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离家十年后回来了》 第一章 故人归 “进了咱们丞相府还四处乱看,成何体统?若不然你直接左转离开罢!” 听到这带着浓浓不满之意的厉喝声,沈卿收回视线,微微低头,朝不远处正领着她们往宅子里走的苏管事轻声细语道:“是奴婢失态了,请苏管事责罚。” 本来铆足劲要给这新来的不懂规矩的侍婢一个下马威的苏梅雪一愣,微微眯眸有些讶异地看了看这个虽然穿着朴素、但模样秀美、通身萦绕着一股让人十分舒适的大家之气的女子,心思微转。 面前这个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若不是她说自己今年已是二十五岁了,她定然看不出来,还以为她刚过二十岁不久。 一身白皙柔嫩、完美得让人嫉妒的肌肤,看起来着实不像那些干惯了粗活的穷苦人家的女子,更别提她举手投足间的得体礼仪了。 但她对此也有自己的一番说辞,她说自己以前在梅州时,在刺史府里侍奉过梅州刺史家的嫡出小姐,那一身礼仪和进退得当的为人处世就是那时候学回来的。 说实话,对于这样一个有侍奉人的经验、又在大户人家待过的女子,苏梅雪是十分欢迎的,虽然她那副模样对于侍婢来说惹眼了些,但她说自己已是嫁了人,连孩子都有了,他们家的郎主又不是那种色迷心窍的,她便是长了这么一张脸应该也不妨碍做事,这才把她招了进来。 也因为她十分清楚她的事情,对于她这才进丞相府便一副乡巴佬进城的模样这件事,才会忍不住有些奇怪。 地方上的刺史府自是比不上他们丞相府,但好歹是在大户人家待过的,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罢? 沈卿哪里看不出苏梅雪已是对她起了疑,头又低了低,道:“丞相府的布局与奴婢先前待过的梅州刺史府有几分相似之处,方才才一时看入了神。” 苏梅雪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整个人长得便是一副严厉得近乎刻薄的模样。 一双利眸在看着人时更是仿佛带着千斤顶般的威压。 旁的一同被招进来的女子都快受不住这眼神,开始腿软了,沈卿却依然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眉眼平静,眼帘微垂,仪态堪称完美,让人完全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风拂面般的舒适感。 苏梅雪很清楚,这种舒适感源于她的不紧不慢,不卑不亢。 这女子,虽然是来应聘侍婢的,但与旁的侍婢不一样,她身上,竟然没有丝毫奴性,反而就像那些酸溜溜的文人说的,自身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风骨。 若不是她先前说自己只是出身于普通人家,苏梅雪都要以为,她是哪户落魄人家的小姐了。 她又定定地看了沈卿一会儿,才别开视线,冷声道:“这回便饶了你,再有下次,你便直接出府。” 这新来的女子竟然这般轻易就让人称铁面管事的苏管事松了嘴,旁的熟知苏管事秉性的仆婢都难掩讶异地张了张嘴。 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新人,也太厉害了罢! 苏梅雪说完,便转身,继续冷着一张脸带着新招来的侍婢往前走。 这回丞相府一共招了四个新的侍婢,除了沈卿,其他三个侍婢都是才十几岁的小丫头,看起来鲜活又可爱。 走在沈卿旁边的一个圆脸圆眼的少女趁其他人不注意,用手肘撞了撞她,拼命朝她挤眉弄眼。 这少女名叫朱圆,人如其名,看起来就十分珠圆玉润,表情丰富至极,十分可爱。 方才在面试时,沈卿曾暗地里帮过她,这少女倒是自来熟,自那之后就缠上她了,一副把她当成了自己伙伴的模样。 这会儿,她脸上传递出来的便是——你怎么突然这么沉不住气了?这不像你啊! 沈卿微微扬了扬唇,脸上升腾起些许朱圆无法理解的感怀之色。 她平日里确实不是这般沉不住气的人,只是,时隔十年,再次回到他和孩子所在的地方,走在他们生活的家里,便是她,也无法抑制心里不断涌上来的异样情绪。 十年啊…… 这般漫长的一段时间,足够让当初还危机四伏百废俱兴的大齐王朝变得繁华安宁,足够让俞九清把整个丞相府都翻新了一遍,再难让她寻到一点当初熟悉的模样,足够让当初才三岁大喜欢粘着她撒娇的小糯米团子长成国子监里的小霸王,也足够让……所有本该无比熟悉的人变得陌生。 沈卿想到这里,心底深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闷意,她暗叹一口气,没有把这阵闷意表露在脸上,一路跟着苏梅雪到了一处院子里。 这里显然是府里下人住的地方,苏梅雪带着她们把这个地方简单转了一遍,跟她们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后,便冷声道:“虽然你们如今已是进了丞相府,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如今就是丞相府的人。 丞相府是何等尊贵的地方,可以说,整个大齐王朝,比这里尊贵的地方就只有圣上居住的皇宫,自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进来做事的。 接下来,你们会有半个月的考核期,期间,我会看你们的表现,最终决定你们能不能留下来,以及,要分派到哪里做事。 然而,不管是考核期间还是考核完后,若你们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我都会随时把你们赶出丞相府,这一点,你们所有人都给我牢牢记住了!” 新来的四个人里除了沈卿,都是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立刻被苏梅雪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吓到了,纷纷行了个礼,紧张道:“是,奴婢定会牢记苏管事的教诲!” 苏梅雪缓缓看了她们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沈卿,道:“还有一点,我本来觉得不需要特意与你们说,但从过往的经历来看,每回新招进来的人,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可以攀高枝的。 如今丞相府里虽然没有正儿八经的女主子,但我们郎主身份矜贵,心性高洁,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都可以接近的。 若我发现你们竟敢生出那种龌龊的念头,扰了郎主的清静,那便不是赶出丞相府那么简单了……” 苏梅雪说到这里,顿了顿,那是一种无言的压迫。 虽然他们郎主不是那种色迷心窍的人,但架不住总有那么一些不知死活的苍蝇妄图接近。 随即,她看着面前一众女子微白的脸色,沉声说完了接下来的话,“我们丞相府向来慈悲为怀,但若你们真的那般不知廉耻,便别怪我直接把你们发卖给牙婆,到时候你们会被卖到哪里,便自求多福了。” 说完,转身就走。 虽然从明面上看,她这段话是针对她们所有人的,但沈卿分明感觉到,她说话时,那双眼睛若有似无地看了她好几回。 沈卿微微挑了挑眉,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微微感叹。 苏梅雪看着就是个公正严肃且冷静过头的人,她自是不会无缘无故地针对她。 她会这般看她,只怕是因为,她是四个新人里,长得最好、最具备犯罪条件的。 啧,她自是也知道自己长得好的。 否则当初,便不会在俞九清还不知晓她是个女儿身的时候,便把他迷得七荤八素,甚至让他傻乎乎地以为自己染上了龙阳之癖,很长一段时间都羞于见她了。 第2章 初见 苏梅雪一走,一个穿着蓝色布裙的瘦高个女子便毫无形象地垮下了身子,轻轻拍着胸口道:“天啊,苏管事真的好恐怖啊!方才被苏管事盯着的时候,我差点就要站不稳了!” 那是个模样清秀、五官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沈卿记得,她叫陈莹。 看着倒是个爽朗直率的女子。 陈莹说完,便兴致勃勃地看着沈卿和朱圆,道:“你们好,我叫陈莹!咱们是同一批进来的,一定要一起通过这半个月的考核留下来啊!” 朱圆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立刻高兴地道:“我叫朱圆!” 沈卿也朝陈莹点了点头,“我叫沈卿。” 陈莹微微一愣,不自觉地紧盯着沈卿,有些失神道:“沈卿,你好漂亮啊……” 毫不夸张地说,沈卿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 一身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仿佛月牙一般的柳叶眉,小巧挺秀的鼻子和樱花色的唇瓣,最让人惊艳的,是那一双水润澄澈、仿佛能把人心都吸进去的明亮杏眸,左边眼角处一点小痣,更是别具风情。 真真是没有一处不美,没有一处不吸引人眼睛! 沈卿的唇不由得又往上扬了扬,露出一排小巧白皙的牙齿,道:“谢谢,你也很漂亮。” 陈莹呼吸一窒,一颗心都仿佛要被她笑软了。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哼”,里面带着再明显不过的不屑之意。 陈莹的注意力瞬间被拉了回来,转头看向身旁穿着一身米黄色布裙的女子,就见她脸色难看得紧,冷冷地看了眼沈卿,又看了眼朱圆和陈莹,道:“长得再漂亮,也不过是一个下贱的侍婢,难不成你还真想去勾引俞相? 呵,得了吧,谁不知晓俞相眼高于顶,别说先前去世的丞相夫人了,便是俞相后面纳的几房妾室,可都是万里挑一的绝世美人,据说可丝毫不比宫里的妃嫔差。 就你这样的,连给俞相提鞋都不配!” 陈莹眉头猛地一皱,大声道:“木双双!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木双双却只是无比轻蔑地又看了沈卿一眼,便走进了她们的寝室里。 沈卿眼神微沉地看着她的身影。 陈莹咬了咬唇,转向沈卿道:“沈卿,你别放在心上,那家伙一向是这样的,说话阴阳怪气,要不是我跟她是一条村子的,我也忍不了她。 木双双因为长得好看,一向自视甚高,她可能是觉得你比她更好看,所以……” 在见到沈卿之前,她确实觉得木双双是好看的。 但见了沈卿后,木双双就完全入不了她的眼了!那是哪哪儿都比不上沈卿啊!真要形容的话,就是天上的仙女和地上的凡夫俗子的区别! 朱圆也忍不住愤怒道:“不管怎样,她也说得太难听了!我们……我们又不是为了那个目的进丞相府的!” 陈莹扁了扁嘴,道:“对啊!何况,我们怎么敢肖想俞相嘛!虽然我没见过俞相,但我听说俞相可是难得的翩翩公子,天人之姿,只要见俞相一面,就知道天上的仙人是长什么样子的! 据说前几年北方那些鞑子入侵大齐,俞相作为监军随军出征,只是站在城楼上,就让那些鞑子的将领看得呆住了。 不过,我以前以为俞相对他的原配夫人很是情根深种呢,毕竟十年前俞相夫人突然失踪后,俞相连续七年都没有续弦,也没有纳妾,却没想到这几年,他一连纳了好几房侍妾……” 朱圆连忙道:“唉!陈莹,郎主的事情可不是我们可以谈论的,要让苏管事知晓,咱们今晚就得卷铺盖走人!” 陈莹连忙紧张地四处看了看,发现周围没有旁人,才拍了拍胸口,小声道:“我当然知晓,我这不是一时没忍住么,下次我可不敢说了……” 她们两人说得起劲,没发现一旁沈卿的思绪早已是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十年,真的是可以改变太多太多的事情了,甚至可以让她原本以为永远不会纳妾的男人,往自己后院抬进了一房又一房的美妾。 短短三年里,原本连个女主人都没有的丞相府就多了六个美貌姨娘。 沈卿眼帘微垂,嘴角微抿。 但她似乎也没有立场怪他,毕竟当初,不告而别的是她,整整十年间毫无音讯的人,也是她。 有多少人能为另一个人无怨无悔地熬过十年漫长光阴? 如果事情是真的,她不会怨他,只是他们之间,也就只能到这里罢了。 当初,她是任职于时空管理局的一名时空纠察员,主要负责的事情是帮助各个快要脱离正轨的世界回到它应有的轨道上,避免世界崩塌。 十七年前,她来到了这个世界,任务是帮助濒临倾覆的大齐皇室度过难关,重振旗鼓,因为按照这个世界原本的轨迹,大齐皇室不应该那么快灭亡,至少还要统领这片土地两百多年。 她为方便行事,女扮男装接近当时的大齐太子,同时接近会导致这个世界脱离原有轨道的罪魁祸首——俞九清。 俞九清是这个世界横空出世的一颗太过耀眼的明星,天资超群,少年成才,能力卓绝,似乎一切美好的词用来形容他都不会突兀。 然而这样的俞九清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一个bug。本来,如果没有沈卿的介入,在大齐皇室自己作死又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会是俞九清站出来,带领群雄结束乱世,开辟一个新的皇朝。 只是沈卿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还只是梅州的一个小小刺史,十三岁便高中进士、让世人惊艳的他,那时候,也不过是一个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十六岁少年郎。 沈卿一直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年,才顺利见到了他。 她永远忘不了第一回见他的模样。 那时候,她奉太子之命到梅州督查一起官银被盗案,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清冷矜贵如谪仙的俞九清。 十七岁的少年眉眼秀致如画却冷淡如冰,站在府衙里,一半身子笼罩在窗外照进来的明媚阳光中,一般身子隐在屋内的阴影里,明暗的光线似乎把他整个人一分为二,却是衬托得他身上的气质更为清冷了。 他那一双对于男子来说漂亮过头了的狭长凤眸微垂,朝沈卿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声音似乎比冬日的河流还冷清,却又仿佛玉石相击般清冽好听,“下官见过沈御史,沈御史长途跋涉而来,下官有失远迎,望沈御史见谅。” 第3章 想男人 那是沈卿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好看,气质又那么清冷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少年。 当然,后面深入了解后,沈卿发现,俞九清的冷只是表面的,其实他内心纯粹得可爱,是个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认真得近乎偏执的少年郎。 至少,那时候的俞九清给她的感觉是这样的。 看着他,沈卿总是无法想象任务资料上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行事冷厉果决冷血无情的男人就是他。 一直到后面和他相知相识相恋,最后成亲生子,俞九清那几年里,虽然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但在她眼里,他始终是初见时那个清冷美好的少年。 只是,她身为时空纠察员,按理来说不可以与任何一个世界的人产生过深的纠葛,她费尽心思瞒了上级好几年,终于在她与俞九清成亲的第三年被发现了。 不过这个结果她早有预料,也知道后果。 时空管理局说到底,就是一个单位,还是很有人道主义精神的,如果是职员触犯了如她那样的条例,也不是说就要赶尽杀绝,逼迫她与产生了纠葛的世界一刀两断,而是需要员工回去接受考核,看她是否能在不影响那个世界的进程的情况下留在那个世界。 只要考核通过了,就能回来。 沈卿不知晓具体的考核内容,但她自信以自己的能力,通过考核是没问题的,但她唯独算漏了考核的时间。 沈卿每每想到那个考核,都要十分忍耐地深呼吸,才能抑制回去把时空管理局拆了的冲动。 那个考核足足耗费了她三年的时间,具体内容是让她到不同的世界生活一段时间,每个世界,时空管理局都会派人伪装成那个世界的人和她产生羁绊,并让她做出种种两难的选择,目的是看她在各种情况下,是不是都能坚持时空管理局的底线——不能扰乱那个世界的正常轨迹。 毕竟以前就发生过有时空管理局的人因为自己的私心,靠着手上知道的关于某个世界的发展轨迹,企图干预那个世界的发展为自己谋私的事情。 这个考核又臭又长又折腾人就算了,沈卿觉得最草泥马的是,她千辛万苦通过了考核,终于回到这个世界,才发现这个世界已是过了十年! 虽然她知道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但十年!十年呐!它怎么不干脆直接过去一百年算了! 如果只是过去了三年,她还有勇气直接跑到俞九清面前,接受他可能到来的滔天怒火。 但十年的时间太漫长了,漫长得在她回到这个世界后,竟然再难找到几分过去的影子,漫长得在她听说俞九清纳妾后,心里无法生出一丝怨气,只是,终归有几分不甘心。 如果传闻有假呢? 如果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呢? 不管怎么说,她都得亲眼看到真相,亲眼见一见如今的俞九清,才能判断接下来该怎么做。 何况,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孩子也在那里…… 因此,沈卿隐瞒了自己先前在这个世界用的假名——沈青,用自己的真名应聘了丞相府的侍婢。 沈卿正想得入神,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白皙的小手晃啊晃,同时耳边传来朱圆的声音,“……卿?沈卿?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方才苏管事派了人过来,让我们今晚先熟悉一下环境,明天才开始派人带我们熟悉府里的日常事务,一会儿就该去后厨吃饭了,你快换好衣服,我们一起去罢!” 丞相府后厨有一个食堂,仆从吃饭一般是在那里吃。 而朱圆方才说的换衣服,是指要换上丞相府统一的侍婢服。 沈卿清了清脑子里凌乱的思绪,道:“没什么,想起了家里的一些事情……” “呵,不会是在想男人罢?”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的木双双,她看着沈卿的眼神中带着毫不遮掩的敌视和鄙夷,“毕竟你跟我们不同,已是成亲生子的妇人了嘛,突然要离开家里的男人到这丞相府里,不习惯也是正常的。 不过,你嫁的男人还真是窝囊废,自己的妻子都没能力养,还要她抛头露脸地出来工作,你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嫁了这么一个男人,这辈子算毁了,啧啧啧……” “木双双!” 见她越说越过分,陈莹忍不住低喝了一声。 木双双却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看到维护沈卿的陈莹,不屑地又嗤笑了一声,“陈莹,我发现你还真喜欢玩姐妹情深的游戏。看在我们是同村的,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轻信刚认识的人,就你那个心眼子,可玩不过人家。” 陈莹的脸色一下子更难看了,只是显然,在刻薄这一点上,她完全比不过木双双。 沈卿看着木双双,突然轻笑一声,一双水润杏眸浮动着一层微冷的光芒,道:“没错,我是在想自己男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木双双见沈卿竟然这般大方地承认了,一开始微微讶异了一下,很快一扯嘴角,似乎又打算说什么。 沈卿却没有给她再开口的机会,眼神忽地变得凌厉,只是嘴边微扬的弧度不变,淡声道:“我想的,至少是自己的男人,总比你一天到晚想着别人的男人好。” 沈卿这话一出,木双双顿时变脸一变,一张脸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这女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她看出了她进丞相府的心思?! 这些年,民间传言,向来不近女色的俞相突然性子大变,不但没再拒绝圣上赏赐给他的美人,偶尔去赴宴的时候,有人巴结他,要给他送女人,他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看姿色收下了几个。 天底下存心巴结俞相的人成千上万,但先前俞相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这么多年来,关于俞相的传闻也就只有一个宠妻无度,以至于很多人想巴结俞相,都不得其法。 这个传言传开后,很多人顿时暗搓搓地兴奋了,一时间送到丞相府的绝色美人不胜其数,然而俞相却没有来者不拒。 后来传言便演变成了,俞相眼光可高着呢,不是有着倾城之色的美人,都入不了俞相的眼。 她自小就是村子里长得最漂亮的女子,常年被身边的男人巴结,向来心高气傲,听说了俞相的传言后,她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坚决要跟着陈莹这个穷鬼到丞相府应聘侍婢。 然而,向来对自己的长相信心满满的她在见到了沈卿后,犹如当头一棒,心里疯狂滋生出了仿佛要撑破她身体的嫉妒和不甘。 此时,在面前女子那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神注视下,木双双脸上忍不住冒出了愤怒和尴尬之色,厉喝道:“沈卿,我警告你别胡说八道!” 第4章 她的孩子 “也不知道先胡说八道的人是谁?” 沈卿嘴角冷冷地一扬,道:“而且,我可不认为,女子出来工作养活自己和家人是一件丢脸的事。” 虽然,她男人也不需要她养便是了。 说完,她便转身走进了寝室里,懒得再和木双双多说什么。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沈卿在人际交往上向来十分潇洒,两个人合得来就相处,合不来就一拍两散,没必要在这些无谓的人际关系上花费过多精力。 陈莹眉头微皱地看了一眼木双双脸上那越发嫉恨的神色,快步跟上了沈卿,低声道:“沈卿,你以后还是别和木双双吵了,我经常听村子里的女子说,跟木双双作对的女子,没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陈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几分为难和尴尬,显然是很不习惯在背后说人闲话。 沈卿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我知晓了,谢谢你的提醒。” 陈莹一不小心又被沈卿的笑容晃了晃眼睛,只觉得面前的女子笑起来,整张脸都仿佛在发光,然而眼中的神态与一般的女子不同,有一种说不出的坚韧和自信,好看得让人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都忍不住好奇,有幸娶了这么一个美人的男人是谁了。 若那只是一个碌碌无为平庸无奇的男人,确实有些配不上面前的女子啊。 三人很快就换好了丞相府统一的粉蓝色婢女服,结伴朝后厨走去。 木双双早已是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朱圆天性乐观,这会儿功夫,她早已是忘了她们方才和木双双闹的不愉快,一边走一边兴奋地道:“不愧是丞相府!这侍婢的衣服比我至今为止穿过的所有裙子都好看!这料子摸起来软软滑滑的,可舒服了,我还没穿过用这么好的料子做的衣服呢!” 陈莹被朱圆的情绪感染,也兴奋地道:“还有这鞋子,我先前穿的都是草鞋或麻鞋,唯一穿过的布鞋还是我阿姐穿坏了给我的,我还是头一回穿到这么舒适柔软又崭新的鞋子!” 沈卿走在她们身旁,听她们吱吱喳喳地说着话,心里难得感觉到了几分放松。 这侍婢的衣服,还是她还在丞相府里时定下来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偌大的丞相府都翻新了一遍,里面的人都基本成了生面孔,唯有这侍婢服侍,还是一如当年。 就在她们快要走到后厨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快!小郎君往后门的方向跑了!快把小郎君追回来!” “若小郎君出了什么事,等郎主回来了,我们都得死!” “陈川!快多叫几个人过来一起找!” 这忽如其来的骚动让沈卿三人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陈莹和朱圆有些愕然地对视了一眼,呐呐道:“他们说的小郎君,不会是俞相那唯一的嫡子吧……”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突然从不远处的回廊处拐了出来,见到她们三人,明显愣了愣。 看清面前的人,沈卿一颗心恨恨地跳了跳,某种酸酸涩涩的感情无法抑制地涌了上来。 却见那分明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一件白色圆领袍服,头发规规整整地梳成了一个发髻,用一个玉冠固定着,五官精致好看得不似凡人,只是尚带着几分稚嫩的脸上,分明透着一股子不驯,一张薄唇紧紧抿着,和俞九清如出一辙的黑色凤眸中显出几分慌乱和愕然。 在傍晚微暗的天色下,少年的出现仿佛一束光,照亮了这一小片地方。 那一瞬间,沈卿仿佛看到了十七年前的俞九清迈过了漫长的时空之河,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就是这一小会儿功夫,那阵追赶的骚动声便越发接近了,简直像追赶的人下一息就要出现在这里一般。 俞子涵瞬间回神,回头张望了一眼,咬了咬牙,快速瞪了面前三个女子一眼,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你们不许多嘴,若把我出卖了,以后在这府里别想有好果子吃!” 说完,便一阵疾冲,跑到了她们旁边的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 几乎是他刚躲好,追赶的人马便从他方才出现的地方跑了出来,领头的是两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见到沈卿几人,其中一个穿着藏青色窄袖袍服、身材结实、面容沉稳的男人走上前来,朝他们抱了抱拳,道:“在下周回,乃是小郎君的贴身护卫,不知道三位方才可见到小郎君在此处经过?” 陈莹和朱圆脸色苍白而混乱,嘴唇微抖,显然完全不知道如何应付面前的场面。 沈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回一眼,行了个礼低声道:“见过周护卫,奴婢们都是今天刚进府的侍婢,没见过小郎君的尊容,但方才,奴婢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白衣少年慌慌张张地朝后门处跑去了,不知道那是否是小郎君……” 周回一愣,有些惊讶于面前女子的沉稳大气。 但如今小主子行踪不明,他没有心思多想旁的事,连忙抱拳,道了声谢,便带领着一众人马急匆匆地往后门处走了。 他们刚走没多远,陈莹就率先回过神来,不自觉地扯住沈卿的袖子,结结巴巴道:“沈……沈卿,你这般欺骗那个周护卫,不会……不会有事吧……” 朱圆显然也有些吓傻了,只是她向来都喜欢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张了张嘴道:“可是……可是那是小郎君不让我们说出他的行踪,我们也不过是听小郎君的命令行事罢了……” 沈卿却没心思去顾及她们两人乱糟糟的心情,确定那群人走远后,她看向了俞子涵躲藏的那棵大树,挣脱了陈莹扯着她袖子的手,慢慢走了过去。 少年果然还在树后,此时他坐在地上,双膝并起,双手抱着腿,秀气的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双微挑的凤眸有些空洞。 那竟似乎是在……发呆? 沈卿愣了愣,心头的酸涩和思念之意在见到少年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不安和茫然后,似乎再也无法抑制,仿佛决堤般倾泻而出。 这个她当初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孩子,在她离开前,明明还只是个没比她的膝盖高出多少的小萝卜头,总是喜欢抱着她的腿,软软糯糯地撒娇。 怎么一眨眼间,就这么大了?已是长成了一个有着满腹自己的心思的小少年了。 少年虽然在发呆,但显然警惕性很高,在沈卿走到大树后,便立刻回神抬起头来,有些戒备地看了沈卿一眼。 在触到沈卿的眼神时,他微微一愣。 第5章 眷恋 那双澄澈杏眸中的心疼和柔软仿佛一根针一般,在他心上最柔软的地方轻轻一刺,瞬间,他的心都仿佛潮湿一片。 莫名的,他竟觉得那眼神有种遥远的让人眷念的感觉。 原本满心的戒备和敌意在那样的眼神注视下,瞬间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无法张牙舞爪,少年猛地移开了视线,干净清澈的嗓音带着几分突如其来的潮意道:“方才多谢了,就算……我以后不在这个府里了,我也会想办法报答你们的……” 不在这个府里? 沈卿注视了少年的头顶一会儿,突然,走到他面前蹲下,一双眼眸柔柔地看着他,道:“你是我们的小郎君,你不在府里,还能在哪儿?” 俞子涵顿了顿,不自觉地抬眸,再一次迎上了面前女子的眼神。 不止眼神,就连声音和给人的感觉,也好熟悉…… 与多年前在他生命里出现过的那个被称为“母亲”的女人,有点像…… 但那到底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不满三岁,许多记忆都是模模糊糊、残缺不全的,他便是拼命回想,也时常分不清,哪些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哪些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太过渴望而生出的幻想。 而且,他母亲突然失踪的时候是二十二岁,如今理应是三十多岁的妇人了,又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个年轻的侍婢。 俞子涵想到这里,再次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我讨厌我父亲,我不要再在这个府里待下去了。” 沈卿一愣。 俞子涵这话一出,埋在他心底的委屈就突然泄洪一般涌了出来,他头一次无法控制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女子面前吸了吸鼻子,道:“我讨厌他,如今他有了那么多姨娘,理应很快就能有新的孩子了,也不会再需要我了。 不对,他本来就不怎么需要我的,这些年来,不管我做得多么好,学堂里的先生再怎么表扬我,他都不在乎。 就算我后面故意跟他使坏,不好好学习,不好好做学堂里的作业,他也不在乎……” 俞子涵说着,把自己的腿抱得更紧了一些,仿佛受了伤的小动物在自我保护一般,嗓音微哑,带着几分恨意道:“他如今也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父亲了,这里也变得越来越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家。 既然如此,我不如离开这里,反正他如今有这么多姨娘陪着,也不会再感到寂寞了……” 沈卿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随着少年的话,一点一点地紧缩了起来。 她缺席了他人生重要的十年,在回到这个世界后,她想方设法打听余九清和俞子涵的事,然而当朝丞相和他唯一的嫡子的事情,外头可没几个百姓敢随便议论。 特别是俞子涵,她多方打听,也只知道,俞子涵先前被称为小神童,据说他五岁就能作诗,六岁就能写文章,其惊才绝艳的程度,丝毫不逊色于他的老父亲,甚至有不少人展望,他能紧跟他父亲十三岁高中进士的步伐,成为这世间的又一颗明珠。 然而,这几年,他不知道为什么,性子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但学业一落千丈,还到处寻滋闹事,简直要成为这京城里的又一个小恶霸。 世人震惊之余,无不万分惋惜,好好的一个小神童,竟然眼看着就要陨落了。 沈卿看着面前的少年,暗叹一口气,正想说什么。 不远处,突然又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听声音,显然是从后门的方向过来的! 沈卿心中掠过一抹不好的预感,面前的小少年却比她反应更快,一把抓住她,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低声道:“啧,定然是周回他们察觉到不对劲回来了……” 被动地跟自己儿子藏了起来的沈卿:“……” 瞧这熟练劲,还不知道是第几次跟自己身边的人躲猫猫了。 看到身旁的小少年小心翼翼地侧过半边头颅,透过灌木丛的缝隙朝外张望,沈卿好笑又无奈,很想跟他说,这一回他大抵逃不过去了。 因为朱圆和陈莹还在外头呢。 没有她在身边帮忙周旋,那两个小丫头可瞒不过俞九清特意派在自己儿子身边的人精。 果然,不过几息功夫,外头就传来周回低沉压抑、带着一丝紧绷的声音,“小郎君,请出来罢。” 俞子涵身子微微一僵,只是依然没动,显然还抱着一丝侥幸。 周回沉声道:“这一个月你一直在被郎主关禁闭,郎主知晓你心情不好,今日的事情,郎主应该不会太与小郎君计较。只是,若让郎主知晓,竟然有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婢妄图……” 俞子涵身子微颤,双手猛地紧握成拳,一下子站了起来,转身咬牙瞪着面前似乎松了一口气的男人,整个人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强行压抑着某种情绪道:“我的事情与她们无关!是我威胁她们,不许把我供出去的!” 沈卿看了俞子涵一眼,也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身后。 外头果然是方才追过来的那群大男人,脸色煞白一片的朱圆和陈莹被围在他们中间,两个人似乎互相搀扶着才没有就这样狼狈地瘫在地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周回沉沉地看了一眼俞子涵身后的沈卿。 方才那个女人的态度太过自然,寻不出一丝破绽来,以至于他竟就这样被骗了过去。 要不是他匆匆走到一半,突然想起她身旁那两个侍婢的神色有些古怪,眼神似乎一直在瞟着身旁的一棵大树,心里起了疑心,临时折返回来看了看,只怕小郎君现在已是逃之夭夭了! 真是……可恶奸猾的女人! 察觉到了周回眼中对她的不满,沈卿微微挑了挑眉,在心里哎呀了一声,有些亡羊补牢地微垂脑袋,做出一副低调的模样来。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她不适合在这个府里太出风头。 她却没想到,俞子涵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周回眼中的敌意,眉头微皱道:“我说了,这一切都是我威胁她们做的,周回,你不会要把她们告状告到父亲面前吧!” 第6章 那绝对不是夫人 周回眼皮微掀,恭恭敬敬地朝俞子涵行了个礼,道:“属下没必要与小郎君说谎,这种涉及小郎君安危的事情,属下自是要禀告郎主。” “你!” 俞子涵脸色一青,显然有些急了。 “小郎君既然知晓请求她们帮您遮掩,她们定会受到惩罚,又为何铤而走险把她们牵涉在内?” 周回模样恭敬,说的话却堪称冷血、毫不留情,“先前也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不是吗?”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俞子涵心中某个伤疤,小小的少年浑身微震,脸色青白地看着周回,似乎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沈卿不禁眉头微蹙,看到俞子涵眉眼间拼命想掩盖的恐惧和不安,心底突然有团火不停地往上拱。 那家伙。 这些年。 到底。 是怎么养育她的孩子的! 不是说让他一味地溺爱,但至少,也不能让孩子流露出这种仿若被强权打压、自己却无能为力的表情! 沈卿很少有这般不冷静不理智的时候,但看着面前的小少年,她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睛,有种下一息就要控制不住自己跑到那男人面前和他大吵一架的感觉。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散漫的清透嗓音响起,打破了这稍显沉重的气氛,“哎呀,周回,就是因为你老说这样的话,才讨人厌。小郎君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对孩子说话可不是这样的。” 却见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和周回一样的藏青色袍服的瘦高男子,他双手抱臂走了上来,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意,看着沉着一张脸的俞子涵道:“放心吧,小郎君,郎主再怎么冷血无情,也不是个仗势欺人的人,既然你说这几个侍婢只是受你威胁帮了你,郎主顶多责罚她们一顿,让她们知晓知晓做事的分寸,不会太过头的。” 俞子涵嘴角紧抿地看了那男人一眼,没说话,只是眼中带着一股子仿佛火烧般的戾气。 陈川微微一愣。 啧,小郎君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啊。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是一连串男女声交杂的“小郎君”的呼喊。 显然是俞子涵身旁其他人找过来了。 俞子涵收回视线,眼帘微垂,低低地道了句:“罢了,我回去了。” 说着,迈开脚步,走向正焦急地跑向他的一群人。 只是,在和沈卿擦身而过时,沈卿清晰地听到他小声道了句:“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沈卿有些怔然地看着俞子涵虽然带了几分郁闷和低沉、却依然挺得笔直的稚嫩背影,一颗心微酸微软。 这十年来,她虽然没有陪在他身边,但他似乎一直有在好好成长。 不知不觉间,也长成一个有担当的小男子汉了。 俞子涵刚走到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的一众人面前,一个二十多岁的侍婢就激动地一把将他揽入了怀中,脸上还带着没有消退的慌乱,道:“小郎君,你到底去哪了!你快要把奴婢吓死了知不知道!” 因为她抱得太紧,俞子涵一时无法呼吸,有些无措地挥舞着手臂。 旁边一个看起来和俞子涵差不多大、穿着统一的灰白色家仆服的小少年笑嘻嘻道:“香巧姑姑再这样抱下去,小郎君没事都要变有事了……” “呸呸呸,钱钊生,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香巧连忙瞪了那叫钱钊生的小少年一眼,但抱着俞子涵的手也松开了,上上下下打量了俞子涵一番,确定他完好无损后,才彻底放下心来,有些心疼地道:“走吧,小郎君,我们回去,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你的家啊……” 她也不是不明白小郎君的心情。 自小没了亲娘的孩子,总是要比旁的孩子苦命的。 何况,郎主还总是那么一副……对小郎君爱答不理的模样,这些年还越发荒唐了…… 若夫人还在,小郎君和郎主何至于此,这个家又何至于此! 那些狐狸精,又哪有机会霸占不属于她们的位置,做着她们的春秋大梦…… 就在这时,香巧无意间朝不远处扫了一眼,顿时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整个人僵住了。 那……那不是…… 夫人?! 不,不可能!夫人怎会在这里!而且……而且,仔细看看,她跟夫人,其实还是有所差别的…… 沈卿一直注视着俞子涵那边,自然立刻便察觉到,香巧发现她了。 香巧是她先前的贴身侍婢,也是跟在她身边时间最长、她最信任的侍婢。 没想到,香巧留在了子涵身边。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沈卿暂时还不打算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早就想到这回进到丞相府会遇到熟人,因此进来前,她做了一些准备,稍微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容貌。 说是改变容貌,其实也就是修改了一下自己的眉型、发型、肤色,以及在自己左边眼角处点了颗小痣,跟她以前相比,还是有七八分像的。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天底下也不是没有长得像的人,何况她的年龄是天然的掩饰神器。 二十多岁的女人和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还是不太一样的。 因此,沈卿十分坦然,做出一副腼腆乖顺的模样朝香巧行了个礼。 香巧半响回不过神来。 眼前这个仿佛夫人从她的记忆中走了出来的女子,让她整个人彻底懵了。 只是理智告诉她,她不可能是夫人。 夫人不可能这么年轻,也不会用这样的神情跟她行礼…… 最要紧的是,若夫人回来了,不可能会装作不认识她和小郎君! 因此,那不是夫人,绝对不是夫人! 俞子涵也察觉到了香巧的不对劲,不禁看了她一眼,问:“香巧,怎么了吗?” 香巧有些狼狈地收回视线,“没什么。” 只是眼角余光,依然忍不住不住地往那女子的方向瞟去,整个人显得恍恍惚惚的,心里那陡然满溢的心情,说不出是渴望还是哀伤。 那不是夫人,不是夫人。 绝对……不是夫人! 看着俞子涵和香巧他们走远后,沈卿才收回视线,朝还眼神不善地瞪着她的周回垂眸低声道:“方才骗了周护卫,是奴婢错了,还望周护卫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 周回见这女人连求饶都求得这么平静坦然,不禁扯了扯嘴角,道:“希望你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罢了,反正会有人教会你规矩。” 说完,一甩手,转身便走。 沈卿看着他那不带一丝情面仿佛铁一般强硬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心里方才那簇火苗又隐隐有烧起来的迹象。 那家伙竟然让这样一个男人跟在子涵身旁。 子涵是他要看守的犯人还是俘虏?! 他走后,其他人也很快跟着离开了,这一小片地方又变回了最开始的清静,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般。 但显然,终于回过神来的朱圆和陈莹没法只是把它当成一场梦,回想起方才那个冷血护卫说的话,陈莹简直都要哭了,“怎么办?那周护卫不会……不会真的要把我们告到郎主那里吧?要真是那样,我们在这个丞相府肯定待不下去的!” 第7章 小郎君的珍宝 她们哪里想到不过是去吃个饭,就有这样的无妄之灾! 她们不过是初来乍到,连府里各个主子的情况都没摸清楚呢,又哪里知道,不过是帮自家小郎君一回,就犯了大错。 就连朱圆也乐观不起来了,咬着下唇,脸上尽是不安之色。 沈卿一颗心还在俞子涵那里,又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道:“现在一味担心也没用,先去吃饭罢。” 反正,她也没打算一直在这府里当侍婢。 她只需要在她的身份彻底暴露或混不下去之前,查出她想知道的一切就行。 若是情况太糟糕,她如今好歹还是这府里正儿八经的女主人,不管她和俞九清以后能不能继续走下去,她总不至于在自己家被人欺负了。 …… 另一边,俞子涵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十分不满地瞪了周回一眼,才走了进去。 钱钊生笑嘻嘻地跟在他后头,道:“小郎君,你还总说自己不是孩子,方才你瞪周护卫的行为,不是孩子是什么?” “你才是孩子,你全家都是孩子。” 因为逃跑失败,又无端害三个无辜的侍婢遭殃,俞子涵心情十分不爽快,回到房间后想了想,便转身又要出去。 香巧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小郎君,你又要去哪?” 俞子涵抿了抿唇,清朗好听的少年嗓音中带着一丝不甘愿和压抑,“我要去找父亲。” 在周回把那三个侍婢的事情告诉父亲前,他必须找父亲谈谈。 他不能再让无辜的人因他而遭殃。 何况,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让那个侍婢受到任何伤害…… 即使,因此,他要主动去求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父亲…… 香巧有些意外,近几年,小郎君和郎主间的关系急剧恶化,别说小郎君主动去找郎主了,有时候郎主过来,小郎君也是闹脾气不愿意见的。 她方才去晚了,没听到小郎君和周回间的对话,因此一时想不到他突然要去见郎主的原因,但刚刚才发生了那么一件事,用头发丝想都知道小郎君这时候去见郎主绝不是为了什么孝顺的理由。 许是方才被那个肖似夫人的侍婢冲击到了,她现在颇有些心力俱疲,暗叹一口气,道:“小郎君方才闹了这么一通,定然累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何况这个时辰,郎主理应还没回来。” 俞子涵的脚步顿了顿,垂下纤长的眼睫,有些瓮声瓮气地道:“也对,父亲向来不到要灭灯的时候都不会回来的呢。” 香巧自小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哪里听不出他话语中的落寞和憋屈,不禁喃喃道:“小郎君……” “罢了,父亲什么时候回来,都与我无关。” 俞子涵脚步一转,便走回了内室,似乎是打消去找自己老父亲的想法了。 香巧又心疼又无奈,还有着几分无力。 只是,她自己现在也是乱糟糟的,实在抽不出心力去安慰自家小主子,嘱咐钱钊生看着小郎君后,便难得地把自己从小主子的事情中抽身,下去歇息了。 这从方才就萦绕着的悲愤气氛可半点影响不了钱钊生,他应了香巧的嘱咐后,便用与平常一般轻快的脚步进了内室,刚想和自家小郎君插科打诨几句,让他不要总摆出一副被人欠了十万两银子的模样,就被几乎要把整个内室都翻过来的小郎君吓到了。 他怔了怔,小心翼翼地在满地狼藉中寻找着落脚点,边道:“小郎君,你这是怎么了?你便是存心给香巧姑姑找不痛快,也没必要把自己睡觉的地方弄得这么乱七八糟啊。” 这不是反而给自己找了不痛快么! 俞子涵正眼都没给他一个,整个人趴在一个半人高的箱笼旁不停扒拉,好一会儿,他眉眼一松,从箱笼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长条形的箱子,放到地上打开,从里面珍宝般地捧出了一副显然被精心保存着的卷轴。 自小和自家小郎君一起长大的钱钊生立刻就认出了这是什么,有些怔然,“这不是……夫人的画像么?” 夫人,也就是他们小郎君的亲娘十年前突然失踪了,至今不见踪影。 小郎君身边只有这么一副夫人的画像,这十年间,钱钊生跟着自家小郎君看了无数遍,熟悉得即便他不会画画,也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把它临摹出来。 小郎君把这幅画像当成自己的宝贝一般,平时都是把它藏在箱笼深处好好保管着的,就怕被虫子咬了被小偷偷了,也就逢年过节、或是小郎君非常想自己亲娘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看上几眼。 他这会儿怎么突然把这幅画找出来了? 俞子涵依然没搭理钱钊生,他看着手中的画卷,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地上,一点一点地铺开。 顿时,一个美丽端庄、脸上带着深深笑意的年轻女子慢慢出现在他们眼前。 却见她穿着一身水绿色及胸襦裙,外头披着一件月白色海棠花纹的大袖外衫,整个人十分随意、甚至带着几分慵懒地靠坐在一个水榭旁,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几个月大的虎头虎脑的小婴儿。 许是刚做了母亲的缘故,她身材微微丰腴,浑身上下都仿佛萦绕着一股让人向往的柔和气息,抱着怀中那婴儿的动作极致温柔怜惜,那种感觉,便是只是透过眼前这张薄薄的纸,都能传递过来。 据香巧说,那是郎主在小郎君满月那天,替他们母子俩画的。 据说郎主在画这幅画时,脸上一直带着笑。 只是,每每想到郎主那张冰封千里给人无限压迫感的脸,钱钊生都会觉得,香巧姑姑定然是在骗人吧,或者是她记错了。 郎主那样的人竟然会笑?他便是在梦中也不敢这样妄想啊! 不过,这样一幅充满着柔情气息的画竟然出自郎主之手,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钊生。” 俞子涵的手缓缓拂过面前女子的面容,神色有些恍惚地道:“我今天,见到我母亲了。” 钱钊生被自家小郎君吓了一跳,都没心思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什么?!” 他眨了眨眼,突然快速走上前,一脸郑重地摸了摸自家小郎君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喃喃道:“没发烧啊。” 俞子涵:“……” 心里再多的感慨都要被面前这个不解风情的人给搅混了,俞子涵一把拍开他的手,说不出的郁闷道:“你才发烧。我的意思是,我见到了一个,跟我母亲很像的人。” 钱钊生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摇了摇头呻吟道:“完了,完了,小郎君,小人知晓你从小就很渴望再见到夫人,但渴望得出现幻觉可就严重了……” 俞子涵忍了忍,终是忍不住抄起旁边一本书狠狠地敲了面前的少年一记,愤愤道:“你才出现幻觉了,我一开始还以为我感觉错了,但……” 如今看着这幅画,他才发现,那何止很像。 除了一些细微的差别,那个侍婢和画中的母亲,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止模样像,竟然连给人的感觉,也很像。 钱钊生可怜巴巴地捂着自己被敲痛的额头,看到面前少年出神伤感的神情,他微微一愣,眼眸一下子睁大,似乎终于听进了他方才那些话,“你说的难道都是真的?真有那么一个……和夫人很像的女子?就在这个府里?” 俞子涵已经话都不想跟他说了,只白了他一眼。 “那,”钱钊生感觉自己被小郎君嫌弃了,连忙绞尽脑汁,想说些有用的话出来,挽回小郎君对他的印象,“这件事,可绝对不能让郎主知道!” 第8章 我才不会让给父亲 钱钊生打开这个话茬后,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好,紧张兮兮地道:“我娘先前可是跟小人说,夫人刚失踪那几年,有不少人为了讨好郎主,故意找了一些和夫人长得像的女子送给郎主,郎主为此大发雷霆了一番,后来就没人敢送了。 郎主后来把所有夫人的画像都收了起来,不给外人看到的机会,也不许外头流传夫人的画像,似乎也是想杜绝那些人再送那些女子过来。 我娘把小人当成孩子,可不会把真实的情况跟小人说,后来小人偷听到府里其他下人说,郎主那时可不止发了雷霆大火,还把那些送过来的女子都……都砍了! 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很像夫人的女子出现在这府里,被郎主知道的话……” 说着,用右手比出一把手刀,在自己的脖子处划了划。 这些事情,俞子涵先前就听钱钊生说过了,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想起那个女子眼中的疼爱和温柔,连忙道:“我自是不会让父亲知道这件事!” 看到俞子涵的反应,钱钊生不禁啧啧道:“小郎君,你好像很喜欢那个女子?你不担心她是坏人吗?” 至少,先前那些被送过来的据说和夫人很相像的女子,都是别有所图的。 这些事的厉害,作为丞相府嫡长子的俞子涵自是比钱钊生更清楚,他静默片刻,低声道:“她不是坏人。”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仿佛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笃定。 钱钊生眼眸微睁,忍不住对那个女子有些好奇了,他盘腿坐在自家小郎君身旁,看着画中的女子道:“如果,她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又与夫人长得很像的话,就算她被郎主发现,郎主也不一定会砍她呢,说不定还会把她收为小郎君第七个姨娘,这样想想也不错吧……” “胡说八道什么!” 俞子涵却像听到了什么恶心至极的话一般,内勾外翘的凤眸里似乎瞬间燃起两簇火焰,满脸嫌恶地道:“现在的父亲,才配不上她。而且……” 顿了顿,他喃喃地道:“她是我发现的,我才不会让给父亲……” 不管是母亲,还是和母亲相像的那个女子,他都不会让给父亲。 现在的父亲才配不上,谁都配不上! 另一边,因为未知的、肉眼可见不会乐观的未来,陈莹和朱圆连吃晚饭的胃口都没有,随便扒拉了几下,就愁眉苦脸地回寝室了。 寝室里空无一人,方才她们吃饭的时候也没见到木双双,也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 不过晚饭后到规定的熄灯就寝时间,原则上属于个人支配时间,她们也没兴趣知道木双双去了哪里。 一回到寝室,陈莹就软着身子瘫在了床上,哭丧着一张脸道:“明天一早咱们可能就要收包袱走人了,这样一张香香软软的床不睡白不睡,我今晚就躺在上面了,你们别叫我起来!” 朱圆撇着一张嘴道:“被赶出丞相府还是小事,就怕被赶出去前还要被折腾一番。我可听说丞相府对下人的惩罚很恐怖的,动不动就把人打得鲜血淋漓、断手断脚……” “嗷嗷嗷朱圆你别说了!” 陈莹一脸崩溃地抱起枕头把自己的头埋了起来,一脸老娘就要当鸵鸟的表情。 沈卿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们,眼中却掠过一抹戾气。 若还是她当家的时候,这种事对她来说就是小事,别说惩罚了,她顶多就是口头教育她们几句,毕竟她们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看今天子涵那委屈难看的脸色,沈卿也拿不准,俞九清会怎么做了。 毕竟,如今当家的人,不是她…… 朱圆到底不愿意一直让自己处于这么悲观的状态中,往床边一坐,道:“我们也不用自己吓自己,说不定最后只是小小惩戒我们一番,什么事都不会有呢? 与其想这些事情让自己心烦,不如想想,等考核结束,我们会被分配到哪里做事罢!你们有想去的地方吗?我今天吃饭的时候看到厨房又大又亮堂的,就想着,要是我能被分配到厨房做事就好了,这样就能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了!” 陈莹被她转移了注意力,瞥了她一眼道:“你就是为了吃吧!” 朱圆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陈莹想了想,道:“我分到哪儿都行,我娘总说,我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手脚伶俐,干活勤快了,不管去到哪儿,不都是干活嘛。沈卿你呢?” 沈卿也走到床边坐下,笑笑道:“我也哪儿都行。” “呜,但重点是咱们得能留下来!” 陈莹呜咽着在床上滚了一圈,道:“最后咱们几个唯一能留下来的人不会是木双双吧?在进府前,木双双有跟我说过,她说她想去郎主或者小郎君的院子里服侍……” 朱圆嘴角抽了抽,撇了撇嘴道:“她的心思就差贴在额头上了!郎主和小郎君的院子是那么好进的吗?她对沈卿阴阳怪气,不会是怕沈卿抢了她的位置罢!苏管事又不是看长相选人的!” 先前木双双一次次找沈卿的茬,朱圆早就对她很不满了,此时说话也完全不带客气的,“就算不看长相,沈卿的脾气和处事方式都比她厉害多了,要是咱们几个真的有人有幸去服侍郎主或小郎君,那也肯定是沈卿!” 沈卿没搭话,折腾了这么一天,她有些累了,捂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时空纠察员虽然可以出入不同的世界,但也是有副作用的,出入不同的世界对身体的压力很大,因此时空纠察员是出了名的钱多事多又高危的职业。 这三年间,沈卿为了尽量缩短考核时间,几乎是无间隔地进出不同的世界,以至于身体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回到这个世界后,她就明显感觉自己的精神不如先前了,动不动就会累。 也不知道这影响是短期的,还是长期的。 陈莹不住点头赞同,“对啊,要是要选人去服侍郎主和小郎君,肯定选沈卿!你没见沈卿今天面对那个冷面护卫的时候,脸上不带一点慌张的。沈卿,到时候得了主子们的青睐,你可别忘记……” 陈莹话音未落,就见到了沈卿脸上的疲倦,连忙道:“你若是累了,就早点去洗漱休息罢,明天咱们卯时(凌晨五点)就要起床呢。” 沈卿看着陈莹笑了笑,站起来道:“好,那我先去洗漱了。” 看着沈卿离开的背影,陈莹不禁喃喃道:“我怎么看都觉得沈卿不像是干活的,怎么说呢,感觉沈卿就该是被人服侍的……” 朱圆也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虽然我还没见过郎主后院那些女人,但说不定沈卿比她们都要漂亮呢。 哎,说起来,我最不想的就是被分配去服侍那些个姨娘,我娘可说了,女人多的地方麻烦事就多,特别是大户人家的后院,可怕的事太多了,我肯定应付不过来。” 陈莹闻言,不禁赞同地拼命点了点头。 但一想到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卷包袱走人,也没心思想这些了,再一次用枕头埋着自己当鸵鸟。 下人居住的院子里有公共浴室,就是条件简陋了一些。 沈卿也不在意,随便烧了桶热水简单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就走了出去。 然而,没走两步,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打中了她的后背,随即,地上“咕噜噜”地滚落下一颗小石子。 沈卿脚步微顿,眼眸眯了眯,转头看向了一旁的围墙。 第9章 比亲娘还亲娘 这个公共浴室的地方比较偏僻,此时又恰好只有她一个人洗完澡出来,周围一时静得落针可闻,除了天上柔柔撒照下来的明净月光,和不远处从院子的石灯里蔓延过来的微弱灯光,再没有旁的光源。 换做旁的侍婢,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飞了。 沈卿看了没一会儿,就见一张脸小心翼翼地从围墙后面探了出来,见到正一脸淡然地看着他的沈卿,似乎反而被吓了一跳,片刻,才扬起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利落地翻过了围墙,压低声音道:“你就是今天帮了小郎君那个侍婢吧?我一眼就认出你啦!小郎君让我来跟你说几句话。”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啧啧感叹。 这女子简直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跟夫人果然很像啊! 但这天底下什么人都有,他娘先前也说了,夫人刚刚失踪那会儿,很多别有用心的人甚至想冒认夫人,那时候出现的女子,跟夫人或多或少都是相像的,甚至有几个女子,连她们这些夫人的身边人都一时看岔了眼。 因此,会出现这么一个跟夫人长得很像的侍婢,也正常罢。 沈卿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子涵身旁那个小厮,她记得,当时香巧唤他……钱钊生。 他定然就是钱娘的儿子了。 沈卿眼眸微弯,看着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亲厚,道:“小郎君让你说什么?” 钱钊生微微一愣。 虽然他没有小郎君聪明,但这一刻,他也觉得,这女子不是坏人! 在女子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他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道:“小郎君让你不要担心,他定会护你们周全的,还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不要留在丞相府比较好,小郎君可以帮你介绍,去别的人家家里做事。” 沈卿微愣,眸光微转,“为何?” 这个问题要他怎么回答啊!难道要说,你留在这里,随时可能会被他们郎主砍了么? 见面前的少年支支吾吾的,显然不愿意回答她,沈卿暗叹一口气,又问:“小郎君在这府里,可是过得不愉快?” 虽然那个问题她很在意,但现在时间不多,随时会有旁的侍婢过来,她也没时间慢慢挖他的话,只能趁机把想问的其他问题先问了。 这女子今天都见到小郎君离家出走未遂这件事了,他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应该不算过界吧? 钱钊生点了点头,道:“小郎君跟咱们郎主的关系不怎么好。” 他这话都算收着了,小郎君和郎主的关系何止不好,简直就比仇人好不到哪里去。 两父子会相处成这样,也是让人唏嘘。 沈卿眼中寒光微闪,垂了垂眼帘道:“除了这个原因,还有旁的原因吗?例如,这府里可有人欺负他?” 在听到俞九清往后院抬了六个女人后,沈卿除了失望和恍惚,首先感觉到的便是担忧。 后院女人的心思何其深沉,为了往上爬,她们什么都能做出来。 而占据着丞相府嫡长子这个身份的俞子涵,无疑是她们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子涵身边有钱娘和香巧,但沈卿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啊,欺负?这府里除了郎主,还有人能欺负小郎君吗?” 但她显然问错对象了。 却见面前的少年一脸懵懂地挠了挠后脑勺,一副不懂她为什么问出这个问题的表情。 沈卿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刚想换一种更简洁易懂的问法,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若隐若现的说话声。 钱钊生立刻僵了僵,也没心思继续和沈卿说话了,快速说了句“我先回去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小郎君的话,我会再来找你的”。 就快速跑回围墙边,像只猴子一般三两下地翻出去了。 沈卿一肚子的困惑只能哽在了喉咙里,让她有些无奈地望了望天。 说实话,她都做好要遭受一番惩罚的准备了,但子涵那责任心爆棚的小屁孩明显不愿意让她们因为他遭殃。 他要怎么做?今天听他和周回的对话,先前应该也有人因为类似的事情遭受了惩罚,而子涵那时候显然什么也做不了,如今他和俞九清的关系越发紧张,他想阻止俞九清惩罚她们,理应更难。 这般隐瞒身份进到丞相府,果然做什么都不方便,连打探消息也难。 就在这时,方才那阵说话声渐渐近了,沈卿眼前慢慢出现了两个并排走在一起低声说着话的侍婢。 她们两个说话说得入神,一时没有发现沈卿的存在。 沈卿立刻不动声色地躲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凝神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 “……小郎君今天那事儿闹大了!这不,蒋姨娘今晚又给小郎君送汤去了,说怕小郎君受惊,特意熬给小郎君安神定心的。呸,谁不知道她存着什么心思呢!” “别说蒋姨娘了,其他几个姨娘见讨好不了郎主,这力气不得全往小郎君那边使么?曹姨娘不也隔三差五给小郎君送亲手做的衣物么?啧,简直比亲娘还亲娘。 别看她们现在这般讨好小郎君,一旦她们有了自己的亲骨肉啊,小郎君的利用价值就没了,到时候小郎君的处境可就惨了。”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啊……这么多姨娘里,也就康姨娘看着大气一些,平日里也不会特意讨好小郎君,跟小郎君也是正常说话,没有那股子卑躬屈膝的小家子气。” “也不看看康姨娘是什么人,虽说人家是庶女,但也是堂堂戚国公府的庶女,戚国公府可是出过好几个贵妃和皇子的!现在府里很多人没有明说,其实都在暗暗讨好康姨娘呢,都在打赌,最终会成为丞相府正牌女主人的人是康姨娘……” “不会吧,那我们是不是也要加紧时间去讨好一下康姨娘啊……”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了浴室里,声音也越发模糊了。 沈卿紧了紧手中抱着的脏衣服,好一会儿,才从大树后走了出来。 她突然便明白了子涵今天想离家出走的心情。 若到时候,她确定俞九清是真的负了她,负了子涵,她干脆带上她的宝贝儿子远走高飞算了。 以她先前在这个世界打下的根基,要养活她和子涵一辈子,不是一件难事。 当晚,沈卿多少有些失眠了。 刚回到这个世界发现已是过了十年,她是有些懵的,后来打听到丞相府已是变了个模样,以及俞九清纳了几房侍妾,她心里虽然堵得慌,但没什么真实感。 但随着今天来到丞相府,再次见到子涵,听到传闻中那几个姨娘在府里的情况,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她认识的丞相府了,俞九清,也不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俞九清了。 这一切她早已有预料,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沈卿在床上翻了翻身子,身子虽然极度劳累,却无论如何也睡不觉。 今晚,只怕是个不眠夜。 第二天,沈卿几人天没亮就起了床,开始她们第一天的考核。 昨天临睡前,苏管事便遣了人过来说,明天会派人先带她们熟悉一下府里的情况,后天才正式给她们分派事情做。 被派来带她们的是昨天跟在苏管事身旁的一个二十来岁看着便十分精明能干的侍婢,名唤秋云。 沈卿暗暗看了秋云一眼,见她脸色无异,便知晓,周回还没把她们的小报告打上去呢。 陈莹和朱圆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脸上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简单跟她们说了丞相府的规矩后,秋云便带着她们熟悉整个丞相府,木双双听得十分认真,似乎恨不得拿笔把秋云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别的不提,论事业心,木双双确实让人佩服。 快到中午时分,她们终于走到了丞相府差不多最里面的位置,秋云突然停下脚步,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道:“再往里走,便是郎主和小郎君歇息的院子,也是咱们丞相府守备最森严的地方。 平日里,若没有主子们或陈总管的许可,任何一个仆从都不可以踏进里面一步,违者……就别怪刀剑不长眼了。 别怪我不提醒你们,先前可是有不少不听话的仆从就这样白白丢了小命。” 这后果可比发卖或赶出丞相府恐怖多了,陈莹和朱圆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颤了颤,感觉自己一条小命凉嗖嗖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快!给我传鲁神医!一盏茶之内如果我见不到鲁神医,你们都给我统统人头落地!” 第10章 也太让人嫉妒了 沈卿几人立刻便被这阵厉喝声吸引了注意力,转头一看,只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着天蓝色袍服、长相文气、三十岁上下的男人。 虽然过了十年,相识之人的容貌都有了不少改变,沈卿还是立刻就认出来了,那是一直跟在俞九清身边的大总管——陈立。 在她认识俞九清之前,陈立就在俞九清身边了,他是俞九清年少时从牙婆手中买下来的,向来只对俞九清忠心不二,便是以前的沈卿,在他眼中大抵也只是一个和自家主子关系亲密的外人。 沈卿看着他脸上慌张急躁的表情,眉头微蹙。 许是一直跟在俞九清身边的缘故,陈立把俞九清身上的淡漠和清冷学了个九成九,像现在这样的表情,几乎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 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有可能是——俞九清出事了。 而且,还不是小事。 秋云看到这情况,也心知不好,连忙低声道:“看来有事情发生了,我们先回去。” 朱圆和陈莹也忍不住慌张了起来,想也没想地跟上了秋云,木双双一脸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的表情,频频地回头张望。 沈卿回头看了一眼完全没心思关注周围事物的陈立,嘴角微抿,也转头离开了。 事实证明,不管主子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不是涉及到丞相府危急存亡的大事,都与他们这些底层的仆从无关。 中午用过午膳后,秋云带着她们熟悉了丞相府的日常事务,又一脸严肃事无巨细地跟她们说了丞相府里的规矩,最后丢下一本规矩手册,让她们明天之前必须熟背后,便放她们自由了。 饶是如此,她们自由的时候,天也已是擦黑了。 陈莹哭丧着脸看手中那本密密麻麻挤满了字的小册子,道:“咱们早点吃完晚饭回来背书罢,明天一早要考核呢,秋云姐可是说了,明天考核不通过直接就收拾包袱出府,虽然……虽然等昨天那件事传到郎主耳中,我们可能也要出府就是了……” 朱圆闻言,仿佛想起什么道:“对了,方才我去茅房的时候偷听到了一件事,本来刚刚就想告诉你们来着……郎主好像受伤了,短期内估计没心思管我们这几个小小的侍婢,也许等郎主养好伤后,就会把昨天那件小事忘了呢。” 毕竟一直担忧也是很耗心神的,原本以为很快会到来的惩罚到现在都没有影子,朱圆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早已是松了,现在都有心思开玩笑了。 陈莹一愣,想到早上那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大喝着让人去请鲁神医的模样,压低声音道:“受伤的真的是郎主啊?看早上陈总管那么焦急,郎主的伤应该不轻罢。” 早上遇见陈总管后,秋云就跟她们介绍了陈总管的身份。 毕竟陈总管从身份上看,是总管丞相府所有事务的人,但据说这几年陈总管已是逐渐把管家的权利下放到了底下的一众管事手中,他就专心服侍郎主一个人了。 朱圆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啊,我偷听的那个侍婢也只是说了一嘴,她应该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听回来的吧。” 这样的大户人家,主子间的事情可不是能随意讨论的,只是架不住会有些小道消息流出来。 陈莹连忙双手合十,“那就菩萨保佑,郎主伤好之后就忘了咱们昨天的事情吧……” 她们两个说得兴起,没发现沈卿由始至终都没有加入她们的谈话。 沈卿眼帘微垂,半响,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先去吃饭罢,我有条手帕不见了,要回去找一下。” 朱圆和陈莹一愣,下意识道:“我们陪你去找。” “不用,”沈卿朝她们笑笑,道:“你们吃完饭后不是还要去背那本规矩手册吗?手册上的内容我基本上都记下来了,你们就不要耽误时间陪我了。” 说完,仿佛没看到朱圆和陈莹脸上那震惊的表情,朝她们摆了摆手,便转身折返回她们方才过来的地方。 直到看不到沈卿的身影了,陈莹才回过神来一般道:“沈卿骗人的吧?这个册子这么多字,她不过方才翻了一翻,就都记下来了?” 如果是真的,也太让人嫉妒了吧! 不但长得美,头脑又好!她越来越觉得,沈卿跟她们一样是服侍人的侍婢,实在是太浪费了! 沈卿离开陈莹和朱圆后,便径直往丞相府最里面走,最后在今天早上见到陈立的月洞门外停住了。 月洞门两边各站着一排神色森严一身煞气的侍卫,足以让普通人望而却步。 沈卿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动声色地看了那些侍卫一眼。 侍卫的人数明显比上午时多了,俞九清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月洞门里隐约出现了两个清瘦矮小的身影,沈卿微微一愣,几乎是立刻就认出来了,那两人是俞子涵和钱钊生。 却见他们走得很快,没一会儿,他们就近得沈卿能清楚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以及能听到他们间的对话了。 却见走在前头的是俞子涵,他白皙清秀的脸上是满满的憋屈和愤愤之色,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气一般,快速地往前走着。 跟在他身后的钱钊生一脸无奈,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小郎君……我的小郎君哎!小人的腿没你的长,拜托你行行好,走慢一些罢!” “我……我以后再担心他我就不姓俞!看他那一脸冷漠的表情,哪里像是伤重的样子了!还有力气赶我走呢!” “小郎君,人嘛,还是要对自己诚实一点的,你明明一听说郎主伤重就坐不住跑去看郎主,下次再有那样的事情你能不担心才怪。而且,你本来就是跟郎主姓的,你要是真的气郎主,干脆点把姓改了不就好了……” “闭嘴!你还真以为我很稀罕那个姓!” 要不是他怎么都逃不出这个府邸,他早就改姓沈了。 沈子涵可不比俞子涵好听多了。 沈卿看着他们,眼神微闪,刚想走上去,就见旁边突然走出了一个穿着水绿色高腰襦裙配同色大袖花鸟纹外衫的年轻妇人,她在一群侍婢的簇拥下,慢慢走向了俞子涵,一张美丽精致得近乎艳丽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礼节性的微笑,一双潋滟犀利的桃花眼看着停下了脚步的俞子涵,嗓音轻柔道:“小郎君可是刚刚看完郎主出来?” 第11章 与你何干 俞子涵脸上隐晦地掠过一抹厌恶,紧抿着嘴角道:“是,康姨娘也是来看父亲的?可是陈总管说,父亲如今谁都不见。” 沈卿眼神微沉。 原来,那就是康姨娘,那个出自戚国公府的庶女。 她记得,十年前,戚国公府还是个行事十分低调的权贵人家,把不声不响保平安几个字演绎到了极致。 即便他们家出过几个贵妃和皇子,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可以说,他们早已是退出了权力争斗的中心,因此,沈卿对戚国公府的印象并不深刻。 却没想到,如今他们会做出把自己家的小姐送进丞相府这般高调的事情。 那些会给俞九清送女人的人定然都有自己的目的,或是为名,或是为财,或是为利,只是沈卿阔别了这个世界十年,手上掌握的信息实在不足以让她分析这其中的深浅。 俞子涵话中的冷淡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来,康姨娘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依然笑容得体地道:“我知晓,郎主向来是不喜旁人去扰他清静的。但我听闻郎主受伤,又实在担心,陈总管说郎主如今谁都不见,但小郎君是例外罢。” 俞子涵很想直接否定,事实上,他只想尽快结束跟这女人的对话。 但她说得也确实没错,陈总管不给任何人进父亲房间,唯独让他进去了,虽然他进去没几息,就被父亲一脸冷漠地赶出去了。 俞子涵耐着性子“嗯”了一声,带着点讥讽道:“虽然陈总管让我进去了,但父亲也是不怎么待见我的,若康姨娘想通过我讨好父亲,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沈卿看着不远处的小少年,心头微紧。 这些内宅里乱七八糟的争宠斗艳,本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接触的。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到底还是受影响了。 俞子涵说的话十分不客气,康姨娘却用仿佛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轻声细语道:“我知晓你与你父亲之间有些误会,但你是郎主唯一的嫡子,郎主便是表现得再怎么冷淡,心里也定是有你的。 你再过几个月也要过十三岁生辰了,不好一直这般和郎主闹小孩子脾气了……” 她话说得轻柔,俞子涵脸上的烦躁却越来越重,最终,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一般,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冷声道:“我与父亲之间的事情与你何干?!” 康姨娘顿了顿,脸色依然淡然,柔声道:“小郎君不愿意听我说,我不说便是。我这回过来也没奢想见到郎主,只是心里担忧,实在坐不住,见到小郎君算是意外之喜。不知道小郎君可否告诉我,郎主如今情况如何?” 俞子涵脸上尽是隐忍之色,讥讽道:“父亲好得很,就不劳康姨娘费心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却忽地,和不远处的沈卿对上了视线,心里的烦躁和憋闷顿时仿佛被春风拂过,眉眼间下意识地便浮现喜色,快步走过去道:“你怎会在这里?” 沈卿瞥了不远处随着俞子涵看了过来的康姨娘一眼,朝俞子涵行了个礼,道:“奴婢正在四处寻找丢失的一条手帕,不知不觉便走到此处了。” 俞子涵早就不想跟那女人周旋了,趁机对沈卿道:“我刚好找你有一些事,你跟我来一趟罢。” 说着,示意沈卿跟上他,转身就走进了月洞门中。 沈卿微微挑眉,没有多说什么,跟着俞子涵走了进去。 月洞门两边的侍卫犹豫了一会儿,却终是没说什么。 俞子涵走得快,沈卿跟在他身后隔了一段距离,就在她经过康姨娘身旁时,她听到康姨娘身边一个侍婢小小声地、十分不满地道:“小郎君这态度也太过分了……” 他们姨娘虽然不是他亲娘,但好歹也算是他长辈。 何况,谁知道以后会怎样,说不定不久的以后,小郎君还要叫他们姨娘一声“母亲”呢。 等他们姨娘再生下一儿半女,分了郎主的心,这嚣张跋扈的小少年才知晓自己是多么可怜幼稚罢。 那侍婢心里的想法就差写在脸上了。 沈卿嘴角微扯,眼中有丝讥讽和烦躁一闪而过。 她不知道的是,她走远后,康姨娘还站在原地,有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淡声道:“这侍婢是谁?瞧着脸生得很。” 最要紧的是,这些年来越发乖僻任性的俞子涵竟然会主动接近一个侍婢,属实是奇事。 她身旁一个侍婢带着几分不屑低声道:“奴婢也没见过这个侍婢,听说苏管事这些天新招了几个侍婢,估摸是新来的人罢,瞧着有几分姿色,小郎君虽然年纪尚幼,但也到了该晓事的年龄了,不会是被这女人迷住了罢。” 康姨娘淡声道:“小郎君还没到能清楚识别人心的年龄,他母亲不在他身边,总归是少了一个指引他的人。春晓,你派个人,多多留意那个侍婢。” 那名唤春晓的侍婢立刻道:“是。 主子,你对小郎君真好,也就小郎君不识好人心。他亲娘都不知道抛下他到哪里去了,他还念念不忘的。 万幸郎主早就看清那女人的真面目了,这些年来不仅把关于那女人的所有画像都收了起来,还不许底下的人谈论那女人一句,若不是那女人至今不知所踪,郎主早就把她休了,也不用委屈主子只能当一个小小的姨娘……” 一开始那几年,听说还有人特意找了跟那女人相像的人献给郎主,后来因为郎主那些举动,所有人都猜郎主心里只怕恨极了那女人,别说找相像的女人了,识相的人都当那曾经的丞相夫人不存在。 呵,毕竟一个女人无缘无故失踪了十年,谁知道当初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如今郎主那般不待见小郎君,只怕也是因为那女人罢,这对他们主子来说,倒是一件大好事。 康姨娘瞥了身旁的侍婢一眼,淡声道:“春晓,注意言行。” 春晓顿时发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连忙闭嘴,低眉跟自家主子致歉。 康姨娘冷淡地看了春晓一眼,转身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嘴角含笑、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说起来,郎主的原配夫人当年也是一个名动大齐的风云人物,若是可以,我还真想知道她长什么样呢。” 另一边,沈卿一直跟着俞子涵走到了一个典雅清幽的院子前,远远的,她便见到了昨天才见过的周回和另一个男子站在院门前,见到她,他们两人显然都十分讶异。 周回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他本便长得粗犷,脸一臭,就显得更加可怕了。 俞子涵立刻满脸警惕地挡在了沈卿面前,沉声道:“她是我叫来的。” 