。” 林念禾:“……” “那你在村里住得还习惯吗?” “都挺好的。” “你身体还好吗?” “还好。” “钱够用吗?” “够用。” “你早饭吃了吗?” “吃了。” “吃的什么?” “……粥。” 苏昀承第一次知道,聊天竟然这么难。 真不知道该和女孩子聊什么啊。 林念禾第一次知道,帅哥尬聊也烦人。 好想让他闭嘴别再问了啊。 林念禾赶在苏昀承下次开口前,自己找了个借口,打算终止这场尬聊:“昀承哥,我骑车慢,要不你先过去?” “慢?” 始终恪守礼节目视前方的苏昀承终于有理由侧头看看她了。 看着她努力垫脚尖蹬车的模样,他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他转动方向往她那边挨了几分,伸手握住她的自行车龙头,对她道:“脚抬起来,手别用力,坐稳。” 林念禾愣了愣,听话的翘起脚,双手虚握着车把。 在她手里死活不听话的二八大杠在他的手下瞬间变成乖巧小可爱,老老实实的被他牵着走。 林念禾发现,自打来了这个世界后,她就经常处于被拖着的状态中。 看着自己眼前结实有力的小臂,林念禾决定今晚开始做力量训练。 她一定要驯服二八大杠。 事关尊严,不能含糊! 她在心里琢磨着训练安排,大眼睛转悠着,并未注意到苏昀承不时扫过来的目光。 她瞧着比前两天还白一些,娇娇弱弱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苏昀承思忖片刻,问她:“你会喂猪吗?” “哎?”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林念禾直接反问,“你觉得我应该会吗?” 苏昀承皱起眉。 当初给林念禾挑选下乡地点时,他受林爸嘱托特地把兰县下属的所有大队都暗中走访一遭,挑出了十里大队这个民风最淳朴的大队。 十里大队哪都好,粮食产量高不会饿肚子,大队长也是个实诚人,村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少。 唯一不好的是十里大队没有学校。 不然走动些关系,让她去做老师也是个轻省活儿。 喂猪这活儿说难不难,说简单…… 苏昀承瞥了眼林念禾身上干干净净的白衬衫,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如此反问,看来是很嫌弃的猪圈的环境的。 林念禾不知道这一瞬间苏昀承想了那么多,她略一思考后便笑着对他说:“昀承哥,你不用担心我,农活嘛,我能干多少就干多少,不会累坏自己的。” 她这般说,苏昀承也没完全打消给她换个工作的念头。 他只说:“等有合适的机会,我给你想办法。” 林念禾灿烂一笑,心里却叹息不已。 都是人情债啊。 不过幸好,苏昀承总算是不跟她尬聊了。 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微蹙的眉一直没有舒展开。 直至到了村口,苏昀承这才喊了林念禾一声:“念禾,自己骑吧。” “啊?哦。”林念禾歇了一路,闻言立即努力握住车把,重新踮起脚尖儿踩脚蹬子。 苏昀承的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待她骑稳后才松开手,往旁边挪了挪,拉开与她的距离。 他减缓车速,跟着林念禾径直去到李大和家。 自从林念禾走后,李大和的心就像长了草似的,三五分钟就出去溜达一圈儿,紧张得头发都掉了两根。 那小崽子不会把他家自行车摔成八瓣吧…… 里外绕腾了几十趟,他刚倒了杯开水就听到了门外传来车铃声。 与之相伴的是那声脆生生的“队长叔”。 李大和赶忙趿拉上鞋,手忙脚乱的往外跑。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家爱车,几乎把每一个螺丝扣都检查一遍后,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还好,他家自行车不是只剩了个车铃。 林念禾看他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 他根本不是担心自己。 第28章 筛子大街心眼胡同 李大和把自行车看了一遍又一遍后,终于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朝林念禾说:“小林知青辛苦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林念禾双手插兜:“队长叔,您这算是用完就丢吗?” 李大和捋了捋秀发,严肃道:“当然不是,我这只是……”想把尴尬的源头赶走。 实话不兴说,李大和话锋一转,改口:“只是担心你的身体。行了,你快回去吧,剩下的事我跟苏同志说。” “您都这么说了,那我就老实听话呗。”林念禾无所谓的耸耸肩,看了眼手表后,她对苏昀承说,“昀承哥,你忙完了去我那儿吃午饭吧。” “行。”苏昀承点头,“你回去歇着,我做饭。” 林念禾不置可否,笑了笑后挥手离开。 目送她走远,苏昀承转回头问李大和:“大队长,请问一下,念禾她是生病了?” 这是上工的时候,按理说林念禾回来后是该去上工的。但李大和开口就是让她回去休息,林念禾也没有拒绝的意思,似乎原本她就是应该休息的。 李大和刚刚走远的尴尬又回来了,他扯了扯嘴角,一时间拿不准林念禾到底有没有把赵壮实翻墙的事儿告诉苏昀承。 李大和这个憨直的庄稼汉藏不住心事,苏昀承轻眯了下眼睛,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小丫头长得扎眼,难不成是…… 李大和纠结片刻后叹了口气,选择实话实说。 小崽子到底没吃亏,赵壮实也挨了惩罚,李大和觉得这事儿处理成这般模样已经可以了。 抛开私心不提,至少处理结果看起来是很公正的。 苏昀承听他说完,眸底一片清冷。 他斟酌片刻,轻点了下头说:“行,我知道了。先去办王红同志家的事吧。” 李大和都做好准备被盘问一番了,结果这年轻人话锋一转,不提了。 这就让李大和很难受了。 一颗心悬着,总觉得不踏实。 走在乡间泥路上,李大和不时瞥一眼苏昀承。 原本,他一直觉得小林知青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傻闺女,直至昨晚李婶回家转述了林念禾的话,他才意识到这小崽子其实一身心眼子。 今天再看看她的邻居……呵,这俩人是住在筛子大街心眼胡同的吧。 李大和背着手带路,心中哀叹不已。 大队长难做哦…… 李大和忙着心疼自己,路上遇到村民打招呼,他也没在意,随口应和一句便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 他是没在意,可看到苏昀承的村民却记在了心上。 原本想偷懒的心思瞬间转移,她小跑着回到地里,把林知青的哥哥又来了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转达给赵寡妇。 “老赵家的,你说说这事儿巧不巧,人家哥哥又来了……哎哎,说来也挺奇怪,林知青的哥哥来了,她没陪,反倒是大队长跟着,你猜这是要干啥?” 赵寡妇手一抖,差点儿把玉米秧子薅下来。 她不想猜,一点儿都不想。 “他三婶,你可别吓唬壮实娘了,她正亏心呢,可禁不住瞎想。” “哈哈哈……要我说,人就不能干亏心事,现在害怕可来不及咯!” 赵寡妇狠瞪了眼损她的人,梗着脖子装没事儿人:“我怕啥?我有啥怕的?我儿又没把她怎么着,我怕啥!” 她心虚,本能的把声音拔高了些,似乎这样就能显得她真不怕。 “切,你不怕嚷嚷个啥……”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尤其赵寡妇的脸都白了,视力没问题的都看得出她的心虚。 按着赵寡妇原本的性格,被人如此挤兑,她是绝对会怼回去的。 但她这会儿实在没心情,满脑子飘过的都是自家好大儿隔着铁窗朝她伸手的凄惨画面。 赵寡妇强忍着忐忑又拔了两棵草,然后便佝偻着腰,捂着肚子跑向小树林,嘴里还叨咕着:“哎呦咋还吃坏肚子了……” 这欲盖弥彰的话惹得其他人喷笑,肆无忌惮的嘲笑着她。 赵寡妇没心情搭理他们,钻进小树林后,猫腰朝着知青点的方向溜去。 林念禾回到家后,从空间拿出条五花肉,与苏昀承之前送来的基本类似。 五花肉做红烧肉最合适,但她已经连吃了两顿五花肉了,的确腻,不想吃。 琢磨片刻,她挑了一小块偏瘦的后腿肉,与五花肉一起剁馅,包饺子。 她就不信苏昀承能从饺子馅里扒拉出自己用的到底是五花肉还是后腿肉。 其实林念禾的空间里存了很多饺子,是她之前包出来的,做好就直接放进空间,与刚做好的状态差不多。 不过她选择做戏做全套,安全第一! 林念禾干活很麻利,没一会儿,饺子已经包了半盖帘。 她也是这时听到脚步声的。 惶急细碎的脚步声,不似她的邻居们。 林念禾微微皱眉,顺手拿起了一旁的大菜刀。 赵寡妇没有敲门的习惯,一把推开门,正对上了沾着肉末的刀刃。 一滴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赵寡妇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开始颤抖了:“林、林知青,你、你这是干啥呢……” “哦,包饺子。”林念禾见是赵寡妇,把菜刀放到了灶台上,扬起个意味深长的笑问她,“赵婶,您这是有事找我?” 赵寡妇抹了把冷汗,眼神飘忽不敢与她对视:“那啥,我、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来看看你身体好点儿没。” 林念禾看着她这心虚的做派,转瞬就明白了—— 必然是苏昀承被人看到了,赵寡妇这是怕她告状。 林念禾嘴角上扬,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些了,估计明后天就能去上工了。” 如她所料,赵寡妇根本就没在意她回答的是什么,等林念禾说完她便说:“林知青,你可不要有负担,多休息几天也没啥,那、那啥,婶子家里有只老母鸡,要不给你拿来补补身子?” 这位村霸婶子大概是头次向人低头,脸臊得通红,紧张得直搓衣角。 她的反应就是最好的回答,林念禾的眼底划过一抹狡黠,抿唇笑着说道:“赵婶,您别多想,我哥来只是派出所正常的走访,不是特意为了我的事儿来的。” 赵婶原本悬在胸腔里的一颗心,因为林念禾这话,成功的提到了嗓子眼。 她活了四十年,咋不知道派出所还有走访这项工作? 还有,‘不是特意’,那是……顺便? 赵寡妇已经看到她儿子牢底坐穿的画面了。 第29章 林知青可真是个好孩子 赵寡妇的脸色由红转白,她伸手拽住林念禾的衣袖,满眼惊慌和恳求。 “林知青,我家小子真知道错了,你就放过他吧,我们孤儿寡母也不容易,他要是蹲笆篱子了,我也不用活了……” 赵寡妇是真的怕了,眼泪掉得很真诚。 林念禾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见状她也没劝,只说:“赵婶,我这人喜欢清净,最讨厌麻烦,这要是三天两头的就……我日子还过不过了?” 作为常年和村里人互撕的资深语言表演艺术家,赵寡妇瞬间明白了林念禾的弦外之音。 她眼睛一亮,保证道:“林知青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那小子,以后绝对不在你跟前儿晃悠——再有事儿你直接喊我,我把他吊起来抽!” 林念禾并不怀疑赵寡妇的决心,这一刻,就算她问赵家要一个月的工分,估计赵寡妇都能毫不犹豫的给了。 林念禾轻轻点头,一副单纯好糊弄的模样反手握住赵寡妇的手,言辞恳切表情到位:“赵婶,我就知道,您是咱十里大队最通情达理的婶子了,我也是实在害怕……” “您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边,身边除了一个哥哥还有什么人呀?幸亏有队长叔和婶子们照顾,不然我这日子都没法过。” “你们这么照顾我,我哪能不懂事?我是真的没跟我哥说那天的事儿,要不然得多让队长叔难做啊,您说是不?” 赵寡妇刚想说你那哥哥就够吓人的了,话没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儿。 林念禾没告状合情合理,毕竟她还得在十里大队过日子,真把村民得罪死了对她没好处。 但李大和那个榆木脑袋要是犯轴说了……还有村里那些长舌妇,万一他们真怕赵壮实戏弄大队里的姑娘去告发…… 林念禾看赵寡妇的眼睛转悠个不停,便也放了心。 该说的她都说了,瞧赵寡妇也领会得很到位,那剩下的事就不用她来管了。 果然,赵寡妇没迟疑太久,握着林念禾的手诚恳道:“林知青,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婶子谢谢你!” 然后她便借口还要上工,脚步飞快的往外走。 林念禾站在门边,憋着笑挥手手:“不客气啊赵婶。” 待到赵寡妇绕过东墙,林念禾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还没笑几秒钟,前院隐约传来了说话声。 林念禾立即止住笑,侧耳细听。 “你……你是林知青的哥哥吧,哎呦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做公安太辛苦了,婶子回家给你炖只老母鸡补补!” “不必了,我们有纪律,不能占群众一针一线。” “不要?这……小伙子真有觉悟呵呵呵……行,你和林知青说话吧,婶子先走了……” 林念禾笑弯了腰。 估计赵寡妇从没有一次这么希望别人收了她家的老母鸡,可真是难为她了。 苏昀承来到后院时,就瞧见林念禾站在门边,撑着膝盖笑个不停。 他走过去,垂眸问她:“刚才那个是赵壮实的母亲?” “哎?” 林念禾直起身,笑着点头:“是啊,你都知道了?” “嗯。” 苏昀承面色紧绷,垂眸看着她,好似想把她每一根发丝都仔细看一遍。 林念禾浅笑:“昀承哥,那事儿我没吃亏,队长叔也罚了赵家,他翻进后墙就被老鼠夹给夹了,就算报案也不会重判,与其这样,倒不如放他一马,把他娘拿捏住,以后他也不敢再招惹我。” 苏昀承半晌没说话。 他看着林念禾,沉默良久后说:“念禾,你长大了。” 能这么理智的分析利弊,她已不是那个只会抡拳头的暴躁小姑娘了。 苏昀承看着她脸颊上蹭到的面粉,伸手想替她抹去。 手抬到半空才觉得唐突,他赶紧把手收回去,别过视线说道:“脸上沾了面粉。” 林念禾想抬手去擦,但想到自己刚握了赵寡妇满是泥土的手,便对他说:“你帮我舀水洗一下手吧。” “好。” 苏昀承拿葫芦瓢从水缸里舀出水来,清凉的井水落在林念禾白嫩的双手上。 那双手太白太嫩,惹得他甚至不敢泼太多水上去,怕会因此弄伤了她。 林念禾仔细洗好手,顺便把脸也洗干净。 抹去水珠,她这才问:“王婶那边怎么样了?大喜还好吧?” “按照她和她的两个女儿所说,张家是在大队里上工的时候把王喜喜带走的,他们避开了人群,又怕王红的两个小女儿叫人,便留了张三财看守。” “线索很明确,我也发现了他们争斗的痕迹,下午的时候我请一个女同志来检查一下王喜喜的伤,基本就可以抓捕了。” 苏昀承回答得很详细,最后问:“饿了吧?中午做什么?我来。” “不用,”林念禾答道,“我包了饺子,很快就好了,你歇一会儿吧。” 苏昀承却也洗了手,跟着林念禾进了门。 这屋子太小,尽管他很注意控制自己的眼神,却还是看到了里屋多出的家具。 “家具做得这么快?”他有些惊讶。 林念禾边包饺子边把家具来源说了一遍,最后轻笑着说:“真是运气好,不然你今天得蹲着吃饭。” 苏昀承:“其实我也可以坐在炕沿上吃。” 林念禾瞥了眼苏昀承的嘴。 长得挺好看的一张嘴,怎么说出来的话总能噎死人呢? 苏昀承接过擀面杖擀饺子皮,他瞥了眼盖帘上整齐白胖的饺子,又看了眼装馅儿的盆,问:“肉都包了?” “昨天也吃了一些的。”林念禾垂眸回道。 苏昀承看着那盆几乎看不到葱叶子的馅儿,琢磨着下午得再给她拿些肉来了。 他状似随意的说:“下午我还要过来,你有什么需要的吗?我顺路给你带过来。” 林念禾的手微微一顿。 她思考片刻,对他说:“如果有高中课本的话,你能帮我买一套吗?” 复习高考的话,现有的课本还是要参考一下的,尤其是语文课本,很重要。 苏昀承点头:“我家里有,先给你拿来看,可以吗?” “可以,我看看就行。”林念禾感谢点头,“很快还给你。” “不急,我也不用。”苏昀承回道,“你慢慢看。” 苏昀承没问林念禾为什么想要高中课本,他只当她是在这里太过于无聊,想看书了。 理解的误差直接导致了他带来的东西也有了些许偏差。 第30章 天赋异禀 两个人干活比一个人快得多,尤其林念禾发现,苏昀承干活比她还利索。 他不仅包揽了擀饺子皮的活儿,剩下的饺子他也包了一多半。 林念禾也不知道会做饭的男人是否迷人,她只知道——张嘴等吃的确很幸福。 不过么,她请苏昀承来吃饭是为了表示感谢的,包饺子比不过他,煮饺子的活儿便被她揽了下来,趁着烧水的空档,她还拍了个黄瓜凉拌。 苏昀承这次倒是没与她争着干活,老实的出了屋子。 结果林念禾端着饺子出来时,隔着窗子就瞧见苏昀承在给她挑水。 林念禾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苏昀承把水倒进水缸,问她:“煮好了?” “嗯,好了。”林念禾有些不自在,“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水井也不远,我可以……” “念禾。” 苏昀承打断了她的拒绝。 因为干活,他挽起了袖子,麦色的小臂肌肉结实,手指修长干净,骨相极佳。 “既承了你一声‘哥’,我自然得好好照顾你。更何况,林苏两家本就是世交,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与我的亲妹妹差不多。与我,你不必这般客气。” 他微垂着眸子,视线落在林念禾的脸上,幽深的黑眸中写满认真。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只能说—— “那,吃饭吧。” “好。” 苏昀承把水桶放回到原处,思忖片刻后隔着窗子朝她伸出手:“我在外边吃吧。” 林念禾就看他的手朝自己伸来,似乎是想搭在窗台上。 她眸光一紧,惊呼出声:“别动!” 苏昀承被她吓了一跳,垂眸一瞧,便看到了两排闪烁着疼痛光泽的钉子。 胳膊悬停在钉尖上方五公分处,苏昀承怔愣片刻后收回手:“挺好。” 窗台上放钉子,他都没想到。 林念禾见他没被伤到,轻舒了口气。 她解释:“这个来回收放挺麻烦的,所以……” 苏昀承低笑点头:“回头我给你做个钉板,这样容易伤到你自己。” “呃,我自己来就可以了。”林念禾随口应付一句,对他说,“进来吃吧,外边风大。” 苏昀承当然知道外边风大,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念禾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想,圆碌碌的杏眸望着他,似乎在催促。 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苏昀承权衡片刻后踏进了房门。 这会儿十一点,上工的人还没回来,他吃快些,应该不会被旁人看到。 狭窄的小屋里站了两个人便有些挤了,林念禾想把那唯一一把椅子让给他,却被他反手按住肩膀,被迫坐了下去。 他说:“你坐着,我怎么都能吃。” 林念禾有些不好意思,但对上他不容分说的眼神,到了嘴边的拒绝便咽了回去。 再来回推让,饺子就要凉了。 饺子皮薄馅大,馅料配方是林念禾当初从她最喜欢的一家饺子馆买来的,一口咬下去,香浓的汁水溢满口腔,香得很。 苏昀承吃了一个,便忍不住看向林念禾。 他问:“你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林念禾睁着眼说瞎话:“在家看我妈做得多了,看会的。” 看得多了就会做了? 苏昀承并不相信。 林念禾:“可能在做饭这件事上,我天赋异禀。” 她做饭的天赋如何他不知道,但刚才包饺子时,看她的动作可不像是个生手。 他是了解林家的,林念禾自小娇养,林家人向来舍不得她下厨。 不怪他多疑,实在是林念禾如今表现出来的种种都与之前大相径庭,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感觉到探究的目光,林念禾突然笑了:“我说笑的,其实是我下乡前我妈教我的,她怕我不会做饭饿死在外边。” 闻言,苏昀承了然点头,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 他也是查案子查昏头了,林念禾又不是突然要下乡的,自然会做好准备,做饭是必备生活技能,她会学合情合理。 苏昀承为自己的多疑说了声“抱歉”,然后便不再说话,埋头吃饭。 他自己生活,吃饭要么对付做一口,要么就去国营饭店。 也不知是有家乡的味道还是出于其他缘故,他竟觉得林念禾做的饺子比国营饭店的还好吃数倍。 饺子喷香,凉拌黄瓜也爽口,苏昀承吃得比往日更多些。 林念禾吃东西慢,小口小口吃得慢条斯理。 等她放下碗筷,苏昀承格外自然的开始收拾。 “我来吧。” 林念禾伸手拦他,不经意间,软嫩的指尖划过他的手背。 苏昀承只觉得像是被一根轻柔的羽毛撩过,痒到了心坎里。 他立即收回手,垂眸避开她的视线,低声说:“我洗就好,你歇着吧。” 说完,他也不给林念禾拒绝的机会,端着一摞碗盘出去了。 林念禾:“……?” 她怎么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了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 把手浸在微凉的井水里,苏昀承这才压下心头的燥热。 他有些鄙视自己。 竟然对从小看到大的邻家妹妹有了别样心思,他可真是…… “昀承哥,放那儿我洗就好,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听着她软糯糯的声音,苏昀承的心更乱了。 他忍不住问:“念禾,你今年多大了?” 这个问题让林念禾眼前一亮。 真爱怎么可能不记得年龄?所以之前是她想多了吧! 她利落回答:“十七。” 她有感情洁癖,真做不到替原主与他谈恋爱,那样会让她觉得他喜欢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哪怕他长在了她的心窝窝里,也不行。 这是原则问题。 她本已做好了要欠一笔情债的准备,现在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这个意外之喜让林念禾瞬间卸下了心头的重担,只觉浑身轻松。 