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团宠小木匠,养家路上开挂了》 一 跟人吵起来了 “漾漾,你四哥跟人吵起来了,你还不赶紧回去。” 竹林小筑外边,小娃娃声音带着稚嫩。 随着话音刚落,就看着林子里匆匆忙忙跑出来个更稚嫩的小女娃。 面黄肌瘦,只余下一双眼睛大且冷静,她手上拎了根粗细均匀的棍子。 “怎么回事。” 沈漾拍拍身上的木屑,奶声奶气的问了一句。 从竹林到家还有段距离,她用两根甜高粱的杆儿换来二狗子替自己通风报信。 二狗子抹了下鼻尖上没擦干净的鼻涕。 “俺也不知道,就是前娃他娘在你家门口,说话可难听了。” 沈漾穿过来一个礼拜,村子里的人基本摸的差不多。 闻言眉眼冷了冷。 破旧矮小的两间茅草屋前,一身利落打扮的中年妇女单手叉腰,长的五大三粗。 修建齐整的篱笆院子被拔出一道缺口,还没走近,就听着她骂骂咧咧。 沈唐穿着补丁的衣服,低着头,耳尖通红,他两只手扯着衣角,周围站着一圈看热闹的村民。 二狗-娘也在其中,看见二狗和沈漾混在一起,她面色不虞的冲着二狗招招手。 小娃娃不好意思的拽了下沈漾的袖子,这才一溜烟的跑走。 沈漾今年六岁。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这身体矮的厉害,顺着一群大腿根挤进去,沈漾声音冷冷清清。 “干什么呢欺负人欺负到家里了是吧。” 她强势护在沈唐前边,却因为个头小,沈唐只能看见妹妹的头顶,少年人眼眶红红的。 因为沈漾开口,前娃娘停下那张骂骂咧咧的嘴,吊起的一双小眼睛看起来蛮横的很。 “干啥,你说干啥,你家穷疯了,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就哄俺家前娃给他拿果子吃是吧。” “年轻小小不学好,要真馋了张嘴跟俺要,俺能不给你,真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她张嘴就是脏话。 沈漾把手里的棍子往地上一砸,升起的烟土呛的前娃娘没忍住咳了两声。 “你!” 她粗壮的手指就差直接戳到沈漾脑门上,沈漾挺直后背,“嘴巴放干净点,离老远都看见你的大黄牙了。” 前娃娘出嫁前就因为不爱刷牙,是远近闻名的臭嘴。 但因为干活有劲,不少庄稼人不讲究这一套,但她自己介意。 沈漾话音刚落,她一张脸涨的通红,抬手就要打。 沈漾毫不露怯的同她对视,“我这身子板可瘦的很,你动我一根头发,我倒下去没有十两银子可起不来。” 一句话唬的前娃娘没敢动,旁边嗑瓜子的群众交头接耳沈漾隐约就听着穷疯了什么的。 她也不在意,扭头去看沈唐。 沈唐是这具身体的四哥,七岁的小少年,眉眼和沈漾有点像,也是瘦的厉害,他眼皮有些肿,可见是哭了一会。 “四哥,怎么回事。” 对于自家人,沈漾语气温和。 只是一个小萝卜头安慰一个大萝卜头,怎么看怎么违和。 跟刚从地里拔出来似的。 沈唐带着哭腔,声音小小的,“我、我没拿他的果子,是前娃想看爷爷的医书,说拿果子跟我换,我没愿意……” 沈唐一开口,前娃站不住了,他嘿呀一声,“说啥呢沈唐!就是你,娘,就是他!” 相比较起来,前娃吃的黑黑胖胖。 村子里都知道前娃皮的很,他娘把他送去上学,前脚进学堂,后脚就逃课出去逮蛐蛐。 说要看书估计也是一时兴起。 沈漾垫脚拍了拍沈唐的肩膀,示意不用怕。 扭头又是那张后妈脸。 “你说是我四哥,有证据吗。” 前娃不甘示弱,“那沈唐说不是他,也没有证据!” 儿子脑瓜子反应这么快,前娃娘一脸骄傲,“就是。” 傍晚的夕阳铺成一片绯红。 沈漾双手环胸,嘴角含着冷笑,她目光从前娃转到前娃娘,随后又转了回来。 小姑娘语气阴森,“没有证据啊,没有证据就报官,大牢里的刑具总是能让人说真话的是不是。” “板子把身子打的血肉模糊,到时候什么真相都出来了。” 她一副和年纪不相符的沉着。 前娃脸色发白,心虚的咽了口口水,还没等说话。 身后沈唐拽了下沈漾的衣角,“有证据。” 或许因为太过坚定,旁边所有人目光看过来,沈唐抿抿嘴。 “有证据,前娃看我不给他医术,自己把果子吃了,没吃完他娘找过来,他把果子扔到洼地的草丛里了。” 只要找到果子,就能证明谁在说谎。 沈漾这下眼睛里都带着笑,轻哼一声,“那去找找看。” 前娃脚下跟生了根似的,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他很怕沈漾说的大牢,语气哆嗦。 “那那那也能是沈唐丢的,是吧,娘。” 他迫不及待的抬头想问母亲,前娃娘这会子也看出儿子的不对劲。 心里有点发虚,嘴上嗯嗯应和几句。 沈漾拍了拍手,“想知道是谁吃的很简单,前娃到了换牙的年纪,门牙有缺口,而我四哥牙齿整整齐齐,想知道谁在说谎,看一下果子上的牙印,一目了然。” 二狗子跟沈漾关系好。 当即嗷了一声,“我去找!” 他娘在后边没拽住,跺跺脚喊了两声,这下周围更热闹了。 还有人七嘴八舌的说去找村长,沈漾做恍然大悟状,肯定的点点头。 在这种压力下,前娃哇的一声哭出来。 “娘,娘,是俺偷吃的,俺错了,呜呜呜呜娘。” 眼泪和鼻涕混在一块,前娃到底没撑住,沈漾往前走了半步。 “现在知道错了,冤枉我四哥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你等着我报官吧,” 前娃娘脸色不太好看,原以为沈家一堆小娃娃没人撑腰,谁知道沈漾这小东西脾气这么差。 她拽着前娃往后退,面上挤了个扭曲的笑。 “小孩之间闹着玩,什么报官不报官,得了,不是你们就不是你们呗,走了前娃。” 她离开的背影匆匆。 前娃被她拎着耳朵,一路鬼哭狼嚎,沈漾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揉了揉鼻梁。 人群之外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谁欺负我弟弟!” 二 找村长撑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小路。 沈汉举着手里的锄头,纤长的身影微微佝偻。 他跑的快,面上有些不自然的潮红。 来之前听说有人刁难沈唐,一抬眼,就看着沈唐前边的沈漾。 小姑娘手里还握着木棍,沈汉脸色一变,一把扯过沈漾,来回掰了几下。 “漾漾,你怎么在这,你没事吧。” 至于他之前担心的沈唐,小伙子一看完全手全脚,就是挨顿揍也没啥。 漾漾可不一样,他们老沈家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娇娇女。 少根头发丝都不行。 沈漾被晃的头晕,努力伸出两只手,“我没事二哥,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大哥呢。” 沈漾话音刚落。 人群后边又传来少年人稳重的声音,“我在这。” 傍晚都该回去做饭的时间。 沈秦是沈家老大,从家里长辈过世之后,他挑起重梁,同村子里的来往都落在这个十岁的少年身上。 逆光之下。 沈秦穿着一身补丁的蓝色布衫,眉眼透着稚嫩,但眼睛里已然沧桑。 “漾漾。” 周围人同沈秦打了声招呼,一个个从小路离开。 看完了这一出,也没个真假结果,二狗去找果子还没回来。 沈漾晃了下胳膊,“没事了哥,前娃家里来找茬而已。” 路上沈秦听说来龙去脉。 篱笆院子被前娃娘破坏还没修理,这东西是沈漾趁着空闲做的,她把手里的棍子对准篱笆上的空隙狠狠敲了几下。 小姑娘的背影瘦弱。 秦唐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放这吧,明天大哥来修,回家,今天晚上大哥给你们做好吃的。” 沈唐年纪小,当即露出笑。 谁家厨房升起袅袅烟火。 沈漾落在最后,等到他们都进去,小姑娘轻叹一声。 家里哪还有什么吃的,自己刚穿来那天,小手里握着不大的窝窝头,那就是唯一能压饿的主粮了。 几个哥哥面黄肌瘦,仅着最后的食物给了沈漾,可原身还是没撑过去。 这几天也是沈秦从山上捡了点蘑菇野菜。 她拿手搓了下棍子,抬头看天,这要命的苦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晚上还是得想个法子。 小姑娘还在出神,沈汉端着手里的菜盆奇奇怪怪,“漾漾,你不回家在外边干啥呢。” 沈漾应了一声,“这就来。” 爷爷没死之前,靠着手里剩下的钱财好歹盖了两间小屋,因为时间长了,里边的环境破旧不堪。 其中四个哥哥住在一块,剩下一间是沈漾的,中间拿帘子分成两块,另一边当作仓库。 沈漾推开房门,窗户外的夕阳折射进来,屋子里没有床,地上几块旧木板拼成的简易台子铺着薄薄的被褥。 好在收拾的干干净净。 新做的桌子没有刷漆,打磨平整倒是跟这房间格格不入。 沈漾拉开最下边的抽屉,里边的东西用旧衣服包的严严实实,她揣进怀里。 外边沈秦招呼了一声,“阿隋回来了。” 老三回来了。 晚饭煮的野菜,叫不出名字,沈漾端了个盘子站在大锅旁边,沈隋甩着手上的水。 又是一个黑瘦萝卜头。 “大哥,二哥,漾漾。” 白天沈秦沈汉去地里除草,沈隋去山上找点野味,看模样空手而归。 灶台里的木柴烧的很旺。 沈漾回头笑笑,“三哥。” 夜幕铺出星河。 院子里的桌椅都是沈漾新打的,穿来之前她的主业是个木匠,祖传的手艺,平常接的单子动辄六七位数,还得客人自己提供材料。 她卖的就是花样和精致。 就这样生意都排到好久之后,本想着干到三十岁就能退休,攒下来的家底子足够沈漾挥霍。 却一睁眼成了个六岁的小娃娃。 沈漾一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看多了小说里的什么穿越传书,没想到还赶了回潮流。 确认记忆里没什么实质性的信息,沈漾沉默半天,既来之则安之。 好在自古以来手艺人不怕没饭吃。 只是小娃娃的体力有限,她好不容易给这个家添了几样新家具,又开始面临新问题。 主食是拿玉米磨成的糊糊,很稀,沈唐看起来有点不开心,他只比沈漾大一岁,说到底也就七岁。 沈秦作为长兄。 这人眼底闪过一丝苦涩,家里的煤油灯得省着点用,就着月光。 沈秦摸了摸沈唐的脑袋,“明天大哥去山上挖点草药卖了,给你擀面条吃行不行,今天有点晚了,听话。” 沈唐嗯了一声,夹了两筷子野菜,因为味苦,沈秦特意拿热水烫了一遍,就这丢在路上都没人捡的东西。 对于他们家来说,也是不够分的。 他懂事的放在沈漾碗里,那张黑瘦的小脸露出笑,“漾漾年纪小,漾漾吃。” 家里唯一一碗稠点的米糊都在沈漾碗里。 明明大哥二哥才是出力最多的人。 沈漾轻轻叹了口气,怀里的破布硌的有些疼,她低下头扒了几口粥,声音闷闷的。 “明天就有好吃的了。” 其他几个以为沈漾说的是白面面条,虽然知道可能只是大哥随口一提,但他们依旧没戳破沈漾的理想。 碗筷是沈汉收拾的。 这个家里,十岁的沈秦沉着稳重,算得上全家的顶梁柱。 九岁的沈汉脑瓜机灵,手脚勤快,有种军师的感觉。 八岁的沈隋斯斯文文,他同沈漾长的最像,看起来就很乖。 七岁的沈唐有种不谙世事的单纯,或许被保护的好,眉眼里总是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原身是家里的老小,苦着几个哥哥也没苦着原身,原本应该是个团宠的副本,结果因为长辈去世。 一家子过的苦不堪言。 沈漾站在水井旁边,就着木桶洗了洗手,这个天气还不算冷,沈秦除了会给沈漾烧热水洗脸洗脚之后。 其他人都用凉水简单冲洗一下。 沈秦从井里挑了桶水,沈漾站在身后,小姑娘刻意压低声音,依旧奶声奶气。 “大哥,我想去村长家里一趟。” 沈秦耐心很好,并未因为沈漾年纪小就觉着她是胡闹,少年人放下手里的水桶,半蹲在沈漾面前。 “怎么了漾漾。” 小姑娘得眼睛里倒映着星河。 “前娃娘丢了面子,肯定会碎嘴瞎说,咱家没长辈,这事只能找村长解决。” 三 烟杆 路两旁种了许多年的杨树。 绿色的叶子在月光下影影绰绰。 沈秦双手背在身后,少年人身条抽长,沈漾只到他的胸口,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只。 从家里到村长家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 村子里养的土狗因为有人经过咬了几声。 沈漾条件反射的往沈秦身边躲了躲,也是这个举动,让沈秦终于有了一丝兄长的自信。 他单手揽着沈漾的肩膀,错过那家院子,这才轻声开口。 “漾漾跟以前很不一样了。”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那个哭着找母亲的小姑娘消失的无影无踪,沈漾比他们这群哥哥还能吃苦。 她会白天扛着斧头出门,偶尔一身脏兮兮的回来,沈秦一开始以为沈漾是调皮。 可不消两天,她就背着一套崭新的桌椅回来。 沈家已经很久没有添置家具了,饭都吃不饱,谁还在意是在哪吃。 沈秦惊讶的问沈漾是从哪里捡的,小姑娘抹了把脸上的虚汗,在阳光下冲着他笑。 那双眼睛温温和和,沈秦总有种看到母亲的感觉。 “大哥,是我自己做的。” 她稚嫩的手上还有砍木头磨出的血泡,可沈漾从来不说一声累了。 瓦房小屋里的灯光摇摇晃晃。 村长家算是整个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庶。 沈漾牵住沈秦的袖子,在月色里走的磕磕绊绊,但也十分坚定。 对于沈秦的问题,她没有抬头,“大哥,人总是要长大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诚然这话没错。, 可沈秦总有种违和感。 就像—— 他想象里的妹妹不该这么快长大。 总是不给他适应的时间。 沈漾敲了敲村长家的门。 小姑娘的背影瘦弱,但挺的直直的。 村长披着身上的外衣,喊了声来了来了,脚步声渐进。 沈秦低下头,或许,是他们没本事,所以才没护住妹妹的单纯。 木栓从里边打开。 村长是个看起来满脸古铜色皮肤的老人,长发在头顶盘了个髻,他手上还握着杆旱烟袋。 “村长爷爷。” 看见是沈漾,这人惊讶了一下。 随后侧过身子,“沈家小子来啦,进来吧。” 五开砖瓦建造的房屋。 院子里边散养着几只走地鸡,挂着正厅门口的灯笼摇摇晃晃。 这里的一切都比沈漾那个家里条件好多了。 村长婆子一头黑白掺杂的头发,手里攥着千层底的鞋底,看见沈漾他们进来,老婆子和蔼的笑了一下。 在村长的眼色里,这人给桌子上倒了两杯水,随后转身离开。 屋子里点着蜡烛。 虽然没有后世的电灯明亮,不晓得是不是在沈家过多了,沈漾竟然觉着蜡烛都是不得了的好东西。 客厅摆了几张马扎。 村长示意沈漾他们坐,“沈家小子,咋啦,今个怎么想起来过来了。” 他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沈秦身上。 主要是沈漾实在小的厉害,又是个女娃子。 沈秦刚想开口,沈漾奶声奶气,“村长爷爷,前娃娘今天来我们家找事,您知道吧。” 今天这一出村长并没有到场。 可在这种消息封闭堵塞的村子,报官来的不及时,多数的问题还是由村长解决。 他没去,但不代表不知道。 沈漾说的是肯定而不是疑问,村长含糊的嗯了一声,倒也没有否认。 话音刚落。 那个豆芽似的小姑娘瘪了瘪嘴,一双大眼睛瞬间含满眼泪,“爷爷去世的时候,跟漾漾说有事找村长爷爷帮忙,我们家现今没个大人,谁想来吵一句就来吵一句。” “今天是找到证据了,四哥才没被冤枉,那之后呢。” 她的眼泪来的实在是快。 沈秦心疼妹妹,当即起身半蹲在沈漾面前,拿袖子去擦沈漾的眼泪,嘴里哄着不哭。 沈漾平常做木匠,手上的力气大。 别看比沈秦小了几岁,这姑娘胳膊拽住沈秦的袖口,纹丝不动。 脸上的眼泪滚滚,村长手背微微握拳,沈漾的哭声还没停。 “四哥因为这事,今天晚上饭都没吃,我跟大哥过来是想请村长爷爷做主,您帮帮我们吧。” 她说的可怜的厉害。 沈秦背对着村长,眉眼闪过一丝错愕别人不知道,他能不知道老四那个性子。 大大咧咧。 晚上就属他吃的最多。 可沈漾一边流眼泪一边压着不让他站起来,从村长的角度看,就是一对没了父母的凄惨小孩。 被欺压的找不到出路。 今个这事他确实知道,想着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旱烟袋里塞着烟草。 村长从旁边抽了个火点上,片刻之后,他吐出一口青烟,“小孩子打打闹闹,大人确实不该出手。” 这话不轻不重,并未达到沈漾的预期。 可她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小姑娘脸上露出一个纯真的笑,似乎觉着村长这话就是在给自己撑腰。 沈漾松开拉着沈秦的手,从怀里取出那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破布。 “谢谢村长爷爷,漾漾知道村长爷爷最好了。” 屋子里的两人同时看向沈漾的掌心。 层层叠叠的破布下边,是个看起来很有历史的烟杆。 因为保存完好,整体精致,杆子上隐隐约约还刻着雕花。 眼泪都没干的女娃娃把烟杆放在村长旁边的桌子上,她两只手揪着袖口,抬头和村长对视。 “村长爷爷帮了我们,这是爷爷之前从大地方带来的烟杆,送给村长爷爷。” 她甚至不知道京城二字。 仅仅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愿意拿出老沈头的遗物,村长长叹一声,都说沈家过的差,要是真把这烟杆拿出去,指不定能换多少好东西。 他手上没动,烟灰把铜头烫的通红。 “得了,明个我去前娃家一趟,你们且安心回去,以后有啥事直接来爷爷这里说就行。” 到底还是送礼有用。 沈漾点点头,单手擦去脸上的眼泪,另一只手拽着沈秦出门,“谢谢村长爷爷,那我们先回去了。” 村长嗯了一声,站着送他们出了堂屋。 沈秦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握拳,当着村长的面他不能多说。 可在院子里停下脚步,声音低低的,“漾漾。” 那可是爷爷的遗物。 四 村长婆子给的物资 沈漾不动声色的轻咳一声。 脚下不乱,揽着沈秦的胳膊出了门。 外边夜色更黑。 天上的星星点点铺成长河。 沈秦闭了闭眼睛,纵使自小脾气温和,他也没忍住含了脸。 “漾漾,我们再穷也不能拿爷爷的遗物当人情,那是爷爷留给我们的念想……” 沈漾竖起手指在嘴上比了个嘘的姿势。 三五个呼吸之后。 身后传来村长婆子喊他们的声音,小姑娘一脸错愕,乖乖停下脚步。 “婆婆。” 手掌粗大的婆子,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蓝布长褂,眼角的细纹透露出年龄。 “漾漾,差点没追上你们,来,这拿着。” 那是个干净的花布包袱,里边装的满满的,沈漾啊了一声,“婆婆,这是什么呀。” 东西塞进怀里,村长婆子神秘的笑了笑,“回家再打开,路上慢点。” 她这话是对沈秦说的。 少年人勉强露出笑,“知道了婆婆,您也早点回去。”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 包袱有些沉,到家的时间已经很晚了。 沈唐早早的睡了,沈汉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睛,听见脚步声,这人站了起来。 “大哥,漾漾。” 屋子里点着煤油灯,沈汉一眼看见沈秦手里的包袱,他挑了下眉毛,“这是什么。” 就着桌子打开,里边包着三四十个鸡蛋,还有两包白面面粉,过年风干的腊肉也装了一小块。 沈汉当时眼睛都值了。 东西虽然不多,也在沈漾的接受范围内。 沈秦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沈汉顿了顿,怕吵醒老三老四,“这些是、村长给的?” 自从爷爷死后,他们家一群小娃娃头。 村子里的长辈甚少同他们来往,就是有看在之前情分上给点东西的,也不多。 村长这人说的好听点是考虑大局。 难听的就是自私的很,他能这么好心? 沈秦给自己倒了碗水,几口下去,他轻叹一声,“漾漾拿爷爷的遗物换的。” 房间里有些安静。 煤油灯刺鼻的气味蔓延,在这份沉默里,沈汉弱弱的举起手,“爷爷的遗物?爷爷哪有什么遗物。” 当初这个家可干净的老鼠来了都得放两颗花生再走。 沈秦忙着里外撑着操办丧事,以及养活弟弟妹妹,所以家里的财产盘算,都是沈汉做的。 普一开口。 沈秦条件反射的看向沈漾,小姑娘瘦瘦小小,她嘴角抿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摸了摸鼻子。 “啊,其实是我自己做的。” 烟杆是拿木棍削出来的,上边涂了桐油。 如果不是这次事发突然,沈漾本来想着再多放几天,到时候油烟浸染,看起来会更像。 “自己做的?今天发生了什么?” 沈汉没有跟去,这会子好奇的抓心挠肝。 沈漾打了个哈欠,示意沈秦跟他说,自己去厨房舀了开水兑着洗脸洗脚。 床上的被褥虽然单薄,好在干净软和,她在脑子里盘算着之后的打算。 小竹林里还有一堆半成品,以自己的手速,最多三五天,家里的日子太苦了,单靠种地根本养活不了这么多孩子。 何况沈秦沈汉正在长身体的年纪。 他俩每天省下口粮给几个年纪小的,日子一长身体很快会被拖垮。 窗子外边有不知名的虫子在叫。 沈漾迷迷糊糊很快进入梦想。 那边小屋里的煤油灯也灭了。 这一夜,有人睡的香甜,有人彻夜未眠。 二日。 沈漾是在鸡叫声醒来的。 邻居家养了几只大公鸡,这里没有闹钟,便全靠这种朴实无华的叫醒方式。 阳光顺着漏缝的窗户折射进来。 沈漾懒懒散散的伸了个懒腰,一抬眼正好对上沈汉黑黝黝的眼眶。 她吓了一跳。 “二哥,你让谁揍了。” 黑眼圈都快垂到下巴了。 沈汉单手摸着下巴,也不说话,就那么死死盯着沈漾,片刻之后,这人双手晃着沈漾的肩膀。 跟只发了疯的野狗似的。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菩萨阿弥陀佛嘀嘀嘀哒哒哒突突突突突突突突你是不是我妹妹啊啊啊啊嗷嗷嗷嗷!” 因为说的太快。 少年人嘴皮子里蹦出唾沫,沈漾被喷了一脸,没忍住一巴掌拍了上去。 声音清脆,沈汉嗷了一声,松开沈漾的肩膀。 