周回身旁的那个男子笑嘻嘻地打圆场道:“小郎君,放心,周护卫虽然脾气差,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是吧?” 周回却显然不领情,依然沉着一张脸道:“只要小郎君不要总想着逃出府,不管小郎君做什么,小人都无权干涉。只是还望小郎君知晓自己的身份,不要轻易受奸人蛊惑。 小人不懂什么讲理不讲理,昨天的事情,小人已是禀告给了陈总管,要如何处置这女子,自是会有郎主去评判。” 那男子顿时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似乎彻底拿这块木头没辙了。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不满地瞪着她的周回,一时倒也分不清,他对她这满腔的敌意是真的为了子涵的安全,还是因为昨天被她戏耍了心里不爽生出的私心。 俞子涵似乎懒得再与他说什么,白了他一眼,就带着沈卿走进了院子里,径直把她带到了他房间里的小厅处,轻咳一声,似乎颇有些不自在地道:“你随意坐便是,我唤你过来,只是想跟你说一下,昨天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是解决了。” 沈卿微愣,有心想问他是怎么解决的,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俞子涵却已是径直说了下去,“我还想问问你,昨天钊生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沈卿正思索着俞子涵方才的话,脑子一时跟不上,问:“什么事?” 俞子涵快速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逃离般地垂下眼帘,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轻刮着桌面,道:“就是……你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做事的事。 我已是帮你找好地方了,魏其侯府,你知晓罢?在那里做事不会比这里差,而且……而且我认识那里的主人,我会拜托他关照你的。 只要你愿意,过几天,我就找机会让你离开这里。” 沈卿微愣。 这小家伙竟然是找了江成熠帮忙。 魏其侯府,她当然知晓,甚至熟悉得很。 只是,她进丞相府的目的还没达成,自是不会现在离开。 而且,她也很好奇,这小家伙为什么这么希望她离开这里。 沈卿看着明显地逃避着她的视线的俞子涵,眼神不自觉地转柔,道:“在奴婢回答之前,奴婢能问问小郎君,为何一定要奴婢离开这里吗?” 俞子涵一时语塞。 他要怎么跟她说,她不能被父亲发现,否则会大祸临头的。 而且,他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 就在这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巨响,沈卿和俞子涵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却见门口处,一脸恍惚的香巧站在那里,在她面前的地上,躺了一地的瓷器碎片和新鲜采摘下来的鲜花。 她却显然没心思去管这满地的狼藉了,只愣愣地注视着沈卿,好半响,才带着哭腔喃喃道:“夫人……” 第12章 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母亲(一更) 看到香巧那满溢期待和恍惚的眼神,沈卿静默片刻,微微低头行了个礼道:“奴婢不是什么夫人,这位姑姑怕是认错人了罢。” 香巧似乎被面前女子话语中的淡然刺了一下,终于清醒了,怔怔然地看了沈卿半响,才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昨天在院子里帮小郎君隐藏踪迹的那个侍婢罢?小郎君不懂事,怕是给你带来麻烦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先前似乎没在府中见过你。” 沈卿淡淡一笑,道:“奴婢名唤沈卿,是昨天才被招进府中做事的。” 她这话一出,香巧和俞子涵顿时都一脸震惊错愕地看着她,香巧猛地走前一步,嗓音微抖,带着说不出的期待和思念道:“是……青青草地的青?” 沈卿神情不变,“是卿本佳人的卿。” 沈卿,沈青,虽然有一字之差,但也太过于想象了,难道是巧合? 这个女子的容貌与夫人那般想象,莫非也是巧合? 那这巧合也未免太多了罢! 香巧心里一时复杂至极,这些年,因为郎主下令把夫人所有画像收起来,也不许外头流通夫人的画像,终于再没有人送与夫人相像的女子到他们丞相府了,但依然无法排除,这世间还有对他们郎主和小郎君心怀不轨的人,想利用夫人的容貌去接近郎主和小郎君。 香巧不想把面前这个给她强烈熟悉感的女子往不好的方向想,但……不管如何,小郎君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不管对方和夫人多么肖像,若她是带着目的接近小郎君的,她是宁可错杀也不能错漏的! 她强行压抑着心底复杂的情绪看着面前的女子,道:“我方才听到小郎君说,想介绍你去魏其侯府做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我……实话与你说,你长得与我们的夫人有几分相像,府里很多人都是这几年才进来的,不知晓夫人的长相,所以才把你招进来了。 如果他们知道你与我们夫人……在容貌上有相似之处,是绝不会让你进府的。” 沈卿做出一脸讶异的神情。 她先前的工作性质使然,演技这一个技能向来是点满的,虽然要骗过对她熟悉至极的香巧有点难,但蒙混一段时间完全不成问题。 “你说的夫人,莫非是郎主的原配夫人?我……我不知道……” 她微微垂眸,似乎很是慌张和无措,一旁的俞子涵看着,似乎莫名地也慌张无措了起来,有些焦急地道:“这也不是你的错,都怪父亲把母亲的画像都藏了起来,只怕……只怕母亲这时候回来,也没几个人认得她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小少年的语气明显地低了下来,透出再明显不过的失落和哀伤,一瞬间,竟仿佛一只被主子抛弃的小狗。 沈卿看向身旁刚到她胸口高的小家伙,眼神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怜惜道:“小郎君是觉得奴婢待在这府里不合适,才想让奴婢离开的吗?” 俞子涵快速抬眸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你不知道我父亲的为人,他如今不喜欢我母亲了,若让他看到你,还不知道他会对你做什么。” 他心里自是知晓,父亲当年会那般残忍地对待送到他身边的与母亲相似的女子,更多的是因为送她们来的人图谋不轨,父亲这样做,是敲山震虎,警告那些人不要再搞这些无聊的小动作。 但他也不可能与面前的女子说这些事,何况,他也没说错,父亲就是不喜欢母亲了。 否则,他怎会那般绝情地把母亲的画像和东西都收起来,把原先跟在母亲身边的大部分人都遣散了,还不许身边的人说母亲的事情。 更不会对他那般冷淡,还收了那么多个姨娘。 子涵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似乎也没有理由不离开这里。 何况,香巧明显对她起了疑心,这会儿正紧紧地盯着她,似乎一旦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就让她连离开这个房间都不可能。 沈卿思绪微转,做出一副失落中杂夹着感激的模样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小郎君为奴婢想了这么多,奴婢自是不能拂了小郎君的好意。奴婢到魏其侯府做事这件事,就拜托小郎君了。” 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先应下了。 但子涵应该也不会立刻把她送出丞相府,按照他方才的说法,她应该还要在丞相府待几天。 她隐瞒身份进来,不过是想先摸清一下如今丞相府和俞九清的情况,这样在面对俞九清的时候,她才不至于太被动。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逃避俞九清,所以她在进丞相府时做的伪装聊胜于无,就是想能争取多少时间就争取多少时间。 如今还有几天时间,对她来说完全足够了。 俞子涵闻言,不禁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他心里知晓,这女子答应离开丞相府才是正常的,若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便是他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进入丞相府了。 只是,一想到面前的人就要离开这个府邸,他心底莫名其妙地空落落的,明明他只是与她见了两面,连熟悉都说不上,心底却已是开始寂寞了。 香巧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好半响,才哑声道:“你放心,咱们小郎君定会把这件事安排好的。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罢,我送你出去。” 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沈卿知晓香巧是不想她与子涵待在一起太久,香巧还是很有警觉性的,虽然她方才答应了离开丞相府,但显然这不足以完全打消她对她的怀疑。 她转身朝俞子涵行了个礼,便跟上了香巧。 俞子涵不自觉地巴巴地看着沈卿离开的身影。 钱钊生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小郎君,既然你那么喜欢那个侍婢,把她留下来便是了。你不是托了魏其侯帮这几个侍婢在郎主面前说话吗?魏其侯的话,郎主还是能听进去的,若让魏其侯再帮一下忙,郎主说不定能对这个侍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俞子涵好半响没说话,坐到了一旁的坐榻上,有些失落地把头埋在了两臂间,只露出一双乌莹莹的双眸,低声道:“不要,她不是母亲,若是我把她留下来,母亲回来的话,定然会不开心的。” 他的母亲,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母亲,是谁都无法取代的。 十年前他不过是个两岁多的孩子,关于母亲的记忆几乎都不记得了,但他还隐约记得,曾经有个女人坐在因为发烧睡不觉在闹脾气的他身旁,一双手温柔地抚上他的额头,柔软的指尖安抚一般地轻轻滑过他的鬓角。 只是,便连那时候的母亲的模样,他都想不起来了,但他还能清楚感知到,那双手抚向他时带着的怜惜和心疼。 钱钊生看着没精打采的小郎君,似乎有些无措,顿了顿,道:“可是,小郎君,要是夫人一直不回来怎么办?毕竟都十年了。如果夫人无法回来了,或是在外面有了新的家……” 话音未落,一个装饰用的红花梨木马摆件就直直地朝他飞了过来,钱钊生连忙“咿——”了一声,十分敏捷地避过了。 定睛一看,就见自家小郎君正恨恨地瞪着他,眼尾微红,紧咬下唇道:“母亲定然会回来的!她才不是像外头的人说的那种女人!” 这些年,不是没有人跟他说过,母亲是故意抛弃他和父亲的。 据说母亲当年,是完全不输给父亲的奇女子,女扮男装和父亲一起平定了大齐内乱,便是如今的圣上都十分尊敬她。 这样的人,又怎会无缘无故失踪十年,毫无音讯,更没有丝毫迹象表明,母亲当年的失踪是被奸人所害。 那更像是她以自己的意志离开,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因此,关于这个有着传奇人生的丞相夫人的失踪,外头什么不堪入耳的传言都有,故意跑到他面前说这些话膈应他的人也不少。 俞子涵也不是没有动摇过,怀疑过。 只是,父亲已是如此待他了,他无法想象母亲也是故意离开,不要他的。 他一直在心底给母亲留着一个最干净无暇的印象,与其说是他相信母亲,不如说,是他自己一个近乎执拗的坚持。 第13章 俞九清并不是非她不可(二更) 同一时间,江成熠在陈立的带领下走进了俞九清的书房,看到上午时还躺在床上毫无意识的男人此时竟已是坐在了书桌后,面无表情地浏览着手中的折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不禁气笑了,站在书房门口冷笑着道:“你先前也没表现得这么热爱工作啊,俞九清,我再说一遍,你便是想死,也给我撑下去,你死后我可不会帮你照顾你的宝贝儿子。” 书桌后的男人长着一张清俊至极、却又清冷至极的脸,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袍服,一头黑发只随意地用一根青色发绳绑了起来,眉眼如画,却又透着独属于三十岁男人的成熟和内敛。 一双内勾外翘仿佛天生会勾人的凤眸微微垂着,听到声音眼眸抬也没抬一下,清冷得如玉石相击的嗓音透着几分伤重过后的沙哑,甚是冷淡道:“是么?不如我们试试,我死后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帮我照顾俞子涵。” 有种自己被拿捏得死死的感觉的江成熠不禁炸毛了,突然大步向前,双手拍的一声按在了俞九清的书桌上,死死地瞪着他道:“俞九清,我跟你说认真的!我以为你这几年已是够不要命的了,今天早上的刺杀,你明明可以躲过,为何不躲?!若不是鲁神医在,你早就身中奇毒一命呜呼了! 你这样下去,要怎么跟子涵交代,又怎么跟沈青交代?!若她回来,看到你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 “呵。” 书桌后的男人似乎终于有了些情绪波动,嘴角微扯,露出一个嘲讽至极、却又似乎伤痛至极的神情,冷声道:“你真的觉得,她会回来吗?江成熠,我向来知道你比我爱做梦,可是十年了,也该梦醒了。” 看着男人脸上死气沉沉的表情,江成熠额角青筋微跳。 只是,俞九清的心情,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十年了,不是一年两年,而是整整十年。 那个人要回来,早该回来了。 俞九清对沈青,本就有一种近乎可怕的执念。一开始那三年,他几乎把整个大齐,以及大齐周围所有国家都翻找了一遍,只是别说佳人的影子了,连一点像样的消息都没有。 也是直到那时候,他们才知道,那女子先前跟他们说的身世都是假的,什么出身鲁州,父母早亡,抚养她长大的祖父去世后便一个人外出闯荡……统统都是假的! 她就仿佛凭空出现在这世间,又凭空消失一般,除了她突然出现在先帝身旁以及和他们相识那几年,这世间再也寻不到关于她的一丝痕迹。 扪心自问,若他是俞九清,发现自己一直在被心爱的人欺骗,那人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会表现得比俞九清更好。 更何况,这家伙从以前开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连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的人,不是疯子又是什么? 江成熠狠狠深吸一口气,隐忍地道:“我觉得她会回来,我不仅是你的挚友,也是她的挚友,我了解她,她不可能放得下你和子涵,何况当初,她不是给你留了书信,说她定然会回来吗?” 这件事,除了俞九清身边几个亲近的人,没有人知道。 沈青当初离开,是留了书信的,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有事外出,勿忧,我定会尽早回来。 然而,如今再看回那句“我定会尽早回来”的话,似乎只剩下满满的讽刺。 俞九清脸上的嘲讽之色更重,垂下眼帘,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提起他兴致的东西,道:“废话说完了?说完了就走罢,我暂时还死不了。” 江成熠看着仿佛笼罩着一层沉沉暮色,把自己与外界隔绝了开来的人,眉头紧皱,实在很想说,你如今这模样,跟死了有什么差别? 他嘴角紧抿,好一会儿,才似乎有些泄气地道:“不管怎么样,对子涵好一些罢,他可是你和沈青唯一的孩子。昨天他送信恳求我帮他的时候,我都心疼了,你才是他父亲,然而他无助的时候,却只能找我这个叔叔帮忙…… 我再确认一遍,你没有对那三个可怜的侍婢出手罢?” 先前有个帮助子涵逃离了丞相府的小厮就被人打得血肉模糊地抬出了丞相府,这件事似乎给子涵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那时子涵不过七岁,逃离了丞相府后被俞九清的敌人盯上,差点丧命,江成熠理解俞九清想杀鸡儆猴的心情,但他显然没把孩子的感受考虑在内。 有时候江成熠在一旁看着都急。 教孩子不是这样教的。 也难怪子涵如今和这个父亲势同水火。 这一回,俞九清干脆不搭理他,一双眼睛只看着手中的折子,清冷得仿佛房间中的一轮孤月。 若不是江成熠自认自制力还行,可能都要忍不住狠狠踹他一脚,看能不能把他身上那层冰给踹碎了。 遇到沈青之前的俞九清就如现在这般,冰冷得仿佛千里冰封的雪原,拒绝着所有人的靠近。 遇到沈青后,他身上才慢慢有了一些烟火气。 只是这难得的烟火气,似乎也随着沈青的消失,慢慢消失殆尽了。 一旁的陈立似乎有点看不下去,行了个礼道:“魏其侯请放心,郎主答应了您不会过多谴责那三个侍婢,就不会食言,只是,碍于家规,小小的惩罚还是需要的。” 江成熠这才放下心来。 只要是合理的惩罚就没问题。 就怕这家伙又来一出杀鸡儆猴罢了。 江成熠看着已是完全视他为无物的男人,又气又无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行罢,你就继续这样不人不鬼下去罢,我管不了你,等沈青回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光是他失心疯搞进府中的那六个女人,就足够沈青好好折腾她一番的。 江成熠说完,一甩秀,就气呼呼地出去了。 坐在书桌后的俞九清微微抬眸,看了他的身影一眼,眼中,却悄然掠过一抹阴翳。 回来? 呵。 当初本就是他强行把她留下。 她无数次说过,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如今,她真的离开了。 只是,当初他明明以为,她答应留下后,就再也不会走了。 心底已是疼得有些麻木了,还不如右腿上那残留的毒素带给他的感觉强烈。 俞九清缓缓闭上眼睛,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方才说的没有一句假话,这些年,他一直活得很清醒。 清醒地接受着,那个人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她就在这个世间某一处悄悄注视着他,然后发现,没了她,他的生活依然如旧。 俞九清,并不是非她不可。 …… 香巧把沈卿送出月洞门后便回去了,全程没说一句话,尽责地做着送她离开这件事。 沈卿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暗叹一口气。 本来这回过来是想打探一下俞九清的伤势的。 罢了,看现在府里风平浪静的,俞九清应该没什么事了罢。 沈卿收拾了一下心情,回到了住处,刚走进院子里,就见到冷着一张脸的苏管事带着一群侍婢站在那里,陈莹和朱圆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见到姗姗来迟的沈卿,苏管事狠狠瞪了她一眼,一声厉喝,“给我跪下!” 沈卿没有惊讶多久,就知道昨天的惩罚大抵要来了。 她好笑之余,想的却是,俞九清还有心思处理她们这三个小小的侍婢,看来是真的没什么大事。 她从善如流地跪在了朱圆身旁,苏梅雪立刻冷声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们了,刚来府里的第一天就给我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郎主心慈,念在你们不是故意的,特意嘱咐我只需对你们小惩一番,以儆效尤。 明天天亮之前,你们就给我跪在这个院子里,秋云,你在一旁看着,若是她们哪个动了,就给我狠狠抽她们,让她们把丞相府的规矩都记牢在心里才是。 下次若是再犯,便不是小惩这么简单了!” 第14章 我认识的阿青(一更) 沈卿眉头微蹙。 如今是三月初春,天气还是很凉的,要在这样的天气在院子里跪上一晚,以她目前的身体,说不准要大病一场。 她隐瞒身份进来不过是为了打探消息,没必要真的这么折腾自己,这跪肯定是不能跪的。 要避开这个惩罚的方法很多,但要毫无风险地避开,几乎不可能。 沈卿思绪飞转,默默地望了望天。 迫不得已,也只能认命,在今天结束她隐藏身份的小把戏了。 话说今天俞九清受伤了,她选择今天跟他谈也算是个好时机。 毕竟这家伙从以前起就很会隐藏自己的心思,看着冷冷清清的,实则内里的肠子九曲十八弯,一不小心就要着了他的道。 就在沈卿思考着今天直面俞九清的可行性时,一个年轻侍婢突然匆匆走了进来,朝苏梅雪行了个礼道:“苏管事,方才郭郎君来府上了!” 郭郎君…… 沈卿眼眸微闪,看了那个侍婢一眼。 苏梅雪似乎很是讶异,看了看已是全黑的天色,喃喃自语般道:“郭郎君来了?在这时候?” 说着,她看向那个侍婢,淡声道:“郭郎君来了,自是会有人去招待,这件事理应与我们无关。” 她是统领府中仆从的管事,主要的任务就是管理府中的仆从,来丞相府的客人可不在她管理的范畴之内。 那侍婢连忙道:“本来是这样没错,但……但郭郎君一来,就说咱们府上有个侍婢先前帮了他一个忙,他此番过来是要报恩的,如今,他正往这边过来……” 苏梅雪一愣,下意识道:“哪个侍婢?” “郭郎君说,那个侍婢名唤沈卿……” 话音未落,院子外就传来一阵颇为豪迈的脚步声,随即,一个男人含笑的声音响起,“没错!在下此番是为了报恩而来,这么晚拜访实在叨扰了。但在下在江湖行走,向来不喜欠人人情,这个恩一天不报,在下心里一天难安!” 随着这个声音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容貌端庄、眉眼含笑、穿着一身宝蓝色锦服的男人。 却见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富贵之气,但脸上那似乎惯常带着的笑容让他有着一种难得的亲和感,冲淡了他身上的那股子金钱俗气,让他看起来倒像个白面书生一般无害。 看清男人的面容,沈卿嘴角微抽。 果然是郭乘风! 这家伙做事什么时候这般高调了?不过比起这个,他会这么快来到丞相府,多少出乎她的意料。 却见郭乘风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乍看过去,应该是跟着他来的仆从和丞相府的管事。 这些人都面生得很,至少应该没有能认出沈卿的人在里面。 郭乘风一进来,眼神就快速扫了这个不大的院子一圈,很快,那双眼眸就锁定在了正跪在地上的沈卿身上,目光如炬,带着某种再明显不过的喜悦和兴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好半响没有说话。 那眼神热切得连旁人都感觉到不对劲了。 苏梅雪理清了如今的情况,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郭郎君,听说你要找的那个侍婢名唤沈卿?” “没错。” 郭乘风仿佛瞬间回神,眼中的笑意浓烈得就要溢出来似的,“沈卿,‘卿云烂兮,糺缦缦兮’的卿。” 苏梅雪的嘴不禁张了张。 虽然她明白了如今的情况,但依然感到震惊。 这沈卿是什么时候帮了郭郎君?郭郎君还偏偏挑了她要惩罚沈卿的时候过来! 但这郭郎君可是大齐数一数二的大商贾,几乎每年都会来丞相府拜访他们郎主和小郎君,在圣上那边也是有名号的,是他们丞相府当之无愧的贵客。 比起她要施行的惩罚,自然是招待这位贵客来得更重要。 苏梅雪立刻道:“没想到沈卿与郭郎君之间还有着这样的缘分,还请郭郎君先随奴婢到院子里的亭子稍作休息,奴婢让沈卿收拾一下便过去……” 郭乘风却忽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方才进来时见到这三个侍婢都跪在地上,可是她们犯了什么错?” 苏梅雪一噎,“她们确实犯了些小错,奴婢本来要对她们进行小惩……” 郭乘风一下子笑开了,“既然只是小错,看在我的面子上,便饶了沈卿这一回罢,也算作是我对沈卿的报恩了。” 苏梅雪愣了愣,一时有些为难。 这郭郎君怎么竟这般随意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到底是商贾出身,比起大户人家少了许多规矩。 但她身为小小的管事,也不好不给丞相府的贵客这个面子,何况郎主虽然让她对这三个侍婢小惩一番,也没说要怎么小惩。 在院子里跪一晚上是小惩,她到时候口头训斥她一番也是小惩。 她很快拿定了主意,对郭乘风行了个礼道:“既然郭郎君开口替沈卿求情了,奴婢自是不好再追究沈卿犯的错。沈卿,你可要好好谢过郭郎君。” 感觉到郭乘风凝聚在她身上那热烈过头了的目光,沈卿在心里呵呵两声,表面上却做出一副恭顺乖巧的模样,“谢过郭郎君。” 郭乘风顿时仿佛见到了什么稀世罕见的画面一般,一下子笑得更开了,一扬手道:“深夜叨扰,在下心里也过意不去,故让手下的人给各位备了一些见面礼,大家去取罢!” 他这话一落,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明显地热烈了起来,很多侍婢都忍不住微微抬眸,一脸激动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难怪跟在他后面的小厮每个人手上都抱着好几个盒子!这郭郎君果然就跟传闻中说的一样,行事甚是大方豪迈啊! 就是在这瞬间仿佛过年一般的气氛中,郭乘风无视了苏梅雪说让沈卿先回去收拾一番的话,直接领着沈卿就往外头的亭子走。 苏梅雪一脸犹豫地看着他们,却终是没说什么。 就在这时,旁边某个侍婢小小声道:“瞧郭郎君看着沈卿的眼神,他不会看上沈卿了罢?” 毕竟,沈卿的容貌可是摆在这里的。 苏梅雪立刻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那侍婢缩了缩身子,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 苏梅雪再次转向正往外走的那对男女。 一个女子若生得太美却身份低微,惹来的麻烦事果然不少。 她当初把沈卿招进丞相府,可是做错了? 另一边,郭乘风径直带着沈卿走到了外头的一个亭子里,挥手屏退众人后,就转身笑微微地看着沈卿,就是不主动开头说话。 沈卿也没搭理他,径直在坐榻上坐下,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带着几分不耐道:“郭乘风,十年不见,你身上低调的品质莫非被狗啃了?” 听到这颇为不客气的话,郭乘风脸上的笑容却是忍不住扬得更大了。 果然是他认识的那个沈卿! 时隔这么多年再一次见到她这件事,终于有了些真实感。 这一晚上,他就仿佛变成了一尊笑面佛,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阿青,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这十年去了什么与世隔绝的犄角旮旯了,如今的大齐可不比十年前的大齐,你家夫君手段超群,把整个大齐整治得井井有条,我身为明面上的丞相府的人,可没什么人敢明着对我不利,这时候再低调行事,可不是欺负人了?” 他在沈卿对面坐下,眸色明亮道:“还是,你怪我此番太高调,可能会让你的身份暴露?可是阿青,我认识的你,可不是那种会藏着掖着不敢面对俞九清的人。” 这天底下还敢直呼俞九清名字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沈卿瞥了他一眼,不禁有些自嘲地扬了扬嘴角,“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还有子涵。” 第15章 我可以带你离开(二更) 郭乘风眸色微闪,提起面前方才有人送过来的热茶,倒了一杯,轻轻推到了沈卿面前,道:“你的心情我理解,毕竟十年里,变化的事情太多了,子涵长大了,俞九清也变得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先前越是亲近的人,一旦生起隔阂来,可能反而越让人束手无措。 所以,你能去信让我帮你打探消息,却不敢当面问一问俞九清罢。 放心,我行事有自己的分寸,听说俞九清今早遇刺受伤,我这回过来,连陈立也没出来招待我,我会来找你,便是有自信不会让你的身份暴露。 我虽然很想问问你这十年间去了哪里,但我知晓,你不想说的事情,我问了也没用,你若是想说,自是会与我说。 但阿青,你不能一直这么逃避下去,先不提俞九清,子涵也需要自己的亲娘。” 遇刺。 俞九清早上原来是遇刺了。 沈卿拿起面前的茶水,双手捂着杯子吸取暖意,道:“谁说我要一直逃避下去?我只是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就像你说的,我跟俞九清之间的牵扯太多了,若是我们以后还能走下去,自是最好,若是走不下去,我也要想想以后要怎么办。” 光是子涵的归宿问题,就够她烦恼了。 郭乘风微微挑眉,半响,轻笑着道:“阿青,有时候我觉得你还挺可怕的,你似乎一直都这么冷静,仿佛这世间就没有能让你方寸大乱的事情。” 明明和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十年未见,却依然能这么冷静地思考以后,思考各种利弊。 便是男子,也鲜少能做到如此罢。 沈卿:“……” 他对她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事实上,在她头脑一热应聘丞相府的侍婢开始,就十分不冷静了。 应该说,在当年,她决定为了俞九清留在这个世界那一刻起,她就开始不冷静了。 “不过,你这一点,我觉得不是什么缺点,我还挺喜欢的。” 郭乘风忽地,微微一笑道:“我当初就说了,你这性子就适合行商,若你当初不是选择了俞九清,而是选择了我,我们如今定然能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也不必有这么多烦心事了。” 这家伙,又来了。 十年过去了,竟还喜欢开这样的玩笑。 沈卿瞥了他一眼,有些坏心眼地道:“所以,你能接受你的妻子抛下你和孩子,十年音讯全无?” 郭乘风一噎。 这问题,也太为难他了。 半响,他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若你是我妻子,我当初就不会让你从我眼前消失整整十年。”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沓纸,放到了沈卿面前,顺势转移了话题道:“你让我查的事情,刚好我这几年也有过一些了解,详细的情况都在这里了。” 沈卿没说,她当初的离开是必然的,不管她的夫君是谁。 她拿起那沓纸,快速浏览了起来。 她的记忆力和大脑的信息处理能力向来比旁人要快,因此当初,她是跳级毕业的,这才十六岁就进了时空管理局,开始了她的第一个任务。 只是谁能想到,她在第一个任务就栽了个大跟头。 不过一刻钟多一点,她便把面前写满了字的五页纸都看完了,静默了片刻后,道:“从明面上看,那六个女人倒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让人有些在意的,就是这个出身江南曹家的曹姨娘。 她是如今的刑部尚书特意从曹家的分支里选出来的美人,然而刑部尚书当年,可是有传闻说他是成王党的。” 她让郭乘风帮忙查了丞相府那六个女人。 查出来的情况倒没有让她多意外,即便送那些女人进来的人都带着某种目的,那些目的定然都是深藏在地下,不是那么轻易能挖出来的。 郭乘风点了点头,道:“没错,成王也算是你和俞九清的老相识了罢。 只是,当初刑部尚书和成王的关系一直只是传闻,没有证据,而成王在当年叛乱失败后,便双腿残疾成了一个废人,被流放到了北方的荒凉之地苟延残喘,当初大齐的圣上心软留了他一命,对他来说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这样的成王,看起来不像是能掀起什么风浪的。” 沈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把手上的纸递还给了郭乘风,淡声道:“所以,这曹姨娘看着跟成王那边有关系,但是不是成王派过来的,还有待商榷。” 郭乘风笑了,“跟你说话还是那么轻松。你让我查这些,是怀疑俞九清纳这几个女人有别的目的罢?” 沈卿单手托腮,转头望向别处,没说话。 郭乘风眸色微深,含笑道:“不过,他纳了这几个女人是事实。我到底只是一个商贾,能查到的消息有限,你若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直接问俞九清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到时候得到的答案不是你想要的……” 面前的男人顿了顿,沈卿微微转眸看向他,就见他眼底笑意加深道:“我可以带你离开。 虽然过去了十年,但你在京城认识的人还是不少的罢,但你最终选择让我帮你,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时常走南闯北、与俞九清联系最不密切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绝不会背叛你的人。 阿青,到时候你若是受伤了,我可以带你离开京城,甚至大齐,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可好?” 沈卿微微一愣。 一瞬间,她竟然觉得,面前的男人说出这番话是真心的,并不是开玩笑。 她嘴角微微一扯,刚想说什么,一阵有些着急的呼喊声突然传了过来,“小郎君,你跑慢些,等等奴婢……” 沈卿立刻转头看去。 那声音是香巧! 她一转头,便见到不远处,她方才才见过的俞子涵正急匆匆地朝这边跑来,见到她,小少年明显愣了愣,脚步一点一点慢了下来,最后站在亭子外,有些茫然地道:“沈卿,你怎会在这里?莫非你认识郭叔叔?” 他听说郭叔叔来了,立刻便找人问清楚了郭叔叔如今的位置,赶了过来。 却没想到,会见到沈卿。 郭乘风扬了扬眉,看了看沈卿,又看了看俞子涵,脸上不禁现出几分兴味来。 就在这时,香巧也追了上来,见到沈卿和郭乘风坐在一起,显然也十分讶异,下意识地看着沈卿,脸上是无尽的迷茫神色。 沈卿没想到俞子涵会过来,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呼喝声—— “走水了!走水了!” “似乎是……是管事住处的那个方向走水了!所有人都随我过来帮忙救火!” 几乎是这阵呼喝声响起那瞬间,一群仆从匆匆地在他们面前跑过。 沈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面前的小少年脸色微变,突然小小声地说了句:“糟糕……” 站在他身旁的香巧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也没心思关注沈卿了,一把抓着俞子涵的手皱眉道:“小郎君,这件事不会与你有关吧?!” 俞子涵张了张嘴,悄悄瞥了沈卿一眼,最终,似乎有些挫败地道:“我听说苏管事今天要惩罚沈卿,就让钊生找准时机在苏管事住的地方放一把火,趁乱给沈卿送点保暖的衣物和垫膝盖的东西……” 反正这里都是他信得过的人,俞子涵干脆直说了。 只是谁知道,明明应该在受罚的人会好端端地在这里呢。 香巧一听,差点气得要背过气去,“小郎君!” 沈卿也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小家伙胆子可真不小,看来传闻不假,他这些年还不知道做了多少混事,才会被人称为京城小恶霸。 俞子涵连忙道:“但我只让钊生烧了她院子里的树,只要救火及时,不会连累到住的地方……” 他话音未落,又有一群仆从匆匆在他们不远处跑过,一阵说话声随着晚风飘了过来—— “……听说了吗?放火的人似乎被抓到了,好像是咱们府上一个小厮!” “不会吧?今天一早,咱们府里的守卫突然变得森严了,我还想说肯定有什么发生了,那个小厮不会是潜伏进来的刺客吧……” 俞子涵顿时脸色一变,连忙转身,匆匆追上了刚刚跑过去的仆从。 香巧立刻焦急又无奈地跟了上去。 沈卿眉头紧皱,看着那个矮小的身影,暗叹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留下郭乘风一人站在亭子里,看着沈卿的背影,突然,似苦涩似感叹地喃喃了一句:“看来,也没有很冷静啊……” 也许,只是在他们这些外人面前,她才会表现得那般冷静罢。 第16章 夫妻相见 管事们的住处离他们所在的地方不远,不过走了一会儿,沈卿就看到了照亮了一小片夜色的火光和袅袅升起的白烟。 看那片火光,子涵没骗他们,火势并不是很大,而且显然快要被扑灭了。 然而,现在要担心的不是火势,而是围在着火的院子外的那群人。 却见那群人大多都穿着府中护卫的服侍,领头的是苏梅雪和另一个管事模样的妇人。 而被团团围在他们中间一脸颓然地跪在地上的人,不是可怜巴巴被抓包的钱钊生又是谁。 俞子涵看到这阵势,脚下的步子立刻加快了,大声道:“且慢!这一切都是我指使钊生的!” 原本一脸严肃地看着钱钊生的一群人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都震惊地转头看向快速跑了过来的俞子涵,苏梅雪眉头紧皱,连行礼都忘了,道:“小郎君,你说是你指使钱钊生放火的?小郎君为何要这么做?!” 他们管事都是两人住一个院子,听说她住的院子着火了,而且放火的人也抓到了后,苏梅雪立刻便赶了过来。 郎主早上遇刺的事情,他们这些管事还是知道的,如今整个丞相府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比起她的院子被烧了,她更在意放火的是何方神圣,可是早上那群刺客的余党。 却没想到,竟是他们小郎君身边的小厮——钱钊生! 说实话,若不是府中的护卫森严了,他们还不一定能抓到放火的人。 俞子涵噎了噎。 钊生被抓包在他的意料之外,但他也不可能说出他这么做的原因,否则沈卿的处境就更难了。 俞子涵正快速思索着怎么编个合理的理由出来,不远处,一个身穿粉蓝色侍女服的女子突然走了过来,朝苏梅雪行了个礼,低着头道:“奴婢木双双,无意在这种时候叨扰苏管事。但苏管事方才带着苏管事的人都走了,如今没有人看着陈莹和朱圆受罚,陈莹和朱圆因此懈怠了不少,方才朱圆还妄想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进房间加衣服。 奴婢心里焦急,斗胆过来请问苏管事,可要另外派人回去看管她们?” 木双双一边说,一边借着低头的功夫隐藏自己身上的得意和痛快。 先前陈莹和朱圆帮着那个沈卿挤兑她,她心里就十分不爽快了,方才见到她们吃瘪,她别提多惊喜了。 只是,那个沈卿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成了那什么郭郎君的恩人,逃过了一劫。 然而,沈卿能逃,另外两人别想逃! 苏梅雪不耐烦地看了木双双一眼,现在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然而,这侍婢虽然有些不会看场合,但说的话也不算错,苏梅雪耐下性子道:“秋云,你回去,看着那两个侍婢受罚……” 说着,她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面前的俞子涵,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道:“小郎君,你今晚让钱钊生放火,莫非是为了帮那三个侍婢?!” 对了,这样就说得过去了!为什么丞相府这么大,小郎君偏偏让钱钊生在她住的院子放火。 为什么烧的只是院子外的一棵树,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能扑灭,仿佛……只是想暂时转移她的注意力。 又为什么偏偏是今晚放火! 昨天下午沈卿她们捅出篓子的时候,周围只有小郎君院子里的人,因此她不了解具体的情况。 但就在刚刚,她可是听说了一个让她不得不在意的消息——沈卿在傍晚时不知道为何走到了郎主和小郎君住处的外面,被小郎君发现了,小郎君还把她带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本来是想在今晚处罚完她们后,再详细盘问沈卿这件事的。 如果小郎君今晚做这件事,也是为了那三人,也许更准确地说,是为了沈卿,这沈卿对小郎君的影响力,也太大了! 再加上她莫名其妙成了郭郎君的恩人,郭郎君对她那不一般的态度…… 苏梅雪的眉头越皱越紧,仿佛能生生夹死一只苍蝇。 不管这只是巧合还是某些人的阴谋,这沈卿,是不能留了! 俞子涵到底还只是一个心智尚不成熟的小少年,闻言心里微惊,努力想学着自家父亲,做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只是那微微摇晃的瞳仁,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苏梅雪的眉头顿时又紧了一些,这会儿若是有苍蝇被夹死在里面,只怕也看不到了。 原本藏在了暗处观察情况的沈卿见状,心知苏梅雪对她已是彻底起疑了。 再这样下去,便是她的身份不会暴露,在这丞相府也是待不下去了。 她只是思索了片刻,便有了决断,慢慢地从自己藏身的地方走了出来,走向了不远处的人群。 苏雪梅等人的神经正是异常敏锐的时候,立刻便察觉到有人过来了,苏梅雪犀利的眼神扫了过去,见到沈卿时,冷色猛地一沉,“你怎会在此处?!” 她如今不是应该与郭郎君在一起吗? 沈卿眸色淡然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继续慢慢地往前走着。 苏梅雪一愣。 这女子的气场,似乎变了。 最开始时的低调乖顺仿佛消失无踪,整个人身上透着淡淡的贵气和说不出的威压,背脊挺直,一双杏眸微微泛着冷意,只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就似乎把他们定在了原地,让他们一时动弹不得。 这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梅雪有些骇然地看着她越走越近,残余的理智告诉她,这女子很危险,不能再让她这么放肆了! 她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来人,把这个侍婢拿下……” 然而,话音未落,身旁突然有侍卫讶异地看向前方,喃喃道:“郎主?” 苏梅雪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一双眼眸顿时一亮,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一般,有些激动地道:“郎主!” 沈卿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不知道的是,就这一小会儿功夫,她身后,一身白衣的俞九清已是带着陈立匆匆赶了过来。 因着右腿上的伤,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只是他那过于摄人眼球的俊美容貌和冰封千里般的气势,让人会不自觉地忽略他身上这小小的缺陷,心里只余敬重和臣服。 走在一旁的陈立没心思观察周围的情况,只频频担忧地看向自家主子。 主子本不用亲自过来的。 小郎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一些? 沈卿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有些无语地抬头望了望天。 实在不用那么凑巧的!她还想着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回去好好收拾一番,再以完美的状态面对俞九清呢。 只是,事到如今,也不能再逃跑了。 沈卿微微吸了一口气,有些破罐子破摔地缓缓转过身子。 她就在俞九清正前方,俞九清早就察觉到了那抹清瘦窈窕、给他一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的背影,在看到她缓缓转过来的脸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细长凤眸一下子瞪大。 这会儿,沈卿已是完全转过身子面对着他,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比十年前成熟锐利了不少的男人,沈卿眼眸微转,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这时,陈立也察觉到了她的存在,脚步也一下子顿住,满脸愕然地看着她,“这……这不可能……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他身旁的主子突然冷着一张脸快步上前,在经过一个侍卫时,“唰”一声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冰冷的剑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锐利剑尖就这样,直直地指向了前方的沈卿! 第17章 俞九清的疯(一更) 沈卿微微一怔。 所有人都被俞九清这忽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 俞子涵怔愣过后,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跑上去,挡在了沈卿面前,双手大张焦急道:“父亲,不可以!” 父亲怎么亲自过来了?! 竟然还让他见到了沈卿! 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坏的场面了! 俞九清似乎没料到俞子涵会冲上来,眉头微微一蹙,脸色仿佛泛着冰天雪地的冷。 苏梅雪的脸色一下子更难看了。 看来她没有猜错,这女人是什么时候把小郎君蛊惑成这样的?! 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俞九清看着俞子涵,额角青筋微凸,似乎十分隐忍才按捺下了某种冲动,一字一字道:“俞子涵,让开!” 到底父子连心,俞子涵哪里看不出,此时的父亲正在盛怒中。 只是他怎么可以让开,一让开,沈卿就会死的! 他咬了咬唇,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与自己老父亲作对多年的小少年难得带了几分恳求道:“不行,父亲,沈卿是好人,你不要伤害她……” 沈卿…… 俞九清恍惚了一瞬,眼中的冰冷之色瞬间更甚,仿佛一把把冰刃毫不留情地扎向了面前的人,凤眸微抬,含着一丝嗜杀和血色,再次一字一字道:“你说,她叫什么名字?” 俞子涵顿时咬断自己舌头的冲动都有了。 他明知道父亲在怀疑沈卿是故意装扮成母亲的模样混进丞相府的,竟然还直接在父亲面前说出她那个与他母亲只差了一个字的名字! 这不是更会激起父亲心中的怀疑和狠厉吗? 俞子涵紧紧咬着下唇,不愿意再说一遍沈卿的名字,只是瞪着自家老父亲的眼神更加坚定了。 他知道,父亲怀疑沈卿是正常的,他也不该这般,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盲目护着沈卿——一个他认识了不到两天的女子。 只是,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无法看着别人伤害沈卿,就是不想看到她脸上出现伤心痛苦的神情。 他觉得自己好对不起母亲,他似乎把对母亲的感情投射在另一个女子身上了。 只是,他又没有办法控制自己。 这两天下来,他虽然没有说,但他心里一直在挣扎痛苦,这些挣扎痛苦在和父亲剑拔弩张这一刻,似乎膨胀到了最大,让俞子涵向来倔强的脸上,忍不住出现了一丝痛苦和委屈,那双似乎和自家父亲一个模子长出来的凤眸里,似乎隐隐有水光在晃动。 俞九清微微一愣。 子涵是有多久,脸上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神情了? 说起来,他也似乎很久没有这般好好看过他了。 就在父子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时候,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以一点也不有礼的方式插了进来,“小民见过俞相。不知道俞相为何用剑指着一个柔弱的侍婢?这个侍婢于小民有恩,若她并没有犯什么大错,不知道俞相可否看在小民的面子上,放她一马?” 俞九清眉头瞬间皱得更紧,冷冷地转头看向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的郭乘风,因为他方才的话,心里不禁有些荒谬和好笑,“你说,她、于你有恩?”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这句话。 就仿佛,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可笑至极的笑话一般。 郭乘风脸上笑容不变,又行了个礼道:“没错,这侍婢于小民有恩,若俞相看她不顺眼,不知道可否让小民把她带走?” 俞九清仿佛终于忍无可忍,倏然间爆发,“郭乘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着说着,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瞳仁微微一缩,猛地转头紧紧地盯着沈卿,好一会儿,薄唇微微扯起一个有些阴冷的弧度道:“好,很好,我倒是小看你了。” 这样的俞九清似乎有些无法言明的疯。 沈卿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却见他兀自冷笑了一会儿后,突然一把将手中的剑摔到了地上,冷冷道:“难得郭郎君开口向我讨要东西,只是很可惜,这侍婢生是我们丞相府的人,死是我们丞相府的鬼,自是不能随随便便让郭郎君带走。” 说话期间,他的眼神一直紧锁在沈卿身上,那仿佛看着一个死物般的眼神让沈卿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也有些看不透这个男人。 莫非俞九清没认出她? 认不出也正常,她毕竟是做了些伪装的,何况她如今还是二十五岁的模样。 最要紧的是,十年过去了,便是俞九清本人都有了那么大的变化,让她乍一见到时忍不住觉得陌生,又何况是她呢。 说着,俞九清顿了顿,冷声道:“来人!把这个侍婢带到青竹院,我亲自审问她!” 青竹院是俞九清的院子。 说完,他便仿佛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场闹剧一般,转身往回走。 俞子涵一急,就要追上去拦着他,“父亲……” 却被沈卿拦了下来。 俞子涵不禁有些怔然地看向沈卿,沈卿柔柔地看着他,微笑着抚了抚他的小脑袋,道:“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那温柔得仿佛这天底下最柔软的棉絮一般的眼神,让俞子涵忍不住便卸下了自己满身的刺和警戒。 他怔怔然地看着沈卿,心里从方才开始就在不断膨胀的委屈和深藏其中的那一抹眷恋,悄无声息地便涌了上来,让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沈卿又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就在这时,有两个侍卫走了上来,沈卿白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道:“我自己会走。” 她没看到的是,她这句话一出口,不远处俞九清的脚步就忍不住顿了顿。 然而,那两个侍卫可不会听沈卿的,冷着一张脸道:“这可没有你选择的余地!” 旁人没看到俞九清那一瞬的异样,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陈立可没有错过。 他静默片刻,看向那两个侍卫道:“让她自己走,你们在后面盯紧就是。” 反正,这里都是他们的人。 暗处还有暗卫,量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那两个侍卫虽然有些讶然,但陈总管亲自开的口,郎主似乎也没有反对,也只能抱拳大声道:“是!” 眼看着沈卿就要跟着他们离开,俞子涵连忙就要跟上去,却被郭乘风笑着阻止了,“放心,她不会有事的。” 俞子涵又是焦急又是不解,“郭叔叔,你怎么知道的?还是说你一会儿会去帮沈卿?” 郭乘风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说起来,事情的真相也不该是由他这个外人来与他说。 他也只能摸摸他的头,似是而非地道:“嗯,反正你放心罢。” 虽然看着很不顺眼。 但从以前开始,不管俞九清多么狂,多么冷血无情,沈卿永远是最能拿捏他的那一个人。 若俞九清能放下沈卿,早十年前就放下了。 也不用这十年来,把自己过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第18章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二更) 藏在不远处吃瓜吃得十分欢快的江成熠看着那女子随俞九清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啧啧感叹。 看来他因为担心俞九清,死活赖着不走还是有收获的! 倒是没想到,十年过去了,还有人胆大包天模仿沈青接近俞九清,还不知死活地混进了丞相府! 沈青刚失踪那两年,模仿沈青的人多得如过江之卿,那会儿俞九清也是急了,连唯一可以作为优点的脑子都丢了,但凡有关于沈青的消息,都会亲自去求证,因此中了不少敌人的计谋,那会儿说他是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后来,随着破灭的期望越来越多,他大抵也终于冷静了一些,开始下令禁止民间流传关于沈青的画像,违者重罚,还把自己府里关于沈青的画像都收了起来。 随着他这一举动,以及民间流传的关于沈青抛夫弃子的种种传闻,模仿沈青的人才渐渐少了。 饶是如此,六年前,俞九清某次宴会醉酒后,还是因为某个模仿沈青接近他的女人中了政敌的圈套,受了重伤,差点连命都没了。 最要命的是,那之后年仅六岁的俞子涵偷偷溜出丞相府,被设圈套的政敌逮了个正着,若不是俞子涵的贴身护卫去得及时,这世上早就没有俞子涵了。 江成熠永远不会忘记,那时候的俞九清阴冷狠厉得仿佛从阴曹地府钻出来的恶鬼,不禁血洗了那政敌一族,还把他派过来的那个模仿沈青的女人砍了。 自那之后,但凡有模仿沈青接近他的女人,他见一个,就砍一个。 仿佛没有感情的阎罗一般。 生生砍得再没有人敢利用沈青做什么,也砍得民间关于俞相恨极了自己夫人的传闻越发甚嚣尘上,连子涵都信了。 只是,俞九清对沈青大抵是真的有怨的罢。 江成熠眼神复杂地看着远处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仿佛孤立于人世之外的白色身影。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俞九清再也不奢望沈青会回来。 可能是有过太多的期望,当这些期望年复一年得不到回应的时候,终于彻底失望了。 他也无权指责俞九清,那不过是他在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下,保护自己的一个方式罢了。 …… 沈卿一路上,原本在思索着怎么跟俞九清摊牌,然而无意间往前一瞥,看到走在她前方不远处那个一瘸一拐似乎比起以前单薄了不少的身影时,一颗心微微一紧,思绪一下子便散了。 他腿上的伤是今天早上受的吧?这才一天没过,竟然就到处乱跑了,而且伤成这样了,还不让人扶,非要自己走,华佗再生了都要喊他一声超人。 沈卿不禁暗暗吐槽,没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是随俞九清走进了一个清幽雅致的院子。 身前的男人突然就顿住了,转身,眸色冷冽地看着沈卿。 沈卿四散得有些过的思绪这才收了回来,默不作声地和他对视。 她不确定俞九清是不是已是认出了她。 虽然她本来就是冲着和他摊牌的目的来的,但想到他后院那几个女人,和他对子涵那冷暴力一般的教养方式,沈卿就忍不住想冷笑,一点冷静和他谈谈的欲望都没有。 见鬼的冷静!她要是能冷静,早在知道他这些年做的破事时就杀到他面前把他阉了! 俞九清也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突然,狭长的凤眸微眯,走上前,右手抚上她的脸颊,狠狠地搓了起来。 沈卿有些始料未及,一脸怔然地看着面前莫名其妙微微红了眼的男人,只觉得他如今搓她脸的劲,跟乡下的农妇搓几十年没洗过的抹布有得一拼。 她突然便想了起来,她如今可是改了肤色的,以前她的肤色白皙透亮,如今却透着一层淡淡的暗黄。 而且她的左边眼角处,点了一颗小痣, 她突然便明白了这男人想做什么。 以俞九清的心智,又怎么会没察觉出她的异样,只是,他还无法确定,或者说,不敢确定罢了。 沈卿忍不住暗暗地撇了撇嘴。 她这脸上用来易容的东西可都是专业级别的,必须用特殊的方式才能洗去,又岂是他这样搓一搓就能搓掉的? 而她的嗓音更是用专门的药物改变过,因为变化不是很大,听起来理应十分自然,毫无痕迹。 但他再这样搓下去,她这脸上的妆没掉,皮肤就要破损了。 而且,一旁的陈立只怕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沈卿微微蹙眉,做出一副痛极的模样避开他的手,微微低头道:“敢问奴婢是哪里惹怒了郎主,让郎主看奴婢这般不顺眼?” 沈卿这番话似乎终于让陈立回过了神,忍不住带着一丝讥讽看着她。 这女人竟然还有胆子问郎主为什么看自己不顺眼? 在她打扮成这个模样混进丞相府的时候,就该知道,一旦被郎主发现,会是什么下场了罢? 不过,这女人也太像他们那个狠心的夫人了,不仅容貌,就连声音都比以前接近郎主的那些女人像,也不知道那个幕后主使是从哪里找到了这么一个女人的。 若不是她身上还有一些与夫人不一样的地方,只怕连他都要被迷惑过去了。 郎主方才那奇怪的举动,估摸也是因为这女人和夫人太像,被迷惑了罢。 陈立这样一想,心里不禁警惕了起来。 他们郎主向来是聪慧绝伦、英明果决的,唯独会在夫人的事情上一次又一次地栽跟头。 他这回可得小心一些了。 俞九清似乎被沈卿的话气笑了,“你也知晓我看你不顺眼,竟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你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地大。” 他说着,猛地收回了放在沈卿脸上的手,仿佛碰触了什么肮脏至极的事物一般背到身后,冷声道:“你的qing是哪个qing?” 这是在问她的名字? 沈卿没有抬头,淡声道:“卿本佳人的卿。” 俞九清静默片刻,似乎嗤笑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为贼。这名字倒是适合你。” “……” 沈卿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俞九清,道:“奴婢家里穷,读的书少,倒是不知道这句话还有这样的下半句呢。” 面前这张鲜活灵动的俏脸,竟是那般轻易地与记忆中的某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俞九清与沈青有过许许多多别人所没有的、极其亲密甚至让人脸红心跳的回忆,这些回忆深刻而绚烂,即使过了这漫长的十年时光,竟也丝毫没有褪色。 俞九清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右手微微抬起,片刻后却又悄然放下,微垂眼眸,似乎万分嘲讽地喃喃道:“如今,倒也不知道,你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男人说这句话时的音量很小,就仿佛梦呓一般,让人不由得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沈卿微微一愣。 下一息,就见面前的男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转身往里走,道:“既然你是我家侍婢,就做点侍婢该做的事,过来替我换药。” 陈立一惊,连忙道:“郎主!” 俞九清却恍若未闻,走到一半见沈卿没跟上,还转头嘴角微抿、似乎万分不耐地看了她一眼。 沈卿:“……” 呵呵,很好,让她换药是吧。 那她当然得好、好、地给他换药了。 第19章 是他们郎主的祖宗! 沈卿走进俞九清房间时,俞九清已是坐在床边,弯腰正慢慢地卷着自己右边的裤管。 沈卿的心思却没有放在他身上,见到这简洁清冷得近乎孤寂的房间,不禁愣了愣。 房间的布局明明还是十年前的模样,里面却已是完全不一样了。 沈卿自己十分懒怠打理,却喜欢热闹喜庆的东西,她住在这里的时候,就喜欢买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去布置自己的房间。 墙上贴几副字画,柜子上摆上从各地淘回来的小玩意,四面角落放上各种室内盆栽,还总要在房间坐塌的小几上放上一个花瓶,每天让香巧插上一年四季最新鲜的花。 床上的被褥、坐榻上的坐垫也总喜欢各种暖色调的颜色,摆在房间一隅的梳妆台上总是摆满各种胭脂水粉和琳琅满目的首饰。 俞九清生性清冷,生活向来简单,按理来说他是十分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的,但那时候,他只是放任沈卿去折腾他们的房间,有时候他到外地公干,还会买一些沈卿喜欢的小玩意回来,陪着她一起折腾他们的房间。 然而这会儿,那些小玩意、盆栽、鲜花通通都没有了。 原本放在右边靠窗角落的梳妆台换成了一个深木色样式古板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床上的被褥和坐榻上的坐垫都换成了清一色的鸦青色,让人看着实在忍不住怀疑房间主人的品味,或是怀疑他是不是从某个苦寒之地而来。 沈卿心底不禁微微一空。 但其实,这样的房间她不怎么陌生,当初她还没和俞九清成亲时,他的房间就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的是,她看着这个房间出神的时候,床上的男人也在看着她。 看到女子脸上难得复杂的神情,俞九清的双手再一次紧紧握起。 一旁的陈立难得没有注意到主子的异样,心里还在为主子很可能受了这来路不明的女子的迷惑这件事万分焦急,忍不住开口道:“郎主,换药这种事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胜任的,何况是这么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不如让小人……” “不必,”俞九清收回视线,把最后一截裤管卷了上去,露出肌肉结实匀称的小腿,道:“让她来。” 这清冷至极的嗓音终于拉回了沈卿的注意力,她看了俞九清一眼,把心里因为这个房间的变化而生出的异样感觉压了下去,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行了个礼道:“是,郎主。” 说完,她迎着陈立那带着满满威胁之意的眼神,走了过去,在俞九清面前蹲下。 俞九清的伤是在小腿上,看上面包裹的绷带的宽度,这伤口还不小。 沈卿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伤到底是谁弄的? 按理说,以俞九清如今的地位,已是鲜少有人能伤到他,更别提弄出这么大一个伤口了。 看府里今天的戒严程度,俞九清遇刺受伤,显然不是一件小事。 沈卿想着,抬起手开始解绷带。 她多少是带了点气的,一开始的动作分外粗鲁,俞九清明显觉得疼了,眉头微微蹙起,却愣是吭都不吭一声。 她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心里忍不住有种小孩子恶作剧得逞后的快感。 一旁的陈立却急了,差点没跳起来,咬牙道:“你到底会不会处理伤口!罢了,你让开,我……” 话音未落,某个明显在忍痛的男人就冷冷道:“站住,让她来。” 陈立没说完的话就这样哽在了喉咙口,差点没噎得他背过气去。 这女人明显是故意的! 主子不会真的受了这女人的蛊惑罢! 沈卿闻言,不禁抬头看了俞九清一眼,这时候,俞九清小腿上的绷带也全解下来了,看着那处泛着不详青紫色的食指粗长的伤口,沈卿微微一愣。 她不会医,但作为时空纠察员,为了应对各种可能到来的危险,她岗前培训时学过各种毒药的应用和化解。 因此,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俞九清这伤口,不是简单的刀伤,而是毒! 鲁神医定然在第一时间就给俞九清处理了伤口上的毒,但此时那青紫色还那么狰狞,说明这毒药没有完全清除。 或者说,这不是一般的毒。 难怪不过是小腿受了伤,他走路就那般艰难! 这家伙,就这样了还乱跑,这是嫌命太长?! 沈卿忍不住暗暗磨了磨牙,她可不是什么温柔体贴的类型,接下来给他上药的动作更粗鲁了。 就得让他痛,痛进心里了才会知道厉害。 等沈卿终于换完药的时候,俞九清已是疼出了一脑门的汗。 陈立看着沈卿的眼神简直恨不得吃了她。 这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他方才一直盯着,这女人不至于做出什么实际伤害郎主的事情,但已是够折腾人了。 而郎主……郎主竟然也真的放任她这般折腾自己! 沈卿淡定地无视了陈立的眼神,站起来淡淡道:“郎主,药已是换完了,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 还奴婢呢,这态度,说她是他们郎主的祖宗都不为过。 俞九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低头轻轻抚了抚小腿上的绷带,仿佛在检查这绷带绑得够不够结实似的,好一会儿才坐起来,清冷的嗓音带上了一丝不怎么正常的沙哑,“陈立,带她去外间歇息。” 陈立终于忍不住了,嗓音紧绷道:“郎主!这女人以这副容貌接近郎主,定然是有什么阴谋,还请郎主三思啊!” “陈立,”俞九清却似乎乏了,微微靠在一旁的床柱上,闭上眼睛,又说了一遍,“带她到外间歇息。” 陈立顿时憋得一张脸青白青白的,以看着一代昏君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人。 沈卿默默地望了望天。 他想让她留下,她还不想留下呢。 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俞九清绝对认出她了。 即便还没有最终确定,也定然在深度怀疑。 方才让她换药,便是在试探她罢。 既然如此,她也懒得装什么乖巧恭顺了,皮笑肉不笑地道:“郎主,奴婢有自己的住处,请让奴婢回去……” 话音未落,床上的男人突然像被什么刺激了一般,猛地睁大双睛,低喝道:“陈立,没听见我说的话?带她去外间歇息!” 沈卿:“……” 陈立似乎被俞九清吓了一跳,静默半响,终于转头,阴冷地瞪了沈卿一眼,道:“你随我来。” 很好,俞九清这莫名其妙的家伙明显是不让她回去了。 陈立瞪她,她就瞪俞九清。 狠狠地瞪了俞九清一眼后,沈卿转身,径直往外走。 陈立:“……” 瞪他们郎主便算了,离开前竟然连一个礼都不行。 他方才的感觉果然没错,这女人,都快成为他们郎主的祖宗了! 不过,是他的错觉么? 他怎么觉得,这女人和郎主之间相处的模样,那么眼熟呢? 第20章 奸臣夫妇(一更) 俞九清的寝室很大,连带着外间也是不小的,还有着一张宽大的供人午睡用的长榻。 沈卿径自在长榻上坐下,看向一脸惊愕又不满地看着她的陈立,没好气道:“我要歇息了,被子和枕头呢?” 陈立:“……” 他虽然对这个女人很不满,但碍于郎主方才的态度,他如今也只能先顺着她。 必须得等郎主清醒过来后,才能对这个女人下手。 在那之前,也只能看好她,不让她伤害郎主了。 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抱出了一床备用的被子和一个枕头,往长榻上一扔,压低声音威胁道:“你给我小心一些,若你有任何对郎主不利的行为,别怪我不客气。” 哟,十年没见,陈立的气场也凌厉了不少嘛。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脱下鞋子就上了长榻,把被子一拉道:“我要歇息了,麻烦陈总管熄一下灯。” 陈立:“……” 他深呼吸了好几回,才终于把喉咙口的那股郁气压了下去。 就看她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他最终也只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请示了俞九清后,熄了外间的灯,只留下一盏窗台边昏暗的油灯,便忧心忡忡地出去了。 沈卿虽然说她要歇息了,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法立刻就睡觉。 她在长榻上翻了个身子,透过不远处的窗户看着外头清明的月光。 俞九清到底认出她了吗? 如果他认出她了,为何不拆穿她? 莫非是在闹别扭? 这家伙,她还没跟他闹别扭呢,他还有脸跟她闹别扭了。 还有他今天的遇刺,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知晓俞九清的处境一向是不怎么好的。 所谓功高盖主,十年前,几乎是她和俞九清一力平定了大齐的内忧外患,除了这个大齐依然姓司马外,就连民间的三岁小儿都知道,这天下真正掌权的是大齐的丞相和丞相夫人。 在旁人眼中,他们只怕是祸乱朝纲的奸臣夫妇,即便这个大齐其实是由他们一手救回来的。 在那些忠于大齐皇室的臣子和大齐大部分皇亲国戚眼里,她和俞九清碍眼得很,十年前大齐的局势刚刚平稳下来的时候,不少人明里暗里地针对他们,想要除掉他们的敌人多得数不清。 但……如今十年过去了,虽然具体的情况她还不清楚,但按郭乘风的说法,俞九清似乎把自己的地位巩固得很好,他都不用再像十年前那般低调行事了,情况理应比十年前好了不少才对。 还是得想办法,尽快摸清如今俞九清和丞相府的情况…… 到底是折腾了一整天,加上沈卿如今的身体不太好,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熟睡了过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宁静幽暗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随便披了件外袍在身上的俞九清披着一头黑发,慢慢地走到了外间的床榻旁,垂眸凝视着长榻上熟睡的女子,看着看着,向来清明冷静的俞相的眼神,不禁恍惚了一瞬。 竟然……就连睡颜都这么像。 他不自觉地单膝跪下,抬起手,却在快要碰触到面前女子的时候,猛然顿了顿,好半响,才低低地哑声道:“你到底是不是她?若你是她,为何不与我相认?” 这样的期望,这十年里他有过太多太多遍,只是每一回,都被现实打击得遍体鳞伤。 他是真的有些怕了。 但他更怕的,是这一切,不过是他为自己编织的又一个过于真实的梦。 沈卿只觉得自己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不仅一夜无梦,还睡得骨头都有些酥软了。 饶是如此,因为强大的生物钟,在天刚亮的时候,她还是醒了过来。 她有些怔愣地坐了起来,一时分不清这是哪里,今夕又是何夕。 就在她还有些迷糊的时候,里间的帘子被掀起,一身白衣气质清冷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见到坐在长榻上披着一头稍显凌乱的及肩黑发、半眯着一双水润杏眸的女子,眉头猛地皱起,语气不怎么好地道:“快起来收拾自己,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沈卿:“……” 明明是如此美好的一个早上,为何一起来就要见到这个狗男人? 即使这个狗男人十分秀色可餐,也掩盖不了他狗的本质! 沈卿呵呵冷笑两声,五指成梳梳理了一下如瀑般的长发,下床汲起鞋子,带着几分旁若无人的慵懒道:“郎主看不顺眼,别看就是了。何况奴婢这样是谁害的?奴婢倒想梳妆打扮,但郎主这里有奴婢需要的东西吗?倒不如放奴婢离……” 俞九清的眼神瞬间沉了沉,低喝一声,“陈立,叫人把东西送进来!” 沈卿微愣,下一息,就听房间的大门轻轻被人敲了敲,随即一个带着几分怯意的女子声音响起,“郎……郎主,奴婢进来了……” 是朱圆的声音! 朱圆说完,就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门,见到房间里的沈卿,顿时眼神一亮,只是眼角余光触到一旁冷得仿佛一块冰的的俞九清时,整个人惊了惊,连忙低下头,抱着手中那一堆东西快步走到了沈卿身旁,放在一旁的几面上,道:“沈……沈卿,我把你的衣服和梳妆用的东西带过来了,还给你打了盆温水,拿了洗漱用的器具。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沈卿:“……”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唤人把朱圆叫过来的? 她扫了一眼朱圆送过来的东西,径直拿起毛巾放进温水里浸透了,道:“这些东西够了,你跪了一晚上罢?膝盖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 都怪那个可恶的木双双!本来一开始,苏管事她们因为走水被吸引走的时候,她们可以偷偷溜进房间里加件衣服,给膝盖垫点东西,减少受罚的痛苦程度的,谁知道被木双双发现了! 那之后,木双双带回了负责看管她们的秋云姐,她们完全没机会做准备,就这样在冷风中结结实实地跪了一晚上! 好不容易受完罚,本想立刻回房间休息,谁知道陈总管突然过来了,冷着一张可怕的脸让她帮沈卿收拾几件衣服和首饰。 虽然她很担心沈卿,也很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她发生什么事了,但掩盖不住她如今又冷又困膝盖还发麻地疼啊。 看到朱圆皱在了一起的脸,沈卿哪里不明白,立刻道:“我这边没别的事,你快回去休息。” 朱圆怯怯地偷看了一眼一旁不说话的俞九清,“可是……” 郎主没开口让她走,她哪里敢走。 “行了,我说让你回去就回去。” 沈卿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推着她往房门外走,朱圆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连忙慌张地看了俞九清一眼。 这一眼,却是让她有些呆住了。 却见他们郎主依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一双凤眸看着她们这边,却丝毫没有露出因为沈卿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举动生气或不满的神色。 就仿佛,沈卿这般不管主人擅自做决定,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她已是被推了出去。 沈卿免得她死心眼要回来服侍她,直接“啪”一声关上了房门,道:“现在立刻给我回去休息,那种不懂体恤下人的狗男人的话就别听了。” 朱圆:“!!!” 沈卿……沈卿在说什么啊!这不是明摆着在骂郎主吗?! 她的胆子也忒大了! 她不由得小心翼翼又探究地转头看向一旁的陈立。 陈立面无表情,拼命忍着仿佛吞下了一窝苍蝇般的憋闷感。 别看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这是主子的老毛病了,但主子这回病得也太严重了! 这已经完全不是他能解决的事情了! 第21章 俞九清,你疯了!(二更) 沈卿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朱圆没有继续要进来的迹象,才转身走了回去,拿起水盆里的毛巾拧干,看了看一旁仿佛监视犯人一般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俞九清,静默一会儿,扬起一个柔情万分的笑容道:“郎主,奴婢一会儿要更衣,郎主莫非要站在这里一直看下去?” 她这个笑容假得堪称倒胃口,俞九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狼狈地别开眼神,一张俊脸依然带着如冰般的冷意,一瘸一拐地走回了里间,道:“换完衣服就给我做早饭去。” 沈卿:“……” 不禁暗暗磨了磨牙。 这家伙,使唤她上手了是吧? 便是当年,他们刚刚认识,她急着和他套近乎对他死缠烂打的时候,也没有这般憋屈过! 沈卿愤愤地洗漱完,换好衣服,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陈立还站在院子里一脸忧心地看着俞九清的房间,见沈卿大剌剌地走了出来,一张脸难看得可以,“你想做什么?!” “这话你该问你主子,难道堂堂的大齐朝丞相,先前就没有人管他的早饭?” 沈卿一边说,一边环视了整个院子一圈,左转往后院走去。 如今看来,这个院子的格局和她住在这里的时候变化不大。 她平时没事的时候喜欢亲手做各种吃食,因此,她先前在后院的左边角落里建了个小厨房,如今应该还在。 沈卿一拐到后院,便见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厨房。 小厨房里柴米盐油什么的一应俱全,还有一些蔬果鸡蛋等食材,看来这个小厨房平时也有在用。 陈立看到沈卿走到小厨房里四处翻捡的动作,脸色更难看了,“你难道要给郎主做早饭?!” 而且,她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小厨房的?! 不会是郎主告诉她的吧? 沈卿不爱回答这些只要有脑子就能想出来的问题,挑选好了自己需要的食材后,微微侧身看向陈立扬起一个礼节性的笑容道:“我这个人比较柔弱,不太能做粗活,劳烦陈总管过来搭把手,替我生个火。” 陈立:“!!!” 这女人不仅不可理喻,脸皮还忒厚! 他咬了咬牙刚想严词拒绝,沈卿却一边洗着手上翠绿翠绿的生菜,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让我做早饭的是你家郎主,若陈总管不愿意帮我,我也只能回去告诉郎主,因为陈总管不愿意配合,这早饭是做不成了。” 陈立:“……” 这女人的心绝对是黑的! 虽然心里恨不得把这女人砍成几节直接丢锅里煮了,但想到郎主如今对这女人的态度,陈立还是深吸一口气,冷着脸走上前生火。 沈卿看着蹲在她脚边一张脸臭得仿佛能直接出去吓小孩的陈立,忍不住嘴角微扬。 她是不是对他欺负得有些太过了? 要怪,就怪她家主子罢! 谁叫他家主子一早上就不做人? 沈卿没花什么功夫,就把一顿简单的早饭做好了,由始至终,陈立都站在一边一双眼瞪得仿佛铜铃一样地看着她。 沈卿做的是简简单单的青菜鸡蛋粥并一些小咸菜,还烙了几张鸡蛋饼,把东西在托盘里放好后,就要端起来送过去。 陈立却不由分说地走上前亲自端起了托盘,不带什么感情地道:“郎主如今在书房和魏其侯谈话,我送过去就行。” 沈卿微微扬了扬眉。 难怪她早饭做到一半的时候,听到前院有一阵杂音传来,原来是江成熠来了。 他这一大早过来,定然不是来玩的,只怕是有要事要和俞九清说。 很可能,跟俞九清昨天遇刺的事情有关。 但看陈立这对她万分戒备的模样,定然是不会让她接近书房的。 沈卿也不在意,笑眯眯地退到了一边,道:“行,那劳烦陈总管了,还请陈总管让郎主好好品尝。” 陈立眉角跳了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但方才他一直盯着,这女人理应没机会做什么小动作才是! 他只是纠结了一会儿,便端着托盘大步往前走。 只是,在把早饭端进去前,他还是留了个心眼,用银针试了试毒,还舀出一点自己尝了尝。 这一尝,差点没让他一口喷出来。 这也太咸了! 那女人不会是想用盐咸死他们郎主罢! 陈立正气得想把这份早饭摔了,书房里却突然传来自家主子的声音,“陈立,你在外面做什么?” 陈立纠结了好一会儿,终是把那个托盘端了进去。 也在里面的江成熠顿时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不禁伸长脖子道:“这早饭看着不错,也给我来一份呗?我今早可是一收到情报便赶过来了,连早饭都还没吃!” 陈立眼神一亮,实在很想说,侯爷若想要就给你! 整份给你都行! 然而,他那坐在书桌后面的主子显然又犯病了,脸色微微一沉,似乎一脸不快道:“要吃回你的侯府吃去,陈立,把早饭端过来。” 陈立张了张嘴,正说说什么,江成熠就一脸不满道:“俞九清!你有没有良心!我这么一大早过来是为了谁啊!不行,这份早饭我要吃,反正你肯定还有……” 说着,就要不由分说地过去抢。 俞九清立刻沉沉道:“陈立,端过来!” 陈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抢的是什么稀世珍宝呢。 陈立最终也没辙了,避开江成熠把那份早饭放到了自家郎主的书桌上,刚想说出那黑心女人的阴谋,自家郎主竟然就直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进了嘴里。 陈立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了。 