苏昀承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听到答案后便在心中叹了口气。 才十七。 比他小了五岁。 估计她会嫌他老吧。 他垂下眸子,三两下把碗筷清洗干净放好。 压下刚升起没多久的情愫,他尽可能淡然的对她说:“我先回镇上了,你休息一会儿睡个午觉,下午我带书给你。” “好,谢谢昀承哥。”林念禾笑得眉眼弯弯,“路上小心。” 第31章 回礼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苏昀承回镇上这一路都紧锁眉心,回忆着这几天里小丫头的一颦一笑。 而被他记挂着的人,此刻已关了窗、拉好窗帘,穿着柔软的蚕丝睡衣,美滋滋的去找周公开会了。 王淑梅下工后本想问问林念禾事情进展如何,结果一到后院就瞧见了紧闭的门窗,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黑窗帘。 她只能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回去做饭。 林念禾的午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先被前院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吵醒,后被上工的锣声惊到,好不容易熬到世界安静了,没一会儿,她又听到了自行车的声音。 绝望的从炕上坐起来,林念禾第一次如此嫌弃自己绝佳的五感。 听力太好,想睡个安生觉都难啊。 从炕上爬起来,她换下睡衣,又把自己塞进了棉布衣裤里。 她才拉开门,便对上了苏昀承的眼睛。 “吵醒你了?”苏昀承提着东西,看着林念禾的眼中多了抹歉意。 林念禾摇摇头:“没有,醒了有一会儿了,才起床而已。” 她睡得不好,眼睛酸涩得厉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苏昀承的嘴角上扬几分,他说:“书有些重,我帮你放进去吧。” “哦,好。”林念禾让开门。 里屋的窗帘还没拉开,黑漆漆一片,借着外屋门开启透进来的光亮,隐约能看到炕上的被子还没叠起来。 苏昀承放下书便出来了,顺手往灶台上放了两个饭盒,对她说:“国营饭店今天有红烧鱼,给你买了一份,留着晚上吃。” “啊?”林念禾下意识的抹兜,“多少钱?” 苏昀承皱眉:“念禾。” 林念禾借着掏兜的动作,从空间里拿出零钱和粮票。 她递给他,眼神格外认真:“你如果不要,我以后可真的不敢收你的东西了。” 苏昀承有些无奈,想了想,从她手里抽出一块钱:“够了。” 林念禾对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些了解,她问:“那粮票呢?” “不用,我票多,用不完。”苏昀承答道。 林念禾坚持:“我也有很多。” “那就等我不够用了再找你拿。”苏昀承说着便往门边走。 “哎……” “听话。” 苏昀承停下脚步,微皱着眉看着她。 林念禾把推让的话咽回去,转而说道:“那你忙完了来拿饭盒。” “好。” 苏昀承的嘴角不觉上扬,又补了一句:“家里有块没用的格子布,顺手给你带来了,你用来做窗帘吧。” 那黑黢黢的窗帘是在与她不搭,苏昀承看着便觉得委屈她。 这话说完,他也不等林念禾再说什么,朝她挥了下手便径直离开。 林念禾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黑漆漆的小屋。 她觉得,自己的窗帘挺好的啊。 看,挡光效果多好。 苏昀承带来的格子布与林念禾的桌布很相似,不管怎么看,都很像是特地买的。 林念禾没为这块布纠结太久,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一尺来厚的书本吸引了。 苏昀承拿来的书不少。 除了课本,还有《红岩》、《红日》、《青春之歌》……这些红色文学小说。 书都很新,连个折痕卷边都没有。看得出,他对这些书很爱护。 苏昀承敢这么大方的拿给她,那自然就是能看的。 林念禾琢磨片刻,用这些书填补了自己空荡荡的书桌。 书桌在窗边,外边就是田地,为避免书页落灰,林念禾索性用他带来的那块格子布把书蒙上了。 别人精心保护的东西,她不能把它们当成随手可丢的垃圾。 林念禾靠在椅子上,从空间里拿了杯奶茶,喝了一大口。 没睡好导致的困乏被甜蜜的糖份赶走,林念禾嘬着奶茶,想到外边还没收拾的红烧鱼和饭盒,她决定先拖一拖。 拖延症犯了,天塌了都要拖一会儿再跑。 她拖了一会儿、一会儿、又一会儿……最终赶在苏昀承进知青点的前一秒,才把那两个饭盒洗干净了又填满。 “承哥,咱们直接去九里大队抓人吗?” 与苏昀承一道来的除了卫生所的女医生周芬洋外,还有队里的一个叫冯伟小胖子。 这年代胖子实在不多见,冯伟也并非家境优越,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喝口水都要长肉。 冯伟推着自行车,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承哥,就咱俩,人手不够吧?” 苏昀承的脚步在知青点门前停下,他说:“来之前我与二队沟通了,他们会去抓人。” “哦,那就行。”冯伟松了口气,走了两步才想起来问,“承哥,你车呢?” 苏昀承转身往知青点走,边走边说:“你们先走,我等会儿追上。” 冯伟挠头:“承哥你干啥去?” 回答他的却是周芬洋:“我之前听我弟弟说,昀承有个妹妹下乡了。” “啊?”冯伟瞪了会儿眼睛,随后一拍脑门,“我就说前两个月我哥咋突然开始打听大队的事儿,原来是为了给他妹妹挑下乡的地方啊。” 周芬洋眸光微闪,问他:“你没听昀承说起过?” “没啊。”冯伟没心没肺的回道。 周芬洋悄悄松了口气。 后院。 林念禾把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饭盒还给苏昀承,又给了他一杯凉茶:“喝口水再走吧。” 苏昀承接过茶缸,喝了一口后才问:“饭盒里是什么?” 林念禾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我来之前从同学家买的肉脯,你吃着玩儿。” 这个无中生友是没问题的,私下里倒卖绝不可能承认,他想查都没法查。 苏昀承拒绝:“我不爱吃这些,你自己留着。” “不用,我还有的,”林念禾摇头,“我与她说好了的,隔一个月她妈妈就会给我寄,多得是,就怕吃腻了呢。” 她的确还有,有很多,两个人也足够吃一辈子了。 苏昀承还想拒绝,林念禾却也板起脸来:“你总让我别与你客气,怎么你自己也这样?” 苏昀承无言以对。 他喝完凉茶,低声说道:“我的同事已经去九里大队抓人了,有判处消息了我再告诉你。” “好。”林念禾感激说道,“辛苦你了,不然这事儿没这么顺利。” “不……” “林同志,可以请你哥哥帮我个忙吗?” 温柔又甜美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第32章 做人不能太善良 人在生存有了保障后,就会本能的追求精神上的满足,然后越追越空虚。 林念禾称之为吃饱了撑的。 若非如此,她真的无法解释为何在上工的时候,王雪可以一身干净清爽的回来,除了脸蛋微红之外,一点儿都看不出她刚刚还在地里劳作。 王雪有什么需要苏昀承帮忙的,林念禾不知道,也无法代替苏昀承做主。 她默默退后一步,并不想管苏昀承的这朵小桃花。 王雪见林念禾不拒绝,立即上前去,拿着一封信对苏昀承说:“同志,你是要回镇上的对吧?可以麻烦你帮我寄一封家信吗?” 她直勾勾的望着苏昀承,热情又大胆。 可让她失望了。 苏昀承只是礼貌侧头,眸子垂着,掩去所有情绪。 “抱歉,我公务在身,今天并不回镇上。若是不急,你可以等邮递员来送信时交给他。” “我的确有些……” “急”字还没说出口,苏昀承已经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道:“若你着急,可以请大队长代劳,听说他等会儿要去公社。” 王雪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唇。 她想过他会拒绝,可没想过他拒绝的话竟然如此直接周密,两句话堵死了她全部说辞。 她来这儿,已经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现在头脑发昏,完全不知道下一句话该怎么说才能体面离开。 王雪还在琢磨该如何自处,苏昀承已经转回了头。 他的目光不再避讳,噙着笑意望着林念禾姣好的脸蛋。 也不知她从哪儿摸出块肉脯,正没心没肺的嚼着,小脸儿鼓起,松鼠似的。 一副事不关己看大戏的样子。 苏昀承只当她没开窍,唇畔溢出一丝无奈的低笑。 他说:“我先走了,你好好吃饭,有什么麻烦随时去找我。” “好。”林念禾点点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那你路上小心些。” “嗯。” 苏昀承很想揉一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忍了又忍,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手。 王雪还在原处站着,苏昀承刻意绕开,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给她,推了自行车快步离开。 他出门时,恰巧听到了有关于“他妹妹”的讨论。 苏昀承把装着饭盒的网兜挂在车把上,冯伟立即就看出了其中的玄机:“承哥,饭盒里装了啥?咱妹妹给你开小灶了?” 三人边说边骑车离开,远离了知青点后,苏昀承才说:“小丫头爱操心,怕我吃不好。” 他们说好了彼此之间不要客气,所以她特地给他拿吃的,自然不会是因为他送来的东西太多,一定只是因为想分享好吃的给他。 冯伟眼巴巴的看着苏昀承的饭盒,咽了口唾沫:“拿、拿的啥啊?” 苏昀承:“与你何干?” “……” 冯伟扶着车把的手一抖,差点儿栽到水沟里。 承哥他变了! 以前他弄到好吃的都会给他们分的! 一旁的周芬洋骑车慢了些,追得有些费力气。 原本她还有心气儿卖力蹬车,现在被苏昀承的炫耀口吻一刺激,她很想冲动一下。 “昀承,我骑不动了,你慢一点儿好不好?” 苏昀承连头都没回一下:“那你慢慢骑,我们先回去了。” “苏昀承!”周芬洋的声音拔高了八度,“你想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 苏昀承瞥了眼大亮的天,视线挪到冯伟身上。 小胖子立即懂了这眼神的含义,自觉减慢速度,委屈巴巴的对周芬洋说:“洋姐,我陪你,咱俩慢慢骑。” 他也想早点儿回所里。 可不听承哥的话就没肉吃了啊。 周芬洋:“……” 谁稀罕他陪! 林念禾并不知道自己的回礼被苏昀承曲解成了什么意思。 她咽下嘴里的肉脯,看着失魂落魄的王雪说:“你再不回去上工,恐怕要被扣工分了。” 王雪猛地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看向林念禾,眉头皱了起来。 她眸色淡淡,明明没说那些有的没的,却让王雪有种所有的心事都被看穿的感觉。 王雪感觉喉咙有些干涩,欲盖弥彰的描补道:“我、我去找大队长寄信。” 林念禾轻笑,顺水推舟点点头:“好啊,那你快去忙吧。” 她的坦然让王雪落荒而逃,似乎再在后院多待一刻就会窒息。 她却不知道,林念禾当真没多想,她还有正事要做—— 她得去给王喜喜换药了。 林念禾才一进到王家大门,就对上了王红微肿的眼睛。 “林丫头,你来了。”王红似乎已经把昨日的苦难尽数抛诸脑后,又是那副爽利干脆的模样,“正好,我给大喜炖了鸡,本想让欢欢给你送一碗过去的,你来了直接带回去吧。” “可别,”林念禾直摆手,“我哥给我带了红烧鱼,晚上吃不完要坏的。” 王红朝她翻了个白眼:“咋地?看不上我这点儿鸡汤?” “哪儿能啊。”林念禾一本正经的说,“都说王婶做饭全大队最好吃,拍黄瓜都比别人拍得好看,要不您给我拍个黄瓜?让我也看看什么样的拍黄瓜最好看?” 王红扑哧一声就笑了,她伸手戳了下林念禾的脑门:“就你会说话。” 林念禾:“……” 这就叫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揉揉脑门,轻声说:“我哥说他们要去九里大队抓人了,您看,您什么时候去妇联告个状?” 王红习惯性的还想戳她,但一瞧,自己刚才碰过的地方已经落下了个红印子,她赶紧收回手,不再碰这娇嫩的小丫头了。 “我昨儿晚上就写好报告了,等会儿让大队长带过去,明儿我再自己过去。”王红早已经安排妥当,又对林念禾说,“你年纪轻轻的,别老想那么多事儿,难怪个儿不高。” 林念禾:“……?” 她……她现在的确不高,一米六四。 想反驳都底气不足。 亏她还替王红着想,想着若她要去妇联,自己就留在这儿照顾王喜喜一会儿。 果然,人不能太善良,自己会受伤。 林念禾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做个冷心冷肺的独行侠,王红就把一碗香喷喷的鸡汤端到了她面前: “呐,先喝了,看你瘦的。” 林念禾看着碗里的大鸡腿,吸了吸鼻子。 嗯,王婶只是说了句实话,没那么大的罪过。 第33章 我方呼叫外援 王红似乎知道了昨晚的鸡蛋被林念禾分给了两个小闺女,今天她就搬了个小板凳,自己盯着林念禾把一大碗汤都喝完了才满意。 林念禾揉揉肚子,打了个嗝儿:“王婶,那我去给大喜换药了。” 王红应了一声:“行,她就在屋里呢,昨晚上也没发烧,就说了几回头晕。” “没发烧就好。”林念禾说着,进了王喜喜的屋子。 王家现在住的是之前王红爹娘留下来的房子,拢共四间泥房,王喜喜和王欢欢一人一间,王红带着王乐乐住一间。 林念禾进去时,王喜喜正靠在被垛上,手里摆弄着一个旧了的兔子布偶,炕沿上放着个碗,里边装了小半碗野果。 “林知青。”王喜喜看林念禾进来,下意识的想坐直些。 她才挪动两下,林念禾便把她拦下了:“别乱动,好好靠着。” 王喜喜面颊微红,把王乐乐塞给她的小兔子放到一边,对她说:“谢谢你,我好多了。” 王喜喜头上的纱布显然被解开过,包扎得有些糊弄,原本的蝴蝶结也被拆开来,随意绑了个活扣。 林念禾放下挎包,边给她换药边与她说闲话:“伤口结薄痂了,恢复得还挺快的,你可别再磕碰到了,若是把痂撕开了,还不一定要怎么流血呢。” “嗯,我知道的。”王喜喜今天有了经验,老老实实的梗着脖子不动弹,“我今天只擦了脸,没碰到纱布。” “行。” 林念禾又把伤口附近擦了些碘酒,如今这天儿将热未热,还是要预防感染才行。 她轻柔的给王喜喜涂好药重新包扎,这次她问了一句:“你想要蝴蝶结还是活扣?” 王喜喜微微一怔,想了想,她还是说:“那,你帮我系个蝴蝶结吧。” 她娘看到她头顶个大蝴蝶结就忍不住发笑。 她想着,别管因为什么笑,能笑一笑总归是好的。 林念禾系好蝴蝶结,又瞧了下王喜喜身上的其他淤青,见不似昨天那么肿了,便没再继续给她涂药。 “还是要养一养的,最近你可别到处乱走,也别干活,家里有木耳的话可以多吃些,补血的。” 王喜喜轻轻点头,然后把手边的小碗推向林念禾:“林知青,你吃些果子,是我二妹去摘的。” 碗里是黄豆大小的红果子,那是山上的野樱桃。 林念禾拿了一颗放进嘴里,顿时—— 酸得差点儿哭出来。 她看王喜喜的眼神里多了抹哀怨。 大喜你为何恩将仇报? 王喜喜看她小脸儿皱成一团,赶紧把茶缸递过去,弱弱的解释:“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不爱吃酸……” 林念禾打了个寒战,推开茶缸说:“没事儿,我就是没想到它能这么酸。” 她还是更喜欢纯甜的水果,这种酸倒牙的,她无福消受。 王喜喜见她还好,轻舒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的野樱桃的确有点儿酸,再过半个月,我去给你摘甜的。” 林念禾瞥了眼那红艳艳的一小团,点头:“行啊,等你好了的,你去知青点找我,咱们一起去。” “行!” 王喜喜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回报林念禾的事,零零碎碎的与她说了好多山上的东西,勾搭得林念禾现在就想上山去遛遛。 上山是不可能上山的了,这会儿的山上是真的有野猪和狼的。 她这副王婶都嫌弃的小身板,还是别去嘚瑟比较安全。 山是不能上,但河还是可以去一下的。 王喜喜告诉林念禾,村子东边距离玉米地不远有条小河,河不深,平时村里人洗衣服都去那儿,运气好还能抓到鱼。 林念禾打算去溜达一圈儿,全当消食了。 那条小河的确不深,三四米宽,一眼就能看到河底,最深的地方也就刚到林念禾的腰。 她蹲在河边,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河水。 指尖被凉意包裹,伴着鸟儿的啁啾和河水的轻响,岁月静好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就在林念禾眯起眼睛打算享受一会儿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在泥地里走路,声音是很轻的。 但她还是听到了细弱的树枝折断的声音。 林念禾没动,依旧蹲在那儿,似乎什么都没发现。 她缓缓放轻呼吸,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后。 就在一只带着别样气味的大手伸向她时,她突然往左挪了一步,然后飞快起身,回身一脚把已经挪到自己身后弯着腰的壮汉踹进了河里。 赵壮实“妈呀”一声摔进河里,溅起水花片片。 他原本是想推林念禾的,结果一个晃神,自己就下去了。 毫无准备之下,他呛了好几口水,鼻子火辣辣的疼。 挣扎着从水里爬起来,赵壮实回身看向林念禾的眼中翻涌着怒火。 林念禾双臂环胸站在岸边,饶有兴致的望着他:“你想干什么?” 赵壮实已经从河里站了起来,他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抹了把脸上的水,狞笑着看着林念禾:“林知青,老子因为你挨了一身伤还得去牛棚,你说说,你是不是应该赔我点儿什么?” 赵壮实一直在牛棚里,关舅爷看得严,他干不完活就不让他下工,就连中午饭都是赵寡妇给他送到牛棚吃的。 有关舅爷这个外人在,赵寡妇自然没办法与赵壮实说今天发生的事。 所以,赵壮实至今还不知道苏昀承来过村里的事儿,更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向林念禾保证了什么。 他迈着大步往岸边走,搓着手看着林念禾,满眼邪佞。 林念禾睨着他,抬手捏了捏脖子。 气沉丹田,林念禾果断呼叫外援: “赵——婶——” “你儿子又来招惹我了!” 村里安静,三面环山,林念禾这一嗓子带起了阵阵回音,飘荡在十里大队上空。 河边距离玉米地本就不远,林念禾话喊出口的下一秒,玉米地那边就传来了赵寡妇抑扬顿挫的回应:“来了!” 赵壮实错愕的看着林念禾,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啥。 他眯了眯眼,张开手臂就朝林念禾扑。 别管谁要来,只要他抱了、亲了,这人就是他的了! 赵壮实的想法单纯且美好。 可他挨到的仍旧只有林念禾的鞋。 第34章 个个是人才 第一次落水,赵壮实觉得是因为自己弯着腰重心不稳。 可紧随其后的第二次落水,就让赵壮实很震惊了。 一个猫崽子似的小丫头,竟然能一脚把他踹进河里? 作为一个扬名十里八乡的二溜子,赵壮实可以被寡妇家的狗咬,也可以被小媳妇的男人揍,但绝不可以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打。 这要是传出去了他还哪有脸混? 赵壮实把二次落水归结为自己大意了,迈着势在必得的步伐,又一次往岸上爬去。 “啧,有这毅力,干点儿什么不比当流氓强。” 林念禾撇了撇嘴,默默往右挪了一步。 下一瞬,赵寡妇如约而至,一阵风似的冲到河边,抡圆了胳膊一巴掌呼在赵壮实的脑瓜子上。 赵壮实空中转体三周半,再再次落水。 趴在冰凉的河水里,赵壮实感觉自己刚才好像看到了他娘。 不,那应该是他太奶。 河水灌进口鼻,赵壮实猛然清醒,捂着头挣扎着站了起来。 “妈了个巴子的死丫崽子你找抽……咳咳,娘。” 赵寡妇看他这倒霉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瞧了眼河水,她黑着脸朝赵壮实招手:“你过来。” 出于对母亲的信任,赵壮实老老实实的走向岸边。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绕过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从距离赵寡妇三四米远的地方上了岸。 这个距离,他娘再要揍他他也来得及跑! 村民们赶到河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赵寡妇叉腰怒骂的画面。 这场面他们都熟得很,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次。 原本他们碰到赵寡妇骂人都要躲远远的以免被牵连,但今天他们却实在舍不得离开——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寡妇这次炮轰的对象竟然是她的好大儿。 “……你个小王八犊子黑心烂肺不知道好赖,跟你那个死爹一个熊样!上工干活还他妈累不着你是吧?一天天的就知道穷嘚瑟,随了你们老赵家的破烂根!” “整天就知道招猫逗狗没正行,老娘当年把胎盘留下养大都比你强!” “老娘今儿不抽你得你祖宗都认不出来你老娘跟你姓!” 赵寡妇骂到兴头上,折了根粗壮的柳条,朝着石头后的赵壮实抽了过去。 赵壮实原本正吊儿郎当的听骂,突然来这么一下,他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胳膊上挨了一下,伤上加伤,他嚎得比前儿晚上还惨烈。 准备去公社的李大和听到声响骑车赶来,正瞧见赵寡妇挥舞着柳条抽赵壮实的美好画面。 他问看得津津有味的村民:“又咋了?” 村民抱着膀子,眼睛死盯着那娘俩:“不知道啊。” 李大和:“……” 不知道还看得这么开心? 他环顾四周,瞧见了站在河边踮脚脚的林念禾。 直觉告诉李大和,这事儿跟她脱不开关系! 李大和背手走到林念禾身旁,问:“小林知青,这又是怎么了?” 