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享受似锦年华》 楔子 2025年,席卷全球的新冠病毒终于偃旗息鼓,出国旅游线路基本恢复正常。 靠花式撸猫、拥有上千万粉丝的小网红林嘉彤,终于结束了她的浪漫欧亚半月游,坐上返回广市的飞机。 睡得模模糊糊、口罩沾满口水、毫无形象的她,被一阵剧烈的晃动颠醒了。 林嘉彤睡眼蒙眬,大脑死机,正琢磨着今夕何日兮?何故似坐冲锋机中,氧气罩忽然自动从舱顶抛下来,林嘉彤瞬间清醒。 她特别认真按照空姐提示,手忙脚乱用力拉下面罩,一手把绳子固定在头部,一手把氧气罩靠在口鼻处,努力的保持正常呼吸,虽说不断自我催眠别紧张,可是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 飞机仍在剧烈颠簸,那感觉比坐过山车还刺激。摇晃震动中,林嘉彤猛地撞上前座,只觉得左额头剧痛,一阵又一阵的晕眩袭来,飞机仍旧摇晃个不停,林嘉彤的意识开始模糊。 朦胧中只看到前方明亮无比,林嘉彤此时脑袋不晕了,额头不疼了,只觉自己全身充满力量,撒开双脚跑个全马都绰绰有余。于是,她不知怎地就开心地走了过去,走着走着四周开始春光明媚起来,直到走进一个庙宇。 林嘉彤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正等着她,她其实并不认识,就是意识中觉得老妪就是在等她! “我想请你帮忙!”老妪开门见山。 “大姐您说吧,能帮我一定帮!”林嘉彤爽快地答应,虽说她觉得这个老人家她都可以叫阿姨了,可是她还是习惯性地把人家叫年轻一些。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但是你回不去了,只能用我的身体重活!” 林嘉彤惊呆了!她死了?怎么死的?真死了么?飞机最终坠毁了吗?没印象啊!她脑袋一片混沌,心情开始不美丽了! 老妪告诉她:她从22岁开始就被无良丈夫对外称她病亡,将她送到家庙囚禁。 她在两个忠仆的保护下,小心翼翼苟活于家庙中,凄凉度日。后来她无意间发现时光倒流的密法,足足用了12年持咒祝祷,终于在42岁时成功了! 却没承想这个密法耗尽她全部精力,燃尽寿命,魂体虚弱,只能支持三五天。 辛亏遇到与她生辰八字全然符合的林嘉彤,所以她如今只能请林嘉彤借尸还魂,替她报仇并护住她的家人! 如今林嘉彤将回到她16岁刚嫁进平宁侯府,被平宁侯爷郑祺琰妾室沈妙莲暗算受伤的时候。 郑祺琰32岁,嫡妻难产而死之后,圣主亲自指婚,将靖北侯唯一嫡女,锦潼,也就是她,嫁给郑祺琰。为表恩宠,锦潼过门那天,圣主就封了她一品诰命夫人。 郑祺琰宠妾灭妻,纵容妾室不敬于她,新婚不过五日便借故去平南疆动乱,足足近三年不曾归家。 泰和二十三年五王之乱时,郑祺琰帮晋王争夺王位成功,平宁侯府风头无双。 二十四年初,熠文帝崩,传位晋王,次年改国号为乾元,而她的三哥锦渻由于站错队被晋王冷落。 乾元二年,西北大旱,她的三哥锦渻协助赈灾,由于赈灾粮食无故缺失八十万石,她三哥被问罪,锦家因此被抄。而她则被郑祺琰送到家庙囚禁,对外称她病亡。 锦潼的身体越来越透明,直到化为轻烟四散无踪。 林嘉彤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还在疑惑泰和还有乾元到底是哪个朝代的年号啊?正准备拿起手机百度一下呢,结果一摸,咿哟,她的手机呢? 第二章 沈妙莲母女 魏太医带着医女谢姑姑,每三天来为锦潼复诊,针灸,重新配药。 谢姑姑又教了几个丫鬟推拿按摩的手法,加上锦潼的陪嫁齐嬷嬷懂得医术,百般为锦潼调养身体。 如此这般,不过半月,林嘉彤其实就能下床走动,头上伤口也结了疤。但她还是天天往脸上敷一层细粉,装出脸色苍白的虚弱样子,躺床上装死麻痹众人。 她的三伯母左从芸,心疼锦潼初为新妇不易,三五天便过来看望。 左从芸是个略微富态的中年妇女,大气端庄的鹅蛋脸,一双狭长的凤眼满含笑意,配上两个酒窝儿和嘹亮的嗓音,无端就让林嘉彤有种阳光灿烂的感觉。 左从芸凑近林嘉彤,小心翼翼分开头发细细端详:“亏得伤在头发里,等结了疤啊,不仔细看不出来。” 林嘉彤摆出一幅生无可恋的德性:“看出来又怎样呢?左右我一个人也没人看!” 左从芸连忙安慰:“我这不来了吗!” “也就只有三伯母了!唉!” “岂止是我啊!京中不少人家都有遣人前来问候,可是婆母和我看你伤重,不宜劳神,便让武安都挡了,等你大好了再说。” 林嘉彤虚弱地微笑:“劳婆母和三伯母费心了!” “妹妹还是叫我芸姐姐吧,听起来年轻些。”左从芸轻拉过锦潼的手:“妹妹好好养伤,不要太多思虑。武管家已经在查了,若是真有人敢谋害妹妹,到时候要打要杀,不过是妹妹一句话。” 林嘉彤垂下双眸:“芸姐姐,是妹妹自己不小心,有什么好查的!”她清楚,这是沈妙莲动的手脚,只要不动到她,就什么也查不出来! “无论如何,养好身体要紧,七叔临走前交代三爷和我多多照料你,要是七叔回来看你这样,岂不心疼?” “芸姐姐,我找个借口把那沈姨娘杖杀了,你说七爷回来会心疼么?”林嘉彤装一幅傻白甜“愤怒不已”的表情,忽然转了话头,紧紧抓住左从芸的手问。 左从芸代表着甄太夫人的态度,她先试探试探,再来决定下手轻重。 “妹妹是侯府主母,杖杀一个妾室算什么大事?七爷又有什么好心疼的?”左从芸似笑非笑地回答。 “芸姐姐,沈姨娘好歹是枬姐儿生母,妹妹再不懂事也不会要打要杀的,姐姐这是笑话我?” “她一个妾室若不敬主母,要打要杀要发卖,随妹妹的意,有什么好笑话的?” “那芸姐姐帮我一个忙呗?”林嘉彤一脸俏皮。 左从芸心中警惕,这丫头该不会想借刀杀人吧?她扯出一个微笑说道:“妹妹且说来听听。” “芸姐姐,枬姐儿九岁了,妹妹想着她好歹是侯府长女,老是养在沈姨娘身边也不成样子。不如姐姐帮帮忙,让枬姐儿去姐姐娘家左大人的家塾里读书,这个忙芸姐姐帮不帮?” “自然是帮!”左从芸一口答应:“我瞧枬姐儿越发不像话,畏畏缩缩,一点侯府小姐气度都没有!嫡母卧病在床,不来奉药服侍也罢,每日居然连请安问候也无!” “枬姐儿还小,我怕过了病气给她,才不让她来的,家塾一事就有劳姐姐了。”林嘉彤赶紧装贤惠,没必要和个九岁熊孩子治气。 左从芸又东拉西扯和锦潼说一些上京的趣闻轶事,看着锦潼吃药时间到才告辞离开。 她本来是想顺脚到雅馨轩和郑枬交代一下,岂料守门的小丫鬟居然告诉她郑枬去了沈姨娘的听雨小筑,左从芸顿时心头火起,一阵风般直刮进听雨小筑! 一进门就看到郑枬和沈妙莲说说笑笑的,亲密和谐无比。 “好一幅承欢膝下图啊,倒是本夫人扰了你们母女了!” 沈妙莲瞬间换了一幅面孔,惶恐不安地跪倒在地:“三夫人言重了,贱妾不敢。”她不过一个妾室,按道理郑枬只能称她一声“姨娘”,郑枬和锦潼才是正经的“母女”呢。 “三伯母,娘亲被禁足,我担心她才过来看看的。”郑枬伸手便要拉沈妙莲起身。 左从芸怒极反笑:“枬姐儿好孝道啊!娘亲?你的娘亲而今卧病在床呢!这又是你哪门子娘亲?沈姨娘可是老夫人亲口下令禁足的,你倒担心起来了?还一口一个娘亲!沈姨娘一个妾担得起吗?枬姐儿,规矩尊卑,你不懂吗?” 沈妙莲瞬间梨花带雨地拉着左从芸的裙摆:“三夫人,一切都是贱妾的错,求三夫人看在世子的份上,不要责怪大小姐!” “石嬷嬷,带大小姐回去准备,三天后去左侍郎府中家塾好好学学规矩!”然后一脚蹬开沈妙莲:“沈姨娘慎言!好好禁足!” 听雨小筑发生的事不过片刻蔡嬷嬷便知道了。“夫人,先前听沈姨娘说她为七爷生下一对子女,我们总以为一个是由于什么别的原因夭折了,七爷内疚不已才对她如此宠爱。但如今种种迹象看来,这……” “蔡嬷嬷,你也觉得郑榆是沈妙莲生的?”郑榆是建安侯世子,左从芸的嫡子。可奇怪的是,沈妙莲私底下一直有和郑榆联系,虽说郑榆大多不理。不过听着侯府里边下人的一些八卦,似乎郑榆的确是和沈妙莲有些牵扯,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也只能如此解释了,要不沈姨娘为何自禁足以来,频频托人带信给世子诉说她的委屈。按道理说,她要哭诉抱怨,也该找七爷啊!”蔡嬷嬷百思不得其解,这侯府越查下去,越是复杂起来。 “蔡嬷嬷,其他都不理会,我们只查府内众奴仆,趁我伤重偷奸耍滑的,贪污公款的,私下和沈妙莲有勾结的。其余暂且不理!” —————— 左从芸速度极快,隔天就把家塾一事交待好,郑枬的奶妈子石嬷嬷却来报郑枬染了风寒,需要休养几天,没法子去左氏家塾。 左从芸性子火爆,气得直欲冲到馨雅轩亲自将郑枬提去家塾。 反倒是林嘉彤劝住了她:“芸姐姐,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又一直养在沈姨娘身边,如今让她去读书,她心里不畅快闹些别扭也是有的。慢慢来别急,妹妹向你保证,下个月,枬姐儿必定到左氏家塾。” “莹姐儿当初五岁就跟在我身边学针线女红,帮着理家掌中愦,八岁就到翰墨楼的女塾学习礼仪规矩了,连宫中嬷嬷都对她百般赞赏。枬姐儿如今九岁,却如此这般上不得台面,唉!” 郑莹是左从芸生的嫡长女,如今已出嫁,当初待字闺中时也是上京颇有贤名的名门闺秀。左从芸越是对比,越是叹气,不由也抱怨起郑祺琰来:“七叔也是的,怎能把枬姐儿让一个姨娘带呢!沈氏一个家奴出身的,能教养出什么名门闺秀?” “芸姐姐不要生气了!我们不说枬姐儿了,姐姐与妹妹说说最近上京有什么新鲜事啊?”林嘉彤转了话题。 左从芸每次来都会说些新鲜趣事逗锦潼一笑,以解病中郁闷无聊,或是话里话外透露一些讯息,隐晦表达她们婆母甄老夫人的意思。她粗看脾气直,仿佛口无遮拦,其实极有分寸,从不夸张空言,言必有物。 林嘉彤披着锦潼的外皮,仔细倾听,分门别类总结,又和蔡嬷嬷齐嬷嬷商量,最后终于下了乱世用重典,杖杀十几个刁奴立威的决心!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主子心情不好干掉个把下人,是很正常的!更何况是犯错的! 林嘉彤估摸着沈妙莲在侯府经营多年,郑祺琰又偏爱于她,一时半会也伤不了她。便安心养伤,顺带体会一把古代贵妇的极品优质生活。 她想吃个橘子,凝紫洗净双手,剥皮,仔细将橘络一丝一丝挑去。 然后,伸出小爪子准备吃的林嘉彤被凝紫一个柔柔的眼神撇回来了。 “夫人且等等!”然后又拿出银针,仔细挑开每片橘瓣,将橘核小心用银夹子挑出来,又将橘衣轻轻剥掉,露出里面的桔肉。 最后,林嘉彤用银叉子,吃了上下两辈子最讲究的橘子。 吃个甜瓜,丹朱用专门的银勺子将瓜肉舀成小圆球形状,用流光溢彩的琉璃单脚盘装好。林嘉彤用银签子吃一粒感叹一句,这是人过的生活!?夭寿啊! 吃梨子,切块,用蜜水泡过后才能让锦潼入口,因为梨子性寒,必须中和一下,要不怕对锦潼身体有害。 就连葡萄,也是凝紫小心翼翼拨开皮,用银刀切成两瓣,将葡萄子儿用小镊子夹出来后,方呈上食用。 绝了!林嘉彤自打醒过来,就没吃过一个完整形状的水果! 更绝的是:连装水果的器皿也是根据水果颜色搭配的,就没一个重复! 这日子过的,林嘉彤倍儿心疼关爱她贴身伺候的丫鬟嬷嬷。 整个烟波浩淼轩的人便在这种主仆其乐融融的氛围下,上下一条心,对外调查整个侯府,对内将锦潼伺候得,林嘉彤怀疑自己是否生活不能自理! 第三章 彻查侯府 蔡嬷嬷齐嬷嬷运筹帷幄,派锦潼陪嫁中最可靠的暗中查探侯府众奴,何人何职?品性能力如何? 夫人嫁进来第六天七爷就征战南疆去了,七爷前脚刚走,第十天上夫人就被沈妙莲暗算落水受伤!还暗算得神不知鬼不觉地,他们过后去查,愣是半点痕迹都无。这府里边,沈妙莲一个个小小的妾室,居然如此只手遮天啦。 若不是素白丹朱第一时间跳下水将夫人先托上水面,受伤加呛水,估计能要了夫人的命! 素白就是不懂水性呛了水,如今还烧得糊里糊涂的呢! 如今夫人振作起来了,她必得将候府查个一清二楚,只有知己知彼,夫人方能百战不殆! 蔡嬷嬷排兵部将,合理安排锦潼陪嫁诸人,明着耀武扬威,暗地了解能够查到的所有一切。 她自己则连着几天都借口要给锦潼挑选精细食材炖补汤,大摇大摆地在厨房翻来翻去,挑三拣四! 膳房管事曾嬷嬷几乎次次都要借故和她争吵几句,又在背地里嘀咕蔡嬷嬷狐假虎威。 这天两个人又在膳房吵得不可开交,蔡嬷嬷指着曾嬷嬷的鼻子直骂:“你这老货!若不是之前膳房送来的食物不新鲜,害得夫人腹泻?我怎会自己过来挑选食材?偏偏你还天天推三阻四的!怎么了?违反府里哪条规定了?再说了,现在夫人病了需要好好补补,我多拿点也是应该!” “你红口白牙的污蔑谁呢?膳房负责府里所有人一日三餐,从来就没有谁吃了有什么问题的。况且府里各房各人都有份例,虽说夫人是一家主母,也不能你想要多少就能拿多少的!”曾嬷嬷有沈姨娘撑腰,气焰向来嚣张无比。 “哟!曾嬷嬷这是想越过夫人啊?你也知道夫人是一家主母啊?” “蔡婆子,你可别胡说八道!” 两个人吵着吵着便开始动手动脚,厨房几个有脸面的管事娘子厨子,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劝说着,直到武安赶过来。 曾嬷嬷立刻委屈无比地向武安诉苦:“武管家,全乱套了啊!夫人房中的蔡嬷嬷,每天都要来膳房自己领东西,每天都超出份例一堆!这,这我们膳房如何做事啊?” 蔡嬷嬷双手交叉胸前,只冷笑看着武安不发一语,她倒要看看:这侯府到底是谁当家做主? “府内不可私斗争吵!夫人那边要领什么都可以,膳房登记下来就好。再说了,夫人自卧床养伤,便交代膳房不用送餐过去,日常都是烟波浩淼轩的小厨房负责。蔡嬷嬷来领食材,情理之内!”武安一锤定音。 蔡嬷嬷向武安行了一礼:“谢谢武管家!” 曾嬷嬷不敢违抗武安,干脆借口有事走了。 蔡嬷嬷心中暗骂“蠢材!”。然后光明正大走进食材仓库,膳房管理府内所有饮食,也是最有可能被人动手脚的地方,她必得好好察看。 武安家的看到武安悄悄给的眼色,立刻紧跟进去,殷勤无比:“蔡嬷嬷您看,这是上等的血燕,曾嬷嬷特特去大仓库领过来给夫人补身子的,足足有十斤呢!” 蔡嬷嬷瞄了一眼武安家的特特从一大堆干货箱子后面最底下翻出来的血燕,心知肚明! 夫人一天就二两血燕养着,这十斤够吃上两个多月了。况且自夫人落水,她们怕沈姨娘在饮食上弄鬼,补品都是用夫人陪嫁或是锦渻送过来的,日常饮食也都是从膳房领了材料到小厨房做,这血燕从来不曾听曾嬷嬷提起过。 蔡嬷嬷清楚府中各人份例:侯府历来善待下人,沈姨娘和枬姐儿都是每顿六素六荤两汤,每天都有八个糕点可作零嘴。 大小管事有体面的嬷嬷丫鬟,四素两荤一汤,其余则是两素一汤,隔天才有一荤。 比较特殊的是刑房,由于刑房众人皆是壮年男子,加上日日习武,食量都大,所以刑房每天必得最少两只整猪的肉量。 而掌勺的李大厨前些天“无意”和她提起,府里这些天都是每天五十猪五十羊各种禽类近百只不等,这个量她们这些管事的变成老虎都够吃了! —————— 齐嬷嬷选个大晴天,领着两个小厮,去仓库找管事姜嬷嬷。 “夫人嫌着房里那扇紫檀山水屏风死气沉沉瞧着心烦,姜姐姐帮忙看看换扇亮堂颜色喜庆些的。” 姜嬷嬷熟门熟路地领着齐嬷嬷进了藏大件物品的仓库,让几个丫鬟帮忙揭开护着东西的油布,指着几扇各式材料的屏风道:“夫人喜欢什么老奴不清楚,劳烦齐姐姐自己挑。” 齐嬷嬷细细端详对比,姜嬷嬷在旁边小心陪着解说。 最后齐嬷嬷挑了一扇绿梅苏绣屏风,姜嬷嬷立刻叫了两个小厮将屏风抬出,又叫两个小丫头拿了掸子细布,轻手轻脚将屏风清理得纤尘不染,才让齐嬷嬷签字画押出库。 齐嬷嬷顺路到了花房,让管花草的刘嬷嬷帮忙挑几盘花,刘嬷嬷细细问了锦潼喜欢什么味道?有没有忌讳?然后亲自挑了八盘各式花卉,领着几个下人送往烟波浩淼轩。 路上齐嬷嬷主动和刘嬷嬷聊天,不动声色地套话。 刘嬷嬷心里也想着多了解夫人一些,毕竟锦潼可是正正经经的当家主母,多知道些她的喜好,也能取悦于她,少犯些错不是! 于是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烟波浩淼轩。 齐嬷嬷指挥着众人轻手轻脚地换摆设,刘嬷嬷则到内室亲自向锦潼解释:“夫人,齐嬷嬷说您喜欢色彩艳丽,味道浓郁一些的花,可老奴想着,您如今身体不适,还用着药,这花味太浓怕与药味相冲撞反而闻着难受,所以备了四盘绿植,有些微草木清香,摆在内室最好。另外两盆黄槲兰两盘瑞香,香味浓郁,就摆在外屋可好” 林嘉彤斜倚在床边,微微颔首:“嬷嬷费心了,赏!” 刘嬷嬷看锦潼面白气弱,不敢多留,忙领赏告退。 齐嬷嬷暗中看着,搬屏风那两个小厮目不斜视只低头干活,搬花的几个丫鬟有两个却悄悄的左顾右看,有一个甚至胆大包天溜进内室偷看锦潼。 —————— 正门每天最少四人看守,没有对牌,肯定出不去! 丹朱一咬牙,昂首挺胸向侧门走去,有个小厮立刻拦住她“这位姐姐留步。” 丹朱头一扬:“我是夫人贴身大丫鬟,要出府给夫人买东西!” “麻烦姐姐和武大总管说一声,拿了对牌才可以出去!” “对你妹阿!误了夫人的事你承担得起吗?”丹朱作出泼妇架势,手指头直戳到小厮的脑门上,破口大骂但无论她如何威逼利诱,那小厮都吓得眼泪汪汪了,可就是死死拦着门一步不让。 丹朱实在演不下去了,狠狠又威胁了几句才往回走。 她要赶紧回去告知齐嬷嬷蔡嬷嬷,侯府出入严格,守备严格。 锦潼陪嫁的丫鬟家丁,在齐嬷嬷蔡嬷嬷的安排下,故意气焰嚣张在府中乱串。 府中众奴大多认为锦潼是趁着沈姨娘被太夫人禁足,故意纵容手下立威,多数隐忍不敢言,也有少数仗着和沈姨娘交好,暗中使绊子。更有少数聪明的,暗地投诚。 膳房的李婆子人看起来虽然粗笨,心思却通透。 她想着锦潼再怎么说,也是明媒正娶的嫡妻,是平宁侯府正儿八经的主母,圣主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效忠于她是必然的。 而那沈姨娘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个妾室,况且在府里面四处钻营牟利,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可是形势比人强,膳房管事曾嬷嬷是沈姨娘的心腹,两个人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李婆子一个粗使婆子自然无力阻止,但是想办法告知锦潼身边的人还是做得到的。 她暗中观察良久,武安家的,刘大厨这几个平时虽看起来不偏不倚的,都似乎隐隐都靠向夫人,于是,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齐嬷嬷这天经过流云阁,藏在枫树林中许久的李婆子冲出来,扯着齐嬷嬷直往林里钻:“齐嬷嬷宽待宽待,实在是这事太大,不能让别人看到。” 齐嬷嬷警惕心大起,顺着那老婆子进了小树林,好容易站定身体。却见李婆子直接跪了下来,齐嬷嬷越发满腹疑惑,连人都忘记扶起来。 “齐嬷嬷,老奴是膳房的粗使李婆子,夫人每天喝的水,都有问题!”李婆子开门见山直接无比:“府里面用的水都是栖凤山运过来的山泉水,山泉水甘甜,用来煲汤煮饭泡茶什么味道都特别好,可是水性寒凉,喝太多会腹泻。膳房这边都是用南姜叶子泡上一天,才敢拿来用。而给夫人用的水,是另外泡了芭蕉叶的,这芭蕉叶也是大寒的东西啊!寒上加寒,对夫人身体影响更大。老奴的孙子就是负责运送府里每天用水的,膳房的曾嬷嬷交代过他们带芭蕉叶子,老奴就留心上了,这才发现的。” 齐嬷嬷如被雷正正劈中,呆若木鸡! 她颇精医术,知道女子若是长期食用寒凉之物,便会难以有孕,就算有孕也难保住!这沈姨娘心思狠毒,做事隐蔽,亏她们十几个人天天护着夫人居然还无一察觉,真是愚不可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起李婆子:“李姐姐,你且先回膳房,就当此事从未发生,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去。放心,你一片忠心,我会告诉夫人的!” 李婆子谢了齐嬷嬷,四顾无人才躲在路边疾走回膳房。 齐嬷嬷狠狠甩了自己几巴掌,蠢货!蠢货!她又狠狠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枉费她一身医术,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将夫人害了都不知!又足足在枫林待了一刻钟工夫,心情才平复下来,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第四章 侯府编制 曾嬷嬷趁着拿红利过来给沈妙莲之际,将锦潼怎么派人闹膳房,怎么将整个侯府整得鸡飞狗跳,一一说给她听。 沈妙莲越发得意:蠢货!闹吧!看七爷回来怎么收场!几个人哈哈大笑地嘲笑锦潼,无半点收敛。 门房管事武平偷偷跑来向武安诉苦:“大哥,夫人这伤得都起不来床了,怎么还不消停啊?这……唉!” 他每天巡逻,最容易被拉壮丁! 锦潼天天派他这里砍树那里换花的,就差没叫他帮着把烟波浩淼轩推倒重建啦,直把他和一干巡逻家丁指挥得通府团团转,灰头土脸! 他又叹了一口气:“前天她还派贴身丫鬟出府给她买东西,没有腰牌,阿泉当然拦住了,那丫鬟咄咄逼人把阿泉额头都戳出血了!大哥,这夫人要是病好了,该不会借机报复把他怎样了吧?” 武安老神在在:“不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万事还有七爷呢!你去忙你的!” 梁氏今天恰巧不当值,看到武平来找武安,赶紧去拿了两双鞋子给他。 武平还未娶妻,梁氏这个长嫂平时也是衣食鞋袜尽可能多照顾着,武平在巡房,最是费鞋。看武平唉声叹气的,又顺口安慰几句。 回头端了茶给武安,她也有一肚子话要说呢!“三叔老实,怕是看不出夫人的打算。” “府里有几个看得出?怕都以为夫人是在故意耍脾气刁难吧!” “爷,妾身粗粗一算,曾嬷嬷这几个月,伙同沈姨娘足足贪下数万银子,特别从七爷走后这一个月,膳房数目不清不楚的,有万余两银子呢!” “竟然如此夸张?”武安虽有准备但也吓一大跳。 “就说血燕这一项,曾嬷嬷月头去仓库将仅剩的十斤血燕领出,隔两天又说山海奇珍斋老板那里新来了十二斤零七两,要价两千两,今年血燕难得,要多多备些给夫人补身子。但夫人的烟波浩淼轩,根本就不用膳房的补品!那仓库的十斤燕窝曾嬷嬷藏得紧紧的,这几天悄悄一斤两斤地拿出去。买的那十二斤七两,见都没见过!一进一出,最少三千两!”梁氏细细算给他听:“爷!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这些事闹出来,您这个候府大管家能落个好?” 武安沉思片刻:“侯爷交代了,先只守住侯府大门,还有外面生意田庄决不能让内府插手。至于里面各人怎么闹腾,等夫人伤养好解决,若夫人解决不了再说!” “就怕闹得太大,到时候不好收拾,连累了爷!再说沈姨娘独宠这些年了,做不少过分事七爷也没说什么!妾身看夫人是个心气浮躁的,才进门几天就被沈姨娘压得死死的,……” “慎言!”武安打断妻子:“做奴才的岂可妄议主子是非!” 看着梁氏被自己吓得缩手缩脚,武安语气放软:“翠儿,你在膳房做好自己本分就好,如果夫人那边有人去问,你就悄悄如实相告,注意别让他人知道就好。” “爷您放心,妾身知道轻重。不过李大厨也有察觉,前些天蔡嬷嬷去拿肉蔬,他话里话外地嘀咕,恐怕蔡嬷嬷也看出每天膳房购买的肉食蔬菜不对数。还有府中的米粮,那天妾身隐约看到夫人手下那个叫谁来着,在刑房教武功那个,像壁虎似的从墙上爬进去,在粮仓里面呆了许久,里面剩几粒米估计都数清了!” “这府里聪明人多着呢!只看着这聪明是用在哪里啰!”武安啜着茶水,心里揣摩,夫人进门头几天,飞扬跋扈,极沉不下气。沈姨娘不过拿样装乔,夫人一天便要发作罚她几回。七爷自是维护沈姨娘,偏偏夫人不上道,次次被沈姨娘一点就爆,整得七爷不胜其烦,正好南疆暴乱,七爷愉快地领兵前往,夫人还气得不去送他呢! 七爷可是交代了,任府里闹,不过分就行,等他平了南疆回来再做决定。他想着七爷是在衡量夫人是否有足够能力做候府主母,所以才有意放纵冷眼旁观,可倒是没想到膳房那边如此不堪,看来下个月初五核对清点账目,他要敲打一下了。 —————— 足足用了十几天,蔡嬷嬷才拿着一叠纸,一五一十向锦潼细细汇报:“夫人,平宁侯府人员简单,不过两百来人。”锦潼控制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两百来人,还“真”不复杂哈。 侯府大管家,武安,手下有三个助手和48个小厮。总管账房,刑房和侯府人情往来。而府外铺面田庄虽说也是武安管着,具体消息查不出,连做的是什么生意都查不出。武安四兄弟都跟过七爷平摄政王之乱,大哥武建为护七爷而死,老四武宁如今跟在七爷身边做事,而老二武安左腿受伤,没办法上战场,被七爷安排回来当侯府大管家,忠心耿耿。他的妻子在膳房帮忙打理,透露不少消息给我们,看来是站我们这边的! 门房有24人,武安三弟武平管着,12人十二时辰轮流,侯府大门和两个侧门最少八个人守着,其余12人配合其他管事妈妈整个侯府外围全天巡逻。无论大门侧门,无对牌任何人不得出入。夜晚最晚辰末,府内所有人不得胡乱走动,除了七爷和夫人。武平为人极其耿直,管理严格。 刘嬷嬷管着花木上,手下两个帮手领着30个粗活小厮和16个丫鬟。花木有三个小厮两个丫鬟被沈姨娘收买,四处帮着沈姨娘查消息传话。那个叫李蛮牛的小厮,就是听从沈姨娘在护栏上动手脚,害夫人落水的罪魁祸首!刘嬷嬷懂得做花露香精之类的,为人心善,在府内人缘也好。 楚嬷嬷管针线,两个助手分别管着四季衣物和杂项,领着6个粗使婆子和16个绣娘。有几个绣娘都巴结着沈姨娘,其中司饰的叶卿澜和两个丫头暗中勾结沈姨娘,拿过不少府里不用的粗笨金饰,借着膳房曾嬷嬷每隔几天外出结算,拿出去换钱。针线房本就事多繁杂,楚嬷嬷的老伴自去年冬天就卧病在床,更是顾头不顾尾的,手下一个助手一心只扫门前雪,万事不关心。而叶卿澜颇有几分姿色,心思灵动,今年24仍未婚娶,她不是侯府的家生奴才,老奴零散听着,估计她是要自己赎身出府,所以才如此敛财。 曾嬷嬷管理膳房,三个助手分别管着油米,肉菜,柴炭,粗使婆子20人,厨师8人。曾嬷嬷这些年就和沈姨娘狼狈为奸的,膳房除了武安家的,两个大厨,李婆子几个粗使婆子安分做事,其余大都巴着沈姨娘,特别是夫人进门前后这几个月,足足贪了有数万银子。 仓库姜嬷嬷管着,有四个助手,27个小厮10个丫鬟。管着瓷器那个武秋云,武安的远房亲戚,这段时间偷了不少瓷器,要么谎称夫人大婚时人来人往的不小心打碎,要么谎称夫人卧病来往探视人情往来太多,数目暂时理不出了。这瓷器也是曾妈妈帮忙拿出去卖的!姜妈妈虽然做事认真,但是看着武安的面,倒也没多怀疑。 沈姨娘处有一个管事嬷嬷和四个丫鬟,这六个什么货色老奴就不多言了! 枬姐儿处的石嬷嬷兰香梅香这三个是七爷特别指给大小姐,处事规矩,时时拦着大小姐和沈姨娘保持距离,而那个小樱,是沈姨娘大丫鬟小竹的妹妹,也是个不安份的。和花木家丁李蛮牛不干不静,私底下偷过雅馨轩不少东西。其他三个小丫鬟都挺老实的。 七爷的舞墨轩,四个大丫鬟和两个书童管着,规规矩矩。在府里“影竹斋”养老的军师公孙老先生,与世无争。这两处具体情况查不出来。 林嘉彤计算着,加上锦潼陪嫁的21人,足足265个人归她管,并且除了枬姐儿武安两兄弟之外,其余262个人皆是家奴,基本都是有卖身契的,简单暴力地形容:就是她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欧!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林嘉彤内心狂呼! 第五章 家庙祈福 林嘉彤在考虑一个抱大腿的严肃问题,想来想去,除了郑祺琰的大腿粗壮结实耐用之外,就是打孝顺媳妇牌去抱甄老夫人的大腿了。 她扶额长太息! 作为一个现代女性,让她接受一个突如其来、素未谋面的丈夫,郎情妾意、相敬如宾的共同生活,这实在是膈应得慌啊! 生存还是膈应,这是个难题!幸亏他打仗去了,好歹有个缓冲期,可以给她足够时间考虑对策。 他俩是御赐婚姻,绝无和离的可能。上一世锦潼究竟为何被郑祺琰离弃?仅仅是因为她性格跋扈?还是锦渻站队魏王,拉了他的后腿? 林嘉彤百思不得其解!她将思路回归正轨,如何正确地抱郑祺琰的大腿?给他生个胖宝宝? 林嘉彤摁下恶心得欲喷口而出的心脏,深呼吸!还是先想想法子,解决侯府内患,再考虑如何提高平宁侯府声誉吧。 林嘉彤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十四天,对整个侯府了若指掌,顺便成功将自己代换成“锦潼”,才宣布痊愈,正式接手中馈。 侯府每月初五清点帐目。 五月初五这天,锦潼卯末就起床梳洗打扮,细细端详黄铜镜中那张妖孽的脸,嘴角情不自禁直咧咧! 这长相,搁21世纪足以和八亿人间富贵花抗衡了,咋地原主就混成青灯伴古佛的下场了?凭借这脸,这身材,烽火戏诸侯祸国殃民都够本钱啦!真是暴殄天物,浪费天赋啊!锦潼替原主惋惜不已! 蔡嬷嬷手势轻柔娴熟地帮锦潼盘发。 “蔡嬷嬷,你把我这头发整得,跟顶盘花似的!”锦潼感叹! 古代人的智慧不可小看啊! 别说她头上插的那些精致无比的首饰,就说她身上穿的这几件不知道叫个啥的衣服吧,足有五层,却薄如蝉翼。如今五月了,天气开始炎热,穿上身飘飘然并不闷热。这可都是纯手工制作的,件件独一无二,专门为她量身打造,足够秒杀现代一切流水线机械化产品啊! “夫人,您说的今天要杀猴儆鸡,老奴给您打扮得雍容华贵些,好镇住那些刁奴!”没错,锦潼就是要杀个把管事猴的威风,来儆儆那群小鸡小鸭! 她顶着一尺高的发髻,穿着异常华丽代表正室地位、绣着凤穿牡丹的大红衣衫,领着两个嬷嬷六个丫环浩浩荡荡杀进集庆堂。 集庆堂是平宁侯府下人向当家主母汇报工作的地方,类似于现在的会议室。 蔡嬷嬷和素白恭敬地将她扶上首座。 侯府大管家武安先将这两个月出入帐目拿给锦潼看,然后便默默站到一边儿冷眼旁观。 锦潼懒洋洋地略翻了几页,顺手交给蔡嬷嬷,蔡嬷嬷立刻和善算数的素白嫣红凝紫,四人四个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起来。 陆陆续续有迟到的奴仆到来,锦潼不言不语,仿佛全没看见,只悠哉悠哉用茶盖划拉着茶叶,时不时品上一口。 武安垂首立于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犹如泥雕木塑一言不发。只要锦潼不开口,他就是个哑巴。 整个集庆堂窃窃私语,锦潼并不理会,武安便也听而不闻。足足快一个时辰,蔡嬷嬷才递给锦潼一张纸。 沈姨娘站在外面等了半天,终于沉不下气,牙一咬进去了。她一进门就插烛般跪下去:“夫人此次受伤,妾身没有及时相救,还请夫人重重责罚,否则妾身心里难安!” 直到今天,锦潼才终于见着了沈妙莲的真人。 锦潼一直认为沈妙莲应该是那种绿茶小清新的长相,可如今一看,居然是个甜妞儿的相貌。 身材颇瘦,却偏偏长个圆脸蛋,配上那汪着一包儿泪水的圆眼睛,加上那矫揉造作的楚楚可人姿态,仿佛一个奶油蛋糕上又浇上蜂蜜,甜腻得让锦潼反胃。 锦潼装出一脸惊诧:“沈姨娘这是何意啊?快别胡乱自责。”又赶紧叫齐嬷嬷快快扶起沈姨娘,地上冷别冻到沈姨娘惹七爷心疼了。 沈妙莲脸上一呆,她还在禁足,按道理是不能出来的。她本以为锦潼一见到她肯定脾气bao发,却不料锦潼跟换个人似的,倒是沉得住气!看来这一个来月的床没白躺,长脑子了! 她心下飞速盘算:锦潼性格飞扬跋扈,将视她为眼中钉,恨不得拔了她! 她若主动请罪,放底姿态用言语挤兑,必能将其激怒!锦潼若失态严惩她,七爷必定出来护着! 沈家虽是家生奴才,可是为着保住七爷,全家十三人仅剩她一个,这护主之功加上郑榆郑枬两个的面子,足够保她平安。况且她自认事情做得滴水不漏,锦潼没有证据就严惩她,若传出去,善妒残暴这顶帽子锦潼戴定了!必定能让七爷对其更加厌恶! 沈妙莲火速打定主意,死死趴在地上不起身:“夫人折煞妾身了!夫人身份贵重,又是皇上亲自赐婚,连七爷也十分看重。妾身出身卑微,侥幸为七爷生下二子……” “沈姨娘慎言!”齐嬷嬷打断她的话,这女人,话里话外挑拨,暗示郑榆郑枬皆她生育的。她怕锦潼年纪尚幼,又气急闹起来反而遂了这贱妾的心。 “沈姨娘是枬姐儿的生母,七爷自然也是看重!七爷征战在外,刀枪无眼的,本夫人忧心不已,夜夜愁得无法安睡。三伯母告诉我,婆母之前还打算着,要亲自前往家庙为七爷抄经祈福。却不料因我意外受伤,累得婆母分神,亲自过来禁了沈姨娘的足,耽误了抄经祈福的大事!眼瞅着这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婆母素来苦夏,不如本夫人代婆母解了沈姨娘的禁足,而沈姨娘就代替婆母前往家庙为七爷抄经祈福吧!”锦潼长篇大论不带停的往下说,句句皆无可反驳。 这贱人居然不按常理出招,让她去抄经,沈妙莲惊呆了!那双圆眼更是睁得圆溜溜的,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找不出语言反驳! “这也是沈姨娘的一片孝心!婆母知道定然高兴,齐嬷嬷,你派几个人帮着沈姨娘收拾一下,东西务必要带齐全,听雨小筑所有贴身嬷嬷丫鬟全都带上,万万别委屈了沈姨娘。武平,你派人过去和婆母说一声,就说沈姨娘愿意去家庙抄经祈福,佛祖菩萨保佑,七爷定能凯旋而归。”锦潼又立刻补刀将事情定下来,集庆堂一派交头接耳。 沈妙莲还没反应过来呢,这抄经一事就被锦潼铁板订钉定下来了。此时开口不去,已然迟了。 她原计划的满腔计划卡在胸口半点用不上,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偏偏又半句话都反驳不了,只得娇娇柔柔向锦潼嗑了个头,口中道:“妾身立刻前往家庙,为七爷祈福。” 齐嬷嬷不等她再多言什么,开口点了两个丫鬟架起沈妙莲直杀听雨小筑收拾东西。 沈妙莲在回去听雨小筑路上就冷静下来了,不就是去家庙抄经祈福吗?那女人最终还是忌讳着七爷,不敢把自己怎样。 她在侯府中经营近十年,那女人以为将自己支开了,就能趁机收复人心了?幼稚可笑至极!就凭那个草包,可别弄巧成拙了。 金嬷嬷刚才瞧着不对,早就回来将银票全部藏到身上,心中盘算让明月杏春两人留下查探消息,有情况立刻让曾嬷嬷传递。而小竹杏花则和自己陪姨娘去家庙,有万把两银子傍身,金嬷嬷毫不心慌。 沈妙莲一进听雨小筑,就高声交代金嬷嬷和丫鬟们赶紧收拾几件素色衣服,华丽首饰一律不带。然后盈盈向齐嬷嬷行了一礼:“齐嬷嬷,我带金嬷嬷和两个丫鬟去可好?留两个丫鬟下来照看听雨小筑。” 齐嬷嬷回了一礼:“沈姨娘,夫人怕你在家庙委屈了,允许你将金嬷嬷和四个丫鬟全部带去家庙伺候您的饮食起居。听雨小筑姨娘放心,夫人会派稳妥的丫鬟照看好。” 沈妙莲一呆,然后迅速调节表情:“夫人真真慈悲,那就有劳夫人操心了,妾身感激不尽!” 她才不急呢,锦潼就算把听雨小筑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什么的。 曾嬷嬷管理膳房,出入方便,又素来和她亲密,那老货一堆把柄在她手上,敢不效忠于她?其他三房她皆安插有人,府里有什么消息肯定会立刻传给她的! 主仆六人只带着简单行李便走,出门时沈妙莲装模作样地在门口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只道她去为七爷抄经祈福,也会求菩萨保佑夫人身体健康,早日得子! 齐嬷嬷岂能不知沈妙莲心中打算,只心中暗笑:装吧!就怕你一去不回啰! 第六章 整治家务 送走沈妙莲,锦潼皮笑肉不笑地环视一圈,另换话题:“各位嬷嬷将手头事务与本夫人分说明白。” 看着锦潼三言两语就将沈妙莲支去家庙,四个管事嬷嬷心中警钟大响,皆都极谨慎详细地向锦潼汇报各项细务。 锦潼听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将手中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放,细声慢气地先问管厨房的曾嬷嬷:“这两个月要么是家里办喜事大宴宾客,要么是本夫人病着,厨房用度比平时多上数十倍也是正常,可曾嬷嬷能不能向本夫人解释一下,这府里连本夫人在内266口人,是如何两个月吃掉五百担精米的?又是多么金贵的精米,一石竟然需要到二十四两银子啊?” “夫人有所不知,七爷习惯吃御贡胭脂米,所以府中向来备的都是御贡胭脂米。今年宁安那边年成不好,米价比平时贵上足足一倍。七爷结婚时摆了三天喜席,请了足有三百来桌,所以这个月米的用度才会如此多。”曾嬷嬷眼神闪烁地狡辩。 锦潼笑眯眯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本夫人倒是听说过,之前的西平侯力能扛鼎,一顿能食半斗米。如今看来我们侯府众人外加往来宾客无论男女老幼,皆是如西平侯般的英雄,一顿也能食半斗米。啧啧啧,可惜本夫人未能亲眼所见实在遗憾!曾嬷嬷,要不您吃个半斗米,让本夫人见识见识、开开眼界可好啊?本夫人也不计较你一介家奴不知轻重,僭越身份吃御供胭脂米的罪行!” 一斗米大约是12斤,曾嬷嬷下辈子投胎成一头猪才能完成任务,这辈子是可不能的咯! 再说了,这年代等级森严,御供胭脂米,二品以上官阶和诰命夫人方有资格吃,官阶不够私自偷吃的,认真计较起来,可是要问罪的哦!更何况曾嬷嬷只是一介家奴,连良民都算不上。 曾嬷嬷越听越不是味道,知道锦潼不好糊弄,怎奈何这些年和沈姨娘把控膳房,贪污的银子已经落入口袋与沈姨娘分了。 她早年守寡,只有一子,之前仗着老夫人心慈,帮儿子脱了奴籍做了良民。她贪污的银子都是给儿子置办产业了,要她坦白拿出来那是决计不可能,只得绞尽脑汁辩解:“夫人,不是这样算的,我们侯府日常” 锦潼俏脸带煞,将手中茶盏直往她脑门上摔过去,打断曾嬷嬷的辩解:“蔡嬷嬷,拿着膳房账本,和凝紫去供我们府里膳房的商家一一核对!武宁家的,你和素白一起去厨房,清点厨房所有物品。” 曾嬷嬷顶着一头淋漓的茶水,脑门上还粘着几片茶叶,不敢用手抹干净,只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夫人,老奴……” 锦潼皮笑肉不笑地说:“曾嬷嬷,别磕头了!等账目来了真相也就大白,看在你还帮本夫人买了十二斤七两上好血燕的份上,若是冤枉了你,本夫人亲自给您端茶道歉!” 曾嬷嬷只觉全身酸软,那血燕她根本没买,就给了山海奇珍斋账房五十两银子,让他帮忙做了张假账单和帮着转卖她去仓库领的十斤血燕。 其余三个管事嬷嬷噤若寒蝉,看着锦潼有意无意地看着那一叠身契,知道锦潼这是要动真格了! “本夫人听说平宁侯爷用军法治家,还以为侯府必定和铁桶一般,滴水不漏。就算本夫人卧病在床也无甚影响,谁知道啊!哼!”锦潼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极其凌厉地扫了一圈:“幸好,靖北侯府也是军法治家,打打杀杀什么的本夫人最擅长了!” 锦潼重重在身契上拍了一下,声音骤然提高:“一刻钟时间!各位好自为之!” 其中管仓库的姜嬷嬷,最先抖着身子跪下去:“夫人,这段时间您身体不适,家里前来探病的人多,礼物往来也多!不知什么时候,仓库里面少了十几个各式花瓶,一套雨过天晴茶具,另外婚宴那三天,零散还打碎了数百个物件,这数量实在是比平时多多了,老奴就想着先瞒起来,等接下来慢慢分几个月,销清账目。老奴管理不严,欺瞒夫人,还望夫人大人大量!”姜嬷嬷知道一顿责罚是跑不掉的,并不敢请求锦潼宽恕。 武安家的亲戚武秋云,悄悄挪到武安家的身边:“二嫂,夫人这是要动真格?” 武安家的不动声色拂开她的手,面无表情低语:“做了什么,坦白说出来。” 武秋云哼了一声不理睬又挪了回去,吃进去的肉,傻瓜才吐出来呢!她就不信了,锦潼能有多厉害?只要她不说,谁还能查出什么东西不成? “我让嫣红巧绿与你一起,将仓库数目再核对一遍,可无异议” “老奴立刻和嫣红姑娘巧绿姑娘去仓库!”姜嬷嬷带着几个小管事,急急回仓库,武秋云内心鄙视姜嬷嬷不经吓,跟在最后。 翠珏早就悄悄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又给锦潼端上一盏茶,锦潼抿了一口,一股清新的菊花味,清热败火,她这几个丫鬟真是宝藏女孩,聪明伶俐外加善解人意。她既占了锦潼这个身子,必得帮她们好好计划计划,确保她们往后余生平安。 姜嬷嬷开了个头,不断有人跪下来认罪,从打碎什么物件偷偷藏起来,到值夜时偷懒喝酒赌博等等鸡零狗碎的事全都交代出来了。 与沈妙莲素有勾结的奴仆,十有七八仍不动如山。锦潼只吩咐武安大管家好生记下来,等查实一并处理,武安俯首称诺。 她望向管理府中布料针线的楚嬷嬷:“楚嬷嬷,上月初七开始,接连下了几场大雨,仓库那几扇窗户都重新糊了新窗纱,怎么公中却无报账数目?饰品房那边,为何大半赤金饰品没有逐一分类,就合在一起注个重量,你们平时都是如此敷衍了事的?” 楚嬷嬷不卑不亢回答:“回夫人,府内所有仓库用的窗纱都是一样,所以采买都是一次买上十卷,用完再另买新的。赤金饰品大多是七爷之前的战利品,款式笨重且多有残损,七爷有吩咐,合一起称个重量,等夫人您有时间了,看看要打什么新的首饰物件,随夫人安排。” “嗯,那就将数量再称一遍,对清楚了交于蔡嬷嬷便可。” “老奴领命!”楚嬷嬷领着针线房一干人等退下,她的助手叶卿澜心内有鬼,待到楚嬷嬷快出门口才惊醒过来,匆忙向锦潼行礼告退。 “先各自用餐去吧,武大管家,吩咐下去,今天没来集庆堂的,一律打五仗以示惩戒,至于迟到的,本夫人今儿暂不计较。四个管事嬷嬷,本夫人给你们时间,初十之前必须核实清楚好全部数目,初十戌时全府人除了武平手下诸人,皆到集庆堂集合!有胆子不来或是迟到的,一律打十杖送往农庄!”锦潼甩给武安几句话,然后领着自己的人,走出黑社会砍人的架势霸气离开。 集庆堂一片死寂,直到锦潼连背影都看不见了,刘嬷嬷才敢凑到武安面前询问对策。 “按照夫人说的,理清数目,有什么对不上的,偷偷昧下的,不可隐瞒,如实告知夫人!刘嬷嬷,你手下那几个不安分的,可别心慈手软!”武安好心指点几句,便一拐一拐走了。 这顿午膳,只有烟波浩淼轩众人用得最是舒心畅快! 整个侯府雷厉风行,每天都有行为不端的奴仆被查实罪名送往刑房关押。那些初五自动认罪的,反而大多无事。 第七章 雷霆 曾嬷嬷和厨房七人,是第一批被关进去的,第一顿饭,居然是锦潼身边大丫鬟丹朱亲自送的。 犯事的奴仆自然没有什么好东西吃,丹朱提着一竹篮粗饼和一桶汤,先走到曾嬷嬷面前,愉快地告诉她:“嬷嬷!这饼虽然粗糙,可这汤用的水可是上好的!专门从栖凤山运过来的山泉水,足足泡了一天芭蕉叶呢!清凉解暑,润肠通便,口感极好!各位慢慢享用,可别浪费了!” 东窗事发! 贪污罪再重,也重不过谋害主母啊!众人吓得心胆俱裂,曾嬷嬷跪在丹朱脚边:“丹朱姑娘,求求您,求求您帮老奴到夫人面前美言几句,这些都是沈姨娘指使的啊!” 海大厨滚出来直趴到丹朱面前:“丹朱姑娘,沈姨娘蛇蝎心肠,就连先夫人的死和她也脱不了干系,小的们都是被逼的啊!”然后麻溜地将沈姨娘如何命他,偷偷在先夫人每日用膳中加入开胃药材,让先夫人胃口大开,以致胎儿过大难产一事,吐个一干二净。他想着多说些罪名出来,将责任通通推到沈姨娘身上,或许他这跑腿的就没事了! 曾嬷嬷来不及阻拦,又急又气,几欲昏倒!这个蠢货!从来坦白只有罪加一等的,死不开口才是保命上策啊! 管着粮仓周氏也跪出来指证:“小的也可作证,海大厨说的都是真的!是沈姨娘硬逼的,小的们也是没法子啊!” 其他几人见状纷纷跪倒在地,有附和曾嬷嬷海大厨把责任推到沈妙莲身上的,有哀求的,有喊冤的,一片喧哗。 刑房一个看守爆喝一声:“刑房重地,不可喧哗,否则罪加一等。” 顿时一片安静! “沈姨娘拿刀架你们脖子上了?她不过区区一个奴仆,倒掌着你们的生死了?”丹朱强压着内心的震惊,然后一把甩开曾嬷嬷的手,拍拍裙子走了。 曾嬷嬷指着海大厨压低声音怒骂:“你个蠢货!做奴才的本就是替主子背罪的!既然不指望沈姨娘来救我们,将这些夫人现查出来的责任推她头上就好!偏偏你还把先夫人的事说出来做甚?现在我们膳房更是罪加一等了啊!蠢货!蠢货!” 众人更是惊慌不已,围着曾嬷嬷低声询问对策,曾嬷嬷直叹气:“贪的银子能归回多少就多少吧!好歹能减轻点罪责,其他不用奢望了!” 曾嬷嬷能在郑祺琰眼皮子底下,和沈妙莲勾结这么多年不被发觉,自然也不是个蠢的。 只是郑祺琰去南疆打仗,武安刻意放纵,他们又觉得锦潼不过是个骄纵傲慢的绣花枕头,不受宠爱,翻不起什么风波,一时松懈,竟到如此地步! 曾嬷嬷想着他的独子不知会不会受牵连?他们若主动将一部分赃款交出来能不能减轻些罪责? 又想着这些年辛苦经营,所得也有万余两银子,若要一朝散尽,如何不心疼?心里头百转千回,最后只好哭晕在牢房! —————— 初八辰时,锦潼交代武安准备四十份哑药,亥时交给他。 未中,锦潼命武平,架着和郑枬大丫环小樱私下往来的杂役李蛮牛,把他们私下偷窃物品卖钱的证据拿给她细看。 樱儿只拉着郑枬大声鸣冤,郑枬毫不犹豫将她护在身后:“嫡母这样不问青红皂白来女儿这里抓人,不怕爹爹知道生气吗?” 锦潼手一挥,蔡嬷嬷麻利将小樱提溜过来,左右开弓十巴掌,然后塞了嘴绑起来让武平带去刑房。 整个雅馨轩的丫鬟颤颤巍巍地跪一地,石嬷嬷死死拉住满脸怒火的枬姐儿:“老奴几次提醒小姐,那小樱行为不端小姐都不信,如今铁证如山,小姐千万控制好脾气别为她出头。丫鬟私通杂役,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锦潼疾言厉色教训:“枬姐儿,你作为侯府长女,识人不清,被下人蒙蔽做出这等丑事!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如今本夫人私底下处置,就是给你留几分颜面!你也不用给本夫人脸色看!如今你也九岁了,针织女红,中馈,女诫妇德,是时候好好学一学了!本夫人准备将你送到礼部侍郎左大人家中,和他家几个小姐一起学习。石嬷嬷,你替枬姐儿将东西准备好,十二那日我命人带你们过去!” 郑枬怒视锦潼:“嫡母你居然敢如此无法无天吗?” 锦潼一声冷笑,熊孩子就得好好治治:“是本夫人无法无天吗?证据你不懂得看吗?是本夫人骗你的吗?你不识字啊?不识字就去女塾学,你若敢再装病,哼!你那亲娘手段多着呢,本夫人就学着一一用回她身上,如何?” “女子无才便是德!我才不要去读什么书呢!我就是不去就是不去就是不去!” “哎哟喂!你还有德呢?三从吗你父亲不在就不说了,说说四德吧!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你做到哪点?妇德,你的贴身丫鬟私通园丁你却仍旧包庇与她,这就是你的德?淫乃万恶之首你该懂吧?妇言,与嫡母当堂咆哮顶嘴,可有大家闺秀的半点风范?妇容,石嬷嬷你带她去照照镜子看看,急赤白脸,衣衫不整一身灰的,亏得你也好意思站到我面前!妇功,别的不说,去给你嫡母我绣条手帕让我见识见识!” “你……”郑枬年纪小,实在说不过锦潼,她气得直喘气,终于想到词了:“你自己呢?你会什么?你把整个侯府都整得鸡飞狗跳的,这就是你的四德?” “本夫人的三从四德如何,自有你爹爹判断,你一个庶女,不尊嫡母,打算以下犯上么?” 锦潼喝责郑枬后,敲打石嬷嬷:“石嬷嬷,初十早上巳时,带枬姐儿到集庆堂陪我料理家务,若敢迟了半刻钟,你们主仆几个也去家庙修身养性吧!” 石嬷嬷牙一咬,捂住郑枬的嘴,硬强压着她跪下向锦潼道谢。 “石嬷嬷,伺候好大小姐,别学人家动歪心思,往后自然有你的好!”锦潼走到郑枬跟前:“枬姐儿,贴身丫鬟和杂役私通!传出去,你征战在外为国流汗流血的父亲是个什么名声?你这个侯府大小姐又是什么个名声?将你带大的亲娘又是个什么个名声?你可想仔细了!” 然后看都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回头就走。 郑枬看着被一个家丁拽着走的小樱,忍不住哭了出来。 石嬷嬷赶紧扶她起来:“大小姐,那左大人家中的女学堂,京中有多少权贵人家想送女儿过去学习呢!” “谁稀罕!”枬姐儿将茶盏狠狠摔地。 石嬷嬷扬手让几个丫鬟收拾好然后离去,她则将事情掰开来揉进去详细分析,和枬姐儿权衡利弊,耗尽口舌才说服了枬姐儿前往女学堂学习。 “大小姐您就是再有不满,也忍着等七爷回来替您做主!左大人是三夫人的父亲,您过去学堂肯定不会怠慢于你!夫人怎么也是小姐的嫡母,此举也是为您着想!可千万别再和她硬抗落个不孝的名声啊!”枬姐儿含泪委屈答应。 亥时,锦潼只带着蔡嬷嬷和武安,风风火火前往刑房。 刑房关押的五十几个奴仆七八成都喊着冤枉,锦潼慢慢念了十七个人的名字,刑房家丁依次将十七人领出至刑堂。 武秋云硬挤到武安跟前哭嚎:“武二哥救命啊!我是被冤枉的!”顿时有近十人跟着大声喊起冤来。 锦潼一个眼神,张赫几个手中扬着皮鞭,将人拖回去告诫:“刑房重地,不可喧哗!” 张赫的皮鞭里面可是夹有铁丝的,一鞭下去,必定见血。张赫舞着皮鞭抽了几下,刑房立刻恢复安静,犯事众奴乖乖依次跪好。 锦潼瞄了一眼武安:“武大管家,是不是伤腿不舒服了?本夫人怎么瞧你似乎有点抖啊?” “谢夫人记挂,小的没事,夫人叫小的名字就好。”武安是头猪都知道锦潼要做什么,不抖才怪! “武大管家,要不本夫人把你的右腿也打断了吧,两个腿都断了,左右对称,说不定就不抖了,走路也正常了呢!”锦潼一脸不怀好意的打量武安那条完好的腿。 “夫人,您怎么又淘气了!武大管家又没做错事,责罚于他无法服众啊!”蔡嬷嬷“好心”劝说锦潼。 锦潼“哦”了一声:“那我罗织个罪名,例如勾结曾嬷嬷谋害先夫人,致她难产身亡。”又态度诚恳地询问武安意见:“武大管家,您觉得如何?谋害主母这个罪名,够不够打断你的腿?” 武安猛地一抖,跪倒在地:“夫人您别开小的玩笑!” 锦潼摇头叹息:“啧啧啧!本夫人在这侯府还真是人见人欺,花见花踩啊!武大主管好大威风呢,本夫人连个玩笑都开不得了呢!” 可怜武安满头汗都急出来了,蔡嬷嬷连忙继续“好心”地劝说锦潼:“哎呦小小姐哦,正事要紧哪,咱不开玩笑了哦!” 锦潼又“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剐了一眼武安,才回头看跪了一地的罪奴。 “各位都是和沈姨娘关系好的,沈姨娘是七爷的心头肉,本夫人胆子小,不敢动!但是诸位嘛……”锦潼侧首看向武安:“武大管家,别趴着了!把哑药拿出来,赏给诸位品尝鉴赏一番,免得明天喊出什么,伤了七爷的颜面。” 武安感觉犹如吃了十斤黄连,脸都快黄了,领喏执行,将十七人一一强灌了哑药。 “武大管家,你可得保证药效哦,若明天有什么偏差,说不定您刚巧就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右脚就断了呢!”锦潼愉快地恐吓武安,然后带蔡嬷嬷扬长而去。 武安一脸呆滞,回首又将十七人每人多灌一份哑药,剩下六份,干脆全部灌给曾嬷嬷膳房几个领头的! 看着被拖回来掐着自己脖子拼命咳嗽的17人,刑房一片愁云惨雾,不少人低声哭泣起来。 第八章 重责 初九辰时,上百个下人齐齐全全,一个不落,鸦雀无声地集合在集庆堂。 堂前早就摆好十条长凳,丹朱拿着名单:“膳房,曾嬷嬷,伙同周氏,许氏,海大厨,贪污两万七千五百四十八两银子,又勾结叶卿澜,武秋云等人,将府内贵重物品运出卖钱,重则325大板。周氏许氏一人八十大板。叶卿澜伙同夏慕谨,钟氏,偷窃库房四十三种不同瓷器,共计九千八百两银子,叶卿澜重责98大板,夏慕谨钟氏50大板。武秋云,偷窃饰品房金饰十六种,合五千六百两,重则56大板。小樱李蛮牛二人,偷窃雅馨轩各类物品共计两千七百两,加之秽乱侯府,罪加一等,去衣每人重责八十大板。” 大熠朝国法,淫乱者皆去衣杖责,以作羞辱,刑房自然也是如此。 小樱满脸不敢置信,涕泪交加,第一个晕倒在地。 “那几个超过60大板的,打60板子就好,别待会打成肉酱吓到大伙儿了。”锦潼拿捏着气势,凉凉加了一句:“这集庆堂的枫树啊,今儿可有福多染几分血色了,枫叶红于二月花,今秋可得好好赏赏!”学着一丈红娘娘,轻蔑地翻了个白眼。 齐嬷嬷笑眯眯看着锦潼:“到时老奴给夫人酿几坛子菊花清酿桂花玉露,夫人您边赏枫边饮酒,这才快活呢!” 锦潼微微一笑:“嬷嬷最好了!” 十七人被灌哑药的基本软倒地上,他们毕竟还是心存侥幸,想着沈姨娘得七爷专宠,他们又都是侯府里面有头有脸的,自认锦潼不敢真把他们怎样。本以为昨夜服了哑药便是极大的惩罚了,谁料锦潼如此心狠手辣,竟是要他们的命啊?! 怎奈何个个被灌了哑药,喊冤都没办法,只好“咿咿呀呀”,拼命挣扎。 平宁候府以军法治家,刑房奴仆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平时无事之际半天练功半天学习军法策略,优秀者可以陪平宁侯上沙场建功立业,去奴籍,博个封妻荫子。所以个个都有功夫在身,并且不低。 打板子也是有练习的:五板必得出血,十板骨裂,二十板,残废!体弱的二十几板就可要命,体格壮的,撑死也不过50大板。60大板下去,那是妥妥地死得不能再死。 张赫虽是锦潼陪嫁,但是他武功高强,锦潼早就让武安将他安排到刑房教习功夫。 张赫胸中颇有丘壑,见多识广,刑房隐隐以他为尊。此时他带领家丁将十人拖到长凳上打起来,小樱虽说昏迷,也不例外。 一板下去,小樱便疼醒了,疼得直嘶叫。 那喑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锦潼只觉得自己满腔狠戾之气冲天而起,只恨不得将整个侯府的下人都杖毙了才开心。她深深呼吸,拼命压抑自己的戾气。 她不知道原来的锦潼养好伤后根本压不住众人,沈妙莲在府中几次暗算她,若不是她的几个手下和武安明里暗里护着她,她连命也没了! 直到临近过年,府里实在不可收拾,武安才将情况告知郑祺琰,听从他的指令去镇国公府请了甄老夫人和三夫人过来帮忙整理家务。而沈妙莲则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只跪着向老夫人哭诉自己治下不严,万万没想到手下人敢如此嚣张。她甘愿自请去家庙抄经赎罪,七爷什么时候肯原谅她有颜回府。 锦潼被这白莲花气得一蹦三尺高,却反而被老夫人责罚没有当家主母气度,夺了她的中馈职权,由她自己亲自坐镇侯府。 那几年期间,锦潼只觉得府中人人都暗中嘲笑她,而沈妙莲不过在家庙中抄了不到三个月经书,便趾高气昂地回来了!明面上循规蹈矩,背地里却三番五次挑拨锦潼。若不是蔡嬷嬷等人时时开导,她早亲自拿刀剁了沈妙莲了! 虽说锦潼并没有继承原主记忆,可是原主对侯府众奴的怒火早就深入骨髓了,所以锦潼才会莫名杀气腾腾!肉体本能,无可避免。 曾嬷嬷在23板上就断了气,到47板时已无一活口,偏偏带头打板子的张赫仅听从锦潼命令,锦潼不开口,他就尽忠职守仍旧一板一板打下去,其余九人自然也不敢停。 那“噗噗噗”声响在众人耳中,遍地鲜血晕了开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旁观众奴皆瑟瑟发抖,有胆小的或是晕倒或是尿一裤子的,旁人扶都不敢扶一下。 武安脑海里面浮现他家七爷当初在军中立威的时候,也是先放纵后严惩,又凭借在战场上一根银枪所向披靡,挑了匈奴新月王的脑袋,才站住脚跟声名大噪。如今夫人这架势,他胆战心惊窥了锦潼一眼,锦潼眼神冰冷,嘴角冷笑地看着他。 武安看着锦潼茶盏中红艳艳犹如鲜血般的樱桃汁,瞧着锦潼皮笑肉不笑轻啜一口,只觉得心砰砰狂跳得差点蹦出来,不由暗暗哀嚎:“七爷,夫人太可怕了!吾命休矣!” 第一批十人皆亡,刑房的人将十具软绵绵的尸体堆到一边。 丹朱又招了第二批犯错家奴,这一批只有三个是打三十板以下的,结果是死了七人残废三个。 第三批最多不过打十五板,第四批的十人基本都是五板,第五批六人皆五板。其他三个管事妈妈,则只是罚了月例银子。喜得三人跪地向锦潼磕头谢恩不止! 锦潼提拔几个有能力且老实勤恳的人上位,赏了在她病中仍忠于职位的人。又命武安购买新的奴仆进府补足空缺,由蔡嬷嬷齐嬷嬷和武安几个亲自教习。 如此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一通大扫除,只让她的心腹个个喜上眉梢,侯府那些个小鸡小鸭魂飞魄散,个个表面臣服。 锦潼让素白拿了十几份她定的新规矩分发到各人手中,集庆堂大小十几个管事皆垂首细看,无人敢多说一句。 “夫人定的规矩,大家若是有看不明白的,不识字的,赶紧问。每人手中都有一份,看清楚仔细了,若是犯错,初次轻罚,再犯重罚,三犯先重罚再逐往农庄!”素白声音清脆得如珠滚银盘。 武安战战兢兢地看着锦潼,这主母杀气腾腾比他想象中厉害百倍,他按照七爷的吩咐,故意任沈姨娘作妖,试探锦潼有无能力执掌府中事务。却料不到一个疏忽,锦潼会伤得如此严重。 锦潼卧床之际,派出心腹四处查探,他便料定夫人不是省油的灯,于是想方设法帮忙,却又不料锦潼雷霆手段比他想象中简单暴力,一举将沈姨娘心腹除尽,连带府中其他势力悄悄塞进来的暗桩也顺带拔出几个。 他本来还担心锦潼控制不住场面,打算今天出手相助。偏偏锦潼是个满口仁义道德讲道理的,桩桩件件皆有证据让人无可辩驳,想辩驳的也被喂了哑药开不了口! 赏罚分明,恩威并施,手段雷霆,让人心服口服且半点都用不上他! 他有点慌! 曾嬷嬷等人短短数月贪墨几万两银子,何等严重!先夫人难产而亡一事,他竟丝毫无察觉!虽说这一切都是沈姨娘背地里指示的,可他一个侯府管事不察至此,实在无能! 他听从七爷太夫人有意放纵故意失察,可又不能说出来……他实在看不透锦潼,又不知锦潼会如何发落他,他不自觉地搓着自己的右腿,满脑门密密出了一层汗。 “武大管家,您老还站着干嘛呢?咋又抖起来了?是对新家规有意见?”锦潼凉凉问了一句。 武安被锦潼那个“您”字吓得一个激灵立趴地上:“夫人叫奴才武安便可!奴才治家不严,该罚……”武安吓得都自称奴才了,其实他们兄弟几个都是良民,无须称奴称婢。 “武安!”锦潼颜色骤厉,提高声音打断:“做好你该做的!还有以后本夫人交代你做的!其余该打该罚,等七爷回来定夺!” “谢夫人!”武安赶紧磕头,看来夫人一切都知道,他松了一口气。 锦潼又高声说了一句:“十板子以下的,养伤十天,十板以上,养伤一月。超二十板还活着的,发往农庄!”然后领着蔡嬷嬷等浩浩荡荡回烟波浩淼轩。 第九章 家庙 初十早上巳时不到,石嬷嬷和兰香便伺候着郑枬等在集庆堂了。锦潼特别交代过了,必须让郑枬过来,好好学一学如何打理中馈。 巳时正,锦潼带着两个嬷嬷四个丫鬟准时到。锦潼看都不看郑枬一眼,直接坐到主位,安排工作。 侯府几个主事的按职位大小依次秉事,武安自然是头一个:“秉夫人,帝师江老先生,下个月十六寿辰,该送什么礼物?” “你先把江老先生每年寿辰都怎么过,说给本夫人听听!” “遵命!江老先生每年寿辰都是关门谢客,上京众人都是将贺寿礼放在门房,江老先生贵重物品一律不收,只收些普通字画,自己纳的千层底布鞋衣裳之类的。” 锦潼:“江老先生有什么癖好?去年七爷送的是什么?” “回夫人,江老先生唯一癖好就是品酒了。去年他的寿辰那天一大早,七爷亲自去栖霞山狩猎,打了一只野狼,他自己亲自扛着野狼送给江老先生,说是狼皮最为暖和,剥了狼皮筒子刚好给江老先生做两个长护膝冬天用。” 锦潼都没脾气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奇葩老公,她不由自主感叹:“野狼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打死它!” 武安有点反应不过来:“回夫人,那野狼在栖霞山四处游荡,吃了不少农家养的家畜,七爷听说此事,怕野狼伤人,才打死的。” 锦潼不想理他,哼哼,她和古代老男人没共同语言!她吩咐素白:“素白,记下了,提醒我记得备江老先生的贺寿礼物。”素白点头称喏。 针线房楚嬷嬷出列汇报:“夫人,往年五月初府里面的丫鬟小厮便都换夏装了,今年七爷不在,夫人又病了良久,至今仍未安排。” “往年都是怎么安排的?” “回夫人,往年都是有体面的嬷嬷娘子,每人六套颜色庄重的花素绫衣裳。各位主子身边的丫鬟有三色衣裳,桃粉、嫩绿、鹅黄轮流穿,一等二等也是六套,三等四套。小厮则是一人四套麻布衣裳。” “郑枬,你怎么看?” 郑枬一听,很不满意:“楚嬷嬷,合着绣房整天没事呢?如今都初十了,夏天衣裳全都没做出来?” 锦潼哼出一声嗤笑:“楚嬷嬷,和大小姐说说,五月份你们绣房给雅馨轩送多少东西过去了。” “遵命!”楚嬷嬷先恭敬向锦潼行了个礼,然后告诉郑枬:“大小姐,从五月开始至今天为止,绣房便将雅馨轩的被褥,被单,枕头,床帷,幔子,椅垫,背靠等等共计214件绣品,全都换成颜色鲜亮且轻薄的,可能太过零散,大小姐估计都没有注意到。” 郑枬满脸通红,她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绣房做的。可她丢不起这脸,强词夺理:“既然你们绣房有时间绣这些东西,又怎么不把夏装也绣好呢?” 楚嬷嬷惊呆了:“大小姐,有头脸的大丫鬟嬷嬷们,用的衣服料子会昂贵些,必须上禀夫人后,才能去库房领取,老奴不敢自作主张。至于二三等丫鬟和众小厮的衣服则都裁好了,可是大丫鬟管事嬷嬷新衣没换,底下人自然不能先换上,这是规矩。” 郑枬羞不可抑,石嬷嬷忙拉着她,让她千万别再开口了,丢人啊! 锦潼当作没听到郑枬说什么,吩咐道:“楚嬷嬷,你按照往年份例,这两天给府里面的人都量好尺寸裁衣吧。”回头嘱咐蔡嬷嬷:“嬷嬷,从我的私库里面,拿四匹雨丝天清锦,四匹彩晕锦,凡是必须到集庆堂回话的人,本夫人另外赏你们两套好衣裳。” 集庆堂顿时一片喜气洋洋,众人纷纷谢恩。 接下来膳房,花木零零散散也报上十来件事,锦潼有条不紊,一一处理完毕。 郑枬在旁边眼花缭乱,她从来不知道,府里面一天居然有这么多的事情! 锦潼处理好一切,回过头来教育她:“我们平宁侯府在上京中还算是人口简单的,可是府里上上下下也有两百多口人。你若是嫁到这样的人家,有能力撑得起来吗?” 郑枬喏喏不敢言。 “我为什么让你去读书?姑娘家读读书,好歹明事理,知道什么是做女子的本分,通晓圣贤之道!你如今九岁了,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往后不说嫁个皇族贵胄,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富裕之家。你不识字算数,如何掌家理事,教育子女,辅佐夫婿?” 郑枬哑口无言,十二日便乖乖读书去。 —————— 沈妙莲刚到家庙,住持静安师太便亲自拿了十几本经书过来,叮嘱了让她先一本抄108遍,再送到佛祖前焚烧,祈求平宁侯旗开得胜,毫发无伤地凯旋! 笑话,她轻蔑地心中冷笑!只吩咐小竹她们将经书放桌上,然后主仆几个商量对策,计划接下来要走的路。 金嬷嬷第二天便揣了几十张小额银票和几个五两的银元宝出去打探消息,一个上午过去了,居然没消没息,沈妙莲直等得烦躁不安。 自从知道圣主将靖北侯嫡女锦潼指婚给七爷,她就着急了。 想当初朝中大权还握在摄政王手中时,圣主被摄政王所逼,不得已御驾亲征,平定西南战乱,不幸被奸臣误导贪功冒进,中了埋伏。老靖北侯和三个儿子为了安全护他脱身,两死两重伤。所以圣主对锦潼一直多有照料,封了郡主,后来看靖北候式微,便将锦潼赐婚给七爷,这人刚进门,就封了一品诰命夫人,这可是从所未有的恩宠啊!她如何与她争? 她在府中苦苦经营近十年,更在锦潼进门前未雨绸缪,贪污更多的银子,收买更多的人为她所用,就是想集中更大的力量来对抗锦潼。 锦潼入门后,她火急火燎! 她没想到锦潼相貌居然那么出色! 年轻貌美,身份贵重,又是御赐婚姻,生下嫡子是迟早的事!于是她在锦潼初嫁进来,就暗中屡屡挑拨。 实际上她成功了!才三天,郑祺琰对骄纵任性的锦潼便越来越不满! 她又在每日喝的水做手脚,七爷是男子,习武之人体魄强健,又烦锦潼,平时也少在烟波浩淼轩用膳,无甚影响。锦潼可不一样了,不过三五天便有腹泻症状。 后来七爷去南疆打仗,她便令那个和小樱私通款曲的李蛮牛在湖心亭走廊做手脚,设计锦潼落水!女子身体受寒,便难以有孕!只有锦潼无子,地位不稳,她才能想办法留住七爷的心,亲自为他生儿育女! 来家庙抄经祈福不过做个样子,她告诉自己。正琢磨着接下来怎么办? 结果却是等到金嬷嬷被几个健壮的尼姑押回来的。 静安师太面如锅底质问沈妙莲:“阿弥陀佛!沈姨娘,您这位嬷嬷怎么回事?居然在家庙这等神圣之地随意乱走,四处打听,成何体统啊?” 沈妙莲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静安师太肯定是误会了!妾身初到家庙,人生地不熟的,便让金嬷嬷去了解一下,怕不小心冲撞了什么!” “阿弥陀佛,沈姨娘不是来替太夫人抄经祈福的吗?怎么倒了解起家庙情况来了?难不成沈姨娘是看破了红尘,想出家为尼?”静安师太甚是毒舌。 “你这老尼姑既然知道我们姨娘是替太夫人来抄经祈福的!还敢这样无礼!若是太夫人,你也敢这般不敬?!”小竹身为沈妙莲的贴身大丫鬟,何曾受过这等气,立刻怼了回去。 “太夫人亦曾来过,每天抄经二十篇,恭敬亲奉于佛前,其余时间皆是虔诚颂经祈祷!敢问沈姨娘,抄经几篇了,可否拿来给贫尼一观呐?”静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沈妙莲。 沈妙莲自然是拿不出的,她上前拉过静安,偷偷塞一张银票给她:“师太通融一下,放了金嬷嬷先,其他好说!” 静安甩开沈妙莲的手:“沈姨娘自重!金嬷嬷犯了家庙规律,打十板。你的丫鬟对贫尼不敬,贫尼暂不计较。不过沈姨娘无视家庙,抄经不诚,不配住在太夫人专用的这间厢房!慧可慧言,将沈姨娘几个移到偏殿后面那里,等沈姨娘什么时候想诚心抄经为七爷祈福再说!”说完甩袖便走。 沈妙莲惊呆了,这出家人还真是五根清净,视钱财为粪土啊! 她不知道,武安亲自过来交代一遍,甄老夫人派心腹又过来交代一遍,双管齐下,静安岂能又岂敢不重视?! 所以在她们来之前,静安早就三令五申,任何人敢与沈妙莲主仆几个私下来往,后果自负! 几个健壮尼姑已经将金嬷嬷按在地上行刑,沈妙莲慌乱和几个丫鬟过去护着。拉扯之间,那几个尼姑毫不客气地将她们几个也扇上几板子。 “别以为你是替太夫人来抄经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太夫人可是交代了,你若老老实实抄经,便以礼相待!若是动了什么肮脏心思,家庙怎么规定,就怎么处罚!”一个尼姑毫不留情一板子将沈妙莲盖趴下,大声责备。 “慧心,家庙不可大声喧哗!”静安师太的声音从外面清晰传来。 “遵命!”慧心回了一句,闭嘴专心打人。 几个丫鬟连忙将沈妙莲扶起来,主仆几个无计可施,只眼睁睁看着金嬷嬷被打了十板,然后被一群尼姑催着将东西收拾好,推搡着赶到偏殿后面那个破旧小院里面。 金嬷嬷强撑着:“姨娘,都怪老奴办事不周连累了您。小竹,你们几个先将这里收拾收拾。”家庙都是女性,金嬷嬷虽说受了十板,不过皮肉伤,并未伤筋动骨。 沈妙莲抹着眼泪:“嬷嬷,这不怪你!是我小看锦潼那贱人了!” “姨娘,家庙这些尼姑,个个软硬不吃,必是得了什么交代才敢这样对我们。我们先服软,再慢慢筹谋,好汉不吃眼前亏!左右下个月家庙祭祀,太夫人必定会来,到时候我们再做计较!”妙莲只觉得一脑袋浆糊,茫然不知所措,只含泪缓缓点头。 到了饭点,慧言来拿沈妙莲抄的经书。 沈妙莲客气地和她行了一礼:“这位师傅,可否等我明天抄好亲自送过去?” 慧言合掌回礼:“阿弥陀佛,自然可以,小尼就不打扰沈姨娘抄经了!” 然后,主仆六人等到漫天繁星也不见送来晚餐,想出去询问,门被堵死了。想起之前有个小尼姑告诉她们:“家庙规定,卯时早课,庙中众人前往主殿诵经。酉时庙中众人必须各自晚课,不可四处走动。” 主仆六人到此时那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怜巴巴揣着上万两银票,一粒米也买不到,无奈只能空着肚子就着昏暗味道大的油灯,熬夜抄了二十篇经书。 隔天,双眼通红头昏脑涨的沈妙莲,和同样花容惨淡的小竹,就着朦胧晨星,寅末便相扶着来到静安师太处,恭恭敬敬地呈上经书。 “阿弥陀佛,姨娘一片诚心,受累了!” 沈妙莲连忙回礼,低声下气地哀求:“静安师太,金嬷嬷年纪大了,又受了杖责,还请师太慈悲,赏点金创药物!” “自然自然!”静安师太一脸慈悲:“阿弥陀佛,沈姨娘今天便无须早课了!慧言慧心,你们陪沈姨娘过去看看,如果有什么缺的赶紧补上。慧能,去取些金疮药给沈姨娘。” 所谓补上,也不过是将破旧的窗台糊好而已。沈妙莲主仆六人,就这样挤在一间旧房子凄凉度日。 第十章 聊天 沈妙莲主仆在家庙度日如年,锦潼在侯府却越发如鱼得水! 抽空的时候,锦潼便在府里四处巡查。侯府众奴仆如今一派奋发图强,忠心耿耿的景象,锦潼相当满意! 这天下午她晃悠到刑房,随脚溜达进去观摩兵法课程。 刑房众人,卯时开始练功,午时用餐休息一个时辰,未中开始上一个时辰兵法课程后继续练功至晚膳,戌时打坐吐息一个时辰后歇息,寒暑不辍。而郑祺琰每年考核众人,择优者重用。 刑房的人正常来说最讨厌那一个时辰的兵法,于是锦潼便看到台上武安摇头晃脑拿着一卷书不知道念个啥,台下刑房二十几个小伙子基本都在打瞌睡,锦潼乐了!她也不多说什么,把众人吓醒后飘然离去。 隔几天便吩咐武平运一堆大石头去到刑房,又交代刘嬷嬷搬几十盆绿叶植物过去,只看得刑房众人面面相觑。 锦潼将一本她用大白话写出来的三十六计拿给武安,谎称是她父亲靖北侯毕生作战经验。让武安用石头花木模拟城池战场,让刑房的人分成几队,效仿两军对战或是几军对垒,用这个办法学习兵法,才不会纸上谈兵。 武安不过翻了几页,便对锦潼钦佩得五体投地。此后每天都按照锦潼吩咐,模拟实战。 一连好几天过去了,锦潼绝口不提沈妙莲,蔡嬷嬷终于忍不住询问:“夫人,沈姨娘那里您打算如何处理?” “每月固定给她送些日常用品过去,这个月的话顺便将她勾结家奴,贪污偷卖府中贵重物品的明细,特别是设计害先夫人那件事,仔仔细细说给她听。然后告诉沈妙莲,有本事向郑祺琰喊冤去,郑祺琰若是敢质疑老娘,哼!”锦潼翻个白眼,恶狠狠捏碎手中糕点:“老娘就去找圣主喊冤,说郑祺琰宠妾灭妻,苛待老娘。” 蔡嬷嬷:“夫人,七爷回来会不会迁怒于你啊?” “哈哈哈!他的心肝莲把他原配都害死了,他心里头就没点……”锦潼艰难将b字跳过:“……数吗?” 她心里对这女人隔应得慌,不想多谈,便扯开话题向蔡嬷嬷撒娇:“蔡嬷嬷,上京有没有买小猫咪啊?你帮我买两只来吗!我要养!整天无聊屎了!” 她上辈子最喜欢喵星人了,养了一群!后来开直播撸猫,挣了上千万粉丝,从此走上衣食无忧的网红道路。 常言说得好:撸猫一时爽,一直撸猫一直爽。她重生到这个鸟朝代来很不爽,唯有撸猫,才能让她爽! “不行,夫人!您忘记了,齐嬷嬷那个侄子就是被狸猫咬伤后癫狂而死的!猫野性大,老奴还是给夫人买几只鸟儿雀儿的吧!” “我就要小猫咪我就要小猫咪!”锦潼臭不要脸地耍赖卖萌,她如今才16,已经不是四十多岁的老阿姨了,还是个宝宝呢! 蔡嬷嬷从小看锦潼长大的,向来将锦潼当成自己亲生般疼爱娇宠,锦潼这么一胡搅蛮缠,结果自然是唉声叹气妥协了! “夫人,我们明明有证据,就这样让她去家庙给七爷抄经祈福?还送东西过去?这太便宜她了吧?就说她几句她又不会少块肉,抄经为七爷祈福还让她白挣个好名声呢!”丹朱憋好久了,实在气不过,又把话题扯回来。 锦潼心里暗自叹气,看来还是必须把沈妙莲这个话题说透了啊! 脸上却笑眯眯地推过一盏茶:“喊这么大声口干不?润润嗓再喊。” “哎呀夫人您还有心思打趣奴婢!奴婢都快愁死了。”丹朱整张脸皱成个十八褶包子,气得直跺脚。 “夫人自有主张,你大呼小叫什么,教别人听到还道我们靖北侯府出来的奴婢没有规矩呢。”蔡嬷嬷劝住丹朱,她心里想着,夫人养了这一个月的伤,倒把人养得清楚明白了,不过几天工夫,就把侯府上下整治得焕然一新。既然夫人如此处置沈姨娘,肯定有她的道理。 “丹朱,素白,我且问你们几个问题。如果你们是沈姨娘,又独得七爷宠爱,会如何对待她自己生的一对儿女?”锦潼用手示意蔡嬷嬷别急,转身考两个得力丫鬟。 丹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榆哥儿承嗣二爷膝下,能不见就不见,最好不要让榆哥儿知道自己生母是个丫鬟出身的,婢生子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大小姐则主动送到老夫人那里养着,然后在夫人进门的时候,就应该让您这个主母亲自教养,夫人您瞧瞧大小姐那德性,哪有大家小姐气度……” “够了,怎可胡乱议论主子是非!”蔡嬷嬷心里急啊,夫人如今步步艰难,她们做奴婢只有肝脑涂地效忠于夫人,哪有拖夫人后腿的!丹朱脾气火爆,开口不经大脑只图口舌畅快,迟早给夫人惹祸,等私底下得好好劝说她一番。 锦潼微笑地轻拍丹朱一下:“蔡嬷嬷说得对,祸从口出,言多必失!你们在我面前尽可畅所欲言,在外面,务必惜言如金!” “夫人您放心,有外人在夫人不点头奴婢就是个哑巴!”丹朱跪下发誓。 锦潼把她拉起来,然后目视素白:“你呢?会怎么做?” “若是奴婢,也是如此。七爷如今宠爱她,不见得能宠一辈子。可是若是孩子有出息了,便是自己一辈子的依靠。” 锦潼再问:“你们觉得沈姨娘蠢吗?” “蠢!”丹朱满脸嫌弃:“仗着七爷宠她,谋害主母!还四处作妖,贪了府里几万两银子!” “七爷少年成名,军中威名赫赫,沈姨娘若是真蠢,七爷不可能对她如此宠爱。” 素白有条有理地分析:“沈姨娘有两个孩子依靠,已是立于不败之地,可她又为什么老是借着枬姐儿邀宠七爷,又屡屡遣人送信给榆哥儿?若不是她如此作死,我们也不会查到榆哥儿是她生的!榆哥儿如今已经是建安侯世子了,难不成她还想再生下一个儿子来打压夫人?所以才在夫人喝的水动手脚,想让夫人难以有孕,但是她一个妾室,出身卑微,生再多也不可能扶正。况且她再生下庶子,也是必须养在夫人名下的啊!” “她这样七爷迟早厌弃她,所以我说她就是个蠢货!”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这两个孩子,我怀疑压根就不是沈姨娘亲生的!只是两孩子的生母肯定和沈妙莲有什么密切的关系,所以婆母和七爷才同意将两个孩子归于她名下。而后七爷娶我进门,我这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摆着,七爷明面上都要敬我几分。沈妙莲着急了,才不择手段兴风作浪,说到底不过是对自己不自信,想着自己能亲生个孩子巩固地位罢了!由此可看,七爷对她并不上心,七爷是对郑榆郑枬亲娘上心啊!”锦潼知道她手下这几个都极其忠心,所以并不隐瞒自己的猜测。 “对了蔡嬷嬷,送东西过去时,千万记得顺道诈她一下。就问:沈妙莲,你屡次遣人往丘麓学苑,向郑榆诉说你在平宁侯府过得委屈,被主母欺压,要他帮你说话。又不好好教养郑枬,屡屡利用她邀宠,可对得起这兄妹俩的亲娘!午夜梦回之时,不怕她来找你吗!” “夫人,这不妥吧?怕是七爷会生气呀。”蔡嬷嬷心底叹了口气,七爷是过分了些,可是夫人老是这样心存怨恨也不好啊!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劝说夫人吧! “蔡嬷嬷,你想啊!若我猜测皆是真的,嘿嘿嘿!她就在家庙抄一辈子经书吧!若是假的也没关系,横竖七爷在外边打仗,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锦潼哈哈大笑。 蔡嬷嬷其实心中早就存疑,如今听锦潼分析得头头是道,更是确信。又不由得老怀大慰,有种喜极而泣的激动,小小姐真的长大了!有谋有略,头脑清醒! 丹朱和素白惊呆了! 半响丹朱才反应过来:“那这两个孩子到底谁生的?” “十有八九是沈妙莲的亲姐妹吧,但其中必定有着一段不可为人知的密辛,所以七爷虽不喜沈姨娘,却还是愿意维护她给她脸面。而我们,假装不知,也不要去查探,免得真把七爷惹怒了,反而对我们不利。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光明正大的借口送走沈姨娘,眼不见为净。我们管好侯府,过我们的快活日子要紧!” 蔡嬷嬷暗暗点头,夫人虽对七爷颇有埋怨,可是心里还是有数,下手分寸拿捏得当。 第二天,张赫便送进两只浑身雪白,双眼天蓝,刚出生一个多月的猫咪。 那小公猫一见锦潼,比看到小鱼干还兴奋百倍,蹬着短腿儿直往锦潼怀里钻。 锦潼开心得直蹦跳,给那只淘气闹腾无比的公猫起名锦大饼,温顺的母猫起名雪花绒。 蔡嬷嬷不放心,特别指了两个小丫鬟专门照顾两只猫,交代每个月必须给两只猫洗一次澡,剪短爪子,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让两只小猫伤到夫人。 锦潼天天撸猫玩,去集庆堂处理家务还常抱着雪花绒带过去。 雪花绒极其温顺,经常乖乖巧巧绻在锦潼怀里睡觉。 喵咪咪,它还是个宝宝呢,还长身体呢!须得一天睡上十一个时辰,剩大半个时辰干饭小半个时辰伸展伸展身体就好。这是最科学的宝宝成长过程了,有助于小猫咪的身体和大脑全面的发育!喵呜呜! 锦大饼却淘气好动无比,天天到处溜达,搞得全府人私下看到每天四处乱跑的锦大饼,都尊敬称一声“锦大爷”。 第十一章 人肉监控 锦潼日子过得畅快,压根没想到古代也有监控,人肉那种。 而此时那个人肉监控之一,郑祺琰暗中培养的影卫徐影隐藏在侯府之中,很是无语地看着锦潼。 别的贵夫人他也见识过,哪一个不是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贞静温雅的,就他家侯夫人与众不同!暗中监视夫人这么久了,他也清楚锦潼就是人前人后两张脸,会装得很,可夫人人后这张脸----。 他有点崩溃地看着锦潼喂鱼。 只见锦潼拿着一罐鱼食,跳大神似的围着千鲤池手舞足蹈、胡乱蹦跶,时不时抓一把鱼食抛过去,引得那群锦鲤疯狗一样四处乱串抢食,场面很是混乱。 偏偏侯夫人那几个丫鬟,也不劝劝夫人,反而跟着锦潼乱跑乱跳,还鼓掌嗷嗷尖叫着:“夫人真厉害!” “夫人,扔远些!再扔远些!”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徐影看得恨不得自戳双眼,这要怎么报上去哟?唉,算了算了,无足轻重,影响不到大局的小事就无须上报侯爷了。 武安的幼弟武宁,擅轻功骑术,历来负责将两府的家书,和各路消息汇报给郑祺琰,正常情况是一个月跑一次。 圣主至今未立太子,几个皇子表面上安分守己待在各自封地,其实都暗中培养势力,派了无数心腹探子在上京钻营。 武宁先汇报几个皇子情况:“七爷,五个王爷都有派人在京中查探消息,魏王与宸贵妃都有在护城军中安插人手,齐王截了一千匹军马养在封地。睿王庆王有宸贵妃在前面筹划,目前没什么大动作。淮王暗中煽动礼部那群老学究,说什么自古立嫡立长才叫名正言顺,又收买了一个钦天监的观星史。” “让影门的人继续查探,千万小心行迹,不可暴露。五位王爷若有什么异动,立刻来报!”郑祺琰紧皱眉头在营中来回踱步,眼下暗波涌动,圣主自太子病亡后,至今快四年了,依旧没有另立太子。 五个王子中,皇四子睿王和皇八子庆王皆宠冠后宫的宸贵妃所出,睿王虽年长,性格平庸又好大喜功,不足为虑。倒是庆王,年纪轻轻,文武双全,圣主明显颇为偏宠。 皇二子淮王虽说居长,可是生性莽撞,做事冲动,圣主不喜。而皇三子魏王城府深且擅谋略,又有贤名在外,如今朝中呼声最高。 皇五子齐王和皇六子晋王目前都看似中规中矩的,安心在各自封地读书习文。 圣主年岁虽高,但目前身体康健,立太子一事,短时间内应该仍无结果。郑祺琰考虑片刻,询问两府情况。 武宁先将拿出太夫人的家书,等郑祺琰看完才一一禀报府中事务:“沈姨娘设计将夫人推下水,夫人头部受了重伤,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痊愈。夫人伤好后下重手整顿侯府,又立下新规,不过三五日工夫,令出必行,府中无人敢不遵从。夫人还查出,先夫人难产一事,是沈姨娘所为。” “确定皆是沈妙莲所为?” 武宁瞄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郑祺琰:“徐影亲眼看见,沈姨娘指使杂役,将湖中亭栏杆暗中破坏,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夫人去喂鱼的时候,一靠上去,便跌落湖中。幸亏夫人两个贴身丫鬟立刻跳下去将夫人托起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先夫人一事是膳房交代出来的,不过夫人将消息压下,就她身边人和二哥刑房几个知道。” “锦氏如何处置沈妙莲?” “不算处置吧,送往家庙对外称替老夫人为您抄经祈福。不过府中沈姨娘历年来交好的奴仆,除了贴身服侍她的五人被一起送到家庙,其余皆都被夫人逮到错处,轻的送去农庄,重的十七个被杖杀。” “包括枬姐儿身边大丫鬟小樱?” “是!夫人找出小樱和杂役私下往来,将府中物品偷出卖钱的证据,当着大小姐的面教训大小姐,借机将大小姐送到礼部侍郎左大人家中,和他家几个小姐一起学习。” 沈妙莲!郑祺琰心头火起!若不是看在她姐姐妙兰,还有沈家人的情分上,他岂能容她? 先妻蓝氏当初嫁过来足足五年无子,虽表面平和,暗地里却急切得不行,四处求神拜佛,娘家那边也帮忙找了无数偏方名医,最后终于有孕。 蓝氏怀孕那段时间,胃口不错,她极重视这一胎,屡屡进补,生怕孩子生下不够壮实。 生产之际胎儿过大难产,接生嬷嬷和大夫均说蓝氏骨架娇小,先天条件不佳,难以有孕,纵然有孕难产几率也高,最终一尸两命,他虽伤心不已,但并没有想太多。 没想到居然是沈妙莲在他眼皮子底下动的手脚,他想起妙兰当初的种种,想起整个沈家为了他,只剩沈妙莲一人!到底狠不下心让武平暗中解决了她! 不过锦潼倒是大出他的意料,这女人比他想象中的聪明多了,手段强硬果断,真不愧是将门之后! 他想着锦潼素来对沈妙莲颇多不满,心中存疑,锦潼就这么轻易放过沈妙莲?便问:“仅此而已?” “夫人只在五月十五过去送日常用品的时候,将沈姨娘联合家奴贪污偷卖府中贵重物品等等,一条条念给她听,又告诉沈姨娘有什么冤屈喊给七爷听,等七爷回来给她做主,七爷不会质疑夫人的。”武宁回答。 “是吗?”郑祺琰莫名开心,看来夫人对他很是信任,心中得意,嘴角不自觉翘起。 武安武平两个人天天被锦潼穿小鞋,折腾得瘦了一小半,武宁觉得有必要也给锦潼穿穿小鞋,礼尚往来嘛!于是豁出去实话实说:“其实夫人的原话是这样交代齐嬷嬷的‘告诉沈妙莲,有本事向郑祺琰喊冤去!郑祺琰若是敢质疑老娘,哼!’然后翻个白眼捏碎手中糕点。” 郑祺琰嘴角那丝微微的笑瞬间凝固,“哼!”他也翻了个白眼,手中茶盏瞬间被他捏碎成粉末。 武宁装做没看到:“七爷,夫人猜测出榆哥儿和枬姐儿非沈姨娘亲生,只吩咐了家庙那边看好人,不许给沈姨娘传递任何消息!夫人和三夫人去放生池放生的时候,还拿了一叠经文焚烧,说那经文是沈姨娘特地为和您打仗时牺牲的士兵们抄写的。还另外捐了粮食,西街那边的穷苦百姓,每家都施了十斤粮食,说是为七爷您多积点福报,保佑您百战百胜,早日凯旋呢。现在外面都对夫人沈姨娘都赞不绝口,说咱侯府妻贤妾恭,是兴旺之象。” “倒是我小瞧她的心胸了,她这般为我打算,我自会给她体面!”郑祺琰脸上那丝微微的笑越发温和起来,然后,便被武宁的一句话全破坏了。 “七爷,夫人本来还打算和你和离,权衡再三,觉得事不可为,才费心筹谋给自己弄个好名声,将来好和你翻脸。徐影听夫人和她贴身丫鬟说,你若一直这样宠妾灭妻,她就去找圣主告御状,就算不能和离,她自己也要搬到别苑住去!”武宁用最后一丝理智,控制自己别说面首一事。 郑祺琰听得大怒,整张脸几乎绿了:“胡闹!她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看不出本侯对沈妙莲并无意思!” “夫人亲口说了,夫人觉得您这糟老头子,年老眼花耳背识人不明,瞎了眼了所以沈姨娘那坨臭狗屎才被您看成花。” 郑祺琰:“……” 自己的夫人这么有个性,他还能怎么着?忍着呗! 郑祺琰想着锦潼刚嫁过来时,实在吵得不行,又故意欺负沈妙莲,所以被他冷落!如今看来,他这个小媳妇还是慧眼如炬,早就看出沈氏心怀不轨,亏他对沈氏还多有维护! 锦潼受了那么重的伤,心里肯定更是委屈! 他想锦潼素喜奢华,干脆吩咐武宁将他平定南疆缴获的银饰品、斑铜、蜡染布料等稀罕物件,挑了一大车最精美华丽的,带给锦潼。 又手书一封,告诉锦潼若有什么疑难不解之处,可以前往“影竹斋”询问军师公孙无忌。 顺带交代武宁让武安和公孙无忌牢牢看紧两府,全力辅佐锦潼。若是锦潼外出,影卫的人务必暗中保护,上京表面风平浪静,私下暗潮汹涌,需得小心防范! 但锦潼若有什么不当行为会影响侯府,也务必制止! 这小丫头行事风格无法无天的,可别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 郑枬不过上了几天学,回来便将自己锁在房里,直至亥时还不出来用晚膳。 石嬷嬷见着不对头,叫来陪郑枬去家塾的小丫鬟询问具体情况后,便去烟波浩渺轩报了锦潼。 郑枬基础差,连笔都不会拿,教养嬷嬷安排她先和左大人五岁嫡孙女一起练字,先将千字文认全了,打好基础再说。 郑枬本就被左家几个杰出的子女衬托得自卑无比,结果和个五岁的孩子一起,笔拿得没人家标准,字写得歪歪扭扭的,那五岁孩童忍不住嘲笑她,郑枬气不过,又不敢造次,回来便躲卧房里面不出来。 锦潼妆发卸好,素白正仔细梳理那一头缎子般的长发。她皱着眉头听完石嬷嬷的话后,亲自前往雅馨轩。 素白搬来一张椅子,锦潼四平八稳地坐在郑枬卧房前面,用郑枬最讨厌的语气刺激她:“本夫人琢磨着郑榆不过十一岁就中了秀才,你但凡有他半点资质,一本千字文,一天学上八个字吧,四个多月就会了。纵然再愚笨,一天只识一字,三年也会了!但若是不学,四十多岁仍旧不会呢!” 郑枬屋里一片死寂,锦潼继续刺激她:“可怜你父亲征战沙场,为国为民流血流汗的,自己女儿居然目不识丁,被人嘲笑,还不振作起来迎头赶上,反而躲在房间里哭唧唧……” 父亲是郑枬最钦佩的人,她开门而出,嘴硬道:“我才没哭呢!” 锦潼看她肿得核桃似的双眼,一声嗤笑:“没哭躲房间里不吃晚膳,看来是在暗暗用功了?那我也不打扰你了,等明天下午我再过来检查你的功课!”说完拍拍屁股走人了。 郑枬好歹也是将门之后,骨子里面还是有血性的。 她啃锦潼血肉般匆忙用过晚膳,然后一鼓作气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晨宿列张。”头十六个字统统照猫画虎抄了几十遍。 无奈她这几天只顾和那小屁孩赌气,心浮气躁,压根没去注意教习嬷嬷说的,这十六个字就天地日月四个字知道怎么读和什么意思,其余连写都写得奇丑无比,更不知何意。 如此折腾到丑时,方在石嬷嬷的再三劝说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入睡。毕竟还是个孩子,直睡到巳时才醒来,发现锦潼手下丫鬟嫣红已经等她许久了。 嫣红性格温和,只安静等到郑枬漱洗完毕用好早膳后,才向郑枬解释:“夫人繁忙,嘱了奴婢来陪小姐练字。” 看到不是锦潼亲自前往,郑枬心下放松许多。 嫣红说话轻声细语,耐心细致,郑枬心里憋着一口气,恨不得自己也能去中个秀才来证明自己的聪明智慧,两个人倒是相处得其乐融融。 有锦潼几个贴身丫鬟轮流给她开小灶补习,郑枬自己又肯下苦功,左家女塾的功课渐渐赶上,锦潼也松了一口气:这个便宜女儿好歹还算是块马虎能雕的木! 第十二章 悠闲度日 锦潼派了凝紫嫣红早上轮流教郑枬习字,素白下午教她刺绣,自己按部就班地进行她的新生活! 每天辰初前往建安侯府向她婆母请安,她心里自有打算,郑祺琰那个大腿目前抱不到,先抱甄老夫人的大腿。 虽说郑祺琰乃庶出,和甄老夫人之间似乎有些意味深长的侯门宅斗过去。但话说回来,大熠朝以孝治天下,她怎么也得做个样子出来,起码不让人诟病才对。 今年不过才五月中旬,天就热得不像话了。甄老夫人素来苦夏,又无法多用冰,屋里冰一旦放得过多,她便全身酸疼不已。 锦潼看在眼中,这天前来和甄老夫人请安时,便特特带来一大罐淡青色浓稠液体。“母亲,这是儿媳偶得的一个偏方,您让冰库的人制冰时,将这清凉膏加到水中,一方冰用一勺即可。以后母亲屋里就用这清凉冰,保证神清气爽。” 想想又从袖里掏出一张纸:“母亲,这是清凉膏的方子,让府医看看,里面有没有和母亲身体不合的东西,若没有,母亲便可放心使用了。” 甄老夫人将方子推开:“傻丫头,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她心疼锦潼来,这丫头再怎么说也不过十六,独自一人撑这么大一个侯府,刚嫁过来就被沈姨娘在饮水上动了手脚。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搞得如今连送点东西都谨慎成这德行了。她怜惜锦潼,态度更是和蔼,再三交代锦潼隔十天八天意思意思来一次便好,天气越发炎热,可别中暑了! 锦潼自然不敢真那么久才去请安,改为三天一请安,每天都是巳时回集庆堂处理家务。 下午和晚上便空闲了! 锦潼想着健康的身体是劈腿,噢不!是宅斗的本钱,便让武平教她骑马,午后练习骑术,锻炼身体! 头两回她还老老实实坐在马背上,任武平牵着马慢慢走,乖乖听他传授理论知识。 第三回胆儿可就肥了! 她已经和她的坐骑七仔,一匹看起来威风凛凛却很是温驯的白马,建立良好的关系。于是她嘚瑟万分的策马在府内自由奔腾,直把在后面追赶着怕锦潼摔下来的武平折腾得轻功水平直线上升,苦不堪言。 这天热,锦潼策马扬鞭潇洒无比。 可怜武平靠两条腿直跑得一身臭汗,衣衫都结盐花,何况他只能跟锦潼后边,天天吃锦潼跑马产生的灰尘,天天都是灰头土脸,天天都向老天祈求:保佑锦潼对骑马失去兴趣,让他得脱苦海。 锦潼是故意,并且故意得理直气壮。 本来武平可以另骑一匹马,但是她偏偏就说府里空间有限,两马一起奔腾,怕是会吓到那些花花草草,树叶树枝,那多不好啊?!多伤刘嬷嬷的心啊!人家种那些树木啊花花草草啊多不容易啊!十指粘泥就没有干净过!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这是做人的基本素质。 武安心知锦潼这是故意整治他们兄弟俩呢,谁叫他们听七爷的话呢。只好背地里不断温言安慰武平,让他好好看着锦潼,若是锦潼再受点伤,估计他们哥俩就嗝屁了。 一天骑马,一天午后则在书房舞文弄墨,她打算利用21世纪的先进理论知识,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 她的嫁妆以贵重首饰衣料为多,铺子只有两个,一个是“祥瑞楼”,是上京最大的酒楼之一。一家叫“锦绣阁”,出售贵重首饰衣料摆件等,两个管事娘子负责。 另有一个供锦绣阁日常销售,和锦潼私人佩戴首饰的作坊,大掌柜叫徐为义,尤擅花丝工艺,能把金银丝拉得比头发丝还细,编制首饰。另一个叫金彻,会烧制各式琉璃物品,手艺绝佳。还有一个庄子,具体什么情况她不清楚,她打算有时间过去看一看。 四个贴身丫鬟听从小头头素白安排,每隔半个时辰进去换茶水一次,若无急事,切切不可打扰! 丹朱首个端茶进去,只见锦潼左腿踏于椅子上,右手指轻点下巴,眉头紧锁咬牙切齿地冥思苦想,脑门一层密密汗珠,雪花绒乖巧蜷在一边打瞌睡。丹朱将茶放下,急忙帮锦潼擦干额上汗水。锦潼只扬手示意丹朱一边凉快去,继续冥思苦想。 凝紫第二个端了荷叶冰酿进去,却见桌上地上足足铺了几十张纸,锦潼手舞足蹈地拿支笔这边添两笔,那边画两道的,一脸眉飞色舞。 凝紫偷看几眼,几张画的一个又一个长方条,上面有梅花方形桃子等图案,感觉像是道士画的符。还有几张画着美人状元和将军,边上都标着一个什么符号。另几张则像是个椭圆形的桌子,只是上面分了一格一格的,每一格都画着不知什么玩意儿?还有似乎是地图的东西,实在太过深奥,她全看不懂! 凝紫忧心不已,素白仍旧淡定地做着针线活:“夫人自有主张,你们急什么?丹朱,你先去备水,嫣红,你去给夫人重新挑一套衣服。巧绿,你去厨房拿几样夫人爱吃的点心,待会一并拿进去。” 巧绿端了几样精巧点心并一盏茉莉花茶进去,锦潼对着另一张画纸细细抄录,她探头望去,果然如凝紫说的,像是道士画符一般。 还有几张画的她倒看得懂,她擅长厨艺,认出应该是煮东西的大炉灶吧? 看到雪花绒身上染了墨水,正蜷在桌上认真舔毛。 她顺手将雪花绒抱出来清洗,然后忧心重重地再度询问素白:“姐姐,夫人这样像是中邪啊!真的没事吗?” “胡说八道什么?”