小姑娘嫌弃的抹了下脸,冲着沈汉翻了个超级大的白眼。 “怎么,二哥你还有别的妹妹吗。” “吐人口水会长雀斑的,我这就给大哥告状,让他揍死你。” 她气冲冲的拖着鞋子,随意从床尾拽了件外衣。 小院的空气清新。 沈漾出门正好和沈秦对上,他端着一盘子白面和玉米粉掺一块的馒头,遥遥冲着沈抬抬下巴。 “漾漾起来了。” 沈秦后边跟着沈隋,少年人的碗里装了几个鸡蛋,经过沈漾身边的时候直接塞给她两个。 “先吃点垫垫。” 这是沈漾穿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荤腥。 看着还散发热气的白褐色蛋壳,她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呜呜呜呜呜。 从来没觉着鸡蛋这么亲切。 她现在都想给鸡蛋先磕两个了。 沈唐昨天受了惊,夜里浑浑噩噩的醒了两回。 沈漾一手一个鸡蛋,热乎乎的蛋壳贴在脸上,沈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漾漾。” “四哥,起来吃饭了。” 小姑娘晃了下手里的鸡蛋,沈唐立刻坐直身体,语气激动。 “大哥真去挖草药啦!” 村子后边背山,往前爷爷活着的时候确实会从山上带下来一些便宜好用的药材。 沈唐原以为沈秦昨个是在安慰他。 沈漾也没拆穿,笑眯眯的,“还有白面玉米粉馒头和腊肉,四哥快起,我们在厨房等你。” 擦的干干净净的桌子。 这是老沈家时隔多月,首次过年。 沈漾作为功臣,奖励两个鸡蛋,其他一人一个,只有沈秦空着手。 沈漾看过去,察觉到小姑娘的疑惑,沈秦眉眼里藏着温和,“我也有,刚刚在厨房吃完了。” 沈漾抿着嘴,沉默的剥好一个鸡蛋,隔着老远直接放进沈秦的碗里,她从来不觉着一个人省吃俭用是感动。 “大哥,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东西要一起吃。” 小姑娘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沈秦还未说话,篱笆院子外有人敲门。 “家里有人吗。” 五 前娃娘的赔罪礼 前娃娘还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 手里挎着个篮子,相比较之前的咄咄逼人,她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 沈秦推开木篱笆,按辈分他们要喊前娃娘一声婶子。 “婶子怎么这么早过来了,吃饭了吗。” 沈秦声音温厚,侧过身子,“婶子进来说。” 厨房门口,几个萝卜头站成一排,沈漾在最前边。 前娃娘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后笑笑,“俺就不进去了,这不是昨个俺家前娃跟沈唐闹了点小矛盾,俺回去想了想,确实是前娃不对。” “婶子今天给你们带了点东西,那啥,秦啊,你去拿个东西装。” 她揭开篮子上边的白布,里边是几个野菜做的窝窝头,以及不大不小的红薯。 沈秦脸色不变,衣服上隐约可见补丁,“婶子客气了,前娃做错事还是他自己跟沈唐解决比较好,家里人也不能永远帮着出面是不是。” 这是爷爷去世之前教给他们的道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承担责任。 可前娃娘却觉着沈秦是在难为她,妇人本起脸刚想发火,不知道想起什么,她强忍着含糊过去。 只让沈秦赶紧拿东西把自己的赔罪礼装起来。 这事也就过去了。 沈秦抿抿嘴,想着说不用,沈漾哒哒哒的跑过来,从前娃娘手里接过篮子。 “那婶子在这等等。” 沈漾速度快,一前一后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她没有什么客气的那一套。 把篮子顺着栅栏递过去,“那我们也不留婶子吃饭了,有事你就去忙吧。” 前娃娘也不打算跟沈家有过多牵扯。 甚至都没多说几句客套话,等着她离开,沈秦转身看着妹妹,“漾漾,我们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会被别人看不起的。 沈秦被教养的很好,是那种有骨气有礼貌的少年人。 沈漾同沈秦对视一眼,随后拽着他的袖子,“可这是给四哥的赔礼不是吗,就算我们不要,前娃也不会来跟四哥道歉的。” 沈隋手里的鸡蛋还没舍得吃,从昨天到今天,他参与的不多。 眼下有些奇怪的反问一句,“那他娘不是来道歉了吗,说明前娃知道错了啊。” 沈漾甚至不用解释,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双手环胸,“大哥,你说呢,前娃娘是真的知道错了吗。” 还是因为村长去了。 沈秦垂了垂眼睛,沈汉隐约摸着点门道。 他来回看了看,只有沈唐一脸天真,嗞着一口大牙。 “漾漾,你现在好像一只长脖子大鹅哦。” 沈漾:……谢谢。 沈漾:我叨死你。 好在有沈唐打岔,沈秦虽然还想说什么,犹豫之后还是坐下吃饭。 桌子上有些安静。 饭后沈秦和沈汉还是下地,沈隋背起小背篓拿着铲子上山。 在没有任何人帮衬的情况下,他们家里唯一的收入除了种地就是看能不能挖到值钱点的草药。 瞎猫碰上死耗子。 至少现在没有。 厨房里边煮好红薯,沈秦走之前让沈漾他们饿了就自己先吃,昨天傍晚回来的早。 今天中午估计在地里面不回来了。 沈漾笑眯眯的送他们离开,一转身,她凑近沈唐,贼兮兮的,“四哥,带你去个好地方,去不去。” 沈唐平常的任务就是看家。 他有点犹豫,沈漾一把拽住沈唐的后脖领子,“走啦。” 竹林算是沈漾的秘密基地。 在村子的后山脚下,听说里边闹鬼,平常甚少有人过来。 竹叶的清香沁人心脾。 沈漾在前边带路,沈唐好奇的四周打量,“漾漾,我们来这干嘛。” 顺着中间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沈漾只回应一句等会就知道了。 少年人的兴趣提的高高的。 往里走半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青石板铺成的大片空地,中间是一套青石雕出来的石桌石凳,靠右侧有条不大的小溪,水面清澈,尽头摇曳着几朵粉色荷花。 而在空地的另一边,则是堆积起来的木料,削的长短不一,除此之外还有圆形桌面。 沈漾熟门熟路的捡起地上的刻刀,单手背在身后,语气轻轻。 “四哥,想不想挣银子。” 她四哥这会还没回神。 从前只听村里的老人说竹林引鬼,这景色像闹鬼吗!像吗! 分明是爷爷口中的世外桃源闲云野鹤极乐世界才对嘛! 眼看沈唐没说话,沈漾刻刀敲了两下地面,“四哥。” 小姑娘声音奶奶的,沈唐昂了一声,又昂了一声,同手同脚。 “漾漾,是不是把竹子卖了咱就发财了。” 卖什么竹子。 沈漾叹了口气,指着面前的小山,“看到没,你的任务就是把所有的木棍按照大小排放在一块,做的多挣的也多。” 原木色的棍子有长有短。 阳关顺着竹叶折射出斑驳。 沈唐一边分类一边偷看坐在蒲团上的沈漾。 小姑娘双手飞快,自己刚刚捡好的棍子在她手上就像变戏法似的,不消半炷香的功夫。 一个个凳子椅子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 沈唐现下看沈唐就跟看观音菩萨下凡似的,他小声的咽了口口水,“漾漾,你怎么会这些啊。” 沈唐算是家里唯一没心眼子的。 沈漾哄起小朋友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她手上的动作不停,“爷爷有个当木匠的朋友,我跟着学的啊。” 凡事往那个过世的老爷子身上推就行。 他生前是宫里的御医,虽然算不上多大的官职,但在乡下,老爷子一度比县令还要威风。 在沈唐浅薄的认知里,爷爷认识的人都很厉害, 所以漾漾跟着学,也很厉害。 少年人哦了一声,竟然也真的相信了。 于是手脚愈发迅速,沈漾得空看了沈唐一眼,咂咂嘴,莫名觉着自己这个便宜四哥。 以后可能会吃很大的亏。 椅子都是小件,最大的东西是竹林后边隐隐约约一人高的长方形木板。 因为有东西挡着,沈唐看的不清楚。 本想着先把手边的东西收完,沈漾抬头看了看天,站了起来。 小姑娘拍拍身上的木屑,“得了四哥,这也不是一天就能弄好的,先去地里给大哥他们送点午饭。” 沈唐听话的哦了一声,回去的路上,沈漾扭头看着少年人。 “四哥,林子里的这些东西是咱俩的秘密,你先别跟大哥他们说。” 六 给哥哥送饭 想着沈秦那个正人君子的形象。 沈漾觉着,在没确定他接受自己妹妹成了木匠之前, 这事得先保密。 沈唐单纯,妹妹怎么说他就怎么听。 中午从家里拿了煮熟的红薯,昨天剩的腊肉回锅热了一下,村子里没有冰窖。 很多剩菜剩饭过了一夜就变味,但为了不浪费,还是坚持吃完。 沈漾在井里打了冷水,冰冰凉凉的,上边架着锅碗,倒也勉强有用。 等全部收拾妥当已经是中午了。 日头升到最高。 沈家的田地在村子南边,当初沈明行没死之前花重金购下的。 母亲卖了几亩讨生活,现在还剩的不多,好在沈秦他们年纪小,多了也种不过来。 现在正好是除草的季节。 顺着田埂从里走,每块地里都能看见几个挥洒着汗水的老农民。 沈漾头上顶了块纱布,原身不懂的保养,一张脸晒的黢黑。 沈漾这段时间从竹林里找了点天然护肤的东西,出门也会刻意防晒。 沈唐拎着篮子走在前边,吃饱之后也有力气。 道路旁栽着一棵柳树,垂下来的枝叶遮住阴凉。 老远就看着沈汉坐下树下,面前摆着一壶清水,他低着头,估计是累的狠了,在休息。 沈秦还在地里,已经锄了很远了。 蝉鸣声阵阵。 沈漾声音清清脆脆,“二哥。” 她之后沈唐也跟着嘿嘿几声,沈汉抬起头,一张脸蜡黄,却还是对着弟弟妹妹挤出笑。 “漾漾,小唐,你们怎么过来了。” 沈汉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脚下一软,沈漾上前一把扶住,这身子矮,给人当拐杖正正好。 “二哥怎么回事,中暑了吗。” 沈汉顺着沈漾的力道坐下,他摇摇头,“没事,歇一歇就行,地里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们俩不在家,怎么想着出门了。” 因为他俩年纪小。 再加上家里没个长辈,怕人笑话,总是畏畏缩缩。 “给你们送饭。” 沈漾示意沈唐把饭菜端出来,自己则是迈着小短腿往地里叫沈秦。 少年人纤长的身子被汗打湿,沈秦还穿着打着补丁的汗衫,一张清秀的脸上热的通红。 小姑娘接过沈秦手里的锄头,“大哥,吃饭。” 沈秦这才看到沈漾,抬手抹了把头上的汗,“累不累。” 他好像并没有很奇怪沈漾会来,只是出于兄长的关心问了一句。 沈漾举着比自己还高的锄头,乖巧的摇头,“不累,给哥哥带了腊肉和红薯。” “好。”沈秦勾起唇角笑了笑,顺手接过沈漾手里的锄头,那边沈唐已经把午饭摆好了。 这边没有小桌子。 路面都是泥土,夏天晒干之后,有人经过会带出一片尘烟。 沈漾从家里带的不穿的旧衣服铺在地上。 红彤彤的腊肉用辣椒煸炒,看起来更有食欲。 沈唐同沈秦打了招呼,沈漾拧开带来的水壶,就着让沈秦洗了把脸。 “你们俩吃了吗。坐下一块吃点。” 沈秦接过筷子,一口清凉的茶水下肚,整个人仿佛都活过来的。 沈漾挨着大哥坐下,也没客气,“没吃呢,一家人就是要一块吃才香。” 沈汉嘴角抿出笑,“漾漾现在越来越乖了。” 就连沈秦都只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往旁边坐了坐,没再多说话。 沈漾第一筷子还没夹下去,沈唐如梦初醒,“所以,三哥跟我们不是一家人吗,好啊!我早就觉着他是阿娘从外边捡回来的了!” 沈漾手上一滑。 她四哥这个脑回路,真的,要不是因为跟原身是亲生的,她都觉着沈唐才是捡回来的。 小道上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互相打个招呼。 他们多数都是带着馒头凉水,好点的夹几根咸菜,看见沈家小子的铺张。 有几个面熟的,冲着这边和善的笑笑,“哟,漾漾来送饭了,心疼你哥哥是吧。” 往前可没见到过。 沈漾沉着的点点头,“钱叔,一块吃点吗。” 钱叔摆摆手,示意不用,自己带了。 一顿饭吃的还算安静。 玉米播种后长的极快。 一片绿油油的地里,他们的村子叫桃花村,具体的地点沈漾还没摸清楚。 不过这里只种两季,小麦和玉米。 饭后沈秦把碗筷交给沈唐,嘱咐着,“在家看好漾漾,别乱跑。” 沈唐乖乖点头,沈漾瞪着一双大眼睛,“大哥,我们能去找三哥玩吗。” 沈隋上山采药,路线都是一致的。 但他俩没个大人跟着,沈秦刚想说不行,沈漾双手背在身后,“我们就在旁边的山上转转,找不到立刻回来。” 想着沈漾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里不敢出门,沈秦犹豫片刻。 还是郑重点头,“不能乱跑,沈唐看好漾漾,晚饭前要回来。” 沈唐还没搭话,沈漾眼睛弯成月牙,“谢谢大哥,大哥最好了。” 这话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沈秦还是内心一颤,他妹妹说他最好哎! 他妹妹当着这么多哥哥的面说他最好哎! 好乖好乖! 至于旁边两只哥哥,气成河豚。 下午到家。 沈唐把篮子放在井边,费劲的打了水把餐具洗干净。 这边沈漾从屋子里神神秘秘的拿了许多东西,装成一个小包袱,眼看就要出门。 沈唐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同沈漾抬抬下巴,“漾漾等等我,我跟你一块去找三哥。” 毕竟这是大哥的命令。 沈漾一顿,啊了一声,随后才含糊着解释一句,“我不去山上了四哥,我出去溜达溜达。” 谁家好姑娘偷着出去溜达啊。 沈唐虽然年纪小,但他不傻! 小伙子双手叉在胳肢窝,“那我也要跟你一块!” 他也要当最好的哥哥。 沈漾摆脱不了沈唐,他跟条尾巴似的,就差拿根绳子把自己吊在沈漾身后了。 小姑娘没办法,叹了口气,“好,但四哥要保密。” 不到一天的功夫,已经要保两回密了。 沈唐不明所以,沈唐为了最好的哥哥乖乖点头。 下午的竹林起了风。 竹叶被吹的发出声响,直到沈漾从包袱里掏出东西,沈唐才明白她为什么要自己保密。 七 家里的宝贝 各式各样眼花缭乱的雕刻工具摆成一排。 沈漾熟络的拿起其中一把刻刀,那双瘦弱的小手爆发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力道。 沈唐呆站在原地,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就看着木头在妹妹手里乖乖听话,很快成型。 那是个看起来有些陌生的图案。 成雕花形状的摆设,沈漾把东西放下,快速转移到下一个目标。 他蹲在摆件前边,有些好奇的开口,“漾漾,这是什么。” 沈漾没有回头,音色清脆,“椅子靠背。” 家里没见过这么新奇的玩意,沈漾带回来的餐椅也都是原木色最简单的款式。 靠背上雕着云纹,线条流畅舒展,虽然还没打磨刷漆,已经能看出不同凡品。 旁边就是椅子座,沈唐琢磨着把靠背安装上去,法式复古风格的餐椅大且宽,椅子上边挖出垫棉花坐垫的卡槽,后背处装有大片装饰。 整体看起来奢华富贵。 沈唐哇了一声,沈漾回头瞄了一眼,随机笑笑,“还没完工,等全部做好会更好看。” 沈唐挺兴奋,“放在我们院子里吗,我能选一个椅子吗漾漾。” 诚然他这个心愿微不足道。 沈漾还是残忍的拒绝,“不可以哦四哥,这是要拉出去卖的。” 如果说沈漾小孩子的身体里住了个成年人的灵魂,那么沈唐就是单纯的小朋友。 他的观念还没挣钱的想法。 一来家里有兄长撑着,二来他也没什么挣钱的门路。 闻言就啊了一声,沈漾放下手里的工具,抖了抖裙子上的刨灰,“这就是我跟四哥说的秘密,大哥他们不知道我跟爷爷学过木匠的手艺,而且这些东西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四哥先别告诉他们,等我们卖了银子,到时候给大哥他们一个惊喜。” 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配上那双月牙似的眼睛,她站在沈唐面前,扯着他的袖子。 “行不行啊四哥,四哥最好了。” 要知道家里得此殊荣的只有沈秦一人,沈唐当时被捧的飘飘然。 拿出自己小大人的那一套,轻咳一声,“既然漾漾这样说了,那我——” 他还特意挺了挺胸脯,“答应了。” 沈漾看他这副模样觉着好玩,但也没有拆穿,就当哄小朋友了呗。 面上倒是一片欢喜,“谢谢四哥,等能卖了银子,给四哥买糖葫芦。” 这是爷爷没死之前,沈家兄弟吃过的甜嘴。 有糖葫芦当引子,就连沈秦都积极多了。 两人一直到天色将黑才回去。 篱笆院里。 沈秦手里握着简易版的火把,蹲坐在地上往上边浇棉油,身后沈汉塞了塞袖口。 厨房冷冷清清,看样子是要出门。 沈唐拎着临时从竹林里砍的几节竹筒,沈漾头发上的木屑还没清理干净。 她推开木门同里边搭话,“大哥二哥。” 沈秦瞬间抬头,那张疲累的脸上掺杂着担忧,“漾漾,你们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他声音有些高,破败屋子里沈隋也随之推门出来。 他还穿着早上出门前的那身衣服,“漾漾。” 沈唐放下手里的篮子,他不太会撒谎,条件反射的看向沈漾,小姑娘面不改色。 “我跟四哥在山下看到一片竹林,觉着能拿来做竹筒饭,所以就砍了点回来,大哥你看。” 她献宝似的递上手里青翠的竹节。 面上是等待夸奖的表情。 原以为至少能糊弄住沈秦,这人把手里的火把一丢,整个人黑黑沉沉的,“你们知道几时了吗。” 沈唐喏喏没敢开口。 沈漾也随之低头。 两个萝卜头的沉默并没有让沈秦消气,他一声不吭的转身去厨房做饭。 沈汉跟着去烧火,同老三打了个眼色,沈漾双手摩挲竹节。 这边沈隋轻叹一声,从沈漾手里接过东西,“好啦,大哥也是担心你们,知道你们去山上还没回来,他吓的连口水都没喝就要去找,你们要是出事,大哥心里该多难过。” 沈隋的手摸了摸沈漾的头发,瘦弱的少年双手带着温热。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漾漾可是家里的宝贝,我们是一家人,别低落了,快去洗手,三哥今天挖了株野灵芝,明天换了银子就给漾漾做竹筒饭好不好。” 他也仅仅是个八岁的孩子。 沈漾在这一瞬间。 平常总是觉着自己年纪大,想着把整个家里的重担挑在肩上,她不让沈唐跟沈秦他们说,又何尝不是觉着小孩子不懂。 可沈隋的那些话像是一个信号。 沈漾甚至有些犹豫,她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一家人—— 需要隐瞒吗。 没等她想清楚,沈隋牵着沈漾的手到井边打了桶凉水。 忙活了一天,沈漾怎么会不累。 晚饭煮的玉米面糊糊,沈汉从水盆里捞出个白水煮的鸡蛋放在沈漾面前的碗里。 小姑娘抬头看过来,沈汉宽慰的笑笑。 “今天砍竹子累了,奖励我们家小漾漾。” 整个桌子上只有她一个人有鸡蛋。 几个哥哥毫无怨言。 这一刻,沈漾是真觉着错了。 她喏喏开口,声音低低的,“对不起,大哥。” 首座上的沈秦似乎是应了一声,似乎又没有说话。 晚饭吃的沉默。 沈漾能说出那句道歉就已经是尽了很大的力了,热水冲了澡,她躺在自己黑沉的小屋子里。 星光折射进房间,半睡半醒。 好像有人进来,沈秦托起沈漾的手,小姑娘掌心磨出血泡,有的烂了成了茧子。 冰冰凉的草药在燥热的夏季抚平一丝疏离。 二日起来。 沈秦他们已经出门了,沈隋整理包袱,那株野灵芝小心翼翼的包好,沈漾换了身干净衣服,蹭到沈隋旁边。 “三哥,我想跟你一块去城里行吗。” 沈漾从穿越过来还没出过村子,虽然做了木桌木椅,也不知道行情如何。 一个人不认识路,今天刚好趁着机会。 沈隋是去卖东西,带着沈漾不方便,想着哄一哄让她在家等着自己,回来给她买糖葫芦。 老沈家哄人向来都是这一套。 沈漾抿抿嘴,失落的很。 “稻稻说城里可好玩了,还笑话我没见过世面。” 稻稻是邻居家的小姑娘,向来跟沈漾不对付。 沈隋面上一紧,随后重重点头,“去吃点东西,三哥带你去。” 别人妹妹见过的,他妹妹也得见! 八 收家具吗 桃花村位于县城东南方向。 沈隋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不嫌麻烦。 沈唐在家无事,便也跟着去城里溜达溜达。 离桃花村最近的明悟城地处江南一带,气候温和,路两旁的杨树遮出一片阴凉。 他们早上出发,沈漾心里默默记着路程和方向,她腿短,一路上沈隋刻意降低速度。 等能看到城门的时候。 沈漾还是累出一脑门的汗。 门口有官兵把守,好在太平盛世,倒也没有查路引的。 来来往往的人群穿着各式各样的服装,有条件好点的赶着马车或者牛车,足足几米高的城门刷着红漆。 上边银勾铁画般明悟城三个大字。 沈隋把挎着的水壶解下来递给沈漾,“喝点水,进去之后看看喜欢什么,一会三哥给你买。” 沈漾点头,眯着眼睛冲着沈隋笑,实则快速把路线顺着脑海过了一遍。 空着手,过来大概用了一个时辰,走官道都是好路,而且也安全。 如果打算过来卖东西,借牛车的时间也差不多,主要是卖家不好找。 还是得看看城里的家具市场生意怎么样,心里有个准备,沈漾安安静静,落在沈隋眼里就是小姑娘没出过门,太过拘谨。 瘦瘦小小的身子跟在人群后边,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自从长辈去世,最可怜的就是沈漾了。 本该是享福的年纪,却得跟着他们过苦日子。 决定了。 一会就给妹妹买糖葫芦,买两串! 殊不知沈隋心理活动,沈漾站在这片陌生土地上,青砖铺成的地面延展成片,两边摆摊的小贩早早支起架子。 店面门口许多招揽客人的小二热情招呼。 沈唐蹭在沈漾旁边,相比较而言,他看起来更加紧张。 “漾漾,你跟紧哥哥啊。” 沈漾把手里的水壶递给沈唐,小少年猛灌了一大口,金灿灿的阳光折射在地面上,热闹的叫卖声不绝入耳。 沈隋熟门熟路的朝着药铺子走,穿过一条不深的小巷。 铺子不大,门口栽种一棵未开花的桂花树。 离的老远就能闻见草药的香味。 