林念禾:“赵婶教育儿子呢,家务事,队长叔您就别管了。” 李大和瞥了眼被抽得嗷嗷叫唤、满地打滚的赵壮实,老脸皱成一团。 这么多年了,他也是头次见赵寡妇打儿子。 平时惯得跟祖宗似的,怎么今儿突然就想起来要管儿子了? 林念禾嘴角微扬,漫不经心的说:“或许是那天的事儿让赵婶想通了吧,队长叔,咱得给赵婶改正错误的机会啊。” 李大和也在欣赏赵壮实挨揍的画面,一不留神心里话就秃噜了出来:“这错误咋改正?掐死再生一个?” 林念禾:“……” 她算是看明白了,十里大队个个是人才。 那边,赵寡妇总算抽累了,叉腰喘着粗气指着赵壮实五彩斑斓的脸啐了一口:“你以后再敢不好好上工闲逛荡,老娘拼着老赵家绝后也抽死你!” 她吼这句话的声音格外响亮,似乎是想借机向村民们证明什么。 村民们刚旁观了一场毫不留情的全武行,这会儿再听这话,心里还真相信了赵寡妇的决心。 “唉,老赵家的总算想明白了,这小崽子再不好好管,以后保准惹大祸。” “可不咋地,大小伙子整天招猫逗狗,哪家姑娘敢嫁给他?” “再不管老赵家离绝后也不远咯……啊呸,我是说壮实小子要打光棍了!” 林念禾抿唇轻笑,看破不说破。 赵寡妇听到旁人的闲话,脸上发烫,却也只能强撑着对他们说:“以前是我糊涂对不住大家伙,以后这小子再敢惹事儿,你们就直接把人捆了,我绝不说一个不字!” 到底是同村几十年了,总归是有几分面子情在。 众人见她这么有决心,倒是没人落井下石奚落她,七嘴八舌的答应着,间或还有人夸了她几句。 赵寡妇等人散了些,这才来到林念禾身前,搓着手小心翼翼的问:“林知青,你没事儿吧?吓到没有?别怕啊,婶子回家把家里的老母鸡炖了给你压压惊。” 林念禾压下笑意,摇了摇头:“赵婶,您来得及时,我没大事,就是被吓了一下而已。老母鸡还是您留着自己补身体吧,我在王婶家吃过饭了的。” 赵寡妇一听到“吓”字,手都哆嗦了。 她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那、那啥,你放心啊,婶子回去了一定好好教训这臭小子,保证不再往你面前晃悠了……今儿这事也怪我,我今儿忙着上工还没抽出空教训他,你看……” “那您忙,我就先回去了。”林念禾微微一笑,转身时恰好对上了李大和的眼神。 林念禾无辜的摊了摊手:“队长叔,没事儿的话,我就走了啊。” 李大和嘬了嘬牙花子:“成,回去歇着吧。” 他又不是孙光辉那个憨货,今儿赵寡妇抽儿子,摆明了是因为这小崽子啊。 不过么…… 李大和觉得,这事儿也挺好。 别管因为啥,少了个村霸,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总算安全了。 李大和挥手赶其他人回去上工,又与赵寡妇说了几句“儿不教不成器”之类的话后,赶紧跨上自行车,朝公社赶去。 人都散了,赵壮实终于缓过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捂着腿,一瘸一拐的挪蹭到赵寡妇身边,语气很是哀怨:“娘,你今儿发的啥疯?你恁听那死丫崽子的话干啥?你晚来一步,我媳妇就有了!” 赵寡妇只觉得脑瓜子“嗡”的一声。 她回身一巴掌呼在赵壮实的头上,咬牙切齿的低骂: “你给老娘记住了,就算你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许打那个小煞星的主意!” 这蔫坏的儿媳妇,她这把老骨头可消受不起! 第35章 不允许她勤快 河边距离知青们所在的第五小队的任务地比较远,等他们赶到时,那儿早就围满了人,看不到画面,更挤不进去,只能听到赵壮实杀猪似的嚎叫声。 难得有热闹,却只能听着。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下工的路上,温岚还在念叨:“梅子,你说到底是咋回事哦?赵寡妇不是把她儿当成宝的?这咋突然就舍得揍了?” 王淑梅累得半死,走路都抬不动脚了。 她半睁着眼,蔫头耷脑的回了一句:“你回去问念禾吧,她应该知道的。” “真的?” “嗯。” 温岚的眼睛瞬间亮了,薅着王淑梅的胳膊就是一个二百米冲刺跑。 王淑梅:“……!” 她早晚得死在温岚手里! 温岚拉着王淑梅一路跑到知青点后院,兴冲冲地对正蹲在菜地边上浇水的林念禾问:“禾子,下午赵寡妇打她儿子到底是咋回事?你看见了没?” 林念禾小心翼翼的浇着水,头也不抬的回道:“嗯,看到了。” “你快说说!” 林念禾依旧没抬头,手里的动作格外缓慢,瓢里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她随口说道:“没怎么啊,就是赵婶被那天晚上的事儿吓着了,这不得抓紧时间教训儿子嘛,怕他再惹出事来。” 温岚并不满足:“就这?” 林念禾索性放下水瓢,仰头看着温岚,描绘道:“用柳条抽的,打得可狠了,估计赵壮实三五天不能下地。” 温岚长长的“哦”了一声,终于露出了个满足的表情。 “活该!那样的臭流氓就该这么揍!” 她挥着拳头,深表遗憾:“要是我能挤进去就好了,我可以帮忙揍他的!” 林念禾挑了挑眉。 幸亏她没挤进去。 不然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温岚突然看向林念禾,眼睛更亮了几分:“对了禾子,那天晚上你摆弄赵寡妇那招是咋使的?我看你一下就把她按住了,凶得很呐,能教教我不?” 这事儿温岚惦记好几天了,可每次一瞧见林念禾苍白的小脸儿,她都不好意思开口。 现在看她还有能耐给菜地浇水了,应该是好差不多了吧? “行啊。”林念禾点头,“那是小擒拿,用巧劲儿,挺简单的,回头我教你。” “好嘞!”温岚心满意足,顺手还拍了下坐在地上喘粗气的王淑梅,“瞅你这废物样,你歇着吧,我自己做饭就成。” 王淑梅:“……” 她原本是能走的,真的! 温岚不听她解释,踱着四方步回前院去了。 林念禾看着一脸哀怨的王淑梅,问她:“岚姐对你做了什么?” 王淑梅的声音格外虚弱:“她拽着我跑回来的。” 林念禾同情的咂咂舌,起身回屋去,倒了杯凉白开给她。 “谢谢。”王淑梅接过水,喝完之后终于缓过来几分。 她问:“王婶家的事儿怎么样了?” “应该已经抓人了吧,”林念禾轻声回,“不过宣判什么的还得等些时候,下午有女同志来给大喜验伤了。” “我看大队长骑车出去了,是去妇联的?” “应该是。” 林念禾与王淑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她又拿起了那个小水瓢,慢吞吞的浇水。 王淑梅看了一会儿后忍不住说:“那菜地是你自己的,你至于这么磨叽么?” 林念禾头也不抬的随口回:“都是没发芽的小种子,我怕水淋得太快吓到它们。” 王淑梅:“……” 她总是因为自己太过正常而和她们格格不入。 王淑梅看着林念禾那珍而重之的架势,到底咽下了嘴边的揶揄,歇了一会儿后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给她留下一句“你慢慢玩”后,便扶着墙一步三晃的回了前院。 她走后,林念禾这才松了口气。 这水里她加了植物用的营养液,可以促进植物生长的。 营养液的说明书上有严格的用量要求,她又不方便拿个喷壶出来,只能用水瓢慢慢浇。 她又没病,怎么可能自己摸自己的鱼?她恨不得把她的全自动洒水机拿出来,三秒钟浇完地好么。 林念禾继续浇水,种地这事儿她是纯外行,只能慢慢摸索。 她倒是有农业相关的书籍和教学视频,可书里的各种专业术语几乎看不懂,教学视频则多是用的现代化种植手段,并不适用于她现在的处境。 她挪蹭着浇完了半垄地,站起身活动酸痛的双腿时,瞧见苗玉兰端着洗衣盆来了后院。 苗玉兰看到她手里的水瓢愣了一瞬,惊讶询问:“你浇地呢?” “嗯。”林念禾捶了捶酸痛的腿。 她今日来回奔波,还没忘下地劳作…… 如此勤劳,宵夜得吃点儿好的。 苗玉兰看着她的眼中带着些许无奈:“地,得上午浇。” 林念禾:“……” 她看看地,再看看手里的水瓢,沉默三秒钟后果断把它放到墙根下,朝苗玉兰道了谢后便回屋琢磨加餐这个严肃的问题了。 这可不是她好吃懒做,是时间不允许她勤快。 刚在王红家吃了一大碗鸡肉,林念禾现在一点儿都不饿。 苏昀承送来的红烧鱼被她放到空间里了,打算明天再吃。 她在屋里晃悠了一圈儿,最终选择了看书刷题。 奔波一天还不忘汲取知识,她必须得吃点什么犒劳自己。 如此想着,林念禾拿出了一袋坚果,边拿书边往嘴里丢了一颗。 林念禾没急着去看苏昀承给她带来的高中课本。掐着时间踏踏实实的做了一张中考数学卷子,对着答案批改完,满卷面的红勾让人格外有成就感。 伏案两个钟头,林念禾放下笔,起身在炕上做了几组基础的无氧运动。 不得不说,炕的确是个好东西,除却原本的用途之外,用来做运动都省得擦地铺瑜伽垫了。 林念禾没敢运动太过,她这小身板得循序渐进,急于一时反倒容易出岔子。 身上出了一层薄汗,林念禾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她拿出浴桶来洗澡,泡澡的时候翻出了那个储存高中网课的平板电脑。 她向来不喜欢为难自己,有这条件,就不必非得要自学了吧。 洗好澡,林念禾一身清爽的坐回到桌前,戴上一只耳机听网课。 她沉浸在数学的海洋里,却不知道前院的两个屋里此刻都在讨论她。 温岚坐在炕边泡脚,泡着泡着突然说:“梅子,你说禾子咋每天睡那么早?她是不是还不舒服?” 王淑梅已经躺到了被窝里,原本有些睡意的她此刻却精神了些。 林念禾不舒服? 她当然是不信的。 王淑梅想了想,打了个哈欠说:“不睡觉也没事儿干啊,小岚你也快点儿洗吧,困死了。” “哦,好。” 而与她们一墙之隔的那屋里,三个人已经都躺下了。 王雪来回翻腾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撑起身子,小声问:“你们说,那个男同志真的是林念禾的哥哥吗?” 第36章 眼熟的小老头 王雪提出这个问题后,房间安静了一瞬。 就在她以为那俩人都睡熟了的时候,余香琴突然翻过身,看着她反问:“你也感觉不对劲?” 王雪含糊的回道:“就是感觉他们俩挺奇怪的。” 余香琴裹着被子坐起来,盘着腿说:“那哪是挺奇怪?那是太奇怪了!她说那个男同志是她家邻居对吧?谁家邻居能又送粮又送肉?” “她才来了几天?她这个邻居都来三次了!亲哥也没有这么照顾的吧……哎对,你说他今天来到底是干啥的?是不是为了赵壮实的事儿?要不然赵寡妇脑袋让驴踢了才舍得打儿子哦!” 余香琴叭叭个没完。屋里没点灯,她看不到王雪明暗不定的神色。 炕梢的苗玉兰张了张嘴,但习惯性的沉默让她根本插不上话。 王雪枕着自己的胳膊,盯着黑漆漆的墙,声音很轻:“不过林念禾才十七,他俩应该不是在处对象吧?” “十七咋了?搁村里都能定亲了。”余香琴撇撇嘴,肯定道,“他俩准有事儿!” 这话王雪不想接。 余香琴没得到回应,转身拍了下苗玉兰:“玉兰,你觉着呢?” 苗玉兰想了想,小声回:“林知青生得好看,他们俩又都是京城的,真……也正常吧?” 余香琴就像被掐住了喉咙,“嘎”的一声没了下文。 苗玉兰把半张脸都埋进了破旧的被子里,继续说:“你们也别多想了,如果真有什么的话,林知青哪会下乡呢?” 苗玉兰的本意是替林念禾解释两句,免得她落得个作风不好的坏名声。结果她这话却提醒了王雪,让她原本蔫了的心思再次萌芽。 是啊,如果他们两个真有什么,直接结婚不就好了?哪还用得着下乡吃苦受罪。 王雪沉闷了一天的心总算缓过来了几分。 夜色中,她的嘴角扬了起来。 太阳日复一日按时升起,四点半,前院就传来了生火煮饭的声音。 林念禾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生物钟真是个奇特的东西,她来这儿没几天,便适应了早起。 五点钟,村子醒了过来。锅碗相碰的声音、小孩挨骂的哭闹,还有狗子汪汪的叫声交织成章,描绘出浓浓的烟火气。 林念禾换好衣服,推开窗子,清晨微凉的空气夹着露水的湿气扑在她的脸上。 也不知道是昨天骑车太努力,还是昨晚的运动有些过量,抑或者是她的身子骨太娇弱,林念禾感觉自己就像是生了锈的铁皮人,肌肉僵硬,行动都迟缓了。 她没急着吃饭,站在门前伸胳膊踢腿,做拉伸运动。 活动了十来分钟,身子微微发热。 眼见着快到了上工时间,王淑梅匆匆来到后院。 林念禾放下手,笑着与她打招呼:“吃了吗?” “吃过了。”王淑梅来到她身边,问,“你呢?感觉好些没?” “挺好的。”林念禾笑了笑,“明天上工。” “嗯。” 王淑梅看着她,沉默片刻说:“昨儿晚上小岚还担心你来着,七点多钟就关了门窗,我们还以为你不舒服。” 林念禾从这寻常的话里品出一丝意味深长。 她轻轻一笑,回道:“我从小就贪睡,加上这几天太累了,所以睡得更早些。” 王淑梅见她一脸坦然,暗自松了口气,只当自己想多了。 她上次来找林念禾的时候就看她在写写画画,昨儿温岚提了那一嘴后,她怕林念禾年纪小不懂事,躲在屋里偷摸看什么不该看的书。 王淑梅没再多想,拍了林念禾的肩膀一下:“没事就行,我去上工了,你在家多歇一会儿。” “好嘞。”林念禾朝她挥挥手,“干活小心些。” 王淑梅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林念禾轻轻咂舌。 看来今晚上得晚一会儿再关门了,只是可怜了她的眼睛,得忍受烛火的黯淡光芒。 上工的锣声响过后,知青点很快便重归安静。 林念禾洗了碗车厘子,没管自己空空如也的肚腹,先吃了一颗。 昨天王喜喜的野樱桃的确酸,但也勾起了她的馋虫,她昨晚做梦都梦到了红艳艳的车厘子。 如今清甜的汁水在口腔蔓延,瞬间就驱散了酸樱桃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 早餐她吃了半笼蟹黄小笼包,配一杯麦乳精。这跨越年代的搭配出乎意料的好吃,让林念禾满足极了。 上午,趁着知青点没人,林念禾放了个扫地机器人出来扫地,自己则继续昨天被迫终止的浇水大业。 毕竟是在外边,她还是没敢拿出喷壶,老老实实的用水瓢浇地。 偷懒一时爽,被人发现就要火葬场了。 林念禾这儿岁月静好,外边却没那么消停。 公社来了干事去王红家里了解情况,顺路还带来了老张家全家被抓的消息—— 真是全家都被抓了,因为大人不在家,张家二房的两个孩子都被带去了派出所。 不仅是张家,就连那个说要给一百块钱彩礼的老光棍都被带走。 老光棍很委屈,咋都没想到自己能因为娶不上媳妇而被公安问话。 林念禾下午去给王喜喜换药的时候,在路上偶遇了李二叔和一个略有些眼熟的小老头。 林念禾略一思索便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九里大队的大队长,她来的那天,这人就在他们的旁边。 如果说李大和是心里嫌弃知青们,那么九里大队的大队长就是里外都嫌弃了。 林念禾还记得,那天他接知青的时候可没少损他们,张嘴就没好话,心窄的都能当场抑郁。 “李二叔,您忙着呐。” 林念禾的脸上扬起个乖巧的笑容,很是随意的与李二叔打了个招呼。 “嗯。”李二叔还是那副只会闷头干活的憨直性子,朝林念禾点了下头便不再言语。 林念禾丝毫不觉得尴尬,依旧笑呵呵的:“那您忙着,我去给大喜换药,去晚了王婶该着急了。” 说着话,她还拍了拍自己的小挎包。 李二叔有点儿不明白这小崽子为啥跟自己说这么细致,他也没问她要去干啥啊! 可他身边的小老头却眼睛一亮,看林念禾的眼神突然变了。 “哎呦,你就是给大喜看病的小林知青吧?我昨儿就听李大和提起你了,那啥,我是大喜的三舅,也要去看她呢,走吧丫头,咱俩一起去。” 第37章 年轻的都在玩心眼 林念禾看着眼前的小老头,脑海中缓缓浮现四个字—— 非奸即盗。 旁的不说,有空着俩爪子来看病人的? 她看着九里大队大队长,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叔,我还是小姑娘呢,和男同志一起走不合适。”她说完便直接挥挥手,“李二叔,我先走了,您受累吧。” 然后人就一溜烟的跑远了。 “哎?这丫头是干啥?”王伟很懵。 他都快五十了,还能把她咋? 李二叔背着手,瞥了王伟一眼:“林知青说得也没错,她一个小姑娘跟你一个老爷们一起走像啥样子。” 王伟朝他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李二叔继续慢吞吞的朝王红家的方向走,给王伟带路。 林念禾小跑着去到王红家,一推开门就迎上了王乐乐的笑脸:“林姐姐。” “乖。”林念禾揉了下她的头,“你娘呢?” “娘去给大姐找木耳了。”王乐乐仰头看着林念禾,奶声奶气的说。 林念禾微皱了下眉,又问:“那你二姐呢?” “二姐和娘一起去了。”王乐乐拍拍自己的胸口,“我照顾大姐!” “乐乐真乖。”林念禾拉起她的手,“走,跟我进屋。” 王乐乐特别喜欢林念禾,不仅因为林姐姐给了她鸡蛋吃,还因为她救了自己大姐。 小丫头乖乖的跟在林念禾身后进屋,王喜喜依旧靠坐着,瞧见林念禾便笑了:“林知青,你来……” “你有个三舅?”林念禾打断了她的话,“他往这边来了,说是来看你的。” 王喜喜一怔,脸上多了抹厌烦:“我娘没有亲兄弟,那是我堂舅。” “关系不好?”林念禾顺手把王乐乐抱到了炕上,往她嘴里塞了颗糖。 王喜喜抿了抿唇,眉宇间多了抹怨怼:“当年就是他娘给我娘做的媒,把那边夸得天花乱坠,哄着我娘嫁过去的。” 林念禾瞬间就懂了两家的恩怨。 她点了点头,起身把王喜喜的房门关上,这屋没有门栓,她随手用门边的笤帚把门别住了。 “行了,别生气,先等他们过来。” 林念禾说着话,拿出东西给王喜喜换药。 她才刚把王喜喜头上的纱布取下,就听到门外传来了王伟的声音:“大喜!三舅来看你了!” 王喜喜想回话,林念禾却朝她摇了下头。 她扬声回道:“叔,你们等等啊,大喜换药呢,不方便进来。” “这有啥不方便的,我是她亲三舅!”王伟循着声音过来,用力拽门,却发现门被拴住了。 他有些不满,把门拍得砰砰作响:“大喜,开门。” 林念禾去到门边,抱着胳膊低笑着说:“叔,真不方便,大喜浑身上下都是伤,她可是大姑娘了,别说您只是舅舅,就是亲爹都不该看。” 王伟呼吸一僵。 他就知道,这些知青没一个好东西! 干活不行,扣帽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强! “叔,劳您在院里等会儿吧,等大喜换完药把衣服穿上了,我们就请您进来。” 王伟咬了咬牙,却只能压下火气点头:“行,辛苦你了。” 除了这他还能说什么呢?硬闯不就成了耍流氓了? 林念禾的声音从门缝传出去:“不客气。” 王伟被这慢悠悠的声音气得直翻白眼。 林念禾回到王喜喜的身边,看了眼她的伤口后低声说:“大喜,你带着乐乐在屋里呆着,尽量别出声,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别开门,李二叔应该没走,你们别害怕。” 王喜喜错愕的看着她,下意识拉住她的手:“你要干啥?” “我去叫人。”林念禾说着爬上了炕,“你别把纱布缠上,懂吧?” 王喜喜立即点头:“明白了。” 林念禾满意一笑,推开窗子翻了出去。 王乐乐被吓了一跳,刚想喊就想起林念禾的话来,立即用两只小手捂住了嘴。 林念禾跳出窗子,踮着脚尖儿穿过后院的菜地,一个助跑就利落的翻过了那不高的墙头。 她的目的地很明确——玉米地。 这种时候,必须得找婶子们帮忙啊。 她一路小跑去到玉米地,正巧,今天还是李婶在第五小队帮衬。 “李婶!” 林念禾站在田边,朝李婶挥手。 李婶直起腰,看到林念禾有些发愣:“林知青?你咋来了?” 林念禾说:“大喜的三堂舅来看她了,王婶上山去了,您看这……” 李婶眉头一皱,直接朝地里自己的儿子喊:“李小山!找你爹去!” 李小山直起身问:“找我爹干啥?” “让他去你王婶家,王伟那瘪犊子又来瞎白话了!”李婶说着话就上了田埂,朝李二婶说,“老二家的,走,咱俩去瞧瞧。” “哎!” 李二婶立即放下手里的活。 李小山却没听话的去找李大和,对自己二哥说:“二哥,你去找爹,我跟娘去看看。” 李小海纳闷儿的看他:“你跟去干啥?” “我怕娘打架。” 李小山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李小海抹了把汗,撇嘴:“还能输咋的?” 李婶对于自家小儿子非得跟着来没做任何表示,她更好奇的是:“林知青,你说王伟在堵门,那你咋出来的?” 林念禾:“翻墙。” 李婶脚步一顿,差点儿摔倒。 林念禾迎着李婶复杂的眼神,憨憨一笑:“李婶,你们走正门吧,我还是翻回去比较好,您可别说是我去叫您的啊。” 李婶:“……” 现在的小崽儿哦,一肚子心眼。 还是年轻,等到了她这把年纪就会明白,啥心眼都没有俩嘴巴子管用! 林念禾熟门熟路的翻回王喜喜的房间时,王喜喜正抱着王乐乐,拍着她的背哄着,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门的方向,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人一脚踹开房门似的。 “别怕,李婶来了。”林念禾关上窗,轻声对她说。 王喜喜瞬间松了口气,眼圈儿都红了。 林念禾伸手戳了下她的脸,问:“你现在能走路吗?” “能。”王喜喜点头,“就是走得慢了些。” 林念禾摇头:“不,你不能,完全不能下地,吃喝都得在床上。” 王喜喜:“……?” 第38章 正主儿终于回来了 王伟蹲在王家院里,抽了两根旱烟后,突然感觉不对劲儿。 他站起来,再次拍响房门:“大喜,你干啥呢?咋还没完事?” 回答他的仍是那道欠欠儿的京片子:“瞧您这急的,至于不至于?换药又不是刷墙,哪儿能那么快啊。” 王伟:“……” 他砸门的手僵在半空,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丫头,你开门,我的亲外甥女你不让我看像什么话?” “这话说的……亲外甥女换药你看什么?可别说我没提前告诉您啊,大喜现在不能见风,您硬闯可不仅仅是耍流氓,还是害人性命呢!” 王伟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刚拿起来的铁锹。 他还没来得及把家伙什放下,李二叔布满老茧的大手握住了锹把。 李二叔虎着脸瞪他:“你想干啥?” 王伟一看到他这张脸就胆寒,立即说道:“我看大喜门口的路不平整,我给她修修!” 李二叔松开手:“哦,那你来。” 王伟恨得牙根直痒痒,咬着牙弯腰整地。 李婶和李二婶带着李小山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如此诡异的一幕。 李婶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骂了。 她愣了愣,黑着脸问:“王伟,你来干啥?” 王伟听是李婶的声音,原本还没当回事儿,慢条斯理的放下铁锹,端着大队长的架子缓缓转身—— 然后他便看到了李婶旁边、黑铁塔似的李二婶。 