然而,郎主的动作只是顿了顿,眼眸似乎微微颤了颤,便仿佛没事人一般把那勺能咸死人的粥咽了下去,随即,又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地吃了好几口,才道:“继续说方才那件事。” 陈立:“……” 不禁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家郎主的神情,一时闹不清,是他的味觉出了问题,还是郎主的味觉出了问题。 江成熠愤愤地瞪了一眼这没心肝的男人。 罢了,他可是九尺大男儿,不吃嗟来之食! 等回了侯府,他想吃什么早饭,他家阿芙都能给他做! 他暗暗哼了一声,正想继续方才的正经事,一个清脆好听的女声突然响起,“禀告郎主,奴婢来给你们上茶水了。”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个身材窈窕纤细的女子端着一个托盘就走了进来。 江成熠有些讶然,不禁转头看了一眼。 谁不知晓,自从沈青不在了后,俞九清身边就没有一个侍婢,整个青竹院,别说侍婢了,几乎可以说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而俞九清的书房隐藏了许多机密,外头常年有暗卫看守,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进出的。 这会儿,这么一个本来不应该在青竹院存在的女子竟然就这么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那女子是何方神圣?莫非俞九清这厮当真见异思迁,在自己院子里养起女人了? 江成熠忍不住皱眉看了过去,当看清来人的的模样时,一双眼眸忍不住瞪大,猛地站起来,咬牙道:“俞九清,你疯了!” 第22章 妖妃与昏君(一更) 他没想到,俞九清不但真的在院子里养了女人。 还是个和沈青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 看她身上穿的侍婢服,她不是昨晚潜入丞相府被俞九清带走的那个女人是谁! 陈立原本因为沈卿擅自进来惊怒万分,但看到江成熠的神情,他缓缓舒了口气。 主子这回病得属实太重了些,可以说是这十年来病得最重的一回了。 他是没能力叫醒主子了,让魏其侯说说主子也好! 沈卿看了一脸震怒的江成熠一样,微微垂眸,做出一副委屈万分的模样道:“奴婢……奴婢想着郎主在吃早饭,担心早饭太干,郎主不好下咽,便想着送点茶水进来,莫非……奴婢做错了吗?” 江成熠:“!!!” 这哪里来的白莲花成精! 再说了,这房间里本来就有茶水,犯得着你一个莫名其妙的侍婢送进来吗! 江成熠一脸愤然地正想说什么,俞九清却抬眸淡淡地看了沈卿一眼,很快垂下眼帘,似乎带着几分讥讽道:“你也知道这早饭难以下咽?” 一边说,一边却又舀起一勺粥送入了口中。 陈立:“……” 主子哎,您这样的举动让您的话很没有说服力啊! 而且,您到底是怎么咽下这种早饭的啊啊啊! 便是被讥讽了,沈卿也一点都不引以为耻,甚至甜甜一笑道:“所以,奴婢这不是给郎主送茶水进来赎罪了吗?” 顺便探听一下情报。 俞九清看了沈卿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一扯,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没说,只淡淡道:“送过来罢。” 这是不谴责她,还由着她胡闹的意思? 这是什么妖妃昏君的戏码! 江成熠看得快要晕倒了! 一旁的陈立却有一种终于找到了知音的感动。 终于不再只有他一个人感觉灵魂都受到冲击了! 沈卿又是甜甜一笑,走过去,提起拿进来的小茶壶,替俞九清把他面前的杯子满上。 随即,十分自然地站在了他身后。 明摆着要赖在这里不走了。 江成熠:“!!!” 由着这女人胡闹便算了,俞九清不会还脑抽地让这女人留下来听他们谈事情罢! 然而事实证明,某男人就是这么脑抽! 俞九清放下手中的勺子,拿起一边的茶杯,顿了顿,凑到嘴边浅啄了一口,道:“我们继续方才说的事。” 江成熠顿时以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俞九清,心底深处还有股不受控制的火气在不断往上涌。 这!混!蛋! 他这样可对得起沈青!可对得起子涵! 最重要的是,他被谁蛊惑不好,竟然被这么一个……做作得让人作呕的女人蛊惑! 江成熠气到了极致,脑子却反而好像清醒了一些。 不对,俞九清可不是这么容易被蛊惑的人。 过去十年,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别说找女人模仿沈卿了,甚至各种肮脏下作的手段都用过,饶是如此,俞九清还是坚守住了本心,从没有真的被假象迷惑过。 莫非,俞九清是故意的? 他想查出派这女人来的幕后主使是谁,才做出一副被迷惑的模样? 想起这家伙最近的行事作风,江成熠越想越觉得可能。 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强行忽略那碍眼的女人,讥讽道:“行,但我还是那句话,拜托俞相以后做事之前多想想子涵,他已是没了亲娘,虽然亲爹不怎么靠谱,但若连亲爹都没了,也太可怜了。” 沈卿一颗心微微一紧。 只怕这些年来,子涵在旁人眼中的形象就是这样的。 ——是一个没了亲娘、亲爹又对他不闻不问的可怜孩子。 俞九清静默半响,道:“说正事。” 江成熠冷哼一声,却也没有继续纠结方才的话题,道:“昨天派人刺杀你的幕后黑手查出来了,果然是曹严华那个混蛋。 他只怕是发现你查到他和成王间的联系了,一时狗急跳墙,竟使出了刺杀这般低级的手段。” 曹严华…… 沈卿立刻想到了昨天郭乘风给她看的那几页纸。 曹严华可是当朝刑部尚书,也是……把曹姨娘送给了俞九清的人。 当年,由于大齐朝廷的腐朽不堪,大齐各地爆发暴乱,北方的大凉朝本就对大齐这块肥肉垂涎三尺,更是趁机举兵攻打大齐。 她和俞九清花了足足四年时间才平定了大齐的乱势,然而,这不代表他们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那之后,当时大齐圣上的第九子成王趁着她和俞九清把注意力放在和大凉朝之间的周旋时,以清君侧为由举兵,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也幸好当时她和俞九清的势力已是足够强大,才堪堪挡下了成王的攻势,那之后,成王集结了许多对她和俞九清不满的大齐朝臣,成了她和俞九清最大的敌人。 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他们刚刚瓦解了成王一党。 然而当时的大齐圣上不忍心处死自己的血脉骨肉,朝堂上和民间对她和俞九清也有不少意见,觉得他们祸乱朝纲,架空了大齐皇族的势力。 因此,便是知晓对于这种难缠的敌人就是要斩草除根,他们也不好过于强硬地反对圣上的命令,便是只是做做样子,也必须留成王一条小命。 饶是如此,他们最终也是废了成王的双腿、剥夺了他皇族的身份和一切权势,才放他离开了京城。 只是,听江成熠的说法,莫非是成王那厮都这样了还不死心,卷土重来了? 俞九清闻言,没说什么,只一脸沉思地用右手食指敲了敲桌面。 江成熠看着他那张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的脸,突然倒吸一口气,咬牙道:“你这厮不会早就猜到,那个派人刺杀你的人是曹严华了罢?!你昨天故意受伤,可是有什么目的?你可是想降低曹严华的警惕,借他钓出更多的成王余党?” 俞九清微抬眼眸,却没有正面回答江成熠的问题,道:“八年前,成王突然在我们的严密监控下,从他的流放地消失。 能欺瞒下我们的人把成王救走的,必定不是一般人。” 江成熠一愣。 这件事他们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俞九清怎么突然又提起? 他顿了顿,接下他的话茬道:“后来我们派人调查,不是发现在成王失踪之前,有大凉的人在成王的流放地附近出现过吗?把成王带走的十有八九是那群可恶的鞑子!莫非,你最近有什么新的发现?” 俞九清却拿起他早饭里的那张鸡蛋饼,用筷子夹了些咸菜,又放了片脆嫩脆嫩的生菜叶子进去,慢条斯理地卷起咬了一口后,才道:“没有。只是,成王当初的起兵虽然失败了,但朝廷中却有不少臣子是他的人,甚至有许多成王一党的人,我们至今都没有发现。 若带走成王的是大凉的人,他们定然是想借助成王在大齐朝廷中的影响力给自己谋利,然而过去八年,别说成王的影子了,就连成王一党的人,也一直没有出现,或者说,一直没有很明显地出现。 直到去年年末,我们才发现了成王一党的一些小动作。 成熠,你难道就没发现这其中的奇怪之处?为何过去八年,成王一直按兵不动,偏偏在去年年末的时候,他开始动了?” 俞九清淡声说着,倏然却发现,面前的男人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半响没有回应。 俞九清眼角跳了跳,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见某人十分明显地、眼中闪着诡异的幽光地狠狠咽了口唾沫。 第23章 丞相府的女主子(二更) 俞九清:“……” 他放下手中喷香诱人的鸡蛋饼,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袖长白皙的手指,淡声道:“看来侯爷是饿了,陈立,替侯爷把茶满上。” 江成熠:“!!!”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江成熠猛地一拍几面,爆发了,“俞九清,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你早就知道我是没吃早饭过来的,连口早饭都不招待我便算了!竟然还那般大摇大摆地在我面前吃东西!” 而且他饿了,给他上茶做什么?! 这是嫌他还不够饿?! 这男人的心底怕不是写满恶劣两个字! 最重要的是,那鸡蛋饼看着是真的好吃啊! 俞九清仿佛良心发现,抬眸看了他一眼,嗓音微凉道:“想吃?” 江成熠:“……” 虽然心里的自尊在拼命叫嚣着不能受这混蛋的施舍,但看了看那张黄灿灿的看着就十分软糯筋道的鸡蛋饼,江成熠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很没出息地妥协了,“想吃……” 俞九清:“休想。” 江成熠:“……” 卧槽老天爷怎么还不下雷劈死这黑心黑肺的混蛋啊啊啊! 江成熠拼命深呼吸,又深呼吸,才压下了心底杀人的欲望,面无表情地把话题转了回去,“所以,你方才说那番话是想表达什么?你觉得成王去年年末开始搞小动作,是他要做什么大事的前兆?” 罢了,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这混蛋了。 要是什么都与他计较,他早就英年早逝了! 这天底下,也就沈青能治得住他这恶劣的性子。 江成熠一边想着,一边狠狠地瞪了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人一眼。 就凭她的伎俩,还想跟这黑心的家伙斗? 还早一百年呢! 俞九清也没拆穿江成熠的憋闷,右手食指又轻轻敲了敲桌面,淡声道:“对,他接下来定然还会有动作,但与之相比,我更在意的是,他突然有所动作的契机。” 俞九清静了静,嘴角微抿,“成王在大齐朝堂中虽然有影响力,但他毕竟曾经兵败,当初他放在明面上的人和心腹都被我们铲除了,他又远离京城,沉寂了这么多年,按理来说,他的势力早已是如破碎的镜子,四分五裂。 要重新把它拼起来,不是如今的成王和身为外人的大凉能做到的。” 江成熠立刻听明白了,脸色不禁严肃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成王很可能和朝中某个人搭上了线?那个人地位定然还不低,有能力替成王把他原本四散的势力拼回来!” 难怪俞九清宁愿自己受伤也要钓出更多的成王余党! 成王和他那些余党的行动不可谓不谨慎,从去年年末到如今,他们也只抓住了两个人的尾巴。 其中一个人在被他们发现后,立刻吞毒自尽了,另一个人,便是这刑部尚书曹严华! 若真的能借由他钓出更多成王余党,对他们可是大大的好事! “可是……”江成熠却忽地,话锋一转,皱眉道:“你可别忘了,你府里还有个曹严华送进来的女人。 你要设计曹严华不要紧,但你可不要一时大意,让那女人趁机在这府里搞出什么事来。 这府里除了你,可还有子涵,子涵便是再聪慧机灵,也不过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沈卿顿时眉头微蹙。 想起她先前从其他侍婢那里听回来的,那个曹姨娘曾百般尝试着接近子涵,她就不由得有些心慌。 俞九清不禁静默了一会儿,低低道:“放心,那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我也不会让子涵有事。” 江成熠依然眉头紧皱,“可是,在曹严华没有利用价值前,你都不能动曹姨娘吧?就是说,那女人还要在丞相府待一段时间,你最好说到做到。 对了,我家阿芙说,这次初春赏花宴,她一如既往地不会给丞相府送帖子,让我先跟你说一声,免得让尊贵的俞相以为我们魏其侯府怠慢他了。” 江成熠这番话多少含了一抹讥讽。 他妻子郭青芙是沈青最好的闺蜜,对于俞九清往自己后院塞了那么多女人这件事很是愤怒。 自那之后,但凡他们魏其侯府举办什么宴席,她都不会给丞相府送任何帖子,因为这些活动一向需要府里的女眷参与。 需要男眷参与的宴席,则是直接让他口头邀请俞九清。 反正,用阿芙的话来说,她是绝不会让他们魏其侯府的帖子经过那些个女人的手的! 俞九清对此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显然对他说的话不怎么感兴趣。 江成熠眉头皱得更紧了,道:“我说你啊,还是尽快想办法把你后院那些个女人遣走罢,我不管你当初为什么让她们进门,但……” 一旁的陈立却忽地开口道:“侯爷,咱们丞相府终究是需要一个可以当家的女主子的,别的不说,就说我们丞相府每回举办宴席,都需要一个女主子帮忙招待女眷,当然,需要到女主子的地方还有很多别的方面……” “陈立!” 一声仿佛能瞬间把人冰冻起来的低喝瞬间打断了陈立的话,俞九清冷冷地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懂分寸了?” 平时的陈立,可不会在主子们说话的时候擅自插嘴。 俞九清这眼神明显带了怒火,陈立下意识地低下头,声音微颤地抱拳道:“小人罪该万死!只是,郎主,方才那番话,也是小人作为丞相府的总管的掏心之言……” 他不是不知道他们郎主对夫人的执着。 只是,到底过去十年了。 不管夫人当初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故意离开郎主的,郎主也该抛下过去往前看了。 在陈立心里,没有什么人比郎主更重要。 对于那个至今毫无音讯的夫人,陈立是没什么好感的。 若不是她,郎主这十年也不用过得那么浑浑噩噩。 也不会那么轻易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蛊惑! 一旁的沈卿眼神凉凉地看了陈立一眼,对他的话倒是不怎么意外。 他本来便是这么一个心里只有俞九清一个主子的人。 “好了,陈立,这是我的私事,你逾越了,这个话题,以后休要再提。” 俞九清冷着一张脸,再次打断他的话,道:“送客!” 江成熠:“……” 送客,送的不会是他吧? 明明惹怒他的是陈立,他凭什么赶他走! 但俞九清已是微微闭上眼睛,抬起右手轻轻揉着眉心,看着很是疲累的模样。 鲁神医昨天可是说了,他身上中的不是一般的毒,虽然经过他的救治后,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只怕是要虚上一段时间了。 江成熠暗叹一口气,终是认命地道:“行罢,我走,你好好休息。” 说着,又瞪了他身旁的沈卿一眼,“还有,给我离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远些,你后院那六个已是够折腾人了。” 说完,踢了踢一旁还僵立在那里的陈立,道:“陈总管,没听你家主子说吗?快来送我。” 沈卿现在心情复杂得很,没心思去管别的事。 江成熠和陈立离开书房后,她也抬步,作势要走出去。 然而,没走两步,她的袖子就被猛然拉住,原本一脸疲累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睁开了眼,嗓音微哑道:“你要去哪里?” 第24章 那是我夫人为我准备的 沈卿这会儿心情不怎么爽快,且十分记挂子涵的安危,以至于语气有点,不,十分地冲,“郎主,奴婢没记错的话,方才侯爷不是让你离奴婢这些莫名其妙的女人远些吗?郎主想找女人陪,你后院就有六个,犯不着一直扯着奴婢不放。” 俞九清似乎没想到沈卿会说出这样的话,眉头一下子紧锁,眼神中带了一抹显而易见的烦躁,道:“我为何要找她们?她们算我什么人?” 沈卿不禁听笑了,被气的,手上用劲想把袖子扯回来,却没成功,“那敢问郎主,奴婢又算你的什么人?” 俞九清一怔,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双凤眸微沉微暗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要跟她比谁眼睛大啊? 沈卿一直暗暗跟自己说要冷静,这狗男人如今是存了心不让她离开他眼前,但她也不可能真的就这样被他变相软禁起来,轻轻吸了口气,扬起一个轻柔的笑意道:“请郎主原谅奴婢态度上的无礼,实在是奴婢太担心朱圆和陈莹了。她们昨晚才被处罚,如今还不知道如何了。 奴婢进府后,她们对奴婢多加照顾,我们三个早已情同姐妹。请郎主大发慈悲,让奴婢回去看看她们。” 对于沈卿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俞九清似乎有些怔愣,眉头锁得更紧了,形状完美的薄唇微微抿成了一条直线。 沈卿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出去,主动转身,一双手就要主动搭上面前的男人,“郎主……”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男人一片布料,面前的男人就仿佛下意识一般,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沈卿微微一愣。 这家伙不让她碰他? 这是因为还没有完全确定她就是沈青,所以守身如玉上了? 只是,六个女人都抬进门了,在这里装什么矜持呢? 沈卿静默片刻,似乎没发觉他抗拒的动作,嗓音微软道:“郎主,请让奴婢去看看朱圆和陈莹,奴婢看完她们后,定然马上回来。” 俞九清眼帘微垂,纤长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好一会儿,才嗓音微沙道:“听说,你在老家已是成亲生子?” 沈卿眨了眨眼。 这家伙只怕调查过她了,她已是成亲生子是她对苏梅雪的说辞,毕竟在大齐朝,按她的年龄,若她还云英未嫁反倒不正常。 她对苏梅雪说的是,她老家在梅州,因为家里穷,又听老家旁的妇人说,京城大户人家给出的佣金比旁的地方高上不少,便只身上京城寻找活计补贴家用。 而按俞九清的性子,他如今怀疑她,调查过后,定然会派人去查验她这番话的真伪。 梅州离京城有些距离,快马加鞭来回一趟也需要至少两天。 俞九清明明再等两天便能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这会儿怎么按捺不住问出口了? 这可不像俞九清的作风。 沈卿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俞九清却忽地,轻吸一口气,道:“罢了,你要出去可以,但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着,他一双弧度漂亮的凤眸沉沉地看着沈卿,看得沈卿微微一愣,仿佛受了蛊惑一般缓缓点了点头,“好。” …… 另一边,陈立带着江成熠走出青竹院后,情绪似乎终于稳定了下来,又恢复成平日里那个做事面面俱到的丞相府大总管,对江成熠行了个礼,道:“侯爷,俞相在侯爷到来前便吩咐小人给侯爷备下了早饭,请侯爷随小人去吃了早饭再回去罢。” 江成熠挑了挑眉,十分意外。 看来俞九清那厮还是有那么一点良心的。 只是,他又不是真的那么想吃丞相府的早饭,他们魏其侯府又不是没早饭吃! 他轻哼一声,以一副“方才的我你爱答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的傲娇模样道:“罢了,我回去吃我家夫人替我准备的早饭。 但若你们备下的是跟俞九清方才那份一样的早饭,我还是能考虑吃上一口的。”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被那诱人的香味馋到了! 陈立的脸色顿时十分的一言难尽,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微微咬牙道:“侯爷,你有所不知,方才那份早饭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做的!她就是存了心要折腾郎主,故意把那份早饭做得齁咸齁咸的难以下咽,并不是小人不想给侯爷吃。” 江成熠一怔。 虽然从俞九清和那女人的对话里,他猜到了那份早饭是她做的。 但那女人胆子这么大的吗?竟然敢这般挑衅俞九清? 只是…… 他记得,以前阿青每每和俞九清吵架,都会故意做各种难吃得让人怀疑人生的食物给俞九清吃,而俞九清倒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每回都面不改色地吃完了。 他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有一回他在他们俩吵架的时候去丞相府,嘴馋吃了一碗阿青给俞九清做的银耳红枣雪梨糖水,被那碗苦上天际的糖水留下了不堪回首的阴影。 偏偏正吃着同样的糖水的某男人还一脸不快的神色,嗓音微凉道:“早就让你别吃,那是我夫人为我准备的。” 回想起往事,江成熠的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这是巧合吗?还是……还是……方才那个女人是…… 不可能!若她是阿青,怎会一副不认识他们的模样!和俞九清间的相处,又怎会那般怪异! 阿青和俞九清间的夫妻相处虽是私事,但难免会被丞相府的仆从看在眼中,若有心人想知道一些他们相处时的细节,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事实上,过去也曾经有冒认阿青的人,连阿青的一些行为习惯都模仿过去了。 江成熠拼命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摇去。 阿青若回来了,定然不会不与他们相认! 那女人定然不是阿青! 虽然他由衷地希望俞九清把那女人留在身边是有什么目的,但他若真的被那样一个冒牌货迷惑了,他便是冒着被俞九清一刀砍了的风险,也定是要把他狠狠敲醒的! …… 沈卿原本还担心俞九清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却没想到,他只要求派两个侍卫贴身跟着她。 沈卿立刻爽快地应下了。 等终于离开了青竹院,她觉得外头的空气都似乎清新了不少。 昨晚,她虽然一时意气没和俞九清摊牌,但后来,她不是没考虑过好好和俞九清谈谈。 然而,许是隔了十年之久,她突然发现,她有些看不透如今的俞九清了。 有时候,俞九清看着她那阴沉隐忍得近乎恐怖的眼神,让她不禁暗暗心惊。 他如今只是怀疑她的身份,都能这般不讲理地把她强行绑在他身边。 若他确定了她真的是沈青,如今的沈卿完全不知道,俞九清会怎么做。 只是,现在还有太多她不清楚的问题——那六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子涵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他们父子俩怎么会闹成现在这副德性? 这些问题,她必须亲自查清,不能只听俞九清一个人说。 她很清楚,她心底里,是希望继续和俞九清走下去的,因此,她必须把心里的结一个一个解了,再好好和俞九清谈。 毕竟,她缺席了俞九清的十年,在那漫长的十年间,俞九清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空白的。 这十年间他有了什么变化?是否还跟以前一样?也是她完全不知晓的。 沈卿先是回了先前住的院子。 苏梅雪倒也不是那种完全冷血无情的领导,虽然罚了朱圆和陈莹一晚上,却也给了她们半天假休养,因此,此时朱圆和陈莹都在房间里,见到沈卿,立刻眼睛一亮,道:“沈卿!郎主终于放你回来了?!” 陈莹不像朱圆,见识过沈卿和俞九清之间那诡异的相处,自是比朱圆担心不少,连忙一叠声问:“沈卿,你到底哪里得罪了郎主啊?我昨晚听说郎主把你带走了,要亲自审问你,吓都要吓死了!” 沈卿只淡淡一笑,按住了要从床上坐起来的陈莹,道:“没事,只是一场误会,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陈莹不禁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看随沈卿一起过来的此时正守在她们房间门外的两个侍卫,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沈卿确实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那两个侍卫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是郎主派给沈卿的? 沈卿和郎主间……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木双双回来了。 她似乎因为门外的两个侍卫惊了惊,随即便看到了房间里和昨天比没什么变化、精气神反而更好的沈卿,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她昨天不是被郎主带走审问了吗?为何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莫非真的像府里一些侍婢说的,她被郎主看上了?! 一想到这里,心里一股憋闷和不甘就猛然冲上脑门,木双双一时失控,忍不住快步走到沈卿面前咬牙低声道:“你这个狐媚子!明明已是成亲生子了,竟然还胆敢勾引郎主!你……你还有没有脸!” 第25章 卖了个好价钱(一更) 沈卿眉微微一挑,对木双双这指控有些好笑。 忽然,她眼前有一抹水色碧绿一闪而过,她眸色微动,蹙眉看向了木双双右边手腕上多出来的一个水头极好的、完全不是木双双所能买得起的碧绿手镯,忽地,扬唇一笑,眸色却极凉薄地道:“看来你似乎把我卖了个好价钱啊。” 木双双这手镯,只能是别人送给她的。 而木双双自从前天进了丞相府,就没再出去过,因此,定然是丞相府里的人给她的。 她昨天被俞九清带走是有目共睹的,木双双进来不过三天,她身上能匹配起这个镯子的价值,只有可能是她所掌握的关于她的情报! 木双双一怔,下意识地把右手藏在了身后,有些结巴地道:“这……这是我的镯子!我娘给我的!怎么?我就不配有这么好的镯子?!”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慌张的她,“我好像没说,我说的好价钱是指这镯子罢?你急什么?” “你!” “说起来,你方才有句话也没说错,”沈卿低低一笑,好整以暇地道:“我昨晚就是去勾引郎主了,没想到,郎主还挺好勾引的。你说,若我在郎主耳边吹吹枕边风,说你侮辱欺凌我,你会怎么样?” 木双双一张脸顿时僵了僵,脸色变得灰白一片。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竟然就这么把勾引郎主的话挂在嘴边! 那个传闻中清风霁月的俞相竟然就喜欢这种货色?!更别说,她还是个有夫有子的女人! 纵是心底万分震惊恐惧,木双双还是咬了咬牙,颤着嗓音道:“你敢吗?便是……便是俞相真的看上了你,也不过是因为你这张脸!定然没多久就会腻了!俞相这种聪慧绝伦的郎君,才不会轻易被你这种女人玩弄在手心中!” 她……她才不怕! 方才那人可是说了,只要她乖乖听她的话,按她说的去做,她定会在这丞相府里护着她。 沈卿不过是昨晚侍奉了俞相一晚,在这府里的地位怎么比得上那人! 到时候,她想要的都会有的,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让人艳羡的地位! 那可是那人答应她的! 沈卿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忽地笑开了,“对,你还挺聪明嘛,我是不敢。所以……” 她忽地,微微俯身,凑在木双双耳边笑声微冷道:“你可得抱好你新主子的大腿了,否则你在这府里能混到什么时候,可没人知道。” 说完,便迈步走了出去。 嘴上虽然说着不敢,这态度却嚣张得,分明哪有一点不敢的样子! 木双双的腿霎时软了,就这样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忽地,她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心底满腔的憋闷和愤怒,猛地瞪向了一脸愣然的陈莹和朱圆,低吼着道:“那女人的真面目你们看到了吧!那不过是一个浅薄狐媚又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就你们这些愚蠢无知的人才会受她欺骗!” 陈莹和朱圆半响没说话。 说实话,她们觉得以她们的能力,已是没法理解如今的情况了。 只是,她们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沈卿不是那种心思歹毒的女人。 但她们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向沈卿求证,如今的沈卿似乎已是离她们越来越远,已是和她们处于两个世界了。 沈卿离开房间后,看了亦步亦趋跟上了她的两个侍卫一眼,淡声道:“我要先去一趟茅房。” 似是没想到她会那么直白地与他们两个大男人说这些话,他们脸上掠过一抹不自在,互相对望了一眼,点头道:“沈姑娘请。” 离这个院子最近的一个茅房在院子外面一个靠墙的角落里。 沈卿一边往茅房的方向走,一边思索着木双双的事。 收买木双双的人,只怕是后院那六个姨娘中的一个。 那人会找上木双双,只可能是因为她。 昨天俞九清虽然是以要亲自审问的理由把她带走的,但只要有关注青竹院的人定然都会知道,昨晚的青竹院可风平浪静得很,哪有一点审问的苗头! 而她进了青竹院后就没再出来,便是如今的沈卿也知道,这可完全不是俞九清的作风。 更别说,在那之前,不管是郭乘风还是子涵,都对她表现出了不一般的态度。 有心人自是不可能不在意的。 看那镯子的成色,那人为了收买木双双,可是下了血本啊。 这可不像只是为了从木双双口中获取一些情报的做派,只怕是存了要长期笼络这个人去的。 沈卿想着想着,嘴角不禁微扬起一个凉薄的弧度。 她还怕那群女人不来找她呢。 这下可好,她可得好好看清楚,那都是些何方神圣了。 快要走到茅房的时候,那两个侍卫脚步一顿,其中一人抱拳道:“沈姑娘,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反正那个茅房正好位于角落的位置,只有进和出两条路,他们只要把那两个门口盯紧了,不愁会把人跟丢。 沈卿点了点头,一边往茅房的方向走一边道:“辛苦两位了……” 话音未落,她就忽然从袖袋里掏出了两枚鸽子蛋大小的黑漆漆的东西,猛地往地上一砸。 顿时,一股浓郁的黑烟快速地在这一小片地方扩散开来。 那两个侍卫心里一惊,只是他们到底是跟在俞九清身边训练有素的侍卫,立刻朝着前方那个朦胧的纤细身影扑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有些怪异的口哨声。 下一息,墙外突然飞进一个黑影,一把揽起那个纤细的身影,就轻盈利落地跃了出去。 又过了没一会儿,浓烟慢慢散去,那两个侍卫看着已是空无一人、只地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信封的前方,都懵了。 那个沈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另一边,抱着沈卿的黑衣人一直把沈卿带到了已是离丞相府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小巷里,才把她放了下来,单膝下跪嗓音微紧道:“属下麟一,见过主子!主子,你终于回来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向来善于控制情感的暗卫也忍不住哑了嗓音。 沈卿低头看着地上的男人,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这支暗卫名唤麒麟,是沈卿一手培养起来的,这天底下他们只听沈卿一个人的命令,便是俞九清也使唤不动他们。 在回到这个世界后,沈卿做了两件事——给郭乘风和麒麟藏身的所在地各送了密信,并让麒麟的人收到她的密信后,先去找郭乘风。 昨晚郭乘风便告诉她,麒麟的人已是到了京城了。 丞相府是什么地方?便是她对自己的这支暗卫有着极大的信心,也不觉得他们能突破丞相府的守卫偷偷潜进丞相府。 因此,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与他们见面。 她微微一笑,道:“叙旧的话就等以后再说罢,麒麟这回到了多少人?” “麒麟正编队伍三十人,此时都已齐聚京城,随时听候主子命令!” “很好,”沈卿点了点头,道:“我如今有几件事需要你们去做一下。” 第26章 所谓形象问题(二更) 沈卿边说,边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折叠了起来的布条,递给麟一道:“替我查清楚这上面的毒是什么毒。” 昨晚她给俞九清换药时,故意把替俞九清换下来的绷带上的药膏蹭了一些在袖子上。 俞九清伤口上的毒明显没有完全除去,因此,那些毒定然也渗透进了药膏里。 她有些在意俞九清中的是什么毒,但直接问那家伙,他定然不会说。 便是她告诉他她就是沈青,他也不一定会与她说实话。 沈卿岗前培训时虽然学过各种毒药的辨认和化解,但她没见过俞九清刚中毒时的模样,就凭借着一个已是处理过的伤口什么都看不出来。 何况,沈卿虽然知道这天底下大部分的毒,但也是有一些极其冷门或稀少的毒是不知晓的。 她培养的麒麟中,就有专门研究毒药的,如今她没时间慢慢研究俞九清身上的毒,交给他们自是最省心的了。 麟一立刻用双手接下了那块布条,道:“是!” “第二件事是,替我派人盯紧俞九清手底下的人和刑部尚书曹严华,一有什么情况立刻告知我。” 沈卿嗓音冰冷道:“害虫,还是得尽快除去才好。” 特别是当这只害虫危及到了她宝贝儿子的安全的时候。 说完,又道:“还有,帮我查查俞九清这十年里都做了什么,今天太阳下山前把情报整理好给我。” 麟一立刻又应了一声,见沈卿没有旁的事情吩咐了,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沈卿看了看空无一人光线晦暗的小巷子,喃喃道:“好了,那在回相府前做些什么好呢?” 她怎么也得等麟一他们把情报给了她之后才能回去。 她虽然希望尽量查清楚目前的情况再和俞九清谈,但留给她的时间其实不多。 等俞九清的人从梅州回来,她那摇摇欲坠的身份只怕就要暴露了。 因此,她只给自己今天一天的时间。 她自是希望情况能如她所想的一般,只是如果不是,她也希望自己能整理好心情再面对俞九清,至少,不能让争吵和矛盾结束她和俞九清过去的一切,以及让子涵再次受到伤害。 如果她和俞九清能继续走下去,她希望再次出现在子涵面前的,是一对感情和睦的父母。 如果他们无法继续走下去,也要和俞九清商量好怎么最大程度地降低对子涵的伤害。 沈卿想到这里,感觉自己的心微微有些堵,连忙摇头把这些烦心事都甩了出去,慢慢走出了巷子,才发现,外头是一条宽敞幽静的大道。 她微微挑眉。 向来热闹繁华的京城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古板文雅、此时却明显气喘吁吁的声音,“你这臭小子,竟然又逃学,给老夫站住!” 沈卿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她不禁沉默了。 那个正一脸狼狈地在大道上狂奔的矮小身影,不是她方才还在念叨的宝贝儿子是谁! 他后方,一个显然已是有一定年纪的穿着一身儒士袍服的夫子正气喘吁吁地追着,便是他每跑两步就要停下来撑着膝盖喘上几口气,也依然十分顽强地追着某个臭小鬼。 沈卿额角青筋顿时一跳一跳的,然而,老天爷仿佛嫌给她的刺激还不够,不远处突然传来钱钊生焦急的呼喊声,“小郎君!这边这边!马车在这边!你上来马车立刻就跑!” 这熟练劲,说他不是逃学威龙的忠实粉丝地球人都不信! 她深吸一口气,脑子快速转了一圈,便从袖袋里掏出了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黑灰色球体,朝那夫子身后猛地一丢。 顿时,只闻“砰”的一声巨响,那夫子显然被吓了一跳,猛地转头看了过去。 俞子涵也吓了一跳,正要转头去看,右手手腕却忽地被人一拉,在他反应过来前,已是被拉着快速往前跑。 等看清拉着他的人,他眼眸猛地瞪大。 这不是沈卿?! 沈卿怎会在这里! 沈卿却没有多说什么,一把拉着俞子涵就上了停在巷子口的马车,朝也一脸愣然的钱钊生道:“快,离开这里!” 钱钊生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朝车夫道:“快走!” 直到马车往前开走了,俞子涵才似乎终于回神,一把拉住沈卿又惊又喜地道:“沈卿,你怎会在这里!你昨晚没事罢!我可担心坏了!” 要不是郭叔叔说她不会有事,还说他会去帮她,他只怕就要控制不去冲去父亲的青竹院了。 饶是如此,他昨晚也是担心了大半宿,一直担心郭叔叔是不是真的能救下沈卿。 到底是还没定性的孩子,他说着说着,思绪便又转到别的地方去了,道:“方才那声巨响是你弄出来的么?其实不用的,孔博士跑得慢,绝对追不上我们。” 沈卿:“……” 她才不是担心那孔博士会追上他们。 她是想着以后有很大可能会跟这孔博士打交道,不想给人家留下一个不好的第一印象罢了。 要是他以后发现俞子涵的母亲是个拉着他一起逃学的女人……呃,沈卿想想就头疼。 她想到这里,面容微微一肃,道:“不管他追不追得上,他都是你的夫子,你理应尊重他,为何要做出逃学这样的事?” 俞子涵微愣,喃喃道:“沈卿,难道你也不喜欢我逃学么?” 沈卿:“……” 她想,没有一个父母喜欢看到自己孩子逃学。 只是,不管多小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何况子涵已经不小了。 他会这么做,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若她不先问清楚,只一味地以自己的想法去指责他,只会伤了他的心。 能决定要怎么做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她可以做的,只有为他引导一个正确的方向。 看着面前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的女子,俞子涵的心莫名地微微一瑟缩。 便是父亲先前冷着一张脸训斥他的时候,他似乎也没有这么心虚过。 他咬了咬唇,忽地便在意起了自己在这个女子面前的形象,道:“我、我也不想逃学的,但我今天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咦?小郎君,你不想逃学吗?你先前不是时常逃吗?” 一旁的钱钊生不知道自家小主子的心思,一脸纯真地拆他的台,“不是后来郎主要求陈护卫和周护卫监视着你不许逃学,你才逃不了吗?话说这回陈护卫和周护卫怎么没出现阻止你?莫非也被那声巨响吓到了?” 俞子涵:“……” 他真的真的很想把这家伙直接丢进江里喂鱼算了! 看到俞子涵这又囧又气的小模样,沈卿不禁低低笑出了声,嗓音也忍不住柔和了几分,道:“能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吗?” 第27章 孤身一人撞冰山(一更) 沈卿说这话时,没有用“奴婢”的自称。 只是,不知道是马车里的人心情太复杂,还是这一切发生得太自然,没有人对此感到讶异。 俞子涵的一颗心似乎被面前的女子看软了。 沈卿她显然是不喜欢他逃学的,但她不像父亲或其他人,只会一味训斥他,命令他不许逃学,而是那般温柔地询问他为什么逃学,要去做什么。 俞子涵的眼眶莫名地热了热,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半响才带了点鼻音道:“我要去找郭叔叔,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他说,郭叔叔明天就要离开京城了,我若今天不去找他,就没时间了。” 郭叔叔昨天来他家的时候,他本来就想跟他说了。 但后来钊生放火的事被发现,沈卿又忽然被父亲带走了,他记挂着沈卿的安危,一味催着郭叔叔去救沈卿,以至于错过了机会。 沈卿微愣。 郭乘风是商人,手下有一整支船队。 可以说,他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经商,而据他昨天说,他是前天晚上回到京城的,刚到京城,就收到了她拜托他们商行伙计转交给他的信。 原来,他明天就要离开了么? 昨天沈卿和他相聚的时间太短,很多情况,她都还没来得及听郭乘风说。 但这小家伙会有什么事去找郭乘风? 瞧他的模样,显然不是小事。 她思绪微转,继续柔声道:“你找郭郎君有什么事么?便是你不亲自过去,托人给他送封信也可以啊。” “不行!” 俞子涵立刻道:“这件事,我必须亲自与郭叔叔说。” 他说完,一张与俞九清有几分相似的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倔强表情,显然是不打算说出他想找郭乘风做什么。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只是看着这么一张融合了她和俞九清的容貌特征的尚显稚嫩的脸,她思维运转的速度明显比平时慢了,一时竟也不知道要怎么挖出这小家伙的话。 俞子涵一双狭长微挑的凤眸和一张形状美好的薄唇都是遗传了俞九清,只是他的脸型、鼻子和耳朵的形状都显然遗传自她。 看着他,沈卿总会忍不住感慨,人类的基因真的是很神奇的一样东西。 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不禁比刚才更柔了,“那好罢,我陪你去,但逃学总归是不好的,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好不好? 只是,你先前不是在被你父亲关禁闭么?怎么今天可以去国子监了?” 她记得子涵被关禁闭这件事,朱圆曾经当成府内八卦跟她说过。 好像是因为这臭小子和人起了争执,直接把人家的头发给剃了,俞九清一气之下,罚他在自己院子禁足一个月。 因为这件事跟子涵有关,沈卿当时问得很细。 按照朱圆跟她说过的子涵开始禁足的时间来算,应该还要再过几天才满一个月。 俞子涵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显然很不愿意说这个话题。 倒是钱钊生笑嘻嘻道:“今天一大早,陈总管就来与小郎君说他的禁足令解了。每回都是这样,不管郎主怎么罚小郎君,只要小郎君一反抗得激烈或闹出很大的情绪,郎主就会没辙,干脆就撤销对小郎君的惩罚了。 在小人看来啊,郎主心里其实疼爱小郎君得很,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小郎君相处……” “钊生!” 钱钊生这么说,俞子涵显然不乐意了,沉下一张小脸道:“父亲这样才不是疼爱我,他只是不想管我罢了。他若是在乎我,怎么不亲自过来与我说?” 钱钊生眼眸瞪了瞪,道:“不是小郎君不愿意见郎主的么?这三年来,郎主每回来看小郎君,小郎君不是置气不与郎主说话,就是故意躲开不愿意见郎主,后来,郎主才来得少了。 不过,郎主也确实不会说话,便是小郎君还愿意搭理郎主那会儿,也总是小郎君一个人说得起劲,郎主的性子就总是那样冷冷淡淡的,看起来着实不像寻常人家的父子相处……” “对吧对吧!” 俞子涵仿佛抓到了自家老父亲不称职的证据,立刻撇了撇嘴道:“我如今可不会做那种自作多情的事情了,父亲根本不想管我罢!不过是江叔叔他们一直说父亲,让父亲多管管我,父亲才勉为其难管上一管罢了。 这几年不用他装成一个好父亲了,他心里应该轻松得很。” 他这话看似说得洒脱,只是,说话时,他眼帘微颤,眼里分明满满都是落寞的神色。 沈卿看得心里一紧,忍不住便想握住他的手,却忍住了。 三年前……她记得昨天郭乘风给她的情报上显示,俞九清接第一个女人进府的时间,也是三年前。 看来,这就是他们父子俩最初产生隔阂的原因了。 钱钊生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他知道小郎君的心病。 但他确实觉得,郎主是在乎小郎君的,甚至,也许,郎主对小郎君的在乎,比他们以为的都要多。 偏偏他们郎主是那冰块一样的德性啊!他拼命想找出一些郎主在乎小郎君的证据,竟然一时找不到! 如果说这只是他的感觉,也太不靠谱了! 沈卿沉默了。 她心里其实也觉得,俞九清并不像子涵说的那般不想管他。 这天底下可没有人能让俞九清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好吧,可能除了以前的她以外。 若是俞九清不想管子涵,不管江成熠他们怎么说他,他也不会听进一个字。 他愿意花时间去陪伴子涵,并且直到如今,也明显地在意着他的事,就说明,他心里是在乎子涵的。 不过,俞九清确实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想当初,江成熠认识俞九清的时间可是比她还早,然而便是以江成熠那自来熟的性子,也无法敲开俞九清那冷漠的外壳。 沈卿一开始为了和他套近乎,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甚至和他同生共死了好几回,才终于让这个男人愿意在她面前展露出一点真心。 如今回想起那头两年,沈卿都觉得自己堪称女勇士,简直是孤身一人去撞冰山啊! 第28章 跟他老子简直一个样!(二更) 后来,又发生了一系列事情,江成熠才终于和他们混熟了。 江成熠曾一脸感叹地道:“阿青啊,你都不知道这家伙,当初他十三岁高中状元,举国轰动,我嘛,一向惜才爱才,便想着去见识见识这位大齐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谁料这厮是一句话也不愿意与我说!我差点都怀疑他是不是一个假人了。 在这厮离开京城去梅州赴任前,我缠了他足足三年,得到的最高纪录是这厮与我说了三十三句话,是除了日常打招呼和没有意义的语气词之外的话哦! 你都不知道,我看到这家伙能与你正常对话的时候有多震惊!阿青,你可能永远不知道,你对俞九清的影响有多大。” 想到这里,沈卿不禁暗叹一口气。 也许俞九清不是不想和子涵搞好关系,而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这唯一的孩子相处。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下,外头传来车夫的声音,“各位,北城凤舞街的郭家商行到了。” 郭家在京城有六家商行,他们如今去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家,也是郭乘风每回到京城都最常待的一家。 俞子涵连忙一扫脸上落寞的神色,对沈卿道:“沈卿,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和钊生先去问问郭叔叔在不在。” 很快,俞子涵和钱钊生就回来了,俞子涵脸上带着莫名的喜悦神色道:“掌柜说郭叔叔刚出门,去魏其侯府拜访去了,我们现在就去魏其侯府。 沈卿,你还记得吗?我先前说要介绍你去魏其侯府做事!这回刚好是个好机会!我跟江叔叔说说,他定然很愿意让你留下的。” 原本以为自己这趟只是个配角却莫名其妙有了戏份的沈卿:“……” 俞子涵没发现沈卿微妙的神色,还在为自己终于有机会送沈卿去魏其侯府这件事开心,“昨天你虽然没事,但也是多亏了郭叔叔,我那父亲脾气可不怎么好,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要伤害你。 沈卿,你还是越早离开我们家越好,要不干脆你今天就留在魏其侯府吧!放心,我定会时常去看你的,你要是有什么困难,也可以随时让人来找我!” 沈卿看着一副以后我会保护你的认真表情的小少年,轻轻笑了,终是忍不住抬手抚了抚他的小脑袋,道:“其实,你父亲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好。” 自己儿子对他成见那么大,沈卿都有些心疼俞九清了。 俞子涵嘟了嘟嘴,显然不信沈卿的话,道:“沈卿,你这样说定然只是想安慰我罢!昨天父亲都用剑对着你了!要不是我和郭叔叔在,谁知道父亲会对你做什么!” 沈卿笑得有些无奈,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替俞九清说话。 毕竟,她不清楚俞九清和俞子涵之间相处的细节,虽然她觉得俞九清是在乎俞子涵的,但也不知道能用什么事情去证明啊。 罢了,这件事也急不了一时,要化解这两父子间的心结,光她一个人努力可没用。 而且,去一趟魏其侯府也不错。 江成熠的妻子郭青芙是她当初最好的朋友,也是实实在在的不会偏向任何人、会把所知道的一切毫不保留地告诉她的人。 如果这十年间,她没有任何改变的话。 她又抚了抚俞子涵的小脑袋,十分公式化地说了句,“或者,你可以尝试多跟你父亲谈谈。” 便把手收了回来。 俞子涵心里顿时一空,微不可察地咬了咬下唇,看着沈卿收回去的手。 沈卿摸他脑袋的手好温柔。 他莫名地不希望她把手收回去,就这样一直摸他的脑袋,一直摸下去才好。 魏其侯府离凤舞街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 俞子涵显然是魏其侯府的熟客,见到他,门口的侍卫顿时十分热情地把他们请进了府里,在大堂里坐了没一会儿,江成熠便匆匆出现了。 他一边大步走进大堂一边念叨着:“子涵,你怎么又逃学了!你是真不怕被你那父亲又罚一个月禁闭……” 话音未落,他就见到了跟在俞子涵身边的沈卿,脚步猛地一顿,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一般瞪圆了一双眼睛道:“你怎会在这里!” 他还没有消化完早上这女人带给他的刺激呢! 而且,她现在不是应该在俞九清身边上演妖妃昏君的戏码吗?怎么这会儿又来毒害子涵了?! 呵,不过,这女人胆子真够大的。 在青竹院,她有俞九清护着,他奈何不了她。 但她如今来他魏其侯府自投罗网,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江成熠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一个冷笑,带着明显不善的气势大步朝沈卿走去。 俞子涵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连忙跑到沈卿面前一脸警惕地看着江成熠,“江叔叔,你想对沈卿做什么!” 江成熠:“!!!” 面前这小少年的个子明明还不到他胸口,浑身散发的那股子保护者的气场却丝毫不逊色于他们这些大人。 那一双饱含警惕和不满的凤眸直直地瞪着他,就仿佛,只要他表现出一点对这女子不利的苗头,这小家伙就要跟他翻脸了。 这个眼神,他早上才见到过! 虽然要稚嫩纯粹不少,但这眼神,简直就跟他那个恶劣的老子如出一辙啊! 江成熠不禁沉默了,忍不住深呼吸好几口气,隐晦地、狠狠地瞪了俞子涵身后的沈卿一眼,暗暗磨了磨牙。 虽然昨天晚上,他就看出子涵对这女人态度不一般了,但子涵竟然会因为要保护她,一副要与他为敌的模样! 俞九清就算了,子涵本来就看他那个老子不顺眼。 但子涵明明最喜欢他这个江叔叔了啊啊啊!子涵以前哪里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江成熠在心里狠念了好几遍“冷静”,才扬起如往常一般和煦的微笑,伸手摸了摸子涵的小脑袋,道:“你说什么呢,江叔叔怎会对你的侍婢做什么。说起来,你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侍婢了?” 俞子涵怀疑地打量了江成熠好一会儿,但到底是他最喜欢的江叔叔,他很快就放下了心底的戒心,有些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笑容道:“是我误会江叔叔了。沈卿不是我的侍婢,先前我不是拜托江叔叔替我在父亲面前替几个侍婢求情吗?其中一个就是沈卿。 我前两天说,希望江叔叔收留的那个侍婢也是沈卿,江叔叔,你先前答应我的话还算数吗?” 先前让子涵连夜给他写信求助的女人就是她? 江成熠微微蹙眉又看了沈卿一眼,忽地,扬起一个分外人畜无害的笑容,意味深长道:“当然,江叔叔什么时候对你食言过?但我们家的事一向是你郭姨在管,一会儿我让人带这个侍婢见见你郭姨,让你郭姨安顿一下她。 你来找江叔叔就是为了这个侍婢的事吗?” 俞子涵一听,立刻开心道:“好,谢谢江叔叔。我来这里还有别的事,我听说郭叔叔来江叔叔这里拜访了是吗?” 江成熠立刻明白了,“你有事找你郭叔叔?你郭叔叔正和我聊天呢,我带你过去找他。” 说完,看了方才在大厅里招待沈卿和俞子涵的管事一眼,十分和善地道:“姜帆,带这位侍婢去见夫人。” 然而,他看着沈卿的眼神一点也不和善,甚至暗暗冷笑了两声。 他家阿芙可不像他那么好说话,她向来最恨那些假冒阿青的女人和趁阿青不在接近俞九清的女人。 十分不凑巧,这女人两条都占了。 要怪,就怪她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罢! 看着江成熠这分裂般的演技,沈卿忍不住好笑地扬了扬唇。 不过,他对子涵是真的好。 俞子涵临走前,忍不住转头看了沈卿一眼,抿了抿唇道:“沈卿,你放心,郭姨人很好的。我、我离开前会再来看看你。” 想到沈卿今天很可能就要留在魏其侯府了,俞子涵心里忍不住一阵落寞。 他强行压下自己心底不断上涌的情绪,跟江成熠离开了大厅。 那名唤姜帆的管事立刻道:“请随我来。” 他带着沈卿一直走进了魏其侯府的后花园中,走了不知道多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瓷器破碎的声响,随即,一个清脆犀利的女声带着浓浓的冷笑响起,“我说康六姑娘,我堂堂魏其侯夫人,脸上可没写着媒婆两个字罢?你若想找人说媒,请出门左转另寻高人,我们魏其侯府可没这种本事!” 第29章 我还是很怜香惜玉的(一更) 这声音让沈卿忍不住怀念万分。 这般说话毫不留情面,正是郭青芙的风格。 姜帆把沈卿带到一处给人歇息用的空地外,停下脚步道:“夫人正在接客,麻烦在这里稍候。” 而且,接待的还是一个难缠的客人。 若不是如今的夫人不好去打扰,也不会是他们侯爷出去接待俞小郎君了。 沈卿点了点头,眼神一直没有离开不远处那几个身影。 却见那被鲜花绿树包围着的空地中央,有一张圆形石桌,此时,一个身穿胭脂色外衫的女子正背对沈卿坐着,她对面,一个看着只有十六七岁、模样娇美惹人爱怜的粉衣女子正微微咬唇,似乎一脸无措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石桌旁边的地面上,撒了一地的碎瓷片和茶水,看模样,那些可怜的碎瓷片原来应该是一只做工精美的茶盏。 方才说话的显然是那个穿着胭脂色外衫的女子,她说完后,轻“呵”一声,冷声道:“书画,送客!” 在她身旁侍候的一个婢女立刻道:“是,夫人……” “等……等等!” 那粉衣女子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赶出去了,忍不住站起身,咬牙道:“郭夫人,小女今日好歹是正式送了帖子来拜访的,小女不知晓方才是哪句话惹恼了郭夫人,但小女拜访郭夫人的心意毫无作假! 我们戚国公府也向来与魏其侯府无冤无仇,郭夫人这般待客,未免有些过分罢!” 戚国公府。 沈卿眉头微蹙。 这戚国公府,她最近好像时常听到啊。 俞九清身边那个康姨娘,便是出自戚国公府。而戚国公府以前可是个不争不抢的低调家族,只小心翼翼地守着祖上存下来的那点荣光。 然而这会儿,戚国公府的小动作显然多得不正常。 “我过分?” 郭青芙似乎嗤笑了一声,一字一字道:“康六姑娘,我呢,就是个不解风情的人。什么俞相什么小女子怀春我通通不知晓,我只知道,俞相的夫人是我平生最好的姐妹,俞相当初娶他夫人的时候,曾经许诺这辈子只会对她一人一心一意,永不纳妾。 然而你们戚国公府倒是好样的,不但给我好姐妹的夫君送了个女儿做妾,如今,还盯上我好姐妹的位置来了。 你们戚国公府跟魏其侯府确实无冤无仇,只是,跟我郭青芙有仇!” 沈卿微微一愣,眼神忍不住柔了柔。 这漫长的十年似乎没怎么改变郭青芙。 她给她的感觉,依然一如当初。 那康六姑娘似乎没想到郭青芙会说得那么直白,神情微微一震,深吸一口气道:“郭夫人,小女知晓你与俞相的夫人情同姐妹,只是……俞相夫人已是失踪十年了!小女自是不希望俞相夫人出什么意外,只是,一个人十年没回来,又有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而俞相总是需要夫人的……” “闭嘴!” 郭青芙猛地一拍桌面,嗓音微沉,沈卿一听就知道,她生气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我一天没见到俞相夫人的尸体,我都相信她定会回来! 而且,康六姑娘,虽然我夫君和俞相交好,但我们魏其侯府对于丞相府来说,终究是外人,这种关系到俞相终身大事的事情,你似乎找错人说了罢? 俞相可至今都还没对外公布,他正妻的位置空悬,你一个小姑娘竟然有勇气跑到我面前求我帮你,怎么不干脆到俞相面前,让他先承认他夫人不会回来了呢?” 康六姑娘脸色煞白,紧咬下唇说不出话来。 这个郭夫人明显在为难她! 她一个还没定亲的女子,怎么可能擅自跑到一个外男面前,要求他、他做那种事! 而这些年,但凡有找俞相说亲的,都被他毫不留情地赶出了丞相府。 她会找郭夫人帮忙,已是鼓起了她最大的勇气了! 见康六姑娘明显吃瘪了,郭青芙的心情似乎终于好了一些,慢条斯理道:“不过我呢,还是很怜香惜玉的。 若康六姑娘真的有直接去找俞相的打算,我就给康六姑娘一个忠告罢。 俞相这个人虽然缺点一大堆,但好歹还是有一个优点的,便是他眼光还算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看上做他夫人的。” 这话明摆着说她就是阿猫阿狗! 康六姑娘到底年轻,一双眼睛立刻气红了,“你!” 郭青芙却显然没有和她再多说什么的打算,施施然地站了起来,淡声道:“书画,送客……” 她话音未落,沈卿就见到站在康六姑娘身后一个看起来像是奶娘的妇人眼中突然掠过一抹精光,一副像是要走上前安抚气得不停大口吸气的康六姑娘的模样,却忽地一个踉跄,“哎哟”一声,眼看着就要倒向前方的石桌! 这时候,郭青芙才起身起到一半,而她前方的石桌上摆了一堆水果点心和茶壶茶盏,若这妇人当真扑到那石桌上了,定是会把石桌上的东西都推到郭青芙身上! 沈卿不禁冷笑一声,在那妇人身体刚刚开始摇晃的时候,便快步跑上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一把拉住了那妇人,扶着她稳稳当当地站好了,才似笑非笑地道:“这位大娘小心些。 但我瞧着魏其侯府后花园的地面还算平整罢,一般人可做不来在这样的地面上摔倒的事。” 听到沈卿意有所指的话,那妇人心里一惊,连忙挣脱她的手,结结巴巴道:“我……我年纪大了,自是比不上年轻的时候步子平稳,你这个年轻女子自是不懂的!” 他们姑娘以前哪有被人那般羞辱过,她不过是想替他们姑娘出一口气罢了! 原本她计划得好好的,谁知道中途会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 但这女人方才说得那般阴阳怪气,谁知道魏其侯夫人会不会察觉出什么来。 那妇人愤愤地瞪了沈卿一眼,连忙转向郭青芙,诚惶诚恐道:“郭夫人,奴婢方才不小心,差点连累了郭夫人,奴婢该死!” 这郭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她可能到来的发难才行。 然而,那妇人低头等了半天,却都没等到魏其侯夫人说什么,周围的气氛还莫名地有些诡异,不禁悄悄抬眸,看了过去。 这一看,却是把她看懵了。 却见魏其侯夫人眼眸微瞪,秀美大气的脸上分明是震惊无比的神色,直直地看着某个地方,似乎连说话都不会了。 不止是她,她身旁的几个婢女也一副见了鬼一般的表情。 忽地,郭青芙深吸一口气,猛地看向匆匆赶了过来的姜帆,厉声喝道:“姜帆!这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30章 旧情(二更) 姜帆也没想到这个俞小郎君带来的侍婢会突然跑上前。 只是,夫人的模样怎么那么奇怪?虽然他们夫人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向来语气毒辣,丝毫不给面子,但对自己人或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人,态度还是很温和的。 这个侍婢方才算是帮了他们夫人,夫人的态度不该那么……震惊中夹杂着掩不住的气愤这般奇怪才对。 他连忙行礼道:“夫人,这侍婢是俞小郎君带来的,俞小郎君似乎是想我们魏其侯府收留这个侍婢,侯爷便让小人带她来给夫人看看。” “你说她是子涵带来的?” 郭青芙微微一眯眸,看着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似乎丝毫没有被她的态度惊到的女子,心底忽地就刮起了风浪,一字一字道:“这还真是……天大的惊喜啊。如今这些冒牌货不仅盯上了俞九清,竟然连子涵都盯上了么? 你们这些人一个两个的,简直烦人得紧。你们是觉得我有多蠢,才会觉得来到我身边有利可图?! 你来到我魏其侯府,定然也是有什么目的罢?” 一旁还没离开的康六姑娘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这魏其侯夫人看着是在说那个侍婢,但话里话外,分明在影射她! 郭青芙忽地冷笑一声,抬手道:“书画,给我匕首,我好像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了,如今来了个不知死活的,刚好让我练练手!” 她身旁的一个侍婢立刻应了一声,拿出一把匕首,把刀柄对着郭青芙递给了她。 郭青芙的手一握上刀柄,就“唰”一声抽出了闪着寒芒的刀子,在其他人惊愕万分的注视下,身形如闪电地袭上了沈卿! 沈卿脸上现出有些无奈的笑容,利落地闪到了郭青芙身后避开了她的攻势,同时右手抬起,一把擒住郭青芙的左手手腕,低低唤了一声,“阿芙……” 郭青芙的心猛地一跳,身子一个旋转挣脱了沈卿的制约,同时匕首换到左手,朝着沈卿的方向毫不留情地一挥。 沈卿连忙往后一跃,却也只是险险地避开了她的攻势,躲避不及的一头乌黑长发还是被她削了几根下来。 看着缓缓飘落地面的几根头发,便是沈卿也忍不住惊了惊。 阿芙是动真格的。 她也得提起精神应对才行。 这样想着,她抬起眼眸,却猛地一震。 却见不远处穿着一身胭脂色襦裙的女子正拿着匕首身姿飒爽地站在那里,身上明明带着还没散去的肃杀之气,白皙的脸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泪流满面,一双眼眸饱含复杂情绪地看着沈卿,像是思念,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谴责…… 看得沈卿心底的心虚和愧疚就仿佛沸腾了的水般,不停往外涌,忍不住又唤了一声,“阿芙……” “闭嘴!” 郭青芙低喝一声,有些狼狈地别开头,冷声道:“姜帆,把除了我和这女人之外的所有人都带下去!” 姜帆因为方才那忽如其来的一幕至今没有回过神来,闻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郭青芙的几个侍婢已是走近他,轻声道:“姜管事,就听夫人的罢。” 说着,冷冷地看了那康六姑娘身边的妇人一眼,让本就心有余悸的妇人狠狠地打了个冷颤,连忙什么都不敢想了,一把拉起自家姑娘就逃也似地往外跑。 这魏其侯夫人实在是太野蛮了!果然是自小被郭家丢到乡下养的野丫头!简直比那些个市井的妇人还要粗俗!也不知道魏其侯到底看上了她哪点,不顾家族反对非要娶她为妻! 也不知道那个侍婢跟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比起那个侍婢,她对他们姑娘竟然还算温柔了,至少没有直接动刀子! 罢了,虽然他们姑娘心心念念着俞相,但比起男人,还是小命重要啊! 没一会儿功夫,这块空地上的人就呼啦啦走了个干净,只剩下沈卿和郭青芙两人。 郭青芙没看沈卿,走到石桌旁姿势堪称豪迈地坐下,匕首“啪”一声拍到了桌面上。 沈卿见她半响没说话,主动开口,“阿芙……” 下一瞬,郭青芙杀人般的视线就射了过来,沈卿立刻闭嘴,想了想,走到她对面坐下,拿起两个没用过的杯子,提起一旁的茶壶给那两个杯子满上,把其中一杯茶推到了郭青芙面前,淡淡一笑道:“阿芙,还记得么?我们初见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山贼,你以为我是叛军,我们也像方才那样打了一架。 后来,我们发现双方都误会了后,就这样坐在山间的亭子里,以茶代酒给对方谢罪。 咱们打斗的时候,你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胸口,那时候你还一脸纳闷地说,你一个大男人的胸脯怎么比我的还软。” 郭青芙脸色一震,垂眸看了被推到她面前的茶好一会儿,才哑声道:“你真的是阿青?” “除了我,谁还知道你这段黑历史?” 沈卿拿起桌面上的一枚绿豆糕,悠闲地啃了起来,“你不是说,你说那句话时的神情太傻,不许我告诉任何人,连俞九清也不许说么?” 对。 郭青芙后来知道这家伙的女子身份后,回想起自己当初都这样了,竟然还没察觉到她跟她一样是个女人,自觉蠢得没脸见人了,威逼利诱不许沈卿把这件事告诉旁人。 因此,这件事,天底下除了她和沈卿,理应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仿佛这会儿才确定了眼前的一切不是梦,是真实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咬唇看着对面那个可恨至极的女人,道:“十年了,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沈卿啃着绿豆糕的动作一顿,低声道:“抱歉……”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郭青芙猛地站了起来,绕到沈卿身旁俯身抱住她,哽咽着道:“这十年,你过得好不好?你可是因为出了什么意外,才没法回来,更没法和我们联系?你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身体可有受到什么伤害? 阿青,你都不知道,这十年间,我每每想起方才那几个问题,就心疼不已,似乎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我怨你无缘无故失踪了十年,但我更担心你的处境,害怕……我是不是再也无法见到你……” 因此,她只能强行封锁自己对沈青的思念,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沈青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人,她定会回来的。 只是,这般漫长的时光,她也难免会有动摇绝望的时候。 甚至连如今,她也有一种仿佛置身于梦境中的不真实感。 沈卿心头微震,好一会儿,才抬手安抚一般拍了拍郭青芙的后背,轻声道:“我没事,害你们担心了,抱歉。” 不知道过了多久,郭青芙猛地放开她,紧紧盯着她道:“方才姜帆说,你是子涵带过来的,你可是见过子涵和俞九清了?那俞九清做的那些破事,你都知道了?” 第31章 不是疯了,就是在疯的路上 沈卿微怔,淡淡道:“嗯。” 郭青芙上下打量了她的穿着打扮一番,立即便明白了如今的情况,“你这是……还没与他们相认罢?” 沈卿微微一笑,单手托腮道:“对,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之一。我想知晓,俞九清他这些年……” 顿了顿,沈卿道:“可是真的有了旁的女人?” 在现代,一个人失踪四年就可以被判定为死亡。 如今十年过去了,俞九清曾经做过什么,沈卿其实都不意外,也没有立场责怪他。 不管是俞九清耐不住寂寞,找了别的女人,还是俞九清决定忘记她,开始新的人生,沈卿其实都能理解。 按照郭乘风给她的情报,俞九清是三年前才开始让那些女人进他后院的,在那之前,他已是心无旁骛地等了她七年。 有多少人能耐得住漫长时光的寂寞?又有多少人能守着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一直等下去? 俞九清能为她做到这般,沈卿其实已是很满足。 毕竟一开始无缘无故消失无踪的人,是她。 只是,她能理解俞九清,不代表她就能接受这一切。 就像一个女子意外离家多年,回来后发现自己丈夫再娶了,她没有立场责怪她的丈夫,但也不可能真的能再次毫无芥蒂地与他在一起。 最终,也许只能感叹一声造化弄人。 沈卿终究是现代人的思想,由始至终能接受的只有一夫一妻,也不可能像这个时代的人一般,把俞九清后院那些女人当成毫无地位的侍妾。 她不后悔自己放弃一切、拼尽全力回到这个世界,但以后要怎么在这个世界生活,她得好好想想。 郭青芙在她身旁坐下,沉默地看了她半响,突然叹息一声道:“如果,我说俞九清真的有了旁的女人,你可是要离开他?” 沈卿心底微微一堵,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但至少短时间内,我是没法回归那个家了。还有子涵,摊上我们这样不靠谱的父母也是苦了他,不管我和俞九清最后会怎样,我都是要好好想想怎么与他说,才能让他受到的伤害降至最低……” 父母的争吵和决裂,对孩子心灵的伤害可以说是最大的。 俞九清三年前把旁的女人接进后院,已是伤害了子涵一回。 沈卿回来这么多天,其实最烦恼并至今还没想明白的,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子涵。 在子涵的成长中,她已是错失了很多陪伴,她实在不想刚回来,就又给子涵带来伤害。 “对啊!” 郭青芙忽地一扯嘴角,双手交臂冷冷地看着沈卿,“我也是不明白子涵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会摊上你们这样的父母! 俞九清那厮压根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个父亲!很多事情,也是他这个父亲没法代替的! 你都不知道,子涵还小的时候,每回出现在人前,都是我带着他。 每回他看着别的孩子有父亲母亲陪伴的表情,都像只被丢弃的小狗似的。 在他小时候,他还会巴巴地问我,郭姨,我母亲去哪里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后来他渐渐长大,心思也越发深沉了,不但不会再问我这样的问题,还会在我面前装得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沈卿心底说不出的酸涩。 虽然她和如今的子涵接触没有几天,但他对父母的渴望,沈卿又哪里看不出来? 只是,不管心底多么渴望,这孩子也不会一味消极,而是积极地寻找着自己能做的事情,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的坚强让她心疼又自豪。 “这是你和俞九清亏欠子涵的。” 郭青芙看着沈卿的表情,深吸一口气,道:“我是你朋友,所以我可以不在意你过去十年到底去了哪里,为何毫无音讯,只要你能平安回来。 但子涵不一样,他是被你和俞九清带到这世上的,所以你们有责任要好好把他养育成人,在他可以自保之前,好好保护他。 虽然你错过了他十年,俞九清那厮也用那种莫名其妙的养育方式养育了他十年,但一切还来得及。” 沈卿微愣,心底突然就有了什么预感,嘴角微抿,道:“你的意思是……” “你平日里不是很聪明的吗?” 郭青芙看着沈卿难得有些无措的神情,眼神不禁微柔。 俞九清和子涵站在他们的立场,也许有怨沈卿的资格。 但她身为沈青的好友,唯一期盼的是自己的好友能获得幸福。 “如果俞九清当真背叛了你,不用你出手,我就会冲到丞相府把他阉了!” 管那厮是不是情有可原,是不是受害者。 她的好姐妹是阿青,又不是俞九清。 要不要原谅他,是阿青的事情,而她要做的只是替自己姐妹和子涵出一口气。 听到这个她探寻已久的答案,沈卿内心却奇异地没什么波动,只微微挑了挑眉。 倒是看得郭青芙讶异了,不禁伸手过去扯了扯沈卿的脸,郁闷道:“你这家伙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好像天塌下来都见怪不怪似的?!你虽然一副洒脱的样子,但其实是很在意俞九清和几个女人的事情的罢?” 沈卿撇了撇嘴,拍开她的手,拿起吃到了一半的绿豆糕继续啃,啃着啃着,却是忍不住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阿芙,也许我内心深处,是相信他的。” 所以,才会那般与他闹别扭,故意折腾他。 所以,才会在听说他接了六个女人进府那瞬间,脑中掠过不可能的念头。 郭青芙看着沈卿明显比方才轻松明亮了不少的眼眸,也忍不住笑了笑,道:“但那厮为什么突然发疯把那六个女人接进府,我是不太清楚。 你知道的,你家夫君从以前开始,做事就有些神神叨叨的。 你不在丞相府后,我也不怎么去那里了,因此丞相府里的情况,我其实不怎么清楚。 但成熠指天发誓,说俞九清没碰过那六个女人,还说若有一句假话就天打雷劈。 你知道成熠那家伙最怕死了,他都说得那么狠了,应该不会有假罢。 当然,你也可以怀疑,他是怕我冲去丞相府把俞九清阉了,才会这么骗我的。” 说着,她双手合十摩拳擦掌,阴恻恻地笑了,“但若我知道他是骗我的,他的死期也就到了,便是老天爷眼瞎了没降天雷下来,我也会替天行道!” 沈卿看着这样的郭青芙,不禁低低笑了。 回到这个世界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这么轻松的时候。 “不过啊,阿青,别说我不提醒你,若俞九清当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就这样等了你十年,那这个男人对自己也是真够狠的,这十年里,连我的心情都这样复杂难言了,别说俞九清了。 他本就是什么都藏在心里的性子,我都怀疑他心里会不会憋出病了,不是已经疯了,就很大可能在疯的路上。” 郭青芙一脸严肃地道:“所以,我劝你去找他的时候,要小心一些,别到时候被关小黑屋,被这样那样一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着,她微妙地顿了顿,眼里忽地射出诡异的幽光,以让所有人见了都要震惊的诡异表情“嘿嘿”笑了笑,道:“等等,这听着倒是很带感啊,阿青,你到时候定要把你的感想与我好好说说,我看看能不能写到下一个话本子里!” 沈卿:“……” 够了,你这个专门写烂俗狗血话本子的猥琐女! 第32章 最大的bug(一更) 到底是十几年的好友,两人很快便找回了以前的感觉,就仿佛这十年间的分别没有存在过一般。 郭青芙不由分说地拉着沈卿回了她的院子,两人一直从上午聊到了下午,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能说得津津有味,其中聊得最多的是关于子涵这些年的事情。 期间,江成熠似乎来过几回,都被郭青芙派人毫不留情地赶走了。 就在天边开始现出暮色的时候,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有些怪异的口哨声。 沈卿眸色微动,立刻站了起来,“是麟一他们。” 麒麟到底不是一般的暗卫,虽然要潜进丞相府有些难度,但进魏其侯府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卿直接让他们进了房间里,进来的依然是早上与她接触的麟一,他单膝下跪,把一沓纸递给了沈卿道:“主子,这是你让属下们查的关于俞相这十年来做的事情。” 麒麟查探情报的能力自是比郭乘风强上不少,纸上写了许多朝堂以外的百姓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事情。 沈卿一目十行,几乎用了不到一刻钟就看完了。 看完后,她沉默了下来,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俞九清这家伙…… 麟一见她看完了,紧接着道:“还有主子让我们调查的俞相中的毒,麟十三已是查出来了,他说……” 他顿了顿,沉声道:“那是一种叫三日成毒的毒,那种毒毒性十分强悍,中毒者不会立刻死去,却会清晰地感受到毒药慢慢渗透进他身体每一根脉络的过程,最后……在第三天毒发痛苦无比地死去。 这种毒只产于大凉,且制作起来十分麻烦,每年只有极其稀少的产量,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出现在大齐的。” 三日成毒…… 沈卿是知道这种毒药的,因此也知道,这种毒药有多么的刁钻霸道,中毒者在中毒半个时辰内若不解毒,毒就会渗透进他的经络,再也无药可解! 沈卿不禁脸色微白。 俞九清竟放任自己中了这般危险的毒! 他真的不要命了! 他身上的毒可是真的解了?!俞九清是昨天早上中的毒,若他的毒没解,后天早上便是他毒发的时候! 郭青芙看着沈卿带上了明显的烦躁愤怒的神情,连忙问:“俞九清不会又出事了吧?” 她知道俞九清昨天早上遇刺的事,但因为她这些年都没怎么特意打探他的消息,在听江成熠说了俞九清没大事后,便没细问了,因此不知道俞九清中毒了。 她还以为,俞九清中毒这件事是他遇刺后发生的。 沈卿这会儿没有心思和郭青芙解释太多,看向她嘴角微抿道:“阿芙,我要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郭青芙连忙拉住她的手,眉头紧蹙道:“阿青,方才我没来得及与你说,如今的丞相府处境不太好。 从去年年末开始,大齐各地不知道为何,出现了许多针对俞九清的传闻,说俞九清独断专行,操纵圣上祸乱朝纲,草菅人命,侵占国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理应除之而后快的大奸臣。 我虽然不爱管朝堂上的事,但也知晓这半年来,俞九清遇刺的次数比以往多上不少,简直像是……像是回到了十年前那时候。 虽然如今朝堂上还没有人敢明着反对俞九清,但谁知道他们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你一定要小心!” 沈卿闻言,嘴角微微一扬,眼中却没什么情绪地道:“若这大齐皇室足够有本事,又哪来我和俞九清成为奸臣的机会?权,他们一开始放了,如今想要收回?做梦!” 成王余党是吧?那不过是些愚昧又愚忠的以为大齐皇室还能崛起的老家伙。 他们时空管理局做的虽然是修正各个世界偏离轨迹的发展的活,但沈卿这个任务当事人可是最有发言权的,当初除了俞九清这个bug以外,最大的bug其实是大齐皇室的腐朽无能。 可以说,当初大齐的摇摇欲坠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若论因果,大齐皇室的腐朽无能才是因,俞九清后来推翻大齐建立新政权,是他们造成的果。 没有俞九清,也会有旁的人。 这样的人,现在却反过来指责她和俞九清太过独断霸道,他们哪里来的脸? 说完,便继续匆匆往外走。 郭青芙怔然半响,忍不住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这女人,是丝毫没否定他们夫妇俩大奸臣的身份啊。 不过,阿青向来就是这般狂妄的,否则当初,她也不会摸到了她的胸口,还会认不出她其实是个女人了。 沈卿本来想直接回丞相府,但想到子涵,还是脚步一顿,随便拉了一个刚好在她身边经过的仆从道:“俞小郎君如今在何处?” 那仆从虽然不知晓沈卿是谁,但看自家夫人的贴身侍婢紧跟在她身后,还一副很是尊敬的模样,自然不敢小觑,连忙道:“俞小郎君已是回府了。” 回府了? 沈卿一怔。 子涵不是说,他临走前会来看她的吗? 子涵不是个会随便给人承诺的孩子。 至少这回她和他见面后,他答应她的事情,都做到了。 那仆从点了点头,道:“俞小郎君在我们府上用完午膳就走了,是郭郎君亲自送的他,说起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想了想,道:“俞小郎君离开的时候,小人远远看了一眼,他似乎很是失落,头一直都是低着的。” 子涵那边定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也能解释他没有遵守来看她的约定这件事。 沈卿静默片刻,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谢谢。” 便继续大步往前走。 她左右也是要回丞相府的。 等回去后,再找时间问问子涵罢。 这父子俩,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但处理事情得一件一件来,如今最要紧的,是大的那边的事情。 郭青芙专程派了书画一路送沈卿回去,沈卿回到丞相府后,便径直往俞九清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她碰到的人不少,却没有几个人向她投来目光。 