沈隋示意他们在外边等一下,沈唐摸了摸桂花树的枝干,沈漾无所事事的扭头看向旁边。 竖着的木头招牌上雕着简单几个图案,中间刻着白记家具四个大字。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 沈漾面色一喜,原本还想着找个借口去城里的家具铺子问问行情。 机会这不就来了。 小姑娘也没犹豫,抬脚就往店里走,身后沈唐还在跟桂花树聊天。 一个说我头一回进城这里看起来好热闹啊。 一个沉默。 一个又说我三哥进去卖灵芝了你猜猜能卖多少银子。 一个依旧沉默。 沈漾站在白记门口,顿了顿还是没招呼沈唐,总感觉他有点不太正常的亚子。 古往今来家具店都差不多。 里边摆着样品,古时候的雕花家具样式都差不多,一般差距都在木材选料上。 店里没有客人。 靠右手边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杵着脑袋昏昏欲睡,她穿一身青色长裙,脑门上扎了两个双平髻。 “请问。” 沈漾点了下桌面,清脆的声响惊醒少女,她打了个哈欠,“客人要买点什么。” 家里没有大人,姑娘自己看着店。 沈漾抿抿嘴,“请问,你们这里收家具吗。” 许是看着沈漾年纪小,姑娘从柜台后边走出来,还顺手递给她一把炒好的葵花籽。 “收倒是收,但我们对木料都是很讲究的,质量差的可不要,你家里有会做木匠手艺的吗。” 她上下看了看沈漾,有些好奇。 沈漾嗯了一声,“红木做的,都是实打实的板子,样式跟这些——” 她指了指周围的款式,“不太一样,上边是垫棉花垫子的,总体较宽,都是成套走的,收的话我下次带过来。” 沈漾第一批做的是法式宫廷复古风。 这东西拆开来看跟中式家具不搭,但整体摆出来还算贵气。 她很清楚,在同等材质下,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花样和雕工。 沈漾的形容,卖家具的姑娘想象不出来,她哎了一声,“那你有时间就带过来呗,只要质量好我们都要。” 恰巧这时候门口来了人。 是个穿短打的中年男人,姑娘清脆的喊了一声,“阿爹。” 男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嗯,来买家具的了?” 姑娘摇摇头,解释一句,“她要卖家具。” 想着不是客人,男人也没太热情,他朝着姑娘招招手,“这两天京城里来个大客户,月疏,你把屋子里的家具都擦干净,摆整齐点知道了吗。” 白月疏昂了一声。 把瓜子放下就去后边拿抹布,离开前又看了眼沈漾,“我叫白月疏,你下次来的时候直接找我就行。” 她像只快活的小鸟飞奔离开。 沈漾从家具店里出去,沈隋还没出来,沈唐这会子已经和门口的桂花树成朋友了。 招呼着要介绍自己妹妹给它认识。 看着沈唐期待的眼神,沈漾只想仰天长叹。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啊啊啊! 好在沈隋出来解救了沈漾,看他的表情,这次的灵芝估计卖了个好价钱。 “三哥。” “三哥。” 沈漾和沈唐一左一右跟在沈隋旁边,像观音座下金童玉女似的。 “卖了吗。” 沈隋声音温柔,“卖过了,走,大哥带你们去买零嘴。” 家里攒点银子不容易。 沈漾乖巧的表示自己不饿,不用买。 沈唐眦着牙嘎嘎乐,“我要我要我要三哥三哥三哥。” 要不是因为沈唐年纪小,就这么个油腻的叫法,沈漾都想给他一脚。 沈隋估计和沈漾同款心情,他没忍住拍了下沈唐的肩膀,“好好说话。” 正经到冷漠的沈唐学着沈秦的语气,双手背后,“老三,给我买糖葫芦,就现在,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于是老三下个巴掌拍的更响了。 离开巷子前沈漾回头看了眼白家的招牌,中年男人隐约拿出个什么牌子,一晃而过。 白月疏好奇的蹲在旁边,从她的口型里,沈漾隐约看见个谢字。 当晚,家里就来了个姓谢的不速之客。 九 沈家和谢家的婚约 沈隋给沈漾买了心心念念的糖葫芦。 沈唐也跟着蹭了一根,红色山楂外边裹着糖稀,虽然嘴上说不想吃,但见天的啃野菜。 沈漾还是没忍住嗦了一口。 一串上边有六个。 沈漾自己吃了一个,除了沈唐,其他哥哥再分三个,好东西不能自己独享,这是以前旁人教她的道理。 手上有了碎银子,沈隋还买了点糯米,盘算着回去给沈漾他们做竹筒饭。 途径弹棉花的店里,沈漾停下脚步,管沈隋要了几个铜板买点棉花。 沈隋想着妹妹床铺上的旧棉絮,有些心疼,咬咬牙给了整整一两银子,让她给自己做床铺盖。 沈漾没要。 铺子里铺着各种各样的布料,小二上来招呼客人,问沈漾要买点什么。 她粗略估计了六张椅子上所需用的坐垫数量,“一斤棉花,打包谢谢。” 铺子里除了做棉被,棉花也是单卖的。 但一斤棉花也确实有点少,小二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指尖摩挲一下,“客官是要做什么,你家大人呢,一斤棉花很少的。” 他以为沈漾是记错了斤数,特意称出一斤给她看,表示不管是做被子还是做棉衣都不够。 沈漾看着一大袋子鼓鼓囊囊,奶声奶气,“哥哥,这些多少银子啊。” 棉花不值钱,小姑娘又乖,小二半蹲下来,“十个铜板。” 她买东西甚少讲价,乖乖数了十个铜板递给小二,“买这些就够了,哥哥,你那些碎布还要吗,可以送给我吗。” 剪裁棉衣或者被子会剩下很多布头,铺子里留着也没什么用。 小二塞了不少在棉花包袱里,权当做个人情。 沈漾道了声谢,顺便还送了一颗山楂味的糖葫芦当礼物。 余下四个,自己明天还能再嗦喽一个。 外边就沈唐在等着她,沈隋说是去买点煤油。 他嘴里含着不舍得嚼烂的山楂,说话有些模糊,“漾漾,你是要做那个——” 沈唐还记得竹林里的椅子靠背。 不等他说完,沈漾嗯了一声,伸出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保密。 中午没舍得在城里吃饭。 三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沈漾半路饿的胃疼,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沈隋背着她走回来。 好在锅里还煮着早上剩的花生。 沈唐给她剥了一小碗,他的糖葫芦路上就吃完了,有零嘴垫着,也没觉着饿。 下午实在没力气去做家具。 沈漾闷头睡到夜幕星河,醒的时候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沈家兄弟还是仅着沈漾这个妹妹。 她披上外衣,出来的时候沈唐他们已经睡了。 小院里,乌云遮住月亮。 沈隋把今天卖的灵芝钱交给沈汉,因为上了年份,一棵野灵芝卖了三两银子。 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老二,沈秦负责操持。 沈漾的脚步声惊动几人,沈汉脸上扬起笑,“漾漾醒啦,饿不饿。” 沈漾诚实的点头,“饿了,二哥。” 晚饭煮的小米粥,呛的萝卜丝,里边没放肉,好在沈秦手艺好。 沈汉沈隋都回去休息。 沈漾就着稀饭吃了一个玉米面的窝窝头,抬头同沈秦搭话,“大哥明天还要去地里吗。” 现在没有除草剂。 所有的杂草都是靠人力清理。 沈秦双手搭在膝盖上,声音沉沉,“看天气,明天若是有雨就在家里闲上一天。” 似是回应他的话。 天空轰隆隆劈下几道响雷,沈漾扭头看了看,碗里的米粥还剩下最后一口,她犹豫着张嘴问了一句。 “大哥,门口、是不是有人啊。” 她怎么隐约听见拍门的声音呢,又几道闪电劈下,沈秦陪着妹妹没出去,抬头看了看,“没人,快吃。” 温热的米粥填满胃部。 沈漾把碗筷摞在一块,沈秦从位子上站起来,忽然间,沉闷的敲击配上呼呼的风声,二人对视一眼。 同时看出对方眼睛里的肯定及疑惑。 肯定的是确实有人敲门,疑惑大晚上的谁能过来。 没有多想,沈秦举着煤油灯走到小院,沈漾跟在他身后,篱笆门口,一身黑衣的陌生男子头上带着斗篷,身上披着防水雨布。 “请问,这里是沈明行沈老爷的家吗。” 煤油灯撑不住肆虐的风,摇摇晃晃,沈秦单手护着灯芯,从爷爷死后,已经很久没人来找他了。 闻言应了一声,“是这里,你是?” 男人顾不上回答,急忙往前走了两步,“沈老爷在吗,我是京城谢家的。” 沈明行早就死了。 关于谢家,沈漾不知道,沈秦却顿了顿,“爷爷过世了,你们找他有事吗,先进来吧。”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 夏季的雨水来的快且急。 男人顺着木门进来,脚步踉跄,也是这个时候,沈漾才看出他身后背着个人。 泥土地面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沈漾落在最后,关好小院门,她抬头看了眼天上的乌黑。 希望夜里雨下的大点,不然明天早上起来怕是要清洗院子了。 小厅里。 男人摘下斗篷,一张苍白且瘦削的脸,身后的少年裹着披风,整个人趴在椅子上,看不清脸。 沈漾倒了杯茶送过来。 男人的手有些哆嗦,眉眼望向沈秦,“您是沈老爷的孙子?” 刚才听他喊沈明行爷爷。 沈秦嗯了一声,单手搭在椅子把手上,“阁下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他实在清瘦,纵使彬彬有礼,看起来也很弱。 本来坐在下座的男人却突然下跪,这个动作拉动他身上的伤势,这人闷哼一声,遥遥冲着沈秦拱手抱拳。 “沈小公子,想来您知道谢家当初和沈家的婚约,请您救救我们家少爷吧。” 婚约二字一出。 沈秦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他轻咳一声,冲着沈漾抬抬下巴,“漾漾,你先回去休息。” 沈漾还想凑热闹。 啊了一声,可怜兮兮的喊大哥。 其中意味明显,平常惯着自己的沈秦这次却很坚决,“听话,回去睡觉。” 男人身下的血迹蔓延成一片。 沈漾拐弯前看了眼被遮的严严实实的少年,谢家—— 听起来有点耳熟啊。 十 受伤的少年人 沈漾下午睡的多了。 外边雨声淅淅沥沥,屋顶上还没修整的破洞往下漏水,好在床铺周围挺干燥。 她盖着略显潮湿的被褥,努力从原身的记忆里扒拉一下京城谢家。 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当初沈明行被贬,她还未记事,所谓婚约毫无印象,那就说明不是和自己。 难不成是大哥?还是二哥?或者三哥? 至于老四—— 沈漾都没把他放进考虑范围。 谁要真跟沈唐订亲,就那个跟桂花树做朋友的性子,三天就要退货。 雨水越来越大。 干燥的地面很快汇聚成一片小水洼。 沈漾枕着手安静许久,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披上外衣去外边找个盆子接水。 小院的土地被浇成泥泞的土块。 沈漾没找到斗笠,厅子里的灯还还没灭。 小姑娘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她就是进去问问大哥哪里有空闲的盆子。 坚决! 绝对! 肯定——不是好奇黑衣人说的婚约。 木门因为年久失修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沈漾扒着门框,探出个脑袋瓜,小厅里只有两张桌椅,里边的环境一览无余。 沈秦单手叉腰,背对着沈漾,正面对着的椅子上,少年人的披风揭开,他面朝下趴着。 故此看不清楚长相,那个送他过来的黑衣人已经不见踪影。 房间里有些安静。 沈漾蹑手蹑脚的换了好几个角度,无奈沈秦挡的严实。 只能隐约看见少年人苍白纤细的指骨无力的搭在桌面。 那股子好奇浅浅的戳着心口,沈漾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的砸进小厅。 沈秦正在出神,当即吓了一跳。 扭头看见是沈漾,他松了口气,拧紧的眉头松了松,“漾漾,怎么还没睡。” 沈漾从地上爬起来,单手拍了拍膝盖,嘴上在回沈秦的话,眼睛却落在少年人的脸上。 “大哥,屋里漏水,我出来找个盆子。” 一身黑衣的少年,面色苍白,双眼紧闭,鸦青色长发束成高马尾,松松垮垮的几缕遮住眼睛。 离的近了,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沈漾不等沈秦说话,指了指桌子上的少年,“大哥,他是谁啊。” 其他人睡的香甜,沈秦叹了口气,含糊不清的解释说他叫谢言川,以后就在我们家住了。 沈家本来就几个萝卜头,吃都吃不饱,现在又多了一个。 看模样伤的不清。 沈漾没有多嘴,按照小说或者电视剧的一贯套路,临终托孤。 谢言川可能是他们家唯一活下来的人,家里的姐姐妹妹什么的同大哥青梅竹马。 沈家一朝离开京城,少女独自落泪。 现在只留下一个亲生弟弟,她选择闭嘴,不戳沈秦的伤心往事。 小姑娘懂事的点点头,“那、现在怎么办啊大哥。” 就让人这么一直躺在桌子上?? 不用明天血就流成干尸了吧! 沈秦架起谢言川的胳膊,他穿着衣服,看不清楚伤势,这么一站起来,整个人疼的咬住下唇,瞬间血珠染红唇角。 脑袋无力的低在胸口。 沈漾上前帮忙,托住谢言川的另一个胳膊,他身上烫的吓人。 沈秦顿了顿,脸色意味不明,“漾漾你——” 沈漾抬头和沈秦对视,“怎么了大哥。” 沈秦到底还是没再继续多说。 大雨没有停下的趋势。 沈家兄弟挤在一个床上,每个人盖着自己的被子。 沈唐的脚搭在沈汉胸口,四仰八叉。 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床角还有一小片地方,沈秦把谢言川放上去。 这人一直昏迷,沈漾双手垂在身侧,怕吵醒其他人,声音低低的,“大哥,他好像在发烧。” 爷爷是御医。 沈秦小时候也跟着认过点草药知识,家里备着简易的金疮药。 沈秦抿嘴,挤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我给他处理一下伤口,漾漾先回去睡觉吧,不然明天该困了。” 古人三岁不同席。 虽说是自家兄妹,在几个哥哥的房间也不是那么回事。 沈漾哦了一声,她和谢言川素不相识,挠挠脑袋回去休息。 只是之前想的盆子,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这场雨一下就是一整夜。 沈漾睡着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迷迷糊糊间被一声尖叫吵醒。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床上蹦起来的一瞬间,脑海里闪过谢言川那张脸。 小姑娘穿好衣服,拖着脚上的鞋子,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哥哥们住的屋子。 蒙蒙细雨遮住远处的山头。 绿意茵茵。 不算宽阔的床铺上,沈唐双手抱在胸口,和沈隋紧紧贴在一块。 沈汉和沈秦站在床边,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那个一动不动的谢言川身上。 沈唐跟个被糟蹋的良家妇女似的,那声尖叫就是他喊的。 “大、大哥,他他他他是谁啊。” 沈秦面对沈唐明显没有对沈漾的耐心。 这人上手摸了摸谢言川的额头,烧还没退,沈漾从门口进来。 “大哥,要去煮药吗。” 沈秦昨晚没睡好,眼神疲惫,他揉了下额头。 “老二,在家看着弟弟妹妹,我出去一趟。” 他换上踩水的鞋子,经过沈漾旁边吗,沈秦停下,“不用多担心,一会让沈隋去煮点退烧的方子。” 沈秦的背影急匆匆的。 谢言川换上一身旧衣服,长发散在脑门,脸下枕着枕头。 看沈秦的状态,想来这人是认识的。 沈汉和沈隋很快接受,两个人一个起来煮药,一个起来做早饭。 沈唐蹭到沈漾旁边,苦着脸,“漾漾,这是谁啊,你认识吗。” 小姑娘起了逗弄的心思,她双手环胸,眉眼轻佻,“四哥想知道啊。” 沈唐立刻疯狂点头。 “不告诉你,走了,吃饭。” 沈漾离开的背影潇洒,还没梳起的长发凌乱的散在身后。 沈唐怪叫一声,跟只八爪鱼似的跟在沈漾后背,声优又甜又腻。 “漾漾漾漾漾漾,你跟我说吧说吧,我把我的鸡蛋让给你吃行不行,快说吧说吧。” 少年人的活力充满整个院子。 随着他们背影越来越远,谁都没有注意到。 床上那个昏迷不醒的谢言川动了动手指,掀开的眼皮一瞬间又闭了起来。 十一 最后一颗山楂 早上做的竹筒饭,有甜口和咸口两种味道,拌料废了点时间,蒸的倒是挺快。 沈隋替谢言川煮了中药,有点烫,几个人先吃饭。 微微发黄的糯米里加了红枣和冰糖,一口咬下去,竹子的清香掺杂着软烂的甜。 沈漾满足的眯了眯眼睛,这才叫过日子啊。 之前每天吃窝窝头什么的,也太苦了吧。 她一口气吃了三个,要不是因为这具身体实在撑的厉害,沈漾觉着自己还能再炫几个。 沈秦还没回来。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院子中间泥泞不堪。 沈隋去给谢言川送药,沈漾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一起跟了过去。 床铺上的少年人还没醒,嘴唇发白,沈隋把手里的碗递给沈漾,自己则是抬起谢言川的脖子。 他睫毛微颤,沈漾没忍住上手摸了一下,“三哥,他是不是要醒了。” 沈隋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漾漾担心啦。” 这话略带调侃。 沈漾一惊,自己同谢言川素不相识,担心个什么劲,还不等回话,沈隋在少年人的脖子下边垫了块布,示意沈漾喂药。 “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温热的中药散发出苦味。 沈漾动作小心,单手捏着他的下巴,谢言川被苦的皱紧眉头,登时有几滴落在帕子上。 褐色浸染,小姑娘声音温和,“喝了药就不疼了,乖乖的哈。” 谢言川可能听懂了,虽然还是不情愿,剩下的药倒是一口没洒。 他的伤口多数集中在下半身,屋子里阴暗的厉害,沈隋放下谢言川,单手捶了捶胳膊。 “我们漾漾果然长大了。” 早上的时候。 沈秦一直没说谢言川的身份,沈漾手上的碗没放下,跟在沈隋后边,“三哥,京城谢家和我们很熟吗。” 沈汉在厨房忙活完出来,一边放下袖子就听着沈漾开口。 他眉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沈隋笑了笑,“还行,跟漾漾挺熟。” “咳,”沈汉咳嗽的太过刻意。 沈漾两个人抬眼看过去,他从窗户旁边摸了个铁锹,“老三,过来整条小路,回头出门方便。” 古时候没有水泥。 家里条件好点的能铺青砖,沈家没这个待遇。 沈隋应了一声,示意沈漾把碗放回厨房,自己则是和沈汉忙去了。 这一出明显不想多说。 沈唐手里捏了把炒好的葵花子,同沈漾并肩站在一块,他神秘兮兮的。 “漾漾,你想知道躺床上那小子的身份吗。” 沈漾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没多抱希望,就看着平常脑子不太灵光的沈老四挑了挑眉。 “我有法子。” 雨中的乡村宁静。 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沈漾双手环胸站在屋子里,床铺上谢言川歪着脑袋还没醒,沈唐晃了晃身体,扭动胳膊手掌。 几个呼吸之后。 这人一脚踩上床边,两只手疯狂摇动谢言川的肩膀,跟只发了疯的大猩猩似的。 “醒醒!你醒醒!醒啊!告诉我们你是谁!” 合计他说的法子就是把谢言川叫醒亲口说出来。 沈漾惊成一个表情包。 顾不上其他,赶紧上去拽沈唐,“四哥四哥,别别别我不想知道了……” 真的。 给人家留条命吧。 毕竟可能是大哥心上人的弟弟。 沈唐动作戛然而止,啊了一声,“别急啊漾漾,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给他摇醒。” 昏迷里也不安稳的谢言川被晃的出了声。 “嘶。” 或许是动作太大扯疼身上的伤口,他朦胧间睁开眼睛,正好和低下头的沈漾对视。 少年人生的眉眼清俊,沈漾咽了口口水,“你、你醒了?” 他没有回话,就那么顿了片刻,才张嘴,“苦。” 或许是之前的中药残留,沈漾啊了一声,“等一下,我去给你倒点水。” 沈唐还保持着双手握住谢言川肩膀的动作,他小心翼翼的低头,身子下的谢言川又闭上了眼睛。 仿佛刚刚说苦只是他们的错觉。 沈漾端着水进来,温度刚好,“四哥,你扶着他点。” 一碗温水下肚。 谢言川的脸色明显好看许多,就是不醒。 外边沈汉他们的小路铺到一半,剩下的青砖在仓库,招呼着沈唐出去帮忙。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沈漾和谢言川两个人。 小姑娘摸了摸谢言川的脑门,不烧了,被子搭在腰部往下,看不清楚伤势,只是露出来的手背青筋绷起,约莫疼的厉害。 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 沈漾像是想起来什么。 悄咪咪的回去一趟,蓑衣下的沈汉被雨打湿肩膀,余光瞥见沈漾的动作。 他不露声色的同沈隋对视一眼,沈漾从怀里取出白布包着的山楂球。 层层叠叠之下,昨天剩下的四个糖葫芦,分了三个哥哥一人一个。 最后这个她本来想留着自己饿的时候嗦两口,小姑娘把糖球放在谢言川嘴边。 糖霜的甜味让少年人没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沈漾被逗的笑。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举着糖球,一个没事就舔几口。 气氛刚刚好。 “漾漾,你干嘛呢。” 沈秦手里捏着草药,瘦弱的身躯站在门口,颇具压迫感。 沈漾手下一个哆嗦,山楂直接塞进谢言川嘴里,少年撑的像只仓鼠。 沈漾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原地,“大哥,你回来啦。” 