王伟瞬间就想到了那天晚上,这老娘们一脚把老张婆子的二儿媳妇踹出去三米远的画面。 他不禁软了脊梁,堆着笑回:“嫂子,我就是来看看大喜,这不,孩子换药呢么,我看她门口地不平,给整整。” 李婶冷笑:“这块地不平了六七年了,你这当舅舅的今儿才想起来给孩子整整,咋的,我还得让我家当家的给你写个表扬信?” 王伟嘴角直抽抽,干咳了两声说:“嫂子,你这话说的忒难听,我那不是队里事儿多忙么。” “呵,说得像谁家没个当大队长的似的,就你忙?我家小姑子屋里有个大事小情的,我男人咋都没耽误?” 王伟彻底不想说话了。 说不过。 他拄着锹,全当自己听不到。 反正他又没干啥坏事,来看自己妹妹,到哪儿都说不出不对来。 看他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李婶和李二婶对了个眼神。 她们俩也不多废话,直接走向王伟。 王伟才装了半分钟的世外高人,就被李二婶一巴掌推到了墙上。 “哎你……你这个女同志不要总动手么!” 本该是气势十足的一句指责,被王伟的嘴说出来,意外多了分小媳妇似的委屈。 李二婶斜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直接敲门:“林知青,是我,你把门开开,我们给你帮忙。” “好嘞!” 毫无意外的,林念禾很快就来开了门。 李婶和李二婶一前一后进去,王伟正想顺势跟进去,才走到门边,门板“嘭”的一声就被关严了,毫不留情的直接砸了他的鼻子。 王伟“嗷”的一声,捂着鼻子后退三步才站稳脚,鼻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分外凄惨。 李婶进门看到王喜喜头上的伤就骂了句“造孽”,拿起林念禾栓门用的笤帚就要往外冲。 林念禾赶紧把她拦了下来:“李婶,冷静、冷静,大喜这伤又不是他打的,你打他也没用啊。” 李婶个子不高,林念禾直接把她的肩膀抱住,摇着头说:“等王婶回来再说吧。” 李婶咬了咬牙,瞪了门板一眼,不情不愿的放下了笤帚。 她坐到炕沿上,接过王乐乐抱着,又拧着眉头端详了一会儿王喜喜头上的伤,盯得王喜喜都有些别扭了,她这才说:“伤得真重。” 靠边站着的林念禾呼吸一紧。 她以为李婶酝酿半天是想要说什么金玉良言呢! 王喜喜展颜微笑,小声说:“婶子放心,我好多了的,就是没想到我娘不在的时候他来了……麻烦您跑一趟了。” “说啥傻话呢,这不都是应该的。”李婶轻拍着王乐乐的背,“别怕啊,你们姐几个就老实在屋里呆着,我看谁敢嘚瑟。” 李二婶也说:“对,丫头,别害怕啊,你二叔在外头看着他呢。” 王喜喜的眼底多了抹泪光,她轻轻点头,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娘离婚的时候,她已经懂事了。 她永远忘不了那些亲戚的嘴脸。有说她娘败坏门风的,也有说她娘矫情、谁家媳妇不受婆婆磋磨的,更有的觉得这房子就该是他们的,咋都不能被她们娘几个占了。 明明是他们家自己的东西,却像是受了他们的施舍一般。 那时候的日子让王喜喜觉得,喝口糖水都是苦的。 那时也像现在这样,总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家里闹,村里的婶子们嘴里不饶人,但总会帮她们把那些家伙赶走。 时日久了,他们挨了几顿揍,这才消停了不再过来。 王喜喜以为,她们以后再也不用过这样的日子了,却没想到,坏人没有改过自新,他们就躲在阴暗的墙缝里,随时准备着从她们身上咬下口肉来。 林念禾走到炕边,状似随意的问李婶:“李婶,荷花去上学了吗?” 李婶的注意力被她吸引,应道:“过两天再去,路上太远,铁柱不去,我也不敢让她自个儿走。” 原本她还打算这两天让小闺女继续去上学,但一瞧王喜喜这伤……她真怕自家小荷花也被人绑了去。 “也对,安全要紧。”林念禾揉揉王乐乐的头,“乐乐也快去上学了吧?” “是,明年就该上了,”李婶点头,“赵会计的大闺女和乐乐一边大,到时候也能结个伴。” 李二婶也插话道:“咱村乐乐这么大的小崽儿不少呢,狗蛋、三丫,还有老谢家的那俩。” 说起孩子,话题就多了,房间里的压抑气氛缓解不少。 过了好一会儿,林念禾终于听到了王红的声音。 “……行啊,今晚就做,娘给你们炒鸡蛋吃。” “给大姐和乐乐吃就行,娘,我不爱吃鸡蛋。” “傻话,哪有不爱吃鸡蛋的?不吃鸡蛋咋长高……王伟?你来我家干啥?” 屋里,林念禾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正主儿终于回来了! 第39章 老年热血番 王伟是有点儿怵王红的。 他这小妹从小就虎,岁数大了不仅没有稳重些,反倒是越来越彪悍。 真是惹不起。 不过这次来他是有正经事的,又不是图她啥。 这么想着,王伟的腰板直了些。 他龇着牙朝王红笑:“小妹,你上山去了?” 王红环顾四周,见李二叔和李小山都在,便推了把王欢欢:“去,找你小山哥玩去。” 王欢欢背着小竹篓,乖乖的去到李小山身旁,一句废话都不说。 李小山低头看了眼豆芽菜似的王欢欢,迈前一步,把小姑娘挡在了自己身后。 那边,王红放下背上的竹篓,斜睨着王伟:“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小妹,你看你,我这不是来大喜的么。”王伟走上前,拽了王红一把,“走,进屋说。” “进屋说啥?我跟你们家早多少年就不来往了,我闺女让你们九里大队的人打成这样,我没告你这个大队长不管事就算顾及你爹当年给我俩窝窝头的情分,再敢在我面前瞎哔哔,你看我抽不抽你就完了!” 王伟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王红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只能说:“小妹,一笔写不出来两个王,你……” “一笔连一个王都写不出来。”王红翻了个白眼,“你再不说事,我现在就把你打出去。” “得得得,”王伟见状,只能说道,“我来就是想跟你说,张家那事儿你就拉倒吧!人打了、家砸了,张老大和老三都让你们十里大队打得跟血葫芦似的,你还报啥公安?这是要把人逼上绝路啊?” 王红冷笑,叉着腰,声音猛地拔高:“我逼他们?他们家绑我闺女的时候你咋不说他们逼我闺女上绝路?” “王伟啊王伟,你拍着胸脯问问自己个儿的良心!你那是记挂老张家有没有活路?你就是怕他家犯事被判了,你们九里大队拿不到先进!” “我也告诉你,欺负我可以,欺负我闺女,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的别想活!老娘不把他们都送去蹲笆篱子,老娘白活这些年!” 王伟气得手都开始哆嗦了:“你、你你你看看你自己!哪有一点儿妇女干部的样子!” “我咋没有妇女干部的样儿了?我们十里大队哪个闺女没上学、哪个完蛋老爷们敢打媳妇?” 王红丝毫不虚,腰板倍儿直。 屋里,林念禾趴在门边,轻轻咂舌。 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冲呢……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直接推开门,让那个狼心狗肺的看看大喜伤成了什么样、用道德来束缚他的嘴? 现在的长辈啊,怎么都只涨脾气不涨心眼呢。 “这是干啥呢?大白天的吵吵啥?” 李大和的声音传入林念禾的耳中,她挑了挑眉,大家长来了,这事应该有缓儿。 林念禾却忘了,那天振臂高呼带人去九里大队干架的,就是这位大家长。 李大和瞪着眼睛冲进来,直接把梗着脖子和王红吵架的王伟一巴掌拍到了一边去:“你干啥?还想打我们大队的女同志啊?” 王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抽得有点儿懵。 按他的性格,这种时候必须得抽回去! 但一看李大和身后的李小海,再看看一旁眼神不善的李小山,又想起来屋里还有个黑铁塔…… 王伟腆着笑脸说:“李哥,咱有话好商量,这大喜也没吃啥大亏,你看,我做主,让老张家赔我小妹十块钱,你们把张家放了吧。” 李大和捋着他的秀发,冷哼道:“我又不是公安,咋放?劫狱啊?小王,你这思想危险得很啊!” 李大和嫌弃的睨着他:“得亏你不是十里大队的人,不然就你这思想觉悟,别说当大队长了,我看就该第一个去劳动改造!” 王伟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他自打当了大队长,谁敢这么对他说话? 他指着李大和,手指都在颤抖:“行,你们行事儿!我可不管你们的破事儿了,以后有你们后悔的!” 例行公事似的撂了狠话,王伟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就想往外走。 “去你妈的!” 李大和直接一脚踹在了王伟的屁股上。 王伟嗷的一嗓子,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李大和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他妈的别跟我讲这些废话!我也不怕告诉你,老张家有一个算一个,哪个都别想落好!我说的!” “你、你这是行凶!你打我!我要告你!” “告!赶紧去!谁不去谁孙子!” “我……” 听着外边的吵嚷声,林念禾有些怀疑人生。 怎么……大家都这么简单直白吗? 这让她感觉自己很难融入到他们之中啊。 林念禾正在质疑人生,肩膀突然被李婶拍了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李二婶就把她拨到了一边去,然后拉开门,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那生怕干架去晚了的架势…… 林念禾默默退回到王喜喜身边:“来吧,我给你包一下头。” 王喜喜有些迟疑:“不是要装个样子吗?” “你看他们的状态,除了咱俩,谁想拿你的伤说事儿?” “嗯……的确没有。” 外边的吵闹渐渐远去,只是偶尔有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传来。 林念禾很轻易的就分辨了出来,那是王伟的声音。 她给王喜喜包扎好了头上的伤,轻声嘱咐了她几句便要告辞。 王喜喜拉住她的手说:“林知青,你等一会儿吧,我娘上山回来,一定采到了好东西,你留下吃晚饭吧。” “不了,我来之前吃过了。”林念禾笑着拒绝,“我明儿就要上工了,以后晚上来看你。” “那行吧,”王喜喜只能点头,“你要是干不完活,就……先让欢欢帮你,以后我帮你。” “不用,能干完。” 林念禾告别王喜喜离开,出门就瞧见李小山竟然没跟着去揍王伟,还在门边守着呢。 林念禾朝他点了下头算打招呼,见王欢欢在院里,与她也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王家。 她走出去没几步,李小山便追了出来。 “那个,林知青……麻烦你等等……” 林念禾停下脚步,转身便看到李小山红透了的脸。 第40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世间唯二不可辜负——美食、八卦。 看着这从天而降的大瓜,林念禾果断张开双臂热情拥抱它。 “李同志,你有什么事吗?”林念禾的嘴角轻轻上扬,眼中闪烁的亮光吓得李小山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他别过头不敢看林念禾,支吾着问:“那、那啥,大喜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林念禾答道,“她身上的伤没大碍,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去看看。” “那、那哪成……” 李小山臊了个大红脸。 他抓着头,尴尬得眼神乱瞟。 林念禾看他这样儿都替他心急。 她作势要走:“你没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别!”李小山伸出手,想要拦住林念禾,却又不敢碰她,手僵在半空,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林念禾敛去眼底的笑意,背着手问他:“李同志还有事?” “有、有事……” 李小山摸了摸鼻子,小声说:“能、能不能麻烦、麻烦你帮、帮我给大喜带个东西?” 送上门的瓜,岂有不吃之理? 林念禾果断点头:“行啊!你带来了吗?” “没……” 李小山搓了搓衣角,他是从地里回来的,哪能带着东西呢? 他生怕林念禾觉得麻烦,赶紧说:“那、那啥,林知青,你先回知青点,我回家取了就给你送过去……也、也不麻烦你多跑一趟,你下回去看大喜的时候……给她带过去就成。” “行,”林念禾答应得很爽快,“那就明天吧,我再去看大喜的时候帮你送过去,也免得别人看到了多想。” “好!谢谢你!” 李小山得了林念禾的应承,顿时咧开了个灿烂的憨笑,一溜烟跑远了。 林念禾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纯情的年代啊。 她也没多想,甩着小手回知青点。 李小山面上不急,跑得却格外快,林念禾回到知青点时,他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一瞧见林念禾,他赶紧把手里的布包递过去,不自觉的又磕巴了起来:“谢、谢谢你。” “没事儿。”林念禾接过他递来的小布包。 这触感分外熟悉,感觉像……纱巾。 林念禾正想回去,李小山却又拿出了两个鸡蛋:“那啥,谢谢你救了大喜,这、这个给你吃。” 林念禾扑哧一声就笑了。 她忍不住提醒:“王婶已经谢过我了,你要是还想谢的话,到时候请我喝杯喜酒。” 李小山的脸腾地一下子红透了,他低垂着脑袋,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下工的锣声正巧响起,李小山一下子就慌了,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来回挪蹭着想跑又觉得不妥。 林念禾看他这样就想笑。 她退回到知青点里,说道:“别谢我了,鸡蛋你给大喜吃吧,她更需要补身体。” 李小山握着鸡蛋,认真点头,把她这话记在了心里。 当天夜半,王红在她家院里发现了一只被勒断了脖子的野兔,李婶发现她家小儿子大半夜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事儿,林念禾当然不知道。 她美美的睡了一觉后,终于换上了干活穿的衣服,戴上劳保手套和草帽,围上纱巾和前院的邻居们出门上工,自觉宣布她的休息时间结束。 她这样积极的态度让李大和甚是满意。 小崽子虽然心眼多,但干活还是很积极的嘛! 有了这层滤镜在,李大和甚至都忽略了林念禾是个只会积极的小废物。 今天的活儿仍旧是除草,林念禾还牢记着李婶的教导,虽然三天没下地了,但干起活来还算像样。 只是林念禾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不管她去哪儿,总有婶子偷偷摸摸的看她。 就连李婶也表现得怪怪的,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望着她。 林念禾琢磨了好半天,愣是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 难不成是因为收拾了赵壮实,所以一战成名了? 这是她有限的想象力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林念禾没心情想太多,随着太阳逐渐升高,她觉得自己的背都快被烤焦了。 现在不过是五月底,干活就难受成了这般模样,若是等到秋收…… 林念禾只觉得眼前发黑,前途堪忧。 汗水越流越多,双手也开始颤抖,林念禾后悔了。 或许,她可以再拖一天? 相信赵寡妇并不会有意见。 林念禾的退堂鼓敲了大半个上午,眼前突然出现李婶的身影。 “林知青,来歇会儿,喝口水吧。”李婶招呼道。 林念禾刚要道谢,就听到旁边的婶子调侃道:“她婶,你这是心疼林知青了?” 李婶面色微红,瞪了那边一眼之后说:“林知青这不是病才好,让她喝口水歇歇咋了?” “哈哈哈,苗知青病才好的时候咋不见你让她喝水呢?”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婶吼了对方一句后,再看林念禾时眼神里竟然带着抹小心翼翼:“那啥,林知青,你别听她们胡咧咧,你累了就歇会儿,干不完婶子帮你。” 林念禾:“呃……那倒也不用。” 她感觉,事情绝对比她想象中离谱得多! 一如林念禾所想,她这一天接收到了无数莫名其妙的眼神和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感觉,就像新媳妇进家门、见一群婆婆。 “淑梅姐,我不在的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工后,林念禾隔着温岚问王淑梅。 王淑梅疲惫不堪,闻言摇头:“我也不知道,之前也没人说过什么啊,就今天,所有人都怪怪的,还有人问我你几月生日呢。”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啊! 林念禾揣着满腹疑窦回到知青点,收拾好挎包便立即去找王喜喜,打算尽快向王红打听一下这蔓延全村的古怪是为何。 她知道王红不会瞒着自己,但她没想到,答案竟来得如此快—— “……听话啊闺女,别哭了,娘要是知道你有这心思,早都跟李家谈这事儿了……你也别生气,那李小山又笨又憨的,除了有膀子力气还有啥?现在发现他稀罕别人总比定亲了之后才知道好吧?” “现在的小伙哪个不稀罕城里姑娘,林丫头长得白净,别说李小山稀罕了,我瞧着也挺……” 林念禾站在王红家门口,脑海中缓缓浮现了一个硕大的问号。 第41章 误会大了 又一次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林念禾的心情……很暴躁。 她没领会错的话,王红那意思是,李小山喜欢她? 这是谁编出来的盗版鸳鸯谱哦! “娘……我、我……我不是……” 王喜喜呜呜咽咽的哭声传入林念禾的耳朵,她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推门进去,连敲门都没顾上。 王红娘四个都挤在王喜喜的小屋里,一见到林念禾进来,四个人的表情都变得很复杂。 林念禾有些哭笑不得:“王婶、大喜,我刚才没听错的话,你们是误会了我和李小山同志在处对象?” 王喜喜抿着唇,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她攥紧了被角,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恶语相向。 她能对林念禾说什么呢?她毕竟在自己快死了的时候救了自己啊! 王喜喜咬紧牙关,不敢出声。 王红叹了口气,对林念禾说:“林丫头,你别多想,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 “不是,王婶,你们真的误会了。” 林念禾叹了口气,从挎包里掏出李小山昨天给她的布包:“这是李小山同志托我转交给大喜的,他怕自己来送会让人说闲话。” 林念禾有些哭笑不得。 这事儿闹的,的确是没有人说李小山和王喜喜的闲话,改成她和李小山的八卦了。 王喜喜猛地抬起头,看着林念禾的眼中写满震惊。 “你说真的?”王喜喜盯着林念禾,生怕她是在骗自己。 “当然是真的。”林念禾把布包放到她的腿上,“东西我没动,你自己打开看吧。” 王喜喜的手颤抖着,拿过布包,小心翼翼的解开了系扣。 一条红艳艳的纱巾出现在众人眼前。 王欢欢:“好漂亮啊!” 林念禾:“直男们的审美真是格外统一。” 王红看着红纱巾有些发傻,愣了半天才看着林念禾说:“昨儿有人看到李小山给你拿东西,就是这个?” “是啊,”林念禾点头,把李小山卖得很彻底,“他还拿了两个鸡蛋想感谢我救了大喜来着,我没要。” 王红长松了口气:“我就说么,你这丫头不像是能喜欢李小山的样啊。” 王喜喜一直没说话,小心翼翼的用手摩挲着纱巾,也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委屈,眼泪还在流。 林念禾看看她,拽了下王红的手指问道:“王婶,是不是村里人误会了什么?” “这个么……”王红有些尴尬,“前几天有人在供销社看到李小山买了条红纱巾,昨儿又有人说看到他给你东西……你今儿上工不是也戴了条红纱巾么……” 林念禾瞪圆了眼睛:“就没有人看到我前几天上工也戴了红纱巾?” 王红:“反正我是没看到。” 林念禾一口气哽在喉间。 的确,那会儿王红还在开会呢,当然看不到。 她捂住了眼睛,实在不想面对这悲催的现实。 深吸了口气,林念禾疲惫不堪的解释:“我的纱巾是我哥那天来找我,见我划破了脸,托邮递员帮忙捎过来的。” 这话,王红信。 她皱眉说道:“这帮老娘们一个个的没事瞎哔哔,李小山也是个糊涂玩意儿,咋就能让你给捎带东西呢!” 她一拍大腿站起来,对她们说:“你们在家呆着,我去跟李大嫂子说说这事儿!” “好嘞,王婶慢走,王婶加油!” 林念禾本能般的给王红捧了个场,目送她雄纠纠气昂昂的出门去做澄清。 她觉得吧,依照王红的战斗力,自己完全不必担心这个小插曲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国人吃瓜的热情和糊涂程度远超她想象。 次日,有关“王喜喜痴恋李小山、强行拆散林念禾与李小山”的讨论荣登十里大队热议榜榜首。 “哎呦,你们还看不出来大喜这丫头有多倔?那可是敢往墙上撞的主儿,一般姑娘谁有这胆子?” “大喜糊涂啊,这强扭的瓜不甜,非得这么整,以后遭罪的不还是她?” “要我说李家这也是拎不清,知青是那么好娶的?林知青家可是在京城,以后要是真能回城,谁会在这乡下待着……” “可不咋地,那桦树大队老孙家不就娶了个知青?没两年人家回城了,孩子男人都丢下咯……” 作为话题的热议中心,王喜喜在家养伤、李小山昨儿挨了李婶一顿柳条子没上工,林念禾不幸成为了现场唯一一个当事人。 迎着婶子们或探究或嫌弃的眼神,林念禾往嘴里丢了块巧克力。 这无妄之灾来得太突然,她得好好哄哄自己。 王淑梅不动声色的凑到了林念禾身边,轻声说:“念禾,要不你先请假回去歇歇?” “可别!”林念禾赶紧摇头,“我现在敢走,他们就敢说我是伤心过度突发重疾卧床不起。” 