偶然有几个仆从认出了她就是昨晚被俞九清带回了青竹院的那个侍婢,会偷偷摸摸地瞥她,却也不会贸贸然上来和她说话。 沈卿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这很不对劲。 她早上,可以说是骗了俞九清出去的,虽然她留下了一封书信说明她今天之内定然会回来,但以俞九清的性子,他怎么可能会那般平静? 说实话,沈卿已是做好了一回到丞相府,就被俞九清或他派来的人逮回青竹院的心理准备。 如今这般风平浪静,让她心底莫名地有股不安。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来到了通往青竹院的拱形门外,脚步猛地一顿。 第33章 你奈我何(二更) 却见守卫森严的拱形门外,此时站满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其中穿着一身紫罗兰色衣裙、模样端庄、一脸担忧地站在离拱形门最近的位置的女子,正是她前两天才见过的康姨娘! 她身旁的侍婢正在和其中一个侍卫说话,“麻烦你再进去通报一声,我们姨娘是真的十分忧心郎主,鲁神医那般急切的模样先前哪有人见过?何况鲁神医已是进去快一天了都没有出来。 我们姨娘不过是想知道如今郎主的情况,陈总管定是会明白的……” 那侍卫板着一张脸,看也没看那侍婢一眼,不带什么情绪地道:“陈总管说了,郎主如今需要静养,谁都不见!” 那侍婢不禁咬了咬牙,眼中悄然掠过一抹仇恨。 又是如此!又是如此! 这扇拱形门就仿佛一条他们无法逾越的界线,没有郎主或小郎君的许可,谁都不可以跨越! 他们姨娘进了丞相府都快两年了,至今都没踏进过这个拱形门! 他们主子在戚国公府时,何尝受过这样的屈辱!也就是主子性子好,这样都能忍受。 不过,唯一算是好事的是,至今郎主也没让旁的女人进过这个门……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淡然的女声响起,“请让让。” 康秀妍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穿着府内侍婢服的异常眼熟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们身后,作势就要直接走进那拱形门。 康秀妍立刻就认出来了,她就是那天俞子涵带着进了这个拱形门的侍婢! 也是昨天,被郎主带去了青竹院据说要亲自审问的那个女人! 康秀妍的眉头一下子皱起,语气微冷道:“你要进去?你凭什么进去?” 便连她们也只能在外头等着,她一个小小的侍婢凭什么进去? 沈卿没有和她周旋的心思,抬眸看了她一眼,凉凉地一扬嘴角道:“不凭什么,但,我就要进去,你奈我何?” 康秀妍没想到这女人的口气竟这么大,她身旁的侍婢立刻气得大声道:“刁奴!你可知道你面前的是谁?!何况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若不是怕扰了郎主清静,她定是要好好给这刁奴一点教训不可! “对,这里自然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 沈卿扯了扯嘴角,暗暗压了压自己心底强行闯进去的冲动,朝其中一个侍卫道:“进去找陈总管,就说沈卿回来了。” 周围的人都不禁一脸看疯子的神情看着她。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传言是真的,郎主当真看上了这个侍婢? 只是这个侍婢也未免太狂妄!不过是得了郎主一晚上的宠爱,就仿佛自己是这个丞相府的女主子一般! 陈总管连康姨娘都不放进去,又怎么可能放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进去! 然而,让所有人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是,没过多久,那个侍卫就回来了,朝沈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陈总管让你进去。” 康秀妍震惊得脸上的端庄神情都快维持不住了。 她身旁方才和沈卿吵嘴的那个侍婢立刻道:“怎么可能!这女人是什么人!她能进去,为什么我家姨娘不能进去!” 沈卿此时挂念着俞九清的身体状况,没看她们就匆匆走了进去。 康秀妍看着沈卿的背影,脸色一如这天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其他也聚在了这里的姨娘忍不住交头接耳。 姨娘间也是分等级的,这其中,康姨娘身为戚国公府的庶出姑娘,是所有姨娘中出身最好,身份最高的。 其他几个姨娘没有明说,但都不约而同地以她为尊,甚至觉得,最有可能得到郎主重视的人会是她。 听到旁边那些女人暗暗议论自家主子的声音,康秀妍身旁那侍婢的脸色都要气青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姨娘悄悄凑到了康秀妍身旁,一脸谄媚地道:“便是那贱蹄子使出什么手段,拢住了郎主的心,也定然只是一时的。那不过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脸的狐媚子,又怎么比得上康姨娘一星半点!” 康秀妍垂眸看了她一眼,嘴角忽地微微一扬,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去了。 其他几个姨娘不禁一脸怔然,另外一个姨娘走到了方才与康秀妍说话的那姨娘身旁,不屑道:“薛姨娘,别以为我不知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算了吧,康姨娘若能拢住郎主的心,早两年就拢住了。便是她出身再好又怎样?进了这丞相府,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妾室!” 薛姨娘咬了咬唇,轻嗤一声,有些发狠地道:“没用的家伙!装得一副清高样,也不过是个废物罢了!竟然连个小小的侍婢都比不过!” 她还以为,只要跟着康姨娘,她多少能喝到一点汤,如今看来是大错特错! 求人不如求己。 如今郎主宠爱这个侍婢倒也不算坏事,至少证明,郎主是个正常的男人,并不是真的无欲无求的。 她进到这丞相府也一年有多了,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再浪费时间下去了! 另一边,沈卿快步走到了青竹院外,发现,陈立已是站在那里,脸色冷肃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戾气,显然在等她。 他身后,站着好几个跟他脸色同样冷肃的侍卫。 那可完全不像是迎接她到来的模样。 沈卿心思转过,停下脚步,沉声道:“俞九清怎么样了?” “郎主的情况不劳你费心,”陈立冷冷一扯嘴角,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敢回来。说!你可是知晓郎主身体有恙,故意回来想趁机对郎主不利!” 沈卿微愣。 这大聪明,她孤身一人前来,像是能对俞九清不利的样子? 若是她这样都能对俞九清不利,她倒是要质疑一下俞九清身边的人是无能到什么程度了。 然而,陈立显然并不需要她的回答,猛地一挥手,低喝道:“这个女人伪装成夫人的模样,意图行刺郎主!所有人听令,立刻把这女人拿下,生死不论!” “是!” 看着瞬间“唰唰唰”拔出腰间佩剑,身上的杀气毫不掩饰地朝她袭来的一众侍卫,沈卿不禁轻笑一声。 原来如此。 虽然她不知晓俞九清如今如何了,但陈立这小子明显是想趁俞九清行动不便的时候,强行给她安上一个行刺的罪名,把她除去。 她是要称赞他一声忠诚好呢,还是过于自以为是好呢。 就在那些侍卫猛地向她冲来之时,沈卿把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放在嘴边,吹出了一声略有些怪异的口哨。 下一瞬,一众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轻而易举地拦下了一众侍卫的袭击。 陈立一脸震惊,显然没想到沈卿竟然带了帮手,还是身手如此莫测显然碾压他那几个侍卫的帮手!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立,一字一字道:“陈立,你是俞九清的人,我无权处置你。但你就带着这么几个货色,就自以为能保护好俞九清?若我当真是刺客,俞九清的命早就没了。 我劝你乖乖让开,我心情好了,你以后在这府里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 第34章 我果然不喜欢你(一更) 陈立眼眸微睁,不敢置信地看着沈卿。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这语气,这模样……他化成灰都不可能认错,这分明是他们夫人! 只有他们夫人才会这般对他说话,也才会有这种丝毫不逊色于他们郎主的气场! 先前的沈卿虽然也十分嚣张跋扈,但到底有些收着,给人的压迫感和夫人比差远了,因此,即便她身上有再多与夫人相似的地方,陈立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可这会儿,看着屹立在他面前,下巴微抬眼神微冷,仿佛高高在上的女皇一般看着他的女子,陈立心中久违地浮现起一股似尊敬似畏惧又似憋闷的感觉。 他嘴唇微抖,好一会儿才不确定般地唤了一声,“夫人?” 沈卿没有否认,淡淡地“嗯”了一声,道:“郎主他到底怎么了?” 这个问题一天得不到回答,她的一颗心就一天仿佛悬在半空中,虚无得让她无法忍受。 陈立说不出的恍惚,完全是下意识地回答沈卿的话,“郎主他……毒发了,昨天早上郎主中了名为三日成毒的毒,虽然鲁神医及时进行了救治,但这种毒太霸道,不是一天两天能除去的。 郎主这回的毒发是他中毒以来反应最厉害的一回,鲁神医说这是正常的,在毒药彻底除去之前,郎主只怕还要遭受一两回这样的罪。” 这般说来,应该是不会有生命之危了。 沈卿一颗心悄然松了松,嘴角微抿道:“郎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毒发的?” “今天早上,你离开青竹院没多久后,郎主就毒发了。” 这么说,俞九清遭了几乎一整天的罪?! 沈卿忍不住咬了咬唇,带了几分无法掩盖的愠怒道:“你们郎主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再想引出旁的成王余党,也不是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若他中毒的时候,鲁神医不在,又或者连鲁神医都没有解毒的方法,他……” 沈卿陡然沉了下来的语气似乎瞬间唤回了陈立四散的心智,他脸上一点一点地现出愤怒的神情,双拳紧握,突然大声道:“夫人,这话你有资格说吗?你这十年来,一直对郎主和小郎君不闻不问,你是真的关心郎主和小郎君的生死吗?! 亏郎君先前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然而小人瞧着,夫人这回回来,容颜不但年轻得不像你实际的年龄,精气神还好得很!只怕这十年,夫人过得很不错罢! 反观郎主和小郎君,因为夫人的突然失踪,这十年来他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这些夫人有想过吗? 既然如此,夫人何必回来?!郎主好不容易开始接受没有夫人的日子,小郎君也一天比一天成熟懂事,他们并不是非要夫人不可!如果夫人并不是真心关心他们,小人恳求夫人不要再扰乱郎主和小郎君的生活了!” 从十年前开始,陈立就不喜欢这个女人。 郎主自从认识了她,就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不但经常为这女人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甚至疯狂的事情,甚至……甚至很多时候,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然而,这女人配不上郎主对她的情深!最开始的时候,她对郎主的感情就见不得有多深,郎主把一颗心都捧出来给她了,她却只是一味拒绝,把郎主的心意狠狠地践踏在脚下,便是他们最后走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一夜的意外和风流债。 陈立不是不知道自家郎主对这女人的执着,但郎主为何就不能找一个对他更全心全意、永远不会辜负他的女子?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们郎主! 这些话已是在陈立心中憋了很多年,他说到后来,已是接近于有些泄愤的低吼,沈卿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终于说完,才淡声道:“说完了?过去十年,不管是因为阴差阳错还是情非得已,确实是我负了他们。但我是不是真心关心他们,你说了不算,得我说了才算。 他们是不是真的不需要我,你说了也不算,得俞九清和子涵说了才算。 但……你们郎主如今这个样子,你确定,他越来越好了?” 陈立嗓子一噎,好半响,才咬牙道:“郎主总会习惯没有夫人的日子的!与其让夫人回到郎主身边,让郎主有再次受到伤害的可能,夫人倒不如就此从郎主的生活中离开!” 沈卿忽地,低笑一声道:“但就算我现在要离开,你也不会放我走罢?如果只是一个别有所图接近俞九清的女人,你做主除去,便除去了,但对象换成我,便是给你一百个胆子,你也是不敢私自做主的。” 陈立嘴角紧抿,一脸不甘愤然地看着沈卿。 她说得没错。这回他私自做主要除去她,已是做好了事后被郎主严惩的准备。 但如果她是他们夫人,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无权对她做任何事情,也……没有那个能力! 沈卿微微笑着看着他,眼中却没多少笑意,“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但我一直觉得,有你这么一个全心全意为俞九清的人在他身边,是件好事。 然而这不代表,你就能逾越身为下属的这条界线。 方才那件事,我不会与俞九清说,等俞九清身体好转一些,你自行与他说罢。”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在经过陈立的时候,低低道了句:“你在担心什么,我很清楚,既然陈总管这么担心我会再次伤害他们,你可千万不要惹恼了俞九清,好好在他身旁监视着我才是。” 说完,便径自越过他,走进了青竹院里。 陈立猛地转头,有些气急地瞪着那个纤细秀美的身影。 时隔十年,他再次确定了,他是真的喜欢不起来这个女人! 不但是因为她对他们郎主的影响力,更是因为,即便他再不喜欢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天底下有能力站在他们郎主身旁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了。 与拱形门外的热闹吵杂不一样,青竹院里倒是安静得很,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微苦的药香味,让人仿佛一下子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沈卿一边想着方才他们在大门外的动静还不知道有没有吵到俞九清,一边走到了主屋门外,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里面还是她昨晚睡了一晚的那个清冷孤寂的房间,沈卿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关上门,轻轻地走到了里间。 刚掀开帘子,沈卿就见到了正轻轻歪在床头睡着的俞九清。 却见男人一头黑发随意地披落身后,身上穿着宽松舒适的白色衣袍,只是他的脸分明比他的衣袍还要苍白,一张薄唇紧紧抿着,微微发干的唇瓣透着不健康的青白色。 眉头也紧紧皱着,整个人显得分外不安分,就仿佛在忍耐着什么痛苦一般。 两只手,一只放在被子里,一只在被子外,手上竟然还拿着一本翻开了的书,显然是看书看到一半睡过去的。 俞九清的身形虽说不上健硕强壮,但也是挺拔如松,身形高大,仿佛芝兰玉树一般让人无法忽视的。 但沈卿莫名地觉得,这会儿缩在床边角落睡得连她进来了都没察觉的男人,弱小可怜得就仿佛一个孩童一般,让人忍不住就心生爱怜。 第35章 你总是要回来的(二更) 沈卿在进入内室的门边看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想把俞九清手上的书拿走,让他好好地躺下来,睡得舒服一些。 然而,在碰到他的手那一瞬间,她微微一顿,眉头立刻锁起,手转了个方向,伸向他的额头。 触手的温度让她吓了一跳,俞九清的身体热得就仿佛烧着了的木炭,难怪他的表情会如此痛苦! 这家伙都这样了,竟然还要看书。 他是真的不把这具身体当做自己的身体啊! 沈卿又是心疼又是气愤,换做是以前,他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早就狠狠折腾他一番,让他深刻地感觉到那痛苦的滋味,再问他以后敢不敢了。 但想到这男人很可能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等了她十年,又想想这十年他还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沈卿暗叹一声,动作轻柔地拿走了他手上的书,把他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放进了被子里。 方才她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放了一个已是空了的碗,碗里还有一些残留下来的黑色液体,应该是俞九清方才喝的药。 碗旁边,还放了个水盆,水盆旁边搭了条毛巾。 她坐在床边,把毛巾打湿了,轻轻擦拭着俞九清微微渗出了薄汗的额角,擦着擦着,她看着俞九清的眼神不禁有些恍惚。 昨晚和今天早上,她都没机会好好看看他。 阿芙说,俞九清从没碰过后院那六个女人,这些年,他一直在等她。 说实话,听到这个回答,沈卿心里复杂至极,她不可否认自己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心里涌起的是对这个男人深深的疼惜和愧疚之情,以及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他的无措。 在她的感知里,她只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三年,然而,便是只是三年,对她来说也已是足够难熬。 她无法想象,在这三年又三年再三年的时光里,俞九清是怎么过的,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等待她的。 某些时刻,她甚至觉得,在这漫长的时光里,俞九清便是真的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也是能理解的。 她的手指隔着巾子轻轻滑过他的脸颊,最后低声道了句:“傻子。” 这天底下,只怕就没有比他更傻的男人了。 她擦完俞九清的脸,低头清洗毛巾,等她再次抬头的时候,整个人的动作顿了顿。 却见床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双眼,一双细长微挑、此时带了几分朦胧睡意的漂亮凤眸仿佛无意识一般一直盯着她瞧,沈卿和他对视了半响,就在她以为他还没睡醒,连自己在看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男人薄唇一扯,带着几分讥讽道:“你还晓得回来?” 沈卿:“……” 看来向来冷清毒舌的俞相便是在半睡半醒的时候,战斗力也不减呢。 沈卿不禁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说起来,她和他重逢后,俞九清与她说话的语气便总是这样带着几分讥讽。 沈卿不禁有些自虐地感到了一丝怀念。 想当初,她和俞九清还没混熟,她为了任务不得不对他死缠烂打,向来冷漠淡然的少年被她烦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便是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 当然,自从他们两个好上后,更确切地说,是这家伙莫名其妙对当时还以小沈大人的身份活跃在世间的她产生了情愫后,对她说话的语气就渐渐变了。 沈卿看着神情有些迷离的男人,不由得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嘴角微扬道:“我当然要回来,我不回这里,还能去哪里?” 男人凤眸微微眯了迷,似乎有些难以理解她说的话,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一般地道:“对啊,你总是要回来的,总是要回来的……” 明明只是梦呓一般的话语,沈卿心里却忽地一酸,没有了逗他的心思,扶着他的手臂道:“对,我总是要回来的。好了,你还发着烧呢,快躺好,好好休息。” 男人看了她一眼,倒是听话得很,她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乖得沈卿一颗心都忍不住软了,好笑地看着他,道:“有时候我都要分不清,你和子涵,到底谁是我儿子了。” 她替俞九清盖好被子后,站起来道:“你先睡着,我去外面叫人拿点水进来……” 她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往外走,衣服袖子却猛地被拉住了,沈卿微愣,低头看着床上依然睁着一双眼看着她的男人,只听他用那因为发烧而有些暗沉沙哑的嗓音低低道:“青青,别走。” 沈卿的一颗心顿时猛地跳了跳。 青青,是俞九清以前和她两人独处时的称呼。 这个称呼包含了太多她和俞九清甜蜜的、私密的过往,让沈卿在时隔三年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时,心底忍不住变得又潮又湿,脚步是再也无法异动分毫了。 她静默半响,终是有些认命地再次在床边坐下,低声道:“好,我不走,你快睡罢。” 男人依然睁着一双凤眸看着她,仿佛一个倔强的孩子,低低道:“我睡了,你是不是就会走了?” 信用值已是跌到了冰点的沈姑娘有些无言以对,她想了想,把自己的衣袖和俞九清的衣袖绑了起来,还紧紧地打了两个结,笑眯眯道:“我说了我不会走,你瞧,我和你的衣服现在绑在一起,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向来英明聪慧的俞相顺着沈卿的眼神,看向了他们紧紧绑在了一起的袖子,半响,很是严肃地点了点头,被说服了,“对,这样你就走不了了。” 沈卿就真的…… 她猛地偏过头,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便是她和俞九清认识了六年,期间还做了三年夫妻,他这样蠢萌蠢萌的模样也是第一回见! 倒是没想到,俞九清病重的时候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英明神武的俞相在清醒后,会不会有把过去的自己撕了的冲动。 俞九清就仿佛一桩心事得到了了结一般,终于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在喃喃着,“你这样就走不了了,一定走不了了……” 沈卿再次被他的喃喃自语弄得心酸无比,在心底深深谴责了自己这骗小孩的无耻行为一番,伸出手温柔地轻抚着他的额头,低声道:“你啊,为何非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你想引出成王余党,明明还有别的法子,为何非要这般急功近利,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 她越说,忍不住越是气愤。 若不是念及面前的人是个病患,她只怕就要把他拉起来狠狠训斥一番了。 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成王。 敢动她的人,真是活腻歪了。 俞九清这时候已是有些昏昏欲睡,闻言喃喃道:“因为,我要护好涵儿……” 沈卿微微一怔。 “若我没有护好涵儿,你回来的时候,定然会恼我。因此,不管如何,我都要护好涵儿……” 沈卿看着已是渐渐熟睡了过去的男人,心底仿佛压了块大石头,堵得她似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这家伙…… 她其实多少猜到了他会这么做的原因,但亲耳听他说出口,心底还是说不出的酸涩。 她最终,微微弯腰,在已是沉睡过去的男人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轻声道:“你已是做得很好了,谢谢。” 谢谢你,护好了我的涵儿。 也谢谢你,一直在等我回来。 第36章 青青,你可是觉得不好受?(一更) 沈卿就这样,在床边守了俞九清一晚上。 不知道是不是陈立那厮不想见她,这一晚上都没出现过,只派了两个小厮过来帮忙。 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俞九清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许是被折腾得够呛,男人一直没醒,沈卿坐在床边看着他,不知不觉就这样倚着床柱睡了过去。 这一晚,她照样睡得比这三年其他时候都要沉,等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灿烂的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眼里,她花了一点时间回想自己睡觉前的事情,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睡到了柔软的床上。 她在床上,那俞九清呢? 沈卿猛地坐了起来,还不待她四处查看,男人清冷好听的声音就传来,“醒了?” 沈卿循声看过去,就见俞九清正斜歪在一旁的长榻上,右手手肘靠着一边的小几,手背轻轻撑着脸颊,左手闲适地垂落腿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卷,似乎方才在看书。 他依然是昨天晚上的装扮,如墨黑丝垂落腰间,明明应该是刚刚醒来,却丝毫不见凌乱,身上的宽松白袍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白皙健硕的胸膛,透着闲居在家的慵懒随性。 初春温柔的阳光透过窗户撒照进来,撒照在男人身上,倒是稍微减轻了这男人身上仿佛与生俱来般的清冷,让他仿佛一只沐浴在阳光中慵懒打发时间的猫儿。 这一大早就来美人攻击,实在有点让人吃不消啊。 沈卿想是这么想,一双眼却甚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的美男图,只觉得一早上就看到美好的事物果然让人身心愉悦,细细打量了俞九清的脸色一番,见他的脸色不再像昨晚那般白里透青后,嘴角忍不住扬起,一双杏眼儿也跟着弯成了两轮小月牙,道:“你是不是感觉舒服多了?” 反正是自己夫君,不看白不看。 如今看来,昨晚陈立派来的那两个小厮没唬她,俞九清毒发时虽然很折腾人,但不会有什么大事,基本上撑一晚上就过去了。 直直地看着面前笑意盈盈,仿佛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温暖的女子,俞九清凤眸微微一眯,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卿微愣,终于发现了从方才起就感觉到的违和感是什么。 这家伙也未免太冷淡了罢! 看昨晚的情形,他应该已是认出了她,沈卿也没指望他喜极而泣什么的,至少多一点情绪波动罢! 这比面对江成熠时还要冷淡的态度算什么! 此时,远方魏其侯府的某个男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沈卿静默片刻,问:“是你把我抱上床的?” 俞九清这回的话终于多了一些,却是跟这几天一样的怼死人不偿命,“这个房间除了你和我,还有别人?” 沈卿不禁沉默了。 她没感觉错,这家伙确实有点不对劲。 不对,如果他还不确定她的身份,这样的态度算是正常的,但她以为,他们昨晚已是相认了。 莫非是他昨晚烧得太厉害,烧断片了? 还是,他心里还有怀疑?现在想想,她昨晚虽然没有否认过自己是沈青,但也没有亲口说出她就是沈青的话。 沈卿想了想,试探地问:“俞九清,你知晓我是谁吗?” 长榻上的男人顿时一脸微妙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一般,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道:“你是睡了一晚上起来,忘了自己是谁了?” “……” 沈卿坐直身子,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很是认真地道:“俞九清,我是沈青。” 男人的神色依然毫无波动,只是脸上微妙的神色收了回去,似乎确认了她不是真的傻了,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卿越发看不懂这个男人了,干脆说得更直白一些,“你知道的罢,我说的青,不是卿本佳人的卿,而是青青草地的青,我回来了,俞九清。” 看着面前女子带着几分探究和紧张的眼神,俞九清似乎低叹一声,微冷的嗓音带着一丝恍然如梦般的飘忽道:“青青,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在我的梦里,叫沈青的女子,永远不会有第二个。” 梦…… 沈卿立刻就明白了,这家伙竟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觉得荒谬好,还是好笑好,然而想想,向来聪慧果决很难被现实中的事物迷惑的俞九清竟这般肯定地说自己在做梦,就仿佛,这样的梦他已是做了几百上千回,早已是无比习惯,所以才不会觉得讶异一般。 从昨天就顽固地盘踞在她心间的那股酸楚又悄然无声地涌了上来,沈卿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会觉得自己在做梦?” 俞九清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因为,这十年里,唯有在梦中,你才会来见我。” 沈卿微微咬唇,扯了扯嘴角,“是因为在梦中,你才对我这么冷淡么?” 因为以为自己在梦中,才会是这样的态度么? 俞九清似乎被问到了,怔了怔,一本正经地道:“对,青青,正如你只会在梦中来见我,只有在梦中,我才能直白地向你展露自己的情绪。 青青,我对你冷淡,你可是觉得不好受?不好受就对了。” 俞九清嘴角微微一抿,嗓音低了一些,道:“这些年,我比你更不好受。 我找遍了所有我知道的地方,却都找不到你,然后我发现了,你先前对我说的许多事情都是骗我的,你不是出生于鲁州,也没有什么外祖父,我甚至连该去哪里找你都不知道。 我们成亲那三年,对我来说是无比幸福圆满的三年,只是也许在你心里,那三年什么都不是,因此你才能那般狠心地一去不回头,才能在这十年里,连点念想都不给我。” 沈卿微怔,一颗心酸楚得仿佛泡在了柠檬水里,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面前的男人就低低道:“青青,所以我是怨你的。” 一边想你,一边怨你。 “但便连这怨你的情绪,我也只能在梦中抒发出来。” 沈卿忽地便想起了他那句只有在梦中才能展露情绪的话,轻吸一口气,道:“为何只能在梦中抒发出来?如果我回来了,你完全可以在我面前说,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心里是什么感受,我都想知道。” “如果,你回来了……” 俞九清眯了眯眸,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一般,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你是真实的青青,我什么都不会说。” 第37章 这是什么霸总姿势!(二更) 沈卿微怔,不解地问:“为何?” 俞九清嘴角微扬,似乎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只要青青能回来,我便满足了,又怎会说那样的话。 何况,我若说我怨她,她定会生气的。” 沈卿:“……” 好一会儿,她才挤出了一句话,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在你眼中,就是这么无理蛮横?” 她可是很明事理的可好!若是她这边的过失,她绝不会推脱,也不会乱发脾气! 咳,虽然她承认,在夫妻间的相处中,她有时候会耍些小脾气,变着花样故意折腾他,但在大是大非上,她还是很拎得清的! 然而,她这话说完,面前的男人就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看着她,看得沈卿不禁抽了抽嘴角。 若不是来这么一出,她都不知道,这家伙对她有这么多怨言啊。 她正有些郁闷地回想着自己过去是不是真的这般无理蛮横,长榻上的男人突然动了,却见他下了长榻,穿上木屐,慢慢走到了床边。 沈卿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就见他单膝跪上了床沿,身子俯了下来,一只手撑着床榻,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下巴,不由分说地抬起她的脸,嗓音带着某种危险的魅惑道:“不过,反正如今是梦。 青青,在梦中,我可不会对你这般温柔了,这是我的梦,因此,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沈卿:“!!!” 卧槽这是什么霸总姿势!!!俞九清你这厮竟然还藏着这样一面啊啊啊!你对得起你冷面丞相的称号吗! 话说这是床咚?沈卿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俞九清一边床咚一边调戏! 而且男人你这话说得很危险啊!你想做什么!过去十年你到底都对梦里的我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你这还中着毒的家伙能做什么!你有那个能力嘛你! 沈卿一边使劲按着自己不受控制狂跳不已的心脏,一边正打算义正辞严地把这家伙推开。 就在这时,大门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郎主!郎主不好了!郎主!小郎君他、他……” 是陈立的声音! 听到“小郎君”三个字,沈卿的心猛地一跳,顿时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了。 俞九清的脸色也一下子沉了下来,低喝一声“小郎君出什么事了!”,便下了床,大步朝大门口走去。 沈卿也紧随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门很快被俞九清打开,脸色惨白一片的陈立站在门外,嗓音微抖道:“郎主,小郎君他、他方才被曹姨娘推进了后院的池子中,额头磕到了池子里的石头,至今昏迷不醒!” 俞九清身子猛地一僵,突然怒喝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这几天派人盯紧那女人,也要交代陈川和周回必须对小郎君寸步不离吗?!”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走了出去。 其他侍卫都被俞九清这猛然爆发的怒气吓得半天回不过神,只有陈立还能紧跟上去,沉声道:“郎主说的话,小人都交代下去了! 但郎主这些天让我们盯紧曹严华,昨天晚上,小人按照郎主的嘱咐,派人伪装成郎主悄悄出门,监视曹姨娘的人说曹姨娘昨天给曹严华送了密信,曹严华以为郎主的情况真的很不好,昨晚连夜外出是想找人帮忙,果然派了人来刺杀,生怕郎主真的能找到解毒的法子。 我们埋伏在一边的人顺利抓到了几个活口,如今刘统领正在审问,本来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才对…… 谁料……谁料柳家跟曹严华是一伙的,府里的柳姨娘正是出自柳家,许是怕我们抓到的活口把柳家和曹家供出来后,她们便没有活路了,那柳姨娘竟帮曹姨娘引开了监视着她的人的注意。 小郎君每天早上都会去练武场练武,那曹姨娘疯疯癫癫地冲过来的时候,小郎君正往练武场走,周侍卫和陈侍卫立刻做出了反应,但没想到曹姨娘身旁几个侍婢都有备而来,带了迷药! 周侍卫和陈侍卫虽不至于这样就被放倒,但也着实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有些被动,就这一会儿工夫,小郎君就……就……” 俞九清猛地咬了咬牙,脸上现出嗜血般的阴戾,一字一字道:“那女人现在何处!” 陈立:“曹姨娘当场就被周侍卫和陈侍卫抓起来了,等候郎主发落,而那柳姨娘……在府里一片混乱的时候,偷偷跑了,我们的人正在全力搜寻她的下落。” “柳家,曹家,很好。” 俞九清眼圈发红,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凌厉的刀子,嘴角扬起一个恶鬼一般的笑容道:“本来我还想着,若他们肯乖乖吐出关于成王和其他成王余党的情报,我还能让他们死得痛快一些。” 如今,别说死得痛快了。 在他们后悔自己曾经为人之前,都别想能从这世间解脱!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俞子涵的弄璋园外头。 俞子涵的贴身侍卫陈川和周回早在听到俞九清的声音时,便趴伏在了地上,沉声道:“郎主,小人辜负了郎主的期望,没有保护好小郎君,小人罪该万死!” 俞九清却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手朝一旁的陈立一伸,陈立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把长剑放到了俞九清手上,随即俞九清冷着一张让人毛骨悚然的脸,大步走向了一旁被死死按在地上仿佛一个疯子一般大吼大叫的女人。 “俞九清!你不得好死!你以为自己是谁!你不过是一个祸乱朝纲、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奸臣!你别想毁了我们曹家!别想毁了我们曹家! 你迟早是要下地狱的!俞九清,你以为这个天下姓的是什么?姓的是司马,不是俞!不是俞!” 俞九清却由始至终只用一种看死人的眼光无比厌恶地看着她,仿佛丝毫没有因为她说的话而动摇,扬起长剑,就要直接砍下去。 一旁却忽地传来一个清脆悦耳、此时却冷若冰霜的声音,“我来。” 随即,一个纤细的身影就闪到了他面前,微微俯身,手里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刀片,毫不犹豫地划开了面前女人的脖子。 动作干脆漂亮得,甚至连鲜血都慢了一拍才涌出来。 在女人彻底断气之时,她只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满含杀气与讥讽的声音,“你该庆幸,我如今没那么多时间搭理你,否则,你就不是单纯死去那么简单了。” 说完,沈卿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直起身子,快步走进了弄璋园。 除了陈立,周围所有人都是一脸懵的表情。 这女人,到底是谁?! 她说她来,郎主竟然就真的让她去杀那个女人了?! 俞九清似乎一时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只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熟悉得让他心疼的身影,有些怔怔然的,似恍惚,又似所有的感官都比平时慢了一拍。 这回的梦竟是如此真实。 真实得,甚至让他产生,她闯进了他的生活中的错觉了。 第38章 郎主老了不少啊 因为其他人都被沈卿的举动惊到了,直到沈卿就要走进主屋的大门,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才反应过来,连忙拦住沈卿,“慢着!你是何人!是得了谁的允许……” 沈卿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微沙微哑的女声就响起,“放肆!” 沈卿微愣,看向快步走了过来,此时正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她的香巧,就见她眼圈红得厉害,仿佛十分努力才得以正常地、平稳地说话,“那可是我们的夫人,小郎君的生母!在这个府里,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沈卿定定地看着香巧,没有否认她的话。 那两个侍卫显然被吓到了,连忙收回了阻拦的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沈卿。 沈卿也不怪他们,她失踪十年,很多人不说,但心里定然都认定她不会回来了。 她迈进了房间里,眼神微柔地看向香巧,“这十年,辛苦你了。子涵如何了?” 香巧便是心里已是认定了她就是他们夫人,但此刻听到她亲口承认,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咬着唇道:“方才鲁神医替小郎君看过了,他说小郎君如今昏迷着,看不出什么问题,得等小郎君醒来后,看看他是否一切如常,才能下判断。 但、但鲁神医也说了,单从伤口看,小郎君的伤不算特别严重,我们不必过于担心。” 但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看着小郎君一直昏迷不醒,连她都揪心不已,何况夫人和郎主呢! 沈卿抿了抿唇,快步走进了内室。 内室的床边,正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眉眼慈祥的老者,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老者转头看了看,见到沈卿时,明显怔了怔。 沈卿却没有心思搭理他,径直走到了床边,看着床上双眼紧闭,如果忽略他头上缠着的白色绷带,似乎只是睡觉了的孩子,一颗心被纠紧了,在床沿边坐下,伸手握住孩子放在被子外的手,感觉到那温暖的体温,心底才仿佛松了一些。 这时候,俞九清也走了进来。 他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俞子涵,又看了看眼睛一直盯着俞子涵、似乎看不到身旁一切的女子,喉咙口突然便哽住了。 这个他连在梦中都不敢妄想的画面,让他一时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一旁的老者感受到这微妙得让周围人都忍不住紧张了起来的气氛,忽然便撸了撸胡须,呵呵呵地笑了,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沈卿和俞九清行了个礼,道:“老夫见过夫人,见过郎主。夫人和郎主不必太忧心,小郎主虽然至今还没醒来,但他头上的伤不算特别严重,老夫方才已是帮小郎主处理过了,如今静待小郎君醒来便可。” 沈卿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对她的归来倒是接受得十分良好嘛。 鲁神医突然便眼神闪闪发亮地看着沈卿,“说起来,夫人,咱们已是十年不见了,没想到夫人的容颜还是一如往昔,完全不像旁的三十岁妇人的模样啊! 夫人知晓老夫向来喜爱钻研养颜之术,不知道夫人这十年里可是对这养颜之术有了什么心得体会,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跟夫人相比,老夫和郎主都老了不少啊……” 边说,边无比忧伤地摸了摸自己没有几根皱纹的脸。 沈卿:“……” 这老家伙还是一如往昔臭美得很啊! 说起来,沈卿和俞九清初初遇到这家伙时,他正四处兜售他的什么日月乾坤极品养颜膏,别人不买他还非要追在别人屁股后面推销,还臭不要脸地拿自己做广告,说自己已到知命之年还如此年轻,正是多亏了他这耗尽半生研制出来的膏药! 以至于沈卿和俞九清当时差点以江湖骗子的名头把他抓了,后来才知晓,这样一个不靠谱的老头竟然还是个闻名大江南北的神医! 只是沈卿现在没心思跟他打嘴炮,紧盯着他的眼睛追问道:“你确定,子涵真的没有问题?” 鲁神医立刻嘟起嘴,不依了,“我说夫人啊,你怎么刚回来就怀疑起老夫的医术呢!老夫不敢完全肯定小郎君没事,但老夫可以以老夫几十年的行医经历保证,小郎君的伤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是你这几十年,不是有一半时间在研制你那什么养颜膏?” 鲁神医哪里这样被人质疑过,立刻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这不表示老夫的医术就不靠谱!夫人以为若老夫和郎主有那个本事,就不想像夫人那般保持年轻吗?!哎,前几天怡翠楼的小红都嫌弃老夫,说老夫的皮肤又粗糙了!” 沈卿又不禁沉默了。 这家伙,说自己便说自己,怎么还总是把俞九清拖下水? 这是仗着她和俞九清依赖他的医术,不会严惩他是吧? 沈卿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俞九清一眼,就见他一张俊脸此时乌云密布的,仿佛戳一戳就能下雨似的,也不知道他这脸色是因为担心子涵,还是因为某为老不尊的老家伙方才的话。 沈卿的关注重点这才稍微从俞子涵身上转移到了俞九清身上,想到这家伙在来这里前,还以为她的归来是他做的梦,也不知道如今梦醒了没有?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见俞九清转向鲁神医,规规整整地给他作了个揖,清冷好听的嗓音此时含了一抹低沉和认真,道:“子涵的伤,就请鲁神医多多上心了。在下还有点事,先行离去,若鲁神医有什么需求,随时与府里的下人说便是。” 说完,一甩袖子,就转身走了出去。 期间,他一眼也没有看沈卿的方向。 沈卿不禁微愣。 这家伙,是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还是,就像他早上时说的,他心里对她有怨气,所以在闹别扭? 以俞相的聪明才智,应该还不至于在做梦罢? 所以,他现在是在……闹别扭? 不是说好如果她是真实的,就不会表现出对她的怨气吗? 这是发现自己傻傻地在她面前完全兜了底,所以破罐子破摔了? 俞九清走出去没多久,香巧就走了进来。 她似乎已是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只是眼圈还是一片通红,慢慢走到沈卿身旁,低声道:“夫人。” 沈卿抬眸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嗯。” 香巧的嗓音顿时就有些发颤了,“夫人。” 沈卿又应了一声,忍不住有些无奈地笑笑道:“香巧,你怎么一直光叫我不说事啊?” “因为、因为,奴婢至今都不敢相信,夫人回来了。奴婢好怕,这一切都只是奴婢做的一场梦。” 香巧的嗓音终是带上了一丝哽咽,方才花来整理情绪的时间算是白费了,“夫人,奴婢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你说,夫人这回……不会再消失了吧?” 沈卿看着香巧,软声道:“不会了,我这回回来,就能一直留在这里了。” 这是她花费了无数努力才终于回来了的世界,这回,她便是要与所有人为敌,也要护好这好不容易得回来的一切。 香巧忍不住又落泪了,她连忙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看了看沈卿紧紧握着俞子涵的手,又看了看似乎睡得格外安详宁静的小郎君,咬唇笑了,“夫人,你都不知道小郎君有多渴望自己的母亲回来,这些年,小郎君念叨得最多的就是你,他还偷偷把夫人的很多东西藏了起来,当做自己的宝贝。 小郎君若知道夫人回来了,定然会很高兴。” 第39章 你今天挺绿啊(一更) 沈卿低头看向床上的子涵,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拨了拨他的头发,低叹一声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我这个母亲的气。” 虽说当初她是担心若没有处理好和俞九清间的关系,就贸贸然和他相认,会让孩子不安。 但她也确实瞒了他好几天。 到时候得好好跟这小家伙道个歉才行。 一旁的鲁神医顿时呵呵呵地笑道:“面对真心关心自己的父母,孩子又怎么可能生气。不过,夫人,老夫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小郎君到底刚刚伤了头,别让小郎君太有情绪波动才好。 对了,夫人,你真的不考虑把你的养颜心得告诉老夫吗?老夫定会代表这天底下所有爱美之人感谢夫人的!” 看着瞬间在她面前放大的某老家伙的脸,沈卿抽了抽嘴角,十分努力才忍下了一巴掌抽上那张光洁莹润的脸的冲动。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行礼道:“夫人,郭郎君到了,他听说了小郎君的情况,想来看看小郎君。” 一边说,他一边忍不住不住地偷瞄面前这个据说是他们夫人的美丽女子。 这真的是他们夫人? 他们夫人真的回来了? 话说,他们夫人身上穿的……怎么是他们丞相府侍婢的衣服呢? 沈卿微微挑眉,道:“请郭郎君进来。” 郭乘风今天不是要离开京城么?怎么这会儿还来丞相府? 很快,一身竹青色锦衣、风度翩翩的郭乘风就走了进来,他看了沈卿一眼,带了几分叹息朝她行了个礼,“小民见过夫人,恭喜夫人回归。” 她到底还是回到了这丞相府,回到了那男人身边。 沈卿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郭乘风,你今天挺绿啊。” 郭乘风:“……” 想到很久之前,当时还女扮男装的这女子跟他说过的男人绿的意思,郭乘风额角青筋忍不住跳了跳,心里的伤春悲秋顿时呼啦啦地散了个干净。 他很快整理好了情绪,施施然地走到了沈卿身旁,也懒得用谦称了,道:“反正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便是从头绿到尾又有什么关系? 倒是夫人和俞相要小心了,我这里刚好有两匹江州纺织世家黄家送给我的世间难得的水绿色云锦,夫人离开了丞相府这么久,府里的衣服定然都不合穿了,不若我就送给夫人制新衣罢。” 沈卿不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郭郎君出手还是那般大方!我定会在俞九清面前重点说一下,这两匹云锦是你送的。” 这家伙,还是商人本色,吃什么都绝不吃亏。 告诉那小气吧啦的男人,他能不能活着离开京城都是问题! 郭乘风顿时轻咳一声,看向床上的子涵,脸上的神情肃穆了起来,“凶手可是抓住了?” 沈卿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紧了紧握着子涵的手,淡声道:“当然,已经被我亲手解决了。”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就仿佛说她自己刚刚用完膳一般。 郭乘风又静默了片刻,才道:“我听魏其侯说,昨天子涵去魏其侯府的时候,你是与子涵一起的,那你定然知道子涵来找我的事情罢。 你可知道,子涵来找我所为何事?” 沈卿微愣,抬头看着郭乘风。 郭乘风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儿子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他来找我,是希望我偷偷带着他一起离开京城,他说,既然你不回来,他就去找你,天涯海角,他总是能找到你的。” 子涵要跟郭乘风离开? 离开的原因,竟是要去找她? 饶是沈卿,也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自是立刻便拒绝了他,我可不想被你们这恐怖的夫妻倆天涯海角地追杀。 子涵好像受了挺大打击,昨天离开魏其侯府的时候都是闷闷不乐的。” 郭乘风看着沈卿,沉声道:“我在京城的时间不多,但我也能看得出,子涵与俞相的关系很不好,我问过子涵,他似乎是认为俞相不喜欢他,也不再喜欢你了,所以才会纳了那几个侍妾,还不许府中任何人说起你的事情。 具体的情况我是不知晓,但虽然俞相的性子……咳,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但他当年对你的态度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如今也是罢,若不是确定他的心意一如往常,你也不会那般平静地坐在这里。” 这父子俩的矛盾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也多少知道了原因。 虽然这两个家伙一个比一个让人头疼,但其中多少有她的责任,她便是再头疼也不好指责他们任何一个,也只能等以后慢慢看看怎么让这父子俩的关系缓和了。 沈卿默默地望了望天,道:“说实话,我也挺纳闷,这两人怎么就弄成了今天这么僵的局面。我听子涵说你今天就要离开京城,你离开前特意来丞相府,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罢?多谢了。” 郭乘风扬唇笑了,“我来丞相府确实是想跟你说说子涵的情况。但我今天并没有要离开京城的打算,本来确实是要离开的,但临时发生了一件我十分在意的事情。” 说着,他脸上现出几分犹豫之色,沈卿立刻道:“有什么事便放心说罢,这里都是自己人。” 郭乘风这才脸色微沉地说了下去,“这些天,大齐各地好像在秘密兜售一种叫神仙药的东西,据说这种东西十分神奇,只要吃了,就能让一个人忘却所有烦恼,仿佛升仙了一般快乐,只是吃多了,那个人就会强烈依赖上那种药,对它欲罢不能。 因此,兜售这种神仙药就产生了巨大的利润。 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们商行有个伙计依赖上了这种神仙药,竟然不惜把他的父母妻儿都砍了,也要从他们手中拿钱去买药! 我担心我们商行还有没有伙计在吃这种神仙药,也有些在意到底都是谁在卖那些药,因此……” 他说着,话音一顿,看着一脸震惊沉肃的沈卿,有些讶异道:“夫人莫非也知道这种神仙药?” “不,这种神仙药我是第一次听,只是,它听起来,和我知道的一种东西十分相像。” 沈卿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只是,不可能啊,它不该出现在大齐啊……” 在来到这个世界做任务前,沈卿背下了大齐这几十年的历史,她记忆力本来就好,因此,不管是大齐的大事还是小事,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此,她也清楚记得,这几十年间,大齐没有出现过类似这种神仙药的东西啊! 若神仙药真的是她想的那种危害大得足以毁掉一个国家的东西,而且它又暗中在民间流传了开来,定然不会是一件小事,大齐的历史中也不可能完全没有记载! 第40章 他们的小沈大人回来了(二更) 郭乘风有些听不懂沈卿的话,不禁问:“夫人,你在说什么?” 沈卿摇了摇头,摇走脑中的杂念,问:“没什么……你可有查出什么来?” 郭乘风自然看出了沈卿对这件事十分在意,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那个伙计是昨天下午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的,我也是昨天下午才知道这件事,自是还没来得及查出什么。 不过,我听人说,这种神仙药十分神秘,不但买的人神神秘秘的,卖的人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买的人被勒令不许随便把这种药告诉旁人,更不许把买药渠道说出去,除非能确定对方跟他一样是同道中人,或者可以信任。 因此,虽然我问了一圈我们商行的伙计,还有没有人在吃这种神仙药,他们都说没有,但我也无法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都没有在吃!” 这就相当于敌人在暗我在明了。 事情有些棘手啊。 但如果这种药真的像郭乘风说的危害那么大,她自是不能放任不管的! 沈卿想了想,道:“麟一。” 一道黑影立刻从窗外悄无声息地跃了进来,若不是在场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只怕都要被吓到了。 “属下在!主子有何吩咐?” “你派几个人,协助郭郎君查清楚这种神仙药的情况,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是!” 郭乘风忍不住有些感慨地笑笑道:“这下子,我感觉沈青是真的回来了。” 不仅是作为俞九清夫人的沈青回来了。 更是作为叱咤朝廷让世人敬仰的小沈大人回来了。 沈卿瞪了他一眼,道:“你又在说什么废话,这件事十分重要,你可要给我好好查清楚了。” 郭乘风又轻笑一声,深深地朝沈卿作了个揖道:“是,小民遵命。” 因为郭乘风急着去查那神仙药的事,他没待多久就告辞了。 沈卿心里记挂着还没醒来的子涵,没法亲自送他到大门口,便送他出了弄璋园。 刚走到弄璋园外头,沈卿就敏锐地感觉到了身后有一道视线紧紧地黏在她身上,她眉角一动,猛地转头看过去,刚好看到不远处的墙角边,有一片蓝色裙摆在空中旋转了一圈离去。 她眉头顿时微微锁起,眼里掠过一抹冷意。 郭乘风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虽然他什么都没看到,但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道:“这府里的大部分人还不知道你回来了罢,说起来,便是你回来了,日子也不见得就会好过。 不管俞相是为什么纳了那六个女人,但后院女人一多是非就多,呵,只怕她们是打从心底里不欢迎你回来啊。” 沈卿挑了挑眉,嘴角微扬道:“这有什么不好?这样咱们府里才热闹嘛,若她们乖乖的什么都不做,我才要发愁呢。” 郭乘风不禁摇了摇头道:“行罢,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搞不懂你。” 一般人面对自己夫君的侍妾,都没法那么冷静罢? 不过,若俞九清对沈卿的心意一如往昔,只怕不用沈卿出手,俞九清就会主动打扫干净自己的后院了。 这些他们夫妻俩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罢!他一个外人就不好不解风情地妄自插手了。 送走郭乘风后,沈卿没急着回弄璋园,看向弄璋园门口的几个侍卫道:“你们有谁看清楚了方才朝这边偷看的人?” 俞九清放在子涵院子里的侍卫定然都不是普通的侍卫,闻言,其中一个侍卫就站了出来,便沈卿行礼道:“回禀夫人,属下方才看到,那是一个穿着府里侍婢服的女子,长了一张银盘般的脸蛋,眉眼细长,嘴唇略厚,但整体相貌还算姣好。 对了,属下还记得,她右边嘴角处有一颗痣。” 这不就是木双双嘛! 看来,她的新主子,也不是什么沉得住气的人物啊。 沈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道:“很好,看来我这么久没回来,府里侍卫的质量倒是好了不少。” 那侍卫虽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但到底是第一次面对自己的主母,黝黑的脸上不禁现出几分腼腆害羞的神色,道:“夫人过奖了!” 沈卿朝他笑笑,便走进了弄璋园。 一众侍卫这才敢悄悄地交换了几个激动惊喜的眼神。 没想到他们主母竟是个这般随和又聪慧冷静的女子! 他们原本还在发愁,若他们的主母是个不好相处的人怎么办呢! 不过,他们主母看起来也未免太年轻了!她当真是他们小郎君的生母吗? 她到底是几岁生的他们小郎君!没想到郎主看着正人君子,实则这般禽兽啊!竟然这都能下得了手! 沈卿出来送郭乘风的时候,香巧一直陪着她,此时忍不住低声道:“夫人,你可是认识那个偷看的侍婢?她这般偷偷摸摸,谁知道是不是对夫人起了什么坏心眼,就这样放任不管可以吗?” 沈卿只淡淡一笑,眼神凉薄道:“不急,她不过是别人放出来的哨子,我倒是要看看,真正在背后偷偷摸摸的人到底是谁!” 子涵这回出事,是她和俞九清大意了。 但既然她回来了,便决不允许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香巧微愣,不由得欣慰地笑了,“是!” 是啊,他们夫人回来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以他们夫人的手段,后院那几个女人还没资格跟他们夫人斗! 这时候,她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她跟在沈卿身旁,偷偷观察了一下沈卿的脸色,道:“夫人,请恕奴婢逾越,奴婢瞧着,夫人和郎主间的气氛有些怪异,夫人可是……可是在怨郎主? 奴婢一直在这府里,没有人比奴婢更清楚这府里的情况了,郎主根本没动那几个女人,虽然奴婢也不知晓郎主为何让她们进了后院,但奴婢觉得,郎主定是有原因的! 还有小郎君的事,郎主性子冷淡,不善表达,但奴婢知晓,郎主是很在乎小郎君的,夫人刚失踪那会儿,小郎君几乎每天晚上都哭着吵着要母亲,奴婢怎么哄都哄不好,那时候,多亏了郎主整宿整宿地陪着小郎君,小郎君才得以安睡一会儿。 一直在小郎君五岁之前,都是郎主陪着小郎君睡的。” 沈卿微愣,虽然心里又酸又涩的,但想到化身奶爸的俞九清,还是忍不住有一股暖意涌了上来,轻笑一声道:“我知道,我没有在怨他,现在的情况大概正相反。” 闹别扭的人是那家伙才对。 香巧似乎没想到沈卿会这么回答,不禁怔了怔。 就在这时,代替香巧在房里看管着俞子涵的侍婢突然跑了出来,一脸惊喜道:“夫人,夫人,小郎君终于醒了!” 第41章 我什么都不要也不会不要你(一更) 沈卿一愣,连忙和香巧加快脚步走进了房间里。 里面,子涵靠着几个软枕坐在床上,脸上的神情看起来还有些迷糊,一旁的鲁神医正在替他细细检查。 急性子的香巧刚进了内室就开口道:“鲁神医,我们小郎君如何了?” 鲁神医放下检查子涵眼睛的手,转头撸着胡须呵呵呵地笑道:“小郎君情况很好,能清楚认得周围的事物,也能清晰地说出自己的感受,你们放心罢,小郎君确实没什么事,接下来好好养好额头上的伤便是。” 香巧这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俞子涵也转头看了过去,当见到沈卿的时候,他显然一怔,嗓音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和虚弱道:“沈卿,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留在了江叔叔那里吗?” 便是如此,沈卿还是听出了小少年话语中的惊喜,那一双凤眸在见到她的时候陡然亮了亮,也显示出了小少年此时的心情。 沈卿的心软乎乎的,走过去在床沿边坐下,轻声道:“我没说要留在魏其侯府啊,你的头现在怎么样,还痛吗?” 俞子涵微愣,本来想问她为什么不留在魏其侯府,听到她后半句,还是先下意识地道:“不痛了,就是还有些晕晕的。” 他说着,抬起手就像触摸自己头上的伤口,沈卿连忙握住他的手,脸带谴责道:“你的伤口刚包扎好呢,不能随便乱碰,在伤口好之前都要注意这些,知道吗?” 俞子涵陡然被面前的女子握住了手,只觉得女子的手又温暖又柔软,他怔怔然地看着沈卿,深藏心底的那一丝眷恋似乎又悄然涌了上来。 他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帘,低声道:“沈卿,你该留在江叔叔那里的。” 要是被父亲看到,父亲又要伤害她怎么办? 一旁的香巧软不住又心疼又焦急地看着自家小郎君。 我的小郎君哎,面前的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母亲啊,怎么你还一个劲地把人家往外赶呢。 不过,这事应该让夫人亲口与小郎君说,她再焦急也没用。 沈卿没有接他这个话题,见俞子涵的额发垂了一缕下来遮住了眉眼,抬起手把它别到了小少年耳后,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似乎僵了僵,沈卿道:“先不说这个,方才郭郎君来了,跟我说了你昨天去找他的事情。” 俞子涵猛地抬眸,一脸懊恼地道:“郭叔叔跟你们说了?我明明让郭叔叔不要告诉别人的。郭叔叔应该……没有跟父亲说吧?” 因为过于懊恼,小少年倒是忽略了一个问题——他的郭叔叔为何要专程跟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侍婢说这件事? 沈卿忍不住有些好笑。 这小家伙,每次一提到俞九清都是一脸警惕的神情,仿佛一只把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的小猫。 看来要修复这父子俩的关系,任重而道远啊! 沈卿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道:“那还没有,但不管郭郎君有没有与你父亲说,你都不该擅自请求他把你带走,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俞子涵明显松了一口气,撇了撇嘴道:“父亲才不会担心,他只会生气。除了父亲,我也没有什么家人。我让郭叔叔带我走,是、是想找到我的母亲,但郭叔叔拒绝我了。” 他似乎有些失落地低了低头,道:“沈卿,很多人跟你说过了罢,你……和我母亲有点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吓了一跳,还以为我母亲从画里走出来了。 我很喜欢你的,当然,不止是因为你与我母亲很像,也是因为,我觉得沈卿你是个很好的人,我、我必须承认,我曾经想过,如果你真的是我母亲就好了,虽然我心里很清楚你不是。 我很想找到我的母亲,她离开这个家已经十年了,我很想亲口问问她,她为什么离开,她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子涵这番话听得沈卿一颗心仿佛被堵了起来一般。 说起来,她和俞九清都不是什么纯良的人,怎么生出来的儿子,竟会那么纯良,纯良得让人心疼呢? 她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微微低头对上俞子涵的眼神,在小少年微微的怔然下,一脸认真地道:“谁说我不要你了,子涵,我什么都不要也不会不要自己的儿子。 你说你喜欢我,希望我是你的母亲,我很高兴,子涵,虽然我说这句话可能迟了……” 看着小少年不敢置信地瞪大的眼睛,沈卿自己也紧张了起来,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才道:“我就是你的母亲,我回来了。” 房间里的气氛似乎瞬间凝滞住了。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着床上那个似乎受到了惊吓的小少年,有些担心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 忽地,却见他一个激灵,猛地抽出了被沈卿握在了手里的手,道:“不可能!沈卿,你定然在骗我罢!你是不是担心我为了找母亲偷偷跑出去,才这样骗我的!” 他说到这里,仿佛找到了沈卿这样做的理由一般,抿了抿唇角有些不快地道:“沈卿,你不用这样骗我的,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能判断自己应该做什么,我、我也不喜欢你这样骗我。” 已是憋了很久的香巧忍不住急了,“小郎君,那真的是夫人,你一直心心念念的……” 沈卿连忙给了香巧一个眼神。 方才鲁神医说了,不能让子涵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何况他刚刚醒来,他们不能这样强迫他接受这件事。 何况,她先前一直在他面前否认自己的身份,他不愿意相信也是正常的。 香巧连忙住了嘴,看着一脸警惕不满仿佛某种缩进了自己窝里的小动物一般的小郎君,轻轻咬了咬唇。 沈卿眼神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小少年,柔声道:“你现在不相信我,是正常的,毕竟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就这样抛下了你十年,先前还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好好跟你说出真相。 你先不用急,你现在头还伤着,要好好休息。 你自己说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能力自己判断周围的事情,我总归是不会离开的,你自己慢慢想清楚这件事,再决定要不要接受我这个母亲,可好?” 在女子温柔的嗓音中,俞子涵僵硬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松了下来。 他怔怔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眼角莫名地一阵发热。 就在这时,沈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传闻有力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转头一看。 是俞九清来了。 第42章 俞九清的防线(二更) 沈卿有些愣然。 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方才她说的话,他莫非都听到了? 然而,俞九清看也没看她,径直走到了床边,垂眸看着瞬间又炸起了毛的俞子涵,淡声道:“头上的伤可好些了?” 俞子涵扁着嘴一脸倔强,似乎不想搭理俞九清,但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也不能真的这般不给自己老父亲面子,好一会儿才含糊地道:“我没事。” 俞九清的眉头似乎皱了皱。 只是,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俞子涵也一副不想与他说话的模样,两父子就这样一坐一站无言以对了好一会儿,憋得沈卿都要受不了原地爆炸了,俞九清才再次开口道:“那便好,你好好养伤。”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就这样?! 就这样?????! 沈卿嘴角抽啊抽,已经完全吐槽无能了。 她算是明白,这两父子这些年的关系为什么会搞得这么僵了!!! 她可是听钱钊生说过,先前子涵还愿意搭理俞九清的时候,两父子的关系还可以的! 但凡俞九清这厮情商高一些,愿意多开一下他的金口呢! 活该他被自己儿子讨厌!活该他天天被江成熠指着鼻子骂他不靠谱! 沈卿深吸一口气,一把拽住了俞九清的袖子,在男人转头看她的时候,有些不满地低声道:“你在外头等一下我,我们谈谈。” 俞九清眼中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连忙别开脸,那动作甚至有些狼狈,淡淡地道了句:“嗯。” 说完,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沈卿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怔。 对啊,这家伙的腿现在还伤着呢。 但早上他赶来弄璋园的时候,走路的速度分明与他们这些正常人差不多,以至于她都忘了,这也是一个病患了! 她心里刚升腾起来的一些火气就这样又被扑灭了,她暗叹一口气,默默地接受了一下自己如今负债累累没什么资格生气的立场,正要起身跟过去。 然而,她的脚步还没迈开,袖子就被人一把扯住。 沈卿低头一看,就见俞子涵伸手拽着她的袖子,脸上带着一丝不安道:“你、你要跟父亲谈什么?你还会回来吗?” 看着满脸写着“你不要走”但就是倔强地不愿意承认的小少年,沈卿一颗心都要萌化了,强忍着捏一捏他的脸的冲动,沈卿微微一笑道:“当然回来啊,我不是说了,我不会再离开了吗?对了,这个给你……” 沈卿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手工制成的布偶,放到了子涵身旁。 却见那是一个模样奇怪的穿着一身红蓝色紧身衣的圆头圆脑的小人,胸口上似乎还绣了只蜘蛛。 明明瞧着很是怪异,但又莫名地憨态可掬。 俞子涵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我知晓你不是小孩子了,但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 说实话,她至今还不习惯自己软软萌萌的儿子已是长成了一个小大人。 哎,自己竟然错过了儿子最可爱的几年!这种痛身为母亲的都知道! 沈卿轻声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我给你做的英雄系列玩偶,特别是这个蜘蛛侠,这几天闲着没事的时候我做了一个,你若不喜欢蜘蛛侠了,也可以摆着当个摆设。” 说完,轻轻抚了抚小少年的头,就走了出去。 于是,也没看到,床上的小少年缓缓拿起了那个熟悉至极的玩偶,眼眶迅速红了,一把拽着身旁的香巧道:“香巧,沈卿真的是我母亲!母亲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这个玩偶,他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只是因为年代太久远,不管他怎么珍藏,也已是褪色掉线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模样奇奇怪怪的,他在大齐其他地方从没见过的玩偶。 香巧说,这些玩偶都是母亲亲手给他做的,母亲还说每个玩偶背后都有一个精彩跌宕的故事,母亲还在的时候,她时常讲那些故事哄他入睡。 当然,这些事情,俞子涵早已是全忘了,只是那些玩偶,他从记事以来就时常拿在手里把玩,每一针每一线都记得很清楚。 香巧也忍不住替自家小郎君高兴,“对啊,你母亲回来了,夫人说了,她从没有想过要丢下小郎君。” 另一边,沈卿出去后,便见到俞九清正负手背对着房间门口站着。 沈卿不禁撇了撇嘴。 瞧着还挺淡定的呢。 这是在等着她过去哄他? 行罢,哄就哄,哄俞九清这件事,她从认识他以来就一直在做,别提多熟练了! 她走过去,十分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眼角微弯带上了一点笑,道:“夫君~” 她平日里很少叫他夫君,只有在情到浓时,或者她故意戏弄他或哄他的时候,才会这么叫。 男人的身体明显僵了僵,垂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反抗,却也没有说什么。 看来剂量还不够,得加大剂量了。 沈卿抱紧他的手臂,整个人没骨头一般靠在了他身上,低声道:“你怎么都不理我?你可是不欢迎我回来?莫非比起我,还是你梦中的那个青青更有吸引力?” 到底是本性难移,便是在这哄人的时候,沈卿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一下这男人。 俞九清的身子顿时更僵了,脸上的淡漠也似乎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沈卿抬眸看了他一眼,心知再添一把火,这家伙就能被她拿下了。 别管俞九清在旁的人面前是多么冷血无情,钢铁心肠,沈卿却十分清楚,他在她面前,防线向来都很低。 她微微垂眸,做出一副又是心伤又是恼怒的模样,“你怎么一直不说话?莫非我说对了,因为你梦里那个青青更乖更听话,你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所以你反而不喜欢真实的我了?还是,你有了后院那几个美娇娘,早已心满意足,也不需要我回来了?我也不是那般厚颜无耻的事情,若真的是这样,我……” 她说着,作势就要松开挽着男人的手。 俞九清一慌,心里便是再懊恼再无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将那快要把他折腾死了的女子扯进了怀里,咬牙道:“青青,你明知道我的心意,又怎么能狠心说出那样的话!” 他一开始,确实以为自己在做梦,毕竟她离开的时间太漫长,漫长得他心底都忍不住绝望了。 但他终究是俞九清,他很快便察觉到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在察觉到的那一瞬间,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不敢相信她回来了是一回事,心里怨她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他早上时竟然像个傻子一般,就这样把自己这些年的所思所想以及自己对她的那些龌龊心思都说了出来! 便是面对自己的妻子,俞九清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还是要脸的。 这就相当于自己在妻子面前说,他这些年一直在做chun梦。 然而这女子还是一如当年般,仿佛一个蛊惑人心的妖女,专往最能让他生气的地方戳。 沈卿一把被他抱住,感受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温暖怀抱,嗅着那淡淡的、仿佛已是隔了一个世纪之久的青竹香气,不但一点也不惊讶,还忍不住在他怀里笑成了一团。 一边笑,一边却是忍不住抬起手,紧紧抱住了男人比起以前似乎单薄了不少的腰。 这份安定和温暖,熟悉得让她想落泪。 俞九清也忍不住低头,看着怀里笑靥如花的妻子,眼神微闪,心里这么多年的孤寂和阴霾似乎瞬间被这笑容一扫而空,忍不住就要低下头。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尴尬的声音传来,“请……请夫夫人和郎主恕罪,奴婢不是有意打扰,方才、方才小郎君一直说自己头疼,一定要夫人进去看看他……” 第43章 告状(一更) 说话的是香巧。 沈卿心头微微一紧,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挣脱开俞九清就匆匆走进了房里。 感觉自己的怀抱瞬间空了,俞九清眉头一皱,心里无法控制地涌上一股戾气。 但到底事关自己的儿子,他静默片刻,紧跟着沈卿走了进去。 沈卿刚走进内室,就见到某个坐在床上的小少年眼睛一亮,脆生生地喊了她一声,“母亲!” 然而下一息,他就见到了紧跟在沈卿身后走进来的俞九清,脸色顿时一僵,万分虚弱地靠在了软枕上,可怜巴巴地道:“母亲,我头有点疼……” 沈卿也是焦急了,虽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也没想那么多,坐在床沿边一脸关心地道:“鲁神医方才替你捡药去了,可要我派人找鲁神医回来……” 小少年眼中快速掠过一抹慌乱,“不用!我……我的头其实也没那么疼,就是还有点晕,估摸睡一觉就没事了……” 沈卿微愣。 突然,身旁的小少年小心翼翼地拽上她的袖子,低声道:“母亲,你在旁边看着我睡好不好?” 仿佛被一支箭瞬间射中了心脏。 沈卿便是看出了这小家伙在装模作样,又哪里忍心拒绝他,有些好笑地转头看了俞九清一眼,果然见他的细长凤眸已是眯了起来。 “好,我陪着你。” 沈卿转回视线,也没问他怎么突然就接受了她是他母亲这件事,微微笑着道:“你好好休息,我不会走的。” 小少年悄悄摸摸地瞥了自家老父亲一眼,又拽了拽沈卿的袖子,“母亲真的不会走?就算是我睡觉了,母亲也不能走哦。” 这小家伙疑心还挺重。 沈卿主动握上他的手,一脸认真道:“不会走,香巧和其他人都在一旁看着呢!” 感受到握着他的手的温度,俞子涵似乎愣了一下,小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腼腆害羞的表情,嘴角悄咪咪地往上扬了扬,重重地“嗯”了一声,就这样紧紧握着自己母亲的手,闭上了眼睛。 一副小爷我要睡了,无关人等速速退散的模样。 俞九清:“……” 心里瞬间堵得有些慌,向来冷静睿智的俞相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心底不受控制四处蔓延的戾气,沉沉地道了句:“我先去处理事情。” 便转身离去。 沈卿下意识地转头看着俞九清,看着他那颀长清秀如青竹般的白色身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莫名地带上了一丝郁闷和寂寥。 看着俞九清离开后,沈卿才回头看向床上的小少年,看到他如碟羽般的睫毛分明在微微颤动,不禁挑了挑眉,没好气地一字一字道:“俞、子、涵,你父亲走了,便不用装睡了罢。” 俞子涵倒是还憋了一会儿,才乖乖睁开双眼,眼神有些游移,“母亲,你生气了?” 沈卿还没开口说话,床上的小少年就突然坐了起来,凑近她仿佛在分享什么小秘密一般,“母亲,我只是在担心你,如今的父亲已经不是先前那个父亲了。