沈秦嗯了一声,目光从沈漾转到床上的谢言川,看见被子好好盖着。 他面露不悦,“姑娘家的,怎可在男子房里逗留,出来。” 沈漾没反驳,乖乖跟着出门。 厨房里的早饭已经有些凉了,沈秦换了双干净的鞋子,快速吃了几口竹筒饭,顺手把药包递给沈漾。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止血止痛的。” 沈漾应了一声,拿着下去煮药。 沈秦坐在椅子上,看着前后忙活的妹妹。 原想着漾漾还小,以前的婚约不作数,昨夜同谢家协商也是照顾谢言川,日后双方发婚嫁各不相干。 可看她对谢言川的态度,沈秦又有点不确定。 或许—— 漾漾是喜欢谢家小子的?? 十二 他醒了 一场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 院子里铺着青砖,绵延到篱笆院子之外。 不知道是不是糖葫芦吃多了,沈漾再送药进去,谢言川乖乖喝完。 夜晚起了风。 沈漾屋顶上的破洞在地上砸出一道小水坑。 她从外边找了木头盆子,滴滴答答的水声吵的睡不着。 煤油灯里新加了煤油,沈漾坐在凳子上,手里的针线上下飞舞。 那些不同颜色的布料在她手上很快成了四四方方的垫子,往里塞了棉花,鼓鼓囊囊的。 六个坐垫全部做完已经到半夜了。 沈漾收好东西,伸了个懒腰,顺着窗户往外看,沈家兄弟的屋子早就灭了灯。 天上星河点点。 明天开始,大家又要为生活忙碌。 二日一早。 沈秦他们怕雨下的太多,地里的水排不出去,早早的就扛着铁锹出门了。 沈隋给弟弟妹妹做好早饭,也跟着去帮忙。 沈漾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沈唐手里握着握着斧头,在院子里劈柴。 看见沈漾出来,他朝着自己屋子努努嘴,“还没醒呢。” 说的谢言川。 这人倒是着实能睡,沈漾哦了一声,就着阳光往里看了一眼。 房间里的血腥味少了很多,想来昨天沈秦的草药还是有点用的。 她今天打算去竹林把桌椅彻底装好,看看还有哪方面要调整的。 官路上不知道好不好走,等路面干透再去城里。 同沈唐说了之后,他要跟沈漾一块走,不过家里还有个病号,怕回头谢言川醒过来找不到人。 沈唐哼哼唧唧,沈漾拿出糖葫芦大法,他这才算同意。 雨后的空气清新。 翠绿竹林透出洗刷后的干净,沈漾还没进去,就看着几日没见的二狗子坐在竹林外边无所事事。 二狗子的爹是村里的赤脚大夫,很多年前治死个同村的老太太,从那以后他家在村里的口碑就不好。 许多小娃娃都不乐意跟他玩,沈漾穿过来之后,主动跟二狗子搭话。 自那以后,二狗子拿沈漾当最好的朋友。 二狗是小名,他大名叫程御。 听见脚步声,程御抬头,本来丧丧的表情瞬间灵动,“漾漾。” 地面上的水洼泛起波澜。 沈漾坐在程御旁边不远的木头墩子,顺手从包袱里掏出两块红薯干,给了他一块,“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那天跟前娃家吵架,程御帮忙去找果子,自那以后就没动静了。 他今天穿了身新衣裳,蓝色棉布的,上边没有花纹,闻言揉了揉鼻子,“俺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个,漾漾,俺以后不能给你放风了。” 沈漾嘴里有红薯干,唔了一声表示疑惑。 “俺娘让俺上学嘞,说以后能考状元。” 他眦着牙嘎嘎乐,新衣裳也是为了上学准备的。 沈漾手上的动作一顿,古代启蒙的时间普遍很晚,再加上她以前没孩子,也没有上学的这个想法。 程御这一开口沈漾才想着。 他都到了上学的年纪,那家里的那几个哥哥呢。 沈秦或许之前接触过,不管哪个时代,穷人家的孩子想要出人头地。 上学都是最好的出路。 眼下家里没有多余的银钱,沈漾上前正了正程御的领子,温和的笑笑。 “上学好啊,到了学堂要好好学习,多交几个朋友。” 小姑娘没有程御高,但是在程御的想法里,沈漾就像知心大姐姐。 他重重点头,“嗯!漾漾你什么时候上学啊,咱们一块好不好。” 沈漾:……劝你撤回。 这个问题沈漾没有回答。 等到程御从竹林离开,她轻叹口气。 嘴上不说,但是有机会,家里的几个小黑蛋-子还是得送去学堂,就算识文断字,日后出去也算有个营生。 桌椅都放在林子里的小屋。 沈漾废了番力气才把东西搬出来,同色系的坐垫提前量好尺寸,放在卡槽里刚刚好。 这会子铁钉不好买,是以所有的楔子都是沈漾自己手工磨出来的。 麻烦是有点麻烦,所以沈漾决定手工费加多一点,不过分吧! 竹林偏僻。 常年没有人来。 沈漾叮叮当当一上午,加装过坐垫的桌椅瞬间感觉就上来了。 祥云流畅,雕花的工艺处理的恰到好处,坐垫用丝线勾出空格,于是简单中又略加心思。 一整套的工艺偏大,怕装车不方便,沈漾在桌子底部用了巧劲的旋钮。 按下之后,桌腿就能像花瓣一样直接盘在后面,又好看又方便。 沈漾把之前没修饰好的细节重新手工调整了一下,巨大的空地中间,远处是苍山绿水。 法式本来便是浪漫和复古的代名词。 不需要任何滤镜,如果桌子上再配着插花,这就是图片上的艺术品。 小姑娘自己静静欣赏片刻,等到阳光西下。 她中午就吃了几根红薯干,这会子饿的不行,简单收拾了一下急忙回去。 家里小院还没干。 青砖上隐约可见泥泞的脚印。 她刚把木匠的工具放下,沈唐急匆匆的过来,“漾漾,他醒了。” 谢言川醒了。 沈漾随着沈唐一块往旁边房间走,沈秦他们还没回来。 少年人睁着眼睛,斜斜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垂下来的刘海遮住半边脸,整个人透着孤寂的安静。 沈唐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从醒过来就这样,不说话,我也不敢打扰他。” 沈漾不知道谢言川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神色正常,迈步走了进去,“你醒了,身上还疼吗,”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谢言川从深思里抽出来,同面前的沈漾对视片刻。 他说话的嗓音带着沙哑,可能是睡的多了。 “你是沈家的姑娘。” 这句是肯定,或许之前就差人打听过。 沈漾从一旁倒了杯温水递过来,淡定的点点头。 “这里是桃花村,你睡了两天一夜了,我叫沈漾。” 语气之镇定,态度之淡然。 谢言川接过温水,手指摩挲上边的纹路,“谢言川。” 沈唐站在门口,扭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伙子咂咂嘴,突然觉着自己是不是有点碍事。 十三 受着伤万不可莽撞 家里的食材所剩不多。 沈漾从橱柜里拿了两个鸡蛋和一小把米,让沈唐去烧火。 鸡蛋磕烂打散,放上半碗水,切的碎碎的葱丝拌匀,洒上一丢丢的盐,锅里的热水沸腾。 沈漾在碗面上盖了个盘子,放进蒸馒头的架子上,左边用来蒸鸡蛋羹,右边热馒头和红薯。 另外起了个锅,从地里新鲜摘的莴笋,切成长片,热锅烧油,莴笋丢下去翻炒,她和沈唐不怎么吃辣,就没放辣椒。 没有后世的调料,好在食材都是原汁原味,吃起来倒也味道不错。 谢言川受的伤不轻,只堪堪坐了那一会便又躺下了, 沈漾在鸡蛋羹里点了几滴香油,沈唐眼巴巴的看着,他也想吃。 家里的鸡蛋是好东西,沈漾拍了拍四哥的肩膀,“明天我们就去卖家具,有银子了再吃好吗,谢言川还在生病。” 言下之意总要可着病号先来。 沈唐垂下脑袋,“我知道的,漾漾,你对谢言川真好。” 他本意自己才是沈漾的哥哥,那就是个陌生小子。 碗底有些热,沈漾换了个手端着,怕赶明戳到沈秦的伤心事,沈漾没敢说的太明白。 她含糊着碰了下沈唐,抬抬下巴,“四哥,他家里跟我们有婚约。” 话音一落。 沈漾进屋给谢言川送鸡蛋羹。 这边沈唐目瞪狗呆,婚约?! 那小子和漾漾有婚约?! 他可爱软糯善良美丽大方温柔的妹妹要嫁人啦?! 沈唐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噩耗,甚至有种直接一碗毒药给谢言川毒死的想法。 房门大开。 屋子里的血腥味顺着风飘散出去。 谢言川面色不太好看,双手握拳放在枕头上。 沈漾进来的时候他转了转脑袋,小姑娘递过去一张帕子,“起来吃饭了。” 因为背对着沈漾,少年人的声音闷闷的,“多谢,你放下吧,我一会吃。” 沈漾察觉到一丝不对,出于关心,她特意绕过去,“谢公子?” 谢言川额头上满是虚汗,牙齿抵住嘴唇,隐隐透着血丝,回答那句话已经用了他全部的力气,以至于谢言川实在躲不开沈漾的目光。 他似是自暴自弃的闭着眼睛,音色沙哑,“别、别看。” 被褥搭在后背。 沈漾摸上谢言川的额头,“怎么回事,又发烧了吗,还是伤口裂开了。” 小姑娘的手掌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茧子,谢言川后背一颤,耳尖飞上一抹赤红。 “不发烧啊,伤哪了我看看。” 说话之间沈漾上手就要去扯谢言川身上的被子。 大哥说了,以后谢言川就在沈家生活,那么他的身份就和几个哥哥一样,自己家的人不必太过讲究。 电光火石之间。 门口传来一声呵斥,“漾漾,你干嘛呢!” 放完水回来的沈秦把她正好逮了个现行,身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沈汉和沈隋。 两个人脸上挂着同款村口大娘的微笑。 沈漾掀被子未遂,主要是谢言川全身的力气绷紧,生怕自己晚节不保。 她回身的一瞬间还有点可惜。 谢言川究竟伤在哪里了呀—— 这护的也太严实了吧。 “大哥。”小姑娘嘴甜,整个人透着一股子讨巧。 “你们回来啦,累不累,我去给你们倒水。”沈漾丝毫不提自己的禽兽行为,拎着水壶出门。 经过沈秦旁边,大哥面色乌黑,双眼沉沉,“漾漾,就算你们是——” 他顿了顿才接着开口,“谢公子还受着伤,万不可莽撞。” 沈汉沈隋憋的脸通红。 床上的谢言川整个人都快藏进被窝里了,露出来的头发丝冒着热气。 沈漾没明白沈秦的意思,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姑娘还是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大哥,我不莽撞。” 这下沈汉他们再也忍不住,狂笑出声。 沈漾邦邦两拳砸过去,笑屁啊! 这可是大哥的幸福!大哥的幸福我来守护! 他俩侧身躲过去,沈秦示意沈漾别闹,出去倒水。 厨房。 沈唐在烧火,锅里的热水咕噜咕噜的冒泡,沈漾喊了声四哥。 沈唐回头的眼神里意味不明,声音闷闷的,“你怎么出来了,没在那陪着谢公子。” 好像家里所有人都觉着她得照顾谢言川,沈漾想着或许自己是个姑娘家,哥哥们觉着心细,故此把这个重任交给自己。 她掀开锅盖应了一声,“给大哥他们接点水。” 沈唐看着沈漾的动作,谁不知道大哥回来就去了谢公子的房间。 臭漾漾! 拿大哥当借口,明明就是给谢公子送茶! 家里没有茶叶,便只能喝热水。 沈漾把东西送进去的时候,谢言川已经坐起来了,依旧是靠在身后的墙壁,看见沈漾过来,他仓促间垂了垂眼睛。 那张苍白的脸上飞上两抹红色。 沈秦端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语气温和,“谢公子,京城里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养伤,家里的事不用担心,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能平反。” 这话里颇带信息量。 沈漾侧头看了一眼,谢言川双手撑在身侧,几缕刘海垂下,到底是京城里出来的公子,便是不说话也带着一股子贵气。 他冲着沈秦拱手,“多谢沈大哥。” 只是动作缓慢,沈漾挑了挑眉,把手边的水递给沈秦他们,似是漫不经心,“谢公子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吧。” 她一说话,沈秦才看出来,少年人立刻站起身子,“谢公子?” 谢言川眼神落在沈漾身上,三五个呼吸之后,这人像是撑不住,泄了力般整个人砸在床铺,嘴唇迅速煞白。 “抱歉,确实疼的厉害。” 谢言川看起来年纪不大,之前硬撑着,倒下的同时还不忘道歉。 离的近了,那股子血腥气扑鼻而来。 沈秦抿着嘴巴,手指搭在他后背的褥子上,“谢公子,我替你看看伤口,见谅。” 刚想掀开,沈秦像是想起来什么,扭头对上沈漾的视线。 小姑娘两只眼睛如同冬日里的野狼,噌噌噌的往外冒绿光。 她就差直接用眼睛把谢言川给扒了吧! 十四 谢公子都快被看包浆了 “漾漾,你先出去。” 说到底是自家姑娘吃亏,沈秦冲着沈漾摆摆手。 她啊了一声,还没等开口,身边的沈汉和沈隋跟哼哈二将似的,一左一右架着沈漾。 “大哥放心,有我兄弟二人守着,绝不失了谢公子的清白!” “小小漾漾还敢狂妄!” 小姑娘两条腿腾空,瞪着一双死鱼眼,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登徒子里。 她配合着二哥三哥的戏精,欲哭无泪,“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声音渐行渐远。 沈秦揭开褥子,谢言川外衣穿的黑色,里边的丝绸已经染的血红,有几块沾在烂肉上,纵使沈秦放轻手上的动作。 谢言川还是疼的闷哼一声,家里的金疮药要不是爷爷之前留下的,要不就是低价买的,没有多好的作用。 沈秦只是简单看了几眼,他轻手轻脚的拉起被褥,“谢公子还要再忍耐片刻,我去拿些药。” 谢言川嘴角咬出血痂,“麻烦了。” 屋子外头。 沈漾双手环胸,和剩下的几个哥哥大眼瞪小眼,沈汉好笑的拿肩膀碰了碰小姑娘的肩膀。 “漾漾真厉害,都会做鸡蛋羹了呢。” 沈漾之前给谢言川送进去的鸡蛋羹,因为伤口问题,他一直没吃,就放在床头。 家里往日都是大哥二哥做饭,晓得这是沈漾给谢言川准备的。 沈汉满脸玩味。 沈隋听懂二哥话里的调侃,当即哼了一声,“就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吃上漾漾做的饭。” 傍晚的落日余晖云烟环绕。 沈漾一脸假笑,从沈汉看到沈隋,又从沈隋看回去,她用轻佻的语气说出最凶残的话。 “不好意思哦,咱家没有鸡蛋了。” 沈唐幽幽探出个脑袋,整个人哭丧着脸,“啊,明天早饭没有鸡蛋了吗。” 诚然晓得家里的情况。 可刚过上两天好日子,沈唐一时间落差很大。 沈汉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会扯出这个问题,他咳嗽一声,刚想说一会自己再去村里的王大娘家里买点。 沈秦顺手关上房门。 众人的视线看过去,沈秦朝着这边走过来,“怎么了。” 沈汉抬抬下巴,“谢公子怎么样了。” 沈秦的脸色不太好看,单手背在身后,“不太好,家里的草药药性不足,估计得去城里一趟。” 但地里也不能耽误。 他有些犹豫,本想着说让沈隋走一趟,沈漾眼睛一转,突然举手。 小姑娘一只手搭在胳膊下边,小臂笔直,“大哥,我。” 她一双眼睛大且灵动,笑得龇牙咧嘴,“左右我在家里无事,我去城里买药。” 没想到平常连家门都不愿意出的沈漾,为了谢言川能做到这种程度。 沈秦突然有种自家的白菜主动去啃猪的错觉。 当下有些犹豫,“你一个小姑娘出门——” 不方便还没说出口。 沈漾一把扯过沈唐,“还有四哥,我可以跟四哥一块。” 沈唐恍惚,身后的软-肉被沈漾拧了一把,他立即啊了一声,因为音调问题,落在沈秦耳朵里就是同意了。 沈漾有自己的心思,眼看沈秦还是有些犹豫。 他不答应,自己肯定不好出村子,小姑娘双手合十,刻意软下语气。 “我也想替大哥分忧呀。” 毕竟那是你心上人的亲弟弟。 沈汉看不下去,戳了下沈秦的肩膀,“得了,让漾漾去吧,她要是不亲自买回来肯定心里放不下,回头我给漾漾拿点银子。” 有他帮忙,沈秦略显松动。 沈漾顺着杆子爬,“对对对,我放心不下,我可太担心了。” 话音刚落。 就听着旁边一声闷响,众人同时扭头,扶着墙出来的谢言川,脚边是不小心碰倒的铁锹。 他眼尾烧的通红,后背微微拱起,偏偏强装镇定,“不好意思,请问茅房在哪。” 谢言川从醒过来,灌了两碗药,算算时间确实该去如厕了。 沈汉反应最快,两步掺住谢言川的胳膊,“我带谢公子过去。” 他们同时默契的没有提起刚刚沈漾的那番话。 茅房在屋子后边。 谢言川身上有伤走的慢,沈漾的眼神落在他后腰靠近屁股的位置,因为鲜血反光。 她恍然想起古代的仗刑,不出意外,谢言川身上的伤便是仗刑导致。 这下勾起沈漾另外一个兴趣,谢言川来之前究竟发生什么了。 她出神的时候,眼神习惯性的落在一处不动,沈漾在看谢言川,沈唐在看沈漾。 少年人双手背在身后,猛的凑近,“漾漾别看啦!谢公子都被看包浆啦!” 谢言川一个趔趄,脚步突然急促起来。 沈漾:…… 沈漾:啊啊啊啊我杀狗唐!! 晚饭是沈隋做的。 想着沈漾明天出门,沈汉特意给她多拿了些银子,买药的同时也给家里买点食材。 怕他俩年纪小不懂砍价,沈汉还交代几句。 沈漾乖乖点头,“二哥,我们买这么多东西,万一拿不了怎么办,能去钱叔家里借个板车吗。” 沈汉没有多想,揉了下沈漾的脑门,“行,等吃完饭二哥去借。” 家里最闲的当属沈漾和沈唐。 沈秦晚饭之后去给谢言川重新包扎伤口,沈漾同沈唐蹲在井边洗碗,周遭静悄悄的。 沈漾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四哥,我们明天去竹林把桌椅拉着一块到城里卖。” 这也是沈漾主动承担起买药的原因。 沈唐手上的动作一顿,污水顺着水道流到屋子外边,他嚯了一声略表惊讶。 沈漾笑眯眯的,“我同人约好了出货,倒是不耽误多少时间。” 她没多说,惹的沈唐抓心挠肝,“漾漾跟谁约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这事直到沈唐睡下,沈漾还是保密,小伙子半夜说梦话都是漾漾说吧说吧,漾漾到底跟谁约好了呀。 谢言川伤口疼,再加上白天睡多了,夜里迷迷糊糊的,听见漾漾二字条件反射的睁眼。 沈唐同他睡的不远,谢言川定了定神,想着再多听几句,这人却再也不说了。 小谢睁着眼睛到天亮。 现在轮到他纠结,沈姑娘跟人约好了? 约着干嘛啊? 十五 有什么想要的吗 钱叔家的板车很大。 沈唐早上在院子里试了两圈。 他堪堪够到把手,身子躬起,不过借力之后倒是轻松,还能招呼沈漾上去坐坐。 沈汉和沈隋先行去了地里,刚出苗的玉米被水泡多了影响生长,所以这两日村里人都在忙。 沈秦放心不下沈漾他们,特意留下来等了等。 给谢言川换了药,交代沈唐看好妹妹,在城里不要逗留,沈秦急匆匆的离开。 沈漾他们还得去竹林。 出发前小姑娘脑袋探进哥哥的屋子,谢言川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歪了歪脑袋,正好和沈漾对视。 沈漾揉了揉鼻子,“我们要出发啦,谢公子有什么想要的吗。” 如果今天餐桌能卖出去的话,他们会很有钱。 谢言川恍然想起昨天晚上沈唐说的话,他抿抿嘴,那张俊秀的脸上带着平淡。 “不必,多谢沈姑娘。” 从家里出发。 沈漾把东西都放进竹林里的小屋,两个少年人光是搬东西都废了不少时间。 一个大桌子,六把餐椅。 把板车装的严严实实,沈唐本来还打算路上载着妹妹。 这下别说载着了,沈漾不在后边推着,他都走不动。 好在官道上收拾的干净,沈漾双手架在板车两边,为了分散注意力,特地说起程御。 “四哥想去学堂吗。” 村子里适龄的少年人早都上了学,沈唐之前知道,但是因为家里原因,他刻意未曾提起。 沈漾突然开口,沈唐低着头,“漾漾想去上学啦。” 他以为沈漾是在替自己问,咂了咂嘴,“等四哥长大点,去城里做工,挣了银子就能送你去了。” 沈唐不觉着妹妹想上学有什么问题,反而认认真真。 沈漾开了这个话题,原是打算给沈唐个念想,以后自己再有别的手工,他还能帮帮忙。 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是为自己着想。 她啊了一声,“不是,程御去上学了,就是二狗子。” 沈唐和他不熟,闻言点点头,路两旁的梧桐叶子遮住阴凉,地面上凌乱的散落一地。 “所以漾漾想跟二狗子一块去上学?可你跟谢——” 话头戛然而止。 沈唐因为分心,眼睛没看清楚前边的路面,碎石子卡在轮毂上,板车整个一歪。 沈漾就听见一个谢字,身子因为惯力跟着板车一块栽倒。 她双手发力,可一整套的桌椅实在太重,就听着哎呦一声,车子砸进旁边的小道。 沈唐整个人被撑了起来,急忙跳下往后跑,沈漾倒也聪明。 在车子倒下的一瞬间,她就地翻滚,桌椅倒是没砸在身上,不过小姑娘掉进坑里。 前夜下的雨水还没干。 “漾漾,你没事吧。” 沈唐从水坑把妹妹拉起来,她早上穿的衣服湿了个干干净净,脑门上的头发顺着往下滴水。 “阿嚏。” 天气不冷。 可凉水突然一击,沈漾还是打了个喷嚏。 沈唐急忙脱下外衣披到沈漾后背,“摔倒哪里了吗,疼不疼,都怪四哥,怎么就没看路呢。” 少年人眉眼带着担心,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清脆的很。 沈漾摇摇头,扯了下沈唐的手臂,眼睛落在歪倒的板车上,“四哥,我没事,一点也不疼,咱把车子扶起来吧。” 沈唐肉眼确实没看到沈漾受伤。 他自告奋勇,“你在旁边等一下,我来。” 桌椅都是绑在板车上的,直接扶起来不现实,沈唐忙活着先把绳子解开。 沈漾抬头看了看时间,日头挪到中间。 他们晚上之前肯定要回去,现下浪费了一半的时间。 她把衣服塞进裙摆,下手和沈唐一块搬车子搬桌椅,等两个人把东西重新收拾好,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两个人抹的跟小花猫似的。 互相对视一眼,没忍住笑出声。 “四哥,谢谢你。” 沈漾真心实意,她虽然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但在寻常人家里,并不会相信一个六岁的女娃娃。 沈唐不一样。 不管沈漾怎么闹腾,说让保密他就只字不言,便是跟着出来做苦力,沈唐也从来没说沈漾一句。 