王淑梅想了想,赞同点头:“别说,还真有可能。” 林念禾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嗡嗡作响。 王淑梅又往她身边凑了凑,用只有她们俩听得到的声音说:“念禾,你注意到了没,这里边有个问题——谁看到李小山给你送东西了?” “嗯?”林念禾一怔,抬头看向她。 王淑梅微皱着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我记得你昨儿跟我说的是,李小山是在知青点门口给的你东西,他走的时候才下工不久,对吧?” 王淑梅这么一提醒,林念禾也想起来了。 她被乡亲们吵得头疼,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 皱了皱眉,林念禾说:“对,他那会儿傻愣愣的,听到下工的锣声才缓过劲儿来跑走。” “那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知青点是没人的,”王淑梅说,“我刚问过孙光辉了,昨天没人早退。” 林念禾头疼的用手背揉了揉额角:“那能是谁看到?” 这年代又没个监控,想查都没处查去。 真要命啊…… 林念禾和王淑梅大眼瞪小眼,两个人都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她们俩绞尽脑汁琢磨这事儿的时候,田埂上的小队长喊话了:“林知青、王知青!你俩凑一起干啥呢?” 林念禾:“……” 王淑梅:“……” 远处,温岚直起身看了那边一眼,旋即摇摇头又蹲下了。 “俩瓜女子,磨洋工还往一起凑,怕人瞧不见哦!” 第42章 她孤立了全村 由于磨洋工当场被抓,林念禾和王淑梅一人扣了一工分。 李大和指责的话在嘴边绕了一百多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姑娘家面皮薄,原本就被村里人指指点点,他再批评几句,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咋整? 李大和没批评林念禾和王淑梅,村里的婶子们也都没说啥,只是静静地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林念禾,甚至连王淑梅都被他们自动忽略了。 好像她丢了一桩天赐良缘。 林念禾:“……”心好累。 王淑梅对这一工分并不在意,她看着林念禾那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捂着嘴偷笑。 温岚看看林念禾,嫌弃撇嘴:“瓜怂,有啥话就直接说嘛。” 林念禾和王淑梅不解的看向她。 下一秒,温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记分员从凳子上拎起来,自己一步踏了上去。 温岚踩着凳子、叉着腰,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慷慨。 “你们可莫要胡乱说了,禾子根本就和李小山么得啥关系,一个个的胡编瞎谝,你们知道个啥嘛……” 温岚情绪激昂,难得口齿利索,语速飞快的吐出一长串家乡话。 作为全十里大队唯一一个陕省人,温岚成功地用乡音孤立了其他所有人。 排队记分的人们都呆愣在当场。 一双双眼睛里写满好奇和疑惑,茫然的望着温岚。 王淑梅拽拽林念禾:“要不咱把她弄下来?大队长的脸都青了。” 林念禾睨着她,提出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你还有力气吗?反正我是没有。” 王淑梅沉默片刻:“大队长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可比咱们多多了,这对他来说一定只是小场面!” “是啊,队长叔脸色这么差,一定是想到了其他不开心的事。” “大队长真是难做啊。” “费心费力还费头发。” 李大和:“……” 如果他这时候把这仨小崽子踹出去,应该不会有人来说他的不是吧? 李大和急喘了几口气,一指温岚:“你!给我下来!像什么样子!” 温岚自觉把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听李大和这么说,她也跳下了凳子,还顺带把自己落下的脚印擦干净了。 温岚一甩大辫子,回到林念禾和王淑梅身边,一手拎一个,朝双眸呆滞的人们说:“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再乱传瞎话,我可不客气了!” 说完这话,她就拖着王淑梅和林念禾走了。 留下一众村民组成陕话自学小组,研究刚才温岚都说了啥。 “我就听到个胡编啥啥的……” “虽然没听懂,但温知青语气挺冲,是不是想干架啊?” “咱这么多人打她一个小姑娘不合适吧?” “这小崽儿是咋回事啊,平时看她挺麻利的,这咋吵吵半天连手都不动,谁知道她是冲谁啊……” 一时间,“温岚说了啥”成功上位,成为十里大队最新的长久热门讨论话题。 李大和抹了把脸,愁得不行。 见大家都在,他皱眉思索片刻后又把记分员从凳子上拽了起来。 屁股还没坐热的记分员刚想骂娘,转头就看到了李大和。 他弱弱的问:“李大爷,要不我搀你一把?或者你踩桌子吧,那个还能稳当点儿。” 李大和狠瞪了他一眼,站在凳子上,一手握拳抵住下唇,用力咳嗽了两声:“行了啊,趁着大家伙都在,我说个事。” 议论纷纷的众人止住话头,看向了李大和。 李大和对他们的态度还算满意,点了下头说:“这两天大队闹出来了点儿事,你们自己心里也都有数。” “我在这儿就说一遍:我家老小给林知青拿东西,是求她帮着给大喜捎过去,林知青的纱巾是苏同志托邮递员给捎来的,你们要不信的话,赶明儿邮递员来村里了你们自个儿问问去。” “这事说到底是怪我家老小,我做主,让他拿五天一半工分,等修大坝的时候他也得去干活。” “以后谁再瞎咧咧这事儿,再往林知青面前捅咕,当心我也扣你们工分!” 其实,李大和说的和温岚说的差不多。 唯一有区别的就是,李大和说的大家伙听懂了。 李大和这个大队长在村里还是有威望的,众人听完他的话,又听说还有其他证人,顿时信了八分。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对啊,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林知青就戴了条红纱巾嘛,就苗知青嚎得满玉米地都听到那天!” 或许是那天的事儿让大家印象太深刻,众人回忆片刻便纷纷点头。 这事儿,总算是把林念禾摘了出去。 谣言到底是谁传出去的、那天在知青点外的人是谁,除了林念禾和王淑梅没人在意。 而有关李小山和王喜喜的闲话却越演越烈,俨然一副不结婚就没办法收场的模样。 对此,李家和王家的态度都很积极,短短五天,已经给俩孩子定了亲,婚期定在了秋收前。 此举彻底让说闲话的人都闭上了嘴,再谈起王喜喜被张家绑架的事儿时,话语也变成了—— “大喜真是随了红子,重情重义!哪怕死都不跟别的男人跑了……小山,以后可得对你媳妇好点儿啊,她都为你舍了命了!” 李小山每次听到这些话都一脸认真的点头、保证,然后臊红着脸、跑得飞快。 “念禾,你说我头上的伤秋收前能好吗?会不会落疤?” 这一日,王喜喜拉着林念禾问。 “没问题的,相信我的药。”林念禾笑着回道,“你这是做新衣服呢?” 王喜喜一下子把手里的红布攥紧了,脸蛋红扑扑的:“没有,我、我就是……嗯,他给我送了两块布过来让我裁衣裳,我、我就是看、看看……” 林念禾扑哧一声笑了:“看看就看看呗,你都定亲了脸皮还这么薄。” 不得不说,王喜喜和李小山还真有夫妻相,这害羞的模样如出一辙。 林念禾把一个小瓷罐放到王喜喜的枕边:“等血痂脱了之后每天早晚涂一回,很快就能把印子消了。” “谢谢你。”王喜喜朝林念禾张开双臂,“念禾,我该怎么感谢你啊。” “不至于。”林念禾轻笑着和她拥抱了一下,然后说,“不跟你说了,今儿地里活少,我们要上山捡柴。” “哎?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帮你。”王喜喜说着就要下炕。 林念禾把她肩膀按住:“你快别往外跑了,没俩月就要结婚了,在家里捂白点儿。” 王喜喜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透了,她害羞的推了林念禾一下,差点儿直接把她推出门去。 “哈哈哈……” 林念禾也不恼,笑着与她道了个别,出了王家的门。 门边,温岚和王淑梅正在等她,她们的脚边放了三个空背篓。 林念禾顺手把自己的小挎包丢进背篓,背起来之后三人便朝着后山走去。 第43章 山路难 林念禾以前爬过不少山,也走过许多崎岖蜿蜒的路,现在再走,虽然体力不支持她乱蹦跶,但也不会让她太过难捱。 温岚一如既往的不知道累,进了山就像到了她家似的,哪儿有吃的她准能瞧见,惹得王淑梅都怀疑她是不是半夜偷摸儿上过山。 王淑梅虽然怀疑,却实在没什么力气问。 她以前在城里生活,几乎就没上过山。此时虽然是农闲,地里的活计不多,可她们也是上了一上午的工的,说不累是假的。 “哎,你们慢着点儿。”王淑梅扶着树喘粗气,“不是说捡柴吗?在山脚下捡一捡就得了呗,再往里走,可别再碰上狼了。” 温岚扑哧一声就笑了,她一指东边:“这里本来也不是深山啊,往东边不到二里地就是大路,你怕个啥?” 王淑梅朝她翻了个白眼,喘了几口气后才有力气问:“小岚,你咋对山这么熟呢?” “那是,我家离秦岭可近了,秦岭知道不?那最矮的山头也比这高。”温岚扬着下巴,很是得意,“我从小就跟我哥我姐在山里钻,啥没见过?” 温岚这话刚说完,树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然后,一只似鹿非鹿、似驴非驴的东西从灌木丛后探出来了个头。 林念禾一指前方的动物:“那岚姐,你给说说,这是啥?” 温岚:“……?” 温岚也很懵,她真没见过这东西。 后边,王淑梅轻笑一声后从地上随便捡了块石头丢过去。 小动物被声音惊扰,立即缩回头,小跑着离开了。 王淑梅自觉找到了自己的主场,扬了扬下巴说:“这是傻狍子,不用管它。” 林念禾也知道傻狍子这种奇特的生物,以前在网上没少看到。 她装出不解的模样询问:“为什么是傻狍子?” “嗯……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王淑梅故作高深,趁此机会靠在树上休息。 温岚挑着眉,说道:“还是先走吧,咱可没带柴刀啥的,要是被它撞一下,骨头不都得折了?” 王淑梅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紧张。 温岚见她这么气定神闲,也放松了几分。 然而她刚松了口气,灌木丛又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沙沙声。 一颗小脑袋再次探了出来,歪着头望着她们。 似乎在问:刚才是谁丢我? 林念禾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来。 以前只听狍子好奇心重,就算猎人没打到它它也会自己跑回来,现在亲眼得见,喜感是翻倍上涨的。 她笑弯了腰,又一次把狍子吓跑了。 温岚看得很懵,很不能理解:“它咋又回来又跑了?干啥呢?” 王淑梅看着她这副呆萌的模样,突然觉得她跟狍子意外相似。 王淑梅也笑了,意味深长的说:“可能它也想问我点儿啥吧!” 温岚撇撇嘴:“你别乱迷信啊,动物咋会想恁些。” “哈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在山林间回荡,女孩子们在来了十里大队后,还是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靠山吃山,山里总是有数不清的好吃的。她们虽然没有打猎的本事,但摘个野果、寻个蘑菇还是可以的。 一路走一路聊,听温岚同志追忆往昔驰骋秦岭的光辉事迹。 “……老大老大的一头野猪了!还是我大表哥带着村里七八个小伙子一起把它整死的呢!拖回村里我姥家分了好大一块野猪肉,有七八斤呢!” 林念禾咂摸了一下她这话,终于释怀了。 “岚姐,你以前经常回你姥姥家?所以你才会干农活也是那时候学的?” 温岚的炫耀僵在嘴边。 她张了张嘴,最后瞪了林念禾一眼:“你这心眼子咋这么多呢,我就说个打野猪,你也能听出来这些话。” 她这就是默认了。 王淑梅不禁疑惑:“那你下乡怎么不干脆去你姥姥家的村子?跑这么远干啥呢?” 温岚低下了头。 她垂着头走路,好半天都没说话。 王淑梅正觉得是自己唐突了,刚想要给温岚道歉,就听到她说:“没人比我知道大西北的日子有多难,我姥我大舅一年到头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我去了也就是多个拖累,更没法活。” 温岚的声音很低,她抹了把眼泪,说:“东北虽然冷,但是地肥能吃饱,我也能帮衬家里一把。” 她在前边走着,瘦弱的脊背似乎蕴藏着数不清的能量。 林念禾的脚步慢了些,她看着温岚,心跳得有些快。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躲在父母的羽翼下当个不知事的小姑娘呢? 生活逼迫他们早早长大为家分忧,却忘了给他们一块糖。 王淑梅听了温岚的话后也沉默了好久,半晌,她轻叹口气说:“我也想我妹和我弟了。” 别人都是最先想爸妈,偏偏王淑梅想的是弟妹。 林念禾侧头看她,发现王淑梅的眼睛也红了。 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合群的想点儿啥? 嗯…… 她想烧烤火锅大螃蟹了。 晚上回去吃。 “哎,前边有个山洞,咱去歇歇脚吧。” 温岚的伤感很短暂,几个呼吸间就被她丢到了脑后。 她回身拽了一把步履踉跄的王淑梅,带她们俩去到一个二三十平米大小的山洞里。 也不知道这儿是用来做什么的,洞口满是枯枝杂草,显然很久没人来踏足,像是自然形成的。 她们三个各自找地方坐下,喝着水壶里的水,休息着。 王淑梅靠在山洞壁上,喘着粗气说:“这山路也太难走了点儿,我宁可扛着二百斤大米走五里路,也不想再上山了。” “想啥美事儿呢!”温岚撇撇嘴,“要是能给我二百斤大米,让我走五十里路都行!” “哈哈哈,也对!” 扛着大米啊,走再多的路都是甜的,都不觉得累。 林念禾没理她们俩的畅想,借着在山洞口闲晃的功夫,偷偷地撒了些雄黄粉在杂草堆里。 “禾子,你干啥呢?”温岚扬声唤她。 “哦,我看那边呢,从这儿竟然能看到大路。”林念禾随手指向东边。 “真的?” 温岚来了兴致,爬起来去到林念禾身边,手搭凉棚一瞧,果然看到了远处的路。 王淑梅是没力气去看了,抓紧时间敲打着自己酸软的腿。 她们在山洞里休息了一会儿后才准备下山,此行收获颇丰,还捡到了几个野鸡蛋。 然而,她们的好运气似乎在上山路上用尽了。 离开山洞后还没十分钟,天边突然翻涌来黑漆漆的乌云。 一记闷雷划过天际,豆大的雨点瓢泼而下。 第44章 伤员和病号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与东北人直爽豪迈的性格一样,这儿的风雨也是利索干脆。 突如其来的大雨把树叶打得劈啪作响,砸在地上,甚至带起了阵阵烟尘。鸟雀还巢、野兽归穴,林子闹了一阵后便只剩下了雨打风吹声。 山路变得泥泞,原本能落脚的石头也湿滑不堪。 “快走快走,可不敢再磨蹭了!”温岚招呼了一声,回头朝她们伸出手。 下山的路本就不好走,现在又下了雨,更是难上加难。 林念禾刚想去拉温岚的手,余光便瞥到王淑梅的身影一矮,尖叫着摔进了泥土里。 刚寻到地方躲雨的鸟雀呼啦啦飞起一片,抖落的羽毛里尽是对王淑梅的怨念。 “把你笨的呦!” 温岚赶紧去扶王淑梅,林念禾也伸手帮忙。 “嘶……” 王淑梅的右脚刚碰到地面就又摔了回去,她苍白着脸摇头:“不行,我动不了,脚扭到了。” 雨水飞快打湿了他们的衣衫,王淑梅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林念禾与温岚说:“你们先走吧,我在树下躲一会儿,等……” “别等了,先回山洞去。”林念禾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雨太大了,现在下山太危险。” 她们可没穿专业的户外登山鞋,这种天气下山,摔伤的概率有点儿大。 温岚瞧了眼下山的路,也点头:“对,先回去,你自己在这儿肯定不行。” 她说罢便把背篓摘下来塞到林念禾怀里,弯腰拽过王淑梅的胳膊,把她背了起来。 林念禾帮忙托着王淑梅,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又回到了山洞。 一时间,林念禾竟不知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幸好没走远,要是撂在半路上,那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岚抹去脸上的雨水,对林念禾说:“禾子你照顾她,我去弄点儿柴火来。” “树都湿了吧,能用?”林念禾叫住了她。 “趁着雨没下太久,还是能找到点儿的。” 温岚话音没落下,人已经冲进了雨帘。 王淑梅有些发傻,苍白着脸看向林念禾:“小岚自己出去,这,能行吗?” 她疼得说话时都在倒吸凉气。 “应该可以,我信她。” 林念禾收回视线,也不矫情着非要去找人,她把自己的背篓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从“挎包里”取出了一小瓶药酒。 因为王喜喜的事儿,林念禾这几天把许多药都倒腾到了这个年代常见的玻璃瓶里,或者用小纸包包上五六颗,取用的时候倒是不会引人怀疑。 “来,脚腕给我瞧瞧。” 林念禾拿着玻璃瓶去到王淑梅身前,又递给她一块手帕:“你先擦擦脸。” 王淑梅疼得厉害,脸都白了。 她没喊疼,咬牙忍着,只是对林念禾说:“对不起,我连累你们了。” “说什么呢。” 林念禾随口回了一句,撩开王淑梅的裤腿。 她的脚踝已经红肿起来了,瞧着就疼。 林念禾咂了咂舌,难怪王淑梅根本走不了,这伤,怕是要养十天半个月的了。 她检查了一下,见王淑梅的脚踝没有脱臼,这才取过一旁的药酒。 她边搓着掌心边说:“会有点儿疼,你忍着些,可别踹我。” “我没事,我忍得——啊!” 王淑梅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争先恐后的涌出了冷汗,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牙齿都开始颤抖了。 林念禾就像没听到她的惨叫似的,垂着眼睛继续给她揉药酒。 温岚回来的时候,就瞧见王淑梅面色惨白的靠在墙上,活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一旁,林念禾正拿着不知道打哪儿掏出来的白面馒头,啃得津津有味。 怀里的柴禾哗啦一声掉落在地,温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王淑梅身旁。 她拍拍王淑梅的脸,急切的问林念禾:“梅子伤得不是脚吗,咋一副要死了的样?” 林念禾递给她一个馒头,含糊道:“给她上了药,可能是那会儿有点儿疼吧。” 温岚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到白面馒头,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她接过来,小声说:“回去还你。” 林念禾朝她翻了个白眼,放下吃了一半的馒头去把柴禾捡起来,在避风的山洞深处升起一堆火后去到王淑梅身旁。 “淑梅姐,还没缓过劲儿啊?”林念禾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先过来烤烤火,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王淑梅已经疼得麻木了,闻言缓缓转头,看着林念禾很是复杂:“我真想不通,王喜喜为什么会那么感激你。” 林念禾:“……” 她这是嫌弃她下手重了吧?是吧? 王淑梅朝她咧开个不甚好看的笑脸:“咳咳,疼。” 看在她是伤员的份上,林念禾很大度的没跟她计较,扶她去到火堆旁坐着,拿了个馒头给她。 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就都笑了起来。 她们也真是够倒霉的,第一次上山就被大雨挡住了回家的路,估计不会有比她们更凄惨的人了吧。 “哎,你们说,他们发现咱们不在,会不会上山来找啊?要是走岔路了咋办?不会摔到吧?” 温岚一边啃馒头一边烤火,试图让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快些干。 林念禾撑着下巴,有点儿没精神的回道:“这么大的雨,谁会上山呐,救人也得先把自己的命保住不是?” 王淑梅脚疼,坐得有些腰疼。她一手撑着左腿,叹了口气:“要不是我连累你们,咱们现在应该都快到知青点了。” 她有些沮丧,烦闷的捂住了脸。 “这话说得,你又不是故意摔的,还能把你扔山上啊。”温岚小口小口咬着馒头,细细品味着白面的甜香,“禾子,你咋还想起来带干粮了?” 林念禾“唔”了一声,撑着头回:“我怕饿。” 王淑梅也有些疑惑:“那你怎么还带了药酒?” 林念禾:“第一次上山,万一摔到怎么办?” 王淑梅想了想,接受了林念禾的解释。 要不是温岚说没必要,她也想带点儿干粮来着。 火焰烧灼着柴,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外边的风雨更大了,间或还有风卷进山洞,引得火焰飘摇。 乌云翻涌,天光灰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王淑梅吃完了馒头,试探着活动了一下脚踝,已经没有之前的尖锐疼痛了。 “念禾,你的药真管用,在哪儿买的?” “嗯……从家带来的……” 王淑梅听着林念禾细弱的声音,立即转头看向她。 林念禾缩成一团,头歪着枕在膝盖上。 火光映衬下,她的脸红得厉害,那双总是灵动的大眼睛此刻微阖着,睫毛轻轻颤动,眉头也轻皱着。 王淑梅心说不好,赶紧有些费力的挪过去,伸手一摸林念禾的额头,掌心一片滚烫。 “小岚,念禾发烧了!” 第45章 好奇心过重的狍子一家 林念禾觉得自己很累,很困,还有些冷。