素白横眉立眼地斥责:“你看看夫人这些天为人处世如何?夫人智计无双自有安排,如何吩咐,我们便如何行事,记好了,不可打扰到夫人!”素白其实也是忐忑不安,只是她作为大丫环,若是她都定不下来,如何管好底下的人。 所以她照旧一脸云淡风轻地做着针线:“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你们有时间说三道四的,还不如赶紧帮夫人做几件轻薄衣衫!” 众人不敢多语,皆凑上前帮忙。 嫣红最后一个端了樱桃汁进去,只见锦潼文思如泉涌地奋笔疾书,连腮边染了墨迹都无知觉。 素白瞧着已是酉初,她领着几个丫鬟进去“夫人,饭时快到了,奴婢们伺候您更衣。” 巧绿几个小心翼翼偷瞄着,只见锦潼脸色正常,方觉安心。 接下来,锦潼每隔五天,便轮流在集庆堂见管理自己嫁妆店铺的几个大掌柜。 谢焕明林坤徐为民三人共同管理着祥瑞楼,每次都是留一人坐镇酒楼,其余两人前来听命。 谢焕明老成持重,丹朱暗地里给他个“棺材板脸”的外号,脸上向来看不出什么。而林坤则次次都喜得抓耳挠腮,回去时抱着夫人给的一大卷画纸,要不是府里规矩严,这厮指不定扭起秧歌来。徐为民嗓门大,那赞美夫人的形容词都快震塌烟波浩淼轩的房顶了! 徐为义和金彻管着工坊,金萱钰漱管着“锦绣阁”,每次也是抱着一大卷画纸,徐为义是捡到宝似的疾走回去,金彻如梦游般思考,口中喃喃自语。 金萱钰漱两个管事娘子则笑逐颜开,有一次还乐得一脚踩歪,扯得两人都摔倒在大门口。乖乖!金娘子可是出了名的稳重啊! 锦潼宅了个把月,天天都有新灵感,整出无数花样。 她手下合起来有五六百人,行行业业都有楚翘,她只要动动嘴画画图样,自然有下边的人给完成得妥妥帖帖的,且一百二十分地合她心意。 —————— 南疆离上京足有两千多里,锦潼直到半月后才收到郑祺琰送她的东西和家信。 她琢磨着南疆其实就是后世的云南,云南大多数地区气候宜人,花果茶树种类丰富。 她考虑到怎么说也得和郑祺琰打好关系,便装作好奇,洋洋洒洒写了五页家书,明面关心郑祺琰,其实询问南疆有什么好吃的,呵呵,她是个吃货。这朝代水果什么的种类实在偏少,锦潼就想知道南疆那边好山好水的,会不会各类水果蔬菜什么的多一些。 然后听从她便宜老公的意见,若有什么事情不好解决的,去询问一下公孙先生就好。 锦潼从武安嘴里得知,公孙先生好酒,便提了两坛子赵老三根据她给的法子新酿出的“玉壶春”,到影竹斋拜访。 在锦潼的潜意识中,叫公孙先生的肯定都是厉害人物,何况她家养的这个还有个霸气名字叫“无忌”! 她想象出一个飘逸着几缕长须、清癯尔雅、摇着扇子的高人形象。 结果进影竹斋一看,苍了天了! 公孙无忌也就名字霸气,长相那叫一个接地气!好听点叫一言难尽,直白点说丑得要命!仔细一看,锦潼感叹:女娲娘娘太牛逼,造人忒有想象力。 颜值狗锦潼一脸哔了狗的表情,将两坛子酒递给书童,准备强忍眼疼,和公孙无忌聊个天先。 人不可貌相,郑祺琰这么看重他,肯定有啥过人之处。 不料公孙无忌倒是先嫌弃锦潼:“夫人甚是小气,这两坛子酒还不够老夫漱个口。” 锦潼对长得丑的人向来不客气,她霸气拿过一坛酒,直接掀开酒盖塞到公孙无忌鼻子底下:“漱口绰绰有余,洗脸就远远不够了!” 公孙无忌五官偏小,挤到中间一堆,脸庞却大,两个大腮帮子一边能贴一张面膜了,锦潼腹诽。 公孙无忌闻得一股醇厚无比,他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曾闻过的酒香,猴急的一把抢过酒坛,昂头灌下半坛,态度火速转变:“夫人务要怪罪,是老夫眼拙了!” 接下来却是舍不得多喝了,抱着酒坛对着坛口眯着小绿豆眼摇头晃脑闻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抿一小口,小嘴咂巴咂巴着妙语连珠评价:“酒香浓郁,入口绵长,有君子之风骨啊!回味甘洌,满口余香,神仙佳酿!神仙佳酿!妙哉!妙哉!” 锦潼不想和这个猥琐大爷聊天! 公孙无忌却热情起来:“夫人携佳酿而来,有何贵干啊?” 锦潼:“本夫人书读得少,说人话谢谢!” 公孙无忌哈哈大笑:“夫人别装了,就夫人写的那三十六计,老夫就写不出来。” 锦潼翻白眼:“都说那是我爹爹这辈子的心得,我就抄下来而已。” 公孙无忌心知肚明,看在酒的面子上,他热情洋溢地和锦潼分析起上京局势。他虽说长得不怎样,不过个性诙谐幽默,谈吐风趣。锦潼不知不觉就和他聊上瘾了,又让书童去拿两坛子酒过来,一老一少交杯换盏,指点江山,直到公孙无忌大醉方休。 第十三章 送礼 不知不觉到这个朝代也有两个多月了,在公孙先生的科普下,锦潼深刻地明白了,上京局势究竟有多错综复杂。 圣主已年过半百却未立太子,江皇后无子,圣主独宠宸贵妃。 六个皇子就代表着朝中六派势力,加上忠于圣主不偏不倚哪个皇子的纯臣,以及脚踏几条船的墙头草,至少有八路人马暗中互相倾轧。 她的三哥,上一世就是丧命于这样的倾轧中。而她的便宜老公,则是支持晋王压对宝的。 锦潼打算着,先想办法将她三哥从党争中摘出来,做一世富贵闲人最好。而她自己目前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打入上京的贵人圈子,把人脉拓展开,方便干大事。 这天左从芸亲自登门拜访,锦潼宅了月余,静极思动,决定借着左从芸,打进贵夫人社交圈,不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啦! 左从芸性子开朗,颇有几分凤辣子的风格,人未进门声已先至:“妹妹如今大好了,怎地还天天将自己关书房里?” 锦潼闻声立刻起身迎出去:“芸姐姐!” “呀!你这房里凉快得紧!”左从芸一进门就感到一阵带着清凉气息的微风扑面而来,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锦潼指着她发明的“清风徐来”给她看,左从芸啧啧惊叹:“好巧的心思!我还怕你天天躲家里,这大热天的闷出病来呢!” “芸姐姐,我已经让武平准备材料了,估计顶多还有两天就能过去那边给母亲和你都安上了!” “那我就先谢谢妹妹啦!”左从芸拿出一张大红拜贴:“承平侯江夫人三十六大寿,六月初八那日要开个赏花宴贺寿,她呀怕请不到你这位新晋平宁侯夫人的大驾,特特委托了我亲自来请你。”左从芸故意打趣锦潼。 “芸姐姐!”锦潼佯怒用手拍了她几下。 妯娌两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了一阵,左从芸才细细和锦潼分说,江夫人和可能会参加的上京有名贵夫人的为人品性,锦潼倾耳细听,默默记忆。 初八这天,锦潼和左从芸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承平侯府已经先来了十几个贵妇人,众人一一见礼,寒暄客气地说着场面话。 江夫人看锦潼只带两个丫鬟,不由多问一句:“锦夫人,怎的没带家里小姐一起来啊?” 锦潼笑着回答:“枬姐儿今儿个要去左大人家那读书呢!她开蒙晚,又要强,不肯落下一丁半点功课,所以就没跟来。” “左大人的家塾,那定是左夫人的面子!” 左从芸笑着点头承认,然后奉上寿礼,是一幅梅花傲雪图,众贵妇少不了评论奉承几句。左从芸只让大家匆匆看一眼就让丫鬟收起,催着锦潼快快将礼物拿出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她刚刚在路上就想看看,锦潼却故意神神秘秘地吊她胃口,此时她实在压不住她的好奇心了。她知道锦潼鬼点子多,倒不怕锦潼会出丑。 锦潼略一示意,素白便规规矩矩地奉上寿礼。 江夫人打开锦盒,不由哎呀惊叹一声! 是一把团扇,扇柄是梅树枝形状,往上伸出几根梅树丫,枝头绽放的朵朵绿梅,皆是用丝绸小心裁剪拼成的,还用细丝线绣出花叶脉络,栩栩如生,上书一句诗“梅花香自苦寒来”,扇动之间,一股淡淡的梅香扑鼻而来。 “江夫人,那扇柄可以扭开,若香味淡了,可以往里边加入香露,我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味道,就准备了三瓶,夫人挑您喜欢的用。” 锦潼向素白做个手势,素白立刻将锦盒里面的三个瓶子指给江夫人看。一瓶是玉蕊檀心梅香露,一瓶是金线绿萼梅香露,一瓶是玉蝶梅香露。那香露瓶子绘制相应的梅花,小巧玲珑,江夫人心下越发满意,轻点头微笑向锦潼道谢。 左从芸装作很生气:“这等好东西藏着掖着连我都不给!” 锦潼拉过她的手:“我的好姐姐,锦绣阁那里就只有这一把,刚好江夫人寿辰我才拿过来的。等空闲了,我亲自请姐姐到锦绣阁,随便姐姐挑!” “这还差不多!你不是说好事要成双,备了两份礼物吗?难不成扇子一份,那香露就算另一份啦?” 素白闻言赶紧双手捧着锦盒恭敬地说:“江夫人请看!” 江夫人探头一看,惊喜地拿出一面珐琅浮雕竹叶的手柄镜:“哎!竟然能把人照得如此清晰!”爱不释手将镜子对着自己的脸左看右看,啧啧称奇。 众贵人有的上去一起照镜子的,有的拿着梅花扇端详的,更多则围在锦潼身边,询问是哪里购买的,一时热闹无比。 左从芸暗暗向锦潼使了个非常满意锦潼表现的眼神,锦潼淘气地眨了一下右眼回应。 江夫人的父亲江老先生是帝师,家学渊源,江夫人自幼便喜欢梅之孤傲,竹之虚心,锦潼这两件礼物投其所好,又别出心裁,这敲门砖正中红心! 江夫人和江皇后是五服内的姐妹,关系密切,隐隐是京中各贵族夫人的领头人。与她交好关系,有益无害! 锦潼初次亮相上京名媛圈,便借着送礼赢了个开门红。她身份贵重,不少贵妇人前往和她寒暄拉关系。 肃亲王妃楚婉乃继室,虽无子却深受肃亲王宠爱,生性冷淡自矜。锦潼云淡风轻地浅笑,恭敬行礼。 户部尚书张宪忠嫡妻林水萤,出身普通,性格谨慎。锦潼雍容大度扯出一个格式化的笑,坦然受了她一礼。 永定侯高夫人长袖善舞,处事圆滑,锦潼笑容灿烂地和她寒暄几句。 锦潼拿捏尺寸周旋于一群贵夫人之间,认人认得头昏眼花,笑得脸部几欲抽搐。 左从芸忙过来帮忙应酬,顺便将锦潼拉去别处赏花,方便交代锦潼几句。 素白,丹朱二仆却默默记着各夫人的姓名和他们丈夫的职位,准备回去和两位嬷嬷好好商量,哪些人须防备,哪些人值得结交,好奠定她们夫人不可动摇的地位! 第十四章 打入贵人圈 江夫人的花园姹紫嫣红、繁花锦簇,锦潼左从芸主仆几个在园中说笑赏花,忽然看到一位丫鬟匆匆抱着一盘花经过,一时好奇心起,便跟在后面。却在落梅亭看到江夫人的两个嫡女,领着一群闺阁少女玩赏花令。江夫人三女顾湘云年十三,六女顾湘君才十岁。 石桌上堆了几十样彩头,游戏规则就是随便让丫鬟抱一盆花出来,各人抽一张词牌名出来,根据词牌作咏花词一首,填不出词的,也可作一首七绝。 一炷香限时,全做不出来的,就留下一样彩头。(身上带的荷包手镯发饰都可以。)做出来的则投票评出前三甲,状元可以拿三份彩头,榜眼两份,探花一份。参加者以十首词为一轮,十首词后得的彩头最少者算输,中途退出者亦算输,输者将一个小狗形状的发饰带头上,直到寿筵结束。 锦潼差点回头就跑,这上京淑女太牛逼了,玩儿得忒有文化!若是她被拉下去,可就糗大了! 她虽背了唐诗三百首宋词元曲无数,平时盗用不少,但都是以“异乡客”为名,且外人皆不知。况且现在就算想盗用,这花园姹紫嫣红满眼花,她是属于能把芍药当牡丹的小白,文不对题再好的词也没用啊! 左从芸却看得兴致勃勃,将认识的一一介绍给锦潼,最后指着一个穿鹅黄衣服、前面堆了不少彩头的少女告诉锦潼:“刑部尚书嫡九女萧清芳,晋王妃妹妹,年十三。” 锦潼不动声色,内心却晴天霹雳:是她!上辈子续她后的平宁侯夫人!和郑祺琰恩爱了一辈子,原身巴不得剥了她的皮的萧清芳,原来现在是这么一个神采飞扬、骄傲自信的少女。 锦潼决定留下来看戏! 萧清芳脸盘周正,两弯新月眉配着一双狭长的柳叶眼,加上她那股子鹤立鸡群的傲气,颇为抢眼。 那丫鬟抱来的这盘花却极少见,细长的绿叶,开着浅绿的花朵,似兰又似水仙,有几个闺阁少女傻眼了。 那种短香燃尽不过一刻钟,做不出词的少女们唉声叹气掏荷包,或是将身上带的首饰拿下来放到石桌中。 有个包子脸少女抓耳挠腮拿不出彩头来,又舍不得就认输,无奈何只能向围观的人求助。 锦潼看她大大的小鹿眼明亮可爱,便让素白拿了两个小巧的荷包,又侧头让丹朱将她头上插的银杏花插拿下来,带到包子脸头上。她看包子脸一身嫩绿衣裳,配上银杏花插刚好。 包子脸赶紧敛身道谢:“谢谢锦夫人。我父亲是襄亲王,我叫李惜诺,锦夫人若不嫌弃,叫我诺诺就好。” 锦潼慈爱地看了她一眼“好,诺诺!”李惜诺便朝她毫不矜持地笑出八个大牙。 顾湘君却拿着其中一个荷包询问锦潼:“锦夫人,这是什么花呀?” “对呀!从未见过,好生别致!” “这花叫勿忘我,因味道幽香淡雅,也叫薰衣草。家父早先年平定海患时无意间得到一批海外书画,我在里面看到的。”锦潼回答得滴水不漏。 “勿忘我!这名字倒像是有个什么故事在里边,锦夫人,您说是不是?”永定侯高夫人询问。 “是有个故事,不过狄夷番邦化外之民,情情爱爱的,要怎么说?”锦潼婉拒。 众人更是好奇,高夫人脾气最是爽直:“锦夫人,我们又不是那泥古不化的老学究,你快说来听听!” 锦潼想着反正连床戏都没有呢,说出来应该没什么。“这种花啊,原本只开在悬崖绝壁之处。有一个骑士……” “什么是骑士啊?”顾湘君不顾湘云拉她衣角,忙问。 “像我夫君那种,在海外蛮夷那边便可称为骑士。”锦潼简单打个比方,继续说:“那骑士请了公主一起去骑马,公主看到峭壁上开了一丛紫色的小花朵,淡雅清新,便让骑士帮她去采。那个骑士不顾危险爬上峭壁,在采到花的同时,失足跌落,他用最后一点力量努力将花抛给公主,大喊一声‘勿忘我’,便坠崖而亡!那公主为了纪念骑士,便将此花命名为‘勿忘我’。” 众人听得出神,萧清芳看着锦潼:“锦夫人,平宁侯武功高强,若他去采,定然不会失足坠崖。” 锦潼皮笑肉不笑:“我家侯爷呀,若我叫他去采,他铁定问我那狗尾巴草有什么好的?巴巴采来做甚?” 众人皆笑了起来,在场的年纪与平宁侯相当或年长的都知道一件趣事。 那年郑祺琰出奇计帮忙平了“狈氏之乱”,回京领赏的时候,偶然遇到长公主。 长公主对他一见倾心,宫宴的时候,曾让郑祺琰帮她搬一盆未开花的水仙,结果郑祺琰一脸莫名其妙地问她:“公主要这蒜做什么?回宫炒菜么?”气得长公主不顾形象狠踢他一脚后甩头愤愤离去! 明眼人自然知道,郑祺琰这是在避嫌! 大熠朝国法森严,皇亲国戚不得任四品以上实职,尚公主的臣子不得纳妾。而当时的郑祺琰已经封了正三品冠军大将军,虽无正妻,家中却有一个宠妾,且已生下长女。圣主正欲为他赐婚,尚公主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但是郑祺琰不解风情的名声还是传了开来。 左从芸用扇子拍了一下锦潼:“你呀!仗着七叔疼爱你,还敢拿他的陈年桃花出来取笑!” 锦潼笑眯眯地转移话题:“大伙快评评看谁的词填得最好啊!” 顾湘云作为东道主,将所有诗词皆收了起来。脸上颇有骄矜之色:“这是家母特意让花房培养出来的铁骨素心兰,京中少见,怪不得有些姐妹误以为是水仙呢!” 有几个小女孩顿时满脸通红的低下头。 最后是萧清芳作的一阕卜算子为状元:“脂粉绫罗艳,百花开满堂,小径通幽愈访芳。冰清傲骨素,只与梅花语,松柏为佳侣。独自绽放独自香,静待知己寻。” 锦潼只觉一股超凡脱俗,孤芳自赏的白莲绿茶味扑面而来,但还是和众人一起赞不绝口。 丫鬟又气喘吁吁地抱了一盆半人高的桃花出来,众人皆啧啧称奇,五月还能种出桃花,这江夫人花房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萧清芳却存心想让锦潼出丑!她有个不为人知的心思,前年的时候,他大哥萧樗和人立下赌约,最终决定蹴踘定输赢。 萧樗死缠烂打,将郑祺琰拉去帮忙,结果自然大获全胜。而前往替她哥哥加油打气的她,却被郑祺琰球场上纵横飞奔的飒爽英姿折服,从此念念不忘。当她知道圣主将锦潼赐婚给郑祺琰时,偷偷哭了好长时间。 今日初见锦潼,看她用两份礼物便出尽风头,萧清芳便如鲠在喉。刚刚锦潼又帮了李惜诺那蠢材,她莫名更觉堵心。 她揣度着靖北侯府位于江北,其嫡女从未有任何才名传出,便存了让锦潼难堪的念头。看到李惜诺围着那柱香急得团团转,便知道那草包肯定又做不来诗词了。 “锦夫人,您既然帮惜诺出了彩头,不如便顺便帮惜诺做诗吧!” “不可不可,这不成舞弊了吗?”顾湘君第一个反对。 “对啊!这不符合规定!” “萧清芳,你干嘛东拉西扯的?”李惜诺鼓着包子脸:“算了!我认输!”然后推出另一个绣着兰花的荷包。那银杏叶发梳她很喜欢,她也清楚自己的斤两,实在舍不得输出去。 锦潼不置可否,这是江夫人的寿宴,刚刚送礼时出的风头足够了,她可不想和小女孩儿玩心思。她打趣一句:“你们小姐妹玩开心就好,我是个顶俗气的,看到桃花就想着吃桃子,哪会什么湿啊干的!” 场中有眼色的贵夫人忌惮锦潼身份,不欲让锦潼难堪,纷纷说笑扯开话题。 高夫人牵着锦潼的手:“锦夫人,江夫人那边有几朵牡丹开得极好,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不由分说拉着锦潼就走。 萧清芳却暗暗懊恼,糟糕,刚刚操之过急,只想让锦潼难堪,言语上似乎有些不妥。 锦潼再不济也是圣主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身份地位可比她一个闺中小姐贵重,明面上得罪不得,容易被人诟病不敬长者。 她心思灵活,便装着委屈问顾湘云:“湘云姐姐,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你说锦夫人会不会生我气啊?” “不至于吧!她可能觉得自己不会诗词不好意思才走开的!”顾湘云低声和她说,她素有才女之名,心里也是看不起不通诗词歌赋之人,只觉粗俗。 李惜诺则愿赌服输的将小狗带到头上,然后跟到锦潼后面。 左从芸极喜欢这个活泼的丫头,看她跟过来,手一伸就准备将她头上的小狗拿掉。“戴一下意思意思就好,这还舍不得拿下来啊?” 李惜诺却一闪身躲开了:“说好认输的人将小狗戴到寿宴结束的,愿赌服输!锦夫人,您说对不对?” “一诺千金,你做得对!”锦潼怜爱地捏了一下她的包子脸。 李惜诺得意扬扬,只觉得戴着小狗都不丢脸了。“锦夫人,其实我刚刚已经想好两句诗了,可是觉得反正也赢不了萧清芳和湘云姐,便算了,不想了!” 锦潼和李惜诺咬耳朵:“其实刚刚我也诌了一首七言绝句想帮你解围,可是不通的很,怕说起来给你丢脸,便也算了!” “真的!”李惜诺一蹦三尺高。 “做得什么好诗,快念给我听!”左从芸耳朵却灵。众位贵夫人纷纷凑趣,催着锦潼快念。 锦潼一本正经地念:“一朵两朵三四朵,五朵六朵七八朵,朵朵桃花徐徐开,花落结成大红果。” 江夫人正喝着丫鬟递过来的一盏茶,直接一口茶喷出去。旁边夫人们自然知道锦潼故意逗笑,纷纷出言打趣,牡丹花边一时笑声四起。 锦潼摊开手,一脸无奈:“我都说不通得很,你们偏偏让我说出来!” “我听着就觉得好,她们那群小姑娘做的,我一句都听不明白。锦夫人您这一首,我一下就听懂了!”高夫人高声说:“谁敢说不通!我和他急!” “大雅即大俗,锦夫人这是返璞归真啊!”江夫人刚刚咋一听,只觉得胡闹至极!后来一揣摩,满脑子都是朵朵挑花开的画面,对仗押韵准确,倒挺符合她父亲追求的“言之有物,平白易懂”之理。 “哎呦!你们可别打趣我了!要不,我这一得意起来,待会都找不到我们侯府大门在哪了!”锦潼用扇子半遮脸,做出娇羞之态。 江夫人越觉得锦潼不可小觑,言行举止间更是亲近。 郑家一门两侯,虽说建安侯郑祺烁双足残废,但是嫡子郑榆天分极高,年仅十一便中了秀才,现在师从李擎云老先生在丘麓学院苦读,文名颇盛。而郑祺琰军功赫赫,南疆捷报频传,如此下去,郑家只怕会更如日中天。 左从芸恨恨点了一下锦潼的头:“你个坏透的丫头!我明明看你房里有一幅桃花图,写着什么‘人面桃花相映红’,这好的你不说,偏偏弄首打油诗来逗我们玩!” “哎呦姐姐可别尽冤枉我!我就凑巧得了那一句,没头没尾的。照你这么说,刚刚要是丫鬟抱盘梅花来,那就是‘人面梅花相映红’了。要是那个江夫人精心栽培的绿兰被我碰上,那我总不成还‘人面绿兰相映青’啊,可不吓死个人。” 众人闻言更是笑成一团,纷纷赞着:“锦夫人真真是个妙人!” “你呀!还是小孩心性,怪不得七叔在南疆那边打仗还放心不下,送了一大车南疆首饰蜡染什么的,看得我眼红。又巴巴求着婆母多照顾照顾你,我可是嫉妒得狠了,你拿什么补偿我?”郑祺琰新婚第六天就回了南疆,虽说是南疆军情紧急,可是难免被人诟病,左从芸故意这么说,意在帮锦潼正名。 锦潼用扇子遮住半边脸嘟哝撒娇:“那些都是京中没有的,精致无比,又是夫君特意给我的。你别以为当着众夫人的面开口了,我就会不好意思给你,才不呢!” 众贵妇更是笑成一团,牡丹花前气氛热烈。有不少看锦潼性格大方开朗,又想着郑家一门双侯,炙手可热,纷纷靠过来意图结交。 左从芸忙跟在旁边帮忙应酬,凡是有请锦潼去她们府中赏花什么的,只借口锦潼身体弱,一律先推辞。好容易到酉中,各人各自到客厅就餐。 和江夫人交好的刑部尚书苏夫人与她同坐:“我本来以为锦夫人是个没本事的,如今一看,传言不可信啊!” “她是靖北侯嫡幼女,身份贵重,自幼又是在北地,甚少进京。如今出嫁,难免跋扈了些,传出些许谣言不足为怪,也不可轻信。如今一看,值得一交。” “江夫人说得对,不如将锦夫人请过来与我们一道。” 江夫人摆的是流水席,锦潼正打算随着左从芸坐下,江夫人却遣了贴身丫鬟来请锦潼过去与她同坐。锦潼本意推辞,左从芸悄悄推她一下,锦潼心领神会,起身坐到江夫人身边,席间相谈甚欢。(锦潼内心吐槽:说好的食不言,寝不语呢?)。 锦潼直到亥中才回到府中,齐嬷嬷领着两个丫鬟给锦潼卸妆梳洗。 素白和丹朱则和蔡嬷嬷汇报着寿宴的情况,蔡嬷嬷听得频频点头:“夫人如今为人处世都极好,我老婆子也可以放心了!” 素白和丹朱又将参加寿宴的贵妇人名单都列下来,准备留给锦潼看,顺带可以和公孙先生商量着,哪些贵夫人可以结交,哪些必须保持距离。 第十五章 锦绣阁 自那日江夫人的寿宴之后,凡参加寿宴的贵夫人们纷纷慕名前往“锦绣阁”。奈何锦绣阁居然关门了,门口就几个小厮守着,个个拿着一叠彩色图纸,若有人前来询问,便送一张彩纸出去。 那彩纸画得惟妙惟肖的,好多都是精巧无比、独一无二的好东西。那几个小厮伶俐得很,主动滔滔不绝的解释给前来看情况的各家奴仆们,引得一堆人心痒无比。 虽说上京有部分消息灵通的知道“锦绣阁”是锦潼的陪嫁,可是自来“士农工商”,贵胄人家就算是家里有做生意,那也是交于忠心的家生奴仆经营,自己明面上是万万不肯去粘那铜臭味的,免得掉价。 所以不少人虽巴不得锦绣阁快点开业,可是心急归心急,到底不敢跑去找锦潼去催促“快点开业吧!我们等不及啦!” 六月十六乃是帝师江老先生寿辰,不少贵妇人听江夫人说了,锦渻锦潼两兄妹亲自登门贺寿送礼。其中一份礼物,是一个如水墨画般朦胧高雅的高山流水笔洗,上面镶着“山高月小”四字,巧夺天工!江老先生本来执意不收,可是锦渻锦潼两态度恭谦无比,最后推却不过只得收下。 一众贵夫人听江夫人描述那个笔洗,上面的图案仿佛天然自成,丝毫看不出是如何描绘上去的,更是好奇心大盛,天天嘱咐仆人好好注意,锦绣阁何时开门务必第一时间提醒。 锦绣阁足足停了二十天整修,如今重新开业,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锦绣阁有三层,楼下依旧是各式衣帛布料首饰,新添了各种珍奇的精美物件,样样皆让人耳目一新。 二楼上三楼则隔开二十个雅间,分别是富贵豪奢风格的“金碧芙蓉”“满庭芳”“瑞龙吟”。书香清新气息“竹里馆”“青玉案”“沁园春”“玉京谣”。高冷格调的“如梦令”“广寒秋”“虞美人”。甜美优雅的“蝶恋花”“月上海棠”“九重春色”等等,专门招待那些自矜身份贵重不轻易抛头露面的权贵夫人小姐们。 众贵人早知道那扇子镜子工艺复杂,运气好的才能凑巧购得,可万万没想到居然稀少到这种程度,一个月也不过才十来把扇子,不到十个珐琅镜子罢了。还有锦绣阁新推出的好几种罕见的透明琉璃物品,清澈透亮,精美绝伦,更是难得,几天才来一套。 刑部尚书嫡女萧清欢去“翰墨楼”上课的时候,用了一套典雅无比的粉琉璃荷花茶壶配荷花盏饮茶,引得整个女塾半数人围观。 (锦潼内心吐槽:现代某宝九块九包邮的东西,古代居然卖了1200两银子!真真暴利!)。 上京有名的纨绔,将左相气得吐血的次子徐徵,一掷千金,用十万两银子为“藏娇阁”那个异族花魁小蛮,抢购得一幅足有丈余长宽的巨型冰雪琉璃帘。 这小蛮别出心裁,在“祥瑞楼”给徐徵亲自定了最大的雅座,说是要舞一曲以谢徐徵。 更令人惊讶的是,小蛮跳舞的时候,居然将那幅“琉璃冰雪帘”带上,在舞台上架成一个高低起伏的半圆弧形,然后在里面翩翩起舞。 此事轰动整个上京,据说左相足有五天没上朝了,估计躲家里边吐血了。 话说徐徵那败家子儿,哪里有十万银子! 这一切都是锦潼和公孙先生鼓捣出来的计策! 祥瑞楼的大掌柜谢焕明携琴心妙音,伺候徐徵吃了一顿免费花酒。被美人美酒加谢焕明的美言灌得糊里糊涂、自大无比的徐徵立刻同意“帮”谢焕明一个大忙。 接下来琴心妙音两人回头就找了小蛮和她的老鸨,承诺帮老鸨将小蛮捧为上京独一无二的花魁! 再告知二人,当朝左相次子徐徵,明天将会送小蛮一副价值十万两银子的“琉璃冰雪帘”给小蛮造声势。 然后妙音又当场吹了一段乐曲,给了小蛮一张舞蹈残卷。 老鸨当即拍板答应,并且同意以后逢一逢六,小蛮前往祥瑞楼跳舞,互帮互忙,互惠互利嘛。 第二天,徐徵高调无比地骑着骏马,带着两个在上京中名气一点不比他小的“书童”,从“锦绣阁”用十万两银子买下那幅“琉璃冰雪帘”,大张旗鼓送到“藏娇阁”送给小蛮。 这些天上京各个贵夫人最近都在谈论这件事,一时间锦绣阁和祥瑞楼风头无两,日日宾客盈门。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锦潼,闭门谢客,有灵感便创作,没灵感便撸猫,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其实锦潼本来是打算开个拍卖会,让那些贵夫人们自由竞价,价高者得。但是向公孙先生了解了一些情况后,再三权衡利弊,决定放弃。 大熠朝也是有拍卖这种形式存在的,多用于人口买卖,特别是姿容出众,受过专门训练的女奴这一块。而敢做这一行的,背后皆是手眼通天之辈。 平宁侯府、建安侯府目前风头正劲,朝中几个王子暗涌不断,局势不明。 锦潼觉得她还是低调做人比较稳妥,开拍卖会不可控因素太多,虽说大熠朝上得了台面的大买卖,背后多少都有个官宦权贵之家的影子。可自古士农工商,商贾总归让人小看。所以,暗地里再怎么官商勾结,明面上,少有官宦权贵之家愿意和“商”挂上关系。 但是锦潼打小就缺德,怎么可能就此放过这个敛财良机?!加上最擅长玩阴招的公孙无忌华丽献策,于是便有了小蛮这一出好戏。 加上锦潼用的是饥饿销售的模式,东西务必精益求精,零瑕疵,超完美,并且一个样式就只有一个商品,绝不重复,引得上京一众富贵人家趋之若鹜。 如此这般几波骚操作,锦绣阁在上京的名气日盛一日,就连宫里面的娘娘,也以拥有一套锦绣阁的琉璃茶具,或是一把照人极为清晰的珐琅镜子为荣呢。 第十六章 锦潼救美 肃亲王妃楚婉悠哉悠哉地坐在“满庭芳”,锦绣阁的侍女呈上一套茶具,楚婉正眼都不带瞧一下。 那侍女屈膝向楚婉请安后,从托盘将一个三足七彩琉璃架连着一个透明琉璃茶壶放下,壶中清水已经沸腾。 楚婉眼尖,瞄到琉璃架中居然是用一朵花形的蜡烛来加热茶水的。 侍女从一个精巧的八角形琉璃罐中,用银夹取了一粒四方状的东西投入茶壶,轻轻搅动银勺,一股清香的菊花味扑鼻而来。 透明琉璃壶里面清晰可见几朵花儿慢慢绽放开来,侍女倒出一杯花茶请楚婉细品,菊花味为主,辅以其他几种味道,只觉满口芬芳馥郁。 侍女垂首恭敬道:“娘娘若是觉得味道太淡,可以多加一块花砖,搅拌到融化便可饮用,金娘子随后便到。”然后告退离去。 侍女一走,楚婉原形毕露,和两个贴身丫鬟毫无形象地蹲到茶壶边上,又捻起那花砖左看右看。叽叽喳喳啧啧惊叹,七手八脚抢着研究,这锦绣阁的茶也是与众不同的罕见呢! 忽闻敲门声徐徐响起,主仆三人立刻恢复高贵冷艳状态。 金萱亲自双手捧着个三尺左右长度的精致雕花木盒进来,先弯着腰毕恭毕敬地向楚婉寒暄几句,然后把雕花木盒安放桌上,小心翼翼将几个物件拿出来让楚婉挑选。 说是挑选,其实金萱钰漱两个人早就按着锦潼自己筛选出的:需要重点巴结和不可得罪的贵夫人名单,将东西投各贵夫人所好准备妥当。 楚婉这边虽仅有两种,却皆是精品。 楚婉脸色淡淡品着茶,语气略显嫌弃:“金娘子这是敷衍本宫吧?!就这点?” “娘娘您就算借奴家个水缸做胆子,奴家也是万万不敢的呀!”金萱边说边先掀开那个六层雕花紫檀首饰梳妆盒的顶层:“娘娘请看,这么大这么清楚的琉璃镜,整个锦绣阁仅有一个。” 哪个女人不爱美?更何况楚婉这种年轻貌美的,她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脸上满是笑意。 金萱静静候于一旁,待到楚婉看得差不多了,她才将另一个扁平木盒打开,将里面一整套琉璃茶具拿出。 楚婉再一次被惊艳到! 刚刚锦绣阁丫鬟送上那套泡花茶的琉璃壶时,她们主仆三人就在感叹锦绣阁真是财大气粗,如此珍贵的晶莹剔透的琉璃壶,外边多少人抢都买不到,而锦绣阁居然就这样拿出来待客,也不怕不小心摔坏了。此时看到这套更加巧夺天工的琉璃茶具,向来挑剔的楚婉也是赞叹不已。 金萱将莲花座形的茶托先拿出来,指着中间空的地方对楚婉解说:“娘娘您看,这是放蜡烛的。”然后又将茶壶,莲花状茶罐,八个莲花状的茶杯配着茶垫,一一呈给楚婉观看,皆是晶莹剔透,完美得无半点瑕疵。“娘娘,这莲花琉璃茶具,也只有一套。” “就没有其他形状让本宫挑?” “娘娘已经算是运气极好的了,恰好阁里的工匠今天送来两套无暇精品茶具,一套已经卖出去了。奴家要是走慢一步,就这套莲花茶具也抢不到呢!”其实另一套梅花茶具,金萱是遵从锦潼的命令,留给江夫人的,这她当然不会说出来。 金萱又故意压低点声音悄悄告诉楚婉:“娘娘有所不知,之前刑部尚书嫡女萧清欢的那套粉琉璃荷花茶具,才一壶两杯,不过小巧而已。也就是平时自斟自用还行,若说拿出来待客,哪有这一套大气!” 楚婉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她是“锦绣阁”的常客,知道锦绣阁的规矩是不透露任何客人信息,所以并未询问是谁买了第一套。上京贵妇圈子就那么大,反正迟早也知道,便不再为难金萱,霸气十足地用八千二百两银票,将两样东西买下。 金萱亲自将两样东西用软布包好,又拿出两个画了不同花卉的纸皮袋子:“娘娘,一袋是菊花茶,一袋是牡丹花茶,送给娘娘喝个新鲜,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这花茶楚婉见所未见,哪里会嫌弃,她稀罕得不得了呢。于是,她难得和颜悦色地对金萱说了句:“金娘子有心了!” 楚婉的好心情从锦绣阁出来,维持不到百米,便被破坏了! 主仆三人外加车夫,束手无策地看着半躺在地上的“伤者”。那伤者口口声声被他的车撞碎了骨头起不来,要楚婉赔偿一百两银子给他养伤。 楚婉在马车里面,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刚刚她正好半挑开窗帘往外看,见那刁民明明就是自己从巷子里边佝着腰跑出来,然后往地上一滚,直滚到马车轮子下面。 况且车夫悄悄和她说了:那刁民身怀武艺,滚得很有水平,是用肩膀撞他们轮子,再顺势滚两圈躺地上了,看似十分严重,其实十成十半点伤都没有。 这还来讹她一百两银子!楚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拿了一百两银票让车夫给他。可那刁民居然硬要银子,说什么怕那银票是假的。 四周人越围越多,楚婉快愁死了。 她出来都是用肃亲王府的车,上面有王府标志,肃亲王府的宗旨是:对外务必一掷千金,做出贪享生活的样子,但绝不可有任何人仗着肃亲王府的名声欺压百姓。可若是再这么纠缠下去,肯定会传他们王府仗势欺人的名声出去。王爷素来低调,她可不能给他拉后腿。 楚婉急出一头汗,现在去哪里取100两银子出来?她是想让贴身丫鬟拿着银票去就近的钱庄兑,可一个丫鬟扛着100两银子,那画面不要太美哦,怕不是又要引更多人前来围观。 楚婉时不时地略微挑开窗帘往外看,只盼能遇到个熟人过来帮她一把,结果还真看到个熟人。 锦潼一身书生打扮,用把纸扇开路,拉着两个书童打扮的丫鬟兴致勃勃钻到最前边看热闹。锦潼骨子里装着个现代人的灵魂,现代女性最喜欢逛街,所以她时不时就轮流带着几个贴身丫鬟出来乱逛。 嘿哟,今天看热闹还遇到熟人了! 肃亲王乃圣主幼弟,且还是个遗腹子,生母位份低且不受宠,所以肃亲王从小到大,都是为人低调,不争不抢的性格。便是如今封了王,也谦逊恭谨得很。 公孙先生有分析过,肃亲王府可以结交。如今楚婉遇到麻烦了,锦潼准备抛出橄榄枝,帮她一把以示好。 素白心细,观察片刻后,悄悄和锦潼说:“夫人,那汉子铁定是装的!” 锦潼一脸惊讶,这年头也有碰瓷的? “夫人,这天热,人站着都能出一身汗,除非那些个体虚的。可您看那汉子,身体健壮,僵持这么久了,那车夫全身快湿透了,他半滴汗水都没出,估计是个练家子。” 锦潼看半躺地上那个汉子,车夫几度要去拉扯他,他都看似笨拙地扭身躲开了,车夫连他个衣角都没摸到,只气得脸红脖子粗满头汗。汉子虽一身尘土狼狈不堪,却是干燥无比,看来不只是个练家子,还是个隐藏的高手呢。 锦潼眼珠子一转,咬着素白耳朵说了几句,然后拉着丹朱往马车走去。 虽说锦潼一身书生打扮,可她长相明艳,皮肤白嫩得吹弹可破,穿个破麻布都掩盖不了她是个绝色美人的事实,楚婉当然一眼就认出她了。 楚婉只见锦潼大大咧咧往中间一站,笑眯眯对那个汉子作了一揖:“这位兄弟且等些片刻,在下已经让书童前去请回春堂的大夫过来了。有伤咱们先治伤,怎么赔偿你放心,一个铜板都不少给你!” 半躺地上的汉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大夫来了,他岂不是露馅了?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拿了银票了!可他一个平头百姓,怕拿了银票去钱庄兑钱,被他们刁难。况且上京钱庄就那么几个,若是这家贵人要报复他,铁定一抓一个准,所以才坚持要银子的。 也是他考虑不周到,一百两银子,正常这些贵人哪里可能带那么多现银的。早知道就别太贪心,十两二十两的慢慢挣,妥当多了,可现在后悔哪里来得及?要不,趁着大夫还没有来,赶紧溜了。 汉子正犹豫着,便见围观的人让开一条道,一个大夫提着个药箱,和个小厮急忙忙走过来。汉子果断爬起来撒腿就跑,车夫伸手想抓他,那汉子却油滑得很,又有功夫在身,几个呼吸间便跑得无影无踪。 众人没热闹可看,自然散开。 楚婉赶紧下车向锦潼道谢,两人客气几句,又约了时间一同品茗,方才告别各自离去。 锦潼刚才就注意到那个碰瓷汉子,其实并不擅长表达。来来去去就只会喊那两句:你们王府草菅人命,撞死人啦!我的骨头碎了,要一百两银子,就是要银子,怎么看都不是个专业碰瓷的。 她告别楚婉后,本打算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看看那个碰瓷新手究竟怎么一回事。可是人海茫茫,那汉子跑得忒快,却是哪里找去? 锦潼又晃悠了一下,才和素白丹朱回去侯府。 那个碰瓷汉子叫鲁六,他们兄弟六人和老母亲来上京已经有大半年了。他们几兄弟都有武艺在身,力气大把,挣口饱饭吃是绰绰有余。可是这天热起来了,他们住的地方拥挤狭小,老母亲年迈不经暑热,一病不起。 请了大夫,大夫说老人家身体亏空太过,而今只能吃人参先吊着一口气好好颐养天年。 可是别说人参了,就连参须一两都要好几两银子,他们哪里买得起? 穷极无奈之下,他便想着讹诈个富贵人家,骗个一百两银子。这样他们可以先买几两参须给母亲补补,又可以花几十两银子换大一点的地方居住,有利于母亲养病。谁知道经验不足,空手而归。 他不敢把这事告诉几个哥哥知道,把身上破衣裳的尘土拍干净了,才敢回家。 所谓家,其实就是个茅草旧木料搭的破棚子,里边用零碎捡回来的破布缝成三块大布,将棚子分成四小格。老母亲单独住一格,大哥大嫂住一格,二哥二嫂一格,剩下就是他们四兄弟挤一块儿了。 京城居,大不易,就这么点儿破地,一个月也要一两银子。 自南疆开战以来,码头的活计减少许多,加上母亲的病,原本他们几兄弟攒下来的十几两银子几乎告罄,大嫂如今又有身孕,哪哪都要银子。 鲁六大口大口啃着大嫂给他留的两个粗糁子饼,对锦潼几乎恨之入骨!如果不是那个臭婆娘多管闲事,他的一百两银子到手,家里头何须如此拮据! 第十七章 恐高的锦大饼 锦绣阁如今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天气越发炎热,锦潼也懒得乔装出去了。她基本宅在侯府里面鼓捣新花样,偶尔也和几个合得来的贵夫人喝喝茶培养感情什么的。 若是实在没有灵感,就和几个丫鬟打纸牌消磨时间,日子过得舒服无比。 锦潼这段时间都在琢磨着将“梁祝”排一出戏出来,到时候让金萱钰漱以锦绣阁的名义,将那些贵夫人请到“祥瑞楼”听戏,也是广告。 于是有闲暇便叫了“祥瑞楼”两个乐伎琴心,妙音过来共同商量。现代一部戏要顺利播出都要规避无数内容,何况古代。锦潼让琴心妙音两人大胆发言,若有不当之处务必提出。 自打锦潼出主意让小蛮用那幅“冰雪琉璃帘”做背景跳舞,又给了一首曲子让琴心妙音两人伴奏之后,这两人便对锦潼钦佩不已。 锦潼不晓得这个朝代乐谱是如何写的,只能将没有歌词的音律用“拉拉拉拉”抑扬顿挫地哼出来。琴心妙音早已习惯,只认真抄写,不时提出建议。 这天三人正揣摩着剧情,照顾锦大饼的小丫鬟珠圆玉润火急火燎来报,锦大饼从上午吃饭时就无影无踪,两个小丫鬟满府寻找半天仍是找不到,只好来报给锦潼知道了。 锦潼倒是不急,安慰两个小丫鬟几句后,便让丹朱让花木和巡房的人帮忙找找。消息一出,不过一刻钟工夫,就有人来报锦大爷被困树上。 一大群人围在树下,锦潼嘲笑有胆子爬上树却不敢下树的锦大饼:“啧啧啧,你也有够丢猫的脸啦!” 才三个多月大的锦大饼颤悠悠趴在一根分树桠上,可怜巴巴地瞄呜呜! 他今儿个溜达的时候,看到树上有三两只雀儿目测甚是美味。喵晓得爬上去雀儿惊飞了,他连个雀毛都没捞到,就发现自己恐高,不敢下去。 哎哟喂,这打眼一望下去啊,无边无际,害得他脚抖手抖心肝儿抖的,吓死猫了! 于是锦大饼只能憋屈地嗷呜喵咪咪,发泄自己的不满顺便给自己壮胆,愚蠢的人类居然敢嘲笑喵朕,你们倒是快来先救喵朕啊,赶紧护驾啊!特喵滴愣着干哈呢?! 那树桠太细,梯子架不上,家丁只能把梯子架树干上,一个小家奴叫阿泉的,自告奋勇爬上去抓猫,他年小体瘦,估计压不折树桠。 好容易摸到锦大饼,他一手圈着锦大饼,一手扶着树桠,小心翼翼往回挪。终于脚踩到梯子了,他心中刚松一口气,却不料锦大饼忽然挣扎着自己跳向梯子,顺带还给了他一爪子! 被夹在咯吱窝下的锦大饼不爽很久了,惩罚鱼唇的人类后,便火速奔向他的午餐去了,干饭有利于压惊啊! 阿泉猝不及防,整个人登时直摔下去,亏得武平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接住,只见阿泉吓得脸都青了,手上被锦大饼抓的几道伤痕,迅速渗出血来! 阿泉颤巍巍的站稳身子,一看锦潼一脸怒气,吓得赶紧趴地上跪着向锦潼道罪:“夫人恕罪,是奴才……” “不怪你,丹朱,快带这孩子去房里上药!武平,派人去把曹大夫请过来,就说府里有人被猫挠伤,让他把药备好了赶紧过来。”锦潼这怒火是对着锦大饼的,她本想揍它一顿出气,可锦大饼早跑没影了。 锦潼交代好丹朱,便杀气腾腾来到锦大饼的住处,果然,那胖猫在干饭。反了天了,敢挠人的小猫咪不是好猫咪,必须教训,绝不姑息。 锦大饼一点他主人要来揍他的危机感都没有,整个脸埋在盆里边干饭,还吃得咕噜咕噜的。 锦潼星星眼都出来了,好可爱怎么破?她此时不想打猫,只想撸猫。 锦潼深吸一口气,不行,她的三观必须正确,不能歪了。 她酝酿情绪继续走近,一看,锦大饼吃爽快了,肥屁股还扭起来了,小肚腩一抖一抖的,还挺有节奏感的哈,这也太可爱了趴! 我天!正确的三观啊!锦潼坚定一下自己摇摇欲坠的三观,正打算整个什么武器意思意思,把锦大饼恐吓一顿算了,别打猫了,太暴力,不好。 刚好锦大饼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毛绒绒的脸蛋还残留着干饭的痕迹,一双布灵布灵自带美瞳的卡兹兰大眼睛,很傻很天真地看着她,怎么看都是无辜蠢萌很好撸的样子怎么办? 锦潼的怒火瞬间没了。。 锦潼……她放弃自己的三观,拿起手帕一脸姨妈笑帮锦大饼擦脸:“饼饼,瞧瞧你这德性,不讲究卫生的小猫咪一点都不可爱!” 锦大饼大爷似地享受锦潼的伺候,得意洋洋。小样儿,小猫咪不需要讲卫生,想挠人就挠人,有颜,任性,不解释! 锦潼撸了一会儿猫,最后只嘱咐珠圆以后多注意注意,猫爪子长了立刻剪短,免得伤人。这年头可没啥疫苗,若是感染狂犬病毒,必死无疑! 至于三观是个什么东西,这不小猫咪还小么?小猫咪也不知道不可以挠人啊?小猫咪什么都不懂的啊!所以做错什么都是值得被原谅的,这是绝对不用质疑的真理。 烟波浩淼轩这边,齐嬷嬷兑了盐水给阿泉清理伤口:“忍着点疼,这伤口不洗干净了,会出大事。”齐嬷嬷见多识广,知道被猫狗等动物咬伤挠伤后不好好处理,倒霉起来染了病,是会癫狂而死的!她用盐水足足洗了三遍,才将伤口包扎起来止血。 丹朱去拿了一盒各式糕点进来,就看到阿泉疼得满头大汗,身子直抖个不停仍咬牙忍着不吭声。 “小小年纪脾气挺硬的!是个男子汉!”她夸了一句,把糕点塞给阿泉:“自己选,吃不完就带回去,里面我还放了几粒糖果,若是大夫给你开的药太苦,你就吃一粒。” 阿泉惊得手足无措,不敢伸手去接。 “怎么?还得我喂你不成!”丹朱取笑了一句,将盒子塞到他怀里。她知道前阵子夫人立威将整个侯府整治一番,现在侯府个个对他们心有余悸,不是刻意巴结就是敬而远之。蔡嬷嬷交代她们,夫人要恩威并重,威立了,而今就要略松松,施恩给众人,才可以笼络人心。 阿泉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他拿着糕点,任齐嬷嬷牵着去给锦潼谢恩,又梦游般随齐嬷嬷出去。 “夫人交代了,让他好好养伤,伤好了才出来干活。这个药膏是曹大夫给的,一天换一次,直到伤口愈合才可以不用。伤口切记不可沾水!这孩子年纪小,你多看着点,免得有什么闪失!”齐嬷嬷对着被雷劈了一般的武平长篇大论地交代后,又告诫阿泉:“你好好养伤,我们做奴才的,把自己身体照料好了,才有力气为主子卖命!”阿泉捣蒜般点头。 阿泉住的下人房是8个小厮一屋,他年纪虽小,心眼却活。他怕一起住的小厮看他整天休息不爽为难他,便哥哥长哥哥短的将那些糕点分了,又托了在花木处做工的,和他关系不错的二春帮他拿些竹竿藤条。 他被卖进府之前,家里面是做花灯的,他身无长物,便琢磨着要做盏精致的花灯,等中秋的时候给丹朱。他想丹朱姐姐真好,给了他那么多糕点,他一定要好好答谢。至于夫人,他人都是侯府的,以后只要夫人开口,上刀山下火海他保证眉头皱都不皱一下! 此时的阿泉万万没想到,他的感恩之心会给他的人生带来多大的变化。 第十八章 地动 古语曰七月流火,今年邪门,从五月便热得异常,到了七月,绝对的流火,热得地面简直可以煎焦鸡蛋! 这天午后,锦潼拉着巧绿凝紫研究新的消夏冰饮,预备加到祥瑞楼的菜单去。 主仆几个其乐融融,场面无比和谐,忽然一阵剧烈摇动,锦潼心下一惊:“地震!” 巧绿凝紫二人不假思索夹起锦潼往外跑,在外室的素白等人扔下手中的针线活直冲内室。锦潼还没回过神来,一群人跌跌拌拌七手八脚直接把锦潼脚不沾地地扛到外面空地。 锦潼倒是冷静,她心数到33个数,方觉得大地平稳下来。 有丫鬟搬来凳子,锦潼淡定地坐下,看了一眼没心没肺叼着毛线球玩儿的锦大饼,然后抱起吓得瑟瑟发抖的雪花绒,从容撸猫! 武安武平和几个管事嬷嬷最先赶来烟波浩淼轩,看到锦潼安然无恙,方松下一口气。 不到一刻钟,侯府众仆慌乱地陆续跑来,蔡嬷嬷在集庆堂教育小丫鬟,也带了一群小丫鬟赶来。 慌乱的众人看到锦潼若无其事般地坐在椅子上撸猫,不由自主也跟着安定起来。 锦潼不慌不忙替雪花绒顺着毛,语带双关:“你怕个什么劲呀?整个烟波浩淼轩就你俩跑得最快,你瞧!你相公还有闲情把玩具都叼出来玩儿呢!” 雪花绒软软地喵呜一声,往锦潼怀里钻了钻,她还是个宝宝呢,胆子小很正常。锦大饼在一边,从容淡定继续追着毛线球玩儿。 小丫鬟翠珏听锦潼说“你俩跑得最快”的时候,直低着头躲到后面。 今天她和金叶负责打扫庭院,蔡嬷嬷说了,天气太热,让她俩先看好门,等申末凉快点再打扫。地动时她慌得不知所措,看到金叶撩起裙子往外跑,她想都没想就跟着跑出来了。直到众人护着锦潼出来,她才想到做奴才的,主子安危才是第一!她怎可只顾自己先跑?她后悔不已,只能求老天保佑,锦潼不要怪罪于她! 锦潼自然不会怪罪于她,天大地大,留着自己的小命最大。她壳子里边装着个现代灵魂,自然不会要求手下奴仆必须对她忠诚到,命都可以不要。 自然,那些对她忠诚到命都可以不要的,她肯定更加看重。 说话间石嬷嬷背着呜呜大哭的枬姐儿,和几个丫鬟也疾走而来。 “哭什么?我虽不奢望你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地动时你慌乱之间哭几声便罢!怎的如今还哭个不停?”锦潼看郑枬除了头发衣裳乱点外,一点伤都没有,忍不住出口责备! 枬姐儿赶紧止住哭声,只肩膀还不受控制,一抽一抽的。 锦潼也不想虐待儿童,可是这年头女子不易,郑枬作为平宁侯庶长女,本就身份地位尴尬,若再传出什么懦弱的名声,到时候说亲更难。 上京贵族子女,大多五岁开始启蒙,男孩读书写字习武,女孩则针线女红掌家理事,到八九岁差不多就可以说亲啦,15及笄后便可婚娶。 郑枬基本从小就跟着沈姨娘,妥妥地输在起跑线上,教养这一块就别提了,字都不识几个。至于针线女工,锦潼叹了一口气,她个21世纪大龄剩女还会做十字绣呢,枬姐儿连条手帕都裁剪得歪歪扭扭的,别说绣花了。也就素白性格好才能耐心教她,若换成锦潼自己,估计早使用暴力了! 算了,锦潼揉揉脑门,先处理眼前事重要。 “武平,除了留几个看门的,将府里所有人集合过来。”锦潼从容指挥。 又回头交代郑枬:“把眼泪给我擦干净咯,衣裳整理一下,跟我后面。” 石嬷嬷赶紧将郑枬拉到锦潼身后,帮着她整理仪容。 两刻钟,侯府全体奴仆基本到齐。 “有受伤严重,伤筋动骨或是流血太多的,站出来!”只有三个家丁出来,一个被砸伤了脚,两个伤了头,俱都鲜血淋漓。锦潼交待人将他们扶过去集庆堂,先止血,再等大夫过来治疗。 “武平,你带上二十个身体强壮的,前往西街帮忙救人!全都骑马过去,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来报!”西街其实是一片贫民区,房屋基本都是用废旧木材等胡乱搭建出来,肯定撑不了这么严重的地震。 “梁嬷嬷,刘大厨,素白你们带着我的腰牌到祥瑞楼,交代下去,先烤制炊饼和菜粥,不用太讲究,炊饼记得夹些肉,最少能够一千人吃,最慢酉中必须做好,然后送往西街。” “母亲,为何要特地去祥瑞楼,再说这个分量会不会太少了?”郑枬壮着胆子询问。 锦潼知道西街有上万人,不过接下来官府和京中其他权贵人家肯定也会有所表示,备一千人的口粮足够了。 她耐着性子反问郑枬:“枬姐儿,你手下如果有一个丫鬟特别能干,事事跑最前,把雅馨轩的活全包圆了,你会怎么做?其他丫鬟又会怎么对这个能干丫鬟?” 郑枬并不傻,一听便知道自己想岔了,只红着脸低头不语。 锦潼继续吩咐:“刘嬷嬷,你派花木的人到各处巡查,特别注意围墙房屋,有裂缝损坏立刻来报。楚嬷嬷姜嬷嬷,仓库里面厚一点的布料,可以临时搭棚遮太阳挡雨的那种,先最少找出十匹来,然后查看各处有什么损失,清点仔细,报给蔡嬷嬷核实。” “石嬷嬷,派个丫头去雅馨轩看看,有什么问题立刻来报。枬姐儿,武安,你们跟我来!” 锦潼上辈子去过故宫这古代大规模建筑的代表作,知道那种建筑方式能防十级地震!所以她还特别以此对比一下她的烟波浩淼轩,发现她这个豪宅建筑方式基本和故宫一样,牢固无比!因此烟波浩淼轩可以说是目前侯府最新最牢固最安全的建筑了! 武安小心翼翼地跟着锦潼进了内厅。 石嬷嬷清楚锦潼将郑枬带在身边是为了言传身教,赶紧拉着郑枬跟紧锦潼。 “武安,你派人去了解一下,此次地动,除了上京之外,哪里受灾最严重?”锦潼本来想直接问朝廷里面会不会有大臣借这地震一事,发表什么意见?毕竟古代地震旱涝蝗灾之类的自然灾害,什么都可以扯到当今前朝后宫诸事。 例如泰和初年,江北大旱,就牵扯到她的父亲靖北侯杀戮太重,于是天降旱灾,警醒圣主!差点把在北境和长毛子作战的父亲召回。 如今太子早亡,圣后无其他嫡子,圣主至今仍未立新太子,朝臣肯定借题发挥!况且郑祺琰在平定南疆,如果别有居心之人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也够头疼的! 锦潼虽然知道接下来几年皆是天灾人祸不断,可是具体时间地点,受灾范围多大,对朝局有何影响等等细节,她一概不清! 锦潼只能运用自己目前能动用到的力量,不动声色地囤积粮食什么的,以备万一。再说了,古代女人仿佛不能干预政务吧? 她脑壳有点疼!走一步算一步,现在先帮着靖北侯府、建安侯府和平宁侯府把慈善好施的名声打出去,其余再说吧! 武安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点头称喏。 约半个时辰,丫鬟来报雅馨轩并无严重损坏。 锦潼交代郑枬:“枬姐儿,你且回去自己清算雅馨轩和听雨小筑损坏了多少物件,折多少银子,你自己觉得应该如何处理?然后告知我,可清楚了。” 郑枬标准地向锦潼行了一礼:“女儿明白了!”然后携石嬷嬷和几个丫鬟回去。 不到一个时辰武平便派人来报,西街地面塌陷,房屋损毁过半,逃出者不到一千。官府那边目前只来了二十多人,远远不够。 锦潼吓了一跳,立刻加派人手前往帮忙,又命蔡嬷嬷、素白、巧绿、凝紫这几个有头有脸的,分别到平日交好的几个功勋贵族之家搬救兵。 枪打出头鸟,有露脸的机会,大家一起亮相才是上策! 回头又让武安先支一千两银子到回春堂请几个大夫,携药物前往帮忙救人。 锦潼又叫过丹朱,悄悄叮嘱几句,丹朱点头不止,急急换身粗布衣衫,提着裙子直跑西街。 锦潼垂首思考良久,手书了一封信,让她的三哥主动揽下西街赠灾这个苦差事,委托了公孙先生前去帮忙。 靖北侯府如今式微,自锦渻袭了靖北侯爵位,又偏居于北地,在上京可以说毫无存在感。 如今锦渻既然搬往上京居住,那么她就必须想办法帮锦渻重现靖北侯的荣光。靖北侯府能立起来,锦潼也就有个强有力的后盾了。而这个后盾最好不涉及党争,有民间口碑。 锦潼大致知道,从郑祺琰征战南疆直到新帝登基这不到十年的时间,天灾就没断过。在21世纪,明星最常用的套路就是做慈善,这是赚取路人缘的最佳途径,这也是锦潼打算走的途径。 具体什么天灾锦潼虽说并不清楚,但是心里却明白:无论哪种天灾,要安抚下去不出大事,最主要是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其次是确保能将钱实实在在用到灾民身上,那么就需要人才。而灾民只要能吃饱,有块落脚的地,看得到明天的希望,基本就不会出什么夭蛾子。 一次天灾,能帮忙天子妥善处理好,然后将功劳让给那些出头鸟,自己则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这样最好了。民间口碑有了,别人也嫉妒不到你头上。 锦潼大脑急速运转,怎样在这次地震,帮她三哥干一番事业。 第十九章 救灾上 翰墨楼的女塾近日请了宫中教习周嬷嬷传授礼仪,上京名门闺秀年满十二以上的,来了有六七成。 地动时众闺秀正午歇,也不过慌乱片刻,便大多由随身丫鬟伺候着,听从翰墨楼嬷嬷交代,来到大院空旷安全处集合。 周嬷嬷颇为满意地看着镇定从容的闺秀们,只交代她们先各自回家,确定无事时再另外安排课程。 顾湘云在回去路上,看到国子监不少学子神色匆匆走过。遣人询问,得知西街受灾严重,房屋倒塌,死伤无数,便毫不犹豫让车夫跟上。 顾湘云在马车中观察良久,上京七子便见到三,皆挽袖扎衣,帮着清理残屋断壁,不时有被压伤砸伤的灾民被救出来,送到临时搭起来的棚屋救治。 她考虑片刻,便和两个贴身丫鬟去停放女伤者的棚屋,帮着医女包扎伤口。 西街居住的都是贫民,天气炎热,味道可想而知。 顾湘云强忍恶心,装出一副慈悲模样忙个不停没,不时轻声细语地安慰受伤百姓,身上带的几个赏人的梅花吉祥小银锞,也陆续送给几个看起来最惨的贫民,引起一片感谢之声。 她自己虽不表明身份,贴身丫鬟冬梅和春竹却悄悄告知灾民:这是永定侯嫡三小姐。 大熠朝赈灾制度比锦潼想象中的完美许多。 午末地动,未初户部管辖下的安济坊就已经出动人员全城巡查。末中确定西街情况最为严重,六成人手集中到了西街,加上京中权贵人家派出的人手和国子监闻信赶来的学子,足足有四五百人在帮忙救人。 翰林院修撰吕大人的两个儿子,吕翰文吕鸿文正和肃亲王妃之弟楚晰,从一片凌乱物件中,小心翼翼地救一小孩。 吕家兄弟各撑一根茶杯粗的竹子,顶起一块石板。 上京七子之一,姿容秀美风度翩翩的楚晰,乌龟般匍匐在地,伸手欲将小孩拉出,却感觉小孩被压住,若是强拉,必定加重伤情,小孩意识已经模糊,只有气无力地哼哼着。 “静思兄谨言兄,你们再支持片刻,这小孩被压住了,你们看看能不能将这石板干脆搬开。” “不行啊楚少,上面皆是碎石,下面地基不稳,恐会坍塌!” 吕翰文想出一法:“四弟,我们试着多拿两根竹竿钻进去架起来,挡着上边碎石不落下,看能不能将石板再顶高点。” 三人整得灰头土脸,终于将小孩抱了出来,楚晰奔跑着将人送到叶大夫那里。吕家兄弟则继续满地搬着石块,寻找有无人被压在下面。 那小孩一只左脚血肉模糊,救过来估计也是残废了。 楚晰心下怜悯,不由暗叹: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啊!回头一看,和在帮忙包扎灾民伤口的顾湘云正正打了个照面,不由一愣。 衣裳整洁的顾湘云姿态优美,大大方方盈盈向他施了一礼:“楚公子安好!” 淡蓝长衫变成黄色破衫的楚晰嘴角直咧咧,作揖回礼:“顾三小姐安好!”然后心中腹诽着又投入救援中。 顾湘云呆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闻讯前来的杨嬷嬷请了回去了。杨嬷嬷慈眉善眼,和蔼可亲地对众伤者说:“永定侯府已经在为大家准备食物了,待会儿会送些精细的过来。”然后向顾湘云行了一礼:“小姐请吧!” 顾湘云优雅地将手头那位伤者包扎好,方和两个丫鬟告辞离开。 整个棚屋赞赏感谢之声不绝于耳,顾湘云不由面有得色。杨嬷嬷不置可否,只垂首跟于后面。然后直接将顾湘云送回承平侯府的祠堂,只说江夫人让三小姐好好抄抄女诫家规,静静心。 先救出来的人被送往西街南边一片空地,由于锦潼早有预备,武安和官府人员早就合力搭建出几十个简易大棚供百姓休息。 安济坊那个叫李六的小头目灵活无比,先安排煮了几大桶草药水,又联系了各个府第派来帮忙的人,让他们分批轮流休息过来喝草药水,这大日头能把人活活晒成人干,可别中暑了! 伤亡人员不断送来,每凑齐十个死亡的人,官府就差人立刻推到城外义庄焚毁。这天太热,若不赶紧处理掉死尸,怕是会引起瘟疫。 西街居住人员本就良莠不齐,有几个地痞流氓趁机捣乱,只挡在运尸体的牛车前,大哭大闹。 当头一个刀疤脸,跪着拦住衙役:“大人,求求您老,让我们把尸体领回去吧!俗话说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啊!” “对啊,大人!俺爹苦了一辈子,俺们再不孝顺,也要让他入土为安呐!不能就这么烧了呀!” “大人,不能烧不能烧啊!您就让我把我娘子带回去安葬吧!” “大人!都是老实百姓,又不是大奸大恶的人,烧了不好啊!” “我们到底犯什么罪了!要把我们的亲人挫骨扬灰啊!” 运尸衙役手忙脚乱劝说众人:“这是上面大人下的命令,死人必须送到城外义庄烧掉,要不会引起瘟疫的。” “这好端端的人没病没痛的,都是被倒塌的房子砸死的,哪里有什么瘟疫啊?”刀疤脸带头起哄,他观察得很清楚,今天可来了不少富贵人家帮忙救人。他这里把事情闹大,再让他兄弟暗中敲诈,在场的贵人们肯定想息事宁人,这不银子就到手了吗? 在喝水的武平看着势头不对,准备过去帮忙。 丹朱暗中观察许久了,连忙将武平拉住,贴耳和他说了几句,武平伸出大拇指:“夫人料事如神!”走几步又回头和丹朱说:“这天都快黑了,这里三教九流的不安全,你快回府去!” 然后赶紧挤进人群中,声如洪钟地暴喝一声:“列位听我说一句!” 刀疤脸看他一身尘土臭汗,心下鄙夷:“你谁啊?凭什么听你的?” 武平抽出侯府腰牌让四周百姓看,一手叉腰,高抬下巴一脸高傲,狐假虎威瞪了刀疤脸一眼:“看清楚咯?”宰相门房七品官,何况是侯府,武平有底气得很。 百姓中有个别识字的小声告诉同伴:“是侯府的,肯定是个大官,我们惹不起!” 武安拿着鸡毛当令箭:“列位放心!我们几个侯府凑了几十万两银子,等将全部人救出来安顿好,京兆府尹和户部的大人会清点人数,所有死者由我们出钱做好灵位,请普陀寺园智大师念经超度三天。其余伤者,根据情况,最少可以领5两救灾银子。” 五两银子差不多可以买五六石细粮,或是十来石粗粮,可供一个五口之家吃上几个月了。众人悄悄议论着,不少人已经悄悄退了下去。 刀疤脸再度挑拨:“这银子在哪里?我们又没看到?你骗人的吧?” “你是何人?户籍可有记录?”武平劈手提起刀疤脸。 大熠朝户籍严格,士农工商奴籍贱籍等户部皆有登记。刀疤脸几个本就是流串的黑户,四处敲砸勒索度日,没有登记户籍,自然领不到钱。 刀疤脸见无利可图心中着急,大喊“官兵打人啊!”武平干脆手一劈,刀疤脸晕倒过去。 “各位,我们侯府有无骗人,大家左不过等两天就知道了!何必跟这种没户籍的地痞阻碍官府办事?” 这时李六气喘吁吁跑过来大喊:“祥瑞楼送了几车炊饼米粥过来,大家快去吃啊!” 剩下百姓立刻作鸟兽散,祥瑞楼可是上京顶顶有名的大酒楼啊,送来的吃食普通百姓平时哪有口福尝到?民以食为天,天大地大肚子最大,吃饱要紧! 丹朱没有回去,看到梁嬷嬷刘大厨带着几个粗使婆子推着几辆车过来,素白也在,她立刻跑过去帮忙,手脚麻利地分粥分饼。 武平见了,赶紧吩咐几个家丁过去守着,西街什么牛鬼蛇神都有,祥瑞楼就来了两个大厨是男的,可别出什么意外。 第二十章 救灾下 丹朱听锦潼吩咐,埋头干活,啥事别评价。憋了一天,回来便立刻找锦潼八卦:“夫人,您不知道那个承平侯府那个顾湘云多会装模作样!” 照着学承平侯三小姐顾湘云的模样,嗲声嗲气外加紧锁眉头地扶着锦潼:“这位大嫂,这伤口可疼得厉害不?你且忍忍,我来帮你上药!” 锦潼笑得差点跌落地上,想不到丹朱还有奥斯卡影后的潜质。 “夫人,您不知道她有多做作!碍手碍脚的!她才帮一个灾民包扎好伤口,那边回春堂叶大夫早就看好十几个人了!有一个腿折得里面的骨碴都露出来的,叶大夫就那么三两下的,就把腿按回去用木板夹好了!” 又绘声绘色和锦潼聊起叶大夫:“叶家三代行医,叶大夫的爹,当初为了寻找治疗天花的办法,居然让活人感染天花病毒,结果死了好几人,被判斩刑。叶大夫为了替父赎罪,学医有成后,每个月都抽出几天做义诊,对来求医的贫苦百姓也不拒绝。这次就他救的人最多,百姓都对赞不绝口呢!” 素白过来拉她:“在外面跑一天你不累啊?还让不让夫人好好休息啦?” 锦潼:“我不累,丹朱你继续说!” 丹朱又说起武平怎样救人,武功怎样好,满脸小女孩追星的花痴相。 “你觉得武平这个人怎么样?我看你倒是和她挺说得来的。”锦潼坏坏地转了话题。 说得起兴的丹朱根本没反应过来:“武平看起来憨憨的,人倒是不错。夫人您之前不是还让奴婢们给他多做几双鞋子吗,最后是奴婢拿过去给他的,足足十双!他不好意思得紧,后来还特意去锦绣阁买了一匹花素绫送给我们。虽然是夫人交代的,但是各位姐姐们也劳心劳力了,所以回点小礼物也是应该,让我们不要嫌弃收下。” “哦!武平我记得有21了吧?” “夫人您记错了,刚20。” “他20,你18,挺配的哟!” 丹朱这才反应过来,只羞得转身跑出去。 “诶你回来!我们来讨论一下嫁妆!”锦潼促狭地补了一句,凝紫和嫣红笑着追出去抓丹朱回来,主仆几个闹成一团。锦潼看着丹朱羞得都快哭了,知道玩笑不能开过,便制止了几人打闹,梳洗睡觉去! 丹朱是靖北侯的家生奴,比锦潼大两岁,自六岁起便伺候在锦潼身边,忠心耿耿,锦潼自然要给她安排个好归宿。 虽说大户人家的主母也有将特别看重的贴身侍女留到25岁后才出嫁,或是干脆开脸为妾的。 但锦潼不想丹朱如此委屈,于是第二天便私下悄悄找丹朱谈心:“丹朱,你与我说实话,愿不愿意嫁给武平?” 丹朱绞着手纠结半晌:“夫人,您现在身边离不开人,奴婢要嫁,也要等您给七爷生下嫡子站稳脚跟再嫁!” 锦潼心道等你家七爷三年后回来,说不定就要把她们主仆几个扔到家庙啦,到时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吃饭都成问题别说嫁人。 这些话她自然不能说出来,她只是用手指点了一下丹朱的头,曲线救国:“你傻啊!武平是武安的亲弟弟,武安有多受七爷信任你又不是没看到。你若真喜欢他,嫁给他,就等于帮我在侯府多拉几个强有力的帮手啊!再说了,嫁给他你也可以回来我身边!你没看到武安媳妇梁氏,现在也在膳房当管事嬷嬷!这嫁人和服侍我,本就不起冲突的!” 丹朱恍然大悟:“夫人说得对哦!到时候武平不让我回来服侍您,我就揍他。” 看着捏着拳头一脸甜蜜装暴力的丹朱,锦潼服了,八字还没一撇就想着家暴了:“你还真不愧是跟我的,专门挑武平这个老实头欺负!” 丹朱嘿嘿傻笑。 锦潼考虑片刻,对丹朱说:“我仔细想想,你出嫁后还是不要再回来伺候我比较好。” 丹朱大急:“夫人,这为什么啊?您是不是对奴婢有什么不满的?奴婢这,奴婢---” 锦潼打断丹朱:“你个傻丫头!武平是民籍,你是奴籍,若你与武平两人好事能成,你嫁过去,我自然是要把你抬成民籍的。到时候你们两个人有了孩子,男的便可参加科考谋个前途,女的也可嫁到大户殷实人家做个正房娘子,这不比为奴为婢好百倍,你自己好好想想!” 锦潼是真心替丹朱筹谋打算的,她继续分析给丹朱听:“丹朱,武平本就有军功在身,到时候你们两个或是在京郊买上一两百亩地雇人种植也好,或是留在上京做个什么小生意也好,总比在侯府强。”虽说士农工商,商是排在最后,可是奴籍贱籍,还排不上名呢。 丹朱感动无比,只红了双眼:“夫人,那您一个人怎么办?” 锦潼用手指继续点着丹朱的脑门:“这感情是个猪脑袋!我身边何时缺过人了?别说蔡嬷嬷齐嬷嬷了,就素白凝紫几个听了,估计今晚把你套个麻袋暴打一顿。” 锦潼说的这几个可都比自己有用多了,丹朱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知道自己是担心太过失言了,便只嘿嘿向锦潼傻笑。 这几天武安陆陆续续传来消息:京城此次受灾西街最为严重,由于地面塌陷,死了347个百姓,重伤千余人,轻伤数千。亏得救灾及时,伤者都由回春堂协助安置好!其余地方不过是房屋有些裂缝,伤财不伤人。 第三天传来渭南灾情,并不很严重。第五天确定地动起于蜀中,大山倾倒,地面开裂,粗估计有数十万人受灾,伤亡情况不明。 锦潼心下疑惑:“武安,大熠二十四郡里面记载,渭南紧挨蜀中,不过是略有影响。而京城离蜀中三千余里,怎么反而情况更严重?” “户部派人勘查,说是西街本就地面低矮,加上前些日子阴雨不停导致土地松动,地动时才会坍塌,从而引起整个京城地动加重。而这几天早朝,众大臣纷纷上书,称太子已病逝近三年,圣主却仍旧不立新储君,天下不稳,所以上天才会地动警示,伤及百姓。” 锦潼垂着双眸,内心吐槽:“这脑回路!绝了!” 武安见锦潼不置可否,继续汇报:“大臣纷纷上书立太子,睿王乃贵妃所出,呼声最高,魏王晋王次之。圣主气到口不择言,曰:若朕此时立太子,西街坍塌地面可会自动升起?那死掉烧成灰的347个百姓可会立即复活?蜀中倾倒之山可会恢复如初?数十万灾民可会立时无恙?然后安排顾大人,左大人为钦差大臣前往赈灾。” 古代交通工具落后,八百里快马加急,也要四五天时间,等钦差大臣到达目的地,别说黄花菜凉了,估计都馊了! 锦潼叹了一口气,古代生产技术水平落后,一次天灾,便是死伤无数! 武安看锦潼眉头紧锁,想起当年靖北侯的事情,以为锦潼担忧郑祺琰,便又拱手道:“夫人不必担忧!朝中的确有人说咱侯爷在南疆杀降不祥,才导致天地动荡,百姓受难。但被几个大臣驳了回去,说那洪波自立南疆王,荒淫无度,还把人的头骨盖做成酒具,也不见老天爷用雷劈死他,侯爷将那群恶贯满盈的南蛮杀了才叫替天行道呢!” 朝堂之事锦潼不懂,她其实是在揣摩如何将西街重建起来,安置好那万把贫民,这也算功德一件。况且西街就在天子脚边,听闻圣主偶尔微服私访,若能亲眼所见,也能提高一下上京各贵族门阀的慈善形象。顺带与锦潼有关的三侯府,也能在圣主心中有个好印象。 她早就吩咐张赫将整个西街面积丈量给她,又根据地形,画出建筑平面图,精准算出西街大约可以盖一千多间平房,足够安置西街所有百姓了。 于是她将早已画好的图纸拿给武安,武安一看上面注明的尺寸,便知画的是西街的平面图。 “武安,将西街地面重新夯实,需要多少人工物料。盖一间房子,你看看我标注的尺寸。”锦潼指了一下图纸:“需要多少砖,多少瓦片,多少木材,还有其他泥沙碎石等零散材料,合起来,总共需要多少银子。这些,你用最快速度计算给我。” 武安小心收好图纸:“夫人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锦潼微微颔首,忽然话题一转:“武安啊,武平今年有20了吧?说亲事了没有?” 武安吓了一跳,想起四弟武宁和他说过:夫人怨恨七爷对他薄情,欲养几个面首报复七爷!当时他还再三叮嘱,这事千万不可让七爷知道,夫人就说说出出气,不可当真!如今看来,夫人该不会是看上武平年轻体壮,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吧?这?这可如何是好? 锦潼看着武安又一脸呆滞抖了起来,心道这家伙不会是得了帕金森综合征吧?咋地动不动就走神加抖手的。 武安心里苦啊!武平亲事他也操心,这两年他看了几家人都不合适,今年府里事多,就耽搁了。若是他撒谎武平说好亲,这急切间去哪给武平找个如意媳妇?若他实话实说,这夫人看上武平又如何是好? 气氛瞬间莫名诡异起来! 锦潼看武安老半天了还神色不定的,便干脆直接问:“我想把丹朱配给武平,你去问问武平的意思,若是他也有意,该怎么办,你这个做哥哥的,好好帮忙!若他不肯,就算了,当我没说!”两情相悦才是良缘,锦潼可不想乱点鸳鸯谱。 武安猛一哆嗦,夫人还真看上武平了,万幸!是替她贴身丫鬟看上的,他松了一口气,赶紧谢过锦潼回去找武平。 丹朱作为锦潼的贴身大丫鬟之一,武安多有接触,所以也算有些了解。他琢磨着这件亲事不错,丹朱性格活泼,为人机灵,想想和他弟弟还蛮配对的。便赶紧应下此事,再三谢过锦潼。 第二十一章 借势 锦潼虽不清楚这个朝代的物价,但架不住她手下人多,且半数以上都是实力派啊! 这早上派出的任务,晚餐后武安便拐着脚来回话了。 然后锦潼便震惊了! 六十万两银子她不放心上,但其中居然要花费二十万两去雇人来做劳力,这就大可不必啦。将西街重建的约三万人工,锦潼早就筹谋好了,自有良策使用大批免费劳力! 再说古代烧制砖块,居然需要一年的制作周期!这太费时间了! 重建西街需要约六百万块砖,三百万块瓦片,上万根木料,加上夯实地面的沙石等等,单单这材料,按照这个制作进度,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等一年是不可能的,到时西街的老弱妇孺大概都嗝屁儿了! 亏得武安机灵,听从府中养老的军师公孙先生的建议,到工部户部那边询问,知道在北郊的砖窑存了不少材料,若是人手足够,赶制一批普通砖瓦出来,不用太多时间。又探听到肃亲王正打算在南郊外重建一个园子,各式材料都准备好了,若能先让出部分,也能减轻负担。 肃亲王妃嫡亲的幼弟楚晰和郑祺烁素有往来,锦潼打算着肃亲王那边可以让郑祺烁打声招呼先。 然后她自己再和肃亲王妃楚婉说说,叫她吹吹枕边风,让肃亲王府捐出部分普通砖瓦物料,这样只要将西街地面夯实了,立刻就能动工盖房了。 锦潼这段时间,与楚婉走得最近。大概是见到锦潼女扮男装的潇洒模样,楚婉在锦潼面前也不端着了。两个可谓一拍即合,臭味相投,越是接触越是投机。锦潼揣摩着她亲自找楚婉说捐赠的事情,楚婉九成九答应。 自打江皇后入主中宫,每逢有什么天灾人祸的,江夫人都会主动号召上京贵夫人们募捐善款,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宫中江皇后率先携一群妃子自动裁减平时用度,将省下银子用于赈灾,为君分忧,而江夫人则主动来找锦潼商量赈灾事情。 锦潼求之不得,她握着江夫人的手:“江姐姐,妹妹有几句话想单独和您说说。” 江夫人手一挥,她的两个贴身丫鬟立刻随着素白凝紫出去。“妹妹有什么但说无妨。” 锦潼一脸我最信任你、我对你绝对推心置腹的表情说:“姐姐可知,此次西街重建一事,是我嫡亲的三哥负责的。” “竟然是靖北侯爷亲自主持此事。”江夫人吃了一惊,锦渻虽世袭了靖北侯的爵位,却无实权,且久居北地,在上京几乎就是个查无此人的存在。咋一听他居然来到上京,且还领了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江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食君之奉,为君分忧吗!”锦潼拿出一张图纸:“姐姐,那渭南蜀中离我们甚远,钦差大臣才刚过去,具体情况不明。妹妹的意思是,我们不如主动将西街那边的事处理好,也算是给圣主皇后分忧。姐姐请看,这是我三哥请工部核算并且绘制好的图纸,如果将整个西街重建,需要六十万两银子。” “仅需六十万两?”江夫人一脸诧异,上次黄河决堤,上京贵胄名门一共捐了几百万两银子,砸下去连个水花都看不见,这整个西街重新建好,六十万两银够什么,搭几排草棚破屋出来么? “妹妹莫不是哄姐姐吧?且不说这近千间房子所需材料,就说懂筑房的匠人,一时去哪里找这么多?”江夫人心里头有些怀疑,莫不是靖北侯准备要沽名钓誉,自掏腰包填了西街这个窟窿,好为自己的仕途铺路。 锦潼早就和公孙先生将方方面面都讨论好了,她点着手指头,一笔一笔清清楚楚算给江夫人听。 江夫人听得心下暗叹不已,看来她还是小觑了锦潼啊。 她想起锦潼刚嫁进平宁侯府时,不过几天工夫,就有传言说锦潼是个十足十的草包。后来平宁侯新婚燕尔之际便主动自请前往平定南疆,更是坐定锦潼“草包”美名。可如今几次相处,她更是可以确定锦潼就是扮猪吃老虎! 锦潼不知也懒得理会江夫人心中所想,将账算得一清二楚后,假装询问江夫人意见:“江姐姐,重建并不算麻烦,妹妹有点私心,想着倒不如我们带头将这个功劳领下来了,也是一桩美事。横竖我们只是出钱,劳心劳力的事自有我三哥和手下的人。可妹妹我初来乍到的,不知如何下手,竟是有心无力,只能找姐姐帮忙筹谋了。”她心中清楚,这么大个诱饵抛出来,以江夫人的个性,一定会大包大揽起来的。 江夫人如何不明白锦潼意思,把天子脚下理干净了,天子至少看了不烦心。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先放边儿去!既然锦潼主动提出来,这出面的事肯定由她来做。 她也有自己的私心,于是便也推心置腹向锦潼建议:“妹妹,只不过六十万两银子罢了,便由咱们四王十三侯应承下来便可。具体如何筹备这笔银子,你且放宽心,姐姐来出面,再不济,还有皇后娘娘呢。至于蜀中那边,圣主已派钦差大臣过去,到时候看看具体情况如何,我们再来商议。” 锦潼一脸欣喜地拉着江夫人的手:“有江姐姐这句话,妹妹就放心了!” 两人又叽叽喳喳讨论半天,事无巨细地筹划得一清二楚,江夫人才告别锦潼,去关系较好的王侯之家当说客了。 江夫人直到亥初才理清手头事务,来到家祠。看到顾湘云一脸不服地坐着喝茶,女诫家规一字没抄,不由暗自叹气。枉费她那么多心血培养出来的女儿,目光如此短浅,太让她失望了。 顾湘云见江夫人进来,生气地开口:“母亲,女儿仍是那句话,女儿自认并未做错。” 江夫人:“所以你偷跑出去,抛头露面去到西街那种肮脏地方,又能帮到什么?” “母亲,女儿虽帮不到什么,也是一份力量,连国子监的学子都……” “够了!”江夫人忍无可忍地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茶盏被震落碎了一地:“沽名钓誉重要还是名誉重要?你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母亲,难道女儿在你心目中,竟是那般不堪吗?” “云姐儿,若你真心怜惜那些灾民,便将你所有首饰衣料,皆折成现银,悉数捐给灾民,如何?” 顾湘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母亲,这怎么可能? “舍不得了?”江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剐了她一眼:“禁足祠堂,女训家规抄一百遍,如果还想不明白,就抄到明白为止!” 江夫人狠狠拂袖离去,这个女儿她没少下心血培养,琴棋书画倒是颇有成就,可也不过是个才女的虚名,锦上添花罢了。说到其他,唉,别提了!生气! 第二十二章 民间疾苦 平时郑枬都是双日去左府读书,单日在家,这段时间受地动影响,女塾暂停十天。 郑枬随着石嬷嬷仔细查看了雅馨轩和听雨小筑周边,墙体没有裂纹,砖瓦略有损伤的,立刻让小厮补好,确保无碍后。盘点了损坏的物件,详细记下。然后郑枬自己拿着雅馨轩和听雨小筑的清单,咬牙切齿地对着上面的东西。 她刚上一月女塾,如今也不过认得两三百字,偏偏那物件名都是一串儿又长又复杂异常的,几乎没几个字是她认识的,她好强不肯问人,越看越头疼。 石嬷嬷和她两个丫鬟皆识字不多,帮不上多大忙,只对得她满头大汗,苦恼无比! 石嬷嬷送上一盏酸梅汤:“小姐,先别急,喝杯水解解渴。” 郑枬接过酸梅汤一饮而尽后,唉声叹气的。平日里看锦潼雷厉风行,料理家事仿佛小菜一碟,随手即成。怎么轮到她自己,连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数目还清不出来呢。 石嬷嬷将郑枬从小伺候到大,对她脾气了若指掌,知她好强不肯求助于锦潼,便装作不经意地说:“小姐,雅馨轩也罢听雨小筑也罢,摆什么物件,您多少心里也有数吧?” 郑枬恍然大悟:“对啊,我可以先对一下数量啊。”结果左数右点,全然对不上,这可真是见鬼了。郑枬无奈之下,只好拉下脸偷偷去找素白过来帮忙。 素白平时都是每月逢单那日下午,过来指导郑枬学一两个时辰女工的,她性格平和,手艺精湛,耐心极好,又不似凝紫那般严格,是以郑枬与她相处得最为不错。 素白也不客气:“小姐,您先将损坏物品的清单给奴婢看看。” 郑枬羞涩地将她文字加图画的清单拿出来,悄悄偷看素白。素白脸色如常,并无嘲笑之意,郑枬心里好受些。 素白翻看片刻,大致明了,便一项一项核对给郑枬看。然后又告诉郑枬:“小姐,每一房中陈列物品,库房都是按照分类记录在册的。” 然后先从馨雅轩的大件屏风,金银铜锡类,玉器类,瓷器类摆设,悬挂的书画等,一项一项详细解说给郑枬听。说着说着,结果就出大问题了。 素白拿着一个粗陶罐:“小姐,这明明应该是个戏水鹭鸶提梁银罐,价值约200两银子,怎么变成个不值钱的陶罐?” 郑枬一脸懵看着那个陶罐,冥思苦想,是有印象之前是用个图案精美的银罐,结果去哪儿了呢?她全记不起来了。 素白也不多问,又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挂画说:“这楠木雕花镶嵌玉石缠银丝的梅兰竹菊四联图,怎么换成一副丹青水墨画了?“她凑近仔细端详水墨画的落款印章,又用手捻了捻纸察看质量:”不是名师所绘,纸质也颇粗糙,这楠木雕花镶嵌玉石缠银丝的梅兰竹菊四联图,价值至少上千两,就这样变成副不值钱的水墨画了?” 郑枬一脸呆滞,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连数目都对不上,合着她屋里的东西都被换了呀?!是谁胆子那么大的? 兰香壮着胆子回答:“素白姐姐,是这样的,当初小樱姐姐在的时候,说那四联图和提梁壶都不鲜亮了,拿回姜嬷嬷那里清洗好了再送回来。” 素白温和一笑:“劳烦石嬷嬷跑一趟,去姜嬷嬷那里询问一下,可有入数?” 结果不用多说,姜嬷嬷那里根本没啥都没收到! 被人背叛的滋味自然不好受,郑枬心中大怒。 小樱是沈妙莲派在她身边,她素来信任,好的赏赐都是第一时间给她。后来就算小樱查出和别人私相收受,偷窃府中贵重物件出去卖钱,她也坚信是锦潼故意诬陷的,努力想保下小樱。而现在,她房里这几样东西,很明显就是小樱偷窃的。 雅馨轩不过被换了四种物品,听雨小筑居然半数物件对不上或是找不到。 郑枬垂头丧气坐在榻上,一语不发。她意识到锦潼处置她的娘亲小樱一干人,是正确的。 当天刚用过晚膳,郑枬便拿着清单亲自向锦潼请罪。 锦潼倒是吃了一惊,她心里自然清楚当初沈妙莲一干人在府里贪了多少,又想方设法昧了府里多少东西出去贩卖。 之所以留着这个烂摊子不收拾,一来沈妙莲虽说被逐去家庙了,可是对外声称的是她在家庙祈福,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自己的烂摊子自己理,锦潼懒得管! 二来这烂摊子就是个活证据,干脆等郑祺琰回来给他的“爱妾”擦屁股,也是不错。 三嘛就是眼前这情况了,让郑枬自己亲眼看看,她那个娘亲的所作所为,比锦潼说一百句话管用。 但是锦潼倒是没想到郑枬会这么干脆来向她请罪,将门虎女,果然还是有血性的,敢作敢当。 锦潼并没有为难郑枬,只征询郑枬意见后,让蔡嬷嬷和素白凝紫过去帮忙,将雅馨轩重新摆设,毁坏的和被更换掉的物品则销清。至于听雨小筑,让几个小丫环平时看着整理打扫一下就好,暂且不理。 锦潼看郑枬对金钱毫无概念,便承诺带她出去看看,以作奖励。 郑枬除了去左大人家上学外,上京其他地方均不曾去过,只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挑了一个好天气,为了不引人注目,主仆六人皆穿普通人家的衣服,坐膳房运菜运米的牛车出去逛。 锦潼告诉郑枬,若他们用侯府的马车,太过于引人注目,肯定没法玩个痛快,学着当今圣主微服出巡,才叫好玩! 郑枬只觉新鲜无比,她平日坐的马车,自然是围得严严实实,她掀一下帘子都会被石嬷嬷批评,说淑女不该左顾右看,有损形象。现在可好,这牛车无遮无盖,就装了四麻袋粗黍糝子当靠背,她可以随意看个够了! 武平一脸便秘地赶着牛车,又怕跑太快颠到锦潼几人,又怕跑太慢被锦潼骂,又要在丹朱面前好好表现,拿捏力气控制,苦不堪言。 七月天又热,只憋得一身汗,又怕熏到锦潼和他的丹朱,好容易煎熬到西街,长呼一口气,解脱了! 武平将粗黍糝子运到安济坊临时棚屋,这些天都有一些家境较殷实的慈善百姓人家前来捐米粮衣物用品的,安济坊派了专人看管。 锦潼带着郑枬四处逛,郑枬只看得连声惊呼:“石嬷嬷,那些妇人也太有伤风化了吧?就那样和男子在一起干活?真真伤风败俗!” 石嬷嬷慈爱地看着郑枬:“枬姐儿,穷苦百姓为了填饱肚子,只能如此了!” “那也不能这样衣不蔽体啊!”郑枬看见有些妇人穿的衣服并不合身,加上天热,挽袖扎衣的颇为不雅,脸上越发嫌弃。 “小姐啊!这西街本就是上京最穷的地方,地动过后,这些百姓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哪还顾得上什么体面!有件破衣遮体,有口饱饭吃就不错了!” “我一个季度的衣裳就有几十件,他们却连一件遮体的衣衫都不齐整!”郑枬自幼呆在侯府,满眼皆是富贵,哪里想得到世间竟然会有人穷到衣服都穿不上:“母亲,要不,我们干脆将他们接到……家里养着好了,我们也不缺这点。” 锦潼交代好了,出门隐瞒身份,不许提侯府,以家里代替。 “枬姐儿心是好的,可是我们养他们,他们的子女父母也一起养?养到几时?我们养着他们,家里干活的人又怎么看?”郑枬垂下头,知道自己又想岔了。 “人,无论落到哪个地步,最终都是要靠自己的!他们如今帮着安济坊干活,每日三餐便有着落,安济坊根据他们干活多寡,给予工钱,待到西街重新建好了,他们便有了落脚之地。”锦潼耐心和郑枬解说。 郑枬看着那些在烈日下抛汗如雨的健壮男女,还有不少小小孩童,也帮着装沙运砖。有个七八岁小孩跑得太急,摔了一跤,又立刻一骨碌爬起来,衣服都不拍一下,急忙将散在地上的泥沙用手捧回背筐,装好又急冲冲跑向工地。 “这么小的孩子,也要干活吗?”郑枬想起自己一天有时换几套衣服,学个刺绣扎到手都要哼唧半天,锦潼一天给的任务是让她识四个字,描十页纸,这样她还叫苦叫累呢。她心中百般滋味,低头沉思。 “安济坊那边贴出告示,每天完成相应的活计,检查合格,便能领一根竹签。等西街建好了,120根竹签可换一座大房子,80竹签中房,50竹签小房。先到先得,所以自然是家里面能动手的全部都出来帮忙了!”锦潼耐心和郑枬解释。:“普通百姓,皆要每天辛苦劳作才得温饱,若是有个天灾,朝不保夕,指不定就见不到明天太阳了。” “哼!你自己都要几百个人围着伺候!哼!穷奢极欲!”看着这些民间疾苦,郑枬已经意识到自己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但锦潼日常用度比她只好不差,便愤愤不平地鄙视锦潼。 她虽说读了个把月的书,眼界开阔了。地动时又亲眼看到锦潼对内管理侯府,对外帮忙赈灾,万千事情理得有条不紊,将几百个下人安排得如臂使指。加上平日里听着下人都对锦潼赞不绝口,心里面其实很是佩服她这个嫡母的。 她清楚锦潼虽表面对她不冷不热,可心是好的,费心替她筹划许多。可是沈妙莲向她灌输那么久锦潼的坏话,一时之间让她亲近这个嫡母,她也觉别扭。所以有时候情不自禁的,就想讽刺锦潼几句。 锦潼自然是懒得和个熊孩子计较,故意逗她:“枬姐儿,你可知建一间大房子,需要多少砖瓦,多少木料,多少人工吗?” “总不成你还知道啊!”郑枬不服气地顶嘴。 锦潼骄傲地昂首挺胸,一脸嘚瑟,笑而不语。 “枬姐儿,西街重建需要的所有东西,都是锦娘子分门别类写了明细,让公孙先生和武安帮着去筹备的。就连西街重建的图纸,都是锦娘子画的,你说她知道不知道?”素白看四周没人注意她们,小声告诉郑枬。 郑枬对素白向来尊敬,自然信她的话,于是她更加不服气地看了锦潼一眼,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差不多酉中,主仆六人坐上马车,去上京最繁华热闹的十里长街中段找东西吃。武安不敢和她们一起吃,看到路边有个饼摊,和锦潼说一声,便打算去买个饼填肚子。 郑枬看什么都好奇,硬跟着挤过去,然后又冲了出来:“嬷嬷,给我二十个大子儿,我要买个加肉的大饼吃,闻起来好香啊!” 锦潼示意素白,素白牵着枬姐儿的手:“我带你去买,免得给人挤散了!” “锦娘子,这外面的东西,怕不干净吧?”石嬷嬷担忧。 “没关系,别人吃的,枬姐儿怎的就吃不得了!” 那个饼枬姐儿自然是吃不完的,若是平时,她早扔了。可是今天看了那么多,比她小的孩子,还要自己干活换口饭吃。她实在舍不得扔,只眼巴巴看着锦潼几个。武平只吃了一个十个大子儿的素饼,便帮枬姐儿把剩下大半的饼吃了。 几人找了一家看起来颇精致的酒楼吃晚膳,武平在外面继续啃大饼看牛车。 锦潼听着店小二的介绍,点了一桌菜,结账是三钱六分银子。郑枬悄悄问锦潼:“母亲,一两银子能吃几顿这样的饭啊?” “一两银吃三顿吧。” “我一个月十两银子,岂不是可以吃三十顿!” “你这是打算天天带馨雅轩的人出来吃?”锦潼斜眼看她。 “呵呵呵!”郑枬也想啊,可她出得来么?“母亲,下次你带我去别处看看呗,好不好吗。” 哟,这熊孩子还会和她撒娇了,看来她这个后妈当得进步神速啊。锦潼装作考虑片刻才回答:“你要是表现好点,下次我带你看戏去。” “好啊好啊!”郑枬开心得差点跳起来,石嬷嬷忙摁住她,现在没有四袋粮食挡着,整个牛车空落落的,可别掉下去了。 第二十三章 重建西街 锦渻刚到上京,只在户部领个闲职,如今在锦潼的怂恿下,领下西街重建这个苦差。 户部尚书张宪忠因地震赈灾一事,忙得焦头烂额的,巴不得多来几个锦渻这样、身份高贵、手头有钱的冤大头,帮他分担压力。户部而今人手欠缺,他只随便拨给锦渻四个杂役,锦渻也不计较什么,只向张宪忠表态他必定将西街重建齐整。 张宪忠在赈银这一块倒不克扣,四王十三候第一时间捐出的六十万两银子,一分不少让锦渻领取使用。 张宪忠出身微寒,是靠自身能力与努力,从个八品小官一步一步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眼力自是不差。他琢磨着六十万重建西街,八成不够,估计锦渻是要自掏腰包补充,好卖个好名气在上京立足,所以给钱给得特别大方。 虽然张宪忠只派了四个人,但锦渻毫不介意。锦潼派了公孙先生,武安兄弟和二十个家丁贴身协助他呢。再说了,靖北侯府再落魄,当初他父亲和三位兄弟用命搏下来的底子多少还剩有一些。他此次进京,也带了百来个忠心耿耿的护卫,人手足够了。 原来的西街混乱无比,棚屋都是随意乱搭建,用现代语言形容,就叫违章建筑。 公孙先生先让户部文书火速清出西街的户籍,一户一户核对,如果握有西街正经地契屋契的良民,到时候西街重建,可以用老地契屋契换取同等大小的住宅。如此一清算,西街才不到十分之一的房屋是真正有主的,其混乱可见一斑。 接下来,公孙先生让几十个手下派出消息,西街所有身强力壮的男女皆可暂时为安济坊干活,然后按工钱折成房子和每日三餐,于是安济坊临时搭建的棚屋,天天人满为患。 锦渻早就吩咐人用粗麻袋装了十袋大米,每袋装一石米,前来报名的人,按照自己能力,扛大米绕西街一圈就好。然后根据各人力量大小,先挑出四百多个力气最大的,去帮忙运物料沙石,夯实西街地面。 工部那边派了二十个梓人过来帮忙,锦渻又帖榜从民间招了几十个懂建屋的匠人,不过十天功夫,整个西街便轰轰烈烈开始建起来了。 所有帮忙的西街百姓,每日三餐均由安济坊提供,管饱。每天另计工钱,以竹筹为计,凑足一定数目的竹筹,到时候西街房子建好了,可按数目换房。 西街百姓可亲眼看到了,那运来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砖瓦木料啊!也就是说等这些砖瓦房盖起来了,他们都有可能去住。砖瓦房啊,他们是做梦也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顿时整个西街沸腾起来,人人听从锦渻等人的安排,分成十六个小组,登记好花名册,由工部派出的梓人和民间匠人带头指导,轰轰烈烈开始建房。 每天日落之前,由各组梓人检查,不合格便推倒,不计工钱,合格的便根据各人工作量发放竹筹。如此不过三天,便无人存着摸鱼偷懒的心,个个皆下死力做活。 也有那些个好吃懒做的,或是四处造谣,或是伺机偷取物料。公孙无忌早有防备,为防偷窃,每天晚上都是有几队人轮流巡逻的。抓到那些个小贼,先套上30斤重枷锁,枷上三天示众后再送往衙门论罪。这样一来,无人敢再浑水摸鱼。 鲁氏六兄弟是最先凑齐竹筹的,他们是江南人士,本是做的走镖生意,江南富庶,也算小有家财。八年前由于失手被山匪劫了一趟镖,虽说后来帮着官府将那伙山匪给剿灭了,可是货物损失近半,赔了不少银子。又失了名声,渐渐生意便做不起来。 鲁父在帮忙剿匪的时候便受了伤,看着家境日落,忧思郁结,旧伤复发去世。 鲁家六兄弟自幼习武,胃口皆大,又不懂经营,不过几年家里便败落了。几兄弟无法,背着老母亲,带家眷结伴到上京讨活计,岂料刚刚安置下来不到半年,便遇上地动。 他们几兄弟住的小破屋在坍塌中央,家里什么物事都被压得粉碎,老母和鲁大媳妇在家,挖出来的时候早就冷透了! 亏得地动时几兄弟和鲁二媳妇都在外边扛活,只留下鲁大媳妇照顾病重老母,要不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锦渻招人去搬运物料的时候,他们是最先去报名的。几兄弟自幼习武,力能扛鼎,一人双肩各顶一麻袋米,又横放一袋在上,脚下如飞。几兄弟接力赛似的六个来回,气定神闲连汗都没出多少,那体弱扛一袋大米的还没回来呢。 锦渻见他们神力,便第一批安排他们去帮忙。他们干活实在,不耍奸偷懒,什么重活都冲前头主动做,一人能顶两三人。监工颇为公平,每天六兄弟合起来最少能得十根竹筹,西街头几间房子完工时,他们就已经凑了上百根竹筹了。 鲁大和几个弟弟商量:“眼下我们有137竹筹,我昨夜和武大人打了招呼,跟在巡逻队后面去看了,近西门边的,房子小,要差不多三间才顶得上东边一间。我琢磨着我们干脆换间大的,你们怎么看?” 西街为防偷窃,亥初起所有百姓便不得随意走动,必须呆在安济坊安排的棚屋里,违者皆处罚。 鲁四:“大哥,朝廷真有可能白白就把房子给我们?昨儿个贾屠还嘲笑我们几兄弟傻,白白给朝廷出力。” 鲁六年纪小,却是心眼最活的:“四哥,那贾屠好吃懒做,地动那天还跟着刘刀疤起哄闹事呢!要不是那家伙跑得快,早被官差抓了!这种无赖说的话你也信?再说了,我们竹筹到了,明天去换一换不就知道真假了?” “你们别岔开话题,我们本来打算的,先换两间小屋,然后二弟你带他们继续给安济坊干活换竹筹,我和六弟去置办些日常物品。可是这么一看,还不如直接先换间大房来得划算。那大房我看了,里面足足八间屋子,够我们兄弟几个住了。” “大哥,说好的凑个三百根竹筹,到时候我们一人一间,三弟他们几个娶妻生子便不用愁。怎么又改主意了?”鲁二有媳妇的人,他媳妇素来抱怨被几个幼弟拖了后腿,自然是想独住了。 一番讨论下来,兄弟几个大多都喊着要大房,鲁二想着他们几兄弟有的是力气,换大房子后再换小房也不是没有可能,便也不再反对。 第二天一早,鲁大便顶着两个黑眼圈(昨夜他胡思乱想的,几乎一夜未眠)揣着120根竹筹去找锦渻。 锦渻一般都是卯中去户部点个卯,巳初过来西街,直到酉中才回府。鲁大心里头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地等锦渻。 有人要换房子的消息一传出,安济坊临时点那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好巧不巧,昨天南山营那边运来一批木料堆在城外,一大早锦渻便带人去清点运回西街,人并不在。 鲁大越等心越焦急,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那贾屠更是无风起浪地煽风点火:“啧啧啧!骗我们平头百姓出死力干活,如今来换房人影不见!黑了心肝噢!” “贾屠你可闭嘴吧!官老爷们好歹每天给吃饱饭,三不五时还有肉吃,大家伙就知足吧!”有百姓反驳。 但也有几个百姓附和着贾屠说着风凉话,鲁大越听越是心慌,满脑门沁出汗来。 李六听得火大,叉腰出来骂街:“锦大人是何等人,怎会欺骗你们?”他杀气腾腾撸着衣袖:“刚刚哪个不长眼的在喷粪!出来给爷瞧瞧!”正口沫飞溅地和百姓争辩,一个半大孩子跑过来喊:“锦大人来了!拉着好几车木料呢!” “瞧瞧瞧瞧,锦大人为了你们操碎心,你们倒来嚼舌根!别跑,我看看是哪一家的!到时候不给你们换房子,救济粮也别吃了!”几个挑拨离间的赶紧跑了。 忙乱间,锦渻领着南山营的兵将拉着十几车木料过来。李六赶紧叫上几个人跑过去帮忙,鲁大也跟在后头主动搭把手。 锦渻笑着对鲁大说:“我就想着,你们家肯定是第一个来换的,果然如此啊,你且随我进来。” 鲁大点头哈腰和锦渻请安,然后抖着手将120根竹筹奉上,锦渻接过来让李六去清点,那竹筹为了预防那些个地痞流氓浑水作假,都是有暗标的,李六仔细地一根根察看。鲁大忐忑不安地搓着手,锦渻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看上哪间房子了?” 鲁大不好意思地憨笑:“锦大人,我昨夜和武大人打了招呼,偷偷去看了,想先换间东边儿靠近感恩亭的大房。” “你倒是聪明得紧!”锦渻拿了早就备好的契书,让鲁大签名画押。 鲁大却是个实诚的:“锦大人,这不能只写我一人名字啊!我们兄弟说好了,这屋子我和五弟六弟三人先住,要签我们三人名字的。” 锦渻派人去将鲁五鲁六请过来,兄弟三人兴高采烈地签字画押。那些围观的百姓看到,一哄而散去各自家里报信了。 锦渻对着几兄弟印象极好,又知道他们的老母,鲁大的妻子均在地动中丧生,更是同情。