小伙子咧开嘴笑了笑,他揉了下沈漾的头发,“说什么呢,你可是我妹妹。” 我们是一家人。 沈漾也是没想到,自己骨子里藏着成年人的灵魂,依旧会被少年感动。 她往前未曾感受过的亲情,到底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得到了。 “嗯。” 小姑娘重重点头。 剩下的时间太赶。 沈唐不知道是不是激发了潜力,两条腿扑腾的老快。 前边隐约能看见明悟城的城门。 官道一旁歪了辆马车,正好挡住半边道路。 沈唐停下脚步,沈漾随着往前看,小厮打扮的年轻人双手架着车厢,他旁边站着个一身富贵的中老年男人,双手背后。 这条路平日还好,一下雨碎石子中间掺了泥泞,很容易就卡车轮。 男人扭头看过来,“小友要过路吗。” 沈唐松开手上的把手,他穿着浅棕色的长袍,“要过去的,老丈这是?” 高天阔今日出门采买,想着不忙,就只带了一个小厮,半路马车栽进水坑,这玩意不像板车轻巧。 小厮忙活了好一阵子,车轮还是不见动。 他扯开嘴角,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可能要麻烦小友多等一会了。” 这是意外。 沈唐他们也不能多少什么,不过看小厮的动作,单靠他自己,恐怕还得有一阵子忙活, “漾漾,你看着车子。” 说话之间,沈唐上去帮忙。 他年纪小,不过农家孩子,接触的都是力气活。 小厮投来感激的目光,沈唐同这人一左一右,深陷泥坑的车轮微微晃了晃,前边栓着的马匹嘶鸣一声。 因为轮子打滑,几次下来还是没有成功。 高天阔叹了口气,刚想说要不算了,别耽误功夫了。 那个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小姑娘,从路边捡了几块大小均匀的石块,在轮子前边各自放齐整。 沈唐不解,“漾漾,你干嘛呢。” 沈漾从马车前边拿了鞭子,“四哥,这位哥哥,帮忙推一下。” “驾!” 十六 如何开价 湿滑的车轮因为石块的摩擦。 红棕色的马匹挣扎着往前使劲,再加上后边两个推力。 困扰了高天阔老长时间的马车,几下就从泥泞的土地里拔了出来。 小厮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那张看起来稚嫩的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笑,“谢谢姑娘。” 高天阔满脸惊奇,“竟然还有这个法子。” 倒也不是什么多有能耐的东西,沈漾的声音温和,“这样便不打滑了。” 也不挡路了。 一个小姑娘脑瓜如此灵活,要不说高手在民间。 高天阔从袖口里取出几块碎银递向沈漾,“多谢姑娘和这位小公子的帮忙,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看他穿着非富即贵。 给银子想来也是寻常行为。 沈漾还没开口,沈唐却摆手不要,“老丈客气了,小事而已,赶紧进城吧,时间不早了。” 他们还得卖东西呢。 说话间沈唐拽动板车,马车从泥坑出来,让了好大一条道,沈漾笑眯眯的。 “不用啦老丈,举手之劳。” 二人在前先走,板车上的桌椅倒扣,高天阔看了几眼,他们已经走远了。 城门口依旧站着拿长枪的守卫。 到了下午,有离的远的百姓已经开始往回走了。 他俩的造型有些狼狈,路过的行人难免看上几眼,沈唐活动了下胳膊,“漾漾,我们接下来去哪。” 摊子旁的小贩卖力招呼。 沈漾辨认了下方向,朝着之前沈隋卖灵芝的小巷指了指,“你桂花树朋友那。” 她可还记得沈唐那时候眦着大牙嘎嘎乐的壮举。 顺着巷子往里。 白家的招牌依旧竖在路边,或许是最近生意还算不错,几套桌椅摆在外边,陆陆续续有工匠装车。 “四哥,看到那边的家具铺租了吗,我就是跟他们谈的生意。” 沈唐应了声好嘞。 板车停在门口。 沈漾抹了把头上不知道是水还是汗的东西,冲着沈唐抬起笑,“四哥,你在外边等等,我进去问一下。” 家具铺子旁边就是那棵桂花树。 沈唐一路上累的不轻,眼下往板车前边一坐,冲着沈漾摆摆手。 铺子门朝外打开。 沈漾还没进门,就听见白月疏清清脆脆的声音,“这一套柜子是城东王家要的,你们小心些。” 穿着青裙的姑娘背对着沈漾,长发散在身后,手上捏了几张纸,约莫是账单子。 送货的小厮记下,便再次忙碌。 沈漾看在眼里,心里隐约有点数,小姑娘敲了下柜台前的实木桌子。 “白姑娘。” 这几天订下的单子都整理的差不多了。 白月疏听着有人喊自己,当即转头,门口背光的人影看起来有些狼狈,明明是个姑娘打扮,外头还套了件男人的衫子。 她皱了下眉头,往沈漾这边走,“你是?” 离的近了,才看清楚沈漾的长相,白月疏记性还算不错,“你是要卖家具的那个姑娘,怎么弄的这么惨。” 她顺手从桌子上递了块绢布过去,示意沈漾擦擦。 沈漾也没作假,绢布洗的干净,被泥水染的有些发黄,她冲着白月疏行了个礼,“白姑娘,我把东西带过来了。” 手头上暂时没什么事,白月疏把单子放下,“在哪呢,去看看。” 小巷口有来往抓药的路人。 沈唐背靠着桌面,单腿曲起,他闭着眼睛,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 沈家的基因不错,沈漾的几个哥哥生的都是眉清目秀,不过因为瘦弱,都显的没精神。 阳光折射在脸上。 沈唐平常五分的长相,这会子倒是显露出七八分。 白月疏走在前边,看见沈唐顿了顿,眉眼一亮,不过转瞬即逝。 沈漾的心神放在买卖上,倒是没注意。 “四哥。” 小姑娘声音温和,沈唐从闭目养神里醒过来,“漾漾。” 沈漾冲着他点点头,随后看向旁边的白月疏,“白姑娘,这些就是我带来的餐桌餐椅。” 原木色绑在一块。 白月疏四周看了看,确认底下没有任何损坏,“卸下来看看。” 卖东西验货是标准。 沈漾道了声好,解开板车上的绳子,铺子里暂时没有来帮忙的工匠。 沈唐作为主力,直接跳上板车,轻手轻脚的往下卸椅子。 白月疏站在他旁边,姑娘家看着平常是养尊处优的,眼下也没闲着,从沈唐手里接过东西,帮忙一块放下。 沈唐有些讶异,半个呼吸之后坦然接受,“多谢。” 就在三个少年人忙的热火朝天。 小巷口进来辆低调的马车,帘子垂下,赶车的小厮握着手里的马鞭,从沈漾他们旁边经过。 彼时三个人正在卸最后一个餐桌,东西有些大,把脸挡的严严实实。 铺子门口送货的车辆陆陆续续的离开。 马车停在正门口,小厮掀开帘子,一身富贵的男人踩着踏凳下来。 铺子里立刻迎出来个满脸笑容的男人。 白月疏注意到那边的动静,本想去招呼客人,阿爹既然出来了,她把全部的心思放在面前的桌椅上。 沈唐推着板车搁到一边。 沈漾半跪在地上,旋开餐桌下的桌腿。 就看着本来平平无奇的桌面,整个展开,精致的雕工及云纹图案跃然而上,六把椅子放到周围。 巷子里的路面不宽。 桌椅便占了一半,白月疏家里是做家具生意的,平常见多了家具,纵然如此,看见这一套桌椅还是没忍住闪过一丝惊艳。 这还不算完。 沈漾又从其中一个凳子靠背抽出折叠起来的桌布。 这是她之前买棉花的时候,店小二给的一张还算完整的闲置,沈漾心灵手巧的在四周坠下流苏。 她冲着沈唐使了个眼色,二人拉开桌布平铺在餐桌上。 登时。 一整个贵气优雅扑面而来。 沈漾后退两步,微微笑,“白小姐请看。” 白月疏眼珠子都快砸在这套桌椅上了。 铺子里的家具平时都是父亲做主,但是这一刻,白月疏握拳。 不管付出多少本金,这套桌椅!她一定要收下! “姑娘怎么称呼。” 她冲着沈漾满脸尊敬,沈漾回礼,“沈。” “沈姑娘这套桌椅如何开价。” 十七 三十两 白月疏问的真心实意。 沈漾来之前心里有个定价,只是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 她盘算了一下,不等开口,身后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月疏。” 众人回神看过去,白月疏眼睛弯成月牙,“阿爹。” 白敬年落后半步,沈漾和沈唐却是在看他前边的高天阔。 “两位小友,好巧。” 之前才在路上见过,彼时高天阔就注意到了沈唐他们拉着的板车。 没承想如此有缘分。 二人也有礼貌,“老丈,又见面了。” 那一整套桌椅摆在外边,高天阔来家具铺子自然是要买东西。 沈漾和白月疏还没谈好价钱,他倒是一眼瞧上了,“白掌柜,这一套也是你们铺子卖的家具?” 店里的东西白敬年都知道。 这套桌椅看起来贵气,如果是自家铺子里的,白敬年自然不可能不记得。 他朝着白月疏看过去,“月疏?” 白月疏咳嗽一声,沈漾心领神会,当即温和一笑,“是白家铺子里的,白姑娘早上让我们送来,路上有缘同老丈遇见。” 这么一开口。 白月疏心里有了底气,“这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物,整个明悟城找不到第二套,客人若是喜欢,价格可不低。” 高天阔看模样就不差银子。 白月疏虽然年纪不大,但做生意很有经验,这话一开口,就连白敬年都惊了。 他在明悟城活了三十多年,还没敢夸下海口什么头一份。 自家闺女怎么敢的啊! 而这边沈漾明白白月疏的想法,跟着一唱一和,“自然,这一套桌椅是白姑娘找高人订做的,老丈好眼力,您往这看。” 自己的东西自己最清楚。 沈漾掀开桌布,展示了一下当初设计的巧思,再加上寓意美满的雕刻图案,高天阔看起来很是满意。 他从京城回来。 这些年攒下不少家底,价钱不是问题,要的就是独一份。 沈漾这边刚介绍完,高天阔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不错,白老板,这一套我订下了,多少银子回头一块去府上支账。” 白敬年哎了一声,笑的眉眼开怀,“得嘞,高老爷还有什么需要的,您再往这边看看,到时候一块给您送过去。” 高天阔同沈漾他们拱了拱手,“小友先忙着。” 沈漾应了一声,等到他们走远,沈漾扭头和白月疏对视一眼。 白月疏虚长她几岁,这一刻,两个姑娘同时拍掌。 明明是不熟悉的陌生人,但是一块做成生意,好像这个距离莫名就拉近许多。 “沈姑娘随我进屋子,这套桌椅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沈唐跟在妹妹后边,就看着家里最小的姑娘,行事态度比大哥还要稳重。 最后一套桌椅以三十两的价钱成交。 换算成现代的人民币,大概有三万块钱,这其实已经超出沈漾的预想范围内了。 毕竟是第一笔单子。 “沈姑娘若是没有意见,我这就去后边给你拿银子。” 白月疏有心交好沈漾,订了价格自然不会多拖延。 就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小姑娘,把面前的白纸黑字推了推,她抬眼看向白月疏。 “白姑娘,这样的家具我家里还有,每套让成五两银子,”她抬手点了下契约上的文字。 “你这边若是能收,以后我便不去别的地方售卖了。” 这便是沈漾进门前观察白家铺子生意好坏的原因,她很清楚以自己的能力,贸然在街上寻找买家微乎其微。 还不如找个合适的店铺合作,自己出产品,挂名售卖。 沈漾保证质量,至于定价之后能卖到多少,那是铺子自己的本事。 她说的诚恳,白月疏同沈漾对视一眼。 三五个呼吸后。 白月疏咧嘴一笑,“沈姑娘那里有多少白家铺子收多少,价钱还是按照三十两一套,放心。” 她扭头看了看离的很远白敬年和高天阔,凑近沈漾压低声音,“放心吧,镇店之物总是要贵些的。” 头一次见做生意自己提价的。 沈漾想卖,白月疏想买,是以在沈唐茫然的眼神里。 就看着对他来说连三两银子都是巨款的妹妹手握三十两的超级巨款,神色自然。 “白姑娘,那我们先走了。” 白月疏笑眯眯的摆摆手,“喊我白月疏就行,或者我长你几岁,喊我一声白姐姐也可以。” 今天这出生意可谓直接对接白月疏。 沈漾也没作假,“月疏,我叫沈漾。” 那边高天阔还没选好,沈漾也没过去打扰,扯着沈唐的袖子出门。 阳光西下,隐隐可见云霞被染的通红。 铺子旁边就是药房,沈漾可没忘今天的主要目的。 昨个出门前沈汉给了二两银子,便是买药估计也买不到多少,现今手上有了花用,沈漾琢磨着买点好的。 白月疏送两人出门,沈唐拉着板车的把手,这会子就觉着浑身充满力量。 就这么跟着走了一趟,就挣了三十两?? 那可是三十两! 他几次想要张嘴,沈漾站在药铺前边,“四哥,你是一块进去,还是在外边陪你的朋友。” 说到朋友,小姑娘还特意加重语气。 沈唐现在已经不想在乎什么朋友了,他看着沈漾就像在看财神爷。 还是三十两银子的财神爷。 少年人咽了口口水,拽着沈漾的手指狠狠在自己脸上捏了一把,“漾、漾漾,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刚刚怎么梦到、你那套桌椅卖了三十两银子呢。” 沈漾好笑的盯着沈唐看了几眼,随手把荷包塞到他手里,“不是做梦,这银子给四哥拿着吧,以后我们赚的多着呢。” 沈唐双手朝上,捧着荷包就差当场给它磕三个响头。 药房里处处透着草药的清香。 柜台后边站着斯斯文文的药童,看见沈漾进来,并没有因为她的穿着而看清,语气温和。 “客人有方子吗。” 现在买药都是大夫开方子,沈漾摇摇头,她不知道沈秦之前给谢言川抓的什么药。 “要上好的金疮药,止血止疼的,还有补气血的,您看着给抓点。” 十八 付银子 从药房里出来。 沈唐一脸肉疼,漾漾对于自己未婚夫倒真是舍得。 刚到手的三十两还没捂热,这就花出去了五两银子。 不过倒是换来不少东西,连带着还有一株十多年份的小人参。 沈漾觉着家里都是小娃子,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备点药总是方便的。 何况处方药自己买的都是谢言川现在能用的,其他的万一不时之需呢。 从小巷子离开,高天阔的马车还没走,沈漾没有多管。 主街道两旁的店面一眼看不到头,各种各样。 钱财都是挣来的,对于沈漾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改变家里的生活。 小姑娘大手一挥,“四哥,走,带你去消费。” 小城镇的消费水平并不高,剩下的二十五两,足够他们买到任何想买的东西。 第一站当然是把身上的脏衣服换掉。 沈漾找了家成衣铺子,下午的客人不多,几个年轻姑娘站在一块聊天。 看见沈漾他们进来,这些人眼光毒辣的很,嘴上虽然热情,带他们去的却是平价区。 好在沈漾对这些不认识,沈唐又整个人沉浸在如何保护好身上的二十五两银子里,没发现。 小姑娘一口气给自己选了三套,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 她穿过来的时间不长,之前因为瘦小,个子一丢丢,穿的衣服不合身,整个人看起来又黑又瘦。 第一套是软黄色的束腰长裙,对襟垂着璎珞,她头发全部散下,这么从试衣间里出来,沈唐继银子之后,又被自家妹妹惊艳了。 好温婉好秀气好乖巧! 这还是他那个偷看谢公子的猥琐漾漾吗! 谢言川他何德何能! 铜镜看的并不清晰,不过从周围人的眼神里,沈漾想来这一套的效果还不错。 她从一旁的架子饰品架子上抽了个同色系的发带,微微低头,把长发在后脑勺绑了个松松垮垮的马尾。 “四哥,怎么样。” 她在沈唐前边转了一圈,小伙子耳尖通红,重重点头,“买!” 就是把自己卖了给人当奴仆也得给妹妹买这身衣服! 沈漾又给沈唐挑了三身,他平常穿的都是几个哥哥剩下来的,也就母亲活着的时候,偶尔能给沈唐做一身新衣服。 但都简单没有花样,哪像成衣铺子里的好看。 因为在平价区,所有的衣服不算贵,家里有一个算一个,沈漾掰着手指头,时隔许久,终于体会到败家的快乐。 从成衣铺子里出来,原本不太热情的店员,这会子笑的见牙不见言,无他,沈漾买的虽然不贵,但是她多啊! 这就是缩小版的财神爷! 鼓鼓囊囊的衣服占了板车的一半,好在不重,沈唐和沈漾仿佛换了个人,为了搭配这身衣服,店里的姐姐还给沈漾做了个发型。 小姑娘一漂亮,整个人走路都带风。 顺着街道往前,不远处是米面粮油的招牌。 门口支起的摊子上有展出的样品,沈漾示意沈唐把板车停下,掌柜的正在柜台后边打算盘。 小二跑过来问要买些什么,她来之前没做汇总,进了店铺之后,有什么买什么。 “白面五十斤,玉米面五十斤,精米也来个五十斤,这是五谷杂粮?” 米仓斗子下边十多种杂粮掺在一块,沈漾堪堪和米仓差不多高,踮着脚才看清楚。 她要的数量多,这是大客户,小二从里边掏出一把给沈漾看,“对对对,有红豆莲子绿豆薏米这些掺到一块,加点冰糖可甜了。” 沈漾双手背手,“成,也给我来二十斤,对了冰糖你们这有吧。” 她此番索要甚多,柜台后的掌柜看过来,“有的,咱这米面粮油各种调料都有。” 在哪买都是买。 沈漾一口气把常用的厨房调料也都一并选好。 这下掌柜亲自接待,拿着个小册子跟在后边,角落的展台上摆着零零散散一些不起眼的东西。 沈漾凑过去,“这是虾皮和海带?” 掌柜的哟了一声,“姑娘好眼力,这些东西都是海货,老朽废了好大力气才弄来,不过咱这吃的不多,您要是要,可以给您便宜点。” 估计掌柜放的时间不短的。 两样都是补钙的,回头一块煮点海鲜汤味道也不错。 沈漾心动,不过买的东西太多,“掌柜的,咱这能送货吗。” “能,”明悟城里不乏有许多富贵人家,平日里管家出来采买,数量巨大,店铺都会提供送货服务。 沈漾点点头,“那这些东西也一并给我装上吧。” 客人财大气粗,掌柜的倒也大方,“成,这有些花胶和鱼干也一并给您捎上,全当做个添头。” 送的东西,沈漾自然不会嫌弃。 零零碎碎全部买完之后,掌柜拿着算盘快速扒拉,“六两四分,零头给您抹了,您给六两就成。” 吃食上的花用倒是不多,毕竟后期还得重新加工,沈漾冲着后边的沈唐抬抬下巴。 “付银子。” 沈唐一只手掐着自己的人中,一只手往外数银子。 总觉着给的不是钱。是自己的命! 掌柜收了钱款,那张老脸笑的跟向日葵似的,“客人东西要送到哪,老朽这就着人装车。” 沈漾之后还得去买点别的。 她朝外看了看时间,“老丈,您让车夫在城门口等着我成吗,我去买点肉食,回头一块过去。” 想着要不了多少时间,掌柜应了一声。 这边两个人出门,沈唐把荷包给沈漾一塞,小姑娘有些奇怪,“四哥?” 沈唐眼眶憋的通红,声音委委屈屈,“还是漾漾你拿着吧,这些银子再从我手里花出去,我就要心疼死了。” 他过去哪拥有过这么大的权力。 沈漾没说话,轻轻叹了口气,正好路边是家糕点铺子。 小姑娘站在铺子门口,冲着里边招呼一声。 “有人吗,来十根糖葫芦。” 沈唐:…… 沈唐:不!从你手里花出去我也心疼! 沈漾没在乎沈唐脆弱的少男心,除了糖葫芦,她还称了几样看起来就好吃的甜糕。 这些东西拿油纸包着,沈唐眼前一黑。 让他死!就现在! 十九 买东西回来了· 沈漾抽了块印着吉祥如意的豆沙糕递给沈唐。 “四哥,吃点甜的。” 平日里零嘴都是看着别人吃,沈唐一边心疼,但是豆沙的清甜如同勾人的妖精。 他嘴里没忍住分泌出大量口水,小伙子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好吃吗。” 沈唐问的认认真真,沈漾没忍住心里一酸。 表面上她是家里的妹妹,可实际上沈漾对待家里几个孩子的心情,直接把自己当老姨。 她嘴角抿出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四哥尝尝,好吃以后还给你买。” 一小块豆沙糕刚刚好够一口的,沈唐咬下一角,豆沙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糕点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他眯了眯眼睛,把剩下的大半块递给沈漾,“好吃,漾漾你吃。” 沈家的兄弟虽然穷,每次有好东西总是会分享。 沈漾笑着推过去,“不用啦四哥,我们这里还有很多。” 她晃了下手里提着的纸包,沈唐见此也没客气,剩下的被他一块塞进嘴里,就连手指头上的残渣都没忘记嗦啦干净。 沈漾想给家里买点肉。 铺子里的新鲜食材一般都是早上现杀的,现在也不知大还剩下多少,只是早上她手上没银子,条件不允许。 沈唐拉着板车跟在沈漾后边,看着妹妹瘦小的背影,他是打心眼里觉着沈漾好厉害。 她明明比自己还小,怎么就能学会那么难的木匠呢。 这一刻。 从来只在哥哥们庇佑下成长的沈老四,第一次思考自己能给这个家带来什么。 难道哥哥妹妹挣银子的时候,自己就在家看门。 直到沈漾进了家肉食铺子,沈唐还是没决定好。 但发奋图强的种子已经埋下,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掌柜的,排骨还有吗。” 宽大的案板上摆着几条肥瘦相见的五花肉,架子上还勾着半条猪后腿。 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屠夫正在后院清洗血迹,听着说话声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买啥。” “排骨。” 沈漾着重语气,手上比划了一下,后世排骨都是供不应求的食材。 上边都是瘦肉,红烧或者糖醋都好吃。 屠户顿了半刻有点犹豫,“猪骨头是吧?那玩意又没多少肉,还不好吃,要着干啥。” 他说话的时候走到摊子旁边,掀开白布下的排骨。 成扇的肋条上还有不少肉,但对于农家来说,若是手上有点闲钱,最多的是先买肥肉。 毕竟纯肉块子吃起来多香。 只有那些实在买不起油水的,才会捡点骨头回家熬汤,也算是见点荤腥。 “喏,你说的是不是这个,都在这了。” 夏天有蚊虫。 屠户拿手扇了扇,或许是想着骨头不挣银子,他态度淡淡的。 别人不知道怎么炖排骨,但是沈漾知道啊,小姑娘忍住脸上的喜色,声音清脆。 “是这个嘞,掌柜的,这些骨头怎么卖的。” “一文钱三斤,你能要多少。” 骨头压秤,所以卖的也便宜。 沈漾小手一挥,“我全要了,能不能便宜点。” 买东西能省一个是一个嘛。 屠户有些狐疑的看了沈漾一眼,以为是小娃娃不懂事,但这样更好,左右这些骨头平常卖不出去就喂狗。 能赚一个是一个。 最后以一扇排骨二十个铜板的价钱,沈漾买了两扇,另外又称了点五花肉。 东西买完外边天色隐隐做黑。 再不回去就真的晚了,沈漾在城门口和粮油店的伙计汇合。 出城门的时候遇见个卖鸡蛋的老奶奶,篮子里还有半框没卖完的鸡蛋,沈漾连篮子一块都给买下来了。 青菜家里种了,倒也不必多费银子。 