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折腾得太辛苦了,想着眯一会儿便好了。 王淑梅一句话把她叫醒,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着凉发烧了。 “啥?发烧了?”温岚被吓了一跳,赶紧把最后一小口馒头塞进嘴里,起身来到林念禾身边。 “禾子?禾子!” 温岚也试了下林念禾的体温,感觉到滚烫后她也有些急:“这咋整?现在肯定不能下山。” 王淑梅慌了一阵后便冷静下来,把手帕递给温岚:“快,就着雨水给她拧个凉帕子。” 王淑梅说着话,便把林念禾搂进了怀里:“念禾,你往我这儿靠一靠,还能暖和些。” 温岚接过手帕去接雨水,林念禾定了定神,提起力气推开王淑梅的胳膊,有些摇晃的站了起来。 “念禾你干嘛?” “没事儿,我喝口水。” 林念禾抢在温岚回来之前去拿起了她的水壶,趁此机会往嘴里丢了一颗退烧药。 “哎呦小祖宗,你要喝水跟我说嘛。” 温岚拧好手帕,甩着手上的水回来扶住林念禾,让她回到火堆旁坐着。 王淑梅又把林念禾搂进怀里,温岚把凉丝丝的手帕贴到她的额头上,然后努力搓着林念禾冰凉的双手。 林念禾蜷在王淑梅的怀中,意识有些昏沉。 她觉得,她挺幸运的…… 眼见得林念禾昏昏沉沉的睡着了,温岚的手一僵,声音中都染上一抹颤抖:“禾子她……不会死了吧?” 王淑梅一怔,先试了一下林念禾的呼吸,这才瞪向温岚:“别乱说,还喘气呢!” 她垂眸看着林念禾泛红的小脸儿,思绪不由得被拽远了。 很多年前,她妹妹发高烧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抱着她的。 良久,她轻叹了口气,把手帕翻了个面儿。 温岚的衣服比她俩的都湿,一身凉气也不敢往林念禾身边凑。 她拧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要不你俩在这儿呆着,我下山去叫人吧?” 王淑梅思索了片刻后摇头:“可别,这么大的雨,一来一回要多久?再说,谁会来?而且就我和念禾在这儿的话,来只傻狍子我俩都没办法应付。” “也对。”温岚叹了口气,有些懊恼,“今天不应该出来!这也太倒霉了。” 倒霉的事,远没有结束。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邪风,呼啸着钻进了山洞。 风掀翻了三个背篓,把本就不旺的火吹灭,就连柴禾都被吹得七零八落。 王淑梅挪蹭着背过身,尽量帮林念禾挡着些风。 温岚奔走在山洞里捡柴,捡了一会儿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无用功——风这么大,火根本就生不起来。 她索性把柴禾放到一边去,自己与王淑梅并肩坐着,还把林念禾伸出去的脚往她们的人墙里挪了挪。 温岚拍拍王淑梅的肩膀:“你坐得累了就靠着我。” 王淑梅轻轻靠到了温岚的肩上,也有些犯困。 温岚突然也摸了下她的头。 王淑梅疑惑:“干啥?” “没啥,看看你发烧不。” 王淑梅微怔,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鬼哭狼嚎的风折腾了一会儿后便散了,幸运的是,雨也渐渐小了。 温岚见雨势小了,立即把三人的背篓捡回来,摞成一摞对王淑梅说:“等会儿我背着禾子,你扶着我走啊。” 王淑梅惊讶:“你能行?” 温岚斜睨着她:“你看不起谁?” 温岚同志身体力行的展现了什么叫妇女能顶半边天。 她胸前挂着三个背篓,背上背着昏睡不醒的林念禾,右手还扶着王淑梅。 就这种高难度的姿势,她愣是没摔没碰的带着王淑梅和林念禾走了一路。 甚至就连背篓里的野鸡蛋都没摔碎。 行至半路,她们终于遇到了来找她们的人。 李大和带队,身后一如既往的跟着他家仨儿子,后边还有王红、李二婶、知青点的男同志们……就连赵寡妇都来了。 林念禾三人去捡柴知青们是知道的,原本他们也没当事儿,毕竟捡柴一般就是在山脚附近,就算下了雨,想回来也不难。 可过去了两个钟头她们还不回来,孙光辉怕她们是不熟悉山路走丢了,又因为下雨被困在山上,赶紧去找了李大和。 如今看到三人这造型,原本想上山找人的人们都傻了。 她们……是怎么下来的? 李大和最先回过神来,挥着手招呼:“快快快,赶紧扶一把!” 王红一个箭步冲上前,先接过了王淑梅。 她看着双眸紧闭的林念禾问:“林丫头这是咋了?” 温岚难得有些气喘,回道:“着凉发烧了。” 李二婶把林念禾从温岚的背上接下来,自己背着她往知青点走:“我先送林知青回去。” 王红想追上去,可一见王淑梅也扭了脚,她赶紧招呼赵寡妇过来,俩人架着王淑梅往山下走。 知青点里,王雪三人熬了一锅姜汤。 李大和不让她们女知青跟着上山,怕再出岔子,留她们在这儿等着。 “这咋还不回来啊?别是出啥事了吧?” 余香琴拧着眉头在门口晃悠,好心却说不出好话来。 “香琴,你别转悠了,我看着都头晕。”王雪坐在灶房边,出声劝道。 “唉……” 余香琴咂吧着嘴转身,刚转了半圈,她就瞥见了李二婶壮硕的身影。 “哎?李二婶?你们找到人了?”余香琴迎了出去,这才看到李二婶背上的林念禾,“嚯!这是咋的了?” “赶紧,你们弄点儿热水来,林知青发烧了。”李二婶脚步飞快,有些气喘的说道。 “哎,行!” 李二婶把林念禾背回到后院,也顾不上别的,赶忙从柜子里翻出来干净衣服给她换上。 苗玉兰端着碗姜汤过来,小声问:“王知青和温知青呢?她们没事吧?” “王知青把脚扭了,他们在后头呢,过会儿就回来了!” 李二婶只当她们要扶着王淑梅,却不想,此刻的山里,有一只好奇心过分爆棚的傻狍子,带着它的兄弟姐妹一起来围观刚才用石头丢它的人了。 原本村民们只是来找惹麻烦的知青的,心中多少有些怨怼,现在抬回去四头狍子,他们瞬间就不觉得今天的事儿是麻烦了。 这可是肉啊! 村民们是高兴了,可李大和却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才回到知青点就听李二婶说,林念禾烧得更重了。 第46章 照顾 林念禾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 梦中,她好似又回到了天灾末世,一会儿是热到头晕的极热,一会儿是冷彻骨髓的极寒。 不过这次的她不再是一个人苟活,梦中有林爸林妈细碎却温暖的唠叨,有温岚听不懂的乡音,有王淑梅的大姐姐似的冷静关怀,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乡亲们…… 还有一个长在她心窝窝里的男人。 苏昀承看着面色通红、嘴角却抑制不住上扬的林念禾,打算去叫医生。 他们管这叫普通风寒发烧? 这明显已经烧出幻觉了吧! 他刚要起身,病床上的小姑娘睫毛轻轻颤动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念禾有些懵。 看着白中带灰的墙,闻着萦绕在鼻间的消毒水气味,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 “醒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来。” 低缓的男声撩拨着她的心,她眨了眨眼睛,循声看了过去。 嗯,是梦中那个顶着高温或风雪来给她送物资的小哥哥。 林念禾的嘴角微微上扬。 “昀承哥。” 她想坐起来,可周身的酸痛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套麻袋踹了一顿,肌肉叫嚣着罢了工,她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 几不可察的挣扎了一下后,林念禾被迫躺平。 “别乱动。”苏昀承觉察到她的举动,立即把她的左手按住,“吊瓶还没打完。” 林念禾舔了舔嘴唇,瞥到点滴架上硕大的玻璃药瓶,她问:“这是……在医院?” “嗯。”苏昀承微皱着眉,起身给她兑了点儿温水。 他端着搪瓷缸,看看她,又看看茶缸,耳朵微微泛红。 林念禾盯着他手里的茶缸,眼神火热。 她的喉咙又干又疼,苏昀承手里的水对她的诱惑力相当大。 瞧见她渴望的目光,苏昀承低咳了一声,伸手托住她的头,扶她坐了起来。 “呼……” 林念禾轻舒了口气。 这病床硬得很,坐着比躺着可舒服太多了。而且因为她发烧,身上压了两床被子,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就着苏昀承的手喝了大半杯温水,林念禾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她望着苏昀承,有些迟疑的问:“你送我来的?” 苏昀承摇头,侧头看了眼旁边的病床。 林念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在病床上睡着的王红。 大概是折腾累了,她睡得很熟。 窗外一片漆黑,看不到星月。 “是王主任骑车送你过来的,又托人去派出所找了我。”苏昀承边解释边把枕头竖起,让林念禾靠着。 林念禾看着他的眼中带着歉意:“抱歉,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别说这些。”苏昀承语气温和,“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找医生来。” 言罢,他转身离开。 值夜班的是个男医生,他过来后递给林念禾一支体温计,等她量好体温他才说:“温度降下去了,没啥事,针打完了喊护士。” “好,辛苦了。” 苏昀承朝他微微点头,医生挥了下手便转身离开。 林念禾靠在床头,轻眯着眼睛望着苏昀承。 她很想努力的回忆一下自己是怎么下山的,但想了又想,记忆依旧停留在山洞里。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上山时穿的那一身了。 难不成…… 她不自觉的瞟向苏昀承。 苏昀承没能领会到她的小动作的含义,只问:“你饿了吧?我让人帮忙买了粥,我去给你热一下。” 他如此反应,反倒是让林念禾放了心。 也对,她在镇上又没有衣服,自然不可能是他换的。 “不用,”林念禾摇摇头,“没胃口,不想吃,也不饿。”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饿,消毒水的味道她不喜欢,甚至还有些反胃。 苏昀承听她如此说,只得把刚拿起的饭盒又放下了。 他坐到病床边的板凳上,沉默片刻后问:“要不,你再睡一会儿?” 林念禾这会儿有些睡不着,她看了眼时间,十一点。 “我有些睡不着,”她看着苏昀承说,“昀承哥,你先回家吧,我这儿没事的。” 病房里足足摆了八张病床,王红睡着的是唯一一个空病床,苏昀承若要在这儿守着,就只能坐一夜了。 “我不累。”苏昀承的声音很低,“这儿人多眼杂的,我陪你。” 虽然这里是医院,但也难保会有想瞎了心的来转悠,被偷了钱财事小,万一她睡熟后被人占了便宜…… 更何况,她病着,他哪能放心回家睡觉? 苏昀承看了眼林念禾,问她:“王主任说你是在山上被雨淋了,你干什么去了?” “哦,捡柴啊。”林念禾想到今天的事就觉得倒霉,“回程的时候下了雨,我们就在山洞里躲着……” 苏昀承听得心惊胆战。 “你们就不怕有野兽去山洞里躲雨?”他按了按眉心,“而且,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必上山捡柴。” 他的面色有些严厉,看得林念禾没来由得心虚。 林念禾扯了扯嘴角,解释:“我是下乡,总不能一直脱离群众吧。” 她只是随口扯了个借口,苏昀承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些。 若非是知道她最近一直在村里,他甚至要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不必做这些,”苏昀承沉默半晌,低声说,“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相信伯父伯母也是如此想的。” 林念禾想说,这其实是个意外,是天公不作美,是她这副身子太不争气。 话到嘴边绕了半圈儿,她说:“嗯,我以后不会冒险了,就算去捡柴,也一定只在山脚下。” 苏昀承看她眸光清澈不似作伪,缓缓点了下头,算是相信了她的保证。 林念禾刚退烧不久,什么都不吃自然不行。 苏昀承陪她轻声说了几句话后,瞧她依旧没有再睡一会儿的打算,便翻出一包奶粉,给她冲了杯奶。 奶香味立即在病房中蔓延开来,甚至有人抽抽鼻子,睁开眼睛四处找寻香味的来源。 林念禾有些惊讶:“你哪来的奶粉?” 苏昀承把牛奶吹凉了些,这才把茶缸递到她手里:“给你买的,喝牛奶对身体好,你身子弱,以后每天喝一杯,喝完了我再去弄。” 林念禾敏锐的发觉到他话语中的隐晦。 很显然,这奶粉绝不是能轻易买到的东西。 第47章 不开窍和不明说 奶粉是哪里来的,苏昀承没解释,林念禾便也没再问。 她小口小口的啜着牛奶,香甜温热的牛奶下肚,身上发了些汗,感觉松快不少。 苏昀承看她小猫似的喝着牛奶,深邃的眸子被温柔填满。 林念禾喝了一半便喝不下了,她又不好意思让苏昀承捡自己剩下的东西喝,只能强迫自己继续喝。 一口奶含在嘴里,半天咽不下去。 苏昀承瞧见了,低笑一声后朝她伸出手:“喝不下就放下,别撑坏了。” 林念禾脸颊微红,把搪瓷缸还给他。 苏昀承把茶缸盖好,转头看向她:“再躺一会儿?” 或许是喝了热牛奶的缘故,林念禾真有些犯困。 她挪蹭着又躺了下去,本想再说几句话,眼皮却沉得直接闭上了。 苏昀承躲闪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她的脸上。 他给她掖好被角,手在她的脸颊旁停留片刻,把她腮边的碎发拨到了一边。 一夜无话。 林念禾再睡醒时,天已然大亮。 昨天的阴霾尽数消散,天色湛蓝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病房里也亮得刺眼,林念禾抬手挡住眼睛,脑子还有些混沌。 “醒啦?” 王红的声音从病床边传来,还带着一丝笑意。 “嗯……”林念禾揉了揉眼,适应了光线后放下手,“王婶,辛苦您了,谢谢。” 她朝王红笑了笑,眼睛不自觉的看向病床的另一边。 “小苏同志去买早饭了。”王红好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直接说道,“你感觉咋样?哪里不舒服?” 林念禾撑着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后说道:“好多了,应该没事了。” 王红摸了摸她的额头,点头:“嗯,是退烧了。” 她说罢才长舒了口气,伸手点了下林念禾的小脑袋:“你这丫头,昨天差点儿把人吓死!都烧迷糊了……得亏咱队上有自行车,要不然还不得烧傻了?” 王红说着话,递给林念禾一杯水:“喝点儿,多喝点儿热水,好得快。” 林念禾道了句谢,接过水喝了一大口。 她问:“王婶,淑梅姐的脚怎么样了?” “她那就是硬伤,养养就没事儿了。”王红不甚在意的回道。 其实在村民们看来,扭伤一下、发个烧,都不是什么大病。若非昨天李大和见林念禾都叫不醒了,真不会把她送医院来。 听说王淑梅没事,林念禾这才放下心来,又问:“那我昨天是怎么下的山?” “嚯,你都想不到,是温岚把你背下来的,”王红一说起这事儿就激动,“我们找到你仨的时候,温丫头背着你,还扶着王丫头,愣是没把你俩摔着!” 林念禾听得瞠目结舌。 她以前对岚姐说话时,声音是不是有点儿大? 似乎是怕林念禾觉得闷,王红又给她讲了他们在山上捡到狍子一家的事。 林念禾很配合的给出恰当的惊喜和钦佩,视线却不自觉的又往门边瞟去。 王红瞧见林念禾这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笑了。 她说:“说起来,小苏同志也是个不错的,昨儿后半夜我起来,他还守着呢,我想换他睡会儿他也不肯,说他习惯了,一宿不睡没啥……哎,林丫头,小苏同志以前是干啥的?” 林念禾还没回答,苏昀承的身影便出现在门边。 他提着两个饭盒,手里还拎着个装得满满登登的布兜。 “王主任,您吃饭。” 苏昀承回到病床边,把一个饭盒给了王红,又从布兜里拿出个油纸包。 王红接过来打开,饭盒里是二米粥,油纸包里是两个大肉包子。 她赶紧说:“我吃不了这些,喝口粥就行。” “您不辞辛劳送念禾来医院,我们本该请您吃顿饭的,可念禾还没好全,您若连顿早饭都推辞,我们如何心安?” 苏昀承把话说得周全又漂亮,惹得王婶想当场给他做个媒。 王婶笑着应下,不过到底只吃了一个包子。 林念禾看他只拿了两个饭盒,便问:“你的呢?” “我吃过了,你吃。” 林念禾到底还没好全,吃了小半份粥、一个肉包子便死活吃不下去了。 她抿了抿唇,本想说等中午再吃,苏昀承便从她手里接过饭盒,三两口便把剩下的粥都喝了。 林念禾看他这顺理成章的举动,脸蛋开始泛红。 “那、那是我吃过的。”她小声说。 “嗯。”苏昀承应得格外坦然。 林念禾眨了眨眼睛。 他这是……不想浪费粮食? 王红抿着嘴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俩。 这俩孩子还挺有意思,一个没开窍,一个不明说。 她咂了咂舌,也不知道这小苏同志要等到啥时候咯! 苏昀承收拾了饭盒,本想去找医生来给林念禾再瞧瞧,病房门口传来了冯伟的声音: “承哥,你出来一下呗?” 苏昀承看了他一眼,转头对林念禾和王红说:“你们稍等一下,我很快回来。” “嗯,不急。” 苏昀承走后没多久,医生便来了。 不是昨晚的男医生,这位,林念禾没见过。 她是没见过周芬洋,周芬洋对林念禾却熟得很。 她穿着白大褂,走到林念禾的病床旁,递给她一个体温计,冷冰冰的说:“量体温。” “谢谢。”林念禾习惯性客气,接过体温计量体温。 王红怕她没力气夹不好体温计,还伸手帮她扶着肩膀。 周芬洋打量着林念禾,眉头皱得死紧。 她昨儿休班,刚才听同事说昨晚上苏昀承为着个小丫头跑前跑后,还守了一宿。 她一看病历,果然,林念禾。 周芬洋没犹豫便接了活儿,想要亲眼看看这小丫头长啥样。 她看到的让她很是失望。 瞧着娇娇小小的,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 这种娇娃娃下乡能干啥活?千里迢迢赶过来,恐怕就是要赖着苏昀承养着她吧! 一想到这些,周芬洋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林念禾这会儿清醒了许多,感受到这位女医生的敌意,她轻皱了下眉。 “同志,我是得了什么绝症吗?”林念禾抬头看向周芬洋。 周芬洋回过神来,撇了撇嘴:“你就是发个烧,没啥大病。” 林念禾:“既然如此,您能别用那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我吗?挺吓人的。” 周芬洋原本看林念禾一副小娇娇的模样还以为她是个软柿子,怎么都没想到她生了一张利嘴。 周芬洋嗤笑:“你咋管得这么宽?我咋看你还用你批准?” 看着她的挑衅模样,原本还觉得周身乏力的林念禾突然有了精神。 第48章 你可千万别误会 周芬洋看着林念禾突然变了的表情,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双臂环胸,睨着林念禾冷笑:“你一个知青,生病了让男人守你一夜,这种作风爹妈是咋教你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瞬间就引得病房里的其他人看了过来。 他们看看一身白大褂的周芬洋,再看看林念禾,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的确啊,昨晚上的确是个男人一直坐在病床边守着的…… 现在的风气可不兴在外边举止亲密,就算领了证的夫妻都不敢在大街上走太近。 是以,他们看林念禾的眼神格外复杂。 只有林念禾右边病床上的大娘皱起了眉头,看周芬洋的眼神带了些审视。 林念禾挑了挑眉。 她还以为这姑娘的敌意来自于对她的姣好外貌的嫉妒,现在看来…… 又是一朵苏昀承的小桃花。 她在心中默默叹气。 男人啊,果然麻烦。 林念禾抬眼瞥向周芬洋,嘴角缓缓上扬。 “同志,我没记错的话,昨晚上不是你给我看的病吧?真是辛苦您了,竟然还特地关心是谁在照顾我。” 周芬洋一怔,下意识想要否认:“我不……” 林念禾压根儿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继续说: “您刚才那话的意思是,我们知青生病了就不该来卫生所,大队里的干部同志也不应该体恤我们背井离乡、在生病的时候特地找家人来照顾,对吧?” 周芬洋头皮发麻:“我没……” “你不用说了,我真的懂了。等会儿我就去公社做检讨,是我身体不好给大家添麻烦了,决不能怪我们大队的大队长。更不能怪帮忙去叫我哥的好心同志,毕竟他也不知道我是知青、要被特殊对待。” 周芬洋:“……”她不是病人吗?谁家病人这么能叭叭? 王红看着林念禾,嘴角狠抽了两下。 她深吸了口气,倒了杯水递过去:“来,喝点儿水。”嘚吧这么一长串,可别把嗓子又说坏了。 “谢谢王婶。”林念禾很是感激,“王婶,等会儿我就出院,虽然我还没好全,但我绝对不会给大队添麻烦的。” 王红:“……”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接。 明明能用俩嘴巴子解决的事儿,小崽儿咋就非得说这么多话呢? 也就是她不方便动手,要不然直接……干脆利索! 瞥了眼王红那紧攥着的右拳,林念禾很是思念王淑梅。 就算没有王淑梅,给她一个李婶也行啊。 没人捧哏,林念禾只能默默捧着茶缸,垂眸喝水。 她轻垂着头,一副被欺负惨了的表情。 隔壁床的大娘迟疑片刻,忍不住开口:“医生同志,你这话说得可不对,知青下乡是建设农村的,不管是公社还是大队,都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好知青们。” 大娘说着话,还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很是虚弱。 她靠在床头上,右手虚握成拳叩了叩胸口,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再说,昨儿这孩子被送来的时候都烧得人事不省了,人家大队里的领导把她哥哥叫过来也没啥不对的吧?” 大娘开了个头,病房里的其他人也有些动容,纷纷支援: “病了还不让见家人、不给看病,那成啥了?