瞧着四周无人,悄悄的塞了一张20两的银票给鲁大,他不敢给多,20银子置办些简单家具什么的差不多刚好。“那房子什么都没有,这钱你拿着,多少可以贴补买点什么。” 鲁大无功不受禄,只推辞不要:“锦大人,小人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就好,这房子够好了,又大又新,实在不敢再收大人的钱了。” 锦渻笑着对鲁大说:“快收下吧!再这么推来推去的,被人看到不好。” 鲁大将银票藏好,和鲁五鲁六三人齐齐跪下,砰砰砰嗑了三个响头:“锦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六兄弟铭记于心。” 见鲁家果真换了房子,且有户部那边登记了的房契,西街百姓更是热情高涨,天天忙得热火朝天,不到两月,整个西街焕然一新。 第二十四章 家庙作妖 老建安侯的忌日是在七月二十八,往年甄老夫人都是先去普陀寺放生祈祷平安之后,和两个儿子提前到家庙准备。 今年因着地动的缘故,普陀寺的圆智方丈从十五开始,亲自写牌位为地动死去的百姓超度,足足做了七天法事。上京的权贵人家家眷自然是要去凑热闹的,所以直到七月二十六那日,才和左从芸、锦潼还有从丘麓书院赶回来的郑榆来到家庙。 这座庙原来是郑家一个老姑奶奶的修行之地,老建安侯受“狈氏谋逆”牵连,惨死狱中前留下遗言:自觉对不起郑家列祖列宗,死后排位不要安在家祠,放在城外的家庙中即可。 郑祺琰平南疆未归,郑祺烁前去蜀中处理盐务。锦潼一个新媳妇,也帮不上什么,甄老夫人年近古稀,身体越发不济。所以祭祀用品诸事,基本都由左从芸带着郑榆安排打点。 时间仓促,今年的祭祀比往年简单许多,甄老夫人心有愧疚,便想着留下来抄几天经书祝祷平安,几个晚辈自然陪着。 这天几人听静安师太解说佛理,却听一声巨响,片刻后,慧言过来告知:“沈姨娘居住的院子整个屋顶塌下来了,幸好几人只是受点惊吓无大碍,请问师父如何安排?” 甄老夫人捻着佛珠不动如山,锦潼和左从芸交换了一个“沈妙莲果真作妖了”的眼神,皆不动声色。 静安师太从容地捻动手中佛珠:“阿弥陀佛,地动之后,不是已经派人前往查看了吗?当初并未发现什么不妥之处,怎么今天院子塌了呢?” 慧言有些委屈地回答:“小尼不知。” 甄老夫人脸带嘲笑开口:“把沈氏叫过来吧!”然后转头和锦潼说:“老七媳妇啊!这院子是塌给我们看的哟。” 锦潼笑着奉承:“母亲慧眼!” 足足过了两刻钟工夫,才见沈妙莲在金嬷嬷和小竹等人的搀扶下,惊魂未定地作西施捧心状一步一步慢慢挪来。 锦潼一脸嫌弃:“就不能用点心?就算不整个头破血流,好歹也弄点灰什么的比较像吧?” 甄老夫人和左从芸嗔怪地齐齐横了锦潼一眼,老夫人用手点了一下锦潼:“就你话多!” 她们并未压低声音,沈妙莲主仆几个听得一清二楚,金嬷嬷赶紧先进去跪地上向甄太夫人解释:“老夫人,沈姨娘怕衣衫不整对您不敬,这才整理好过来的。” 又转向锦潼一脸我们好冤枉你是个残害妾室的大坏人的表情质问锦潼:“七夫人怎么可以如此心狠,沈姨娘自从来了家庙,天天虔诚祈祷抄经,人都瘦了一圈!夫人如此质疑沈姨娘,可对得起良心啊!” 锦潼一脸正气反驳:“本夫人心狠?本夫人就是怕沈姨娘来家庙过不习惯,不能专心为七爷祈福。想着你们几个是伺候惯沈姨娘的,特派你们五人好好照顾沈姨娘。又每个月都另外送衣食物品过来,你们倒好,把她照顾得瘦了一圈,还敢怪本夫人?”又换了个疑惑的表情问金嬷嬷:“你方才说,本夫人质疑沈姨娘什么?” 金嬷嬷一口气噎住了,沈妙莲梨花带雨地扑向甄老夫人:“老夫人,贱妾自到家庙,每日便只抄经祈福,实在不知如何得罪夫人,竟要,竟要杀妾身灭口!这院子塌得古怪,求老夫人救救贱妾!查明真相!”然后只磕头泪流不止。 甄老夫人心道:真相不就是你们自己把房梁锯断塌下来吗?她傻了才去查那些沈妙莲等准备好栽赃锦潼的证据呢!若不是看在沈家满门的面上,她早杖毙这个兴风作浪的浪蹄子。 大家都心知肚明:真相自然不能说出来,大家伙儿都是要脸的人,看破不说破! 甄老夫人配合演戏地询问锦潼:“老七媳妇啊,你自己看看此事如何处理吧!” “母亲,要不还是您帮帮媳妇吧,媳妇手重,怕是污了家庙神圣之地啊!” “难不成,你又打算打板子打个血流成河啊?”甄老夫人调侃锦潼:“你自己看着办!不见血就好,老身懒得帮你!” “好嘞!媳妇遵命!”锦潼伸长脚踢了踢抱着甄老夫人大腿哭泣的沈妙莲:“沈姨娘,本夫人知道你只不过是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仰慕七爷,对他可谓情深无法自抑,所以才患得患失的讨好于他,对吧?” 沈妙莲楚楚可怜地擦眼泪:“还望夫人不要责怪,体谅贱妾的一片痴心,饶了贱妾性命!” “所以为了留住七爷的心,你逼不得已,万般无奈地对本夫人下手了!情到深处,为爱杀人什么的更能证明你的刻骨铭心,本夫人也是能够体谅你的!唉!怪只怪本夫人太聪明,又对自己的小命珍惜得很,所以识破你的诡计,斩了你在府中的臂膀,又把你扔到家庙来抄经!因而你又坐不住了,设计一出苦肉计,反咬本夫人一口,污蔑本夫人要杀你灭口了!是也不是?” 沈妙莲六月飘雪般地大喊冤枉:“夫人您明知贱妾与七爷情投意合,便如此污蔑贱妾,贱妾不服啊?”又向甄老夫人膝行而去:“老夫人,求求您为贱妾做主啊!” 甄老夫人拂开沈妙莲,又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对沈妙莲视而不见。 “沈姨娘这病得脑袋都糊涂了吧!蔡嬷嬷,将她们几个请到‘思过斋’好好反省反省!再从刑房派两个人看紧了,若是沈姨娘再将房子整塌了,就干脆让房梁砸烂她的腰,花开满地红,下半身瘫痪躺床上起不来那种。若是沈姨娘装病,就干脆让她卧床不起,面黄肌瘦,憔悴不堪,挨个一年半载再香消玉殒,好好品品生病滋味!若是沈姨娘假装被我下毒,就干脆用牵机,听说死状极丑,药量控制好,疼个十天半月再不治而亡。差不多就这样了,其他伎俩本夫人暂时想不起来!对了,刑房每五天换一次人,老是那两个人看着太恶心人家了,本夫人做不来那缺德事!” 锦潼上辈子先是作为一个金牌促销,后又开直播当小网红,那小嘴吧吧起来,沈妙莲如何说得过? 她只能发疯般地扑向锦潼:“夫人!你如此诽谤我陷害我,真的就不怕七爷回来找你算账吗?” 锦潼叉着腰干脆利落一脚踹开她,呵呵冷笑:“沈姨娘,你还真是很傻很天真哟!本夫人为何知道你不是郑枬生母?是谁默认本夫人将你送往家庙?你到现在还猜不出来吗?”杀人只是便宜她个一了百了,诛心才能让人生不如死。 沈妙莲神色大变,她不敢置信地环视一周,企图从众人表情中看出点什么。 甄老夫人和左从芸素来知道锦潼古灵精怪,只一旁看戏,婆媳俩人淡定地品茶。都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谁都不是小白花,沈妙莲那些个小伎俩,婆媳二人早就看腻了,只碍着情分不对她下手罢了。如今看锦潼这么嚣张地单方面狠虐她,还真让人心旷神怡呢。 郑榆只听沈妙莲与他说过无数次:七夫人是如何的飞扬跋扈,目下无尘,愚蠢好妒,几次三番地为难于她,让她在平宁侯府里面过得多么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如今一看,只觉锦潼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一本正经地残忍无比,条清理晰,绝不是那等无脑之辈,实在有意思得紧。又看祖母母亲二人皆一副看热闹模样,他便静观其变,不发一语。他的身世自己清楚,也看不惯这个小姨这么带坏他的亲妹妹,如今锦潼严惩沈妙莲,他乐所其见。 沈妙莲扑向郑榆:“榆哥儿,看在枬姐儿的份上,您救救贱妾!夫人是要杀我灭口啊!” 郑榆表情淡淡:“沈姨娘慎言,七叔母若真要杀你灭口,又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再说了,沈姨娘就如此不情愿为七叔父抄经祈福吗?” 沈妙莲指着锦潼疯狂大叫:“她要杀我!她要杀我!你们就不管不顾吗?” 甄老夫人一副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听不到的淡定模样,左从芸看她那眼神一如既往地厌恶,就连郑榆,也人如其名,犹如榆木疙瘩般对她视而不见。 沈妙莲内心慌乱不已,这才多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平宁侯府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到底是错过了什么?疏忽了什么?事情为何与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茫然不知所措,只觉两眼一抹黑,不禁瘫坐在地。 锦潼笑眯眯看着她:“沈姨娘,生命诚可贵啊!好好活着不行么?非得逼本夫人真杀你灭口啊?”然后手一挥:“赶紧把人带下去,吵得很!” 蔡嬷嬷早就领来十几个家丁,将沈妙莲六人塞嘴绑好,推搡出去。 沈妙莲眼睁睁地看着锦潼撇给她一个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讽四分嘲笑,外加九十分鄙视的眼神。然后她们婆媳三人和郑榆,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神色从容地听静安师太讲解佛理。 她万万想不到,自己精心筹谋演出的这一场戏,不但真就成了一场戏,还成个笑话了。如今这个局面,可如何是好? 第二十五章 自作孽 沈妙莲主仆六人从地动之后便定下计策,她们居住的小屋虽简陋,却很是结实,地动时并未造成损害。地动过后,静安师太遣人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沈妙莲让小竹几个,慢慢地撬动房梁,算准时间,要在老建安侯祭日隔天塌下来。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喊着锦潼要杀她灭口,引太夫人、建安侯或是郑榆出面派人检查,然后她再喊冤说锦潼是故意将她囚在家庙,每个月送来的食物里面都是有毒的,锦潼要毒死她! 至于证据,她们也备下一些,例如藏在锦潼贴身丫鬟住的厢房床下的锯子,扔在男仆们住的地方不远的脏污的衣袍,还有各式被她下了砒酸的糕点。她们打定主意,如果太夫人叫人查,便引导众人将这些证据找出来,到时候锦潼有口也说不清。 她并不知道曾嬷嬷等皆身亡,只想着只要回去了,锦潼便只能任她拿捏。却没想到甄老夫人现在如此疼爱锦潼,竟任她如此作为,而郑榆居然也不出口帮她一句。 她更不知道,静安听从甄老夫人命令,派慧言几个轮流暗中看紧沈妙莲主仆,她们的所作所为早就汇报甄老夫人几个了。而锦潼严惩她们主仆六人,也是甄老夫人点头的。那些所谓的证据,早被找出来,扔了! 郑榆既然已经过继到建安侯府,又对外声称是左从芸生的嫡子,郑祺烁和左从芸早就将一切真相告诉他,所以他自然也不会帮沈妙莲。 很傻很天真被蒙在鼓里的沈妙莲又气又急,当晚便假装悬梁自尽。 她踏在椅子上准备完毕,金嬷嬷便发疯般地锤门:“来人,快来人啊!沈姨娘悬梁自尽啦!有没有人哪!快救命啊!”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沈妙莲心狠地在脖子上勒了一条紫痕,才下来让丫鬟们扶她上床,小竹迅速将踏脚的凳子掀翻在地,然后几人只围着沈妙莲大声哭泣。口口声声骂锦潼残忍好妒,要逼死沈姨娘。 来的是张赫,他抬头看了一眼吊在梁上的白绫,一个起落,那白绫便到他手上。然后疾步走到沈妙莲床前,便要伸手。 金嬷嬷一把拉住他:“沈姨娘都这样啦,还不快请大夫来看!” 张赫一脚踢开金嬷嬷,白绫一抖,便往沈妙莲脖子上套去,沈妙莲只觉颈上一紧,哪里还演得下去,只用手死命扣住白绫,好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金嬷嬷几人皆震惊无比,锦潼白天说的那几句话,仿佛回响在耳边。 张赫控制力度,只将沈妙莲勒个半死便松手了,沈妙莲趴倒在床边,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张赫冰冷冷回首看了一眼金嬷嬷,嗯,这老太婆是个惯会推波助澜的! 金嬷嬷只见张赫阴阴一笑,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向她走来。她灵魂都吓得颤抖,连滚带爬想逃,嘴里嚎叫着“杀人啦!杀人啦!” 张赫老鹰抓母猪般将她提溜回来,手起刀落,金嬷嬷左手小指被剁了下来。 金嬷嬷杀猪般嚎叫起来! 几个丫鬟吓得半死,争先恐后直往外跑,门早就关上堵紧了,任她们拍破手掌也无用。 张赫将哭嚎的金嬷嬷丢一边儿去,不慌不忙地将匕首往靴上擦了几下收回,终于开口:“本来按照侯爷命令,此次便可要了你们的命!如今只略做惩罚,再有下次,哼!数数自己有几根手指头!”然后长臂一伸,挥一挥衣袖,将几个丫鬟扫回去,开门离开,只留下几个哭得肝肠欲断的女人。 他并无撒谎,的确是郑祺琰交代的。锦潼骨子里毕竟是个现代人,杖杀了那么多个家奴良心已经颇有不安了,也狠不下手再杀沈妙莲几人。 可是沈妙莲自然不信郑祺琰会如此对她,对锦潼更是恨之入骨,巴不得生啖其肉! 接下来一个月,上京四王十三侯领头,一共募集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先将受灾最重的西街重建,灾民一一安顿妥当,其余再一一送往渭南蜀地。 借此机会户部和京兆尹合作,将西街众贫民的户籍重新整理,把常年混迹其中几十个地痞无赖收监,另外还查出几个细作,无意又立了一功。 渭南,蜀中那边不断传来消息,目前已死数千人,但由于处理及时,万幸没有引起疫症。钦差大臣很尽责,后续赈灾工作处理到位,没有进一步恶化。 八月初,南疆那边郑祺琰又传来捷报,南疆王洪波兵败,现已弃城躲入深山。 焦头烂额了一个多月的圣主松一口气,叫来宫里面的总管太监田大忠,八卦上京消息给他听解解乏! 田大忠白白胖胖,一张脸无论喜怒哀乐都是个笑眯眯的模样,他八岁净身入宫,十一岁就在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主身边伺候,圣主虽为太子,却颇为艰难,但他性格坚韧不拔,无论遇到什么都是微笑以对。 于是,田大忠的面部表情便永远定格在笑眯眯这个款式上。 他躬着身子:“圣主,地动时最先派人去西街的,是平宁侯府,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并且平宁侯府拿出的赈灾粮食是最好的,显然是早有准备。不过名气最盛的,却是承平侯嫡三小姐顾湘云,她亲自帮灾民包扎处理伤口,侯府派人将她带回去的时候,还塞给一个受伤百姓一支赤金钗子,让他买了好度日呢。” “这蠢货是顾铠亲生的?” “圣主啊!您忘了吗?承平侯夫人是江老先生的嫡女啊!您可积点口德吧!” “那老师的嫡女,是怎么教出这么一个嫡女的?啧啧啧,未婚淑女抛头露脸,还帮灾民包扎伤口,得了名声,却损了闺誉,愚不可及啊!” “圣主高见!初八那日江夫人在“祥瑞楼”宴请了一群贵人,说她家三小姐那日看到灾民的惨况,无比同情,回去将自己所有的首饰全部都捐了出来赈灾用。她也是无比忧心,才带头募捐,当天就筹了几十万银子。上京诸多权贵之家,都派出家丁配合户部重建西街,这才一个多月,都完工一半多了!” “果真?朕本来还心存疑惑,以为张宪忠吹牛皮呢!” “圣主,平宁侯府、建安侯府,靖北侯府,地动第二天,就派人去他们的庄子砍伐木料,还挖了河沙碎石,靖北侯和建安侯两人亲自出动,将东西源源不断运过来,所以地动第三天户部就开始动工了,随后各府才派了壮年家丁前往相助。只不过郑锦两家三府低调,这不张大人就顺便把功劳认下了。” “郑家庄子平地居多,哪里来的木料?”圣主对京中各贵族门阀可是了若指掌。 “圣主,平宁侯夫人锦氏的陪嫁庄子,可是有一片山的哦,他们锦家好几个庄子都是依山傍水的。” “小肥潼!那人胖心丑刀子嘴的臭丫头片子,才八岁就敢对朕不敬!朕还以为她被锦松宠得无法无天,必定废掉呢。还有那锦渻,病病歪歪的,怎么也来上京了?” 田大忠腹诽:我的圣主哟!平宁侯夫人当初不过八岁,说你长得就像一马脸粘两撇山羊胡子戳一竹杠上,有必要记到现在吗?童言无忌,这不是大实话吗? “靖北侯虽说在户部领了个闲差,不过这次救灾也出了大力的!” “那臭丫头郑祺琰不喜欢吧?要不也不会新婚几天就跑去打仗了!”圣主对锦渻不感兴趣,对锦潼挺幸灾乐祸的。 “圣主,平宁侯在南疆还不忘让他手下送了一大车稀罕物件给锦夫人,应该是很喜欢的吧。毕竟锦夫人才16岁,又长得美艳无比,这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郑祺琰改口味了?现在喜欢年轻貌美刁蛮不讲道理的了?”圣主捻着他的山羊胡子打坏主意:“老田啊,干脆朕送两个,哦不,四个,不不不,十二个!送十二个貌美丫头给郑祺琰做妾,恶心恶心那臭丫头!” “圣主啊,老奴听说锦夫人前段时间整治家务,活活打死十几个下人,还把和平宁侯情深意切生了长女那小妾,扔到家庙软禁,您要是送十二个如花似玉的丫头过去,啧啧啧,老奴可不大敢想象。” “啧啧啧!太可怕了!活活打死!朕老了听不得这些,老田,换其他新鲜事说给朕听吧。” 于是田大忠立刻改变话题:“圣主,那藏娇楼新来个花魁小蛮,北夷人,头发是金黄色的还打着卷儿,那双眼睛居然是碧色的,妖艳无比!人间尤物啊!跳的舞哟,那小蛮腰扭得哟,啧啧啧!”两个真假色狼齐刷刷吸了吸口水。 “就是徐徵一掷千金买琉璃帘搏美人一笑那个小蛮?”圣主很八卦。 “没错!” “朕堂堂一国之君,去藏娇楼不太好吧?”圣主很忧伤! “圣主,您可以到祥瑞楼,老奴打听了,祥瑞楼每逢一逢六,便请小蛮跳开场舞,然后演一出叫梁祝的新戏。” “还不快快准备,朕到时候要微服私访!” 第二十六章 往事 沈妙莲如何在家庙不死心地折腾,郑祺琰自然也知道了,他一边翻阅着公孙无忌给他抄录的锦潼写的三十六计,一边回首往事。 泰和九年,蛰伏多年养精蓄锐的摄政王反,改国号“沛”,自立贤德皇,于渭南起兵,一路势如破竹。 北境老毛子虎视眈眈,靖北侯率二子全力抵抗,无力回京护驾。西平侯率十万兵迂回婉转,与摄政王周旋,却几乎屡战屡败。 彼时上京一片人心惶惶,各路势力借机相互倾轧。老建安侯被人揭发与摄政王过从甚密,圣主下令抄家,侯府数百人全部锒铛入狱。 郑祺琰直到半月后才得知此事,他身上流着的是郑家的血,郑家有难,他虽是庶子,家族将他自幼养在虎贲山学习武艺,也不算薄待于他,他自然有责任维护郑家。 于是郑祺琰请示恩师后,率虎贲山三百武艺高强的子弟,歃血为盟,准备勤师护驾。 郑祺琰与公孙无忌订下一个被后来人称为“断子绝孙缺德计”的计策:三百人携千余骑日夜奔袭,绕道渭南,杀进摄政王的皇宫。烧杀抢掠一番,生擒摄政王宠妃儿女数十,又一路将他们从渭南拉到上京,要挟已经兵临上京城下的摄政王。 一路奔波,几十个养尊处优的宠妾儿子死了十来个,缺大德的公孙无忌悠哉悠哉地带着两个车夫,把十几具尸体亲自送到摄政王军营中,美其名曰人死为大,将死者送还摄政王入土为安,生者继续受苦,替摄政王赎谋反之罪。而同样五行缺德的郑祺琰将剩下的三十几人质跪绑于上京城外,以作羞辱。 摄政王大怒,欲杀公孙无忌。 公孙无忌神色自若:“老夫天煞孤星,妻小皆亡,如今死便死了,无啥可惜。难不成摄政王羡慕老夫,想学老夫孓然一身,孤独终老?” 摄政王情知若此时杀公孙老儿,郑祺琰必定又杀他几个妻妾儿女出气,无可奈何之下,只怒得一剑劈了桌子。 他身边仅剩两个成年儿子随军,还有十来个儿子被郑祺琰生擒,其中更有他素来看重且重点培养的三个儿子,要他舍弃,他做不到!而舍弃这快到手的花花江山,别说他做不到,他两个随军征战的儿子也不允许。 权衡利弊后,只得表面装作厚待公孙无忌。摄政王打算暂时先与公孙老儿虚与委蛇,稳住他后边的郑祺琰,再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救下他看中的三子。 却不料公孙无忌里应外合,策反摄政王两个儿子。两个儿子怕摄政王为了救其他兄弟心软,当天晚上便出兵偷袭。 郑祺琰以摄政王家人做饵,引他两个儿子入埋伏却不自知,还得意洋洋地将所有人质尽皆屠杀。结果被郑祺琰暗埋下的死士引发炸药,死伤过半,又被埋伏四周的弓箭手一波箭雨射杀,十不存一。 西平侯则率三万精锐,趁着摄政王两个儿子率兵偷袭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偷袭摄政王大营。 摄政王众将在公孙无忌的迷惑下,毫无预防,不过一夜疏忽,兵临城下的二十万大军分崩离析,摄政王十几个儿子死个一干二净。 离胜利仅差一步,功亏一篑,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如此奇耻大辱如何能忍! 仓皇败走的摄政王躲回渭南,整理残军准备东山再起,他对郑祺琰这王八犊子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 破船还有三斤钉,摄政王经营多年,各地埋有不少暗线,知道郑祺琰在虎贲山有家室,于是派了一队人马潜藏虎贲山,四下寻找,准备以牙还牙,暗杀郑祺琰家人。 不料郑祺琰早有准备,长子郑榆由沈德业兄弟护送到上京,偏偏沈妙兰有孕不便长途奔波,只能由她妹妹沈妙莲亲自照顾,藏在虎贲山附近。 留在虎贲山的沈家两个媳妇和几个幼子,皆被酷刑逼问而死。沈氏双亲为救两个女儿和外孙,抱着自己的亲孙子引开摄政王部分追兵,皆命丧刀下。 沈氏姐妹东躲西藏,疲于奔命,沈妙兰终于支持不下,早产生下一女后血崩而亡。 沈妙莲一个年方十四的少女,独自带个襁褓婴儿,躲过层层追兵,终于来到上京。两人皆奄奄一息,差点就没救过来。 而摄政王埋在上京的暗哨几次出手,欲将郑榆郑枬灭口,沈家两兄弟沈德业沈常禄为救郑榆,皆重伤而亡。 沈氏满门忠心护主,唯留下沈妙莲这个幼女,还不说当初沈妙莲为了救出郑枬,几乎丧命。这么大的恩情,郑祺琰时刻铭记于心,所以沈妙莲纵然有什么过分行为,郑祺琰一般都不计较。 郑祺琰一开始本打算,沈家只剩一介孤女,不如将沈妙莲独自立个女户,招赘男子上门,这样起码为沈家留一条根下来。 无奈郑枬只认沈妙莲,若是离开她一时半刻便嚎哭不止。郑枬一个刚出生早产弱子,陪着沈妙莲奔波近千里路还能活下来,已是奇迹。郑祺琰心伤沈妙兰难产而亡,对这个幼女更是疼爱,生怕郑枬有个三长两短,只能委托沈妙莲好生照顾郑枬。 后来郑祺琰凭借战功,洗刷了建安侯府的冤屈。可惜建安侯满门在狱中几乎死个一干二净,只剩下已然残废的三子郑祺烁,圣主为示恩宠,恢复建安侯爵位,归还家产,破例让已然残疾的郑祺烁袭爵建安侯。 为保建安侯后继有人,甄老夫人做主将郑祺琰的庶长子郑榆过继到郑祺烁名下,为建安侯世子。郑祺琰知道郑榆如果还跟着他,就只能是个庶子,无权继承他的爵位,所以并未反对。 郑祺琰自己被封为平宁侯,开府另住。为了方便沈妙莲照顾郑枬,只能让沈妙莲暂时顶了她姐姐的名头,对外称她为郑枬生母,平宁侯府贵妾。但其实这么多年来,郑祺琰碰都没有碰沈妙莲一下,他琢磨着等郑枬长大一些,便按照原计划,帮沈妙莲在上京独自立个女户,招赘上门。 起初沈妙莲也一心一意照顾郑枬,并无它想,就等郑枬大一些,她便出府去。可在平宁侯府,满眼皆是富贵,人心哪里经得起诱惑,渐渐变得面目全非。 沈妙莲贪心渐起,她知道自己长得颇似她的姐姐,费尽心机想亲近郑祺琰,可是却从未成功过一次。沈妙莲以为郑祺琰对她沈家愧疚太过,所以不想让她屈居为妾,便痴心妄想着平宁侯侯夫人之位。 圣主多疑,建安侯府平宁侯府风头过盛,郑祺烁残废之身,不但袭爵建安侯,还负责盐务这块人人眼红的大肥肉。郑祺琰为了低调,只娶了满门清流人家,翰林院一个六品编撰的普通京官嫡女蓝氏为正妻。 郑祺琰回首往事,也颇多感叹。沈妙莲对他有心思,他如何不知?只不过郑枬对沈妙莲依赖无比,他终究下不去手硬将沈妙莲迁去府外,总想着等郑枬再大一些,再作计较。却不承想拖着拖着,沈妙莲越是为所欲为起来。 唉,自己只顾着在外边汲汲经营,疏忽府里,害得蓝氏枉丢了性命。幸亏锦潼撑得起来,打压惩治了沈妙莲,又将平宁侯府打点得井井有条。如今也只能趁着这个事情,将沈妙莲关在家庙好好敲打一番,若她悔悟,那便既往不咎,帮她招赘个男人上门。若她依旧不悔改,那只好让她去与沈家人团圆了。 郑榆如今为建安侯世子,年纪轻轻就颇有才名。郑枬有锦潼的教导,又去左家家塾学习,将来找个如意郎君也是举手之劳。兄妹俩都有沈家一半血脉,沈家一家子在天之灵,铁定能够体谅他。 —————— 岁月消逝,沈妙莲早不是当初那天真少女。她自幼便跟在姐姐身边,少女春心初动的时候,也曾暗暗爱恋郑祺琰。只不过那时候郑祺琰不过是个生母早亡的庶子,在虎贲山学艺,日常就他们沈家人照顾着,并不显得如何大富大贵,所以沈妙莲的爱慕就仅仅就是爱慕。 她父母又与她说起,将来让郑祺琰将她抬成民籍,帮忙找户富贵人家,三书六礼,十二台嫁妆,风光将她嫁出去。沈妙莲想做正头娘子,才不想象她姐姐那样,当一个侯门不受宠的庶子外室,没名没分的。 所以顶着姐姐名字为妾的沈妙莲,起初并没有过多的心思,只想着帮姐姐带大郑枬,然后自己便出府。 可是渐渐的,她便舍不得这富贵泼天的侯府生活了。甄老夫人年长,又住在建安侯府,对平宁侯郑祺琰只是语言上颇多关心,甚少伸手到平宁侯府里边来。所以虽然沈妙莲做事颇多出格之处,看在沈家满门的面子上,也没人真和她计较,如此也滋养了沈妙莲的野心。 沈妙莲不知道自己算是幸运的,做事越发过分。 蓝氏性格绵软,久入平宁侯府无子更是心虚,沈妙莲轻而易举便将她拿捏在手,更害了她的性命。 沈妙莲想着再将锦潼除掉,把平宁侯克妻的名声传出去,接下来郑祺琰想再求娶名门贵女,难度只会越高。然后她再想办法勾得郑祺琰与她有肌肤之亲,平宁侯夫人之位,唾手可得。 明明一切都是按照计划行事,可怎么结果居然变成这样?屡屡失败的沈妙莲躺在思过斋反思究竟哪里出了纰漏? 她以为自己所做一切神不知鬼不觉的,可她毕竟家奴出身,自幼便随家人跟在郑祺琰身边。她是家中幼女,上边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对她很是疼爱,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勾心斗角。 沈家一家子就伺候郑祺琰这个一心学习武艺兵法的糙爷们,人口简单,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的,哪里比得过甄老夫人这些扛过大风大浪的有眼光有心计?她自以为滴水不漏的一切,说到底连班门弄斧都算不上。 所以当锦潼大刀阔斧,将沈妙莲这个侯府烂疮毫不客气挖出来,甄老夫人只会顺水推舟帮上一把。而郑祺琰为了平宁侯的将来,帮锦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去包庇沈妙莲。 百思不得其解的沈妙莲,倒还算看得清自己的处境,心不甘情不愿地暂时低调下来,等郑祺琰归来后再做打算。 番外 我上辈子的愿望是做一只猫 锦大饼,哦,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叫锦大饼。可他有些迷惑,自己到底叫个什么来的? 他有些懵逼地看着自己毛绒绒的肚皮,短不溜秋的四条腿儿,有点崩溃。他依稀记得自己仿佛似乎应该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类富二代来的,这怎么回事?咋换了个物种呢? 噢!他终于想起来了,他牛哄哄坐着私人飞机,带着个十八线小明星一起去看时装周的。 回来的时候在飞机上,小明星殷勤给他按摩将他伺候得倍儿爽! 都怪他嘴贱,和小明星抱怨他狠心的爹如何剥削他的劳动力,如何克扣他的零花钱,而他为了顺利继承几百亿家产,如何辛苦地讨好他老爹。 最后,一肚子怨气的他对小明星吐漕:“老子下辈子做一只猫得了!天天吃饱睡,睡醒了吃,屁事不用干,卖萌就有饭。” 小明星可可爱爱地回答:“脑公,那我下辈子陪你做只猫,猫咪肥滚滚的最可爱了,不用减肥,嘿嘿。” 锦大饼哈哈哈大笑,小明星继续轻柔到帮他按摩,按着按着他就睡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额滴老天爷哟,您咋就开眼了呢?不过睡了一觉,梦想就实现了。早知道他当初就说:下辈子老子要做皇帝,富有天下,后宫佳丽三万,他日日换新人直到驾崩! 如今后悔也是迟了,他蓦地想起:要和他一起做猫的小明星呢? 小明星可怜巴巴喵呜着:“脑公救命啊!”她一只软呼呼的小猫咪,被几只丑上天的猫咪欺负得都贴墙边躲了。 锦大饼如听仙乐,他霸气“嗷呜”一声,蹬起四条短腿儿,灵活无比地踢开欺负他傻媳妇儿的几只丑猫,将小明星护到他的后边。 前来帮锦潼选猫咪的张赫看到这一幕,毫不犹豫便买下这两只相亲相爱外加活泼可爱的小白猫,给他家夫人送过去。 锦大饼和小明星紧紧挤成一团,心惊胆战地被那个黑大汉装笼子提走。 黑大汉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侯府,一路穿花拂柳,遇到的人皆颇恭敬或是极敬畏地称他一声“张教头。” 看来还是个颇有权势的官,锦大饼心里面暗想,这侯府比他家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老天给面子,这辈子绝壁是躺赢靠卖萌的一生了。 锦大饼一看到锦潼,刻在dna里边的好色基因让他毫不犹豫热情无比地扑向锦潼。锦潼一个一阳指,点着他的小脑袋瓜,把他推一跟头,然后老实不客气地掰开他的后腿,研究他的性别。 锦大饼太高兴了,他就喜欢这样热情奔放的妞,连锦潼给他起名“锦大饼”都毫不介意。 小明星快急哭了!她的dna告诉她,只要讨好锦大饼,哄得他真娶了她,那她嫁入豪门,也算修成正果了。所以一看锦大饼亲近别的女性,她立刻呲牙。 锦潼给锦大饼起好名字后,顺带撸了一把小明星,给她起了个雪花绒的名称。 小明星恍然大悟了:他俩现在成了两只猫,她还怕什么哦!大不了,她和他争宠,让锦潼只撸她一只猫不就行了。 当猫的日子接近完美,唯一不足之处是,来往皆是妙龄小美眉,只能看,只能卖萌乘机揩揩油,其余的,一只小猫咪能干啥哟? 锦大饼忧伤地将自己的包子脸往锦潼上半身脂肪含量最多的部位,蹭了又蹭,心不甘情不愿地认命了。 唉!谁叫他的愿望是下辈子当一只猫啊,过过干瘾吧。 雪花绒却非常满意!她上辈子经常被人骂是“狐狸精”,真真命苦。 世人皆唾弃狐狸精,可是谁知道做一只狐狸精有多不容易啊!别人大鱼大肉美味佳肴的享受,为了保持身材的她:连植物系列的食物都不敢多吃。为了追求完美,全身从丝丝头发武装到片片脚趾甲,容易吗?为了维持人设,有屁都得憋着,容易吗?为了加入豪门,手段用尽,容易吗? 当猫多好啊,不用节食,吃饱睡,睡醒玩,专门两个铲屎官伺候着,太幸福了!君不见,现在她拉个臭臭,那些个愚蠢的人类一个个都是两眼放光芒,高呼好可爱啊! 当猫真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事情了! 第一章 南疆战事 郑祺琰携二十万铁甲先驱军初到南疆,便以猛虎下山之势,将洪波逆军赶到秋水河另一边,两军隔江对峙。 然后,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贪功冒进了。 洪波能号召百万大军,从南疆十万大山里边攻出来,强占南郡数十城,绝对不是仅仅如世人所言,是个好色残暴之徒。在他好色残暴的表象之下,藏匿着他早就计算好的策略。 洪波早就将秋水河对岸十几座城收刮得地薄三尺,强壮民夫妇人,几乎都被掳往南岸为奴。他打定的主意就是与大熠朝划水而治,分庭抗礼。 郑祺琰表面打了胜仗,其实只不过杀了万来个老弱病残的洪波士兵,抢回十几座只剩老弱妇孺,百孔千疮的破城。 如今两军以秋水河为界对峙着,洪波蛰伏不出,战局胶着。偏偏一开始郑祺琰率先驱军仿佛势如破竹,为了一举歼灭洪波逆军,后来又补充了二十万大军过来,单单这四十万大军一日的粮草嚼用,便有够头疼的。 天时地利人和,南疆有十万大山,如今的天气越发潮湿闷热,瘴气多,毒蛇猛兽便也多。 说天时,二十万先驱军到达时毕竟是四月初,天气还算寒冷,有个过渡适应期,马虎支持得下。而后来的二十万士兵,几乎有三分之一受不了这潮湿闷热的天气,水土不服,基本没有什么实战能力。 说地利,洪波以秋水河为界,占着春水城,百花城等十几座城。这十几座城是南疆地理位置最好的地方,四季如春,物产丰富。前有秋水河为界阻挡大熠士兵,后背靠着连绵群山,进可攻,退可守,这地利上大熠士兵半点便宜都不占。 如今天气越发炎热起来,南疆气候变化无常。洪波虽号称百万大军,却不主动进攻,只时不时派着小股死士带着蛊毒潜水过河偷偷袭击。大熠驻军防不胜防,零碎损失了近三万兵力。 郑祺琰也曾主动出击,派兵渡江准备强攻,未曾想秋水河对岸全被洪波埋下蛊虫,强行上岸,十死无生。 天时地利不占,就是人和,在洪波零刀碎剐之下,四十万大军如今有战斗能力的,不过一半,士气低迷,人心惶惶。 四十万大军徒守对岸寸功未立,这情况再维持个一两月,上京那些擅长喷口水的御史,估计能喷郑祺琰个半死。 无计可施压力山大的郑祺琰,最近迷上了翻阅三十六计意图寻找灵感。 三十六,锦潼起初只是写个概要和部分实战例子,后来有时间便陆续将每一计,用老靖北侯的实战例子补上去,或者是总结出老靖北侯的一些经验所得,详细解说。 郑祺琰越看下去,越不由赞叹一声老靖北侯还真是姜老的辣。行兵布战,一步一步缜密异常,可谓算无遗策。 郑祺琰一页一页来回重复翻着三十六计,一计一计思考,琢磨如何打好这场仗,渐渐的,心里边几条策略慢慢成型。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郑祺琰将十几座城的惨状上报圣主,然后先派出一队战斗力比较弱的兵马,四处安抚满目疮痍的十几座城,帮难民重建家园。 剩下的明面上兵分四路,一路选择几座大小合适,又有山泉的山,一边伐木,一边慢慢改造山形地势,以方便种植作物。一路负责往返开回运输东西,一路负责在秋水河边制造木筏,迷惑洪波。剩下一路坐镇主场,准备随时迎战。 暗地里,郑祺琰派了几十路斥候,明察暗访,收集信息,散播谣言,拉拢人心。 洪波的士兵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秋水河对面的大熠铁甲兵,不断地砍伐运输木材,将一根根原木绑成一块块大木筏,这是要渡江过来吗? 洪波听到消息后,并不放在心上,铁甲兵敢乘木筏过河,他们直接用火攻即可,保证让铁甲军烧成烤羊。 人只道南疆十万大山,蛮荒之地,却不知这十万大山矿产物产均极其丰富,说是十万金山也不为过。 洪波占着地利,实实打了几场胜战,又占着蛊毒的便宜,大熠士兵只能死守在河对岸不敢过来。加上手头握着的金银财宝无数,早飘得找不到北了,自信心空前膨胀,日常生活越发荒淫起来。被他占领的春水城百花城等早就民怨沸腾,只是在洪波军的暴力欺压之下,敢怒不敢言。 七月尾声,郑祺琰算好时机,将早就建起来蓄水的水库,开坝泄水,另遣一队兵马,将秋水河下游堵住。 秋水河对岸下面地基,被潜伏过去的斥候挖了几条暗道。大水淹没对岸,洪波埋下的蛊虫自然失去作用。 铁甲兵跟在洪水后面攻城,事半功倍,真正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不过一天时间,洪波兵败逃入深山,留下几乎堆满整座城的战利品。 郑祺琰并未乘胜追击,十万大山地势险峻,洪波手下有擅长玩蛊虫的高手,贸然驱兵入深山,危险太大。 他安排手下清理战场,盘点战利品,上奏捷报。又另派一队人马,护送上百车战利品去上京。 捷报一到上京,平宁建安靖北三侯府,瞬间水涨船高起来,送礼巴结的人可绕城三周,天天宾客盈门。 第二章 施恩 七月末是老建安侯的忌日,南疆战事如此一波三折,郑祺琰自然是赶不回来,但也有来信安慰甄老夫人。 顺带千里迢迢送五对花里花俏的孔雀,一个懂得照顾孔雀的小奴隶,外加一大车东西给锦潼,附家书一封,大概意思就是:亲爱的夫人,赈灾一事处理得极好!接下来你想怎么玩儿什么就尽管玩儿去,注意天气太热别中暑就好。若是零花钱不够用就找武安拿,一年最多别超过100万两银子就好。 锦潼掐指一算,大熠朝一两银子换一千文钱,俗称一吊钱,可以买普通大米一石,约等于120斤。五花肉正常就二三十个大子儿一斤,普通活鸡大概一只四五十文。这是上京的物价,比其他地区还要略贵。这么一算,一两银子等于现代600元吧。 100万两银子,锦潼掰着手指头,嗯,不够用!需要草稿纸,啊!6个亿!肯定不对,再算!八个零,没错! 锦潼激动地用颤抖的小手捂住蹦叽乱跳的小心脏,幸福地笑了!人生巅峰不过如此,挥金如土,老公不在,天大地大任狂浪啊! 锦潼算着不知不觉她来这个朝代已有四月,也算熟悉一切了!又想着好歹郑祺琰也是她法律上的丈夫,虽说这糟老头长什么德行她不知道,但怎么说这个夫妻关系也得好好维护一下,毕竟他才是这个侯府真正的主人。这年头,女性都是男性的附属!要想活得好,老公马屁不能少啊! 既然糟老头子这么主动给她写家书,还表现得如此慷慨大方,她回应得太过冷漠也不好吧! 于是便回了封情深意切家书:府中诸事顺遂,七爷无须挂怀!又有的没的扯了好几页信纸,自觉肉麻缠绵到她自己看着都想吐后,才封起来交给武宁。 兴奋过后,她立刻清醒了! 郑祺琰那糟老头坏得很!肚子里边憋着什么坏水,脑子里琢磨着什么阴谋诡计,锦潼全无头绪,更无从揣测。 所以,不管郑祺琰是有事献殷勤还是没事献殷勤,坚决必须不能被糖衣炮弹所迷惑!坚守本心,努力活久!锦潼握拳为自己打气。 这年头,要在上京名媛圈立定脚跟,有一席之地,除了出身家世显赫,个人的交际能力也是很重要的。 锦潼是很想窝在平宁侯府里面,悄咪咪地挣钱,爽歪歪地享受贵妇生活,可是实际情况不允许! 身为战功赫赫、朝中几个皇子大力拉拢的平宁侯之妻,不知有多少眼光明里暗里投在她身上,多少势力若有似无地试探。她行差踏错一步,会引发什么蝴蝶效应,她自己都想象不了。搞不好,把自己折进去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社会里边,就太亏啦。 况且她还要给自己留几条退路呢! 锦潼这么铆劲力气,想办法让她的便宜三哥扬名,保住靖北侯府的荣光,就是给自己留的后路之一。古今中外凡是当人老婆的,有个强大的娘家撑腰底气就是不一样啊。 锦潼要确保就算郑祺琰到时候真抛弃她,她也能全身而退。再不济假死换个身份,快活隐居山林之中,逍遥自在也是棒棒哒。(虽说这件事操作起来成功率极低,可是有备无患嘛!梦想是要有的,万一老天打瞌睡了呢?) 然后,锦潼就想办法让自己在上京的名媛圈立住脚跟了。一个在上京名媛圈有一定地位的贵夫人,想让其无声无息的消失掉,难度也是蛮高的,锦潼真心觉得,为了大富大贵地活下去,自己是越来越有心计这玩意儿啦。 上京几个名媛之首,在赈灾时关系都不错,现在,就是进一步巩固的最佳时机了。 锦潼才十六岁,初嫁无子女,在这个朝代,是没有办生日宴资格的。所以,她打算举办个赏莲宴。 五对孔雀千里迢迢来到上京,途中死了一只,到侯府不过两日,又死了一只,吓得那个照顾孔雀的小奴隶彩金一大早就跪在集庆堂给锦潼请罪。 彩金不过十来岁年纪,货真价实一宝宝,锦潼当然不会责怪他,只温言询问剩下八只孔雀情况如何?能活不? 彩金结结巴巴回答:“夫人,那个,大概,最少有,有六只能活吧。” “没关系,你好好照料着,下个月能有六只在就好。”锦潼和颜悦色对彩金说。 -——————— 八月将至,府里面的莲花池一片繁荣,锦潼问过刘嬷嬷,估计八月初这几天,莲花池开花最盛。 锦潼召了武安,凝紫将一张名单先拿给他看。“武安,你帮我看看,赏莲宴请这些人可有不妥?” “夫人,承平侯江夫人和肃亲王妃素来有些不和,况且肃亲王妃极讨厌江夫人的嫡女顾湘云,还曾当众说顾三小姐沽名钓誉,为人做作虚伪呢!您将她们一起请来,怕有些不妥吧?” “楚王妃还去过江夫人的寿宴呢!再说我与肃亲王妃见过几面,相谈甚欢,不请她说不过去。” 上京的贵夫人,锦潼其实和楚婉最合得来。自打她帮楚婉解决那个碰瓷事件后,私底下她们接触好几次,相处甚欢,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了。 锦潼考虑着楚婉上次在赈灾的时候,二话不说便慷慨解囊。她一母同胞的弟弟楚晰又是有名的上京七公子之一,在赈灾和西街重建时出过大力,和她三哥锦渻私交也颇为不错。况且最近还在靖北侯临时府邸那边帮助他三哥,怎么也得好好巴结巴结。好损友,必须请! 江夫人更不用说,上京名媛圈的领头人之一,赈灾时她们两人联手合作,一个台前奔走一个幕后策划,也算良好战友关系了,那也是必须请的! 锦潼安慰武安:“无妨!毕竟是到我们侯府做客,就算起什么龃龉料想也不会当面闹得太难看。” 侯府提前半月就开始准备莲花宴了,整个侯府如滚水沸腾般忙得不可开交。 阿泉已经做好了两盏花灯,便羞涩地将两盏花灯送给丹朱,一脸不好意思地对丹朱说:“丹朱姐姐,我本来想做一盏孔雀灯的,可是材料不凑手,只能做这两盏,您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丹朱爱不释手,只把小泉夸得面红耳赤,回头就显摆着把花灯拿给大家看。 锦潼看着丹朱拿给她看的两盏花灯,叹为观止! 那盏白兔啃萝卜形状只是娇憨可爱,并不出奇。 另一盏蝴蝶花灯可谓匠心独运了:好几根树枝错落有致围成环状,每根树枝都点缀着不同的花朵,仔细一看,那花朵竟然是真的花烘干制成的,难得还保留着颜色! 树枝花朵间穿插着十几只不同颜色的蝴蝶,都是成双成对的。那蝴蝶都是用细竹篾编织,只只精致无比又各不相同,可以说是巧夺天工了! 八卦达人丹朱告诉锦潼:“夫人,那阿泉是9岁时被卖进侯府的,他家从爷爷辈起就是做花灯生意,泰和十六年,他父亲和几个兄弟前往江右购买竹子,回来时他父亲和二伯坐的那艘船沉了,一船人尸骨无存!阿泉大伯不是个好人,先是欺负二房只有两个女儿,占了二房财产。又欺负三房孤儿寡母的,逼得阿泉娘一脖子吊死在他们家祠堂里!就这样了他们大伯还不放过阿泉,造谣说阿泉不是他们家骨血,要把才九岁的他送进宫里当公公!” 丹朱越说越激动,声音也高了起来:“阿泉本家姓赵,这孩子觉得自己辱没了自家门楣,无法替父母报仇雪恨,所以从来不提自己姓赵。” 锦潼震惊无比,她自幼成长于红旗下的法治社会,潜意识里边还是相信执政官方的。“苍了天了!这是人干的事情?那官府不管的吗?”! “宫里面中秋元宵的花灯可全部由赵氏花灯制作的!阿泉大伯更是搭上睿王那条线,谁敢替他们申冤?”丹朱压低声音:“也是阿泉幸运,不知怎的被武管家带回了府里,这几年就跟着武平,武平看他年幼体弱,平时让他帮忙府里看看门什么的,从不让他做重活的,平日也很照顾。” 这吃人的世道啊!锦潼不由感叹,垂首考虑片刻后,交代丹朱:“你现在过去把阿泉叫过来,这孩子手这样巧,让他在府里看门打杂的实在浪费,我打算让他去坊里跟徐为义学手艺,将来至少有一技傍身。” 锦潼毕竟是拿了剧情简介的穿越人士,知道睿王蹦达不了多久了,她悄咪咪记下此事,将来找个时机好帮一把这可怜的娃。 丹朱知道武平素来照顾这个身世可怜的小孩,便欢天喜地谢过锦潼,蹦跳出去找阿泉了。 阿泉自然是千恩万谢磕头不止,蔡嬷嬷亲自将他带到徐为义处,又偷偷拿了十两碎银子塞给阿泉:“你小子别偷懒!好好和老徐学手艺,这钱收着,该用就用,别饿着冷着自己!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尽管找老徐去。” 阿泉眼泪汪汪点头答应,双手接过银两。 第三章 赏莲宴 入乡随俗,锦潼邀请上京各贵胄人家女眷的请帖,七月便开始逐一发出了。 这朝代讲究得很,有些地位高贵的人家,自恃身份,头封请帖正常都是不闻不问的。第二封请帖才会回应,如果连下三封请帖都没回应,那就证明人家瞧不上你,不用白费心思了。 请帖下的时间也讲究得很,正常来说提前十八天,每六天送一封,直到三封全送。 平宁侯夫人、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锦潼这身份地位摆着,第一封请帖一出,连素来不太好相处的肃亲王妃楚婉都立刻回帖,何况他人? 于是,平宁侯府一众奴仆,加班加点,力求在八月初三那天,事事完美,无一纰漏。 八月初三,天还没亮李惜诺便兴冲冲起床了,硬催着襄亲王妃,结果母女二人是最先到的。 襄亲王妃举目望去,莲花池旁错落有致地放了约百多个四五尺宽,齐腰部的大缸,上面栽满各式品种,各式颜色,开满手掌大小的莲花:粉嫩如彩霞般的粉霞;花瓣飞舞飘逸,嫩黄的仙女散花;浓墨重彩艳丽的红宝石,交相辉映,一派好景色。 而整个莲花池种的大多是小舞妃和中山红台两个品种,满池密密麻麻,花瓣累累重叠,清风徐来,尽是芬芳,观之让人心旷神怡。 侍女们早就井井有条地各就位站好,垂首恭谨以备贵人传唤,襄亲王妃不由暗中点头。“平宁侯好规矩!” “那当然了,潼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李惜诺现在就是锦潼的粉丝。 襄亲王妃怜爱地轻抚李惜诺的头:“待会人多可不能这么没规矩,要称锦夫人。” 李惜诺没心没肺的朝她母妃咧出三十二颗牙齿大笑,襄亲王妃忍不住用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孩子,尽淘气。” 而此时锦潼还在叮嘱郑枬:“承平侯府六小姐顾湘君年十岁,襄亲王妃幼女李惜诺年十二,这两人比你大不了多少,都是开朗好相处的。还有你学堂的几个小姐妹,应该都会随她们母亲过来,你可要好好招待。”郑枬点头答应,心里却有点害怕。 锦潼看她还是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样子,虽然清楚郑枬不过才跟着上了三个月女学堂,脱胎换骨是不可能的! 可到底还是恨铁不成钢,她闭眼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石嬷嬷:“石嬷嬷你多看着点,如果有什么无法解决之事派人和我说一声。”石嬷嬷赶紧应喏。 锦潼又交代凝紫随身伺候在郑枬身旁,事事多提点一下,免得郑枬犯错。 锦潼的几个贴身丫鬟,郑枬第一服气素白,第二服气凝紫。她赶紧拍胸口表示绝对听从凝紫姐姐的话,保证不给爹爹丢脸。 说话间,李惜诺忽然小旋风般冲了进来:“哇!好胖的猫!” 然后一把提起在“清风徐来”下面蜷成一大坨睡觉的雪花绒,再度感叹:“潼姐姐,这猫好胖好胖好胖哦!” 雪花绒好委屈好生气好想骂人哦!她一只人世间罕见的、倾国倾城的绝美小猫咪,芳华绝代,正当妙龄,哪里胖了? 她努力扭着圆滚滚的身子,要让这个愚蠢的人类好好瞅瞅:她这标准的包子脸,可爱的小短腿儿,手感绝佳富有弹性的肥肚腩,高高翘起的大尾巴,是多么滴正常多么滴可爱好伐? 再说了,她这蓬松茂密的毛发,那绝对是中年两脚兽们空顶着地中海,求而不得的痴心妄想! 虽说吧,有可能看起来,是有那么一丁点点儿虚胖,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好伐?婴儿肥懂不?这是多少中老年扮嫩少女党,狂打玻尿酸也造假不了的纯天然胶原蛋白啊!怎么就变成“好胖好胖好胖”了呢? 这愚蠢的人类眼神不好,得治! 锦潼看着可怜巴巴一脸控诉的雪花绒,心想你那样夹着锦大饼试试看,挠不死你我保证跟锦大饼姓! “它胆小!你别吓到它噢!”锦潼看着被勒得快吐舌头的雪花绒,赶紧帮忙调整正确抱猫姿势。 襄亲王妃在后面赶来,刚才李惜诺一听到锦潼的声音就高兴得直往里冲,她怕这莽撞孩子冲突到锦潼。 她优雅和锦潼行了一礼:“锦夫人,实在不好意思!这孩子都被我宠坏了,没分没寸的!您多担待一下!” “娘娘,诺诺和我未出嫁时一样,我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呢!”锦潼笑着回了一礼。 襄亲王妃也是喜欢小动物的,姿态娴熟地撸了几把雪花绒的肥下巴:“锦夫人这猫养得好,极为温顺。” 雪花绒舒服的眯缝着眼,给面子“喵呜”撒个娇。 李惜诺紧紧抱着雪花绒不松手,她一直想养只猫,可她那小气的爹不同意:哼!娘亲是他亲媳妇,大哥二哥是他亲儿子,都是要啥有啥!果然她就是路上抱的,连只猫都不让她养!(襄亲王:你三岁那年被肃亲王家养的那只猫挠了你忘了吗?做了几天噩梦不记得了吗?)。 李惜诺抱着沉甸甸的雪花绒,努力跟在和锦潼说说笑笑的母亲后边,来到荷花池边。 太夫人和左从芸前几天就来了,相帮着锦潼,看有无缺漏之处。她们主仆皆暂时住在郑祺琰的舞墨轩,此刻正相携着走来。 贵人们陆续抵达,锦潼和左从芸忙着招待,太夫人和几个贵妇人坐在湖心亭闲聊。 江夫人和几个贵夫人坐在湖心亭品茶,蓦地看到顾湘君和几个小女孩居然在莲花池中间奔跑行走,吓了一跳以为她们落水:“这怎么回事?快来人——” 定睛一看,却见几个女孩蹦蹦跳跳在莲花池上笑闹着,大感惊讶:“这怎么跑到湖里面了!”又觉得自己女儿那么没有形象地跑着,颇感掉分,想说两句吧,襄亲王家的嫡幼女跑得比她女儿还疯癫呢,只得忍下,回去再和这丫头算账。 甄太夫人招手让她坐下:“宥薇(江夫人闺名)没事的,让孩子们玩去!那湖里边,潼儿吩咐下人用铁索连环将百来条船绑在一起,又铺上了木板,稳当得很,在上面走一点问题都没有!” “哎呦,怪不得!我还以为这群小女孩会轻功,怎么还在湖面上跑起来了呢!”刑部尚书夫人苏氏打趣。 郑枬拉着李惜诺、顾湘君和几个左家家塾的小女孩,兴奋无比,一起穿过莲花池,要去看孔雀。郑祺琰送来的五对孔雀,还剩四对养在花木房附近。 郑枬一行人兴致勃勃,一路叽叽喳喳地来到竹林,整个竹林锦潼按照自己的记忆,根据上辈子去滇省游玩时所见,绘了图纸搭建的,颇有民俗文化村的特色。 八只孔雀悠然自得地在空地晃悠着,彩金急冲冲跑上前,笨拙地行了个礼,然后拿起葫芦丝演奏起来。 凝紫笑眯眯和众人解释:“各位小姐且等等,孔雀就快要开屏了!” 说说笑笑间,不料锦大饼不知从何冒出,猛虎下山般直冲进孔雀堆里,嗷呜乱叫,四只雄孔雀吓得忽然一起齐齐开屏,引得一众人惊叹连连。 锦大饼也是吓了老大一跳,什么大尾巴玩意儿?吓死大爷我了! 锦大饼就地打滚避开开屏孔雀,睁大眼睛怒了! 李惜诺兴奋指着锦大饼尖叫:“锦大饼!锦大饼!这只肥猫叫锦大饼,锦夫人说了,它脾气最不好!”然后撸了撸她一直舍不得放开的雪花绒:“还是雪花绒最乖巧可爱!” 锦大饼杀气腾腾瞥了一眼调戏他媳妇儿的李惜诺:呵呵!愚蠢的人类,你全家才又胖又脾气不好呢!又嫌弃地看了一眼他家愚蠢的媳妇儿,怎么跟在这群人类旁边卖萌,是有无上限提供小鱼干吗?算了,先不理她。 锦大饼撑着两个前爪,伸展肥腰,活动活动四肢后,嗷呜扑向离他最近的一只得意洋洋开屏恐吓他的、最嚣张的孔雀,蹦跶上前,一口咬着一根孔雀尾羽死死不放。 那孔雀骤然遇袭,赶紧收屏奔跑起来,企图甩掉锦大饼。偏偏锦大饼灵活得很,使出千斤坠往地上一压,可怜孔雀一个踉跄倒地,只得挣扎着扭着身体,用嘴去啄那只臭猫。 整个竹林被锦大饼这么一闹,雀飞猫跳的一片混乱、热闹无比。几个深闺小姐们何曾见过这场面,个个觉得新奇无比,嘻嘻哈哈一边儿看戏。 凝紫当机立断地把一群小姑娘带到附近的小竹亭子里边,又可以看戏又安全,要不混乱间不小心伤了哪个,她都负责不起。 几个小姑娘看啥都觉得新鲜,围着郑枬叽叽喳喳问东问西。有凝紫撑腰,郑枬底气十足,大大方方,应对得体,和几个小姑娘聊得不亦乐乎。 可怜彩金快哭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剩下的这八只孔雀,养得毛发鲜亮明艳,生机勃勃的,这一闹,可别又挂掉一只啊!可是他来侯府也快一个月了,知道锦大饼雪花绒都是锦潼的心头肉,又哪里敢上去赶走锦大饼,伤到了锦大爷,搞不好夫人把他打洗怎么办? 他忽生急智,弃一保七,吹着葫芦丝,扭着身体将其余七只孔雀引导着来到小竹亭子另一边,即可以让几个小姐们欣赏观看,又远离锦大饼,一举两得。 珠圆玉润两个可怜的猫奴,自打锦大饼成功越狱,就四处寻找。听得竹林这边喧哗无比似乎有猫叫声夹杂其中,赶紧跑过去,然后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 亏得她两伺候锦大饼伺候出水平了,随身都带有锦大饼最喜欢的小鱼干。珠圆玉润各拿着小鱼干,循循善诱,哄着锦大饼快快放开孔雀干饭。 锦大饼素来怜香惜玉,这么两个萌妹子天天伺候他,面子自是要给的。况且雪花绒看到有小鱼干吃,早就往珠圆玉润那边跑去。 锦大饼看了一眼他的傻媳妇儿,使劲又蹬了那只孔雀好几脚,才解气地松口跑去和媳妇一起吃小鱼干。 —————————————— 莲花湖边,萧清芳却避开众人,她懒得看,懒得听那些人奉承巴结锦潼的样子。 她沿着湖边漫步,她的丫鬟诗韵低首跟在后面,不知不觉走到烟波浩渺轩,一个小丫头迎上来行了礼:“小姐有何吩咐?” “我家小姐走累了,可有地方歇息片刻?” 小丫头将萧清芳请进去外厅,另一个丫头则赶紧拿了茶饮糕点上来,然后两个丫鬟垂手候在一边。 萧清芳见那两碟子点心精致,那茶居然是淡绯色的,好奇喝了一口,只觉满嘴馥郁花香,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什么茶?味道如此芬芳。” “回小姐,这是我们侯爷特地从南疆送过来给夫人的玫瑰花茶。” 萧清芳顿觉嘴里的茶不香了,虽然明知道很不合礼数,但她还是忍不住四下打量一圈。这是锦潼住的地方,她就是想看看,郑祺琰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她走上前看墙上的画:残月似弓,满院梧桐,一幢朱红小楼,窗中隐约现出一个女子寂寥身影。上书一阙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月如弓,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下面盖着一枚印章“异乡客”。 萧清芳恋郑祺琰而不得,又是多愁伤感的性子,越看越是欣赏。却不知这“异乡客”是何人?词画如此出色却默默无闻,想必是那隐士清客,文采斐然却怀才不遇,孑然一身隐于江湖吧! 她性格孤傲,觉得锦潼的丫鬟肯定也是不知,也不询问,只默默记下那阕相见欢便携丫鬟离去。 午餐是在流云阁里边用的,锦潼在里边建了一个不同凡响的曲水流觞,假山环绕,以彩色玻璃烧制成如云霞形状点缀四周。微缩的小桥流水,就连上面随流水而行的杯碟碗盘,都是以莲花莲叶莲蓬形状为主,云朵形状为辅的。整个流云阁真如天宫一般,美轮美奂。 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自来在文人眼中,便是高洁脱俗之花。而莲藕,莲叶,莲花,莲子皆可食用,在百姓生活中,历来也视作四世同堂的吉祥之兆。所以午膳自然也是以莲作为主题的。 如此巧妙绝伦的心思,众贵夫人小姐也是大开眼界了。而席中所上佳肴美酒,均让众人赞不绝口。 一顿饭吃得宾主皆欢,锦潼在上京的名声更上一层。 第四章 闹事 难得过上几天闲暇日子,锦潼长日无聊,便兴起念头要好好学一学刺绣。 齐嬷嬷指挥几个丫鬟将几款绣架、各色绣线、大小规格数十根绣针、大小剪子顶针什么一一预备齐全。 锦潼便隆重地开始重生后第一幅绣品,她本以为上辈子好歹也绣了几幅十字绣,也算有个经验,于是她对着绣样儿,打算绣幅鸳鸯蝴蝶图。 可操作起来才知道这压根就是两回事! 两个嬷嬷向来是恨不得将天下所有最好东西都呈给锦潼随意糟蹋,(原主为何废材成那样,十成十就是被这群忠心太过的忠仆坑的。)用的绣布是上等绸缎,软不溜秋,她们怕太粗的布料伤到锦潼的纤纤玉指。 结果虽然有绣绷子夹着,可锦潼只觉得那针好似在布上花式溜冰,难以掌控。 才开了个头,锦潼便改变主意,绣两只蝴蝶吧,翩翩起舞也是极美的。鸳鸯什么的,她最讨厌了,哪比得上鸭子美味可口啊。 如此又过两天,锦潼再度改变主意,绣两只小黄鸭也是极有创意的,可爱呆萌对吧?!美味可口是吧? 辛勤奋斗七天后,锦潼将人生中第一条刺绣小手帕拿给几个丫鬟欣赏。 丹朱一脸吃惊:“夫人,鸳鸯蝴蝶图呢?这绣的是啥?” 锦潼有些恼羞成怒地回答:“两朵小蘑菇啊!看不出来吗?” 顶着锦潼杀气腾腾的眼神,素白脸部有些抽搐地赞美:“夫人第一次刺绣,能将两朵蘑菇绣得如此形象,也是不易!” 锦潼傲娇地抬起小脑袋(不知咋地有些个心虚):“那是你家夫人有天分!” 她想得找个地方好好将手帕藏起来,免得被郑枬看到她颜面无存,毕竟现在郑枬几朵小花还是绣得像模像样的。 几个丫鬟正昧着良心,绞尽脑汁想几句继续赞美她们家夫人的言语,却见武安满头大汗地在外求见! 锦潼从未见过武安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不由觉得有些搞笑。 “夫人,建安侯府出事了,您快过去帮忙!”武安抹把汗将情况细细说给锦潼听。 如今正是秋老虎的时节,这几天忽然闷热起来,左从芸受了暑气,卧病不起。 她有一个叫宫妍的二等丫鬟,大约五六月时赎身出府了。今天却挺个大肚子,跪在建安侯府门口,口口声声说那个孩子是郑祺烁的,建安侯夫人容不下她,派人谋害她和孩子。她实在被逼得没有办法,想着反正都是一死,倒不如拼了一身剐来讨个说法。 甄老夫人让她进府详谈,宫妍说怕被侯府的人谋害,跪在门口哭闹不休,老夫人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厥倒地。左从芸实在病得严重,头晕目眩得连人都看不清,无可奈何只能来平宁侯府搬救兵了。 “那孩子有多大可能是三伯的?”锦潼问。 武安令素白丹朱退下,守住门不许任何人靠近十米内,然后低声和锦潼说:“绝无可能!夫人聪慧,想必已经有所怀疑!属下不敢隐瞒,抄家的时候三爷在狱中受了酷刑,非但双足残废,更失去生育功能。” 锦潼早有猜疑,听到真相倒不吃惊:“这个叫宫什么的怀胎几月?能不能确定是侯府中人让她怀上的?还是她出府后怀上的?” “怀胎八月,建安侯规矩严格,宫妍是个二等丫鬟,绝无出府的可能。老夫人晕厥前已经吩咐刑房,彻查府内所有男家丁,务必将那个奸夫找出来!” “武安,宫中掌刑罚的公公嬷嬷,可有能让人受酷刑,但外表却看不出来的吗?能不能立刻去请一个过来帮忙!还有,多久时间能将那个奸夫找出来?” “顶多两个时辰。” 锦潼心中已有计较,她拉过丹朱耳语几句,然后急急赶去建安侯府。 第五章 宫妍 建安侯府外边已经围了近百人指指点点,那宫妍跪在地上摇摇欲坠,有个老妈子撑把伞帮她遮太阳。 平宁侯府家丁在前面开路,锦潼霸气站到建安侯府大门,高声道:“各位,我是平宁侯夫人,今天的事情孰是孰非,自有公论!这位姑娘身怀六甲却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大热的天跪在大门口,是何道理?若是出了事情,岂不是又怪到我们侯府身上!”又回头命令家丁:“快快搭几个棚子出来,这么多百姓,晒病了可就不好了!” 围观百姓看锦潼带了十几个健壮家丁,本以为要赶人,却不料锦潼居然还让人搭棚子给他们遮阳,均是大感新鲜,七嘴八舌道谢。 鲁六也在人群之中看热闹,他一眼就认出了锦潼。 就锦潼那长相,容易认得很。在重建西街的时候,鲁六就多次见到锦潼乔装成男子过去找锦渻。 自从他母亲和身怀有孕的大嫂在地动身亡后,鲁六心里头就是憋一股子气。当初如果不是锦潼插手,害得他讹不到钱给他母亲买药,他们一家可能就搬出来住了,或许娘亲和大嫂也就不会凄惨丧身在地动中。 理智告诉他这件事不怪锦潼,可是鲁六就是一口气憋在胸口不知如何发泄,只能迁怒于锦潼,总觉得锦潼无意间害得他们一家家破人亡。 他本来想悄悄扔几块石头,把锦潼砸个头破血流出气。 西街重建期间,鲁六暗中偷窥跟踪锦潼好几次,见到锦潼和锦渻兄妹相称,心思便歇了一半。这次西街赈灾,别的看不清楚,锦渻事事躬亲,又帮了他们家那么大的忙,鲁六如何下得去手伤害他家大恩人的妹妹,这口气只能忍下了。 后来又发现锦渻和手下几个主要人物,几乎事事都和锦潼商量,偷听几次才明白过来,西街能顺利重建,锦潼才是幕后出大力气的人,他对锦潼剩下的半腔怒火便化为尊敬了。 如今锦潼似乎有麻烦了,鲁六打定主意,无条件支持锦潼。 宫妍柔弱不堪地哭泣:“妾身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你们侯府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只可怜这个孩子,那可是建安侯的亲血肉啊!” 旁边那个老妈子自称刘嬷嬷,是建安侯派去照顾宫砚的,她一把扶住宫妍:“姨娘别伤心,孩子要紧啊!”又直指着锦潼:“建安侯夫人要将宫姨娘母子赶尽杀绝,如今我们干脆送上门,就是为了讨个公道!” “好!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人心!在场的诸位,可否留下来给我们侯府和这两位做个公证啊!”锦潼提高声音,围观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个个皆大声喊好。 任何阴谋诡计暴露于阳光之下,必定会被晒得飞灰烟灭。 锦潼的想法简单暴戾,无论对方说什么她全都不辩解,她就干脆把事情摊开在青天白日下让百姓们看个清楚,是非对错让百姓们去下定论。 藏在暗处推波助澜的敌人,肯定巴不得把事情闹大,但是他们疏忽的一点就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他们想利用宫妍抹黑建安侯府,那她也可以反过来回击,抓出幕后黑手。至于鹿死谁手,那就各显神通啰! 不到两刻钟工夫,丹朱领着叶大夫随后而至,锦潼指着叶大夫:“这位回春堂的叶大夫,医术高明,想必大家都认识吧?我想请他帮这个姨娘把把脉,这大热的天,跪这么久了,可别动了胎气!若是在我们侯府前有个什么意外,也是我们侯府的不是,大家说对不对?” 百姓纷纷附和喊“对!” “没错!” “平宁侯夫人真是个善心人!” 那刘嬷嬷却一脸戒备,不肯叶大夫靠近。 围观百姓纷纷议论劝说:“叶大夫医术高超,又宅心仁厚,是不可多得的好大夫啊!让他看看吧!” “对啊,叶大夫每月的初一、十五都在西街义诊,是好人。快让他给你家姨娘看看吧,别真出什么意外你们后悔还来不及!” “嬷嬷,快让叶大夫瞧瞧吧!你看这姨娘脸色多难看啊!” “对啊,让叶大夫看看吧!” 那人群中早就春风化雨地挤进几个武平派出的暗卫,灵机行事,扭转舆论。 暗卫甲:“这婆子,你拦住不肯让叶大夫给把脉,难不成这肚子是假的,怕穿帮不成?” “你们说侯府夫人要害你们,现在人家请大夫你们又不让看,到底谁害谁啊?” “还说孩子要紧呢!大夫都来了,居然还拦着!” 众百姓七嘴八舌,纷纷指责。 刘嬷嬷迫于压力,只能让叶大夫给宫妍把脉。 而平宁侯几个家丁,早就拿出简易工具,驾轻就熟地搭了几个遮阳棚,周边百姓越聚越多。 锦潼坐在家丁帮她拿的椅子上,若无其事地左看右看,看到一个认识的:“林大娘,你过来,和我好好说说,这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林大娘是个牙行婆子,行走于富贵人家之中帮着买卖丫鬟姨娘什么的,胆子大且口齿伶俐。 她殷勤踱到锦潼身边,先行了个大礼,然后一五一十和锦潼说起来:“这姨娘说了,去年时建安侯看上她的,频频让她侍寝。建安侯夫人善妒,不肯给她过明路,只当她是个通房丫头,没名没姓的。四月间,她发现自己有身孕,不敢让建安侯夫人知道,偷偷先告诉了建安侯。” 锦潼叹息一声:“既是不敢让建安侯夫人知道,何不干脆直接告诉甄老夫人,婆母如今巴不得抱孙子呢,岂有不护着她的道理。” “说是四五月间侯府事多,不敢打扰甄老夫人。”林大娘继续说:“建安侯便想出办法,帮她赎身出府,在杏花胡同买了个宅子,又安排四个丫鬟和刘嬷嬷贴身照料她。只让她在外面将孩子生下来后,再和甄太夫人求情,抬她做个姨娘。这样建安侯夫人迫于孝道,就只能答应。却没想到侯夫人却不肯放过她,趁着建安侯外出,派人找到她硬要灌她喝红花将孩子打下来。亏得四个丫鬟和刘嬷嬷忠心,死命护着她,才跑了出来。这孩子都八个月大了,硬要打下来,拿不准就一尸两命啊!” 周遭几个大胆的,也在旁边补补充充,锦潼一脸同情:“怪可怜的!三伯也是,侍寝的通房丫头怎么能赎出府呢?那杏花胡同狭小行走不便,也不怕让人看到胡说八道!再说建安侯夫人已经卧病不起七八天了,哪还有力气去做这等逼人落胎的恶事。这事有蹊跷,该不是什么人故意要将污水泼到她头上吧?” 锦潼这话信息量极大,林大娘自然懂得:“此事确实疑点重重。” 锦潼叹一口气:“建安侯府子嗣不多,百子千孙方是家族兴旺之兆,婆母巴不得多抱个小孙子呢!这孩子只要是建安侯的,必定认下来!”又回头大声问:“叶大夫,孩子没事吧?” “有些疲劳过度伤到胎气了,需得好好休息。” “丹朱,素白,你俩进去看看厨房的荷叶水什么的熬好没有,好的话赶紧拿出来让大伙喝,这大热的天,大伙也是关心我们侯府才守这么久的,可不能亏待了!另外拿几样点心让叶大夫吃,劳心劳力的,不容易啊!” 宫妍刘嬷嬷面面相觑,这平宁侯夫人行事样样出人意料,实在拿不准她到底要干什么。 刘嬷嬷眼神闪烁四下乱瞄,看到暗地的同伙向她打了个手势,内心大定,悄声和宫妍说:“你只管闹!” 宫妍立刻双手捧肚,扯着嗓子哭着喊我的儿,为娘没用,保不住你云云。 锦潼立即起身疾走到她俩跟前喝止:“你这姨娘好不懂事!叶大夫都叫你好好休息了,你还哭喊不停做什么?你不爱惜自己,也不爱惜孩子?这是故意要让你的孩子出意外么?戕害建安侯子嗣是什么罪名,你担得起?”围观百姓纷纷赞同。 “再说了,这么多百姓帮你主持公道呢,难道我们侯府还会颠倒黑白不成!本夫人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请建安侯回来,左右不过两三个时辰工夫,等不得吗?之前侯爷好心将你安排在外面,又派人照顾你,这孩子难道侯爷会不认?”锦潼声音清脆响亮,众人听得一清二楚,更是议论纷纷,箭头直指宫妍。 宫妍惊呆了:刘嬷嬷明明说建安侯去川蜀处理事情,至少两三个月才能回来,如今人在路上,就算中途赶回来至少也要十天半月,这怎么说两三个时辰就能到了!她惶恐地看向刘嬷嬷。 刘嬷嬷却是冷静:“你说得好听!谁知道你暗地里搞什么鬼名堂!” “刘嬷嬷,刚刚太夫人请你们进府细谈,你们说怕被太夫人害了,只一味在门口哭闹!本夫人担心姨娘动了胎气,请你们好好休息,又请来叶大夫和医女照料姨娘,这叫鬼名堂?” 锦潼不等刘嬷嬷答话,又先下口为强:“难不成你是在质疑建安侯爷?你怎么还质疑起侯爷来了呢?你不是侯爷专门派去照顾宫姨娘的吗?你就这样让宫姨娘大热天的跪在这里哭哭喊喊的?动了胎气这后果是你能承担的?” 锦潼最擅长用长篇大论的硬道理压倒对方,她口舌伶俐,滔滔不绝越说越疾言厉色:“再说我一个平宁侯府夫人陪大家等在这里,又请了大夫帮这个姑娘看病,这么多百姓看着呢!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鬼名堂?倒是你们,请你们进去侯府你们不肯,怀胎八月身子都这么重了,非要在外面这么闹?这不儿戏吗?若是伤了胎儿又如何是好?刘嬷嬷,是你们有鬼吧?” 围观百姓里面安插的几个暗卫立刻见风使舵,暗卫甲:“这姨娘怎么听说建安侯要回来反而怕成这样,不对头吧?” “嬷嬷,赶紧扶你家姨娘休息吧!孩子要紧啊!” “保住孩子,还怕将来没有荣华富贵?快歇歇吧!” “看来这姨娘肚子里那块肉来历不明啊!真是人心不古啊!” 百姓众口纷纭,越说越是难听,宫妍哑口无言,傻呆呆看着刘嬷嬷,心下越发不踏实起来。 第六章 质疑 建安侯府前一片熙熙攘攘,众百姓见侯府大门敞开,下意识地闭口安静,只见丹朱领了几个人运了一桶荷叶绿豆汤水出来。 “刘嬷嬷,照顾好你家姨娘,如有不测,拿你是问!这位姨娘,本夫人劝你一句,保护好建安侯的子嗣,有的是荣华富贵!”锦潼板着脸训完话,回去坐下,先喝半碗汤水,以示侯府东西绝无问题,然后开口对众人说:“各位等这么久口渴了吧?都过来喝点水解解渴。” 侯夫人自己都喝了,百姓更是心下无疑,只听着侯府众仆的指挥,排好队依次饮用。 刘嬷嬷内心越发焦躁不安,这锦潼到底唱的是哪出戏,压制得她毫无发挥余地。 今天这事本来就是要建安侯府吃个暗亏的!她衣袖里面就藏着催产药,上头交代了,让宫妍尽情闹,等到百姓越来越多,乘人不备让宫妍吃下催产药,让她在建安侯府门口产子!如此这般,无论建安侯认不认这个野种,都必定声败名裂! 锦潼倒是帮她们把这事闹开了,百姓是越围越多,几百人都有了。 同伙几次打手势让她行动,她哪有机会将药拿出来?叶大夫和那个医女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又哪里敢给宫妍吃药?叶大夫医术那么高,一搭脉肯定查得出来! 人越聚越多,她心里面火急火燎,却又无计可施,只挨着拖时间。心里祈祷上头的消息正确,建安侯去蜀中处理盐务,决计不可能两三个时辰就赶得回来的。到时候等不到建安侯,看锦潼怎么收拾局面! 她不知道,锦潼早就做了两手准备,武安帮忙清查建安府里所有男仆,争取快点将奸夫找出来。武平则负责找个和郑祺烁模样身材接近的人,若是两个时辰后还找不出奸夫,就让这个替身过来配合演一出戏。 建安侯府门前聚了几百人,巡城司,京兆尹都派人过来询问。 锦潼大方应答:“不过些许小事,建安侯爷一两时辰就回来主持大局了!这些百姓都是良民,没有闹事!无妨无妨,大人放心回去复命吧!” 来的衙役兵丁看到侯府门前井井有条,百姓们喝汤的吃点心的闲聊的,颇有分寸,倒像是一堆人聚会庆祝什么似的,便安心而归。 有好奇心大的,回去点了卯后,还跑回来一起看热闹。 锦潼内心其实也忐忑不安!又怕武安找不出人,又怕武平找的人演不好戏待会穿帮!这天又热,她身上密密出了一层汗。 锦潼早就交代素白,第一桶水推出来后,每隔两刻钟,便上一桶消暑饮品请百姓喝,既可收买人心,又方便她计算时间。 丹朱素白几个时不时拿几碟精美糕点出来,让人群中的老弱妇孺吃着垫垫肚子,而每一桶饮品上来,锦潼又都喝两口让百姓安心。如此这般操作,不过第二桶汤水推出来,百姓基本都站到锦潼这边。 而刘嬷嬷宫妍二人神色更是灰败,如今骑虎难下,要如何收拾? 刘嬷嬷心里头求爹爹告奶奶的,只希望宫妍身体支持不下,不用吃药就能滑胎。可偏偏宫妍身体好得很,除了脸色苍白些,挺个大肚子生龙活虎闹这么许久,居然半点事情都没发生。 见了鬼哟,刘嬷嬷此刻真恨不得一脚将宫妍肚子里的孩子踹下来哦! 人群中有刘嬷嬷的同党,暗地不断引导百姓抹黑建安侯。可是锦潼这番做派可谓深得人心,围观百姓倒反而维护起建安侯府来。 百姓们中有一个叫侯五的,口才极好,身边密密麻麻围了一大圈人听热闹。 侯五双指弯曲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跟你们说,就凭我侯五这双招子,看人绝对不会错!这宫姨娘铁定有问题!” “这姨娘肚子都这么大了!不是被逼到没办法,哪里敢到侯府来闹!吃了熊心豹子胆啊!”有人反驳。 “那可不好说!诶!你们听我分析分析哈。从正的来说,这建安侯府平宁侯府两府人丁都不旺,太夫人还健在,任她侯夫人再怎么善妒,越不过太夫人吧?老人家哪个不希望多抱几个孙子的!这姨娘肚子都这么大了,没道理不认吧,认了又怎样?不过是个俾生子,能越过世子去?再说建安世子才十一岁就中了秀才,这姨娘肚子里就算是个男胎,至少也要四五岁才看出好歹吧?建安侯夫人着急个屁?!” 侯五头头是道,一口饮尽锦潼免费提供的饮料,用袖子擦擦嘴,声情并茂继续说:“再说侯夫人派人灌她红花这个事吧,很可疑!相当可疑!大伙儿想想,这侯夫人的手下是多无能啊,连几个女子都摆不平。别的不说,你们看那刘嬷嬷一身肥膘,这体型还有本事护着那姨娘,躲过侯夫人派的人,成功逃出来,还到侯府闹事?这姨娘后面肯定有人指使着呢!”厚五笃定下了结论。 鲁六见侯五似是站在锦潼那边的,他便跟在侯五身边捧场:“对!我听说建安侯平宁侯都是慈善人家,八成有人眼红,故意来搞事情。” “有道理啊!” “对啊!那两婆姨,刚刚听到侯爷要回来,吓得脸都白了!这太不正常了!” “是啊!那宫姨娘就差晕倒了!” “平宁侯平南疆,连连打胜仗,八成有人嫉妒……”一个百姓比了个插刀的手势,挤眉弄眼暗示,周围人纷纷附和。 侯五继续分析:“那个宫姨娘,说建安侯将她安置在杏花胡同,这点也很可疑!虽说这杏花胡同离建安府近,可大家都知道,这建安侯腿脚不便,整天都坐着轮椅。杏花胡同窄,又铺的青石板地面,他要怎么去悄悄看宫姨娘啊?”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建安侯出入都坐轮椅,一进杏花胡同,半条胡同的人都听得到车轱辘声了。” “对啊,这不巴不得人家知道他养个外室吗?还悄悄养个屁啊。” “宫姨娘肚子这么大了,也就是说,建安侯至少把她安置在外三四个月了吧?这么长的时间,一点流言也没有,就没人看到建安侯去杏花胡同,是不是很奇怪?”侯五继续分析。 鲁六又提起西街地动之际,听说就是平宁侯,建安侯和靖北侯出力最大的,百姓附和者愈多,纷纷指责起宫妍二人。 第七章 真相大白 侯府大门再度打开,武安携几个家丁押着一个人出来,内心忐忑不安的锦潼,暗暗松一口气,不知不觉腰板又挺直了些。 “夫人,这个刁仆叫吴良,与宫妍同乡,平日里两人颇多来往,他承认宫妍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无良说宫妍身边那刘嬷嬷,拿了五千两银子给他俩,让宫妍在府门口闹事,而他则在府里散播谣言,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让建安侯认下这孩子!若事情能成,便帮他们夫妻俩回家乡置地买屋,保他们一世荣华。” “胡说八道,这明明是建安侯的孩子,苍天在上啊!你们侯府要遭天打雷劈的呀!随便找个下人就来污蔑宫姨娘,自己亲生的骨肉都不认啊!”宫妍看到吴良时就软倒在地了,刘嬷嬷却一跳三丈高,骂不绝口。 “吴良说了,宫妍左腿根有一个元宝形状拇指头大小的暗红胎记,一查便知!”武安提高嗓门,众人一片哗然!好戏开场啊! “你这人还有没有良心,检查宫姨娘的腿部,这样受辱!还不如一刀杀了干脆!”刘嬷嬷撒泼大闹起来。 锦潼双手向下虚压,顿时一片安静:“诸位,麻烦大家指定一位女子出来,我们侯府也指一个,刘嬷嬷,这么多人,你自己也指一个。然后还请你扶着这个姨娘到我的马车里面,我们三方共同检查,胎记一事是否属实!” 百姓们纷纷附和锦潼,刘嬷嬷急出一脑门汗,绞尽脑汁想着拖延时间,锦潼和隐在人群中的张赫行个眼色。 她刚刚看刘嬷嬷总是神色不定摸着袖口,又眼神鬼祟地、屡屡撇向围观百姓某几个方向,这刘嬷嬷肯定还有同伙,必定是还要搞什么鬼! 锦潼早就让素白通知张赫等人暗中排查,顺藤摸瓜找出背后主使。 张赫趁乱到侯五耳边交代一句,侯五心领神会,泥鳅似的溜到刘嬷嬷身边。有几个热心群众正拉扯着刘嬷嬷,让她赶紧指个女子出来! 侯五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一边怒骂着:“你这嬷嬷好不要脸,满上京皆知,建安侯爷虽说残废,却最是乐善好施——”一边挤进去,左手快如闪电的撩了一下刘嬷嬷的袖口,左脚微微一踢,刘嬷嬷一个不稳,一个踉跄就要摔倒,旁边有人好心扶了一把,好险站稳了,一个小纸包却从刘嬷嬷袖口掉出来。 刘嬷嬷神色大变,急忙扑着要去捡起来,却被侯五先一步拿到手,刘嬷嬷下意识就要去抢回。 “毒药!毒药!这嬷嬷有鬼!”侯五举着药包跳脚大叫:“叶大夫,您快来看看啊!” “毒药!该不会这嬷嬷是南疆探子吧?借着这个事情,明面上抹黑建安侯府,实际上,是要毒死平宁侯夫人,好让在前线平南疆的平宁侯爷心神大乱,无心打战。”有想象力特别丰富的百姓开口道。 “建安侯爷与平宁侯爷同胞兄弟,这贼人是想借着这事儿,陷害他们,抹臭他们兄弟的名声。”人群中的“福尔摩斯”们纷纷发言。 刘嬷嬷心道糟糕,刚刚死不承认就好,如今乱了分寸露出马脚了如何是好?看来,溜之大吉为上策。慌乱间刘嬷嬷不假思索推开人群就要跑,她人虽肥胖,身手却灵活得很,几个家丁不备,竟被她游鱼般溜了出去。 在旁边盯着要帮忙的鲁六眼疾手快,他轻功远胜刘嬷嬷,几步赶上,一把扯住刘嬷嬷头发,往她膝盖窝一踹,刘嬷嬷顿时摔倒在地。侯府几个家丁围过来,将刘嬷嬷绑成个粽子。 叶大夫接过药包,里面有一丸小指头大小的药,他仔细掰开,用手指捻了捻,凑到鼻尖一闻:“这是催产药熬制成的药丸,孕妇服下不用一刻便发动产子!” 这宫妍要是在没有真相大白之际,服下这粒催产药,在建安侯府前发动产子。那建安侯这名声,倾尽黄河之水都洗不清了。 百姓又一片哗然,七嘴八舌纷纷指责宫妍二人居心叵测。 “各位,为表我们侯府清白,大家仍然派三个女子出来,查看宫姨娘身上有无胎记可好?至于这个嬷嬷,心怀鬼胎,欲陷建安侯不义!我们侯府必得好好查问!”锦潼大声道,又回头吩咐武平:“将这婆子押进府去,好好问问,究竟是谁指使她来诬蔑建安侯爷的?” 武平拱手称喏,领着几个家丁塞了刘嬷嬷的嘴,将她和吴良一起押进了建安侯府。 百姓们交头接耳,指了牙婆林大娘,跟在叶大夫身边的医女,和侯府推汤水出来的一个厨娘,三人一起查看。 宫妍看着刘嬷嬷被抓,事已败露,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只嘤嘤哭泣,嘴里模模糊糊说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之类的话,可谁又会同情她呢? 木偶般被人扶进马车里面,被三个女人掰着腿查看,宫妍又是羞又是怕的,泪流不止,心中后悔不已! 片刻,三个女人出来,都说宫妍腿根确实有个元宝状的胎记。 众人纷纷指责! 宫妍挺个大肚子熬了两个多时辰,又被这么一吓,已然承受不住,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下马车时一脚踏空,亏得陪在一边的医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宫妍摊倒在地,只觉肚子直往下坠,下身似乎一片湿热。 “羊水破了,这动了胎气,怕是要生产!”医女吓了一跳。 “叶医生,劳烦您和这位医女速速将姨娘送到回春堂接生,用我的马车便可!” 叶大夫幽怨地看了锦潼一眼,提着药箱和马夫坐到一起,丹朱帮医女扶着宫妍上了马车。 “各位,如今真相大白,我替侯府谢谢大家帮忙!”锦潼向百姓们行了一礼。 有几个带头跪下向锦潼回礼,乖乖!这可是个尊贵的侯夫人啊!谁敢受她一礼?不怕折寿呢!顿时下面跪了一片。 “侯夫人英明!” “侯夫人心善啊!” 称颂之声此起彼伏,武安拿出几筐铜板,给围观者一人发了一吊钱做谢礼,一时侯府门口个个喜气洋洋,对锦潼交口称赞。 暗卫们早就散下几个谣言,也装着领钱散去。 一切尘埃落定,鲁六跟着领了一吊大子儿,哼着小曲儿愉快回家去。 第八章 酷刑 一进府,锦潼直冲净室,膀胱快憋破了! 放水完毕后赶紧先去看望老夫人,太医已经针灸好了,又喝下药,如今靠迎枕上闭目养神。 甄老夫人心疼抚摸着锦潼的手:“我的儿,委屈你了!进门没几个月,这事情倒有几麻筐!”看锦潼脸上汗迹未干,忙指挥下人:“赶紧扶七夫人好好歇息用餐去!” 锦潼行礼告退,还有个尾巴没收呢,武安兄弟还在刑房等着呢! 锦潼本以为宫中掌刑的姑姑嬷嬷,必定和容嬷嬷一样满脸横肉凶残无比,却没想到武安请来的这位柳姑姑,身段婀娜,风韵犹存,五官颇为俏丽。 她标准地向锦潼行了一礼:“锦夫人万福金安!” 锦潼右手虚扶:“有劳姑姑了!” 柳姑姑走向刘嬷嬷,笑眯眯地抽出一根铮亮的银针,锦潼目测一下,大约有七八厘米。 她双指优美捏针,给绑在椅子上的刘嬷嬷看一下:“姐姐,这是三寸针,后背处下针两寸,一炷香功夫。”柳姑姑的袖口绣着素雅的茉莉花,更衬得她双手白嫩,十指纤纤。锦潼注意到,她双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极为干净。 她那针方戳下去,刘嬷嬷就青筋凸起地挣扎起来,由于口中塞了麻核出不了声,只从鼻孔喉咙嘶哑哼哼,惨烈无比。 柳姑姑在旁边循循善诱:“姐姐是不是觉得浑身骨头犹如被蚂蚁啃咬穿行一般?不好受吧?这不过是开胃小菜,大餐在后头呢!姐姐还是实话实说了吧!” 刘嬷嬷摇头晃脑,狠命扭动身体,手都被绑的麻绳磨出血来。 一柱香到,柳姑姑拔出银针,用白布仔细擦拭干净收起。 武平抽出刘嬷嬷口中麻核,刘嬷嬷大口喘气。 “说,谁指使你来污蔑建安侯的?”武平暴喝。 “你们建安侯~~不仁不~~”武平立刻将麻核粗鲁地塞回去。 柳姑姑一脸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锦潼注意到,她的声音软糯柔和,很是好听。 柳姑姑阴森森一笑,软绵绵说了一句:“还挺嘴硬哦!” 然后抽出两根比方才粗一圈,十多厘米的银针,展示给刘嬷嬷欣赏:“本来想慢慢招待姐姐的,可宫里面亥中下钥。只好先上五寸针了,姐姐原谅则个。两腰侧下针三寸半,一炷香!” 然后不慌不忙蹲下去找穴位:“啧啧啧,我瞧姐姐与我差不多年纪,怎地身段保持如此糟糕,这腰有些粗啊,嗯,还是换七寸针比较稳妥吧!” 刘嬷嬷几乎要疯了,只拼命扭动身体。 柳姑姑婀娜多姿地起身,换了七寸针,柔柔地说:“下针五寸吧!” 锦潼心中默默换算:进去五寸,这两腰子可还好!这简直就是升级版的容嬷嬷啊!久仰久仰,厉害厉害! 她其实并不敢细看,只强撑着装镇定喝茶: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不到半年,就把她这个二十一世纪三观正确,心地善良的优秀老阿姨,改造成哈样了! 刘嬷嬷更剧烈地挣扎起来,双目通红,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一炷香到,武平取下麻核。 刘嬷嬷脸上汗水眼泪鼻涕糊成一起,惨不忍睹! “睿王,是睿王!”她声音嘶哑迫不及待地坦白。 武平做势要将麻核塞回,刘嬷嬷拼命扭头躲避:“睿王在京中安插数百人,我们这一组,负责看住建安侯府,足足等了快一年,才找到宫妍这个缺口,上头下令,往大里闹,务必抹臭建安侯府。” “你的同伙呢!” “刚刚混在人群中煽风点火,见机不对就跑了!”其实她的同伙本来是要灭口的,可是侯府前挤了三四百人,实在找不到机会。 柳姑姑淡定的擦拭银针:“姐姐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老奴说的都是实话啊!” 柳姑姑一双黑亮无比的吊梢丹凤眼瞧向锦潼,标准地行了一礼:“锦夫人,此事涉及皇子,无论真假,奴婢都不宜再帮忙了!” 锦潼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扯到几个皇子身上,她吩咐武安拿一千两银票,又从自己身上解下一个精致无比的荷包亲手拿给柳姑姑:“我瞧容嬷嬷似乎是喜欢茉莉花的,刚好我身上带了一个,还请嬷嬷不要嫌弃!”又交代武安派人好生将容嬷嬷送回宫去。 武安在旁边控制自己可千万别抖! 要不这缺了大德的主子指不定让柳姑姑顺手戳他两针给他治治,那他哭都没地儿去,估计下辈子投胎仍是个残废。 武安憋得眼角直抽抽:主子哟!人家叫柳姑姑啊!这可是皇后特别照顾的红人啊,您咋还叫错名呢?!又想着好歹帮人家升了一个级别,柳姑姑应该不会生气吧? 柳姑姑自然不生气,她眉花眼笑地接过,爱不释手的轻抚荷包上的花纹,感觉荷包里面硬邦邦似乎是个圆形物件。平宁侯夫人身上带的,绝对是好东西!柳姑姑心中暗想,屈膝向锦潼道谢。 贵人多忘事,记不清她的姓算个什么事,这实实地好处才最重要。 武安拐着脚亲自送柳姑姑出去,柳姑姑不动声色地用只有武安听得到的声音说:“刘嬷嬷所说未必全是实话!”武安心领神会,再度向柳姑姑道谢。 此事牵连太大,锦潼和甄老夫人商量之后,干脆让武安杀人灭口,然后拉着刘嬷嬷的尸体,前往京兆尹报备销案。 忙完一切,夜已深,锦潼不放心建安侯府这边,怕还有什么意外发生,便干脆暂时住下来。 白天的时候,锦潼就认出了鲁六了。之前的碰瓷事件,锦潼对鲁六印象深刻,观感不好。 她一个现代人,脑子里边还是认为人只要努力,别说好手好脚的,就算是身有残疾,只要自强不息,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肯定不会饿死。所以对于鲁六这种想要不劳而获的人,颇为反感。 后来地动,赈灾,重建西街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锦潼见了许多,也想了许多。她知道自己算是幸运的,重生公侯之家,丈夫战功赫赫,她顺带沾光,又因父辈遗泽,圣主亲封了一品诰命夫人,在上京横着走都能嚣张上几年没事。加上手下忠心于她的能人异士众多,就算她有什么疏忽,也立刻帮她弥补上了。 所以只要她自己不作死,荣华富贵一生妥妥的。虽说不知道郑祺琰究竟是个什么性格,不过锦潼在上京经营了这段时间,她琢磨着怎么着吧,看在她这么努力的份上,郑祺琰都不至于过河拆桥,把她灭了吧。 锦潼心里边琢磨着给自己多备几个手下总是好的,便交代武安暗中观察鲁六,如果这小子没有去处,就让他签活契到侯府干活,也算有个稳定职业了。 第九章 谣言 建安侯府门前的这场风波表面上是刚解决好了,圣主也有派人前往慰问甄老夫人。 听闻甄老夫人和左从芸身体均抱恙,圣主又特地派了四个太医,八个医女到建安侯府,命他们好生照顾,务必将二人身体调养康健。 但不过几天工夫,背地里,上京便谣言四起。 有说睿王明明擅于行兵布阵,偏偏圣主却让平宁侯去平南疆,他气不过故意派人抹黑建安侯府。建安侯和平宁侯是亲兄弟,一损俱损吗! 有说是魏王栽赃给睿王的,魏王这些年虽说号称贤王,但这称呼水得很,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如今宸贵妃圣眷欲隆,圣主又偏爱睿王庆王兄弟俩,晋王坐不住了,肯定要想方设法打压睿王兄弟俩。(这一条倒是离真相最接近的。)。 有说礼部尚书左大人和刑部尚书萧大人政见不和,那建安侯夫人是左大人嫡女,所以萧大人才让人败坏侯夫人名声!这年头,女人善妒是七出之罪,可以被夫家休出门的!任谁家里边有个被夫家休妻的弃妇,那一整家未婚的女子想找户好人家,可就难了。 还有说那刘嬷嬷是南疆洪波派过来的细作,目的就是让郑祺琰后院失火,无暇再去征战南疆。洪波才有时间养精蓄锐,卷土重来。 由于当天在场百姓极多,所以那些不利侯府的谣言基本都被百姓驳回去了! 例如宫妍肚子里怀的就是建安侯的孩子,吴良是被屈打成招,出来做假证的,宫妍身上那胎记也是建安侯府造假的! 笑话,那吴良一点伤口都没有,怎么屈打成招?随便点的三个人一起查看胎记,如何造假?总不成建安侯一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凭空给宫妍弄个胎记出来?扯淡呢! 丹朱奉锦潼的命令,拿了几张图纸去给叶大夫。 “叶大夫,我家夫人说了,如果这个方法没用,她可以另外答应您一个要求。如果有用,则请叶大人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是夫人给的法子。” 叶大夫拱手行礼,然后闭门仔细揣摩,这上面是如何接种牛痘预防天花的法子。 那天,锦潼派了个丫鬟和他说:她知道预防天花的法子,只要叶大夫肯帮她这个忙,她便将秘方作为谢礼。于是他明知道这是一滩浑水,还是毫不犹豫地带医女前去相助,最后还背个包袱回来! 他家三代行医,家学渊源,他一看就知道锦潼给的这个方子有一定道理,说不定能成。欣喜若狂的叶大夫急忙交代医女看好宫妍,他则要出城验证此方法能否成功。 ———————————— 地动之时,百官便已就立太子一事,争吵数遍了。无奈被圣主强行压下不提!个个都憋一肚墨水无法宣泄。 而今又出了建安侯府这一档子事,谏史台摩拳擦掌,将满腔热血贡献出来,集中火力对准睿王。 睿王庆王这些年仗着圣主偏宠,在各自封地有不少恶迹传出。宸贵妃更是椒房独宠,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众臣早看不顺眼了。 弹劾睿王的奏章可铺满半个上京的,连带睿王他亲妈宸贵妃,睿王他亲弟庆王也一起倒霉,什么骄矜不敬皇后,奢侈浪费,放纵下属强抢民女有的没的,议政大臣陆子挴足足总结了八大罪行七十八项。 这洋洋洒洒的万言折一上,直把宸贵妃吓得脱簪赤足、身披素衣跪在正阳宫前嘤嘤嘤娇泣:臣妾不敢辩驳什么,只求圣主保重龙体!千万不要为了臣妾和两个逆子而动怒伤了龙体啊! 圣主倒是没有责怪宸贵妃什么,还连续好几天宿到宸贵妃处。对于睿王庆王,也不过是下了两道旨意,令他们安心在封地闭门读书,无事就别出来到处乱走了。 圣主如此做派,朝中大臣虽有见风使舵的,也有睿王庆王支持者乘机帮他们主子洗清嫌疑的,还有其他几派人为各自主子刷存在感的,一时乱成一锅粥,连续好几天的朝会,据说堪比菜市场。 这场面实在超出预期的严重啊! 虽说郑祺琰有来信,让锦潼不用理会朝堂之事的流言蜚语。可是锦潼想着古代王子夺嫡,哪一朝代不搞个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这别人都诬蔑到建安府大门口了,天晓得这场风波几时顺带蔓延到平宁侯府大门口啊? 公孙老头这半个月都不在府内,肯定憋着在哪个旯旮里边兴风作浪呢! 锦潼无人可商量,她一个现代人,心理素质着实不够强大,内心更是慌张。老是生怕朝堂上指不定哪把火就烧到她头上来了,疑神疑鬼外加杞人忧天,焦虑得失眠了两天。 她忧伤地问给她梳理头发的素白:“你仔细帮我看看,长白头发没有?” “夫人风华正茂,至少五十年后才长白头发呢!” 锦潼白了一眼素白,心中道:原本你家夫人就活了四十岁!现在我这个夫人不好说!然后继续抬头四十五度明媚忧伤思考人生! 郑祺琰那糟老头子肯定有在背后推波助澜,可这玩儿得也太大了吧!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郑祺琰暗中支持晋王上位,不玩儿大一些,哪里有效果? 自古文人笔锋,辨士舌锋,武士刀锋,皆可杀人啊!这副本太难打了!果然做个古装大女主,太难了! 锦潼赤足在书房高歌发泄:“啊哦啊,哦诶啊嘶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嘚咯嘚,啊嘶嘚啊嘶嘚咯吺,啊哦~~~” 亏得几个贴身丫鬟现在已经习惯锦潼时不时的抽风,又不指定又以为锦潼撞邪了。 朝里面怎么波云诡谲锦潼不知道,只知道,连续上了三道万字书弹劾宸贵妃一家人的议政大臣陆子挴,被心偏到脚指头的圣主,贬往南疆郑祺琰军中服役。 让人无限联想的是,出京那天,圣主亲自送他出城,与他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大半响。 圣主又长篇大论嘱咐出一章万字文,深情目送陆子挴离去,方惆怅无比地回宫。 上京的舆论越传越夸张,锦潼本来打定主意,惹不起,那她就躲到她的庄子十天半月的,眼不见为静。 她庄子那边有个新建的温泉度假豪华别墅呢,她早就想过去好好享受一番,就当休假了。只可惜中秋将至,无奈只能放弃。 第十章 悔不当初 回春堂里,宫妍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着身边虚弱的儿子,悔不当初。 若不是她轻信他人,又贪慕富贵,何至于早产害得她的亲骨肉先天不足?如今落到如此地步,她一个弱女子,什么法子都想不出,只天天流泪。 宫妍和吴良都是渭南人,都是因为家里太穷,才被卖到上京为奴的。 她八岁进建安侯府,生平第一次能吃饱肚子,开心得不得了!可是她脑子笨,学了好久都认识不到几个字。手更笨,算盘学不会,针线不行,针脚粗得很。就连最基本的厨艺煮补品什么的,也老是掌握不好火候,糟蹋几次材料后,教习嬷嬷便只让她做些洒扫之类的粗活了。 宫妍唯一好处就是长得好看,所以后来被左从芸提成二等丫鬟,毕竟带得出手嘛。与建安侯见面机会多了,宫妍也曾有过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建安侯与夫人情深,贴身都是几个小厮伺候的。