众人急急忙忙往家赶。 沈漾脚程慢,好在伙计赶的牛车,她坐在牛车前边,沈唐含着糖葫芦在前领路。 夜晚的乡村热闹。 忙碌了一天的百姓吃完晚饭都坐在村口的树下,聊一聊地里的农作物,畅想一番若是收成不错今年能给家里添点什么东西。 上了岁数的老年人手里摇着蒲扇,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七嘴八舌的说话声。 沈唐抬头看了一眼,他因为年纪和家庭问题,向来不怎么凑这种热闹。 可大哥说过,见到邻居要懂礼貌。 小伙子抿抿嘴,冲着身后的小二招呼一声,“小哥,走快些。” 小二哎了一声,沈唐脚上飞快,语速也飞快,那些称呼跟烫嘴似的,左一个婶子右一个大娘。 前一个叔叔后一个伯伯,左右每个人都照顾到了。 沈漾跟在沈唐后边,他喊什么自己也喊什么,有时候说秃噜嘴了也当作不知道。 这么短短一段路,沈唐觉着自己嘴皮子都快的往外嗞火花。 天上的月亮明明晃晃。 聊天的众人一脸懵的应声,一脸懵的看着牛车越走越远。 十几个呼吸之后,这些人才像是回过神,不太确实的互相看了一眼,“刚才那两个、沈家的小子和姑娘吧?” 旁边有人点点头,又摇摇头,笑死,走的太快根本不确定。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讨论,刚刚他们赶的牛车上好像拉了不少东西,沈家自从长辈没了之后,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穷。 好家伙。 刚刚那车里至少得拉了好几两银子的米面吧。 于是乎。 话题又开始转向挣银子上。 走远的沈漾他们可没听见,从村口进去,离家里的茅草屋就不远了。 隐隐绰绰看着篱笆院子前边站着人影,手里举着煤油灯。 沈唐眼尖,脚下快走几步,“二哥。” 沈汉从下午就在门口守着了。 家里两个年纪最小的独自出门,他表面上给银子给借板车,实际心里的担心不比沈秦少。 听见沈唐的喊声,他神色一松。 “小唐,漾漾呢。” 沈漾单手握着车框,脸上扬起笑,“二哥,我在这。” 这会子沈汉才看清楚后边的情况,赶车的小二陌生,他还以为沈漾出了什么事,急忙往这边赶。 “漾漾,这是怎么了。” 车子停在门口。 沈漾从一侧蹦下来,骄傲的挺起小胸脯,“二哥,我们买东西回来了。” 二十 跟着爷爷朋友学的木匠 沈汉的声音大。 屋子里的其他几个听见,从各自忙着的地方出来。 零零总总加一块三四个,送货的小二看的好奇,沈秦在做饭,手上的水还没擦干。 “漾漾回来了。” 沈漾应了一声,沈唐推开院子门,示意小二进来,顺便学着沈漾的语气。 “大哥三哥,我们给你们买好吃的啦。” 谢言川听见外边说话,身上刚上了药,沈大哥说让他在屋子里好好养伤,莫要动弹。 他起来去茅房的时候,简单看了眼这个家的情况。 估计那些金疮药就是家里唯一能拿出来的好东西了,他不好浪费旁人的一番好意。 日日趴在床上无所事事。 小二按照沈漾指的厨房,把东西都卸下来。 那些口袋装起来的米面厚重,一个人搬有些费力,沈漾上前帮忙拿些轻便的,沈秦看了眼沈汉。 他晓得老二出发前给了沈漾他们银子,但是—— 给了这么多吗。 买的这些东西足够吃到过年了吧! 心里疑惑,沈秦却不自觉的一块帮忙。 等到物品全部卸下来,星星铺成围绕月亮的河。 沈漾从荷包里掏出十几个铜板,“辛苦小哥了,这些拿着留着吃茶。” 出来送货都是算月钱的,主家有心给点打赏,那都是小二自己赚的。 这人笑着道了声谢,赶着牛车急忙回去。 沈家的厨房小,那些东西便放了许多在小院里。 沈汉目光就没离开过地上,沈秦把卷起的袖子放下,眼神转向沈唐,“小唐,这是怎么回事。” 气氛有些安静。 沈唐想着之前答应沈漾要保密的事情,他怯怯的看了眼旁边镇定的小姑娘。 沈漾倒也没藏私。 她从兜里把剩下的银子拿出来,荷包绣的精致,小姑娘在一群人里个子最矮,气场丝毫不输。 “大哥,这是今天挣的银子,买完东西还剩下十一两五钱。” 家里一共都没有这么多闲钱。 沈秦目光沉沉,锅里的饭也顾不上了。 “漾漾,说。” 沈漾轻叹一声,“大哥,你还记得之前送给村长的烟杆吗。” 那个沈漾称为爷爷遗物的东西,这事沈汉知道,他还记得沈秦的形容。 本以为小妹能做出烟杆只是意外,现在看来,好像另有隐情。 沈漾也不等沈秦回答,她伸出手掌,姑娘家稚嫩的小手上磨出浅浅淡淡的血泡,许多已经挑破了。 但因为长时间的磨-搓,再次结痂,“我少时身体不好,爷爷带我出去过一个月。” 沈漾说的是原身。 一直以来,沈漾都在考虑如何圆自己会木匠这个问题,好不容易从原身的记忆里扒拉出来一个独立在外的时间点。 沈秦嗯了一声,沈漾从钱叔的板车上拿下肉食和衣服,“那是爷爷认识的朋友,做木匠的,我每日不能出门,在家养病,闲时就给他打打下手,后来无师自通。” 沈漾说的面不改色。 两扇排骨不算轻,小姑娘被压的一个趔趄。 沈隋从沈漾手里接过排骨,却不舍得送进厨房,主要想听听漾漾小时候还发生什么了。 “以前觉着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护着,便一直没有动手做过,后来娘亲去世,哥哥们为了这个家每天忙碌,我学着做了个椅子。” 家里的桌椅都是新换的,这个沈秦知道。 可给自己家换家具,同拿家具挣银子,这是两码事。 “刚开始也浪费了很多东西,我便每天练,偷偷练,有时候煤油没了,就在院子里的坐着,对着月亮一遍遍的刻。”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看,我现在可厉害了,我做的家具,能卖好多银子,人家还跟我订了呢,说日后还有,还愿意收。” “以后,我就能养着哥哥们了。” 煽情这玩意。 得要见好就收。 沈漾简单描述了几句辛苦,其实那是原身因为想念母亲在院子里偷偷看。 倒是被沈秦他们见过几次,沈漾在木匠的行业里挣扎多年,手上的功夫了得。 沈隋心软,就着月光看着沈漾手上的茧子。 他眉眼里露出心疼,轻叹一声,似是无奈,“大哥。” 这便是在替沈漾求情,一个仅仅六岁的小姑娘,能耐的住这么大的苦。 他懂沈漾的心情,他曾经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只是生活的重担逼的人不得不成长。 院子里还是没人说话。 十几个呼吸之后。 沈秦抬眼,音色轻轻,“你知道你是几岁跟着爷爷去治病的吗。” 话音刚落。 他转身去厨房做饭,这个话题似乎结束。 沈汉招呼着沈隋沈唐把东西抬进屋子,放在外边总是不行。 只有沈漾站在原地,她还真不知道原身是几岁出去的。 不会又露馅了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穿越开局就这么困难! 小姑娘内心里的小人狂喷三尺老血。 厨房里。 沈秦招呼一声,“吃饭了。” 晚上做的不多,依旧是素菜,不过好在沈漾回来之前在甜点铺子旁边买了只做熟的叫花鸡。 荷叶包着的鸡肉还热乎。 揭开外边的泥土,顿时一股香味扑鼻。 沈唐最是没心没肺,举着手表示这只鸡是自己选的,是店里最大的。 剩下的银子都交给沈汉装着,东西是沈漾挣银子买的,老二给她扯了个鸡腿放在碗里。 沈漾抬头看去,沈汉笑笑,“快吃吧,今天忙活一天,是不是饿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漾才觉着胃里空的厉害。 白天只顾着忙,又怕东西卖不出去,好不容易赶回来,一整天除了早饭,竟然连口水都没喝。 还不如沈唐呢,至少中间有块豆沙糕垫垫肚子。 小姑娘点头道了声好,“谢谢二哥。” 另外一只鸡腿沈秦放在空碗里,剩下的鸡肉大家分着也没多少。 一顿饭结束。 沈唐摸着肚子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打了个饱嗝,这个动作有些不雅,他捂着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太好吃了,没忍住。” 不管怎么说,沈漾确实给家里很大改善生活。 沈秦摇摇头没说话,捡了个窝窝头和其他素菜,端着去给谢言川送饭。 沈漾同他一块。 二十一 养成的快乐 “谢公子,吃饭了。” 谢言川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 沈秦放轻声音,话音刚落,谢言川歪了歪脑袋。 沈漾手里拎着给谢言川买的中药包,房间里的桌子也是之前沈漾给换的,原木色的八仙桌,主要是大。 上边零零散散的放了些平常用的物品,谢言川道了声谢,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 接过沈秦手里的碗筷,顺嘴问了一句,“沈姑娘刚回来吗。” 沈漾笑眯眯的点头,“谢公子今天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他身上的伤,沈家的哥哥一直没让沈漾见,觉着男女有别。 提到这个,谢言川耳尖红了红,压低声音,“嗯,好多了,多谢沈姑娘关心。” 沈漾之后也没别的事。 索性从一旁拉了个椅子,坐在谢言川眼睛能看到的范围,陪他吃饭聊天。 沈秦左右看了看,莫名有种沈唐同款心理。 他在这,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外边院子里还在聊天。 沈秦懂事的退了出去,登时屋子里只剩下沈漾和谢言川两个人。 小姑娘余光瞥见沈秦离开,她双手托住下巴,胳膊肘拄在床铺边缘,“谢公子,你家里之前是不是有个姐姐妹妹什么的。” 谢言川一口饭还没咽下去,闻言点点头,“是有姐姐,沈姑娘认识?” 来之前,父亲并未说起过这事。 沈漾哦了一声,拉长音调。 “你姐姐是不是也出事了。” 谢言川手上动作一顿,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冷然,阿姐进宫多年,因为谢家此番落入冷宫。 那地界是个吃人的地方,捧高踩低,谢言川一度很是担心。 他看着沈漾的眼睛,“沈姑娘怎么会知道。” 本想从沈漾嘴里打听点情况。 沈漾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谢言川的肩膀。 她现在算是摸清楚了,谢言川确实有个姐姐同大哥订下婚约,想来这也是那天大哥听到京城谢家如此失态的原因。 一方心上人就此离别。 大哥把谢言川当成自家弟弟也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谢家姐姐如今在哪里,以后还有没有可能和大哥旧情复燃。 他俩明明说的不是同一件事,偏偏结果对上了。 小姑娘故作深沉,“以后你就在沈家安心住下,放心吧,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就是有我们一口吃的,也会有你一口汤。” 心里了了一桩心事。 沈漾从桌子上抽了根糖葫芦递过去,一脸慈悲为怀。 “三哥去给你熬药了,一会若是实在苦的厉害,就吃点甜的压压吧。” 谢言川一头雾水,看着未婚妻似是而非,最后也没想明白她和阿姐怎么会有交集。 他一只手举着糖葫芦,还不等多问,沈漾出去洗漱,临走前又扭头看了谢言川一眼。 “心里苦也是苦。” 太可怜了这孩子,家都没了,自己还受伤。 谢言川:…… 谢言川:你究竟在说什么!你回来啊! 夜里的风清爽。 沈唐正在献宝似的把给沈秦他们买的衣服一件件的展开。 他声音清脆,或许是真的开心了,就连声调都比平常高上许多。 “三哥,这个是漾漾给你挑的,她说你穿这个好看,你去试试!” 沈唐说的是件白色束腰长袍,家里平日下地,白色不耐脏,村里人多数都是些黑灰色的棉布短打。 沈隋生的斯文,沈漾看到这样衣裳的第一眼就觉真很适合他。 小姑娘一身软黄,坐在椅子上,单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笑眯眯的看着屋子里。 沈隋有些不太好意思,摸了摸布料,“上山的路难走,怕是会剐蹭。” 他还是要去山上找中药的,若是运气好,也算给家里添些花用。 沈漾摇了摇手,“三哥,去试试吧,好看。” 到底是沈漾的一片好意。 沈隋抿抿嘴,拿着衣裳出门试穿,另外放着的包袱里还有沈唐和沈汉的。 除了沈唐的一套,其他都是沈漾给选的。 沈汉的长衫以紫色为主,旁边辅以绣花,看起来精致贵气。 晓得这是沈漾选的,沈汉也没作假,跟着老三一块去换衣服。 沈唐把余下的一套直接塞进沈秦手里,神神秘秘,“大哥,这是我为你精心挑选,快去快去。” 他选的时候沈漾不在,故此小姑娘也挺好奇。 偌大的院子空荡。 这会子时间已经不早,但挣了银子,一家人嘴上不说,心里满是兴奋。 也不觉着困。 沈唐和沈漾坐在并排坐在一块,第一个出来是沈隋。 就着月光下,他一身白衣,长发绑成半马尾,家里没有发冠,就用同色系的发带挽了两圈。 袖口垂下,自屋子里走出来,整个人如同踏月而来的仙童。 沈漾眼睛都直了。 好啊!终于明白养成的快乐了! 这他奶奶的! 谁看了不迷糊啊!沈家的基因也太好了吧! 沈隋轻轻拽了拽腰身,不太确定的看向沈漾他们,“还行?” 沈唐怒喝一声,“怎么会是还行呢!那是非常行!” “三哥!同样都是一个娘生的,你怎么这么好看!” 他恨! 沈漾嘴角的笑就没停下过,小姑娘冲着沈隋点点头,“好看的三哥,快乐坐。” 后边还有两个惊喜呢。 沈汉倒也不负众望,论眉眼,他不如沈隋斯文,但胜在身条好,袖口绑着箭袖。 一出来也是一片叫好声。 沈汉晃了晃胳膊,“漾漾的眼光好,这件我喜欢。” 四个改头换面的土豆坐在一块,准备迎接家里的顶梁柱。 谢言川吃完晚饭,不好等着别人来收拾,这到底不是自己家里。 他撑着慢慢出了屋子,单手扶着墙壁,一抬眼就看着院子旁边的沈漾他们。 脚步声引起注意,沈漾往这边看了一眼,“谢公子。” 谢言川点了下头,“我把碗筷送过去。” 沈隋上前去接,“谢公子身体没好,还是去歇歇,我来。” 说话之间,沈唐从屋子里出来,众人被吸引过去。 当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沈隋手里的碗筷啪嗒掉在地上。 沈唐脸色乌黑,语气冷漠,“沈唐,这就是你选的??” 他娘的!那是件宫里的太监装啊! 二十二 和大哥谈心 沈唐度过了一个冰冷的夜晚。 因为自己没文化,以至于看着蓝色秀气,便直接给大哥做主订下。 可怜大哥今年才十岁,被迫进宫。 好在沈漾财大气粗,一人选了三身,其他两套没踩雷。 谢言川看着一众在院子里笑着说话的沈家少年,垂了垂眼睛,“我先回去了。” 神态略显落寞。 沈漾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招呼一声,“谢公子,等一下。” 谢言川扭头看过来。 她速度飞快的拿起桌子最旁边的包袱,“这是给你买的,不知道合不合适,等伤口好一点就试试吧。” 他从来到沈家就一直睡在床上,沈漾有点拿捏不准尺寸。 小姑娘扬起笑脸,那双眼睛波光粼粼。 谢言川不晓得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明明只是一个拖累,明明还没认识多久。 沈家一众并不富裕,可他们依旧会惦记着自己。 他从沈漾手里接过包袱,沉甸甸的,“多谢,沈姑娘。” 少年人的嗓音清冽,人家养成只有一个,沈漾一下有五个。 她这是个系列,总觉着挣银子都更有动力了! 小姑娘摆手示意不用,沈秦拍了下老四的肩膀,“沈唐,去替谢公子拎一下。” 沈唐嗷了一声,“谢公子,我替你放回屋子里。” 沈隋捡起地上掉下的碗筷,好在都是泥土地,也没摔坏,他朝着厨房走过去。 “我去给谢公子端药。” 之前煮的因为太烫,现下约莫凉了点。 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忙的,沈漾扶着谢言川的胳膊,小姑娘瘦瘦小小,动作轻柔。 “走吧谢公子,我送你回去。” 煤油灯的晕黄摇摇晃晃。 谢言川侧躺在床铺上,中药苦涩,床边是触手可及的糖葫芦。 红色山楂外包裹着一层雪白的糖衣,他目光落在一串串的山楂球上,想起谢家出事之前,父亲曾同自己聊起。 许久之后。 少年人不露声色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拿了颗山楂塞进嘴里。 是甜的。 回味是甜的。 八月份的天气依旧热气腾腾。 不过早晚的温差略带凉意。 家里的肉食怕坏,沈漾同沈秦商量着放在哪里。 院子南边倒是有个地窖,但乡下人没有存冰的习惯。 沈漾从井里拎了两大桶井水,在地窖周围洒满凉水,肉食分开储存,之间都隔着冰凉的盆子。 不知道有没有用,只能暂时先这样。 几个人一直忙到后半夜。 这才烧了热水洗漱,沈漾脚上拖着绣花鞋,手里捏着自己的袜子,打了个哈欠同哥哥们道晚安。 小屋里点着灯。 床铺上的被褥干干净净。 躺下之后,原本的困意倒是没了。 沈漾双手枕在脑后,屋外的风顺着漏缝的墙壁吹进来。 等下一次拿到银子,先把家里翻新一下,不消说漏雨的问题,就是沈秦他们挤在一块也不舒服。 没有手机电脑,沈漾更多的心思放在日后的生活和如何设计家具上。 以她现在的能力,每套家具更多的是注重质量而不是数量。 她打算走一个独一无二的路线,各样东西都是限量版,现今沈漾能接触到的最大的地方就是明悟城。 但做生意嘛,总要长远考虑。 不管哪个时代,富贵人家从来不缺银子,他们要的就是绝无仅有。 近来时间充足,左右没什么事,沈漾想着再做几套同款桌椅,送到白家铺子。 先打响名声。 拉拉广告什么的。 只要格调做起来,日后的订单自然不会缺。 她还想把家里的几个男娃子都送去上学,届时自己开家属于自己的家具店。 思绪胡乱跳动,外头有人敲了两下门。 沈秦的声音温和,“漾漾,睡了吗。” 沈漾披上外衣从床上跳下来,“没呢,大哥。” 拉开房门,沈秦没有带灯,月光顺着外头折射进来。 他眉眼里带着疲惫,但身姿挺拔,“困不困,大哥想跟你聊聊。” 人家都开口了,沈漾自然说不困,侧着身子让沈秦进来。 狭小的空间里。 晕黄的灯光摇摇晃晃,沈漾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推到沈秦旁边,“大哥喝茶。” 沈秦嗯了一声,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漾主动问了一句,“二哥他们都休息了吗。” “已经睡了,”沈秦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定定神,“漾漾,大哥觉着你现在……” 怎么说呢。 他斟酌着找了个委婉的词,“很奇怪,这些东西不该是你这个年纪应该会的。” 不管是做家具还是储藏肉食,给家里分担。 沈秦一直觉着他是家里的老大,养家的担子该压在自己身上。 可在自己努力承担起弟弟妹妹生活的时候,那个最小的,最该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却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迅速成长。 沈秦惊讶于这种速度,也害怕这个速度。 这让他觉着从小带大的妹妹透着难以难说的陌生。 近来发生的一切都压在沈秦心里,每每夜晚,他总是捻转反侧。 沈漾无法解释自己的突如其来的能力。 在沈秦说完之后,她男的沉默片刻。 不知名的小虫在路边的草丛叫了几声。 属于夏天的蝉鸣早就随着时间散去。 沈漾给自己也倒了杯温水,她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大哥,你只要知道,我们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杯子撞在一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漾独自和沈秦碰了一下,她抬眼看向远方,声音悠扬。 “就当是爷爷放心不下我们,所以让我长大了吧。” 神鬼一事,向来绝非偶然。 那晚直到夜半。 沈秦都没有说话,他在心里和自己做斗争。 许久之后,这人闭了闭眼睛,音色干哑,“希望如此。” 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沈秦到底没舍得对沈漾重口逼问,所有的疑惑压在心里,得过且过。 沈漾看着少年人微微弯曲的后背,抬手搭在眼睛上。 会好的。 以后的生活都会好的。 自那天开始。 沈漾倒也不藏着自己木匠的天分。 她的大本营依旧在竹林,但是更多的时间,如果做不完也会拿回家再雕刻。 沈漾做的第二套家具依旧是桌椅。 和前一款类似,细节各有不同。 从县城里买回来的金疮药确实有效,仅仅三两天,原本疼的不能说话的谢言川已经能从床上下来了。 二十三 谢公子今日穿的好看 那天是个晴天。 沈漾难得没有出门。 从林子里选了几根粗细均匀的木头,拉回家刨出需要的板子。 沈秦带着沈唐去邻居的磨房打点小麦粉,天气转凉之后可以蒸馒头和煮面条。 沈汉陪着沈隋去山上挖点菌子,雨后菌子长的快,这几天差不多正好可以收了。 要是运气好,还能抓点野味啥的。 是以家里就沈漾和谢言川两个人,小姑娘的动作声不大,刨子刮去薄薄的一层木板,安安静静很是治愈。 谢言川扶着墙壁出来,阳光照的睁不开眼。 他在原地站了站,适应片刻才觉着舒服些。 沈漾忙着,没听见谢言川的脚步,直到这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沈姑娘。” 沈漾顺着声音回头,阳光下。 谢言川换了身黑色绣云纹的束腰长袍,因为生病而苍白的唇色透着一股子不健康,如缎子般的长发散下,虽说睡了几日,丝毫未损那张清俊的美貌。 沈漾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转瞬即逝。 “谢公子,身子如今怎样了。” 有人在旁边,沈漾停下手里的活计,从桌子上拎起水壶,谢言川后背还是有些不敢用力。 整个人虚弱的撑在一侧,闻言点头,“好多了,多谢沈姑娘关心,你这是在做什么。” 锯好的木板挨个放在地上,整整齐齐,沈漾把手里的茶杯推给谢言川,随后又拿了一个。 