以前的地主也不敢这么干啊!” “昨儿晚上我儿子在,他可说了,人家俩就说说话,可没干过啥作风不好的事!” “一个小姑娘自己在医院哪行?倒个水都没人……” 周芬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群病人围攻,更没想到他们竟然都是墙头草,一个比一个改口改得快! 林念禾的指甲轻轻敲了敲搪瓷茶缸,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你们别乱说!我就是、我就是……”周芬洋急得冷汗都掉下来了,她有些慌乱的往后退去,摆着手解释,“我没有不让知青看病……” “那你是啥意思?” 王红终于站了起来。 **,无需再忍! 她一直没动手,主要因为当初来给王喜喜验伤的人就是周芬洋。 虽然她一直端着架子,但给王喜喜的验伤报告还是写得很公道的,王红多少还是存了几分感激。 可眼见周芬洋一副没事儿找事儿的嘴脸,王红实在看不下去了。 王红此生最讨厌两种人—— 一是看不起女人的男人; 二是为难女人的女人。 瞧这位周医生也二十来岁了,她会不知道用“作风问题”去编排一个女人会有怎样的恶劣结果? 王红步步紧逼,抬手抓住了周芬洋的胳膊。 她到底还是念着当日的事,没直接一巴掌抽过去。 “你说!你到底是啥意思?你拿这话挤兑我们十里大队的知青是想干啥?” 王红虎着脸的时候,林念禾这个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人都怂,更别提一个周芬洋了。 周芬洋用力挣扎,想要躲开王红的禁锢:“你别碰我!你是想打医生吗?你、你……救命啊!” 原本在外边走廊里谈工作的苏昀承和冯伟一听到病房里闹出了动静,立即止住话茬,冲了进来。 苏昀承进门的第一时间便看向林念禾。 见她还好端端的靠坐在病床上,他紧握的拳头松开了。 周芬洋一瞧见苏昀承,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就挣开了王红的手,朝着苏昀承扑去: “昀承!你救救我!这女人要打死我!” 苏昀承眉目清冷,在周芬洋只差一步就扑到他身上时,飞快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周芬洋扑了个空,差点儿就栽到地上去,幸亏冯伟拽了她一把,这才免去了尴尬。 周芬洋不敢置信的看向苏昀承,眼中尽是错愕。 “苏昀承,你不管我?” 苏昀承:“男女有别,周同志请注意影响。” 说罢,他便看向王红,语气和缓了几分:“王主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王红冷笑,眼神凉飕飕的盯着周芬洋。 周芬洋只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被铁箍夹过,疼得都麻木了。 她强忍着眼泪,咬牙看着苏昀承。 他是因为这里人太多才躲开的吧?刚才她好像的确有些唐突…… 周芬洋正拼命地给苏昀承的做法找借口,那道软软的声音便再次传入她的耳朵: “所以……同志你认识昀承哥啊,你刚刚那么在意昀承哥照顾生病的我,是因为误会了我和他的关系吗?” “同志你别乱想啊,昀承哥跟我亲哥哥一样的,你可千万别误会呀!” 第49章 挥剑斩桃花 林念禾的话,仿佛一瓢凉水浇进沸腾的油锅,溅起无数滚烫的油花,足以把周芬洋烫熟。 “哎?原来是自己稀罕人家男同志,这才酸调调的埋汰人呐!” “这可要不得哦,哪有不问清楚就把人往死里逼的……” 周芬洋的面色惨白一片,手都开始颤抖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个娇娃娃逼到这个地步,一时间没了主意。 王红缓了脸色,在心中咂舌。 难怪赵寡妇都不是个儿,这丫头的嘴真是要命啊! 冯伟则一脸震惊,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 难怪承哥把人捂得这么严实,还真跟周旭说的似的,这妹子真跟天仙似的;以及……芬洋姐要完! 至于话题中心的苏昀承么…… 他看着几步之遥的林念禾,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小姑娘刚退烧不久,面色微白,或许是刚喝过热水,嘴唇倒是粉嫩红润。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儿,双手捧着茶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勾人。 苏昀承定了定神,没管旁人是何反应,直接走向林念禾。 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茶缸,说:“别瞎想,我和周同志没有任何关系,会认识也只是因为工作,她偶尔会给派出所替女同志验伤。” 顿了顿,他盯着林念禾的眼睛,又补充一句:“我与她不熟,上次王主任家的事是我与她第一次因公合作。” 林念禾看着他,眼睛眨巴两下。 她算是明白了,这男人在拒绝桃花的时候,格外会说话。 前有王雪,后有这位女医生。 只要他不想沾边的女同志,他总有办法把自己摘出去。 这挥剑斩桃花的姿势比王婶的巴掌还利索。 林念禾还没说话,周芬洋便忍不住尖叫出声来:“苏昀承!你有没有良心?你说你跟我不熟?两年前是谁照顾你?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林念禾的眼睛倏地亮了。 哦嚯,还有瓜呐! 苏昀承放下茶缸,在林念禾看不到的角度,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刺骨的寒意。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两年前给我治病的人是京城医院的王院长,我到兰县时已经好了八成,我认识你是因为周旭,周同志所谓的‘救命之恩’是指什么?” 周芬洋捂着心口,身体轻轻摇晃两下,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就是你刚来的时候,我、我每天给你送饭,要不是我,你能恢复得这么好?” 林念禾看看苏昀承,又看看一副要强抢民男的周芬洋。 要不,看在竹马小哥哥送的那么多东西还照顾她的份上,帮他一把? 林念禾正想开口支援,苏昀承便自力更生的说道:“你送来的饭我从未吃过,派出所的孙大爷可以作证,不管是去拿饭、还是吃掉它,都是周旭做的。” 苏昀承的语气格外平淡,坦然至极。 周芬洋瞪大眼睛,颤抖着摇头,拒绝相信:“不可能!你骗我!” 苏昀承的眼底已经染上不耐,他看向冯伟,抬了抬下巴。 冯伟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解释:“芬洋姐,是真的,承哥刚来那会儿一直自己带饭,连食堂都没吃过,更别提你送的饭了。” 小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倒是吃了不少……” 周芬洋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冯伟那富态的小肚子,心态彻底崩了。 她精心制作的午饭,竟然都进了狗弟弟和小胖子的嘴? 病房里安静得吓人,众人看着周芬洋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复杂,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同情她一下了。 林念禾取出体温计,看了看之后说:“所以我这会儿还有点儿发烧,是因为没人给我特别做饭吃吗?我以前倒是没听说过,吃饭还能治病呐。” 以前,周芬洋特别喜欢听苏昀承说话,总觉得那一口京腔洋气又好听。 现在,她听到同样的口音从林念禾的嘴里说出来,就……只想把她的嘴缝上。 周芬洋“哇”的一声哭了,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苏昀承没追她,也没再继续解释,他皱眉看向林念禾,从她手中接过体温计:“怎么还发烧?我看看。” 林念禾的确还有点儿发烧,372度。 苏昀承皱着眉头,对她说:“别怕,我去找医生。” 林念禾摇了下头:“我没事的,应该是刚刚吃饭有些热……昀承哥,我不想在医院呆着了,我想回去。” 她可太想回村里了,她想换衣服,想洗澡,还想吃点儿好吃的。 苏昀承却没直接答应,对她说:“我去叫医生来,看医生怎么说。” “哎……” 苏昀承往她手里塞了两块大白兔奶糖,似乎在说:听话。 林念禾的拒绝被两块奶糖收买,她耸耸肩,随他去了。 主要是她不听话也不行啊。 苏昀承才走,冯伟便挪了过来。 他满眼好奇的跟林念禾打了个招呼,然后去到王红身边,嘀嘀咕咕的小声说了几句话。 “真的?”王红的眼中迸射出惊喜。 冯伟点了点头,说:“得麻烦你再去所里一趟。” 王红下意识的握住了林念禾的手:“我等小苏同志回来了再走。” 冯伟飞快的瞟了眼林念禾,见她一副虚弱的病美人模样,点了头。 这可是承哥的心肝儿,要是敢把她自己扔在这儿,他也没好了。 冯伟心中的弯弯绕绕林念禾不知道,她探头朝旁边病床的大娘说:“大娘,刚刚谢谢您。” 大娘大概五十来岁,两鬓斑白,瘦得厉害,嘴唇都没有血色了。 她看着林念禾笑了,摇头:“没事,你们这些小娃娃背井离乡也不容易。” 林念禾听她说话有些文绉绉的,便说道:“大娘,我叫林念禾,是十里大队的知青。您是公社的领导吗?” “哪儿呀,我是镇上高中的校长,上个月刚退休。”顿了顿,她又说,“我姓吴。” “吴校长呀。”林念禾笑容甜美,“您好,我最敬佩老师了。” 吴校长看着林念禾,问:“你上过高中没?” “上过,”林念禾点头,“高中毕业就下乡了。” “嗯,”吴校长的笑容真诚许多,“支援农村也是建设祖国,可不要眼高手低,要认真接受农民同志的教育,劳动人民的智慧是课本上学不到的。” 林念禾边听边点头,反手握住王红的手对吴校长说:“吴校长,您放心,我们十里大队的乡亲们都特别好,对了,这位是我们大队的妇女主任,她对我们特别关心!” 吴校长听到“十里大队”,眼睛顿时就亮了。 “我听过你,你们大队的孩子上学的是最多的,你们李队长说都是你的功劳,你能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说服大家送孩子上学的吗?” 王红:“……” 不让娃上学的瘪犊子就往死里揍。 这话,显然不能说啊。 王红转头看向林念禾,用眼神示意她:你挑的话头,你解决! 第50章 您别放弃呀 当真理无法服众时,拳头会说服他们。 林念禾看到王红的眼神,瞬间就懂了十里大队的孩子们就学率高的真实原因。 她不禁幻想出王红去劝说家长送孩子上学的画面…… ‘孩子到年纪该上学了。’ ‘嗯……’ ‘你还敢犹豫?揍他!’ 但凡犹豫一秒钟,那都是对王婶的不尊重! 林念禾打了个寒战,扬起的笑脸比刚才更灿烂:“吴校长,您不知道,王婶在村子里认真普及男女平等的思想和教育的重要性……大家都特别服气!” 说起教育,吴校长的眼睛都亮了许多。 她追问:“能详细说说吗?” 林念禾:“……”她敢说,她敢听吗? 吴校长叹了口气,脸上多了抹哀伤。 “其实啊,很多人都觉得念书没用,扫盲班没人去、夜校也一样,他们都说读了书还不是要去乡下种地,没用。” “可这是不一样的啊,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识字算数,更能明理知事……大学之道,在明……”吴校长的话戛然而止,剩下的话僵在喉咙,她的脸涨得通红,改口道,“上学是为国家发展做贡献啊。” 王红不知道吴校长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林念禾知道。 她看着欲言又止的吴校长,心中有些酸涩。 “咳咳咳……” 吴校长捂着心口,咳嗽得格外剧烈。 王红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去帮她也倒了杯热水,一边给她拍背一边说:“咳嗽就别说这些话,赶紧好好歇着。” 吴校长咳嗽得几乎快要窒息了,半晌,她才喘着粗气靠回去。 她抓着王红的手没撒开,浑浊的眼睛盯着她:“同志,你做的事,很有意义!” 王红有些尴尬。 她并未读过太多书,父母去世后她便辍学了。 她最初只是觉得女娃也不差啥,男孩都能去上学,女孩凭啥不能? 后来,看多了那些没文化的爹,她便想着这些小子以后可别和他们死爹一个德行。于是,能往学校里塞一个是一个,那些臭小子就也都被她送进了学校。 她真没想过那么多。 王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吴校长的话,再次朝林念禾递了个眼神。 林念禾望着吴校长。她并不美,瘦弱、苍老,那双眼睛藏满心事,似是在为天下担忧。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辉。 林念禾抿了抿唇,大实话脱口而出:“没什么事是打一顿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打得不够狠。” 王红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她缓缓转头看向林念禾,僵硬的脖子都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咔咔”声。 她觉得,她的手想拍点儿什么。 吴校长刚止住咳嗽就被林念禾这话又噎到了,她赶紧喝了几口热水,把嗓子里的痒意压下。 轻咳了两声,她看看王红,实在难以相信林念禾的话。 她只当林念禾是在开玩笑,拍着王红的手问:“你看我像多大了?” 王红瞪了林念禾一眼后转回视线,打量了吴校长一遭后才保守的说:“五十?” 其实王红觉得吴校长像五十五六岁的人,只是她说自己刚退休,应该没那么大才对。 吴校长笑着挥挥手:“我虚岁三十九。” 王红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林念禾也皱起眉头,看向她斑白的双鬓和眉心深刻的皱纹。 都说农村人老得快,可吴校长看起来比村子里五十岁的人还老三分。 林念禾感觉心口发闷,不想继续往下想了。 吴校长握着王红的手,看着她的眼中尽是郑重:“妹子,我是因病退下来的,要是你乐意,能不能去别的大队指导一下经验?公社那边我还有些面子,这事儿我来安排。” 王红舔了舔嘴唇。 她有啥经验哦! 见吴校长一脸真诚,王红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说:“林丫头说得没错……抽一顿就好了。” 吴校长:“……” 她…… 半晌,她长叹了口气,疲惫的阖上眼,靠回到了床头上。 那一瞬间,林念禾觉得她又老了许多。 王红也叹了口气,回身坐回到林念禾床边的凳子上。 她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林念禾一下。 林念禾:“……” 说实话果然要付出代价。 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朝王红露出个讨好的笑脸。 王红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 苏昀承与医生回来的时候,敏锐的觉察到林念禾的低落情绪。 他望着她,哄道:“别怕,最多只是再打一针,不疼的。” 他以为她是因为还要在医院而烦闷。 林念禾扯了扯嘴角,摇头:“我没事。” 王红见苏昀承回来了,便立即站起来:“那啥,小苏同志,我得跟冯同志去派出所一趟,你先照顾林丫头行不?” 冯伟与她说张家要被判了,还有些手续要她去办,这事儿耽误不得。 “好的,”苏昀承早知道了这事,点头,“您放心,若念禾无需再住院,我送她回去。” “行。” 王红说罢,还戳了下林念禾的头:“没好全就别回去嘚瑟,别折腾我再送你过来。” 林念禾:“好呢。” 王红飞速逃离了尴尬现场。 也不知怎么的,虽然吴校长什么都没说,可她就是觉得亏得慌。 医生又让林念禾量了一次体温,371度。 医生说:“没啥大事,可以回去,我再给你开点儿药,再发烧了吃了就行。” “好!谢谢医生!” 林念禾的眼睛都亮了。 她的小窝,她要回来了! 苏昀承让林念禾等着,自己跟着医生去拿药。 这会儿天光大亮,他也不必太过担忧。 林念禾起身穿鞋,把被子叠好,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瞥到吴校长依旧原样靠在病床上,仿佛没了生机。 林念禾的手指缓缓蜷起,垂眸片刻,她轻声说: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吴校长倏地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的想要去拦住林念禾,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林念禾也没打算再往下说,她看着吴校长,微微一笑:“吴校长,我觉得王婶那样做也算因材施教,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只是可惜不能普及。” “但我相信,未来一定有一天,家长会主动把孩子送进学校,告诉他们读书的重要。”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吴校长,您别放弃呀。” 吴校长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两行清泪滑入鬓边。 林念禾此刻并不知道,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吴校长每逢遇到难关,总会想起这一天。 这一日,那个小姑娘背着光,巧笑嫣然的对她说,您别放弃呀。 第51章 东西是哪儿来的? 苏昀承带着药回来时,林念禾已经把辫子都重新扎过了。 她坐在床尾,摇晃着小脚。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轻眯着眼,嘴角微微上扬。 苏昀承不自觉的就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她。 可在他距离她还有五步远时,她便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他。 “你回来啦。” 小姑娘语调轻快,尾音微微上扬,好似根本没为周芬洋的事烦闷。 苏昀承低促的应了一声,从他早上带来的布兜里拿出一件他的外套递给她:“穿上,别再着凉了。” “好。” 林念禾回答得特别乖,生怕苏昀承临时反悔,又让她再挨一针。 他的衣服格外大,她穿着手都伸不出来。 林念禾默默挽起袖子,然后便看向苏昀承,用眼神询问他什么时候离开。 苏昀承看着她,嘴角噙着笑问:“走得动吗?” “可以的。” 林念禾说着便跳下床,身体力行的证明着她没事。 她当然有事。发烧过后浑身酸痛,腿也有些软。 可她太想回去了,身上黏腻腻的不舒服,再不洗个澡换身衣服,她能疯。 苏昀承把东西都提好,见林念禾朝一旁的吴校长挥手,他也与她点头作别。 吴校长看着他们俩离开,眉间的皱纹加深了几分。 小知青的话还在她耳边盘桓,像是在提醒她,乾坤未定,万事皆有可能。 她……或许真的可以再坚持一下。 “把衣服拢紧,外边风大。” 走廊里,苏昀承嘱咐着林念禾,走路的速度慢了许多。 林念禾跟在他身后,视线落到苏昀承手里的大布兜上。 瞧着挺重,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苏昀承并未解释,他带林念禾出了卫生所,把布兜挂在车把上,回身示意她坐上后座。 林念禾头脑昏沉,倒也没注意到他泛红的耳朵和紧张得握成拳的手。 车子后座上绑了个软垫,坐着还算舒服。 风被苏昀承挡去大半,零星的微风扑在林念禾的脸上,让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比闷在病房里舒服多了。 出了镇子,林念禾才觉得难受。 泥土路颠簸,哪怕有坐垫,也把她颠得分外没有安全感。 车轮压过一个小坑,林念禾的身体不受控制向后仰倒。 她低呼一声,本能伸手拽住了苏昀承的衣角。 一拉一拽,她虽然免去了掉下车的窘境,却也贴到了苏昀承的背上。 苏昀承只觉得大脑瞬间空白,紧绷的肌肉开始僵硬。脊背碰触到的娇软让他迷失在田野间的芬芳中。 “吱——” 苏昀承拼着最后一丝理智,捏下了手刹。 他下了车,双手扶着车把,垂眸对林念禾说:“路上颠簸,我推着你走。” 林念禾被摇晃得有些懵,听他说话才回过神来。 她的视线随着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了自己依旧拽着他衣角的手上。 这点儿接触在后世连暧昧都算不上,但在现在么…… 林念禾赶紧把手撒开,对他说:“对不起,我刚才怕摔了。” “没、没事,不怪你,是……是我没骑稳。” 苏昀承竟然有些结巴。 他说完便仓皇转身,推着车子继续向前。 林念禾坐在后座上,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的笑了。 她觉得吧,他这么推着自己走,比骑车带她撩得多。 前边,苏昀承握着车把的手微微颤抖。 小姑娘的目光他无法忽略,心虚使他觉得她已经看穿了自己心中的情愫。 他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想尽快摆脱这让他心慌意乱的境地。 林念禾看了他一会儿便收回视线,一手撑着额角,轻眯着眼睛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 苏昀承下车的地方距离十里大队已经不远了,走了十几分钟,他便推着林念禾进了村子。 此时不过九点多,村民们大多还在上工,村子里静悄悄的。 知青点里也很安静,不过里边有个同样没上工的。 王淑梅听到车声便扬声问道:“是谁?” 林念禾从后座上跳了下来:“淑梅姐,我回来了。” 王淑梅原本在炕上,闻言探身从窗子看去,见是林念禾,她轻舒了口气,挪蹭着就要下炕。 院里,苏昀承对林念禾说:“你先去看看她,我去后院等你。” “嗯,好。”林念禾点头应下,又解释道,“淑梅姐脚扭到了,我先去看她一眼。” 最后的解释让苏昀承的嘴角微微扬起。 她是怕这般走了会让他心里不舒服么? 苏昀承这次没猜错,林念禾的确是这样想的。 