当宫妍看到针线房里那个手极巧的秋菊,借着给侯爷送衣服时,主动脱了衣服勾引。结果被侯爷命下人就那么把秋菊裸着身体扔出来,活活打死后直接扔去乱葬岗! 宫妍那攀龙附凤的心立刻灭了,她想活着,穿得体面好看,顿顿吃饱饭就好。其余的,她知道自己脑子一般,还是别想了。 吴良是府里面管仓库的小厮,经常四处走动,两人都是同乡,不知不觉便好上了。 两人暗中偷欢几次,瞒得神不知鬼不觉的,直到宫妍葵水近三月未来,她才后知后觉自己怀孕了。 宫妍惊恐万分,找了个机会告诉吴良,吴良吓了一跳,交代宫妍务必小心,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侯府里边的奴才,不禀明主子就私相授受的,皆会被重罚。宫妍清楚好歹,自然瞒得密不透风。 过几天,吴良开心无比来找宫妍,说他已经筹到足够银两,让她不要急,过两天有人会来赎她出府。 果真,第三天就有一个刘嬷嬷求见左夫人,说是宫妍的家人,如今家里好起来了,想赎宫妍出去,帮她找一门好亲事嫁了。 建安侯府向来宽待下人,左夫人免了宫妍的赎身银子,又赏了她几件好衣裳首饰并二十两银子,才销了卖身契送她出府。 喜不自胜的她不知道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等她! 刘嬷嬷居然将她带到一座小巧的两进院子,四个丫鬟殷勤无比地迎上来帮她拿包裹行李,伺候她梳洗更衣,吃喝衣着,日常皆尊称她为“夫人”。 宫妍揣度着她现在的日常用度,虽比不上建安侯夫人那么豪奢,可也比得上一般官宦富贵人家小姐夫人了。 刘嬷嬷只让她安心养胎,等吴良前来自然一切明了。宫妍虽颇有不安,可是又享受无比。 吴良每隔三五天就来看她一次,柔情蜜语,也只叫她安心养胎,宫妍渐渐就习惯这样贵夫人的生活了。 宮妍身体健康,胎儿平安成长。 怀胎快八月的时候,刘嬷嬷跪在宮妍面前,哀求宫妍帮她一个忙。这几个月刘嬷嬷和四个丫鬟将她伺候得极好,她连忙扶起刘嬷嬷,询问详情。 刘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对宫妍哭诉:“宫夫人,老奴的家主,被建安侯害得家破人亡哪!老奴此番前来上京,就是为了找个机会,替老奴那命苦的家主一家老少几十口人报仇雪恨的!” 这两个月来,刘嬷嬷和四个丫鬟不时和宫妍说一些建安侯如何道貌岸然,暗地里却欺压百姓敛财的事情,潜移默化,宫妍自然相信刘嬷嬷。 宫妍扶起刘嬷嬷,心下为难:“嬷嬷,我不过是个侯府二等丫鬟,平日里侯爷的书房从不让外人进,侯爷为非作歹的证据我拿不到啊!” 宫妍知道,官府做事讲究证据,建安侯书房肯定大把,可她已经出府,又挺着个大肚子,哪里有办法拿到手? “不需要夫人去找建安侯的罪证,老奴只想先搞臭建安侯的名声,让他被人唾骂,至于其他,树倒猢狲散,建安侯名声没了,其余肮脏龌龊事自然掩不下去。” 吴良也频频劝说宫妍,若是建安侯将孩子认下来了,那将孩子放在建安侯府里边养,肯定比跟着他俩好百倍。建安侯府为了面子名声,至少也要将孩子养大成人。 若是没认下来,也没关系,他们帮刘嬷嬷这个大忙,平白得好几千两银子。银子到手,到时候他们夫妻俩找个偏远地方藏起来,再买上几百亩地做富家翁,也好过给别人为奴为婢。 宫妍听吴良说得头头是道,满眼都是富贵日子,自然是答应的。于是听从刘嬷嬷的计策,在建安侯府前演了那么一出,结果惨败! 吴良如今了无音讯,估计凶多吉少。而她一个弱女子,得罪两个侯府,能落个什么好? 宫妍泪眼蒙眬地看了一眼她的儿子,心一狠,解下腰带,投缳自尽。 她祈求自己的死至少能平息两个侯府的怒火,不要为难她的儿子。“回春堂”善名远播,每天过来照顾她的那个医女,是个善心人,自会安顿好她的孩子。 宫妍自裁的消息,回春堂第一时间便告知锦潼。锦潼感叹了几声,然后让武安帮忙找一户需要孩子的殷实人家,把那个孤儿送过去养着,也算是件善事了。 ———————— 虽有圣主的万字言安慰,陆子挴还是抱着把命丢到南疆的觉悟,一路艰苦跋涉。 风尘仆仆离目的地还有百八十公里,一身尘灰陆子挴,就被等候已久的郑祺琰亲兵,簇拥着周到体贴护送着到铁甲军大营。 郑祺琰亲自出营迎接,态度十二万分恭敬,把陆子挴都整不会了,只拱手连连和郑祺琰说着毫无营养的废话。话说他一个被贬罪臣,不是应该由他主动先拍郑祺琰马屁的吗? 他自认是一介铁骨铮铮的谏臣,做不下那等为五斗米折腰的下作事。不过,炙手可热的正一品平宁侯爷对他笑脸相迎,他不好黑着个脸吧。 于是两个假笑中年男和谐寒暄两刻钟,郑祺琰便单刀直入了! 陆子挴随着郑祺琰四处勘察一番,内心百感交集,一将功成万骨枯,最惨皆是百姓家啊。 秋水河一边十几座城被洪波搜刮得几乎一干二净,另一边则被郑祺琰筑水库,堵秋水河下游,引水淹了洪波大军所在春水城等三城,满地狼藉,不堪目睹。 两岸满目疮痍,陆子挴心中暗骂:匪过如梳,兵过如箆。如此惨状,怕是十年也恢复不了。 虽说郑祺琰有将被洪波俘虏的百姓解救出来,并且从他到南疆,便一直有派士兵四处帮着百姓重建家园。另外开辟荒山,准备大力发展农耕,努力得很。 问题是,郑祺琰打仗特别行,这个管理百姓什么的,就不怎么专业了。晋王虽有偷偷派几十个幕僚前来帮忙,可惜还是少了一个能够统领大局的人才。 陆子挴的过往履历公孙无忌仔细研究过,是个能够独当一面,治理好一方百姓的人才,所以郑祺琰自然要好好巴结巴结他。南疆百废待兴,就靠陆子挴了! 南疆可是难得的富裕之地啊,洪波兵败逃入深山,来不及将搜刮的金银财宝带走。郑祺琰派人清点,成色极好的狗头金,足有三千余万两,别的不说,单此一项,可抵朝政五年收入。其他奇珍异宝,也足足装了数百车,还不说这些都是郑祺琰大军搜刮后剩下的呢。 大熠朝自开国以来,领兵打仗的将军打胜仗的时候,都是默认手下兵士自行搜刮战利品的。 前提条件是:不闹出人命,搜刮财物能自己搬得动带得回去即可。至于剩下的,清点一下,将领自己昧下一部分,其余上缴国库。 那狗头金一大坨一大坨碍事得很,需得重新融成金锭。郑祺琰表面上一点不剩,装了上千车,陆陆续续派兵押送到上京。直把圣主喜得年轻两岁半,去他媳妇祥瑞楼那里捧花魁小蛮,腰板子都挺得理直气壮得很。 如此富庶之地,只要治理好了,就等于晋王有了个后备粮仓,为晋王上位多了个筹码。郑祺琰自然上心得很,连续几天都派人陪着陆子挴四处勘察,制定计划。 陆子挴废寝忘食,一城一城帮百姓重建家园。兴农业,发展手工业,又支持南疆与各地通商。 郑祺琰看陆子挴果然不负他的期望,便安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洪波如今与回鹘勾结,一举将其歼灭谈何容易。郑祺琰启奏圣主后,重整四十万大军就地驻扎。 大军依旧兵分四路,两路天天操练以备随时可战斗。一路开辟荒地种植农作物,将来大军撤离南疆后,可留给百姓耕种。一路帮着陆子挴,顺带还可以帮郑祺琰刷一波好名声。四路人马轮流着换,南疆在陆子挴的治理下,也日益繁华。 第十一章 中秋 自古中秋月最圆,是亲人团聚的佳节。 八月十五,也是接近秋粮收割时间。所以一大早的,家家户户便预备着祭祀土地神,答谢神灵护佑。顺带祈求明年继续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宫里边也预备了无数月饼桂花酒,派送与上京百姓,阖家团圆,与民同乐。 今年的中秋注定不一样,卯正,泰安门开,城外百姓有序进入,一个满面风霜、头发花白的干瘦女子,一身披麻戴孝的打扮。一踏上十里长街,便在额头上绑了一条血书“冤”字的麻布条,手持状纸,三步一叩首地直往皇城拜去。 大熠朝制,若有通天冤情,地方官员不允公正,百姓可入京,三步一叩首走完十里长街,敲“登闻鼓”,告御状! 只要有理有据,天子都可以告! 大熠开国百余年,仅有一案,一个书生以白衣之身,成功告倒当初权倾朝野的左相,轰动一时。如今又有人告御状,还是个瘦弱老妇,顿时整个上京沸腾起来! 不到半天,半个上京的人都知道了,这位老妇人常白氏是江北常氏一族的宗妇,侥幸逃得性命。如今要状告皇三子魏王李纬纵容手下温良臣,灭了常氏满门! 听到消息的锦潼立刻前往影竹斋,提着一壶佳酿,准备和回归影竹斋的公孙先生煮酒分析天下大势,顺便她还有个事情要委托公孙老头帮忙呢。 皇三子李纬,素有贤王美名,在民间口碑极好。生母曦纯皇贵妃早逝,名义上算养在皇后名下,身份尊贵。 皇子不过食邑两万户,李纬既然有贤王之称,对食邑之地自然轻徭薄赋、照顾有加。所以这食邑之地非但没有半点油水,倒像吸油面纸,每年都花费李玮不少银子。 李纬胸有丘壑,城府深且为人灵活。他暗中培养亲信做海上买卖,用大熠朝的丝绸瓷器等物品,往外番换各式香料宝石回来,一次收益,不下数千万两银,他便是靠这个收买人心,勾结朝臣。 温良臣虽是一介宦官,也算人如其名,对李纬极其忠心耿耿,在宫里的时候,多次豁出性命护住李玮。可是自从跟着李纬出宫前往封地后,远离圣主那群勾心斗角包含祸心的妃子,舒心惬意的日子过多了,不但体型往猪那里发展,连脑袋也退化成猪脑了! 常氏一族,开国至今,在江北繁衍四代,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耕读世家。出过几个小有名气的文人,平时又乐善好施,在江北口碑颇为不错。 只可惜,到了这一代,出了个败家子!败家子吃喝赌嫖,欠了一屁股债,几乎被逐出宗谱。无奈之下,将常氏宗祠所在地,里面有铁矿一事,透与温良臣。 温良臣得知此事,威逼利诱,要将整片山购买下来,常氏族长抵死不从。最后起冲突打死几个人,重伤数十,事态严重得有些不可收拾。 温良臣脑袋一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派兵围了常氏一族,屠杀殆尽,然后对外称山洪暴发,常氏族灭。 锦潼一脸震惊:“公孙老头,这事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是你布的局吧?你和郑祺琰要上天啊?” 锦潼还想继续问下去,转念一想,虎--哦,娇躯一抖,额滴神!这么大的秘密,公孙老头就这么毫无保留告诉她了,这知道得越多,会不会死得越快啊? 锦潼如今好比惊弓之鸟,特别怕卷进去党争之间,她一个现代人士,这方面脑袋不太好使。 这糟老头打什么主意,她的小心肝儿咋慌得不行嘞?好奇心害死猫,她咋就这么八卦,在烟波浩淼轩躺着不香吗?非要往浑水里边扎,作死哟。 公孙无忌一脸猥琐的闻着酒香,小心翼翼轻啜一口,眯缝着眼睛吧唧着嘴巴回味,慢悠悠说了句:“夫人别急,此事夫人装作不知便可!” 装做不知?那你个糟老头子硬要告诉我干吗呢?锦潼暗暗腹诽,这天聊不下去了,她也不敢聊了,太危险。这府里府外的糟老头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坏,一不小心,可别被他们坑了去。 锦潼将剩下的酒一把抢回来一阵风似的溜了,留下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的公孙无忌。 锦潼倒是误解公孙无忌了。 中秋十里长街这出大戏,影卫协同晋王府负责提供素材大纲,郑祺琰和他身边几个军师写剧本丰满细节,执行导演是深藏不露的武宁,总导演是专心读书的晋王,公孙无忌顶多算是个幕后策划。 目的是揭穿魏王李纬这个号称贤王的真面目,让多疑的圣主对他起防备,一击正中李纬要害后,见好就收,至于后续,看李纬本事,他们决不再多出一手。 反正还有虎视眈眈的,如今居长的淮王,和生母卑微,貌似与世无争的皇五子齐王呢!这么好的机会,还真不担心他俩不会落井下石。 倒霉的是常氏一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更惨的是,常氏连自家怀的是什么璧,都一无所知。 金银铜铁矿等全归国有,民间若敢私自开矿的,诛九族!常氏家族哪里知道自己的宗庙所在地,居然有什么铁矿啊。 铁矿一事,是晋王早些年救下的一个江湖游医提供的信息。这个游医叫李药师,出身医药世家,自幼嗜医如命。 李药师鉴于存世的医书对于草药、病症的描述,多有谬误。干脆当一名游医,遍访天下,医治患者积累经验,又亲尝百草以确定其药性。不到而立之年便闯下诺大名气,结果遭人嫉妒暗算,几乎丧命。 被晋王无意间救后,便安心在晋王府著书立说。李药师借助晋王力量,收集天下医书,加上他多年来收集的民间偏方,仔细对比,企图寻找更加有效的治疗方式,悬壶济世。 他行走江湖多年,又亲自入深山幽谷寻找药材,见多识广。 李药师曾医好常老太爷的痼疾,偶然发现常氏一族的宗祠所在地,几座山都开满紫花苜蓿,狗尾草,沙地柏这些植物,他便有些怀疑这处应该有铁矿。他每去一个地方,均有详细记录此地盛产何种药物,并绘图以作参考。 晋王翻阅李药师著作时,无意间发现此事,他多个心眼让人暗中勘查,结果常氏宗庙那几座山,的确是有铁矿,于是便有了后来这么一出。 当今没有立太子,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圣主如今这六个儿子,或明或暗,可以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都是有所动作的。 晋王早知道帝王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是李纬,所以对他最为关注。 皇天不负有心人,常氏恰恰就出了个吃喝赌嫖的败家子常秋恒,简直连天都在帮他。这个良机如何能够放过? 武宁故意将铁矿这个消息告诉了常秋恒,又引诱着常秋恒,结果败家子为了银子,将此消息卖给温良臣,阖族被灭,自己也被灭口,实在令人唏嘘。 ———————————— 常白氏是抱了必死之心的,反正她亲眼看着那个男人,帮着她将常家最后一根独苗,她的幼子常峰,另外入了民籍,改名封昶,送到安全地方去了。 儿子是她唯一牵挂,她一个妇人,家破人亡,无力将幼子抚养长大成人。如今看到她的幼子有了归宿,她便心安。 常家阖族的仇,由她来报!至于封昶,能健康成长,娶妻生子,为常氏一族留下一条根,平平淡淡过一生就极好。 十里长街,普通人从头走到尾都累得够呛,何况三步一叩首。 公孙无忌早就安排好了人,看情况给常白氏偷送着点参片含着吊住一口气,在加上十里长街本就上京中心,繁华无比,沿途不少善心人士,时不时拿着食物饮水与常白氏。所以常白氏从旭日初升扣首到夕阳西下,终于成功撑到皇城正门的登闻鼓那里。 常白氏一身狼狈,额头早已血肉模糊。 她双眼已经发红,整个人濒临癫狂。 常白氏扑向登闻鼓,双手抡着鼓槌毫无章法一阵乱捶,嘶哑的声音如母狼般嚎叫三遍:“魏王李纬不仁,纵恶奴灭我常氏满门!魏王李纬不仁,纵恶奴灭我常氏满门!魏王李纬不仁,纵恶奴灭我常氏满门!” 然后咬牙向前,整个人直往皇城正门大门上撞去,鲜血几乎染红半扇门。常白氏的身子软软滑溜下来,手上的状纸掉落在地,迅速粘满血迹。 三步一叩拜完十里长街,敲登闻鼓,以死状告皇子,棘手的大案啊! 圣主在宫里边,从听到这个消息就开始坐立不安。有含冤百姓要敲登闻鼓,这不是在打他这个圣主的脸吗?可是从三步一叩首拜十里长街开始,就没办法阻止这个事情了。 圣主越发急躁,直到侍卫拿着粘满鲜血的状纸来报,常白氏敲登闻鼓后,撞死于宫门之上。圣主终于爆发了!着令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彻查魏王李纬! 第十二章 贤王李纬 在封地的李纬对此事一无所知,此次海上船队恰巧带来一个足有四五尺方圆的大蚌壳,里面有一粒约成人脑袋大的珍珠,世所罕见。 更令人拍案叫绝的是,蚌壳清洗干净后,外面海水冲刷自然形成的纹路,隐约像是几个寿字。圣主千秋节将至,这蚌壳可以说成是天降吉兆,简直就是送上门的最佳寿礼啊。 李纬这些天和几个能工巧匠不断商议,如何巧妙加工,将那几个寿字打磨得更清晰却不损坏蚌壳,不破坏这种天然无雕饰的鬼斧神工,压根就不知道温良臣捅多大娄子。 不过他手下的情报网还是很给力的,轰动整个上京的中秋告御状事件,不过次日,在封地的李纬便知道了。李纬当机立断,含泪斩了温良臣,将所有证据自动整理齐全,自己架着三十斤重的重枷,带上温良臣的首级,亲自上京请罪。 圣主毫不留情将他下到大理寺大狱,仍旧命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继续彻查李纬,看看他这个好儿子到底背着他做了多少好事! 李纬倒是不着急,只安心待在牢中,不喊冤不抱怨,积极配合三司的调查,问一答十,态度极好。 始作俑者晋王李衡也不着急,一击得手顺利坑了李纬之后,便安心待在封地。静观上蹦下跳的睿王和庆王何如与最受宠的宸贵妃,里应外合,借机打压李纬。还有蠢蠢欲动的自认为是长子的淮王,生母低微表面装得与世无争的齐王,也是小动作不断,暗地里活跃得很。 郑祺琰表面上虽然中立得很,其实他是支持晋王上位的。世人皆不知道,郑祺琰在虎贲山学艺的时候,就已经结识当初还未封王的李衡了。两个人是患难之交了,感情非比寻常,相互间理解信任。 郑祺亚这些年冷眼旁观,魏王李纬虽号称“贤王”,其实真正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口蜜腹剑,这种虚伪之人若是上位,他们这些不主动主持他的皇侯官员必定倒霉。 况且李纬真下起手来,手段百出又极为狠辣,让人防不胜防。当初太子之死,还有皇后次子之死,暗中均和李纬逃不开干系。只是李纬做事缜密,这么多年来愣是半点把柄不漏,无证之罪自然无法定罪。 圣主目前宠爱宸贵妃,连带着对睿王庆王也和颜悦色。 大熠朝制度:为保太子地位,圣主诸子凡年满十四者,封王送往封地,无昭不得入上京。圣主虽不顾宸贵妃的哀求,遵从主制,将庆王也送到封地。不过一年之中,经常有好几个月是将睿王和庆王召回上京,承欢膝下的。 圣主明面上昏聩至此,所以这些年晋王李衡和郑祺琰也只能各自韬光养晦,静待良机。 ———————————— 中秋因着宫妍这一闹,加上个泼天大案,况且建安平宁两府男主人皆在外,便草草过了。 俗话说得好:疼着疼着,伤口就好了。债欠着欠着,说不定债主都倒闭啦!所以不要问强大的心脏是如何修炼出来的,反正锦潼现在已经能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当作一切事情她都不知道。 锦潼自己已经给自己洗脑过了,既然享受了这泼天的富贵,那么自然要承受起一定的责任。她好歹有剧情大纲在手,明白他老公是压对宝的,晋王不出意外便是下一任圣主。既然如此,她顺着剧情发展下去就好,要相信自己老公的能力,她只要不拖后腿就行了。 再说了,就算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节骨眼上,来找她麻烦。 呵呵哒!她一个受过三年学前教育,九年义务教育,外加高中三年加强训练,大本四年强中强训练,十九年的寒窗苦读,还干不过一群古代人么? 笑话!你们可以不尊重我读过的书,但是不能小看我熬夜追过的,n部宫斗剧权谋剧历史剧所付出的心血,所吸收的营养! 老娘有主角光环!锦潼最终一锤定音! 这么一番自我pua下来,信心空前膨胀的锦潼,眼光看得比太平洋还开。 至于她的未来会不会还是青灯古佛纯吃素,还是四十二早亡魂归离恨天,这不还远着吗?立足眼前,该吃吃,该喝喝,该做的措施都做好。其余的,管他大爷的! 眼前的富贵日子不好好享受,庸人自扰地展望未来,这不闲得慌么? 锦潼将精力放到丹朱婚事身上,她不愿意自己的手下盲婚哑嫁的,虽说她这段日子暗中观察,自我感觉武平这人还是不错的。 但俗话说的好:日久见人心,鞋子得穿上脚才知合不合适,人总得近距离接触,才能看出好坏。虽说有些个渣渣鞋穿了七年,还要感叹一声“不合脚”,不过这是个别。再说了,就算武平将来敢负了丹朱,锦潼就敢废了武平。 锦潼给了丹朱和武平两人三天假期,让他们俩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她大方给了武安一块祥瑞楼雅座对牌,让他自己看着办。 武安将牌子交给武平,拿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他以备不时之需,又细细嘱咐交代了许多。 武平战战兢兢拿着精雕细琢的对牌,终于鼓足勇气约了丹朱。 第二天一早,武平和丹朱两个人从平宁侯府侧门出发。 武平同手同脚僵硬地走着,他从来不曾这样正规的和丹朱一起出来玩过。都是趁着换班交接的时候,偷偷给丹朱送支他精心挑的花钗,或者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小物件。 他有些紧张! 丹朱也很紧张,她装着淑女的样子,一步挪不了三寸,两个人就这么别别扭扭、慢慢悠悠、你悄悄看我一眼、我偷偷瞄你一下地走了大半个时辰。 上京整个布局北贵东富,南贱西贫。皇城坐落于正北方向,京城各贵族富胄,三品以上大员大多依皇城而居。而普通京官,富贾,和有些权势的豪门奴仆,宫里边得势的公公,大多居住于东城。十里长街横贯整个京城,中间是最繁华的路段。 武平本想着和丹朱慢悠悠逛到祥瑞楼,刚好就到了吃午膳的时间。可是看到丹朱额头上密密出了一层细汗,他心疼极了。哎呀,早知道他就借辆马车了,这大太阳可别把丹朱晒坏了。 武氏兄弟,在东城清晖里,有个两进的院子。武平和丹朱走着走着,越来越接近清晖里。 武平心一横,干脆指着前方对丹朱说:“丹朱你看那是我家,我和哥哥嫂子住一起,我请你到我家喝茶吧,顺便休息休息,这太阳毒得很。” 说完才反应过来,丹朱一个未嫁女子跟他回家喝茶,似乎不太好吧,这被人知道,那,那,那还得了!岂不污了丹朱的名声! 他急得一头汗上加汗,结巴起来:“我,我的,我就是……” 丹朱也愣了一下,然后大力拍了武平一下:“哎呀你不早说,热死我了!渴死我了!” 这样的丹朱才是武平习惯的,他傻呵呵拉着丹朱往他家走去,连午膳也在武平家用了。 最初拘谨过去了,两个人都原形毕露,唧唧哇哇吵吵闹闹,一边嗑瓜子一边聊个没完没了。 “我们家四兄弟,本来爹爹是取名依次是大狗,二狗,我力气大,叫蛮狗,我四弟从小淘气,又跑得贼快,所以叫狗腿。” 丹朱笑得差点倒地:“好名字!” “后来我们随着七爷打了好几场战,圣主要论功行赏。七爷嫌我们几个的名字上不得台面,他自己又懒,才按着‘建安平宁’四个字给我们取了新名字。” 丹朱笑得直抽抽,她安慰武平:“我的名字叫小猪儿,我爹爹娘亲,经常叫我猪猪!” “母猪的猪?”武平脱口而出。 “答对了!不过我要打死你!” 两个人闹成一团,笑声差点把房顶的瓦都震下来。 “先夫人后来给我改了叫丹朱。”丹朱又将锦潼与她说的那些将来打算,一一复述给武平听,她自己是打算做点小生意,开家汤饼店的,就是不知道武平是怎么想的。 丹朱和她的主子一个德行,干啥啥不行,干饭特挑剔! 锦潼唯一的优点就是擅长工笔画和抄袭! 锦潼对于食物,只会做三件事。第一,用嘴巴指挥众人做出各种各样闻所未闻的珍馐佳肴。第二,符合她的要求的,用嘴巴吃!第三,不符合她要求的,用嘴巴挑剔。 丹朱唯一的优点是,对于食物,擅长自己动手,厨艺极为不错,她做出来的美味佳肴,远超锦潼想象的好,所以锦潼从未挑剔过。 她和武平商量着,干脆开个卖汤饼的店面,于是两个人下午便去中街实地察看。 中街临近万通码头,往来商客极多,他们一家一家逛着,又询问了价格,就决定在中街那里整个卖吃的店面了。 晚膳随便在中街垫垫肚子,反正祥瑞楼什么吃的没有,他们打算戌中才去祥瑞楼,边吃东西边看戏。 约会一天,丹朱亥末才回到候府。 第十三章 丹朱与素白 接下来的两天,丹朱和武平两个人谈着甜甜的恋爱,感情一日千里,就差夜里边都粘一块儿了。 第四天,兴奋得连续三天都没怎么睡觉的丹朱,终于逮到个锦潼空闲,素白又没有伺候在眼前的时间,和锦潼聊天。 “夫人,夫人!我,奴婢和你说哈!”丹朱挤在锦潼身边,拉着锦潼的手,两眼发亮,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恋爱的酸臭味。 看来这桩亲事要成了,锦潼心里暗道,不由也替丹朱开心起来。 “中街那家汤饼店,地方不大,也就摆个十几桌。我和平哥蹲了三天,就晚膳那个时辰人最多,平均每天都能卖出去一百五六十份。如此算来,一天能卖两百份,一份就算12个大子儿,一天便有二两多收入。一个月纯利润算下来吧,至少二三十两银子,将来若是供一两个孩子读书,也是够了。” 丹朱一五一十算给锦潼听:“夫人,这些年奴婢承您厚爱,也存了有一千多两银子,奴婢打算拿五百两回去给奴婢的爹娘,剩下的就当私房钱了。店面的钱,平哥说了,自然由他承担。” 锦潼有些担心:“做饮食可不比你在我身边,那可忙得很。” “奴婢撑得下,再忙再辛苦,也比奴婢爹娘哥哥们在庄子里劳作轻松。” “你若考虑清楚了,我便让武安去把店面盘下来,该如何布置,随你决定。” “怎么可以这样劳烦夫人,奴婢和武平算过了,我俩的银子足够了!” “不要推托,岂止你,从建安侯府陪嫁过来忠心服侍我的,我都给你们安排妥当,让你们下半辈子生活无忧!” 锦潼琢磨着她手下几个丫鬟,巧绿嫣红16,红玉翠珏才15,鹅黄金叶珠圆玉润四个更小,先不急着。 凝紫丹朱同岁,丹朱许了武平,凝紫家里早订好亲事,就打算等凝紫满二十了,便过来求锦潼给个恩典,让她出嫁。 唯独剩下最大的素白毫无动静,锦潼热情询问:“素白,你可有心仪对象?有就说出来,我来替你做主。” 素白生硬回答:“夫人,奴婢不嫁人!” 锦潼心想这朝代女人哪能不嫁人的? 便继续热心询问:“你自己没看合适的?没关系,我帮你物色个好的,到时候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怎料素白猛地跪到地上向锦潼磕了几个响头,吓了锦潼老大一跳,赶紧起身去扶她。 素白一脸执拗坚定:“夫人,素白不嫁!若是夫人不愿奴婢伺候左右,奴婢剪了头发去家庙当姑子为夫人祈福。” 锦潼想不到素白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大,连忙扶她起来:“你是不是傻?不嫁就不嫁,干嘛说那些出家的傻话!那家庙是风水好啊,还是你和沈妙莲感情深啊?非得过去陪她青灯古佛念经书的。” 素白只擦着眼泪:“奴婢这辈子就伺候夫人一人,旁的奴婢都不想。”然后哭着抹泪一溜烟跑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锦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素白肯定是有什么心事,要不平时温柔平和的一个人,不至于听到嫁人一事,便那么失态。 她拉过蔡嬷嬷交代几句,让齐嬷嬷赶紧去看看,免得素白出什么事。 丹朱也是一脸茫然不解,脑回路清奇地担忧起来:素白姐姐该不会也是喜欢武平吧?这可怎么办哟? 整出这么一出,锦潼也没心思了。她交代丹朱自己既然已经看准合适武平,她便挑个良辰吉日给他俩完婚。 还有下个月十二,她要去牛头山庄,到时候把武平一起带过去让丹朱的父母看看这个准女婿。需要什么东西,自己去仓库拿,选好了便与她说一声就好。 锦潼又另外交代蔡嬷嬷几句,蔡嬷嬷匆匆去小厨房提了一屉子精美甜点,一进屋就看到素白倚在床边抹着眼泪,齐嬷嬷在旁边劝说着。 齐嬷嬷见蔡嬷嬷过来,将素白留给蔡嬷嬷,自己先行离开。 蔡嬷嬷从屉子里面拿出一块糕点:“夫人说了,心里苦就多吃点甜点,想想人世间还是有很多甜的好吃的,这样就好受多了。” 素白哽咽地接过糕点,默默地小口小口吃着。 “夫人又说,吃了甜点后记得仔细漱口擦牙,免得年纪轻轻牙掉光了,站夫人身边伺候,人家还以为是夫人这个做主子的虐待奴婢,把你打得满口牙都没了呢!” 素白忍不住笑了一声,心中感动,果然夫人还是顾着她的。 蔡嬷嬷慈爱地抚摸着素白的头发:“傻孩子!夫人不知情况,也是一心为你好,你今儿这一出,岂不伤了夫人的心?” 素白羞愧难当,错过身子低头不敢看蔡嬷嬷,一言不发,手中的糕点都被握碎了。 “素白,若说命苦,你还能比得上嬷嬷我?”蔡嬷嬷的男人和两个孩子,都被瘟疫夺了性命,这是靖北侯府人尽皆知的。 当初蔡嬷嬷回来伺候先夫人,还有人说蔡嬷嬷命硬,不适合贴身伺候先夫人,结果先夫人却偏偏看中蔡嬷嬷,后来还把蔡嬷嬷指去照顾锦潼。 素白自幼就跟在锦潼身边,自然也是知道,她越发内疚:“嬷嬷,都是我不好,害您想起伤心事了!” “逝者已矣,不可追也!”蔡嬷嬷拉着素白的手:“丫头,你看嬷嬷我,吃的用的穿的,样样皆好,普通官宦人家的夫人都比不上嬷嬷我呢!嬷嬷现在就一个心愿,好好伺候夫人,看着夫人和七爷和和美美的生儿育女!待到嬷嬷两脚一伸直,去陪那我那死鬼和两个孩子,嬷嬷就可以跟他们讲,你们来不及享的福,我都替你们享了----”蔡嬷嬷说着说着,泪水直掉。 素白赶紧掏出手绢替她擦泪,蔡嬷嬷拉着素白的手:“你娘你姐姐都命苦,你妹妹更是一口奶都没喝到就被摔死了。素白,死去的人无法挽回,所以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珍惜眼前。夫人说了,不嫁就不嫁,你就一辈子跟她身边吃香喝辣。” 素白含泪点头。 这天晚上是蔡嬷嬷亲自过来为锦潼卸妆漱洗,锦潼清楚蔡嬷嬷肯定是有话要说,便询问几句。 蔡嬷嬷先感叹一番:“素白的娘是个苦命的!”而后才将原因向锦潼说出。 素白娘亲原是靖北侯府的绣娘,手艺精湛,性格又好,人称她苏娘子。 素白的爹则是府里马厩的一个管事,叫杨和,伺弄马匹颇有一手,起初蛮受靖北侯器重的。 一开始两人成亲的时候,相处得还算不错。后来杨和不知怎么染上赌瘾,因偷窃府中马匹出去贩卖,被革了职。杨和内心愤怨,变本加厉,天天不是赌钱就是酗酒,家中值钱物件基本都被杨和败光了。偏偏苏娘子肚子不争气,接连生了三个女儿,最小的那个孩子,一生下来据说就是畸形的,被杨和活生生摔死。 锦潼对素白更是同情万分:“那杨和天天酗酒,怪不得孩子生出来畸形。” “齐嬷嬷当初也是这样说,男子饮酒过度,生下后代子孙身体多有毛病。” “后来呢?” “杨和嫌弃苏娘子只会生女儿,没法子给杨家传宗接代,动辄打骂。苏娘子天天哭泣,眼睛哭坏了,做的绣活也不如以前精致,挣的钱也越发的少。那杨和狼心狗肺,居然偷偷将才六岁的素白姐姐偷抱出去卖了,又回来和府里谎称那孩子病亡了。” 杨家夫妻都是奴才,生的孩子自然也是奴才,只有主子有生杀发卖的权利。况且家中奴仆生的孩子,正常来说五岁就要统一交到府里学习各类知识,然后视才华分配到各个地方去。 “找不回孩子,丈夫又是这般德行。苏娘子心死了,将才四岁的素白带到绣房,哀求管事娘子将素白收到绣房学习,管口饭吃就好,家里实在养不起了。管事娘子心善,破格收下素白,却不料当天晚上,就出事了。苏娘子借了一吊半钱,整治了一桌好菜好酒,将杨和灌醉后,用门插将杨和的头砸得稀巴烂,然后自己一绳子吊屋梁自尽。” 世间竟有如此惨事,锦潼气得五官变形:“娘亲当初就没有管管?” “先夫人身体一直不好,这些污糟事谁敢说给先夫人听?后来先夫人听闻此事,派人去找回素白姐姐,将素白留在自己身边。又厚葬了苏娘子,将那杨和扔去乱葬岗喂狗!” “活该!”锦潼又问:“素白的姐姐找回了没有?似乎不曾听素白提起过。” 蔡嬷嬷又是一阵唏嘘感叹:“找回来了,才六岁大的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大的苦,骨瘦如柴,只剩一口气,熬不到三天就走了……” 锦潼也是唏嘘不已,考虑片刻,交代蔡嬷嬷几句便歇下了。 封建社会便是如此,锦潼也无力去改变什么,她能做的,就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尽可能厚待自己身边的人,起码让他们都安稳度日,衣食无忧。 第十四章 圣主微服出游 九月初一,秋高气爽,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圣主抛开一切烦恼,出宫散心,哦,正确讲,是体察民情。 一行人从宫中未时出发,特意将马车先赶到南华门,装出一副寻亲的架势,寻寻觅觅,一路问到西街。 上京皇城坐北朝南而建,所以上京的布局基本上是北贵东富,南贱西贫。北边儿依皇城四周,是四品以上官员集中居住地。东边则多是富贵殷实人家和普通京官。南边多为花楼酒馆,是上京众男子寻欢作乐最佳去处。西边多作坊,居住的大多是普通百姓,而西街便是上京最穷的地方了。 一行八人晃悠了整个西街,圣主看到房屋齐整,路面整洁,心下大慰。又见来往百姓虽基本都穿着粗衣陋衫,却都忙忙碌碌,脸上亦多欢颜,频频点头。逛了半天,一行人在感恩亭歇脚。 一个健壮妇人挑着扁担,架着两个筐来到感恩亭。田大忠看那妇人虽荆钗布衣的,整个人却干净整洁,透着一股子精明劲儿,便打算上前唠嗑几句。 却见那妇人将两个筐子并列放在在一块,架上一块木板,木板上面颇形象地画着一个饼,旁边写着“千层肉酱饼,八文一个”。 田大忠吃过上京无数食物,倒没听说什么“千层肉酱饼”,好奇地上前一看。 放千层饼的筐子用白色细布盖得严严实实,感觉颇为干净。 他想着他和圣主好歹在车上吃了几块糕点,几个侍卫一路奔波,该是饿了。便掏出一块碎银子:“大婶子,来六个千层饼。” 妇人吓了一跳,这银子怕不得有二两,她两筐饼和茶水都不值这个钱。她实诚对田大忠说:“这位爷,您这银子我找不开啊!” 田大忠将那碎银子直接塞到妇人手中:“拿着,爷还有几句话问,就当报酬了!” 妇人欢天喜地谢过,麻利地用竹叶分別包了六个千层饼给田大忠,田大忠先拿一个研究,看着似乎是用玉米粉烙的,摊的挺薄,煎得焦香,里面卷着肉酱,闻起来喷香扑鼻。 他转手拿给几个侍卫,那妇人极有眼色,早掀开另一个筐,从里面拿出六个竹筒杯,倒了六杯茶水给侍卫:“荷叶煮的水,几位郎君別嫌弃,不够吃,这一筐郎君们尽管拿。” 田大忠和妇人攀谈:“大婶子,你这千层饼看着倒稀奇,小老儿陪我们掌柜的走南闯北的,见所未见啊!” 妇人也是个健谈的:“这饼也是我刚学的,上京就祥瑞楼和我这里有。” “哟嘿!口气挺大的嘛。” “祥瑞楼用的佐料精贵,我这里比不上,不过做法是一样的。” “大婶子是从祥瑞楼偷师啊,不怕人家找上门来?”田大忠揶揄妇人。 妇人急忙解释:“哪是偷的?爷您不知道,七月里头那场地动,整个西街都震塌了啊!那祥瑞楼掌柜是个大善人,第一天就送了几千个千层饼过来,后来京城好多有钱人家都设了义棚,每天做饭给干活的老百姓吃。我运气好,去帮忙做饭的时候学会的,就琢磨着摆个摊子,多少挣点贴补家用。” “七月地动了?怪不得整个西街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晃了这半天还找不到我们爷的亲戚呢!” “爷您是找亲戚的?叫什么名字啊?搞不好我认识呢。” 田大忠早就查好户部的登记了:“是个约莫六旬的老夫人,脖子上有粒黄豆大的肉痣,瘦长脸,眯眼睛,夫家姓高。” “高婆子啊,带个大概六七岁的小孙子。” “对,对!”田大忠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赶紧招呼看着那功德碑的圣主:“掌柜的,找到人了!” 圣主正看着功德碑的字,最先是四王府,均是捐白银五万,接下来是十三个侯府,皆是捐白银四万。 他很配合地演戏,急急转过身来,迫不及待地询问妇人:“大婶子,这人在哪里?劳烦带老夫前去相认。” 妇人叹了口气:“老爷子您节哀,高婆子祖孙都没了!地动的时候,我们一家和高婆子一家都被压得粉碎。高婆子祖孙,还有我家婆婆和大伯母,都被压在下面,挖出来的时候压得血肉模糊的,早没得救了。可怜我大伯母,肚子里边的孩子都六个月大了啊!” 这妇人凑巧就是鲁二媳妇,鲁家换的两间大房子就在感恩亭旁边。 鲁二媳妇琢磨着这地靠近西南坊,每天往来人多,便试着烙了十个千层肉酱饼出来卖,连续几天都供不应求。她便干脆让鲁二给她做了一副挑架,每天固定烙五十个千层肉酱饼和煮一桶茶水,扣了成本,每天也有一百多文可挣,今天运气好,田大忠给的那块碎银子,抵她大半月收入了。 她看着田大忠主仆两人老泪众横地哭成一块,只在旁边安慰:“老爷,人死不能复生,那高婆子知道老爷还特地过来寻他们祖孙,九泉之下会开心的。他们祖孙的牌位在法缘寺,老爷可以去祭拜祭拜。” 圣主擦着眼泪谢过鲁二媳妇,便由田大忠扶着上了马车离去。 田大忠扇着圣主的眼睛:“主子噢,您干嘛哭得这么真哟,伤了眼怎么好噢!” 圣主拍开田大忠的猪蹄:“你懂个屁,戏得做全套!” 田大忠唯唯诺诺地蜷缩到一边:“主子,接下来我们到祥瑞楼吃饭看戏。” 圣主擦了一把刚刚还悲痛得泪流满面的褶子脸,淫、笑得象一朵很黄很多花瓣的菊花:“一想到小蛮,朕,真让人心动!” 对圣主知根知底的田大忠对其深表同情:主子的身子骨这两年越发不济了,轻易劳累不得,如今也是有色心有色胆没色“力”,只能过过眼瘾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圣主金枪不倒火力壮的时候,也是装模作样,从未真正沉迷于女色。不过某个自认宠冠后宫、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的蠢货,却还傻傻以为,以色便能得圣主长久恩宠,实在可笑! 田大忠扯回自己离题万里的思绪,殷切地和圣主说起祥瑞楼的酒水吃食、舞蹈戏曲等等都是如何如何得好,主仆两人嘻嘻哈哈直达目的地。 第十五章 祥瑞楼 祥瑞楼下散座早就人满为患,田大忠掏出一块牌子,那店小二接过一看,恭敬地将圣主一行人迎到二楼雅座。 田大忠边走边挤眉弄眼和圣主解说:“老爷,祥瑞楼认牌不认人,没有预定牌子,当今圣主来了都只能去楼下挤着。” 圣主给他一对眼白,不想理他,只想小蛮。 田大忠订的是最好的雅座,正对着戏台。 祥瑞楼的酒菜名不虚传,颇有几道美味佳肴是圣主从未尝过的。 例如那道烤羊排,肉质滑嫩,一口下去感觉汤汁都收在里边,鲜美无比,用的是何佐料,圣主居然品尝不出。 还有那坛子酒,约摸两个人拳头大小,酒香浓郁醇厚,圣主正放在鼻子底下,闭目深吸一口气感受其香气,只觉飘飘然陶醉无比。 田大忠居然好死不死抢着倒了一杯一口闷了,气得圣主直接上手掐田大忠的脖子:“老田,你活腻味了吧?这么点儿还不够老子喝的,你居然敢抢!” 田大忠作揖求饶:“老爷!这酒劲儿大得很,您要是把这一坛子喝了,待会哪能醒着神看小蛮跳舞啊!” 圣主这才放手,砸吧嘴仔细品酒。 戌时中,戏台围着的厚布徐徐拉开,那戏台仿若仙境般云雾缭绕,随着深沉哀郁的萧声,伴着细腻柔和的琵琶声响起,一轮明月缓缓从戏台中升起,小蛮姿态婀娜立于明月当中,顿时喝彩声四起。 那小蛮不愧是异域之人,衣着大胆火辣!外面只罩一件轻薄无比、宽松飘逸的绯红色长衣衫。贴身穿着短袖上衣,露着纤腰,连穿着的裙子也是极其贴身的,整个人的身材一览无遗,让台下无数色狼垂涎欲滴。 皎洁的明月配着绯红的身姿,让人只觉曼妙无比。 那轮明月升到最后,居然悬浮于戏台之上,四下喝彩声更是热烈,几乎把乐声都压下去了。 小蛮水袖一挥,全场知道她要开始跳舞,立刻鸦雀无声。 只见小蛮整个人如穿花蝴蝶翩翩起舞于花间,盈盈细腰不堪一握,眼波随着舞姿销魂流转。 田大忠和圣主早看得眼都直了,只六个侍卫坚守岗位,警惕守护圣主,不敢分神。 圣主一口哈喇子差点流出来,赶紧喝一口玉壶春掩饰内心深处的猥琐,然后啧啧赞叹:“小蛮腰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台上乐声渐渐舒缓,渐至无声。 小蛮一曲舞毕,摆了个抬头望月的姿态结束。 明月渐沉,戏台恢复原状。台下喝彩声不止,足有一刻钟才恢复安静。 祥瑞楼里面的伙计都是有眼力劲儿的,指引圣主一行人去天一阁的,叫林有财,他见圣主这一行人,领头那老头长得虽说忒寒碜,可是举止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气势。旁边那个卑躬屈膝的胖子,声音尖细,九成是宫里面的公公。 那六个家丁虽长得奇形古怪,但个个身强力壮,看来是有武功在身的,且一进门就极敏锐地四下察看,警惕无比。这老头身份不简单,林有财立刻将这个情况汇报给了谢焕明。 谢焕明听到林有财形容那领头老爷瘦高个,长脸,留几撇稀稀疏疏的胡子。旁边伺候的胖子则仿佛带一张笑脸,估计应该是圣主微服出游了。他知道锦潼今天刚好在地二阁,马上前往汇报。 锦潼和楚婉正聊着天呢。 谢焕明将锦潼请出包间汇报此事,锦潼略一思考,道:“谢叔,你把前天我派人送来的,用琉璃坛装的‘五粮醇酿’,配两个琉璃杯子送过去,随你找个什么说法。” 楚婉耳朵灵,别的没听到,就听到个“五粮醇酿”,她一把薅住进包间的锦潼询问:“那‘五粮醇酿’是什么?有好酒你就藏着掖着给别人,不肯拿出来请我品尝!” “我去!你是酒鬼吧你?等我十二那天去牛头庄,整十坛给你,一坛酒十斤那种,让你喝个够够的!” “你要去你的庄子,带我一起去可好?”楚婉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拉住锦潼:“王爷不在,我一个人在府里寂寞得很!潼潼,你就带我去吗!” 锦潼自然答应,喜得楚婉笑得花儿似的,两个人继续看表演。 台上那轮月亮缓缓落下,楚婉好奇地问锦潼:“潼潼,这月亮是怎么浮在戏台上的?” “下面有架子撑着呢,只不过被烟雾缭绕挡住了看不见,所以感觉月亮就浮在上面,就是这么简单。” “你这心是怎么长的?怎么鬼点子层出不穷的。” “我娘生的!”锦潼揉揉她的小心肝,笑眯眯地回答。 戏台上场景变化,却是“粱祝”开始演了。 这确实一出很是别致的戏,讲的是一个叫祝英台的女孩,扮成男装去书院求学,偏偏却带个丫鬟,结果被同学取笑,梁山伯前来解围。结果两个人聊着聊着,志趣相投,结为好友。 众贵人津津有味看着,不时议论几句。 锦潼看大家对这与众不同的戏颇感兴趣,松了一口气。 襄亲王一家也在雅座看戏,锦潼自然也是额外送了许多美酒佳肴,只吃得李惜诺恨不得多张几张嘴出来。 台上演到祝英台对梁山伯日久生情,百般向他暗示自己是个女子,想确定梁山伯是否也心悦自己。偏偏梁山伯那书呆子不解风情,气得祝英台几日不与他说话。 李惜诺嘴里边塞得鼓囊囊的,和襄亲王妃说:“娘亲,那梁山伯好笨哦!怎么就认不出祝英台是个女孩子啊!” 襄亲王妃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有得吃又有戏看,嘴巴还不歇歇,小心噎着?” 李惜诺又塞了一块糕点,朝她母亲嘿嘿傻笑。 台上演到梁山伯终于得知祝英台是个女子,情定十八亭,梁山伯承诺祝英台待得自己金榜题名时,一定上门提亲。谁料梁山伯高中后,去祝府提亲,却被告知祝英台已被许配给宰相之子马文才。 一对痴情人被迫分开,马文才得知祝英台居然与梁山伯有那么一段过去,恼羞成怒,陷害梁山伯,将其贬到边远地区。 到最后,梁山伯为救难民沉海而亡,得知消息的祝英台逃婚,千里迢迢找到他的墓,殉情而亡,一对有情人双双化成彩蝶。 襄亲王妃已经感动泣不成声,拿出手帕在拭泪了。 娘亲流泪是大事,李惜诺也顾不得吃了,赶紧劝说襄亲王妃:“娘亲,那祝英台有什么好可怜的?马文才长得那么好看,出身名门,她既然许配了他,就应该对他从一而终才对啊。再说那个梁山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救个灾还能把自个儿淹死了,还害祝英台为他殉情,愚不可及!这么没本事的人我都气不过想打他一顿了!娘亲你为他们哭什么?” 李彦哈哈大笑:“诺诺果真有大智慧,说得极是!” 襄亲王妃哭笑不得看着他们父女。 尾曲响起,台上升起两只展翅翩飞的巨大蝴蝶,而整个大堂从上面落下许多成双成对的小蝴蝶。李惜诺伸手接了一对,是用细竹篾编织成的蝴蝶,精巧可爱。 上京繁华,正常情况下从无宵禁,不少暗门子天亮方歇,酒楼一般亥中打烊。 锦潼绮在祥瑞楼栏杆边上,目送襄亲王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相偕回去。 大熠的亲王,正妃一位,侧妃四个,侍妾则可无数。李彦却只有廖浅雪一个正妃,通房丫头都没一个。可以说是大熠朝屈指可数的好男人之一。锦潼是真羡慕啊! 第十六章 牛头庄 在祥瑞楼还清醒的圣主,回去路上癫了一路,倒是把酒意给癫出来,他形象全无,引亢高歌,手舞足蹈在皇城内撒欢。 即使便是醉到这个程度,圣主手上还紧紧抱着那壶‘五粮醇酿’。哎!好小一壶!好醇的酒香!好舍不得喝!好委屈!圣主越想越怒,这好小器的小肥潼! “老田!明天把小肥潼给朕宣进宫来,哦,不不不!朕懒得看她,朕看她就烦!”圣主怀抱‘五粮醇酿’,斜靠在田大忠身上:“明天,呕,不不不,太慢了!待会,朕下旨意,让小肥潼,给朕,送十坛,太少了,不够,一百坛,酒……” 田大忠快哭了,再闹下去,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最近心情不好的皇后娘娘加上宸贵妃,还不联手把他剁了啊。 他和几个护卫立体环绕着架着圣主都拉他不住,最后,田大忠壮着胆子点了圣主的昏睡穴,然后一把背起圣主送回去。 锦潼完全不知道,圣主是个量浅且酒品极差的人才,准备与楚婉一起到她的庄子度假呢。 锦潼的庄子叫牛头庄,离上京仅有百里之遥,依山傍水,半山半土地,锦潼查过地契,足有近两万亩地,吓得她差点心脏病发! 锦潼内心不由很不争气地感叹:自己真真是死得极有价值的!穿越一次,人生小目标大目标终极目标什么的,一气呵成,一步登天啊!果然,梦想是必须有的,万一老天打瞌睡了呢! 她早就研究过她的山庄了,其中八千多亩土地租给一百多户佃农耕耘,山地多为养殖家禽和种植果树,由庄头赵老三率近三百个家奴全权负责。 丹朱的父母牛吉夫妻便是靖北侯的家奴,现今和两个儿子都在牛头庄种植果树。 丹朱自六岁被挑中送到靖北侯府贴身伺候锦潼后,只在10岁的时候陪锦潼进京时顺带回去见了父母一面,然后又是足足八年没见。 锦潼知道牛吉两口子皆是忠厚老实人,当初为了怕丹朱在侯府受苦,两口子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攒钱,待到庄头赵老三年末前往侯府送粮食收入的时候,便换成散碎银子托他拿给丹朱,生怕丹朱在侯府受委屈,就想着攒点银子给丹朱傍身,总胜过没有。直到丹朱十岁月例银子升到有二两了,又知道丹朱伺候在锦潼旁边,颇受器重,方才作罢。 所以这次牛头山之行,锦潼便让丹朱和武平一起前往,两个嬷嬷和素白嫣红皆留在府里面主持大局,她只带丹朱巧绿和几个家丁去牛头庄。 启程前几日,锦潼再度交代丹朱,自己去库房里面找出八匹结实耐用的布料,几块皮料,和不少精致吃食,到时候带给家人,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丹朱不敢僭越,自己挑的东西都保守得很,最后还是锦潼亲自出马,帮她又备了几样精致大气的,加上武平那边也大包小包准备一堆东西作见面礼,满满装了一车,把丹朱高兴得几天嘴都合不拢。 九月十日,楚婉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提前过来,那架势恨不得立刻就启程。锦潼忙着预备行李,也没有详细询问原因。 九月十二当天,辰时启程。 牛头庄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一日就到了。锦潼考虑到和楚婉一起,便吩咐车夫将行程放慢,务必舒适。 岂料楚婉听到,便表示她迫不及待想看看锦潼的庄子,让车夫加速。 锦潼略感吃惊,楚婉这模样,倒像是在躲着人似的,人多口杂,她打算干脆到牛头庄,再找时间与楚婉细述。 中午在途中一家小店略作休整的时候,锦潼注意到楚婉看着上京方向,眉头紧锁,神色复杂。 一行人直到亥时才抵达牛头山庄,整个山庄灯火辉煌。 庄头赵老三自打接到锦潼要来的消息,便派了牛吉夫妻在路口等待。牛吉两口子迫不及待想见他们女儿,从旭日未升等到明月高挂,才终于等到了。 牛吉夫妇看见亭亭玉立的丹朱,穿戴得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只高兴得老泪纵横。 锦潼吩咐武平帮着将东西还有丹朱送到牛吉家里,让他们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 牛吉两口子高兴得只跪在地上不住向锦潼磕头,话都不会说了。丹朱连忙扶起父母,她知道锦潼最不喜他们下人动不动就跪地磕头的。 武平赶着马车,要将牛吉一家请上去,牛吉夫妻哪里敢。 丹朱硬拉着他们:“爹爹娘亲,这车女儿坐得,你俩便也坐得。” 两口子扭不过丹朱,丹朱娘亲周氏畏畏缩缩半斜着身子坐在丹朱旁边,只恐自己的粗布衣污了坐垫。牛吉借口带路,和武平坐在外边,顺带也观察一下这个准女婿。 牛吉家不到一刻钟便到,丹朱的哥哥嫂子大老远就迎了出来,帮着武平从马车上拿下无数物品。 两个哥哥喜气洋洋,看来这个妹妹的确是受到主子重用,他们不用担心丹朱回来庄子受苦了。 两个嫂子看得暗暗咋舌,都说这个小姑子受主子荣宠得很,可以没想到主子竟如此厚待。各式布料就给了十几匹,这布料厚实柔软,价格肯定不菲,够他们一家十几口人用上许久了。又看那吃食用品,样样皆是看到没看过的精致,开心得对丹朱殷勤寒暄,十二分周到。 夜已深,武平一个外男自然不好住到丹朱家,将东西全部搬好之后,便向丹朱家人告退回去。 周氏看着相貌周正,体格健壮的武平,喜得暗暗抹了几下眼泪。 周氏早收拾好一间房子出来让丹朱住,床上的被褥都是崭新从未沾过身的,母女两人八年未见,话都说不完。 大嫂子怕山里冷冻到丹朱,巴巴灌了一壶热水,又怕丹朱嫌弃水壶不干净,用一条没用用过的新毛巾裹得严严的,送进来给丹朱暖被窝,丹朱连连道谢。 等到大嫂子走后,丹朱才掏出一张500两的大额银票塞给周氏:“娘,女儿这些年都不能在你和爹爹膝下尽孝,下个月女儿要出嫁了,这钱您收着,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周氏推着不肯收:“猪儿啊,这钱你自己留着傍身。娘和爹没本事,连嫁妆都没帮你准备……”话未说完,想起猪儿才六岁一个小女孩儿,就背井离乡去到北地伺候锦潼,这些年饿了冷了被人欺负了也没个诉说处。虽说靖北侯爷一家都不是亏待下人的,可俗话说一入侯门深似海,靖北侯敦厚,可下边人那么多,又哪里敢说没个坏心眼的欺负猪儿年幼。 周氏越想越是心疼,泪流不止。看着丹朱如今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又得主子厚爱,给找了个好郎君,又备了丰厚嫁妆。可是家里面非但帮不上半点忙,反而还让丹朱补贴这许多物件,只推着死活不肯收下银票。 丹朱只硬塞着让母亲收下,锦潼帮她把一切都规划好了,丹朱不担心自己。她自小离开父母,无法尽孝双亲,如今有能力,自然要帮衬家里。 丹朱细细说着她和武平将来如何如何,成功让她母亲破涕为笑,母女二人有的没的说了一堆,鸡叫了几遍都没睡着。 第十七章 酿酒 赵老三重建牛头庄的时候,无意在一座山上挖出一眼温泉。上报锦潼后,不过三天,锦潼又出新图纸,给自己设计了个豪华温泉度假别墅。 苦巴巴的赵老三只好继续召集人手,在那座山依着温泉建了个给锦潼度假用的别墅。建成之后,日日派人打扫卫生,照顾好花花草草,以备锦潼使用,如今锦潼一行人,自然住在那里。 赵老三忙前跑后地将锦潼一行人安置妥当,众人奔波一天,疲累不堪,草草收拾一下便歇息了。 第二天,锦潼醒来漱洗干净,出来一看,楚婉又是那副眺望上京的架势,不过脸色颇为舒缓。 锦潼心里暗想:肃亲王替天子巡查渭南蜀中等地还未归来,楚婉到底是在躲谁? 锦潼心系酿酒一事,暂时顾不上楚婉,与她寒暄几句,又交代下人们好好伺候楚婉,便起身前往建在牛头山泉附近的酿酒坊了。 锦潼品尝过这个朝代的酒,虽有佳酿,但如何比得上后世的酒? 她前世做了十几年酒的销售业务,酿酒厂几乎年年去,整套酿酒流程烂熟于心。于是便假托得了几个古方,知道几种神仙佳酿的法子,让赵老三按方子给她酿出酒来。 锦潼先将浓香型白酒的制作方法,跑窖分层蒸馏法工艺,还有比较简单的白兰地酿造方式,用图纸详细解释,让赵老三照着做。 赵老三本以为他这个任性妄为的主子铁定是在瞎折腾,不过主子有令,他们下人死都要服从,只得根据锦潼给的图纸执行。 他按照锦潼指示,在几座有自然山泉水的山头都搭建了酿酒作坊,又开辟扩展了好几个极大山洞,根据山势,或是做贮备粮食使用,或是做藏酒窖使用。 锦潼这个天马行空的主儿,没多久就让他重新开辟出两座连一起的山,整成什么梯田要做耕地使用。 偏偏赵老三人太实在,之前挖出一眼温泉,又巴巴赶紧告诉锦潼,结果,“喜提”建造度假别墅的工程。 度假别墅、梯田、酿酒作坊不断扩建、山洞不断扩展,为了防止别人前往偷师,还要派出几队人马,不断巡视整个牛头山庄,若见到可疑人物,便驱逐之。 酿酒锦潼再三再四强调:不可将方式方子泄露出去。于是酿酒作坊中,基本都是赵老三的自己人。 赵老三不但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十八瓣使用,还巴不得他的儿子亲戚们,一个个至少也能抵十人八人使用,结果每天个个忙得惨兮兮,累得差点停止呼吸。 幸亏锦潼后续不断派人过来帮忙,巡山工作交给鲁六领导,度假别墅和梯田两个工程则由公孙先生的一个手下接过去。赵老三专一负责酿酒作坊便好,要不再这么个东西南北四处跑,赵老三估计自己,命不久矣! 整个工程下来,又往外购买了数十座山,连绵占了几十个山头。 赵老三就连一两银子,也恨不得能用出十两的效果,可仅仅半年,还是足足用掉约一百二十余万两银子。地动之时,重建西街不过才花了六十万两银子,这么一对比,赵老三感觉自己的心肝脾肺肾,都心疼得直抽抽。 牛头庄原来的布局,十余座山主要种的就是桃子,柿子,梨等几种果树,桃子是最多的,另外有几个山头种满竹子养鸡鸭鹅羊猪等牲畜。 锦潼给的任务是首先酿造“桃夭”,她打算用桃子代替葡萄酿造白兰地,毕竟白兰地的酿造方式是最简单最能够见成效的。并且使用过滤器快速催熟新酒,见效快、省人工,能够让新酒迅速获得窖藏老酒的口感,这种sao操作,估计一时之间别人也想不清楚原理。 赵老三苦着脸,按照锦潼给的图纸,制造出各种奇形怪状的酿酒炉具,然后先酿造“桃夭”。 将桃子粉碎后,控制一定温度发酵,然后用那个叫“壶式蒸馏器”怪模怪样的玩意儿进行两次蒸馏后提纯的酒液,味道比普通的酒都浓郁许多,并且带有桃子特殊的果香,锦潼亲自过来调配,出来的酒果然不同凡响。 赵老三顿时对锦潼大为佩服,他听从锦潼命令,大量收购冬小麦,按照锦潼给的“秘法”发酵制成酒曲,后将发酵完成的糟醅从窖中取出,经加原辅料、蒸馏取酒、糊化、打量水、摊凉冷却、下曲粉后装入事先预备好的空窖池中,而不将发酵糟醅放回原窖。 窖内发酵完成的糟醅逐甑进行分层蒸馏,结果出来的酒清澈如水却酒香浓郁,赵老三至此对锦潼心服口服。 牛头庄这么大一个工程,单单靠家奴肯定人手不足,赵老三听从锦潼,首先用牛头庄的佃农帮忙,其次再从外边找人帮忙。 锦潼自己心里头也有打算,酿酒这么大的利润,肯定会有人眼红前来偷师,虽说核心技术在她手,可锦潼素来相信古人的智慧。有她酿出的酒作参照物,指不定另有人才自辟蹊径,酿出别具风味的酒来。这年头没办法申请专利,酿酒方法被偷了被别人复制出来,她的酒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了,肯定有损她的利益,还没办法追究偷窃者的法律责任。 深思熟虑后,她只能让赵老三尽可能用和自己有利益关系的,知根知底又是全家人都在牛头庄的佃农,肯定比外边找来的人靠谱。况且有家人,便有牵挂顾忌,不会轻易铤而走险。 再说她还让赵老三以酿酒为由,大肆收购各种粮食屯在牛头庄以备后用,这些事情若是让别有目的之人得知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情来。用人这一块,还是必须小心谨慎为上。 赵老三也算不负锦潼期望,仅用半年时间,整个牛头庄焕然一新,酿酒作坊蒸蒸日上,酿出了近十吨的酒液。 最先酿出来的“桃夭”“玉壶春”“五粮醇酿”三款酒,仅仅数天,便在上京贵族阶层引起轰动,祥瑞楼日日爆满,几乎都是为酒而来。 锦潼略一计算,虽说按照牛头庄酿酒作坊的产量,供应上京城贵族享受马虎应付得来,可是她依然使用“饥饿销售法”,物以稀为贵,价格定得极高,并且限量供应,但仍旧获得巨大的利润。 第十八章 赏 锦潼此次来牛头庄,首要任务是奖励牛头庄众人,树立她作为主人的权威,其次才是度假。 第二天,锦潼便让赵老三将牛头庄所有人集合起来,两千余人密密麻麻站满整个晒谷场,锦潼四平八稳坐在临时搭的棚子下边,在两个丫鬟的伺候下,波澜不惊地喝茶。 武平和几个侯府护卫,先是推了一大车布料出来,然后又扛了两筐铜钱和三筐银元宝,下边顿时沸腾起来。 赵老三挥着手中的名单,他的好大儿赵毛驴在旁边用力敲锣,下边渐渐安静。赵老三气沉丹田大喊:“肃静!肃静!” 两千余人见锦潼带的护卫一列排开站在锦潼两侧,个个彪悍健壮,便老实安静下来,不过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半人的眼光紧紧盯着那五筐银钱。 赵老三叉着腰站上一块垫脚木墩,扬声道:“夫人清楚,这几个月来,我们牛头庄的人辛苦了,所以特地前来犒赏我们。只要这几个月不偷懒的,肯下力气干活的,现在就按功行赏。大伙儿不要喧哗,我念到谁的名字的,就上来领赏。” 下面众人闻言个个兴奋,摩拳擦掌,赵老三念道谁,那人便眉飞色舞跑上前去领赏,拿到元宝的自然欢呼雀跃,拿到铜板的,难免眼红那些领赏多的。 整个山庄只要有帮忙的,无论是锦潼自家奴仆还是佃农,就算是外面雇佣来的短工,也基本每户都赏了一匹布。 两千余人中,三百余人另外赏了两吊铜钱,六百余人赏了十两银子,近百个特别突出的,则一人领了五十两银子。 这么一来,家家户户最少都有一人领得赏金,有那些个家大人口多又肯出力的,算起来都有上百两银子的收入了。再过十天便是秋收,今年风调雨顺,摆明就是个丰收年,加上这赏银,明年就算颗粒无收都能过活。 整个晒谷场喜气洋洋,不少人团在一起,傻乎乎一家人轮流咬着银元宝,就怕是做梦呢,不咬紧一口银元宝就飞了。那拿了五十两赏银的人家,更是恨不得赶紧回家去把银子藏起来,生怕被别人偷了去。 也有部分人愤愤不平,恨自己拿得少,眼红别人,说些怪话。 锦潼站起身来,下边人知道她有话要说,顿时鸦雀无声。 “那些没得赏银的,或是只得两吊子铜钱的,不要气馁!自己好好想想,凭什么别人能得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你就才得了两吊钱甚至颗粒无收?只要做事情肯下力气不偷懒不耍心眼,明年,说不定你就能得十两,五十两银子,甚至于更多,本夫人从不亏待手下忠心勤恳之人!”下边众人纷纷喊好。 锦潼提高嗓门继续说:“还有三人,在这次重建牛头庄和酿酒之中,立了大功,本夫人一人赏他们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下面不少佃农兴奋起来,天老爷,一千两银子,供个九品官光宗耀祖都够了吧? 佃农不是奴隶,也是属于良民,牛头庄素来厚道,只收两成的租,遇到灾年,甚至还会开粮仓帮他们这些佃农。 丰年之际,地里收成除了一家食用之外,多余的拿出去卖,能挣个三五两银子,扯上半匹布,买些油盐酱醋,就算是顶好的人家了。 这半年来,赵老三雇佣了不少佃农起早摸黑帮忙干活,根据工作的难易,一个月领三百铜板到八百铜板不等,这已经让不少人趋之若鹜。如今锦潼一出手,有功之人居然还能领到如此高额的奖励,让不少佃农都萌生出干脆将自己卖身为奴的想法。 “赵老三赵庄头,大家有目共睹,日日夜夜都在酿酒作坊那边,人都累瘦一半了。本夫人赏他一千两银子,他的三个儿子,个个都是好样的!本夫人作主了,让赵狗剩,随本夫人回侯府,本夫人给他安排个锦绣前程。” 能跟着到正一品平宁侯府里边去,那至少抵得上个七品官员。若是得了平宁侯爷的欢心,那真真更是前途无量,一家人都能跟着鸡犬升天了。 纵不济,多干点活,领个五十两银子,风风光光娶个媳妇都够了。下边不少小伙子跃跃欲试,只恨不得立刻撸起袖子,到酿酒作坊大干一场给锦潼好好欣赏。 赵老三三个儿子,老大赵毛驴,老二赵耕田,老三赵狗剩,还有一个闺女,名字好听些:叫赵大花。 锦潼一早询问过赵老三意见了,赵老三自己早就打算好,大儿子可以继承他庄头的位置,二儿子就一把力气,人老实得很,一根筋不会拐弯,只能留在庄子里边干农活。有他和大儿子帮衬着,平安一生不出意外没问题。 至于闺女赵大花,已经谈好人家,锦潼今年打赏得多,足够给他闺女办上十二台嫁妆风光出嫁了。 小儿子赵狗剩名字虽最难听,却是最聪明的,年仅十三,过目不忘。锦潼承诺安排他上书院读书,有平宁侯府做靠山,前途一片辉煌。 赵老三只觉这半年辛苦没白费,趴地上砰砰砰叩了几个响头。 锦潼又赏了蓝大海一千两银子,许他秋收后休息十天,好好和家人聚聚。 (蓝大海是针线房楚嬷嬷的老伴儿,之前一直卧病在床。后来锦潼帮着找了几个名医将他的病治好了,又知道他精通农务,原先帮着郑祺琰管理着一个庄子。由于这几年一直病着,在家养病,庄子那边的活让别人替了。锦潼干脆向武安要了他过来牛家庄帮忙,本来是存着施个恩典,让楚嬷嬷安心干活无后顾之忧。却不料捡到宝了,蓝大海不但帮着赵老三将整个牛头庄的耕田管理得井井有条,更是将郑祺琰从南疆带过来给锦潼的几十种作物,基本栽种出来。给锦潼这个吃货的餐桌,增添了不少色彩。) 剩下的一千两,赏了鲁六。 此时下边众人激动万分,乱七八糟口中呼喊着向锦潼表忠心、感谢锦潼、自我推荐,闹哄哄成一团。 赵老三用力敲了好几下响锣,才把大家伙的声音压下来。 第十九章 罚 奖励完了,接下来便是罚了,锦潼向武平使个眼色,武平心领神会,和鲁六一起,押了三个人出来。 下面诸人纷纷交头接耳,人群中跑出几个妇孺,喊冤的喊冤,求情的求情,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赵老三上前阻止几人:“不许喧哗吵闹,夫人不会冤枉任何人,你们快快退下。” 妇孺们基本听话退到一边,只有一老妇一少妇,两个人围着一名汉子,哭天抢地。赵老三等人几番呵斥,方安静下来。 锦潼云淡风起将手中茶碗放到桌上,清凌凌开口:“对本夫人忠心的,本夫人保他们一生衣食无忧,背地里想出卖本夫人的,本夫人也不介意大开杀戒!鲁六,你和大伙说说,这三个人做了什么。” 鲁六恭敬向锦潼行了一礼,他从中秋前就让锦潼安排到牛头庄这边帮忙了。 鲁六指着三人中的两人:“这两人,是庄子里边的佃农,一个叫文永禧,一个叫赵大富。两人描绘了酿酒器具的图纸,如何酿酒的方法,酿各种酒的材料和粮食比例,还偷了各种酒酿剩下的酒糟,悄悄地送给这个人---”鲁六提起另一个汉子:“想把夫人酿酒的秘方偷出去。” 两妇人围着的那个人,便是文永禧,只一齐大喊冤枉,死不承认。 另一个叫赵大富的倒有担当得很,膝行至锦潼面前,认罪求情:“夫人,小人糊涂脂油蒙了心,贪图那五百两银子,犯下这罪过。小人一人做事一人担,不敢求夫人恕罪,只求夫人放过小人的家人,留他们一条活路。”说完向锦潼磕头不止。 “不知者无罪,你的家人本夫人不会怪罪,若他们肯努力干活,待遇和庄子里边其他人一样。”锦潼亲手扶起赵大富。 又提高声音对众人道:“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本夫人绝不会随便给人定罪。鲁六,你仔细和大家说说。” 鲁六将一叠银票,几张图纸和一袋物件,展示出来给众人看:“这几张图纸,都是文永禧绘制书写的,初六晚上,是我亲自抓到文永禧和那个贼人暗中接头。大家伙看看,这是不是文永禧的笔迹?” 文永禧年少时上过几年私塾,颇识几个字,平时庄子里边经常有人请他代笔,帮忙写些书信什么的,当下立刻有几个人,开口证明这确实是文永禧的字迹。 鲁六扬着手中的银票:“这四千五百两银票,四千两是从文永禧家中搜出来的,五百两是赵大富主动上交的。” 鲁六又打开另一个袋子,里边分别装了几小袋物件,分别注明着不同酒名的酒糟。“这是赵大富偷的酒糟,赵大富已经承认了。” 赵大富惭愧地下头,他简直悔青了肠子。若是自己肯好好卖力干活,再怎么说还有两吊钱呢,虽然少,但是细水长流,至少保个衣食无忧。如今听了文永禧那厮的撺掇,贪图那五百两银子,可算是把自己一生彻底葬送了! 锦潼冷冷一笑:“张赫,按侯府规矩,把这三个偷儿处理了!” 张赫威风凛凛拉过那个和文永禧接头的汉子,往他下巴一掐,干净利落用小刀割下那汉子的舌头。那汉子一声惨叫卡在喉咙还没喊出来,张赫回手又是一刀划过那汉子的双眼,然后继续手起刀落,麻利地将那汉子手筋脚筋全数挑断。 余下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赵大富虽怕得直打哆嗦,还是乖乖跪在原地。文永禧和他母亲姐姐三人,重新哭天抢地,两个女人护着文永禧,挣扎着要逃走。无奈鲁六武平都是有武艺在身的,不过几个招式,三人便被制服。 “文永禧死不认错,罪加一等!其家人若继续吵闹,便去草屋那里呆着好好思过吧!”张赫绷着脸将文永禧小鸡般提在手上,剐舌、剜目挥手一气呵成,另外只挑断文永禧双手手筋。 所谓草屋,便是各个庄子专门设置的,关押犯过错奴仆的地方。说是草屋,其实建造得颇为严密,又有专人监看,想逃跑还是比较困难的。 然后张赫对抖成一团的赵大富说:“赵大富主动认罪,态度良好,罚你到环山那里做苦役三年。” 环山是牛头庄新买的几座山头,连绵形成圆形,大家为了方便,便称“环山”。 环山正在开垦,是最辛苦的地方,侯府里面犯错的下人,大多数便被发配到这里做苦役。 再怎么辛苦,也好过当个哑巴盲人废人,赵大富死里逃生,和他的家人喜得一起朝锦潼磕头不止。 锦潼顶着一张扑克脸,指着文永禧那边:“这四个人,押往草屋囚禁。”又大声对众人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功必赏,有罪必罚!” 下面众人纷纷表完忠心后,才各自回家。 恩威并施这种骚操作,锦潼现在玩儿得特别溜。她倒是想不到,鲁六这家伙这么给力,看来这个人用对了。 鲁六是自己自愿签了卖身死契的。 身为一个现代人,锦潼之前也是认为,动不动就让人签什么卖身契,是件很不道德的事情。毕竟自由可贵,任何人都没资格去奴役其他人的一生。 可如今,她不这么想了。奴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单说他们这些有实权在手的公侯世家,有头脸的奴婢,不说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就算行走在外,四品官都要给面子。 受主子看中的,脱了奴籍外出自立的,有旧主子撑腰,别人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去为难。 而那些普通老百姓,别说一个九品芝麻官了,就连一些跋扈的奴才,喊打喊杀的,基本就只能忍下来了。 锦潼自我pua,现代人房奴车奴一大堆,都是奴,就别纠结是为谁而奴了!总之她做个好老板,包吃包住包衣服,五保二金,节假日补贴,一样不少便是了。 如此一番自我安慰,更觉得自己真是一枚人善心美的小仙女,什么负罪感都消失不见了。 第二十章 论囚徒的自我修养 四个押到草屋的人,那个别家的探子被毫不客气甩在一间破屋自生自灭,不过两天便一命呜呼,赵老三吩咐庄丁用卷破草席卷了,草草埋掉。而文家三口,好歹还有个大夫过来给文永禧包扎伤口。 文永禧家也就这三口人了,母亲文余氏,姐姐文淑贤。 文家祖上也辉煌过,可到了文父这一辈,渐渐衰败。后来又在家乡得罪了当地官绅,长女的婚事也吹了。无奈何之下,变卖家产,全家卷包袱跑人。由于不善经营,家财日益缩水,最后不得已,辗转到锦潼的牛头庄做佃农糊口饭吃。 文父到牛头庄第二年,郁郁寡欢,一病去了。因为要为父守孝三年。所以文淑贤今年二十四,文永禧二十二,均都未嫁娶。 姐弟俩小时候过了几年好日子,一样的心高气傲,眼高手低,田里边的活计干得一般。亏得文永禧好歹认识几箩筐字,平时帮人写信写些对联福字喜字什么的,加上文余氏和文淑贤做点针线活补贴,一家子马马虎虎混个饱暖。 井勇,就是那个别家探子,是西平侯派来偷师的密探。 “玉壶春”是牛头庄最先酿造成功的酒,如今是上京祥瑞楼的招牌,独一无二。起先压根就不对外出售,仅仅供给有能力在祥瑞楼天字地字二十个厢房消费的顾客。时至今日,祥瑞楼天地厢房,一间最低消费一千两银子,仍旧是供不应求。 老西平侯去世后,西平侯府势衰,加上老西平侯儿孙众多,花费庞大。所以新西平侯一袭爵,便努力开源节流。西平侯眼红外加生气祥瑞楼分走他家产业“蓬莱渡”的巨大利润,派了十几个密探前往偷师,基本全军覆没,唯余井勇。 井勇极为谨慎,又沉得下气,总结前人失败,得出不少经验。他混在赵老三临时雇用的民夫里边,足足蛰伏在牛家庄四个月,几乎将整个牛头庄佃农庄丁的人物性格都分析出来,才终于找到文永禧这个突破口。 文永禧识文辨字,虽然颇为好高骛远,可由于这种半桶水的读书人最善伪装。加上人的心理都是同情弱者的,不少庄丁佃农知道文氏一家从前也是富贵过,如今落魄了,却也没抱怨什么,反而和他们一般每天辛苦操劳,多少都有点同情心理在,平时有条件的情况下也是能帮一把就一把。 文永禧素来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膜样,待人接物都谦虚客气得很,文母和文淑贤则极少露脸,只在家做些精致的刺绣,好卖了钱补贴家用。所以文家牛头庄里,口碑人缘居然还算不错。 井勇搭上文永禧,两人一拍即和,立刻就制定出如何偷窃酿酒方子的计划。井勇先给了文永禧一百两银子做定金,承诺只要文永禧能先将“玉壶春”的酿酒材料偷窃出来,他后继便给五百两银子。 文永禧颇有歪才,四下钻营,又寻了个机会,知道赵老三未出五服的堂侄子赵大富年尾要娶妻,女方相貌出色又能干,女方家人要的彩礼也算较高。赵大富对那个女子十分钟情,这些天都豁出命似的干活,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铜板,好办一场拿得出手的婚礼。 文永禧装出一副可怜样子欺骗赵大富说:文母年级渐长,早些年四处奔波时落下了病根,如今每逢换季或是阴雨天气便全身关节疼痛不堪。他好歹之前读过几本书,知道几个偏方,用酿酒的酒曲和酒糟用纱布装了,热敷在患处,能极大缓解疼痛。 赵大富并没有怀疑,立刻偷偷帮着文永禧偷了几袋酒糟酒曲出来,可是文永禧检查后,一脸失望地对赵大富说,东西拿得不对,并恳求赵大富,能否带自己进到酿酒作坊,让他自己亲自去拿。 赵大富自然不肯,文永禧又装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悄悄塞给赵大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告诉赵大富“实情”。他的这个偏方其实不是给文母用的,他有位亡父的故交在上京城也算颇有权势,乃是行伍起家。早些年跟过平宁侯征战沙场,落了一身旧伤,如今老了,也是全身时时疼痛。知道文永禧手头有方子,且效果非凡,先拿了两百两银子做定金,让文永禧帮他把东西准备齐全了。如果效果明显,接下来,还会再给银子。 赵大富抵挡不住诱惑,被文永禧骗得团团转还不知道,直到被抓了,还以为文永禧只是在凑什么偏方的东西呢。 文永禧通过赵大富,成功拿到“玉壶春”的酿酒法子,井勇大方干脆给了文永禧一千两银子,再度承诺:只要文永禧能将酿酒作坊的布局,所有酒的酿造方式原料比例等等全部透露与他,他另给五千两银子,外带帮文永禧一家落籍到上京。 文永禧和母亲姐姐商量,一家人均觉得此路可行。与其这么居于人下,做个泥腿子,不如搏上一把,富贵日子便唾手可得。 文永禧继续欺骗赵大富,屡次进入到酿酒作坊,将布局等外人不知的细节,一一记录下来,陆续将图纸拿给井勇,井勇每收到一批图纸,便给文永禧两千银票。文永禧更是来劲,没想到居然会败露,被鲁六抓个人赃并获。 如今一家全部被囚禁起来,家底也被抄个精光。文余氏和文淑贤照顾残废的文永禧,日夜诅咒怒骂锦潼,毫无悔改之心。 赵大富这边可大不相同,他的未婚妻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知道赵大富为了风光气派娶她进门,才犯下这等大罪的。非但没有嫌弃赵大富,不顾自家人反对,执意要嫁给赵大富。 赵大富的未婚妻叫凌艳,牛头庄佃农家的女儿,以前赵大富好歹在收入最高的酿酒作坊干活,又是庄头赵老三五服内的亲戚。凌艳家人自然恨不得赶紧把自己女儿嫁过去,好沾赵大富的光。 如今赵大富这般模样,还被贬去环山做苦役,苦役每天白干活没有工钱的,只负责两顿吃的。凌艳相貌颇为出色,厨艺针线样样拿得出手,凌家人如何同意?干脆将凌艳锁在家里,准备帮她另找婚事。 凌艳也是个有主见的泼辣女子,趁家人不注意,自己翻窗爬墙跑到锦潼那里,跪求锦潼替她作主:她凌艳此生,不负赵大富,非赵大富不嫁! 锦潼佩服凌艳,许了他俩的婚事。又告诉赵大富,只要他在环山努力干活,监工会根据他的表现,缩短他的苦役时间。 在爱情激励下的赵大富,激情澎湃,荷尔蒙爆棚,天天在环山拼了命的干活,从不偷奸耍滑。 自我感觉又做了一件大好事的锦潼,继续自己的日常工作安排。 第二十一章 无效夜探 这次锦潼亲自前来,主要是要亲自监督那个“九蒸九晒神仙玉液”的酿造,以免出现差错。 其实就是酱香酒的酿造工艺啦,锦潼故意给取了个忽悠人的牛逼名称,把赵老三唬得对她更加崇拜得五体投地。 锦潼亲自指导赵老三几天,赵老三已有经验,很快便掌握技巧,领着一队人马撸起袖子没日没夜大干。 这些体力活锦潼可做不了,她放心将所有事交于赵老三,只在出酒的时候亲自过去把关指导。 酿造新的酒,整个酿酒作坊的巡查自然比平时严格许多,赵老三增加一队护卫,无论白天黑夜,十二时辰不间断护住作坊。 每逢锦潼一外出,可怜的人肉监控徐影就必须陪同。严格意义讲,徐影已经不算人肉监控了。郑祺琰对锦潼能力十分认可,如今只叫徐影他们暗中保护好锦潼,别被人暗害了去。 锦潼这半年来,在牛头庄大兴土木,将其扩建不少。又建酿酒作坊,不过三月余,便酿造出几款闻所未闻的佳酿,风靡上京。 郑祺琰有特别叮嘱过,务必护好牛头庄,免得被有心人惦记上了,对侯府不利。赵老三后来在外边雇佣的短工,其中便有不少是郑祺琰派人混进去暗中保护的。 赵老三不是一般人,酿酒作坊看守防范得极其严格,非锦潼家奴的,连那几座山都靠近不了。所以酿酒作坊里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郑祺琰手下什么也探不出来。 徐影知道锦潼让赵老三大肆收购粮食,粮食是国家命脉,大肆收购,难免引人注目。徐影担心锦潼,便打算夜探酿酒作坊,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方便弥补。 不料才一进到酿酒作坊,居然便被人发现了。 徐影擅长隐匿轻功,出道以来从未失手,想不到锦潼这里藏龙卧虎,居然有这等高手。他不欲将此事闹大,赶紧撤退。 发现徐影的人,便是鲁六。 自打鲁六自动将自己卖给锦潼,又领了牛头庄这边的差事,他便恪尽职守,努力做一个忠仆。 锦潼酿酒作坊生产的几款酒,在上京独一无二,大把人眼红,不少人畏惧平宁侯势力,只能眼睁睁看锦潼金山银海地挣。也有部分不怕死的,或是同样位高权重不要脸的,几番派人前往偷师。 鲁六自来了牛头庄,便被编入护卫队,和几十个牛头庄的护卫,轮流日夜巡查。鲁六家学渊源,又是六兄弟中天赋最高的一个,五感超人,几乎是一逮一个准,着实帮锦潼扫清不少人。 锦潼来牛头庄就是要酿新酒的,居然有人立刻便尾随着潜进酿酒作坊来,鲁六警惕心大起。 徐影自付身手,本以为全身而退不是难事,谁曾想鲁六犹如附骨之锥,紧咬不放。两个人你逃我追,足有大半个时辰徐影还摆脱不了鲁六。 牛头庄的地势布局徐影不熟悉,他很聪明的围着酿酒作坊四周绕大圆圈,寻找脱身之策。 徐影心里苦啊!要是真被鲁六逮到了,他若是承认自己的身份吧,不知道夫人会不会生侯爷的气,任谁知道自己居然被人监视如此之久,都会愤怒吧?更何况夫人此等河东狮般凶残的女子? 若是不认吧,想想那个被张赫剐舌,毁目外加挑断手筋脚筋的贼人,徐影赶紧加把劲,跑得更快了。 幸亏鲁六怕中了徐影的调虎离山之计,吩咐酿酒作坊其他护卫继续巡视,务必护好作坊,不可让任何贼人乘虚而入,自己则单身追捕徐影。要不然作坊护卫们来个前后夹击,估计徐影真逃不出去。 又你追我赶许久,徐影终于找到个藏身之地,整个人顺着一壁山崖而下,屏息隐身于山壁蔓生的藤草之间。 鲁六失去徐影踪迹,不死心砍下一条长藤,对着山壁挥舞抽打,听声辨别,除了惊起山间无数飞鸟之外,一无所获。鲁六在山壁上考虑片刻,转身离开。 徐影稍微松一口气,仔细倾听,鲁六行出约百步,便不闻脚步声。徐影安静隐藏,心里却暗暗着急,生怕鲁六硬耗到天明,那可如何是好? 幸亏鲁六只等了约一炷香,便真离开了,他到底心系酿酒作坊那边,只想着回去加强戒备,以免被贼人潜了进去。 徐影回到武平居住的地方时,饥寒交迫,从所未有的狼狈。 武平大惊失色:“影哥,夫人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弄成这样?” 徐影摆摆手:“夫人无碍,在温泉山庄休息。” “那你怎么搞成这德性了?”武平赶紧先拿一小坛子酒给徐影暖暖身子,又张罗着拿些肉脯出来。 徐影先喝一大口酒,喉咙火辣辣的直温暖到胃,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暖乎起来。 然后狼吞虎咽将几大块肉脯吃个干净,感觉自己终于活回来了,才开口和武平说:“我去酿酒作坊那边察看,不料被夫人手下发现,差点被抓,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个鲁六回来。” “你神经病啊!好端端去夫人酿酒作坊查看个鸟?夫人此次来牛头庄,就是要新酿一种更难得的神仙玉酿,作坊那边巡查得比平时严格数倍,你,你,你,你该不会也想学别人偷师吧!”武平气得都结巴了,这徐影怎么越来越不靠谱了呢? 自从锦潼病愈后,在内将整个平宁侯府理得铁桶般水滴不进,在外交好上京各权贵人家,长袖善舞,顺带给平宁侯府挣了不少好名声。七爷如今信任夫人,只交代徐影一干人暗中保护好锦潼就行,其余的,除非夫人有什么过火行为,方可阻止。这好端端,徐影是脑袋被驴踢了,才玩儿什么夜探酿酒作坊。 “你别胡说八道,我要那酿酒方子干什么?夫人这几个月,大肆收购粮食,我是怕酿酒作坊有什么不妥,才想去看看的。” “省省吧你,你好歹去问下我哥再做决定啊!夫人新酿的这个酒,据说是集了粮食的精华在里边,一斤酒,至少需要十几斤粮食才酿得出呢。再说了,你没看到酿酒作坊每天推出去当饲料的酒糟有多少吗?”武平将那一小坛酒伸到徐影眼前:“就这五粮醇酿,一斤也要七八斤小麦高粱才酿得出来呢,你倒是说说,夫人大肆收购粮食有什么不妥?” 徐影愣了片刻,知道自己多此一举,白白奔跑两个时辰,冻了半宿,外带被武平这小子训了一顿,内心烦躁,只闷闷休息去了。 他们两个人只顾着聊天,又想着在自己地盘也没有可以压低声音什么的,万万没想到就被反窃听了。 张赫正常情况下,每天寅初就起床打桩练功了,徐影恰恰好在寅初归来,张赫好奇心起,躲在外边将他们的对话听个明白清楚。 张赫随锦潼到平宁侯府后,日常的确无数次发觉,似乎有人一直暗中窥探锦潼。无奈张赫几次寻根追迹,都一无所获,这让张赫一直如坐针毡,生怕暗中有人对锦潼不利。 如今真相大白,张赫提心吊胆了许久,终于安心了。郑祺琰如此对待锦潼,老侯爷老夫人的在天之灵,可以放心了!张赫替锦潼高兴,神采奕奕回去练功了。 第二十二章 醉酒 足足又用了五天,锦潼才走马观花般将她的牛头新庄巡查个大概,基本满意,于是正式开始自己的度假生活。 十六月色皎洁,锦潼亲自提了几坛子酒过去找楚婉聊天。 楚婉看着那不到巴掌大的六个小酒坛,一脸嫌弃:“潼潼,瞧不起谁呢?这点子酒我一人能喝十坛!” “吹!可劲儿吹吧你!我这神仙佳酿,两坛就能撂倒你!” “得了吧!你当初也说那玉壶春后劲大,可我喝了两坛也没事!” “那就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初秋,山间寒意浓,锦潼提出一个精致的双层錾金海兽水波纹银壶。 楚婉好奇正要伸手触碰,被锦潼一巴掌拍掉她蠢蠢欲动的小爪子:“小心烫!这个银壶是双层的,外面一层灌满热水,里面可温酒。” 说完将两坛子的酒倒进去加热,然后做出一副纨绔子弟调整良家少女的模样对楚婉说:“银瓶温佳酿,同赏山中月!美人可否赏个脸啊!” 楚婉一蹄子踹过去:“去你大爷的!老娘你也敢调戏!” 锦潼哈哈大笑:“婉姐姐,这酒叫相思红,微带果香,味道不同于玉壶春,尝尝!” 楚婉瞪了锦潼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觉一股暖意直入胸腔,连呼出的一口气都满带香甜果味的酒香,不由赞叹:“怪不得你说这酒是神仙佳酿,果然不凡!对比玉壶春,又是另一番滋味。” 巧绿送来几碟锦潼交代好的下酒菜,楚婉一看,赞赏又变回嫌弃:“堂堂平宁侯一品诰命夫人,您就请本宫啃这个?”楚婉皱着眉头:“鸡爪子?” 这朝代鸡爪鸭爪什么的基本都被扔掉,就连炖鸡汤什么的都不会把爪子加进去一起煮。 锦潼一拍桌子:“你他么就不能给个面子啃啃看哦!” 楚婉无法,只能一脸嫌弃的夹起一个鸡爪,考虑再三,勉强入口,然后…… “堂堂肃亲王妃,您老在王府过的是啥日子哟?就饿成这德性!啃个鸡爪骨头都不带吐的?”锦潼无情回击。 楚婉又踹了锦潼一蹄子:“一边吃去!就你话多!” 装相思红的酒坛只能装四两酒,锦潼只带了两坛。两人一杯接一杯就着几个小吃,不到半个时辰就消灭完了。 巧绿另外送了一个双层錾金缠枝花叶鹦鹉纹的银壶和几碟小吃过来,楚婉双眼蒙眬,薄有醉意。 看锦潼另外拿了两坛小的酒倒进银壶中,闻着味道似乎与刚刚的“相思红”要有不同,便好奇发问:“潼潼,这又是什么酒喝?感觉味道比相思红更加浓郁醇厚。”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五粮醇酿,比相思红更烈,婉姐姐,你别喝太急了,这酒火辣辣得很!” “就你花样儿多!”楚婉拍拍锦潼的脸颊,看着隐在山间的一轮圆月,满腹心事涌上心头,哽在喉间,实在是不吐不快! 她叹了一口气:“潼潼,其实我是在躲着家父!” 锦潼一脸惊讶,然后便吃了一个大瓜。 楚婉父亲在刑部郎中这个位置上,已经做了十来年没动了。 楚婉的母亲林氏是渭南名门闺秀,泰和九年,摄政王谋逆,于渭南封地起兵,林氏一族鼎力相助。 泰和十一年,摄政王兵败被擒,圣主贬摄政王为“狈氏”,钦定凌迟处死,在菜市场公开处刑,刽子手足足剐了3600刀后,才一刀将其毙命。 当时朝中与摄政王有联系的官员皆惶惶不可终日,担心圣主怪罪下来。毕竟龙颜大怒的圣主,自摄政王起兵谋反这两年间,抄了上京近百名官员,就连建安侯,如果不是除了郑祺琰力挽狂澜,估计也族灭了。 而楚婉的母亲林氏这一族人虽说是旁支,但也难免被波及。林氏提心吊胆了两年,病入膏肓,终于在次年冬天病亡。 楚凌舟只好草草将林氏安葬了,不过三月便迎娶了前刑部尚书的嫡次女廖氏为继室,当年便升为刑部侍郎。 那廖氏两面三刀,人前慈眉善目,端庄大方。人后却刻薄好妒,薄待楚婉楚晰姐弟,更将林氏的嫁妆全部占为己有。 楚婉姐弟沦落到连顿饭都吃不饱,亏得林氏留下的两个嬷嬷忠心护主,主仆几个偷偷做些针织出去换钱,勉强撑着。 那时楚晰才八岁,家里本来请了一个先生教书,廖氏却找借口将那夫子辞退,任楚晰自己学习。 而这一切,楚凌舟都视而不见。 “这叫爹?”锦潼拍案而起:“楚婉,你也忒没本事了吧?这人渣你还用得着躲着他?要不要我帮你弄个麻袋,将这渣滓套起来暴打一顿啊!” “潼潼,楚凌舟如今搭上睿王,想借我来拉拢我们家王爷做助力。王爷临出门的时候交代我,切切不要和楚凌舟直接接触,以免被他算计。楚晰那小子天天窝在你三哥那里,估计楚凌舟不敢过去找他。结果这臭不要脸的渣滓,死缠烂打,天天王府门口拦我,我没办法才躲到你这里的。” “矮油,你家王爷,又来秀恩爱!” “潼潼,王爷可以说是我们姐弟的救命恩人,他的话,我自然听从。” 锦潼做了个浑身哆嗦的姿态,继续听楚婉讲下去。 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直到廖氏将年仅十二的楚婉许给死了三房正妻、年近半百的西平侯做继室时,才意外结束了! 楚婉的外祖父对肃亲王有恩,这几年肃亲王一直暗中不着痕迹地照料楚婉姐弟,楚婉身边嬷嬷悄悄拿出去卖的绣品,基本都是肃亲王派不同人用略高于市面价格买下的。 听说楚家要将楚婉许给西平侯做继室,肃亲王怒了! 那西平侯一介武将,脾气暴躁,几房妻子和无数妾室给他生了二三十个子女,孙子都抱近百个了!楚婉过去,哪熬得下去?哪有出路? 肃亲王万般无奈之下,生平第一次做了爬墙采花贼,溜进楚婉闺房和她商议。 肃亲王嫡妻生下次子不久后就病故了,肃亲王至今未另娶,他虽年三十七,比楚婉大许多,但怎么说也比西平侯好百倍! 得到楚婉肯定,肃亲王大张旗鼓带着一队府兵,打上西平侯府,欲逼迫西平侯上楚府退亲。 西平侯平“狈氏之乱”立下大功,正是炙手可热之际,哪里忍得下这口气,结果闹到圣主跟前。 西平侯自打平了“狈氏之乱”,自恃功劳,不比郑祺琰这个新贵低调做人,圣主早看他不顺眼了。便做主解了楚婉与他的婚约,亲自赐婚,让楚婉及笄后,嫁入肃亲王府,此事轰动上京。 更有人才编歪曲:梨树不知开花白,欲压娇艳海棠来。奈何金玉有良缘,圣主亲点鸳鸯谱。(肃亲王名李铬,是为“金”也。楚婉那个婉字,则被理解为肃亲王捧于手心的“玉碗”,所以说两个人是金玉良缘。) 肃亲王生怕廖氏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对楚婉暗下毒手,又亲自指了四个嬷嬷给楚婉,美其名曰:好好教习楚婉的姿容仪态。另派了八个丫鬟照顾楚婉,四个书童护着楚晰。 楚晰人小鬼大,早就看出林氏的死有蹊跷。加上林氏死后,楚凌舟居然将她所有物品皆焚毁,连林氏睡的红木罗汉床也不放过。 楚晰想办法偷偷从红木罗汉床上锯下一小块,又将林氏生前用的茶具碗筷留下一些,趁人不注意藏到了花园隐秘处,想留待以后他有能力了,再做调查。 楚晰暗中观察,一年后才全然信任肃亲王,他将东西交与肃亲王帮忙查看。结果,果然有问题! 林氏睡的红木罗汉床用的漆料,里面含有雪上一枝蒿和夹竹桃,毒性已入木三分。上京入冬的时候,富贵人家皆烧地龙取暖。楚家也不例外,红木罗汉床被地龙一加热,毒性散发,侵入人体,日积月累,林氏如何能活? 林氏是被毒死的,罪魁祸首就是楚凌舟! 楚婉想起亡母,不由哭得撕心裂肺,锦潼也气愤不已,两人一边喝酒一边淋漓酣畅地大骂楚凌舟。 “气大伤肝,醉酒亦伤肝!两害相权取其轻,婉姐姐,来,喝杯酒消消气!”锦潼劝酒,楚婉一干而净! 两坛五粮醇酿很快见底,锦潼豪气冲天直接将最后两坛酒塞一坛给楚婉:“这酒叫沙场秋点兵,干了!喝了沙场秋点兵,打他楚凌舟个麻买逼的!” 那沙场秋点兵度数极高,两个女人就这样对坛吹,早醉得七荤八素。 两个人酒品都不咋样,锦潼早忘记自己是个古代人了,她屈膝蹦跳,轮流晃动两个肩膀鬼哭狼嚎高歌:“杀马特~杀马特~~~洗剪吹洗剪吹~~~渣男锡纸烫,渣女大波浪,待到春暖花开时,一起出去浪~~~” 楚婉也毫无形象和她一起蹦跶,只嚎得几个贴身丫鬟替她俩臊得慌。牛头庄安静,两个人的歌声逆风都能飘十里,只保佑那些个佃农什么的耳朵不好,千万别听到。 巧绿很想把她们的主子各自带回去安寝,偏偏锦潼和楚婉两个人扯成一团,分都分不开,无奈之下只能将两人都送到床上,任她们胡闹去。 楚婉两个贴身大丫鬟,若兰和清兰两个人通宵达旦伺候在旁,锦潼的贴身丫鬟巧绿也搬个炉子守在外边熬醒酒汤什么的,三人皆一宿没睡。 第二天楚婉先醒过来,就看到两个丫鬟四个黑眼圈的守在床前。 想到自己昨夜居然如此失态,她颇有些不好意思。若兰清兰见她醒来,赶紧先伺候着楚婉洗漱。巧绿则迅速将一碗酸香养胃的醒酒汤,给楚婉呈上来。 锦潼还睡得四仰八叉,直到丹朱过来替了巧绿,还和周公下棋呢。 第二十三章 活字印刷 楚晰在西街重建时,与锦渻相识后,欺负锦渻性情温和,便一直赖在锦渻家里。美其名曰帮其出谋划策,实际情况是为了躲开他家忒不要脸的“睿王党”亲爹。 楚晰才学出众,文采斐然,位列上京七子之一,锦渻与他颇合得来,对楚晰自然欢迎得很。 西街重建完毕后,锦渻事了拂衣去,谢绝所有赏赐,只关门读书,其实领导着几十个幕僚,帮锦潼编撰字典。 锦渻才学一般,大熠朝有数万字,编撰字典这么专业的事情,着实不太承担得起。 况且锦潼知道锦渻的斤两,并没有将“活字印刷术”这个事情和锦渻说,锦渻身边虽有建安侯府百来个护卫守着,可是人多嘴杂,锦渻御下又松,生怕走漏了消息。 所以锦潼借口如今朝堂混乱,圣主没有立太子,几个王子明争暗斗得厉害。搞不好一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倒霉了!远离朝堂,专心著书立说才是保命王道。 锦渻深以为然,虽清楚自己才学有限,编撰字典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举,仍旧乖乖闭门谢客,专心啃字。 楚晰天天赖在他家,自然无条件热情帮忙,顺带着还把同样位于上京七子,人称“吕氏双绝”的翰林院修撰吕大人的两个儿子,吕翰文吕鸿文也一起叫了过来帮忙。 锦渻差点喜极而泣,与几人相处甚欢,平时皆互称起字来。锦渻,字温煊。楚晰,字良之。吕氏兄弟,兄字静思,弟字谨言。几人好得几乎夜夜抵足而眠,畅谈学问之道,然后便乐极生悲了。 这上京三子,对待学问的态度,一个比一个严谨。碰到个把无法定义的字,非得翻阅典籍,追根究底,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无奈各地方言、偏僻字、一字多意的实在数不胜数。偏偏典籍也颇有些语焉不详之处,于是三子们天天为了一个字究竟有多少读音,几个写法,几个意思等吵得不可开交,就差,噢不!已经动手了,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锦渻外加几十个幕僚,本着以和为贵的态度,屡屡作中间人调和。无奈三子带人入沟的本领实在强大,结局经常是几十个人,争辩得脸红脖子粗。 嗷嗷嗷之乎者也的学问辩驳声,迎风飘荡,着实扰民。亏得锦渻有几个上过战场的护卫,形象勇猛,吓跑不少上门投诉的邻居。 如此一来,一大群饱学之士群龙无首,事倍功半不说,工作进度着实缓慢得很。 锦潼的原计划是在圣主千秋节之前(圣主的生日在十一月初八),将活字印刷术“发明”出来。 首先凭借这个技术结交帝师江卓庭老先生,然后将锦渻送给江老先生做个关门弟子,基本就算保住她这个老实的三哥远离朝堂争斗了。再者让江老先生上奏圣主,携门生印刷书籍,教化百姓,到时候她三哥跟在帝师旁边帮忙,轻松挣名声就好。如此,至少能保靖北侯这一世安然无虞。 锦潼用十坛酒的代价,将公孙无忌请到她三哥那边帮忙。没办法,但凡她手下有一个学富五车,有领导能力,手腕强大,仅需三言两语就能明白她的意思的知识分子,她也不至于要用这老头。 锦潼老实不客气向公孙无忌下了军令状,最慢十月初一,必须将大熠字典给她编写出来。 公孙无忌屈服于锦潼的威逼利诱,乖乖带着十坛酒,到靖北侯临时府邸帮助锦渻。 公孙无忌前脚收拾行李刚走,锦潼后脚便让人扛了五百斤高度白酒,将影竹斋里边外加旁边那个大竹林,精挑细选了约两百根新竹,开小孔将烈酒注进去封闭好。 锦潼画好图纸注明位置,张赫为了以防万一,在每一根注酒新竹上面,都隐蔽做了记号。 别问锦潼为哈如此操作:第一;为了挣钱。第二;为了折磨公孙老儿! 锦潼搞好小动作后就去牛头庄,留下在建安侯临时府邸住不好吃不好的苦逼公孙无忌。 叫临时府邸的地方,自然住的比不上平宁侯府里的影竹斋,至于吃的,公孙无忌后悔啊! 他平生就好一口吃的一口喝的,自从锦潼执掌侯府,他的舌头被养的刁上加刁,挑剔无比,锦渻如何满足得了他的口腹之欲? 早知道就让锦潼给他一块祥瑞楼的对牌,方便他去白吃白喝了。锦渻这边的伙食,饿不死他就是公孙祖上积德了。 若不是锦渻对他恭敬得仿佛孙子似的,公孙无忌早撂挑子回影竹斋了。 仔细想想,唉!他还真不敢撂挑子回去哦,说句心里话,他有点怵锦潼!这丫头心狠手辣着呢,他这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了,只想安度晚年。 