咕噜咕噜灌了两大口,干渴的胃里得到舒缓,她抹了下嘴巴,这才顺着谢言川的目光看过去。 “做点家具出去卖,日后好攒些银子,谢公子今天穿的好看。” 那身云纹袍子是沈漾买的,谢言川生的俊秀,可眉眼里总是透出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冷漠。 便是这样寻常说话,给人的感觉也是有礼貌有教养。 却并不熟悉。 谢言川对于长相并不在意,依旧给沈漾行了个谢礼,“多谢沈姑娘挂念,有什么需要谢某帮忙的吗。” 他说话间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沈漾摆手说不用,你能或者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还没等开口,谢言川慢腾腾的弓着腰,看起来有些费力,沈漾一把按住这人的肩膀。 手上用了力气,少年人清瘦,掌心下的身子温热,这样突然的接触让谢言川不自在。 “没事,你坐着晒晒太阳就行。” 谢言川顺着她的力道往下,后腰处的伤口一来一回,少年人闭着嘴,压下那口冷气。 眼看太阳一点点挪向正中间。 沈秦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沈漾拿起扫把把地上的碎屑扫了扫,“谢公子中午想吃点什么。” 家里的地窖还有不少 肉食。 初秋的天气,青菜挂满园子。 谢言川不挑食,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沈姑娘随意就好。” 阳光晒的身上暖暖的,谢言川音色慵懒,单手搭在额头,玉白的手指纤细,少年人隐隐带出艳丽的奢靡。 沈漾歪了下脑袋,胳膊拄着扫把上的棍子,身子的重量往前压,语调痞里痞气。 “认识这么久了,别再喊沈姑娘了,沈漾或者漾漾都行。” 她像个调戏良家少女的街溜子。 谢言川抬了抬眼睛,半晌之后,嘴角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漾漾。” 山脚处有风吹来。 沈漾把扫把放回墙边,“谢言川,中午吃红烧肉,干煸豆角,再拿虾皮煮个汤,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清脆。 那句谢言川来的毫不避讳,天上有鸟雀飞过。 谢言川看着沈漾的背影,他好像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 往前是宫里御医的孙女,后来沈家败落,母亲总不让人提起此事。 他少时也曾好奇,后来慢慢忘却,这次如果不是谢家出事,谢言川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和沈漾有交集。 接触后的沈漾和想象里很不一样。 也不能这么说,她比谢言川想象里的更加捉摸不透。 院子里有支起的铁锅。 沈漾怕谢言川一个人无聊,索性把食材处理干净,端出来在院子做饭,还能跟他聊聊天。 家里烧火的活计向来交给沈唐。 沈漾卷起袖子,一只手握着打火石,一只手拿着轻软的干柴。 火石和地面摩擦,偶尔蹦出几个火星子,沈漾赶紧凑过去,结果不尽人意。 几次下来,小姑娘的火气比打火石可旺盛多了。 “什么东西啊这是!” 她咬牙切齿,要不是自己不会吐火,都想直接给打火石吃了。 身后落下一方阴影,谢言川的指骨修长,从一侧握住沈漾的手,“不能着急,要多点几下。” 耳边是少年人清冽的嗓音,他身上隐约露出点清冷的中药香。 沈漾脑袋一懵,手臂跟着谢言川的动作在地上打磨几下,就看着原本不听话的打火石,瞬间勾出一道火花。 “漾漾。” “漾漾。” 沈漾迟迟不去点火,谢言川以为出了什么事,喊了两声低头去看,沈漾如梦初醒。 “哇,谢言川你也太厉害了吧。” 她夸的真心实意。 谢言川抿着嘴,等到炉灶里的火焰冒出红光。 这人松开沈漾的手,“我来吧。” 沈漾瘦,谢言川不用费力把她从马扎上拽起来,自己蹲坐在铁锅前边。 或许是看出沈漾眼睛里的不信任,谢言川一边添木柴一边开口。 “年少时随父亲去军营,行军途中皆会自己烤些野味。” 少年人手法熟练,铁锅里的没倒干净的水冒着烟气。 沈漾拿铲子扒拉几下,笑眯眯的,“你现在也不大呀,已经很厉害了。” 切好的五花肉下锅煸炒,肥油练的微黄,肉块紧实,洒上去腥的白酒调味,铲子来回翻动,保持受热均匀。 肉块呈金黄色,沈漾盛出备用,锅里有荤油,趁此放上几块冰糖,熬出糖色,五花肉重新放进去。 短短片刻,肉上裹满颜色,葱姜蒜切片,一同放下调味,洒上些许细盐,等到锅里冒出烟气。 沈漾倒了两碗热水进去,这样既能保证肉质鲜美软糯,熟的也快。 盖上盖子,另起一个铁锅,切成段的豆角和青红辣椒煸炒,素菜吃的便是一个清爽。 豆角熟的快,小锅也没闲着,刷干净之后重新吊上虾皮汤。 二十四 前娃掉河里了 沈漾掐着时间。 打开锅盖的一瞬间,红烧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还没干透的卤汁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沈漾从一旁拿了干净的盘子,肉块色泽诱人肥而不腻,沈漾端着送到院子里的桌面上。 谢言川抽出没烧完的木柴插进下方的炉灰里,家里还有之前蒸的馒头,放在架子上热了一下,软乎乎的。 “汤等会再盛,谢言川快来吃饭。” 他头发散着不方便,沈漾今天为了干活,穿的一身旧衣服,眼下也懒,从下摆处撕下布条。 谢言川坐在椅子上,小姑娘站在身后,双手插进发间,说话的语气絮絮叨叨。 “我这衣服可洗的干干净净,还特意给你撕了朵小花在上边,绑起来可好看了。” 指尖的茧子摩擦头皮,谢言川双手握拳,身子僵直。 未婚妻好像总喜欢同人动手动脚,她是个姑娘家,此番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岂不是吃亏。 沈漾给谢言川脑袋上绑了个蝴蝶结,看着上边绣着的小花满意的拍拍手,同谢言川面对面坐下。 谢言川把筷子递给小姑娘,犹豫片刻还是没问出口。 算了,以后要是看到沈漾对别人这样,大不了把那人赶走就是。 五花肉炖的烂糊,沈漾给谢言川夹了好几块,这几日每天都能吃肉,她对荤菜的执念不深。 谢言川还在长身体,漾姨满脸慈祥,让他多吃点。 炉子里煨着的汤冒着热气,沈漾盛了两碗,菠菜的青绿在碗里上下晃动,小小的虾米像夏日荷花池里的鱼。 他们午饭还没吃完。 沈秦拉着板车,车子上边是两大袋面粉,沈唐跟在后边,远远的回来了。 “大哥,四哥。” 小姑娘推开篱笆院子的门,帮着一块把板车停停好,谢言川也想起来帮忙,被沈漾直接制止。 好家伙,您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活下去,可别折腾了。 沈唐从后边出来,扭头同谢言川打了声招呼,桌子上的饭菜还没收起来。 “漾漾,你们中午怎么吃的。” 菜还剩下不少,谢言川端着手里的汤。 沈漾去厨房把馒头端出来,“简单做了点,大哥四哥洗手吃饭。” 她自己吃的差不多了,沈秦他们出去打面粉还是借的钱叔家的板车,都是木头辈的。 沈漾蹲在板车前边仔细观察,她就不相信了,自己能做出各种木头家具,还能搞不定一辆木头板车。 车子的框架倒是简单,主要是车轮,木头轮子得大小合适,木板拼接之间严丝合缝。 不然推出去容易解-体,铁架焊的棍子耐用,但是贵,木头做的要保证结实,可能固定时间就得重新换一边。 她做木匠久了。 这种料子眼睛看一遍,脑海里自动拆解成结构。 沈秦看她围着车子溜达好几遍,提醒了一句,“漾漾,刚打的粉,离远点,别呛到。” 沈漾哎了一声,打算等手头上的这套桌椅完工之后,先给家里添点基本用的东西。 算来算去,不管哪样都得有银子。 沈漾知道养成费钱,不知道这么费钱。 呜呜呜呜呜果然,看见美貌少年郎是要付出代价的! 总觉着下午干活都更有力气了呢! 沈唐把碗筷什么的拾掇干净,沈秦下午蒸点馒头。 沈漾的地窖洒凉水还是有点用的,他打算多蒸点,过段时间收玉米忙起来,家里的沈漾他们不至于饿肚子。 谢言川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或许是出来活动活动,他面色难得红润一些。 沈汉沈隋还没回来,小姑娘的工具包摆了一地,锯子拉动木板的声音闷响。 刚开始听觉着烦躁,时间长了,规律性的声音倒有种催眠的效果。 桌椅好卖,沈漾做的得心应手,短短一下午,除了雕刻纹路,她已经把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弄的差不多了。 期间沈唐打算过来帮忙,被沈秦叫去烧火。 谢言川几次想起来,都被沈漾一个眼神杀回去。 午后的山村宁静。 偶尔能听见几声牛叫,沈漾仔细打磨手上的木头,厨房里传来袅袅青烟。 “不好啦!前娃掉河里啦!前娃他爹你快去看看!” 远处一声叫喊撕破这片平静。 沈漾手上一个用力,锉刀顺着指甲划过去,她惊的抬头。 村子里的小路因为这个消息变的忙碌。 前娃家跟沈家离的不远,沈漾从院子里出去,推开篱笆栅栏,就看着前娃家里陆续跑出来三四个人。 最前边的就是前娃他爹李大宝,前娃全名叫李前。 桃花村外只有一条三角河。 因为河的形状命名,河底很深,村子里从小教育小娃娃,离三角河远点,那边有水鬼。 夏季炎热,倒是不乏有去洗澡的小孩。 可这都八月份了,前娃过去做什么。 厨房里的沈秦和沈唐也听见喊声,他俩出来的时候,前娃娘正好从门口经过。 自从上次偷不偷果子一事,他们每次出门都尽量绕过沈家,李前再也没有找过沈唐来玩。 到底是认识的。 锅里只剩下最后一锅馒头,回来再收也行,沈秦拍了下手上的面粉,“走,去看看。” 谢言川披着外衣,站在一侧。 他身子不方便,沈漾跟着沈秦他们忘外走了两步,突然回头。 “谢言川,你要去吗。” 谢言川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清瘦的背影略带落寞。 没想到沈漾会突然回头,他掩起眼睛里的失落,嘴角勾了勾,“我走的慢,就不跟着了,漾漾快去吧。” 他突然喊漾漾。 那边已经走出十几米的沈秦和沈唐同时回头。 目光里带着意味不明,从谢言川看向沈漾,随后又看回去。 沈唐咂了咂嘴。 沈漾朝着两个哥哥摆摆手,“大哥四哥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说话间小姑娘跑回屋子,之前买棉花剩下的布料还有,她捡了块大的铺到板车上。 沈漾抬起车子把手,这一刻,她觉着自己浑身散发着金光。 “谢言川,上车,我拉着你去。” 一家人不能落下任何一个,就要整整齐齐。 谢言川:不、不必了吧。 二十五 人救回来了 由于小谢脸皮实在有些薄。 最终也没上板车,沈秦两个人先去看看情况。 沈漾陪着谢言川慢慢走,桃花村的整体面积不小,路上不时有人匆匆超过他们。 嘴里或多或少都在说李前掉水里这事,也有两三个才从三角河边回来的。 一个个面色凝重,说是救不回来了,不知道泡了多久了,前娃娘到那就晕了等等。 诸如此类。 沈漾虽说之前因为沈唐和李前家闹了矛盾,可这毕竟是条人命,何况李前年纪不大。 等两个人好不容易赶到地方,三角河周围围了密密麻麻的人。 不知名的野草疯长。 四周都是空旷的土地,河风夹杂着腥味慢慢传来。 沈漾眼尖的找到沈秦他们,在下边扯了一把谢言川的袖子,顺着人群慢慢往里走。 靠的近了,就听见前娃娘撕心裂肺的哭,“前娃前娃,娘可怜的孩儿,你醒醒啊你别吓娘。”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前娃。” 周围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沈秦也是一样,沈漾压低声音喊了一句,“大哥。” 谢言川跟着称呼,“沈大哥。” 沈秦看见他俩过来,往旁边侧了一下,留出一些位置。 从缝隙里看,一事湿透闭眼不醒的前娃正好一览无余。 沈漾闭了闭眼睛,“现在什么情况。” 沈唐站在她左手边,少年人难得一脸凝重,“从我们过来前娃就不行了,一直到现在——” 说话间。 人群外头再次传来吵嚷,“让让,快让让,程大夫来了,让程大夫看看。” 村子里唯一能成为大夫的,就是程御的父亲。 那是个看起来有些干瘦的男人,面色晒的黑黝黝的,手上没有拿行医用的箱子。 可能是刚被人从哪叫过来,脚底还有没擦干净的淤泥。 人群瞬间分来一条小路。 程大夫半跪在前娃前边,前娃娘抱着孩子不撒手,前娃前娃的叫个不停,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旁边应该是前娃爹,男人一把强国儿子,小心翼翼的平放在地上,因为角度问题。 李前的脸正好对准沈漾,他面色发青,胸口处已经停了跳动。 不等沈漾再看清楚点,程大夫挡在李前身前,粗大的手指翻开李前的眼皮,他顿了顿没有说话。 拇指靠上小娃娃的人中,重重的掐了一下,地面上的李前没有反应。 只有正对着的沈漾,恍然间觉着李前的胸口日有若无的冻了一下。 围观的众人唏嘘。 ——估计是救不回来了,老李家生了三个闺女才有这一个儿子,这不得心疼死。 ——那可是,平常前娃娘疼前娃跟疼眼珠子似的,要啥给啥,惯成这个样,家里的三个闺女不是打就是骂,唉。 ——这也就在他家,要是俺家小子皮成前娃这样,我早把他腿打断了。 ——前娃娘哪舍得,真把腿打断了也就没这出事了。 …… 零零总总。 有人惋惜有的人觉着咎由自取。 程大夫最后翻了翻李前的手背,他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前娃娘紧张的盯着程大夫的神态。 见此双眼一翻,整个人又要昏过去。 程大夫手忙脚乱的撑住前娃娘的胳膊,但因为太过仓促,前娃娘的脑门一头砸进前娃的胸口。 沈漾这下看清了,李前真的有呼吸。 小姑娘一把拨开前边的人群,声音清脆,“等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沈漾两步迈了过去,双腿半跪在前娃的身体前,双手绕过其胸口,把他整个人顶了起来。 前娃娘没昏过去,看见沈漾的动作,她翻手就要把儿子夺过来,“干啥!你想干啥!你个贱蹄子!” 沈漾的身体重心在前娃身上,一时间躲不过去,她忍着被前娃娘打一巴掌的结局。 膝盖朝着李前的胸口狠狠一击,此时脸前却突然出现一只纤细有力的手。 谢言川同沈漾并肩站在一块,一只手挡住前娃娘的胳膊。 短短的时间里,不知道他是怎么快速过来的,但不可否认,他替沈漾挡下一击。 旁人沈漾不管。 谢言川在,她一边挤压李前的腹部,一边解释,“溺水者多数是肺部呛了大量水,在有限的条件下,让溺水者头朝下,清理口鼻,顶住腹部,使其将水吐出来,可活。” 这是后世上学时老师都会教的简单处理。 谢言川颔首,眼眸深沉,注视着面前的前娃娘,嘴上确实在回应沈漾,“别怕,我守着你。” 沈漾撞了几下,前娃口鼻里慢慢淌水,依旧不醒。 少年人双手垂下,面色钟的厉害,人群里跑出个和沈漾差不多大的姑娘,一双眼睛红肿。 “沈漾,你干啥,放开我堂哥。” 前娃娘出手的时候,沈秦沈唐没反应过来让谢言川抢了个先机。 眼下又有人要去搞破坏,他俩当即一人一只手拽住小姑娘。 沈漾也不抬头,每撞五次就把前娃放下,双手扣住口鼻,让他尽量吐水。 一次次,一回回。 尽管希望渺茫,她累的脸色发白,毕竟前娃论起来比沈漾重的多,她还干了一天的活。 前娃娘看到这个情况,身子软倒在地,“前娃啊你醒醒,你要是没了你让娘咋活啊。” “娘也活不下去了,漾啊,你救救俺家前娃吧。” 声音又大又吵。 沈漾闭了闭眼睛,前娃的身子在地上躺着,她从地上随手捡了个尖尖的石块,对准李前的人中。 一把扎下去。 巨大的疼痛刺激李前的心脏,一瞬间,原本没了呼吸的前娃嘴里吐出一口浑浊的河水。 胸口处奇迹般的动了起来,沈漾面色一喜,怕他呛到自己,急忙把李前翻转过来。 一口过后,他又接连吐了几口。 嗓子火辣辣的,前娃眼都没睁,扯着嗓子嗷嗷嚎,“娘啊,俺胸口疼死了,娘。” 前娃娘被这个巨大的惊喜震的一时间没反应过了。 三五个呼吸后。 李大宝扑过去抱住儿子,“娃,你醒了。” 前娃娘连滚带爬,和李大宝抱在一块,“前娃,疼就好,疼了好,你可算醒了你个臭小子。” 人救回来了,沈漾累的往后一瘫,正好撞进中药香的怀抱。 二十六 古书上看的法子 “累了吗。” 谢言川揽着沈漾的后背,胳膊虚虚扶着她的腰。 小姑娘脸色不比前娃好看多少,她连回话的力气都没有。 谢言川回头看向沈秦,“沈大哥,有没有温水。” 沈唐眼头活,登时一举手,“我去倒,我跑的快!” 说话间,沈唐朝着人群外跑,沈漾闭着眼睛,努力平缓呼吸。 李前刚醒,一家人还在抱头痛哭。 围观的人群惊讶,嘿,真神了嘿,这沈家的姑娘可以啊。 说到沈家姑娘,众人的视线看过来,沈漾窝在谢言川怀里,陌生的少年人眉眼艳丽。 他看着沈漾的睫毛,阳光折射出长长的影子。 有好事的互相碰了碰肩膀,用嘴型问出那个年轻人是谁。 没有人知道,也有那天夜晚在树下乘凉的村民,恍然间想起沈漾当初拉着的物资。 这少年看着就值钱,沈家或许日后要发达了。 沈秦听的皱眉,虽说谢言川和家里确实有关系,也没到这种地步。 他朝着沈漾和谢言川的方向,刻意冲开那群说话的男人, “不好意思,让让。” 沈家如今是沈秦当家,那群人摸摸鼻子,倒是没再多说。 沈秦半蹲在谢言川前边,有意无意挡着二人的身子,“如何了。” 谢言川压低声音,“可能是累着了,让她先歇歇。” 河风悠悠。 沈唐双手端着茶碗,隔着老远就开始张扬,“来了,水来了。” 人群分开一条小道,沈漾双手垂在身侧,谢言川离的近,从沈唐手里接过茶碗,语气温和。 “漾漾,喝点水。” 沈漾睁开眼睛,就着谢言川的手一碗水下肚,整个人舒坦许多。 沈唐担心的咂咂嘴,“好点了吗漾漾。” 小姑娘无力的点点头,冲着沈唐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脸,“谢谢四哥,好多了,麻烦你了。” 沈唐摸摸头,傻笑两声。 那边李前一家哭声渐低,前娃娘抽抽噎噎,李大宝抹了一把脸,沉默片刻,突然大步流星朝着沈漾他们走来。 七尺高的汉子扑腾一声,双腿砸在地上,烟尘气自后头升起。 沈漾吓了一跳,急忙要去扶李大宝,男人一头磕在地上,朴实的农家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他声音哽咽,“沈姑娘大恩大德,救了我一家的命,李大宝没别的本事,以后沈姑娘要是有吩咐,但凭使唤。” 这句话的承诺太重。 沈漾坐起来,沈秦和沈唐一左一右的掺起李大宝。 “李叔这是说的什么话,邻里邻居的,本来就要互相帮忙。” 前娃娘带着李前也过来了,二人跪在一起,前娃娘眼眶红肿,按着前娃的头。 “前娃,给恩人磕头,要不是漾漾,你早就没了。” 这个动不动就磕头的习惯,沈漾扶起二人,缓了两口气。 “前娃能醒过来咱们都高兴,婶子不必客气。” 他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初秋的天气转冷。 沈漾松开前娃娘的胳膊,“婶子带前娃回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想来他也吓到了。” 人群里七嘴八舌。 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腰间别着沈漾给的烟杆,他咳嗽两声。 “没事就行,以后都看好孩子,三角河这边没有大人陪同,都不许过来。” 男娃娃调皮。 一个个嚷嚷着,被家里的大人或轻或重的打上两巴掌,便都闹腾着跑去玩了。 “沈漾救了前娃,你们李家也别不懂事,回头送点东西过去。” 沈漾急忙摆手,她救人还真不是为了那点东西,何况家里现在有闲钱,什么都不缺。 小姑娘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李大宝哎了两声,“俺们这就回去。” 既然没事,村长朝着周围抬抬下巴,“得了,都散了吧。” 人群三三两两,不知道谁先开口提的,“程大夫也不行啊,说是不能救了,这不还让一个小丫头给救活了吗。”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害,程大夫那个医术,不早都知道了,死马当活马医呗,人家沈家之前可是御医,宫里出来的。” 他们没有压低声音。 跟着人群往外走的程大夫脸色一变,隐隐压着怒气,可论起医术,他确实没法和沈老爷子比。 男人顿了顿放慢脚步,正等着让这群人先离开,眼不见为净。 恰巧此时。 身后无力的小姑娘声音清脆,“程伯伯,回去你得好好奖励程御,这个救人的法子是他教给我的呢。” 程大夫一愣,扭头看过来,“程御?” 沈漾笑眯眯的点点头,“他从古书上看的法子,可厉害了。” 沈秦背起身后的妹妹,冲着程大夫沉默的点点头。 一众少年人走远,那群嚼舌根子的村民讨了个没趣,原来沈漾救人的方法是程御教的。 程御是程大夫的儿子。 这转过来还是他们一家人。 程大夫低头顿了三五个呼吸,随后快步离开。 时间接近傍晚。 夜幕隐隐吞噬白天。 沈汉和沈隋早就回来了,不过家里没人,外头也没听着消息。 以为他们临时有事,二人组团在院子里生火做饭,眼看着沈漾被背回来,沈汉吓的差点咬了舌头。 “这、漾漾这是怎么了。” 八卦这块还得沈唐出马。 沈秦先送沈漾回方便,沈唐手舞足蹈,唾沫星子乱飞,以及其精彩的表演,身体力行的刻画了沈漾今天有多出风头。 听说是救了人,沈汉放下心,锅里炖的排骨玉米,白面扯成的饼子贴在锅边,他洗手之后进了屋子。 沈漾歇了一会,还是觉着没有力气。 当时紧张过头,以至于卸了力,估计得睡一觉才能歇过来。 谢言川站在门框旁边,看着沈家兄弟挨个上前关心,沈隋手掌贴了个小姑娘的脸,肉乎乎的。 “下次不可莽撞,若是就不回来,李家还不知道出什么幺蛾子。” 说曹操曹操到。 院子外头有人吆喝,“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沈秦率先出门,是拉着牛车的李大宝,而车厢里放着许多东西。 “沈家老大,漾漾在不在。” 他是来送谢礼的。 二十七 谢礼 乡下人家里都不富裕。 