他……他娶了很多姨娘,还把母亲的东西都藏了起来,不许所有人说关于母亲的事情。 母亲,你这么聪慧,这些事情你定然知道罢?方才母亲跟着父亲出去的时候,我别提多担心了,谁知道现在的父亲会怎么对母亲……” 小少年眉头紧皱,微咬下唇,看得出,他是真的在担心她。 沈卿无奈地扬了扬唇,“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父亲?” “他这般不把母亲当一回事,我为什么要相信他!明明他先前跟我说过……说过,我只会有你一个母亲!” 小少年的嗓音忽地高了起来,一脸愤然的表情,眼圈也悄然红了。 这是真的受到了伤害的神情。 只是,他如果真的不在乎自己的父亲,又何必这般激动? 沈卿到底担心他头上的伤,方才她与他相认,已是让他情绪激动了一回,在他的伤好点之前,是万万不能让他再这般情绪激动了。 何况,子涵的心结,必须让俞九清亲自来解,她只能起一些辅助作用。 她放柔嗓音道:“子涵难道就不想和父亲母亲在一起吗?” 俞子涵嗓子一噎,半天没说话。 他怎么可能不想?这些年,看着别的孩子都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他做梦都希望母亲能回来,他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俞子涵虽然没有说话,但沈卿一看他的表情就懂了,笑笑道:“好,我明白了。” 俞子涵:“……” 母亲明白什么了?她根本不明白如今的父亲有多过分! 俞子涵连忙拽住沈卿的袖子,道:“母亲,父亲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父亲刚开始娶那些姨娘的时候,我偷听到她们在说你坏话,还很是恶毒地说,你……你一辈子不回来才好,我跟父亲说了这些事,父亲不但没有处罚她们,还更加严格地要求不许其他人再说起你的事情! 后来,那些姨娘经常借故在我和父亲面前出现,还拐弯抹角地在父亲面前说我的坏话,父亲也由着她们说!还臭着一张脸对我说,你自己做好一些,又哪来别人说三道四的地方!真是太过分了,我便是做得再不好,也不是那些人可以随便说的! 府里的下人都在传,康姨娘……康姨娘很快就要代替母亲的位置,成为我新的母亲了,我瞧着父亲明明知道,也一声不吭,谁知道父亲心里是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沈卿:“……” 便是知道俞九清这么做十有八九是有原因的,还是忍不住狠狠抽了抽嘴角。 那家伙,当真活该被自己的儿子讨厌! 俞子涵跟沈卿告了自家老父亲快一个时辰的状,才终于累了,沉沉睡了过去。 这时候,时间已是到了下午,香巧弯腰给子涵盖好被子,看向沈卿低声道:“夫人,趁小郎君现在睡觉了,你也去休息一下罢,奴婢听说郎主今天还在府里,没有出去,你要不要……” 想起今天上午的事情,香巧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不是不知道自家小郎君模样有异,但她是关心则乱,就担心小郎君是真的不舒服怎么办。 想起自家郎主离开时那孤零零的背影,香巧还挺愧疚的。 小郎君跟夫人分别了这么多年,郎主也是啊!何况郎主和小郎君还不一样,夫人离开的时候,小郎君还小,不记事,对夫人的记忆基本上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忘记了。 郎主却是一直清晰地怀揣着与夫人间的一切,近乎绝望地等到了现在。 郎主对夫人的思念和执着,定然不是其他人可以比得上的。 第44章 她辣么大一个小宝贝(二更) 沈卿却摇了摇头,低声道:“我答应了子涵不会离开的,这小鬼头精得很,便是我们不说,他也能看出来。 我在这里歇一歇便是。” 香巧犹豫片刻,终是没说什么,道:“也罢,反正夫人回来了,夫人以后和郎主多的是时间相处。夫人,小郎君方才说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小郎君年纪尚小,还没接受过……咳,那方面的教育,因此他也不知道,郎主和那些女人间真正的关系是什么,我们也不会与他说这些事。” 一旁一开始去给自家小郎君煎药,错过了小郎君和沈卿相认那一幕,回来后大受震惊一直石化地站在一旁的钱钊生闻言,立刻虎躯一震,道:“那种事,小郎君早就知晓了!国子监里可不少旁的郎君在说,还有人偷偷带那种书过来呢……” 感觉到瞬间投向他的两道猛虎扑食一般的眼神,钱钊生心微微一抖,说话的声音不禁越来越小,最后呐呐地补了一句:“只……只是,小郎君这些年一直忙着和郎主作对,对那些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便是了……” 香巧不禁有些气,“钱钊生,你说话能别这么咋咋呼呼?!” 吓得她,还以为小郎君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学会了。 那她真的愧对夫人了! 沈卿不禁低头看向子涵,低声道:“不过,子涵也确实快到那种年龄了。” 毕竟古代的人都早熟。 沈卿又忧伤了。 她的小宝贝,她辣么大一个软软萌萌的小宝贝哪儿去了? …… 沈卿就这样,在弄璋园结结实实地陪了俞子涵两天,期间哪里也没去。 俞九清倒是时不时会来看一下他们,但每次不是被俞子涵无视,就是被俞子涵表面有礼实则不情不愿地敷衍了过去,在俞九清过来的时候,拽着沈卿袖子的手那是一刻都没有放过! 俞九清话本来就少,到了后来,他每次都只是过来静静地坐上一会儿,然后离开,这家伙又倔,明明腿还没好,那回赶着去看子涵的时候还逞了一下强,伤口理应更严重了,但就是不让别人扶,非要自己一瘸一拐地走进走出。 到了后来,别提香巧了,就连陈立都忍不住一脸愤怒地瞪向沈卿,活像沈卿是什么负心渣男一般。 沈卿忍不住气笑了。 明明惹怒子涵的是他们家郎主,他倒好,把脾气都发她身上了。 沈卿也不是不想去找俞九清,但俞子涵盯她盯得那叫一个紧,而且还有钱钊生这个无条件向着自家小郎君的小鬼头在,沈卿便是想偷偷溜出去一下都无法。 这天下午,俞子涵吃过药后沉沉睡去了,香巧从外面走进来,眼中带了一抹鄙夷和不屑道:“夫人,你猜得果然没错,今天那个叫木双双的侍婢又偷偷摸摸地出现在弄璋园旁边了。” 沈卿坐在床沿边正看着一本书,闻言起来走到了离床稍远的长榻边坐下,喝了一口热茶道:“府里剩下的几个姨娘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曹姨娘是当天就被她解决了,逃走的柳姨娘也被丞相府的人抓了回来,沈卿没问她的下场,但总归不会太好。 “奴婢瞧着,其他几个姨娘人心惶惶的,她们不清楚曹姨娘和柳姨娘真实的情况,以为她们是得罪了夫人,被赶出丞相府了,这会儿都在传,夫人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迷惑了郎主和小郎君,都要骑在郎主头上了呢。 除了那康姨娘,倒是一如既往地淡定,每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要说她心底没有一点波动,奴婢可不信。” 香巧说着,有些不解地看向沈卿,“夫人,你为何不让别人把你就是夫人这件事宣扬出去?这两天还一直穿着这套侍婢服?便是夫人如今没有合适的新衣,临时采购一两套再让绣娘慢慢做也是可以的。” 沈卿眼眸微凉,笑笑道:“既然我都装侍婢装这么久了,也不妨多装这几天,那些人面对一个普通的侍婢会掉以轻心,面对沈青却不会。 不过,这个法子可用不了多少回,俞九清也不会同意,希望这回能钓出一条大鱼罢。” 她让香巧跟俞九清说,暂时不把她的身份散播出去,并让他先不要动剩下的四个姨娘时,俞九清似乎很不高兴。 他这几天心情本来就不好,据香巧说,她当时都差点被俞九清的低气压冻成冰棍了。 沈卿说完,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站了起来道:“好了,也是时候收网了,我给了他们两天时间,他们总该能给我一点惊喜罢?” 香巧一怔,问:“夫人可是要出去?” 一旁一直竖着耳朵在偷听的钱钊生立刻警惕地回头看了沈卿一眼。 沈卿点了点头,“我一个人出去便可,你不用跟着。还有你……”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向钱钊生,慢条斯理道:“你身为子涵的贴身仆从,对子涵忠心耿耿是好事。但我好歹是这个府的女主子,你若把这件事与子涵说了,我该怎么惩罚你好呢?就罚你回老家,侍奉你娘半年怎么样?” 钱钊生的亲娘钱娘先前是子涵的奶娘,香巧说,前两年,她因为身子不好,已是回了老家颐养天年了。 钱钊生一听,整个人吓得都掉色了,拼命摇头。 他是她娘的老来子,又因为从小和小郎君一起长大,她娘天天拿小郎君跟他比,小郎君三岁能作诗,五岁能写文章,就非逼着他也写首诗写篇文章来不可。 偏偏他就不是那个料啊!他娘还在的时候,他天天一闲下来就被她抓去读那些让他头痛欲裂的之乎者也,钱钊生觉得,要不是他娘回老家了,他迟早要被她弄得精神崩溃! 夫人若真的让他回老家,他半年后能不能回来都是问题! 沈卿嘴角微扬,道:“那你知道怎么做了?” 小样,她先前只是不想整治他,这小鬼头还真以为她治不了他? 钱钊生叛变判得很利索,“夫人哪里都没去!一直在这里守着小郎君!” 沈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 便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钱钊生一脸欲哭无泪。 本来一个郎主就很难搞了。 他怎么觉得,夫人比郎主还要难搞啊! 沈卿出了弄璋园后,就径直往先前她作为侍婢时睡觉的房间走去。 走了没多久,她眉角一动,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果然来了。 她佯装没有察觉到后面有人在跟着她,继续往前走,突然,木双双的声音传来,“沈卿!沈卿!等等!” 第45章 我今儿心情不太好 沈卿故意等了等,才一脸茫然地回头。 木双双吭哧吭哧地跑到她面前,道:“沈卿,你让我好找,我方才去了弄璋园,他们都说你刚刚出去了。” “我回寝室拿点东西,”沈卿神情淡然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到这女人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的神情,木双双暗暗咬了咬牙。 这女人以前就傲得不行,如今靠那张脸迷惑了郎主和小郎君,只怕更看不起她了。 真是恶心的女人! 木双双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屑和愤然,但也没表现得多热情,毕竟她跟沈卿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对付,如果她突然性情大变,岂不是会让这女人起疑? 她扯了扯嘴角,冷冷道:“我才不想来找你,是苏管事让我过来请你去小厨房一趟,她有些事情跟你说。” 府里仆从都习惯于把自己平常用膳的地方称为小厨房。 现在还没到晚膳时间,小厨房里理应一个人都没有。 沈卿不禁露出一个兴味的笑容,“你说,苏管事现在,让我到小厨房?” 木双双从以前起就很受不了这女人这种意味不明的笑容,深深吸了口气道:“对、对啊!我不过是按照苏管事说的转达给你,我怎么知道苏管事为什么现在叫你去小厨房。 你不会不想去罢?沈卿,不是我不提醒你,你现在虽然得了郎主和小郎君的宠爱,瞧着风光得很,但你到底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侍婢!在老家还有夫有子!便是你老家的男人多么没用,那也是真实存在的。 对你这种女人,郎主不过是玩玩,你以为郎主真的会让一个有夫有子的女人上位?呵,别搞笑了! 我劝你呢,还是别那么傲,现在多跟府里的人打好关系,对你以后有好处。” 沈卿却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我老家的男人很没用,真是不好意思了。” 看着沈卿这浑然不在意的神情,木双双脸上的神情更不屑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我也是念在我们交情一场,才掏心掏肺地跟你说这一番话。” “对,你说的都是实话。” 沈卿点了点头,忽地嘴角一扬,“只是你要说,我可不是非要听。我今儿心情不太好,苏管事那边就不去了。” 木双双:“!!!” 这女人到底什么毛病! 所以她刚刚说的那一番话,她全当耳边风了是吧! 她连忙拉住转头就要走的沈卿,“你、你怎么可以不去!我方才说的话你没听见?苏管事好歹是丞相府的管事,若你以后被郎主和小郎君厌弃了,苏管事说不定还能帮帮你!你、你怎么突然就心情不好了!你说说怎样心情才能好!” 一直兀自往前走的沈卿这才施恩般回头,微微挑眉,一脸你知道的神情。 木双双:“……” 这混账女人!!!!等她以后失了势,看她怎么折辱嘲笑她! 她狠狠咬了咬下唇,豁出去一般地道:“方才我说你和你老家男人的坏话,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连带着我先前嘲讽你的话,都是我小心眼爱忌妒,你、你就当我嘴贱!苏管事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你不过去的话我没办法跟苏管事交代!你就当是为了我去一趟罢!” 够了!你这女人,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沈卿这才点了点头,一脸不情不愿地道:“行罢,本来我是不太想去的,但看你这般诚心,我就勉为其难去一下。” 木双双:“……” 仿佛没看到木双双无语到差点崩溃的神情,沈卿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转身就往小厨房走。 木双双深呼吸了好几回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这蠢女人,说到底还不是去了。 等她去了那边,才会知道什么叫地狱。 到时候,便是她怎么在她面前忏悔她的罪过,也休想她帮她一下!她就在一旁,等着看她怎么狼狈地跌到深谷便是了! 府里仆从用膳的小厨房就在大厨房旁边,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 说是小厨房,但里面只是用膳的地方,餐食的准备都是在大厨房。 因此,在这个时候,大厨房里早已是热火朝天,热热闹闹的,但跟它临近的小厨房却是空空荡荡,安静幽深。 沈卿推开小厨房的门,慢慢走了进去。 小厨房除了用膳的桌子和长椅,再没有旁的东西。 两边的窗户都关得紧紧的,以至于现在明明还没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小厨房里的光线却十分晦暗,诺大的空间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沈卿眉微扬,刚往里面走了一会儿,身后就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是小厨房的门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随即,便是一阵锁链被摆动时的哇啦哇啦声。 不出她所料,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沈卿不禁沉思,她是不是该配合一下他们,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更有气氛?比如拼命拍门大喊大叫什么的? 她正想着这些没什么营养的事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油腻浮夸的声音,“嘿嘿嘿,我的小宝贝是不是来了?爷等了你好久了~” 沈卿转头一看,就见角落的阴影里,突然走出一个摇摇晃晃的肥胖身影,大脸盘,肥头大耳,大肚腩。 而那一脸明显不正常的红晕和迷离的眼神,分明显示出了,这个男人如今的状态不太对。 这男人沈卿认得,是府里厨房的张管事! 看来,木双双和她的新主子给她备下的大礼就是这个了。 沈卿不禁扯了扯嘴角。 还以为她们的手段多少能让她惊喜一下,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啊! 张管事费劲地眯了眯他的绿豆眼,笑得猥琐,“哟~小美人~爷怎么觉得你今天比以前更美了~让爷光是看着就受不了~爷等你等得自己都忍不住泻了好几回火,快快快,让爷抱抱,亲亲你的小嘴儿~” 一边说,一边饿虎扑食一般朝沈卿扑了过去。 大概一刻钟后。 木双双领着一个珠围翠绕的美艳女人,匆匆往小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笑得谄媚,“放心,沈卿那小贱人现在估计正和那张管事没脸没皮地颠鸾倒凤呢! 奴婢在让沈卿过去之前,已是把混了媚药的酒悄悄放在了小厨房里,那张管事嗜酒如命,绝对不可能忍住不喝!我们现在过去,直接把他们抓个现成!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便是郎主再爱她那张脸,也绝不可能忍得下去!” 跟在她身后的女人满意地扬了扬唇,道:“你做得很好,这回若成功把那女人除去,我便想办法把你调到我身边。” 木双双连忙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奴婢荣幸至极。” 眼中却悄然划过一丝不屑。 她想要的才不是这个。 不过,不急,总有一天,她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几人很快到了小厨房门外,察觉到小厨房里没有一点动静,木双双和那美艳女人都是微微一愣。 木双双心里蓦然涌出一丝不安,只是依然嘴硬道:“那两人说不定已是办完了事,正在休息呢!” 一边说,一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锁,把门推开。 等看清了门里的情形,木双双顿时仿佛浑身触了电一般,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地,忽地,不受控制地尖声道:“不!这不可能!” 第46章 好一个可怜的男人 却见小厨房里,哪有他们想象的桃色画面! 那个本该在绝望痛苦的女人正施施然地坐在正对着大门的一张长椅上,右手支着旁边的桌子单手托腮,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 在她面前的地上,躺着一个鼻青脸肿、勉强可以看出一个人样的肥胖男人,要不是他身上的管事服,木双双都要认不出他就是她安排过去的张管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沈卿把张管事打成这样的! 不可能!这女人怎会有那样的能力! 沈卿抬眸,快速扫了面前的几人一眼,嘴角慢慢扬起,“终于来了,我还想说你们要我等多久呢。木双双,原来你的新主子是她,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啊。” 她原本以为,那般大手笔地收买木双双的人会是康姨娘。 还以为能趁机探探戚国公府的底呢。 沈卿慢慢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在一众人惊恐的注视下朝她们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说起来,我对这府里的人还不怎么熟悉,你……是哪个姨娘?” 木双双这会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大声道:“放、放肆!那可是薛姨娘,你一个下贱的侍婢在薛姨娘面前是什么态度!” “薛姨娘?” 沈卿回忆了一下,道:“忠勇侯府的薛姨娘?” 薛姨娘的眼眸一下子瞪大,不敢置信道:“你……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说起来,我跟你们府里的老爷子还有过一面之缘。” 没钓出自己想钓的鱼,沈卿多少有些失望,语气也淡了不少,“所以,这个……破绽百出的局,就是你给我设的?” 薛姨娘脸色一白,连忙尖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局不局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在院子里散步,恰巧走到了这里附近,听到这房间里有奇怪的声音,才让人拿了钥匙过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我倒要问你,你一个侍婢和张管事孤男寡女在这里是怎么回事!我先前就听说张管事时常和府里的侍婢在这房间里偷情,莫非你就是那个不要脸的侍婢! 来人,给我把这个给我们丞相府抹黑的女人抓起来!” 薛姨娘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还带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那两个婆子立刻应了一声,拉着一张死人脸就朝沈卿走去。 沈卿却不慌不忙地笑笑,“你要抓我?你一个设局害人的人,有什么资格抓我?” 薛姨娘冷着一张脸大声道:“你这刁奴,做了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竟还那般嚣张,还妄想着倒打我一杷!我先前就听说,你仗着郎主和小郎君对你的喜爱,就全然不把府里其他人看在眼里!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跟郎主解释!” 沈卿却是一脸纳闷,“什么事情?我把色急攻心的张管事打得鼻青脸肿的事情?” 这情形,若不是捂着良心确实说不出这小贱人是在跟这张管事偷情。 木双双忍不住有些气急败坏,咬牙道:“你别狡辩了!你定然是听到了我们的脚步声,一时情急才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你本来就是个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女人!明明在老家已是成亲生子,竟然、竟然还有脸勾引郎主!你这女人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罢!你既然能做出勾引郎主的事情,怎么就做不出和张管事偷情的事情?! 我真替你老家的男人可怜!只怕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早已是人尽可夫了!” 说着,她大步上前,眼看着要亲自把沈卿抓住。 沈卿听着她这番指责,忍不住觉得好笑,刚要闪身避开她伸过来的手。 不远处,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同时响起的,是江成熠那八卦兮兮的声音,“唉!我听到了什么?沈青老家的男人很可怜?哈哈哈!俞九清,你确实很可怜啊哈哈哈!” 俞九清?! 木双双几人仿佛被针狠狠戳了一下,猛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正快步往这边走来的几个男人。 却见领头的那个,不是他们郎主是谁! 看着脚步匆匆显然再一次没有自己是个病号的自觉的男人,沈卿眉头紧皱,很是不满地看了俞九清一眼。 然而某男人显然没有把她的不满放在眼里,眉头紧锁,一副比她还不满的神情,走到了小厨房门前才停下了脚步,缓缓扫视了四周围一圈,最后,视线锁在了沈卿脸上,冷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姨娘和木双双显然都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惊动了他们郎主,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理应是她们亲自抓住了沈卿和张管事在做那等不要脸的事情,人证物证俱在,然后再把这件事捅到郎主面前,看着那小贱人被狠狠打入地狱。 到时候,她也有了接近郎主的机会,说不定还能让郎主注意到她。 事情本该是这样的! 薛姨娘暗暗咬了咬唇,在其他人开口前,缓缓走上前千娇百媚地行了个礼,嗓音娇软道:“妾身见过郎主。妾身方才散步经过这处房间时,听到这里面有奇怪的声音,打开门一看,就见到、见到这个侍婢和厨房的张管事孤男寡女地在里面,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不是很明显么?”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成熠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卿一眼,道:“不就是某个如花少女正在整治大白天就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色狼吗?” “看起来确、确实是这样,”薛姨娘嗓音一噎,却也没有被带偏节奏,道:“但妾身先前就听说,张管事一直和府里的侍婢有……有不正当的关系,乍然看到这个侍婢和张管事在一起,难免会觉得奇怪,毕竟情人间情到浓时自是如胶似漆,一言不合反目成仇也是时常会有的……” 江成熠忍不住冷笑一声,“反正你的意思就是,沈青和这……恶心兮兮的男人有不正当的关系呗?” 薛姨娘不明白这魏其侯怎么话里话外都似乎在帮着那个小贱人,闻言连忙做出一副惶恐的表情,“妾身不敢!妾身不过是担心这府里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抹黑了这丞相府的脸……” “谁会抹黑丞相府的脸,还未可知呢。” 沈卿忽地笑眯眯道:“我跟这张管事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也挺纳闷张管事怎么会在这时候在小厨房,不过不急,等他醒了,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木双双的脸色顿时一白。 她知道张管事在府里有相好,也知道那相好是谁,因此她模仿他那相好的字迹给他写了封信。 但模仿终归是模仿,张管事一时色欲熏心没看出来,但若郎主真的要调查那封信是谁写的,很难说会不会查到她头上! “便是张管事不知道让他到这儿的人是谁,也没事,我知道是谁让我到这儿的就行。” 沈卿看向木双双,慢条斯理道:“木双双,说说罢,你为何假借苏管事的名义把我叫我这里来?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背后有谁在指使你!”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沈卿的声音陡然抬高,木双双身子一抖,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大声道:“我没有!不是我叫你来这里的!你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我倒要问问你为何要污蔑我!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叫你过来的?!” 第47章 夫妻间的小情趣 木双双吃准了沈卿没有证据证明叫她过来的是她。 她叫住沈卿前,可是仔细观察过了,当时那周围,除了她和沈卿外再没有旁人。 而她和沈卿关系不好是朱圆和陈莹都知道的,因此,她一点也不担心事后沈卿会把她供出来,她只要咬死是这女人污蔑她的便是。 到时候,一个被人现场抓住在和旁的男人做那种勾当的女人的话,有谁会信? 现在,虽然情况跟她想的有些出入,但只要她咬死不是她叫沈卿过来的,沈卿也拿她没辙! “你定是觉得我拿不出证据吧?” 看着一脸激动的木双双,沈卿却只是扬了扬嘴角,眼神微冷道:“可惜,我有人证,而且,还不止一个呢。” “什……” 木双双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见面前的女人突然拍了拍手,淡声道:“出来罢!” 瞬间,两道黑影就在木双双几人怀疑人生的眼神注视下,仿佛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中间,朝着沈卿的方向行礼道:“属下见过主子!方才主子被人叫来这里的画面,属下们都亲眼看着,叫主子过来的,正是这个女人!” 说着,麟一转头,猛地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了已是脸色发青的木双双。 这男人一身黑衣,浑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存在感稀薄得让人仿佛只是稍微别开眼,就要忘记他的存在,木双双心底却无端地生起一股寒气,有种那男人伸向她的不是手指,而是直透她心脏的一炳利剑一般! 心里满溢的不安让她忍不住再一次尖声大叫:“不!你在胡说八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叫沈卿那女人主子!你们……你们可是一伙的?!可是那女人让你们来污蔑我的!” 薛姨娘见过的世面到底比木双双大不小,见到这场面,她立刻便察觉到了,这女人只怕不是她所想的,只是个小小的上不得台面的侍婢! 她这回只怕玩脱了! 她身子不自觉地发抖,心知若是木双双被定罪了,她定然也逃不过,木双双身上有太多与她相关联的地方了! 她连忙看向俞九清,一脸不安道:“郎主,妾身倒是不知道,一个小小的侍婢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只怕这侍婢不是普通的侍婢!她这样隐藏身份混进咱们丞相府,还不知道有什么目的。这两个男人都是她的人,自是会向着她说话,不会说她一句不好……” 俞九清眉头倏然皱紧,轻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再明显不过的不耐神色。 沈卿却抢在她面前淡声道:“我是什么身份先另说,薛姨娘觉得我的人证都是我的人,说的话不够有分量,也对,是我有失考量了。 既然我的人证不够有分量,那……你们郎主的人说的话,就有分量了罢?” 薛姨娘猛地转头看向沈卿,眼中的情绪复杂至极,有怨毒有仇恨有不甘,只是都无法掩盖其中的惊愕。 这女人的意思是,她的人证中有郎主的人? 这怎么可能! 沈卿看了看俞九清,道:“你会来得这么及时,是因为你派了人在我身边吧?都这时候了,让他出来替我做个人证呗。” 她和麒麟之间有特殊的联络暗号。 她离开弄璋园没多久,麟一就告诉她,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旁的暗卫在跟着她了。 她这些天一直没有离开弄璋园,因此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俞九清在她身边放了人。 沈卿虽然有些讶异,但想想也就明白了那男人的心思。 只怕他虽然接受了她已是回来了这件事,只是再也无法相信她了。 因为担心她会再次无缘无故消失,所以才会派人跟着她。 沈卿不是不知道自己时隔这么多年回来,和俞九清和俞子涵之间难免会存在隔阂,但那是她第一回直观地感受到这条隔阂的存在。 十年前那会儿,俞九清哪会不经过她同意就在她身边放人? 沈卿有些无奈,只是虽然她不喜欢俞九清这种做法,如今也似乎无法指责他。 俞九清眸色晦暗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淡声道:“出来罢。” 随着他清冷好听的声音落下,天边再次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个黑影,朝着俞九清的方向单膝跪下,沉声道:“属下见过主子!” 木双双和薛姨娘无暇去想俞九清和沈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见状一双腿都软了。 郎主竟然、竟然真的派了人跟着这女人! 这不是说明,方才木双双哄骗那女人来小厨房的事情,都被郎主的人见到了吗?! 按照那女人的说法,郎主正是知道这一切,才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也就是说,她们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薛姨娘心知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了,突然指着木双双大声道:“你这贱婢!方才是你说这房间里有奇怪的声音,非要拉着我来看,我才会过来的,你可是故意陷害我的!” 木双双一怔,顿时怒火攻心了。 她可不是那些常年跟在薛姨娘身边的侍婢,没有把柄在薛姨娘手上,跟薛姨娘的感情也不深,自是不可能白白替她把这黑锅背了! 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谁比谁尊贵? 木双双气得一双眼睛都红了,狠狠地跺了跺脚道:“薛姨娘好大的威风!当初是谁看着郎主对沈卿的态度不一般,就心急火燎地跑来找我打探沈卿的消息?还暗示奴婢以后好好替你做事,你就保奴婢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奴婢那里还有你送的一只翡翠手镯呢! 这一回陷害沈卿的事情也都是你让奴婢做的!还说什么,有你在背后撑腰,这件事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薛姨娘没想到这侍婢竟然还回嘴了,气得简直要晕过去,“你!” “够了!” 俞九清似是再也无法忍受这场闹剧,冷声低喝道:“来人,把这个胆大包天陷害夫人的刁奴拉下去,杖一百发卖!至于薛姨娘,先把她带回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门半步!” 夫人? 什么夫人? 木双双和薛姨娘怔怔然地看向沈卿,因为脑中某个想法,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直到奉命来抓他们的人已是架住了她们的肩膀,两人才反应了过来,木双双首先有些疯颠地大声道:“你是夫人?什么夫人?哪门子夫人?!既然你是那个失踪了十年的丞相夫人,为何要假扮成侍婢回到这个丞相府?!你可是在耍我们!” 沈卿淡淡地看向木双双,她假扮成侍婢回来的原因自是不可能跟她说,想了想,她笑眯眯地一把拉过俞九清,道:“这是我们夫妻间的一点小情趣,怎么,你有意见? 说起来,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有主的男人,还是少挂念为好。” 俞九清:“……”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看了看沈卿挽着自己的手,眉眼间的冷峻悄然溶解了些许。 木双双的眼睛瞪得仿佛要把眼眶都撑破了。 看着眼前的画面,她便是再也不愿意相信沈卿就是他们夫人,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她到底惹了个什么样的人啊!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个低低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只怕我做的一切,在你们看来都是如跳梁小丑一般的闹剧罢!” 发出声音的是薛姨娘,只见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阴森的笑容,忽地疯狂大笑,一双眼睛似怨似痴地看着俞九清,“郎主,郎主,我是真的喜欢你……在当年你骑着白马英姿飒爽地巡游京城,我阿姐说你就是那个大齐建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时,我就喜欢你。 所以,在我阿爹问我愿不愿意嫁你为妾时,我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为了你,我甚至想要背叛阿爹,背叛薛家,哈哈哈,哈哈哈! 俞九清,你这个贱人!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剥你的骨,吃你的肉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是不会有好下场的!绝不会!” 第48章 用得着吃儿子的醋?(一更) 俞九清的眼神猛地冷了下来,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沈卿却率先走到了他面前,看着歇斯底里的薛姨娘,淡声道:“你这话说得有些问题。” 薛姨娘彻底不装了,要用眼神杀死沈卿一般地道:“有什么问题!难道你要说,俞九清不是个人人唾弃的奸臣?还是要说,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想杀俞九清?” 沈卿挑了挑眉, 靠近她,在薛姨娘瞳孔地震的注视下,轻嗤一声道:“那倒不是,我说的问题是,你方才的话漏了一个人,想要被人剥骨吃肉的可不止俞九清一个人, 不若你回去问问你家老爷子, 他是更恨俞九清多一点,还是当年的小沈大人多一点?你这样漏了我,让我不太高兴啊。” 薛姨娘一脸惊愕地瞪着面前的女人。 什么小沈大人?!莫非传言是真的,当年那个在先帝和圣上身旁叱咤风云妖言惑众的小沈大人,就是俞相明媒正娶的夫人?! 甚至在嫁给了俞相后,她还时常装扮成小沈大人返回朝廷! 说起来,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剥骨吃肉是什么好事吗?这女人还上赶着要了?! “不过嘛,”沈卿话语中的温度却陡然降了下来,“你也要有机会再次见到你家老爷子才行。堵好她的嘴带下去罢。” “是!夫人!” 架着薛姨娘的两个侍卫立刻利索地往她嘴里塞了个布团,就把挣扎个不停的女人拉下去了。 木双双也被用同样的方式带了下去。 这一小片地方, 终于清静了下来。 俞九清忽地瞪了还死猪一样躺在地上的张管事一眼,万分隐忍地对身后的侍卫道了句:“处理一下。” 这语气, 仿佛要处理的是一头猪或一头牛似的,反正不是一个人。 说完,拉着沈卿就迈步离开。 沈卿却猛地拉住了他的手, 瞪了他一眼道:“俞九清, 你可是忘了自己还是个病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两天你赶着去看子涵的时候腿上的伤口裂开了,鲁神医可是在我面前抱怨了好久, 说你总是乱来,我还以为你多少学乖一些了,但你今天倒是厉害啊,健步如飞的,比腿脚没有问题的江成熠走得还快!” 俞九清似是没想到沈卿会突然说出这一番话,脸上的神情微微一怔,好半响,才低低道:“我还以为,你这几天是完全忘了我的存在了。” 沈卿:“……” 虽然男人的嗓音一如往常地清冷平淡,沈卿却奇妙地从中听出了一丝幽怨来。 这家伙莫不是在怨她,这两天光顾着子涵,不理他罢? 沈卿便是再气也忍不住笑了,主动反握住他的手道:“你天天在我面前晃荡,我便是想忘记你的存在都难。你若是想我关心你,就直说嘛,用得着吃自己儿子的醋?” 俞九清抿了抿唇,不承认, “我没有。” 沈卿不信,“真的没有?” “没有。” “那好罢,”沈卿一副不勉强你的神情, 低叹一声道:“我想着这两天都没什么时间和你单独说话,本来想多陪你一会儿,但我这回出来是瞒着子涵的,我要在子涵午睡醒来前回去,你便自己做事去罢。” 一边说,一边就要抽回自己的手。 俞九清却忽地一僵,猛地加大了握着沈卿手的力度,牙关似乎咬在了一起道:“子涵也不小了,不能老是粘着自己母亲,你若一直这样娇惯他,只会把他惯得越发不成样子。”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俞九清,“我怎么惯他了?这些年就是惯他的人太少了,我心疼自己的儿子不行?” 却也没有要再挣脱自己的手的意思。 其实和俞九清间的隔阂,沈卿一直都是有所察觉的。 十年前的俞九清在她面前哪会这般隐藏自己的心绪?和她刚刚认识时的俞九清会,但和她成亲后的俞九清绝对不会。 俞九清便是在别人面前再深沉,在她面前也是坦诚而放松的,那时候的她对俞九清来说,是夫妻,是挚友,更是同伴,他们之间好像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只是她这一回归来,俞九清别说坦诚了,他仿佛在她面前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情绪都做不到了。 他仿佛变回了刚和她认识时的俞九清,又有点不像。 这样的隔阂,沈卿不是不在意,只是她焦急也没用。 她和俞九清之间到底隔了十年,这漫长的时间距离不是一两天的相处就能重新填满的。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忘了你们还有一个客人了?!” 那满是哀怨的声音,便是沈卿再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她转头,一脸讶然道:“呀,江成熠,原来你在啊!” 江成熠:“!!!” 他从一开始就在好吗!方才她和那两个女人吵架的时候他还帮她说了不少话呢!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早知道他方才就不该帮她!就该帮那两个女人使劲骂她才对! 他猛地握了握拳,气得哇哇大叫:“沈青,你这家伙!你先前故意在我面前隐瞒身份把我耍得团团转便算了!如今按理来说是我们时隔十年后第一次正式相见,你不两眼泪汪汪就算了!故意这样无视我是怎么回事!” 沈卿忍不住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江成熠,我还以为你还没察觉到我就是沈青呢!你这回过来做什么?可是来看子涵的?” “滚吧!你们这对无良夫妇!” 江成熠完全是被气得口不择言了,“我是这回过来才知晓子涵出事了,俞九清这厮先前一句话都没跟我透露,阿芙又说你刚和俞九清还有子涵他们相认,不许我过来打扰你们。有时候我真想知道,是不是我单方面把你们这对黑心夫妇当成了挚友。” 若不是他这回有要事一定要和俞九清商讨,只怕等他过来的时候,子涵头上的伤都好了。 江成熠说到后面,语气中又不禁带上了几分幽怨。 沈卿顿时一脸诚挚道:“当然不是,我很久之前不就说过了么,能和魏其侯成为挚友可是我一辈子的荣幸。” 江成熠:“……” 可是,你后面那个一脸你很多余,没事就快点给我滚的男人分明不是这样想的! 江成熠狠狠地暗了暗太阳穴,懒得跟这对黑心夫妇计较,道:“罢了,说回正事,阿青你刚好也一起听听。 俞九清,你昨天让我把我们先前收集到的关于曹家和柳家贪污枉法的罪证一并递给御史台,这件事本身是没问题,但你确定要同时对这两家下这么大的狠手?” (本章完) 第49章 阿青,这个家没有你不行(二更) 俞九清显然十分不满这个煞风景的人还横在他和沈卿中间,眉头皱得死紧,“这有什么问题?” “什么叫有什么问题?你这混蛋是装不懂还是真的不懂!” 江成熠要被气得跳起来了,“曹家和柳家虽然不算什么高门巨族,但也是自大齐开国以来便已经存在的家族,在大齐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你如今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半年前的传言事件虽然动不了你的根基,但对你的名声多少还是有影响, 何况我们都知道成王那厮已是在暗中蠢蠢欲动,你突然玩这么大是急着给人家送把柄?! 你要下死手对付一家我没意见,但同时对付两家我可不会由着你胡来!方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该不会还要同时把忠勇侯府对付上吧?!” 俞九清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那女人这般胆大包天地设计他夫人,他自是不可能还放着她背后的家族好过。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江成熠一脸要喊娘的表情,一把扯住沈卿的袖子道:“阿青, 你快管管你男人!他这些年简直一年比一年疯!动不动就是把人家满门抄斩, 抄家流放!他会被外头的人传他是个祸国殃民的奸臣也是他活该! 以前便罢了,那时候好歹一个能打的对手都没有,现在成王卷土重来,他还不知收敛,就是在找死!” 沈卿原本在想着江成熠说的半年前的传言事件。 那件事,她在麟一给她的情报中看到过,半年前,也就是去年年末,全国各地突然同时传开关于俞九清藐视王法、草菅人命、结党营私、架空朝廷的传言,虽然这个传言被俞九清他们及时扑灭了, 但传言毕竟已是传开,很多百姓后来虽然没有继续传,但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 心里多少是有些想法的。 加上俞九清这些年手段铁血强硬,惹来了不少非议,也结下了不少仇家,这件事要说对俞九清一点影响都没有, 也不可能。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这半年来刺杀俞九清的人就仿佛春天的蟑螂, 一窝接着一窝地来,都不带停的。 听到江成熠突然喊她的名字,沈卿刚想开口说什么,俞九清突然猛地收紧了握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眼神冷冽地看着江成熠,“江成熠,谁让你随便碰我的夫人?” 沈卿:“……” 江成熠:“……” 江成熠忍不住嘴角一抽,“俞九清,你不是吧!我和阿青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你以前可没有病得这么严重啊!” 他和沈青刚认识的时候不知道沈青女子的身份,后来知道了,与她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有些改不过来,但他已经算十分克制了,至少不会再有搂搂抱抱这样的身体接触。 以前他跟沈青相处的时候,俞九清虽然也偶尔会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但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神经质啊! 眼看着这两人的对话又要往没有营养的方向一路狂奔了,沈卿连忙道:“好了,你们不会想就这样一直站着说事罢?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先去那边坐下,我叫人送点茶水点心过来。” 很快, 沈卿就让人上了一壶清茶,和一小碟她这两天烤出来给子涵当零嘴吃的蔓越莓曲奇。 江成熠悠悠然地喝了口热茶,又拿起曲奇吃了一口,眼神顿时一亮,连忙把整块曲奇丢进了嘴里,方才那些讨人厌的东西瞬间忘了个一干二净,“阿青,这个家没有你不行啊!先前我过来的时候,有口热茶喝就很好了!什么时候有口点心吃我可能都要怀疑天是不是要下红雨了! 特别是你做的点心,我找遍整个大齐都没找到味道相似的,可馋死我了!” 一边说,一边眼疾手快地狂塞了几块曲奇在嘴里。 坐在他对面的俞九清一张脸都青了,在他再一次把狼手伸向了那蝶曲奇的时候,把碟子往自己那边一拉,冷声道:“小心噎死。” 江成熠顿时一呛,拼命咳了好半天才缓了过来,咬牙瞪着俞九清道:“不想让我吃你夫人做的点心就直说!你这个小气吧啦的男人!” 俞九清:“对,不想。” 江成熠:“……” 这家伙,这是承认了自己是个小气吧啦的男人? 还挺坦诚。 沈卿望了望天,认命地当起了和事佬,道:“好了,我一会儿还是要回子涵那边的,我们继续说方才那件事。成熠,你方才说的话有道理,虽然现在我们基本能确定,曹家和柳家,或许还要加上一个薛家,都是成王的人,但为了朝堂稳定,这三家是不可能同时动的,你有什么想法?” 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把碟子从俞九清手上抢了过来,无视某男人分外不满的眼神,推到了江成熠面前。 江成熠顿时得意洋洋地看了俞九清一眼,拿起一块曲奇丢进了嘴里才道:“大齐大部分家族这些年做的缺德事,我和俞九清一直有在收集,那三家里,这些年小动作最多的要属曹家,曹家也是我们最有理由除去的,我建议呢,先集中精力搞垮曹家。 至于柳家,是出了名的重视嫡庶关系,几乎到了变态的程度,可惜啊,他们这几十年就没出过一个有能耐的嫡子,他们又不肯扶持庶子,导致家族是越发衰微,便是我们不特意针对他们,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何况,俞九清,你这些年不是在扶持柳家一个庶子,现在那柳家庶子都做到了戊边将军的位置了吗?我的建议是……” 江成熠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那模样要多欠揍有多欠揍,“与其正面搞垮他,你不如再扶持那柳家庶子一把,让他直接夺了柳家的权,到时候,整个柳家都是你的,岂不更爽快? 至于薛家,薛家毕竟还没有真的出手做什么,他们如今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狐狸尾巴已是暴露了,不如先把他们放一边去,看看成王打算怎么动这个棋子,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之喜。” 沈卿看着江成熠,由衷地感叹道:“成熠,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一如往常啊。” 一如往常地贱兮兮。 比起俞九清和她,这货不更像个奸臣? 江成熠脸上的表情不禁更得意了,还很是嘚瑟地朝俞九清挑了挑眉。 俞九清顿时眯了眯眸。 就在这时,站在俞九清身后的陈立淡声道:“侯爷这番话,当真高瞻远瞩,除了对薛家的做法,对曹家和柳家的做法,几乎跟我们郎主方才跟小人说的话差不多。 若不是侯爷突然上门了,小人就要跑魏其侯府一趟,把郎主说的这番话转达给侯爷了。” 江成熠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僵。 他奶奶的,敢情他的顾虑俞九清早就想到了?那他方才生的那些气算什么?! 沈卿顿时颇为隐忍地别过了头忍笑。 不行不行,她若是直接笑出来,江成熠定是会炸毛的。 然而便是十年没见,江成熠又哪会不清楚那女人在做什么,顿时一脸羞恼地站了起来道:“罢了,我回去了!” “唉,等等,”沈卿连忙回头,轻咳一声道:“我也有件事想与你们商讨一下。” 顿了顿,她加了一句:“很重要的事。” (本章完) 第50章 夫君,你真可靠~(三更) 江成熠撇了撇嘴,重新坐了下来,吊儿郎当道:“什么事?莫非是隔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想清楚,觉得这黑心男人不靠谱,要踹了他另找一个了?说起来,当年成王那厮对你不就好像有点那方面的意思……” 话音未落, 对面就有冰冷彻骨的刀子嗖嗖嗖地向他袭来。 便是江成熠自以为已是习惯了某男人的气场,这一回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啧,现在的沈青简直就是俞九清的逆鳞,连开玩笑都不行了。 沈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认真点,我要说的确实是正事, 你们可有听说过神仙药?” 江成熠一愣, 下意识地和俞九清对看了一眼,两人摇了摇头。 俞九清转头看向沈卿, 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沉声道:“这是什么?” 他们果然不知道! 也对,他们若是知道,又怎会任由这般危险的东西在大齐蔓延开来! 沈卿也不禁眉头微皱,“我也是前两天偶然从郭乘风那里听说这件事的,听说这种药有让人忘却一切尘世烦恼、飘飘欲仙的功效,只是同时,这种药十分容易让人上瘾,一旦对这种药产生了依赖性, 在药瘾犯时,甚至会做出残害家人、亲刃手足的事情!” 江成熠和俞九清不禁再次对看了一眼。 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丧心病狂的药? “我已是让郭乘风和麒麟去查关于这种神仙药的情况,但这种药的买家和卖家都藏得很深, 查起来并不容易。 前两天,郭乘风的商行里有个伙计犯了药瘾, 把家里人砍了,被官府抓了进去,郭乘风想办法介入了官府的审问,倒是问出了一些事情, 那名伙计说,那药是他一个远方的朋友来京城时给他的,还跟他说了买这种药的渠道,基本上他每隔半个月就要去补充一次这种药。 他说这种药不贵,只是他家家境本来就不好,他需求量又大,时间长了,家里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天他出去买药时才会拦着。 只是,当郭乘风按照他说的渠道去找那个卖药的人时,发现那个地方,早已是人去楼空了。” 江成熠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那卖药的定然一直在关注被抓进去的那个男人!他们果然很谨慎!” “没错,”沈卿点了点头,嘴角微抿,“如果我没猜错,这种药很危险,非常危险, 而且,很可能已是在大齐传播了一段时间了。 你们想想, 若染上药瘾的除了普通百姓,还有朝廷命官,和军中的将士,当他们药瘾犯了,岂不是相当于把自己一个致命的弱点放在别人手上,任人宰割? 何况,据说这种药吃多了,会形容枯槁,反应迟钝,身体消瘦,届时别说做事,便连正常生活都要受影响!” 俞九清眉头越发紧皱,江成熠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道:“若当真是这样,对大齐可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不行,我们必须立刻做出行动,找出到底是谁在传播那种药!还得排查朝中和军中可有人染上了那种药瘾,做出处置才行!” 沈卿点了点头,道:“排查朝中百官和军中将士这件事,必须立刻做。只是,我建议一开始先不要大动干戈地排查,那些卖药的人如此谨慎,我怀疑他们不是单纯为了财。 郭乘风商行那个伙计说过,那种药卖得并不贵,若是单纯为了财,他们为何不抬高那种药的价格?” 江成熠立刻沉声道:“你是怀疑,背后有人在故意传播这种药?你想查出那人是谁?” “是必须查出那人是谁。” 沈卿淡声道:“只是,现在比较麻烦的是,暂时还没找到第二个正在服用这种神仙药的人,要顺藤摸瓜,也得先找到藤才行。 我已是发动了麒麟去找,如今京城里服用这种药的人只怕不少,我估计很快就能找到了。 当然,这件事十分紧迫,越快找到突破口越好。” 江成熠立刻明白了,道:“行,我也让我手底下的人一起去找。竟然企图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渗透我大齐,真是卑鄙至极!” 俞九清手指轻敲桌面,道:“陈立,明天之前拿我的令牌跑一趟府衙,叫孙横重点查一下被关押进府衙的犯人,看看他们是否有吸食那种药物,不要查最近被关押进去的,要查已是被关押了一段时间的。” 孙横正是如今的京兆尹。 既然那种药的药瘾那么恐怖,做出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的人绝对不止郭乘风商行那个伙计。 只是,如今知道神仙药这件事的人还不多,府衙的人可能没往那个方向去审问,又或者他们察觉到了什么,但因为觉得跟案件无关就没当一回事。 之所以不找最近被关押进去的犯人,是因为如果有服用神仙药的人被关押进去了,卖药的人定然会重点关注他们,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躲进洞里。 但若是已经关押进去一段时间的人,他们可能就会放松警惕,不会过多关注。 从这个方向查,是最有可能最快找到那根藤的法子。 陈立立刻应了一声,“是,属下遵命!” 沈卿这段时间都在把俞九清当成情感脆弱的小孩子在哄,见状立刻抱住他的手臂,眉眼弯弯道:“夫君,你真可靠~” 一旁的江成熠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了吐槽的欲望。 明明他也说了会帮着一起查,怎么到头来可靠的只有俞九清那个混蛋了! 而且你们到底有没有还有观众在场的自觉!要腻歪拜托回房间关上门再腻歪! 江成熠狠狠喝了口热茶压惊,正想高贵冷艳地告辞,不再当这个碍人眼的第三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爽朗干净的少年嗓音,“父亲!” 却见是一个眉眼英气、模样端正、穿着一身宝蓝色窄袖袍服显得尤其精神的小少年正快步朝他们跑来。 看清那小少年的模样,沈卿眼眸微睁。 那张脸,不正是江成熠和郭青芙的融合版本嘛! 她不禁笑眯眯地看着跑到了他们面前的小少年,感叹道:“你就是子韬吧,没想到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 想当年,她和阿芙是差不多时间怀孕的,阿芙要比她早三个月左右。 她们没什么宗族观念,孩子尚在娘胎时就约好了,她们俩的孩子都是子字辈,以后让他们一起学习,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江子韬微愣,看向这个陌生的美丽女子,突然眼睛一亮,凑过去道:“你就是母亲说的沈姨吧!果然像母亲说的一样,沈姨好漂亮,好年轻!” 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小少年,沈卿嘴角的弧度忍不住扬得更高了。 果然不愧是江成熠的崽。 江子韬说完,突然脸色微妙地看了俞九清一眼,“俞叔叔,沈姨真的是你的夫人吗?沈姨看起来比你年轻好多。” 俞九清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僵,虽然有点不详的预感,还是淡声道:“是。” 江子韬的眉头顿时深深锁起,很是忧愁地道:“俞叔叔,你这样不太好吧,这不就是母亲说的老牛吃嫩草吗?” (本章完) 第51章 这肯定不是他的崽!(四更) 俞九清:“……” 难得看到俞九清吃瘪的表情,江成熠忍笑忍得两边肩膀跟弹簧似的,一边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家宝贝儿子的肩膀。 算老子没白疼你! 没想到最后替他报仇的,是他的宝贝儿子啊! 沈卿也想笑,但瞥了一眼身旁男人的表情,拼命忍住了,轻咳一声道:“子韬, 你别看沈姨这样,沈姨的年龄其实跟你俞叔叔差不多,沈姨就是,咳,保养得好。” 本来按照这个世界正常的时间流速,她应该已是三十二岁了。 阴差阳错下,她如今只有二十五岁,她也不想啊。 江子韬这方面比子涵单纯不少, 闻言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这样,那是我搞错了!我母亲说老牛吃嫩草不太好,但俞叔叔这样就没问题了。” 眼看着俞九清脸上的冷静神情要挂不住了,沈卿连忙又轻咳一声道:“子韬,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不用去国子监?” 谁能想到向来舌战群儒的俞相,会在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少年面前这般吃瘪呢。 “今天是放旬假的日子,我看子涵好几天没来国子监了,便跟着父亲一起来看看。” 江子韬撇了撇嘴,道:“谁曾想他是摔到头了, 我还以为他是想逃避旬考,才找借口不来国子监呢。” 她听到了什么? 逃避旬考? 找借口不去国子监? 沈卿猛地眯了眯眼眸,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才道:“子涵以前可是经常做这种事?” 古代一个月分为上旬,中旬和下旬。 学院的学子每十天放一次假, 称为旬假,放假前, 学院一般都会进行旬考, 这些事情,沈卿都是知道的。 察觉到了从身旁女子身上传过来的低气压,俞九清静了静,默默地往旁边移了移。 江子韬却哪里看得出深藏在沈卿笑容底下的危险,很是实诚地点了点头道:“子涵逃避旬考都成惯例了,一年下来,他就没有几次旬考能到场的,便是到场了,考出来的成绩也是惨不忍睹。 嘿嘿,母亲以前还老说我笨,让我跟子涵学学,但这几年,子涵就没有一次考得比我好的!偏偏那小子还不认输,每次都要嘴硬说是他没有好好考……啊啊啊!父亲!你扯我耳朵做什么!” 悄悄瞥了一眼沈卿完全沉了下来的脸色,江成熠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这臭小子还有脸得意!就你每科都一丙的成绩,我都不敢跟别人说你是我儿子!半点你老子当年的英姿都没学到!” “父亲你别吹牛了!母亲说你当初顶天了就是考个一乙!一次甲级都没得到过!我好歹骑射课每次都是一甲呢!” “你这臭小子还敢顶嘴了是吧!” 面前父慈子孝的画面属实精彩,但沈卿一点观赏的心思都没有,扯了扯嘴角道:“子韬, 方才你去看过子涵了吧?他可是醒了?” 江子韬在跟自家老父亲斗嘴的间隙抽空看了沈卿一眼, 道:“醒了,我方才就是从他那里过来的, 但我瞧着子涵心情好像不怎么好……” “很好。” 沈卿点了点头,忽地站了起来,淡声道:“我有事先离开了,你们慢慢来。” 说完,转身就径直走出了亭子。 俞九清下意识不想放她离开,但想到她方才面无表情看向他的眼神,莫名地就有些无法开口让她留下。 江子韬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他这时候才猛然想起,沈姨除了是俞叔叔的夫人,还是俞子涵那个失踪了十年的亲娘啊! 他的眼睛忽地就亮了亮,一脸兴奋地凑到自家老父亲耳边低声道:“父亲,沈姨不会是要去打子涵屁股吧?” 他每回拿着旬考成绩回家,母亲都会拿着手臂那么长的竹竿像尊门神一样杵在大门前,他想躲都躲不开。 但凡他考差了或是考得太惨不忍睹,一顿毒打是不可避免的了。 虽然因为他脑子里似乎就没有读书这根筋,母亲对他的要求已是下降到了,只要不考到一丙以下的成绩就算过关,但也无法磨灭那根竹竿给江子韬带来的阴影。 偏偏俞子涵那家伙还时常在他面前嘚瑟,说自己便是考得再差,也没人会打他屁股,顶多是被罚禁足一段时间,让他是又羡慕又嫉妒。 没想到,俞子涵也有今天啊! 江成熠嘴角猛地抽了抽,他这般纯良的人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天然黑的臭小子? 他都要怀疑他其实是不是俞九清的种了! 他十分嫌弃地推开自己的崽,道:“你不是说这回过来,要找机会请教一下刘统领武术上的事情吗?我方才听说刘统领去了练武场那边,你快去,别一会儿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江子韬一听,顿时什么俞子涵沈姨都丢到了脑后,兴奋地应了一声,就转身往练武场的方向跑去。 江成熠不由感叹,幸好这臭小子还记得离开前要跟他和俞九清行个礼告辞,否则他是绝对要把他塞回去回炉重造的。 江子韬这个闹腾的小家伙离开后,亭子里顿时沉寂了不少。 江成熠瞥了眼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俞九清,嗓音淡淡,“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在子涵开始逃学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一定要好好和子涵谈谈,趁早把他的心思拉回来,却没想到,你和子涵的关系还能越闹越僵。 可惜当初人人称羡的一个少年神童,就这样白白被自己的父亲蹉跎了三年,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非议子涵。” 他可是听子韬说过,便是国子监里,也有不少学子在背后偷偷说子涵的闲话。 说他骨子里就是个废物,早些年的惊才绝艳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或者是他爹买通国子监的博士故意给他做的假成绩。 说他母亲失踪这么多年,他就是一个没有母亲教养的野小子,将来能成什么大气候? 至于关于沈青失踪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在背后偷偷说的人可也不少。 那些人虽然碍于子涵是俞九清唯一的嫡子,不会明着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但总归是在一个书院里,这些背后的非议连子韬都知道了,子涵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何况,有时候要侮辱排挤一个人,并不需要明着在他面前说什么做什么,一些有意无意的小动作反而更能给人压力。 而这些暗地里看起来无关痛痒的小动作,便是俞九清,也没有能力做什么。 江成熠有时候想想子涵这几年承受的压力,都会忍不住心疼。 俞九清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暗叹一口气,道:“我没有不想管子涵。” 这些年,他一直想管。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管。 子涵也一直在躲着他,避着他,在自己这唯一的儿子面前,俞九清常常会感到一阵无力。 在教养子涵这件事上,他总归是让青青失望了。 还有一更大概会在下午的时候发~抱抱大家,求一波月票推荐票呀~ (本章完) 第52章 我可是老了?(五更) 江成熠看了俞九清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道:“不得不说,你这父亲做得还挺失败。” 俞九清眉头微皱,冷冷地看向他。 却也没有反驳什么。 “不过,你也算是一个人好好地把子涵拉扯大了,对于做父母的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平平安安更重要。” 江成熠执起茶盏浅啄了一口, 道:“子涵会理解你的,如今阿青回来了,她也不会放任你和子涵这般僵持下去。 说起来,要不是无缘无故失踪的是阿青自己,她在知道你把子涵教养成这个鬼样子的时候,只怕就要跟你闹了。 阿青她……是有些愧疚的罢。” 江成熠说到这里,刚想问俞九清, 他问了沈青这十年到底去了哪里没有, 对面的男人忽地抿了抿嘴角,道:“成熠,我……可是老了?” 江成熠:“??” 这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来的? 俞九清这厮不会还在在意方才他儿子说的那番话吧? 江成熠不由得坏心眼地扬了扬嘴角,但很快就把嘴角压平,故意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道:“俞相的姿容自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但阿青这回回来也太犯规了,也不知道她这十年到底去做了什么,瞧着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模样,这一点,咱们就不好跟她比了。” 俞九清没说话, 只是微微垂了垂眸,纤长如碟羽般的眼帘似乎微微颤了颤。 …… 另一边,沈卿带着满腔的郁闷和怒火快步回到了弄璋园,却在见到呆呆地坐在床上的白衣小少年时, 满腔的怒火呼拉拉地散了个干净, 只余郁闷。 俞子涵倒是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眼神顿时一亮,但很快他眼中的亮色就退了下去,嘴唇微微一嘟, “母亲。” 就像江子韬说的一样,在不高兴呢。 对着这样一张小脸,沈卿气不起来,但不代表她就要放任子涵这般蹉跎学业下去。 她没有像往常那般,立刻就走到子涵床边坐下,而是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看得子涵都有些不安了,才踱步到他床边,淡声道:“起来了?” 子涵到底是个敏锐的小少年,他警惕地看了沈卿一眼,果断地使出了杀手锏,仰头可怜巴巴地道:“母亲,我头有点晕。” 沈卿立刻配合地紧皱眉头,“都快三天了,怎么还头晕?你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香巧,唤鲁神医过来看看……” 沈卿是故意不给子涵收回自己这番话的时间,眼看着香巧就要出去叫鲁神医了, 子涵连忙道:“等等!我、我不是因为头上的伤口头晕, 估摸是我醒来后发现母亲不在, 太想念母亲了才头晕的。” 沈卿一愣,看着某个小少年再次可怜巴巴地仿佛被遗弃的小狗一般地看着她,忽地,有些气笑了。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他故意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醒来后见不到她有多伤心。 这样既能勾起她的同情心,又能引发她的愧疚。 不得不说,真不愧是她和俞九清的好大儿,她先前是母爱滤镜太强大了,竟然把自己的儿子看成了一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 只是沈卿也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么一番话,再硬的心肠都要软下来了。 她无奈地暗叹一口气,在他床沿边坐下,道:“母亲答应过你,会一直陪着你,这回没跟你说一声就出去了,是母亲不对。” 俞子涵撇了撇嘴,是要把装可怜这个套路用到底了,“香巧说,母亲也有自己的事情做,我不能这么不懂事,一直粘着母亲。” 沈卿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小少年,突然道:“我方才是去见你父亲了。” 小少年的身子顿时一僵,别过头,“哦”了一声。 这些天,每当沈卿想跟他说说俞九清的事情时,这小家伙就是这样的反应。 他只怕猜到了她想跟他说什么,只是不愿意听。 旁的事情,沈卿还能由着他,但关于学习的事情,她可不会心软。 “我还见到子韬了,他说,他刚刚来探望过你,还跟我说了你旬考的事情。” 小少年的身子顿时更僵了。 便连站在一旁的钱钊生都察觉到了沈卿想说什么,频频不安地朝他们这边张望。 见俞子涵不理她,沈卿也不急,慢条斯理道:“子韬跟我说,这几年,他的旬考成绩都很不错呢……” 俞子涵终于按捺不住了,嘟着嘴满脸嫌弃道:“胡说!他的旬考成绩最好也就是一丙,我便是闭着眼睛都能考出来!” 钱钊生:“!!!” 小郎君哎!你是忘了自己这几年的逃学威风史了!这吹牛也要打打草稿啊! 沈卿一脸讶异的表情,“真的?” 俞子涵:“……真、真的……” 以前的他,确实闭着眼睛都能考到一甲。 但他已经快三年没有好好碰那些书了,如今会怎样,他也不知道哇! 沈卿嘴角一扬,“那……” 俞子涵连忙打断她,“但、但是,我最近学习状态不怎么好,又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去上学,所以漏了很多学业,得先补回来才能去考试!” “这样么?” 沈卿轻叹一声,做出一副心疼无奈的表情,“母亲才回来没多久,很多情况都不太清楚,但你一个人缺了进度,不能要求整个国子监的人陪你一起补罢?这种情况,可能得另外请个夫子来给你补一补了。” 俞子涵顿时满脸期待地看向沈卿,“母亲不能给我补吗?” 沈卿立刻一本正经道:“不行,你学的那些东西,母亲不会。” 一旁的香巧:“……” 这是当年考科举三元及第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见到子涵有些失望的表情,沈卿微微一笑,“放心,我如今回来了,就会担起做母亲的责任。母亲会给你找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子给你补课,你这几天就好好养病。” 顿了顿,她仿若漫不经心地加了句:“毕竟你伤好后,就很难有这般悠闲的时间了。” 俞子涵:“……” 他莫名地觉得背后有股凉意爬了上来,是他的错觉吗? …… “训”完儿子后,沈卿心满意足地去了俞子涵的书房,正想自己做做事。 这些天,她一直住在弄璋园,因此也暂时征用了子涵的书房。 突然,书房门被轻轻敲了敲,却是香巧。 只见她走了进来,朝沈卿行礼后,把一张精巧雅致还散发着淡淡花香气息的帖子放在了她面前的书桌上。 五更更完,感谢支持正版订阅的小伙伴,鞠躬~ (本章完) 第53章 谴责(一更) 沈卿眉微扬,“这是……魏其侯府的帖子?” “是,魏其侯夫人每年春季都会举办赏花宴,往年,她是绝不会给咱们丞相府递帖子的。” 说到这里,香巧又忍不住满脸感慨道:“她说,有资格代表丞相府出席活动的女眷, 只能是夫人。方才江小世子是带着这张请帖一起过来的,估摸是想直接给夫人,但夫人刚好出去了,奴婢就先替夫人收下了。 赏花宴举办的日子就在后天,时间有些赶,夫人……要去么?” 香巧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卿一眼,沈卿直接把那张帖子拿了起来, 道:“去,怎么不去?” 阿芙的面子, 她总是要给的。 何况,她也需要一个场合,正式向所有人宣布,她回来了。 香巧一愣,眼中顿时漫起欢喜之意。 夫人这么说的意思是,她愿意恢复成他们丞相府女主子的身份了! 他们丞相府,终于又有女主子了! 她不禁抹了抹眼角,道:“夫人回来真是太好了。方才也是,小郎君这三年来总是逃学,不愿意好好学习, 明明那般聪慧绝伦的一个孩子, 生生浪费了, 听着外头那些闲言碎语, 奴婢心都碎了。只是不管奴婢说什么,小郎君就是不听。 方才小郎君竟然愿意让夫人请夫子回来给他补课, 还说会好好参加旬考,奴婢这心里真的……真的……” 沈卿不禁好笑地看着她, “香巧,我怎么发现,我这回回来,你比以前爱哭了。” 香巧脸一红,嗔怪道:“夫人也不想想,你是消失了多久回来的!何况奴婢年纪上来了,自是比以前要容易伤春悲秋。 先不说这些了,后天就要出席魏其侯府的宴席的话,很多事情都要准备起来了。最要紧的是夫人的衣服,夫人以前的衣服都不能穿了,新的衣服还没赶制出来,只能先买成衣应付一下。 胭脂水粉什么的也要全部买新的,不过这些陈总管昨天已是与奴婢说了,他已是遣了人出去采买,这两天就会到。 至于首饰,夫人以前那些首饰还是能用的,就是得从仓库里搬出来好生清洗一番……” 沈卿好笑地看着立刻就忙成了一团的香巧,眼中却悄然掠过一抹冷意。 闲言碎语是吧? 只怕这回她回归, 也要遭受一波闲言碎语的洗礼啊。 说起来,她已是迫不及待看到那些人知道她回归时的表情了。 …… 接下来几天,日子过得忙碌而温馨。 只要不去关注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日子仿佛就是这么简单,只要顾好一日三餐,看着日升日落,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但要完全不顾外头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陈立就来了弄璋园,跟她汇报他从府衙那里得到的情报,“小人昨天下午去了府衙,孙大人听了小人来的目的,表情十分讶异,原来,他早已是察觉到了那种神仙药的存在。 他说,这两个月抓进府衙的犯人陡然增多,而且有至少一半都疯疯癫癫的,一直吵着闹着要吃什么药,有好几个犯人因为没有那种药,直接在牢中就自杀身亡了。 他一开始以为只是个别情况,后来相似的事情发生多了,才觉得不对劲。他直觉这件事背后水很深,这段时间已是在着手调查,只是他还没有查出什么成果,才迟迟没有上报朝廷。 孙大人说,便是小人不去府衙,他这两天也是打算把这件事写成折子上报朝廷的。” 这些怪事是近两个月开始发生的。 说明,在两个月前,这种神仙药已是在京城暗中流传了一段时间了! 如今还不知道,这种药是从大齐哪个地方开始传起的,若这真的是某个人的阴谋,他最开始定然不会在身为权力中心最容易暴露的京城传播这种药,而是会先从远离京城的一些城镇传起。 这么说,这种药实际在大齐传播的时间,只会更早! 情况只怕比她想的要严峻! 沈卿眉头紧皱,道:“孙大人可有说,他在调查这件事的过程中,有什么发现?” 陈立点了点头,道:“孙大人的说法与夫人昨天说的一样,说那些卖药的人十分谨慎,他调查的法子也是先从犯人嘴里问出他们卖药的渠道,再派人循着这个渠道找过去,然而,他问出了三个渠道,每次带人过去埋伏却都是一场空,导致他后来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小人按照郎主的吩咐与他说了,优先审问那些已是关押进了大牢一段日子的犯人,但孙大人说,那些犯人因为一直得不到神仙药的补给,要不是已经疯了,就是半死不活了,他也不确定能不能从他们嘴里问出什么来。” 沈卿不禁静默了下来。 就是说,从府衙大牢关押的犯人入手,也不一定能找到那根藤! 她沉思片刻,沉声道:“陈立,你替我再跑一趟府衙,与孙大人说,如果从犯人嘴里问不出什么,可以试试从他们的亲戚朋友入手。 那些犯人不会无缘无故知道这种药的存在,定然是身边有人知道,或者有人正在服用,他们才会沾染上。 那些卖药的人再谨慎,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把那些犯人和他们身边的人一并监视了! 如果可以,想办法说服某个正在服用神仙药的人,让他配合我们一起找出背后卖药的人,有正在服用神仙药的人带着我们,能更加降低那些卖药的人的警惕性。” 陈立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才道:“夫人说的这些话,郎主已是吩咐过小人了,小人正打算与夫人汇报完这件事,就再跑府衙一趟。” 沈卿一愣。 不过,她也不惊讶,俞九清的心智本来就不输她,她能想到的事情,俞九清自然也能想到。 “这样么?” 沈卿扬了扬唇,道:“说起来,你家郎主可是很忙?怎么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都不见他来弄璋园?” 俞九清前几天来得还是很勤快的,基本上是早上来一回,中午来一回,晚上临睡前还要来一回。 便是俞子涵再怎么给他冷脸,也是雷打不动的。 但昨天下午,她和俞九清在院子里分别后,便再没有见过他。 陈立忽地,带着再明显不过的谴责和不满看了沈卿一眼,深吸一口气,似乎万分隐忍道:“小人还想着,夫人会不会没有察觉到郎主没有过来。 今早,魏其侯把曹家这些年做过的所有贪赃枉法的事情的罪证都呈给了御史台,因此郎主这两天都会很忙,只怕没有时间来弄璋园看夫人和小郎君了。 夫人若是心里有郎主,为何不主动去找郎主,非要郎主拖着还没痊愈的身体一遍一遍地往弄璋园跑?!” (本章完) 第54章 第一次母子较量(二更) 沈卿微愣,她知晓陈立这段时间对她的不满是越来越深了,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时候对她发难。 她嘴角微微一抽,似笑非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都在收拾谁的烂摊子?但凡你家郎主这十年里开一下窍,好好修复一下和子涵间的关系,我也不用这般两头跑。” 陈立脸色一僵, 努力维持表情道:“小人觉得郎主已是做得很好了,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郎主这些年来外头的事务已是够多了,回到家还要对小郎君又当爹又当娘,便是有顾虑不到的地方也在所难免。” 虽然他这番话槽点很多,但倒是懂抓着沈卿心里的弱点戳。 “何况, 夫人就真的一点去看看郎主的时间都没有?在夫人袒露了身份那一天, 郎主就命小人把夫人原先的东西都搬回了房间里,每天晚上临睡前,郎主都会在青竹院的门口站上半天,便是郎主什么都不说,小人也是知晓的,郎主在等夫人回来!” 沈卿微愣。 这一点,她确实不知道。 好吧,她承认,她这些天不去看俞九清,也有几分故意的成分。 毕竟子涵那天跟她告状的话还言犹在耳,知道自己夫君这些年做了那么多破事, 谁能不生气啊! 陈立见沈卿一直不说话,抿着嘴角道:“反正,郎主这辈子估计就认定夫人一个女子了,小人也没资格要求夫人做什么,就是希望夫人多多心疼郎主, 这十年来,郎主真的很不容易。” 说完, 跟沈卿行了个礼, 便高贵冷艳地转身走了。 沈卿又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叫没资格要求她做什么? 简直就把要求两个字写在额头上了好么! 站在沈卿身后的香巧忍不住轻“哼”一声,“陈立那厮还是那般嚣张,奴婢记得十年前,夫人就说过,要不是念在他对郎主一片忠心,早就把他撵出府了!” 沈卿往柔软的椅背上一靠,暗暗磨了磨牙,“对啊,总有一天我要让他知道,他能好好地待到现在,多亏了我心慈手软。” 香巧低头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嗓音温和道:“可是夫人,恕奴婢直言,夫人也确实该去看看郎主了。奴婢知晓夫人是顾虑小郎君,但小郎君不是蠢笨的孩子,夫人这些天对郎主的态度,小郎君都看在眼里,他定是知道夫人的心意的。” 沈卿没有说话。 确实, 与子涵接触久了,就会发现, 他是个十分敏锐的孩子。 他也许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能完全不在意他父亲以前做的事,还想与他父亲在一起,但已是察觉到了,她并没有离开这个家的打算。 昨天下午,她故意跟子涵说,她离开是去找他父亲,他也没说什么。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心底里,是不希望她离开这个家的,别管他表现得对自己父亲和这个家多么厌恶,沈卿还是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他的一丝眷恋。 沈卿最终,暗叹一口气道:“任重而道远啊,不过,好歹有些成果了不是?” “对,”香巧微微一笑道:“小郎君会知道夫人的良苦用心的。 