幸亏还有十坛酒可以慢慢撑着等锦潼回来,要不,他宁可自挂东南枝,独自枝头抱香死,也别想让他来靖北侯临时府邸劳心费脑。 公孙无忌不比锦渻,锦渻是想编辑一本字典出来,功于千秋,日后学子但凡有不识之字,均可以在字典找出来,想想真让人热血沸腾。 公孙无忌是知道锦潼的“活字印刷术”,所以简单暴力根据帝师江卓庭著的《大熠解字》,将九千多个字按着偏旁部首,字数多寡,一一分门别类。不到一个月便宣布完工,派人誊写清楚后,立刻字典送到锦潼的“巧工坊”,方便徐为义进行下一道工序。 而上京三子,还逐字一个一个注明意思出处什么的,天天仍旧吵得犹如牛头庄的鸭子场。 这情况到最后,连锦渻也颇为承受不了。他的妻子唐氏给他生的嫡长子已满周岁,体格健壮,适合出远门。唐氏打算趁着秋高气爽,携子前往上京,一家团聚。 而锦渻早就在锦潼的帮助下,另外购了一处五进外带两个园子的大宅,重新装修中。如今临时府邸一片乱糟糟,锦渻三不五时,便躲到建安侯正府监工,以偷得浮生半日闲。 ———————— 九月尾农忙,整个牛头庄种的田开始收割,锦潼想着自己还委托了公孙无忌一个重任呢,该回去看看工作进度了。再说肃亲王不日即归,有他撑腰,楚婉也不用担心楚凌舟死缠烂打了,于是两个闺蜜双双把家还。 楚婉不客气地拿了锦潼十几坛酒,愉快回到肃亲王府。 肃亲王还在宫中没回来,楚婉亲自看着厨房,按照锦潼给的方式准备火锅,忙得不亦乐乎。 肃亲王快戌时才到府里。圣主那抠门家伙,就让他吃了几块味道不咋样的糕点,可怜他饿得前肚贴后背的,走路都有些摇晃了。还没进屋隔着大老远呢,就闻到一股不同以往的浓香,肃亲王情不自禁垂涎三尺,瞬间精神百倍,立刻加快步伐。 楚婉看他回来,忙让丫鬟赶紧帮王爷除下朝服,自己则亲手将肉丸子下了汤锅,又帮肃亲王乘了一碗汤,调一碟子酱料。 肃亲王先喝一碗汤垫肚子,然后迫不及待地拿起酒杯一口闷:“好酒!比祥瑞楼的玉壶春香醇热辣不少。” “王爷尽管开怀畅饮,这酒叫五粮醇酿,自然比玉壶春还要香醇。另外还有桃夭,沙场秋点兵几款新酿的酒,上京目前除了平宁侯家,就只我们这里有了,王爷有时间再一一品尝。妾身厚着脸皮,足足拿了十几坛呢,够王爷好好享用了。可恨去牛头庄才带了两个丫鬟四个护卫,抢不过平宁侯夫人,要不妾身非把牛头庄的酒窖给搬空了不可。” 楚婉象只喜鹊般清脆地叽叽喳喳,肃亲王莫名觉得喜感,语气也轻快起来:“你可别!本王打不过郑祺琰那家伙!” “平宁侯敢打王爷?妾身便帮王爷出气,把平宁侯夫人也打上一顿。” 肃亲王哈哈大笑,好久没见到婉儿这么开心了。去了一趟牛头庄,婉儿倒似年轻回初嫁他的时候,活泼得很。 老夫少妻和谐共进晚餐,两夫妻大快朵颐,整个肃亲王府不知怎滴,就变得一派喜气洋洋的。 用完膳后,肃亲王去书房处理公务。 楚婉晚膳有点吃撑了,她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消食。想起那天晚上和锦潼一起跳的舞,童心大发,扭腰晃肩地在房里蹦跳。 “婉儿,你在做什么?”肃亲王一脸诧异呆在门口。 “我,妾身最近学了,学了几招武术,晚膳实在用多了点,便施展一下手脚消消食。”肃亲王处理公务向来费时间得很,楚婉没想到他今天速度居然比平时快上许多,倒被吓了一跳。 “这武术谁教的?不伦不类!你若要学,本王亲自教你!” “真的?”楚婉有些没反应过来。 自从楚婉嫁入肃亲王府,素来都是人前一副端庄矜贵派头,生怕丢了肃亲王的脸面。私底下对肃亲王也是尊重温柔,很少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露出。肃亲王便忍不住逗她一句:“假的!开玩笑。” “去你大爷的!”楚婉一个忍不住,这半个月和锦潼打闹习惯了,老实不客气一蹄子踹过去。 肃亲王猝不及防,忘记自己站门边,躲闪之际被门槛绊一下,差点摔倒。楚婉赶忙去扶,两口子闹成一团。最终闹上了床,一夜春光无限。 第二十四章 结交文豪 天气渐冷,不知不觉已到十月。在上京百姓基本都忘记中秋常白氏以死状告“贤王”李纬的时候,又有新戏可以看了。 李纬封地百姓,久等李纬未归,又知道李纬被“冤枉”,至今还囚禁于大理寺监狱中。几方商讨,派出几个德高望重者,亲捧着万民书,上京替李纬鸣冤。 而三司在李纬封地明察暗访月余,耳中所听皆是百姓对李纬的歌颂赞扬,眼前所看一派繁荣昌盛,家家户户丰衣足食。 李纬将温良臣日常罪行写得详细,根本不用花心思。其余的,就是李纬手下几个刁奴,仗着李纬之名,巧取豪夺,出海经商挣了几百万两银子。 如此看来,李纬顶多就是个御下不严,并不能算是什么大罪过。既然温良臣已经伏诛,李纬手下那几个刁奴所挣的几百万两银子上缴到国库。圣主下令替常氏一族重新建了宗庙,又找到常氏几个远亲,负责宗庙的日常祭祀。 圣主下令释放李纬,由于圣主千秋节将至,也没有将李纬赶回封地,反而让李纬留下来,等过年后再回封地。 常氏族灭惨案,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案了。 李纬生母早亡后,基本是皇后将他带大成人的。李纬留在宫中,承欢皇后膝下,母子二人其乐融融。 圣主估计觉得将李纬关在牢里一个多月,太委屈这个儿子了,这些日子对李纬屡屡赏赐,连带多去皇后那里用了好几次膳,气得宸贵妃摔掉好几个花瓶。 难得圣主居然还训斥了宸贵妃,让其好好闭门思过,看来风向又有变化。朝中大臣觉得机会来了,又发起一波新的立太子活动。 万万想不到,圣主再度龙颜大怒,打的打,杀的杀,贬的贬。如此一波云里雾里的操作,仔细一算,朝中基本剩下三种人,一,资历根基浅,不太敢和圣主正面刚的人。二,坚定不移死忠派。三,油光水滑老油条。 那些个贤王党、宸贵妃党什么的,基本都远离朝堂了。 圣主的心思比女孩还难猜,贤王李纬绝不是省油的灯,宸贵妃能这些年来压皇后一头,圣眷不衰,也是把超级费油的灯。常氏一族在几波势力对峙下,这族灭得实在够冤,这些锦潼都清楚。但她不是圣母,能力有限,甚至为了自己的安全,远离了公孙老儿。 郑祺琰如今对她信任到连南疆的战利品,也一车车暗中送到她这里让她处理。公孙无忌更是什么都不瞒她,聊天聊着聊着,内容就开始往乱臣贼子那方向发展了。 锦潼怕知道太多,自己做起事来反而瞻前顾后,束手束脚的。又怕自己道行不够,别言谈举止透露点什么出来,徒惹别人猜测,反而不好。于是干脆两耳不闻朝堂事,一心只顾自己人。 锦潼葛优瘫在暖阁里边,翘着二郎腿,左手一只猫,右手一只猫,边撸边策划。她的巧工坊已经把活字印刷造了出来,这段时间,锦渻和楚晰,吕氏兄弟关系着实不错,接下来,就可以开始她的计划了。 秋高气爽,适合浪荡,锦潼依旧一身书生打扮,雄赳赳骑马出府。 丹朱和巧绿两人书童打扮,和张赫外加几个下人,赶一辆装着几个大箱子的马车,紧随其后。 靖北侯临时府,上京三子喋喋不休,轮流询问锦渻何谓“活字印刷术”。 锦渻记得锦潼曾经和他谈笑过,说一个女人八卦起来,其喧哗程度可比五百只呱呱叫的鸭子。如今他看着围着他询问不休的上京三子,有种自己置身于一千五百只鸭子包围中的错觉。 招架不住的锦渻连连作揖:“在下笨口拙舌,实在不知如何形容这活字印刷术,烦请稍侯片刻,等舍妹到来,自会与诸位祥说。” “温煊,这活字印刷术,难不成,是你妹妹所想的?这不会是胡闹吧?”吕翰文情不自禁质疑。 “一介妇人,头发长见识短,异想天开!”吕泓文补刀。 锦渻立刻翻脸,说他可以,说他妹妹半点都不行:“舍妹才学远胜在下百倍,若她为男子。”锦渻语气自信,拂了一下衣袖,昂首道:“上京七子之首,非她莫属。” 吕氏双杰自然不服,楚晰倒是听他姐姐说过锦潼,于是四个人又分两派辩驳“女子无才便是德”“巾帼不让须眉”等等话题起来。 锦潼昂首阔步而来,打断他们的争辩,几人有些意外地看着锦潼。 吕氏双杰文人世家之子,难免古板,见锦潼一女子不伦不类扮成个书生,不由说了几句“不成体统!”“胡闹之极!”之类的话,锦渻差点撸袖子和他俩翻脸。 “你们继续吵哈!”锦潼懒得理会他们,只自顾着吩咐张赫几人,将箱子打开,拿出一版一版的活字,整齐排列。 三人哪里还吵得下去,有辱斯文哦!而楚晰早就像个好奇宝宝般,抢了个最佳位置一旁观看。 观察片刻,楚晰不禁主动发问:“锦公子。”既然锦潼着男装,他便尊重锦潼,明知她是个女子,却将她作男子对待:“这些零散字块如此之多,要组成一本书,何其费时?” “小菜一碟!本公子先弄本《圣训》给你开开眼界。”《圣训》内容就是拍当今马屁,鼓吹大熠朝如何强盛的,实乃洗脑神器,大肆印刷宣传,铁定不会违规。 锦潼右手打个响指,训练有素的几个下人各拿一本字典,一人负责一部分,飞快将一粒粒大拇指大小的字粒依次放入模具中,不到半个时辰,便将一本八千来字的《圣训》组合完毕。 四个有素质的人在不影响到下人的前提下,伸头探尾研究,小声评论,渐渐看出门道。 那活字一版一版,都是有规律可寻,按着偏旁部首,字数多寡分门别类,且标明编号。 下人们对着字典寻到正确的字后,按着编号便能找到相应字粒取出放入模具中,速度极快。 组合完毕后,将一版一版模具均匀刷上油墨,现场印出一本《圣训》给众人看。 锦渻得意洋洋看着吕氏兄弟,真为自己亲妹妹感到骄傲。 “那印刷的器具太过庞大,无法带过来,只能先用人工印刷一本给大家看看,若是使用印刷机器,速度快上十倍不止。”锦潼开口解释。 楚晰指着一版空白的字块询问:“锦公子,为何这版皆是空白?” “大熠文字上万不止,目前我们只按照江老先生的《大熠解字》,整理出九千多字,颇有不足。所以印书时若是遇到生僻字,便可立刻雕刻出来补上。” 吕氏兄弟早就收起看低锦潼之心,忽略掉锦潼的性别,啧啧惊叹,不时提问。 锦潼头头是道一一回答,吕氏兄弟态度愈加谦逊佩服,最后齐齐向锦潼行了一礼。 吕翰文开口道歉:“是我兄弟二人狂妄不知天高地厚,小瞧了锦公子,刚刚言语之中颇有冒犯,还望公子海涵!” “没事没事,小生还有一事要委托几位帮忙呢。”锦潼回礼后,才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几人。 大熠朝不允许私人印刷书籍,如果单凭他们几人,似乎分量不足,不如一起前往拜访帝师江卓庭老先生。 江老先生才高八斗,早些年便著了《大熠解字》一书,如今正好帮着把《大熠字典》继续编撰下去,也是件功于千秋后代的好事。再者,江老先生两代帝师,影响力大,让他主持印书一事,最为稳妥。 几个人立刻联名向江老先生呈上拜帖,出乎锦潼意料的顺利,江卓庭收了锦渻等四人为关门弟子。又上书圣主,将他精心挑选出来的近千本书,让印刷局印刷后,传于天下,这样,万民皆受教化,何愁大熠无人才可用? 然后江卓庭继续关门带着几个弟子著书,争取早日将最权威,最全面,最正确的《大熠字典》编撰出来。 一切尽在掌握中!锦潼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将精力投到丹朱婚事上边。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泰和二十三年,五王之乱,二十四年初,圣主驾崩。 如今才泰和十九年尾,掐指一算,至少还有三年和平日子可以享受。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赶紧把丹朱嫁出去吧。反正巧绿的厨艺也很是不错,可以接替丹朱位置。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锦潼派人在中街买下两间店面,写了丹朱的名字,将地契送给丹朱,又风风光光给她和武平办了婚礼。 锦潼如今在上京也算一号人物,加上郑祺琰这蒸蒸日上的战绩,靖北侯爷又被帝师收作关门弟子之一,如今平宁,建安,靖北三侯府,息息相关,皆炙手可热。 虽说丹朱只是锦潼身边一个大丫鬟,可是如今平宁侯府这权势,连锦潼养的猫都有人上赶着奉承,何况丹朱这个受宠丫鬟? 于是丹朱的婚事十里红妆,热闹喜庆,规格比得上个六品京官人家嫁嫡女了。 休了十天婚假,武平便回平宁侯府了,他也想和丹朱过夫唱妇随的小日子,可是实际情况不允许啊。现在郑祺琰在外征战,武氏兄弟作为郑祺琰的心腹,自然还是必须守护好锦潼的。 丹朱自己没有飘起来,也支持武平回去平宁侯府。自己低调守着汤饼店,藏于后厨掌勺,前边雇了两个灵活小二待客上菜。 丹朱按照锦潼传授的锦囊妙计,前三天为了吸引顾客,买一送一,结果生意火爆,不过一月,就成了中街鼎鼎有名的汤饼店。 天天忙得火烧屁股的锦潼,看丹朱将生意做起来了,松一口气,又憋坏水算计别人去了。 第二十五章 千秋节 巧工坊两个负责人,徐为义和金彻,听从锦潼的吩咐。派可靠的家奴跑了上百座松柏居多的山,挑选七到十五年的松树作为原材料,从树皮中采集松脂(割皮取树脂)。 陆续将原材料送到巧工坊后,金彻亲自动手,严格按照锦潼给的方法。首先沉淀,松油渐渐浮到上面后,收集松油,再过滤松脂去渣,加温到150c左右,蒸馏得到黄色半透明的松香。 巧工坊先用蝴蝶花朵蜂鸟等精美的小动物做试验,生产出几百款人造琥珀首饰后,自觉累积足够经验,开始玩儿大的。 锦潼大概描绘的摹本,金彻玩废了几十只仙鹤,终于成功做出一块足有一人高的大型琥珀,喜洋洋交差去。 半刻都没休息的工作狂金彻,回头又继续烧他的彩色琉璃物品去。 ———————— 十一月开始,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红布,商店酒楼则皆贴“万寿无疆”,以此为圣主祝寿。 十一月初八是圣主生辰,称“千秋节”,当天禁屠杀,天下大赦,以佑国泰民安。 辰时开始,圣主携皇后加宸贵妃,在大殿上接受朝廷官员的朝贺及所供奉的礼品。 由于郑祺琰在外征战,所以只能由锦潼亲自出马,代表平宁侯送贺礼,顺带见识一番这朝代的皇宫。 锦潼着一品夫人诰命服饰,顶着个估计有十几斤重的九钗宝钿花冠,随一众文武百官在殿外听候圣主宣召。她琢磨着自己代表着战功赫赫的平宁侯,怎么着气势都必须做足。所以不象其他女子那般一步挪三寸,柔弱如姣花,而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阔步而行。 锦潼身材颀长,美貌明艳,冷着一张脸立于殿外,神色自若,那通身气派,真如鹤立鸡群般夺目耀眼,引得无数官员暗中偷瞄。 贺寿,圣主诸子和四个亲王,自然排在最前。最近有些飘的李纬,对自己那个天然形成“寿”字纹路的蚌壳,还有里边那颗大明珠,信心十足。加上其余几个皇子和亲王,所送寿礼都普通得很,李纬便更加得意扬扬了。 接下来是四王十三侯一一上呈寿礼,李纬便一直在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靖北侯锦渻送上的,是一架镶彩琉璃双面屏风。一面是“虎啸山林”,一面是“鹰击长空”。色彩艳丽,栩栩如生,圣主欣喜地携宸贵妃亲自下来细看,赞叹连连。 “奇技淫巧!”李纬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暗暗腹诽。 锦潼则投圣主所好,送了一个近人高的琉璃酒桶,外边绘制着万里江山图,帝师亲自题的字:“一桶江山万年酿”,里面足足装了五十斤美酒。 喜得圣主当场开封,顿时整个大殿一片酒香。圣主连连褒扬锦潼,众臣少不得又是一顿吹嘘。 接下来的西平侯就更厉害了,当他把那块足有丈余宽,一人来高的“天然”琥珀呈上时,满堂尽是惊叹声。 李纬脸一抽,差点失控。 琥珀里边居然封住两只仙鹤,一只展翅欲飞,一只伸长脖颈站着,张嘴欲鸣。 两只仙鹤交相辉映,琥珀最底下是一株矮松,仙鹤展翅带起地面散落的松针,隐约形成一个“祥”字。 这块仙鹤琥珀,西平侯本来是打算暗中送给庆王,好靠一靠宸贵妃这面墙,开多条可行之道以备后用。却不承想庆王年纪不大,心眼却极多。 最近一段时间,圣主明显对李纬和蔼许多,睿王气不过蹦哒得厉害,庆王却沉得住气,一味往低调发展,这块琥珀仙鹤如此亮眼,他自然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他素来喜欢暗箭伤人,伤不了能恶心恶心一下别人也好,于是,西平侯此次在千秋节中,便是负责恶心贤王的。 西平侯为人圆滑,是根相当有水平的墙头草,如今大局未定,哪一派他都不敢靠,但似乎哪一派的人,他都相处得相当融洽。 当初“贤王”李纬皮笑肉不笑,用区区五百万两银子,横刀抢了他海上贸易的八支船队,直接导致现在西平侯越发抓襟见肘。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西平侯暗中忍很久了,不过明面上胡超对贤王还是恭敬得很。 忍到如今,终于逮到这个良机,不但搭上了庆王,还能在圣主面前大出风头,顺带还狠狠打一下李纬的脸。一箭三雕,何乐不为? “这才是真正的天降祥瑞啊!”有大臣下面感叹着。 感受到贤王略微失控的脸,西平侯面色不改地胡说八道,编写小故事:“启禀圣主,这块天然琥珀是微臣无意间得到的。” 神游中的锦潼不知道这块琥珀后头又带出那么多故事,心里面回答:呵呵哒,花了五百万两银子,折合rmb30个亿,葱哥都没你败家! 锦潼是个相当记仇但是又“以德报怨”的孩砸,西平侯居然臭不要脸派人前去她的牛头庄偷师,这仇她一直记着呢。 西平侯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不知道锦潼早就在她的小本本上面,重点关注他了。 只不过锦潼自我感觉人美心善,素来对别人宽厚得很,所以才弄了这么一个大惊喜,山路十八弯地送到西平侯眼前。虽说挣了他30亿精神损失费,不过礼尚往来,西平侯这不就凭着这独一无二的寿礼,得到圣主的大力认可了么? 双赢,妥妥的双赢! 锦潼脸上笑眯眯,心里咪咪笑,继续听西平侯如何向圣主形容,他是怎样无意间掉进的悬崖,又是如何在自救的过程中,发现不妥,又是怎样历经千难万险,才将这仙鹤琥珀一路运到上京的。 只听得众臣惊叹连连,马屁连连,圣主一张脸笑得堪比菊花。 现西平侯叫胡超,听了他这么一段跌宕起伏,情节老套的故事后,锦潼真心觉得,他还是叫胡说比较贴切。 估计老西平侯想让自己的嫡子超越自己,才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结果梦想多美好,现实便有多完美。 胡超不负父望,除了在打仗这一块,远远比不上老西平侯之外,其余方面实在出色得很。 大熠朝对于皇权兵权都看重得很,非李不得封王。封侯者,三品以上侯世袭三代,每一代掉两级,当然也有个别的。 例如锦渻,老靖北侯一家父子五人,四个为国捐躯,锦渻的父亲和二哥,说到底还是被圣主坑死的。估计圣主自己都愧疚万分,所以才额外加恩,让锦渻继续当一品靖北侯。 锦渻虽袭了爵位,兵权半点没到手,手上也无半点实权。但是他有锦潼这个手握剧本,带女主角光环的妹妹罩着,又有老靖北侯留下的金山银海,一辈子的富贵闲人,轻松得很。 胡超身份地位比锦渻还惨,如今不过是个正三品西平侯,可他连同级的残废的建安侯郑祺烁还不如呢。人家有个好弟弟,圣主爱屋及乌,让郑祺烁负责盐务这块肥差,每年银子海样般进帐。 而胡超,除了日常奉金,啥都没有。 胡超不象他老爹那样脑子都用在打仗上,朝堂上横冲直撞,脾气一上来,连圣主的面子都不给。 胡超是老西平侯继室所生的孩子,他母亲心机深沉,成功让老西平侯越过胡超的两个嫡亲哥哥,把西平侯位给了胡超。幸亏胡超心智遗传自母亲那边,为人圆滑,工于心计! 胡超他老爹给他留下一堆妻妾外加兄弟姐妹,家里边的尔虞我诈,直逼圣主后宫。 如今西平侯府四面漏风,一堆窟窿都需要银子来补,无奈之下,才动了和锦潼分一杯羹的念头。 胡超前后派了二十个密探前往牛头庄窃取酿酒秘方,全军覆没,只井勇偷出三个方子,便无声无息了,估计是折了。 胡超倒是不贪心,在自己庄子里边按着井勇提供的法子酿酒,虽说味道比不上祥瑞楼,可也比其他酒醇香许多。 锦潼走的是高端路线,祥瑞楼那边胡超暗中观察过,虽说营业额的确惊人,可是那酒是限量供应的,顶了天一个月也不超过一万瓶酒,所以胡超打算走大众路线。 上京繁华,国泰民安。虽说南疆那边大战,可是近一段时间平宁侯屡战屡胜,战事对上京并无太大影响。胡超略一计算,如今大熠朝酿酒这个行业,并没有被哪个世家巨贾垄断,大有可为。 胡超打算立足上京,再慢慢往富庶地区扩展,粗粗一算,一年至少有上千万两银的利润。而庆王,便暗中承诺,帮他提供一年不低于五十万石的粮食,以作酿酒之用。 大熠朝对粮食矿产此类一直把控得十分严格,西平侯如今式微,不敢如锦潼那般名目张胆收购粮食。胡超正担心粮食不足,肯定没办法酿出足够的酒来占有市场,庆王便将问题解决了,这让他如何不欣喜若狂? 所以圣主千秋节,他自然大力配合庆王。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圣主过了一个他有生以来最为满意的生日。君臣皆大欢喜,一切都很完美! 第二十六章 琥珀 大熠朝自开国太宗起,士农工商并重,轻徭薄税,民间百姓基本衣食不缺。而上京贵为国都,可以说是富得流油。 加上郑祺琰南疆平定一半,就带给国库五年岁收,所以今年上京远比往年热闹。 寒冬腊月也阻挡不了上京百姓买买买的脚步,十里长街人山人海,南北干货店、饼食点心店、衣料成衣店、女子首饰店等等无一不挤得满满当当的。 巧工坊特地挑了个晴朗的好天气,大张旗鼓地派了十几辆牛车,当先一辆,上面单独载了一大尊孔雀开屏的琥珀,顿时吸引上京无数采办年货的人。 牛队风骚无比、高调亮相,皇城脚下的百姓守规矩得很,围在两边看热闹,七嘴八舌询问。 赶牛车的伙计都挺会来事的,一边控制着牛慢慢往前走,一边大声宣传:“迎新春,庆丰年!锦绣阁优惠多多,各式琥珀发簪,最低仅需一两银子!另有惊喜盲盒,一个仅需10两银子,运气好的顾客,能得到价值上百两的商品!” “啥叫盲盒啊?”下边百姓高声问。 “盲盒,就是里边的东西你看不到,凭运气挑一个,运气不好,里边的东西刚好就值十两银子。运气好,开出值二十两、三十两甚至一百两的东西都有!”伙计打了鸡血似的大声回答。 金彻自得了锦潼提供的人造琥珀法子,灵感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一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发钗、发簪、步摇、各式链子、扇坠、摆件……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出的!况且样样皆不重复,于是乎,整个上京瞬间又沸腾了。 锦潼第一批次拿出来锦绣阁销售的,都是普通款式的琥珀制品。阿泉家传的功夫,制作干花乃至于虫鸟蝴蝶等大小动物,无不最少能保存上数十年不坏的。那琥珀里边含着的花鸟虫草,基本都是出之于他手。 这小家伙脑袋灵活好用,居然还能用鸟羽动物皮毛花瓣等其他物件,拼凑出一些传说中的奇花珍草异兽等,恍若天成,毫无拼凑痕迹,让锦潼叹为观止。 甚至于阿泉居然还用其他猫的毛皮,制作一只和锦大饼有九成相似的琥珀猫摆件送与锦潼,气得锦大饼差点扑上去把阿泉挠个大花脸。 既然阿泉有这种巧夺天工的手艺,锦潼便干脆又绘制了一批二十一世纪独有的花卉,阿泉兴高采烈拿回巧工坊,继续埋头苦干。而这些稀罕物件,锦潼打算先存放起来,以后再想个点子炒作一下,高价售出。 锦绣阁一改平时风格,这一次的琥珀首饰,量大,价格大众。各式琥珀首饰,从最低一两银子起,最贵也不过才六十八两银子。 还有那盲盒,每天只供量一百个,每个十两银子。天天都是摆出来不到一刻钟,就被抢得一干二净。 盒子虽说用的只是普通的樟木,不过外边的雕花精美独特,别的不说,拿回家当个首饰盒子也是极好的。 盒子里边最差都是两样小东西,十两银子一点都不亏,还不说那等运气好的人,开出过整套琥珀首饰呢! 更让人满意的是,所有琥珀制品内含的花鸟蝴蝶等,全部都是独一无二的,绝对不怕和别人雷同。于是乎,引起无数人的抢购,锦绣阁里面人挨着人,二十四个包间供不应求。 就连庆王,也乔装成个富贵公子哥儿,前往买了一套“兄弟情深”扇坠,又花了一百二十两,买了一个可爱的松鼠啃松子的摆件回去送给宸贵妃。 西平侯胡超得知此事,差点一口老血直喷云霄。 锦潼的牛头庄酿酒作坊护得密不透风,可是巧工坊不一样!这年头等级森严,什么身份地位的人,可以佩戴什么材质形式的首饰,皆有规定。 例如那些隶属贱籍的乐伎人家,虽说不缺钱,但是严格来说是不允许佩戴金银玉器首饰的,所以大熠朝就算是头牌娘子,基本都是以簪带绢花为装饰的。 因此各个手工作坊,基本都不怎么防备,也不怕自家的款式花样被人学了去。手工艺精湛的匠人稀少,别人就算想模仿,也不一定模仿得像啊! 胡超仰天长叹:自己如果一早派人去锦潼的“巧工坊”学了这个做琥珀的法子,还用得着花费那么大力气去牛头庄偷窃酿酒方子吗? 这琥珀锦潼能一口气让人做出这么多来,自然是比酿酒容易多了! 那块不比“仙鹤琥珀”小的“孔雀琥珀”,不过才六千八百两银子。一到锦绣阁门口,就被“刚刚好”在锦绣阁选购首饰的江夫人看到了,购买下来,送进宫给皇后娘娘赏玩了。 胡超此时如果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被锦潼坑到姥姥家了,那他也不用混了。五百万银子和六千八百两银子!云泥之别,天地之差! 胡超躲在书房生闷气,憋屈得像只欲求不满的困兽。 这五百万两银子自李纬赔偿给他后,他便一直压着不敢动用。失去海运的生意,西平侯不过就靠着十几个庄子和蓬莱渡苦苦支持着体面。 蓬莱渡一年,能给西平王府带来上千万两银子的纯利润,可如今,锦潼的祥瑞楼推出的那几款琼浆珍酿,上京众贵胄趋之若鹜,至少有三成客源已经成为祥瑞楼的忠实客户。这可不单单是每年少三成利润这么简单,付出相差无几的成本,顾客减少,等于成本提升,今年账房一算,利润比去年少了四成多,这让胡超如何不气急败坏? 这五百万两银子,是最后的底线。而今,锦潼用事实告诉他:他倾府而出的底线,其实就值六千八百两银子! 胡超最大的宝押在宸贵妃身上,然后与淮王齐王都有些眉来眼去的关系。维持这些关系,靠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如今,他只能控制自己不去想锦潼。只能自我安慰,起码,宸贵妃这大腿,他成功抱上了。 第二十七章 与众不同的君臣 公孙无忌与锦潼分析过圣主此人,是大熠朝开国以来坐位最久的皇帝,也是最憋屈的皇帝! 先帝足足生了十三个女儿之后,终于有了圣主这个独一无二的皇子,且是正宫皇后所出,根正苗红,妥妥的唯一太子人选。 圣主三岁开始启蒙,五岁便被立为皇太子,按道理来说,无兄弟相争,嫡后所出,地位稳固如山。 可惜的是,圣主不到十岁,先帝一病不起,因担心圣主年幼,镇不住朝中众大臣,临终之际,做出了个极其错误的决定:将他幼弟暂立为摄政王,将自己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他。随着手中权柄越大,摄政王野心渐炙,欲取而代之。 圣主和皇太后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般挨了十年,圣主已到弱冠之年,摄政王仍旧不还政于圣主。彼时圣主羽翼未丰,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咬紧牙关忍耐。 在位四十余年,前二十三年摄政王大权独揽,把控朝政,圣主几乎就是个傀儡。 直到天宣二十四年,在靖北侯和帝师江老先生的帮助下,联合朝中忠心大臣向摄政王施压,已经过而立之年的圣主才成功亲政,为示新气象,改年号为泰和,立嫡长子为太子,大赦天下。 接下来十九年里,有九年时间严防死守着在封地摄政王,两年时间和他打仗。好不容易生擒摄政王,活活碎剐了他,将憋在心中三十多年的气,一次性发泄个痛快。却不料过不了两年舒心日子,太子病亡! 所以说:圣主这一生可谓十分坎坷曲折离奇,这也导致他性格极其多疑。被摄政王欺压操控多年,于是乎圣主亲政后,做事情有时候相当随心所欲不考虑后果。 亏得圣主还算听得进朝中忠臣的谏言,知错马上就改,要不大熠朝估计离玩儿完球不远。 最终公孙老儿得出的结论是:圣主喜欢有个性,敢和他正面刚,却又必须对他忠心耿耿,一心为他考虑,任何事情都不许隐瞒他的人。 祥瑞楼天字第一号包厢里面,锦潼怦怦怦的小心脏奏出一曲磅礴大气的交响乐——“忐忑”。不断回想公孙老头和她分析的话,打起一百二十万分精神,对付坐她对面那同样坏得很的糟老头子。 圣主贼眉鼠眼地朝锦潼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小肥潼,听说你坑了胡超那小子五百万两银子,可有此事啊!” “自然有!黄老爷,只要你开口说一声,这五百万两银子,我送给你!”锦潼拿出影后级别的演技应付着圣主,心里边把公孙老头的祖宗二十一代的爷爷都骂了个遍。 “真大方!我要你这五百万两银子做甚?”圣主如今国库充盈得都扩建两次了,他现在缺的是粮食,国库里边有钱,可是民间生产这一块跟不上来。这银子不可随意乱花出去,否则容易引起货币大幅度贬值等等一系列问题,所以他自然不会贪图锦潼这区区五百万两。 “这五百万两银子,把国子监,丘麓学院都重建啊!发展教育,才有源源不断的人才任你挑选着用啊!一个不合适,就换另一个!多好!” “不说重建这个话题,胡超哪里得罪你了?西平侯府如今可艰难得很,好端端的你坑他五百万两,太缺德吧?” “切,如果不是他派了好几批人,潜在我的庄子里,要偷我酿酒的方子,我何至于费这么大功夫坑他?!坑人不用本钱啊?坑人不但费本钱得很,还特别劳心劳力呢!再说了,是他自己蠢,这可不能怪我的哈!”锦潼凭着赌一把的心理,大大咧咧,仿佛真按照圣主说的:就当他是个酒肉朋友,百无禁忌。 老靖北侯四子一女中,长子锦泓与幼女锦潼,长得肖似其母,均是小脸大眼,琼鼻樱唇,肤白胜雪的相貌。锦泓男生女相,当初圣主经常以此调笑。 锦泓倒不以为意,曾调侃圣主:“似臣这般长得漂亮,手头功夫更漂亮的男子汉大丈夫,大熠朝只臣一人!” 唉!遥想当年,锦泓是多么意气风发,多么令上京无数少女魂牵梦萦的少年郎啊! 圣主回首往事,他少年时,在摄政王的怂恿下,御驾亲征。又因好大喜功,不听老靖北侯锦松的苦苦劝告,一意孤行要深入敌军内部,结果中了埋伏。若不是锦松父子三人博命护住他,如今这江山,早就让摄政王坐稳了。 当初被敌军围困之际,锦泓率八百骑兵,正面强攻,吸引敌军主要火力。锦松与另一副将,分别携两路兵马,迂回婉转从后面截断敌军退路。 锦泓正面强攻敌军,一场仗下来,八百骑兵仅剩不到十个人,且个个身有残疾。锦泓每中一箭,便将箭杆拗断扔掉,继续战斗。殉国之际,身上密密麻麻都是箭头。 唉!往事不堪回首,昔日青年俊杰已成一柸黄土,锦氏一门豪杰,唯剩锦潼这个弱女和一个无胜于有的锦渻,让人如何不唏嘘啊! 对着和锦泓及其相似的一张脸,圣主心虚又心痛得很。锦潼一介妇人,就算淘气些,又能惹多大祸事呢?大不了,他堂堂一国之主,亲自帮她擦臀部收拾残局好了!他就不信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反了天不成? 再说这丫头有眼力见儿儿着呢!从胡超那里坑了五百万两,转手就毫不犹疑要给他,可比他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子孝顺多了。 圣主一脸老父亲的慈祥:“小肥潼,那钱你自己留着零花!有空多送几瓶酒给老爷我品尝品尝就好。”然后老神在在地品着酒,似乎,他纯粹就是一个酒鬼。 五百万两银子叫零花?这忽如其来的父爱,差点闪到锦潼的腰。她不知缘故,看情况是安全了,她拍拍胸口:“没问题!待会我让人给您提十坛酒回去!只不过你家夫人肯不肯让你喝啊?” 圣主的脸皱成一坨含苞菊花,苦着脸道:“无妨,我让老田偷偷藏起来。” 第二十八章 楚婉有孕 楚婉从十月份查出有身孕,便关门谢客,在家养胎。 锦潼掐指一算,到如今已经三月有余,听说胎养得相当不错,母体康健,胎儿发育良好,便递了帖子前往肃亲王府看望。既然要去看望楚婉,锦潼自然要精心挑几款稀有的琥珀玩意儿相赠。 楚婉在家憋了三个月,每天吃了睡,睡醒后吃,吃饱了便静坐养胎,坐着坐着便又吃起各式补品。日常唯一的娱乐就剩听君嬷嬷唠叨如何养好这一胎,成功给肃亲王生下健壮的孩子,无聊得几乎发霉,她立刻接了帖子,在家等候锦潼上门。 上京如今最火爆的,就是“锦绣阁”的琥珀了。楚婉有一大堆话想和锦潼说,一堆问题想问锦潼呢。 如今十二月隆冬,天寒地冻,楚婉所居之处烧了地龙,炎热如夏。 锦潼一进门,热浪扑面而来,头脑一晕,差点中暑,齐嬷嬷不由皱起眉头。 楚婉虽衣料轻薄,却穿得严严实实,额头微汗,整个人圆润了好几圈,锦潼刚打个照面,便吃了一惊。这才几个月不见,楚婉便“胖”若两人了。 古代医疗水平在某些方面实在一般,孕妇都是靠自然生产的。这妇人生育本就风险大,号称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楚婉如今这状况,别说一只脚了,人都坐到鬼门关门槛上了。 楚婉开心无比,见锦潼进门,欲起身迎接,却被身边一个嬷嬷拦住了。“娘娘,胎儿要紧。虽说如今胎象稳固,可是小心无大错,能静养就静养,太多走动,恐动胎气啊。” 楚婉无奈何坐下:“君嬷嬷说的是!” 锦潼擦了擦满头汗,心里头觉察很是不对,谁家孕妇这样养胎的?还静养?养肉呢?不过情况不明,她也不好多做什么评价。 “婉姐姐,这是打小照顾我的齐嬷嬷,擅长医术。我听说姐姐有孕在身,特别将齐嬷嬷带过来给,姐姐若有什么疑问,问齐嬷嬷就好。” 正说话间,丫鬟端上几碟精致点心,一盏牛乳,一盏茶上来。 齐嬷嬷冷眼旁观,只见丫鬟娴熟地将茯苓红枣枸杞糕、桂圆阿胶核桃糕几样补血益气的糕点放到楚婉跟前,又将绿豆糕芙蓉糕这些放到锦潼跟前。 “潼潼别怪我怠慢你,我如今有孕,平时吃的都是补血益气的糕点食物,不适合你吃。” 齐嬷嬷实在忍无可忍,她恭敬向楚婉屈膝行礼:“娘娘勿怪老奴多嘴,娘娘如今有孕在身,日常饮食需谨慎,切忌一味进补。否则生产之际胎儿过大,恐对母体造成伤害。” “胡说八道!”楚婉身边的君嬷嬷大声反驳:“娘娘就是因为先天不足,又素有宫寒的毛病,所以才如此艰难有孕。如今既然有孕了,便须得将身体养好,否则到时候如何有力气生产?腹中孩儿又如何康健得了?” “这位嬷嬷,一味盲目进补,对母体伤害更大。如今娘娘不过三月的身孕,身体便比平时重上一倍,如此下去,到了六七个月,恐怕娘娘连日常行走都艰难。又如何能健康产下胎儿?” “平宁侯夫人,您带的这个嬷嬷,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孕妇养胎,自然是要多多进补,能吃是福。” “君嬷嬷,本夫人虽不曾生产过,不过我看江夫人,苏夫人等几位上京公认的,有福多子的夫人,就没有一个如肃亲王妃这般,三个月的身孕,身体便沉重过临产孕妇的!” “平宁侯夫人未曾生产过,自然不懂!娘娘因为先天不足,所以如今才需大量进补。若是饿到娘娘,那肚子里面的孩子能好吗?” 锦潼见这君嬷嬷口口声声就是楚婉必须多吃,懒得和她争辩:“君嬷嬷,你且安静!”转头诚恳对楚婉说:“婉姐姐,我让齐嬷嬷给你看看,你可放心我?” 锦潼可以说是楚婉唯一的知己了,况且锦潼对楚婉多有帮助开导,楚婉对她自然一百个信任。 “君嬷嬷,您先下去休息吧!” 君嬷嬷自然不肯:“娘娘,王爷吩咐老奴照顾好娘娘这一胎,老奴不放心!” 楚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锦潼,这君嬷嬷在府中颇有脸面,是肃亲王特别叫过来照顾楚婉的。平常君嬷嬷将楚婉照顾得极为周到,一饮一食皆亲自拟定食材,又仔细检查,而楚婉对她也颇为尊敬。 “无妨!”锦潼笑眯眯回了一句。 齐嬷嬷仔细询问楚婉日常饮食,身体状况,睡眠质量等等,越问脸色越是凝重。 锦潼在一旁则是大怒:“我艹,肃亲王要是不想要姐姐这个孩子早说,何必派这个害人精这么零散折磨姐姐!” 楚婉这段时间,和肃亲王好得蜜里调油的,看锦潼大发雷霆,语气极其不善。起初心中颇为不喜,可是孕中夫人本就多思,转念一想,不由也起了疑心。 肃亲王原配为他生下二子一女,长子已被封为世子。若她这一胎是男孩,肃亲王会不会怀疑她有野心,想争一争世子之位,导致嫡长子地位不稳呢?她心下惊疑不定,脸色渐渐凝重,看向君嬷嬷的眼神也凌厉起来。 锦潼虽说和上京不少贵夫人关系都不错,可是楚婉在她心里第一重要。如今看到这个君嬷嬷居心叵测,误导楚婉,一味盲目进补,天天久坐不动,且房间里边烧火龙烧得堪比夏日。孕妇本就体热,还天天这样蒸包子般烘烤着,身体能好才怪? 而楚婉身体已有承受不起的症状,发胖,排便艰难;神思倦怠,嗜睡,一天居然要睡上七八个时辰不止!再这么下去,这孩子哪里还生得出来! 锦潼清楚肃亲王府妻妾编制,不过就两个妾罢了。一个妾生下庶长女,如今已出嫁,另一个妾无所出,两个妾都安分得很。这君嬷嬷是肃亲王原配的奶嬷嬷,仅凭这两个妾,自然支使不了她。 如今唯有两个可能,一是肃亲王,二是这君嬷嬷自己有什么私心,或是被人收买。 如果是肃亲王不想楚婉生下孩子,那就难办了。锦潼正挖空心思想馊主意,若真是肃亲王的意思,如何下黑手对付他,救出楚婉。 第二十九章 刁奴 锦潼正纠结中,却见门帘掀开,肃亲王大踏步进来。 “本王信任于你,才将王妃托付给你,让你好生照料,你~~~”肃亲王情绪激动,居然被自己呛着了,大声咳嗽不止。楚婉连忙艰难起身,扶住肃亲王轻轻帮他抚着背顺气,温言软语劝说:“王爷无须动怒!” “将这贱婢带下去好生拷问!看看究竟是谁,胆敢谋害王妃和她腹中胎儿的?”肃亲王哑着声音低吼。 锦潼一旁看着,虽说肃亲王脸色不像作伪,可是话说上京这些名门贵胄,十有八九个都是奥斯卡影帝影后级别的,她如何敢轻信? 肃亲王刚才在外面,刚好就听到齐嬷嬷询问楚婉日常饮食起居这一段,越听越觉不对。 王府里面有经验的老嬷嬷不多,这君嬷嬷是先王妃陪嫁过来的奶嬷嬷,医术精湛。先王妃的三胎都是她照顾生产的,每一胎都很健康。若不是先王妃自己不小心动了胎气,也不会在生嫡次子时难产血崩。 也因为此,君嬷嬷自责不已,当初几乎就要随先王妃而去了。肃亲王见她忠心,并未怪罪她,只让她好好帮忙照顾好嫡二女和嫡次子,如今君嬷嬷便一直在安云郡主身边伺候着。直到楚婉有身孕,肃亲王再三对比考虑,才将她调到楚婉身边伺候。 肃亲王回想先王妃有孕之时,少食多餐,顿顿都是荤素搭配合理,哪里像楚婉这样日常饮食都是大鱼大肉加大补之物的?再说,先王妃就算临产之前,也是固定时间散步,当时君嬷嬷明明就说孕妇不可久坐,否则生产之时会太过辛苦,对母体不好。 楚婉嫁给他多年才成功怀孕,肃亲王对这一胎自然十分重视。他清楚锦潼绝无害楚婉的任何理由,并且对楚婉是真的好。便恭敬向锦潼鞠躬行了一礼,一脸真诚对锦潼说:“锦夫人,小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答应。” 肃亲王虽说是先帝遗腹子,生母卑贱,好歹也是当今的唯一的皇弟,锦潼表面功夫自然也要做好。 她微笑回了一礼:“王爷请讲!”另外特别强调一句:“只要是为了娘娘好,臣妇赴汤蹈火,无所不从!” “小王先谢过锦夫人!”肃亲王态度十分良好:“小王看锦夫人身边这位齐嬷嬷医术精湛,想劳烦这位嬷嬷留在府中,照顾婉儿这一胎,锦夫人可否同意?” 这个请求倒是超出锦潼意料,肃亲王见锦潼有所迟疑,连忙又加了句:“只需等婉儿将孩子生下,齐嬷嬷便可以回锦夫人身边。”话刚说完,便觉不妥得很,这么一强调,倒像他硬扣着齐嬷嬷似的,正想弥补解释几句,锦潼却同意了。 “王爷,单齐嬷嬷一人不够。婉姐姐这一胎怀得不易,我再派个擅长药膳厨艺的丫鬟过来,和齐嬷嬷一起伺候婉姐姐这一胎,您看可妥?” “妥!妥!甚妥!小王谢过锦夫人!”肃亲王大喜,都有点结巴了,又再四谢过锦潼。方推说有事需得处理,自己去书房,不打扰楚婉和锦潼两姐妹谈心。 锦潼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给楚婉看。里边是一个薰衣草手镯,外加一整套的蝶恋花头面。 锦潼指着那个薰衣草手镯,伸出自己的手:“婉姐姐你看,这手镯就你我两人才有。” 楚婉早就听说锦绣阁那边推出了什么“姐妹情深”“义结金兰”“全家福”之类的首饰套装,正好奇得不行,锦潼就亲自送上门来了。她立刻将手镯戴上,无奈最近实在丰满得紧,那手镯有些勒。 锦潼怕楚婉想太多,便另起话头,与楚婉兴致勃勃聊起阿泉另外做的大把珍奇琥珀制品。承诺等楚婉生下麟儿后,一定给孩子做义母,一定带楚婉到她的仓库去看看,那些被藏起来的珍奇琥珀制品。 楚婉难得精神头这么好,和锦潼聊了一个下午,两人一起用了晚膳后,锦潼将齐嬷嬷和巧绿留下,自己告辞走人,楚婉不舍地亲自送锦潼离开。 肃亲王亲自到刑房询问君嬷嬷,那君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口口声声只说自己是冤枉的,她一心一意地是为了楚婉腹中胎儿着想,楚婉母体虚弱,必须大量进补,才能保证胎儿健康。若是按照齐嬷嬷那样子胡搞一气,必出大事的。 肃亲王前脚刚把君嬷嬷送进刑房,安云郡主后脚就急急赶来求情。虽说肃亲王对这个幼女素来疼爱,但是他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人,虽说没对君嬷嬷作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却也不肯如此轻易放了她。 肃亲王有自己的想法,俗话说关心则乱。楚婉身体素质一般这是事实,要不也不会嫁入王府多年才有头胎。 君嬷嬷这三个月来,对楚婉照顾得可谓无微不至,事事亲力亲为,人都熬瘦一圈。而且楚婉初初有孕之际,胎象不稳,也是君嬷嬷从饮食下手,仔细调理,楚婉的胎才渐渐稳定下来的。 肃亲王小心谨慎习惯了,他是信任锦潼,放心将楚婉交给锦潼身边人照料。却也不愿意轻易下决定,就此定了君嬷嬷的罪。 肃亲王只让安云郡主先回去,刑房这地方,岂是她这么一个小女孩来得的?又承诺她若无证据,便立刻释放君嬷嬷。然后,他便悄悄吩咐管家,暗中严查府内。 肃亲王是真不知,楚婉有孕,实属运气好。 九月楚婉陪同锦潼去牛头庄玩了大半个月,加上锦潼身边伺候的人对锦潼的饮食向来用心得很,荤素如何搭配、时节气候如何进补都讲究异常。 楚婉几乎餐餐都是和锦潼一起吃,身体中累积的微量毒素早就清得干干净净。加上心情一放松,与肃亲王要多亲热几次,自然便成功怀上了。 她的身体素质本就康健,只是这些年老是怀不上,所以才有错觉,认为自己体寒虚弱,轻易便被君嬷嬷带歪,信她言语大量进补。 肃亲王将君嬷嬷派到楚婉身边时,君嬷嬷暗喜到几乎内伤。 千防万防,楚婉还真是好本事,居然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了身孕。如今她贴身伺候着楚婉,至少有十几个法子让她死于难产。 待得楚婉身亡,肃亲王怎么也得等一年才能再娶。到时候安云郡主差不多也到了出嫁时候,先王妃的幼子李承章也十五,三个子女基本都成人了,也不怕新的王妃起坏心思谋害他们。可君嬷嬷千算万算,就没算到锦潼这个突发情况。 楚婉生母早亡,生父不过是个六品官,能高嫁给肃亲王,也是仗了她外祖父的余荫。楚婉在上京也就只有锦潼这么一个关系好的朋友了,可谁想到这锦潼手段如此强硬,半点也不怕得罪肃亲王。而肃亲王居然那么给锦潼面子,大胆放心将楚婉这一胎交给她的贴身嬷嬷和婢女帮忙照看。 第三十章 甲之刁奴 乙之忠仆 君嬷嬷在刑房牢中呼天抢地,直呼冤枉,可又有何用?齐嬷嬷和巧绿两个人,已经按照肃亲王的请求和锦潼的指示,留在楚婉身边,帮忙伺候楚婉这一胎。 头一天,齐嬷嬷便发现楚婉房中坐垫被褥之中,都含有一种叫伶仃草的草药。此草生于南疆,颇为奇特,一枝仅有一叶,一株草每年也仅结一枚果子。 伶仃草的叶子与果实相结合用于妇人身上,可使妇人不孕,不过药性不强,须得长期使用才有效果。但是优点在于,无论是多高明的医师,都查不出半点端倪。 齐嬷嬷悄悄嘱咐巧绿,两个人顺藤摸瓜,区区十天,真相便大白。可是这真相虽说出来了,却不太好立刻大白出来。 起初所有证据都指向:这一切都是肃亲王的嫡长子,世子李垣明的嫡妻--赵氏和嫡女安云郡主做的。可是赵氏嫁给世子不过两年不到,安云郡主如今也才十四,而楚婉嫁入肃亲王府八年,这两种药物必得不停歇使用,才有效果。八年前安云郡主不过六岁,怎么也不可能有这心计手段。 最大的可能,起初应该是君嬷嬷下的手,而后来,赵氏和安云郡主为了各自的利益,暗中帮忙也是极有可能的。 此等隐私且有损肃亲王府声名之事,自然不好光明正大说出来。齐嬷嬷挑了个时机,和巧绿演了一出戏。 鲁六每隔一天,便送牛头庄的新鲜蔬菜和冬蜜桃过来,以供楚婉食用。他轻功极佳,帮忙探到肃亲王有个听墙角的不良嗜好,而且这墙角经常听得坦坦荡荡的。 例如:他每天下朝回家,非得在楚婉窗口边站上片刻,确保楚婉心情舒畅,身体无恙,才安心回书房处理相关事务。 这天,肃亲王回来得较早,楚婉去花园处散步未归,肃亲王还是习惯性站到窗口,却听到齐嬷嬷和巧绿压低声音争吵。 “安云郡主还有世子妃既然敢这样谋害她的嫡母,我就敢把这事情说出来!我就不信了,肃亲王会那么糊涂~~~”这声音听起来是巧绿的,肃亲王暗道。 接下来是一阵似乎嘴巴被捂住的“呜呜”声。然后是齐嬷嬷的声音:“你这小蹄子,夫人让我们照顾好娘娘,不是让我们来添乱的!世子妃嫁进来才多久?安云郡主才几岁?那药自从娘娘一进府,就偷偷下到现在,能是她俩下的手?我们发现了,悄悄把这件事掩过去就是,只要小心谨慎些,那暗里的人肯定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娘娘便安全了,而我们只要把娘娘这一胎照顾妥当就行!” “可是~~”巧绿挣脱出来刚说了两字就被齐嬷嬷打断:“没有可是!我们的责任就是照看好娘娘这一胎,至于肃亲王府里边的乌糟事,我们不管,千万别让娘娘知道,免得她多思多虑,对孩子不好!也万万不可让夫人知道,夫人那脾气不得了!听清楚没有?” “唉!”巧绿似乎狠狠敲了什么几下,然后闷声道:“知道了!” 肃亲王静静听完,脸色凝重走向王府中的刑房。 肃亲王先前看在君嬷嬷对先王妃一片忠心,又侍奉安云郡主平安长大有功。虽说盛怒之下将她关到刑房,却没进一步作出什么惩罚。如今看来,这君嬷嬷其心险恶,居然背着他做出这等恶事,肃亲王府是容不下这等恶奴了! 君嬷嬷束手无策被囚于刑房之中,她苦苦哀求过肃亲王,让她见安云郡主最后一面,可惜,被无情拒绝了,肃亲王责备她的话犹在耳边回荡。 “安云自幼丧母,本王信任你,才将安云放心交给你管教。她原本是个善良的孩子,可你居然将她教成一个肆意妄为、谋害继母的恶毒之人,你究竟是何居心?肃亲王府容不下你这等恶奴!” 君嬷嬷对肃亲王的说法嗤之以鼻,善良?这对于皇室成员来说,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品德! 安云郡主作为皇室成员,且早已许给上京有名的世代簪缨之家,谢家嫡系三子谢运初为妻,只等及笄后便可择日出嫁。 谢氏一门家大业大,亲戚关系错综复杂,仅靠善良,能活下去吗?真是可笑! 前王妃在世的时候,就从未打算将安云郡主养成一只纯白的小羊羔。想要在豪门贵族中活得比别人好,就必须做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懂得扮弱小,敢伸出爪子为自己谋取利益,敢下口咬死那些伤害到自己利益的人,方能既护住自己的利益,又能为自己博个好名声。 前王妃在的时候,肃亲王府是何等气象,气象森严,整个王府内言不出、外言不进,井井有条。 楚婉一介七品芝麻官的女儿,除了长了一副狐媚子模样,哪里比得上先王妃?偏偏肃亲王鬼迷心窍似的,对这个比自己小上一半的娇妻纵容异常,整个王府如今跟个大筛子似的,也视而不见。 (君嬷嬷不知道,王府故意摆出这样一副管理松懈的样子,包括楚婉日常花费奢侈,都是肃亲王授意楚婉故意做出了麻痹他人的。太子善在时,由于资质平庸,几位王子明争暗斗,取而代之的野心明显得不要不要的。肃亲王作为圣主相当信任的幼弟,谁都想拉拢他,若是不表现得无能一些,那简直是将自己置于炭火之上。) 再三苦求肃亲王无果,君嬷嬷惨淡一笑,她被灌下足量的“半月酥”,没剩几天可活了。这“半月酥”不似其他普通毒药,得喝下肚子才有效果,而是用针蘸着药水,刺进人体周身穴道,随经脉运行进入人体,世间唯有火焰冰莲可救。可她一介罪奴,哪里能拥有珍贵罕有的火焰冰莲?“半月酥”潜伏人体三天,头三天不过浑身渐渐无力,不太影响日常行动。 她暗自琢磨着,如何趁着三天,想方设法与安云郡主见上最后一面,可她的打算最终落空。 第二天,肃亲王便派心腹暗中将她送到城外的庄子,继续囚禁,除了一个哑奴一天给她送一餐饭,直到毒发身亡,不许任何人接近她。 第三十二章 预言 世人皆知圆智大师大年初六到初八,在上京城云游,却不知圆智大师大年初八晚上开始,连续三天,都在法缘寺后山的观星台观星占圤,每言必中。 泰和七年,年仅十四的胡超刚好被立为西平侯世子,他的生母白氏带他到法缘寺还愿。 胡超那时年幼,哪里静得下心来陪他母亲在佛前诵经念佛,于是抽空便溜到法缘寺后山,打算打点猎物开开荤,陪他母亲吃了几天素,他觉得自己都要学羊咩咩叫了。 胡超瞎走乱转,也不怕迷路,法缘寺有晨钟暮鼓,声音响亮悠扬,就算辨不清路,随钟鼓声走,肯定回得去。 胡超追赶一只山鸡的时候,没留意脚下,摔了一跤,左脚被崴倒。幸亏山鸡也被他顺势甩出的匕首刺中,扑腾几下,同样摔倒在地。胡超连滚带爬逮住山鸡,一瘸一拐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先将山鸡的血放干净,方可处理自己崴到的脚。 胡超好歹是将门之后,为了讨他父亲的欢心,平时舞枪弄棒这一套,学习得特别用心,对于处理基本的小伤小痛,小菜一碟。他确定自己只是扭到脚筋,骨头无事,所以只是简单用一截腰带将自己的脚踝缠好,便专心烤他的山鸡去了。 一顿野餐吃完,天已擦黑,胡超顺着寺中暮钟的声音往回走,越走越不对头,山林越发密集。 暮色已浓,胡超恐自己太过深入山林之间,要走出去反而更加费劲,便就地休息。 正月的普陀山夜间冷得很,而且寒冬腊月的,可供烧火的木材有限。于是胡超就地用匕首掘了个可容一人的浅坑,又劈砍藤蔓树枝等缠绕四周以保暖,然后窝在里边,打算捱过这一夜,等明天再找出山的路。 他不敢睡觉,警觉地竖起耳朵,倾听四周动静,提防有野兽出没。 夜深人静,胡超流着星光,便看到前方有几颗伸出山崖的树,刚好遮挡在一块凸出的巨石之上,隐约间,模糊有个两人影。 胡超年轻气盛,百无禁忌,好奇心又强,便小心翼翼爬行往前,想一探究竟。 刚走到半路,便听到那人影开口说话了:“纷争将起,生灵涂炭,两龙相争,名正言顺者胜。”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另一个声音响起:“阿弥陀佛。” 胡超听得出其中一把声音是圆智大师的,心下暗惊,他母亲常与他说:圆智大师乃是得道高僧,能知过去未来,难不成,这是圆智大师对未来的预言? 胡超怕自己忘记,慌忙扯下几把树叶,揉出汁液后,将圆智大师方才所说的预言写在自己的贴身衣服上,用外衣严密遮住,然后找个隐蔽处蛰伏下去,打算继续听下去。 结果撑了一夜,圆智大师与他的关门弟子都只是盘坐于巨石之上,除了闭眼捻着手中念珠颂佛外,再无其他言语。 破晓时分,晨钟响起,旭日东升,胡超循着日出方向,终于找到回去的路,他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白氏。 白氏虽为妇人,却颇有见识,平日里伺候西平候的时候,也常听他说些摄政王如今被封为顺王,遣往渭南之地,看似已经无心朝政。可摄政王掌控朝政时日甚久,不臣之心久矣,反不反,不过是一念之间,若是时机成熟,必反无疑。而今他们有了圆智大师的预言,站对队伍,还怕没有荣华富贵? 泰和九年,摄政王起兵谋反。 圆智大师的果然预言准确,胡超带齐家伙,再度来到普陀山,几经寻找,终于再度找到后山观星台的具体位置。接下来几年,胡超初八下午至初十早上,肯定会去观星台下偷听圆智大师的预言。 泰和十年,圆智大师对天上一轮明月道:“平宁出,战局定。” 此时快到知天命之年的老西平侯,奋勇挂帅,仅凭十万青鳞军,与摄政王的三十万逆军,迂回婉转,大小三十余场仗。世人皆以为西平候屡战屡败,可是谁又知道,摄政王折损近十万兵力,而西平候所率的青鳞军,不过两万伤亡罢了。 最后,建安侯幼子郑祺琰为父平冤,出奇策,制住了逆王,与老西平侯里应外合,生擒逆王。 西平候凭借此战之功,封正一品西平候,爵位加袭三代,郑祺琰则封正一品平宁侯。 奈何西平候自己作死,仗着功劳,横行无忌,屡屡与文武百官起争执。 当时胡超生母病亡不满周年,老西平侯居然便与肃亲王抢娶楚婉,与其大打出其手,当面辱骂肃亲王乃贱婢所出,血统不正,实为皇室之耻。 肃亲王不堪受辱,两人直闹到圣主眼前。 肃亲王虽为先帝遗腹子,幼时朝野之间对他的血统的确颇多质疑。不过随着年岁渐长,肃亲王越来越肖似先帝,质疑之声也便销声匿迹了。 当初摄政王主政之际,由于圣主势力不断扩大,与他政见多有不合,摄政王屡次想要结交肃亲王,欲废圣主而改立肃亲王为帝,方便控制。 奈何肃亲王年纪小小,却是有主见得很。反问摄政王:“皇叔曾于先帝病床前许下的承诺,时日久远,便遗忘了吗?” 先帝病危之际,托孤于摄政王,摄政王信誓旦旦:“臣弟必定尽心竭力辅佐幼主,若有异心,千刀万剐,断子绝孙!” 摄政王闻言大怒,差点当场杀了肃亲王。 而后摄政王谋逆起兵,三十万逆军直逼王城之际,肃亲王与襄亲王日夜甲胄加身,守护于圣主身侧,此等情分,圣主岂容他人重伤他的亲弟弟? 于是老西平侯虽保留着爵位,加袭三代便被圣主取消了! 唉!往事还真是不堪回首啊!胡超找个舒服点的地方,静等圆智大师。 趴了三天后,胡超喜提圆智大师最新预言“五龙相争,帝出东方。”宸贵妃的两个儿子,封地皆在东方,胡超信心十足,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成功上了宸贵妃一党的船,还怕往后西平侯府繁荣昌盛不起来吗? 第三十三章 元夕 上京每一年的元夕,上京城内城外,设花灯,搭戏台,彻夜狂欢。 “暗香疏影园”离上京城不到五里,是一片极大的梅林,大概是由于地势的原因,基本都在每年元月开得最为漂亮。 暗香疏影园算是半个皇家园林,每年圣主千秋节过后,礼部负责筛选节目,户部开始一年一度的大兴土木,园中的戏台子什么的全部重新装饰一新。 园中间有个赏梅湖,戏台子依水而建。湖四周最前方,则依次筑满一间间的包厢,包厢之后,便是供平民百姓坐的一排排长凳。 贵人们所在的包厢,都用一种材质颇为奇特的布料作为门帘挡住。这种布料类似现代的玻璃,里边的人看得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边,特别方便那些不适合抛头露面,或是在包厢里面请了不适合让外人知道的人使用。毕竟,大熠朝明文规定:文臣武将不得公开携妓出游。 正中间那间包厢,默认是圣主的,基本每年都是门帘紧闭。 暗香疏影园的戏台堪比现代春晚,整个大熠朝的茶肆酒楼花楼戏班子,无一不以能在此上台表演为荣。 戏台右侧,有一个一人来高的长木架,上边摆满藤筐,每个藤筐都贴着一张红纸,上面详细介绍登台表演的节目和表演者。藤筐的排列,便是每台戏的先后顺序。藤筐的作用,便是用来投票的。 吃瓜群众若是喜欢哪一节目,便可购买竹筹,十个大子儿一条竹筹,任你圣主亲来,每人也只可购买十根竹筹。于是,暗香疏影园每年春节期间,便延伸出一个职业,时人称为筹奴。筹奴的任务,便是帮助上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为自己心爱的节目投票。 一藤筐越能装千余根竹筹,一筐满了,立刻便换新的空筐,并且筐上有注明编号。那些当红的戏子伶妓,一个节目完毕,能得几十万竹筹。 礼部每三天清点一次,最低得到十万竹筹的曲目,可接下来继续表演。最终排名前二十的,礼部在二月初二龙抬头之际,敲锣打鼓亲送大红牡丹上门。排名前百位的,如无意外,来年暗香疏影园前七天的表演,半数便由他们包了。 而每年暗香疏影园所得银两,皆由户部接手分配,留下小部分作为来年修葺戏台费用,大部分都是拨往安济坊、居养院和义药局,补贴这些慈善事业单位。 因此暗香疏影园的元夕戏台,也是空前的繁花锦簇,各个花魁娘子争芳斗艳,各个戏班子也是铆足了劲,总而言之,只要能在暗香疏影园的戏台上一鸣惊人,接下来一年的生计就不用愁了。 大熠朝一众学子,可没有什么寒假暑假,一年正常来说,就是腊月二十左右开始休息到正月十六过后,方回学院继续读书。所以这段时间,也是一众学子互相联络感情,探讨学问的大好时机。 锦潼只带了两个丫鬟和张赫作为侍卫,低调地猫在一个包厢里边。 今年礼部牛得可以,特地请了上京七子之首,人称临仙公子的岑逸霄,为开场弹奏一曲。 岑逸霄相貌极为俊美,他只冷冷清清地坐于戏台中间,便无端让人觉得这漫天熠熠星光,满园暗香疏影,皆比不上临仙公子那眉目间的星辰大海。 一波开场烟花过后,岑逸霄开始弹奏,整个梅园一片寂静,个个洗耳聆听。 这丁丁冬冬的琴声,锦潼一个半乐盲,也不太明白究竟就是好在哪里?她看得直流口水,就是觉得好好听,岑逸霄好帅气,好想扑倒他。 色令智昏的锦潼情不自禁将鼻尖直凑到门帘边上,明目张胆地肆意观赏美男子,那画面太美,她的手下都不忍直视。 圣主不在每年默认的正中包厢,微服与皇后潜于左侧包厢,恰巧离锦潼不太远。 圣主一时好奇,略微撩开门帘,打眼一看,刚好一阵微风吹过,将锦潼垂涎三尺地看着台上的岑逸霄的丑态,悉收眼底。 圣主看着锦潼那德性,五官剧烈抖动出一个--将锦潼从肉体嫌弃到灵魂深处的表情,毫不犹豫伸手从桌上捻起一粒花生米,半眯着眼,从门帘缝中瞄准锦潼脑门,一指弹过去,嘿哟我去!打不中! 圣主又捻起一粒,塞到田大忠手里:“老田,对准小肥潼的脑门!” 田大忠一脸便秘的表情接过花生米,苦着脸拿捏着力度,隔着一道门帘,一弹而去,正中目标。 锦潼看帅哥看得正入迷,忽然遇袭,满怀旖旎心思瞬间烟消云散,她擦一把口水,一把掀开门帘,杀气腾腾寻找罪魁祸首。 蓦然回首,却见圣主从门帘缝中笑眯眯看着她,田大忠头一缩,躲得严严实实。 锦潼一看到圣主,面部表情立刻切换成雍容典雅高贵从容的微笑,略微对圣主行了一礼,回到包厢里边。 她眼珠子一转,馊主意便来。锦潼叫来张赫,拿出自己的腰牌给他,交代了几句。 张赫火速赶回平宁侯府,不到半个时辰便招人眼红地回来了。只见他一手拿着一大坛五粮醇酿,一手拿着一小瓶桃夭,张扬地直往圣主包间走过去,引得无数人回首观望。 张赫在圣主包间外头恭敬鞠了一躬:“小的张赫,奉家主之命,给黄老爷送酒过来。” “进!” 张赫一进包间,先将酒递给田大忠,然后才跪下给圣主皇后请安,不过开口却仍旧称黄老爷、江夫人。这临时搭建的包间,只是隔开各自视线,并无隔音效果,圣主既然是微服出访,不暴露身份,张赫自然也要配合演戏。张赫不知道,左右两边包厢都被圣主贴身护卫承包了。 张赫与皇后多解释一句:“江夫人,这瓶桃夭是小人家主特别酿制的,清甜可口,适合女子饮用,江夫人可以试试。” “你替我跟锦夫人道一声谢。” 张赫称诺,弯着腰退出。 圣主眼巴巴看着那坛子酒,那双眼就差伸出两条舌头,伸进去酒坛里边喝酒了。可惜皇后在一边呢,他不敢啊!他如今手足经常麻木刺痛,头疼不时发作,皇后担心他的身体,加上太医的无良建议,酒与油腻重味食物,是万万沾不得的。 张赫前脚一走,后脚就有几个脸皮厚的,相偕前来拜访这个面子大到平宁侯夫人居然亲送美酒的“黄先生”,顺便蹭酒喝。 脸皮一等一厚的徐徴一手摇着名家所绘的折扇,一手紧紧抱着花纹繁复,做工精致的铜暖炉,昂首挺胸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一进门,抬头一看,当场趴下,啥都别说,先磕几个头再说。然后他膝行到皇后身边:“姑姑,侄儿不争气,想来讨杯酒喝。” 徐徴出生得极其艰难,他母亲难产三天才生下他,产后不过五天便亡故了。徐徴不知道是小小年纪就有所感应还是什么缘故,自从生母亡后,日夜啼哭不止。 彼时不过是个新科进士的徐巍,心伤亡妻,担心幼子,四处求医未果。万般无奈之下,听从一个游脚僧的建议,给徐徴找个八字够硬的义父,也就是江皇后嫡亲的哥哥,是以徐徴向来臭不要脸称江皇后为姑姑。 皇后微微一笑:“这有什么,你去拿几个坛子过来装,然后和那群小家伙乐呵乐呵个痛快。” 圣主高贵冷艳地端坐一旁,脸上表情高深莫测。 徐徴一阵风似的冲回自己的包间,手一甩,折扇与铜炉齐飞,他两个小厮眼明手快接住。 徐徴顾不得烫,哗啦啦将炭炉上煨着的酒坛一个接一个倒空,然后也不顾着脏,直接将酒坛兜在自己的衣服下摆,还不忘回头对狐朋狗友们吆喝一声:“跟我走!” 有了徐徴为榜样,加上江皇后的慷慨大气,酒坛里边的酒越来越少,圣主高贵冷艳外加神秘莫测的脸越来越黑,直入锅底。 可他能怎样?他与江皇后少年夫妻,携手走过近四十年的时光,挨过多少不足为外人道寒冷入骨的深夜,共同面对多少命悬一线的危机,夫妻俩情深意重,皇后一心为他身体着想,他哪里敢翻脸? 最终,皇后大发慈悲地给圣主留下一小壶五粮醇酿,也就够那么两酒杯。圣主越想越憋屈,既然拿皇后没办法,那就干脆将怒火往锦潼脑门上继续发泄吧。 第三十四章 一鸣惊人 圣主欲求不满,肯定就有倒霉的人,他将手中的空酒杯一墩:“老田,传朕旨意,让小肥潼上台演奏一曲,给朕消气。” 田大忠惊呆了,这旨意也太那啥了吧?真让他去传啊? 圣主接下来又添了句:“顺便把她那两只肥猫抱过来,供朕与皇后赏玩。” 田大忠立刻明白了,那两只猫平宁侯夫人最是喜爱,形影不离,若是被他抱过来,锦潼肯定跟着,到时候瞅机会和圣主求下情,铁定啥事没有。 田大忠屁颠屁颠向锦潼传达了旨意,奈何锦潼的脑回路与古代人不一样。 在古代,唱歌跳舞表演那是地位卑下者才干的,贵夫人们自矜身份,自然不会做这种以色艺娱乐他人之举,掉价! 锦潼还真没想太多,她的潜意识里边一直认为大熠朝开放如唐朝。连上京七子之首,临仙公子岑逸霄都亲自上场弹奏开场曲,她自然也可以上台高歌一曲。(锦潼不知道,岑逸霄乃罪臣之后,况且其母还是个烟花女子,虽然他的才气相貌可以说是上京的天花板,可是这个出身却是尴尬得很。因此缘故,他如何敢拒绝礼部大人的邀约?) 再说了,她三哥时常与那群上京才子一起聚文会,经常是吟诗作对,激烈辩驳,口水末子都喷到对方脸上了,那叫一个斯文扫地。聊到兴奋,那酒一大白一大白浮着,到最后通常是敲碗碟为曲,狼哭鬼嚎伴奏,群魔乱舞,大醉而归。 所以,她上台,没啥不对的! 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锦潼如今已有六七分醉,正是最兴奋的时候,一听奉旨唱歌,体内的艺术细胞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哪里还有理智询问一下别人的意见啊? 锦潼上辈子可是个拥有上千万粉丝的大v,撸猫挣钱之余,自然也会搞些才艺表演。 她不似那些露腿露胸唱歌象叫那啥的妖艳主播妹子,她是走女汉子道路的,就喜欢唱那些大气蓬勃的歌。这许久未一展歌喉,很是技痒啊!于是她大咧咧对田大忠说:“有劳田公公与圣主皇后说一声,给我半个时辰准备一下,然后本夫人上台演奏一曲。” 锦潼十分放心地将锦大饼和雪花绒交给田大忠,自己便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到后台准备去了。 田大忠面部表情都调整好了,他打算提醒锦潼一下,趁着将锦大饼和雪花绒送过去之际,低声下气些,和圣主求求情,不就啥事没了嘛?怎么这还真要亲自上台表演了呢? 可怜的田大忠和张赫一人抱一只猫,苦着个脸回去,结结巴巴将锦潼愿亲自上台表演一事,告诉了圣主。 江皇后有些嗔怪地横了圣主一眼,从田大忠怀里抱过雪花绒,打圆场道:“无妨,到时候圣主出面,说一声锦夫人看您心忧南疆战事,亲自斑衣彩戏,以博圣主一笑便可。” 圣主一听,感觉大有道理,奈何他又嘴贱多说了一句:“若小肥潼唱得不好,难不成,朕还要昧着良心打赏她不成?” 锦大饼忍无可忍“嗷呜”一声,张赫连忙揪住他命运的后颈皮,要是锦大饼误伤圣主,锦潼又唱得不好,那可真不知如何收场? 江皇后瞪一眼圣主,咬牙切齿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十四娘,你可闭嘴吧你!” 圣主排名十四,先帝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个儿子,怕养不大。便学着民间,给他唯一的嫡子娶个女人家的小名,名贱好养嘛。如今敢如此称呼圣主的,唯江皇后一人耳。 圣主也不介意,嘿嘿一笑,继续珍惜着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抿酒。 这时台上乐声传来,锦潼亲自登台了。只见她一身戎装,手持银枪,潇洒无比地耍了几个枪花后,开腔高歌。 秋风落日入长河 江南烟雨行舟 乱石穿空 卷起多少的烽火 万里山河都踏遍 明月清风常相随 几胜几败 不过几十载春秋 我在 十面埋伏 四面楚歌的时候 把酒与苍天对酌 纵然一去不回 此战又如何 谁见 万箭齐发 星火漫天夜如昼 刀光剑影交错 而我枪出如龙 乾坤撼动 一啸破苍穹 长枪刺破云霞 放下一生牵挂 望着寒月如牙 孤身纵马 生死无话 风卷残骑裂甲 血染万里黄沙 成败笑谈之间 与青史留下 一曲歌舞罢,没反应过来的全场观众先是见鬼一般死寂,然后便是掌声轰动。 锦潼上台之前,不少人看到田大忠,就算没有象徐徵那群厚脸皮的去包厢要酒,也都猜得出那所谓的“黄老爷”便是圣主了。 锦潼一上台,田大忠听从皇后懿旨,悄悄和张赫将锦潼效仿古人斑衣彩戏以娱至亲长者这一壮举宣传出去后,不少人是很佩服锦潼居然敢如此抛头露面的。也不少人替锦潼担忧,圣主皇后都在下边看着呢,万一演崩了,这又如何是好? 却不料锦潼一鸣惊人,这一曲大气磅礴的很!瞧那虎虎生威、舞动银枪的姿势,真不愧是平宁侯之妻啊! 锦潼方才在后台之时,先是将敏感歌词改了几句,又将曲调火速教与祥瑞楼的乐伎琴心妙音二人。 古代可没有麦克风,台上表演全凭实力,声喉不够响亮的,只能玩儿一些心眼。例如几个人同台合唱,这样声音自然响亮。要么如锦潼这样作弊,她在前台对口型,后台琴心妙音二人替她唱。 尽管如此,一曲下来,锦潼差点没累趴。一身戏服外加那把银枪,重量皆超出她的预料,若不是她平时多有锻炼,估计出丑就在今朝了。 锦潼让张赫送酒过去的时候,由于圣主特别开恩,和睿王庆王一起,坐在正中包厢的宸贵妃便有些怀疑圣主其实也来了。后来看到田大忠移动的南瓜般的肥躯,这还有啥怀疑的!?只不过圣主不开口,宸贵妃不敢妄动,母子三人在包厢中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丧考妣,憋屈得很。 宸贵妃打听得知:贤王李炜今天在演武场那边与人蹴鞠,不会过来暗香疏影园这里。而圣主据说龙体欠安,不欲出门。所以她才向其讨了这个恩典,打算在最后的题词环节,让睿王庆王两人代替圣主题字。借此机会让上京的文武百官外加百姓看看,睿王庆王在圣主心中有多重要。 可如今圣主亲至,计划泡汤,且圣主出宫,还带着皇后,这么大一件事她居然半点不知情!这就很让人抓狂啦!联想起最近这段时间贤王的受宠,宸贵妃如何不恨得咬碎银牙? 庆王看着有些沉不下气的母亲,出言相劝:“母妃稍安勿躁,我等静观其变就好!” 宸贵妃深吸几口气,方静下心来,母子三人不动声色观赏锦潼的表演。 第三十五章 恩宠 圣主捋着山羊胡子欣赏完锦潼的表演,手一挥,田大忠立刻将门帘卷了起来。 终于等到圣主自亮身份了,隐藏于圣主左右两边包厢的护卫脱掉遮掩铠甲的外衣,整齐亮相。整个暗香疏影园全部人顿时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田大忠气沉丹田,嗓门嘹亮:“圣主曰:平宁侯夫人知朕心忧南疆战事,亲登台高歌一曲,以振士气,其心可嘉,赏玉佩一枚。”然后便双手呈上一枚圣主随身携带把玩的黄龙玉佩。 锦潼跪下谢恩,双手接过玉佩。又想到锦大饼夫妻还在圣主那里呢,便携两个丫环亲自到圣主面前谢恩去。 圣主一脸嫌弃地看着锦潼:“舞枪弄棒,全部半点女子柔婉之美!” 锦潼深深怀疑:圣主这是更年期综合征! 江皇后横了圣主一眼,和颜悦色看着锦潼,一脸和蔼可亲的姨妈状:“潼儿,有空多来宫里走动走动,别太生分,宫里好玩的地方多了去。” 锦潼心肝脾肺肾齐刷刷抖了抖,正琢磨着应该怎么回答才不算失礼。 江皇后又撸下她带着的一对羊脂白玉手镯,亲自帮锦潼戴了上去:“年青就是好啊,瞧瞧这肌肤,嫩得掐得出水来,配这羊脂白玉刚刚好。” “这是朕大婚时送与皇后的,皇后今天倒是大方!”圣主一边儿凉凉说了一句,想想锦潼好歹是锦松唯一的嫡女,锦泓唯一的妹妹,便磨着牙加了句:“这手镯戴在小肥潼手上,还蛮好看的。” 锦潼呆了一下,她今晚其实有点喝多了,刚刚上台表演一番,大冬天出了一身汗,貌似清醒了,不过大脑某些方面有些迟钝,某些方面又有些无限联想过头了。 她一想到刚刚皇后说的“宫里面好玩的地方多了去!”又一想圣主说这是他大婚时送与皇后的,还破天荒赞了她一句“好看”,思维立马变歪了。 她忐忑不安地跪下:“皇后娘娘,这手镯太珍贵了……” “好好戴着,本宫如今年老色衰,哪里还戴得了这么洁白的玉镯!” 圣主此时好死不死在旁边咳嗽两声,他在张赫陪同田大忠抱猫前来的时候,便臭不要脸地让张赫将锦潼所带的美酒全部交出来。张赫哪敢不从,只能将锦潼所带的美酒佳肴,挑没动过的,全部移了过来。 加上江皇后特别开恩,后来并未阻止圣主饮酒,于是圣主喝得有些多了,感觉喉咙发痒才咳嗽的,锦潼却有些怕怕了。 她想着这老头该不会看她时不时与他顶嘴,觉得她特别有趣,而郑祺琰如今在南疆打仗,也顾不得她这个妻子,想趁机而入,把她拉进后宫那啥吧? 这历史上,仿佛似乎好像的的确确,不是没有这样的狗血事件! 乖乖隆地咚,宅斗她都是个青铜,别说宫斗了!一入侯门都深似海,从此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都变成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黑莲花,这若是进了宫门那还得了?还不尸骨无存、英年早逝啊? 锦潼脑袋一声轰隆隆,脚一软,干脆趴到圣主面前哀嚎:“圣主,要不,您还是把我杀了吧?” 江皇后看锦潼呼天抢地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这小丫头太可爱了,一点也不似上京那些装模作样的贵夫人,表面端庄优雅,暗地里不知怀着什么鬼胎。 圣主吹胡子瞪眼睛的:“小肥潼,朕是那等草菅人命的昏君吗?再说了,朕要你狗命有何用?” “那个洗洗刷刷,剁大骨熬汤,其余的肉剁块切片切丝铰成肉糜,让御厨煎炸炒煮蒸烤凉拌什么的,总能凑出几个下酒菜吧?”锦潼呆懵懵地回答。 江皇后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旁伺候的楚嬷嬷连忙帮她揉肚子。 圣主一脸嫌弃看着锦潼:“小肥潼,就你那德性,朕的御厨就算折腾得断了手,也整不出几道好菜出来。” 他们几个人聊着吃人肉的问题,在大多数人看在眼里的是:锦夫人圣宠优渥,皇后亲赠手镯,圣主与其谈笑风生。平宁侯如今在南疆屡战屡胜,平宁侯夫人又如此深得圣宠,以后可得好好巴结了。 子时到,元夕夜表演已近结束,按照往年惯例,礼部尚书左大人亲自端着文房四宝,到正中包厢请贵人写下祝词,然后贴到孔明灯上面,升孔明灯祈祝新年万事如意。如今圣主亲至,左大人自然是将文房四宝端到圣主这边,让圣主亲自题词。 圣主正被锦潼的人肉大餐烦得想揍她一顿,一看,随手一指:“小肥潼,帮朕题词。”圣主近来不时有手足麻痹之症,今夜酒喝得有些多了,右手颇为不自在,他自然不想自己出丑,反正锦潼草包名声远扬,就让她出丑好了! 锦潼乱七八糟的大脑立刻无条件服从,老实不客气地提笔就写,把一旁的左大人和田大忠刺激得心脏差点罢工。 左大人算是锦潼的亲戚,他是锦潼便宜老公的同父异母哥哥的嫡妻的亲爹,自然是担心锦潼乱七八糟乱写一气,坏了规矩,惹恼圣主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刚想提醒锦潼几句,却看到田大忠瞬间移动到锦潼身后,他松一口气,有田公公在,必定出不了事。 田大忠当机立断蹭到锦潼身边,正打算不动声色来个暗示,却见锦潼下笔如有神,龙飞凤舞:“天下和顺,日月清明;风雨以时,灾厉不起。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崇德兴仁,务修礼让。国无盗贼,牢狱无冤;强不凌弱,各自安详。人无病厄,富贵康宁;长寿好德,善始善终。”几句话一气呵成,不带半点停顿的。 锦潼写着写着,想起应该拍一下圣主的马屁,便又添上四句:“天子圣明,群臣清廉;与民共乐,普天同庆。” 又忽然想起还必须赋诗一首,便盗版曹雪芹,继续挥笔一首咏月:“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民仰头看!” 一波操作行云流水流畅得很,倒把圣主等人惊艳到了! 左大人正打着腹稿准备大大吹嘘一波锦潼,可是圣主凑上前来,他只能选择继续打腹稿。 圣主摸着山羊胡子评价:“小女孩家家的,字写得如此锋芒毕露,力透纸背,矫若惊龙,半点女子柔弱矜持之美都无。还有这词,看看,看看!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民仰头看!这是一个女子应有之言词吗?啊?” “圣主,臣妇是代您题词,写得太过软弱无力,人家暗地里笑话你娘娘腔怎么办?要不,臣妇再想想,写首无病瞎喊疼的糜靡之诗。” “算了算了,如此便好,朕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 左大人无比羡慕地看着圣主疯狂挑剔锦潼,这样的荣宠,他真是求也求不来啊! 圣主的脾气是:打是亲,骂是爱。文武百官,那些动不动就被他侮辱责骂的,其实便是最受宠的。那些圣主鸟都不鸟一下,或是客客气气的,只有一个人和一种人。一个人是独一无二的帝师江老先生,一种是他不喜欢的人。所以大熠朝的文武百官大部分,多少都有些被虐倾向,巴不得圣主打骂他们几句,这是多有面子的事情啊! 锦潼自然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公孙无忌那个巨坑并不知道锦潼不是原装正版的,所以虽分析过圣主性格,却没有把他这个奇怪癖好告诉锦潼。被圣主挑剔一个晚上的锦潼,支持到现在,神经都快衰弱了。 锦潼代圣主题词题诗完毕,当先五个孔明灯升起,其后三千明灯紧随,一时壮观无比,满场诸人皆静默双手合十祈祷祝愿。锦潼连忙也学着众人,合十祈祷,心中却在暗喜终于快结束了。 三千明灯随风远去,圣主携皇后摆驾回宫。 第三十六章 兄妹情深 圣主一走,锦潼一口气松下来,整个人便很没形象地席地而坐。 素白赶紧将门帘放下,锦大饼杀气腾腾充当看门狗,护在门外,若有人靠近想巴结锦潼,便炸毛咆哮。好在众人也知锦潼一介妇人带着两个丫鬟一个护卫,不好太过打扰,要不,就锦大饼那肥圆胖滚极具欺骗性的可爱造型,哪里挡得了别人的脚步? 不过脚步是挡住了,咸猪手是拦不住的。于是锦大饼尽忠职守控制住自己不要爆发,任人花样撸猫。不少人为了巴结锦潼,顺带将首饰名刺等等,一股脑往锦大饼身上挂。 四周熙熙攘攘,都是众人相继离场的喧哗吵闹声,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安静。锦潼透过门帘,看着越飞越远、渐渐飞得不知去处的孔明灯,忽然悲从中来,深深体会到上辈子经常矫情感叹的:寂寞空虚冷。 她知道自己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好歹老天将她安排到这个朝代来,锦衣玉食,出入奴婢成群,身份地位也是高贵无比。可是一个人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如何不慌乱惶恐?远离自己的亲朋好友,情知此生不复相见,又如何不想念? 不由自主中,锦潼已是泪流满面! 圣主回去的路上,看到匆匆赶去锦潼那里的锦渻,恨不得踹这个蠢材一脚出气。 老天不长眼啊!如果能用锦渻一条命,换锦泓锦泫锦泽任何一人回来,圣主一定毫不犹豫剁碎了锦渻。 若是这三人随便哪个在,锦潼哪里需要过得这么幸苦?费心替锦渻筹谋,走一步,虑十步。偏偏锦渻烂泥扶不上墙,锦潼前脚好不容易将他送到江老先生那个安全地带,锦渻后脚就被宸贵妃一党,成功用糖衣炮弹轰炸了,相处甚欢,长此下去,泥足深陷,可别把小肥潼也拉下去了。 于是,良心大发的圣主,交代田大忠一声:“老田,明天你提醒提醒朕,到库房替小肥潼多挑几样东西赏她,皇后也一起去。顺带帮朕传道口谕,让锦渻那臭小子闭门随江老先生著书,没事不得私自--” 圣主皱了皱眉头,让成年已婚有子的二品靖北侯困在江老先生府里不出来,说不过去吧? 江皇后上解人意地补充:“让锦渻不得随意饮酒便是了。” 圣主深情握住江皇后的手:“还是卿卿知朕心意。” 江皇后温和一笑:“锦渻资质虽平庸,却也不是愚蠢之人。他是太过于在乎锦潼,太想护好他这唯一的妹妹,反而一叶障目,不辨前路了。” 圣主不置一言,闭目养神。 暗香疏影院的元夕大戏,锦渻与嫡妻唐氏也在场,一开始锦胜虽看到张赫,但他看锦潼的包厢门帘放了下来,便不虞打扰。 后来锦潼上台表演,又听说是圣主亲自下令让她去的,锦渻气得几愈冲去和圣主理论,唐氏死死拉住他:“潼潼冰雪聪明,肯定自有对策,夫君千万不要妄动,以免打乱潼潼的布局。” 锦渻一想也对,他来上京本来是打算护住锦潼,给她撑腰的。谁曾想到结果居然变成是锦潼在护住他,事事都帮他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他知道唐氏说得对,锦潼比他聪明百倍,听从圣主如戏子般上台表演,肯定有她的道理。后来又看到锦潼与圣主夫妇其乐融融,便又放下心来。不过这个过程中由于心情起伏跌宕,难免多饮了几杯酒压惊,结果不可避免的也喝高了。 如今圣主一离开,他立刻摇摇摆摆冲上去找锦潼,夜深人静的,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忙护送锦潼回家。 锦大饼自然不会拦着锦渻。 锦渻一看泪流满面地锦潼,酒劲上头,撸起袖子就要不管不顾追上去揍圣主一顿。 唐氏见他神情不对,她素来聪慧,自然知道锦渻要做什么,于是挺着个大肚子“哎哟”一声大叫,顺势便往贴身丫鬟身上倒去。 锦潼如梦初醒,知道自己一时失态,忙胡乱擦干眼泪过来帮忙扶:“嫂子怎么了?” 锦渻也一步三颠摇晃回来:“可是方才跑得太急,动了胎气?”看到锦潼脸上残留的泪痕,拍着胸口豪气万丈道:“潼潼放心,待会哥哥替你去向圣主理论,何故无端折辱与你?” 锦潼情不自禁翻白眼:“哥哥你可消停点吧!”她双手伸出来,露出两个油光水润的羊脂白玉手镯,又掏出那个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明黄色玉佩:“这些都是圣主与皇后亲赏的,明天还有赏赐下来。我不过是想起了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们~~~~~呜呜呜”(锦潼是为了安慰锦渻,才顺口胡诌说明天还有赏赐的。所以第二天收到小山一般的一大堆、据田公公所言:全部皆由圣主与皇后亲自精挑细选的赏赐时,吓得差点心脏停跳,严重怀疑圣主那老小子在她身边安插眼线,导致她足足担忧了半天。) 看到锦潼哭泣,锦渻立刻慌了手脚,语无伦次地安慰锦潼,他并不擅长安慰人,来来去去就是那一句:“潼潼乖,不哭啊!哭了就不漂亮了!” 锦潼装模作样干嚎几声,便偃旗息鼓了:“夜已深,嫂子有孕在身,哥哥还是赶紧带嫂子回去吧!”说罢便起身欲走,锦渻不放心锦潼,便伸手拦住她。 两兄妹都有些酒了,下盘不稳,左摇右晃,你进三步、我退两步犹如跳恰恰般说着话。锦渻很渣男地将他妻子甩到脑后:“潼潼,哥哥不放心你,夜深了,哥送你回家。” 锦潼:“不用了,赫叔送我回去便可。如今嫂嫂身怀六甲,哥哥你要多陪陪她。” 锦渻摇晃着身子大叫:“赫叔,赫叔你去哪了?谁是赫叔啊?” 锦潼:“?” 唐氏见状不对,早就吩咐她的丫鬟,赶紧去把他们府的马车叫过来。 张赫已经将马车赶了进来,素白和嫣红两个一人一边,将锦潼架上车去。锦渻还非得看看那个赫叔究竟靠不靠得住,看到赫叔原来是张赫,才放心让锦潼上马车。 唐氏哭笑不得地吩咐靖北侯侍卫,直接将锦渻扛上马车回家。 番外 沈妙莲之前世今生 一年一度的元夕节,可以说是上京最热闹的日子了。 沈妙莲独自抬头望月,对月哀叹,惆怅满怀到三更天方回去安寝,结果第二天便发起烧来。 自她们主仆六人到了思过斋,金嬷嬷被张赫剁掉一根手指,连沈妙莲也被勒个半死后,加上郑祺琰不闻不问。于是沈妙莲手下五个仆人,除了金嬷嬷一如既往之外,其他奴婢对她也大不如前了。 杏春杏花姐妹俩父母还算给力,想方设法将她俩调回去。 明月小竹两个则仍旧留在沈妙莲身边,不过各扫门前雪,就连沈妙莲也叫不动她俩了。这日子简衣陋食的,有时间多缝补缝补做些针线活,央求看守他们的刑房大哥们帮忙带出去卖掉,换点精致可口的吃食或遮寒的厚衣回来不香吗?何苦伺候在脾气越发暴躁,动辄就打骂人的沈妙莲身旁。 沈妙莲病得头晕目眩的,除了金嬷嬷照顾之外,基本无人理会她。可是金嬷嬷毕竟年老体衰,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于是沈妙莲的病情居然越发严重起来,卧倒在床,已两日几乎没有进食。 沈妙莲头目森森,迷迷糊糊中,梦见郑祺琰温和笑着,亲自过来接她回府。 侯府里边,沈妙莲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正室才有资格穿的大红衣裳,带着郑枬去给锦潼请安。果不其然,锦潼那草包暴跳如雷,当着甄老夫人的面,掌掴于她,结果被甄老夫人禁足于烟波浩淼轩中抄写女训女则女诫。抄得她天天摔碗砸碟的,看得沈妙莲得意洋洋。 画面一转,锦渻被斩首与菜市场,过不了多久,锦潼被送往家庙,对外称其病亡。 沈妙莲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上位了,却不料不过一年,郑祺琰便迎娶了刑部尚书嫡九女箫清芳为继室。沈妙莲表面与其姐妹相称,貌似亲密无间,其实暗地小动作不断。 可是千般手段用尽,萧清芳还是有孕了。 六月天气炎热,萧清芳如今已怀胎七月,正是容易疲劳的时候,这些天睡得很不踏实,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起来。 郑祺琰吩咐下人,多搬十几缸冰块放在流云阁,亲自看着萧清芳睡安稳后,不知怎的,便来到烟波浩淼轩。 那个明媚娇艳胜过春天百花齐盛的少女,如今在家庙,青灯古佛,红颜枯槁,肯定还是恨他入骨吧? 他暗自叹气,回首以往,也是无可奈何得很。 锦潼性子跋扈冲动,偏偏她那三哥软弱糊涂,两兄妹蠢傻结合而不自知。锦潼一味怪他宠妾灭妻,锦渻一味怪他对锦潼不好,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若是政局稳定,以他的功劳,护住这傻乎乎的兄妹俩也绰绰有余,可如今晋王虽荣登上位。可贤王李纬人人称颂,朝中颇有势力。宸贵妃在后宫经营多年,联手她两个亲儿子睿王庆王,再三再四兴风作浪。 先皇遗诏虽然有皇太后作证,立晋王为太子那封才是真的,其余皆是伪诏。可是老百姓哪里知道那么多,民间谣言四起,皆说晋王上位得名不正言不顺。 圣主还必须装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不能明面上下死手断掉这几人的羽翼,一国之主当得着实憋屈。 风雨飘摇,靖北侯亏得有个贤妻唐氏在后边,才支持下来。可是后宅女子再贤惠,也救不了在前朝自投罗网的锦渻。傻乎乎被骗到江北地区赈灾,被人陷害贪污赈灾粮食,后罗织罪名处死。老靖北侯和三个儿子拼死换来的爵位与丹书铁券,也只不过保住锦渻的正妻唐氏和二子一女罢了。为保唐氏母子四人无碍,郑祺琰将他们送回北地,暗中派人照看,他相信凭借唐氏的能力,在北地,绝对能护好三个儿女。 郑祺琰揉了揉太阳穴,头疼万分。 太平日子,萧清芳作为正室的确无可挑剔,可如今这个局势,就稍嫌不足了。箫清芳性格太过软弱,没事就喜欢伤风悲秋,识人不明,如果不是她那几个嬷嬷手段干脆,她也没办法掌得住平宁侯府的中馈。 他多希望老天能给他一个外能为平宁侯府挣好名声,既能长袖善舞处理好各方面的人事关系,又能大杀四方,提刀猛砍觊觎平宁侯府之人;内能将整个侯府守得勘比铁桶滴水不漏刀枪不进,顺带帮一把建安侯的妻子。 唉,一切都是奢望啊!郑祺琰停止自己的痴心妄想,亲自前往听雨小筑,禁足沈妙莲,将她所有奴仆皆绑到刑房。 沈妙莲被囚于听雨小筑已经有半月了,除了每天日落,两个嬷嬷负责给她送饭换夜香桶之外,其余时间,连鸟都不曾飞进来一只。 这半月来,沈妙莲从起初的大吵大闹,发展到崩溃哭泣,到如今已是重燃信心。 足足半个月,只不过就将她囚禁起来,其余惩罚询问一概皆无,如此想来,七爷要么还是念着旧日情分,要么就是没有实际证据,所以才迟迟没有对她作出进一步的惩罚。 沈妙莲不知道,她所有的一切。萧清芳手下几个嬷嬷早就查个底儿掉,人证物证俱全,一干二净清楚明白得很。 萧家底蕴深厚,长女箫清芸嫁与晋王为正妃,只可惜命薄早夭。不过晋王登上大位之后,追封箫清芸为皇后,又立了她的嫡长子为太子。箫家如今圣眷隆厚,是上京城第一炙手可热的清流人家。 若不是萧清芳对郑祺琰一片痴情,蹉跎至今二十有二仍旧嫁不出去,萧家也不可能同意将她嫁入有克妻传言、家有生下庶长女宠妾的郑祺琰。 萧家自然是调查过郑祺琰的,克妻传言不足为虑,只不过是那个小妾妄图平宁侯夫人之位,自己让人散布出来的谣言罢了。平宁侯府家那个和郑祺琰相识于微时、共过患难、全家忠心耿耿为了护住郑祺琰,全家死得仅剩她一人的宠妾,这才是心头大患。 所以萧清芳嫁入平宁侯府时,陪嫁了足足八个经验丰富、擅长各类宅斗技巧的嬷嬷和二十个丫鬟,其规模比锦潼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妙莲生长环境简单,虽说这十几年来在平宁侯府也学习了不少,可哪里比得上萧家家学渊源?萧清芳一执掌中馈,八个嬷嬷便如春雨润物细无声,不声不响把控了平宁侯府内各项事务。 能够为沈妙莲所用的,无外乎都是那些不够忠心、或是贪财或是好色之辈,要么,就是外人安进来的钉子,企图利用沈妙莲,让郑祺琰后院失火,将当今圣主最得力的左臂右膀自顾不暇,无心朝堂之事。今天能够被她收买下来不利于平宁侯府,它朝自然也能因为自身利益反而将沈妙莲出卖。 沈妙莲自认为自己手中握有被收买之人的把柄,这些人很大程度不会出卖与她。殊不知那些人早就将她历年来的所作所为,交代得明明白白。 萧清芳在八个嬷嬷的共同劝说之下,极其沉得住气,表面与沈妙莲姐姐妹妹亲密无比,直到自己有了身孕,太医又诊出她腹中胎儿十有八九是个男婴,又确定坐稳了胎,才不动声色下手对付沈妙莲。 沈妙莲自以为聪明,萧清芳既然要执掌中馈,那她便特别大方表面上将所有权柄全部交接给她,自己则天天在听雨小筑诵经念佛,一派贤惠模样。暗地自然小动作不停,只不过力度收敛许多罢了。 如今她在听雨小筑无人问津,不过是因为萧清芳临近生产了。郑祺琰已过不惑之年,终于有了个嫡子,自然重要无比。这些天都守在萧清芳身旁,至于为什么要把沈妙莲关起来,自然是为了安全起见,免得她又不知轻重整出什么花样来伤害到了萧清芳腹中宝宝了。 萧清芳陪嫁的几个嬷嬷,早就将沈妙莲暗地搞的小动作,证据确凿地告诉郑祺琰了。 沈妙莲惶被锁在屋中,金嬷嬷等人早被郑祺琰命人押送走了,不知去向,整个听雨小筑一片死寂。 天渐渐黑下来,无人掌灯,沈妙莲小心肝越发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脑汁思考如何为自己脱罪,忽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提灯前来,沈妙莲手忙脚乱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衣裳,循着光亮扑到门口。 锁开了,郑祺琰刚推开大门,沈妙莲便跪倒在他腿边,直呼冤枉。 郑祺琰并不理会于她,自顾自将屋里的蜡烛一一点燃,找张椅子安然坐好:“你倒是说说,你哪里冤枉了?” 沈妙莲眼神乱飞,她心里头暗自揣度着:到底是哪件事情做得不够隐秘,露出马脚让郑祺琰抓到了,所以才这么雷厉风行抓了她贴身几个侍婢,又将她囚禁于听雨小筑不闻不问,金嬷嬷她们到底有没有交代出什么不利于她的事情。 郑祺琰见沈妙莲眼神闪烁不定,丝毫无悔过之心,怒极反笑:“想不出来?也罢!” 沈妙莲以为郑祺琰无证据,欣喜若狂地抬起头,却见他居然伸手给她一个瓷瓶:“本侯给你留点体面,你自我了断吧!” 沈妙莲惊恐地摇着头不断后退躲闪:“不!侯爷,贱妾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什么?侯爷居然要贱妾的命!侯爷,我们沈家为了您~~~” 郑祺琰听到沈家,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上前一巴掌将她甩倒在地:“沈家!你还有脸提沈家!他们的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怕是恨不得不认你是沈家人吧!” 沈妙莲不能留!若她只是贪恋财富,那郑祺琰给她几百万两银子,保她做个富家婆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是这女人要的是平宁侯夫人之位,被他人利用而不自知,连续害了他三任正妻,若不是箫清芳手下几个嬷嬷得力,怕是连她和腹中胎儿,也一起被沈妙莲暗算了。 沈妙莲为了攫取财富,从府中偷窃不少财物外卖,自以为聪明的收买不少府中奴仆为己所用。这些人,有些便是别人安插进平宁侯府的钉子,顺水推舟,既帮沈妙莲害人,又帮自家主子收集情报。此等贪心不足的毒妇,害人坏事有余的毒妇,万万是留不得的 郑祺琰果断点了沈妙莲几处穴道,又摘了她的下巴,将整瓶毒药灌下去。确定药全部入腹后,才解开她的穴道,将她下巴阖上,一把推开她后,大踏步走了。 沈妙莲摔倒在地,不断抽搐,腹中犹如几十把尖刀搅着,疼痛难忍。她挣扎着企图将肚中毒药吐出来,可是穴道虽说已解,全身却不听使唤,加上下巴脱臼,哪里呕得出来! 泪眼蒙眬中,郑祺琰越走越远,耳中只听到他冰冷冷的声音:“沈姨娘重病缠身,不治身亡。”她不甘地圆睁双眼,气绝身亡。 沈妙莲惊叫着从噩梦中醒来,扑在床头干呕不断,大口大口喘气,额上冷汗淋漓。 金嬷嬷在外面熬燕窝粥,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手忙脚乱扶着沈妙莲,帮她垫了几个卧枕,又掏出手帕揩去她额上冷汗。 沈妙莲靠坐在床边,好半天才冷静下来。金嬷嬷道:“武管家知道姨娘身体抱恙,送来一斤上等宫燕,老奴已经熬好,姨娘歇息片刻,老奴这就去拿来。” 沈妙莲紧紧抓住金嬷嬷的手:“那燕窝是武安送过来的?不是锦潼那贱货假惺惺支使她的手下拿来的?” “是武安亲自送来的,看守思过斋的家丁,也换成我们府里刑房的人,帮忙得很,炭火新鲜食材,都送过来不少。” 主仆两人正谈话间,却是小竹亲自端了燕窝粥进来:“姨娘,金嬷嬷,这燕窝粥火候刚刚好,姨娘若是身体好些,赶紧进些吧。” 沈妙莲冷冰冰白了一眼小竹,她现在虚弱得很,没力气教训这见风使舵的小蹄子。 小竹也有自己的打算,她与明月商量了好几天了,这么在思过斋待下去,熬到哪天才是个头?如今侯府里边锦潼当家做主,手腕强硬毒辣,她们主仆几人,就算能回府里,哪里能讨得到好?不如劝说沈妙莲听从郑祺琰一早的安排,独立出来立个女籍,自由自在,又有平宁侯府做后盾,谁人敢惹? 沈妙莲缓缓将一碗燕窝粥喝下,方才道:“七爷心里边终究还是有我的,你们别以为,如今我被禁在家庙,便无出头之日了。”然后双眼定定看着小竹,脸带嘲讽。 小竹不卑不亢回答:“姨娘,就算我们回府去了,又能如何?整个侯府的中馈权柄都在锦夫人手中,她又知道我们当初害她落水一事,到时候怎么搓磨我们,还不可而知呢!