想来李大宝拉的这些也不容易,沈秦自然不要。 双方拉拉扯扯,最后还是留下不少谢礼,当然,他也带回去不少。 听说沈漾在休息,李大宝这会子还是心有余悸,“前娃娘要给她洗澡,前娃吓的呀,现在见水就怕。” 生死关头走一遭,小孩子也会懂事。 沈秦客气几句,眼看天色漆黑。 李大宝起身离开,沈汉留他晚上一块吃饭,李大宝晓得都是客气话,赶牛的鞭子挥的轻巧。 沈漾晚上吃的不多。 夜里隐约做了个可怕的梦,就觉着身后有东西在追自己,她仓促间摔下悬崖,可被人拦腰抱住。 那人身上一股熟悉的中药味,沈漾扭头去看,因为动作太大从梦里惊醒。 外边天雾蒙蒙的亮。 村子里的鸡鸣响起。 她睡了一觉果真觉着好了很多,起来给自己倒了被温水,披上外衣出门。 哥哥们都没醒,晨雾带着凉意。 小姑娘站了片刻,从井边打了水,洗漱之后醒了醒神。 厨房的柜子下边放着昨天刚打的小麦粉。 沈漾先洗了几个鸡蛋,打火石点着火,小锅里放上水,把鸡蛋丢进去煮熟。 小麦粉挖到盆子里,加水揉成面团,沈漾受伤的力气重,面团看起来筋道。 案板洒上生粉,用擀面杖把面团摊成饼,擀成薄薄的面片,里边滴上香油,细盐从头到尾抹上一遍。 切碎的白菜均匀的铺在面饼上,沈漾卷起的袖子往下掉,小姑娘动作豪迈的往上撸了一下。 把面饼卷起来,一层层的,刀子剁成小块,扯成长条再一点点的盘起来,按压成饼,这次再擀便是巴掌大小的一个。 锅里放少许油,小火,饼子摊下去慢慢煎,一面焦黄之后翻起,等到两边都熟透了盛出来。 油饼对于火候的掌握很重要,沈漾另外又用同样的方法做了土豆饼和辣椒饼。 沈家兄弟是被香醒的。 外边阳光升起。 沈秦披着衣服起来,透过窗子往外看,“漾漾。” 沈汉揉着眼睛紧随其后,他俩的脚步声音响,沈漾回头,“大哥二哥。” 沈汉站在沈漾旁边一边提鞋同他搭话,“漾漾今天怎么起来的这么早,做的什么。” 沈漾拿起一个土豆馅的靠近沈汉旁边,“二哥尝尝。” 一口咬下去,其实饼子不算惊艳,但小麦粉和土豆都是自家地里的,新鲜,吃起来很有嚼劲。 沈汉点头表示肯定,那边沈秦已经洗完脸了,“二哥先去洗脸,回来吃。” 谢言川今日难得没有赖床,刚出门,就看着沈漾喂沈汉吃饼,小姑娘个子不高,手臂举起。 他在门口顿了片刻,这才若无其事的走过去。 “漾漾。” “谢言川,你也起来啦。”小姑娘像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声音清清脆脆。 少年人嗯了一声,眉眼扫过盛饼的筐子,“都是你做的?” 剩下的面团不多,满打满算也就三四个,谢言川并未像沈秦他们一样洗手吃饭。 这人蹲坐在马扎前,往锅灶里添柴火,还不忘问问沈漾,“这个火候可以吗。” 沈漾低头,脑袋和谢言川凑的很近,灶台下的文火似灭非灭,她给出十分肯定。 “对,就要这样,谢言川你真的好厉害。” 谢言川被夸的眉眼挑起,却并未露出明显的笑。 那边水井旁的沈秦沈汉手里的帕子都咬烂了。 谢家那只狗,他在干什么! 他在勾搭我妹妹! 好想打他! 等到沈隋和沈唐起来,早饭已经做完了。 沈秦把煮好的鸡蛋捞出来过了一遍凉水,家里还有咸菜,用香油拌一下,早餐吃的虽然不丰盛,好在满足。 沈漾今天的工作是把墙边的那些底料雕刻出来,地里暂时忙完了,玉米生长的快,这段时间算是家里唯一闲的空。 沈秦打算去县城找个临时工,不过他年纪小,局限性高,很多地方都不要。 沈漾本想着让沈秦在家里给自己帮忙,省的出去。 但以沈秦的性子,他只会觉着这样更不能替妹妹分担家庭的重任。 好在也就短期,沈漾替沈秦拿好水壶,看着近来好不容易养出点肉的少年人,背影挺直。 沈汉本想着跟他一块去,沈秦让他在家照顾弟弟妹妹。 万一出点事,沈汉算是他心里最靠谱的一个了。 沈老二没办法,八月之后,距离中秋节就近了。 这段时间他能跟老三一块去山上打点野物,届时中秋改改口味。 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 谢言川身上的伤还没好透,昨天因为长时间的走路,身子不太舒服。 沈漾临时给椅子上缝了个坐垫,让谢言川坐的舒服点,她习惯使然,随后做的东西也处处透着精致。 这大抵是二人之间独有的。 谢言川看着坐垫,表情慢慢认真,“沈姑娘,谢某现在身无长物,待日后定给沈姑娘回礼。” 沈漾一手握着刻刀,一手拿着底料。 闻言不太理解,回礼?什么回礼? 不是说了别叫沈姑娘吗。 沈漾大直女,着实不能理解年轻人的脑回路,不懂便不多问。 雕刻是个精细活,沈漾一开始手上的动作不快,抠抠磨磨。 谢言川把那些长短不一的棍子排列好,总归是不闲着。 等到天气慢慢热起来。 沈唐送了水和甜点,沈漾现下整个人已经沉浸在灵感里。 继法式复古之后,她想把新中式和现代简约混搭,正好适应原木的配色。 原本还打算这两日有空去城里买些染料回来,若是这个想法可行,又能省下不少银子。 是以沈唐出来,她也没时间抬头。 看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做比自己庞大许多的物件确实有些违和。 好在沈唐之前接触过,至于谢言川,他向来对沈姑娘无条件的信任。 就如同昨天救人,那么艰险的情况下都能完成。 有了坐垫,后腰确实轻松许多。 谢言川坐在院子里,盘算着自己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 山林外的树木旁传来一声布咕鸟叫。 谢言川的脸色一变,好在沈漾没看见。 二十八 我能一起去吗 沈漾一套椅子腿还没刻完。 旁边坐着的谢言川站起身子,他似是无意往山后看去,顺嘴问了一句。 “群山环绕,绿意茵茵,风景看起来不错。” 沈漾回神应了一句,“你想去山上玩吗,三哥对里边挺熟的。” 谢言川第一次露出兴趣,“可以吗。” 沈漾想着他在京城长大,那地届平坦,或许没爬过山,未曾感受过累成狗的快乐。 小姑娘点点头,“可以啊,不过你现在的身体不好,等日后痊愈了,我同三哥说带你去玩。” 谢言川笑起来很好看。 家里的变故让他总是淡淡的,礼貌中带着疏离。 这样长身玉立,眉眼似阳春白雪,他身上的纱衣垂下,同这个村子格格不入。 “那我便先谢谢漾漾了。” 沈漾被美色蛊惑,不太自然的扭过头,含糊的应了一声,心里的小人狂喷鼻血。 ——救命!谢言川这小子不对劲! ——他好看的不像话啊日! 沈唐把屋子里的卫生打扫干净,没什么事,一边撸袖子一边往外走,沈漾的活计除了简单的拼接没人能帮忙。 他从井边打了水,胡乱的抹了把脸,“漾漾,谢公子,我去把钱叔的板车还了,你们还有啥事没。” 意思问还用不用。 东西没做好,沈漾怕耽误别人使用,摇摇头。 谢言川在桃花村更是没人带着出门都不认识路的那种。 沈唐前脚刚走,后脚李大宝一家就来了,连带着还有昨天在河边阻止沈漾的小姑娘。 她是李前的堂妹,就是那个跟原身不对付的李稻。 李前穿的干干净净,跟在娘亲身边,相比较上一次,他看起来乖的很。 “李叔,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沈漾放下手里的东西,率先开口问了一句,顺便打开篱笆院子的木门让他们进来。 谢言川则是慢腾腾的去屋子里倒茶。 小少爷往前未曾伺候过人,但是来了沈家之后,也在慢慢学着自己生活。 李大宝面带憨厚,因为常年劳作脸色黝黑,他拍了下李前的脑袋。 “这不是,前娃没啥大事,我带着过来让他说声谢谢。” 前娃娘手里拎着篮子,里边是褪了毛的鸡,“对对对,俺们来感谢漾漾。” 说话间,四人进了院子。 沈家的屋子狭小,白天也有些暗,沈漾索性搬了几个椅子出来。 “前娃没事就好,叔和婶子不用特意过来,我也没做什么,也是前娃命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叔婶子坐着歇歇。” 前娃娘把篮子放在桌子上,前娃没坐,他慢腾腾的往前蹭了几步,声音低低的。 “谢谢你,沈漾。” 少年人缺了颗牙的嘴巴漏风,虽说往前有些不愉快。 沈漾递给他一块桂花糕,“下次别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 李稻也有些不情愿,双手背在身后,她和沈漾年纪相仿,村子里这么大的姑娘,心里总是会有比较。 李稻不如沈漾长的好看,但是有爹有娘。 这次沈漾救了堂哥,家里的爹娘非得让李稻跟着一块来给沈漾陪个不是,万一以后有需要沈漾帮忙的地方呢。 “沈漾,昨天我不该那么说你,对不起。” 对待小朋友不能厚此薄彼。 沈漾也给她递了块枣糕,“我又没生气。” 谢言川拎着水壶和茶杯出来,长发在身后绑了个高高的马尾,面皮似白玉,声音清冷。 “请喝水。” 前娃娘眼睛都看直了,“哦哟,这是?” 沈漾不知道怎么介绍谢言川,总不能说是我大哥未婚妻的弟弟,何况未婚妻在哪都不知道。 她回头看了一眼,咂咂嘴。 “一个远房亲戚。” 谢言川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在沈漾这里竟然只是个亲戚,明明二人…… 他虽然对感情一事暂无想法,也绝不是任人践踏。 少年人抿抿嘴,刚想解释,“我是漾漾的——” 话没说完,李稻面红耳赤,拉着李前往李大宝身后站。 脚步打断谢言川说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诚然沈漾的目光落在谢言川身上,等着看他想说什么。 手掌藏在垂下来的大袖里,谢言川突然觉着自己争这口气没什么用。 “远房亲戚。” 那话里略带沮丧,谢言川低了低头,阳光金灿灿的。 目光所及处伸来一只清瘦的小手,虎口处带着薄茧,手心里是一块兔子模样的花糕,沈漾温温和和。 “呐,你也有。” 你也是小朋友。 那一瞬间,谢言川心里的堵塞被神奇治愈。 他抬头和沈漾对视,小姑娘长的并不惊艳,谢家没出事之前,母亲开花宴,那些世家小姐比沈漾好看的有很多。 但是沈漾嘴角抿着梨涡,落在谢言川眼里,就是好乖好甜。 少年人接过沈漾手里的花糕,轻轻嗯了一声。 等他坐到自己的专属软垫上,沈漾回头同李大宝一家闲聊了几句。 虽然救人对于沈漾来说是举手之劳,但是对于李家可是大恩。 临近中午。 李大宝一家告辞离开,前娃娘说什么都要把鸡留下,怕沈家一群孩子不会杀鸡,还特意弄好了送过来。 沈漾拒绝不掉,只能收下。 不过也刻意提了几句,下次过来玩可以,千万别拿东西了。 李稻从见了谢言川就不说话,离开前偷偷看了好几眼。 等到沈唐回来,和那只没毛鸡对视一眼,他还挺客气,“哟,这鸡洗澡呢,毛都脱了。” 沈漾:…… 沈漾:神他妈洗澡呢! 时间一晃而过。 沈秦在城里打杂,每天晚上回来会给他们带些饭菜,都是酒楼里没卖出去的。 沈漾第二套桌椅完成的时候。 距离八月十五只剩下两天的时间。 确认没什么问题,沈漾想着尽快送到白家铺子,先挣点银子给家里买买东西。 上次带回来的食物早就吃完了。 沈秦中间补过一次,他当家知道柴米贵,倒不如沈漾下血本。 日子一天天的凉起来。 早晚已经开始穿春秋款的大衫了。 井水凉,是以沈唐每天早上的任务就是起来烧些热水,一家人洗脸用。 好在这次没有下雨。 路上也不难走。 “漾漾,我能一起去吗。” 二十九 从谢公子怀里出来 家里借了板车。 沈秦本来打算跟着沈漾一块过去,临近过节,酒楼里忙的很。 掌柜的不放人,好在这次有沈汉和沈隋,光是装车就快很多。 沈秦每天走的早,酒楼那边提供住宿,他挂念家里的弟弟妹妹,不管多晚都回来。 嘱咐着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就去江南岸找他,江南岸便是现在沈秦找的零工酒楼。 沈秦笑眯眯的表示知道了。 众人在这边说话,谢言川站在房间门口,犹豫片刻突然开口。 他来桃花村也有半个多月了,期间最远的就是去了趟三角河,虽说养伤不能行动,但着实无聊。 谢言川如今的身子大好,不剧烈运动的情况下,正常行走没有多大问题。 随着他话音刚落,众人看过来,最中间的小姑娘答应的毫不犹豫。 “当然可以,明天拿了银子正好给你们添几件秋装,你跟着一块买点喜欢的。” 好像自从来了沈家,一直都在花费他们为数不多的钱财。 偏偏沈家几个哥哥也没觉着什么不对。 自发把谢言川当成一家人,甚至还有说给谢公子买个发冠,见天的绑根小花发带是什么样子。 沈汉和沈隋把桌椅搬上车框。 谢言川闭了闭眼睛,沈唐咋咋呼呼的,他年纪小,能跟家里人一块上街就觉着很开心。 家里的木门落了锁。 沈汉在前边拉着,沈隋和沈唐一左一右推车。 至于沈漾和谢言川,他俩因为柔弱,勉强在后边跟着,不掉队就行。 路边的群山苍翠。 偶尔有霜打后的叶子泛黄,小草摇摇晃晃。 沈漾同谢言川并肩走在一块,恍然想起他之前说想去爬山。 “谢言川,等这次从城里回来,你想去山里玩吗。” 布咕鸟从那天叫过一回,直到现在也没出现过。 谢言川依旧一身黑色纱衣大袖,比起来时的苍白,如今倒是显的沉稳许多。 少年人点点头,“会很麻烦吗。” 这有什么麻烦的。 他俩说话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是以前边推车的沈唐也听见了。 路面平整,车子顺着惯力往前。 沈唐松开手,兴致勃勃的凑过来,“谢公子喜欢爬山?” 谢言川只喜欢爬桃花村的后山,而今有任务在身,他不好说的明白但也没否认。 沈唐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 他语气带着快活,“到时候我跟谢公子一块,山里有野兔子,还有野鸡,咱们带着漾漾,她小短腿肯定抓不住。” 沈漾无辜被点头,满脸疑问。 谢言川被逗的浅浅的笑,沈唐的话还没完,“但是漾漾可以捡蘑菇,往前跟三哥他们出去,他们老让我捡,我都多大了。” 沈唐揉了揉鼻子。 丝毫不掩饰自己之所以把这个任务让给沈漾的野心。 沈漾飞起一脚,沈唐反应快,三两步逃开,“漾漾你偷袭!” 小姑娘张牙舞爪,“我揍你揍的光明正大。” 他俩顺着车子前后跑,沈唐仗着大了一岁,跟只野猴子似的。 沈汉看着弟弟妹妹闹,脚下不停。 沈唐一把躲到谢言川背后,双手扯着他的袖子,透过胳膊朝沈漾扮鬼脸。 “小短腿,追不上追不上。” 沈漾气的头顶冒烟,顾不上男女有别,整个人猛的往前一扑。 小姑娘身子软软的,谢言川条件反射的接住,掌心里碰上温热,少年人的耳尖通红。 就着这个空隙,沈漾一拳砸在沈唐后背,没用力,但是打到就是赚到。 “哈哈!挨揍了吧!” 她丝毫没察觉自己现在的姿势有什么不对,沈隋无意往后看了一眼。 登时眼珠子砸在地上。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了,大哥不在,老三担起教育的重任。 “漾漾,从谢公子怀里出来。” 因为激动,沈隋的声音尖利高昂。 于是一瞬间。 这个队伍都知道沈漾窜谢言川怀里了,小姑娘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 她摸了摸鼻子刚想道歉,谢公子耳尖的绯色蔓延,就连眼尾都带着红晕—— 他好像—— 快熟了吧! 西红柿成精吗谢公子! 这是是沈唐引起的,眼看谢言川和沈漾都没说话,他嘿嘿笑了一声,乖乖从后边走出来,认错认的倒是快。 “不好意思啊谢公子,都是我的原因,别生气。” 谢言川出神似的盯着沈漾,听着说话才回神,这人像是烫到一般往后退了半步。 随后努力摆正身子,语气温温和和,“无妨。” 他率先追上板车,双臂僵直,同手同脚。 沈漾单手摸着下巴,和沈唐站在两块,两个人探究似的凝重。 ——谢言川跟他的胳膊才认识吗,不太熟的样子。 ——谢公子真是个好人啊,又温柔。 现在没有追星小迷弟一说,沈漾狐疑的看向沈唐。 真的。 要不是知道这是本言情文,她都快觉着沈谢两家的婚约是沈唐和谢言川了。 四哥,你好歹把口水擦擦! 明悟城的城门建立百年。 外墙修补过数次,看起来依旧威风凛凛。 近来买东西的百姓明显增多,沈漾几个人在门口排了会队。 谢言川经过的时候,似有若无的看了一眼那个腰间别着酒壶的守卫首领。 路两旁摆摊的小贩不少。 沈漾等人刚进来,就听着吆喝卖月饼。 现下的月饼多数都是五仁馅的,上边印着吉祥话。 出来的时候手上没装多少银子,沈漾盘面着等会买点回去。 沈汉不知道白家铺子在哪,往后问了一句,沈漾说是在三哥上次卖药材的药铺子隔壁。 沈明行活着的时候跟药铺掌柜认识,沈汉应了一声,朝着小巷走。 隔着老远。 铺子今天冷清,桂花树抽了绿枝,上边隐约冒出许多花骨朵。 沈漾对于四哥朋友还是很尊敬的。 率先打了个招呼,谢言川有些奇怪的看了沈漾一样,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板车停在外头。 沈漾整理了一下裙摆,逆光站在店铺门口,往里探了探头。 “月疏在吗。” 白月疏手里握着话本子,父亲出门做家具,她守着店铺。 听着熟悉的嗓音,立刻从柜台后边站起来。 “漾漾,你来啦。” 三十 家具定制 许久不见。 白月疏还挺激动,“我昨个还在念叨你,怎么现在才来,要不是不知道你家在哪,我早就去找你了。” 她这副模样惹的沈漾有些紧张。 二人现今算是合作关系,甲方爸爸这么着急,难道是上次的桌椅出现问题了。 沈漾无意识的拽了下衣角,“近来家里有事耽搁了,怎么回事。” 诚然沈漾对自己的手艺挺有信心,何况桌椅又不是多精细的物件,就怕工具用不顺手,出现小瑕疵。 但不管是哪种原因,沈漾都愿意保修。 白月疏果然提起上次售卖的家具,“漾漾还记得那个买走桌椅的高老板吗。” 怕沈漾不知道高老板是谁,她还特意解释一句,“就是你和你四哥路上救的。” 沈漾自然记得。 毕竟这种大方又不挑毛病的金主爸爸,向来是他们这种手艺人最欢迎的。 沈漾点点头,“记得。” “高老板着人过来问了好几次了,说你什么时候再来,那套桌椅带回去,家里人都喜欢的很。” “高老板有一妻三妾,哪个都想要,他怕厚此薄彼,说是同样的款式,还想再定四套。” 四套,那就是一百二十两。 沈漾同白月疏说话的时候,外边谢言川看着车子,沈汉同两个弟弟进来。 关于小姑娘一套桌椅卖三十两,整个沈家都知道。 他们虽然暂时没读过书,基本的算法还是知道的。 不等沈漾说话,沈漾掐着自己的人中,“四、四套?” 白月疏这才注意到他们,少年人跟插着的旗子似的,一个比一个高,这里边白月疏只认识沈唐。 挑着眉眼表示疑惑,沈漾介绍了一下。 进门处就有一套专门用来闲坐的桌椅,白月疏示意他们坐下歇歇,顺手从柜台里拿出自己刚刚打发时间的果盘。 里边装着花生瓜子桂圆红枣啥的,见着沈漾太激动,她都忘记拿出来待客了。 抓了两把桂圆塞进沈漾手里,白月疏点点头,“四套还只是暂时的,主要是安抚后院,漾漾能接吗。” 双方做生意。 沈漾自然是能接的,小姑娘顿了顿,“高老板有说什么时候要吗。” 如果是沈漾年轻的时候,四套对她来说也就是七天到十天左右的事。 无奈原身实在有点小,再加上现在也买不到很多量产的工具,多数都是沈漾自己手工磨出来的。 她不敢随意承诺。 这点白月疏倒是不知道,小姑娘嘶了一声,“高老板没说,但他之前留下过地址,说只要你送来的桌椅,他全部包了,那地方也不远,要不……” 白月疏的意思是自己跑去问问。 板车上还有没卸下来的一套。 沈漾琢磨着,“月疏先看看外边那套合不合适,如果合适的话,铺子给高老板送货的时候可以提一句,我们接上门定制。” “放心,还是以白家铺子的名义。” 同样的东西做出来会审美疲劳。 何况沈漾主打的是独一无二。 跟好说话的金主要打好关系,她可以根据几个夫人的不同要求,或者房间布置,设计不同风格的物件。 白月疏没想到还能这样。 索性同沈漾一块先出来看看,谢言川不在板车旁边,许是找哪坐着歇歇了。 沈汉几人没插上话,出来把桌椅卸下。 谢言川是第一次来明悟城,沈漾怕他出事,低声问了沈唐一句,“谢言川去哪了。” 沈唐比她还疑惑,“不知道啊,刚刚他说在门口晒晒太阳,是不是找茅房去了。” 人有三急。 何况小谢公子看起来还挺腼腆,估计不愿意明说。 沈漾点点头,远远喊了两声谢言川,没人答话,也没有继续喊。 白月疏抱着桌子上的桌布,凑过来,“谢言川?我怎么听这名有点耳熟。” 这倒是新奇。 沈漾多嘴问了一句二人认识吗,白月疏单手摸了摸下巴。 记忆里没有谢言川的长相,好像听谁说起过。 还不等她想出来,沈汉两个人已经全部卸完了。 这次的桌腿没有采用旋钮的方式,新中式本来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良,样式简洁,圆形的桌面画着纹路。 搭眼一看或许不如法式优雅,可从雕刻的花纹来看,处处藏着惊喜。 这便是国人的谦虚,美不可定义,万般皆是上上品。 白月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漾漾,你们家这个家具师傅也太厉害了,怎么能每套都做的这么好看。” 他们家? 沈汉等人看过来,这些东西明明是沈漾自己做的。 小姑娘有点心虚,当时之所以虚构一个师傅,怕自己年纪小,白家不信任,是以现在还没掉马。 她轻咳一声,“若是细节上没有问题……” 白月疏立即点头,“没有问题,我今天下午就跟阿爹说安排人送货,届时我跟着去问问定制的事。” 说到定制。 白月疏有些新奇。 他家做生意这么多年,每次都是客人过来挑选,没想到还能根据客人的想法打磨。 沈家每次来的都是少年人。 她想着或许那个手艺师傅不方便出门。 沈漾点头表示好,“有了消息,月疏着人去桃花村找我就行,桃花村沈家,沈漾。” 那地方离城镇不远,有心打听几句也就到了。 白月疏记下,店里的小厮都不在,她把桌布盖上桌椅,示意沈漾跟着进来。 “我去给漾漾拿银子。” 桌椅都是一套一结。 沈漾也不客气,站在柜台口,她不知道白家卖给高老板多少银子一套,但是对于自己来说。 四套足够给家里多盖两间屋子了。 她自己不说,但沈秦几人还挤在一个屋子里。 等待的时候,外边就听见沈唐喊了一句,“ 谢公子,你回来啦。” 谢言川的声音有些低,沈漾没听清楚是怎么回答的。 恰好此时白月疏揣着一包银子出来,三十两装在一块,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漾漾数一下。” 就如同沈漾每次让白月疏验货似的,她也怕银两上出现问题。 沈漾拎过来,温和的笑了笑。 “不用,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