人家照顾了她一夜,又一路把她送回来,她进门就去找别人,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实在说不过去。 只是这般想法中的真实原因不在苏昀承的考量范围内,他就当林念禾是担心他会不开心。 林念禾快步进到王淑梅和温岚的小屋,正巧按住了要下炕的王淑梅。 “你快别乱动了。”林念禾让她坐回去,“再碰伤了得多难受。” 王淑梅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没觉察到滚烫,她才松了口气:“行啦,你回来了就好,你哥送你回来的吧?你先去招待他,回头咱们再说话。” “好。”林念禾应了一声,见炕上的茶缸空了,她给王淑梅倒了水,这才离开。 苏昀承已经把自行车推到了后院,他倒没闲着,正往水缸里挑水。 “昀承哥,你别干活了。”林念禾的房门没锁,她推开门说,“先进来歇歇吧。” “没事,我不累,你先进屋。” “我……” “听话。” 林念禾犟不过他,无奈耸肩,回屋去了。 她这儿有些乱,也不知昨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昨天的衣服都丢在木盆里,地上更是有数不清的泥脚印,就连炕沿上都沾了灰尘和几个泥点。 林念禾看了眼窗外的苏昀承,最终只是拿抹布把炕擦干净了。 她才把抹布丢到一旁,苏昀承便提着那个大布兜进来了。 “水给你挑满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做些吃的。”他看着林念禾问。 林念禾摇头:“不饿,早饭吃得饱。” “那行。” 苏昀承把布兜放在桌上,余光瞥到她用来给书本挡灰尘的格子布,他忍不住问道:“怎么用它蒙着书?” “哦,外边就是地,我怕灰尘太大,把书弄脏了。”林念禾说着来到他身边。 她轻仰着头,看着他说:“昀承哥,谢谢你呀。” 她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眸底澄澈,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清泉。 苏昀承怔了片刻,赶紧收回视线,垂眸从布兜里往外拿东西。 两瓶黄桃罐头、一袋奶粉、还有一袋咸鸭蛋和七八个苹果。 “我得上班,你若不舒服不想做饭的话,这几天便和前院搭伙,或者去社员家里搭几天,别因为不想做饭就饿着自己。” 苏昀承边说话边把东西放好,最后从兜里掏出两包药来。 林念禾却不在意吃饭的事儿,她看着桌上的咸鸭蛋,忍不住问:“昀承哥,这些东西都是你从供销社买的?” 恕她没见识,供销社卖鸭蛋很合理,但卖煮熟的咸鸭蛋……正常吗? 而且,她也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不对劲儿—— 她没记错的话,现在的粮油肉糖都是定量的吧? 苏昀承一个人在兰县,就算有结余,他能剩下多少?而他给自己送来的那些,按常理算,他攒两年也攒不下这么多吧。 所以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第52章 人情世故这点儿事 苏昀承的手微微一顿。 他垂眸整理布兜,把它叠得平整了才想好措辞:“给你拿就吃,别问是哪来的。” 东西自然不是在供销社买的,供销社里的水果不提前去排长队哪买得到?更别提鸭蛋了。 林念禾声音放低了几分:“那,有卖羊肉的吗?” 苏昀承本能回应:“你想吃?我去弄。” 林念禾:“果然是黑市买的,下次有机会带我去呗?” 苏昀承:“……” 他在想怎么喂饱她,她却在想去黑市? 苏昀承没深想,按了按额角说:“不行,那种地方太危险,而且,我是因为要查案才去的。” 他的话让林念禾想起之前与派出所刘大爷闲侃时得到的消息——医院附近的黑市有两伙人斗殴。 看看这些东西,再想想刘大爷说这事的时间段,应该是医院旁边的黑市已经恢复正常了。 林念禾歪头,眼中带着笑意:“假公济私?” 苏昀承敲了下她的脑门:“卧薪尝胆。” 林念禾捂住头:“行呗。” 苏昀承见她这般动作,立即心慌:“对不起,我下手重了。” 林念禾没好意思说,就这一下,尚不及王婶的十分之一。 苏昀承想伸手拉开她的手看看,但手抬起来了,却没敢握住她的皓腕。 他的手僵在半空,进退不得。 林念禾展颜轻笑:“没事,不疼。” 她说着放下了手,眉心处一点淡淡的红。 苏昀承就很想把自己的爪子剁了。 真欠。 林念禾看着桌上的东西,沉默片刻后说:“昀承哥,你不管干什么,都要注意安全。” 她的声音软软的,苏昀承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汪暖流包裹。 他郑重点头:“我知道,放心。” 以前他无牵无挂,做事自然不想后果。 现在却不同了,还有个小娇娇等着他照顾,提醒他注意安全。 林念禾说完这话,抬头便瞧见苏昀承感动至极的表情。 他…… 他因为这句客套话,到底脑补出了什么啊。 林念禾清了清嗓子,说:“昀承哥,你不用帮我买羊肉,我不想吃,就是问问。” “那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弄来。”苏昀承说道,生怕她往黑市扎,半是恐吓半是威胁的补充一句,“镇上的黑市有个地头蛇,你一个小姑娘去很容易出事的。” “嗯,我不会去的,”林念禾笑靥如花,“而且我也没时间呐。” 她这般说,苏昀承才放下心来。 他催她:“去躺着吧,好好休息,明天也别急着上工,好全了再说。” “那你?” “我也该走了,”苏昀承说,“门我给你带上,你别出来了。” “好,”林念禾脆声应下,“等我休息了去镇上找你,请你吃饭。” “好,有事随时去找我。” 苏昀承说不让林念禾送,她还是把他送出了门,目送他离开后,她这才回了屋,拿了四个苹果四个鸭蛋和一瓶桃罐头,与药酒一起,提着去了前院。 “淑梅姐,我来了。” 林念禾敲了敲房门。 “直接进嘛,敲什么门。”王淑梅回了一声。 林念禾推门进去,笑呵呵的把东西放下,把药酒递给她:“脚怎么样了?我帮你看看吧。” “没什么事了,就是走路的时候还有些疼。”王淑梅说着,把裤腿挽了起来。 巴掌大的一块淤青,还有些肿。 “啧。”林念禾咂了咂舌,“伤得挺重,你可别乱走啊,也别着急上工。” 王淑梅答应得甚是利落:“嗯,不急着去,我跟大队长请了假的,好全了再说。” 她这话让林念禾有些惊讶。 瞧王淑梅的衣着打扮挺普通的,没想到她竟然不记挂着工分,敢多休息几天。 王淑梅瞧见林念禾眼中的探究,状似淡定的说:“我就算想干也不行啊,有命在才能挣工分么。” 换做苗玉兰的话,别说只是扭了脚了,就算断了腿,她都能拄着拐下地。 林念禾并未刨根问底,只说:“你心里有数就好,有事的话你就大声喊我,我听得到的。” “行。”王淑梅一指桌上的东西,“药我留着,那些吃的你快拿回去,自己留着吃。” “我哥拿了好多,我吃不完的。”林念禾摇头,“再说,没有你和岚姐,我死在山上都没人知道。” “说什么呢。”王淑梅朝林念禾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冲你的吃的才管你。” “知道你们不是,你就当我是来探望病人送礼吧。”林念禾说着话站起身来,“不跟你说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行,去吧。”王淑梅又补充一句,“东西拿走。” 这话,林念禾全当没听见,反正王淑梅也追不上她,她甩着小手就走了。 那天虽然是因为王淑梅扭脚她们才折返回山洞的,但就算没这茬,她自己上山的话,也会因为突然到来的大雨而选择进山洞躲避。 从王红的描述中林念禾不难推断出,她们两个必然是雨一停就紧赶着带她下山的。 这份恩情,她记下了。 林念禾回了屋,把门拴好再拉上窗帘,先拿了个取暖器出来点上,等待的时候,她还给自己量了下体温。 368度,完全退烧了。 等房间里的温度升高后,她这才拿出浴桶泡澡。 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林念禾只觉得酸软的肌肉都恢复了些力气。 换好衣服钻进被窝,林念禾的头刚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根本不知道中午的时候苏昀承又来了一趟。 苏昀承这次过来带的东西更多,不过却不是给林念禾的。 李大和看着门外的苏昀承,略有些发懵:“苏同志,你这是啥意思?” “昨天劳烦乡亲们上山去找念禾,不然她的病耽误了更要麻烦,还有知青点的两位女同志,也要多谢乡亲们帮衬,我来替她们送些谢礼,劳烦大队长带我去各家送东西。” 李大和嘬着牙花子,心说这俩人怕不是亲兄妹吧? 这点儿人情世故,算是被他俩捏在掌心里摆弄明白咯! 李大和琢磨着,只是上山找个人,并未干什么力气活,而且还意外获得了傻狍子一家,实在不至于特地再送东西谢过。 他代表乡亲们拒绝。 没成功。 苏昀承非得要送。 最后还是李婶说:“苏同志都这样说了,你就带他去嘛,换做村里人遇到这事,家里人不也得送点东西道谢?” 李婶说着朝李大和使了个眼色。 熟知媳妇眼色的李大和立时便懂了李婶的意思。 李大和捋着头发看李婶,心中尽是疑惑—— 他媳妇啥时候也这多心眼了? 第53章 谢谢嫂子 林念禾醒来时,已是傍晚。 被饿醒的。 前院已经传来了饭香。 她推开门就瞧见了地上放着的苹果鸭蛋和罐头,显然是那俩人又给她退回来的。 想着前院人多,林念禾也没再拿上东西过去,自己慢吞吞的走向前院。 她才绕过东墙就看到了温岚。 “呦,睡醒啦?”温岚三步并作两步去到林念禾身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行,不烧了。” “岚姐。”林念禾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昨天辛苦你啦。” “辛苦啥,你轻得跟猫崽子似的。”温岚毫不在意,随意挥挥手,“咋样?好全了?” “还行吧。”林念禾伸了个懒腰,“不耽误下地插秧。” 温岚撇撇嘴,依旧满眼嫌弃:“真是烧糊涂了,现在哪有秧给你插。” 林念禾:“……” 她揉了揉鼻子,问:“你们怎么又把东西给我退回去了?说好的给你们吃呢。” “还给?你家趁啥啊,有东西也没这么送的啊!”温岚朝她翻了个白眼,“左一堆、右一堆,你俩想干啥,把家底都送出去啊?” 这话把林念禾说懵了。 什么叫左一堆右一堆?她只送了一次啊。 王淑梅单腿蹦跶着从屋里出来,扶着门框对林念禾说:“你哥中午来了,给昨儿上山找咱们的乡亲们都送了东西,还给咱知青点拿了面和鸡蛋。” “啊?”林念禾瞪大了眼睛。 这事儿,她是打算等明天精神足了再做的。 人情这东西最不禁消耗,一次不懂事,下次就不会有人帮忙。 她还得在这儿生活很久,不敢随便消耗别人的善意。 可怎么她还没动作,苏昀承就代劳了? 王淑梅蹦跶到林念禾身边,小声说:“你哥还给我和小岚拿了红糖和罐头,那些东西我们收了,你可别再给拿东西了,真不是啥大事,咱姐妹日子还长呢,不至于啊。” 林念禾听得有些懵。 苏昀承想得过分周到了吧。 温岚看林念禾一脸懵,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咋地?你哥送东西你不知道?” 林念禾茫然:“的确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但凡苏昀承说了,她也不能让啊。 王淑梅拍拍她的肩膀,对她说:“行啦,这事儿你哥做比你做更好,至少让村里人知道,你也是有人管、有靠山的……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不会不带着你一起。” 林念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好像是这个理。” 知青会被欺负,说到底无非就是人生地不熟,身旁没人撑腰。 苏昀承代替她送礼,感谢之余,无非就是在告诉其他人,她林念禾在这儿也是有家人给撑腰的。 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为她着想,林念禾感觉自己的心窝暖暖的。 说话间,余香琴从厨房出来了。 她瞧见林念禾,表情略显尴尬。 “咳咳,”余香琴清了清嗓子,“那啥,林念禾,我们做饭给你带了一口,你要是不想做饭,就把碗拿过来。” 她别扭的又补充了一句:“你要自己能做就当我没说。” 林念禾看她这别扭的样子,有些想笑。 王淑梅拽了她的手指一下,在她耳边轻声说:“昨天她们还给熬了姜汤。” 林念禾微怔。 她总算懂了王红那天说的话。 的确,她们的心眼都不算坏。 林念禾没再犹豫,轻笑着点头:“好呀,那我就偷懒不做饭,蹭你们一顿。” 苏昀承送来的谢礼其实并不算太多,十二斤面、十二个鸡蛋,分下来,一人一两顿的量。 林念禾得知这个数量后也没多拿,要了个二合面馒头就借口不舒服,回去开小灶了。 她没心思做饭,从空间里拿了份糖醋里脊和清炒菜心,又拿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就着馒头吃得饱饱的。 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叹息。 她欠苏昀承的可是越来越多了。 这让她寝食难安。 饭后,林念禾拿出纸笔,写了个简短的字条后把字条和五块钱一起塞进信封,打算等邮递员来村里的时候,让他帮忙带给苏昀承。 他既然能帮苏昀承捎东西给自己,必然是与他相熟的。 做完这事儿,林念禾这才放松下来,又回去睡觉了。 不得不说,苏昀承的策略很是管用。 次日,林念禾再上工时,路过的乡亲们都在关心她的身体。 就连李大和都问了她一句。 自打流言事件后,林念禾已经很久没感受到乡亲们的热情了。 她笑着一一回应,拍着胸脯表示一点儿小病不足以阻碍她建设祖国的决心! 听着林念禾的话,李大和的发丝都愁得想要远离他。 这小崽子但凡能言出一半行,他都不至于满玉米地找哪片地杂草更少。 林念禾雄纠纠气昂昂的拔了十分钟草,然后便迫不得已的开始哄自己。 她真傻,真的。 她就不该觉得退烧就是痊愈。 曾经有一个名正言顺请假偷懒的机会放在她面前她却没有珍惜,汗水划过脸颊时再后悔,却已是追悔莫及。 幸亏今天小队长对她格外宽容,看她累了坐一会儿也不当众点名批评。 只是扣工分而已。 中午下工时,温岚拖着林念禾,眺望远方有种建议:“禾子,下午你请假吧。” “嗯?”林念禾一脸受宠若惊,“岚姐,你突然这么关心我,让我很惶恐啊!” 温岚远望青山,若有所思:“那倒也不是,关键是我刚过了一天下工不用扛麻袋的日子,你让我再松快两天吧。” 林念禾:“……” 如果温岚可以不解释,林念禾真的发自肺腑的感谢她。 温岚的建议林念禾听从了,她在地里磋磨一上午只赚了两工分,真不如在知青点里养身体了。 可温岚下工不扛麻袋的愿望并未实现,下午下工时,邮递员送来了她的包裹。 “温岚,你的包裹!王淑梅,有你的信!” 周旭的大嗓门响彻知青点。 比温岚来得更快的是林念禾。 她一路小跑过来,把昨晚准备好的信交给周旭:“同志你好,请问可以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苏昀承吗?” 周旭刚卸下硕大的包裹,抹了把汗接过信,连问一句苏昀承家在哪儿都没,直接答应:“行,我等会儿就送过去。” “辛苦了,谢谢。” “小事儿,你放心吧。” 周旭憨笑着,见还有一封信没人拿,他便又喊了一句:“王淑梅!有你的信!” 林念禾朝他伸出手:“王淑梅脚扭伤了,我替她拿吧。” 周旭嘴一秃噜:“好嘞,谢谢嫂子!” 林念禾:“……?” 她听到了什么? 第54章 她小手插兜…… 林念禾看着一脸憨直的邮递员小哥,揉了揉耳朵:“你叫我什么?” 周旭这才意识到自己嘴瓢说出了心里话,想描补,却不知道从哪儿解释起来比较有说服力。 林念禾缓缓眯起眼睛,眼神里尽是瘆人的威胁意味:“同志,我和苏昀承是单纯至极的邻居发小关系,你再乱说,我就去公社举报你!” 周旭打着哈哈,绞尽脑汁才想出来一个借口:“对、对不住啊林妹子,我、我就是……你其实长得特别像我大嫂!我叫错了!” 林念禾:“……”智商超过二十的都想不出来这神借口。 她扯了扯嘴角,努力给自己洗脑,按头迫使自己接受。 “哦,那行吧,以后注意点儿。”林念禾绷着小脸儿,严肃警告,“再乱说的话,我一定告你。” 周旭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放心。” 他答应得爽快,心中却不免腹诽。 啥单纯的邻居发小关系啊,他可听他姐说了,林妹子生病,承哥鞍前马后的伺候了一宿。而且最近他淘弄的东西全是女孩爱吃的,竟然还要买奶粉…… 这哪是养发小妹子,这明明是把媳妇当闺女养了。 周旭满脑子飘过的都是他承哥和林妹子的儿女情长,完全忘了他姐痴心错付、见天儿在家抹眼泪的凄凄惨惨戚戚。 林念禾警告了周旭后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李小山托她给王喜喜送东西都能被人误会,周旭会误会苏昀承和她简直不要太正常。 她转回身,打算帮温岚提那个巨大的包裹。 结果温岚连脚步都没停顿一下,单手拎着大包裹,健步如飞的进了知青点大门。 林念禾看着她的背影,默默收回了伸出去的手。 是她不尊重岚姐了! 她晃神的工夫,周旭已经把脚蹬子踩成风火轮,蹽得飞快。 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周旭骑车的时候,左脚总是要使更大的力气,右脚踩脚蹬子时甚至还要微微踮起。 可腿脚的不便丝毫不能阻挡周旭逃跑的心,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事发现场,直奔苏昀承的家。 苏昀承住在派出所大院的一个平房里,院里收拾得干净利索,东边搭了个棚子,整齐的码着煤球,西边是地窖,墙根底下还种着一排葱。 “承哥!林妹……咳咳,林同志给你捎信来了!” 周旭的智商在见到苏昀承时总能超常发挥,他以此生仅见的速度改了口,憨笑着在门口朝苏昀承挥手。 苏昀承刚回家不久,还没做饭,闻声出来,朝周旭伸出手:“拿来。” 他穿着件干净利索的白衬衣,脸上表情不似往日温和,眉眼清冷如霜,似乎有些紧张。 周旭把信递过去,人却没走。 果然,苏昀承接过信的下一秒便问:“她如何?” “瞧着精神不错,我是下工时候去的,她从知青点里边出来,应该是没去上工。” 周旭掐去了“嫂子”那段,把剩下的都说了。 “嗯。” 苏昀承这才舒缓了神色。 他打开信封,瞥见了里边的字条和钱。 这…… 苏昀承面不改色的合上信封,看着周旭问:“最近发现什么了?” 周旭很理智的先说了一句“十里大队没啥事”,然后才切入正题:“不过九里大队最近不消停,我今儿去送信的时候,正赶上他们在开大会,张家被判了之后,那俩孩子回去了村里不想管,吵吵这事呢。” “管不管由不得他们。”苏昀承淡淡的说,“那事呢?还没消息?” 周旭尴尬的挠了挠头,很显然,没消息。 苏昀承没有惊讶或失望。 周旭曾是他手底下的侦察兵,因伤与他同一批退伍转业。苏昀承被安排到了派出所,周旭原本是该回乡务农的,苏昀承担心他拖着瘸腿干不了农活,便托关系给他安排了邮递员的活。 苏昀承那时并未想到,周旭在这岗位上也能发挥余热,送信的同时还能给他搜集十里八乡的信息情报。 若不是周旭,他给林念禾挑下乡地点真有些麻烦。 周旭腿脚不利索,却站得笔直,他琢磨了一会儿后,说:“倒是有另一件事儿,不过应该和那事不搭嘎——九里大队的知青偷老乡家的鸡蛋倒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苏昀承皱起了眉头。 外边的世界不消停,知青点里也紧锣密鼓的拉开了第三次战役的帷幕。 温岚的包裹是家里寄来的,是温岚妈妈和两个姐姐给她做的厚棉衣,还有一床厚实的棉被。 衣服和被子都不是新的,瞧着是把旧的拆开来,又絮了一层棉花。 这样的棉衣和棉被自然比不得新做的暖和,但这已经是温家能给温岚的最好的东西了。 温岚也不嫌热,抱着东西在炕上打滚,笑得像朵花儿。 “你看,这花好看吧?看不出来是补丁吧?我娘的手巧吧!其实我的手艺也……” 温岚的显摆话语还没说够,她们这屋的门就被推开了。 三人转头看去,只见王雪站在门边,皱着眉毛看着林念禾。 林念禾挑了挑眉:“找我有事?” 王雪也不进门,依旧在原地站着,瞧着林念禾说:“林同志,能不能请你注意一下言行?刚才那个邮递员喊你……我们听到了没什么,要是被老乡们听到,肯定又要说知青点的闲话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够院子里的人也都听到。 王淑梅坐在炕上,手里摆弄着她的信,闻言她看向林念禾,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林念禾轻轻一笑,盯着王雪的眼睛说:“邮递员同志不是说了么,我长得像他大嫂,他一时嘴快叫错了而已。” 王雪看着林念禾的笑就觉得刺眼。 一想到前两天苏昀承推着自行车把她送回来……王雪的心就像灌了醋似的。 她捏了捏拳头,并不想把这事轻飘飘的掀过去:“你这话是说我针对你?我这也是为了知青点的名声考虑,谁会信这种骗小孩的狡辩啊!” 林念禾唇角微扬:“嗯,怎么不能信呢?” 王雪被她一句话堵得噎了半晌,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才冷静下来:“林念禾,你做事不要只考虑自己可以吗?你能不能也……” “啊对对,你说得对。” 林念禾背着小手,敷衍点头:“我回去就检讨,深刻检讨,要不我再自罚三杯,你看行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王雪被气得忍不住蹦跶。 她想不通,明明她是来“问责”的,怎么最后生气的人却是她自己? 林念禾敛去眼底的戏谑笑意,凉飕飕的视线在王雪身上转悠片刻后,淡淡的说:“我这当然是团结友爱的态度了,前几天王婶特意交代过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在你说完第一句话后,我还能忍住不抽你?” “你……你还想动手?”王雪的牙齿开始打颤,想起林念禾曾经一脚踹开赵寡妇的画面,她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当然不,”林念禾又绽开了笑靥,“王婶说了,敢不团结同志,就把人送去北大荒,所以你最好别再挑事——” “我会告状,速度可快了。” 她小手插兜,眼前的人不配作为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