其实以前的小郎君真的很喜欢郎主,每回郎主在家,都会一直缠着郎主不放,还时常一脸炫耀地跟他的同窗和朋友说,他父亲是天底下学问最厉害的人。 小郎君刚开始逃学的时候,估摸是希望郎主能来关心一下他的,只可惜郎主那段时间很忙,基本连家都回不了,只能派陈立过来处理小郎君的事情,等郎主终于有时间了,小郎君的心也已是寒了。” 沈卿又忍不住沉默了。 子涵以前竟是那么崇拜自己这个父亲的么? 俞九清到底是多能作死,才能把自己儿子对他的满腔爱意都消磨殆尽啊? 晚上,沈卿一如既往地和俞子涵同台吃饭。 许是沈卿昨天那一番他病好后就没有时间休息了的话吓到这小家伙了,他对她格外殷勤,一顿饭下来,给她夹的菜都比自己吃下去的多,每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就会立刻扬起一个软乎乎的笑容,显然企图用自己天真无邪唤醒自家母亲的良知。 沈卿佯装看不懂,夹起一块鱼放到了子涵碗里,温声道:“你不用管母亲,自己吃饱吃好最重要,毕竟你得抓紧时间养好伤,才能开始补课啊。” 俞子涵:“……” 呜呜呜母亲怎么比国子监的博士还可怕!不!是他的错觉!绝对是他的错觉! 母亲这般温柔体贴,国子监那些黑面神博士怎么能跟母亲比呢!母亲定然是关心他的学业才这么说的! 第一轮母子较量,俞子涵完败。 吃完晚饭后,母子俩坐在一起喝茶聊了一会儿天,看天色差不多了,沈卿微微笑着道:“子涵,今晚母亲就不在这里睡了。” 俞子涵的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僵,没看沈卿,嘴唇微微一嘟道:“哦。” 看这小模样,似乎对她说的话一点也不惊讶啊。 沈卿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轻声道:“母亲陪了你这么多天了,今晚去陪陪你父亲,可以吗?” 俞子涵的嘴唇嘟得更厉害了,便是他没看沈卿,沈卿也能感觉到这小少年身上满溢的委屈和不情愿。 但他最后只是道:“母亲也不是小孩子了,有能力自己做决定,我自是不能说什么。” 沈卿眼中笑意不禁加深,伸手摸了摸小少年的头,站了起来道:“虽然母亲有能力自己做决定,但我也不想再瞒着子涵做任何事情。谢谢子涵对母亲的理解。”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长榻上一直低着头的小少年忽地抬起头,有些焦急道:“母亲,若父亲欺负母亲,我、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父亲的!” 沈卿微愣,不禁笑开了,“好。” 因为子涵身边只有香巧和钱钊生这两个服侍的人,沈卿没有让香巧跟着自己一起过去。 在往青竹院走的路上,沈卿不禁暗暗琢磨起了往自己身边添几个侍婢的事情。 以前在她身边服侍的侍婢就不多,这些年,因为她们成家或自己想回老家等原因,最后留下来的只剩香巧一个人。 就在这时,麟一的声音响起,“主子,后面有人在跟踪。” 是传音入耳。 沈卿脚步微微一顿,很快却又如常往前走,淡声道:“派个人跟着,看看是谁派过来的人。” 自从小厨房那天的事情后,便是还没有人明说,府里已是暗暗有人在传他们夫人回来了的事。 沈青回来了,对各方面来说可都是一件大事。 隐藏在各地的虫子,自是也开始有所行动了。 感谢花季…莫浅忆和书友20171031233624302投的宝贵月票,和大家的推荐票支持~年假期间的更新应该都会在中午哦,大家可以留意一下哦~ (本章完) 第55章 仿佛已是等了几百年(一更) 弄璋园离青竹院不远,且两个院子,都是要穿过外头守卫森严的拱形门后才能进来的。 只是,弄璋园在比较靠外面的地方,且其中一个门是面向外头的,那个门,俞九清另外派了侍卫守卫。 先前木双双就是在那个门外头鬼鬼祟祟地偷看她的。 然而, 因为她这回是要去青竹院,因此,她是从另一个门出去的,旁的人想来到这个门附近,除非通过弄璋园,或者通过那个守卫森严的拱形门,否则绝无可能。 也就是说, 这个地方,一般人进不来, 能进来的都是俞九清信得过的人。 而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也有人在跟踪她,沈卿不认为那是俞九清派来的,俞九清已是派了暗卫在她身边,没必要另外再派一个人过来。 这说明,俞九清的人里面,很可能有奸细! 她的回归确实让某些人乱了阵脚了,竟然连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犯。 俞九清这些年,到底都领了些什么人进这个丞相府? 沈卿脑中思绪微转, 脚步一偏,径直往拱形门外走去。 反正刚刚吃过饭,她多走些路消消食也好。 她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象征丞相府禁区入口的拱形门,本来是想绕回到弄璋园面向外面那个门进去,穿过弄璋园,回到方才那个地方。 然而, 却在拐角处, 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沈卿只觉一股馥郁芬芳的梨花气息迎面扑来,她方才虽然在想事情没看路, 但反应到底比一般人灵敏,在刚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便猛地后退了一步。 只是,她还没站稳,一个怒极的声音就响起,“是谁这般毛手毛脚!若是冲撞了我们姨娘,仔细你的皮!” 这个声音,倒是耳熟。 沈卿抬眸望去,不禁挑了挑眉。 却见出现在她眼前的,分明是一身浅绿色衣裳的康姨娘,而方才说话的侍婢,正是先前在拱形门外和她吵过的康姨娘那个侍婢。 倒是偶遇啊。 见到和他们家姨娘相撞的人竟是先前那个嚣张跋扈的侍婢,春晓眼眸猛地瞪大,眉头紧皱道:“怎么又是你?!方才我们姨娘被你撞得差点摔倒在地,你今日不好好给我们姨娘赔礼道歉,休想离……” “春晓。” 一个轻柔娇美的声音打断了春晓的话,却见康姨娘缓缓走上前来,意味不明地看了沈卿一眼, 突然,身姿纤柔地给沈卿行了个礼, 道:“妾身见过夫人,先前妾身不知道夫人的身份,有失礼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春晓猛地转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主子。 她是有听别人在传,他们夫人回来了,但她打从心底里就不相信,更不可能往他们夫人就是面前这个女人身上想! 主子是疯了?便是夫人真的回来了,又怎么可能是这个女人!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着康姨娘,也没有为难她,淡淡一笑道:“先前也是我有意隐瞒身份,算不得你的错。现在这个时候,康姨娘不在自己的院子,怎么竟会在这里?” 春晓身子一僵,已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这女人竟然没有否认…… 莫非,她真的是他们夫人?! 康姨娘似乎恍惚了一瞬,淡淡笑着道:“你果然就是我们夫人,妾身方才只是在猜,没想到猜对了。妾身在见到夫人的第一面起,就直觉夫人不是一般人。 妾身只是饭后消食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她记得,那几个姨娘住的院子离这里可远得很。 何况,整个丞相府那么大,她偏偏就走到了这里来,也是耐人寻味。 沈卿只是笑笑,“是吗?” 康姨娘忽地,微微低下头,道:“妾身听说夫人回归,心里十分高兴,郎主和小郎君定然也是非常高兴的。夫人……不必在意我们的存在,妾身知晓,郎主的心还是向着夫人的。” 沈卿却只是淡声道:“你倒是懂郎主的心意。” 康姨娘嗓子一噎,脸上露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慌张来。 跟沈卿先前几回见到的那个端庄大气的女子,莫名地感觉有些偏差。 沈卿看着她,继续道:“何况,我听闻康姨娘出自戚国公府,我先前虽然鲜少与戚国公府打交道,但也知晓戚国公府的老爷子自有一股傲气在,康姨娘倒是没有必要这般贬低自己。” 戚国公府这几十年虽然败落了,但因着他们先前出过几任宠妃和皇子,戚国公老爷子的头还是昂得很高的,至少就沈卿的了解,十年前那会儿,戚国公府绝不会做任何自降身价的事情。 不管是把自己家的姑娘送给给别人做侍妾,还是让自己家的姑娘不要脸面地自个儿去求别人给自己拉郎配,都不是当年的戚国公府能做出来的事。 康姨娘娇美的脸上似乎掠过一抹尴尬,嘴角勉强扬了扬,道:“想不到夫人这般了解妾身的祖父,只是,妾身如今已是入了丞相府,生是丞相府的人,死是丞相府的鬼,戚国公府如今只是妾身的娘家,妾身已经不是戚国公府的人了。” “这样么?但一个人不管去到哪里,根都是不能忘的。” 沈卿意味深长地说完这番话,便朝康姨娘笑笑,径自越过她往前走。 康姨娘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沈卿离开的背影,嘴角微抿。 春晓忽地,一脸恼怒道:“这女人明明什么都不懂!在这里自以为是什么!姨娘在戚国公府那个地方过的是什么日子,她知道吗?!姨娘在丞相府努力经营了那么多年,明明府里的人都觉得,姨娘迟早会被郎主扶正的,这女人突然回来做什么!” 说着,她看向康姨娘,咬唇道:“姨娘,那女人真的是夫人吗?这么一个嚣张跋扈不知礼数的女人竟然是丞相夫人?郎主究竟看上了她什么!” 康姨娘收回看着沈卿的目光,淡声道:“行了,春晓,她就是夫人,如假包换。” 如今想想,很多事情其实早已是有了预兆。 因为她是夫人,所以可以自由出入那扇拱形门。 因为她是夫人,郎主才会对她那般包容。 因为她是夫人,才会一副理所当然高傲矜贵的模样游走在这个府里。 原来,就是她啊,那个人一直心心念念的女人…… 春晓受到的刺激不轻,忍不住恶毒地道:“便是……便是她真的是夫人,谁知道她这十年去了哪里!旁的女子离家几天就要被人怀疑她的贞洁,别说漫长的十年了!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像外头说的,当年是跟哪个野男人跑了,或者早已是在外头再次成亲生子……” 康姨娘却直接转身离去,“行了,春晓,我们走。” 不管如何,如今看来,她虽然离开了十年,但在这府中的地位还是不可动摇的。 得尽快想一下对策才行。 …… 因为遇见康姨娘耽误了一点时间,沈卿加快了脚步。 她本来还想着,若去早一些,也许还能陪俞九清用个晚膳呢。 她脚步匆匆地走到了青竹院,还没走近,就见青竹院的门口,有一道颀长清秀的身影正提着一盏灯笼,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 灯笼晦暗温暖的光照射在男人身上,让他身上仿佛跳跃着一把温暖的火苗,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就仿佛他已是在这里站了几百年。 (本章完) 第56章 夫君突然变得病娇了怎么办!(二更) 沈卿脚步顿了顿,眉眼弯起,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男人显然早已是发现了她,一双清冷漂亮的凤眸直直地看着她,慢慢朝她伸出了右手。 沈卿却没有牵上他的手,而是直接扑进了他怀里,感觉到男人的身体似乎僵了僵, 仰头笑眯眯地问:“你等很久了?” 俞九清伸出去的右手往回一收,紧紧地揽住她的腰,低头,深深地看着她,嗓音清润中带着一丝哑,低声道:“对,很久了。” 仿佛只是在说他这几天的等待。 又仿佛是意有所指。 沈卿却故意只挑了轻松的部分来理解, “抱歉嘛,可是你儿子可不好忽悠, 要让他安心地接受我来找你这件事,可花了我不少功夫。” 俞九清轻轻地“嗯”了一声。 故意没指出,以沈卿的心智,若真的想瞒过一个孩子,又岂是一件难事? 沈卿闻着男人身上熟悉的青竹香气,嘴角不禁扬得更高,道:“用膳了吗?” “还没,”俞九清低声道:“我想着,你今天差不多该来找我了, 因此,想等你过来一起吃。” “这么晚了还没用膳?” 沈卿眉头一皱,立刻离开了他的怀抱, 直接牵起他的手便往里面走,“我先前不是说过了么?不管发生了什么事, 三餐能准时还是要准时, 否则对胃不好。我方才已经在弄璋园跟子涵一起吃过了, 但我应该还能陪你吃一些。” 因为要照顾俞九清的伤腿,沈卿走得很慢很慢。 俞九清看着那只握着他的柔荑, 眼中终是不由得掠过一抹恍惚。 虽然知晓,她真的回来了。 但时至今日,他还时不时有种,这一切都是假的的惶恐。 俞九清嘴角微抿,握着女子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沈卿察觉到了,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越发皱紧,“可是腿上的伤口疼?鲁神医可是说了,你这伤还得养至少一个月,毒才能完全清走。” “不疼。” 俞九清低声道:“青青,我这样抓着你,你可会觉得疼?” 沈卿:“……有点。” 俞九清脸上的神情陡然松了下来,突然,牵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叹息般地道:“可惜,还不够疼, 青青, 我多希望你跟我一样疼。” 沈卿:“……” 夫君好像突然变得病娇了,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沈卿暗暗地瞪了他一眼,“哪有做夫君的这般坏心眼,一门心思弄疼自己的妻子的?” 俞九清深深地看着她,“这样,你就不会再随便瞒着我事情,随便离开了。” 好吧,这种心态就像俞九清不听她的话弄伤了自己,她故意折腾他,让他深深记得这种痛,下次不敢再这么大意一样。 虽然俞九清如今的模样看起来比她扭曲多了…… 沈卿静默片刻,忽地,转向俞九清,道:“九清,我还没与你说我离开的原因罢?我……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把我为何离开、以及这十年做了什么告诉你,但我可以保证,我这十年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往后,也不会再次离开……” 她话没说完,面前的男人就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她的唇,狭长凤眸带着如今的沈卿看不懂的沉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道:“青青,我不在乎你这十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但唯有离开这件事,你不能再提。” 沈卿不禁瞪向他。 她提什么了?她不是在保证不会离开么?! “不管什么情况下也不能提。” 男人嗓音温润,说出口的话却霸道得很,他紧紧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神却缓缓下滑,最终停留在了她柔软如樱花般的唇瓣上,眼神似乎迷离了一瞬。 下一息,他便低下头,用嘴唇代替自己的手指,狠狠吻上了面前的女子。 沈卿差点招架不住。 俞九清以前的吻就像他这个人一般,总是带着一股禁欲般的清冷,便是情到浓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仿佛野兽一般要把她拆吃入腹的撕咬。 沈卿都要怀疑,这厮是在贯彻他方才说的希望她疼这句话了。 很快,她嘴里便尝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沈卿连忙用力推开面前的男人,水润杏眸瞪着他,微微喘着气道:“你这是想把我当成晚膳吃了?!” 男人眼角染上了淡淡的红。 那模样,分明是早已把晚膳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卿却哪里会由着他胡来,也着实有些怕了现在的俞九清了,在他要再次吻下来的时候,抬起手一把捂住他的嘴,道:“你可是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先用膳!何况……” 她忽地挑了挑眉,眼中带上了一丝特意的勾人,被吻得微微红肿的唇瓣微扬,道:“我的好俞相,你便是想直接把我当晚膳吃了,你确定如今的自己有这个能力?” 边说,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他的伤腿。 自己还是个病患呢,就尽想着那档子事了。 先给她好好把伤养好再说! 俞九清眉头微微一蹙,突然低头,顺着她捂着他唇的手,把脸埋进了她柔软温暖的手心里,带着再明显不过的隐忍和不满道:“这点伤不算什么……” 还给她撒上娇了? 沈卿有些惊奇地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就继续往房间里走,“你这伤算什么,鲁神医说了才算。若是让子涵那小家伙看到你现在这模样,定然要被吓坏了。” 这家伙撒起娇来,也就比子涵大一岁,两岁最多了! 身后的男人却半天没说话,沈卿不禁转头看了他一眼,就见他板着一张脸,再严肃不过地道:“我是子涵父亲,方才那个模样,定然是不能让他看到的。” 沈卿:“……” 哟,自己的儿子不会哄,老父亲的架子倒是摆得挺足。 沈卿懒得跟他理论,盯着他把晚膳吃完了,便径直收拾东西去洗澡了。 他们的房间确实像陈立说的,已是几乎恢复成了十年前的模样。 她的梳妆台回来了,上面依然摆满了当下最时兴的各色胭脂水粉,和让人眼花缭乱的首饰。 她装衣服的箱笼和柜子也回来了,里面的衣服早已是换成了这几天新采买回来的各种成衣,还特意留了位置,等着放以后定制回来的衣服。 还有她以前收集的各种小玩意和墙上的字画,也通通回来了。 方才进到这个房间时,沈卿一瞬间还以为她回到了十年前,就像她一直待在这里,从没有离开过一般。 (本章完) 第57章 本就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一更) 精心布置了这一切的男人却什么也没说,就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般,还把沈卿感动得泪眼汪汪了一会儿。 只是吃完饭后,某人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凑到沈卿耳边,呼吸温热道:“夫人,我一个人布置这个房间花费了不少心力, 夫人可是要补偿一下为夫?” 沈卿嘴角一抽,直接就把某饱暖思淫欲的男人踹开了。 洗澡的时候,沈卿想着某人那难得没脸没皮的样子,忍不住好笑。 许是隔了十年的缘故,如今的俞九清莫名地……有些急色。 虽然以前,他也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便是了。 她洗完澡回来的时候,俞九清正在和暗卫说话,见到她, 他立刻扬了扬手,让暗卫离开,随即就像以前一般,十分自然地走过去替她擦起了头发。 沈卿不禁感慨,便是分离了这么多年,有些夫妻间的习惯,却仿佛刻在了骨子里一般,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 她微微抬头,看着俞九清问:“方才你在跟暗卫说什么?” 俞九清眼中快速掠过一抹阴霾,道:“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 沈卿立刻瞪了他一眼, 转过身子,一脸认真地看着俞九清,“九清,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 我们之间无缘无故地分离了十年, 这十年的隔阂, 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消除的。” 俞九清眉头一皱, 似乎想说什么,沈卿却堵住了他的话头, “不管我们承不承认,这个隔阂都是存在的,否则,你不会擅自派暗卫在我身边,我当初……也不会没法第一时间与你和子涵相认。 但我是想和你还有子涵继续走下去的,我想,你跟我的想法一样。所以,这道隔阂我们不能无视,首先要做的就是,你要尝试着再次相信我,可好?我也会尝试着正视如今的你,不管是好的一面,还是坏的一面。” 俞九清嘴角微抿,没说话。 沈卿看懂了他如今的反应,不禁扬了扬唇角,主动拉起他的手,道:“当然,我也不是要你立刻像以前那样完全信任我,你派了暗卫在我身边,我不是也没生气吗?但我想, 你至少能做到,不要什么事情都瞒着我,可好?若有些事情,你如今真的不想与我说,你也可以直白地告诉我。 可是你不要像方才那样敷衍我,那样我还是会生气的。” 暗卫大半夜来找他,定然不会是小事。 他却只回了她一句“没什么”,这不是敷衍是什么? 他是以为她没脑子呢?还是没脑子呢? 面前的女子虽然说着会生气,脸上却带着如朝阳般的笑容,哪有半点生气的样子,一双杏眸明亮如星子,轻易就填满了俞九清的内心。 一如当年,她强硬地闯入他的生活中时的笑容。 他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真心地以为,他再也见不到这样的笑容了。 俞九清不自觉地伸手,轻轻抚上面前女子的面容,嗓音微哑,“没有敷衍你。” 沈卿顿时眯了眯眸,故作威胁地“嗯?”了一声。 “我曾经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所以做了些荒唐事。” 俞九清轻声道:“只是如今你回来了,我自是不能让那些事情继续让你烦心。” 沈卿微愣,立刻明白了,“你决定好怎么处理剩下的几个姨娘了?” 俞九清眸中快速掠过一抹危险,道:“嗯,这两天,我会让她们全部搬到别院去,绝不会再让她们伤害你与子涵。” 俞九清这个处理结果,在沈卿意料之中。 事实上,若前几天不是她拦了俞九清一把,他早就把那些姨娘从这个府里遣走了。 沈卿微微歪头,在他的掌心蹭了蹭,道:“这样好吗?你当初让她们进府,不是因为你怀疑她们背后的家族与成王有关,想借此钓出几条大鱼吗?” 俞九清微微一愣,“你知晓?” 沈卿也不瞒着他,“我让麒麟调查了你这十年里做的事,多少猜到了一些,这么多人给你送美人,你却偏偏只收了这六个,这其中定然有原因啊,世人只道你是因为美色,实在太敷衍。” 看着面前一脸不屑的女子,俞九清忍不住低头又吻了吻她的唇,低声道:“青青便如此相信我?” “当然,她们再漂亮,能比你夫人漂亮?” 沈卿挑眉甚是大言不惭。 俞九清终是忍不住,被她逗得嘴角微弯,脱下鞋子与沈卿一并上了床,继续给她擦着头发,道:“自从成王从他的流放地失踪后,我便知晓他终有一日会回来。先前我与成熠在书房谈事情的时候,你是听着的,成王及其余党看着是从去年年末开始有行动的,但其实,这些年,他暗搓搓的小动作一直没停过。” 沈卿看着他,嗓音微沉,“六年前,趁子涵离开丞相府时派人袭击他,差点害子涵丧命的幕后黑手,也是他罢。” 她从麒麟收集回来的情报中看到,俞九清这十年里去了两次成王曾经的流放地,一次是成王刚失踪的时候,另一次,便是子涵那回遇刺后。 俞九清的动作顿了顿,叹息一声,眼眸倏然转冷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青青。没错,虽然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但策划那件事的人,十有八九是他。那一回,是我疏忽大意了,若不是周回和陈川及时赶到,子涵就……” 这一回子涵受伤,也是他疏忽大意。 虽然他确实是靠着曹姨娘和曹家互通的密信,才确定了曹家是成王的人。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先前让你一个人守着子涵,你也不容易。” 沈卿连忙捂住他的嘴,眼神轻柔道:“以后,我会和你一起守护子涵和这个家,今晚,反正咱们什么也做不了,你能跟我说说这十年来的事情吗?” 俞九清眉头猛地一皱,一脸他还是想做点什么的表情,“这十年的事情,你不是都查清楚了?” 好好的互诉衷肠的感人氛围就被这不解风情的男人破坏了…… 沈卿暗暗磨了磨牙,“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嘛。” 俞九清却忽地抱紧她,头埋在她的肩膀处蹭了蹭,嗓音低低哑哑地道:“青青……” 显然是完全没有做其他事情的心思了。 沈卿:“……” “俞九清,你再这样,今晚就给我睡书房……罢了,还是我睡吧……” “不要。” 最后,在沈卿冷血无情的态度下,两人时隔十年后的第一回同床共枕,还是盖着被子纯聊天了一晚上。 第二天,辗转反侧了一晚上快到凌晨才眯了一小会儿的俞相一大早就被自家夫人无情地唤醒了。 沈卿好笑地看着明显带了几分起床气的男人,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快起来,今天说好要一起去魏其侯府的赏花宴的,咱们可不能迟到了。” 毕竟穿戴打扮也是很耗时间的。 俞九清眯了眯眸,看了明显把他当孩子哄的女子一眼,突然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处,喃喃道:“青青,子涵不会愿意与我一起过去的。” (本章完) 第58章 我儿子脾气可真好!(二更) 男人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明显的叹息和无奈,仿佛已是接受了自己儿子讨厌他这件事。 沈卿淡声道:“你没与子涵好好聊过,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俞九清静默半响,道:“这些年,他一直避着我,不管我与他说什么,他都不愿意与我多说一句话, 还三翻四次要逃离这个家。” 明明他在其他人面前,表情都是那么鲜活灵动,面对他时,却永远只是板着一张小脸。 有时候把他惹急了,就是一句“我最讨厌父亲了”。 俞九清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紧缩了起来,这种感觉, 他这些年已是习惯了,不禁缓缓呼出一口气。 沈卿微微侧头看着他,“那你知道子涵为何那么排斥你吗?” 俞九清眼中掠过一抹阴霾,嘴角紧抿,“他不满我把那几个女人领了进来,只是我有与他说过,他母亲永远只会是你。” 沈卿:“???” 这男人不会以为这一句话就是解释了罢! 是他太相信子涵的理解能力,还是太相信自己的解释能力?! 沈卿:“不是,你就没想过跟子涵暗示一下,你让那六个女人进府的原因?子涵虽然年少,但很聪慧,他会明白……” 俞九清的眉头却瞬间皱紧, 淡声道:“子涵还是个孩子,不需要去管这些事情。” “……那你可有想过,那些女人可不会管子涵是不是孩子,她们会在子涵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你是说她们在背后说你闲话被子涵听到了的事?那时候我已是传令下去, 不许任何人说起你的事情,她们后来应是不敢继续说了。” 沈卿:“……” 她服了,真的服了! 她儿子是造了什么孽要被这么一个爹折腾? 这男人在政事上明明那么聪慧敏锐,怎么在自己儿子的事情上,就迟钝得让人恨不得狠狠给他一榔头呢? 沈卿嘴角抽了抽, 猛地挣脱男人的怀抱,站了起来狠狠道:“罢了,你就这样被你儿子讨厌一辈子算了!” 俞九清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下意识地一把拉住沈卿的袖子,低声道:“青青……” 那双凤眸中,是他平时绝不会流露出来的迷茫和不安。 沈卿终是无法硬下心肠,瞥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道,子涵以前很崇拜你这个父亲,时常在他的同窗好友面前炫耀你的学问,你时常忙于政务,很晚才回家,但只要不是困到了极点,他都会吵着闹着要等你回来了再睡。 便是现在,子涵看着对你很冷淡,但其实你每回离开,他都会偷偷看着你的背影,一直到你的背影消失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俞九清一愣。 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 沈卿暗叹一口气,实在拿这对麻烦的父子没辙, “子涵确实还只是一个孩子,但不代表他就不懂事,很多事情你好好跟他说,他会明白的。你这种因为他是孩子,所以什么都不与他说的态度,跟你昨晚随便敷衍我的态度有什么不一样?俞九清,换我我也要生气好么!子涵现在竟然还愿意好好叫你父亲,啊,我儿子脾气可真好~” 沈卿一边感慨,一边走到了一边去,留下某个迟钝的老父亲一个人慢慢消化她方才的话。 许是受了不少刺激,俞九清接下来都没说什么话,乖乖地按照她说的收拾好了自己。 两人正打算出门的时候,陈立突然匆匆走来,朝沈卿和俞九清行了个礼,道:“郎主,夫人,孙大人那边方才派了人过来传话,说他按照郎主的吩咐,审问了几个已是关押进了牢里一段时间的犯人,果然有所收获! 有两个犯人都吐出了他们买药的渠道,其中一个人是在北城凤舞街的一家茶馆里买药的,据说他每回都是去到一个特定的包间,找一个特定的店小二,跟那个店小二说出暗号后,那个店小二就会拿出药卖给他。 另一个人则是通过南城雀行街的一个猪肉摊子买药,同样是跟那个摊主说出暗号后,那个摊主就会把他带到一个院子里买药。 孙大人不敢轻举妄动,得了情报后,立刻便派人来告知郎主,请示郎主下一步该怎么做。” 俞九清眸色瞬间转冷,淡声道:“不轻举妄动是对的,虽说已是在牢里关押了一段时间的犯人,那些卖药的人可能会放松对他们的警惕,但不代表他们会完全不管他们。 何况,孙横先前曾派人去过他们卖药的渠道埋伏,只怕已是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他们现在定然知道有官府的人在追查神仙药的事,行事只会更加谨慎。” 陈立一愣,不禁紧张道:“那他们可会暂时撤退,不在京城卖药了?” “那倒不会,”这回说话的是沈卿,她嘴角微微一扬,道:“毕竟现在京城里,只怕有不少人已是惹上了药瘾,若他们不卖药了,那些人只会更疯,更加引起朝廷的重视。 我猜,卖药的都是一伙人,因此他们的行动才能如此的一致且反应迅速,这表示,我们只要找到他们的老窝,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这唯一的老窝,他们定然会严防死守,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 陈立抿了抿唇,不甘又佩服地看了沈卿一眼,问:“那郎主和夫人觉得孙大人接下来怎么做才好?” 俞九清淡声道:“让孙横先按兵不动,切莫打草惊蛇,那些神仙药的需求量不少,他们定然要找个地方安置,我们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并让孙横去调查一下那个店小二和猪肉摊摊主的背景,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如今我们只知道这两个渠道,必须找准时机,一击必中。 而且,让孙横务必小心,他们在京城里活动,很可能会找人庇护,这件事,说不定会牵涉进一些权贵世家。 届时若他觉得棘手,可以请人来丞相府寻求帮忙。” 陈立立刻应了一声,行了个礼,便转身去做事了。 沈卿看着陈立离开的背影,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道:“如果那些人会找人庇护,京城中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可能是他们的目标,包括这个孙大人。这个孙大人……可信得过?” 俞九清牵起沈卿的手往外走,道:“孙横大抵是可信的,他父亲是当初,与我们一同对抗成王的孙将军,孙将军的为人,我记得青青也很认可。” 沈卿一愣。 哟,没想到这孙横还是个熟人的儿子! 沈卿不禁感叹道:“原来如此,孙将军的侠肝义胆和忠心不二,我自是认可的,这般说来,我记得这个孙横我以前还见过一面呢,我记得他是个挺俊秀稳重的小郎君……” 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 沈卿连忙笑着顺毛,“当然,比不上俞相风姿的万一。不过,这件事事关重要,我建议还是再派一个人去跟进比较好。” “嗯,我已是吩咐了陈立,让他全程协助孙大人跟进这件事。” 沈卿在哄自家男人这件事上向来得心应手,立刻笑眯眯道:“我家夫君果然可靠~” 就在这时,他们已是走到了大门处。 一个清脆好听的少年嗓音突然传来,“母亲!” 沈卿抬头一看,就见穿着一身蓝白色波浪纹圆领袍服的小少年就仿佛初升的朝阳,神采奕奕地朝她跑来,站到沈卿面前后,眼神亮晶晶地给沈卿行了个礼,顺便很是敷衍地给俞九清也行了个礼,便拉着沈卿的手迫不及待道:“母亲,我等你许久了,我们快走吧,郭姨他们要等不及了!” 沈卿却笑眯眯道:“不急,今天我们与你父亲一起过去,你父亲事务繁忙,晚一点你郭姨会理解的。” 俞子涵一愣,一双凤眸瞬间瞪得溜圆,一脸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父亲也要去?他、他不是只是送母亲过来而已吗?” 感谢@桃子和(⊙o⊙)投的宝贵月票~抱住! (本章完) 第59章 他把他的母亲抢了(一更) 那话语中的嫌弃之意,傻子都能听出来。 跟在俞子涵身后的香巧忍不住无奈地道:“小郎君!” 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偷偷看向某个被嫌弃的老父亲。 俞·带母亲过来工具人·九清:“……” 见他像个闷葫芦一样杵着不说话,沈卿有些恨铁不成钢,暗中狠狠掐了他腰上的肉一把。 嘶,还挺硬! 俞九清的表情微不可察地僵了僵,终于舍得开启他的尊口了,“我与你们一同过去。” 就这样? 沈卿顿时用眼神谴责他。 与儿子修复感情的第一步, 从主动的、良好的沟通开始。 俞九清静默片刻,干巴巴地加了句:“可好?” 沈卿:“……” 若不是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都忍不住捂脸长叹一口气了。 俞子涵却是微微一愣。 以前父亲和他说话的时候,都是平铺直叙的,或者直接用命令的语气。 父亲何尝试过这般,仿佛征求他意见一般地说话。 但别以为他看不到母亲一直在给父亲使眼色!定然是母亲百般要求,父亲才会这么做的! 俞子涵抿了抿唇, 垂下眼帘道:“父亲想去就去呗,江叔叔和郭姨又不会不给父亲过去。母亲, 不说这个了,你昨晚睡得可好?” 虽然母亲和香巧都说母亲不会有事,但他又哪里放心得下! 昨天晚上,若不是香巧一直盯着他,他早就跑过去偷看父亲有没有欺负母亲了! 沈卿嘴角微弯,抚了抚俞子涵的脑袋道:“母亲能有什么事?父亲和母亲可是在你没出生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沈卿这样说,本意是消除子涵的担心,让他不要总是觉得他的老父亲会伤害她。 但这话听在俞子涵耳里,却让他不怎么开心了。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正是因为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了, 才会有了他。 只是, 越是这样, 想起父亲在母亲不在的时候抬进后院的那六个姨娘, 俞子涵就越生气。 而且, 这么多年,一直思念着母亲、不停祈祷母亲回来的人明明是他。 父亲明明什么都没做! 凭什么现在父亲能这么理所当然地霸占着他的母亲! 母亲、母亲还似乎更愿意和父亲在一起。 沈卿到底只和长大后的儿子相处了几天, 便是她再聪慧,又哪里能那么快就看穿自己儿子的心思。 她见子涵嘴角微抿,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还以为他还在担心俞九清会伤害她,不禁无奈地又抚了抚俞子涵的脑袋,道:“母亲真的没事,你头上的伤口今早换药了吧?” 俞子涵额头上的伤口已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伤口还没有好全,额头的右上角还包着一小块纱布。 俞子涵立刻把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扫去,仰头看着沈卿道:“换过了,香巧替我换的,香巧说我的伤口长得很好呢!对了,母亲,马车的分配……” 父亲要去就去呗,他又没办法不让父亲一起去。 但马车空间狭小,一辆马车坐两个人已是显得很逼仄了,父亲总不可能与他还有母亲挤一辆马车罢! 这样,在去魏其侯府和回来的这段路上, 母亲还是他的! 俞子涵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眼中的亮色也不由得越发璀璨,然而,他话没说完,就听自家母亲道:“对,马车狭窄,母亲这回就不与你一起坐了,你与香巧还有钱钊生坐一辆马车罢。” 俞子涵:“!!!” 沈卿说完,就转头看向俞九清,“时候确实不早了,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 俞子涵张了张嘴,一脸欲言又止,只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只暗暗咬了咬下唇。 一直注视着他的俞九清眸色微闪。 子涵这些年虽与他离心,但到底是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儿子,他对这小家伙的了解,自是比沈卿强。 他静默片刻,道:“我一个人坐一辆马车,夫人,你与子涵一道……” 俞子涵身子一僵,猛地抬起头,大声道:“我一个人坐马车便一个人坐!” 说完,一个转身,便径直跑向了门外的马车。 他才不需要父亲让。 母亲本来就是他的,现在的父亲根本没资格拥有母亲,父亲凭什么觉得他可以把母亲“让”给他?! 母亲、母亲现在只是还没看清父亲的真面目,还对父亲抱有妄想罢了。 迟早有一天,他会堂堂正正地把母亲抢回来! 沈卿一怔,后知后觉地发现子涵的情绪很不对,下意识要追上去,却被俞九清拉住了,只听他低声道:“你现在追过去,子涵不会开心。” 沈卿眉头微蹙,有些想不通,“子涵怎么了?莫非他不想一个人坐马车?” 看着难得一脸迷茫的沈卿,俞九清暗叹一口气,道:“青青,你对子涵还是不够了解,他生气,大抵是不甘心,觉得我把你抢走了。” 一个在他眼中不够格的父亲,把他心心念念的母亲抢走了。 沈卿一愣,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说,子涵在吃你的醋?” 这爷俩是怎么回事?怎么竟互相吃起醋来了?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俞九清见沈卿鬓角垂下了一缕发丝,抬手轻轻把它别到了沈卿耳后,淡声道:“青青,我知晓你是想借这次机会让我和子涵修复关系,放心,我会找机会和子涵好好聊聊。” 他们旁若无人一般地低声说着话,殊不知,周围的一众仆从看得眼睛都要掉下来了。 他们大多是这十年才来到府里做事的,这还是头一回看到他们郎主和夫人相处的模样。 他们何尝见过郎主这么温柔体贴、眼底心间都仿佛只有一个人的样子! 应该说,他们何尝想过向来冷着一张脸仿佛断情绝欲的神祗一般的郎主,还有这般柔情的一面! 钱钊生也看得整个人都怔住了,喃喃道:“老天爷啊,这还是小人认识的郎主吗?简直就像手握利剑的冷面杀神突然坠落了凡间。也不知道郎主面对其他姨娘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温柔……” 站在他身旁的俞子涵脸色陡然一变,咬了咬牙转身跳上了马车,道:“走了!” 一旁的香巧气得生吞了这搅屎棍的欲望都有了,狠狠敲了钱钊生的脑袋一记,无视他瞬间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的惨样,低喝道:“你这臭小子什么都不懂就别胡说!下回再乱嚼主子们的舌根,小心我把你的头都削了!” 说完,连忙也上了马车,替这臭小子擦屁股去了。 魏其侯府离丞相府不远,坐马车的话,一刻钟左右就到了。 沈卿和俞九清坐的马车走在前面,俞子涵几人的马车紧随在后,到了魏其侯府后,沈卿和俞九清率先下了马车。 沈卿记挂着俞子涵出发前闹的脾气,见子涵也下来了,连忙走上前,笑着道:“子涵,母亲许久没到魏其侯府了,很多路都不认得,你能带着母亲一起走吗?” (本章完) 第60章 传说中的青春叛逆期(二更) 俞子涵微微一愣,抬头看了沈卿一眼,顺势把站在沈卿身后的俞九清也看进了眼里。 他顿时轻轻咬了咬下唇,低声道:“母亲不是有父亲么?母亲有父亲带路就好了。” “小郎君!” 香巧顿时无奈又焦急地唤了一声,顺便狠狠地仿佛要杀人一般地瞪了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里一声都不敢吭的钱钊生一眼。 都怪这臭小子乱说话!小郎君这一路上,心情明显差到了极点,不管她说什么也不管用。 只是, 若她的话管用,小郎君和郎主也不用闹成这样了。 沈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经过了方才那一遭,她是万万不敢轻视这小家伙的心思了,不禁无奈地笑着道:“子涵……” “母亲,昨天子韬派人送了信给我,说他得了一样有趣的新武器, 让我来到魏其侯府后, 一定要先去找一找他。” 俞子涵却有些焦急地打断了沈卿的话, 说完便转身,仿佛逃避什么一般,匆匆地走了,“母亲,我便先过去了。” 沈卿一愣,下意识唤住他,“子涵!” 小家伙却充耳不闻,加上魏其侯府相当于他的第二个家,他对这里的各条小路那叫一个烂熟于心,几乎是一眨眼就不见了身影。 钱钊生连忙匆匆跟了过去, 香巧原本想与沈卿说说方才的事, 但又担心钱钊生一个人看不住俞子涵, 无奈地跺了跺脚,也跟了过去。 留下沈卿有些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好吧, 她似乎也没资格一直指责俞九清。 这小家伙的心思, 有时候是真的难猜!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春叛逆期? 沈卿皱眉沉思了片刻,迈开脚步就要跟上去。 俞九清一把牵住明显已是把他忘了的某人的手,轻声道:“你不认路, 我和你一起去找。” 沈卿不禁暗暗地瞪了俞九清一眼。 她怎么可能真的不认路!魏其侯府和十年前相比几乎没有变化,以她的记忆力,便是闭着眼睛都知道哪条路打哪条。 她方才这么说,不过是找个借口和自己儿子套近乎罢了。 不过,这件事因他而起,也确实需要他一起去。 眼看着沈卿和俞九清就要径直走进府里,负责接待他们的魏其侯府大管事连忙道:“俞相,沈夫人,赏花宴举办的地方不在那个方向,小郎君是去找我们世子了,待会世子也是要去赏花宴那边的,要不小人先带两位过去?” 这两位可是他们贵客中的贵客啊!只是他们来得晚,夫人和侯爷也不可能放下旁的客人就这样在大门口等着他们,便专程吩咐他守在门口,亲自接待他们进去。 只是哪里想到,他竟亲眼目睹了俞相的家庭矛盾! 作为深知苟得久才能活得久这个铁血原则的资深仆从,大管事自是知道这时候就要装傻, 反正他的任务就是把这两尊大佛请进去。 沈卿这时候却哪有心思搭理他, 抛下一句“待会我们自己过去”, 便快步朝子涵离开的方向走去。 大管事:“!!!” 这不是给他出难题么!他们夫人和侯爷还在等着他们呢, 若他一直没把他们带过去,岂不是成了他的失职了? 更别说,若俞相和俞相夫人在这府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直接不用在这府里混了。 他情急之下,交代一个仆从先回去和侯爷以及夫人说一声,也急急地跟了上去。 子涵方才走的方向是往魏其侯府的后院去的。 到底是举办赏花宴的日子,魏其侯府后院的花正是开得最灿烂鲜活的时候,偌大的院子里,随处可以看到来赴宴的宾客。 许多人见到俞九清,都是又惊又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俞相是什么人物?别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谁不知道如今的大齐朝廷,真正掌权的人便是他! 然而平日里俞相总是深居简出,除了必要的人,基本上谁都不见。毫不夸张地说,其他人想见俞相一面难于登天,便是见圣上一面都没有见俞相一面难! 然而他们如今见到了什么?俞相!一个活生生的俞相就这样大剌剌地游走在这个院子里! 虽然平日里俞相也会出席一些宴席,但他往往都是直接被主人家请进内室,或者请到主座的,又哪会像如今这般孤身出现在众人面前! 好些人顿时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地想上前与俞相套近乎。 只是看到俞相那眉头紧皱生人勿进的表情,他们的贼心又不由得缩了缩。 虽然早就听说俞相不是个好像与的人,但听说和实际见到,感觉是不一样的啊! 而且,俞相身边怎么还跟着一个模样娇美的年轻女子? 莫非那就是传说中的,时隔十年后回归的俞相夫人?! “姑娘!姑娘!你瞧,那好像是……俞相!” 一棵开得正盛的桃花树下,戚国公府的六姑娘康欣丽正婷婷地站在那里,闻言,连忙转头看了过去,见到那道白衣俊秀的身影时,眼眸不禁一亮。 竟然真的是他! 她只在某次宴席上,远远地看过那个男人一面,但那样有别于旁的凡夫俗子的天人之姿,她怎么可能认错! 就在这时,她们也发现了和俞九清并排走在一起的沈卿,神情不禁一僵。 康欣丽的侍婢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道:“这两天到处都在传,失踪了十年的俞相夫人回来了,那个女人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俞相夫人吧?” 康欣丽紧紧地咬了咬牙,道:“那又如何!那不过是一个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十年的女人!瞧俞相这些年对她的态度,心里定然早已没有她了!她便是现在巴巴地回来了又怎样?” 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无缘无故失踪十年又回来,呵,还俞相夫人呢,只怕过两天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她倒是希望俞相和俞相夫人情深不寿呢,这样康秀妍那小贱人就不用一天到晚自诩为丞相府未来女主子,在她面前嘚瑟了。 从康秀妍去年进了丞相府起,她便一直不甘心,明明她才是戚国公府的嫡女,康秀妍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女,凭什么康秀妍那小贱人就可以嫁入丞相府,嫁给那个如今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 而她却只能从那些个破落户,或者各方面都平庸得让人想吐的男人中选一个!母亲竟还说,她嫁给那些男人至少是正妻,不用像康秀妍那样沦为侍妾。 但正妻又怎样?那些凡夫俗子又怎么能跟俞相比! 而她,也只会一辈子被康秀妍踩在脚下! 康欣丽的侍婢自是知晓自家主子的心思的,不禁低声道:“也对,外头关于那俞相夫人的传言可难听了,那样的女人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做俞相的夫人?俞相休掉她是迟早的事。只是那样……” 早已是进了丞相府的五姑娘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上位。 但这话,她可不敢说。 但便是她不说,康欣丽又怎么可能不知晓,不禁更用力地咬了咬下唇。 她怎么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绝不可以! 另一边,沈卿不是没有留意到一路过来那些人的异样视线,只是她现在一门心思要找到俞子涵,哪有心思去管。 她原本以为要找到子涵还要花一番功夫,却没想到走了没多久,她就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那个身影正雕塑一般站在一座假山旁边。 沈卿原本要开口唤他的动作顿了顿。 这小家伙的表情,显然有些不对。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一阵交谈声从假山后传了过来—— “……还俞相夫人呢,别笑死人了,说不定人家这十年里在外头风流快活,早已是做了不知道多少个男人的夫人了。俞相这些年一直在往自己的后院抬女人,还不许身边的人提起那个女人,态度已是很明显了罢!那女人这时候回来啊,叫没有自知之明!” “唉,你还别说,听说那俞相夫人生得很是貌美,当年也是轰动京城的一个美人。若俞相真的不要她了,我也不介意与她做一回那露水夫妻,尝尝曾经把俞相勾得神魂颠倒的女人是什么滋味。” “哎,你这想法不错啊,哈哈哈!不过那别是个空有姿色的草包美人吧,她生的那个儿子不就是国子监出了名的大草包么?草包美人虽然也不错,但有点脑子的相处起来还是更有味道一些……” 感谢相思无路通投的宝贵月票,和祁言言言言言的打赏,抱住~ (本章完) 第61章 一个打,一个砍(一更) 沈卿眉角微跳,眼眸慢慢眯起,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见说话的是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此时他们正围坐在假山后的一张石桌旁,一边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一边说着这些恶心兮兮的话。 俞子涵不知道已是在这里听了多久,脸色铁青,嘴角愤怒地抿成了一条直线, 双拳紧握,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已是气到了极点。 突然,他猛地往前走了一步,沈卿顿时眉头微蹙。 这三个少年不管是年龄还是体格都比子涵大,子涵一个人跑出去定然吃亏。 揍这样的人渣反而让自己受伤,实在划不来。 沈卿原本以为子涵已是忍无可忍要冲出去了, 正打算上前阻止,却没想到,他只是往前移动了这一步,又停了下来。 沈卿微愣,想到了什么,转头再次看向那三个少年的方向,眼眸不自觉地瞪大。 却见钱钊生突然举着一大块看起来像是好几个麻布袋拼在一起的布,猛地从另一面冲了出来,直直地冲向了那三个少年,一边冲一边“啊啊啊”地大声叫着。 那三个少年显然吓了一大跳,被钉子扎到屁股一般跳了起来往后退,一边还无比惊慌地大叫:“怎么回事!你是谁!想对我们做什么!” 钱钊生眼中精光一闪, 突然一个跳跃, 直接大张着那块布就扑向了那三个少年,在他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把他们死死地按在了麻布袋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俞子涵仿佛一支箭一般冲了出来,直接就朝那团鼓了起来的布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地大骂:“看你还敢说我母亲的坏话!小爷我今天不把你打得爹娘都认不出就不用在京城混了!” 一时间,这一小片空地响彻那三个少年杀猪般的惨叫声。 看着面前一举一动尽现痞子风气的小少年,沈卿:“……” 这是她的儿子?! 这些天在她面前软软萌萌乖乖巧巧的小少年哪里去了?! 是她母爱滤镜太强大, 还是这小屁孩太会装了?! 沈卿嘴角抽了抽,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眼看着周围的人都被这场闹剧吸引过来了,沈卿暗暗地抚了抚额。 她也不是看不得自家儿子突然变身小恶霸的人,说实话,看到子涵并不是有勇无谋,还晓得用谋略对付比自己强大的敌人,她这个老母亲还挺自豪。 但这里到底是魏其侯府,今天他们是受邀过来的宾客,不管怎么样也不好毁了阿芙他们的赏花宴。 沈卿思绪微转,正打算走过去,却感觉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先她一步,迈步向前了。 沈卿微愣,还以为俞九清是要去教训俞子涵,连忙想拉住他,却在见到男人脸上的表情时,整个人顿了顿。 只见俞九清一张俊脸冷沉得仿佛终年不化的雪山,一双凤眸蒙上了一层让人胆寒的戾气, 里面似有狂风暴雪在肆虐, 那眼神, 分明是向着那三个正在被人痛扁的少年去的! 沈卿一时间忘了要做什么, 就这样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俞九清是有极其危险且暴戾的一面的,他整个人看着冰冷彻骨,却奇异地嗜杀嗜血,沈卿最开始与他搭档做事,便时常被他大开杀戒后收不住的疯狂和暴虐惊到。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年只有十八岁的俞九清站在躺了一地的敌人尸体中间,整个人仿佛从天而降的杀神,脸上和身上沾满了血污,手握滴血的利剑,嘴角诡异地扬起,有些百无聊赖道:“就这样?让人有些失望啊。” 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这张扬暴戾的一面被他藏得越来越好,几乎不怎么出现了,但每当有人触了他的逆鳞,那个让沈卿也有些胆寒的俞九清就会再次出现。 如今的俞九清,沈卿并不陌生。 那是他的逆鳞被触到时才会出现的表情。 这时,俞子涵似乎揍累了,按着膝盖停下来喘气。 要不是前几天刚受过伤,他才不会就揍这么几下就没力气了! 对方到底是三个比他们年长的人,钱钊生压制了他们这么久,这会儿也彻底压制不住了,那三个少年使出吃奶的劲一把推开了钱钊生,从那麻布袋下面钻了出来,整个人被揍得乱七八糟鼻青脸肿的,还没站直就在那里晕乎乎地怒声大骂,“到底是哪个狗娘养的敢偷袭我们!也不去问问我们都是什么人,你们惹不惹得起……” 然而,他们狠话还没放完,就被一脸气愤的俞子涵一脚又踹得跌成了一团。 钱钊生见自家小郎君都喘得不行了,深知再这样下去他们只有被反过来揍的命,连忙想要叫小郎君离开,眼神不经意往小郎君身后一扫,整个人顿时很没出息地抖成了筛糠,“郎……郎主……” 俞子涵一怔,转头,在看到俞九清那一瞬间,他脸上的怒色却更重了,紧紧咬着牙关,突然,冲着俞九清低吼一声,“我最讨厌你了!” 母亲会被这些人传得这么难听,都怪父亲! 若不是因为父亲这些年的态度,那些人也不会这般编排母亲! 他也气自己,这些年为什么不表现得好一点,连带着母亲也被他牵连了。 说完,不管不顾地转头就跑。 俞九清的身影顿时一僵。 “哎!小郎君!等等小人啊!” 钱钊生连忙也什么都顾不上了,急匆匆地追了过去。 这急转直下的发展,把围观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京城小恶霸揍人的戏码怎么突然转变成俞相家的家庭矛盾了! 只是没想到俞相也会有这种教养孩子的烦恼啊,突然觉得那个冷心冷情的俞相接地气起来了怎么回事! 慢了一拍跑过去的沈卿眼睁睁地看着俞子涵又跑了,不禁有些担忧地看向俞九清,“九清……” 下一息,却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突然快步走到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的其中一个魏其侯府侍卫旁,十分熟门熟路地抽出了他腰间的佩剑,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快步走到那三个见了他后又懵又恐惧的少年面前,举起手中的利剑就狠狠地挥了下去! 围观的一些女子顿时不由得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 沈卿的眼眸也猛地瞪大。 (本章完) 第62章 她果然很好命(二更) 下一息,就见被吓得魂都没了的几个少年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披散了下来,身旁的地上掉落着一堆被削下来的头发和几个发冠。 一想到俞相刚刚的手若抖一抖,被削的很可能就是他们的脑袋了,几个少年顿时一个激灵,连忙哭天抢地地不停朝俞九清磕头求饶。 一旁的沈卿眉头微蹙。 突然, 身旁传来一个无比感叹的声音,“九清还是克制了,不过也幸好他克制了。” 毕竟天下人对这个权势滔天的丞相已是颇有微词,若他直接在众目睽睽下动用私刑,只是更加坐实他藐视皇法这个说法。 藐视皇法这种事,偷偷做就好了嘛! 说话的是江成熠。 只见他和郭青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郭青芙看着地上那快要不成人样了的三个少年,冷笑一声道:“很好, 周家, 吴家,王家,明明自己的家族还要拼命巴结着俞相生存,养出来的郎君倒是心比天高,嘴贱得很!” 虽然她刚刚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能那般惹怒那个男人的,除了沈卿和子涵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事情? 她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那三个废物刚刚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男人突然转身,眼神沉冷地扫视了围观的人群一圈, 一字一字道:“我俞九清, 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夫人,若有谁再在背后说我夫人的闲话,便是与我俞九清为敌!” 他此时手上还握着那把闪着银光的利剑,周身萦绕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寒气, 冷沉悦耳的声音沉甸甸地砸在每个人心上,让好些方才也在偷偷摸摸说沈卿闲话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都说俞相心里早已没有他这个夫人了么!这模样哪像不爱了,分明爱惨了好么! 那个女人命真好,无缘无故失踪了十年回来,不但夫君对她情意不减,连儿子也争着抢着要替她出头! 那女人凭什么?!就凭那张能迷惑人的脸蛋么?以色侍人终是不能长久,俞相一世英名,没想到在美色上竟是如此糊涂! 一旁也全程目睹了一切的康欣丽忍不住咬了咬下唇,低声道:“瞧那女人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会做,她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不过是长得好看了一些,就能这般为所欲为,男人一个个果然肤浅得很!” 她和康秀妍只差了两岁,当初康秀妍被选上进入丞相府时,康秀妍十七岁,她十五岁。 明明她也及笄了,可以嫁人了,只不过因为那女人长得比她好看了一些,父亲就完全不顾她的意愿,非要把康秀妍送过去。 一旁的侍婢忍不住道:“姑娘,可是有传闻说,俞相夫人可不止是长得美那么简单,听说当初天下大乱的时候, 俞相夫人可是和俞相一起平定了大齐的内忧外患……” “算了吧,只要一个女人一直跟着一个男人,且那个男人足够优秀,那些愚昧无知的人自是会把男人的功绩算一份在那女人头上,这可不代表那女人有什么本事。” 康欣丽又是不屑又是嫉妒地道:“若真的有本事的人,会抛下自己的家失踪十年,让自己陷入这般不堪的境地?不管当初站在俞相身边的是哪个女子,传闻都一样会那么传。” 侍婢一听,觉得也有道理。 十年前,她们到底都太年幼,很多事情都没有记忆,而经过了十年的传言本就被增删添改了不少,谁知道可信度有多少? 不过,不管怎么说,俞相对那个女人的态度都是摆在这里的。 侍婢不禁看了不远处的美丽女子一眼。 旁人说得没错,那个女子果然很好命。 不过,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看着看着,觉得自家姑娘跟那个俞相夫人的眉眼似乎有几分相似呢? 俞九清说完那番话,便随手把剑往地上一丢,回到了沈卿身旁。 江成熠立刻站出来,黑着一张脸瞪向还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三个少年,冷声道:“魏其侯府不欢迎对我们府上的贵客无礼的人!你们的家族倒是会教养孩子啊,看来待会儿,我得与你们家的长辈好好聊聊教养孩子的心得了。” 饶了他们吧! 他们都不是家里受重视的郎君,因为时常到处寻滋闹事,已是被家族的人各种白眼了,这回竟还阴差阳错地惹上了俞相! 若是被家里的长辈知道他们今天干的好事,他们的头是真的要被削掉的! 江成熠说完,便唤来侍卫把这瞬间嚎得更厉害了的几人拖出去,走到沈卿他们面前道:“阿青,这回宴席男女是分开的,你跟着阿芙走罢,九清交给我便好。” 俞九清顿时皱了皱眉。 “摆什么臭脸呢!难得你与子涵一起过来,不就是想和子涵修复父子感情么!子涵可不是小孩子了,一会儿也是要来我们这边的,你要是还想在这个赏花宴上跟你儿子说几句话,就跟我来。” 江成熠没好气地白了俞九清一眼,道:“我已是派人让子韬去找子涵了,放心,这两个小鬼头从小玩到大,没有人比子韬更清楚怎么能找到子涵。” 这种宴席男女分开是常事,沈卿虽然记挂俞子涵,但听了江成熠的话,也只能先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交代了俞九清几句,便跟着郭青芙走了。 郭青芙挽着沈卿的手,走了一段路后仿佛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噗嗤”一声道:“阿青,你家男人还在巴巴地看着你呢,就你男人那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你的模样,那些人竟然还到处传你被嫌弃了,你要被休了云云,真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沈卿自是猜都猜得到那种传言会很多。 便是俞九清方才当众说了那一番话,偷偷摸摸看向她的视线还不少呢。 他们也许碍于俞九清的威严,不敢再当众说她的闲话,但他们心里想的和背后偷偷说的,他们可就管不着了。 “啧!真是气死我了,那些人懂什么!” 郭青芙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道:“不过是过去了十年,那些人就传得好像你的一切都是依赖俞九清得来的,你除了美貌一无所有,他们哪里知道当年小沈大人和俞相夫人的风头可是一度盖过了他们所崇拜的俞相! 便是如今,朝中也有一大堆人追随的是你,而不是俞九清!你愿意回到俞九清身边,是对这个家还有留恋和责任,才不是受委屈的理由好么!” 郭青芙从小被放养在乡下,还跟山贼混过一段时间,思想向来比一般的女子彪悍。 加上她们相处了这么多年,郭青芙受她耳濡目染,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也不奇怪。 沈卿淡淡一笑,眼神却凉薄,“管他们说什么,他们也就只能趁现在说说了。” 就在她们快要走到举办宴席的地方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 沈卿下意识地和郭青芙对看了一眼,两人立刻调转脚步,快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感谢朝出暮已渝的打赏!抱住~ (本章完) 第63章 把她的一切都抢回来(一更) 沈卿她们离尖叫声传来的地方不远,很快就走到了。 却见那是在一排大树后面,旁边都是一些灌木丛和花草,地面上有一条十分隐蔽的青石小路,若是对魏其侯府不熟悉的人,在外面定然很难发现这里还有一条路。 那里此时已是围了一圈人,有来赏花宴的宾客也有仆从。 郭青芙的侍婢立刻上前, 呼喝人群给沈卿她们让开了一条路,看清包围圈里的画面,沈卿的心不禁猛地一跳。 却见在灌木丛的遮掩下,一个身穿魏其侯府侍婢服的年轻女子正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脸色发青,嘴唇发绀,舌头长长地伸出呈诡异的深紫色,一双眼眸大睁着,仿佛在述说着她临死前的不甘和痛苦。 沈卿万万没想到, 这突发的情况会是……有人死了! 郭青芙反应了过来,立刻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魏其侯府的侍婢连忙走上前来,给郭青芙行了个礼,慌张地道:“奴婢见过夫人。方才……方才发出尖叫的是奴婢,奴婢原本想着到后厨拿些招待客人的点心,这条小路是通往后厨的捷径,谁知道……谁知道奴婢走着走着,就见到了惨死的清霜姐姐!” 郭青芙眉头紧皱,“你说的清霜,可是在后厨做事的清霜?” “是!”那个侍婢轻轻啜泣一声, 道:“奴婢虽然是在前院做事的,但因为做事的缘故有时候要去后厨, 清霜姐姐在侯府的时间长,心肠又好, 时常帮助我们这些小侍婢, 因此奴婢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清霜姐姐。” “这么说,你是第一个发现清霜的尸体的人?” 侍婢连忙摇了摇头,道:“不, 奴婢来到这里的时候,已是有两个人在了!” 说着,她转身,抬起手直直地指向站在不远处脸色惨白一片的一个年轻姑娘和她身旁的侍婢,道:“她们两个当时都看着清霜姐姐的尸体,脸色似乎很是恐慌,奴婢记得,那应该是条侯府的姑娘……” 她话音未落,人群中突然冲出了一个穿着紫罗兰色衣裙的华贵妇人,直直地奔向了那个年轻姑娘,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听声音就知道她用的劲可不小。 “你这蠢货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早就说了,在这样的场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都是不会乱跑的!我就说你刚刚怎么突然不见了,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卿不禁眉头微蹙,郭青芙悄悄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那是条侯夫人,她刚刚打的那个姑娘是条侯的庶长女, 在同辈里排行第二,听说条侯夫人年轻时连续生了四胎都是男孩, 因为没有女儿, 那姑娘在条侯府的地位一度堪比他们的嫡长女。 只是可惜,六年前,条侯府真正的嫡长女出生了,条侯夫人就看自己这个庶女各种不顺眼,觉得她抢了自己女儿的风头。 说起来,我记得这个姑娘好像……” 郭青芙正一脸沉思地想说什么,条侯府的二姑娘突然捂着自己发红的左脸,低声道:“我听说,方才有吴家的郎君犯了错被撵出了魏其侯府,一时心急,便想去看看……” 她说话的音量虽小,但此时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和条侯夫人身上,自是都清楚听到了她的话。 周围顿时响起了各种窃窃私语声—— “说起来,我记得这沈二姑娘跟武安侯世子可是有婚约呢!作孽哦,明明只是个庶出的姑娘,当初要不是条侯夫人膝下一直没有女儿也不会轮得到她。 她不会认为方才犯事的是武安侯世子吧?武安侯世子为人稳重,年少有为,怎么可能是会当场惹出那种丑事的人!” 武安侯姓吴,沈卿记得,方才被俞九清他们狠狠折腾了一番的少年中,确实有姓吴的。 “唉,到底只是庶女出生,想法和做事方式都小家子气,听说她跟武安侯世子青梅竹马,她自小就爱惨了武安侯世子……天啊,她不会是以为武安侯世子被撵出了府,当众出了丑,一时对魏其侯府怀恨在心,所以做了蠢事罢……” “你是说,那侍婢是她杀的?有可能啊!明明她们主仆才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怕是她们行完凶后,没想到会突然有人闯进来吧……” 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没一会儿,在场大部分人看向条侯府二姑娘的眼神都变得鄙夷且充满了怀疑。 条侯夫人自是也听到了这些讨论,整个人僵住了,一把拽住那条侯府二姑娘,怒极道:“你这蠢货!人不会真的是你杀的吧!” 条侯府二姑娘脸色苍白,一脸慌张地不停摇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身旁的侍婢连忙道:“夫人!不是的!姑娘没有杀人!方才姑娘急着去看看那个犯事的吴郎君是谁,想着直接穿过这个灌木丛过去会比较快,谁知道……谁知道里面会有一具尸体!姑娘和奴婢当时是太恐惧了,一时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但奴婢保证,人真的不是姑娘……” “闭嘴!我没有问你!” 沈卿眼中不由得掠过了一抹寒意,郭青芙也满脸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当真恶心!她这是巴不得人真的是这沈二姑娘杀的吧!听说她的女儿出生后,她便找借口把沈二姑娘赶去了郊外的庄子,前一段时间才接回来的。 若不是她女儿年龄太小,只怕她会把沈二姑娘的婚约也抢回来给她女儿……” 郭青芙小时候,也是因为家里的后院争斗,才被放到了乡下放养,因此她对条侯夫人这种排挤人的手段深恶痛绝。 就在这时,她感觉站在她身旁的人突然径直往前走去,她一愣,转头一看,就见沈卿慢慢地走到了那具尸体旁边,看了那具尸体一眼,声音淡然、却落地有声地道:“人不是沈二姑娘杀的!凶手如今还在这个府里逃窜,他的状态十分危险,很可能会再次伤人,必须尽快把他找出来!” 众人看着突然走了出来的沈卿,一脸错愕。 这不是俞相那个……在今天引起了轩然大波的夫人么!说起来,若不是那吴家郎君在背后说她闲话被俞相和俞小郎君听到了,沈二姑娘也不会和这场命案牵涉到一起。 真要说的话,她跟这起命案还多少有些关系! 只是,她怎么知道凶手一定不是沈二姑娘,而且说得很了解那个凶手似的! 她又不是专门负责查案的官员,她有那个查案的本事吗?! 条侯夫人猛地看向沈卿,她此时心情十分激愤,忍不住便语气十分冲地道:“你又知道她不是凶手?!” (本章完) 第64章 俞相夫人也太聪明了!(二更) 这语气是红果果地表现出了,她巴不得凶手就是她这个庶女。 沈卿眼神倏然冷了下来,嘴角却笑意不变,淡声道:“自是比你清楚。” 条侯夫人敏锐地听出了沈卿话语中的鄙夷,不禁有些怒上心头,咬牙道:“你……” 她身后的侍婢显然比她清醒不少,连忙拉了拉自家夫人, 焦急道:“夫人,那是俞相的夫人。” 方才俞相为他夫人出头,并放话与他夫人作对就是与他作对的事迹早已是在宾客间旋风般地传遍了,他们夫人竟然还敢惹这俞相夫人,简直不要命了! 可是夫人不要命她要啊!啊,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婢,为什么要操的心就那么多呢! 沈卿没再看她, 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突然蹲下,轻轻拨弄了一下尸体的身体。 围观众人顿时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俞相夫人竟然在动那具尸体! 旁的女子乍然见到这具尸体,早已是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别说碰了,她们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已是十分了不起! 这俞相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沈卿淡定地无视了周围的吸气声,道:“尸体还未形成尸僵,而且尸体还有余温,说明死者死亡时间不长,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喉咙处有明显的深紫色手印,舌头上有伤,说明死者是被人用手勒住脖子生生勒死的。 最重要的是, 死者衣服凌乱,两只手的手指甲处有明显的血迹和皮肤碎屑, 说明死者被勒死的时候拼死反抗过, 凶手身上的衣服应当也十分凌乱,且衣服很可能被死者抓破了,身上有被死者抓出来的伤口。 然而,沈二姑娘衣衫整齐, 衣服没有破损, 身上也没有新添的伤口,凶手显然不是她!” 围观众人都顾不得震惊了,连忙随着沈卿的话看向了地上的尸体,仔细观察了尸体的衣服和手指甲一番,不禁眼眸微瞪。 竟然真的跟俞相夫人说的一样!这些细节他们仔细看,其实都是能看出来的,但他们哪里会有意去做这种事啊! 这俞相夫人不会……还真的会查案罢?!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衣着华贵端庄的老妇人突然嗤笑一声,沙哑苍老的嗓音含着几分不屑道:“这些人不会真的以为俞相夫人只是个普通的女子罢?当初俞相夫人与俞相一起平定大齐,受到了大齐所有百姓的拥护和崇敬的时候,这里的大部分人还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呢! 想当初,俞相、俞相夫人和小沈大人的事迹,可是都足以写成个人传记流芳千古的。” 扶着老妇人的贵妇人温柔地一笑,感叹道:“是啊,俞相夫人和小沈大人啊,可都是世间难得的奇才。” 康欣丽恰巧站在她们身旁,闻言, 她连忙收了收因为那俞相夫人而过分震惊的心思,眉头紧皱。 俞相夫人竟然能和俞相还有小沈大人并列在一起! 这小沈大人,她自然是听过的,那可是大齐继俞相之后又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当初他在先帝手下做事,那时候还是太子的先帝颇为赏识他,而他也没有辜负太子对他的期望,在十七岁那年三元及第,瞬间就被世人所熟知。 后来俞相也到了太子手下做事,两人堪称双剑合璧,用超凡的手段和才能平定了内忧外患摇摇欲坠的大齐。 只是天妒英才,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许是连老天爷都嫉妒了,十年前,他突然从这个世间消失,有人说他出意外去世了,也有人说他是上天派来拯救大齐的,拯救完大齐后自然就要回去了。 反正自那之后,再没有人有关于这个小沈大人的消息。 康欣丽在为自己的婚事无比烦恼的时候,还曾想过,若小沈大人如今还在就好了。 这天底下能比得过俞相的男人也就小沈大人一个,若小沈大人还在,她便是给他做妾也愿意!就看康秀妍那小贱人怎么在她面前嘚瑟! 而如今,这两人竟然把这俞相夫人和俞相还有小沈大人并列在一起! 她配? 就在这时,在场大部分人已是消化了沈卿方才的话,那沈二姑娘不禁有些怔然地看向了沈卿。 突然,人群中一个模样可爱穿着粉黄色衣裙的少女大着胆子道:“敢问夫人,我们如今都知道沈二姑娘不是凶手了,但夫人怎么知道,那凶手很危险,还很可能再次伤人呢?” 那姑娘身旁的一个贵妇人连忙有些紧张地拉了拉那姑娘的手臂。 沈卿转向她,赞赏地笑笑道:“这是个好问题。首先,尸体脖子上的手印只有一只,且那只手明显比较硕大,说明凶手当时是单手把死者勒死的,我猜,他的另一只手在捂着死者的嘴,不让她叫出声来。 能单手把一个人勒死,说明那个人力气很大,结合那个手印的形状,我猜凶手是个有一定体型的男人。 而这条小路虽然比较偏僻,但今天是魏其侯府举办赏花宴的日子,院子里到处都是宾客,一个不注意,凶手杀人的场面就会被人看到。 然而,凶手还是选择了在这个时候的这个地方地方动手杀人,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呢! 若是真的想杀人,不能挑个没什么人的时间吗?便是想办法把人引诱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动手也比直接在这里动手强啊! 看着被她完全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沈卿淡声道:“因为,凶手是冲动杀人。他因为某些事情,对这个侍婢起了杀心,而且他当时的情绪应是十分激愤,这才连周围的环境都顾及不上,直接在这里杀死了这个侍婢。 他定然知道,这具尸体很快就会被发现,而他却无法立刻逃离魏其侯府……” 那个粉黄色衣服的姑娘又忍不住问:“凶手为何无法立刻逃离魏其侯府?他又不知道尸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在被发现之前不得拼了命地逃走吗?” 沈卿看向那个姑娘的眼神不禁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不管什么时候,她都喜欢这般大胆而直率的孩子。 “因为,他身上的衣服破了,而且很可能,身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他那个样子别说在所有人都穿着整齐的魏其侯府了,便是在大街上也很引人注目。 他若以那副样子想逃离魏其侯府,只怕还没出门就会被侍卫发现不对劲,直接拦下!” 原来如此! 那姑娘眼神一亮,不禁满脸钦佩地看着沈卿。 这俞相夫人,也太聪明了! 此时的她,早已是忘了先前听过的关于这俞相夫人种种不堪的传言,心里眼里只余崇拜! 郭青芙认识了沈卿这么多年,对她这副样子早已不陌生了,自是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大惊小怪。 听到沈卿的话,她眉头一皱,忍不住紧张道:“这凶手也太危险了!按你的说法,他现在应该还在府里,我立刻让侍卫全力搜索……” 沈卿点了点头,道:“除此之外,还可以问问与这侍婢熟识的人,她平时可有结过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凶手突然便对她起了杀心。” 最开始跟郭青芙报告情况的那个侍婢突然就捂脸哭了起来,“清霜姐姐人那么好,奴婢周围的仆从就没有不喜欢清霜姐姐的,这样的清霜姐姐怎么会与人结怨啊!奴婢……奴婢还记得,方才奴婢还与清霜姐姐说过话,她说用来招待宾客的茶叶不够了,她要去后厨的库房拿点过来。 怎么……怎么一眨眼,清霜姐姐就变成了这样啊!” (本章完) 第65章 她可是下过基层的!(一更) 库房? 沈卿脑中精光一闪,猛地看向那个侍婢问:“库房一般是锁着的,她要去库房,身上可带了钥匙?” 那侍婢一愣,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后厨库房的钥匙是方管事在管,旁的仆从要去库房拿东西, 都要先找到方管事,得了方管事的允许后才能拿着钥匙过去……” “不,不对。” 一个沉稳中带着几分哀伤的女声突然传来,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个三十多岁穿着整齐的妇人突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朝郭青芙和沈卿行了个礼, 道:“奴婢见过夫人,见过俞相夫人。 奴婢乃府里后厨的总管, 方才那小丫头说的方管事就是奴婢。后厨库房的钥匙确实是奴婢在管,平日里其他人要去后厨库房,也确实要先经过奴婢的同意。 只是,清霜在奴婢手下做了很多年事了,奴婢向来信任她,但凡府里举办宴席,奴婢都会给清霜一把库房的备用钥匙,就担心客人一多,忙起来奴婢一个人顾不过来。” 她说话时还在微微喘气,显然是快步赶过来的。 沈卿一听,立刻再次蹲在了那具尸体旁, 直接就上手搜起了她的身。 旁边再次传来一阵抑制不住的惊呼声。 沈卿便是现在的心思不在他们身上,也忍不住好笑,不过是摆弄一具尸体, 有必要这么惊讶? 当初她在还是太子的先帝手下做事的时候,别说验尸查案了,上至给太子出谋划策下至给百姓解决日常的芝麻小事,她什么事情没做过? 她甚至翻过死人堆, 闯过瘟疫盛行的村子, 上过血流成河的战场。 这也导致她被迫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技能,这简单的验尸手法,就是那时候学回来的。 下过基层的人,就是无所畏惧! 她很快就搜遍了死者的身,脸色不禁更沉了,站了起来看向郭青芙道:“死者身上没有库房的钥匙。” 方管事眼眸一睁,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奴婢确实把备用的钥匙给了清霜,以清霜的性子,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她绝不会把钥匙乱丢!” 只有一个解释—— 钥匙被凶手拿走了! 郭青芙立刻道:“来人,立马派人去搜捕凶犯,重点搜捕后厨的库房!” 早已是在一旁待命的侍卫立刻应了一声,匆匆转身去做事了。 沈卿接过郭青芙的侍婢递过来的手帕,一边擦着自己的手一边道:“阿芙,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也一起过去看看……” 她话音未落, 旁边就传来一个兴奋的少女嗓音, “夫人, 你真的……真的太厉害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竟然就把这个案子解决了!” 俞相夫人说不定比府衙里的青天大老爷还厉害呢! 却见说话的,是方才一直问沈卿问题的那个少女。 站在她身旁的那个贵妇人大抵是她娘,她忍不住轻轻打了那少女一记,转向沈卿行了个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夫人见笑了,妾姓温,乃户部尚书杨凯德的夫人。 这是小女,小女年幼,性子尚未定下来,若有冲撞夫人的地方,还望夫人海涵。” 杨凯德,又是一个熟人啊。 当初她与他同在太子手下做事,那家伙为人吝啬古板得很,常常为了拨款的事情与她大吵特吵,只是吵又吵不过她,最后常常只能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你这个败家玩意儿!” 却没想到,一眨眼,他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沈卿想起当年与杨凯德吵得面红耳赤的场面,顿时觉得那少女看起来更亲切了,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无妨,令千金求知欲旺盛,又大胆活泼,我很喜欢。” 那少女一听,眼神不禁更亮了,见沈卿朝她笑了笑,还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温夫人见沈卿不但没有责怪自己的女儿,还说喜欢她,不禁愣了愣,也笑了,“小女顽劣,当不得夫人这么高的赞赏。只是,夫人对查案之事竟如此精通,妾也深感佩服。” 沈卿顿时谦虚道:“不敢说精通,略懂。” 毕竟,她不是专门做查案这一行当的,只是做的事情太杂,接触过罢了。 