倒不如等七爷回来,求他赏个恩典,让我们出府去吧。” “不可能!”沈妙莲指着小竹的鼻子:“我好歹为七爷生下一子一女,我们沈家全家为了七爷,死得仅剩我一人。若不是当初我福大命大~~” “姨娘,这些话你连夫人都瞒不过,何况是我?”小竹看沈妙莲八成是疯魔了,毫不客气打断沈妙莲的自我催眠:“姨娘,七爷心里若真有你,你如今怎的还是完壁之身?快十年了,七爷碰都没碰你一下,你还奢望什么?况且七爷如果能顺利平了南疆,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锦夫人不在了,也不可能将你扶正!” 沈妙莲气得眼前金星直冒,脑袋一阵一阵地晕眩,偏偏小竹说的句句属实,她无可反驳。 可是她在侯府里面住了足足九年,自觉付出良多,又怎肯轻言放弃?出府去容易,可又哪里能找到一个让她称心如意的夫君? 想起梦中郑祺琰亲自喂她喝下毒药的画面,她不寒而栗。 可是她又不死心,她长得酷似姐姐,郑祺琰既然对她姐姐旧情难忘,那她就有机会。就算当不了平宁侯府的当家主母,只要想法子除掉锦潼,让她继续掌握着中馈,如此也行! 金嬷嬷看沈妙莲面色灰败,赶紧推开小竹:“你少说几句,别惹姨娘不痛快。” “金嬷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是为姨娘着想,话虽难听,理是那个理。” 沈妙莲气得用力拍着床沿:“金嬷嬷,把这个贱婢给我赶出去!” 金嬷嬷看沈妙莲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连忙连推带打,将小竹硬推了出去。 小竹并不挣扎,到了门外,她开口劝了金嬷嬷一句:“嬷嬷,你有空也多劝劝姨娘,如今出府是唯一道路,难不成,我们几个人都要熬死在思过斋吗?” “锦夫人嫉妒心重,七爷不在,肯定是拼命折磨我们几人。不过现在七爷知道我们的处境,等他回来,肯定会为我们出头的。” “嬷嬷你别傻了!你看看甄老夫人对姨娘的态度,可有半点关心?你还想着七爷为我们出头呢,可别把夫人先惹怒了,干脆把我们四个一锅端了。” “她敢!” “她都敢叫人剁你的手指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我可听说,夫,一口气将杖杀了十七个人,这,七人,个,都是和姨娘有关联的。” 金嬷嬷沉默了,最终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蹒跚回去照看沈妙莲。 第二章 楚婉早产 世子妃心里头憋屈无比:婆婆生产,平宁侯夫人身边的人帮忙负责一切,她一个肃亲王府掌理中馈之人却被拒之门外,何其讽刺? 世子妃的奶嬷嬷此时也赶过来了,悄悄在她耳边提醒:“大娘子,如今先查明王妃因何受惊早产为重啊。” 安云郡主两眼仍旧是眼泪汪汪,巧绿下手太重,把她头发都扯下几缕,真的很疼啊! 泪眼模糊的安云郡主无比“自责”地主动请罪:“大嫂,都是我不好!我本来想去假山那边,帮母亲采摘一些早桂花,让母亲泡茶,谁料那边,居然,居然有蛇,我吓懵了,慌忙间跑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把母亲撞了。嫂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世子妃赶紧扶起安云郡主:“郡主别自责,母亲若是知道你的一片孝心,定不会责怪于你。” 世子妃的奶嬷嬷吴嬷嬷差点翻白眼,自家世子妃真是,唉!一言难尽啊! 事实摆明在前,且别说王府里边怎么可能有蛇,就说早桂花吧。早桂花需得早上采摘、微带露水,这样泡出来的茶味道清新淡雅,口感最佳。再说,这几天春雨不断,这早桂花摘下来,能有味道才怪! 如今干等在这里有屁用?但凡肃亲王妃那里出一点问题,她这个当家世子妃治家无能的名声坐定了。 肃亲王妃若是没事,功劳也是平宁侯夫人手下这几人的,世子妃无能的帽子,仍旧稳戴头顶。 而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立刻将肇事者绳之以家法,管她什么安云郡主呢,只管等王爷回来处理便是。 安云郡主过不了几年便出嫁了,巴结她有什么用?肃亲王妃是世子妃正经的婆婆,年轻貌美,如今又有了身孕,无论此胎结果如何,肃亲王妃的恩宠都在。 可鲁六在一旁呢,她怎么才能不动声色提醒她家傻乎乎的世子妃呢? 吴嬷嬷心一狠,干脆扶着世子妃的胳膊,用眼神示意:“王妃身边有平宁侯夫人的人帮忙着,想必定然无碍,世子妃暂且先回,府里面还有大把事情等着您定夺呢!” 安云郡主还想借着世子妃进去呢,只拉着世子妃:“嫂子,母亲身边都是平宁侯夫人的人,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要把母亲怎么着呢!嫂子,我们要想办法进去看一看,确保母亲无事啊!” 世子妃一想也是,又看吴嬷嬷似乎有话与她说,一时踌躇犹豫不定。 安云郡主继续怂恿着,两人拉扯间又慢慢靠近大门,鲁六又是一棒下去:“世子妃,安云郡主请留步!” 吴嬷嬷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大胆地说:“安云郡主,您既然是无心的,不如现在先前往静室那里就说为王妃祈福,如此王爷回来了,看郡主您如此自愧不安,必然不会责怪郡主。” “不可!母亲身边一个自己人都没有,这奴才又死死守在这里,天晓得他们在里边怎么折腾母亲呢!” 安云郡主两个贴身丫鬟,慕寒和慕秋也齐齐拉住她劝说着:“郡主,王妃娘娘正生产着呢!产房之地,您不宜踏足啊!” 安云郡主双手甩开两个丫鬟:“母亲在里边生死不知,我一个做女儿的,怎能袖手旁观不理?” 吴嬷嬷实在忍无可忍了,差点就要出言讥讽了,话到嘴边,硬是咽下,回头与世子妃说:“世子妃娘娘,王妃如今早产,说到底也有你的一份责任在,我们去静堂那里跪着,祈求王妃母子平安。” “你这老奴,存心想害嫂子吧?母亲都这样了,嫂子还去什么静堂,自然先照顾好母亲这边要紧啊!” 这安云郡主是真傻还是确实傻! 吴嬷嬷吞回肚子里瞬间喷发出来:“郡主,若不是您蛮撞害得王妃动了胎气,世子妃何至于为难至此?再说妇人生产,你一个闺中女子,不避讳着点,还硬要凑上去干嘛?添乱吗?” 安云郡主恼羞成怒之下,冲上去给了吴嬷嬷一巴掌。 吴嬷嬷立刻跪倒地上,自己主动左一巴掌右一巴掌的掌嘴:“老奴话虽难听,却是一心为郡主着想!郡主冲撞王妃虽是无心,可是郡主的奶嬷嬷害得王妃多年无孕,这可是事实啊!郡主您一意孤行,不听人劝,您去打听打听,哪家闺中女子,硬凑去看妇人生产的啊!郡主啊!您三思啊!老奴是真为你好啊!” 慕寒和慕秋两个人真快哭了,安云郡主牛心左性不听人劝,再这么下去,估计她们两条小命也有些危险了。 正吵闹间,巧绿小牛犊子似地从里面冲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下安云郡主右边袖子,利索地摸寻着,将里边的药粉掏了出来后,霸气将袖子直往安云郡主脸上甩去。一波操作行云流水,一大群人除了鲁六,谁都没反应过来。 原来巧绿将肉糜粥熬好端给楚婉后,又将炭火减少些,听从齐嬷嬷吩咐另外熬助产汤药。 汤药里边轻微的红花味道,触发了巧绿的思维。这助产汤药,红花不过才敢下一点点,可她刚刚在安云郡主身上闻到的,可是极其浓郁的红花味道啊,由于夹杂着其他药味,浓到她一时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她一边控制着炭火一边思索着,耳中听着在外边口口声声就是要进来的安云郡主的声音,她立刻便肯定,安云郡主肯定还有后手,于是毫不犹豫便冲出来求证。 如今铁证在手,安云郡主气急败坏就要上前抢回,可四周隐藏着不少王府下人探头探脑看戏,她一只手臂光着,形象不好,又要用身子半遮自己裸着的手,又要追赶巧绿,哪里顾得上? 巧绿抖一半药粉给跪着自我掌嘴的吴嬷嬷:“嬷嬷且留着这些药粉,等王爷回来,再看看这到底是什么药磨成的。” 吴嬷嬷赶紧掏出手绢,将药粉紧紧包起来,巧绿拿着另一半药粉“咻”一下,又跑回里边。 安云郡主两头顾不上,有些懵圈在原地发了一下愣。 吴嬷嬷包好药粉,拉着世子妃:“世子妃娘娘看清安云郡主面目没有?快,我们快回去!让府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害人的物件,红花味道如此之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世子妃一脑袋浆糊,迷登登被吴嬷嬷拉着走了。安云郡主完全蒙圈了,药粉一半在巧绿手里,流云阁进不去,对了,还有一半在她嫂子那里,她跺跺脚,追她嫂子去了,她的两个丫鬟赶紧跟上。 终于安静了! 齐嬷嬷继续好言好语安慰着楚婉,又喂着楚婉喝下一碗肉糜粥。宫口初开,就算顺利,最少也要半天才能生下孩子,何况楚婉是动了胎气以致早产,更需谨慎。 安云郡主追到世子妃那里,现在轮到世子妃那里闭门谢客了。 安云郡主在外边闹了一气,自己心知如此下去,也是出丑罢了!便回到自己,重新梳洗打扮一下,想想又不死心,慕寒紧紧拉着她:“郡主千万不可再轻举妄动了,那药粉无论是什么,您抵死不认,这府里谁能与你计较!若是您现在还硬要去王妃那里,岂不是,岂不是自找麻烦?” 安云郡主渐渐冷静下来,心知此事若是被父亲知道,必定讨不了半点好处,毕竟,连她的奶嬷嬷君嬷嬷,她父亲也是毫不客气说杀便杀。 第三章 喜得麟儿 楚婉几乎疼了整个晚上,起先还马虎忍得住,强迫自己断断续续吃了几小碗各式各样的粥,养精蓄锐,还睡了一两个时辰的觉。 寅时,楚婉被彻底疼醒,齐嬷嬷仔细检查了一下,根据经验,觉得差不多了,便帮楚婉重新换了垫在身下的细麻布,又喂楚婉喝下催产汤,万事俱备,剩下的,看天意了。 楚婉直觉如似卧于刀片之上,疼痛难忍,她听从齐嬷嬷的吩咐,实在忍不住才叫喊几声,留足力气要将孩子生出。 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肃亲王,匆匆忙忙把事情交代给世子处理后,自己和管家连夜赶回。 肃亲王现在也顾不得低调了,让管家拿着自己的腰牌,进宫向圣主讨个擅长妇产婴孩这一块的太医,速来肃亲王府帮忙。 天微微亮,上京城开始热闹起来,肃亲王也顾不得闹市不得纵马这一规矩,策马狂奔向肃亲王府。 清欢阁众人忙得如水沸腾不绝。 稳婆欣喜道:“看见孩子的头了!娘娘再加把劲儿,小少爷快出来了。” 楚婉汗出如浆,疼得几欲想就这样死去,一听此言,一股力量凭空而生,只咬着毛巾,努足劲,用力生孩子。 安云郡主几乎一夜未眠,在她两个丫鬟的努力劝说下,天一亮便着一身素色衣服,跪在清欢阁外边,静默不语。 鲁六仍旧稳如泰山,一夜未眠于他并无多大影响,他依旧双目炯炯有神,手持木棍,如门神般挡在清欢阁外。 安云郡主气得几乎想扑过去咬他几口,可她不确定她父亲几时回来?回来之后又会如何惩罚她?为今之计,只能忍气吞声,主动示弱,躲过眼前一劫,再做打算。 旭日东升,今天倒是个好天气! 肃亲王一身尘灰赶到清欢阁时,颇为惊诧地看着眼前一幕!只见鲁六木桩似地钉在门口,手持木棍,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眼前几块青石板,皆碎成粉末。 他的嫡女,安云郡主,着一身从所未见的朴素衣服,跪在清欢阁前,不知所谓? 正想抛开一切先看看楚婉情况如何,清欢阁内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传来。 肃亲王顿时大喜,安云郡主则大怒!她不知肃亲王在她背后,咬牙切齿骂了一声“贱人贱命大!” 肃亲王闻言惊怒交加,走上前一回首,正好和安云郡主打个对脸,将安云郡主脸上的狰狞可怖之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他没说什么,只是失望地转过头,奔向楚婉。 安云郡主爬起身就要跟着往里边进,鲁六木棍一栏:“安云郡主请留步!” “你~~”安云郡主气得只用手指着鲁六,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出一句什么话来责怪这个蛮夫。 楚婉生下孩子,一口气松下来,只觉疲累不堪,全身犹如散架般提不起劲,可是还是撑着,哑着声音道:“孩子!” “娘娘稍等片刻,奶娘正帮小少爷擦身呢。”齐嬷嬷柔声道。 “是、男孩?”楚婉欣喜问。 稳婆已经熟练地将婴儿擦洗干净,包好襁褓,大声向楚婉报喜:“恭喜娘娘,是个俊俏的小少爷。” 楚婉挣扎伸出手欲抱孩子,稳婆赶紧将婴儿襁褓递到楚婉身边,楚婉欣喜地看着她辛苦生出的孩子,高兴得直落泪。 齐嬷嬷用热毛巾轻轻将楚婉的眼泪擦干:“娘娘辛苦一夜,小少爷哭声嘹亮,身体壮实,老奴先抱去给乳娘喂奶,娘娘您先休息。” 楚婉略一点头,心下一松,倒下睡个人事不省。 喜当爹的肃亲王被巧绿挡在外头:“王爷,产房血腥之地,等嬷嬷将孩子抱出来吧。” 肃亲王本想隔着门问几句,他刚刚听到孩子哭得挺响亮的,怎地就停了?还有楚婉如今怎样了?身体支持得下吗?可又怕吵到楚婉,千言万语说不出,只把自己憋得团团转。 稳婆终于抱着婴儿出来了,一见肃亲王,便大声贺喜,口中吉祥话儿不断。肃亲王一听母子平安,抱着他儿子,喜得只会说个“赏”字。 一切尘埃落定,宝宝被乳娘喂饱了,睡得口水直流之际,管家带着两个太医,跑得吭哧吭哧,终于赶到了。 肃亲王见到他家管家,一叠声吩咐着怎么怎么赏,倒是齐嬷嬷,照顾妥当楚婉后,将楚婉的各项症状,一一说与太医知道,烦请太医对症下药,开几张调理身体的方子出来。 有齐嬷嬷在,肃亲王放心得很,他瞅了个空,赶紧进屋看看楚婉究竟怎样了。楚婉脸色虽然苍白,却无大碍,沉沉睡着。肃亲王轻轻抚了一下楚婉的脸颊,蓦地狠下决心。 朝堂如今局势不明,若此时他的家宅不宁,传出什么嫡女谋害继母的消息出去,于他而言,大为不利。此时,他必须留在朝堂,助圣主一臂之力。 肃亲王作为先帝的遗腹子,身份地位尴尬,为人低调到尘埃里去,朝堂之上唯唯诺诺,似乎并无任何出彩之处,十分平庸。 就连肃亲王府给人的印象,也仿佛是个四处漏风渗水的藤筐,脆弱异常,一点风吹草动,整个上京城皆知。可这些只不过是肃亲王刻意营造出来的假象而已,他手头其实颇有近百个忠心不二之人,撒盐般融在王府里外。 于是,不过半个时辰,肃亲王便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闭目沉思片刻,先是将自己的长子立刻吩咐管家派人秘密将安云郡主送往飞霞山观云庵,连贴身侍婢都不许带一个,亦不说归期,只手书一封,请观云庵慈空师太,好好帮她管教安云郡主。 自以为逃过一劫的安云郡主,连简单衣物都没有带,便被肃亲王吩咐的两个嬷嬷,绑个结实,塞上麻核,惊恐万状地被塞进一辆普通马车,往观云庵而去。 跟在送安云郡主去观云庵的马车后边,确定肃亲王的确是痛下决心将他唯一嫡女送走后,鲁六揣着肃亲王赏他的一百两银票,也出城去普陀寺给锦潼报信。 第四章 普陀山 大熠朝佛道并立,自来名山多佛寺道庙,而育婴堂养老院什么的,基本每个寺庙都有。锦潼自从得了圆智大师亲赠的佛珠,又听圆智大师一番语言,马上坚守她的本心,多做好事,多救些人,努力荣华富贵地活久。 普陀山脚边便是普陀寺设的善堂,锦潼亲自勘察过后,又派了人勘查地势,保证可以将善堂扩建,便登门游说江夫人,一起做慈善事业。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今年大约因为多了个闰四月,普陀山的风景更赏心悦目得很。漫山遍野绿植青青,繁花盛开,风光无限好。 如今,普陀山脚的工程轰轰烈烈进行着,锦潼则和一群大熠朝“佛媛”,在普陀寺聚佛会,茹素祈福。 这佛会也大有讲究,七天一轮回,七七四十九天一个大轮回,参与者就算功德圆满了。 在此期间,每天一大早晨钟一敲,就必须从半山腰赶到普陀寺,和众和尚一起做早课。众“佛媛”是没办法进到殿内的,毕竟和尚也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只能在殿外临时搭棚,“佛媛”们便在简陋的棚内虔诚诵经。 然后便是听圆智大师讲佛理,接下来则抄写经书什么的,至于用膳,啊哈哈,出家人一天只用一次膳,入寺随俗,众佛媛们自然也是如此。至于背地里如何暗带点心填肚子的,这佛祖有普度众生之大德,应该不会计较哒。 这种苦13又装13的日子,锦潼自然不耐烦,就只为了个好名声熬着,何苦来着?她可没有自虐的爱好。 锦潼敷衍了两天,便溜之大吉了,只时不时和江夫人一起到普陀山脚边,查看善堂的建造工程进展。 五月中,牛头庄送来新鲜食材,锦潼便约了江夫人,一起在普陀山脚边,边赏景边督促善堂建造。 锦潼与江夫人在一个四面都围上帷布的凉亭里边,悠哉游哉地说谈着。 素白嫣红两人一一布菜,每上一道菜都报一下名。那些菜式,江夫人的两个丫鬟梅香竹意是一个都不识,所以只候在一边打打下手。 素白拿出一个装满冰块的白瓷深盘,上面放着一片嫩红一片胭脂红交错的东西,素白道:“胭脂鹅肝。” 江夫人学着锦潼,用筷子夹起用两片脆桃夹着的鹅肝,细细品尝,不由发出疑问:“潼潼,这是鹅肝?” “独家秘制,整只鹅的精华都浓缩在这个肝里边了,好吃吧?”嘿嘿,正宗法式鹅肝,不好吃才怪嘞! 江夫人又拿起一碗彩虹羹,询问锦潼:“你家这彩虹羹,又有了新花样。你到底是如何将七种颜色层层分明隔开不混到一块儿的,我家膳房尝试好多种方法,都做不出来。” “独家秘籍,概不外传,若想品尝,请到祥瑞楼。” “你这坏透的小蹄子,天天吊我胃口!”江夫人佯怒,拿起团扇,轻轻拍了锦潼两下。 她们如今熟得很,嬉笑打闹习惯了。若是有旁人看到,肯定会诧异素来端庄典雅,一板一眼的江夫人,居然有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 正说说笑笑品着美食,鲁六匆匆来报:“夫人,肃亲王妃受惊早产,早上生下一个男孩,母子平安。” “有齐嬷嬷在,婉姐姐怎么会受惊早产?”锦潼疑惑询问。 锦潼和江夫人所在的凉亭虽说遮得严严实实,可是鲁六习武之人,五感敏于常人,知道凉亭里边有多人在,便答非所问回了一句:“夫人,就是亏得有齐嬷嬷在,所以才有惊无险的。” 锦潼心下了然,便吩咐鲁六:“你先休息休息,我这里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办,等我明天再交代你。”鲁六称诺退下。 江夫人也是聪明人,只感叹了一句:“楚娘娘也是求仁得仁了。”然后两个人继续品着美食。 六月,京城八卦满天飞。首先是肃亲王嫡女安云郡主,据说是在府中花园赏花之时,不知冲撞了什么,高烧不退。肃亲王四处求医无果,最终只能将安云郡主送去静养。 安云郡主如今神志恍惚,不知何时才能恢复。肃亲王无可奈何,只能亲自到安云郡主的未婚夫谢家,与谢家家主细说原因,欲将安云郡主与谢家第三子--谢运初的婚事推了。 那谢家也是世代簪缨之家,是上京仁义道德模范之一,并未立刻允了肃亲王,只说安云郡主年岁还小,未来不可而知。况且就算安云郡主病情缠身无法恢复,这谢运初嫡妻之位,也会留给安云郡主。如此行事,自然又是上京城的一番美谈。 然后,便是蓬莱渡推出了盛大的“逍遥游酒会”。 蓬莱渡是西平候胡超的产业,傍水而建,恍若仙境。伶人乐妓坐于小舟上,唱曲奏乐以娱客人。 在锦潼还没嫁入平宁侯府之前,蓬莱渡是上京生意最好的酒楼。而后来,锦潼的陪嫁酒楼祥瑞楼,花样子层出不穷,吸引上京无数豪门贵胄向往之,蓬莱渡的生意生生少了三成。 胡超窃了锦潼三种酿酒法子,又搭上睿王,睿王动用手中权力,提供大量粮食给胡超酿酒。 胡超看着时机成熟,便想借着这“逍遥游酒会”打开名气市场,酒会连开七天,他每天都霸气将千桶美酒倾入蓬莱渡湖水中。往来游客,乘小舟游湖,伸手便可舀酒上来饮用,一时间轰动无比。 上京城很长一段时间,弥漫着令人闻之欲醉的酒香,蓬莱渡游玩者去纺织不绝,而祥瑞楼足有七天门可罗雀。听说平宁侯夫人锦潼,气得在府中天天鞭打奴婢出气。 对于胡超,锦潼早有准备,在“逍遥游酒会”开始之际,祥瑞楼便不动声色把酒换了。名字还是那个名字,不过,窖藏一年的酒,和新酒能一样吗?然后,又加了几道新菜式,其制造方式,别人是绝对无法一时三刻模仿出来的。 锦潼自己清楚,任何生意都不可能独家垄断掉,该分给别人的,她不会小气。虽说胡超用的办法猥琐,但她胸怀宽广,有容乃大,不与他计较。反正,他们当初也算计过胡超,并且把他当成一根搅屎棍来使用的。如今这根搅屎棍努力发挥着作用,那就让他多搅个一两年吧。她的祥瑞楼,只要留住特别高端那群人就好。 第五章 凯旋归来 六月中,南疆大捷,平宁侯郑祺琰率兵深入敌穴,大破逆贼洪波巢穴,将其生擒。捷报一来,祥瑞楼立刻顾客盈门,然后,所有喝了祥瑞楼美酒的人,尽皆发自肺腑感叹:祥瑞楼的“玉壶春”“五粮醇酿”等酒,远胜蓬莱渡! 而锦潼,她快哭了! 这仗,不是要打三年么?怎么才一年多就赢了呢?单身逍遥习惯了,忽然来个老公要怎么破?她能装病不? 答案自然是不能!不但不能,她还必须笑眯眯,接待那些前来祝贺的三姑六婆、七婶八姨。 然后,锦潼终于见识到了,仪式感十足的凯旋! 钦天监早在捷报传来时,便挑好了良辰吉日,定在了七月十四这一天。 七月十四是盂兰节,这一天地狱门开,百鬼横行。而凯旋军,煞气重,刚好能压制住。 郑祺琰率着五万军士押着叛王和一众归降蛮部,紧赶慢赶拿捏着时间,终于在吉日前三天,抵达上京城外。大部队回南山营,剩下六百余人,暂时驻扎城外休整。 因着知道锦潼私底下将他称为糟老头子,加上郑祺琰清楚记得,当初年仅八岁的锦潼评价他像一颗炸毛栗子,丑得她扑在老靖北侯怀里直揉眼睛,于是他便趁着城外休整这三天时间,好好将自己捯饬一番。 络腮大胡子全部剃掉,还特地学着上京纨绔子弟,擦了三天润脸膏,感觉脸蛋都光滑不少了,郑祺琰十分满意!不由揽镜自顾起来,再三欣赏,自觉英俊潇洒,远胜上京七才子之首岑逸霄多矣,情不自禁洋洋自得起来,把自己好好赞美了一番。 武宁在旁边腹诽:岑逸霄人称临仙公子,才气横溢,风姿无双。七爷您人称嗜血阎王,身高九尺,去哪打战都是能治小儿夜啼的存在。 这有可比性吗? 七月十四,辰时正,圣主的首席太监准时在城门上用嘹亮的公鸭嗓子宣读圣旨。三跪九叩接旨后,郑祺琰一骑当先,后面众将士押解南蛮众人和上百车战利品,浩浩荡荡沿长街一路行向皇城。 七月流火,可仍抵挡不了上京百姓的热情。郑祺琰着正一品大将军的铠甲,火红披风随风飘扬,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长街两边围观百姓热烈欢呼,更有大胆女孩将荷包鲜花等物品,直接往郑祺琰和那些相貌好的将士身上扔。 si中,圣主率百官在金銮殿上迎接凯旋的众将士,一一封赏,午时宫宴开始。 锦潼很傻很天真地以为,她只要在家等郑祺琰回来就行了,嗯,大不了就出门迎接一下以示尊重好了。 结果当天她辰时就苦逼地穿着那身几十斤重的一品诰命服饰,陪着甄老夫人开祠堂,祷告祖先。 磕头,拜,说祝词,上香。再来一次,磕头,拜,说祝词,上香。 锦潼象个提线木偶般乖乖随着甄老夫人拜了又拜,心里对甄老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老当益壮。 甄老夫人隐瞒得好,这些日子,她都是硬靠着参汤和大量补品提神,才维持着表面的精气神,其实内里早亏空得厉害。她心里清楚,自己已然油尽灯枯,药石无用。但无论如何也必须撑住最后这口气,待到一切尘埃落地,再死不迟。 自古帝王皆多疑,郑祺琰称病推了所有职务。 下午的庆功宴上,郑祺琰开始精力不足,只强撑着维持不失态。凡来敬酒的文武百官,郑祺琰不过举一下酒杯意思意思便罢,作为仅用一年多功夫就平了南疆的大功臣,自然没有那等没眼色的硬和他较真。于是庆功宴上杯来盏去,一派热闹景象。 好不容易终于撑到宴会完毕,郑祺琰干脆装醉,由自己两个副将,搀扶着将他扛上马车回建安侯府告谢列祖列宗。 在建安侯府与甄老夫人等人一起等候的锦潼,终于见到她老公的真面目了。嗯,粗粗瞥几眼,还蛮不错的,是个五官分明、线条流畅的硬朗型帅大叔。锦潼如今的小心脏稚嫩得很,看到符合她审美的异性,很不争气地小鹿乱撞起来。 保住郑氏一门双侯的大功臣到了,全家热情洋溢地将郑祺琰迎了进去,拥簇着他进祠堂,作为郑祺琰的妻子,锦潼低眉顺眼乖巧跟在郑祺琰后边,和他一起跪拜祷告先祖。 郑祺琰十指修长,骨节分明,一叩一拜中,充满力量感。锦潼作为一个手控颜控声音控,忍不住挑了挑眉,给他加了十分印象分。然后偷偷瞄一眼郑祺琰,刚好郑祺琰侧过脸,一张棱角分明、刚毅俊郎的小麦色肤色脸庞映入锦潼眼中。锦潼小心肝儿欢快蹦跶起来,她赶紧收回眼神,一脸肃穆,继续照猫画虎地拜着。 关于郑祺琰受伤一事,锦潼和建安侯府三个主人翁,拿到的是不一样的版本。 郑祺琰如今对锦潼相当信任,又怕她年幼经不起事,别吓得失了分寸。所以特别吩咐武宁,与她挑明一切都是装的,目的是减轻圣主防备心。 他如今战功卓著,若是圣主提防他拥兵自重威胁皇权,做出任何不利于他的决策,都有可能对他未来的发展计划,埋下不可预测的隐患。所以倒不如主动示弱,交出兵权,反而方便他暗中操作。 而平宁侯这边得到的消息是:郑祺琰的确受过几次伤,虽痊愈大半但若不小心养着,恐怕会有后遗症。而今也不全算是装病,只是六成伤装得十二分足罢了。当然以上两种伤情的描述前者太轻后者太重,中和一下差不多就是实际情况了。 当然,拿到消息不一样,不影响各人各显神通飙演技,一切都往原定路线发展着。 圣主意犹未尽,又派田大忠赏了不少物件,另外把郑祺烁加恩,封二品建安侯,甄老夫人顺带也升为一品诰命夫人。 圣主询问宣完旨意回来的田大忠:“老田啊,你说郑祺琰那家伙,是不是装的啊?” 田大忠表面看是个肥蠢的宦官,其实武学上颇有造诣,他难得严肃地回答:“圣主,老奴瞧着,平宁侯下马车之际,右足踉跄一下。而且在殿上回话的时候,右手右足偶尔似乎不受控制轻抖。刚刚老奴去传旨的时候,平宁侯气息急促,脸色苍白,几乎失态。如此看来,平宁侯在南疆受重伤且吸入毒瘴,此事大半属实。” 圣主心中思索,郑祺琰学武之人,本应不惧寒暑,可是方才他亲自握着郑祺琰的手迎他入殿时,这大热的天,虽说郑祺琰脑门上热得密密出了一层汗,可是双手却是冰冷,看来是真的伤病在身,以致身体虚弱。 第六章 同床 回平宁侯府路上,郑祺琰理所当然与锦潼同坐一辆马车,并且相当臭不要脸地靠在锦潼身上,哼哼唧唧、咿咦哦噢,仿佛一个菊花残、满地伤,他的清白已不在的忧伤小白脸儿。 锦潼能怎么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脚下皇城跟前的大路上,指不定圣主派了哪个探子正关注着呢!现在还不到安全地带,她除了忍,总不成把他一脚踹下车么? 一路上,锦潼憋得相当辛苦,好开心终于到达目的地了,锦潼依旧控制自己,持续保持最高演技水平,搀扶着郑祺琰,一路慢悠悠直到穿过了荷花池到达内院区域。 然后,锦潼毫不犹豫一膀子甩开郑祺琰,裙子一提,风风火火直冲烟波浩淼轩,徒留一个歪倒在一边凉快、一脸怀疑人生的便宜相公。 郑祺琰很受伤地立定,考虑片刻,决定先到他的舞墨轩,把自己洗洗刷刷整理干净后打扮打扮,再找锦潼去。 小娇妻甩脸子给他瞧,这还不是他自找的么?新婚燕尔就丢她一人独守空房外加受小妾的气,是个人都没法忍!更别说还要处理好平宁侯府这个他有意纵容出来的烂摊子,想想,郑祺琰都觉得自己心虚得很。 到达烟波浩淼轩的锦潼火速地卸妆洗漱,然后劳累一天的她提前在床上四肢展开躺尸,太累了! 她压根没想到郑祺琰会到她房里来,几个丫鬟看到郑祺琰闲庭散步般进来不但不阻止,还特别有眼色的行礼退下,一群神坑还个个面有喜色替锦潼开心呢。 所以郑祺琰是怎么进来的锦潼完全不知,直到她感觉有人将她抱到一边,她大吃一惊的翻身而起,右脚迅速将那人一踹。 郑祺琰手指弹向锦潼膝盖下方,锦潼只觉一麻,整个人几乎失去平衡倒向一边。她反应极快地挺身而起,左手握拳击向郑祺琰喉咙处。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锦潼自信满满,至少能把郑祺琰揍上几拳。至于她为什么要揍她老公,这个,睡得有点迷糊,想不起来。 锦潼自我感觉拳拳到肉,自己那叫一个威风凛凛。结果郑祺琰轻描淡写地一一化解,抽空右手顺势搂住锦潼纤腰,还故意捏了一下。 锦潼怕痒,忍不住笑出了声,郑祺琰整个人顺势压了下去:“夫人便是如此服侍为夫的!” 锦潼其实早就知道那是郑祺琰,只是她身体转得比脑袋快,不知怎么地就只想把那糟老头子揍一顿出出气,天晓得出其不意居然还打不过。 怎么办?挺急的! 她脑袋一抽,一个打滚儿挣脱了,极爷们地曲左腿坐好,正色呵斥郑祺琰:“放肆!你可知本座是何人?” 郑祺琰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这小丫头玩什么把戏?现在上京流行的,是这种闺中秘戏?他有些疑惑,这才打了一年多的仗,怎么就和上京脱节了呢? 看郑祺琰沉默不语,锦潼拿捏出一身霸气:“本座乃千年狐仙,占了你夫人这个躯壳,是为度劫!待得本座飞升上仙之后,必定护佑平宁侯府百年富贵!” 郑祺琰坏坏一笑:“小狐仙,需不需要吸点阳气帮助修行啊?” 锦潼懵了:这古代不是极其迷信的吗?这糟老头子这反应,不对头啊! 郑祺琰又逼近锦潼,整个人半压上锦潼:“小狐仙是如何吸人阳气的?嘴对嘴?还是别的什么方式?可否传授与我啊?” 嘴对嘴你妹哟!锦潼腹诽,预备开溜,却被郑祺琰一把提溜回来压回身下。 房中只点了一盏灯,朦朦胧胧中郑祺琰只看到锦潼一脸震惊,那双妩媚的眼睛极其明亮,让他心痒难耐。于是他老实不客气地按照他的理解,开始履行了为人夫的职责。 锦潼来不及反应就被吃干抹净了,然后,她累得沉沉睡去。 郑祺琰心疼锦潼,其实并未尽兴,他亲自帮她将身体擦洗后,搂着锦潼睡去。 多年习惯,郑祺琰卯时便醒了。 睁开眼,一只粉嫩的小脚丫老实不客气地踹他脸上。 他捏着脚丫子一脸嫌弃,这睡相未免也太奔放了吧? 锦潼四仰八叉横在床上,一脚踹他脸上,另一只脚好死不死踹在他某个敏感部位上! 郑祺琰忍了,锦潼细皮嫩肉的,昨天穿了一整天一品诰命夫人服饰,那花冠将她额头都磨破了。昨夜他也只是浅尝辄止,不敢尽兴,唯恐伤了这个小娇妻。 他恶趣味地啃了锦潼的脚丫子一口,把锦潼的睡姿调整过来,起身晨练。 郑祺琰昨夜欲求不满,一大早把一柄银枪舞得矫若游龙。锦潼珍惜那些花花草草,他不敢误伤哪怕一片叶子,却将惊起的雀鸟,一枪回旋,血花飞溅,掉下一地来。 锦潼一出门,便见到这场面,直接翻起一对大白眼。 锦大饼一声欢呼,赶紧跑去叼起一只肥雀儿,大快朵颐。喵了个咪啊,他想着吃生鱼片生蚝神户牛肉什么的许久了,如今能吃一口生雀片,也是极解馋的。 这血淋淋的景象,实在影响心情! 锦潼正考虑让巧工坊那边,给她铸一把四十米大刀的可能性有多大时,武安急冲冲地来报:“七爷,圣主派了三名太医前来为你治疗瘴毒,片刻即达。” 这边郑祺琰将银枪甩给月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咻”地一下窜回屋里。那边月影扛着银枪,施展轻功人起人落,不过几个瞬间,无影无踪。 锦潼一脸茫然,看着忽然冒出来的几个人,几个呼吸,便将一地死雀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特别好心多留一只给锦大饼。 锦潼继续翻着白眼回到屋里。 郑祺琰脸色苍白,气息奄奄,柔弱地半躺在床上,若不是锦潼见识他昨夜的龙虎精神,今早的生龙活虎,指不定就提前庆祝她当寡妇了呢。 郑祺琰朝锦潼使个眼色,哎呦,昨天太忙,忘记和自己媳妇串口供了,不过自己媳妇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吧? 第七章 装病 田大忠带着三个太医一进烟波浩渺轩,就看到锦大饼吃着嘴里的,惦记着地上了,轮流啃着两只雀儿,一地狼藉居然无人理会。 雪花绒在旁边跑着蹦跶着自娱自乐,两只白猫都成红花猫了。 上京谁人不知:平宁侯夫人最喜府中两只白猫,带出去玩的时候,还必须给两猫穿衣打扮,比带孩子还上心。如今怕是出什么事了,才任之不理。 田大忠对郑祺琰中毒颇深一事,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基本深信不疑。如果不是平宁侯出事,锦潼忙于照料,怎么会无暇顾及府中杂务。 进了门,果然见锦潼拿着手帕儿拭泪,双目通红,而郑祺琰半躺在床,身上搭着狼皮筒子,右手露在外边,微微抽搐着,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田大忠连忙代表圣主慰问几句,三个太医特别有眼色的轮流把脉,越把,三人神情越难看。 建安侯一系家传武学与众不同,自幼需先泡上三年药浴洗筋易髓。那药浴也不是一般婴孩承受得起的,是以建安侯至今三代,除了第一代建安侯之外,就只有郑祺琰将家传武学练到家。 这套功法一旦练成,全身穴位经脉畅通无阻,收放自如。别说让郑祺琰装病了,让他装死,只要不把他当场剖了,三十六个时辰之内绝不露馅。 锦潼虽然不知此事,可她一个在q点看多修仙玄幻小说的现代人,神经在某些方面粗过南瓜藤。于是看郑祺琰那奄奄一息的样子,丝毫不紧张,反而在心里给他不断点赞,这演技敬业得很哟!牛逼得很哟! 男主角如此给力,她作为大女主自然不能拉垮。 锦潼调整好面部表情外加微动作,候在一旁,搅着手帕儿,双目殷切期盼看着三位太医。三人神情每晦暗一分,锦潼就失望一分,到最后,泪光点点,摇摇欲坠,实在让人我见犹怜哟。 锦潼身边大丫鬟个个都长了颗七窍玲珑心,非常配合的表现出了家主即将归西,忠诚手下应该如何忧心、紧张、绝望等等情绪,和锦潼互飚演技。 锦潼为了体现她当家主母的临危不惧,演技往内敛发展,几个贴身丫鬟为表忠心,则往外放发展。一时间郑祺琰床边一片莺莺燕燕哽哽咽咽哭哭啼啼凄凄惨惨戚戚,令闻者陪同落泪,听者共同嘘嘘。 田大忠陪着流了几滴同情的泪水,主动开口,小声烦请锦潼的两个贴身丫鬟,先将平宁侯夫人扶到外间休息等候,让太医们专心替侯爷把脉方是重中之重。 锦潼颤微微被两个丫鬟扶出去,边走边腹诽,真是生活不易,全靠演技!她比演员还惨,毕竟人家演崩个把角色,大不了被粉丝喷几句就完了,片酬照拿。她要是演崩了,说不定把自己外带她这群丫鬟的小命儿都搭进去啊。 足有半个时辰,三个太医才轮流把脉好,在外间压低声音争辩得风生水起。 太医院院首楚太医:“侯爷瘴毒已侵入筋脉,亏得侯爷内力深厚,勉强护住心脉,这才暂保无虞。如今必得先想法子,将瘴毒连根拔除,再来医治侯爷身上所受旧伤。”他心中急得很,平宁侯的脉象虚弱至此,远超他的预料,看来此行稍有不慎,一旦平宁侯有什么意外,他小命休矣! 素来不服楚院首的赵太医立刻反驳:“你说得轻巧!那瘴毒不同于中原任何毒物,乃由肺而入,慢慢侵蚀侯爷身体,尤其是侯爷身上的旧伤,日益严重。必得先从旧伤入手,疗伤拔毒,两者并重!”赵太医万万想不到,平宁侯竟然伤重至此,还有他身上的毒,奇诡无比,见所未见。他琢磨着反正楚院首才是主心骨,如果平宁侯无法医治,责任只管往楚院首身上推便是。 自我推荐前来当炮灰的叶太医:“两位所言皆有道理,不过侯爷如今脉搏微弱,几无生机,只靠一股真气护住心脉,才暂保性命。不如先由老朽以针灸之法,配合侯爷内力导引,看能否将瘴毒逼到一处后,再想办法连根拔除。” 楚院首赵太医纷纷表示同意:“此法甚好!” 楚院首:“叶太医家学渊源,在下佩服!”心中道:有个出头鸟挡在前头,到时候就算治不好平宁侯,好歹圣主有个出气对象,不至于太过迁怒于我。 赵太医:“素闻叶太医家传绝学金针渡穴能治不少疑难杂症,如此侯爷安危便有劳叶太医了。”心中道:如果叶太医能将平宁侯治好,那便是楚院首无能,德不配位。如果治不好,责任也是叶太医的,又有楚院首那老匹夫挡在前头,圣主无论如何也怪罪不到我头上。 叶太医团团向其余两个太医打揖:“两位过奖了,若老朽的针灸侥幸有用,还得劳烦二位帮忙想个保养侯爷身体的方子出来。” 楚院首与赵太医:“好说好说!” 叶太医拿起针囊,先恭敬向锦潼行了个礼:“侯夫人,老朽先用金针度穴之法,您看可否?” 见锦潼脸上颇有犹疑,叶崇德立刻向其解释:“夫人,侯爷毒在血中,老夫先用金针度穴之法,将毒逼到一处,再徐徐引出。” 锦潼小心翼翼擦着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眼泪,气若游丝回答:“有劳太医了。” 这“金针度穴”乃是叶家不外传的医术之一,其他两位太医自然避开,田大忠不用避讳,便自告奋勇打个下手。他按照叶崇德交代,把郑祺琰的上衣退下,将人趴着背对叶崇德。 叶崇德拿出针囊,满脸严肃,小心翼翼用烛火烧着金针后,全神贯注拿针认穴。田大忠一边不眨眼仔细观察,只见叶崇德对准穴道,慢慢将金针捻进入,速度极慢,手却极稳。 九根针刺完之后,叶崇德擦擦脑门密密麻麻的汗水,重新从针囊拿出银针凑到烛火上烧烤着。 田大忠看那银针比平常的针大上一圈不止,心里头暗暗纳罕。却见叶崇德撸起袖子,一手抽起金针,一手重新将银针扎进去,九针起九针落一气呵成,又神速地拿出九团棉花,一一团到银针上面。 田大忠看得目眩神迷,不过一个呼吸之间,那九团棉花便被黑血染透,原来这银针居然是空心的,怪不得比平时所用的粗上一圈,田大忠暗暗想到。 叶崇德从药箱中拿出一个银盒,将九根银针拔出来,连同棉花一起收入银盒。那棉花一触到银盒,整个内壁一片乌黑。 田大忠一声惊呼:“侯爷所中之毒,居然如此厉害!” 叶崇德满头大汗语速极快地回答:“田公公,侯爷暂时无碍,不出一个时辰便能醒来。楚院首侯爷若醒来帮忙把脉开调理身体的药方,这毒太过厉害,老夫须得立刻处理好,失陪。”然后急冲冲往外跑出,一把薅住侯在外边的武安:“快,带老夫去府内远离水源之地。” 武安略微呆了一下,一看叶崇德兜在衣服下摆的银盒整个已然全部漆黑了,立刻拐着脚走得飞快,往刑房方向奔去。叶崇德的药童提着他的药箱,在后面跟着,田大忠毫不犹豫尾随而去。 郑祺琰五感比常人灵敏许多,察觉田大忠离远之后,立刻睁开眼,告诉守在他床边的锦潼:“潼潼,为夫无事,无须担忧。” 锦潼一巴掌将他按回去:“躺好别穿帮了!” 郑祺琰乖乖躺下,拿捏着时辰,然后醒过来。 锦潼欣喜若狂地提高声音说道:“七爷醒过来了!素白巧绿,快,将燕窝粥端过来!哦,不!先请太医,快,请几位太医进来!看看七爷能否进食,身体是否康复?” 叶崇德还没回来,剩下两位太医轮流帮郑祺琰把脉,皆松了口气。“夫人,侯爷身体大好,可适当进食,尔等这就去给侯爷抓药调理身体。” 第八章 叶太医 叶崇德一行人到达刑房练武空地,叶崇德满头大汗急冲冲道:“立刻挖个可容一人的深坑!” 刑房人多,且都是军事训练化的壮小伙子,行动能力强,部分人去膳房拿柴火,部分人火速挖坑,不到两刻钟,万事俱备。 叶崇德示意药童,将衣服下摆割掉,连同银盒一起扔入坑内,然后叶崇德从药箱里边,不停手拿着药粉往下洒。再吩咐人将木材堆上,用一根木棍揭开银盒,放火不断燃烧。 叶崇德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方才重新将烧得面目全非的银盒起上来。他不敢用手直接接触,用布裹了手,小心翼翼加点水进银盒,重新拿了银针探试,银针许久都未变色。 叶崇德擦了一把汗,向田大忠说:“田公公,侯爷所中瘴毒太过诡异猛烈,老夫如今也不过只是将毒逼出三四分而已,若想完全痊愈,遥遥无期啊!” “叶太医,你行一次针,便能将毒逼出三四分,多行几次针,不就行了吗?” “非也非也!这毒如果不一次性全部逼出来,淤积在体内,不用一个月的工夫,就能卷土重来。况且这毒溶于血中,若想一次逼出,侯爷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支撑不下!难解啊!难解!” 田大忠见毒性如此之厉害,也是急了。平宁侯刚刚平定南疆,若是传出他身中剧毒的消息,难保南疆那边会出什么问题。朝中能勘大任的武将寥寥无几,北凉、西夏虎视眈眈,此时,平宁侯万万不能出事啊! 田大忠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几圈,忽然一拍脑门:“叶太医,圣主那里有火焰冰莲,要不咱家去与圣主说说,拿来给平宁侯爷用。” 火焰冰莲是吐蕃国花,吐蕃境内的天山山脉中,有一座活火山,每隔数十年甚至于百年爆发一次。每次火山爆发之后,火山泥岩靠近雪山的区域,机缘巧合之下,便会长出火焰冰莲。 火焰冰莲自发芽到开花,历经十年之久,全然盛放的火焰冰莲,花瓣如羊脂白玉,分为七层,每层七瓣,花蕊却如火焰般呈橘红色。 火焰冰莲解毒功效奇佳,任你中了什么奇毒甚至于蛊虫,只要有一口气在,服下整朵火焰冰莲,至少能保一年无碍。至于普通毒药,一片花瓣下去,六个时辰内立刻见效,端的神奇无比。 叶崇德暗喜,脸上却不露分毫,皱着眉头考虑片刻:“如果老夫没记错,那火焰冰莲是二三十年前吐蕃进贡的,仅有一朵,珍贵无比。要不田公公您看看能否让圣主给几片花叶过来,让侯爷试一试。” “那火焰冰莲还剩大半朵呢,咱家立刻进宫禀报与圣主,至少,也要讨个八瓣过来!”田大忠说完,急忙忙便往宫里赶去。 叶崇德将银盒与银针拿回,用沸水洗刷数遍,才恢复如新。 回春堂叶家,从前朝传承至今,已近三百年,在大熠朝二十四郡中,都设有药堂和义药局,朝代更迭,叶家虽时有波折,但仍屹立不倒,这源于叶家的家训与众不同。 叶家每一任家主,可以不懂医术,但是却必须长袖善舞,可以出手暗中帮助朝中各项势力,但是必须做得滴水不漏,绝不能留下任何痕迹把柄。 按道理说,叶崇德乃叶家数一数二的名医,在太医院怎么说,也得占个一席之地吧?! 可惜的是,大约二十年前,叶家另一位有名医士,叶崇德的本家兄弟---叶崇明,为了研究如何治疗天花,让数十名平民百姓感染天花,结果实验失败。主动感染天花病毒的试验百姓无一幸存,此事影响极大,回春堂有一段时间几乎没有达官贵人敢踏足。 叶崇明被斩首于菜市口,在太医院任职的叶崇德也被拖累,从院首直降到院尾。不过叶崇德生性乐观,加上他隐于太医院,不但可以暗中关注宫中动向,还能静下心来,钻研医术。 试问这天底下,除了他们回春堂的总部药堂,还有哪里的医术典籍收藏量能比得上太医院?所以这么些年,他便这么安于现状,自得其乐了。 至于他为何主动搭上郑祺琰这条线,那就要从锦潼说起了。 锦潼暗中给叶轼预防治疗天花的方法之后,叶轼与回春堂几个长老研究后,觉得值得一试,便立刻携四个药童,乔装改扮成江湖游医,往草原方向而去。 大熠朝开国至今百余年,爆发过两次大型的天花,皆从草原方向而来。草原牛马成群,价格便宜,叶轼买了一群牛,雇了个牧童帮忙照看。然后他打算在草原寻找染病者,做试验,看看接种天花疫苗之法,是否真的能够预防治疗天花。 锦潼见叶轼过了个把月还没有回应,以为自己给的方法无用。她一个现代人,思维模式中压根就没想到,一个月的时间,叶轼也不过刚刚到了草原罢了。 锦潼上辈子的亲爷爷是个农村赤脚医生,会自己做许多药丸。锦潼苦苦思索,写下几个最常用的:治疗感冒,中暑,肠胃不适还有行军散的方子给回春堂。 锦潼给的方子,最终落到了叶崇德手上,叶崇德依方子治出药粉药丸,果然成本低廉,效果奇佳。 加上公孙无忌那奸诈老头暗中游走,将晋王手下的李药师所写著作,不定时分批拿给叶家。 李药师几乎走遍天下,尝遍天下药草,遍访民间土方,所写下来的草药纲目,各项药方,更是博大精深,效果奇佳。 于是,叶家家主拍板,叶家主脉,需得无条件暗中相助平宁侯。是以,此次协助郑祺琰装病,由潜伏多年的叶崇德出马搞定。 夜深,装了一天的叶崇德一进客房,脸部表情立刻失控,嘴巴时而咧到太阳穴,时而扯到后脑勺,一双小短腿儿踩着鬼畜的步骤,蹦达个没完。 果然,和平宁侯府合作,最终肯定名利双收啊! 八片火焰冰莲的叶子啊,怎么着,都有一半能进他口袋里边。这可遇而不可求的解毒圣药,终于,让他遇到了啊!他终于可以根据叶家第二代家主留下的药方,亲手炼制用火焰冰莲炼成的万能解毒药啦! 叶崇德手舞足蹈,眉开眼笑发泄完他的狂喜后,立刻将已经清洗得一干二净的银盒银针拿出来。他拿出药箱,前后左右八个消息机关按照顺序一一按下之后,抽出一个暗格。叶崇德将暗格里边的银针拿出来,又将今天用的银针藏进去,然后将暗格推回去。叶崇德拍拍手,卧床休息去了。 与此同时,郑祺琰夫妻俩人,对着一桌缤纷多彩的美食,撸起袖子、右开弓地大快朵颐! 太惨了!锦潼装了一天,哭哭啼啼,凄凄惨惨戚戚,连饭都不敢多吃。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老公快挂掉了,她若是胃口倍儿棒,那多让人诟病啊? 郑祺琰更不用说,他一个身中奇毒之人,神志不清,自然也没办法吃饱饭。于是两口子齐心协力,努力干饭,把今天一整天的空缺补满。成功光盘后,素白嫣红两人尽可能悄无声息地收拾干净,悄悄把碗碟送回膳房。 第九章 解毒 第二天,忧心忡忡的叶太医,脸色凝重的楚太医,如丧考妣的赵太医,迈着同样沉重的步伐,差不多同时到达烟波浩渺轩。仔细帮脸色略微好转的郑祺琰把脉后,三个太医齐齐松了口气。 楚太医:“叶兄医术精湛啊,侯爷所中奇毒,再下闻所未闻,束手无策,愧为太医院首啊!” “楚太医折煞老夫了,老夫也是侥幸,凭借家传的功夫,才帮平宁侯将毒逼出些许。至于能否将毒全数逼出,实在没底得很哪!” 三个人商业互捧着,田大忠满头汗地赶来了,他拿出一个玉盒给叶崇德:“叶太医,里边是二十一瓣火焰冰莲叶子,和整个花蕊,圣主说了,若还不够,剩下的亦可全数来。无论如何,平宁侯不能出事。” 叶崇德看着连着花蕊的三层莲瓣,努力控制自己的脸部表情,郑重接过玉盒:“臣等必定不负圣望。”世人皆以为,莲瓣越大效果越佳,殊不知靠近花蕊的这三层莲瓣,这才是精华所在。 叶崇德回首向楚院首和赵太医行了个大礼:“楚院首,赵太医,有劳二位仔细调理侯爷身体。老夫炼药需要十天,若这十天,侯爷每天能有三四个时辰是清醒的,便是最佳状态了。” 楚院首心下暗自揣度,他本就擅长调理身体,如今平宁侯爷脉象逐渐趋向缓和,且平宁侯武功高强,既然人如今清醒了,想必也是有些自保手段的。便道:“叶兄放心,一切有我。” 赵太医见楚院首包揽下此事,便也表态必定全力以赴。 叶崇德火速回到自己居所,极快地写出几张清单,吩咐自己那两个叶家嫡系内堂子弟扮成的药童前去预备妥当后,闭门打坐。 世人仅知回春堂叶家精通医术,却不知叶家其实也精通道家内力。叶家子孙,三岁开始锻体,有天分者才能入叶家内堂,边习内功边习医术。叶家的推拿手法,针灸手法,都必须有内力辅助配合,才能发挥出最佳效果。 叶崇德盘坐调息,争取将自己身体状态调整至最佳状态,炼药需十天,一个不慎,虽不至于前功尽弃,但说不定有伤药效。这对追求完美的叶崇德,万万是无法忍受的。 叶崇德携两个叶家嫡系子弟闭门炼药,楚院首和赵太医使出浑身解数,平宁侯郑祺琰虽不说神采奕奕,但也能下床行走。每日例行把脉,虽能感觉体内毒素渐渐侵蚀,但是一切皆在控制中,甚至于比原先想象的,还要好上不少。 叶崇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和两个叶家内堂子弟全情投入炼药。 忽忽十天将过,第十天傍晚,药已炼好。两个伪装药童,叶徇和叶儒澜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我来试药!” 叶家祖训:每炼成一批新药,无论多寡,除非珍贵到不超过 三份,否则必须shi人以测药性。此次成功炼成二十七丸解药,肯定是要检测一番的。 叶崇德开口了:“叶徇内力较强,若有意外,足以自保。” 叶徇拿起一颗毒蛇牙,往里边灌满毒药后,咬紧牙关,眼一闭,往自己手臂用力戳上去。 叶儒澜暗数十个数,拔掉毒牙,往叶徇伤口处划十字挤压毒血,然后撬开他紧闭的牙关,将火焰冰莲解毒丸直塞到喉咙眼,一手扶着叶徇的下巴将他头往上仰着,一手连点他的几处穴道,确保解毒丸顺着喉咙入腹后,又等候片刻,方才改手将叶徇扶着坐稳。 两刻钟后,叶徇终于开口,受蛇毒影响,口齿有些不清:“已,起效。” 叶崇德和叶儒澜同时松了口气,又过不到一个时辰,叶徇感觉似乎蛇毒已经完全清除干净。他闭目调息,将内力往自己的周身穴道奇经八脉均游走一遍,确保的确无余毒残留,对身体无任何影响,方将解毒感受一一说与叶崇德听。 叶崇德一边记录,一边不时询问几句,叶儒澜则在一旁边听边融化特制蜜蜡,制成蜡壳后,用银夹将解毒丸一一装进蜡壳中密封。 叶崇德交代二人将其中十五丸秘密送往回春堂,剩下十一丸,八丸装回玉盒预备上交圣主,剩下两丸,便是平宁侯的了。 分配完毕,叶崇德立刻着手准备明天道具。他拨动机关,将藏于药箱中的银针再度取出,叶儒澜见状,立刻伸出自己的手臂。叶崇德将银针小心地缓缓转开,然后用另外的银针引叶儒澜的血逐一灌满,最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毒液,拿捏着剂量,加到血液里面,再将银针转了回去。 一切准备就绪,叶崇德赶紧打坐休养,明天还有一场戏等着呢,养足精神准备迎接,以免功亏一篑,演砸了。 十天后,瘦了一圈,满眼红血丝,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叶崇德,携两个叶家嫡系子弟扮成的药童,终于出关了。 门一开,外边十几张迫切的脸几乎挤到门口。 这些天,兵部、刑部、大理寺轮流拷问南疆洪波一干人等,得到几个惊人的消息,其中一个便是:洪波手下有三个极为厉害的蛊师,为了除掉郑祺琰,特别研制出一种叫“生生不息”的蛊毒。 这蛊毒无药可医,一旦有人中了此毒,顶多撑不过一个月,必定受尽折磨,爆体而亡。并且只要沾染上一点毒血,十有八九会被感染到,如此周而复始,可谓流毒无穷,所以称之为"生生不息" 洪波派了近百个死士,才成功将毒下到郑祺琰身上,如今的郑祺琰,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这消息一出,圣主都大惊失色,大熠朝国力强盛,可正因为富得流油,所以四夷皆垂涎三尺地暗中观察,一旦大熠朝有个什么天灾人祸,群起攻之,瓜分肥肉。 如今郑祺琰凶名在外,战功累累,实乃大熠朝的擎天柱子。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后果不堪设想哟! 田大忠奉圣主之命,一大早便扭动熊躯,赶到平宁侯府,关注平宁侯的解毒进程。 一听叶崇德药炼得相当成功,一众人脚步匆匆,赶往烟波浩淼轩。 叶崇德第一时间便快步走到郑祺琰跟前,查看郑祺琰身体状况,两人电光火闪交换一个彼此了然的眼神。 叶崇德望闻问切之后,欣喜地对众人言:“侯爷情况比老夫所料还要好上许多!”又对楚院首揖了一礼:“楚院首医术精湛,名不虚传啊!” 田大忠却等不及他们互诉衷情了,急冲冲打断:“叶太医,这药如何服用?” 叶崇德抚着长须:“田公公勿急,老夫立刻来行针。” 田大忠:“这怎么还须行针?侯爷的毒不是控制住了吗?” 叶崇德:“老夫也是妥当起见,再行一次针,将余毒多逼出些许,然后服药,效果更佳。” 楚院首亦在旁边帮腔,田大忠一想也是,便连连催促叶崇德快点治疗郑祺琰。 一波操作后,叶崇德再度拿着被毒染黑快一半的银盒直往外跑,叶徇提着药箱跟着一起跑出去,叶儒澜则拿出玉盒中的一丸药,轻轻捏开蜡壳,将里边那颗淡青色的解毒丸火速喂给郑祺琰服下。 锦潼在一边担忧无比,这群糟老头子一个比一个坏啊!这十天以来,一碗又一碗集万千补药精华的汤药灌下去,把郑祺琰灌得那叫一个如狼似虎,不可描述。 可怜锦潼这十天,走路都有些蹒跚了,看得别人都赞叹:平宁侯夫妻情深,锦夫人夜不解衣地照顾平宁侯,日渐消瘦,令人钦佩! 郑祺琰可好,白天摊着装死顺带休养生息,可怜锦潼还要继续演戏,身心备受摧残。 锦潼发自内心的希望,那粒淡青色药丸,千万不要药力太猛,这造成的后果,实在是她承受不起的运动哇! 锦潼的担忧注定成真,那粒假药,还的确就是叶崇德那家伙炼的十全大补丸,只不过有那层淡青色外衣护着,药效不会一时显现出来,估计约子时才能发挥出最佳效果。 叶儒澜喂好药后,与众人道:“老爷说了,这药丸需半个时辰才能起效果,劳烦三位太医到时帮侯爷把把脉,看效果如何?” 田大忠和两个太医度日如年憋了半个时辰,楚院首掐准时间,迫不及待地将手搭上郑祺琰的右手上,仔细切脉。 半响,楚院首满脸喜色:“真有效果,侯爷脉搏毫无中毒迹象,只是人虚弱些,休息一段时间便可。” 楚院首这句话其实是打了埋伏的,郑祺琰把他的脉象压得如大病初愈般虚弱,按此估计,至少也要一年的调养才能恢复。楚院首一语带过,弱化了时间,突出了毒已经全部清除的好消息,结局自是皆大欢喜。 此时,满脸汗夹杂着黑灰的叶崇德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赵太医立刻拱手上前:“叶兄妙手,侯爷如今脉象平和,毒已清。” 叶崇德松一口气,整个人几乎站不稳,叶徇与赵太医连忙左右扶住他。 叶崇德擦擦汗:“也是我们叶家前人余荫庇佑,留下这个‘火焰冰莲解毒丸’的方子,果真有奇效。加上您二位医术精湛,抑制住毒性蔓延,要不,就老夫一人,那也是束手无策啊。” 田大忠看郑祺琰还是气息奄奄,情不自禁问了句:“叶太医,侯爷这样,几时能上朝啊?” 满朝文武皆知,圣主就给了郑祺琰二十天时间休沐,如今,都过了十四天了。 叶崇德信心满满:“田公公无须担心,老夫这里还有几粒我们叶家独有的‘养身健体丸’,明天侯爷再服用一粒‘火焰冰莲解毒丸’巩固药性后,再隔一天,便可服用‘养身健体丸’强身健体,这药只要连续三天服用,不说恢复如初,但是去上朝,完全没问题。” “如此甚好!” “田公公,这‘火焰冰莲解毒丸’还剩九丸,留一丸给侯爷便可。此药珍贵无比,其余七丸,田公公还是拿回宫中。任何含有剧毒虫蛇蜂蚁等,外部蛰咬而入人体的毒,一粒药下去,至少能暂缓毒性三天,第二粒药服下,可彻底解毒。由口而入的毒,一粒下去,多出几次恭,便可解毒。” 田大忠郑重接过玉盒道:“具体如何服用这解毒丸,还请叶太医写出个章程来。” 叶太医挥手示意,叶徇立刻用药箱中拿出一张纸呈上:“老夫早就写好,田公公请收好。” 楚院首和赵太医两人虽对那“火焰冰莲解毒丸”眼红无比,可叶太医将功劳大大分与他们二人,便也不多说什么了。 再说了,叶崇德还背下了“郑祺琰身体能否迅速康复”这个重任,到时候若有什么意外,还指着叶崇德背锅呢。 第十章 上朝 八月初四,在家休沐了二十天的郑祺琰,终于上朝了。 上京早就谣言四起,说郑祺琰被逆贼王洪波手下死士下了蛊毒,太医院束手无策,郑祺琰毒入心肺,无药可治,其实早就魂归离恨天了,只不过为了大局着想,才秘而不宣。 偏偏郑祺琰窝在府中半月有余,寸步不出门,搞得流言越发显得真实。 北凉虽然和亲了一个公主换取了十几年和平,可这两年天灾不断,对大熠朝这块肥肉虎视眈眈。南疆虽平,可与南疆相邻的回鹘也没安什么好心眼,隔岸观火,时不时地就打算顺手牵羊。西夏边境有两个将军镇守着,估计暂时不用担心。 今天是郑祺琰凯旋后的第一次正式上早朝,可谓是众人瞩目。 朝廷最近无甚要事,早朝不过按例进行,顶多圣主关怀了郑祺琰几句,询问一下病情,满堂君臣非常和谐地讨论几件无关紧要的事,便散朝了。 如今已是初秋,早朝时天还未亮,下朝时可就人山人海了。 一个衣着华丽的孩子,蹦蹦跳跳穿梭于人群中,后边跟着几个苦逼仆从,边追着他们的“小少爷”,边劝说“小少爷”赶紧回家,外面可危险了,到处都是坏人,府里最安全,要什么有什么。 那熊孩子拿着个弹弓,不时从地上捡小石子射向几个仆从,可怜的仆从左右躲闪,那小石子不免就误伤路人了。 十里长街中后路本就是上京最为繁华的地段,如今又恰巧是下朝时间。从皇城下班的公务员,呼朋唤友找块地儿讨论工作的,结党拉派一起联络感情的,低头只管回自己家闭门过日子的,极大地增加了交通压力。 熊孩子体型小,钻来钻去灵活无比,还时不时相当欠揍地回头扮着鬼脸,大声呼喊:“来抓我啊!大笨蛋!本少爷就知道你们没有本事抓住我!” 那几个仆从跑得满头大汗,若不是熊孩子后来找不到小石子了,霸气地要么直接弹银子,要么随手从四周的摊贩上扯下顺手的物件四处乱射,引起一场又一场的混乱,成功地指引着他们,估计早跟丢了。 “凑巧”,熊孩子抓了一枚玉佩弹出去,正中一头正拉货的牛眼睛。那牛忽然受袭,眼睛本就是脆弱所在,那玉佩把它一只眼睛都打出血来,疼痛难忍之下,发疯般往前冲去。 驾牛车的是个中年壮汉,拼命拉住牛缰绳,企图阻止,可仅凭一人之力,又哪里拉得住发疯的牛?壮汉只能扯开嗓子高喊众人离开,自己仍旧不死心紧紧扯住缰绳。 这头牛足足值十五贯钱啊,是他农闲时上山打猎入京扛活,一个一个铜板好不容易赚足了钱,才买下来的。如今一家的嚼用,全指着它呢,可不敢出什么意外啊! 十里长街本就拥挤,疯牛一过,人仰马翻,熊孩子早就不知所终,几个仆从也不知追到哪里了。 郑祺琰谢绝了不少朝中官员的拉拢,一个人牵着马,打算乖乖回家,做个二十四孝老公,便被前方骚乱惊动了。他磨了磨后槽牙,心中暗骂:这班兔崽子,说好的尽量不要伤害到百姓呢? 那牛一只眼流着血,一只眼气得血红,噔蹬蹬直往前冲。所过之处,如九级台风肆虐,惨不忍睹。 郑祺琰淡定拍拍他的马:“站一边去等我。”然后一个跟斗,直接骑到牛背上去,引起吃瓜群众无数声喝彩。 郑祺琰双手锁住牛的脖子,那牛无法呼吸,前足腾空而起,扭动身体,意图甩开郑祺琰。郑祺琰顺着疯牛之势,双手依旧紧锁住牛脖子,双足左右开弓,连续在牛腹部踢了好几脚,那牛承受不住,终于倒地不起,而郑祺琰轻巧一个翻身,潇洒立于一旁。 中年壮汉连滚带爬扑向倒地的牛,手忙脚乱地检查牛身上的伤势。 郑祺琰一阵汗颜,走上前拍拍壮汉的肩膀:“兄弟,这头牛本侯买下来了。”伸手掏了一张百两银票,递过去硬塞到汉子身上。 壮汉朴实得很:“侯爷,不用这么多钱,这太多了,我……” “待会顺便帮本侯把牛送到平宁侯府上。”说话间,郑祺琰看那壮汉双手被缰绳磨得血肉模糊,便道:“还是算了,你这手伤得厉害,须得好好休息几天,免得伤口感染了反而麻烦。”语闭,又从自己身上摸出一瓶金创药递过去:“将手洗净,把药敷上即可。” 郑祺琰少时多与普通百姓一起,他清楚普通百姓就算身上有钱,也不会因为一点伤便去医馆查看的,便是重病,多数也是靠硬扛,抗得过就好,抗不过拉到。 那壮汉看样子是个实诚不擅长表达的,呆在原地扭捏着,郑祺琰又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牛车一路奔来,落了一地被踩得七零八落的蔬菜山货等零散物件,道:“你是城外百姓,进城来买卖东西的吧?” 壮汉拼命点了几下头,口中道“是。” “我家夫人,素来喜欢松子栗子蘑菇这些山货,你先回去歇息几天,把伤养好了,帮本侯弄些过来,可好?” “好,好……” 郑祺琰淡定往前走,壮汉点头哈腰跟在后边,有些结巴地说:“侯爷,我,小的,小的高山。” “高山,好名字。”高山开心地傻咧着嘴,回去一边草草处理自己手上伤口,一边帮郑祺琰看牛。 曾有那酸溜文人形容上京时的十里长街,泼一砚墨出去,十个至少有一半是当值官员,另一半,八成是他们的随从。 众官员郑祺琰亲自出手,控制住疯牛,那些聪明的,立刻从各个犄角旯旮钻出来,帮忙疏散群众。顺带自掏腰包补偿那些受伤百姓或是货物受损的小贩,号召沿街商铺出人手将长街打扫干净,不到半个时辰,十里长街又恢复了忙而不乱的状态。 目的达到,成功震慑了潜伏于上京的各方势力,郑祺琰事了牵牛去,深藏阴与谋。抬头看日头,午时将至,刚好可以回家陪小娇妻共进午膳。 第十一章 退休影卫 武安早就向锦潼报备了,负责帮侯爷在外边搜集情报的人员,一共七人,今天会到刑房报道,等侯爷处理好朝中公务,再向侯爷汇报一些事情。 锦潼小手一挥,让巧绿交代膳房,备一桌丰盛大餐,犒劳犒劳他们。如今,六个如狼似虎的饕餮,还有一个故作矜持的“小孩”,围着餐桌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若是有十里长街受害者在此,便会认出,那衣着华丽的“小孩”,便是今天十里长街猛牛失控的罪魁祸首。 “小孩”小心无比地吃着美食,生怕他辛苦拍干净的衣裳,再度搞脏了。灰尘拍拍就干净了,这食物污渍粘上去了,油乎乎的,可就麻烦了。如此一来,他进食速度就慢了旁人许多,偏偏那桌美食色香味俱全,诱人得很。“小孩”纠结无比,其余六人纷纷嘲笑于他。 “小孩”怒拍桌子:“老子好不容易领了个肥差,当你们的主子,穿了件这么光鲜的衣裳,你们嫉妒也没用!” 一个脸色粗糙黝黑的汉子道:“小孩,你一个光棍,还怕没钱买华丽衣裳啊!” “就是因为老子是个光棍,没人孝顺,这钱才要省着花啊,免得老了没人养!”小孩破罐子破摔道。 众人一阵哄笑,另一个长着个大鼻子的汉子放下手中啃成干净骨头的炙羊排,很不厚道地一巴掌拍小孩衣裳上,留下一个明晃晃油腻腻的爪印。 小孩气得五官变形,以手中筷子为武器,迅捷往大鼻子鼻孔插去。 大鼻子身子俯向桌面以躲避攻击,顺带又抓了一只烤鸽,回首用烤鸽继续抵挡小孩攻击,嘴里还不忘挤兑他几句:“小孩,控制好情绪,你这脸表情做大了,一脸褶子,就不像小孩了,倒像个老妖怪!”然后还故意顺着小孩的攻势,将手中烤鸽扯开,喷香的肉汁顿时喷了小孩半个身子。 这华丽衣裳是无药可救啦,小孩干脆自暴自弃地扑向桌子,毫无形象一手抢了只烤鸽,一手薅了块羊排,左右开弓大啃大嚼起来,口齿不清道:“邓大鼻子,等老子吃完再和你大战一场。” 这七人是郑祺琰培养的暗卫,隶属地组,正常都是打扮成乞丐苦力,负责收集各方势力的民间口碑和一些隐私信息,然后回馈到郑祺琰这里的。 那个“小孩”其实是个先天侏儒,真实名字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虽说后来他给自己起了个响亮的名字:高威,可是人人还都叫他“小孩”,他也只能无可奈何接受了。 小孩一张脸保养得挺好,可仔细一看,脸上的沧桑痕迹,深沉的眼神,无一不暴露着他真实的年龄。 郑祺琰的暗卫,一般说来,三十岁者可以娶妻生子,然后回来继续为他效力,只不过一般会换比较安全的任务,每年都可回家与妻子团聚。除了那些智囊团的中坚力量,其余的四十岁以上,便可退休养老了。 这七人都已年过不惑,郑祺琰将他们调回上京,便是要安顿好他们,让他们过上安静生活的。而他们最后一个任务,便是在十里长街制造一场动乱,郑祺琰出面解决,以平谣言。 如今成功完成任务,这一顿饭,大概就是他们最后聚一起的一顿饭了。 小孩因为是个侏儒,不像其余六人,早结婚生子好了,退下来,刚好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他孤零零一个人,吃着吃着,便“嗷嗷”大哭起来。 刚好进门的郑祺琰,一脸嫌弃道:“小孩,哭个屁啊!别吓到本侯的夫人!” 小孩嘴里边还满满塞着肉呢,他努力咽下,口齿不清道:“小的孤家寡人,不知何去何从?” “本侯帮你找了两个贫家小户的女子,将你的情况跟她们说好了。她们知道道,只要你能保证她们衣食无忧,这辈子便给你生儿育女,伺候你到老,你意下如何?”郑祺琰知道小孩只是身体小,某些地方更胜过成人,青楼楚馆闲时也经常关顾,不少老鸨还愿意倒贴钱要与小孩共度春宵呢,就是为了寻个刺激快活。 小孩因为自己的身材,一直不愿成家,加上郑祺琰之前繁忙,府中也没个贤内助帮忙打理一些琐事,顾头不顾尾的,便把这事耽搁了。 小孩惊呆了,其余六人纷纷起哄:“侯爷,这太不公平了!凭啥小孩一娶就两个啊?” 反正以后见面时间肯定少了,小孩才不怕其余六人呢,他一跃上桌,抬头顶腰:“就凭老子本钱比你们大!” 然后又赶紧蹦到郑祺琰面前,一脸狗腿问:“侯爷,那两个女子在哪啊?啥时带小的去看看啊?” “那两位女子是夫人帮你找的,用完午膳,便带你去相看相看。” “好嘞!小的谢谢侯爷和夫人!” 郑祺琰习惯性揉揉小孩的头,“夫人的牛头庄是个山清水秀之地,已经帮你留了个三进的院子,还有一百亩良田。明年这个时候,本侯要是看不到你抱个大胖小子,就别说你跟过我。” 小孩拍着胸口:“侯爷放心,小的保证三年抱两!”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郑祺琰大大咧咧坐下,毫不介意陪着众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声呼呼喝喝。直到尽皆醉倒,才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七人各奔东西,小孩携两位夫人,辞别郑祺琰夫妻,往牛头庄去。 一路上,小孩都是不言不语,闭目养神,显得极为生人勿近。 小孩的两个媳妇,年纪较长的叫三妞,刚满二十,生性比较会说笑。另一个叫春秀,十八岁,温柔腼腆。两人都被小孩纳为平妻,这些天小孩对她们也是一视同仁,不分厚薄。 二女见小孩形容肃穆,亦不敢打扰,小心翼翼伺候在一旁。 人老了,就喜欢回首往事。南疆一役,晋王与郑祺琰共同发展出来的暗卫“天地人合”四部,他们地部抽出了近千人手,分成几十个十二人小组,撒盐般散在郑祺琰所率大军里外。 贴身保护郑祺琰的那两百多个暗卫,十不存一,基本都折在洪波手下那三个蛊毒师所派出的死士手上。小孩这一组十二人年纪较大,形象亲民。所以负责在外围收集情报,散播不利于洪波的谣言,可最终也无一能免地七伤五亡。 小孩叹了一口气,他之前不成家,孤身一人,便是打算一辈子都为晋王搏命,不负晋王与郑祺琰当初对他的恩情。可如今,以他的身体状况,也只会拖队友的后腿。 小孩情不自禁又叹一口气,睁开双眼,三妞和春秀硬挤出来的笑脸便映入眼帘。 三妞硬撑着一副爽朗的笑容:“爷叹气什么?可是舍不得侯爷与夫人?这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爷您别太烦闷。” 春秀拿着一碟子精细点心,直送到小孩面前。穷人家出身的心思简单,吃饱穿暖啥都不愁。 小孩展颜一笑,伸手拈一块糕点对二女说:“都别太拘着,坐舒服些,至少还有一天路程呢。” 小孩一行人坐的是牛车,够大,够装东西,就是速度慢。一行人走了两天两夜,才到达牛头庄。 小孩满怀惆怅到达目的地,赵老三早就派人恭候在牛头庄口,殷勤地嘘寒问暖。小孩懒得敷衍,倒是三妞得体地应付自如,少了他不少麻烦。 牛头庄经过赵老三的努力,将附近十几座山,河对岸上千亩地,都纳入板块。如今正是秋收时候,整个牛头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不过目前这一切在小孩心中,丝毫不起波澜。一脸郁闷的小孩习惯性地环视观察四周,然后,多云转晴,咻一下直奔前方。 第十二章 晋王 化名为木子衡的晋王,从立春之际就猫在牛头庄,亲自跟着蓝大海等一伙经验丰富的老农,插秧耕种。此时他正两腿泥的和一群老农蹲在田里边,互相交谈着。 锦潼为了多为自己挣点功劳,更好地活着,可谓费尽苦心。她作为一个思想成熟的现代人,十分清楚个人力量有限,能够合理利用团队力量,才是最佳做法。 古人有许多智慧,其实并不输于现代人,只不过因为时代的限制,他们没想到有这种操作,所以做不出来。 锦潼所做的,就是把思路提供出来,自然有大把实干人才替她做出来。她的目标很明确,找出亩产量高的粮食,提高水稻的亩产量,然后借用郑祺琰的力量,推而广之。而晋王,就是听郑祺琰说过,锦潼的牛头庄,居然能种植出亩产近五百斤的水稻,所以才乔装成郑祺琰其余庄子的账房先生,前来取经。 牛头庄离上京不过百余里,虽没有北地那么寒冷,不过冬天也是冰封千里,无法种植农作物。开春后三月份冰雪消融,四月初才开始种植水稻,所以只能一年一熟,不似江南鱼米之乡,能一年两熟。 赵老三精挑细选出擅长农事的老农,挑选发育良好的养殖稻与野生稻进行人工授粉,得到适应能力更强、产量更高的水稻,留下秧种后。第二年选择土壤肥沃培育秧苗,在秧苗长到三寸左右时,进行插秧。 晋王全程跟在蓝大海身边,看着秧苗抽出第一节稻茎时,众农民如何精心照料,适时拔出杂草,清除害虫。直到中秋前的丰收,亩产量果然高达五百多斤。 更让晋王吃惊的是,蓝大海等人在高处开辟出农田,种植一种叫“地瓜”的作物,说是若是打理得好,亩产一两千斤以上不成问题,震惊的晋王深表怀疑,如今,便亲自在那半亩地瓜田,想要见证奇迹。 小孩屁颠屁颠跟在晋王后边,心中欢喜无比:原来晋王在牛头庄,怪不得侯爷要特特把他安排到这里呢!总之,晋王的安全,他负责了! 晋王此时却无暇顾及小孩,他一门心思都在眼前这半亩地上。蓝大海带着他两个儿子,每起出一株地瓜,便立刻将泥土搓干净,上称,报出重量,晋王亲自拿笔记着。 蓝大海起出一株长了二十来个地瓜的藤,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大娃,快,快,这都有十来二十斤了!”蓝老大接过地瓜,一脸兴奋搓掉泥土上称,高声喊给晋王:“木爷,二十一斤七两,二十一斤七两!” 小孩一脸不解,晋王的护卫潘达跟小孩解释:“这玩意叫地瓜,是侯爷从南疆带过来的。夫人吩咐庄里人好生养着,一株苗说是能产十个左右地瓜,七八斤重。今年种了半亩地,毛估估至少能有一千斤产量。” “这玩意能干嘛?吃吗?” “就是吃啊!能吃啊!能填饱肚子!”潘达说着也激动起来:“一亩地能产两千斤,蓝叔说了,这地瓜容易种,哪儿都能种!你想想,你想想,这要是整个大熠朝都种上了,谁还饿肚子啊?” “真的假的!” “你他妈瞎啊!这一片都是,你看看那一串串刚出土的瓜?你看不到啊!” “不是不是,潘达,我是一时太过惊讶,没反应过来。”小孩苦出身,自然清楚百姓能填饱肚子的重要性:“那,这要是整个大熠朝都种上这地瓜,岂不是没人会饿肚子了?” “那还用说!” 晋王忙中抽空回答:“锦夫人说过,若是长时间以地瓜为主食,人受不了,身体虚弱,容易浮肿。还是需种植麦黍稷豆稻等主食搭配食用,鸡鸭鹅猪等的养殖也不可或缺。” 那边蓝大高声报:“九斤三两!” 晋王赶紧下笔记录,写好后继续说:“这地瓜的叶子,可作为鸡鸭猪等的饲料,大力推广种植,本~嗯,咳咳,侯爷是势在必行的!” 蓝大海带着人仔细将全部地瓜起出来,半亩地,种植一千三百七十六株,最少一株也产了四斤多的地瓜,最多的有二十来斤,晋王飞速拨打着算盘:两千七百六十三斤有余。 他热泪盈眶地向大家报出数目,顿时一片欢呼。 蓝大海老泪纵横地扑在地里,双手紧握着泥土:“夫人!您说过,这地瓜若是种成功,从此,大熠朝再无饥馑!老奴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成了!真的种成了!” “大熠朝再无饥馑!”晋王捧着手中计数纸张,忍不住重复蓝大海的话,也是热泪盈眶。 入夜,整个牛头庄一片喜气洋洋。 赵老三放倒十头肥猪十只羊,庄丁们一边热火朝天架大锅宰杀猪菜,一边架篝火烤全羊。 晋王带着几个贴身侍卫,撸起袖子,非常接地气地帮着倒忙,把本就手忙脚乱的庄丁们,帮得更加地手忙脚乱。那一塌糊涂的场景,晋王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帮下去了,便另外自掏腰包,让赵老三给大伙再多加几个菜。 那阵阵肉香逆风都能飘十里,馋得牛头庄的佃农们,恨不得蹦到赵老三面前,自我推荐自签卖身契给锦潼当家奴。 酒足饭饱之后,一群人手舞足蹈、载歌载舞闹腾到鸡叫三遍仍是兴头十足。不知谁起了个头,一群人莫名其妙对着初升的太阳叩拜不停,口中乱七八糟称颂着锦潼,直把锦潼说得犹如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下凡,貌美善良,无所不能。 听得小孩嘴角直咧咧,忍不住开口吐槽:“这群人疯了吧?锦夫人不过是个内闱妇人,哪就有这般厉害了?” 晋王顺手敲了小孩一个爆栗:“你倒是整个亩产四五千斤的粮食出来啊!” 小孩脖子一缩,心中腹诽:那玩意儿还不是平宁侯爷从南疆带过来的!面上却半点不敬都不敢表现出来。 七爷对锦潼这个娇妻百般宠溺,这牛头庄是锦潼的地盘,要是传出什么话给郑祺琰听到了,以郑祺琰的脾气,八成快马加鞭赶来抽他一顿。惹不起,躲得起,他还是保持沉默吧。 晋王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感叹句:“锦夫人真乃奇女子也!” 第十三章 奇女子的梦 与此同时,奇女子锦潼,在平宁侯府里边努力思索着:如何珍惜身体,远离郑祺琰! 如今天下太平,郑祺琰作为一个决心低调的武将,自然是每天上天上朝应个卯后,便无所事事回侯府。 由于太闲而积攒下来的精力,自然是找锦潼探讨一些夫妻和谐的真谛。 作为一片开垦过度的地:腰酸背痛的锦潼,终于找出一个毫无说服力的借口。她一脸云淡风轻地对郑祺琰说:“佛祖保佑,夫君平安归来,妾身在佛前许下心愿,吃斋礼佛几天,要不夫君还是暂时住回舞墨轩吧!” 郑祺琰:“为夫住在烟波浩淼轩,与夫人吃斋礼佛,并不冲突吧?” 锦潼一脸假笑,眼前这精力旺盛的家伙,拥有她一双她最想要抱的结实大腿,她能咋地?她是看在他长得完全符合她审美的份上,才下定决心与他做对真夫妻的。 当然,其中有个重要原因是,她莫名其妙就被他生米煮成熟饭了,如今想要全身而退,仿佛有些不划算了。有帅哥不上,会不会天打雷劈啊? 不过就这么沉思了几息,郑祺琰就当锦潼默认了,理所当然继续笑眯眯地与锦潼同床共眠,锦潼把棉被卷成条隔在两人中间,凶巴巴地对郑祺琰说:“你敢过界,就是小狗!” 郑祺琰继续笑眯眯:“那如果是夫人过界呢?” 锦潼皮不笑肉不笑:“那是我不小心!” 郑祺琰保持微笑:“噢!夜已深,安寝吧!” 锦潼凶巴巴朝郑祺琰跐了跐牙,然后扯过被子蒙头一盖腰一扭,给了郑祺琰一个后背加后脑勺。 天蒙蒙亮,郑祺琰无奈地看着青蛙般趴在他身上、头枕在他心脏处的锦潼,心中不由感叹:论狗,还是自己媳妇狗啊! 这丫头,一只手先是莫名其妙往他那八块腹肌怦怦敲了几下,接下来便不老实地、不停地扣扣扣,一边抠还一边傻笑,口水都快出来了,哦,已经出来了!他咋不知道他的媳妇儿这么色呢?说好的清心寡欲,一心礼佛呢? 睡梦中的财迷锦潼,此时的情况是:她大展神力,“嘭嘭嘭”几掌便推开一面拦在前面的砖墙。然后,进入到一座大大的地宫,墙壁上,镶嵌无数花红柳绿晶莹剔透的宝石。有眼光的锦潼挑着最大最珍贵的,抠下来藏身上,抠下来再藏身上,不亦乐乎。 清醒的郑祺琰被锦潼撩拨得心跳加速,这小丫头不但手指抠个不停,全身还扭起来了!真要命哟!看来,又到了演示枪法的时间了! 睡梦中的锦潼只听到门口砰砰砰的撞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她赶紧速度加快,力度加大,抠多点,要不感觉自己亏了十个亿。 然后,沉迷于收集宝石的锦潼,一脑门浆糊,半梦半醒躺在床上回味。 她似乎仿佛刚刚做了个特别美的发财梦,然后怎么就演变成了春梦呢?她有些疑惑!春梦,不是应该了无痕迹的么?怎么她觉得这个痕迹颇重,还有点腰酸来的? 不行,她要睡个回笼觉,说不定那宝石还能多抠几颗。 怕小娇妻太累的郑祺琰,隔空点了锦潼的睡穴,一脸满足地走出烟波浩淼轩。 郑祺琰笑眯眯走出房间,看到郑枬与齐嬷嬷蔡嬷嬷几人等候在外厅,才蓦然想起:今天,是锦潼去集庆堂处理家务的日子。 锦潼以雷霆之势将侯府众奴重新调整后,府中各项事务各有规矩,众下人按部就班工作,轻易不出大差错。她便干脆换成五天才去集庆堂处理家务,顺带分配新的工作。而郑枬,从新年起,便跟着锦潼学习理家。 郑祺琰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然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夫人身体微恙,不宜操劳,郑枬,为父与你一起去集庆堂吧。” 郑枬对郑祺琰敬畏远远多于敬,幸亏上了一年多的女塾,举止上分毫不差,她毕恭毕敬中带点拘谨向郑祺琰行了一礼,乖巧道:“是,父亲。”然后和齐嬷嬷一起跟在郑祺琰后边。 集庆堂中,众奴仆在武安的带领下,站得整整齐齐,郑祺琰很满意地携郑枬坐到上首。刚一坐下,便有下人呈上茶。 郑祺琰悠哉悠哉地品了两口才道:“夫人身体微恙,今儿本侯替她打理府中事务,你们平时如何,今天也一样。” 武安率先出列,汇报府中各项俗务,郑祺琰示意郑枬,郑枬便按照平时锦潼那样,战战兢兢处理着,唯恐哪里做得不好。 幸亏众奴见锦潼不在,一些需锦潼决断,但不太紧急的事情,都很有默契地没汇报。唯独针线房的楚嬷嬷和助手刘福家的,两人手上都用托盘托着几个圆筒形状的绣品,想端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楚嬷嬷只得将绣品呈上去给郑祺琰和郑枬,道:“七爷,大小姐,这是夫人特地交代的,如今八百件绣品已经全部完成。” 楚嬷嬷指了指郑祺琰看的那几个:“老奴一一亲自过目,七爷手上这五个,是绣工最好的。大小姐手上那五个,是绣得最差的。” 郑祺琰拿起一个,只见绣品里边包着一个可以开盖的竹筒,竹筒清洗得十分干净。绣品图案全部都一样,一片竹林,三个文人雅士品酒弹琴书法,上书一阕诗。“竹叶青:青黄竹叶香,饮后九回肠。浅酌能成瘾,豪饮忘烦忧。” 在大熠朝,竹叶青乃一种剧毒之蛇,看着这诗内容,仿佛是描述一款口味独特带有竹叶清香的酒,郑祺琰颇为不解,但是他知道锦潼鬼点子多,便保持沉默。 郑枬则拿在仔细端详后才道:“楚嬷嬷,这五个绣工最差的,不过是竹子的脉络绣得模糊些,奇石的线条不够利落罢了,无伤大雅。你把这八百个绣品小心放好,母亲说过,这个月中要用到。” 郑祺琰顺手拿过一个绣工差的对比,看了个寂寞,便不做任何评价。 接近中午,府中诸事才理妥,郑祺琰父女二人便回烟波浩渺轩,与锦潼共进午餐。 第十四章 郑枬 食不言,寝不语这条规矩,郑家向来没执行过。郑枬条清理晰向锦潼汇报好一切后,锦潼沉思片刻,开口却是离题万里:“枬姐儿,麦黍稷豆稻,油盐酱醋茶,各种不同的粮食调料,各分几等,价格几何?你可知?” 郑枬蒙圈了,她悄咪咪看了他父亲一眼,郑祺琰干饭呢,没回应。于是郑枬只能小声回答:“母亲,女儿不知。” 锦潼:“给你五天时间,一一查清楚了,列表给我看。” 郑枬满腹委屈却不敢反对,只温顺道:“是,母亲。” 一顿饭吃得郑枬消化不良,饭毕,郑枬有些垂头丧气地告辞双亲。看着郑枬委屈中带点崩溃的背影,郑祺琰忍不住问锦潼:“枬姐儿如今不过十岁,你是否太苛求她了?” 锦潼白了他一眼:“自打你凯旋归来,郑枬奇货可居,她虽才十岁,可来说亲的,不下十家人。” “这些趋炎附势之辈,不要也罢。” 锦潼又白了他一眼:“那是自然!不过嫁妆还是要准备的呀!我已经帮枬姐儿准备了四间陪嫁铺面,衣食住行,民以食为天,粮油店、南北干货、成衣店、胭脂水粉店,只要按部就班地经营,轻易赔不了。可是要想多挣些,就得多花心思了。” “为夫已经准备好几个庄子,打算给枬姐儿做嫁妆,夫人闲来有空,帮忙掌掌眼,可好?” “你打算给郑枬几个庄子做嫁妆,可你应该也清楚,庄子一年下来,顶多也就两次收成,铺面是月月有结余的。虽说铺面不好打理,可庄子亦不好打理。若是好年景,如何将庄子的作物最大利益化卖出?若是坏年景,如何安抚好庄子众奴?” 郑祺琰右手轻拍自己右腿,锦潼所言极有道理。他盘算着,给郑枬找个书香门第的夫君,安安稳稳过日子便可。书生多清贫,武夫多暴富。若是郑枬自己打理好嫁妆,每月有固定收入,万事也容易些。 “夫人费心了,你好好与枬姐儿说,她会知道你的良苦用心的。” 锦潼揉揉眼睛,翻白眼翻到眼睛都酸了:“你女儿吃硬不吃软,非得我用大棒子狠敲她几下,再给她粒糖吃,她才觉得这糖是甜的。我也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我们观察两三年,将郑枬亲事定下来,待到郑枬十七八岁再出嫁也不晚。所以接下来的几年,我会慢慢教郑枬如何打理那四间店铺,如何管好庄子,再帮她选择一批得力忠心的手下,等她及笄,便让她亲自试着管理两年。届时出嫁,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郑祺琰哑口无言,细思量,郑枬还真就这狗脾气,他一阵心虚,颇觉汗颜。 郑枬自出娘胎,便由沈妙莲带着,头两三年,郑祺琰忙着平“狈王之乱”,哪有时间理会? 后来郑枬渐长,郑祺琰南征北战,难得有个空闲时间,也忙着给平宁侯府找个女主人,更没时间关心郑枬了。 等到发现郑枬被沈妙莲养得歪到塞北外,想把她纠正回来,又赶上南疆动乱,加之锦潼刁蛮任性无比,他实在吃不消,只能赶紧先解决南疆问题,郑枬教育一事,又被搁置。 如今真正空闲下来了,郑祺琰惊喜地发现,郑枬去左家女塾学习了这一年多,效果显著。而锦潼性子虽刁蛮,却是个真有本事的,偌大的家业,锦潼打点得井井有条,他非常满意,便任由锦潼安排府中诸事,他自己则将精力全部放到晋王这边,以图来日。 他不敢与锦潼多辩解,殷勤地亲自伺候着锦潼午休,他还有个难以启齿的事情要和锦潼呢。估计这事一说出来,锦潼九成九拿根真的大棒子狠敲他。 那“生生不息”的蛊毒霸道无比,郑祺琰扮演的是一个中了此毒还未完全痊愈的重伤未愈者。为了不引起圣主疑心,暂时与锦潼不能有孩子,但是呢,作为一个精力旺盛的武者,让他视锦潼为红颜枯骨,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他打算伏小作低,让锦潼同意暂时不要孩子,等过个一两年再说。想不到的是,锦潼对此事居然非常赞同,欢天喜地表示同意,郑祺琰郁闷了! 五天后,郑枬惴惴不安地把三张粗略写了麦黍稷豆稻价格的明细递给锦潼,锦潼接过一项一项细细看着,郑枬越发紧张。 果不其然,三张看完,锦潼嫌弃的眼神便撇了过来:“上京最大的粮油行盛通,便在平波渡那边,再对比一下万丰隆,泰平这几家规模较大的粮油行,遣几波下人,分门别类去询问一下,价格上有何差别,一清二楚。” 锦潼将三张纸推回去给郑枬,郑枬苦着脸接回,讪讪低头回去。 接下来,五天复五天,五天何其多。 可怜郑枬在锦潼的高压手段下,知识面光速拓宽,日子过得充实无比,连暗地里戳锦潼小人的时间都没有。 如此这般,连蔡嬷嬷看得有些不安,生怕郑祺琰责怪锦潼没有当家主母的宽仁大气,苛待庶女。私底下劝说锦潼:“夫人,欲速则不达,大小姐本就不是聪明绝顶之辈,又被沈姨娘瞎养那许多年。您如今这般狠逼她,怕是适得其反,反而不妥。” “蔡嬷嬷,郑枬便是心中有万般委屈,又敢如何?” “夫人,大小姐是不敢如何,可是,这不七爷回来了么?大小姐毕竟是他唯一女儿~~” “蔡嬷嬷,你别担心,郑祺琰那边我打好招呼了,他也同意。郑枬这个人,不逼紧些,她便不知道上进,待过些时日,带她去那四间店铺看看,保管她欣喜若狂加感恩戴德。” 蔡嬷嬷情不自禁学锦潼翻了个白眼:“就怕夫人一番苦心白费了,大小姐那人,老奴私底下看着,眼皮子有些浅,颇为自私。” “人心,本就是永不知足,欲壑难填的。人性,不到万不得已,你也看不出她究竟能有多恶,或是犹存善意。郑枬本性如何,我不好评价,大致上不行差踩错便好。不过如今她对我心存畏惧,对我而言,倒是好事,起码,她不敢轻易乱动什么心思。” 郑枬在左家女塾这一年多,眼界好歹拓展了一些。她心里头清楚,庶出长女这个身份多少有些尴尬,她又不似她一母同胞的哥哥,能够有造化,过继给三伯做嫡长子继承家业。 她一介幼女,生母早逝,自幼便由她小姨冒着她生母的名头,将她带大。她小姨暗算锦潼不成反被押在家庙囚禁,锦潼说什么,也不会将她当作嫡女养到名下的。 况且锦潼那雷厉风行的性格,一言不合,看谁不顺眼,搞不好她敢直接杖毙了一了百了,她还真不敢对锦潼如何,顶多就悄悄腹诽她几句罢了。 加上她父亲如今对锦潼爱重得很,事事顺着她,锦潼在平宁侯府可是有分量得很,令出必行,在外也是人人尊敬。 郑枬心中清楚,她的终身大事,铁定握在锦潼手中。女人家若能嫁个好人家,顺利生出嫡子,这辈子,基本就没大烦恼了。若是锦潼给她找个花团锦簇之家的纨绔子弟,就凭她,估计给人搓磨不了几年就得和她生母团聚去。 郑枬某些方面看得透彻,锦潼明面上如何为难她,暗地里肯定有个什么理由,锦潼既然肯费劲将她送去上京顶顶有名的左家女塾,为了她自个宽厚仁慈的名声,有些事,不应该做得太过让人诟病。所以锦潼虽给她额外增加许多杂七杂八的“功课”,她也乖乖全部尽力完成。 第十五章 偏僻字 郑祺琰如今在府里,锦潼自然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自由,想出府就出府。所以她每天除了处理家务,基本午后都在书房度过。看看书写写画画,或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筹谋事情。于是郑祺琰也便堂而皇之,在书房占了一席之地。这天闲来无事,郑祺琰便晃悠到新书房陪锦潼。 锦潼后来新布置的书房极大,堪比“集庆堂”大厅了。迎面一张极大的楠木书案,雕花镂草,极尽繁复精致。上面一个天然树枝状的架子,各式大小笔挂得如同榕树垂根一般,几十个砚台错落有致,有几个可以看出上面不同颜色的墨水,锦潼正伏案画画。 郑祺琰想起,锦潼极擅工笔重彩花鸟画和写意山水风光画,一介女子能驾驭如此两极分化的风格,郑祺琰也佩服得紧。 他在书房晃悠着,左边架子上一个斗大雨过天青汝窑花囊,插着满满一囊芍药花,整个书房弥漫着一股清新香味。随后便是一整面墙的书了,多为天文地理、奇闻怪志,郑祺琰基本都看腻了,不太感兴趣。 郑祺琰走着观看,右边贴墙一溜儿十二个樟木箱子,上面雕的图案倒是新奇,是大熠朝各地四季风光。 郑祺琰随意打开一个樟木箱,一看,里面藏满画卷,他随手拿出一卷,脸瞬间黑了。画的是个飘逸如神仙般的男子,那男子的五官衣衫勾勒得极为细腻逼真,体态风姿乃至于眉目间的神情都描绘得入木三分、相当传神。郑祺琰皱着眉头略一思考,嗯,目测是岑逸霄那货。 画面上岑逸霄着淡青文人衫,身处萧萧竹林之中,手上拿着一个花纹精美的竹筒,竹筒上书“竹叶青”,斜倚在一块嶙峋怪石上,怪石上的纹路,隐约形成“逍遥”二字。 郑祺琰想起楚嬷嬷那八百个类似这幅图的绣品,百思不得其解,干脆粗暴地将画卷塞回去,往锦潼走去,想问个清楚。 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有些个小题大做,他一个威风凛凛带过百万大军的一品平宁侯,这样小肠鸡肚,铁定会被锦潼嘲笑,便继续抽出几个画卷欣赏。幸好,接下来都是些山光湖色、诗词歌赋乃至于美人图等,岑逸霄那货就出现一次,想来锦潼对他也不甚上心。 况且其中有一幅画的是锦潼手下那个叫小红的(就是丹珠,锦潼贴身丫鬟都是以颜色为名,郑祺琰懒得记那些他觉得拗口的名字,所以丹珠就被他叫成小红,素白等于小白,其他依此类推。)这幅画是丹朱与武平结婚时,锦潼特别画给他们的,其实不止画了一幅,锦潼挑了一幅最好的送给他们。画面上丹朱与武平都着喜服并列坐于塌上,两人都描画得纤毫毕现、惟妙惟肖。 郑祺琰看到锦潼将别人也画得如此细致,不独岑逸霄一人,有些释怀,看来,他的小媳妇仅仅就是喜欢偶尔画画人物而已,郑祺琰边自我安慰,边走向锦潼。 金彻烧制玻璃器皿和工艺日渐成熟,锦潼这几天都在画画,准备再整几个蓝本出来,让金彻继续折腾新花样。郑祺琰凑了过来,欣赏锦潼画作,到底不死心,琢磨着如何向锦潼开口询问竹叶青一事。 锦潼打算让金彻烧制一整套十二联的百花图,正画到三月蔷薇棠棣,打算弄首诗经到时候让公孙老头写上去。结果发现自己只会读音,哪个字有没有繁体的,怎么写,她不太确定。 他们这一代人就是这样,从小家长便囫囵吞枣、填鸭子似的让小孩背诵许多唐诗宋词元曲乃至于诗经离骚什么的,也不解释一下这些诗词歌赋究竟表达了什么内容,反正背就对了。背对了,就有奖励! 平日里她都是自己翻翻《大熠字典》查询的,不过既然郑祺琰在,就不用浪费自己的眼力了。锦潼不耻下问于凑过来的郑祺琰,她拉过一张纸:“夫君,我念,你写!” 郑祺琰嗯了一声,拿起笔。 锦潼念:“棠棣: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宜尔家室,乐尔妻帑,是究是图,亶其然乎。” 郑祺琰笔走龙蛇地写完后,戏谑调侃锦潼:“潼潼,这里面哪几个字你不会写啊?为夫教你!” 锦潼小嘴扁了起来,这家伙,知不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啊,她不要脸的吗? 锦潼双眼溜溜一转,笑眯眯地问郑祺琰:“夫君,我说什么,你都能写出来!” 郑祺琰矜持点头“嗯”了一声,表示那还用说! 于是,锦潼拿捏个兰花指,挺直腰板,口若悬河:“魃魈魁鬾魑魅魍魉!又双叒叕,火炎焱燚,水沝淼,土圭垚!茕茕孑立,沆瀣一气,踽踽独行,醍醐灌顶。绵绵瓜瓞,奉为圭臬,龙行龘龘,犄角旮旯。娉婷袅娜,涕泗滂沱,呶呶不休,不稂不莠。咄嗟,蹀躞,耄耋,饕餮,囹圄,蘡薁,觊觎,龃龉!狖轭鼯轩,怙恶不悛,其靁虺虺,腌臢孑孓。陟罚臧否,针砭时弊,鳞次栉比,一张一翕。” 郑祺琰看锦潼那红艳艳的嘴唇一开一合,极有节奏感一气呵成地念了一长串字后,得意无比地看着他。 郑祺琰:“……”他不要脸啊? 他磨着牙齿:“有本事你再念一遍一模一样的!” 锦潼可有本事了! 她手插小蛮腰,挺着大“凶”器,抑扬顿挫,超级麻溜地开口:“魃魈魁鬾魑魅魍魉!又双叒叕,火炎焱燚,水沝淼,土圭垚!茕茕孑立,沆瀣一气,踽踽独行,醍醐灌顶。绵绵瓜瓞,奉为圭臬,龙行龘龘,犄角旮旯。娉婷袅娜,涕泗滂沱,呶呶不休,不稂不莠。咄嗟,蹀躞,耄耋,饕餮,囹圄,蘡薁,觊觎,龃龉!狖轭鼯轩,怙恶不悛,其靁虺虺,腌臢孑孓。陟罚臧否,针砭时弊,鳞次栉比,一张一翕。”然后昂着小脑袋,继续得意洋洋地斜眼看着郑祺琰。 卧槽,还真是一模一样,是可忍孰不可忍! 郑祺琰干脆扛起锦潼来到那张可供休息的贵妃榻,白日宣淫,将她调教一番后,心满意足地回味着。 锦潼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窝里:这禽兽!就不能像她一样动口不动手……和其他身体零件吗?好气哦!哼! 第十六章 竹叶青 自打入夏以来,公孙无忌只觉得整个影竹斋,外加养孔雀那片紧靠着的竹林,弥漫着一股淡淡之中却又透着醇厚浓郁的、沁人心脾的、勾得他全身三万六十个毛孔无一不发痒痒的酒香。 他甚至不顾形象,猎犬般匍匐地上四处搜索闻了许久,结果一无所获。 百思不得其解的公孙无忌,心痒难熬,连梦里边,也是无处不在的酒香,可闻而不可得,这就很煎熬了。 今年秋老虎厉害得很,如今中秋已过,天依旧热得很。忧伤的公孙无忌,全身上下,只着一条仅能遮羞的破裤子。在影竹斋旁边那片竹林中,毫无形象躺在一把竹榻上,摇着蒲扇,垂直望着天空,明媚忧伤着,感受着竹林若隐若现的酒香,垂涎三尺。 公孙无忌无限忧伤思考着哲理问题,他究竟是哪里得罪夫人了?以至于他家夫人要如此折磨他?他应该用何种方式,重获他家夫人的欢心呢? 公孙无忌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丑,锦潼对丑的人一般比较严格,这可如何是好?身体发肤相貌受之父母,他也很绝望啊! 难不成,让他昧着良心,把上京七子之首,又是上京“妖魔神仙人”中的“临仙公子”岑逸霄,想方设法掩人耳目送给锦潼当面首?这么一想,倒是可行之道哦! 正思考人生,十几个奴仆扛着一个长条形的碳炉,仿佛看不到公孙无忌的存在,在竹林亭子里忙忙碌碌。摆好炭炉,点着艾草先将亭子附近仔细熏了几遍,又搬了几大缸冰块围于四周,本来清风徐徐的竹林,愈发凉爽。 接下来几个丫鬟拿了十几个食盒,阵阵食物芳香传来,公孙无忌情不自禁吞口水。 武安拐着腿来到公孙无忌面前,做了个揖道:“公孙先生,待会七爷和夫人过来陪您用膳。” 公孙大爷从容淡定微阖下巴,表示他知道了。 武安知道公孙无忌素来高傲冷漠,也不多说什么,又拱手作礼,便回去了。 高傲冷漠的公孙无忌,摇着蒲扇,大摇大摆回影竹斋。乖乖将自己一身臭汗洗刷干净后,换了一套斯文长衫,将披散的头发束了个整整齐齐的发髻,还把乱糟糟的胡子也整理一番,又生怕自己口中有什么不好味道熏到锦潼,翻出几片茶叶含在嘴里,然后恭恭敬敬在亭子里边等候郑祺琰夫妇。 到了亭子,却见锦潼手下那十个护卫,在张赫的带领下,在竹林里边大砍大劈,亭子边足足堆了几十根竹子,公孙无忌气急败坏撸起袖子,打算前往阻止。却看锦潼好整以暇待旁边欣赏,公孙无忌识相地怂了。一定是这竹子碍着夫人的眼,该劈,就该全部劈掉。 张赫带着十几个小厮,将砍下的竹子竖立着,一节一节小心锯开,一根竹子,约有三节是灌满酒的,整个竹林酒味越发浓郁。 公孙无忌在旁边口水哗哗直流,就差没动手抢了,瞄了一眼锦潼,到底没敢。 张赫等人每锯开一节有酒的竹节,便将酒灌到另外准备好的竹筒里边装好。 郑祺琰没想到这“竹叶青”居然是如此酿造出来的,颇有兴致地拿着一根竹子研究。本来他还以为他家小娇妻还看上岑逸霄那出身于烟花之地的罪臣之后,后来锦潼与他详细解释,他便表面上释怀了。 郑祺琰虽对岑逸霄多少还是有些看不顺眼的,可考虑到这家伙也算是锦潼的暗子,春雨润物细无声般替锦潼做事。 例如这竹叶青,凭借着他上京七子之首的身份,推波助澜的作用强大,肯定能帮着锦潼再度大挣一笔。考虑到他家小娇妻最爱那些黄灿灿白花花的真金白银,郑祺琰决定忍了,放岑逸霄一马,不找他麻烦了。 后边亭子里,嫣红,巧绿,翠珏,红玉四个丫鬟,手脚麻利地烧烤食物,酒香混着肉香。 更让他抓狂的是,巧绿居然还率先烤了几片鲜嫩多汁带着血丝儿的鹿肉给锦大饼和雪花绒优先品尝,可怜公孙无忌快馋哭了。可是夫人不开口,他不敢造次啊,再度得罪夫人,那后果他承受不起啊! “天热得很,这正牌竹叶青又辣得很,不适合现在饮用,收到仓库里边去,让江嬷嬷入好数量。”锦潼交代张赫。 张赫与十几个家丁,五十个竹筒合成一筐,装好一筐便麻利背走。 “适合适合!”公孙无忌实在忍不住了,蹦出来阻止,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道:“夫人,好酒什么时候都适合喝!况且您看着竹林凉爽无比,风吹竹叶声入耳,如此良辰美景,当浮一大白~~~~” “我有跟你说话吗?”锦潼诚恳询问,公孙无忌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潼潼,尊老爱幼,咱不跟公孙先生计较。”郑祺琰打圆场,亲自拿过一竹筒酒,双手递给公孙无忌。这些天忙着装病陪锦潼,大大冷落公孙先生了,郑祺琰赶紧补救。 公孙无忌的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嘀咕一句:“好好的酒起个毒蛇的名称。”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公孙无忌啜了一口酒,恢复一脸谄媚笑容:“竹叶青真乃神仙佳酿也!” “不是毒蛇的名称吗?” “好汉不拘出身,好酒不拘名称!这酒便是起名马尿,老夫也照喝不误!” “本夫人有那么没文化吗?” “夫人才高八斗,老夫如萤火之光仰望明月之晖,佩服得很啊!” 郑祺琰从未见过如此为一口酒折腰的公孙无忌,对他家小娇妻也实在佩服得很。他和公孙无忌半师半友,赶紧拿了一块烤得喷香的鹿肉递给他,好塞住他的嘴。 锦潼只是气公孙无忌事事皆要拉她入水,于是抓住公孙无忌饕餮的性格,故意以口腹之欲馋他。一个吃货,闻着食物的香气却不能吃到嘴里,这是多么让人奔溃的呀?公孙老儿闻了半年酒香却无法品尝到,其痛苦,简直无法用语言表达。 张赫几个足足装了八百筒酒,将剩余的,装到一个大坛子里边。公孙无忌喝着手里的,眼巴巴惦记那几百筒好久了,锦潼终于良心大发开口了:“这一大坛酒留在这里,其余装好的,留九十九筒下来,九十筒拿去影墨斋,让七爷看着分配,另外九筒到影竹斋去。” “夫人英明!”公孙无忌满意了。 几个人继续吃烧烤,武安满头大汗跑来破坏:“七爷,夫人,建安侯府那边说,甄老夫人摔了一跤,严重得很,估计快不行了。” 郑祺琰夫妻皆大惊失色,甩下两只猫陪公孙无忌继续大快朵颐,匆忙赶往建安侯府。 第十七章 甄老夫人 甄老夫人的身体其实早就被掏空了,苦撑着仿佛若无其事般过了中秋,明白郑祺琰如今是要一味低调到尘埃去,中毒之言不实,虽受伤,但身体早无大碍,她一口气松下来,精气神几乎全面消失。 今天午睡后起来,不过是一阵头晕目眩,那如朽木般的身体直摔下去,倒在床边,几乎送了她整条命。 可是她还有事没交代郑祺琰,强撑含着山参片,闭目养神等郑祺琰。幸亏郑祺琰武将习惯,兵贵神速,有事毫不拖拉,接到消息不到两刻钟,便先到了甄老夫人的病床前。甄老夫人示意众人离开,唯留郑祺琰,将一段往事徐徐道与他知。 大熠朝规定,非李姓不得封王,三品以上侯位,袭三代,每代降一品;三品以下的,仅袭一代。郑家先主从龙征战天下,战功赫赫,封一品侯。到了郑钺这第三代三品建安侯,兄弟几个皆是从文。 郑钺性格严谨,自娶了江南大族甄氏嫡女为妻后,多年来身边就只有一个因生女而被抬为姨娘的通房丫头,和太夫人在世时为他纳的一个妾室李姨娘,别无他人。和甄氏一直也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算是上京夫妻恩爱的楷模。 直到遇到了程清芙! 那时程家败落,程母身患重病只剩一口气。无奈何之下,程清芙只能插草自卖自身。祸不单行,被一群地痞流氓百般戏弄,逼得她欲碰墙自绝。幸好,遇到了郑钺和几个同僚小聚归来,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她。 程清芙不过中上之姿,若说相貌,还比不上甄氏年轻时候,可偏偏就合了郑钺的眼缘,对她颇为宠爱,纳为妾室。 甄氏虽说心里面颇有不悦,但是她是名门之后,自然不会那么小肚鸡肠,所以也算和睦共处一段时间。 直到程清芙怀孕! 大约是初胎的缘故,程清芙怀相极为艰难,不过五月,便卧床保胎。 一时建安侯府谣言四起,都说有高人算过了,程清芙怀的孩子贵不可言,将来必能光耀建安侯府。而甄氏几个嫡子资质皆普通得很,所以甄氏嫉妒,暗中加害,想让程姨娘一尸两命! 谣言越传越甚,郑钺和甄氏大怒,下重手严查府内,发现是二小姐三少爷的生母李姨娘所为。郑钺毫不容情地重责李姨娘,将她发送到家庙囚禁。然后特别请了两个生产嬷嬷,和回春堂四个医女贴身照顾程清芙。 可是程姨娘的怀相依旧不好,六个月的时候便双足浮肿,持续低烧。辛苦挨到足月,却无生产迹象,足足拖了快半个月。 那天寅时便狂风骤雨下个不停,卯时,程清芙开始发动,直到亥末孩子还没生下来。 郑钺此时在渭南那边,甄氏急得毫无名门闺秀气度,团团乱转,甚至不顾规矩,亲自去皇宫求了江皇后,遣了两个擅长妇产科的太医过来相助。 寅时,足足一天过去了,两个太医哭丧个脸跑来告知甄氏:“倒踩莲花,刚刚接产嬷嬷说了,那孩子是倒踩莲花,且个头偏大,这种情况,母子俱危!甄夫人,这……” 甄氏来不及思考出个对策,生产嬷嬷急急跑来:“夫人,姨娘有话和你说!”甄氏毫不犹豫和嬷嬷进了产房。 然后,她便看到程清芙的下身,那孩子一只脚先露了出来,垫在程清芙下边的厚棉布,已经被血浸透。 甄氏无暇多想,只一把拉住程清芙的手:“程姨娘,孩子快出来了!你挺住!” 程清芙气息奄奄,死命抓住甄氏的手:“夫人,我不行了!求您照顾好孩子!” 甄氏安慰:“程姨娘不要多想,宫里太医医术高明,你定能看着孩子长大!” 程清芙孕期多思,心里头已经深信甄夫人要谋害他们母子性命,如今命悬一线,神智混乱,满心只想自己孩子能平安长大,手上更用力抓紧甄氏的手:“甄玉璇,你发誓,你发誓,好好照顾我的孩子平安长大,否则,否则你子女皆早亡,自己也不得好死!” 甄氏对天盟誓:“皇天在上,我甄玉璇必将程清芙之子抚养成人,若违此誓,子女早亡,自己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程清芙听她发完誓,不由松了口气,只好拚了命想把孩子生下来。 寅末,骤雨终停。 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程清芙劳累太过,昏迷过去。婴儿过大,程清芙下身撕裂得厉害,血流不止,太医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 程清芙捱不过一个时辰,便这么悄悄去了。 甄氏抱过婴儿,那小子健壮无比,一点都不象是初生儿,手舞足蹈,哇哇大哭。 襁褓被蹬了开来,甄氏看着孩子的脚底,差点晕倒。 婴儿左脚底下,长着七颗排成个北斗形状的红痣,民间皆有传言,脚踏七星,可为天下主,怪不得说这个孩子贵不可言。 彼时正是摄政王权势滔天、开始觊觎皇位之际。摄政王李宪,天生右脚底便有七颗呈北斗之形的红痣,而摄政王为了彰显自己乃真正的天选之子,曾大肆鼓吹此事。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此事刚刚宣扬开来,便被一股更加强有力的舆论压倒了。 自古以来,左为尊,右次之。左脚踏七星,才是大吉之相,能救天下万民,可为天下主。摄政王右脚踩北斗七星,且是逆向,则是天生逆反之相,使天下生灵涂炭。 摄政王总不成自己光着脚底,给文武百官看他右脚底的北斗七星状红痣,不是逆向的吧?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吓得他赶紧压下各方舆论,继续他忠心护主、别无二心的形象。 如今郑祺琰便是左脚踏七星之相,若被有心人曲解乱传,后果不堪设想。甄老夫人再三权衡,狠下心来,用烙铁将郑祺琰左脚底灼伤。再将帮忙接生,看到郑祺琰左脚底红痣的一个嬷嬷伪造假象溺死,另一个看到的医女则因身揣巨款,被贼人谋财害命。如此,整个建安侯府,知道此事的,便仅有她与贴身丫鬟翠枝二人。 建安侯爷年过不惑,喜得麟儿,虽母亡,但据说孩子康健得很。 甄夫人为了庆祝,两位太医,两个嬷嬷和四个医女皆赏下巨额银票。那嬷嬷连续两天未睡,建安侯府又大,太疲劳头昏眼花跌入莲花池被溺死,情理之中。而那医女由于身怀巨款,想将银票送回自己的家里先,结果遇贼人被害,也算符合逻辑。加上甄夫人后来又万分自责,亲自登门向两家人致歉,又另外给足银两,所以也没有人怀疑什么。 赶回来的郑钺得知此事,用祖传的煅体药水浸泡郑祺琰,发现郑祺琰骨骼精奇,是上好的练武坯子,便在郑祺琰三岁的时候,干脆将他送到虎贲山习武了。 郑祺琰万万想不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这些年,他也恨过甄老夫人,不过理智告诉他:甄老夫人作为他的嫡母,真想不动声色要了他的命,轻而易举。 况且他在虎贲山学艺时,甄老夫人不曾为难过他什么,为了不让他多疑,日常用度向来只给银票让他自己看着办,逢年过节,明面上相当过得去,母慈子孝。 在建安侯府蒙受不白之冤时,甄老夫人为了保住他这根漂泊在外的独苗,装疯卖傻,死活不肯承认建安侯在外还有子嗣幸存,才成功帮他争取到时间,号召虎贲山三百精锐,出奇兵杀摄政王个措手不及,携手西平侯立下大功。 郑祺琰身上流着郑家的血,与郑祺烁一荣俱荣,一辱皆辱,再说,郑榆如今养在郑祺烁名下为嫡子,将来也是要继承建安侯爵位的。 郑祺琰跪下向甄老夫人发誓:“郑祺琰有生之年,必保建安侯府郑氏子孙平安无恙,富贵如昨。若违此誓,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郑榆说到底是郑祺琰的庶长子,甄老夫人自然不担心,她放心不下的,是她仅存的儿子,已经残废了的郑祺烁。郑祺琰肯主动发此誓,甄老夫人也便无啥好牵挂的。 泰合二十年八月十七,郑氏甄玉璇病亡。 大熠朝制,父母双亲如若死去,无论此人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回到祖籍守制二十七个月,这叫丁忧。若是戍守边疆的武将,则百天即可。若是情况特殊,夺情处理,仍旧在其职,仅需着素衣即可。 圣主斟酌再三,南疆刚平,百废待兴,镇南将军徐远东驻守,想来无碍。北凉自常安公主李晗和亲后,和平多年,若无意外,屁事没有。 比较让人担忧的西夏草原边境,由老将徐贤综与新兴将军吴若魁驻守。吴若魁颇有郑祺琰之风,杀伐果决,常有奇谋,是个可以培养的新秀。而徐贤综稳重老辣,两个人一主一副,配合默契,料来短时间内亦无事。 至于郑祺琰,狡兔死,良狗吗,那倒不必立刻就烹了,好生养着,留待日后再去抓肥兔子,也是极好的。如此便决定了,同意郑祺琰丁忧。 于是,求仁得仁的郑祺琰与郑祺烁兄弟俩,相伴在郑家家庙那边的祖坟旁,按照规矩结庐蓑衣,粗茶淡饭,为甄老夫人守孝。 郑祺琰守孝守到哪里了,这就不好说了,反正明面上,肯定是在家庙的呀。 第十八章 冤案 今年圣主千秋节过后,先是对内做了小小的调整,将几个资历老的太监,均调回自己身边。 先主特别留给圣主的八个太监,皆以田为姓,按照排序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考虑到田大耻太难听,正所谓“知耻而后勇”,于是圣主善良的将其改为“田大勇”。 到如今,八大太监因各种原因死得仅剩三个,田大忠和田大义一直轮流贴身伺候圣主,田大勇则隐于内务府,为下个天下之主培养新一代的忠心接班人。 三大太监齐聚圣主身边,倒没人怀疑什么,只道圣主年老怀旧。 让众臣议论纷纷的是:众皇子并未如以往般回到各自封地,而是留在上京,被圣主各自分配了任务。六个皇子,兵部、刑部、礼部、户部、吏部、工部,每人分了一部帮着管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圣主把最富有的户部,居然拨给诸皇子中年纪最长的淮王李嘉,自古惯例,立嫡立长那叫名正言顺,立贤,大多是有许多意味深长的故事在里头的。 朝臣不敢妄自猜测什么,大多保持沉默,六个皇子各藏心思,各显神通,分到刑部的李榕,最先逮到机会。 十一月尾,天阴沉沉的,一个中年汉子赶着一辆牛车进城,那辆简陋牛车上,一个半瞎的老婆婆靠着一个断了一条腿的汉子,均满面风霜。赶车那中年汉子跳下牛车,偷偷摸摸将一个五两的元宝塞给一个城门卫士,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大人,草民想问一下,刑部大堂怎么走?” 那护卫将元宝塞回去还给中年汉子:“兄弟,我们上京城不兴这一套,刑部大堂你沿着十里长街走到最繁华地段,看到一个叫祥瑞楼的六层高大酒楼,随便找个人问一下就知道了。” 那中年汉子拱着手不停作揖,点头哈腰不断道谢。那护卫见他粗手大脚,一脸憨厚老实相貌,那车上老的老残的残,忍不住问了句:“兄弟,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想到要找刑部大堂?是受了什么冤屈吗?是要以民告官?还是以民告民?” 中年汉子搓着双手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干脆将好心护卫拉到牛车那里。 那老婆婆见状,匆匆整一整衣裳,中年汉子连忙帮着将两人扶下车。老婆婆向护卫福了一礼:“大人,家门不幸,民妇要找京城刑部的大人,告那大儿子不孝!” “婆婆可否详细告知在下?” “民妇的大儿子诬告民妇二儿媳妇淫乱,偏偏那主簿误听人言,判了民妇二儿媳妇绞立绝,民妇和二儿子四处求告无门,没法子,这才要上京城,找刑部的大人们,替民妇主持公道。” 上京城门护卫见多了这种万般无奈,只能上京求个公道的普通老百姓。那城门护卫一听,回首与同僚交代几声,走到三人眼前道:“走,我带你们过去!”三人道谢不迭,尾随护卫而去。 那护卫熟门熟路,将那三人带到刑部二门那边,走到一个官员面前,道:“婆婆,你那大儿子如何诬告你的二儿媳妇的,是何人受理这个案子?你与这位大人说便可。” 缺腿汉子赶紧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就要往那官员眼前递去,护卫眼疾手快,连忙阻止:“兄弟,上京城真的不兴这一套,你有什么冤屈,只要说出来,大人们肯定会帮你们处理好的。” 残疾汉子热泪盈眶感叹:“上京城就是不一样,草民一家在硕水那边,花了两百七十四两银子,就起了个小水花,那狱卒只肯帮我们送点东西给我娘子,连面都不许我们见上一见。” 那护卫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云大人是刑部尚书萧大人得力的左臂右膀,你们放心,有何冤屈,但说无妨。” 老婆婆与缺腿汉子连连点头。 齐王李榕刚好就被分配到刑部,这几天,他一直在刑部下面几个部门轮流熟悉,一听硕水那边来了三个乡下人要申冤,赶紧带着随从就往那里跑。 这边老婆婆赵齐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诉说前因后果。 赵齐氏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赵欢,小儿子赵喜,都是赵家集的村民。赵齐氏先夫早亡,她独自含辛茹苦养育大两个孩子,赵欢学了一手木匠工艺,赵喜学了几手拳脚功夫,种田狩猎,日子本来都过得不错。 七年前,赵喜与村民上山狩猎时遇到饿狼,另一村民被当场咬死。赵喜躲避之际,跌落山崖,虽有幸保得一命,可左脚被滚落的山石砸得稀烂,只能截掉。赵喜的媳妇赵金氏,闺名叫巧樱,并未嫌弃赵喜一足残废,反而精心照料,村民对此也多有赞誉。 随着时日流逝,赵欢之妻足足生下五子二女,加上赵欢的木匠活普通,大儿子二儿子年纪大了相继娶了媳妇,一大家子人的日子过得益发拮据起来。 反观赵喜一家,虽说赵喜一足残废,头两三年医治花费了不少银子。可是巧樱心灵手巧,有一手以假乱真的扎绢花工艺,又擅刺绣,以此换钱,温饱足矣。 后来,为了多挣点钱,巧樱亲自拿着自己的绢花到硕水城上的花楼售卖。 硕水城在运河边上,有个极大的码头,加上离上京不过百里之遥,来往客商习惯其作为中转站,在此停靠,重新将货物整顿一下,再上京城。往来客商基本手头都有几个大钱,所以硕水城酒楼花楼乃至于暗寮子,都繁华得很。 巧樱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她起先只将绢花卖给那些中等乃至偏下的花楼之伎。然后自己隐于硕水城最大的最豪华的“群芳竞艳楼”之下,悄悄观摩那些花魁名妓的妆容、花钿、发型、衣物和配饰等等,暗中记了下来,不断揣摩如何提高自己绢花的式样质量。 待到自己累积到足够的本钱,才去购买质量更好的各式丝绸绫罗绸缎绢纱等材料,根据那些烟花女子的打扮妆容,制出更精致、能搭配得更漂亮、独一无二的绢花,再高价卖给“群芳竞艳楼”的妓人们,获取高额利润。后来为了多挣点钱,又学会化妆。 巧樱凭着帮这些烟花女子化妆、设计造型、搭配精致绢花,每月所得,至少有五六十两银子。 赵喜家挨了两三年苦日子,又发达起来。赵喜家的长子今年十三了,次子也十岁,一家人商议之后,在年头开始动工,盖了三进院落的大宅子,又新购了一百六十三亩良田。那一百六十亩三良田雇佣了几个佃农帮忙打理,今年大丰收,更是惹得赵欢眼红嫉妒。 赵欢早在赵喜摔断腿之前,基本上便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对自己的母亲赵齐氏便只有索取,别无贡献。 赵喜摔断腿之后,赵齐氏不想拖累自己的小儿子,想到大儿子赵欢那里去住,可是被赵欢媳妇赶了出来。赵齐氏一时想不开,差点投了河,是巧樱和几个好心村民,生拉硬拖,好说歹说,愣是把赵齐氏拖回家的。 如今赵喜家红火起来了,赵欢与媳妇孩子乃至孙子便屡屡登门,哭穷哭惨,油米酱醋茶、吃的喝的、旧衣鞋袜乃至于零碎布头,逮到啥要啥,实在没东西可拿,也要借上几个绝对不会还的铜板。 赵齐氏虽恨这个儿子不成器,可毕竟是自己生下来的肉,慈母心肠,怎么也狠不下心不理。 赵喜脾气好,巧樱为人大度,夫妻俩为了多攒些银两,银子都是存到硕水城的钱庄利滚利的,想着家里也没什么大钱能让赵欢顺去,便都不与赵欢一家计较什么。谁料好心没好报,倒把赵欢纵得越发欲壑难填了。 巧樱入冬后,被查出身怀有孕,赵欢便动了坏心思。 自从赵喜摔坏腿至今七年,巧樱一直都没怀上,村子里边也有部分人,暗中八卦赵喜伤了子孙根,是不可能再有孩子了。还有那等轻浮好占小便宜之辈,厚着脸皮去撩巧樱的,可是皆被巧樱严词拒绝。 后来赵喜身体恢复得不错,又托人帮他打造了一个半人高的架子,平时赵喜经常自己撑着架子,去查看地里耕种情况,那些个狂蜂浪蝶才看在同村人的份上,放过巧樱这朵鲜花。 赵欢先是暗中煽动了几家对赵喜家心怀嫉妒的村民,在里正那里煽风点火,说巧樱不守妇道的坏话。 里正古板守旧,耳根子又软,况且巧樱日常所挣的,皆是烟花女子的卖身钱,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于是里正开了祠堂,想严惩巧樱,以正村纪。 却不料赵喜与赵齐氏母子二人死死护住巧樱,非得里正拿出确凿证据来,否则便是上京城告御状,他们也非要讨还这个清白不可。 赵喜一家在村里边声誉不错,这几年日子过得好了,对村民能帮上一把的,皆都帮了,无人作证说巧樱不守妇道。赵欢也不敢冒出头来作证,毕竟还要在村里过活,事情做太过分了,不但以后少了个打秋风的好去处,并且也会被同村人戳脊梁骨说他没个做大哥样子,欺负幼弟残疾。 里正无计可施,只得作罢。 可是赵喜家那崭新的三进大宅子,一百六十三亩良田,还有巧樱挣的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撩得赵欢日夜坐卧不安。连睡梦中都是他弟弟一家惨遭不测,他霸占赵喜所有产业,日日吃香喝辣,那是餐餐有肉,顿顿有酒啊。闲来无事便数着铜板玩儿,或是监督佃农干活。 仔细和自家媳妇,大儿子策划后,赵欢一不做,二不休,联合了赵家集三个无所事事的瘪三,在硕水城拦住去送绢花的巧樱,硬是扯烂她的衣裳,将她与同村的瘪三赵同华半裸着身体绑到一块儿,押送到府衙那里,诬告巧樱不守妇道,与人私通乃至有孕。 此时正是年尾之际,府衙里边繁忙得很,知州大人在运河边处理河务,主薄代为审理此案,一看人证物证俱全,加上这段时间,出了几出桃色事件,便将巧樱随意判了个绞立决,以正法纪风气。 赵齐氏说到此,又恨自己大儿豺狼心肠,为了钱居然连自己的弟媳下此狠手。又担忧巧樱一介弱女被诬陷囚禁在牢狱之中,如今也不知如何了,不由泣不成声。 第十九章 默契联手 赵喜接过母亲的话头,继续将事情说下去。 得知事情真相的赵喜与赵齐氏,在同村人赵富全的帮助下,将家里剩下的银子全都取出,到硕水城企图救出巧樱,谁知三百两银子花了大半,半点效果也无。 如今隆冬之际,一百多亩田地还有房子就算想卖出去筹钱,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买家,赵齐氏母子愁得欲断肠。幸亏“群芳竞艳楼”的老鸨燕妈妈与几个花魁娘子都讲义气得很,得知此事,四处帮忙疏通关系,奈何知州史大人忙得很,再三求见不得。 燕妈妈无法,便另外筹借五百两银票给赵喜,让他去京城刑部诉说冤屈,想办法救出巧樱。至于硕水城这边,她们先帮着疏通牢狱那边,让巧樱至少不在狱中受委屈。 赵喜与母亲赵齐氏商量后,以民告官,无论如何都要先仗十下,再陈诉冤情。他们母子老弱病残全都占齐了,哪里经得起?而以民告民则不必,若是长辈告自家五服之内子孙侄子,只要有明确证据证明:自家子孙超过三个月不赡养自己的,一告一个准。 于是赵齐氏决心大义灭亲,告赵欢不孝。 大熠朝以仁孝治天下! 赵齐氏年轻守寡,熬到半瞎才把两个儿子抚养成人,而居长的大哥居然不赡养老母亲,图谋残废幼弟财产,这简直就是禽兽行为,天理不容。 李榕脸色沉重听完赵齐氏的陈诉,脸上气得五官抽搐,内心却在欢呼:真是天助我也! 赵齐氏所说的硕水城知州大人史耀先,李榕暗地里掌握些许证据,这史耀先乃忠实的宸贵妃党,多年来暗中贪墨不少,可以说是宸贵妃母子三人的钱袋子。 宸贵妃宠冠后宫,生下的两个儿子,皇四子睿王李珏,皇八子庆王李越也颇受圣主喜爱。宸贵妃刘静娴出身大族,娘家是鼎鼎有名的簪缨世家,号称河西第一大族的刘家。 刘家如今的家主刘韫,圆滑世故,虽没任什么实职,却与各世家豪强,各路官员,关系都颇为不错。 刘韫与宫里的妹妹里应外合,互为倚靠,刘家势力日益扎实,是宸贵妃母子三人最大依靠。而宸贵妃宠冠后宫,又有两个儿子傍身,是刘家结交官员的最大筹码。 李榕之母谢顺嫔被宸贵妃欺压多年,李榕的同母所生的大姐,被宸贵妃设计远嫁塞北和亲,这仇恨可谓深似海。 李榕多年来一直千方百计,不着痕迹地给宸贵妃母子三暗中使绊,奈何他势单力薄,效果甚微。 如今老天开眼,送上这么一个绝妙机会,李榕如何能不好好利用?! 刑部之下有四司,一直负责修订完善法律法规。二是负责审核全国各地的案件,力求做到无一冤案错案。三则负责掌管牢狱以及重要罪犯。四是负责各地的文书收发及处理好日常的政务。 云潇所在的,便是最重要的第二司,一旦有平民百姓上告冤情,务必查清。虽说赵齐氏是以民告民,可是她所报上来的案件,涉及官员贪墨,草菅人命,云潇更加重视。 慢李榕一步到达的刑部尚书萧大人,将自己的黄金鱼符交给云潇,让他先前往硕水城,速速将巧樱提出牢狱,查明真相。 李榕则二话不说,携十二名护卫随赵喜一行人回去,让云潇将巧樱提出牢狱后,将之带到赵家集,先让他们一家团聚,再就地取证,重审此案,另外给赵欢定罪。 楚婉那个不要脸的亲爹,楚凌舟就在刑部最清闲的部门,每天泡泡茶,写写所谓的律法,因为太闲,所以有大把时间帮睿王留意刑部的一切。李榕那边的动静,躲不开他暗中的关注。 午膳时间,楚凌舟赶紧将刑部异动汇报到睿王那边,可惜正在吏部挖空心思考虑,如何将自己人安插进各部门的睿王并不放在心上。反倒是在礼部,仿佛也悠哉得很的庆王得到消息后,立刻拿了几样精致首饰衣饰,借口要送给宸贵妃,进宫与宸贵妃商量。 在工部的晋王,认真地和一群负责水利河道的官员,讨论继续将京都运河拓大的可行性,需要多少预算等等问题,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毫不知情。 而齐王与云潇前脚刚走时,正在兵部认真查看全国兵籍以及军械登记详细的贤王李纬,便被一本从天而降的账册,砸个头昏眼花。 闭着眼睛都能在兵部里边自由奔跑的武宁,颇为不好意思地做了个鬼脸,轻手轻脚把屋顶的瓦片叠回去,熟门熟路,雁过不留痕地溜达出去报讯了。 李纬揉着起了个包的脑门,咬牙切齿捡起账册,里边掉出一张纸条。李纬火大地捡起来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复而又皱紧眉头质疑。 纸条只有简单一句话“硕水码头隆盛粮行船上,满载赃物送刘韫”。 李纬火速将账册翻了一下,里边密密麻麻皆是硕水知州史耀先何时何日何地,送与何人何物,这账册不过是泰和十八年一年的记录,粗粗估计,至少有近五百万两银子的出账,其中单单送给宸贵妃,就有两百万两白银和各类衣物皮毛首饰等无数,史耀先任硕水知州足有十七年,这么一算,数目惊人! 此时正是午膳时间,李纬考虑片刻,火速赶回府中,与自己的智囊团商量。午后,李纬打好腹稿,果断入宫求见圣主。 圣主脸色如常,一页一页缓缓翻动着账册,李纬乖巧立于一旁,静静等待。 “镂空穿枝菊花纹钗、朝阳九尾五凤挂珠钗、红宝石雕凤头钗、九凤朝阳钗、水晶银晶御凤钗、嵌宝石白玉牡丹钗、金镶珠镂空彩凤戏珠钗、玳瑁镶珠石珊瑚松鼠葡萄钗、金龙玉钗、碧玉龙凤钗、金累丝嵌宝牡丹钗。”圣主一项一项指着,语气平和地说:“这些东西,朕记得宸贵妃戴过。” 李纬心中暗爽,想不到圣主居然记得这么清楚,况且宸贵妃再怎么受宠,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妾,这牡丹啊凤钗啊,自来只有正室可用,而九尾凤钗,目前普天下只有皇后一人可用。若真计较起来,宸贵妃僭越之罪是逃不了的。 李纬脸上不动声色,并未正面回答圣主问题:“此事牵扯太大,儿臣不敢随意自作主张。” “所以你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朕是吧?”圣主合上账册,交代道:“老田,传朕旨意,让赵宝山带六百护城卫,前往硕水,封了府衙以及所有案卷,重新核查,将史耀先押解入京。” 圣主居然如此云淡风轻地作出如此雷厉风行地决定,李纬一时反应不过来,有些呆愣。 圣主将账册扔向李纬,李纬手忙脚乱接了过来。“愣着干啥?把王府侍卫叫上。”圣主回身从架子上拿了把天子剑递给李纬:“带上朕的剑,替朕办好这差事” 李纬诚惶诚恐双手恭敬接过天子剑:“儿臣遵命!” 第二十章 救人 云潇单人单骑,速度极快,不过当晚戌初便赶到硕水府衙监牢,恰巧看到一个小丫鬟拿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苦苦哀求狱卒:“大哥行行好,天冷得很,奴家就给赵娘子送点食物被褥。” 那狱卒一把扯过钱袋,掂了掂分量,与另外一个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乙立刻上前道:“将东西拿来,老子帮你拿进去!” 狱卒甲则把钱袋往怀里一揣,回身便走。那小丫环没想到这狱卒居然能够无耻至此,气得跺脚。 一直隐在后边,着一件黑色斗篷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女子走了出来,扬声道:“这位狱卒大哥且慢,别急着去清点银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不过是想见一下赵娘子,这四天狱卒大哥收了我们足足上百两银子,却依旧不肯让我们见上一面,是不是有些过了!” “嘿,你不过是个表子,爷收你银子,替你把东西给那个贱妇,已是天大的面子,别给脸不要脸,小心老子把你关进去,跟那贱妇作伴。” 那窈窕女子一时无言以对,只恨自己身份低贱,大把银子花出去了,还被人轻视至此,只气得俏脸通红。 云潇料想不到,这硕水城好歹算是在天子脚下,知州据说年年优评,手下人居然敢明目张胆收受贿赂,还嚣张到只拿钱不干事。 他忍不住走向前去,拿出萧大人的鱼符给那两个狱卒看:“奉刑部尚书萧大人之令,赵氏金巧樱一案有疑点,着立刻释放赵金氏,查明真相。” 众人见那鱼符乃黄金所制,图案精美,便知来者不是普通人。 狱卒乙进退两难,呆在原地不知所措,那狱卒甲却依旧嚣张得很:“来人,把这个冒充刑部尚书的恶贼给拿下!” 云潇冷笑地抽出随身佩戴的宝剑,众狱卒皆犹豫着不敢上前。 大熠朝不是随便什么人,便能随身携带宝剑大刀弓箭等铁制兵器的。例如他们这些不入流的狱卒衙役,大多只能使用水火棍,只有几个领头的才有资格使用大刀。能用上三尺龙泉宝剑的,非三品以上官员不可,云潇所用的宝剑,制式绝对是皇家赏赐下来的,普通人哪里用得了。 云潇一声爆喝,舌绽春雷:“立刻释放赵金氏,否则休怪本官剑下无情。” 牢头见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带着云潇进去,打开牢门一看,墙角蜷缩着一个人,窈窕女子与小丫环忙上前察看。只见赵金氏额头上一个大窟窿,血迹未干,一张脸青白中夹灰,全无半点血色,双眼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窈窕女子急忙脱下斗篷,和小丫环一起手忙脚乱把斗篷往赵氏身上披,一边摇晃着赵氏:“巧樱姐,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云潇实在看不下去了,人只剩半口气,再摇晃下去,是想直接把人送走吗?他伸手往赵氏的颈动脉一探:“人活着。”又观察一下赵氏额头上的伤口,道:“这伤口应该是一个时辰内,半个时辰以上受的伤,立刻找大夫,应该救得回来。” “人活着就好,麻烦云大人搭把手,将赵娘子送到我的马车上,眼下医好赵娘子的伤要紧。” 云潇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披风也脱下来,抱起赵娘子抱起来就走,狱卒们在一边看着,无人敢上前阻拦。 小丫鬟看出云潇身份不简单,狐假虎威,伸手一个一个点过去,声音清脆地对这些天一直刁难她们的狱卒说:“郑培明,江广,谢大力,赵平安,一个一个,我们都记着呢。”说完头也不回,跟在云潇后面跑出去,留下一群面如土色的狱卒。 一上马车,窈窕女子立刻吩咐车夫:“祥伯,立刻回去。”又有些羞涩地对云潇说:“云大人,不瞒您说,贱妾是群芳竞艳楼的娘子,您称贱妾姚黄便可。” 云潇脸色没啥表情,只拱了拱手当作回应。他一路急行军,自己的马早已疲累不堪,他干脆稳坐姚黄马车上,一来确保赵娘子无事,二来,这个“群芳竞艳楼”他总觉得似乎有谁在背后指使着,想一探究竟。 马车跑到半路,姚黄又掏出一个精致钱袋拿给小丫鬟:“秋爽,你去回春堂,把陈大夫请过来。” 马车刚从群芳竞艳楼的后门进去,久等在那里的几个莺莺燕燕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询问:“巧樱姐姐救回来了?没事吧?” “姚黄,我们凑的银子够用不?” “巧樱姐姐这是怎么了?” 一个美艳妇人推开她们:“都闭嘴!让姚黄说!” “燕妈妈,巧樱姐伤得很重,需要及时医治!” 燕妈妈大声喊:“花嬷嬷,李嬷嬷,快来帮姚黄的忙!”喊完回头对姚黄说:“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赵娘子一定要救回来!” 姚黄点头,领着云潇回她的内室。 云潇抱起巧樱跟在姚黄的身后,一路观察,看姚黄直接将他带到她居住的内室,把巧樱放到她素常安歇的床上,不由对这个烟花女子又高看了几眼。 看姚黄相貌气度,在“群芳竞艳楼”至少能混个头牌,而花楼里边的头牌娘子,自然颇受老鸨重视的,一般来说都有两个居所:一间负责接待贵客时使用,称茶室,乐室或外室,一间是供自己的居住的内室。越有名的头牌,内外室越是精美豪华。 这群芳竞艳楼的老鸨姑娘们,肯花银子救巧樱,而姚黄又肯让赵娘子住进她的内室,云潇不由对“群芳竞艳楼”大感兴趣。 花楼里边的嬷嬷,十个里边,至少有九个半精通妇科的。花嬷嬷李嬷嬷两人火速将巧樱里外检查一遍,吩咐厨房熬浓姜水上来。灌赵娘子喝下一碗下足红糖的浓姜汤后,又将姜汤兑水,将赵娘子擦洗干净。 李嬷嬷先出来向燕妈妈姚黄交代一声:“赵娘子仍是昏迷不醒,身上多处外伤都处理好了。可是她肚子里边的孩子,老奴看着,有些不好说。” 燕妈妈眉头拧成疙瘩:“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怀,左右赵娘子还年轻。” 姚黄忍不住插嘴:“妈妈你说得轻巧,调理了足足一年才怀上了,这要是没了,巧樱姐姐不哭死?” 燕妈妈一帕子甩到姚黄脸上:“呸呸呸!说什么呢!吉人自有天相,赵娘子这么好的一个人,百子千孙,自有孝顺儿孙给她挣凤冠霞帔!” “是是是,菩萨莫怪!莫怪!信女说的是那群狗官迟早要死,巧樱姐姐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你这家伙,都把我搞混了!”燕妈妈拍拍自己的脑门,上前恭敬向云潇福了一福:“大人,既然您有本事将赵娘子救出来,还请您指条明路,接下来,该如何啊?若是需要什么,大人您尽管吩咐。” “不急,先等大夫过来,替赵娘子好好看看,如何医治,再作决定。”云潇又将齐王李榕已经派人送赵喜回去一事,大概说了几句,燕妈妈等人才放下心来。 不到片刻时间,回春堂的刘大夫在秋爽的带领下,和一个小药童赶来了。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刘大夫眉头紧锁:“赵娘子怀胎已经四月有余,之前老夫替她看过,胎相稳固得很。可如今受了气,情绪失控,骤惊骤怒,又受了伤,胎儿已然保不住了。” “人呢?人救得回来吗?”姚黄赶紧询问。 “自然救得回来,老夫担心的是,等赵娘子醒过来,知道胎死腹中,需服用药物将孩子打出来,会不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老夫琢磨着,是让赵娘子干脆就多睡上几天,把身体养好一些,还是立刻帮她针灸,让她立刻醒来。” “刘大夫,烦请您将赵娘子唤醒吧。她如今受了大冤枉,京里边的贵人知道此事,已经派人来调查了。云大人说了,刑部的大人派了十几个护卫,送赵喜大哥回家。府衙里边官官相护,知州史大人据说是宫里边娘娘护着的,轻易动不得。如今只有赵娘子醒过来,说明来龙去脉,才能帮助云大人弄清楚真相。”燕妈妈果断道。 刘大夫听燕妈妈说完,才注意到在一边稳坐如钟的云潇,他考虑片刻后,方说道:“燕妈妈,待老夫回去准备一些药物,陪同你们一起去赵家集。我们一路慢些行走,让赵娘子多休息一段时间,等到了赵家,老夫再施针将赵娘子唤醒。” 云潇向刘大夫拱了拱手,赞了一声:“刘大夫医者仁心,让人佩服。” 刘大夫连连摆手道“不敢当!”回去准备东西了。 第二十一章 天罗地网 史耀先不知道,有个天罗地网已经笼罩他头上了,此时,他还在运河边上最大的销金窟,“镇海楼”上,和一群富贾们推杯换盏呢。 下人来报,刑部来了一个大人,将狱中待绞的赵金氏提走时,史耀先瞬间清醒,他做事素来缜密,顿觉不对头。 硕水城靠近上京,临近运河,其繁华程度丝毫不低于上京,只是上京多贵胄官员,硕水多行商富贾罢了。史耀先在硕水为知州,已有十七载,任是朝局如何变化,他自在硕水稳如泰山。 每年均从运河码头上面,有技巧地攫取大量金银财宝,除了中饱私囊之外,大部分送往号称河西第一大族的刘家家主刘韫那边。 刘韫,则负责将大部分钱悄悄送给在宫中的妹妹,宸贵妃刘静娴的手上,让她有足够的金钱收买人心,顺带给睿王和庆王铺好夺嫡之路。 而宸贵妃母子三人,则会向他提供朝中各方人物的爱好弱点,方便史耀先对症下药地巴结,让他这个硕水城知州之位,坐得稳上加稳,继续攫取财物。 史耀先贪墨技术极高,只拿豪富商户开大刀,而且下刀的水平,技术含量堪比庖丁解牛,该往哪下刀,该割多少肉,分毫不差。各贵胄世家,则巧立名目,例如,你想快点发船,那多收一些税银给国库,理所当然吧?至于硕水城以及周边乡镇的各类案件,基本不出大差错,就万事大吉了。 迄今为止,十七年来史耀先几乎年年优评,年年受圣主的褒扬,此时他自己也料不到,会在一个芝麻丁点儿大的案件上载跟斗。 史耀先赶回衙门的时候,最受他重用的幕僚尤胥便来报:收取犯人亲属的衙役之一,郑培明一家人准备携款逃跑,结果在城外葫芦山地段,被山匪拦路抢劫,一家六口,四个大人两个孩子全被乱刀砍死,无一幸存。 史耀先一脑门乱麻一时理不清楚,衙门里边一群人都眼巴巴看着他,他先坐下喝了两杯浓茶后,才开口道:“夏主薄,你先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与我详细道来。” 夏正君,正是那个判了巧樱绞立绝的主簿,有些结巴地把案情说给史耀先听,随后委屈诉苦:“大人,属下本想着这案子人证物证都有,那赵金氏衣裳不全,与那村民厮混在一起,又有她的亲大伯为证人,哪曾想,赵金氏的丈夫婆婆居然还上京告到刑部那边去了。” 牢头江广也苦着脸道:“大人,小的们本想着,这要是正经家的娘子,怎么可能是一群表子来替她出头啊?所以才收了那群表子一百八十两银子的,可是东西我们都有帮忙送进去给赵金氏啊。” “那赵金氏怎么受的伤?”史耀先面无表情地问:“事到如今,你们还想着把这事瞒过去,就没事了吗?” “郑培明,是郑培明起的头。”牢头吓得跪在地上,边磕头边说:“小的本想着,那群表子送的钱不少,便不去动那赵金氏。可那郑培明忍了两天,忍不住!那天下雪,冷得很,郑培明多喝了几杯,仗着酒劲,要,要拉着赵金氏那,那,那啥。谁也没想到,那赵金氏抵死不从,一头往墙上撞去,拉都拉不住。” 史耀先摆摆手:“江广,你和狱卒们说,这些日子收了多少银两,全部交出来。主动认个错,本官再意思一下略施薄惩,这事就算过了。” 江广喜得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头:“谢大人,谢大人,小的立刻去。” “夏主薄,临近年关,运河上事多繁杂,这一月以来,府衙里边的案子都是由你代理。你再把所有案子过一遍,特别是那些有犯人收监的,若有什么误判错判,立刻更正。若实在改不了,列出来给我,本官来向圣主上告罪折子。” “大人,属下立刻去办。” “时间紧急,高先生,劳烦您这段时间,留在夏主薄身边帮忙。”史耀先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幕僚,高百贤和尤胥,史耀先都以“先生”称之,以表尊敬。 将一切安排妥当的史耀先,仍旧坐立不安,隐约觉得似乎还有哪里不对,却又没个头绪出来。 尤胥见众人皆各干各活去了,便贴近史耀先,压低声音道:“大人,如今几个皇子都留在上京各管着一部,老夫仔细考虑,今年的银子,万万不可像前几年般,为了贪方便,直接运一半给娘娘。老夫帮大人安排妥了,分成三批运往河西那边,第一批已经装船完毕,借的是盛通粮米行的名头,先将今年的银子和几百样精致礼物送过去给刘大人,接下来的两批,一百万两银票容易带,走陆路便可,另外一批仍旧走水路。” 史耀先只觉一道阳光照亮大地:“尤先生考虑周到,看来,是有人想从我这边下手,所谋甚大啊!” “大人慧眼如炬,齐王生母谢顺嫔出身微贱,纵然齐王再聪明,终究根基太浅,不足为虑。我们万事小心,赵家集那边,老夫亲自过去稳住齐王,主动承认错误,重新审查此案。到时大人拉出个把狱卒杀鸡儆猴一番,再上一道请罪折子便可。” “话虽如此,可是那萧勃自从担任刑部尚书一职,向来不偏不倚,如今,却又为何卷入此事?” “萧勃嫡长女,嫁给晋王为正妃,可是,圣主向来最不喜晋王,萧勃自诩正臣,想来只是职责所在,故派人前来查明案件,凑巧赶上而已。” “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史耀先用手用力捏着眉心:“罢了,夜长梦多,明天我亲自去码头,立刻将那船货先发出去,免得生出什么枝节。” 史耀先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连个天亮都等不到。 李纬与赵宝山点了六百护城卫,连夜赶到朔水。李纬兵分三路,目标极其明确,一路李纬自己带着,直接杀向史耀先的私宅,将史耀先私人金库外加一堆账册,第一时间全部清点详细,账册另外封箱,准备直接呈给圣主。 李纬贴身随从带着第二路人马,将码头上停泊着的,顶着隆盛粮行招旗的船截了下来,果不其然,满船载满各种珍奇名贵玩意儿,外加白银一百万两,黄金十万两。 赵宝山带着最后一路人马,将整个衙门封了,把所有案卷文书,全部清出来,仔细核对。 然后另外派兵将衙门所有人员一一“请”了回来,协助调查。 第二十二章 各为其主 次日,群芳竞艳楼派了两个健妇照顾巧樱回去,燕妈妈实在不放心,可考虑自己身份,不便相跟,便又叫了秋爽陪同前去帮忙。 两个健妇和秋爽与巧樱同坐一车,刘大夫则和云潇同乘一车。 上车前,刘大夫便向两个健妇与秋爽详细交代,如果巧樱一路上有什么突发状况,该如何处理,又留下几种可供急救的药物给她们。 上车后,刘大夫拿着张纸,将药箱里边的药又仔细核对了三遍,方松一口气,合上盖子。抬头一看,云潇目不转睛看着他。 刘大夫做出一副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云潇看出什么的模样,撑起一张笑脸道:“老夫年纪大了,怕有所疏漏,误了赵娘子的病情,这药物多核对上几遍,心里也有底了。” 云潇见刘大夫眼神闪烁,似另有目的,也没多说什么,只颇有内涵地微笑一下。 这时“群芳竞艳楼”一个下人,大冬天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找燕妈妈,气喘吁吁道:“整个府衙被封了,史大人被抓了,天老爷啊!府衙那边整条街都是拿着刀的士兵,吓死个人哩。” 这几天由于要帮着照看巧樱,“群芳竞艳楼”又派了个下人守在府衙那边,一有问题,立刻来报。这忽如起来的消息,燕妈妈也是一脸错愕。 那下人声音大得很,云潇喊停马车,下来询问:“府衙那边什么情况?你仔细些说。” 那下人便将自己所见所闻,如何从天而降一队甲胄光鲜的官兵,如何封了府衙,将整个府衙大小官员,一个一个从被窝里面拎回衙门询问,包括那牢房,也是一个犯人一个犯人在仔细查问。 “听说贤王来了,这史大人作恶多端,跑不了了!”下人最后下定论。 燕妈妈一脸惊慌问:“云大人,这贤王都来了,我们群芳竞艳楼怎么办啊?” 云潇高深莫测一笑,对燕妈妈说:“你们平素里现在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若有人来问,将赵娘子的事如实说出便可。或者干脆闭门谢客几天,等雨过天晴再说。” 言毕,交代马夫立刻启程。有贤王在前边出风头,他便放心了,他只需要保证赵娘子能安然无恙回到赵家集便可。 车上,刘大夫那表情,简直比遇上人生四大乐事还要开心兴奋。 云潇忍不住询问:“赵大夫,硕水府衙被封,你似乎很开心啊?” “这,这,云大人说的什么话啊?老夫没有开心啊!”刘大夫收敛神色道。 “硕水知州史耀先,整个府衙上下大小官员乃至狱卒皆贪墨,草菅人命。看来这次圣主是动真格啊,两个皇子都来了,这事想低调些处理都不行。”云潇挑起话头。 刘大夫脸色变幻不定,纠结思虑许久,方下定决心开口道:“云大人,老夫有个侄子,十几年前帮着回春堂运输药物。泰和十年,渭南战场那边需要大量金创药,按照以往,军用物资无须缴税,可是那史大人硬生生将船税升了三成,我那侄儿年轻气盛,自然不服,与他起了争执。结果被史大人的手下重伤,琵琶骨断了,饶是回春堂里擅长骨伤的大夫精心治疗许久,也只是保住一条小命,从此什么重活都做不了。熬了这些年,去年年底,一病不起,撒手西去。” 刘大夫话匣子一打开,收都收不住:“这些年,从上京回春堂总部运去各地的药物,若不私底下给那史大人的幕僚——尤胥塞饱银子,那船,决计是开不了的。” 泰和六年,回春堂的名声受到叶大夫罔顾人命,用活人试验天花病毒,以致十几人死亡的事件影响,可谓是墙倒众人推,就算有冤,也无处可申,因为谁都不愿意帮忙。可是如今回春堂名声渐渐恢复,依旧得走后门,才能保证药品能迅速送往各地,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刘大夫继续道:“老夫这些年就等着,看那史耀先几时完!” 刘大夫滔滔不绝讲着,猛一想到:史耀先背后靠的是宸贵妃,宸贵妃出身大族,育有两子一女,独得圣宠多年。史耀先作为宸贵妃的钱袋子,在硕水经营多年,盘根错节,贤王齐王加上一个刑部尚书,想要撼动其根基,怕是不容易呀! 云潇看刘大夫眉飞色舞的一张脸,忽然霜打茄子似的蔫下去,便凉凉加了句:“贤王可是拿着圣主的天子剑来处理史耀先贪墨一案的。” 刘大夫心中疑惑,号称贤王的李纬拿着圣主天子剑的消息,他在昨夜李纬到达的时候才知道。这云潇瞧着孤身一人,且昨夜是歇息在“群芳竞艳楼”里边的,据说半步都没离开。早上那个下人汇报时,也并没有提及此事,这云潇又是如何得知?看来,他须得万分小心才是,云潇此人深不可测,他自己可别露出什么马脚来。 刘大夫脸上神色转为惊喜,像个啰嗦的老人一般,喋喋不休的和云潇说起他所知道的,史耀先以及其手下做的一些恶事。 一行人就这么顺顺利利地直达赵家集。 护送赵喜回去的李榕一行人,可就曲折得多了。 路上,居然有人胆大包天,想对赵喜一行人下手。不过七个混混瘪三,李榕护卫自然不放在眼里,三拳两脚便解决了。刑都没动,那几个混混便不打自招:是赵欢指使的,承诺若能将赵喜赵齐氏伪装成跌落山崖而死,或者意外落河而死,便一人给他们十两银子的谢礼。 赵齐氏当时就被他大儿子气得厥过去! 赵齐氏还没有醒过来,一行人又遇上另外一队可疑人物,莫名其妙打起来后,李榕这边居然折了两个护卫,才将那区区四人全部剿灭,李榕淡定下了命令,将六具尸体全部就地埋了,处理好事情后,再回来重新安排。 那被绑成一串冰糖葫芦,扔在赵福全牛车上的七个混混憋三,吓得搜肠挖肚,主动将赵欢谋夺赵喜家产的更多细节,说得更加清楚详细。 第二十三章 洗冤 李榕一行人到赵家集的时候,赵欢一家早占了赵喜的大宅子,翻箱倒柜寻找赵喜那一百多亩地的地契和大把大把的银子。 赵喜的两个孩子原本被赶走,可是赵欢遍寻不见地契,连一个铜板的踪迹都没有,又将两个孩子抓回去,拷问地契与赵喜家银子都藏哪里了? 饥寒交迫的两个孩子,被他们无良的大伯绑在雪地里边,冻得脸色青白,奄奄一息。幸亏李榕一行人来得及时,要不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赵喜想到巧樱肚子里边还怀着孩子,如今在狱中生死不知,他大哥为了他家这点家产,不顾手足之情,不顾老母养育之恩,居然要把他一家赶尽杀绝。一念至此,赵喜怒不可抑,红着双眼,一瘸一拐地扑上去,要和他的亲大哥拼命。 李榕怕他腿脚不便吃亏,赶紧和十个侍卫跟上去,制服不顾兄弟之情、拿着锄头就要与赵喜正面刚的赵欢。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赵欢一家在场的十一口人,大大小小被李榕的侍卫绑成了另一串冰糖葫芦,除了几个小些的孩子被绑进屋内,其余都扔在雪地里,陪同那七个混混一起冷静冷静。 赵欢一家大大小小,嚎叫着:“山匪来了!赵喜勾结山匪啊!” 李榕手下扯下一群嚎叫白眼狼各自的臭袜子,粗鲁地将他们的嘴塞得严实,有挣扎太过厉害喊得太大声的,顺带赏上几脚或几耳光。 赵齐氏气得差点又厥过去,强撑着摸索到赵欢跟前,冷着脸告诉他,她要请族长开宗祠,告赵欢不养老母,残害亲弟侄儿,将他除族。 赵欢一家急得拼命扭动身体,口中“啊啊”作响,努力发出声音要向赵齐氏求饶。 赵欢心急万分,若真的被亲娘告他不孝,驱逐出族,那他这辈子就算去到天涯海角,也注定被人唾弃瞧不起。而且如果他的子女还在他的名下,不能参加科考,天灾之年,连救济粮都领不到的。 毕竟是自己亲生骨肉,赵齐氏虽欲大义灭亲,可是心里面到底还是伤心悲愤不忍,加上赵欢还有三个未满十岁的孩子,最小的才四岁,若是赵欢被除籍,依照罪名监禁,这三个孩子又由谁来抚养?赵齐氏越想越觉进退两难,不由大哭起来。 赵福全是个笨口拙舌的汉子,不懂如何劝慰,在一边急得团团转。李榕一个灵活侍卫忙上前帮忙劝说:“婆婆别急,不瞒你说,我们爷是圣主亲生的五皇子齐王,有他在,你们一家什么冤屈都能平反。你若有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尔等亦会尽量相帮。” 赵齐氏能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儿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妇人,圣主亲生的五皇子既然肯一路护送他们回来,绝对不可能就这样啥事没做回去。 至于赵欢那几个孩子,若是还有药可救,她帮忙拉扯一把,或是送到宗祠里边都可以,大不了也就是每月给宗祠送几石粮食,一年送一匹布的费用。若是无药可医,天天想着不劳而获,觊觎赵喜的家产,那她便狠下心不理会便是了。 她稍稍冷静下来,便劳烦赵福全牵引她跪倒李榕面前:“殿下大仁大义,救老妇人一家于水火,老妇人感激不尽!”赵齐氏年轻时为了拉扯大两个孩子,在硕水镇上的酒楼帮忙洗刷清扫,面子话还是能说上几句的。 李榕亲自扶起赵齐氏:“婆婆快快起来,这件事情既然叫小王碰上了,小王就一定帮赵喜兄弟洗清冤屈。至于赵欢要如何处理,我们从长计议。” 冬天没啥农活,赵喜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门外早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赵喜脸带悲戚出去,团团向乡亲们作揖:“乡亲们,赵某从这条腿摔废了之后,乡亲们多有照顾,赵某感激不尽。如今我媳妇被我大哥诬告,到现在还关在县衙大牢里头。我们母子二人实在没办法,才上京城,找刑部的老爷帮我们主持公道。苍天有眼,让我们母子遇到贵人,要重新审理此案。劳烦乡亲们,将真相说给京城的大人们知道。” 众人纷纷表态肯定帮忙,李榕身边四个侍卫备齐纸笔,一一向众乡亲详细询问,登记口录。 忙乱间,云潇一行人到了,自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手忙脚乱、抱头痛哭。 赵欢虽早有灭掉巧樱的心思,也定了计策将她诬陷入狱。可是看她这般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又听刘大夫与赵齐氏赵喜二人说巧樱腹中胎儿已死,必须及时打出来,更是心虚得很,只将自己紧紧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似的。 云潇快步走到李榕面前,道:“殿下,硕水那边,魏王殿下与御前统领赵宝山,带了一队护城卫,封了硕水府衙,拘了史耀先,如今还在盘查中。” 李榕心中大喜,魏王李纬虽说自幼丧母,可是一直养在皇后膝下,加上李纬才学出众,在民间有“贤王”的美称,在朝中簇拥者颇多,绝对比他更有实力与宸贵妃母子三人抗衡。 如今李纬肯滩进这摊浑水,他自然是大大欢迎的。 李榕脸现笑意对云潇说:“有三哥出马,小王便放心了。还要劳烦云大人帮小王将此事处理妥当,此间事毕,我们再前往硕水。” 知道有李纬这个强而有力的盾牌挡在前面,李榕放心许多,加上赵喜一家既然已经团聚在一起了,事情就好办多了。在云潇的协助下,有条不紊地将赵喜一家诸事处理完毕。先开宗祠,在赵家集数十位村民的证明下,判定赵欢长时间不赡养老母,品德败坏,除族出宗。 云潇收集了赵欢两口子,三个儿子两个儿媳妇设计谋害巧樱的罪证,将有罪的七人拘禁起来。罢免了赵家集那个昏聩的立正,另外挑选贤能服众者任立正。 巧樱醒后,得知孩子保不住,情绪低落,“群芳竞艳楼”几人帮忙开解劝慰。 李榕另外自掏腰包,给了赵喜一家六百两银子,和剩下的八个侍卫,一起将整个赵家重新整理一番后,押着赵欢一行人前往硕水。 第二十四章 天家兄弟 六个皇子两个外出公干,这天的早朝显得有些萧条。不知怎的,圣主开始嫌弃剩下的四个儿子。 圣主首先和颜悦色地询问李嘉:“老二,朕听说你在户部如鱼得水啊?” 李嘉心跳加速,脸色惶恐。他起初对皇位也是颇有想法,可是出手几次,均翻不起什么风浪。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自己财力才学母族背景均有限,若再争下去,肯定讨不到什么好处,不如安于现状,将来做个富贵王爷便好。 这两年他无意夺嫡,故意做出圣主最不喜的莽撞冲动德行,好惹其生厌,可谁料到圣主居然将肥得流油的户部拨给他协同管理啊? 这些天,他基本每天就带几两好茶,几碟特别精致的糕点,找块安静的地儿,品茶,哼着小曲儿,吃着糕点。凡是有人来问他什么,涉及政事的,一问摇头三不知;涉及娱乐生活的,那叫一个口若悬河、头头是道。 头头是道。 李嘉继续脸色慌乱,悄悄抬头看一眼圣主,张大嘴巴想说什么,可是又无言以对的样子。 圣主非常慈祥地看着他演戏。 李嘉终于憋出一句话:“父皇,儿臣最近新得一种好茶,叫翠篁香。”李嘉的表情调节成眉飞色舞,越说越雀跃:“听说是受到祥瑞楼那边竹叶青酒的启发,茗紫轩轩主,紫姑娘想起他们竹林边有一个小茶园,于是紫姑娘亲自过去采茶挑茶,用独有秘法炒制出来。那茶带着竹叶清香,颇有君子风骨,回味悠长~~~~” “咳咳!”圣主控制不住自己地咳嗽两声。 李嘉那随着他那雀跃语气扭来扭去的身体立刻弯腰驼背,声量也骤然减低:“父皇若是喜欢,儿臣那里还有八两,立刻拿来送给父皇。” “老二,朕叫你去户部帮忙,你有什么不懂,就问户部尚书张宪忠张大人,若是他事务繁忙,无暇回答,你就让他指定一个人,替你解说。你倒好,天天去那里喝茶唱曲,成何体统?” “父皇,不是儿臣不问,是儿臣愚钝,听不懂啊。” “你就一蛮夫!算了,老六,把你的工部和老二的户部换一下。” 晋王李衡从容上前称喏:“儿臣谨遵圣意。” 圣主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李衡,只把脸皱成一朵大菊花,嫌弃中带着恨儿不成材的无奈,恶声恶气对睿王李珏发飙:“老四,你倒厉害!去吏部才几天,天天到处塞人,你当朕是个死人啊?就这么迫不及待,明目张胆地培养自己人了?” 睿王熟练地趴地上开始喊冤:“父皇明察,儿臣只是辅助杨大人例行公事而已,并没有私自乱做主张。” 圣主眯起眼睛:“算了,朕懒得理你,你和小八换一下,你去礼部,好好学一学祭祀占卜挑选吉日这些,静一静心。小八,你去吏部。” 庆王李越上前称诺,睿王倒是没啥意见,肥水不流外人田,虽说庆王在他心目中就是个臭弟弟,可是好歹是同一个娘生的,总比其他那些好。 李纬与李榕两人,非常和谐地在硕水城将所有事务处理完毕后,兄友弟恭地相偕回京,第二天上朝,便被圣主发作了。 圣主莫名其妙开始疾风骤雨了:“李榕,让你去刑部那边帮忙,你倒好,把个有夫之妇淫乱乡间的铁案给翻了,重惩证人,杖责原告,还开宗祠将原告除族,有你这么办事的吗?瞎搞!这弹劾的奏章,都能绕皇城一圈儿了。” 相貌丝毫没遗传到谢顺嫔惊人美貌的皇五子,酷似圣主的齐王李榕从容不迫地出列行礼:“禀父皇,此案有颇多疑点,儿臣与萧大人商议后,亲自去了一趟犯妇夫家赵家集那里,询问村民以搜集更多证据。刑部的云潇大人则亲自前往硕水勘察,才查清事情真相,替那妇人洗了冤屈!可怜那妇人因其貌美,在狱中差点被狱卒们侮辱,为保清白,撞墙自尽。亏得云潇大人及时赶到,才侥幸保得一条性命。可人虽救了回来,腹中胎儿却是保不住了,那妇人伤心欲绝,直到儿臣回京,身体依旧十分虚弱。” “竟有此等丧尽天良的事?”圣主知道李榕的性格,没有十二足把握,这儿子轻易不会出风头干什么大事,看来这件看似不起眼的案子,是撬开史耀先贪墨案的一个契机。 圣主冷笑一声,用极尽讽刺的语气接着说:“来来来!大神探,把您辛苦查到的真相,说说!” 李榕知道圣主的尿性,侃侃而谈,有条有理地把这个案件说得清楚明白后,顺带刺了御史台一众“贤臣诤臣”一句:“虽说御史台可以风闻奏事,可小王素来不认可,未知事情全貌、缘由起因,仅凭流言蜚语就妄下定论,岂不儿戏?” 圣主内心也是认可李榕的,他如今真正讨厌那些不务正业、只会夸夸其谈的空泛官员。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扬起灰尘迷了他们的眼,便能夸大其词,说成个狂风骤雨、民不聊生了。这清议之风若再这样纵容下去,朝堂之上尽是些耍嘴皮子的夸口之徒,无脚踏实地办实事的官员,国家各项事务如何能落实到位,政令如何执行? 但是圣主表现出来的是,五官皱成一团,呵斥李榕:“闭嘴,退一边去!” 李榕从善如流地退回自己站的地儿,低着头乖巧无比。 圣主将火力往李纬身上轰去:“李纬,不过区区一个贪墨案,有赵宝山相助,后来李榕亦前往硕水相助于你,可你居然磨蹭了大半个月才回来,办事效率极其低下,朕,很不满意!” 李纬不慌不忙向圣主解释:“父皇,史耀先任硕水知州十七年,其余不说,近三年,居然有一百六十七宗错案冤案,误杀三十九个百姓。其贪墨的数量,更是大得惊人。” 圣主一脸嫌弃地瞄了一眼李纬:“狡辩!将所有案宗整理整齐,交往门下省。” 第二十五章 坑爹的徐徴 这轰轰烈烈的硕水知州史耀先贪墨案,最终结果是硕水整个府衙几乎重新换了一遍血。以史耀先为首的一干官员,十九个查抄家产,斩立决,其直系三代子孙不可参加科考,不可入仕。近百个官员被监禁,查抄家产,根据罪名大小判处监禁期限。 宸贵妃的母族则几乎连根拔起,刘氏几脉直系血亲,十二岁以上女子全部发往塞北为军伎,十二岁以上男子则遣往南疆为苦力。其余不满十二岁的幼子,看在宸贵妃的面子上,不予追究。 宸贵妃万万想不到,她与亲哥哥苦心经营二十载,这盘根错节的庞大阵容,不过半月,树倒猢狲散,一哄而散。 事到如今,宸贵妃反而冷静了,一改往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德行,先是无比“内疚”地,将自己历年来“据说”是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收下的她哥哥送过来的赃物全部着人换成现银,捐给普陀寺山脚下的善堂。 然后在自己宫内低调地着素衣,每天茹素礼佛,替她哥哥忏悔赎罪。就连圣主想去看望她一眼,也被宸贵妃梨花带雨地拒绝了,说是他们刘氏一族有负圣主厚爱,居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她无颜面对圣主,余生唯有吃斋念佛、祈求大熠朝风调雨顺,圣主龙体安康,以赎他们刘氏一族之罪过。 圣主闻言“感动无比”,叮嘱宸贵妃好生照顾自己身体,不要太过自责,又吩咐下去,宸贵妃的启祥宫一切供应照旧,谁敢克扣一分半点,重惩! 整个后宫少了宸贵妃兴风作浪,顿时清静不少,江皇后都有些不习惯了,圣主却是开心得很,还挺“昏聩”地封了两个貌美年轻的女宫人为美人,颇多宠爱。 刘韫这场惊天巨案,朝堂之上,只有左相这个倒霉催的,被圣主免去所有官职。 圣主体谅他年老体衰,只让他每日在勤政殿跪读大熠刑律十二篇一遍后,便可回家闭门思过了。这惩罚,杀伤力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不孝子徐徵喜得,借口年关将近,他亲自备了年货进宫看望“姑姑”。 徐徵自幼丧母,有个苦行僧说他八字虽好,可是幼年多劫,须得认个八字够硬的人做义父,方保无碍。而他认的这个义父,便是江皇后嫡亲的大哥。 待到徐徵年纪渐长,脸皮渐厚,加上他与江皇后的幼子同龄,江皇后常常召他入宫陪伴皇七子李稷。后来皇七子李稷病亡,徐徵依旧时时入宫与江皇后谈天说地,以慰江皇后连丧两子之痛,而江皇后对他也颇为爱护。所以,一直以来,徐徵都很不要脸地直接称江皇后为姑姑。 徐徵亲自挑了几十筒极为珍贵的竹叶青,还有锦潼后来精酿出来的“醉红颜”,“顺路”去瞻观一下他那在寒风凛凛中、苦巴巴跪着读大熠刑律十二篇的亲爹。虽然这家伙很识相地不言不语,可那飞扬的眉毛、咧到后脑勺的嘴角、这幸灾乐祸的表情,连他的书童墨香看了都想踹他两脚。 徐徵愉快地看他亲爹受苦受辱之后,笑容满面到凤藻宫找江皇后,不承想圣主也在,于是徐徵一脸欠揍的表情,毫无诚意地赞美圣主: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本就郁闷的圣主,气得撸袖子自己动手,准备替徐巍把这个不孝子狠抽了一顿鞭子。 急得墨香不顾尊卑,跪着硬拦在圣主面前,苦苦哀求:“求圣主看在公子自幼丧母,孤苦伶仃……” “你给朕闭嘴!”圣主扬起手中鞭子,本想将墨香抽开,可是看着墨香那张雌雄难辨、梨花带雨、嫩得掐得出水的俏脸,实在下不了手。只好硬是将自己被墨香紧抱住的脚抽回,恶狠狠对墨香说:“别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跟朕胡说八道,他娘活着迟早被他气死!” “下臣才不会气死亲娘呢!下臣的娘亲若是活着,下臣至于千方百计要气死……”徐徵话到嘴边,看着江皇后给他猛使眼色,生生咽下。 圣主用鞭子指着徐徵的脸,心里只道该死的!这臭小子人虽可恶,可是长得还真讨喜。只见徐徵白皙的肤色憋得通红,可是丝毫不影响到他俊郎的五官,微微挑起的剑眉,黑白分明的星眸,紧抿的唇,那一副倔强的德性。居然,也让圣主有些下不了手。 江皇后憋着笑上前打圆场:“圣主,徵儿是淘气些,可他顶多就好吃贪玩些,从不干那欺压百姓横行霸道之事,您别和他置气,小孩子慢慢教就好了。” 圣主拍了一下徐徵的脑袋瓜:“这臭小子都二十一啦,还淘气?他儿子淘气朕也认了,可皇后你瞧他这德性,不成家立业,无所事事、饱食终日。自己亲爹受罚,不分担些许也罢,还特地跑去嘲讽,这种不孝子,打死算了。” 徐徵可怜巴巴瘪着嘴:“圣主这么一说,那下臣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待会徐大人读完大熠刑律十二篇回家,刚好给他暖暖身体。” 唉,这臭小子的确可怜,看在这些年他承欢于江皇后膝下,替江皇后缓解了不少丧子之痛的情分上,要不就原谅他得了。反正他是对他爹不孝,对江皇后还是挺孝顺的。 再说了,徐巍也不像话,娶了继室,两个嫡妻的孩子跟捡来似的,野生野长的,做事出格点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子不教,父之过嘛。说到底,还是徐巍私德不修、立身不正,才导致徐徵被养歪了。 圣主一念至此,便皱眉道:“没规矩,东西都送到朕跟前了,哪有拿回之理?” 徐徵睁着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好死不死地嘟着嘴说:“圣主,这些都是下臣孝敬给皇后娘娘的,与您无关。” 得,这下可好,圣主搁到一边桌上的鞭子,重新拿了起来,结结实实抽了徐徵一鞭子,连墨香都来不及护住他家白张嘴的公子。 次日,便有传言,圣主亲自动手,将徐徵爆打一顿,可怜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是被自己书童背回去的。圣主这顿打得不轻,估计没个十天半月,肯定下不了床。 而圣主亦被徐徵气得不轻,连续几天上朝都没有好脸色,当然这些都是传言,圣主身体好着呢! 因为从腊月开始,重获圣宠的叶崇德,日夜随身伺候在圣主身边,协同田大忠和丢下内务府一堆事,特意回到圣主身边的田大勇,一起调理圣主龙体。田大勇年纪最幼,武功却是最强,内功深厚,与叶崇德两人轮流用内力帮助圣主梳理经脉,保持经脉畅通无阻。另外加上叶崇德精心配制的药膳,圣主龙体日益健康,脸色红润。 第二十六章 宸贵妃中毒 百姓皆道天家好,荣华富贵享尽了;天家也是很烦恼,麻烦事情如跳蚤,想跑你还跑不了。 除夕,一年之结尾,世人只看到一众皇家宗亲宗妇、王子公主等在圣主皇后的带领下,花团锦簇地祭祖拜天,风光无限。 殊不知这群人从天未亮便起床,为了不在祭祖大典上出丑,饭也不敢多吃,水也不敢多喝。半空着肚子,按照品级穿着烦琐的礼服,吹着冷风,踩着雪地,几乎人人都在袖中暗藏十几二十片百年老参片,以备不时之需,好吊住那一口精气神,胜利挨过今天先。 午后,宫宴开始,众人纷纷按品级在奉天殿中依序就坐,看着百年如一日般毫无新意的节目,口中机械般念着那几句吉祥话,吃着从五百米开外的御膳房送过来的,八成变得冰冷冷的膳食,一个“惨”字怎能表达其万分之一的惨? 今年的宫宴,仿佛与往年一般无二。 江皇后一如既往地雍容典雅低调,娘家被一锅端了的宸贵妃,在圣主的再三要求下,前往参加宫宴,特地打扮得张扬奢华,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 不过,今年的除夕宫宴,注定比较与众不同些。这节目不过才表演三个,宸贵妃笑语盈盈、浅笑妩媚地向圣主举杯敬酒。 圣主笑眯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宸贵妃朝圣主抛个媚眼,眼尾有些挑衅地扫过江皇后。 江皇后不动如山,脸上仍旧挂着得体的笑容,表面波澜不动。江皇后对于宸贵妃接下来的戏码清楚得很,如今的心态犹如看猴耍戏,隐隐还有些小期待。 宸贵妃饮尽杯中酒,打算再给圣主来个缠绵妩媚的眼神,忽地整个人一个踉跄,她赶紧用手扶住桌子。此时此刻,她还不忘给圣主抛个疼痛中透着震惊的媚眼,身后两个宫女连忙上去,左右两边扶住她。 众人以为宸贵妃这段时间吃素过多以致身体娇弱,不胜酒力,导致发晕,倒没怎么在意。 谁料宸贵妃用手捂着腹部,脸上由于粉太厚,看不出什么差异,可是那一口喷薄而出的黑血,落在羊脂玉碟装着的、晶莹如玉的鱼烩之上,那可促目惊心得很呀。 皇家子弟见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个个淡定从容,适当调整出惊讶担忧的面部表情,整个奉天殿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慌乱,就连窃窃私语都无。 圣主表面雷霆震怒,却仍旧很有条理地先交代田大忠:“老田,速去将解毒丸取来,肥田,去将叶太医叫过来。”又怒拍桌吩咐御前侍卫:“封锁御膳房,将宸贵妃今日所用诸物皆封存起来,给朕好好检查。” 田大忠犹如愤怒的小鸟般弹射而出,宸贵妃刚被抬回启祥宫,田大忠后脚就将火焰冰莲解毒丸送到。宸贵妃两个主事宫女,赶忙将药喂宸贵妃服下。 待到叶太医满头大汗赶到时,宸贵妃已经上了七八次净房,拉得脚底发软,两眼发直,全身犹如泡了醋的面条般又酸又麻且柔软无力。 叶太医看一眼有气无力,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宸贵妃,神情担忧地小碎步加快向前,跪倒床边,旁边宫女很有眼色地赶紧用一块丝帕覆在宸贵妃脉搏处,叶太医一脸严肃地开始把脉。 宸贵妃眼珠转了转,艰难抬起另一只手,示意宫女退下。 叶太医见四周无人,痛心疾首地对宸贵妃说:“娘娘,您这是何苦?老臣与你说过,那药分量不可下得太足,否则对身体伤害太大,难以恢复如初啊!” 宸贵妃一脸阴森狠厉咬牙切齿地笑道:“不如此,怎能让圣主心疼,怎能拉下贤王和谢顺嫔母子?” “娘娘,谢顺嫔与齐王不足为惧。那贤王城府太深,最擅阴谋诡计,如今又被圣主看重,宫内外那群见风使舵的势利眼,暗中亦多有相帮。恐怕您自伤至此,也难以动摇他的根基啊!” 宸贵妃丝冷笑道:“本宫只要圣主能对贤王有几分疑心,便够了!” 叶崇德叹一口气,专心把脉片刻,不禁大惊失色道:“虽说这相思断肠红之毒最为猛烈,非得让人足足疼上六个时辰,方才毙命。但若及时解毒,也不过身体受些痛楚,无大影响。老臣给娘娘那盒药粉,就算全部用尽,也不至于如此严重。这肯定是有人加上九叶留兰香叶子为引,激发毒性,娘娘中毒症状,才会严重至此,以至于伤到内里,这可如何是好?” 宸贵妃身上有叶崇德给的已经剩下半粒的火焰冰莲解毒丸,她在毒发之后,回祥安宫的路途上,已经偷偷服下。而田大忠随后又及时将一整颗火焰冰莲解毒丸送到,一颗半的解毒丸,足够将毒性完全清除。可宸贵妃却觉得身体如置冰窟,难受异常,如今一听,方才知道原因。 宸贵妃自认谨慎,就连叶崇德,她也没有完全的推心置腹。 叶崇德提供“相思断肠红”给她的时候,她详细询问过毒药的使用剂量、从毒发开始,症状如何?什么时候服下解药,才既不伤害到身体,又能呈现出相当严重的中毒症状。 叶崇德自然是事无巨细的一一解释,并且强调说:按照他给的剂量,服用一半即可,使用半粒火焰冰莲解毒丸,便可将毒性全部解掉。就算全部服下,也可以待到吐血时,先服下半粒火焰冰莲解毒丸,如果圣主没有另外赐下火焰冰莲解毒丸,只要将剩下的半粒服用了,可保身体无碍。 宸贵妃硬是让叶崇德多给她一份相思断肠红的毒药,先是让自己的心腹按照叶崇德所说剂量,服下毒药,毒发吐血之后,隔了一刻钟才服下半粒火焰冰莲解毒丸,的确药到毒解,休养了两天便活蹦乱跳,半点后遗症都没有。 就是因为自认有了经验,在叶崇德自我推荐找个借口,想参加宫宴,好暗中相助宸贵妃时,宸贵妃才毫不犹豫地找借口拒绝了,她怕叶崇德若被别人收买,说不定会搞出什么意外。可谁曾想,没有叶崇德帮忙把关,她居然被人阴得几乎丧命,现在后悔,迟了! 宸贵妃不清楚,真正的原因,她这辈子是不可能知道的了! 她气得脑门上青筋暴起,形容狰狞:“想不到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究竟是谁?竟敢暗算本宫,是皇后,还是李纬!” 叶崇德赶紧劝道:“娘娘切勿动怒,身体要紧。” 宸贵妃深深呼吸,好一会才渐渐平心静气下来。 “这相思断肠红与九叶留兰香,均是寒毒之物,娘娘如今伤了根本,养好身体才是重中之重。”叶崇德皱着眉头考虑片刻道:“老臣那里,还剩两粒健体丸,本是要送去给平宁侯爷用的,待老臣偷偷换过来,等明儿拿来给娘娘服用。娘娘您千万平卧静养,不可太过耗费心神。那解毒丸效果虽强,可是仅仅也就解毒罢了,身体亏空下的,还需另外进补。” 宸贵妃强撑个和颜悦色的笑脸:“叶太医费心了!” 叶崇德向宸贵妃行了一礼后,到外间开药方去了。 第二十七章 不为人知的幕后 除夕夜,郑祺烁兄弟两家人,低调聚到建安侯府一起守夜。除夕夜讲究的就是一家团圆美满,古代娱乐节目本就少,呆在府里边,就更没乐子可以找了。 不过锦潼早有准备,让琴音几人悄悄过来,说唱弹奏几个节目,把这人丁稀少的气氛,整得火上浇油般热闹。夜渐深,郑家毕竟还在孝中,行事低调为主,锦潼便让他们先回去。 一家人围炉守夜,郑祺烁兄弟两人下着围棋,左从芸锦潼加两个孩子,刚好凑一桌,打扑克牌。 这边扑克打得热火朝天,锦潼手气不好,脸上贴满了纸条,她霸气打个响指,把锦大饼和雪花绒叫过来,一左一右护卫在她两边。 锦潼得意到:“左大饼右绒绒,两大神兽护法,这局保赢。” 其余三人笑成一团,郑榆赢最多,才在下巴贴两条纸条,郑枬比锦潼好不到哪,只急得和郑榆打商量:“哥哥,你就不能手下留情吗?” 那边下围棋的犹如老僧入定般安静,郑祺琰十分心思顶多两分放在下棋上,其余基本在留意锦潼那边。好巧不巧,郑祺烁也只放两分心思在下棋上,其余均在今夜即将发生的事情对将来政局有何影响之上。两个对围棋也算有点造诣之人,把一盘棋下得犹如两个臭棋篓子耍流氓般不堪入目。 子时到,迎新春的钟声响起,不少权贵人家皆放炮竹庆贺,郑枬小孩心性,欢天喜地跑出去看,郑榆与一众奴仆赶紧跟上。 武安急匆匆进来,将一个小圆竹筒递给郑祺琰。 郑祺琰将小竹筒靠近烛火,将蜡封融化后,抽出里边小纸条看了一眼,递给郑祺烁,顺口道:“宸贵妃宫宴中毒。” 郑祺烁放下手中棋子,看了一下纸条后,凑到烛火上烧掉:“好巧!幸亏抢救及时,于性命无碍。”兄弟俩相视一笑,不出意外,一切尽在掌握。 左从芸忍不住问道:“谁那么大胆,竟敢毒害宸贵妃?” 锦潼边撸猫边插嘴:“九成九是她自己吧,要不,怎么那么巧救了回来,还把控得那么准确:与性命无碍。”说到此,锦潼沉思片刻,总觉得她家便宜老公的三哥这句“与性命无碍”特别有内涵。命留着,可身体能否依旧健康如旧,还是被添了什么料,落个什么折磨人的病根,那可生不如死哟。 郑祺琰微微一笑,打断锦潼的无限联想:“潼潼聪慧,夜深了,我们回去就寝吧。” “我不困!我精神好得很!我不想睡觉!我要去看烟花!”锦潼撩起裙子,如离铉之箭般直飚出去,略带仓促的背影瞬间无影无踪,徒留下摇头无奈微笑的郑祺琰。 热闹一夜,回府途中,锦潼在马车里睡得口水直流,郑祺琰抱着锦潼,一脸温和地看着她。虽说锦潼聪慧,但是宸贵妃中毒真正内幕,他并不打算告诉她。他想让锦潼开心地活在阳光明媚之下,这些双手沾满鲜血的粗活脏活,以后,由他来做。 —————— 奉天殿中宫宴草草结束后,圣主便带着一群拿着宸贵妃今天宴会上所用的菜肴碗碟酒水,来到启祥宫。 叶崇德听从圣主安排,将那些菜肴碗碟酒水一一排查,最后汇报总体情况:“禀圣主,这道鱼烩之上,残留有相思断肠红的药粉,且鱼烩配有留兰香为佐料,两者结合,毒性翻倍。若是女子使用,阴寒入腹,就算毒解了,此生不可能怀孕。亏得田公公即时将解毒丸送给娘娘服用,将毒逼出,若是慢个半步,毒入肺腑,神仙难救!” “哼哼!”圣主冷笑两声,回首问田大勇:“可查出什么?” 田大勇道:“禀圣主,烹调鱼烩的,是御厨贾思修与八个帮厨。上菜过程中,庆王曾亲自到御厨交代,说宸贵妃近来胃口不佳,让御厨在不违反宫规的前提下,将宸贵妃的膳食做得适口些。” 圣主一脸赞赏地看了一眼蹲在碳炉前,亲自帮宸贵妃煎药的庆王,道了句:“小八孝心可嘉!” 田大勇笑眯眯地说:“庆王是绝对没问题的,老奴可以保证,只是为表公平,老奴这才将所有到过御膳房的、非御膳房之人一一罗列出来。”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圣主:“圣主,到御膳房的人数太多,赵宝山等人还在询问中,名单在此。” 圣主接过粗粗瞄了几眼,顺手又还给田大勇:“给朕好好查!朕倒想知道,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东西,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毒害贵妃。” 御膳房当天当值人员,共有一百三十六个;负责上菜的宫女,九十六个;中途前往御膳房的其他人员,共计二十七位。 田大勇协同御前侍卫头领赵宝山、庭掖阁陆嬷嬷、御膳房总领薛华,将所有人员筛了三遍,反复盘查讯问。 前往御膳房那二十七位中,接触过菜肴或者各种器皿的,唯有十一人,一轮盘问下来,三人形迹可疑。 其中有魏王李纬的贴身随从夏文略,拷问之下,居然乘人不备,割喉自杀了。 李纬得知此事,为表清白,亲自陪同田大勇等人,前往自己在京中的王府搜查。 顺藤摸瓜查下去,田大勇发现这个夏文略为人木讷,并不算是魏王心腹。此次能随魏王一起参加宫宴,是因为平日经常跟随魏王的四个随从,两个有事在外,一个宫宴前突然腹泻不止,如今虚弱得卧床不起,自然无法陪同魏王。魏王考虑夏文略为人木讷不善言辞,这才让他陪同的。 田大勇从夏文略的住所中,搜出强效泻药,看来,这夏文略应该是真正幕后黑手推出了嫁祸魏王的。 另外两个,一个是谢顺嫔的贴身宫女,叫槐花,几番拷问,熬不过一命呜呼了。 一个是旁支宗亲的随从,说是有人给了他五百两银票,让他故意去撞给宸贵妃上菜的宫女,确保那菜上不到宸贵妃面前就好。他财迷心窍,便应下了。根据此人形容,给他银票的,便是谢顺嫔的贴身宫女槐花。 御膳房中,最可疑的便是那个叫阿木的帮厨。 御膳房众人指认出,宸贵妃那碟鱼烩摔碎后,贾思修重新烹调过程中,不小心崴了一下,将自己的右手烫伤,幸亏鱼烩只剩最后摆盘,他便退下去上药,由帮厨阿木代替摆盘。 赵宝山亲自检查贾思修,右手为了保持平衡按到灶台上,被烫得皮焦肉烂,崴到的那条腿,在膝盖窝软筋处有一个不太明显的伤痕,估计是人为用小石子故意伤害贾思修,让他受伤离开,以争取到下毒的时间。 阿木承认,是一个拿着庆王名刺的宫女,将一玉盒淡红色细粉拿给他,让他均匀撒在宸贵妃的鱼烩之上,说是美容养颜的保养之物,混合鱼烩食用,效果最佳。据阿木形容,这个宫女的相貌,与谢顺嫔的贴身宫女槐花相符。 庆王刚刚来过,那宫女为了让他相信,还自己用手指沾了一点细粉吃给他看,以示无毒,阿木才敢将细粉洒下,谁知道那是剧毒之物啊? 再三拷问,阿木熬不过刑,自绝心脉而亡。只有学武之人,且内力有一定造诣,才有本事自绝心脉。且自绝心脉这招式,是做暗卫死士杀手这些卖命行当的人,为了不熬刑的必备压箱绝技。 偏偏这个阿木居然还是临时安排进来的,从昨天开始,便默默低头干活。鱼烩最讲究的是刀工,贾思修见那帮厨刀工精湛,手脚麻利,不疑有他,反而让他贴身帮忙烹调,以致闯下大祸。 继续查,真正的阿木已经死在御膳房住所的床底下。 真相,仿佛呼之欲出。 第二十八章 所谓真相 大年初二,天阴沉沉,乌云密布,北风嗖嗖直吹,直透骨髓,冷得很。 锦潼在烧了地龙、温暖的烟波浩淼轩里头掐指一算,今日不宜外出,宜宅家,宜刷火锅。便立刻吩咐了厨房,午膳晚膳轮流上火锅。午膳是老母鸡熬的菌菇汤底,郑祺琰只在一旁看着。 火锅在大熠朝称为“沸鼎”,不过像锦潼这样子弄,配如此多配料配菜的,见所未见。 刘大厨先上了一个热气腾腾、怪模怪样、象一斗笠下面撑个底的锅,巧绿将一碟肉丸先加进去煮,然后几个丫鬟先端上几十碟配料,再陆续端上几十碟肉菜素菜。 锦潼将蒜头、葱花、茱萸(这朝代锦潼目前还没找到辣椒这东西,辣味只能用茱萸花椒这些代替)还有酱油等均匀拌成一叠酱料,夹起一块切得薄如纸的牛肉,往汤锅里刷几下,便夹出来蘸着酱料吃起来了。 郑祺琰眼巴巴走看右看,居然没人伺候他用膳! 他征战沙场是不拘小节,和战士们同吃同住也不讲究什么。可回到侯府,依着他的官爵品位,一顿是要有六十八个菜式吧!他回忆蓝氏当初当家的时候,用膳都是几十个菜流水般上下,两个丫鬟伺候在旁,有时候夫妻独处,蓝氏便亲自为他布菜。 锦潼愉快品尝着美味的牛肉,这年头吃顿新鲜牛肉多不容易啊!牛作为生产主力,不到病死老死或者严重残废失去劳动力,是不允许食用的。也就是上京几个权贵人家,才吃得上健康的牛肉了。 锦潼瞄了一眼眼巴巴看着他的郑祺琰,心道这家伙咋不吃啊?难不成,这么身高九尺的一个大男人,辣么矫情,还要她亲手伺候动手喂他不成? 锦潼忍不住开口:“火锅要自己刷吃起来才带劲,你自己动手吃啊?” 郑祺琰委屈地看了一眼锦潼:不是应该锦潼亲自伺候他用膳吗?怎么还要自己动手?反了天了!他心里腹诽着! 锦潼吃得满嘴流油,鸟都不鸟他。郑祺琰只能委屈自己动手,学着锦潼的样子按照自己的口味,调了一碟酱料,然后速度极快地和锦潼抢着吃。 酒足饭饱后,武安掐着时间点将郑祺琰请到刑房,说是给众人讲解一下用兵之道,锦潼便自己带着锦大饼雪花绒遛弯消食去了。 锦潼的岁月静好,是无数苦比替她负重前行得来的。 宫里边沸沸扬扬的宸贵妃中毒事件,最终查出“真相”:乃谢顺嫔所为。 原因很简单,谢顺嫔因宸贵妃设计让她的长女远嫁北凉皇庭和亲,对宸贵妃怀恨在心,筹谋多年,精心布局,终于逮到今年除夕夜宴这个绝好时机,一出手便几乎置宸贵妃于死地。 经过赵宝山与田大勇所搜集到的证据:种种迹象都指向,谢顺嫔最信任的大宫女槐花参与了此事,只可惜槐花熬不过刑死了,这倒变成个死无对证的局。 不过谢顺嫔还活着,结果很简单,赵宝山和田大勇请示圣主后,将谢顺嫔居住的绮梅宫封了,将整个绮梅宫所有宫女太监都轮流询问一遍。 有个粗使太监结结巴巴供出:谢顺嫔的贴身宫女彩霞,死得蹊跷。他与彩霞乃是同乡,彩霞心善,平日里对绮梅宫大小宫女粗使太监都很好,对他这个老乡也是多有照顾。当初彩霞生病需暂时遣往廷掖阁养病的时候,他偷偷去看过彩霞几回。彩霞最后因病而亡时,他刚好在旁边,彩霞七窍流血,且血液颜色暗红中带黑,明显就是被毒死的。 赵宝山和田大勇两人商量后,只觉得此事似乎处处指向谢顺嫔,可是偏偏又没有一个确凿的证据,正茫然不知何解之时,负责宫女调配的陆嬷嬷前来禀报了一件异常事情。 谢顺嫔手下一个小宫女,在去年十月初,偷偷拿了二十两银子外带几样比较精致的首饰,贿赂负责宫女调度的张嬷嬷,恳请张嬷嬷将她调出绮梅宫,就算是把她发配到浣衣局也好。 十月初寒,秋冬衣物被褥等等更难浣洗,但凡有点门路的宫奴无不想方设法调出浣衣局。这名叫春尔的宫女,居然想着往浣衣局里边凑,事出反常必有妖。 春尔虽说只是个医药世家的庶女,不过有一手推拿按摩的好手法。谢顺嫔生育时落下毛病,时常目眩腰痛,春尔的推拿手法替她减轻疼痛,因此谢顺嫔对春尔颇为满意。 张嬷嬷心中质疑,便多问几句,岂料春尔只跪在张嬷嬷面前,一味苦苦哀求却不说原因。 张嬷嬷在宫中看多了阴毒之事,猜想春尔八成撞破什么难以启齿之事,想要保命,才出此下策。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加上当时新晋的周美人,不小心伤了腿,不良于行。 张嬷嬷便以此为由,借口周美人需要一个懂些医术的宫女贴身照料,免得落下什么病根,将春尔安排到周美人那边。 周美人年轻貌美,前年为圣主生下一位玉雪可爱的公主,母女都很受宠。谢顺嫔虽位份高于周美人,可是色衰爱弛,出身亦比不上周美人,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同意。 田大勇与赵宝山立刻讯问春尔,春尔见事已至此,便毫无保留将实情说出。 自从她到了谢顺嫔的绮梅宫,凭借一手精湛的推拿按摩手法,谢顺嫔对她相当不错,平时也是多有赏赐。 秋凉时节,谢顺嫔腰痛频频发作,春尔日夜随伺在旁,无意间听到谢顺嫔与她贴身宫女彩霞槐花二人,讨论要使用哪种毒药,才能让刘静娴更加痛苦! 春尔不知刘静娴究竟是何人?居然让谨小慎微的谢顺嫔如此憎恨,要让她痛苦死去。 后来,她悄悄问了年长的嬷嬷,才知道刘静娴便是如今最受圣主宠爱的宸贵妃。 春尔为了满足好奇心,好死不死还偷偷去翻看了谢顺嫔的毒药。足足有鸠毒、鹤顶红、相思断肠红、透骨草等十几种剧毒。春尔吓得魂飞魄散,这才恳求张嬷嬷将她调往别处当差,其实就怕谢顺嫔杀她灭口。 田大勇派人搜了整个谢顺嫔的卧室,果然如春尔所言,谢顺嫔的卧床,左边一只床脚是空心的,里边足足藏了十几种毒药,铁证如山。 田大勇只能让赵宝山派兵继续守住绮梅宫,自己前往御前汇报。 当夜,谢顺嫔“投环自尽”,直到草草入葬,依旧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得知谢顺嫔自裁的圣主,有些失魂落魄地斜倚在榻上,神色呆滞,深深自责,他是太小看自己这几个儿子了! 宸贵妃自编自导出这一场中毒戏码,愚蠢地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是圣主早就知道了。 圣主顺着宸贵妃的意,相当配合她,只不过将宸贵妃原本的一些安排,例如要栽赃李炜李榕的几个后手,都解决干净。 岂料峰回路转,证据居然全部都指向谢顺嫔。圣主一直认为绮梅宫人员不复杂,且基本都是服侍谢顺嫔多年的老人,出不了大岔子,谁知道究竟是哪个逆子,居然天衣无缝地又安排几个后手,将谢顺嫔直接罪证确凿地灭口,顺带坑得李榕可以说是万劫不复。 而他作为一国之君,居然半点蛛丝马迹都察觉不出,实在无能。可想而知,他这个皇帝做得有多失败,如今,居然连内宫都把控不了。 圣主深深叹息,无言独观烛火摇曳燃烧,心有千千结,却无解结人。 第二十九章 回忆 周美人是个有心计的,要不,也不可能在宸贵妃的眼皮子底下,成功生下一个女儿。她明面是宸贵妃的人,看似唯宸贵妃马首是瞻,其实,暗地里是江皇后的人。 所以这次宸贵妃中毒事件,她才能不露痕迹地,看似帮宸贵妃将谢顺嫔直接坑死,暗地里,其实宸贵妃也被她阴了一把。 春尔是庆王早就埋下的线,这个事情,周美人早就楚楚可怜地悄悄向圣主说了,包括春尔悄悄给她下绝育药的事情,周美人也是不露声色地,顺水推舟地就装作毫无察觉。 圣主后宫嫔妃凋零,如今不过是三妃五嫔外加几个低位美人罢了。最受宠的宸贵妃,育有四王子睿王李珏,八王子庆王李越。 虽说皇后生的皇长子皇七子皆病亡,如今林淑妃的儿子淮王李嘉为长。不过李嘉性格暴躁古怪,圣主素来不喜,加上林淑妃的性格与世无争,只在自己的常秀宫吃斋念佛,可以说是不问世事。 有贤王之称的魏王李纬,生母是已故的孝禧皇贵妃,生前与圣主情深意重,加上李纬在一众王子中极为出色,最得圣主看重,隐隐有将大位让他继承的迹象。 五王子齐王李榕,生母谢顺嫔乃宫奴出身,卑微低贱。可是谢顺嫔出身虽让人诟病,肚子却争气得很,相续生下两女一子。 大熠朝皇家公主不入排行,比较受宠的,一出生就能有名字。不受宠的,就只能等满六岁,由圣主或是钦天监根据时辰八字等等,给出封号。 谢顺嫔两个女儿,均是一出生,圣主便斟酌再三,起了意义美好的名字,一曰李晗,一曰李璇,都是美玉的意思。 年轻时谢顺嫔仪容秀美绝伦,可以说是艳压整个后宫,就连出生大族的宸贵妃也无法夺其风头。后来谢顺嫔年岁渐长,后宫新人犹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谢顺嫔激流勇退,不与众佳人争风斗艳,只安心教养自己三个孩子。 宸贵妃出生世家,后来居上,暗中使计,将谢顺嫔年仅十三的长女遣往北凉和亲,偏偏常安公主李晗手腕高明,在塞北皇庭混得风生水起。李晗相貌酷似谢顺嫔,加之长袖善舞,塞北单于对她又宠又敬,尊她为唯一的大阏氏,统领整个后宫,便连前朝之事,也多有与其商量。 因此缘故,谢顺嫔次女云曦公主谢璇,被圣主赐婚于河东大族嫡系子孙,文名颇盛的河东才子——任齐贤。 有这么两个强而有力的姐夫,加上李榕本人资质出众,虽名气比不上李炜,却也是个极大的隐患。李榕多次暗中出手向宸贵妃二子使绊子,若不是庆王机警,睿王则是手下智囊多,早被李榕成功暗算了。 李榕如此做法,说他无意太子之位,谁信?此次宸贵妃自导自演的中毒事件,原计划,首先便是要拔掉李榕这根肉中刺。 至于李纬这个眼中钉,实力太强,圣眷太隆,暂时动摇不了。宸贵妃原本只想做点小动作,让圣主对他起点疑心,长此下去,一点一点地疑心累积起来,也足够动摇李纬的地位。 可想不到的是,这疑心反到了自己儿子身上了。 虽说叶崇德再三让宸贵妃平心静气,以养好身体为首任,可是宸贵妃一生骄傲,受此重挫,这口气哪里忍得下去? 这段时日,由于母族势力阖族拔起,她费尽心思仍旧无力回天,只能保得下族中那些年幼子弟性命。自己亦不得已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如此已憋得她七窍生烟。 筹谋许久,想接着除夕宫宴之际,假借中毒,借此打击齐王李榕、魏王李纬这两个害得她母族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岂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口气哪里咽得下去? 宸贵妃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不过死了谢顺嫔,李榕被圣主圈禁于封地罢了。而李纬分毫不损,甚至于圣主对他日益重视信任,来日若是李纬登上帝位,这天下哪里有他们母子四人立锥之地? 宸贵妃更加愤怒的是,李纬生母孝懿皇贵妃,过世已近二十年,可圣主依旧对她念念不忘,就连她的儿子李纬,也是多有照顾。这让活生生号称宠冠后宫三千的她,怎能不生气? 可是气归气,她又能如何? 宸贵妃在启祥宫暴跳如雷,李榕则在倚梅宫伤心欲绝。 李榕梦游般蹒跚漫步在倚梅宫内,庭前那排他出生时便种下的梅花,袅袅婷婷,隆冬时节,红梅映着白雪,别有一番胜景。 圣主对谢顺嫔多少还是有情分在的,往年,李榕也如睿王齐王那样,从圣主千秋节至年后,都留在上京城。每逢红梅绽放之际,圣主必定会挑个好日子,与谢顺嫔、李榕一起赏梅饮酒赋诗。 可如今,物是人非,梅花依旧开枝头,种梅人却已香消玉殒在这重重宫墙之中,无迹可寻。 李榕呆滞地靠着一株梅树,傻愣了不知多久,才移动着冻得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挪走进谢顺嫔的寝室。 不知不觉中,泪已满脸。倚梅宫中种种摆设物件,勾起李榕无数回忆。 李榕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捧起梳妆台上,谢顺嫔最喜欢的那枝红宝石喜上眉梢步摇。谢顺嫔的首饰中,很少有如此繁复张扬、色彩艳丽的,这是姐姐特地从北凉王庭,让使臣上京纳贡之际,亲手送与谢顺嫔的。 李榕用手轻抚着步摇的流苏,眼前浮现他的母妃第一次戴上这枝步摇,欢喜地在梳妆镜前左顾右盼的情景。 可是谢顺嫔的欢喜不过一瞬,担忧却是无穷尽。 姐姐孤身一人在北凉王庭艰难挣扎,表面上受尽宠爱,可是背地里如何挨过那些风霜雨雪严相逼,谁人能知? 李榕行尸走肉般飘荡在空旷寒冷的倚梅宫,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幼年时与两个姐姐,一起承欢谢顺嫔膝下的场景历历在目,走着看着回忆着,李榕最终瘫倒在谢顺嫔的床脚边。 李榕忽然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只据说藏了无数剧毒的床脚,鬼使神差,李榕毫不犹豫拆开床脚,里边的毒药早被拿去当罪证了,一条白绫藏于里边。 李榕迫不及待掏出,那白绫估计是谢顺嫔从贴身衣物中匆忙撕下来的,草草写成,侥幸留给他的绝笔书。 “李榕吾儿,若你读到此信,娘亲已不存于世。太子之争凶险万分,娘亲出生微贱,本就被朝中众臣颇多诟病,榕儿,你被娘亲所累,无外戚可帮,无内臣相助。如今为了保命,只能自污吾身,罗织罪名向你父皇请罪,去封号王位,圈禁于封地闭门思过,方能保得性命。至于娘亲的冤屈,你切切不可追究,晗儿……” 李榕看那字迹异常潦草,应是仓促间写的,末尾只凌乱几滴墨迹,估计是遇到什么变故,无暇写完。 李榕呆坐片刻,胡乱揉一把脸振作精神,果断向江皇后居住的凤藻宫走去。 第三十章 伤别 宸贵妃如今在启祥宫调养身体,足不外出,圣主几乎夜夜歇于凤藻宫,李纬圣眷正隆,几乎每顿晚膳都与帝后共进。 此时正是晚膳时分,李榕内心琢磨着,江皇后将李纬抚养成人,十有八九是希望李纬荣登大位的。 江皇后素来心善,李纬为了保持“贤王”名头,谅来也不会做那落井下石之事。 李榕冒着漫天鹅毛大雪,艰难地走到凤藻宫前,跪下,大声道:“罪臣求见圣主皇后。” 早有守门宫人入内禀告,须臾,宫门大开,田大忠亲自出来,将李榕请进去。 江皇后一见李榕形容,吓了一跳。下了两天雪,气温骤降,滴水成冰。李榕冻了大半天,流的眼泪结成冰贴脸上,又被他马虎抹去。此时一进温暖如春的凤藻宫,骤寒忽暖,两边脸颊顿时红肿起来,样子狼狈不堪。江皇后叹了一口气,吩咐宫女准备热水,将李榕重新整理梳洗一番。 江皇后见李榕神色萎靡,忧伤憔悴,忍不住劝了句:“李榕,你母妃,必定不想见你如此。” 李榕眼圈一红,差点控制不住情绪。他赶紧垂下头,闭眼屏住呼吸,又拼命眨眼,好不容易才将涌上心头的悲伤泪意全部给憋回去。 李榕抬头恭敬向江皇后行礼道:“母后教训得是。” 江皇后温言劝说李榕几句,圣主在田大勇的搀扶下,慢慢踱了出来。 李榕见圣主满脸疲惫沧桑,整个腊月养出来的精气神,不过区区三天,消耗殆尽。