这叫什么来着?天选打工人,谁用谁知道! 略懂…… 围观众人都沉默了。 这还叫略懂?怎么不见他们也略懂一下?! 沈卿想着那凶犯的事,与温夫人说完话,便和郭青芙往后厨库房赶去。 郭青芙一边走一边困惑道:“那凶犯杀死清霜,莫非就是为了拿走她身上库房的钥匙?可是,那不过是我们侯府的后厨库房,里面放的都是后厨会用到的东西,可没什么值钱玩意儿。” “那凶犯不是为了财,若只是为了财,他没必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杀人,更何况就像你说的,他拿走的只是一条后厨库房的钥匙。” 沈卿道:“但不急,等抓到他了,自然就知道他的目的了。” 郭青芙不禁看向沈卿,“如今事情闹得这么大,你觉得凶犯还会去后厨库房吗?” “很可能,若那个地方是他不惜杀人都要去的,便说明,他有非去那里不可的理由。” 因此,那里说不定会很危险。 沈卿正想提醒郭青芙,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 随即,是一众侍卫的厉喝声,“放下手中的武器!你若继续伤人,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魏其侯府!” 沈卿和郭青芙心里一咯噔,连忙加快了脚步,很快便走到了后厨库房的门前。 却见那里,已是一副严阵以待的画面,库房的大门大开着,正前方,一个穿着青灰色袍服身材高大、年龄二十岁上下的男子正神色癫狂地挟持着一个魏其侯府的侍婢,手里拿着一把看起来是从后厨顺回来的菜刀,两颊的肌肉抖个不停地道:“你们……你们都给我滚!都给我滚!” 先一步过去的几个侍卫小心翼翼地把他包围了起来,却碍于他手上的人质不敢轻举妄动。 沈卿的脸色瞬间沉冷了下来。 事情还是往最不好的那个方向发展了。 一些跟着沈卿他们过来看热闹的宾客见到这场面,顿时吓得连连惊呼。 “阿青,”郭青芙在沈卿耳边低声道:“那男人穿的不是我们魏其侯府的衣服,他不是我们魏其侯府的人!应是哪个宾客带过来的仆从……” 毕竟看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定然不是主子。 许是突然来了这么多人刺激了那个男人,他的瞳孔猛地缩起,挟持着怀里的侍婢大步往后退了两步,嗓音竟是带着仿佛痛苦到了极致的哭腔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逼我!我不过是……不过是想要那样东西!为什么我哪里都找不到那样东西!” (本章完) 第66章 俞相夫人的能耐(二更) 那样东西? 什么东西? 他莫非是为了找那样东西才杀人的?! 旁边的人都不禁惊恐又讶异地对望了一眼。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似乎已是忍耐到了极点,猛地把手中的菜刀高高举起,似痛苦似愤怒地大吼道:“快把那样东西给我!我要那样东西!否则……否则别怪我把她杀了!我要把她杀了!再把你们也杀了……” 大伙的眼眸瞬间瞪大,眼看着那把菜刀就要狠狠扎进那个侍婢单薄的身子里。 突然—— “慢着!” 一个清冷悦耳的女声响起,瞬间打破了这紧张到让人窒息的氛围。 只见说话的是那俞相夫人,她右手高高举起, 手里托着一样什么东西,一双漂亮得惊人也亮得惊人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扬声道:“你要的,可是这样东西!” 那个男人身子一颤,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一脸焦急地看向沈卿高举着的右手。 在场其他人也不由得看了过去。 却见俞相夫人的手上似乎是托着一张油布纸,纸上, 似乎有好几块黑褐色的仿佛泥巴丸子一样的东西。 那是什么?这就是那男人要找的东西? 俞相夫人又怎么知道,那男人要找的是什么?! 男人怔了怔, 一双原本浑浊无神的眼眸突然便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光芒,不由得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唇,嗓音沉哑道:“你……你怎会有那样东西?!” 没想到他的神智已是有些不清了,还那般警惕。 沈卿眼里悄然掠过一抹嘲讽,面上却无比平静地道:“你既然认为,魏其侯府后厨的库房里能有这样东西,我为什么不能有?不过,我这回出门只带了这一小包,你若是真的想要, 我也不是不能给你。” 男人忽然便微微喘起气来,似是无比亢奋激动,却又强行压抑着让自己保持一丝清醒, “当真?你当真能给我?!” “当然, 这种东西我府里多得是, 赏你一小包又何妨。” 也对, 看她的穿着打扮,定是哪个府上的贵人。 像她那样的贵人, 不缺钱也不缺权, 那样的东西自是想要多少都能搞来的。 男人的警惕心显然放低了不少,满脸渴望地盯着沈卿右手上的东西,握着菜刀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沈卿眼中顿时精光一闪。 “等等!” 男人忽地,又把菜刀架回到已是吓晕过去了的侍婢的脖子上,咬牙道:“我怎么知道你拿着的是不是真的是那样东西!你是不是想把我抓住,故意这样说骗我的!” 这混蛋,不该警惕的时候怎么就那么警惕?! 这种社会的渣滓就活该嗑药磕到死! 沈卿暗暗磨了磨牙,面上却冷静依然,轻嗤一声,似是很不屑地道:“我为什么要骗你?还是你觉得,我没本事拿到这些东西?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我想想,像你们这样的下等人,想要买这些东西,还要跟人家对暗号罢?什么神仙药,赛神仙……” 男人脸上的神情突然便变得无比兴奋! 她知道!她知道!这么说,她确实跟他们是一样的! 沈卿看着他突变的脸色, 突然大声道:“你们都给我让开!别白白便宜了我这些好东西!” 说完, 手用力一扬, 便把那些泥巴丸子猛地扔了出去! 站在前方的侍卫闻言, 连忙往一边让了开去。 男人一看,顿时目眦欲裂,“嗷”的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丢下手中的菜刀和人质就疯了一般朝那些泥巴丸子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沈卿一声厉喝,“抓人!”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侍卫,在沈卿发出声音那一刻,便猛虎一般朝那男人扑了过去,把男人一把抓住狠狠地按压在了地上! 于是,在围观群众都还没弄清楚情况的时候,事情就似乎已是结束了。 那男人显然是彻底丧失神智了,便是被抓住了还在不停地低吼着用力挣扎,那双发红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不远处地面上那几颗泥巴丸子,仿佛一头没有人性的野兽。 便是郭青芙也不由得有些骇然,走到沈卿身旁道:“阿青,这就是你与成熠说过的那什么神仙药的效果?也太吓人了。” 沈卿低头注视着那男人,面无表情地道:“是。” 面色灰暗,双眼无神,情绪激动,简直就是典型瘾君子的特征。 “方才书墨与我说,看他这身衣服,这家伙应该是平阳郡公府的仆从。” 郭青芙眉头紧皱道:“他方才药瘾上来,只怕失了理智,以为我们府上的库房里会有那种药,这才把清霜杀了。这说明……” 郭青芙和沈卿对视一眼,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但沈卿也知晓她想说什么——这说明,平阳郡公府的库房里,很可能藏有那种药!这男人平日里估计没少去库房里偷药,这才一时昏了头,忘了这里是魏其侯府,以为只要去到库房就能有药! 沈卿知道神仙药的时候,就担心它会渗透大齐的朝廷官员和权贵世家。 如今看来,只怕她的担心成真了! 郭青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是她对这件事不算特别了解,也知道这神仙药的事情是越发棘手了。 她暗叹一口气,看了地上的泥巴丸子一眼,“不过,你哪里来的药啊?成熠不是说至今没找到卖药的渠道吗?” 沈卿挑了挑眉道:“这些啊,是我方才趁这个男人不注意,捡地上的泥土随便捏的。” 根据陈立今早说的,他们从那些犯人嘴里了解到,他们一直吸食的神仙药就是这般黑褐色仿佛泥块一样的东西。 郭清芙和不远处的侍卫:“……” 这玩意儿竟然还真的就是泥巴丸子! 这俞相夫人竟然只用几颗泥巴丸子,就制服了这疯子! 那些侍卫一时不知道该佩服俞相夫人,还是嘲笑正被他们压制着的男人蠢了。 不过,夫人她们说的神仙药,是什么? 他们先前都没对付过这种药瘾发作的人,虽然直觉这男人很危险,但怎么危险法还是有些模糊。 加上从方才起,那男人突然就不挣扎了,仿佛死人一般垂着头,他们不由得放松了警惕,按着他的手松了松…… 就在这时,那死人一般的男人突然大吼一声,猛地挣脱按着他的几个侍卫,红着一双眼就朝沈卿和郭青芙冲去! “母亲,小心!”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焦急得有些破音的少年嗓音。 下一息,男人就感觉有什么坚硬无比的东西猛地打上了他的额头,打得他整个人晃荡了一下,立刻就像野兽嗅到了危险一般,一个转身,就朝那东西射过来的方向冲去。 却见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的俞子涵和江子韬一脸惊慌地站着,俞子涵手里拿着把弹弓,方才击中那个男人的那块石头显然就是用这把弹弓打出来的。 这一下没把男人打倒,反而让他转而攻击他们,显然有些出乎那两个小少年的预料。 加上他们站的地方离沈卿他们有一定距离,那里除了他们以外再没有旁人,便是他们现在立刻冲过去也跑不过那个疯子。 沈卿一颗心顿时高高提起,大声厉喝,“子涵!子韬!快躲开!” 温馨提示,以后更新的时间改到凌晨哦~感谢虞莳和无限想象力投的宝贵月票,以及大茅桃的打赏,抱住亲亲~月底啦,再求一波推荐票和月票叭~晚安鸭! (本章完) 第67章 他的父亲(一更)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 一道白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进了那男人和两个小少年中间。 那男人此时已是疯魔了,以一种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气势,一爪子直接抓上了那道白色身影的肩膀! 与此同时,一道厉喝声响起,“九清,避开!” 随即一道锋利的剑光从侧面袭上了那男人,俞九清连忙使劲挣脱了那男人的手, 带着两个孩子往后退了一大步。 一道血光霎时喷溅了出来,那男人紧接着轰然倒地。 江成熠来不及细看那男人的情况,大步迈过他一脸焦急道:“你们没事罢!” 俞子涵和江子韬还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然地答了句:“没事。” 俞九清也淡淡地道了句:“没事……” “你奶奶的没事,你没事才怪了!” 话音未落,就被江成熠一声怒吼吼了回去。江成熠看着他左边肩膀上碎成了一片一片迎风飘扬的布料, 和在布料上渗透了开来的血红色,气得额角的青筋凸啊凸, “你是不知道自己腿上的伤还没好吗?!我说了我去收拾那个疯子就好, 你逞什么强!你以为自己的身体是什么金刚不坏之身?!” 俞九清眉头微微一蹙,显然很不满他的说法。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熟悉的清脆嗓音就响起,“成熠,骂得好,你再多骂几句,把我的份一起骂了。” 俞九清微愣,看向匆匆走了过来一脸恼怒地看着他肩上的伤口的沈卿,不由得便有些心虚,“不过是小伤, 我没事。” 沈卿深吸一口气, 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对啊,小伤, 你浑身都只是小伤!” 只是, 这一回,他也不过是为了救子涵他们。 沈卿便是再气恼, 也不忍心过多指责他。 她有些心疼地扶上他没有受伤的右手,道:“我先扶你到旁边坐坐,阿芙说已是派人去请府医了……” 就在这时,一个微哽的少年嗓音响起,“父亲……父亲没事吧?” 沈卿一怔,她身旁的俞九清也明显一怔。 俞子涵没发现自家老父亲和老母亲的异样,只直直地盯着俞九清受伤的肩膀,心里说不出的愧疚和担忧,“都怪我,若我和子韬能及时避开那个疯子便好了……” 如果他刚刚那一下能直接把那个疯子打晕就好了。 不,回到更久以前,如果他和江子韬能更理智一些,想出一个更好的方法对付那个疯子就好了。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父亲会直接这样冲过来。 俞九清做出一脸淡然的表情,刚想云淡风轻地甩下一句“我没事”,就感觉一旁的女子又捏了他腰间的肉一把。 只是这一回,她许是心疼他又受了伤, 劲头远没有早上时大,两只柔软的手指只轻轻地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捏了捏,与其说疼,不如说痒。 有点说不出的难受。 俞九清默了默,再开口时,嗓子似乎沉哑了一些,“我没什么大碍,你和子韬没事就好。” 俞子涵一愣,不禁仰头看着面前这个他明明很是熟悉,这几年却似乎陌生了许多的男人。 他这才发现,他竟然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看过自己的父亲了。 他好像这才想起了,父亲这般奋不顾身地救他,不是第一回了。 小时候,每当他有危险,父亲都会沉默不语却又及时地出现在他身旁,他时常跟子韬抱怨他的父亲太严肃古板,不及江叔叔亲切有趣,但其实那时候的他,是为自己有这样一个父亲自豪的。 儿子这样默默地看着自己,看得俞九清怪有些不自在的,只是青青就在旁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把儿子赶走,静默了片刻,缺乏与孩子的相处经验的男人才干巴巴地道了句:“不过,你与子韬以后不可再这般冲动了,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必须保持理智,不可轻敌!” 沈卿:“……” 难得气氛这么好,您老不该乘胜追击和儿子掏心掏肺地交谈一番,进一步缩小父子俩这些年的隔阂吗?! 突然传授什么对敌之道呢?! 俞子涵怔了怔,仿佛悄悄松了一口气,有些郁闷地道:“我知晓了。” 虽然他和江子韬惹了祸让他很郁闷,但父亲终于又变回他熟悉的那个父亲了! 对嘛,这样板着一张脸只会训斥他的才是父亲! 方才那个和颜悦色的男人才不是他熟悉的父亲! 沈卿默默地扶了扶额。 罢了,也算有点进展吧,毕竟这两父子这样的相处模式已是持续了好几年了,要是突然就能改变过来才显得诡异。 虽然俞九清受了伤,但能换来这样的进展,也算值吧! 突然,沈卿眼眸微动,朝一旁的侍卫淡声道:“这男人已是死了,拖下去罢。” 侍卫一怔,有些茫然地看向沈卿。 俞相夫人怎么知道这男人已是死了?虽然他们侯爷那一剑砍得很深,几乎把那男人对半切了,但在还没确认之前,他们也不能肯定这个男人已经死了啊! 江成熠也有些奇怪地看向沈卿,和沈卿对望了一眼,顿时福至心灵,沉着一张脸道:“对,那男人已是死了,拖下去!” 见自家侯爷都这样说了,那侍卫便是心里再茫然,也只能认为那男人已是死了,应了一声便协同伙伴一起把那男人死猪一样抬了起来。 “等等!等等!” 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并一个二十岁上下的俊秀男子匆匆走了过来,朝他们深深行了个礼,道:“俞相,侯爷,这刁奴乃是我们开阳郡公府的人,既然人已是死了,还请侯爷把这具尸体还给我们,让我们把他安葬入土。 他们一家世代都是我们开阳郡公府的家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简直可笑极致!” 江成熠突然冷冷地一扬唇,沉声厉喝,“开阳郡公这般心疼你们府上的奴才,可能心疼心疼我们魏其侯府无端被这刁奴杀死的侍婢?! 这件事便是放到府衙上审判也是杀人偿命!何况你说这刁奴是你们的家奴,签的理应是死契,而我们府上惨死的侍婢签的可是活契,她在外头还有等着她回去的亲人,在户籍上可还是良民! 你们这刁奴杀人便算了,杀的还是一个良民,没想到开阳郡公竟然还有脸把这刁奴要回去,还说要给他安葬!敢问开阳郡公,你可要念着这刁奴对你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帮他把虐杀良民这个罪也偿了啊!” (本章完) 第68章 阿青,你别把人折腾坏了(二更) 开阳郡公被江成熠的话吓得脸色铁青,猛地踉跄了一步,一旁的年轻男子连忙扶住了他。 他怎么、怎么可能替这刁奴偿罪! 贱籍谋杀良民可是罪大恶极!如果是寻常的杀人案,凶犯只会被判处斩刑,若是这种,凶犯可是要被凌迟处死的! 魏其侯说的话虽然难听,但确实, 他完全没有立场把这刁奴领回去! 不管他死了还是没死,这刁奴犯下的过错都不是能一笔勾销的! 可是,他必须要把他领回去啊!至少,要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开阳郡公不禁一直看着那被侍卫抬着的毫无生气的男人,艰难地道:“侯爷可是确定,那刁奴已是死了?” “人是我亲手杀的, 我能不确定?” 江成熠冷笑一声, 道:“开阳郡公为何那般在意那刁奴是不是死了?反正不管他死没死,结果都是一样的, 死在我手上还比凌迟处死舒服多了。开阳郡公莫非真的那般有仁爱之心,一心想着要为这刁奴偿罪……” “不不不,没有,侯爷想多了,我……我不过是想着他爹娘兄弟还在我们府上做事,我总该给他们一个交代罢了。” 开阳郡公连忙一脸尴尬地拼命摆手。 他旁边的年轻男子连忙也掩耳盗铃般地补了句:“父亲对府上的仆从向来是十分仁慈的。” “是么?”江成熠冷冷地道:“我对我们府上的仆从也十分仁慈呢,因此,每当想起那个惨死的侍婢,我心里就悲痛不已。” 开阳郡公:“……” 他觉得自己实在没脸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又匆匆看了那男人一眼,便抱拳道:“这件事, 是我们开阳郡公府驭下无方, 毁了侯爷的赏花宴, 在下实在愧疚难当,今天过后, 在下定会再选一个日子, 亲自登门致歉。” 说完,一个转身,便要狼狈地离去,却在见到站在一旁的沈卿时,整个人一僵,吐口而出,“小沈大人!” 沈卿微微挑眉,道:“开阳郡公可是认错人了?” 开阳郡公一愣,顿时又尴尬又无措地道:“对,对,我认错人了,认错人了,看来我还是老了啊……” 说完,再没有停顿地匆匆离去了。 等他走远了,江成熠才收回视线,看向沈卿道:“阿青,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沈卿点了点头,冷冷一笑道:“神仙药的事情比我想的还要严峻,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那男人若是没死,也许能成为我们的一大突破口。” 当然,前提是,他没死。 另一边,开阳郡公世子见已是远离了那群人,不禁道:“父亲,你方才为何对着那个俞相夫人喊小沈大人?那不过是个女人,怎么会是小沈大人……” 语气中含了一抹显而易见的轻蔑。 “闭嘴!” 开阳郡公本就无比心烦,见自己儿子那般夜郎自大,忍不住怒喝一声,“十年前你不过是个小屁孩,自是不知道,那俞相夫人就是小沈大人!小沈大人就是俞相夫人!你如今二十有多了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人家小沈大人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早已是官拜中书侍郎了!我真是说出来都替你丢脸!” “怎么可能!” 开阳郡公世子立刻大声道:“那可是女人!女人怎可入朝为官!” 而且,还官拜中书侍郎! 那个位置离丞相可就一步之遥! “女人自是不可以入朝为官的,但小沈大人不一样,当初她女扮男装,和俞相一起挽救了快要被灭国的大齐,立下了千古功绩,那时候她和俞相在百姓间的名声甚至甚于皇家,这样的人,她便是要上天了,也是没人会说什么的!” “可是……这件事终究没有传开来罢!如果传开来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若是百姓知道小沈大人是女子,也不一定会接受。” “那是你不清楚十年前的情况。” 开阳郡公突然压低声音道:“十年前成王之乱前,朝廷里成王的党派势力很大,他们深怕把俞相夫人就是小沈大人这件事说出去,反而会让百姓更加支持俞相和俞相夫人,毕竟当时,俞相和小沈大人几乎相当于民心所向。 而支持俞相和小沈大人的人不愿意把这件事传出去,是担心这件事会影响俞相和小沈大人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便是可能性只有千分之一他们也不敢赌。 而其他人不想惹事上身,自是不会随便说这件事。 最后就成了,朝廷上的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小沈大人的身份,可是都很有默契地没有传开。 再说了,最支持小沈大人的就是先帝,便是如今的圣上也对小沈大人感情深厚,这样的小沈大人又有谁真的敢动?” 竟然还能有这种事。 实在有点挑战他二十多年来的观念啊! 开阳郡公世子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说不出是荒谬还是嫉恨。 他竟然连个女子都比不上! 真要说的话,大部分人似乎都比不上…… 只是,现在最要紧的事情不是这个! 开阳郡公世子连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去,沉声道:“先不管什么小沈大人俞相夫人了,父亲,我总觉得魏其侯方才的样子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不让我们亲自确认陈三是否死了!他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说到这个,开阳郡公就忍不住烦躁,“不知道!方才那一下,我也看不出陈三那厮是不是死了!他死了倒干净!一天到晚尽给我惹事的蠢货!” “如果,陈三其实没死,我担心他会把我们的事情捅出去。那件事,我们是不是要停一下?” “不,不能停!相反,我们必须尽快把现在那批货出出去。” 开阳郡公低声道:“俞相他们明显关注到这件事了,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对这种药是什么态度,但以后我们想靠这件事发财只怕很难,既然如此,这最后一笔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把它赚了!把货都清了,就算以后他们查过来,我们也不会被连累!” 开阳郡公世子一听,连忙点头道:“父亲英明!好,我回去就立刻找人抓紧把货清了!” 另一边,沈卿看着大夫给俞九清包扎完伤口后,也没心思继续待下去了,看向郭青芙道:“阿芙,九清身体不太好,我们便先回去了。” 俞九清张了张嘴,想说他肩膀上只是些抓伤,不碍事,沈卿就猛地转头,凶巴巴地道:“你给我闭嘴!” 俞九清:“……” 一旁的江成熠猛地别过头,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他就说,能治住俞九清这厮的,天底下只有沈卿一个人。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那般嚣张地欺负他,哼! 郭青芙也忍不住捂嘴笑了笑,突然拉过沈卿,跟她咬耳朵道:“阿青,你也悠着点,你家男人现在一身伤,你晚上可别把人折腾得太过了。” 感谢书友120629171630245、蓝芯5和沁蓝投的宝贵月票~大家2月份快乐呀~ (本章完) 第69章 吃醋(一更) 沈卿:“……” 这家伙,到底把她当什么了!色中饿鬼? 话说这是古代女子能说出来的话么? 还是成了亲的女人,在那方面就是特别无所畏惧?! 沈卿无语地望了望天,“阿芙,你觉得我能对着这样一个病患下手?” 郭青芙不敢置信地睁了睁眼眸,“阿青,你可别告诉我, 你回来这么多天,和俞相都只是盖着被子纯聊天?!” “……”沈卿微微一笑,甚是真诚地问:“阿芙,你觉得我是畜生?” 郭青芙:“……” 说得她是似的。 她不就是关心一下好姐妹的夫妻生活嘛! 郭青芙不禁一脸怜悯地看着沈卿,“阿青,你可要知道,你家男人可是素了十年。” 沈卿:“……” “而且, 你家男人是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别说十年了,成熠那厮偶尔离家十天半个月的,回来也……咳咳,反正,我建议,你还是别让你家男人憋太狠了,否则最后受罪的还是你!” 沈卿嘴角一抽,已是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家伙,是越来越彪悍了! 她严重怀疑,她如今写的话本子,也都是些少儿不宜的内容! 因为郭青芙和江成熠的挽留,沈卿几人还是在魏其侯府用了午膳才离开。 夫妻俩总得留一个人招待宾客,因此最后,是江成熠送的他们。 就在他们一行人往魏其侯府大门口走的时候,沈卿无意间见到条侯府那个二娘子正在一株繁花盛放的桃树下, 和一个高大俊朗的花青色锦衣男子说话。 却见条侯府的二娘子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男人神色淡然,眉眼间隐隐有不耐烦的神色,眼神越过女子的头顶,不知道在看什么。 江成熠挑了挑眉,“嘿”了一声,“那不是武安侯世子么?方才沈二娘子也被卷入那场命案中了吧?”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两人也发现了他们,武安侯世子神色一变,连忙大步向前,朝俞九清和江成熠行了个礼道:“在下见过俞相,见过侯爷,见过俞相夫人。听闻吴七郎方才得罪了俞相和俞相夫人,闯下了弥天大祸,在下身为吴七郎的兄长,理应为不成体统的弟弟赔礼谢罪!” 沈卿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少年郎,脑中想起的却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武安侯在十年前便一直追随着她和俞九清,是他们派别中十分得力的武将,据江成熠说,如今的武安侯是京城守卫的统帅之一, 这武安侯世子也算年少有为,不过十八岁便已在军中独当一面, 是当之无愧的将门虎子。 这样的家族, 便是出了一两个人渣败类,站在沈卿和俞九清的立场,也是没什么可以指责的。 俞九清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直起腰,淡声道:“世子知晓自己这个弟弟需要管教便可,这终究是你们的家事,我便不多插嘴了。听说武安侯前两天染了风寒,如今身体可好?” 武安侯世子见俞九清没有过多指责他们家,还这般和颜悦色,不禁有些激动道:“谢俞相关心!父亲已是没什么大碍了!今天他本来非要来参加侯府的宴席,在下和母亲劝得喉咙都干了才把他劝了下来。” 武安侯世子本就身材高大,面容端正,浑身上下还透露着一股只有十几岁的少年郎才有的朝气和坦率,一双黝黑的眼眸中写满了对俞九清的崇拜,仿佛俞九清简单的这几句关怀,就能让他为之粉身碎骨一般。 沈卿不禁暗叹,年轻人果然就是心思纯粹啊。 她没发现的是,一旁的俞九清注意到她的视线,一张俊脸悄然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条侯府的二姑娘也走了过来,行了个礼道:“小女见过俞相,见过侯爷,见过俞相夫人。方才多亏了俞相夫人查明真相,小女身上的冤屈才得以洗清,小女感激不尽。” 沈二姑娘长得不算绝美,但也是清秀可人,且看这姿态,是难得的落落大方。 武安侯世子脸色微僵,似是有些不情不愿地道:“这是在下的未婚妻,沈二姑娘。”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微微笑着道:“沈二姑娘方才以为被撵出府的是世子,一度十分焦心,能有一个对自己这般上心的未婚妻,是世子的福气。” 武安侯世子的脸色似乎更僵了,朝沈卿行了个礼道:“正如夫人所言,在下也十分庆幸能有这样一个未婚妻。” 沈卿不禁微微扬眉,身旁却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沉冷的声音,“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告辞,世子和沈二姑娘自便。” 随即,沈卿感觉自己的右手被人一把牵住,就被不由分说地带着往前走了。 沈卿一愣,不由得瞪了身旁的男人一眼。 这家伙怎么说走就走了? 她还没与武安侯世子说完话呢! 被留了下来的江成熠有些愕然地看了看俞九清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一脸茫然的武安侯世子,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哈”了一声,心里早已是笑得满地打滚。 俞九清这家伙竟然这样的醋也吃,真是没救了! 武安侯世子见江成熠神色古怪,不禁有些不安道:“侯爷,可是在下方才说错了什么?俞相怎么突然就离开了?” 而且,俞相离开时的表情,明显十分阴沉啊! 江成熠忍着笑看了武安侯世子一眼,“世子,我记得,你上个月刚过了十八岁生辰罢?” 武安侯世子一愣,“是,那回承蒙侯爷赏脸参加在下的生辰宴……” “哎呀,那可真是不得了。” 江成熠伸手拍了拍武安侯世子的肩膀,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果然是年少有为啊年少有为。” 武安侯世子:“……” 所以,这跟俞相突然离开有什么关系吗?! 另一边,沈卿眼瞅着俞九清从离开魏其侯府到回到丞相府,都是沉着一张脸,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便是她挖空了心思找话题与他说,俞九清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 沈卿忍了又忍,要不是念在这家伙刚刚受了伤,她早就直接把这家伙踹下马车了。 她不是没想过他是不是在吃武安侯世子的醋,但武安侯世子在她眼里还只是个小孩儿呢,而且人家都有未婚妻了,这醋有什么好吃的? 在沈卿第十次绕着圈子问俞九清“你怎么了?”,俞九清又只是一句淡淡的“没什么”后,沈卿决定不伺候了! 这男人如今就像个蚌壳,她是怎么撬都撬不出他的心里话了。 罢了,就让他自己闹脾气去罢!闹够了自然就会恢复正常了。 因此,回到了丞相府后,沈卿自个儿下了马车,径直走进了府中。 刚进府,她便脚步一顿,难得露出一脸讶异的表情。 (本章完) 第70章 也不能太嚣张了(二更) 却见府里,此时整整齐齐地站了两排头戴幞头身穿青色官服的内侍,只见他们都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头恭敬地低着,手里均捧着一个用红色锦布盖着的托盘。 在他们中间,站着一个穿着跟他们同款式的红色袍服的三十来岁的内侍,他见到走了进来的沈卿, 顿时眼睛一亮,快步向前朝沈卿深深行礼道:“咱家见过俞相夫人!咱家来这里前还不敢相信,没想到夫人是真的回来了!” 这内侍也算是沈卿的老熟人了。 在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就跟在了先帝身旁,后来先帝驾崩,他便到了如今的圣上身旁服侍。 因此,他是一路见证着沈卿是怎么在先帝身旁作妖作福……咳,尽心辅佐的。 沈卿微微笑弯了眼睛,走上前亲自扶起那内侍,道:“褚公公,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褚公公一脸动容地道:“咱家也算夫人的老熟人了,乍然听到夫人回来的消息,又怎么坐得住?加上圣上知道夫人回来后,也很是兴奋,立刻就命咱家亲自来丞相府看望一下夫人。” 沈卿笑道:“褚公公也是有心了,我还想着,这两天便进宫面见圣上。” 褚公公突然便抹了抹眼角,一脸感怀道:“那敢情好,圣上定然会很高兴!虽然夫人失踪的时候,圣上不过四岁稚龄,但因着圣上那时候已是记事,夫人的事圣上一直是记得很清楚的。 圣上常常与奴说起当年夫人从敌军手里把他救回来,整整一个晚上的逃亡都把圣上护在怀里, 不让圣上受到一丝风吹雨打的事情…… 当初夫人突然失踪,圣上足足几天吃不下饭呢!” 说实话,他所说的圣上在沈卿脑子里还只是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娃娃,实在不怎么能与他说的话共情。 沈卿敷衍却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道:“圣上对我这般重视,是我的荣幸。” 褚公公仿佛没看出沈卿的敷衍,突然眉飞色舞地指了指那两排内侍,道:“夫人绝对还不清楚圣上对夫人是多么重视!圣上一听说夫人回来了,立刻便命人从内库中找了无数好东西赏赐给夫人,以示对夫人回来的喜悦!” 随着他的话落下,那两排内侍齐刷刷地把托盘上的红色锦布掀开了,顿时,什么金银首饰、珍珠宝石、各色珍稀药材和古董一一出现在沈卿面前,简直要闪瞎人眼。 要是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只怕已经腿软了。 沈卿一愣,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褚公公还在欢天喜地地一一给她介绍,“这是一整套的红玛瑙首饰,这是一整箱湖州上供上来的品质最上层的粉色珍珠,这是前朝皇室用过的万马奔腾瓷罐,这是……” 就在他说得正兴起的时候,一个清冷好听的嗓音倏然打断了他的话,“褚公公,圣上这回出手可真够阔绰的,前几天户部呈上去的上一年度的四柱清册, 圣上只怕没看罢。” 四柱清册,相当于现代的财务报表。 褚公公一听,脸色顿时微微一白,“圣上看……看了……” “圣上若是看了,怎会不知道,虽然如今大齐已是比前几年繁华了不少,但十年前持续了整整四年的动乱让大齐彻底伤了元气。 便是如今,大齐依然还有很多需要重建的地方,国库虽然不至于短缺,但也是年年紧俏,每一笔开支都需要郑而重之,还远不到可以奢侈度日的时候!” 俞九清板起脸来还是很恐怖的,否则也不会让俞子涵这些年对他都产生阴影了。 褚公公张了张嘴,鬓角似乎出了些汗,好半天才找回了声音,“这些,圣上自是都知道的……” “是吗?” 俞九清缓缓扫视了那些金光闪闪的赏赐一眼,淡声道:“但在我看来,圣上似乎还不是十分清楚呢。 如今国库紧俏,圣上却仅仅因为我夫人回来了,就给我们丞相府送来这么多世间都难得一见的宝贝,圣上可有想过,这又会让朝廷官员和百姓如何看待我们丞相府?” 褚公公一惊,后背彻底被冷汗濡湿了,连连摆手道:“圣上……圣上绝没有那样的意思!圣上不过是因为知晓夫人回来了,太过高兴,所以……” “我自是知晓圣上心思纯粹,有些事情,他也许只是没想到。” 俞九清淡淡地打断褚公公的话,道:“但我身为一国之相,身上同时承载着圣上和百姓的期望,有些话便是难听,该说还是要说的。” “是,是!俞相心系社稷,乃是大齐之福。” 褚公公连忙掏出帕子抹了抹额角的汗,有些讨好地道:“可是,咱家总归是把这些赏赐带过来了,不知道俞相……” 俞九清静默片刻,道:“既然圣上的心意已是送过来了,自是没有退回去的理,还请褚公公回去,把我与我夫人的感谢之情传达给圣上。” 褚公公顿时如释重负,连忙千恩万谢地道:“是,是!咱家定然会把俞相方才那番话,以及俞相和夫人的感谢之意传递给圣上。” 说完,也没心思与沈卿叙旧了,让人放下东西便逃也似地离开。 沈卿看着褚公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后,不禁有些欣慰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方才她还担心他会直接让褚公公把东西带回去呢。 不管怎么说,褚公公的到来相当于圣意,不管她和俞九清心里怎么想,若是他们不接受便是抗旨不遵。 正常来说,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和俞九清虽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被诛九族,但若做得太嚣张,也不太好。 过了十年,这男人处事的手段是越发圆滑稳妥了。 沈卿不禁笑眯眯地牵上他的手,“圣上如今十四岁了罢,按理来说,是到了可以执政的年龄了。” 先帝是在她离开那一年去世的,那时候年仅四岁的圣上即位,因为他年龄太小,只能由她和俞九清代为执掌国事。 但如今,理应不一样了。 俞九清明白沈卿这话的意思,握了握她的手有些叹息地道:“圣上的资质只能说一般,性子又过于怯弱单纯,且时常没有大局观念,否则,他今天就做不出搬空几乎一半的内库给你赏赐的事。 内库虽然不同于国库,乃圣上的私库,但说到底,整个天下都是圣上的,国库和私库又哪里分得那么清楚?历史上不少明君在国家危急存亡之时,可都是散尽家财力挽狂澜的,圣上若是真的懂事,在国家如今还不算特别繁华之时,就该勒紧裤腰带,从自身做起节俭过日!” 沈卿一听便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圣上如今还无法单独执政?” 俞九清默了默,道:“若把大齐交给如今的圣上,大齐危矣。” 沈卿不禁暗暗吐槽,这大齐皇室的基因也不知道是不是异变了,简直一代不如一代。 其实早在十年前,这大齐皇室就该灭亡了,还不是她这个悲催的打工人拼死拼活才挽救了回来,回到了所谓的历史正轨。 可谁知道,这一代的圣上也完全不给力啊! 要不是拼死拼活把国家挽救回来的是他们,要不是他们对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百姓有一份责任心在,当她和俞九清真的很稀罕天天被人叫奸臣! 早就把这堆破事丢回给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大齐皇室,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只是,这似乎只是把他们越架越高,架到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了。 沈卿正兀自沉思着,没发现身旁的男人僵了僵,突然猛地把正和她交握着的手抽了回来。 感谢一抚清愁、大茅桃、蓝月天蓝和书友20220712013324443投的宝贵月票! (本章完) 第71章 保护老父亲的形象(一更) 沈卿一愣,一脸奇怪地看向身旁的男人,就见他微微别过头,淡声道:“我会遣人把这些东西收好,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没有旁的事的话,我便先回青竹院了。” 一副“都忘了我方才在闹别扭如今想起来了怎么也要做出点行动让你知道我还在闹别扭”的表情。 沈卿:“……” 这家伙, 是在傲娇吗? 俞九清说完,便拖着他那条伤腿走了。 一直在旁边看着沈卿他们处理事情的俞子涵见自家老父亲突然一个人孤独寂寞地离开了,连忙跑到沈卿身旁,一双眼睛还在不住地往自家老父亲那边瞟,“母亲,父亲怎么了?可是被那个褚公公气到了?” 父亲说的话,便是他还没满十三岁都懂。 圣上和褚公公怎么就不懂呢?父亲别的地方不说,就他为国为民这一点, 是没有人可以指责的! 从以前开始, 父亲就时常为了国事殚精竭虑,常常一大早就出府,晚上很晚才回府。 他和父亲关系还没闹僵的时候,就时常埋怨父亲都没什么时间陪他,只是每当他偷偷跑到青竹院想向父亲撒一下娇,总会见到父亲坐在书桌前紧皱着眉头的样子,或是和旁的朝廷官员讨论事情的样子。 不管他多晚过去,父亲书房那盏灯总是亮着的,而那盏灯都是什么时候灭的,俞子涵至今也说不出来。 他不是没听过身边的人骂父亲是个大奸臣,但他更多听说到的是,那些人说父亲为国为民,拯救百姓于水火,是大齐以及大齐百姓的支柱。 像父亲如今伤了腿,能在家中休息这么长时间, 实在是十分难得的事情,至少过去十几年,俞子涵印象中父亲就没在家里待过这么长时间。 因此, 他一直是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自豪的。 便是在他对父亲的所作所为万分恼怒的时候,这种想法也从没改变过。 沈卿微愣,看着儿子无比担忧的稚嫩脸蛋,不禁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没事,你父亲不是那么容易被气到的人。” 毕竟从以前开始,他们就习惯给大齐皇室擦屁股了。 俞子涵看向沈卿,眉头微蹙,“那父亲离开时为何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沈卿:“……” 她要怎么跟他说,他的好父亲在闹脾气呢! 还是莫名其妙的脾气! 为了不破坏某人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沈卿还是昧着良心道:“没有不开心,你父亲的脸色不是向来是这个样子么?他说他还有事情要处理,急着回青竹院罢了……” “是么?” 俞子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明显一脸不相信。 沈卿狠了狠心,使出杀手锏,突然笑眯眯道:“子涵,我看你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从明天开始,母亲可以让你去夫子那里补课了罢?” 俞子涵:“!!!” 不是,这话题怎么就跳跃到让他补课上了! 不过, 想到今天那几个混蛋说他母亲的话,俞子涵暗暗咬了咬牙,道:“好!母亲,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绝不会让你蒙羞的!” 他明天,不,现在就去学习! 说完,一脸坚定地转身,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往自己的院子走。 沈卿一怔,看着自家儿子的背影,不禁好笑。 这小家伙,竟然说要为了不让她蒙羞学习。 他怕是还没领悟到,学习终究是为了自己这件事啊。 不过,这些事以后再慢慢教导他也不迟。 沈卿收回视线,眼眸中掠过一抹犀利。 如今,她有更在意的事情。 沈卿走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下,淡声道:“麟一。” 一个黑影顿时出现在沈卿面前,“主子有何吩咐?” 沈卿用手指轻轻敲着石桌的桌面,道:“你立刻派人监视着开阳郡公府,重点调查他们与神仙药的关系。府衙那边,我一直让你派人盯着,可有什么最新的进展?” 虽然俞九清派了陈立全程协助孙横,沈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派了麒麟过去。 何况,陈立是要做事的,有时候事务缠身,传递消息自是比不上暗卫出身的麒麟快。 这神仙药只怕已是在京城权贵间扩散开来了,他们必须在事态变得更加严重前,立刻做出行动。 麟一立刻道:“关于这件事,属下本来便是要找机会与主子说的。上午的时候,孙大人派人暗中调查了那两条卖药渠道上的线人。凤舞街上那个茶馆叫灵芽茶庄,店主是京城本地的商户,在京城已是做了几十年生意,左邻右舍都说店主为人十分和善,神仙药的事应该与他无关。 那个店小二是半年前到灵芽茶庄做事的,他家里是农户,就住在城外的一条村子里。那店小二家里很是拮据,父亲早亡,母亲又病重,他到灵芽茶庄做事是为了帮补家用。 而那个猪肉摊子的摊主风评十分不好,左邻右舍都说他为人奸猾自私,平日里还时常打骂家里的婆娘孩子,而且他好赌,赚的钱基本都拿去赌了,还倒欠了地下钱庄一大笔钱。 他的邻居说,先前地下钱庄的人时常去他家里催债,但大概半年前开始,地下钱庄的人似乎再没有来过了,他们也十分纳闷。” 半年前,都是半年前! 沈卿沉着脸色,快速思索着麟一说的话。 这绝不是巧合,这个卖药的网络,就是半年前建立起来的! 而半年前发生了什么?大齐各地突然传开了各种对俞九清不利的传言,导致俞九清多少得分点心思去处理这些事。 若这些传言本来就是为了转移俞九清的注意力传播的话,这神仙药的来头,可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沈卿道:“可还有其他消息?” 麟一摇了摇头,“孙大人他们目前查到的消息就这些。孙大人担心会再次打草惊蛇,不敢有大的动作,如今也只是派了人盯着那店小二和猪肉摊摊主。 夫人先前说,若是可以,尽量争取那些买药的人协助调查,属下瞧着,孙大人他们也是想先找出几个买药的人,看看可能从中找到一个突破口。” 谨慎些没错,但只是单纯等着买药的人主动暴露在他们眼前,未免太慢了。 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而且还要争取效果最大化,同时一次性给予买方和卖方重大的打击,才有可能遏制这种药的传播。 这种药对于这个社会来说还是一种很新的东西,大多数百姓并不清楚它的危害,单纯打击源头是没用的。 还得与教化结合起来。 沈卿沉思片刻,站了起来道:“我亲自去看一眼。” 麟一一愣,下意识问:“去哪里?” 沈卿淡淡一笑道:“自是去可以走捷径破案的地方!” (本章完) 第72章 狂热粉丝(二更) 走捷径破案的地方?会是哪里? 便是麟一向来无条件相信自家主子,也忍不住懵了一下。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主子最后来到的地方是——凤舞街的灵芽茶庄! 孙大人不是早就派了人在灵芽茶庄旁盯着了么?主子何必亲自过来?何况主子不是也认为如今不好打草惊蛇么?除了盯着还能做什么? 只是麟一从以前开始便习惯了自家主子各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事风格,现在与其说是困惑,不如说是兴奋。 主子到底想做什么? 沈卿虽然亲自来了灵芽茶庄,却没有进去, 而是去了它对面一家叫雅茗轩的茶馆。 从雅茗轩的二楼,可以清楚看到对面灵芽茶庄的大门。 沈卿坐在了窗边,点了一壶茶并一小碟点心,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头的风景,那叫一个怡然自得。 如今是下午时分,雅茗轩里客人还不少。 雅茗轩和对面的灵芽茶庄都装潢雅致,各种茶类点心的价格也不低,能来这两家店消费的客人不是有钱就是有权。 反正乍一看过去,坐在雅茗轩里和在灵芽茶庄出入的宾客, 大多都是些富家姑娘或郎君。 沈卿眼眸微闪。 这条卖药渠道和猪肉摊摊主那边的卖药渠道,针对的显然是不同的人群! 沈卿一边想着,一起拿起面前的茶盏,刚要放到唇边,动作却猛地一顿。 那几个正勾肩搭背骂骂咧咧地走进灵芽茶庄的少年郎,看起来甚是眼熟啊。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夫人?!你怎会在这里!” 沈卿循声看过去,却见是陈立,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穿着一身鸦青色袍服、身材健硕模样却文雅的男人。 陈立快步走到沈卿面前,朝沈卿行了个礼,看了看窗外的灵芽茶庄,立刻明白了,眉头微蹙, “夫人可是想亲自调查?” 他说这话时,显然有些不高兴。 郎主说了这件事全权交给他,夫人这会儿出现在这里,可是不相信他的能力? 沈卿哪里看不出陈立心里的小九九,似笑非笑道:“陈总管不用想太多,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的严峻性,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不是不相信陈总管,而是希望能更快解决这件事。” 陈立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 该做的,他和孙大人都做了。 还有什么方法能更快解决这件事? 就在这时,原本跟在陈立身旁那个男子也走向前来,朝沈卿行了个礼,一脸莫名地激动道:“在下见过夫人。夫人便是最近刚刚归来的俞相夫人罢!十年前,在下与夫人也有过几面之缘,只是那时候在下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毛头小子,夫人只怕不记得了……” 沈卿微微挑眉,“孙大人过于自谦了,听闻孙大人可是庆历四年的探花郎,短短六年就做到了京兆尹的位置,又怎么会是上不得台面的毛头小子呢。” 孙横一愣, 眼神猛地一亮,“夫人竟然知晓?” 他父亲当年是跟着俞相和小沈大人平定大齐动乱的, 他自是知道, 眼前这个美丽灵动的女子就是当初那个光芒万丈与俞相一起堪为天下读书人典范的小沈大人! 她与俞相也是他一直以来崇拜的对象! 虽然他初初知晓小沈大人竟然是个女子时,也震惊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小沈大人创下的功绩可是实打实存在的! 那时候的圣上沉迷酒色,完全不顾朝政,把国家大事都交给了身为外戚的郭丞相。 偏偏那郭丞相没有丝毫治世之才以及为官之仁,一边对圣上吹嘘拍马,一边纵容各地的权贵豪强欺压百姓,结党营私,搜刮民脂民膏。 到了最后,全国大部分百姓的土地钱财几乎都集中在了各地豪强手中,可怜的百姓只能沦为各地豪强的奴隶,为了生存几乎丧失了所有尊严。 那时候,一边是地崩洪水无人治,一边是权贵豪强夜夜歌的乱象几乎遍地都是,也不怪百姓最后忍无可忍,选择揭竿而起了。 俞相和小沈大人就是那时候挺身而出的,他们一方面用相对温和的手段镇压叛军,以安抚收编为主,一方面对各地欺辱百姓的权贵豪强重剑出击,迫使他们还地于民,还财于民。 最后,还把造成了这一切乱象被全国百姓恨之入骨的郭丞相当众凌迟处死,让圣上退位太子,这才终于彻底熄了民愤。 也是多亏了他们,当初趁着大齐内乱想入侵大齐捞点好处的北方蛮子才没有得逞,最后被打得灰溜溜地滚了回去。 试问,在这些事情面前,有谁能仅仅因为小沈大人是个女子就看不起她? 她做的这些事情,大部分男子都做不到,他们又怎么配看不起她!看不起她,岂不是同时也看不起自己?! 孙横觉得自己做不到,因此,他很坦率地面对了自己的内心。 小沈大人和俞相一般,都是他一辈子崇拜的对象,追逐的目标,不管她是男子还是女子! 面对孙大人这闪闪发光的眼神,沈卿不由得轻咳一声,道:“我既然回来了,很多事情自是都要了解的。不过说起来,我原本以为你会与你父亲和大哥一般,走上武将的道路。” 孙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只是比起上战场杀敌,在下更加向往在朝堂上兴国安邦。而且,俞相和小沈大人当初也是这么做的!” 可以说,他最后会选择走上文臣之路,完全是受俞相和小沈大人的影响! 沈卿不禁眨了眨眼,有些不懂要怎么应对这个有些狂热的粉丝,也幸好,这位孙大人到底还是懂分寸的,右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咳,道:“听陈总管方才的话,小沈……夫人也是为了那件事来到这里的?” 这里到底是公众场合,很多话他们也不好明着说。 听孙横说回正事,沈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道:“对,孙大人大抵也感觉到了,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来这里,是想看看可否走个捷径破案。” 陈立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能有什么捷径?让他们谨慎行事,不要打草惊蛇的不就是夫人么! 孙大人身上自带迷弟属性,自是不会像陈立那样疑神疑鬼,闻言立刻兴奋道:“夫人的意思是,能有办法立刻把……有在买那些东西的人找出来?” 那群卖药的人警惕心极强,如果去找他们的不是他们的老顾客,或是由老顾客带过去的新客,他们立刻便会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快速躲起来。 别说直接去找他们了,便是他们察觉到有可疑之人靠近,也会立刻躲起来。 否则他前两回埋伏,也不会失败得那般难看了。 因此,便是夫人和俞相不说,他也是打算先从买药的人这边下手的。 而据透露那两个渠道给他们的犯人说,他们每次去买药,都不能直接找上线人,要线人主动找他们,再通过唇语对暗号。 如果是买药的人主动找上线人,他们就能通过询问旁人平时谁会经常找那个店小二,找出买药的人了。 如今这般,他们也只能派人在一旁埋伏,看看那些与那个店小二接触的人哪个有异样。 但这不仅增加了他们的工作量,也是在拖慢他们的进程啊! 沈卿笑着点了点头,道:“办法确实有,两位不用急,不如坐下一起喝杯茶?” 陈立:“不……” 他一句“不用”还没出口,一脸闪闪发光的孙横就立刻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一撩衣摆就坐了下来。 陈立:“……” 他这时候还坚持不留下来,岂不是显得他矫情? 陈立暗叹一声,也坐了下来。 有孙横这个狂热粉丝暖场子,气氛自是不会尴尬的。 过了两刻钟左右,沈卿忽地看向窗外,嘴角微微一扬,道:“看着,好戏要开场了。” 孙横和陈立立刻随着沈卿的视线看了过去。 却见这时候,有一群人正在走出灵芽茶庄,孙横微微一愣,“怎么那里面有三个少年那般古怪,每个人的脸都是鼻青眼肿的,似乎在哪里被人狠狠打了一顿一般……” 说着,他的声音猛地一顿,一双眼不禁微微睁大! 感谢开一夏投的宝贵月票以及大家的推荐票~晚安安 (本章完) 第73章 小沈大人还是小沈大人!(一更) 却见此时,正从灵芽茶庄走出来的人有七个。 除去那三个少年,还有一个富家姑娘和她的侍婢,以及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连路都走不利索的老人和扶着他的一个小厮。 如今天边已是出现了暮色,很多外出的人都赶着家去了,正是茶馆宾客离去的一个高峰期。 外头的大街上也多了许多神色匆匆的行人,很多在路边摆摊的摊主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了。 就在这时,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呼喝声,“大家让让!让让啊!” 却见发出声音的是一个抱着一大堆布料把自己的眼睛都遮住了的小伙子,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满心以为自己有本事一次性运送这么多布料。 然而要他现在把布料都扔在地上也不现实,因此他也只能一边抱紧怀里摇摇欲坠的布料,一边歪七扭八地往前走。 灵芽茶庄旁边就是一个布庄, 那个小伙子显然是刚从布庄里采购完,急着把这些布料抱到停在外头的马车上。 他周围的人都不禁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看着那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塌的布料塔,都为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正在灵芽茶庄走出来的几人也向他投去了视线。 然而,这小伙子的运气显然很不好,就在他快要走到马车边时,旁边的巷子里突然快步走出了一个扛着一大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高大男人,两人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霎时,那小伙子手上抱着的那堆布料并那个男人肩上扛着的那包东西,就这样哇啦啦地撒了一地! 那男人肩上那包东西显然没捆严实,里面的东西都撒了出来,却见那里面都是一块块黑褐色的看起来像是泥土一样的东西! “哎!我的布料啊!那可是我们夫人让我买回去的上好绸缎啊!” 那小伙子那堆布料就这样跟那堆黑褐色的泥土一样的东西混在了一起,原本颜色鲜丽的布料霎时变得脏兮兮的,急得那小伙子整个人都蹦了起来。 “你没事扛一袋子泥巴干什么啊!你家是有一院子的树等着种啊!” 只是, 终是他理亏在先,也不好过多指责别人,他气急败坏地埋怨了两句, 就快速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布料。 那高大男人脾气倒是好, 只沉默着快速把地上的泥块放回到了麻布袋里。 坐在雅茗轩二楼的几人全程目睹了这场闹剧。 陈立和孙横不禁默默对望了一眼。 这就是夫人方才说的好戏? 夫人能预先知道有事情发生, 说明这件事很可能是她一手策划的。 但……这与他们要查的这件事有什么联系么?! 孙横忽地想到了什么,“说起来, 先前那些犯人说过,他们经常吸食的神仙药就是黑褐色的,看起来像是泥块一般……” 夫人设计了这样一场戏,莫非是…… 他还没思索完,就听对面的女子轻笑着感叹道:“没想到,竟然有了意外的收获啊……” 说着,沈卿看向孙横和陈立,指了指因为方才那场闹剧在灵芽茶庄前停顿了一小会儿的那七人中的其中四人,嘴角微微一翘道:“孙大人,陈总管,被小厮扶着的那个老者,以及那三个少年郎,就是我们要找的买药的人!” 陈立和孙横一怔,只是他们也不是蠢的,很快明白了沈卿做出判断的依据。 陈立皱了皱眉,道:“夫人是故意让人在他们面前撒落与神仙药相似的东西,趁机观察他们的表情来判断他们平时可有在吸食神仙药? 可是每天出入灵芽茶庄的宾客那么多,夫人怎么就知道, 这七个人中肯定有买药的人?” 这样试探的戏码不是不能用,但不能用得太频繁,若是相同的意外发生多了,傻子都会察觉到不对劲。 因此,夫人定然是锁定了某个人,才故意让人在他面前演出这么一场戏的! 孙横也不禁道:“方才在下也一直在观察那七个人,那些泥块撒落的时候,那个老者和三个少年的表情确实是最奇怪的。 那个老者一直死死地盯着地上的泥块,浑身颤抖,还一副要冲过去捡的模样,若不是他的小厮拼命阻止了他,他定然要过去跟那个男人抢地上的泥块了。 而那三个少年也一直盯着那些泥块,满脸渴望的样子,跟其他人那看戏的表情显然不一样! 莫非,夫人早就知道,他们四个人都在吸食那神仙药?” 沈卿收回视线,淡淡一笑道:“我一开始只锁定了那个老者,我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为的就是筛选出可能吸食神仙药的人。 一般来说,长期吸食那种药的人都会形容枯槁,身体消瘦,双眼无神,表情麻木。 当然,仅以这些特征来判断也不够精确,不排除有些人天生底子弱,或者因为一些不良的生活习惯影响了身体。 所以,我最终只锁定了那个老者,那个老者一大把年纪,连路都走不利索了,这样的老人平常连门都很少出,又怎会特意来茶馆喝茶消遣?而且他下午很早就来了茶馆,一直坐了快一个半时辰,期间只要了一壶茶,什么都没要,显然,他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消遣,而是为了旁的事情! 只是,我倒是没想到,那三个少年也是来买药的。” 陈立和孙横都不禁微微讶异。 他们只知道沈卿来了这里调查,却没想到,她已是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 孙横不禁有些汗颜,“原来如此,夫人对这件事竟如此上心,在下真的自愧不如!” “我对这件事上心,是因为我知道,这种药一旦大范围传播开来,其危害足以灭掉一个泱泱大国。” 沈卿淡声道:“如今看来,这种药虽然在大齐传开了,但影响有限,还在可控的范围,不管如何,我们都必须把它抑制住!” 孙横忍不住一脸感动道:“是的,夫人说得没错!在下这就派人去接触那四个人,尝试说服他们配合我们调查!” 果然,不管过去了多久,小沈大人还是那个为国为民的小沈大人! 沈卿却忽地眯了眯眼眸,“不是尝试,是必须。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突破口,又怎么能让它白白溜走? 孙大人不妨从那三个少年中那个穿宝蓝色袍服的男子入手。 我早上去魏其侯府赴宴时,刚好与这几个少年打了些交道。那个穿宝蓝色袍服的少年是武安侯府的郎君,我了解武安侯,他为人最是正义凛然,刚正不阿,若是知道他们家有郎君竟然染上了那等上不得台面的恶习,只怕当场清理门风的心都有了。” 沈卿笑眯眯地,一字一字道:“若是那武安侯府的郎君不愿意协助我们,不用我们出手,武安侯自是会亲自打得他哭着求着来协助我们。” (本章完) 第74章 我自己的夫君会自己关心(二更) 孙横和陈立不禁默了默,看着面前笑得无比美丽的女子,脑中同时浮起的想法却是——恶鬼,这绝对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她说她早上与那三个少年打过一些交道,不会那三个少年那猪头一样五彩纷呈的相貌,也与她有关吧! 孙横这样想着,眼中的亮光不禁更甚了。 果然不愧是他崇拜的小沈大人! 只是, 便是对方是他崇拜了那么多年的人,身为这个事件的负责人,有些困惑他还是要提出来的—— “只是,夫人,即便武安侯出面,武安侯府那个郎君也不一定会协助我们, 或者,不一定会真心协助我们。 在下这些天审问了许多对那种神仙药上瘾的犯人, 他们对那种药物的癫狂真的会超乎我们的想象, 药瘾上来了甚至连家人都能砍杀的那些家伙,早已是跟野兽无异了!” “不愧是孙大人,”沈卿不禁笑笑道:“所以,对付这种人,我们不能只用正常人的思维,给一榔头,还要给一颗糖,让他觉得,他便是帮了我们,以后也不会没有神仙药可以吸食,相反, 只要他帮了我们,往后他想要多少神仙药就有多少! 我说了吧,我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 因此, 我清楚知道, 他们进去后, 那个作为线人的店小二,一直没去找他们。” 陈立早上给他们汇报情况时,把那店小二和猪肉摊摊主的画像给了他们,因此沈卿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店小二是哪个。 孙横一愣,下意识道:“怎么可能!他们明显是去买药的!” “对,他们明显是去买药的,而且还是老顾客,为什么那个店小二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沈卿沉声道:“说明,现在那伙卖药的人非常警惕,因为先前孙大人曾经去他们卖药的渠道埋伏,他们现在显然在观察情况,不敢随意出货了!” 孙横眼眸微睁,不禁万分自责道:“都怪我当初太过鲁莽!” “也不怪孙大人,当时又有谁知道,这些卖神仙药的人会是这般狡猾谨慎? 但他们也不能一直不卖药,不卖药,那些急着买药的人可是会疯的。我记得,孙大人埋伏他们已是四天前的事了,我推测最多两天, 他们确定其他渠道没有暴露后, 就会继续卖药。” 孙横立刻道:“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说服武安侯府那个郎君协助我们……” “孙大人还没参透我说这番话的意图。” 沈卿捻起面前一块黄灿灿的桃酥咬了一口,嘴角微扬道:“如果武安侯府那个郎君要继续在他们手上买药,随着官府对那群人的追查行动越发紧密,他们的货源供给只会越发不稳定。 如今,孙大人不过埋伏了他们两回,他们就好几天不敢卖药,以后又会如何?会不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被逼得彻底逃离京城,或是被官府捕获,留下一群已是对这种药高度依赖的人? 你看方才那个老者,在见到只是形似神仙药的泥巴时就那般激动,可想而知,这几天他们不卖药,对这些买药的人影响多么大。 如果孙大人把这番是非厉害好好与武安侯府那个郎君分析一番,再承诺他,只要他协助我们,我们把神仙药没收回来后,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孙横终于明白了,忍不住眉飞色舞道:“这样,他定然就会心甘情愿地协助我们!绝无二心!夫人真真不愧是…… 在下这就回府衙,派人去与那武安侯府的郎君接触!” 这孙大人也是个实干派,说完,朝沈卿行了个礼,便脚步匆匆地走了。 沈卿不禁好笑地扬了扬唇,看向还留在这里的陈立,微微挑眉,“你不走?” 陈立默了默,问出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若那武安侯世子协助了我们,夫人当真会给他神仙药?” 沈卿嘴角一扯,放下吃到了一半就吃不下的桃酥,杏眸中冷光流转,“怎么可能,这种药要绝,就必须给我在大齐绝得干干净净!” 只是,到时候要怎么处置这些已是上了瘾的人,也是一个大麻烦啊。 把这种药带进他们大齐的人,当真——该死! 看着沈卿神色微冷一脸沉思的模样,陈立突然道:“夫人,小人其实一直都很佩服夫人的能力和手段,也一直觉得,夫人是足以与郎主并肩的女子。” 沈卿不禁看向对面的男人。 这家伙,显然话中有话啊。 “只是,小人陪了郎主这么多年,最是清楚郎主这些年受的苦难。” 陈立淡声道:“也许夫人不喜欢小人说的话,但小人还是要说,还请夫人多多关心郎主,这漫长的十年的痛苦不是短短几天就能抹去的。 恕小人冒昧,夫人这回出来,可有与郎主说?” 沈卿微愣。 这真是把她问住了。 她这回出来,好像确实没有与俞九清说。 可是,俞九清不是已经在她身旁派了暗卫么?她都默许他监视她了,这还不够? 陈立一看沈卿的表情就知道了答案,不禁暗叹一声,面无表情道:“夫人不会在想,郎主在夫人身旁派了暗卫就足够了罢?很多事情,夫人亲自与郎主说,与郎主从别人那里听说是不一样的。 夫人定是不知道,夫人前几天住在小郎君的院子里时,郎主时常心绪不宁,满脸烦躁,往往要去到小郎君的院子,亲眼见到夫人才能缓解一些。 那时候,郎主没有强行把夫人从小郎君的院子里带出来,已是郎主最大的隐忍了。” 沈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立这家伙确实可恶讨人嫌,但他每回说的话都是真心在为俞九清考虑,这一点沈卿从以前到现在都无法反驳。 她有些无奈地投降道:“放心,我自己的夫君我自是会好好关心,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说完,站起来往桌面上放了些碎银子,撇了撇嘴道:“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的话你补上,我回去了。 还有,你若是希望我多点时间关心你们家郎主呢,就给我好好做事,我自然便少操些心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留下陈立一脸沉默。 他也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不让她操心啊! 毕竟他原本以为该做的他和孙大人都做了,谁知道夫人不过来这一趟,就让整个案子有了一个重大突破。 他们夫人就是这一点讨人嫌,不管他再怎么不喜欢她,也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她的能力折服! 沈卿离开茶馆的时候,天光已是只剩一点了,等她回到丞相府,天已是完全黑了下来。 她今天在外面活动了一整天,身体早已是极度疲累,在马车上就睡觉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睛还没睁开,便闻到了一股让她无比熟悉心安的青竹香气。 她忍不住便往香气传来的那个方向蹭了蹭,顿时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暖坚韧的宽阔胸膛中。 今天查资料才发现以前的鸦片都是黄褐色的膏体状的,白色粉末的状态是19世纪才被人提炼出来的,前面涉及到神仙药的章节我会进行修改,但不影响阅读哦。 明天我会上一个收费的试水推,会连续两天更新六千字,希望各位亲们明天和后天不要囤文呀,这个试水推数据似乎很重要,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75章 仿佛最平凡的一对夫妇(一更) 沈卿微愣,迷糊的大脑终于渐渐醒转,就在她挣扎着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清冷低沉的嗓音传来,“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 嗓音悦耳好听,仿佛玉石相击, 仿佛珠落玉盘。 沈卿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勉强自己睁开眼睛,又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嘟喃道:“怎么是你抱我进来啊?” 男人的步伐不紧不慢,安静平稳,带着某种让人心安的节奏,低声道:“我夫人不声不响抛下我跑了出去,我只好守在门口,等着她回来了。” 沈卿一个激灵,瞌睡醒了一大半,抬头看向男人弧度完美白皙光洁的侧脸,不由得好笑道:“说得我要抛家弃子似的,我不过是出去办点事,你和子涵都在这里,我能跑到哪里去。” 俞九清微微低头看着她,一双凤眸晦暗不明,似是带了几分叹息道:“对啊,你能跑到哪里去呢?” 这句话沈卿再听不懂就是在装傻了。 她不禁默了默,因为时空管理局的规定,她不能把过去十年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的事情告诉俞九清。 虽然她与俞九清说了这件事后,俞九清看似没有十分在意,但又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不过是强迫着自己对现状满足,不想进一步给他们这段关系施加压力罢了。 换个立场, 若无缘无故失踪十年什么都不说的人是俞九清,她心里定然也会落下阴影, 久久不能释怀。 沈卿不禁抬起手搂着男人的脖子, 把脸更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我哪里都不会去了,真的。” “嗯。” “我下一回出府前,会先跟你说一声的。” “好。” “话说回来,俞九清,你的腿好了?已经可以抱我了?” “……你很轻。” 沈卿又气又好笑地瞪了脸上霎时掠过一抹心虚的男人,暗恼自己方才睡迷糊了竟然忘了这茬,故意板着一张脸道:“快放我下来!” “……已经快回到青竹园了。” “不行!我说过多少遍了,你再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体,我就要生气了!” 沈卿担心自己挣扎太过反而给他的腿带来压力,只瞪着一双杏眸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最后拿她没辙,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地上。 沈卿看了一眼他的伤腿,还有些生气,“跟着你的人是怎么做事的!竟然由着你这般乱来,果然还是得陈立跟着你才行!” 一边说,一边暗暗地瞪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仆从一眼。 陈立被调去协助孙横后,改为这个仆从负责俞九清的生活起居。 可怜的仆从眼泪都要下来了。 夫人,你瞪我也没用啊!郎主决定了的事情, 他们哪里有能力阻止! 俞九清牵过沈卿的手,低低道:“陈立来了也不行,得你亲自管着我才行。 顿了顿,他的嗓音似乎哑了几分,道:“所以,青青,你要一直管着我才行。” 沈卿微愣,心里不禁有些闷疼。 这些天,俞九清似乎已是逐渐接受了她回来了这件事,与她的相处也越发自然,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候。 但他的言行举止中,时不时还是会露出一丝患得患失,和隐隐的担忧惶恐。 就像陈立说的,漫长的十年的痛苦和守望,不是短短几天就可以抹平的。 她暗叹一口气,主动和男人的手十指交握,道:“你在大门口等了我多久?” 俞九清:“一刻钟左右。” “禀告夫人,不是一刻钟,郎主等了夫人快两个时辰了!无论小人怎么劝说郎主,郎主也不听!” 那仆从生怕沈卿再次责怪他,连忙大声掀自家郎主的底。 见郎主杀人般的视线立刻朝他袭来,仆从连忙低头装看不见。 哼,反正他看出来了,郎主被夫人吃得死死的! 只要有夫人罩着,郎主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快两个时辰?那岂不是她离开了没多久,俞九清就到大门口等她了?! 这家伙,竟然还脸不红心不跳地骗她说只等了一刻钟! 沈卿气得不行,却又着实心疼,只能暗暗磨了磨牙,转向那仆从一脸温和道:“你做得很好,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不用顾虑你们家郎主,直接告诉我就行。” 说完,转向俞九清,立刻变成了气呼呼的表情,“你等这么久,怎么不干脆出去把我找回来算了!” 俞九清嘴角微抿,低头看着沈卿,“你让我相信你,所以我尝试着相信。” 沈卿一愣,忍不住气笑了。 敢情不出去找她就是他在努力相信她了? “而且,我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在门口等你,不耽误我处理公务。” 沈卿:“……” 难怪她看到那仆从怀里抱着一大堆奏折呢。 这家伙倒是工作生活两不误。 沈卿最后,忍不住无奈道:“你既然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在书房好好处理就好了,站在大门口多累,对你的腿又不好……” 俞九清立刻道:“我带了椅子。” 这一回,那仆从似乎良心发现,立刻给自家郎主作证,“郎主确实是一直坐在椅子上的!” 沈卿:“……” 更诡异了好么!哪有堂堂一国之相坐在大门口批阅奏折的! 若被别人看到,立刻又要成为街头巷尾的一桩奇闻了! 沈卿已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叹了口气,牵着那在关于她的事情上脑子就似乎格外不好使的某男人往青竹园走去,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下回不许这样了,我说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便是不在大门口守着我也会回来的。” 话说,如果她不回来,便是俞九清一直守在大门口也没用。 但这句话说出来只怕又要刺激到某男人,沈卿也就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了。 俞九清:“哦。” “哦什么哦,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敷衍我!下回再让我看到你做这些傻事,你就……你就两个月不许上床!” 这一回,俞九清终于正了脸色,一脸严肃道:“我尽量。”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不算敷衍了罢? 他腿上的伤再过大半个月就能好全,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个月,如果再让他熬一个月,他就……就把某人抱到别的地方睡去。 反正,不上床就可以了罢? 两人就仿佛这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妇,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踏着月色往房间走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仆从看得有些呆,不禁一脸感叹。 郎主和夫人可真恩爱啊! 总觉得,夫人回来后,这座冷冰冰的丞相府,也终于有些家的样子了。 (本章完) 第76章 知我者,青青也(二更) 晚上用完膳,照样是俞九清先去沐浴。 他腿上的伤口暂时还不能碰水,因此需要有人专门服侍。 某男人倒是十分不要脸地用语言和眼神百般暗示沈卿去陪他,被沈卿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沈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见俞九清不在房间里,旁边的书房亮着灯,便一边拨弄着微湿的长发一边走了过去。 古人留长发的习惯当真够麻烦的, 最麻烦的便是洗完头后,光擦头发便要擦半天。 以前,都是香巧或俞九清帮她擦。 如今香巧不在,很多事情都麻烦了许多。 沈卿不禁暗暗决定,必须尽快找两个侍婢到她身边了。 她刚走进书房,就见到男人坐在一室的暖黄色灯光下,一头同样微湿的长发只用一条青色嵌玉石发带松松地捆了起来, 正微微低头一脸专心致志地批阅着手上的奏折。 他的公务确实很多,刚中毒那两天他病得严重,想来耽误了不少事。 从沈卿这个角度看过去,男人身材高大,脸部线条完美,五官立体而俊朗,一身白色的宽松袍服微微敞开,那一小片白皙的胸膛在灯光的映衬下格外的结实莹润,看得沈卿莫名地口干舌燥了起来,连忙别开视线,心跳不知道什么时候快得让人似乎无法承受。 真真是妖孽啊! 过了十年,这男人的气质越发的沉稳内敛,也越发的妖孽了! 方才那一瞬间,她竟然产生了一种要把这男人狠狠吞吃入腹的强烈欲望! 真真是禽兽不如啊! 只是能做禽兽,谁还愿意做人!!! 俞九清早就察觉到了沈卿的到来,见她只是站在书房门口不进来, 不由得抬头看了她一眼,“青青?” 沈卿连忙把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扫去, 轻咳一声, 走到俞九清身旁道:“你很忙?” “嗯,大齐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 俞九清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揉了揉眉心,道:“望江一带又爆发了洪水灾害,虽然望江一带几乎在每年隆冬河流结冰之时,或初春冰雪融化后,就会爆发一回洪水灾害,但这一回特别严重,当地府衙无力整治,只能写折子向朝廷求助,这两天就必须备好人力和物资送过去。 还有京城附近有州镇爆发了瘟疫,瘟疫蔓延得很快,至今不明确是何种瘟疫,因此也找不到切实有效的医治法子,好几个刺史都紧急写了折子递上来,得尽快想出应对的法子。” 大齐地域辽阔,每天发生的需要操心的事情又岂止这两件? 俞九清只说了这两件事,只是因为这是近期最让人头疼的两件事罢了。 沈卿见他这样, 也不忍心再拿神仙药的事情让他烦忧, 反正那件事, 由她、孙横和陈立处理已是足够。 她拿起那本关于望江洪灾以及工部给出的关于洪灾治理的方案的折子,快速看了一眼,道:“果不其然,工部又要求派人去治理洪水了,我记得十年前,他们就已是在提这件事。 望江的洪灾发生得如此频繁,也确实需要实打实地去整治一下了,这样一味地救灾也不是法子。” 俞九清点了点头,沉声道:“望江的洪水灾害是必须治理的,尤其这几年的冬天越来越冷,望江一带发生的洪灾也越来越严重,便是朝廷积极救灾,百姓间也是怨言不断。 只是前几年,大齐的局势刚刚稳定,朝廷还没有能力去进行这么大的工程。 如今,朝廷虽然有了些余力,但这洪水怎么治、该派谁治也是个问题。” 这样庞大的工程,少不了要做上三五年,耗费庞大的人力和财力。 若是法子不当,或是选的人不堪大任,只是白白消耗国家的元气,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其实两百多年前,大齐朝廷也曾派人整治过望江一带的洪水,建立了蓄水用的大坝,但因着那大坝年代久远,早在二十多年前便被洪水冲垮了。 如果当初的大齐朝廷能及时派人去维修,也许那个大坝还能撑上一段时间,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几乎年年都发生洪灾,让百姓损失惨重。 只是嘲讽的是,那时候的大齐圣上天天只知道花天酒地,实际掌握大权的郭丞相只知道天天变着法子搜刮民脂民膏,连最基本的救灾都没人去做。 沈卿看了俞九清一眼,挑了挑眉,“你既然已是想到该派谁去治了,心里理应已是有了人选了罢?” 俞九清不禁轻轻一笑,拉过沈卿的一只手握在手心中,轻声道:“知我者,青青也。” 见他便是笑着时脸上也难掩疲态,沈卿不禁抬起另一只手触上他的眉心,慢慢揉按着,“我还没与你成亲时便已是与你搭档处理公务了,还能不了解你?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若是累了,就休息一下罢。” 感觉到那只微凉柔软的小手在他的眉心上轻按,带来一股说不出的酥软酥麻,俞九清心中微起涟漪。 其实他不算累,前几天他久违地休息了几天,精神状态比起以前已是算好了。 但看到面前女子担忧的神情,他忍不住就想“累”一“累”。 他握着沈卿的手突然收紧,在沈卿猝不及防之时,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沈卿被拉着坐在了他的大腿上,看着男人埋在她肩膀处的头颅,忍不住好笑道:“你在做什么?” 俞九清低声咕哝:“休息。” 沈卿一颗心顿时软了,抬起手用手指轻轻拨弄着他微湿的头发,突然道:“说起来,你刚从魏其侯府回来的时候不是在闹脾气么?怎么这会儿不闹了?” “……” 他有时候,是真心觉得自己的夫人很煞风景。 或者,她就是故意的? 见俞九清不说话,沈卿不由得越发好奇了起来,正想好好逼问他一番,外头却突然传来一个兴高采烈的老头声音—— “郎主!老夫来了! 郎主前几天不是问老夫哪种养颜膏最好用吗?郎主终于悟到了养颜美容的重要性,老夫真是打从心底里感到欣慰啊! 老夫立刻便回去,花了好几天的功夫研制出了这款最新的日月乾坤极品养颜膏!保管郎主用了后,能立刻重现十年前的水灵容颜,再次把夫人迷得神魂颠倒!” (本章完) 第77章 自己的母亲,只能宠着呗(三更) 沈卿霎时感觉抱着她的男人整个人僵住了。 她微微愕然,立刻便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俞九清这家伙竟然在烦恼美容养颜的事情! 还问鲁神医要了他先前最为不齿的养颜膏! 忽地,沈卿便想起了自己方才在问他的问题,他早上闹脾气,不会不仅仅是吃醋,还在嫉妒人家武安侯世子比他年轻吧! 领悟到这点,沈卿忍不住便要笑出声, 连忙忍住了,在俞九清怀里难耐地缩成了一团。 俞九清恼羞成怒,一把将沈卿按进了自己怀里,难得地失了平日里的冷静,厉喝一声,“护卫呢!谁让你们随随便便地放不相干的人进来!” 