李榕颇有些犹豫地捏了捏袖管中谢顺嫔的书信,凝眉纠结片刻,最终还是将书信掏出来。 李榕跪到圣主跟前,双手呈上书信:“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褫夺儿子封号,遣回封地圈禁思过。” 圣主眉头紧锁地拿过谢顺嫔的血书,扫了几眼后,只垂首沉默不语,良久,他才开口道:“榕儿,朕……”声音嘶哑,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圣主心中亦是忧伤,他是老了!老到连曾经宠爱过的妃嫔被人陷害致死,他都查不出真正的真相,老到连想护住一个儿子,都没办法! “咳咳……”圣主忍不住咳嗽几声后,哑着声音对李榕说:“榕儿,你尽快回封地,无诏,不得入京。”说完,圣主不由闭上双眼。 他只恨自己年老无用,事情到此地步,他明知谢顺嫔是冤枉的,却连为她伸冤的想法都没有。宫中暗流涌动,圣主情知自己把控不了,再查下去,天晓得又会查出什么来?他是真怕了,也真不敢去面对任何突发状况。如今让李榕远离上京,是圣主唯一能想到的,护住李榕的方法。 李榕重重向圣主磕了几个响头:“谢圣恩,儿臣立刻启程。” 圣主速度极快,下圣旨怒斥谢顺嫔与李榕有负圣恩,谋害宸贵妃,将李榕去封号,遣回封地圈禁思过。当天立刻派遣一千京城卫,将李榕在上京的府邸围个水泄不通,欲押送李榕回封地。 李榕速度极快,只草草收拾了行李,夜里便动身回封地。 李榕想低调也没法,一千京城卫押送着他,连坐的马车都特意弄辆破旧的,李榕满怀愁肠地推开车帘,想多看上京几眼,飞扬跋扈、春风得意得像只花孔雀的徐徵,映入眼中。 传说中被圣主揍得须卧病十天半月的徐徵,眉飞色舞带着两个书童,兴高采烈地不知要去哪里快活。 徐徵无论去到哪,绝对是人群中最显眼的存在,原因在于,他自己包括随身两个所谓书童,太抢眼了。 书童一:书香。这名字和这个人,气质上含义上,都只能说是毫无联系啦! 书香高大壮实威猛,满脸横肉,往那一站,至少比别人高两头壮一倍。而墨香,这书童凭借先天一张倾国倾城、雌雄莫辨的脸,成功被上京一干无聊闺中女子,评为“神仙妖魔人”中的“妖”。 “神仙佛妖魔人”乃是上京公认的,长相最为惊人的六个男子。 “神”乃恭亲王世子,李蔚。 “仙”乃出生于烟花之地的罪人之后,诗书棋画琴都极为出色的“临仙公子”岑逸霄。岑逸霄是唯一名列“上京七子”,又被评进“神仙佛妖魔人”的,可谓色艺双绝,颜值与才华并存,就是出身差了些,无法入朝为官,其不羁的作风,也多被正经学子们所唾弃。 “佛”是圆智大师的亲传弟子,悲天悯人的慧清禅师。 “妖”便是徐徵的书童,雌雄莫辨、一颦一笑皆能让人失神的墨香。 “魔”是上京最大戏班子的顶梁柱,专门演反派角色的梅溪湖,他演的反派,能坏得让人无比心疼他,不得不原谅他。 至于“人”么,便是徐徵徐二少这极有烟火气息、空有一身好皮囊的纨绔子弟啦。徐徵若论相貌,完全是取其双亲之精华,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声:好一个绣花枕头! 这六人均是长相极其完美的男子,在上京知名度与上京七子不相上下,前者以容貌出名,后者以才气出名。 自己连他们都远远不如阿,李榕在马车内自我嘲讽。论相貌,他与圣主一脉相承,论才华,他很有自知之明。李榕告诉自己,往后余生,能做个富家翁,足矣!可是最终,还是意难平。 李榕前脚被押送回封地囚禁后,晋王李衡后脚立刻辞别圣主,回封地修身养性读书。不过他从锦潼的牛头庄带回大量培育好的地瓜藤,打算回封地推广种植。 李衡已逝的母亲恭惠皇贵妃虽说出生东方一族,身份贵重,可圣主当初求娶她为妃,不过是为了得到东方一族的支持,能有更大的筹码来与摄政王抗衡,因此圣主不喜恭惠皇贵妃,顺带对李衡也几乎是不闻不问。 李衡回封地回得无声无息,倍受圣主疼爱的睿王庆王就大不一样了,不但又举行一次宫宴欢送,还携强撑病体的宸贵妃一起将儿子送到城外,依依惜别。 李纬协助圣主处理每天政务,入住东宫,而敕封太子的诏书却迟迟不下。众朝臣也默契得很,无人提及敕封太子一事。 自大熠朝开国以来,已历五帝,除了当今圣主是成功由太子登上帝位之外,其余三帝所立的太子,不是病亡,就是因失德被废,皆不得善终。 所以如今朝堂之上,众朝臣私底下评论,既然李纬继位已成定局,太子立不立的,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圣主肯定暗中有立遗诏,待到圣主龙驭宾天之际,李纬持遗诏登基,也是名正言顺。 第三十一章 同为女人 泰和二十一年,就这样沉闷地拉开序章。 建安、平宁二府皆在守制中,自然是关门谢客。由于关门谢客,所以郑祺琰跟锦潼说:陷害李纬的局已到重要环节,他必须微服前往,确保万事俱备,无任何纰漏。然后,郑祺琰挥一挥衣袖,在锦潼貌似依依不舍的眼光下,简单收拾行李后,悄咪咪离府而去。 郑祺琰前脚刚离开平宁侯府,锦大饼后脚就和锦潼杠上了。 原因很简单,从去年冬天开始,锦潼便让祥瑞楼准备了一堆可爱又实用的礼物:主要以锦大饼和雪花绒为模版的暖手套。毛绒绒的东西,别说女人了,就连不少男人都抵抗不住。于是,上京便掀起一股热潮,以拥有祥瑞楼正版所出的毛绒猫咪暖手套为荣。 锦大饼无意中发现,上京城的贵妇闺秀们的暖手套,一半以上是用他们两口子作为蓝本,顿时火冒三丈。 锦大饼如今无心巡视他的江山,缩短了自己睡眠时间,每天七个时辰,全方位、无死角紧跟着锦潼,以此表达他的愤怒。于是莫名其妙的锦潼,足足过了个把星期苦逼生活。 无论锦潼在做何事,锦大饼永远找个垫脚物,弹跳起来踹锦潼几脚后,对着锦潼“嗷呜呜呜噢噢”,这感觉,就是在爆粗口,相当粗的那一种。 甚至于锦潼睡觉的时候,无论如何严防死守,锦大饼都有本事钻进锦潼的房间,无比准确地一屁股墩锦潼脸上,把锦潼折腾醒后,在锦潼的床头蹦迪。 锦大饼这症状在锦潼的理解中:那就是冬天到了,万物蛰伏,等待春天。而锦大饼如此狂躁,那必定是这猫与众不同,大冬天的,发,春,了! 问题是锦大饼有童养媳雪花绒啊! 两猫都已成年,该做的都做了,没道理锦大饼依旧狂躁不安啊? 在第八天上,锦潼终于后知后觉get到锦大饼的意思了,于是,闲到蛋疼的锦潼和气到蛋疼的锦大饼,令人蛋疼地吵起架来。 二百五锦潼一把薅住锦大饼:“把你养这么肥,用你的样子做几个手笼怎么了?” 锦大饼一扭身体挣脱锦潼,一把蹦上桌子,怒气冲天地用中气十足的“喵嗷呜”声,表达出我胖咋滴?吃你家大米了?你这臭婆娘,侵犯了老子的肖像权晓得不? 锦潼双手将锦大饼两大腮帮子的肥肉捏住,左右扯开:“你是没吃我家大米,可你吃了我家多少牛羊鸡鸭鹅肝鱼肉?你还上了我家小猫咪呢!” 锦大饼吃了一惊,同样都是穿越,他特么委屈穿成一只猫,啥金手指都没有,就是纯纯粹粹的一只猫,只能以卖萌为生。锦潼倒好,穿成个大美女还开了能沟通动物的金手指,苍天啊!你何其不公啊! 锦大饼杀气腾腾准备一把扯乱锦潼的发鬓时,郑祺琰刚好回来了。 锦潼双目炯炯有神:救星啊!然后热情无比地冲向他:“夫君,你可回来了,妾身快想死你了!” 锦大饼及时将他杀气腾腾、挥爪欲伤人的动作,改变成一个高贵冷艳的、猫伸懒腰动作,抖擞抖擞一身肥膘,鄙视中带点不屑一顾的骄傲,瞅了锦潼两口子一眼,活动活动身体,预备走猫。 谁也不知道锦大饼内心怂得一批,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郑祺琰,但是至尊至贵的喵星人,从不向鱼唇的人类低头。 锦大饼优美地跃下桌子,踩着标准的猫步,荡漾着肥肚腩,高昂着大饼脸,扭着肥臀,凉凉地走了。 郑祺琰看着锦大饼那欢快蹦动着的两片肥臀,很想一脚将他踹飞,可是锦潼还挂在他身上呢。算了,还是另外找个适当时机,把锦大饼节育了比较解气。 锦潼抱紧郑祺琰,差点喜极而泣: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然后,她便发现,自己错了。一只猫在床头蹦迪,还是两个人花式运动,似乎,多多少少对睡眠都有影响,啊多么痛的领悟阿! —————— 自己给自己下毒后,宸贵妃是真后悔了! 叶崇德一本正经地忽悠宸贵妃,说火焰冰莲虽能解世间一切毒物,可是毕竟生长于雪山之颠的极寒之地,本质阴寒,若是女性服用,后续伤害更大。如今不过半年,宸贵妃便深刻体会到这个“后续伤害”了。 泰和二十年的宸贵妃,虽年过四旬,但是保养得极好,看上去不过似二十许人,身材纤侬合度,脸上一丝皱纹不见。 如今的宸贵妃,曾经引以为傲的水蛇腰,如今已成水桶腰;脸部肌肤不再紧致,轮廓日渐松弛;黑白分明、顾盼生情的丹凤眼,如今居然有些浑浊;一头秀发,不但鬓角白发渐多,且脱发越发严重。 宸贵妃卯足心思保养,每天揽镜自顾,最终都是以砸碎镜子为结局。她想尽一切办法减肥,甚至于持续七八天,每天只食用一点点膳食,企图恢复身材,最终以昏厥为结果。太医将她救醒后,宸贵妃又添了心悸胸闷的毛病。 圣主对宸贵妃似乎一如既往,日常宸贵妃赏赐永远是第一位的,可是宸贵妃却觉得,圣主对她的宠爱与之前相比,似乎老是少点什么东西。 终于有一天,脑袋迟钝得很的宸贵妃终于恍然大悟了:陪伴!是陪伴! 以前,圣主一月之中,总有十来天是她伴寝的,有时前朝繁忙,圣主百忙之中,也会抽空陪她用膳,或者抽空让贴身太监给她送点什么小玩意儿,逗她欢颜一笑。 如今,圣主虽只重惩了她娘家刘氏合族,对于她和两个儿子,位分均不动分毫,这在别人看来,已是天大的恩宠。 可是,圣主日渐疏远冷落于她,加上她的主要财源被掐断,手头拮据,日常打赏下人只能相应缩减,消息越发不灵通。 她本想让两个儿子留在上京,好协助圣主处理朝中诸事。可庆王深思熟虑后,劝说她与睿王:上京不可久留!他们被刘氏一族所累,能全身而退已是幸运,若是再露出半点觊觎太子之位的痕迹,恐怕朝臣会群起而攻之,反而不好。不如主动回封地,学着李衡关门读书,做出无意皇位的样子麻痹李纬,其余再从长计议,设法扳倒李纬,方是上策。 至于李纬,就让他在朝堂上出风头吧,他们会想办法让李纬“贤王”的名头,响彻上京,站得越高,跌下来才越痛苦。 可是没有圣主的陪伴,连两个儿子亦不在身边,消息闭塞,垂垂老矣的宸贵妃,困于门可罗雀的启祥宫之中,日益惶恐不安,却又无计可施,于是,又增了一项失眠的毛病。 宸贵妃睡不着,锦潼是醒不来! 没办法,运动强度爆增,身体负荷太重,需要更多的睡眠帮助恢复身体巅峰,更多的食物来支撑身体的消耗。 双人运动让锦潼越发容光焕发、光彩照人、身体的柔韧度、灵活度也得到极大的开发,至于肥胖,那是不存在的!锦潼吃下去的每一口精挑细选的粮食,都作为热量消耗出去了,锦潼身上的每一块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 郑祺琰凭借自己的能力,把外边的大风大浪、明枪暗箭挡得严严实实,把锦潼护得滴水不漏,锦潼着实过了几天好日子,美中不足的是,腰经常有些酸。 第三十二章 夫妻就要互相伤害 自从年初几位兄弟均回封地后,朝堂之上贤王李纬一枝独秀,独领风、骚,可泰和二十一年注定不是个太平年。 三月三的春日宴上,圣主收到了来自酒泉郡的八百里加急:酒泉郡暴发天花,已有上千人感染,疫情严重,虽酒泉郡守下令将病人隔离开,却仍有蔓延之势。 叶轼这两年来,研究如何治疗天花病毒已有成效,得知消息的他,火速召集酒泉以及附近几郡的“回春堂”药师学徒,投入到抗疫治病中去。 晋王封地接近北方,首先得知这个消息,自告奋勇前往疫情最为严重的酒泉郡、河东郡、卫凌郡,以王子之尊,协助地方官员展开抗疫工作,安抚百姓,患病者隔离治疗,其余皆服药以防万一。 控制好边疆五郡的天花疫情后,叶轼便奉圣主诏令,与全国各郡的回春堂一起,为整个大熠朝的百姓种天花疫苗,以杜绝天花再度泛滥。而晋王亦上书禀告了圣主,详细描述了地瓜这种农作物的优势,建议在全国推广种植,以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 圣主虽说不喜欢李衡,但他也不是昏聩之君,知道填饱肚子对百姓有多重要,便准了晋王所禀之事。顺带下了几道御令,命边疆几郡官员,配合晋王李衡,尽量推广地瓜的种植。 晋王忙得脚不沾地,郑祺琰却只能困守在平宁侯府中,他毕竟还在守孝中,偶尔跑出去处理一些紧要之事可以,经常不在府中,怕不幸被外人得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郑祺琰这个人,自小习武,习惯自由自在奔跑于山野之间,无拘无束。成人以后,大半时间都四处征战,与敌人搏杀于战场,日子过得相当激情澎湃、紧张刺激。如今忽地一下,让他在家守孝三年,基本是不太可以明目张胆踏出平宁侯府的,他便十分不习惯起来。 于是,百无聊赖的郑祺琰,在府内非常手欠地到处折腾,快四十岁的人,比别家四岁熊孩子还欠揍,惹得锦潼都有些嫌弃他了。 这天,郑祺琰当着锦潼的面,手痒地翻出锦潼的处、女作:原计划绣成鸳鸯蝴蝶的小手帕。 郑祺琰一脸疑惑地抖开小手帕,忽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他警惕打眼环绕四周,看到锦潼有些铁青的脸,素白悄悄向他使的眼色,郑祺琰顿时恍然大悟。 他早听徐影和武宁汇报过,锦潼琴棋书画,也就画这一项精通得很,琴棋那是一窍不通。 至于书,比较难说,锦潼诗词歌赋厉害得很,厉害到她自己都不敢承认自己的厉害,老是用“异乡客”的名义发表作品,以免太过出风头。 字也写得与众不同,一样的簪花小楷,老是写得比正规的少上好多笔画,所以每逢画好一张画要题词题字什么的,锦潼后来都是直接找公孙无忌帮她写出来的。 而锦潼特别擅长管理,恩威并用,侯府几百人,在她手中各司其职,整个侯府井井有条,十分规矩。 至于厨艺,锦潼嘴巴极刁钻,吃喝讲究得很,却从未亲自下过一次厨。 女红这一块,相当差劲,不堪目睹。 郑祺琰打量一下手中这块小手帕,坏坏一笑:“夫人这两朵云绣得灵逸飘动,十分形象。” 这睁眼说瞎话的水平,连锦潼这种脸皮厚到刀枪不入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啦。一旁伺候着的素白,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记得:她家夫人说这是两朵小蘑菇来的,如今七爷将其形容成两朵白云,似乎也颇为形象哈,反正都是那样杂七杂八的两坨。 锦潼谦虚道:“就随便戳了几针,粗糙得很。”然后试图抢过手帕,太丢人了!她一定要把这手帕烧尸毁迹,绝不能让别人再看到她的“佳作”了,毕竟,她是一个很要脸的人。 郑祺琰将手帕往身上一揣,锦潼急得直往他身上扑,急切之下,不慎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夫君快将手帕还我,等我有空,再帮夫君绣条比较像样的。” 郑祺琰从善如流地将手帕还给锦潼,得寸进尺道:“夫人应该绣个荷包或是香囊给我,别人家的夫人,都是亲自为自己的夫君绣荷包袜子贴身衣物的,夫人还从未给为夫绣过呢。” “你咋对别人家的夫人那么了解勒?如今我们还在为母亲守孝,你这么注意着别人家的夫人,不太妥当吧?”锦潼斜眼看他,赶紧拉开话题,顺带给郑祺琰扣个罪名。绣荷包是绝对不可能绣的,难度系数太大,绣条小手帕就是她的绣艺天花板了。 郑祺琰从容道:“三哥前些天还和我说,如今天花泛滥,三嫂担心他的身体,特地又给他做了一个带吉祥纹的香囊,里边装有回春堂配制的莲花避瘟草药,让他务必随身携带。” 锦潼:“三伯行动不便,身体素质哪能与你相比?” “这跟你绣个荷包给我,没有必然的关系吧?”郑祺琰疑惑地反问锦潼。 锦潼不甘示弱道:“我绣个小荷包给你,你做首情诗送我啊!”呵呵,来啊,互相伤害啊!互相揭短啊!郑祺琰擅长打仗,诗词歌赋这一块,刚好和她的厨艺与绣艺成正比。 岂料郑祺琰一拍胸口,大咧咧同意了。 三天后,锦潼红着脸将自己的作品呈给郑祺琰,郑祺琰脸部抽搐地用手拈起那个,哦,说好的绣个小荷包给他,手中这玩艺,估计就是锦潼亲手绣的小荷包了,这水平不错,除了看不太出是个小荷包之外,基本没啥缺点。 而郑祺琰,脸不红气不喘地将自己写的情诗回赠锦潼,锦潼展开一看,憋到脸部同样抽搐起来,这诗通俗易懂的很,形象贴切的很。诗曰:“夫人今年一十八,窈窕动人貌如花。整个上京的人家,唯我夫人顶呱呱。” 最后,憋得脸红脖子粗的夫妻俩,装模作样地讨论起国家大事,仿佛刚刚啥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三十三章 天灾不断 李衡奉谕旨,在北地推广地瓜的种植,作为一个百姓眼中尊贵的王子,亲自下地种植,非常接地气地和百姓同吃同喝,所到之处,百姓都对他赞不绝口。 奔波了几乎整个大熠朝的叶轼,与当了大半年背对苍天面朝地,一心一意用双手在黄土地上、谱写着丰收诗篇的农民晋王,灿烂地与叶轼相遇了。 两个人一见如故,合作默契愉快,一个负责带着回春堂的学徒医女,挨家挨户种牛痘以防天花。一个负责带着自己的侍卫,配合当地衙门负责的户籍衙役,投放赈灾物资,确保每家每户,都能种好牛痘,每个人,都有三十斤口粮以度过灾期。 天花危机刚刚解除,六月起,淮南旱情持续发展,虽不至于赤地千里,可恰好正在稻谷灌浆的时候,直接导致早稻减产一半以上。幸亏李衡推广的地瓜种植获得大丰收,从边疆几个郡输送了大量的地瓜往淮南而去,极大地缓解了朝廷赈灾的压力。 圣主龙颜大悦,亲自召李衡与叶轼回京领赏。 奔波了大半年,晒得干巴瘦黑的李衡,和操劳过度,同样一副非洲营养不良原居土著模样的叶轼,低调地一路微服,暗中观察各郡情况,双双抵达上京城。 圣主亲自出城相迎,以表重视。天子仪仗一路招摇地直达东华门,引得无数百姓跟随围观。 李衡和叶轼两人身材差不多,由于李衡没有穿亲王服饰,两个人的衣着感觉也没多大分别,加上两人都同样黝黑干瘪,圣主一时之间,居然分不出谁是谁来的,不由有些尴尬。 田大忠在一旁善解人意地解围,主动踏前一步扶起李衡,一脸心疼到:“晋王殿下怎么瘦成这样了?” 李衡自幼丧母,虽说养在江皇后身边,可是四岁时,江皇后再三权衡,为了让他远离后宫纷争,还是将他送到虎贲山习武。这也是晋王为何如此信任郑祺琰得起因,当初在虎贲山,如果不是有郑祺琰全力护着他,化名为木子衡的晋王,决不能过得那么舒服。 李衡从四岁到十六岁被封为晋王送到封地这十几年来,就是封王之际,与圣主见过一面,所以他与圣主两个人的父子情分本就淡薄得很。 李衡对圣主从未有过期望,自然也谈不上失望。况且他如今羽翼渐丰,前朝官员的笼络、后宫妃嫔宫女太监的收买、江湖势力范围的扩展、民间口碑的树立基本都上了轨道,帝王之位不敢说势在必得,但是一击不成全身而退的把握还是有的。 圣主如今对他是何态度并不重要,因为他很清楚,圣主被他最信任的人,长期下着不为察觉的毒药,顶了天了圣主也就剩三年寿命,他和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李衡与圣主父慈子孝,叶轼与圣主君臣和谐,一队人非常友爱、相谈甚欢地往皇宫缓缓行去,留给上京城百姓天子贤明,善于用人的美好印象。 领赏好后的叶轼,一出宫门,便往平宁侯府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往京城回春堂走去。 叶轼一直记得,锦潼特别派遣贴身丫鬟和他说的话:无论治疗天花的方法有用可否,都不可将她暴露出去。随后,又给了他们叶家那么多效果显著、成本却极低的成药方子。还不说后来公孙无忌先生又将大名鼎鼎的李药师,此生所著的医药学典籍倾囊相授,在他们叶家看来,锦潼才是这次能控制住天花病毒、将危害降到最低的功臣。 锦潼自己不居功,将功劳全部给了叶家,他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出对锦潼不值万一的感谢。 不过事情传出去之后,叶轼对着东北方向跪拜叩首,世人皆道叶轼医者仁心,痛心于此次在天花病毒横行之际、来不及救治而身亡的人,所以对着法源寺方向跪拜,以祈求这些死于非命之人来世安康。 这所有的一切,丝毫不影响到锦潼,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在牛头庄囤积粮食上面。她记得原身的锦潼与她说过:大熠朝从天花爆发开始,便天灾连连,天花使得大量百姓死亡,接下来的洪灾旱灾,亦饿死不少百姓。 地瓜的种植已经由晋王传授出去了,并且用事实证明了,地瓜的亩产量和适应环境的能力,今年牛头庄新开辟的两座梯田,锦潼便吩咐赵老三全部种植上了地瓜。 丰收时,锦潼又吩咐赵老三,将品相不好的地瓜,蒸熟后晾晒干,制成耐储存的地瓜干,以备日后之需。 锦潼如此执着于囤积粮食,连郑祺琰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派的暗卫,只负责保护锦潼,锦潼的嫁妆如何打理,暗卫们自然也不敢硬要打听清楚。 牛头庄小孩非常有主人翁精神地看得死紧,牛头庄今年又是丰收,梯田那近两千亩地,全部种了精心培育出来、新的品种地瓜,亩产量平均可达八千斤。这比晋王大力推广的,亩产量还要高上一两千斤。 锦潼吩咐赵老三,基本所有地瓜都制成各式可以长期储存的地瓜干、粉条等等,将牛头庄几个粮仓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小孩粗粗一算,吓了一跳,就牛头庄目前的粮食储存,足够他们当年南疆打仗时,四十万大军约一月的口粮了。 小孩清楚,郑祺琰从未授意锦潼储存粮食,可锦潼究竟为何,如何疯狂的囤积粮食?小孩立刻尽忠职守地将此事汇报与郑祺琰。 此事非同小可,虽说牛头庄一直以来,都是以酿造酒为借口,大肆收购粮食,对外的说法也是一斤酒,必须要十几斤粮食才能酿造成功。 可是郑祺琰清楚,“五粮醇酿”是三斤粮食一斤酒,“沙场秋点兵”是五斤粮一斤酒,“桃夭”“红颜醉”这些,都是用桃子酿造成的,压根不用五谷,那么锦潼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如此大肆囤积粮食呢?郑祺琰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好好和锦潼沟通一下。 第三十四章 深挖洞广积粮 锦潼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一脑袋糨糊,加之身受重伤,对自己这条得来不易的小命在乎得紧,每天都以灭了沈妙莲为主要目的,整顿好整个侯府,挣多点钱享受人生为次要目的。 后来随着身体逐渐恢复健康,原身锦潼和她说的那些话也逐渐回忆起来,知道大熠朝从天花疾病开始之后,有近十年都是天灾人祸不断,普通百姓不是战死便是饿死。 锦潼毕竟装着个现代人的灵魂,知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道理,基于她这条小命是老天垂怜,额外赠送她的,所以她想尽自己微薄之力,多救助一些人。加上她打算酿造酒,本就需要不少粮食,便以此为由,大量囤积粮食,好供应以后救灾使用。 而对于大量囤积粮食此事,锦潼早就找好借口来应付郑祺琰了。 此时此刻,面对郑祺琰的质疑,锦潼用自认为的、极诚恳且真挚的眼神看着郑祺琰,那布灵布灵的大眼睛,咋看起来,都让人有些心慌慌嘞? 郑祺琰不由自主有些怕怕,根据他对他家小媳妇这几百多天以来的了解,一旦锦潼流露出此种眼神,正常来讲,没啥好事,不是要算计人,多半就是要忽悠人了。 偏偏他这人心软,特么容易就被忽悠了,所以今天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防死守,不让他的小媳妇成功忽悠他。 锦潼继续闪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步步朝郑祺琰靠近。郑祺琰稳扎下盘,不动如山,假装从容淡定喝着茶,坚守本心。 锦潼扭股糖似的、可可爱爱地靠到郑祺琰身边,一鸣惊人道:“我的牛头庄,屯了近二十万石粮食。” 郑祺琰左边眉头不受控制的抖了两下,他稳定心神,波澜不起“嗯!”了一声,从容淡定继续喝茶。 锦潼这个说法还算是低调说法,没有将她囤积的肉食算进去。牛头庄这两年不但大力发展农作业,畜牧业也搞得风生水起。锦潼的“锦绣阁”这两年销售的、那些受到上京女子狂热追捧的、毛茸茸、可可爱爱的、各种q造型的布娃娃,都是用真兔毛做的。而剩下的兔肉,自然是不能浪费,做成肉干囤积起来。 二十万石粮食是什么概念,当初他平南疆之际,四十万大军,头批供军用的粮食便是二十万石,马虎可供半月之用。锦潼仅用两年时间,便在牛头庄囤积了如此多的粮食,究竟是为何?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锦潼作出一副纠结无比之样,最后仿佛下定决心般,豁出去似的对郑祺琰说:“当年我落水之际,昏迷了许久时间,做了一个漫长又真实的噩梦。” 郑祺琰一脸懵逼,做噩梦,和囤积粮食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锦潼继续道:“我先是梦见洪水滔天,百姓流离失所,后来整个上京城都打起仗来,再后来,晋王即位……” 郑祺琰心肝脾肺肾还是很不争气地齐刷刷抖了一抖,手顺带也一抖,茶盖险些掉地上。他大惊失色,猛地捂住锦潼的嘴:“慎言!”虽然明知平宁侯府固若金汤,他们夫妻俩的私话,决计不会被他人听到。可是小心无大错,郑祺琰还是迅速四周查看一番,才拉着锦潼问:“潼潼,你还梦到了什么?” 锦潼一脸惊恐,压低声音道:“整个上京城都是血,都是火,后来晋王即位了,可是天下大旱,我的三哥去赈灾,被人诬陷贪污赈灾粮食,斩首于菜市场。我醒来后,我就想着,我要想办法多屯点粮食,他们说我三哥贪污赈灾粮食,我就先把足够多的粮食准备好,到时候三哥真去赈灾了,用我们自己的粮食去赈灾,总不会有人说我三哥贪污了吧?” 这信息量有些大,郑祺琰一时之间消化不了,他沉思许久。锦渻刚到上京的时候,与睿王庆王走得颇近,后来不知何故,锦渻白天跟随帝师江老先生著书立说,晚上则回靖北侯府关门谢客,关系开始生疏起来。 睿王与西平侯胡超勾搭成奸,暗中挪用了常平仓里边不少粮食,供应胡超酿酒之用,而卖酒所挣的利润,睿王自然也是分了一杯羹。 理好头绪后,开口对锦潼道:“牛头庄那边,我会再派一队兵马暗中照看,记住,不可让任何外人,知道牛头庄囤积了如此多的粮食。” “你放心,此事连我三哥都不知道。存粮食的地方接近酿酒作坊,除了我家的家生奴才,其余佃农都不可靠近。” 郑祺琰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成功地被他家小媳妇忽悠过去了,他轻轻拍了拍锦潼的手:“潼潼你放心,我看圣主也是有护住靖北侯的意思,朝堂之上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不让他介入。” 郑祺琰踏遍大江南北,自然知道这世上,有些人生来便是不凡,鬼神之说,他是相信的。 在他年轻之际,曾遇到过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乞丐,他好心给他几个大饼。那乞丐吃饱后告诉他:他不到而立之年,便能官居一品侯,只是子嗣这一块艰难得很。 郑祺琰当时哈哈大笑,扔给乞丐一块银子后便走了。 当时郑祺琰不过是个被养在虎贲山的侯府庶子,虽说是个练武奇才,可是上边有两个正室甄夫人生的嫡子,建安侯爵位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他头上来。 况且沈妙兰已经为他生下长子,他如何能信?只道是乞丐为了一饭之恩,故意说好话给他听的,没当一回事,一笑而过。 可是后来郑祺琰历经千帆,回首往事,又不由他不信。他的确不到而立之年,便凭着两战之功,官拜一品平宁侯,袭爵三代。 先妻蓝氏嫁给他多年无子,好不容易怀上了,结果却难产而亡。 锦潼身体健康,起初是因为他为了不引起圣主怀疑,假装身中奇毒,几乎丧命,所以短时间内不敢让锦潼有孕,以免圣主疑心他。都说功高盖主,郑祺琰战功赫赫,暗中又支持晋王即位,表面上能多低调,就多低调。 后来甄老夫人病亡,按制须守孝三年,在此期间,怎么说也不能怀孕,否则朝堂之上那些只会动嘴的御史谏臣,能将他喷死。晋王如今正是到了关键时刻,郑祺琰自然不能拖他后腿,否则他日晋王若登上大位,身边人任何不合礼制之事,都会被有心之人无限夸大,以此来非议晋王。 他如今三十四岁了,平宁侯府还没有一个小世子来继承,子嗣这一块,的确是艰难啊! 第三十五章 媚主 锦潼当初陪嫁了九个丫鬟,其中相貌最好的,当数鹅黄。锦潼嫁入平宁侯府的时候,鹅黄虽然只有十三岁,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娇媚无比。 锦潼的五官大开大合,美的艳丽张扬,因为她这极其出色的相貌,当初上京城不少贵夫人都暗中腹诽锦潼,一点当家主母的稳重都没有。 后来锦潼用实力,让当初那些对她指手画脚的人成功闭嘴,加上圣主对她明目张胆地偏爱,便也无人再敢拿她容貌说事。 鹅黄的五官是属于小巧精致型的,加上她素来喜欢诗词歌赋,气质犹如空谷幽兰,有种孤芳自赏的疏离感,随着年纪增长,越发明显。平时在一群丫鬟中,也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随着鹅黄渐渐张开,越发漂亮,锦潼真心觉得鹅黄这个名字,太糟蹋美人了,每次叫鹅黄,总让身为吃货的锦潼,想起前世那卤得油亮美味的澄海狮头鹅。本来想给她取个符合她的气质的名字,粗定是“若兰”,可偏偏齐嬷嬷蔡嬷嬷两人都说,锦潼陪嫁的这九个贴身丫鬟,名字都是先夫人所取,不可随意更改。 锦潼也只能作罢,只想等鹅黄再大几岁,帮她找个体面人家嫁过去,再改名字也不迟。 鹅黄很清楚自己的美,她的目标很明确,她想要做郑祺琰的小妾。可是锦潼这边,早就和她们这群陪嫁丫鬟说了:锦潼的贴身丫鬟,不可能嫁给他人做妾,一个个,都必须是明媒正娶的正头娘子。而嫁妆这一块,锦潼也早就帮她们大致准备好了。 可鹅黄自己心里有打算,虽说上京城有句话说“宁娶大家俾,莫娶农家妇。”意思便是那些普通耕读之家出生的书生,如果有本事在上京城求得个前程,若要娶妻,就算没办法娶到官宦世家的女人,也要想办法娶个侯门贵胄、一二品诰命夫人的贴身丫鬟为妻。因为这些贴身丫鬟见过大世面,又陪同自家夫人日常处理家务,能力比起那些清白出生的农家女子,好上许多。再说了,能娶个侯府出来的一二等丫鬟,等于就靠上侯府这颗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日常官场上,别人总会给些面子的。 鹅黄是个宁为凤尾,不做鸡头的性子,哪里肯嫁给个书生,或者五六品普通出身的京官,更不可能象丹朱那样自贬身价,嫁个侯府小厮。鹅黄自视颇高,便是侯府大管家武安她都不太瞧得上眼,武平在她心目中,还真就一卑微小厮。 可是锦潼的性子她也清楚,说一不二,已经定好的事情,那是决计不可能改口的,所以她打算从郑祺琰这边下手。等生米煮成熟饭,锦潼无可奈何,也便只能答应了。 郑祺琰因守孝,先是和他三哥一家,在甄老夫人坟前结草庐,着素衣,粗茶淡饭守了百日。如今回府,则几乎从不踏出府门一步,实在是个大好时机。 鹅黄从郑祺琰回府的时候就在寻找时机了,奴婢勾引主子,方式永远只有一个,就是主动大胆地投怀送抱,至于如何成功地投怀送抱,这个就必须好好筹谋筹谋了。 经过长达一年的暗中观察,鹅黄发现,郑祺琰每天的作息时间特别有规律,寅中,锦潼还在被窝睡觉的时候,他便雷打不动地晨起练武。 辰中,夫妻共同用过早餐之后,锦潼前往集庆堂处理家务,郑祺琰则到刑房教导众人武学兵法。 午时,夫妻一同用膳后,锦潼午睡,这段时间,郑祺琰大多会独自一人在书房,如果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和郑祺琰将生米煮成熟饭,那么锦潼丑末去书房的时候,肯定便能撞个正着,水到渠成,少不了她一个姨娘的位置。 况且甄老夫人已经过世一年多了,现在接近年尾,等年一过,就算到时候有了身孕也不怕,妾室所生的子女都必须养在正室名下,她自然不会让锦潼为难。 但是鹅黄万万没想到的是,她精心筹谋一年多的时间,自认为时机成熟,万事俱备,只欠滚床单,结果却以被郑祺琰直接踹出书房为结尾。 鹅黄还没从挫败中缓过神来,便被郑祺琰那个神出鬼没的随从月影,将她直接提到刑房,随便找个牢房扔了进去。 故事的结局,暂时以受了外伤加上内心羞怒无比的鹅黄,晕了过去为结尾。 等到锦潼午觉睡好,梳妆完毕去到书房,一切如旧,所有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平宁侯府里边好歹还算岁月静好,可是整个大熠朝却是外忧内患,这段日子,郑祺琰夫妇二人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各自忙得焦头烂额。 郑祺琰则像个阴谋家似的,不是和公孙老儿窃窃私语中,就是和经常鬼鬼祟祟从窗口跳进来的武宁、徐影交代什么事情。 锦潼也不过问郑祺琰那边,她既然知道这场夺嫡之战的结局是晋王胜出,而郑祺琰与晋王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将来必定也是君臣和谐的典范,那她决计不多插手,免得引发什么蝴蝶效应就不好了。 锦潼是铆足劲,几乎天天给牛头庄下各项指令,继续以增强土地生产力、囤积粮食为主要任务。她的目标很简单,储存更多粮食,以备天灾人祸时,救多点人。 翠珏和鹅黄算是远房亲戚,平时关系不错,金叶则与鹅黄同岁,素来亲密。自从鹅黄被关进刑房后,翠珏虽说平日里是个胆小怕事的性格,倒有良心,知道素白向来心软,想方设法求了素白,不敢奢望锦潼能饶了鹅黄,但好歹让她帮鹅黄送点衣物过去。毕竟如今已是深秋,刑房寒冷,鹅黄一个弱质女子,如何扛得过去?这点小要求素白自然不拒绝,只再三强调其余奴婢,先不要将鹅黄的事情告知锦潼,等锦潼忙过这一阵子再说。 锦潼一闲下来,鹅黄的事立刻便曝光,锦潼倒不怎么生气。毕竟这个朝代就是这样,男子三妻四妾,有大把爱慕虚荣的、自甘下贱的、逼不得已的、被迫无奈做了妾室的。她已经给她的九个陪嫁丫鬟安排好了未来,个别自甘为妾的,锦潼能耐她何? 锦潼考虑再三后,也只是将鹅黄先送到锦绣阁绣房帮忙,让她自己好好想想未来要什么?如果她还是想给权贵之家做妾,锦潼自然也会帮忙,只是生死各安天命,以后鹅黄如何,便不是她所能帮忙的了。 第三十六章 用人 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后,锦潼立马恢复吃货本质,上京冬天寒冷,如果能吃上一盅浓香扑鼻、营养丰富的“佛跳墙”,那该有多幸福。 只可惜古代交通这一块相当落后,有些食材必须从沿海地区运过来,相当麻烦。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终于将佛跳墙所需材料,基本上算是准备齐全了。锦潼立刻吩咐擅长厨艺的巧绿翠珏金叶,赶紧地,搞起来。 这三人中,金叶年纪虽最小,可是厨艺相当优秀,可是她这个人私心多,重利益,比不上素白巧绿凝紫几人忠心。况且金叶还有个哥哥在锦渻府里当差,是个好吃懒做扶不上墙的。 为了以防万一,锦潼暗中交代了巧绿,“佛跳墙”的最终菜谱,不可泄露给他人知道。因为“佛跳墙”这道菜,锦潼打算在祥瑞楼推出,作为迎新年的菜式,烹饪方式自然要保密。 所以自然还是以巧绿为主,翠珏作为主要助手。金叶刀工细腻,厨艺又高,本来想着好好表现一番,却不料巧绿仅仅安排她帮忙处理一些食材而已。这道菜所用的材料、烹调方式等,金叶不甚清楚,也不怕她泄密了。加上巧绿的性格直接,若放到现代,妥妥女汉子一个,不会拐弯抹角,她明摆着预防着金叶,金叶如何察觉不到? 佛跳墙以十八种主料、十多种辅料互为融合。其原料有鸡鸭、猪肚、蹄尖、蹄筋、火腿、鸡鸭肫;有鱼翅、海参、鲍鱼、干贝、鱼高肚;也有鸽蛋、香菇、笋尖、竹蛏等共三十多种原料与辅料分别加工调制而成。其中鱼翅海参鲍鱼等材料都需要泡发,鸡鸭等部分食材则用来熬制高汤的。 锦潼作为一个坑货,向来只提供原材料和大概的烹调方式,这个烹调方式有多大概呢? 锦潼的原话是这样的:“那些海参啥的,似乎要先用高汤泡发,鸡鸭蹄筋啥的,用来熬高汤,然后好像是焖一大锅,加上我特别让赵老三做的黄酒进去继续熬。唉,也不知道赵老三这黄酒酿得正宗不,反正巧绿你先随便试试,我们在实践中摸索,摸索中获得经验,总能成功的。” 巧绿听得一脸懵逼却又极其有自信地对锦潼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将这‘佛跳墙’给您做出来。” 黑心老板锦潼脸不红、气不喘、色不变、心不慌地拍了拍巧绿的肩膀:“加油,我很看好你哦!” 巧绿立刻眉飞色舞地拿起锦潼的腰牌,跑仓库去领取所要用的名贵食材了。 巧绿虽说有预感,会经过不少困难才能将这道菜成功做出来,可是困难还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多了那么一丢丢。第一次熬制,由于太早下酒了,且量把控不到位,酒味太浓,盖过了汤汁的鲜美,虽能吃,但只能算是个残次菜品。 第二次开始,虽说越来越成功,可是追求完美的巧绿,永不停歇追求极致美食的脚步,不断调整主料辅料的比例,这样一来,食材的损耗便相当厉害了。 虽然说那些巧绿觉得不够完美的残次菜品,最终大多都喂了刑房那群牲~哦,壮小伙子,可是这样大批量消耗食材,有些人便看不过眼了,例如,早就和巧绿不对付的金叶。 金叶在一众丫鬟中,相貌虽不如鹅黄出色,但才华却是很出色的,厨艺拿得出手,打得一手好算盘,针线活儿虽不比素白,但也还可以。 她自己早就盘算好了,凝紫已经二十了,锦潼早把嫁妆给她准备好,由于今年和男方父亲相冲,诸事不宜,所以将婚期延到明年中,如此便空下一个一等丫鬟的位置。 金叶不敢奢望这个位置,她琢磨着锦潼十有八九将嫣红提上去,她志在必得的是嫣红这个二等丫鬟的位置。 锦潼对她们几个素来大方,一等丫鬟虽说才八两的月银,可瞧瞧丹朱便知道,攒了足足上千两银子当作出嫁的压箱银呢。二等丫鬟月例五两银子,可日常能捞的油水也不少了,总比她们这几个做帮厨洒扫的强。 这几个月金叶一直努力表现自己,她做的糕点小吃锦潼也喜欢,如今想趁着帮“祥瑞楼”开拓新菜品,好好表现一番,谁知巧绿仅让她帮着泡发海参这些,核心的烹调半分不让她靠近,金叶本就心怀不满了。 她自己揣摩着,估计是鹅黄的事连累她的,所以就连鹅黄被送去外边的绣房,她也没去送别,可她自以为足够表明立场态度的这一举动,却不知道这更让锦潼反感,而巧绿是个重情谊的,自然也分外瞧不起金叶这种见风使舵的人。 金叶自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单纯的感觉,巧绿不喜欢她,又怕自己的厨艺将来超过她,所以才故意打压她的。 俗话说事不过三,巧绿已经开始第四次的烹调时,金叶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主动向巧绿请缨,让她帮忙烹饪,可仍旧被巧绿拒绝了。锦潼向来规矩严得很,金叶不敢和巧绿多辩解,只好眼泪汪汪地又苦闷地开始泡发海参鲍鱼。 锦潼得知此事后,毫不犹豫便先将金叶提成了二等丫鬟,巧绿这暴脾气,明面上憋得满脸通红,暗地偷了个空,立刻去找锦潼询问。“夫人,您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提金叶做二等丫鬟?” 锦潼悠哉悠哉地喝着花茶,反问道:“提金叶做二等丫鬟有什么不好吗?” 巧绿一脸嫌弃:“夫人,那丫头心大得没边了,天下的好事都被她算计得滴水不漏,为人自私,生性凉薄。” 锦潼询问:“你们会做饭的人,天天烤着炉火,就连脾气也和炉火一样火爆是不是?” “夫人,您怎么还有心思和奴婢说笑啊?您这是嫌弃奴婢了?” 锦潼哈哈大笑:“小傻瓜,就连粪水都能拿来浇肥呢,天生万物皆可用,无故弃之,是为浪费也。” 巧绿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呆呆问:“在夫人心里,金叶是~粪~粪水?那夫人干嘛把一,一,一个装满粪水的人搁身边啊?看着不膈应得慌吗?” 这神奇的脑回路,直接让锦潼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正视金叶了,她叹了一口气:“巧绿啊,你不能老看一个人的缺点,你要看她的优点啊。平心而论,撇开金叶的为人不说,你觉得她的厨艺和平时做事的态度速度,比他人如何?” 巧绿有些不愿意承认,但还是坦白道:“金叶其他不说,刀工比奴婢精致多了,平日里做事也快,可是她是从来不会去帮别人一把的。” “能比别人更快的把事情做好,本分工作比别人做得更好,这就够了。” “夫人吩咐奴婢,做佛跳墙的时候,不可让金叶知道菜品的配方比例,奴婢还以为夫人不会重用金叶呢。” “佛跳墙这道菜是给祥瑞楼准备的,你既然知道金叶这人看重利益,便应该清楚我为何不让她知道菜谱。”看巧绿那一根筋的傻样,锦潼把话说得更清楚:“用人和防人,本就不起冲突,为了防人而不用人,这才是最大的浪费。” 巧绿终于恍然大悟了:“粪水浇肥,虽说臭,但是花草树木长得又快又好啊,所以不能因为它臭,就不用它去施肥。” 锦潼:“!!!???”她咋就要用粪水打比方呢? 第三十七章 渣男哪个朝代都有 十二月十三,上京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郑祺琰和锦潼两人温酒赏雪,不亦乐乎。武平不忍破坏这和谐的画面,只好将身怀六甲的丹朱先安置在门房那边,一等锦潼赏雪完毕,马上汇报意外情况。 终于等到郑祺琰锦潼赏玩雪,锦潼灵感大发,要去书房作画,素白立刻将丹朱有要事要禀报告诉了锦潼。 “胡闹!丹朱月份都那么大了,这大雪天特特赶过来,怎么不立刻禀报与我。” “夫人,丹朱是最心疼你的,怕夫人和七爷赏雪赏得不够尽兴,才再三拦阻,说是无论如何,都要等夫人您赏够雪了,再禀报的。” “哎呀,快把丹朱带过来要紧呀,这大雪天的,她一个孕妇不方便。” “夫人,奴婢早就到了。”丹朱有些艰难地扶着腰,挺着大肚子走进书房,巧绿很有眼色地先给丹朱递上一碗热酪酥。 “丹朱,快喝点热的去去寒,你也是的,有什么事让武平过来和我说一声就好,非得自己巴巴地跑来。” 丹朱不敢辩驳,乖乖用手捧着酪酥喝下,心里头寻思如何开口。 “你不害喜吧?这酪酥喝着可还可口?” “夫人,奴婢就头两三个月嘴巴刁些,一闻到鱼腥味就难受,现在不会了,胃口比之前好上一倍不止,天天都想吃东西。” “少量多餐,不可太过贪嘴,要不,仔细孩子太大,不好生产。” “知道了,奴婢会小心的。” “你怎么还口口声声奴婢个不停啊?” “习惯了吗。”丹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看了一眼素白,素白便心领神会地将凝紫和巧绿拉了出去。 丹朱伸着头看她们走远后,才控制音量对锦潼说:“夫人,凝紫的未婚夫,去年在外边养了个戏子,如今那戏子连孩子都有了。” 锦潼眉头一抬,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丹朱继续说:“夫人,龚天海为什么借口今年与他父亲相冲,家中不宜办喜事,就是欺负凝紫为人老实,想等着那戏子生子后,以此要挟凝紫同意让那戏子做妾。他养那戏子费了老鼻子钱,凝紫贴身伺候夫人,日常赏赐哪里少得了?嫁过去了,还不是得拿出来补贴龚天海的窟窿!” “此事你如何得知的?还有谁知道?” “我也是听着黄嫂子去我那里抱怨几句,原本是不敢信的,后来武平悄悄帮着去查,才知道龚天海就在西街那边,租了间大房子,还雇了个老妈子还有一个小丫环,帮着照顾那戏子的生活起居呢!”那黄嫂子是靖北侯府管事嬷嬷之一,为人正直,就是喜欢八卦,消息最是灵通。 “什么?”锦潼大怒:“这龚天海外室私生子都快齐全了,还敢来求娶凝紫。凝紫父母也忒没用了,这样的女婿要来干嘛?留着过年用吗?” 丹朱见锦潼大怒,忙给锦潼顺气。 锦潼揉着太阳穴,丹朱知道锦潼在考虑事情,立刻挺个大肚子就准备帮锦潼按摩,锦潼阻止了她:“你就好好坐着不行吗?” 丹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把龚天海的事情详细告诉锦潼。 凝紫母家姓刘,她的未婚夫叫龚天海,刘家和龚家都是靖北候的家生奴才,两家人走得近。 龚天海母亲死得早,父亲替着靖北候管理两个重要的店面,无暇顾及幼子,只能委托凝紫双亲代为照顾。 龚天海自幼便聪明伶俐,刘父刘母颇为宠爱,后来生了凝紫,便与龚父商量后,给两个孩子订了娃娃亲,龚天海与凝紫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龚天海长大后,有些个贪财好色,不过他擅于交际言辞,为人处事灵活,在靖北侯府人缘向来极好。平日里,对帮忙养大他的刘父刘母也相当孝顺,嘘寒问暖的,刘父刘母对这个准女婿也相当满意。 龚天海跟着锦渻到上京后,也常常托别人给凝紫带些精致的小玩意儿,博凝紫一笑。锦潼一直还以为,龚天海人虽跳脱轻浮些,不过也算是个良配,岂料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家伙居然如此过分,背着凝紫勾搭上别人,特么连娃都有了,还妄想着凝紫的嫁妆。 龚天海一家瞒得严,就连锦渻那边也没几人知道。锦渻初到上京,龚天海随着几个靖北侯的管事四处帮忙打理着,重新将靖北侯府整理整齐,好给锦渻居住。 上京那张眼望去皆是富贵的豪奢,龚天海立刻被迷了眼找不到北了。 靖北侯如今穷得只剩钱了,锦渻又想着,到时妻子唐氏带着嫡子到京城,能居住得更称心如意些,吩咐采购一干人:无论什么物品,都是挑最好的。这样一来,他们这群采购,就算没有刻意去贪污什么,可是自然有那些想着靠巴结靖北侯,进而搭上平宁侯的人,上赶着送钱。 主动送钱上门,自然需要些仪式,例如喝花酒促进感情,顺带悄悄塞银票。龚天海比凝紫大四岁,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被这波糖衣炮弹一攻击,瞬间便丢盔弃甲地迷上一个小戏子。 烟花之地出来的人,自然有些手段,那小戏子演技蛮高,加上初识龚天海的时候,还未开苞,是以完璧之身跟了龚天海的。龚天海这个喜欢附庸风雅的半吊子知识分子,对于小戏子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节,更加欣赏赞叹。况且那个小戏子是自赎自身出来的,这更是让龚天海在感动之余,对自己的男性魅力,更是信心满满。 “夫人,那个叫云菲的小戏子,不太对头,平哥已经让人暗中看紧她了,就是想查出她是谁指使的。” 锦潼听完,心中愤怒,只觉得胸腹间一阵一阵难受,忍不住呕吐出来,吓得丹朱赶紧扶住锦潼帮她顺气,又迅速将锦潼扶到另外一边,免得被熏到,锦潼摆摆手:“无妨,我就是觉得恶心!” 锦潼身体第一要紧,丹朱火急火燎跑去将素白一行人叫了回来,瞬间整个平宁侯府都惊动了。 锦潼身体素来健康得很,除了刚进府被沈妙莲暗算受伤之外,至今连痛经这种常见妇科疾病都无,吃嘛嘛香,活泼乱跳得很。最常见的疾病就是有时运动过量,有些人腰酸,不过并不严重。如今不过呕吐了一下,倒把大家吓到了,个个面露担忧,心急如焚,整出了一种连锦潼都怀疑自己身患绝症的错觉来。 先赶到的齐嬷嬷赶忙先帮锦潼检查身体,脉象不太明显,隐约是有喜的征兆,大约月份太小,不太确定,其余除了有些个上火,并无不妥。 后到的郑祺琰一脸郑重盯着锦潼,无视锦潼那无可奈何地、无力且苍白的解释,非得让武平拿着他的腰牌,去宫里边请两个太医过来帮她诊治。 锦潼可怜巴巴地躺在贵妃塌上,她不要太医啊!她对叶崇德那个坑货至今还心有余悸呢,那家伙的药丸,简直了啊! 开始一孕傻三年的锦潼,压根没想到,如今自己疑似有身孕,叶崇德是活腻了,才敢给她用那些促进夫妻感情的药丸。 第三十八章 喜孕 确认怀孕的锦潼,开始过上了吃饱睡,睡醒吃的无聊日子。郑祺琰对于锦潼这一胎,看重得很,矫枉过正得很,便是锦潼多走几步路,他都急得不行。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对于锦潼这种向往自由,崇尚科学养胎的现代人,自然忍不了三天,便仗着自己中央有人,携胎儿以令其爹,与郑祺琰正面刚了起来。 吃饱饭,午睡起,锦潼便要例行去散个最少两三刻钟的步,守在锦潼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的郑祺琰,立刻阻止。在郑祺琰的思维中,作为一个孕妇,就算没办法躺着不动,那也最好坐着不动,锦潼考虑个什么事情,这已经算是劳心劳力了,更何况是起来行走,不行,这简直就是大大滴不行。不利于养胎,有损锦潼健康。 锦潼傲娇地抬起小巧精致的下巴,向郑祺琰抛出齐嬷嬷掩护她,在素白和凝紫的陪同下,走了! 郑祺琰被齐嬷嬷拦下,一脑门问号地上了一堂妇女养胎课。 齐嬷嬷一脸严肃:“老奴知晓,七爷当心夫人。” 郑祺琰火急火燎地要赶去将锦潼提回来塞到被窝里边捂着:“齐嬷嬷,头三个月不是最最容易、那个、出现小问题的吗?”郑祺琰那是急得,连“滑胎”两字都不敢出口。 齐嬷嬷从容道:“夫人身体素来强健,平时饮食有巧绿几人安排,日常起居素白凝紫贴身照顾,还有老奴与蔡嬷嬷,这一胎,七爷放心,不出大问题的。” “不出大问题,那就是说,还有小问题啰?”郑祺琰那叫一个急。 “七爷,妇人产子,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让夫人适当运动,保持体力,到时生产更易,如果硬要让夫人一动不动地躺床上养胎,这反而是害了夫人啊!”齐嬷嬷缓缓道:“老奴自夫人襁褓里边伺候至今,夫人的身体,老奴比任何人都着急要紧,还请七爷相信老奴,老奴保证会尽全力照顾好夫人这一胎。” 好说歹说,费尽唇舌的齐嬷嬷,终于说服郑祺琰,别过度干预锦潼的养胎。 一腔热情无处发泄的郑祺琰,将热情转换成杀气,直冲西平侯胡超而去。 锦潼与齐嬷嬷、蔡嬷嬷分析过她陪嫁过来的这九个丫鬟,对锦潼最忠心耿耿的是素白、丹朱、凝紫、巧绿、嫣红五人,这五人是锦潼生母在世时,费尽心思替锦潼挑选外加培养出来的,能力无须质疑,个个独当一面,能极好地辅助锦潼。 锦潼自然认可这个说法,原身的锦潼和她说过:齐嬷嬷蔡嬷嬷丹朱凝紫皆因她而死,素白、巧绿陪她在家庙苦苦煎熬着。 鹅黄嫣红皆相貌出众,鹅黄前世成了郑祺琰的小妾,对锦潼不闻不问。嫣红为了让锦潼在家庙能过得好些,委身自己下嫁给了郑祺琰一个年过半百的管事为继室,暗中送粮食送各种物品,百般偷偷照顾着锦潼。 至于红玉翠珏金叶,原身锦潼没提起过,不过这三个小丫环,红玉资质一般,翠珏胆小怕事,金叶各方面都很出色,就是性格自私,贪财一些。至于后头选进来伺候的几个小丫环,来日方长,不急着下定论。 锦潼本想着让凝紫风光大嫁,岂料龚天海人渣至此,锦潼怕将事情忽然说出来,伤了凝紫的心。再说了,这年头讲究的是“好女不嫁二夫”,如果凝紫这边主动提出悔婚,那么按照大熠朝的狗屁律法,凝紫这种有下了订婚书的,无论谁毁约凝紫都算是结过一次婚的二婚女了。就算锦潼灭了龚天海,凝紫的身份也只能是传说中的“望门寡”,乃不吉之人,连伺候在锦潼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换句话说,除了当继室或者妾室,很少有正经人家愿意娶个二婚女回去做正头娘子的,这就很让锦潼emo了。 锦潼这里头还有些担心:龚天海那个叫云菲的外室,绝对不简单。郑祺琰已经特别派了两个暗卫,前往具体调查了,一时之间,倒动不了龚天海。而且龚天海会哄女孩子得很,一直以来,凝紫对这段婚事也是充满憧憬的。锦潼有些害怕,万一凝紫是个恋爱脑,死活要嫁过去,那她该如何把凝紫给劝回来?就算硬要凝紫离开龚天海,凝紫会不会怨恨她啊? 锦潼考虑再三,决定等过年后,再将此事告知凝紫,却不知道,善解锦潼意的齐嬷嬷与蔡嬷嬷,已经把事情斟酌着告诉凝紫了。 锦潼这几个心腹贴身丫鬟,自打陪同锦潼进了平宁侯府,在换了个芯的锦潼潜移默化之下,思想多少都超凡脱俗些。加上锦潼这霸气的主子,甚至于敢在丹朱的婚礼上,让武平发誓:此生只丹朱一人,若敢起二心,天地神人共弃之。若敢纳什么小妾,任锦潼处理!而锦潼霸气的表示,她的处理方式只有两种,一是将武平净身了,送到宫里边当个粗使公公;二是死,就是这么简单。 因此,凝紫心里头向来是默认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岂料到,这龚天海居然背着她养了外室,这凝紫那里能够忍得下去? 凝紫不过颓了两三天便振作起来了,加上素白巧绿两个嬷嬷帮忙打掩护,所以锦潼豪无察觉凝紫已经知道真相。 锦潼原计划早正月十五的时候,于祥瑞楼举行一场大型的拍卖秀。锦潼向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性格。每次大动作,都能惊艳掉一堆人的下巴,此次拍卖秀,也是令一众下人特么地做梦都想不到的意外,结果自然也就代表着要跑断一堆人的腿了。 蔡嬷嬷先是找了个借口,说是要核对数目,需要凝紫的帮助,锦潼自然不怀疑。她的几个丫鬟,凝紫是最擅长算数的。 而巧绿则带着几个擅长厨艺的丫环,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设计制作出一批精致无比的点心糕果,以备十五那日使用。 锦潼每天将主要精力全部放在拍卖秀上边,无暇顾及其他,凝紫悄悄地自己把事情解决后,回到锦潼身边伺候,锦潼依旧毫无察觉,反而对凝紫好到不要不要的。 第三十九章 君若无情妾便休 一天之间,郑祺琰只有早上会空出一段时间,去刑房传授功夫,其余时间,那是寸步不离地跟着锦潼。 凝紫找个空隙,直接求到郑祺琰跟前。郑祺琰如今对年青貌美、忽然靠上来的丫环都警惕得紧,他保持和凝紫三丈距离,冷眼旁观对方是否要玩儿什么把戏。可别是想借着亲近他,为自己博个姨娘的位置,好光明正大摆脱龚天海吧? 凝紫跪伏在地:“奴婢凝紫,有一私事想求七爷帮忙。” “你且说来听听。”郑祺琰淡淡说了句。 “夫人如今有孕,奴婢不想夫人为了奴婢费神,烦请七爷帮奴婢,退了奴婢的婚事。”凝紫语气冷静的说,君若无情妾便休,要她一嫁过去,就替龚天海收拾残局,替那个戏子养孩子,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退婚后你有何打算啊?” “七爷,大不了奴婢就和素白姐姐一样,一辈子伺候夫人。” 郑祺琰牙疼似地吸一口气,皱起眉头:“有个素白夫人就够糟心的,加上你,将来一左一右两个老姑婆常伴夫人身侧,你让别人怎么看待夫人,不知道实际情况的,还以为是夫人苛待下人呢!” 凝紫一愣,随即信心满满展颜道:“奴婢相信,夫人肯定能帮着奴婢找个如意郎君的。夫人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奴婢拒绝婚事,伺候好夫人这一胎,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就仅仅帮你退了婚事?” “是!龚天海是靖北侯的奴仆,奴婢让七爷出面,帮奴婢解除婚约已经颇为僭越,可是夫人不宜劳神,奴婢一想到那龚天海便觉恶心,这才迫不及待让七爷帮奴婢解除婚约的。” 郑祺琰也知道凝紫此事,两个暗卫日夜不休的暗中监视着那个外室云菲,发现云菲居然是胡超安插到靖北候府的眼线。那云菲定时将靖北侯府发生的大小事情,汇报给胡超知道。而龚天海这个吃里扒外的,在云菲温香软玉的百般诱惑劝说下,恬不知耻的帮忙着探听平宁建安两府消息,再通过云菲上报给胡超知道。 对比建安平宁二府,靖北候锦渻初到上京开府不久,平时交友广泛,加上唐氏如今又有了身孕,神思倦怠,难免御下不严,管理松懈。 胡超信心十足搭上宸贵妃这条线,如今更是成了睿王庆王两个人的钱袋子,胡超从锦潼处盗的酿酒方子后,将酿酒作坊建在了睿王的封地上,更在两个皇子的帮忙之下,将酒卖到整个大熠朝,甚至高价卖到回鹘、北凉、西夏几国,利润惊人。 圣主的六个皇子,皆有派暗卫在上京城收集各路消息,暗中监视朝中位高权重的大臣,明确其的态度,或是投其所好巴结,或是有所防备。而睿王亲兄弟俩加上贤王,基本把注意力都放在六部尚书和郑祺琰身上。 “龚天海养的那个外室,是西平候胡超的人,胡超背后有皇子支持,最终的目的,就是本侯。”郑祺琰斟酌着开口:“凝紫,你且委屈一段时间,别让龚天海看出什么异常。夫人产期在明年八月间,本侯先让靖北侯出面,将你的婚期再延期。夫人早就帮你打算好了,到时候给你换个身份,纵不济,让公孙先生认你为嫡女,平宁侯军师的嫡女,不知道有多少人抢着要娶你的。” 凝紫压抑着心中的欣喜,向郑祺琰轻轻磕几个头:“奴婢谢七爷与夫人。” 郑祺琰看了一眼凝紫,这丫头倒是沉得住气,要是普通丫鬟听到这等好事,还不立刻就把头磕破了。这丫头还记得要去伺候锦潼,心想外边不能出什么错,以免锦潼怀疑,看来是个可造之才。 凝紫心里有数,也有底气,如今年尾,各府皆是繁忙无比,她悄悄让巧绿帮着做了几盒精致点心,自己又下重本,将锦潼赏她的一块紫貂皮草,委托阵线房的人,帮她按着龚天海的身材,缝制了一件披风。 准备妥当后,凝紫抽个空闲,委托府里采办的小厮,帮她给龚天海送个话,约个时间见面。这位不同凡响的小厮早就习惯了,他如同往常那样,帮着凝紫将口信送出后,回头便到张赫那里详细汇报了。 龚天海如约而至,凝紫却神色仓皇地姗姗来迟,凝紫是先靖北侯夫人培养出来伺候锦潼的,素来端庄稳重,是何事让她吓成这样? 龚天海好奇心起,忙上前迎接凝紫:“凝紫,这是怎么了?” 凝紫做了个噤声的动手,一把将龚天海扯进包间内,胡乱将双手拿的东西放在地上,手忙脚乱将门关上,又贴在门边听了半响,确定无人跟来后,才一把瘫在地上:“阿弥陀佛,佛主保佑!没事!没事!” 龚天海将凝紫扶起来,凝紫脚软嗒嗒的差点连路都走不了,龚天海扶她坐好,赶紧给她倒了杯热乎乎的擂茶压压惊,又实在忍不住将地上的包裹食盒捡起来,他刚刚看到包裹露出一角,是极上等的紫貂皮毛,实在是让他心痒难耐啊。那食盒一上手,沉甸甸的,龚天海不由疑惑起来。 凝紫慌手忙脚地将食盒打开,龚天海顿时两眼发光,他目测食盒里边藏着的,是凝紫毕生的积蓄了。 凝紫将十来张一百两的银票先递给龚天海,又解开一个大钱袋子,将里边零零散散的金瓜子,梅花形、如意吉祥形等精致的小银锞子倒出来。 龚天海内心茫然不解暗喜着,脸上表情却拿捏得恰到好处地对凝紫无比担忧:“凝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是何意啊?” 凝紫未语泪先垂:“天海哥哥,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还望你能帮我将这些银两给我父母,替我孝顺他们二老……”一语未停双眼泪流不止。 龚天海忙慌着急地搂住凝紫的双肩,掏出手帕一边帮她拭泪,一边急切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凝紫胡乱擦了把眼泪,那表情透着一股千言万语不知如何开始讲的迷茫,最终,她一语惊人道:“素白姐姐被毒哑了,双手筋脉都被割断,以后,就是--再怎么荣养,都是废人一个了。”凝紫嘴上胡说八道,心里却暗暗祈祷:老天爷!奴婢就随口说说,您可千万别当了真啊!奴婢真不是在诅咒素白姐姐啊! 这信息量太大,龚天海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响方询问道:“素白最受锦夫人看重,怎地落个如此下场?虽说外边有传言说锦夫人心狠手辣,向来不把奴仆下人当人看,要打便打,想杀便杀。可是,你不是说锦夫人对你们几个陪嫁丫鬟亲如姐妹吗?” 凝紫又纠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不关夫人的事,今年初,七爷书房伺候笔墨的那两个丫鬟,不知何故,就是无影无踪了,没了。” 龚天海内心疑惑更甚,这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这听起来咋让人那么心慌勒? “起先是夫人自己亲自去书房收拾打扫的,夫人有孕后,七爷不让夫人太过操劳。夫人便交代了素白和我,两人轮流去整理七爷的书房,务必是在午时中这半个时辰全部打扫干净,书案上所有东西不能动,如果时间来不及,就不必打扫得那么精细了。” “七爷如今丁忧在家,应该没有公务可忙,怎地书房还如此严防死守?” “府上虽说没人拜访,可七爷的书房,从来是不缺人的。”凝紫压低声音道:“夫人再三交代,宁可活干得粗糙,不可在书房逗留过长时间,如果听到什么,她也保不住我们。” “既然如此,又为何让你们去打扫书房,这不明摆着要你们的命吗?” “都说了,那书房人来人往热闹得很,一天不收拾,跟垃圾堆似的。素白姐姐做事向来精细,那天拖过了好长时间,结果就那样了。”凝紫难过得又开始掉眼泪。 龚天海双手按住凝紫的肩膀,急切问道:“你是不是也听到什么了?” “今天为了帮你赶这件披风出来,本来想着就剩那么几针,费不了多长时间,可一不小心就错过了时辰。待我匆忙赶去的时候,偏偏七爷的大管家送来今年庄子铺子的收益,七爷转手就把一匣子银票给了公孙先生,吩咐他速速送到魏王府上,好让他打点年下各处赏赐。幸亏我机灵,藏在后边的书柜下面,没被发现。” 龚天海松了一口气:“没被发现就好!” “在书房里是没被发现,可是我今天就是倒霉啊!”凝紫急得直跺脚:“我出来的时候,刚好就看见公孙先生交代几个刑房的人不知道什么事情,我一碰上我立刻就离得远远的,我发誓我这回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可公孙先生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寒毛直竖。” “凝紫,我只恨自己没本事,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却半点忙都帮不上!要不,你别回去了,跟我走,我先将你藏起来。” “能藏到哪?结果还不是将你也连累了!”凝紫叹了口气:“我心里不踏实,这才将我这些年挣的银两藏出来,夫人还送了我不少贵重首饰,我怕如果平时不换着戴,更让人怀疑,就没敢拿出来。” “凝紫你放心,这些银两,我一定全部给你阿爹阿娘送去。” 凝紫压制着恶心,龚天海压抑着狂喜,两个人又亲密地絮絮叨叨许久,龚天海才貌似恋恋不舍地将凝紫送到平宁侯府侧门那里,又上演了一场依依惜别后,两人才终于分开。 第四十章 胆大包天 龚天海与凝紫道别后,走出平宁侯府的范围后,立刻将那镶着紫貂皮的披风换上,手提藏有凝紫积蓄的食盒,毫不犹豫就往西平侯府走去传达错误信息去了。 他不知道,郑祺琰的影卫月影,从他和凝紫见面开始,一直监视着他,如今见他果然上当,便也回去汇报。 凝紫一进府门,忍无可忍地拍灰尘似地将自己从头到尾拍一遍,心里还是膈应得很,撩起裙子跑回净房将自己又洗刷了一遍,方觉得好些。 清洁完毕一出来,便看到据说被毒哑外加断了双手筋的素白,凝紫有些不好意思,虽说她是听从郑祺琰命令才这样瞎掰以取信龚天海的,可是她总怕着一语成箴,素白因此出个什么意外,那她还不自责死了? 素白笑眯眯地和凝紫说:“七爷送了一堆精致的玩意儿给夫人解闷,夫人嫌弃东西太多,要收起一部分以后慢慢赏玩,你快来帮忙。” 凝紫应了一声,素白见她脸上有些通红,不禁问道:“事情可还顺利?” 素白是知道龚天海在外边养了个外室的,也知道锦潼打算等产子后,灭了龚天海,再给凝紫找个有些地位的爹,把凝紫过续给其当嫡女,换个尊贵些的身份出嫁。 “没出差错,暂时把龚天海哄住了。”凝紫知道龚天海出卖靖北侯府的事情牵扯太大,不敢多说,含糊应了句便改变话题:“素白姐姐,七爷送夫人什么小玩意啊?怎么夫人是不喜欢吗?” 素白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七爷搬了一堆刀枪剑戟、还有会打拳的铜人、机关锁什么的,让夫人平时多赏玩赏玩,到时候小世子出生了,肯定是个习武奇才。” 凝紫不厚道的笑了:“那夫人还不把七爷锤一顿出气啊?” 素白忍俊不禁,两个人嘻嘻哈哈一路聊到烟波浩淼轩。 一回到烟波浩淼轩,凝紫情不自禁就放松起来,加上她自觉成功完成郑祺琰交给她的任务,脸上不由透出几分喜色,这可把知道她今天去见龚天海的锦潼,急得差点上火,可偏偏脸上又不能表露出来,憋得差点内伤。 “你那脸怎么了?”锦潼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她心里琢磨着:这两家伙出去约会,难不成由于吻戏太过激烈,结果都啃到凝紫脸上了? 凝紫嘟起嘴巴:“夫人,奴婢今天出门不顺,出去的时候踩到狗屎,回来的时候更惨,居然被鸟粪砸到,奴婢好不容易搓洗干净了,夫人你闻闻,奴婢身上还有味道不?” 一屋子人满怀同情外加幸灾乐祸的笑了,锦潼道:“待会我让刘嬷嬷给你拿两瓶花仙子香露,你可劲喷,保管整个人香上几天。” 巧绿道:“凝紫姐姐,都说走狗屎运是好事,姐姐要请客才是。” 主仆几个打打闹闹把东西全部整理好,安顿好锦潼后,才轮流着在外边守护着锦潼。 —————— 上京城的常平仓,以徐影为首的最佳听墙角小分组,隐藏在上京最大的粮仓常平仓内,天一寅号仓的横梁上面,痛心疾首欣赏下边的一出“好戏”。 柱间挂着的灯笼,明晃晃照耀着一队辛苦劳作的守粮仓杂役。十来个人从梁垛上搬下粮食,将白花花的大米倒入一张大芦苇席上面,立刻有数人用铁铲往里边混进去碎石细草棍等杂物。杂物一混进去,又有数人挥动着木耙子,翻晒稻谷般将其搅拌均匀。如此一番操作,好家伙,一袋米成了三袋米。 一个晚上加班两个时辰,就有三四百袋优质大米被偷运出去。一袋大米一石重,据徐影等人不完全统计,这个月,最少有近万袋麦黍稷等优质粮食被换了出去,悄悄送往西平候胡超城外的农庄,以做酿酒之用。 此情此景,身为新人的轻鸿不由感慨万千,悄悄向徐影吐槽:“影哥,睿王殿下明明可以直接用抢,却还劳命伤财地派这么多人,将一袋米兑成三袋,留下这么多把柄证人给我们,你说他是不是傻啊?” 徐影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轻鸿乖乖闭嘴,继续伏在阴影处观察。 睿王和胡超两人不知道,他们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早被别人刺探得一清二楚,就等个时机发作起来,好将宸贵妃一党彻底灭掉。 胡超将郑祺琰暗中支持魏王李纬的消息告诉睿王,此时睿王正和他手下几个智囊在分析此事。 “王爷,平宁侯若是支持魏王,那晋王十有八九,也是站在魏王这边。”智囊首脑柯绪捋着胡子道。 “李衡不足为虑,父皇向来厌恶他,他那号称东方出,明主现的母族,从来不曾出现过。李衡最大的倚仗,就是郑祺琰而已。” 晋王的母族,是大熠朝最神秘三大世家之一的东方家族,民间向来有传说“东方出,明主现”的传言。圣主当初迎娶已故的恭纯贵妃东方清为皇贵妃,不过是为了借东方一族的势力,为自己增加筹码,好挤掉摄政王,自己能成功掌权。 可是东方家族就冒出来,塞给他一个贵妃后,销声匿迹没了影踪,就连东方清难产而亡,东方家族也视而不见。 李衡小的时候,因着“东方出,明主现”这传言,宸贵妃屡屡想暗中结果掉李衡,好将威胁扼杀于摇篮中。可是江皇后看得紧,宸贵妃没能得手。后来感觉到圣主不喜甚至厌恶李衡,江皇后又将李衡送到虎贲山,宸贵妃这才作罢。 “王爷不可太过轻敌啊!晋王在民间的口碑,可是丝毫不低于魏王的。他要是择魏王为其主,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就都被他们占全了。” “柯夫子言之有理!四军之中,平宁侯声望最高,能得到平宁侯的支持,这天下,就到手一半了。”大熠朝青鳞、铁甲、赤羽、虎威四军,郑祺琰征战四方时,四军均有统率过,军中无有对他不服者,威望极高。 睿王以手揉着额头,他岂能不知得郑祺琰者可得一半天下。可问题是,郑祺琰那家伙,在外打战跟在朝做官完全是两幅面孔,在朝中那叫滑不留手胜泥鳅,态度跟谁都暧昧,半点把柄都不落人口。最让人崩溃的,他连个嫡子都没有,想要通过拿捏小的威胁老的都做不到。如今更简单,为母守孝,闭门不出,他要怎么才能搭上他啊? 睿王忧愁的看着窗外一轮渐渐变苗条的明月,新的一年就要来了,父皇圣体虽不怎么安康,可谁能算出他何时驾崩啊?幸亏他没有立太子,让他们兄弟还有一搏之力。 宫中他们的母妃身体日益衰败,而后宫向来不缺美人,色衰爱弛,母妃也没办法帮得他们兄弟许多了。 魏王李纬把控朝局,又是郑祺琰真的支持他,那要如何才能将他拉下来? 睿王眉头深锁,有种力不从心的挫败感。他真的是想放弃了,可他们兄弟没有退路,他们兄弟俩若不能一个为天下主,那么,迎接他们母子三人的,只有死。 番外 虎贲山 虎贲山可谓是天下好武人士心目中的圣地,无不以能进虎贲山习武为荣,整个大熠朝的武将,半数以上出自虎贲山。 一般人只知道,虎贲山分为外围弟子、普通弟子、内门核心弟子三种,却不知道,这内门核心弟子也是分为三等的。 能进到内门学习的弟子,不用说,基本都是根骨绝佳的习武奇才。而内门弟子分为“武”“智”“将”三种,顾名思义,“武”就是肌肉特别发达,武力值高,脑袋一般的;“智”是武力值与脑力值同高的;“将”就难了,武力值高,脑袋好用,还必须有统领全局的能力。 按照李衡的水平,加上江皇后将李衡送到虎贲山的主要目的,就是借虎贲山保护住李衡,所以能多低调就多低调,因此,他只在外围弟子这一水平线里,而比他大五岁的郑祺琰,刚好升到“将”这一核心圈子,被誉为虎贲山百年一遇的将才。 按道理来讲,两个人平日习武之地,相差着五个山头,是决计不可能遇上的。但是吧,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有时候就是那么滴神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郑祺琰在内门认真学习,伺候他日常生活起居的沈氏一家,却是必须经常外出,帮郑祺琰另外购买一些东西。 这天,沈德业听沈老爹的吩咐,去虎贲山附近的城镇,购买郑祺琰每隔七天,就必须泡的药浴材料。顺带还买了一头奶牛,打算挤牛乳喂他幼妹,他娘亲刚生下幼妹妙莲,奶水不足,偏偏妙莲挑嘴得很,只喝奶,天天饿得哭的力气都没有,再这么饿下去,小命危矣。 回去的路上,从路边蹦出一个小屁孩,躺地上直接碰瓷沈德业,哭着喊着说沈德业的奶牛踩到他的腿,让沈德业必须给他负责任,带他去医馆治疗。 那小破孩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理直气壮不断地责备怪罪沈德业,把沈德业吼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口才一般的他,居然说不过一个四五岁稚童,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背着那个屁孩子,牵着奶牛,先回家再说。 这厚脸皮的小屁孩,就是年仅四岁的李衡,他毕竟年纪太小,又实在是没啥练武的天分,蹲了两天马步就受不了想当逃兵。 李衡知道只要在虎贲山范围内,他大概率就是安全的,于是人小鬼大的他机缘巧合地讹上了沈德业,看沈德业背着他往虎贲山内门核心弟子习武的山走去,李衡开心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这么一来,照顾他的那四个贴身护卫,一时之间肯定是找不到他的。 他一点也不怕露馅,他的主要目的就是能偷懒个一两天就好,早知道练武这么累,他当初就该选择去麓骊学院,如今,悔之晚矣呀! 沈老爹心地善良,给李衡检查后,确定没事,然后在李衡臭不要脸的死缠烂打下,默认让李衡暂时在他家住两天,反正过两天再将李衡送到外山门去练武也没事,沈老爹替李衡摸过骨,知道这孩子身体素质一般,习武只能健身,没多大成就。 当天晚上,郑祺琰便和李衡,灿烂地相遇了。 郑祺琰一进门,就看到沈妙兰拿着几块精致糕点,投喂一个陌生小孩,那小孩一见他,便特别谄媚地叫他:“郑家哥哥,您回来啦!”有求于人,寄人篱下,自然是要看人脸色行事,李衡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郑祺琰一脸莫名其妙问:“谁家小孩?” 沈老爹回答:“七爷,这小孩叫木子衡,外围弟子,被德业不小心撞到了,在我们家养几天伤,到时再让德业送他回去。” 沈德业一脸憋屈地帮郑祺琰整理着药浴所用的药材,他能咋地?他还能跟个四岁的屁孩子计较?问题是,他说不赢啊。 在等饭吃的过程中,郑祺琰立刻发现,这个叫木子衡的小屁孩,活蹦乱跳得很,身上就几块瘀青,连皮都没蹭破。 郑祺琰虽说才九岁,可是身高已经接近成人,他一把将李衡提溜起来,一边将他犹如挥动武器般、对着空中左劈右砍,一边嘲笑他:“小子,练武不积极,还当逃兵,虎贲山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李衡吓得哇哇大叫,沈德业和弟弟沈常禄两人笑呵呵地袖手旁观,沈妙兰出口阻止:“七爷,子衡才多大?哪里能与您相比,您快把他放下来,别吓到他。” 郑祺琰哈哈大笑将李衡放了下来,李衡脚一软,一屁股坐地上,妙兰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李衡厚着脸皮拍郑祺琰马屁:“我要是有郑家哥哥这般神力,哪里还用当逃兵啊,直接正面迎敌,杀他们个丢盔弃甲便是。” 沈老爹在一边道:“你这孩子,偷懒就偷懒,借口一堆,心眼挺多。” 李衡委屈地趴在桌子上,可怜巴巴道:“人家也不想偷懒,可是人家真的扎不了马步啊!人家这腿脖子天天都抽筋了哇,再不偷懒,搞不好就残废了哇。” 一家人被李衡的不要脸逗得哈哈大笑,沈老爹开口道:“子衡,你根骨一般,照着虎贲山这练武方式,成不了气候。我看你为人灵活,不如你去和你家里的长辈说一说,若是信得过我,我教你一套功夫,看你能不能练成。”能进到虎贲山习武的,身家肯定清白,沈老爹倒不担心其他。 李衡一骨碌从桌面上立起来:“沈老爹,我愿意,我愿意学,你赶紧教我。”然后又眼泪汪汪地道:“我家没什么长辈管我了,我娘不在,我爹有一堆夫人儿子,顾不上我,我自己能给自己拿主意。” 众人听完,更加心疼李衡,怪不得这小孩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大家族没娘爹不疼的小孩,嘴巴不甜点,活得更惨。 当天晚饭后,李衡便迫不及待要沈老爹教他武功。沈老爹教给李衡的,是一套鞭法,以鞭子作武器,会用巧劲才是最重要的。且鞭子重量有限,以柔克刚,以力借力,不需要耗费多大体力。 李衡在这一方面,倒是极有天分,沈老爹略微点拨几句,李衡立刻便能明白。一老一少,一个教得称心如意,一个学得得心应手。 沈老爹知道欲速则不达,亥时到,立刻命令李衡马上去睡觉,明天卯时立刻起床,扎半个时辰的马步就好,如果李衡无法做到,那他便不教了。李衡立刻听从,强制自己立刻睡觉,至于他那四个护卫,不好意思,他暂时忘记了。 李衡的四个护卫,自然不会阻止李衡跟在郑祺琰身边,在他们看来,郑祺琰不过是个武学天赋极高、不受宠的庶子,李衡跟在他身边,再安全不过了。 于是,李衡和郑祺琰的缘分,就这样开始了。李衡从个小屁孩到封王这十二年时光,都是跟着郑祺琰的,两个人之间的情分,比亲兄弟还深。 第一章 奇袭 圣主本来以为,天花被有效地控制住了,毫无蔓延迹象,而晋王推广的地瓜种植效果不错,边疆五郡地处西北,本来属于贫瘠之地,还能获得丰收,支援淮南的灾情。如此一看,今年也算圆满,便琢磨着将除夕之夜的宫宴,办得奢华些,好给今年一个华丽的结尾,喜气洋洋地迎接泰和二十二年。 可惜就算圣主自认为天子,老天爷要让你不好过,自称天子也白瞎。 大年二十七,太原郡传来噩耗,太原郡粮仓被盗匪洗劫一空,囤积的十七万石粮食,颗粒不剩。这盗匪来无影、去无踪,竟似从天而降一般,将一万八千驻守士兵杀得一个不剩,不但将粮食洗劫一空,就连驻守士兵的坐骑、战甲、武器乃至于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都不放过,搬得一干二净。 半月送一次口粮日常用品进去的后勤兵首先发现此事,震惊无比,首次检查后推算出驻守粮仓的士兵约死于六天前。 太原郡守立刻派出三千兵士排查,由于持续不断的大雪将所有痕迹掩埋了,居然一无所得。 太原郡地处边疆要塞,左临西夏、右接北凉,朝廷在那里屯赤羽军十万,设粮仓以备来日之需。并且每年都保证,以旧粮换新粮,粮仓里边囤积不低于十万石粮食,以备开战之需。 粮仓地处隐僻,派重兵把守,究竟是得有多厉害的盗匪,才有本事越过屯兵的视线,消灭掉一万八千守粮驻军,将粮食等全部运走,并且还能销声匿迹没了踪影?! 圣主做梦也没想到,此事的主要策划者:是他的亲儿子,他好不容易保下来,名义上囚禁在封地的李榕。 靠近边疆的三郡,酒泉郡,太原郡,兰州郡,地广人稀,土地贫瘠。别的地方李榕不知道,太原郡粮仓在何处,朝廷驻军如何部署,李榕恰巧清楚得很。他将粮仓所在位置,驻兵数目全部清楚告诉他的姐姐,嫁给北凉单于的李晗。 他自己形单影只,可是他的姐姐却有能力调动百万大军,他打算和李晗里应外合、姐弟俩联手为母报仇,借北凉单于拓跋煜的刀杀人,何乐而不为呢? 李榕只是名义上被囚禁于封地,实际人是自由的,只要他自己不踏出封地就好,他的手下是自由自在的。于是,从年头,他便绞空心思,如何借刀杀人,如何能毁掉大熠朝,他要整个大熠朝,来给他母亲陪葬。 李榕心伤谢顺嫔惨死,整个人逐渐魔怔,痛恨圣主,痛恨宸贵妃,痛恨睿王庆王,只恨不得将他们统统送入地狱。他自我感觉,今年天时地利人和都站在他这一边。 北凉今年算是幸运,国内并无百姓感染到天花,但是举国大旱,百姓们食不果腹,遍地饿殍。 北凉严冬长且寒冷,如果没有足够的粮食过冬,只怕会有更多的百姓死于饥饿。北凉国土半牧半农,国君被百姓尊称为大单于。如今的大单于叫拓跋煜,算得上是个雄才大略的明君。 拓跋煜性格谨慎,谋定而后动,虽说得到太原郡粮仓的位置,具体的驻兵数目,仍旧按兵不动,只派遣了数千斥候,多打扮为行脚商人,混进太原郡刺探情报。 那太原郡今年听从圣主命令,在晋王的带领下,种植了上万亩地瓜,九月份的时候大丰收,听闻讯息前来收购粮食的客商比平时多了不少,丝毫没有引起太原郡守的怀疑。 拓跋煜一边勘查好路线,一边在边境处择地建筑临时粮仓。以往边疆若有战事,一般都是在五月到九月这段时间进行的。边疆寒冬漫长,十月便开始大雪纷飞,到了十二月,万里冰封,有些草原的积雪,厚到甚至可以把整个人埋进去。这样恶劣的天气条件,对于作战双方都压力山大,所以自古以来,寒冬之际,边疆少有战事。 拓跋煜深思熟虑后,派遣牧民用牛车硬压出一条踏实的小道,中途设立十几个临时点,并且专人日日扫清积雪,以保道路通畅。他选择在十二月大雪纷飞之际,自己亲率一万骑兵,以一万石粮食为代价,借道西夏,从侧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到太原郡粮仓附近。而另一队骑兵,则隐藏在边境处,随时准备着接应。 太原郡粮仓所在之地颇为荒凉,日常饮水食物日用品等,都是外边送进去的。拓跋煜亲自潜伏到运水运粮的队伍,在驻兵饮用水中下了慢性安睡散。这安睡散只是让人比较嗜睡,睡得死,表面无其他症状。 边疆和平多年,粮仓的驻兵日常便颇为松懈,加上十二月严寒,不少将士每日只不过草草巡视一下,就躲回军营窝着,并没有人怀疑什么。 粮仓半月送一次粮食用水进去,拓跋煜拿捏好份量,计算好时间,特地选择在十五月明之际,全部士兵披着狼皮,戴着鬼面具,忽然袭击,八成以上的守卫都在睡觉呢,那些半梦半醒或是稍微清醒的,皆被吓得心胆俱裂,哪里有半分抵抗能力?拓跋煜率军包围住整个粮仓,由外向内犹如切菜砍瓜似的,将大多数还在睡梦中的驻兵杀得一个活口斗不留。 拓跋煜虽然只率了一万的草原军,可是一个士兵配三到五匹马不等,加上粮仓驻兵们的坐骑,还有等候在边境临时驻地的军队还有牧民帮忙,十七万担粮食,分成五批,一粒不剩全被搬走。 太原郡粮仓被洗劫一空,一万八千驻兵全部以身殉国,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自然震惊全朝。大熠朝号称第一强国,虽说十二月隆冬,所有的痕迹都被大雪掩埋,可是一点线索都撸不出来,这就很离谱了。 圣主震怒,责令刑部、兵部立即派人前往太原郡,务必在一月之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又下了密诏,让太原郡守重新选择一隐秘之地,重建粮仓,以屯粮食。 新的一年毫无新的气象,而泰和二十二年,是后世史书记载的“炼狱三年”的开始。 第二章 胡超 太原粮仓被贼人连锅端了这等丑事,民间并没有消息传播开来,正月里,上京城依旧如往年一般热闹。城外暗香疏影园的包厢内,西平候胡超神采奕奕地与一群名门贵胄,谈笑风生,推杯换盏,培养更进一步的感情。 自从搭上宸贵妃这条线,胡超的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服,单单一年酿出来的几百万斤酒,就足够让他挣个钵满盆满了。况且宸贵妃母子三人得宠多年,宸贵妃娘家又给力,胡超着实借此让西平候府的名声人脉更上一层楼。 虽说后来宸贵妃落魄了,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加上庆王擅长收买人心,睿王身边也有几个得力的幕僚帮他筹划,是以胡超这狗腿子,目前过得仍旧滋润得不得了。 在胡超的眼中,今年暗香疏影园的表演,实在是更胜往年多矣。特别是今年的舞蹈,这两年整个上京城在异域花魁小蛮的刺激下,水平直线飙升,花样层出不穷,极大丰富了上京众人的娱乐生活。 小蛮被徐徵那败家纨绔霸占了,这是上京城人尽皆知的秘密,自然没办法一亲芳泽。现在这么多舞蹈界新秀,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如何不让人心痒难耐呢? 此时台上表演的,是《胡旋舞》,一个健壮的昆仑奴,单手举托着一个仅一尺大小的银盘,上边立着一位穿着薄软贴身舞衣的胡旋女。胡旋女身披轻纱,戴着闪闪发光的饰物,在弹拨乐器和鼓笛声中,胡旋女双袖举起,随着动作的变换,像飞雪飘飘,像蓬草飞转般翩翩起舞。 更让人欢呼喝彩的是,那个昆仑奴,踏着有力的步伐,随着音乐,手中的银盘左旋右转,配合着立于上边、似乎永远不知疲倦、转得疾如轮转的胡旋女,做出种种惊险动作,引起台下观众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胡超渐渐被那胡旋女吸引,看得目不转睛,连刑部尚书萧勃的得力助手——云潇,端着杯酒站到他身边都浑然不觉。 胡旋女一舞完毕,自然获得满堂喝彩,胡超正霸气地准备掏个千百两银票,让筹奴替他好好捧一捧这胡旋女,云潇在旁边开口了:“这胡旋女还不算是最厉害的!” “哦!”胡超脸现诧异:“难不成,云兄还见过更精彩的?” “侯爷和平宁侯关系不错,居然不知道吗?” “云兄就别吊我胃口了,我与平宁侯爷,顶多就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罢了。”自从胡超在圣主千秋节时送上那块巧夺天工的“仙鹤琥珀”,又跟着锦潼的脚步,做起酿酒生意,且规模比锦潼大上许多,上京城便默认平宁侯和西平侯关系密切。 胡超是巴不得能与郑祺琰搭上点关系的,加上锦潼自打坑了他五百万两银子后,这两年对他客气得很,两家人平素里也算是有来有往,“关系”确实算得上不错。 “平宁侯夫人好热闹,如今在家守孝,哪里耐得住?她吩咐手下,培养出不少舞姬,从中挑选了最出色的十二名,以花为名,统称十二花仙,准备在元宵祥瑞楼拍卖秀之时,一鸣惊人。这个胡旋女,离那十二花仙,还差得远呢!” 胡超拍了拍云潇:“你小点声!锦夫人如今还在孝中,此事传出去,有损她的名声。” 云潇压低声音问:“元夕祥瑞楼拍卖秀的请柬,侯爷有拿到手吧?” “锦夫人给本侯留了地字号十六厢。” 云潇兴奋得直搓手,祥瑞楼一到三层,是个半圆形环绕一个大舞台的格局,一层是散台,三楼是天字号十二个包厢,二楼则是地字号十二个包厢。而四到六楼这三层则全部都是封锁型、隐秘性极好的包间。 祥瑞楼从腊月开始,底下三层全部封锁起来,说是要装修着准备元夕拍卖秀使用,这已经成功引起上京高层人员的注意,有小道消息说,届时,连圣主都会微服参加,这就更让人莫名觉得兴奋了。 胡超云淡风轻地说:“云兄若不嫌弃,届时与本侯一起去观看观看,如何?” “甚好!”云潇开心得合不拢嘴的答应了。 云潇是刑部尚书萧勃的得力助手,而萧勃的嫡长女,是晋王正妃。 自从知道郑祺琰暗中支持魏王之后,胡超便领了个新任务,想办法与郑祺琰、晋王身边有关系且位高权重者亲近,尽量查清郑祺琰的真正态度。毕竟,只是靠一个奴婢的一面之辞,还不足以为证。 不同于萧勃的铁面无私、不苟言笑,云潇此人活跃得很。再加上,当初他去硕水帮忙清查史耀先贪墨一案时,曾偷偷给睿王送过消息,奈何睿王压根就没有拆开云潇的那封信,导致失去良机。幸亏庆王灵活,加上宸贵妃在宫内多方面运作,才将此事的伤害降到最低。 云潇这态度颇多可疑之处,萧勃在朝堂之上不偏不倚,一心效忠圣主,从不拉帮结派。而作为他得力助手的云潇,为何向睿王释放善意,是他自己的主张,还是萧勃暗中授意的? 柯绪等人再三分析后,觉得云潇此人可交结,借此良机,胡超自然巴不得能多与云潇接近,顺带查明云潇的真正意图。 据说云潇本来是浪荡江湖的一个游侠儿,后来不知犯了什么罪被囚于牢中,几乎丧命,后侥幸被萧勃救下,方洗清了罪名。 萧勃看云潇一身武艺,不予明珠蒙尘,便给他谋了个差事,没想到云潇能力出众,渐渐成了萧勃得力的左臂右膀。 两人皆是有心接近对方,很快便聊得热火朝天起来。 云潇如今虽说是个四品官,可性格却仍旧带着江湖习气,豪爽大气。他年轻时可以说是踏遍了大熠朝的大江南北,见识极广,加上能言善辩,胡超又有心巴结,两个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直到月上柳梢后,仍旧依依不舍。 云潇大气的邀请胡超:“侯爷如不嫌弃,我那里藏着一坛十斤的沙场秋点兵,一同品尝如何?” “久闻沙场秋点兵香醇无比,本侯自然求之不得。” 第三章 云潇 云潇的住宅虽比不上西平侯府大气磅礴,可是隐于闹市,小巧精致,更像是个闺阁女子的住所,与云潇江湖游侠儿的气质半点不搭,倒是大出胡超意料。 云潇有些脸红道:“侯爷见笑了,这宅子本是长公主养的一个面首居住的,狈王之乱时,长公主驸马站错队伍,长公主被牵连,无奈落发为尼,这宅子便被萧大人购买下来。这宅子离刑部近,萧大人便赏给我居住了。” “本侯听说,长公主最不认老,无论是日常穿衣打扮还是居住地方,都整得跟个未出阁的少女似的,如今一看,传闻不假啊。” “侯爷,我已经让人改了许多了,本来满园都种满了粉粉嫩嫩的花,我让花匠把花移植给别人了。还有这回廊,本来挂满粉色帷幔,你再看看这窗棂。” 胡超凑近一看,那窗棂满雕着桃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干吗不把这些桃花全部刮掉?一股柔美小娘子气!” “小时候过惯苦日子,不忍糟蹋好东西啊,看久了,也便习惯了。” 胡超想象这宅子起初满载鲜花,到处都是粉色帷幔的场景,再想想性格豪迈的云潇住在这么个地方,忍不住调侃几句:“萧大人也真是的,就不能赠给云兄一个正常大老爷们居住的宅子吗?简陋点也好啊!” 云潇的脸色端正起来:“长者赐,晚辈哪有挑三拣四的?况且上京居大不易,这处宅子很不错啦。” “云兄倒是挺尊敬萧大人的!” “云某这条命是萧大人所救,若无萧大人,云某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两人一路随意攀谈至客房,伺候云潇的两个小厮手脚灵活的将一大坛“沙场秋点兵”并两个精致的水晶杯,外加几碟下酒菜端上,便鞠躬告退,顺便将门关好。 两人交杯换盏饮了几杯酒,云潇把玩着手中晶莹剔透的水晶杯,道:“侯爷,某有一句劝告,你想听不想听?” “自然是听!” “侯爷,酿酒一事,暂且停下为佳。”云潇贴近胡超,压低声音道:“太原粮仓一事,侯爷可有听说?” “这和本侯酿酒,没有关系吧?” “有没有关系,侯爷自己心里清楚。太原粮仓被盗,如今边境不算太平,圣主肯定会下令重修粮仓。” 胡超脸色微变,不由握紧手中酒杯,眼神闪烁地思考起来。 “粮仓修好了,肯定要从全国各地征集粮食,运往新粮仓。而今年摆明了,会比往年更快对常平仓进行整理,旧粮换新粮。” 江南鱼米水乡富饶之地,一年两熟,而江北气候寒冷,一年一熟。往年,都是七月份先从江南地区征收一批粮食,更换常平仓部分三到五年的旧粮。十月份再征收一批粮食,储存起来,旧粮常作赈灾时使用,新粮则多为战争时做军粮使用。 大熠朝足有二十五郡,每一年,多少都有些郡闹灾患,负责赈灾的太仓署令柯荃,是睿王智囊头领柯绪一母同胞的弟弟。 这两年,睿王和胡超暗中偷窃常平仓新粮出来酿酒,那些做了手脚的粮食,都是由柯荃夹杂在救灾粮食中,慢慢消耗掉的。灾民们饿到草皮树根甚至观音土都能吃进肚子,自然不会嫌弃那些里边掺了杂草树根树叶的粮食。 去年,胡超把生意做到吐蕃,吐蕃王室豪奢富裕犹胜大熠朝,对酒的需求量大大增加。胡超为了多酿酒,睿王为了多挣钱,从常平仓里边盗窃出远超平时数量的粮食。如今太原粮仓出事,圣主若下令提前清点常平仓,那可就纸包不住火,露馅啦! 如果让胡超现在停止酿酒,将粮食想办法还回去,那是不可能的。就算他肯,睿王岂肯?人的心理都是这样,到手的东西要吐出去,那简直比割肉还难下手。再说,人都有侥幸心理,胡超自以为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被外人得知,估计还能继续瞒下去。 胡超一念至此,刚松一口气,抬眼见云潇似笑非笑看着他,心里头格勒一声响,看来,他们做事还不够隐秘,这不,看云潇这架势,应该是得知此事了,可就不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 “在下就随口一说,侯爷别放心上,在下是想着,酿酒需要大量粮食,若是侯爷能吃点亏,把酿酒的粮食省下一些,到时候义捐个万把石粮食挣个名声也好听,你说是吧?” 胡超僵硬地笑了笑,话题一转,道:“锦夫人的酿酒作坊规模远胜本侯,到时候锦夫人怎么做,本侯跟在她身后,准没错。” “某说句难听的话,侯爷你拿什么跟锦夫人比?锦夫人虽才陪嫁了一个庄子,可她那庄子的规模,比侯爷你家十个庄子加起来还大。更别说这样规模的庄子,北地那边,靖北候有六个。锦夫人还缺粮食吗?她要是一咬牙,义捐个十万石粮食,侯爷你也能跟?” 胡超顿时哑口无言,云潇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局混乱,某的恩人萧大人是个死心眼的,某百般筹谋,就是想着替萧大人多谋条生路。唉,千言万语竟不知如何开口,侯爷若是相信在下,便麻烦和睿王送句话,常平仓之事,魏王已经知晓,该怎么解决,早下决断。” 胡超双手作揖,深深向云潇行了一礼:“多谢云兄提醒!” “唉!”云潇又深深叹了口气:“不瞒侯爷,萧大人无意间知道早些年宫里边的一些密辛,知道江皇后和魏王面和心不和,而偏偏平宁侯……” 云潇说了一半,方知自己是喝高了,说漏嘴了,他顾左右而言它,立刻转移话题:“总而言之,这五粮醇酿看似如水清澈,入喉亦如水滑顺,却不料其性如火,是我大意了!头晕得很!” 他们明明喝的是色呈淡琥珀色的“沙场秋点兵”,云潇居然都忘了,看来不是真醉,就是假醉。可无论真假,胡超都默认他是真醉了。 无论是五粮醇酿,还是沙场秋点兵,必须得和锦潼关系极其密切的人,方有幸得其所赠。胡超沉思片刻,很善良地叫来伺候云潇的下人,安顿好云潇后,自己便匆忙赶去睿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