某“不相干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捅了大篓子, 乐呵呵地已是一只脚踏进了书房, 就被紧急赶过来的护卫连拖带拽地带了出去。 鲁神医这些天几乎天天都要来给郎主查看伤口的情况, 后来郎主嫌他们时时进来通报烦,便让他们以后鲁神医过来就不用通报了。 他们哪里知道,这除了在医术上其他地方脑子都缺根筋的鲁神医这回竟是来……来揭他们郎主的老底的! 老天爷啊,他们郎主竟然……竟然要用那等子妇人才会用的养颜膏! 而且,目的是要再次把夫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们能不能装什么都没听到啊! 然而,那鲁神医显然没感觉到他们的紧张惶恐,见自己被强行拽出去还在不服气地大声嚷嚷,“你们拖老夫做什么!老夫赶了好几天通宵才把这最新款的日月乾坤极品养颜膏做了出来,还想着第一时间给郎主一个惊喜呢!你们快放开老夫!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自是不晓得,养颜美容这等事是一天都不能拖的!郎主还在等着用老夫的养颜膏呢!” 俞九清的身体不禁僵成了一块石头,心里立刻出去砍了那臭老头的心思都有了。 与之相反的是在他怀里忍笑忍得快要岔气了的沈卿。 最终,某男人忍无可忍,把怀里的女子捞起来就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吻完后,便松开了怀里的女子,一脸正直严肃地道:“青青,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先去睡罢。” 方才被吻得快要断气的沈卿这会儿也不敢再惹他了, 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裳就连忙从他怀里站了起来, 逃也似地走到了书房门口。 只是,在要踏出书房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眉眼弯弯道:“夫君,你在我眼里,永远是天底下最帅气的男子哦~” 俞九清微愣,一颗心微微发热,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所以,便是你要用那养颜膏,也丝毫不会削减你在我心目中的帅气的!你就放心大胆地用罢!” 扬到了一半的嘴角顿时狠狠压了下来。 某人也知道自己做了坏事,连忙像只兔子一般跑了开去。 留下也不知道是怒火还是欲火被挑了起来的男人暗暗磨了磨牙。 等他腿上的伤好了后,看他怎么收拾她。 沈卿这一晚又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她是在俞九清的怀里醒过来的。 她昨天躺在床上后很快就睡觉了,问了在俞九清身边伺候的仆从才知道,这男人是天快亮的时候才上床的。 沈卿有些心疼,原本还想让他多睡一会儿,然而天刚亮没多久,就陆续有朝廷的官员来找俞九清议事。 这身体刚好没多久呢,就又开始高强度工作了。 沈卿虽然无奈, 但她先前也是他们一员,自然也知晓,坐多高的位置,就要负多大的责。 他们享受了比旁人更高的权力,自是也要付出更多辛劳。 她不禁暗暗反思起了自己,俞九清都这么忙了她还给他塞活,是不是有点太没良心了。 只是,还没等她反思完,午觉睡醒后,她的宝贝儿子就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眼神亮晶晶地道:“母亲,走吧,我们现在就去夫子那里!” 俞子涵昨天刚立下了要好好学习的宏大志愿,这会儿正是最有干劲的时候。 若不是香巧怕伤了他眼睛,他这一路过来都要捧着本书。 沈卿刚想说什么,书房里的俞九清突然走了出来,看了俞子涵一眼,淡声道:“进来罢。” 俞子涵:“……” 俞子涵:“!!!” 他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家老母亲,盼望着她说情况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的,但他亲爱的母亲竟避开了他的眼神! 避、开、了、他、的、眼、神! 沈卿轻咳一声,狠心地无视了儿子受伤的小眼神,看向俞九清道:“你吃得消吗?” 俞九清眯了眯眸,显然很不满沈卿对他的评价,嗓音淡淡,“不过是给子涵补一个时辰的课,有何吃不消?” 说完,又说了一句“进来罢”,就走进了书房里。 沈卿看向一脸郁郁的儿子,微微一笑,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母亲说过,会找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子给你补课,母亲没有骗你吧?” 俞九清可是大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说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子当然没毛病! 俞子涵:“……” 罢了,自己的母亲,不舍得说更不舍得闹,只能宠着呗。 俞子涵暗暗收拾了一下心情,便以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走进了书房里。 沈卿因为放心不下,借着给他们送茶水点心的理由进去了好几回,见这两父子虽然都板着一张脸,但氛围还算和谐,一颗心才稍微放了下来。 香巧好笑地看着忙前忙后的沈卿,给她面前的茶盏倒满茶,笑着道:“夫人就放心吧,两父子哪有隔夜仇的?昨天小郎君从魏其侯府回来后,突然问奴婢,什么药消肿化瘀最好,奴婢问了钊生才知道,郎君昨天在魏其侯府竟然受了伤。 奴婢见小郎君态度有所松动,赶紧与他说了下郎主与后院那几个女人的关系,虽然有些……咳,床帏方面的事情不便与小郎君说,但小郎君聪颖,自是能领悟到的。 先前奴婢也与小郎君说过这些话,但先前的小郎君心里认定了郎主背叛了夫人和他自己,那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昨晚,他却能静下心来听奴婢说了。” 沈卿这时候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处,眼睛时不时便往书房那边瞟,道:“子涵是个聪慧的孩子,很多事情他其实仔细想想都能明白,只不过先前,悲伤和仇恨影响了他的判断力罢了。” 只是,子涵清楚归清楚,这父子俩间的关系僵持了那么久,想完全化解也没那么容易。 就在这时,麟一从虚空处跳了下来,朝沈卿单膝跪地道:“夫人,我们派去监视开阳郡公府的人方才传来消息,说开阳郡公昨天从魏其侯府的赏花宴回去后,便连发了好几个帖子邀请旁的高门大户的人来他们家拜访,光是昨天下午和晚上,前往开阳郡公府拜访的人就有四批,今天上午,又来了两批。 开阳郡公府守卫森严,我们的弟兄不敢潜得太深入打探情况,因此也不知道开阳郡公邀请那些人到他们家所谓何事。” 沈卿一愣,眉头不禁深深皱起。 开阳郡公跟神仙药定然是有关联的,只是他突然邀请这么多人到他们家是为了什么? 莫非……开阳郡公府也是卖药渠道上的一环?他连夜让那些人到他们家,是想在被他们查到些什么前,尽快把手上的药都脱手了? 她用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石桌桌面,道:“继续盯着,让盯着的人把这几天拜访开阳郡公府的人列一份名单给我。” “是……” 麟一话音未落,一直十分安静的书房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椅子被猛然移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的是俞子涵气急败坏的嗓音—— “笨蛋父亲,最讨厌你了!” 三更完成! (本章完) 第78章 你可别小看我儿子(一更) 沈卿一怔,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朝书房的方向看去,刚好看到某个小身影夺门而出,气呼呼地往青竹院门外走。 那火气大得,连他们就在一旁都显然没看到。 沈卿连忙看向香巧,道:「香巧,你跟着子涵,看看他的情况。」 说完,便转身快步走进了书房中,审问另一个当事人去了。 沈卿走进书房的时候,俞九清正站在书桌旁,看着大门口的方向,眉头微蹙,显然还在为子涵的突然离去感到讶异。 沈卿慢慢地走了过去,有些无奈道:「你又做了什么惹儿子生气了?」 方才她送点心进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俞九清静默片刻,道:「子涵写了篇文章,我刚刚在提他批改。」 沈卿耐着性子道:「嗯,然后呢?」 「子涵这篇文章写得很不错,语句通顺优美,逻辑严密,最重要的是,角度和立意都十分新颖。 只是,其中有几个错别字,还有一个典故用错了。」 听到俞九清前半段时,沈卿是又讶异又自豪,她儿子荒废了快三年的学业,竟然还能写出一篇能得俞九清这么高赞赏的文章! 她很清楚俞九清,他可不是那种会因为子涵是他亲崽子就昧着良心夸奖的人。 果然不愧是她儿子! 只是,听到俞九清最后一句话,沈卿心中的小警铃顿时响了起来,继续耐着性子道:「所以?」 俞九清又默了默,道:「我便说了他几句。」 沈卿嘴角微微一抽,「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但凡你动点脑子,就不会连这么简单的典故都会用错。」 「……」 沈卿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却终是没忍住,有些崩溃地道:「俞九清,你当子涵是你那些下属吗?他还不过是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何况,他对你的芥蒂还没完全消除,你就不能对他温柔一些?」 真是气死她了,她不过是一刻没看住,这家伙就给她捅出了这么一个篓子! 方才她就觉得,这家伙对子涵的态度有些过于严厉了,便是寻常的夫子,那种一天到晚板着一张脸说话又难听的夫子都是被学生嫌弃的好么! 俞九清显然也知晓自己没做好,沉默着不说话。 沈卿磨了磨牙,问:「方才你与我说的子涵那篇文章好的那一面,你可有跟他说?」 「……没有。」 沈卿:「……」 这种夫子绝对可以名列学院最讨人嫌的夫子第一名! 看到沈卿没好气地瞪着他,俞九清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最后,迈动脚步就要走出书房,「我去弄璋园找子涵聊聊。」 沈卿这会儿却哪里敢让他单独去找子涵,这位大哥的情商在对儿子的事情上压根就是零。 她连忙一把拉住俞九清,道:「行了,子涵那边你不用去管,给我好好琢磨一下明天儿子过来的时候,该用什么态度对他就行了!」… 俞九清却抿了抿唇,「你确定,明天子涵还会愿意过来?」 今天那小家伙就明显一脸不情不愿的。 「你可别小看我儿子啊,我儿子是会那般轻言放弃的人吗?」 沈卿睨了他一眼,道:「应该说,如果子涵是遇到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就退缩不前的人,我反倒要担心了。 放心,虽然在别的事情上,我可能不如你了解子涵,但在这件事上,我很确定,子涵明天一定会来的,还会带着他重新写好的一篇文章过来。 我回来后与子涵相处的这段时间,子涵就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不出沈卿所料,第二天同一时间,子涵早早地便来到了青竹院,和沈卿腻歪了一会儿后,便再次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走进了书房。 看到那个挺得笔直的小身影,沈卿嘴角高高翘起,心里说不出的欣慰。 一旁的香巧也笑着道:「小郎君昨晚回了弄璋园后,立刻就坐在了书桌后面,十分专心地写起了文章,写到晚膳都不愿意吃了,奴婢最后说,小郎君再不愿意吃饭,奴婢就要请夫人过来了,小郎君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夫人,小郎君是真的变了,如今的小郎君,奴婢觉得夫人是不用再担心了。 也许,咱们府上很快又要出一个大齐最年轻的状元郎了。」 说着,终是忍不住,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沈卿闻言,轻笑一声道:「什么状元郎的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子涵将来想做什么,这件事,这孩子估计到现在还没好好想过呢。」 香巧一愣,不禁看向沈卿。 能这般淡定地说出「状元郎倒是其次」这番话的,也就只有他们夫人了罢! 旁的父母哪个不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夫人这般紧张小郎君的学习,她还以为夫人也是希望小郎君能尽快有所作为呢。 莫非她想错了? 今天的父子补课倒是没有再发生像昨天那样的意外,补课结束的时候,俞子涵甚至一脸不敢置信地走了出来,一副见了鬼一般的神情对沈卿道:「母亲,父亲今天竟然表扬我了,说我重写的这篇文章很好,比昨天那篇更好!父亲……父亲莫不是病了?还是,书房里的那个其实不是父亲?」 他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是忘了自己父亲就在后面的书房了,声音那是一点也没有控制。 沈卿拼命忍着笑,摸了摸俞子涵的脑袋瓜,道:「说什么呢?自己父亲都不认得了?你表现得好,父亲表扬你不是很正常么?」 是很正常,但这般正常的事情放在父亲身上似乎就不那么正常了。 最后,子涵是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离开的,沈卿看向不由得从书房走了过来一脸微妙的老父亲,走过来笑眯眯道:「俞九清,你以前都是怎么虐待我儿子的?怎么他只是得了你几句表扬,就变得这么傻乎乎的了?」 俞九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神色复杂地看向俞子涵离开的方向。 他从没想过,不过是表扬了子涵几句,他就会那么开心。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从没有表扬过那孩子一句,即便很多时候,他其实都做得很好。 细雨鱼儿出 第79章 子涵的前程(二更) 俞九清不由得牵过沈卿的手,暗叹一口气,道:“青青,这些年在对待子涵的事情上,我似乎真的做错了很多。” 他一直以为,他与子涵间的隔阂只是因为他擅自把那几个女人抬进了后院。 却从没想过,最有问题的, 其实是他和子涵间的相处方式。 他自认为,这些年已是尽到了做父亲的责任。 却原来,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看到俞九清微抿的嘴角,沈卿淡淡一笑,道:“你现在意识到也不晚,我和你都不算合格的父母,只是苦了子涵这孩子罢了。 我问了鲁神医, 鲁神医说, 子涵后天就可以回国子监学习了, 你的休假也快结束了罢?” 俞九清收拾了一下有些杂乱的内心,点头道:“这回我休息得够久了,子涵这三年虽然荒废了学业,但他本就聪慧,早在三年前便已熟读了四书五经以及诸子百家的典籍,如今重新拾起来也快,我明天再给他说一下要点,其余的他自己学习便可。 若是有需要,我以后每天晚上再抽出一些时间给他补课……” “补什么课啊?你不是说子涵很聪慧么?但日常考察功课还是必须的。” 沈卿微微笑着道:“趁我们现在还算空闲,便尽量多陪陪子涵,我们虽然不算合格的父母,但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还有一件事,我想与你商量一下,我不想让子涵那么早去参加科举,你觉得怎么样?” 当年俞九清虽然十三岁就高中状元,举世震惊, 但十三岁的孩子学识再如何渊博, 心智也是有所欠缺的。 当初俞九清会那么早去考科举, 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之后,俞九清也是在翰林院等了好几年,一直等到十六岁才被授予了实职。 所以,那么早去考科举除了能得一个虚名,其他什么也没有,还很可能被这虚名所累,徒增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俞九清看向沈卿,道:“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暂时还没有很具体的想法,但我不想让我儿子变成只会读书的书呆子,我希望他能在对这个世间以及自己更为了解之后,再去决定自己未来的人生。” 她毕竟回来的时间不算长,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很多事。 但多少已是有一些模糊的想法了。 “你想想,每年虽然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参加科举,但大多数人其实都没有想好自己高中科举后要做什么,很多人都只是抱着出人头地,为家族增光的想法去参加科举,为国为民的心也许是有的,但在科举高中前也只能先抛到一边。 等科举高中后, 他们才会仔细去思考以及规划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那时候, 有能力想出来并付诸实际的人终只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只是随波逐流,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往上爬的想法,最终不是泯灭于官场,便是被权力欲望所吞噬。 而且,谁知道科举是不是就是通往自己目标的唯一道路呢?这世间毕竟不是只有做官这一个选择。” 沈卿握紧俞九清的手,淡淡笑着道:“子涵现在毕竟还小,对这个世间以及自己的了解都有限,我如今的想法只有一个——让子涵尽量多地去经历各种事情。” 俞九清也不禁握紧沈卿的手,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这般认真且细致地思考自己儿子的前程,也是他头一回。 先前,他虽然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他需要给子涵指明前程,却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也没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去思索。 幸好如今,青青回来了。 他也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分担与倾诉的对象。 第二天,子涵又准时来到了青竹院补课,这一回,他的表情也终于不像前两回那般壮烈了,还十分有雄心壮志地道:“母亲,你等着!我今天定然会让父亲再次表扬我的!” 看着孩子的眼眸中仿佛燃起了两团小火苗,沈卿忍不住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道:“好,母亲就等着了。” 她也不再像前两天那般担忧,俞子涵进了书房后,她拿出一张纸铺在院子的石桌上,便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香巧一天里也就这个时候能再次在夫人身旁服侍,那叫一个殷勤,不但每天都给沈卿沏上她最爱的玫瑰枸杞茶,还要每天都准备好沈卿最喜欢的杏仁桃酥。 见沈卿今天只是在专心致志地写东西,碰也不碰她准备的茶和点心,香巧忍不住问:“夫人今天很忙?” 沈卿刚好写完了一个段落,也有些渴了,放下毛笔喝了一口茶,淡声道:“对,在写设置强戒所的方案。” 香巧一愣。 强戒所?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有侍卫走了进来,对沈卿抱拳道:“夫人,陈总管回来了,说有要事要与夫人和郎主说。” 沈卿微微一愣,立刻道:“让陈总管进来。” 麟一每天都会把府衙那边的最新进展告诉她,因此沈卿知道,陈立他们前天就已是说服了武安侯府那个七郎君协助他们调查,只是灵芽茶庄那边那个店小二一直都没有再次卖药的意思,他们也只能耐着性子等。 只是,今天麟一还没跟她说府衙那边的进展,陈立竟然就过来了。 平时这个时候,陈立都会在府衙,他会这时候回来,只怕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了! 陈立一进来,就朝沈卿行了个礼道:“小人见过夫人!” 说完,眼眸转了转,显然在找什么人。 沈卿淡声道:“你们家郎主正在书房里教导小郎君功课,有什么情况就先与我说罢。” 平日里一直在跟进这件事的就是沈卿,俞九清也没说什么,一副放任她去跟进的模样。 陈立只是思索了片刻,便沉着声音道:“是,夫人! 今天,吴七郎终于与灵芽茶庄那个店小二搭上了话,可以从他那里买神仙药了,我们按照夫人的嘱咐,故意让吴七郎以担心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不卖药为由,一下子要求买许多,那店小二虽然讶异,但因为吴七郎是与他另外两个朋友一起买的,几个人加在一起买的量多些也正常,看起来倒没有起疑。 他一次性果然拿不出那么多货,只让吴七郎他们几人第二天再来找他。 而他今天似乎只上早班,中午用完午膳就离开了,小人和孙大人立刻让吴七郎悄悄跟在他身后。 那店小二没有回他住的那条村子,而是去了另一条村子。 然而,吴七郎刚刚跟到村口的位置,就被他们的人发现了,幸好吴七郎是他们的熟客,他又以自己只是太想买药了才不由自主跟了过来为由,那些人也没有想太多,只严厉地警告了吴七郎几句就放了他离开。” 太晚了,还有一更明天上午发哈。 (本章完) 第80章 脑子本就不太好(三更) 果然是重大进展! 沈卿微微挑眉,冷笑一声道:“那群人比狐狸还精,他们会放任吴七郎一直跟踪他们到村口? 只怕吴七郎早就被人反跟踪了,只是他们想摸清吴七郎的底,才不声不响地任由他跟着,一直到村口的位置才把他拦截下罢了。” 陈立一愣,语气中不由得便带上了一丝钦佩, “当真什么都被夫人料到了! 吴七郎说,那些人确实在他刚刚跟上那店小二后,便跟在他身后了,他们也没有隐瞒,直接把这件事与吴七郎说了,小人和孙大人猜测,他们这样做是想进一步敲打吴七郎, 彻底打消他追查他们底细的念头。 他们还与吴七郎说,他们定然会保证货源的稳定供给,让吴七郎不必过于担心。” 若他们当初派了人跟在吴七郎身后,只怕早就被发现了。 沈卿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好听话谁都会说。 不过,即便那群卖药的人后面真的被迫逃离了京城,神仙药的需求市场也已是形成,有市场便会有人铤而走险做这个买卖。 现在还在做这个买卖的也许还是那些最开始传播神仙药的人,到了后面,做买卖的可能就会变成普通百姓或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商贾,他们会像满大街乱跑的老鼠,层出不穷,怎么打都打不完。 绝不能放任情况变成这种恶性循坏! 她脑子快速思索片刻,便道:“那群人会在那条村子前把吴七郎拦下来, 说明再往里面的地方, 便不是能让吴七郎继续跟着的了,那条村子绝对有问题。 他们虽然暂且相信了吴七郎只是求药心切才跟着他们, 但以他们多疑的性子, 这个据点被发现了,他们定然会立刻转移到下一个据点。 你和孙大人怎么想?” 陈立立刻道:“我们与夫人想法一致,但既然吴七郎的行踪早就被他们的人发现了,也不排除那店小二是故意诱导吴七郎到那个村子的,他们的据点其实在另外的地方。 孙大人的意思是,不如先找人乔装打扮,进那个村子查探一下情况……” 沈卿不禁扬了扬唇,“你们能这般耐得住性子,不错,只是不用了,那条村子十有八九就是他们的据点,你说的村子,可是京城外一条叫陈家村的村子?” 陈立猛地抬头,眼眸微微睁大,“夫人如何得知?!” 他好像由始至终,都还没说过那条村子的名字罢! 沈卿笑容淡淡,“我们前几天在魏其侯府上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了罢?那之后,我便派了暗卫监视着开阳郡公府,开阳郡公这一家子显然发现了个不错的致富手段,专门与那些人合作, 在京城的高门权贵圈子中兜售那种药呢。 他们卖给高门权贵的价格,与卖给平头百姓的价格显然不一样。 前几天他们的仆从在魏其侯府药瘾发作闯了大祸后, 他们显然怕了,这两天都在忙着清理他们的库存,只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他们清理得太起劲,货很快就没了,然而想求药的人还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他们用他们不怎么好的脑子一合计,昨天派人连夜出了京城,直奔陈家村拿货去了。” 而开阳郡公府是那群卖药的人的销售渠道之一,也是他们的靠山。 可以说,那些神仙药会在京城秘密传播了那么久没被他们发现,少不了开阳郡公府的人替他们打掩护。 那群人可以派人跟着其他线人,却万万不敢派人跟着开阳郡公一家子。 高门权贵最不缺的就是毫无意义的自尊,开阳郡公不会乐意自己被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人处处监视着。 因此,麒麟他们一路跟着开阳郡公府的马车也没有被人发现,只是到了陈家村后,他们担心暴露,没有跟进去罢了。 陈立震惊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夫人竟然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是查到了这么多! 他一时也说不出是佩服、挫败还是不服气了。 沈卿继续淡声道:“麟一是上午与我说这件事的,我本来就想把你叫回来,让你和孙大人派人去那陈家村查探一番,如今不用怀疑了,那个陈家村定然就是他们的据点。 猫抓老鼠的游戏做了那么久,也是时候收网了。” 陈立连忙回过神来,沉声道:“是!还有一件事……” 陈立顿了顿,道:“吴七郎答应协助我们后,把他手上的神仙药给了一些我们,小人想着郭郎君走南闯北,见识广,说不定见过这种药,便请他来府衙辨认了一下。 郭郎君果然见过,他说……他当初是在大齐南边的南安国见到这种药的。 这种药是由一种叫罂粟的植物制成的,南安国种植了大量罂粟,有专门的人生产这种神仙药,只是在南安国,神仙药不叫神仙药,叫阿片。 南安国的人也知道阿片的危害,因此严令禁止普通百姓和军户吸食阿片,只是阿片在南安国的高门权贵中很受欢迎,几乎人人都在吸食,已是成为了南安国高门权贵中的一种风尚。” 南安国? 沈卿有些怔然。 因为神仙药在京城传播的时间,和半年前关于俞九清不利的传言兴起的时间太一致了,沈卿一直以为,这两件事都是成王和他背后的大凉搞的鬼! 现在怎么还掺和进了一个南安国? 她记得,南安是大齐南边的一个国家,与大齐一直和平相处,有点类似于附属国的关系,便是在大齐最动乱的那几年,也没有趁机做些什么小动作,是个低调得几乎让人忘了它的存在的小国。 只是神仙药只在南安生产的话,能把药供应给那些卖药的人,只有可能是南安国! 沈卿不禁眉头紧蹙。 陈立见状,道:“小人与孙大人觉得,这件事定然与南安国有关联,然而南安国远在千里之外,要调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大概两个月前,南安国以和亲的名义,把他们的真禾公主送了过来,小人觉得,若去问一下这位真禾公主,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话音未落,俞九清的声音就突然响起,“不行!” 沈卿一愣,下意识回头一看,就见身姿清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房走了出来,那张俊脸上难得地溢满了显而易见的嫌恶之情。 晚了一点,今日份三更完成!感谢大茅桃的打赏和月票,破费了么么! (本章完) 第81章 不是他的青青就不行(一更) 俞九清情绪一向内敛,这般外露的情绪当真少见。 沈卿不禁微微挑眉。 俞九清看了沈卿一眼,走到她身旁道:“我给子涵布置了功课在做。我不赞成去接近那个真禾公主。” 说着,他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字道:“那就是个疯子。” 疯子? 沈卿不禁饶有兴致地道:“难得见你那般外露地讨厌一个人,那个公主到底做了什么?” 俞九清嘲讽地扬了扬嘴角,“十年前大齐内乱的时候, 你以为南安不想趁火打劫?只是那时南安的圣上比大齐的圣上还要不像样,把整个南安搞得乌烟瘴气,民愤不断,他们没有余力罢了。 大概三年前,南安的圣上终于被人拉下了皇位,把他拉下去的人, 正是这位真禾公主和她同父异母的皇兄。 然而,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等他们解决完了共同的敌人后,便开始为了谁能最终坐上那个位置内斗。这个真禾公主,就是在这场内斗中输了,被人压制了她所有势力,窝囊地送来了我们大齐嫁给比她还小五岁的圣上。” 这般看来,这真禾公主也是个狠角色啊。 但光凭俞九清说的这些,不足以把她定义为一个疯子,还让俞九清这般嫌恶她罢? 沈卿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俞九清。 陈立显然也有着一样的疑惑,忽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说起来,那个真禾公主到来那天, 大齐举办了宫宴迎接真禾公主,郎主也去参加了。 在郎主要离开皇宫的时候, 真禾公主突然出现拦住了郎主, 说有十分要紧的事情要与郎主说, 而且,只能与郎主一个人说, 郎主就让其他人退下了……” 那之后, 郎主和真禾公主说了什么他不知道。 只知道,后来,郎主十分恼怒地走了出来,情绪难得地外露,就如现在这般。 只是,陈立见到自家郎主倏然沉了下来的脸色,连忙闭上嘴巴,不敢继续说了。 沈卿却显然十分感兴趣,看了他一眼道:“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陈立突然想起那真禾公主可是南安国举世无双的美人,郎主那天,不会是与她发生了什么吧?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迎面逼来的危机感,连忙道:“接下来的事情,小人就不知道了。询问真禾公主只是小人和孙大人提出的建议,若是郎主觉得不合适,从别的地方查探也是可以的。 孙大人还带人在陈家村外头守着,小人要立刻回去把夫人的话传递给孙大人,小人便先告辞了。” 说完, 行了个礼, 便表面平静实则脚底抹油地走了。 他可不想再掺和进郎主他们两口子的事情中了! 上回, 他还不知道夫人的身份时,曾擅做主张要除去夫人,后来郎主知道了,立刻罚了他一百杖杖刑外加扣除半年的俸禄。 惩罚虽然是小事,但陈立到底不是圣人,谁会喜欢天天被惩罚? 他们夫妻俩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去解决罢! 见陈立走得那般麻溜,便是沈卿一开始不在意,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眸,瞥了一旁的男人一眼,甚是柔声细语地道:“夫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俞九清:“……”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脸上又掠过了一抹嫌恶的情绪,半响,轻叹一口气道:“等我给子涵补完课,再与你说。” 好不容易等子涵补完了课,俞九清把沈卿带进了他们的房间里,沉着一张脸道:“那天,那真禾公主是来找我合作的,她想把南安国的政权从她皇兄手上夺回来,希望我能帮她。 只是,我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南安不过是个小国,便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与我大齐为敌,不管执掌南安的是谁,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她说她皇兄狼子野心,将来不一定忠于大齐,只是南安那样的弹丸之地,便是真的有了不轨之心,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何况南安的动乱三年前才平息了下来,他们便是有那不轨之心,也没那个不轨的能力。” 是这样的道理。 南安这个国家还不及大齐三个州大,是真真切切的弹丸之地,便是他们真的起了什么心思,也没那个能力去实施。 何况,大齐自己内部也是一堆问题等着处理呢,就像俞九清说的,大齐内乱平息了不过短短十年,人力和财力尚在十分紧缺的阶段。 这种时候,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管是从事急从权的角度考虑,还是从必要性的角度考虑,俞九清都没有理由蹚南安这趟浑水。 沈卿道:“只是,那真禾公主一心夺回南安的政权,定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弃罢?” 俞九清的脸色又沉了些许,轻吸一口气,道:“没错,她见说服不了我,竟想使出那种下作的手段,直接在我面前,把衣服都脱了……” 俞九清那回当真是猝不及防。 南安的服饰与大齐不一样,那天真禾公主是穿着南安的裙子来找他的,不同于大齐服饰的繁琐,那真禾公主竟然轻轻一扯,便把身上的衣服都扯了下来。 沈卿便是已是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嘴。 这……这还真是…… 难怪俞九清一听到那真禾公主的名字,脸色便会如此难看。 那真禾公主当真是能豁出去啊! 不过,那真禾公主说,她皇兄狼子野心,很可能对大齐有不轨之心,莫非,这回神仙药事件,当真是南安国在背后搞鬼? 成王和大凉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沈卿正兀自琢磨着,一旁的男人突然道:“青青,我当时什么都没看到。” 沈卿微愣,花了一会儿功夫才反应了过来,无奈道:“我又没怪你,当时那种情况,任谁都很难反应过来。” 俞九清却揽住了她的腰,把头埋在了她的肩膀处,低声喃喃道:“我当真什么都没看到。” 俞九清在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时候,就立刻转过了身子,眼前只模糊地晃过一抹刺眼的白。 只是,不妨碍这件事在俞九清心中留下阴影,每每想到,都恶心不已。 所有人都道他在青青离开后,身边一个女子都没有,定然寂寞难耐,随便送他一个女人都能讨他欢心。 只是,长夜便是再漫漫,床榻便是再空虚,不是他的青青的话便不行。 这天底下的女子,又有哪一个能比得上他的青青? 这才是让俞九清感到最恼怒的地方。 (本章完) 第82章 他就是个大傻帽(二更) 沈卿一颗心不禁微软,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男人的头颅,道:「我知晓,这些年苦了你了。」 她多少也清楚,那些人为什么总觉得美人计对俞九清有用。 一个身心健康的男人身边常年没有女人,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更别提俞九清这三年陆续往自己后院抬了好几房妾室,那真禾公主觉得***有用,也是难免的。 俞九清忽地低低道:「青青,你可会怨我?子涵上回在魏其侯府对我的指责也没错,若不是我当初做了那些荒唐事,外头那些人也不会有那么多理由说你的闲话。」 当初他收下那些女人,虽说一方面是想趁机钓出成王余党,另一方面也是他意气用事了,他甚至想过,若青青见到他做了这些荒唐事,会不会就会被气得跑回来了? 只是,当青青真的回来了,外面的人抓着这个点说她闲话,他又无法抑制地自责。 沈卿微愣,倒是没想到,俞九清是会在意这些传言的人。 她忍不住轻笑道:「管那些人说什么做什么?过日子的是我们又不是他们,说起来,被那些谣言攻击的人也不只是我。」 当然,那些人主要攻击的是她,只是在攻击她的同时,难免把俞九清也牵涉了进去罢了。 她没怎么留意外界的传言,只是想想都知道,俞九清如今只怕成了被他夫人带了几十顶绿帽子还无怨无悔、被他夫人用美色迷得神魂颠倒的一个大傻帽了。 说实话,这世间也没几个人敢跑到他们面前说这些传言,这些传言对他们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沈卿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沈卿想了想,不禁喃喃道:「不过,被说多了也确实烦人,要不然我让麟一去散布传言,就说我这十年是去学习一种神秘的巫蛊之术去了,所有偷偷在我背后说我闲话的都要被诅咒致死?」 俞九清抬起头,眉头微挑,一本正经道:「可。」 沈卿忍不住被他逗笑了,也懒得继续跟他开玩笑,道:「不过,俞九清,虽然按你说的,那真禾公主不是个简单角色,但要想查清楚南安国在神仙药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还是问她最快。所以我决定亲自去会一会她。」 眼见着男人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那双凤眸中明显写满不赞同,沈卿只淡淡一笑,道:「放心,我有分寸,何况,若神仙药确实是真禾公主那皇兄搞出来的,那人也忒阴险狠毒了。 虽说南安只是个弹丸之地,不足为惧,但若它的执政者心思不纯,时不时给我们整点麻烦出来也烦人,倒不如把它彻底掌控在我们手中来得省心。」 俞九清虽然知道是这个道理,但想到那个真禾公主就忍不住烦躁,眉头紧蹙道:「青青,她很危险。」 沈卿却只是不紧不慢地笑了笑,眼中冷光微转,「我和她谁比较危险,还不知道呢!」… 沈卿决定了的事情,便是俞九清也无可奈何。 最后,俞九清只能要求沈卿去见真禾公主时身边带着他准备的侍卫,这件事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第二天,一家三口是同时出的门,俞子涵是要久违地去国子监上学了,而俞九清也是终于结束了他的伤假,继续打工人的生活。 而沈卿就是个蹭马车的。 前几天褚公公来丞相府的时候,沈卿就说了会尽快去宫中面圣,那之后褚公公又特意来了一回,说圣上怜丞相夫人刚回家与家人团聚,便不用急着进宫面圣了,先好好享受与家人的团圆之乐。 因此,沈卿很是心安理得地拖了好几天,今天才正式去宫里面圣。 主要目的还是见真禾公主,面圣是其次。 俞九清身为丞相,日常办公地点是 在宫里的政事堂。 他先是陪沈卿去面圣,今天不是早朝的日子,圣上司马睿正在御书房里在一众老臣的监督下矜矜业业地批阅奏折,听说沈卿来了,他立刻丢下手中的折子就跑了出来,哭丧着一张脸道:「沈爱卿,你终于来了!朕想死你了!」 若不是俞九清正一脸严肃地在沈卿身旁站着,他只怕直接就要扑上去了。 沈卿有些讶然地看着面前这个快有她那么高了的小少年,实在很难把他与当年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屁孩联系起来。 一脸慌张地跟在司马睿身后的褚公公连忙小声道:「嘘!嘘!陛下,钱太师和赵太傅还在御书房里呢!圣上方才直接丢下折子就跑了出来,钱太师和赵太傅就已是很生气了,一直说陛下不成体统,要是被他们听到陛下方才的话,陛下进去后他们定是要逮着陛下说上半天的!」 面前的小少年长了一张圆圆的很是憨厚的脸,一双眼珠子乌黑乌黑的,仿佛两颗没有杂质的琉璃珠子,透着最纯粹的光芒。 只是他此时的脸色分明有些怯弱,听了褚公公的话,仿佛小孩儿一般扁了扁嘴道:「可是,朕真的看不进去那些奏折嘛!你说众卿家怎么天天都把奏折写得那么长那么复杂呢,看得朕眼睛疼,脑子也疼,就不能简单一点,直接把结果写上来就好了嘛!」 褚公公忍不住急了,「陛下!」 「行了行了,难得沈爱卿来了,朕要和沈好叙旧,便别再说那些烦人的事了。」 小少年嘟了嘟嘴,一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便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沈卿,道:「沈爱卿,朕怎么觉得你跟以前相比似乎没怎么变?朕如今还记得你当初抱着朕,一路躲避敌军回到父皇身边的事情呢!」 沈卿笑着行了个礼道:「承蒙陛下挂念。」 司马睿裂开一个傻乎乎的笑容道:「沈爱卿不必这么客气的,父皇还在世时,便时常说沈爱卿能力了得,是大齐的栋梁之才,朕这些年一直想着,若沈爱卿回来了就好了,沈爱卿定然能替朕分忧很多国事。… 对了,沈爱卿,朕一直保留着你的职位,你只要愿意,随时官复原职都可……」 话音未落,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就突然响起,「放肆!区区女流之辈,岂可入朝为官!圣上,恕微臣冒昧,这种有失体统的话以后万万不可再乱说!」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两个身穿朱红色官服的男子走了进来,朝司马睿行了个礼后,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看向沈卿。 沈卿不禁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钱太师和赵太傅啊,又是两个老熟人了。 这些老家伙向来是最坚定不移的皇室派,从以前起就看她和俞九清各种不顺眼,只是手上屁实力都没有,也就只能仗着自己的资历耍耍嘴皮子了。 司马睿显然没想到他们会突然走过来,有些无措道:「可是,沈爱卿以前便一直在朝中做官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钱太师立刻吹胡子瞪眼道:「以前那是大伙儿把不满都憋在了心里,没人说出口,想想也知道,哪有男子愿意跟女子一起做事? 如今,既然沈夫人已是离开了朝堂十年,不如就趁机彻底回归女子本来应该去的位置,又何必非要回归朝堂,让大伙儿再次敢怒不敢言? 沈夫人向来深明大义,这么简单的道理沈夫人定然明白罢?」 说着,直直地看向了沈卿,脸上带着理所当然般的高傲。 细雨鱼儿出 ,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83章 奸臣风范!(一更) 沈卿忍不住气笑了。 她都懒得跟这群老古董辩论什么不分男女,能力至上的论调了。 司马睿一脸无措地看看沈卿,又看看那钱太师和赵太傅,很想说话但不敢。 站在沈卿身旁的俞九清身上明显传来一阵低气压,沈卿给了他一个不用他出手的眼神,嘴角冷冷地一扬道:“钱太师,我是不知道谁给了你错觉。” 钱太师轻“哼”一声道:“你是想说其他朝廷官员不想与你共事是老夫的错觉?沈夫人, 你看着也不像这般迟钝的人啊,当初御史台一共收了多少份弹劾沈夫人的折子,可需要老夫亲自给你数出来……” “钱太师,你也不像是理解能力这般低下的人啊。” 沈卿打断他的话,轻笑一声道:“我的意思是,是谁给了你错觉,觉得我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了?” 这里到底是思想封建落后的古代, 不管她曾经做出了多少功绩,在其他人眼里, 她只要是个女子,就不应该站在朝堂上,就该待在后宅相夫教子。 国家大事,不是女流之辈可以涉及的。 这其中,有激烈反对天天给御史台写弹劾折子的人,也有就像钱太师说的那样只敢憋在心里敢怒不敢言的人。 若她当真是在意那些的人,十年前就不会站在朝堂上了。 钱太师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意思,眼眸猛地瞪大,“你!” 太久没跟这女子接触,都忘了她是个多么厚颜无耻的人了! “钱太师竟然还有余暇担心起别人来了。” 沈卿嘴角弧度完美,眼神却寒凉道:“他们若是觉得憋屈,便给我继续憋着,憋不下去了,大可辞官走人, 大齐人才济济, 可不缺那么一两个窝囊废! 若是真的看我不顺眼, 可以, 他们有本事完全可以把我拉下来,可是前提是,他们有那个本事吗?” 这就是手中掌权的重要性。 一个人手中若掌握了绝对的权力,别人再如何反对,不过是个笑话。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什么男女性别、礼法纲常、道德人伦都得靠边站! “你!你!你这个……妖女!” 钱太师被气得不停大喘气,眼中血丝遍布,激动地用手指着沈卿怒喝。 一旁的赵太傅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 亲娘哎!是不是时间太过久远,钱太师都忘了那妖相把自己这个夫人看得比命还重了? 那妖相和这个妖女虽然气人,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如今形势比人弱,就仿佛那砧板上的可怜鱼儿,平时倚老卖老说几句风凉话过过嘴瘾便算了,若是他们太没有分寸,踩到铁板了,那妖相也是完全不会对他们客气的! 他连忙拉了拉钱太师的手臂想提醒一句,只是显然迟了,一个沉冷阴戾的嗓音突然响起, “钱太师,你可是贵体又要欠安,要在家里休养上十天半个月了?” 钱太师正在气头上,那是理智都被气没了,一甩袖子吹胡子瞪眼道:“老夫身体好得很!才不需要回去休息! 你这妖女,你可别以为你能像十年前那么顺利!如今朝堂上换了许多新面孔,你当初隐瞒自己女子的身份入朝为官先斩后奏,很多人都拿你没办法,你如今想重返朝廷,反对的人只会更多! 你给我好自为之……” “很好!” 俞九清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钱太师的话,冷声道:“来人,钱太师年纪大了,身体各方面毛病也多,陛下怜钱太师身体有恙还坚持来御书房辅佐,心里愧疚,不如就由本相做主,给钱太师放一个月的假,请太医院的太医亲自去给钱太师调理身体! 这一个月,为了钱太师身体着想,钱太师就乖乖待在家里,别出门了。 陛下,你觉得微臣这个提议如何?” 司马睿早就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缩成了一团,闻言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不愧是俞爱卿,深解朕意……” 话音未落,钱太师就一脸崩溃地朝司马睿一声大吼,“陛下!” 司马睿身子猛地一颤,缩得更里面了。 俞九清脸色又冷了几分,低喝道:“怎么还没有人来把钱太师带下去!钱太师因为身体不适,情绪烦躁,竟然都敢吼陛下了,你们可是要等钱太师背上大不逆的罪名后,才愿意把钱太师带下去啊!” 已是走到了房间门口的侍卫连忙应了一声,走了进来,不顾钱太师的大声嚎叫把他拖了下去。 赵太傅不由得暗暗用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连忙对司马睿行了个礼,道:“老臣突然想到今天还有旁的事要做,老臣便先告退了。” 说完,逃也似地走了。 他虽然也对这妖相的肆意妄为目中无人恼怒不已,但他比钱太师懂得看形势。 这也是他这些年,被关小黑屋的时间远没有钱太师多的原因。 看着瞬间安静了下来的御书房厅堂,沈卿不禁暗暗咂舌。 不怪那么多人说俞九清是个大奸臣啊,这奸臣的派头当真足足的! 这样想的时候,她显然忘了,她方才的模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此时的司马睿还缩在主座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俞九清一眼,道:“俞爱卿,你……你没事罢?你别把钱太师说的话放在心上,他从以前开始就这样,在朕面前也没有几句好话的。” 俞九清瞥了他一眼,淡声道:“谢陛下关心,微臣没事。” 俞九清此时身上的冷气还没降下来,说出来的话也凉梭梭的,司马睿显然又被吓到了,默默地缩了缩肩膀。 沈卿不禁眸色微闪。 这小少年,也太没有身为一国之君的魄力了。 这对于她和俞九清来说,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她朝司马睿微微一笑道:“陛下,关于官复原位这件事,不用那么急,妾刚回来,对如今大齐和朝廷的形势还不算非常熟悉,何况,妾也想多一些时间陪陪家人,陛下对妾的信任和关怀,妾无以为报。 妾这回进宫,还想找南安国的真禾公主聊聊,了解一些事情,不知道可方便?” 司马睿一愣,一脸依依不舍地道:“沈爱卿,你这就要走了吗?朕还没与你说够话呢。你与真禾公主说完话后,可否再来陪一陪朕?” 平时围在他身边的,不是像钱太师和赵太傅那样对他恨铁不成钢的臣子,就是像俞相那样冷冰冰只会公事公办的臣子。 难得有一个长得漂亮说话又温柔的臣子,司马睿是真的不舍得。 沈卿看着他,虽然知道不应该,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子涵,不禁笑笑道:“当然可以。” 司马睿立刻便高兴了,道:“真禾公主如今住在后宫,朕遣一个宫人带你过去!” 沈卿笑着道了谢,就在她转身要离开时,右手的手腕突然被一把握住。 (本章完) 第84章 所谓望妻石(二更) 是站在她身旁的俞九清。 沈卿不禁转头,看着他微微挑眉。 俞九清眉头微蹙,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小心一些,若有什么事情,立刻让人来找我,我就在御书房等你。” 真禾公主如今住在后宫里, 先别说俞九清一个大男人进后宫不方便,坚持去见真禾公主的是她,这件事她当然要自己去做。 何况,俞九清如今对这个公主成见颇深,很难说会不会影响到她们的谈判,因此沈卿从一开始就坚决否了俞九清跟着一起去的建议。 沈卿好笑地扬了扬唇角, “好。” 在这大齐皇宫里,真禾公主能做出些什么? 这家伙也未免太紧张了。 沈卿离开御书房后, 俞九清还一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突然, 不远处传来一个贼兮兮的声音,“俞爱卿,朕前几日看了本话本子,里面有望妻石这个词,莫非俞爱卿如今的模样就是所谓的望妻石?” 俞九清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脸不正经的司马睿,道:“陛下方才是在批阅奏折罢?陛下批阅得如何了?让微臣看看。” “咿——!” 真禾公主和司马睿还没举办仪式,还不算真正地入了后宫,因此,她如今是作为皇太后的客人,暂住在皇太后的永宁宫里。 皇太后今年还不到三十五岁,年龄虽然不大,但因为这些年的颠沛流离,以及夫君早逝, 整个人憔悴得不行, 身体也不怎么好, 听说沈卿来了, 她只是出来和沈卿说了几句话,便又回去休息了。 真禾公主就住在永宁宫的一个偏殿里,那宫人一路领着沈卿到了偏殿门口,让沈卿在门口稍等,他先进去通报。 很快,他便走了出来,朝沈卿行了个礼道:“沈夫人,请。” 沈卿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进去,俞九清派在她身旁的两个宫人立刻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她身后。 这个偏殿不大,沈卿刚走进去,就见一个女子从内室走了出来,见到沈卿,她媚态横生地一笑,道:“这还真是……稀客啊。” 却见那是个身姿婀娜千娇百媚、容颜美艳的女子。 她身上穿着南安国的传统服饰,上身是一件露单肩的无袖金色紧身上衣,肩膀处披着一条半透明的同色披肩,下身是一条棕红色的紧身裙, 上面绣着南安国所特有的几何图案花纹, 脚上穿着一双看起来像是木屐的鞋子, 看起来妖媚且性感,充满了异国风情。 南安国在南边靠近热带的地方,一年到头都十分炎热,因此他们的民风比起大齐要热情开放不少,这样的热情开放也体现在了他们的传统服饰上。 也难怪向来接受儒家思想相对保守的俞九清会被这位真禾公主吓到。 真禾公主走到了沈卿面前,学着大齐女子的礼仪慢慢朝沈卿行了个礼,道:“小女见过夫人。你们大齐的女子,就是这样行礼的罢?” 她的礼仪做得很到位,只是那一双毫不避讳地看向沈卿的美眸,分明不含丝毫真心或尊敬,还隐隐地带了几分挑衅。 这女子果然不是个简单角色! 沈卿不由得饶有兴致地笑了,也懒得绕关子,开门见山道:“真禾公主这般聪慧,应该多少能猜到我来找你的原因罢?” 真禾公主直起身子,哈哈一笑,“夫人倒是爽快,我猜猜,夫人来找我,不会是为了我前段时间勾引俞相的事罢?夫人大可放心,像俞相那般不解风情的男人,这天底下只怕也没有哪个女人勾引得了他。” 跟在沈卿身后的两个宫人不禁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抹嫌恶。 这真禾公主身为女子,竟然那般随意地把勾引这样污秽的字眼挂在嘴边,果然是小国家出来的公主,上不得台面!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这真禾公主是当真这般认为的,还是在试探她? 沈卿干脆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道:“说起这件事,我倒是十分讶异呢。曾经离帝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公主,竟然沦落到了只能靠勾引男人来翻身,也不知道先前那些追随真禾公主的人知道真禾公主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感到失望。” 沈卿话音刚落,真禾公主的眼眸便微微一眯。 跟在她身后的两个婢女一脸气急,忍不住便道:“你……你懂什么……” “玉罕,玉香,闭嘴!” 真禾公主淡声打断了她们的话,眼中流转着一丝冷光,仿佛丛林里的毒蛇一般紧盯着沈卿,“我倒是好奇,沈夫人这样的见识,当初是怎么把俞相这样的人物勾到手的。 所谓成王败寇,世人向来看的只是结果,谁管你为了这个结果做了什么,牺牲了什么!只有走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到最后,若是走不到最后,守着那些无谓的自尊和清高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是被人肆意地踩在头上,连哭都成了一种奢望罢了!” 面前的女子一字一字地说着,眼中的嘲讽之意越发明显。 说完,她有些意兴阑珊地转过身子,道:“我没什么话与夫人说的,夫人请回罢,还请夫人替我转告俞相一声,我这边随时欢迎他的到来……” 她话没有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拍手声。 真禾公主一愣,猛地转头,就见沈卿正一边拍手一边笑着道:“不错,公主有这样的觉悟,我便放心了,我此番过来,是想与公主谈一个合作的。” 真禾公主静默片刻,眼眸微眯道:“你方才那番话,是在试探我?” 沈卿挑了挑眉,“公主一开始那番话,不也是在试探我吗?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公主是做大事的人,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恼了我罢。” 真禾公主看着沈卿,忽然忍不住捧腹哈哈一笑,道:“真不愧是俞相的夫人,果然不是普通女子! 夫人方才那句话不是在说笑吗?夫人没有恼我试探你,若我反而恼了夫人,岂不是显得我心胸狭隘? 说吧,夫人想与我谈什么合作。” 这真禾公主在不故作妖媚或阴阳怪气的时候,倒是十分爽快。 沈卿看了真禾公主一眼,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慢吞吞地走到了一旁的桌子旁,把油纸包解开。 真禾公主一直看着,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她脸色微变,“夫人怎会有这样东西?!” “这样东西,公主定然不陌生,它在南安国,叫阿片罢?最近一段时间,这样东西突然在我大齐大肆传播,如今,已是导致了不少人对它成瘾。” 沈卿观察着真禾公主的表情,道:“这样东西产自南安国,能让这样东西在我大齐传播的,也只有南安国!不知道公主对这件事可有什么头绪?” 真禾公主看了一会儿,忽然嘴角一扬,手指挑起一根发丝,看向沈卿,“我记得方才夫人说的是合作?合作讲求的可是互利互惠,如果我这回帮了夫人,夫人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沈卿微微挑眉,道:“当然有好处。” 说着,她眼神忽地变得犀利,从腰间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看也没看,就往斜后方一把甩去! (本章完) 第85章 做自己的英雄(一更) 所有人都被沈卿的行为吓到了,下意识地看向她的斜后方。 却见那里,一条有小孩手臂粗长的网纹蟒蛇正被一把匕首死死地钉在地上! 蛇身还在不停地扭动,企图挣脱身上的匕首! 跟着沈卿的两个宫人简直吓坏了,皇宫里怎么会有蛇! 而且一看那蛇的花纹,就知道它有毒!若不是俞相夫人及时发现了,只怕那蛇爬到他们脚底下他们都不知道! 沈卿转头看了那条蛇一眼, 便回头,叹气道:“公主,在大齐的皇宫中养蛇,可实在不是个什么好习惯。” 真禾公主的眼眸因为震惊而大睁,喃喃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名不见经传的俞相夫人,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放在心上。 她听过这俞相夫人的传闻, 知道她是失踪了十年后前几天才回来的, 因此她心里认定, 她会来找她,是因为听说了她和她夫君间发生的事。 什么试探,什么合作,她完全没当一回事,这么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先别说时隔那么多年,俞相还有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这女人能帮到她吗? 如今这个大齐,能帮到她的只有那个一手遮天的男人!其他人,不过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因此,她悄悄放出她的爱宠, 本意是想吓跑这个女人。 若能趁机把那男人引过来,便再好不过。 却没想到,她的爱宠刚出来没多久,就被这女人发现了! 沈卿看着面前的女子, 轻笑一声,答非所问道:“看来公主似乎是没什么诚心与我合作呢。不过也对,我和公主素昧平生,公主不了解我,因此不相信我也正常,但我可是很相信公主呢。” 真禾公主眉头紧皱。 沈卿说着,声音忽地沉了下来,笑眯眯道:“只是公主,虽然我提出的是合作,但真正被动的人是谁,公主不会不清楚罢? 我大齐从不主动进攻别的国家,但若是查明,这阿片是南安国故意传入我大齐,想侵蚀我大齐百姓的身体和意志,我大齐也绝不会姑息。 到时候,要灭掉一个小小的南安国,对我大齐来说,不过是吹灰之力的事情,你说是吧,公主?” 真禾公主的身体不自觉地轻颤,嘴角勉强地扯了扯道:“你别吓唬我, 你以为我不清楚大齐的情况?大齐如今的情况也不过刚刚好转, 若是这时候发动战争, 只是劳民伤财!否则你夫君前段时间,也不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让他帮忙的请求! 何况,要不要发动战争,岂是你一个女子随口就能决定的!” “公主对我大齐倒是很了解,但我大齐现在只是不适合发动战争,不是没有能力发动战争。 别人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若这口气还能忍,便是鳖种,很不巧,我大齐的百姓都不是鳖种。” 沈卿嘴角微扬,一字一字道:“而公主觉得身为俞相夫人的我没有能力决定能不能发动战争,但若是……身为小沈大人的我呢?” 真禾公主一怔,眼眸再次不敢置信地睁大。 她听到了什么?小沈大人?! 这个与俞相一起联手拯救了大齐的人的名字,她自然是听过的! 说实话,身处跟当初的大齐一样水深火热的国家当中,当初尚年幼的她听说了小沈大人和俞相的事迹后,心里对他们是向往的,也曾暗暗期盼,他们南安国什么时候也能出一个英雄,拯救南安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只是她等啊等,都没等到这么一个英雄出现,最后,她干脆自己拿起剑,做自己的英雄。 当她终于和他们站上了同一个地方,小沈大人却早已是销声匿迹,大齐只剩一个俞相。 然而,现在这巧笑嫣然美丽灵动的女子说,她就是小沈大人! 小沈大人就是她! 怎么可能! 真禾公主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小沈大人。 先别说小沈大人是男子,小沈大人十年前失踪的时候已是二十有二,又怎么会像你这般年轻!” 沈卿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 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永葆青春美丽?然而如今,过于年轻反倒成为她的绊脚石了。 她淡淡一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子,女子爱美,喜欢保养,又有什么不对?公主莫非希望自己三十多岁的时候,让人一眼就看出自己已是三十多岁?” 真禾公主一愣。 确实,有些善保养的女子,会让人很难看出她的实际年龄。 可是……她依然很难相信,她就是那个小沈大人! 等等……她是十年前失踪的,小沈大人似乎也是十年前失踪的…… 沈卿似笑非笑道:“我已是把我所有的身份与公主说了,我自认已是给足了诚意。 要不要相信我与我合作,是公主的自由,但我可以告诉你,你除了与我合作别无选择。 俞相那边,你就别指望了,若给他选择,他宁愿以后找机会把南安国灭了,也不会和你谈这个合作。” 真禾公主静默片刻。 这俞相夫人旁的话暂且不说,这最后一句,她相信是真的。 这些天,她想了无数法子想再见俞相一面,就没有一次成功的,那个男人有心避着一个人时,能让那个人连他一片衣角都看不到。 最后,她沉声道:“夫人是想我帮你查清楚这阿片是如何流通到大齐的罢?那夫人方才说能给我的好处,又是什么?” 沈卿笑了,“我想你做的,可远不止这些。 我能助你夺回南安的政权,但作为回报,我要你对大齐的绝对忠心,以及,助我做一件事。” 真禾公主立刻警惕道:“什么事?” “我暂且不告诉你,等你夺回南安政权后再说,但我可以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对你们南安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真禾公主默了默,有些嘲讽地笑了,“夫人倒是有恃无恐,完全不怕我事后反悔啊,也对,就像夫人说的,处于弱势的是我,这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夫人怜悯弱小日行一善罢了。 夫人方才故意吓唬我,也是想让我认清自己的位置罢。 只是,夫人为何要帮我?你方才也说了,若让俞相选择,俞相会宁愿等以后有机会灭了南安,这对你们来说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又何必煞费苦心地帮我夺回政权?” (本章完) 第86章 不如,我勾引你呀(二更) 真禾公主从不相信天底下有免费的午餐。 你想得到什么,就必然要付出什么。 她心知肚明自己手上的筹码不够,当初才会豁出一切地色诱俞相。 只是,这俞相夫人又为何会那般爽快地答应帮她? 沈卿想了想道:“你想听标准答案,还是我个人的答案?” 真禾公主一愣,“标准答案是什么?夫人个人的答案又是什么?” 沈卿顿时一脸严肃道:“标准答案便是,我讨厌战争, 有一个世界和平的梦。” 真禾公主:“……” 这俞相夫人是在敷衍她吧! “个人的答案便是……” 沈卿顿了顿,微微一笑道:“这个天底下难得能出现一个女性掌权者,你身为女子,能走到这个位置,定然很不容易,我同样身为女子, 很难不为你感到自豪,也相信若执政的是你, 定能给南安的女子带来给多利益。” 南安国也是一个男尊女卑的国家, 只是它的礼法道德对女子的束缚不及大齐,但在那样的国家要出现一个如真禾公主一般的女子,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这也是沈卿在听到俞九清说了这真禾公主的事迹后,决心要见这公主一面的原因之一。 沈卿也不担心帮助真禾公主会改变历史,引来时空管理局的注意。 时空管理局不是神,无法关注到每个世界的每个细节,因此只要那个世界的大体历史进展没有改变,其他细节有一些小改变,时空管理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没办法,实在是做事的人手不足啊! 就例如,她知道未来两百年, 南安都会作为一个小国依附着大齐生存,而统治南安的一直都是姜姓皇室,那最终登上帝位的到底是姜家的哪个人, 时空管理局不会管,也管不来, 只要保证是姜家的天下便是。 因此, 只要真禾公主姓姜,她便完全可以助她登上帝位! 真禾公主不禁一愣。 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然还有旁的原因,例如我从你方才的反应中得知,你是真心关心着南安国,对国家有责,对百姓有仁,是为君者最基本的条件。 还例如,若你那个皇兄当真参与了在大齐传播阿片这件事,他便是我大齐的敌人,与其留着他让自己恶心,不如扶持另一个忠于我大齐的帝王上去。” 沈卿笑眯眯地道:“公主,如何,我这些理由,足够说服你了吗?” 真禾公主好不容易才反应了过来,忍不住低低一笑道:“你当真是个奇怪的女子,但,我很喜欢。 我父皇是个残暴不仁的人,他的残暴不仅表现在对百姓上,也表现在对他后宫的女子上。 我自小看着我父皇虐待我母妃, 好几回甚至差点把我母妃虐待致死,心里恨极痛极,为什么我母妃非要依附着这样一个男人生存,即便被他如畜生一般对待,却连挣扎都不敢想,连带着后宫里的其他女子,为何都要这么忍气吞声? 我那些皇兄成年后好歹能有理由离开这地狱一般的皇宫,但我和我母妃,以及后宫那些女子为何就不能? 于是,我时常想,若我能拯救我南安的百姓就好了,若我能拯救我母妃,以及所有如我母妃一般的女子就好了。” 真禾公主忽地低下头,用标准的南安国礼仪缓缓地给沈卿行了个礼,道:“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真禾先谢过夫人的慷慨相助。 夫人的那番话,也让真禾无比感动,真禾头一回觉得,真禾这么多年辛苦做的事情,还是有理解的人的。” 她这回的行礼,不再像最开始时一般,带着浮于表面的敷衍和挑衅。 而是带着满满的敬重与臣服。 沈卿不禁微微挑眉,道:“公主请起罢,我答应了你的事情,便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到。 只是公主也知晓我们大齐的情况,现阶段,我们大齐还是会把重心放在大齐的经济民生上,只是我可以承诺公主,最迟不过十年,我定会助你夺回南安。” 真禾公主站起身点头道:“大齐有一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九年我都等过来了,又哪里差这区区十年。” 沈卿不禁暗暗叹息。 十九岁啊,真是如花一般的年纪。 某种意义来说,这真禾公主是真的很了不起。 沈卿拉出桌子旁的一张椅子,坐下道:“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坐着说罢。首先,还是这阿片的事,公主可有什么头绪?” 真禾公主也坐了下来,沉思片刻道:“阿片虽然确实产自南安,但所有人都知道,南安对上大齐犹如以卵击石,便是我那个皇兄再如何狼子野心,也不敢一下子做出这般挑衅大齐的事情。 除非,他早已想好了让南安脱身的法子!” 顿了顿,她淡声道:“在来大齐前,我手下的人曾与我说,我皇兄一直在和北边大凉的人秘密来往。 大凉不同于南安,最巅峰时它甚至有与大齐对抗的能力。 所以我猜测,阿片确实是我们南安提供的,但让阿片在大齐传播开来的人,是大凉!” 这样,即便事情暴露了,南安也能把这件事都推到大凉身上! 而南安和大凉中间隔着一整个大齐,便是大凉恼怒南安背叛了它,也做不了什么。 这般有利无害的事情,确实是她那个阴险狡诈的皇兄能做出来的! 沈卿听了,脸上没有多少惊讶的表情,淡声道:“公主的猜测,与我的猜测差不多,从现有的情况来看,主导这一切的人,确实很可能是大凉。” 真禾公主一愣,却也没说什么。 这俞相夫人早就猜到了这件事大凉也有参与其中,却还特意来找她询问。 只怕找她询问是其次,和她谈合作才是主要的。 她不禁扬了扬嘴角,忽然单手托腮,一双比大齐女子要立体深刻不少的桃花眼一瞬间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嗓音妖媚道:“夫人,我倒是觉得,你比那俞相有魅力多了,你若当真是个男子,我定然会选择勾引你。” 那种不解风情的男人,她才懒得去理呢! 小沈大人配那气场恐怖的冰块,当真是糟蹋了。 沈卿:“……” 那大可不必。 看到沈卿微抽的嘴角,真禾公主笑得更妩媚了,突然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挑了挑沈卿白皙光滑的下巴,道:“不过嘛,便是你是女子,我也是不怎么在意的。” 晚安安 (本章完) 第87章 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一更) 跟在沈卿身后的两个宫人:“!!!”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发展! 俞相派他们过来前,也没告诉他们,这真禾公主还会调戏俞相夫人啊! 虽然这真禾公主没有伤害俞相夫人,但若让俞相看到这一幕,只怕也要怒发冲冠! 沈卿:“……” 忍不住无奈地拨开真禾公主的手指,望了望天道:“公主,这玩笑不好笑。” 真禾公主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夫人, 你这个样子,倒是终于有了几分女子的娇俏了!” 方才那个一脸冷静犀利地与她谈判的女子,虽然让人佩服,但给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还是这个样子的俞相夫人让人欢喜。 也难怪连那种不解风情的冰块也被她吸引了。 说到这里,真禾公主突然一脸八卦道:“说起来,夫人, 你先前作为小沈大人时,一直是作为男子示人的罢?俞相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你是女子, 所以欢喜你,还是在知道你是女子前,便欢喜你了?” 若俞相是在知道小沈大人是女子前便欢喜她了……啧啧,那男人不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罢? 沈卿忍不住又抽了抽嘴角。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真禾公主! 她淡定地拿起一旁的婢女给她沏的茶,道:“公主,我觉得,我们还是先把正事说完罢。” 真禾公主挑了挑眉,“我们的正事不是说完了么?说起来你们大齐的人当真奇怪,男欢女爱本便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讳莫如深,遮遮掩掩的? 不止你和俞相,这宫里的其他人也是, 看到我稍微穿着暴露一些或见我和旁的男子说话, 便一副伤天害理的模样,实在是……” 见沈卿幽幽地看着她,真禾公主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好了好了,夫人, 你就当我来了大齐这么久, 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所以太开心了罢。 夫人还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确实还有一件事。 沈卿正了正脸色,道:“如今大齐有不少人染上了阿片的瘾,放任不管自是不行的,幸好现在上瘾的人应该还不算很多。 我打算在大齐设立强戒所,公主对阿片以及对阿片成瘾的人会比较熟悉,我希望公主能从旁协助。” 真禾公主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沈卿要说的事情是这个。 虽然目前来看,她和俞相夫人的合作算是达成了,但她们也不过认识不到一天,要说信任定然是没有多少的。 真禾公主不禁嘴角微扬,“夫人便如此相信我?” 沈卿挑眉,忽地笑开了,“当然,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你要知道, 我烦恼找谁去做这件事许久了!而且,我们大齐的财政还是十分吃紧的!” 真禾公主:“……” 这话也不用说得那么直白罢! “何况,我虽然答应了你要帮你夺回政权,可是最后咱们的合作能不能成,还是要看公主你的表现。” 沈卿嘴角笑意微敛,笑眯眯道:“所以,要好好努力哦,公主。” 跟她一起走上打工人的人生罢! 真禾公主:“……” 果然还是日常状态的俞相夫人最可爱! 回到正事上的俞相夫人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啊! 沈卿见正事已是全部说完了,她也担心某男人等得太久会发飙,便站了起来道:“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便先告辞了,公主若有什么想与我说,直接遣人去丞相府找我便是。” 真禾公主也站了起来,亲自送沈卿到了宫殿门口,就在沈卿要离开时,真禾公主突然若有所思道:“夫人,有件事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当初大齐那样的情况,夫人和俞相为何不干脆自立一个政权? 大齐皇室早已是烂到根子上了,如果当初不是夫人和俞相,天底下只怕早已没有了大齐这个国家,如今的圣上我也见过了,那也是一个不成大器的……” “真禾公主!” 跟着沈卿的两个宫人脸色立刻难看到了极点,警告地厉喝一声。 真禾公主却嗤笑一声,道:“装什么装?如今这个皇宫里真正主事的人是谁,你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便是你们,也是俞相的人罢!” 两个宫人皱了皱眉,脸色说不出是难看还是尴尬。 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但有些话还是不好明说的。 沈卿没有责怪真禾公主,闻言微微一愣,淡淡一笑道:“公主,不是每个人都对那个位置有欲望的。那个位置代表着天底下最高的权力,却也代表着最极致的束缚。 所谓高处不胜寒,自古以来的帝皇都喜欢用孤家寡人自嘲,不是没有原因的。 比起高高在上权倾天下,我更向往普通宁静而自由的生活。” 如果现如今,她或者俞九清坐上了那个位置,他们的生活绝不会如现在这般逍遥自在。 沈卿从一开始,决心留在这个世界的理由便是俞九清和子涵,这里有她的家。 因为俞九清和子涵,她才与大齐以及大齐的许多人有了羁绊,才会,连带着爱上了这个国家,真心地希望这个国家能变得更好。 即便没有时空管理局的那个禁忌在,她也从没想过坐上那个位置。 真禾公主只是静静地看着沈卿,突然,展颜一笑道:“没想到,夫人聪慧异常,在这件事上却是如此天真。” 沈卿微愣。 “夫人当真以为,这件事是你想不想,就能决定的吗?” 真禾公主轻嗤一声,淡声道:“你和俞相处于如今这个位置,说得直白一些,离那个位置也就一步之遥。 你们周围定然有许多对你们虎视眈眈或是嫌你们碍眼的人存在罢,那些人不会相信你和俞相毫无野心,即便你们自愿后退,他们也只会视你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有机会就会把你们斩草除根。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最后不是被逼得不得不坐上那个位置,便是疲于和各方人马斡旋角逐,最后被反杀,就像如今的我一般。” 真禾公主自嘲一笑,抬了抬下巴道:“只有绝对的权力,才能真正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这个道理,我从一开始便明白了。 我却是没想到,夫人看似对所有事情都看得透彻,在这件事上却如此糊涂!” (本章完) 第88章 让我有了欲望的人,是你(二更) 沈卿不禁眨了眨眼。 糊涂吗?也许罢。 这种事又不像小孩子过家家,不是说你玩到一半想不玩了就可以退出的。 到时候她要考虑的,不止是她、俞九清和子涵,还有千千万万追随他们、忠于他们的人。 沈卿却只是轻轻一笑道:“不管怎样,总是会有办法的,谢公主关心。” 真禾公主:“……” 她哪只眼睛看到她在关心他们了! 她不是一直在说她嘲讽她么! 她担心的是她自己的处境好不!若是她还没夺回南安的政权,她和俞相就倒了, 她上哪儿哭去? 只是,看着面前女子那因为自信从容而显得分外美丽的笑容,真禾公主却忽然觉得,这件事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事人都不急,她替他们急什么? 真真是应了大齐那句话,皇帝不急太监急! 离开永宁宫后,沈卿嘴角边的笑容便敛了起来。 她虽然在真禾公主面前那么说,却也知道,这件事远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 不管她和俞九清愿不愿意,他们都已是被驾到了这个高度,这时候他们想急流勇退,又想尽可能地保全一直跟随他们的人,谈何容易? 而且,她好像一直都没问过俞九清的想法。 本来他是有机会当上一国之君的,却因为她的到来阻止了一切。 虽然不管是碍于时空管理局的存在,还是她自己的意志,她都不希望俞九清对那个位置有什么欲望。 但万一,他有呢? 沈卿不禁暗叹一口气。 虽然这些问题在她回来之前便知道,她是定然要面对的。 但果然,说起这件事还是会很影响心情啊。 就在这时, 一旁的宫人低声道:“夫人, 御书房到了。” 沈卿连忙打起精神来,抬起头,不由得顿了顿。 却见御书房的门口,一身绯红色官府身姿清俊的男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双漂亮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不知道已是看了多久。 男人本就面容白皙俊朗,被那身绯红色的官服一映衬,却是显得更为唇红齿白,吸引人眼球了。 就仿佛原本高高在上的谪仙,倏然间被拉下了凡尘。 沈卿不由得便微微弯起双眼,心里的郁闷烦躁一下子散了一半,快步走过去道:“你怎么站在了外头?” 俞九清低头凝视了她片刻,道:“我方才一直在御书房里辅佐陛下批阅奏折,陛下许是过于劳累,批阅到一半就睡觉了。” 沈卿不禁挑了挑眉。 他确定陛下是因为劳累睡觉的,而不是觉得太枯燥睡觉的?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忽地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男人垂眸看着一脸疑问地看向他的女子,道:“你方才过来的时候在想什么?一脸的愁容。” 沈卿微囧。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不禁笑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今晚晚膳要吃什么。陛下今天既然已是这么疲累了,我就不打扰了,我进去与陛下说一声便回去。” 俞九清看着沈卿,微微蹙眉,最终却没说什么, 道:“好,我与你一同回去。” 沈卿微愣,“你这么早就能回家了?” 他今天不是正式复工么?这还一个上午都没过去呢! 他身为一国之相,文武百官的楷模,这么懈怠像样么! 某人却显然觉得十分像样,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我今日虽说是正式复工,但我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自是不可过于劳累的,旁的工作回家做也一样。” 沈卿:“……” 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沈卿嘴角微微一抽,和俞九清进去把某个睡得口水都快流满一整张御案的小皇帝摇醒,便告辞离开。 小皇帝猛地一个激灵,努力睁着还没完全清醒的眼睛一把拽住了沈卿的袖子,可怜巴巴道:“沈爱卿,你答应了朕会多陪朕一会儿的!” 他容易么他!一大早就被钱太师和赵太傅从龙床上拽起来,受了他们半天摧残便算了,谁知道他们好不容易离开了,又来了一个表面冷静实则更加不做人,咳咳,更加严厉的俞爱卿! 小皇帝都欲哭无泪了。 他现在急需温柔的沈爱卿的抚慰哇! 沈卿:“……” 最后,她和俞九清还是陪小皇帝吃完了午膳,才离开了皇宫。 两人相携着往皇宫门口走,沈卿把她方才与真禾公主说的话一点一点地告诉了俞九清。 听到沈卿和真禾公主做下的交易,俞九清眉头深深皱起,显然十分不赞同,只是也没有说什么。 从以前开始便这样,沈卿决定了的事情,俞九清便是再不赞同,只要那件事不会伤害到她或影响到大局,他都会尊重沈卿,并默默地给予她帮助。 沈卿不禁微微笑了起来,牵起俞九清的手,突然道:“对了,九清,有件事我一直没有问你,你……想要那个位置吗?” 俞九清的脚步微微一顿,看了沈卿一眼,了然道:“你方才烦恼的事情,便是这个?” 沈卿微愣,不禁笑了,“被你看出来了。” 如果说她和俞九清刚刚重逢的时候,他们间还有着一丝陌生和试探,如今,他们已是再次越来越了解对方。 了解到,仿佛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地步。 俞九清转过身子面对着沈卿,看着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道:“若我对这个天下当真有野心,早在当年,我便出手了。” 沈卿微怔。 “我当初考科举入朝为官,是为了逃出我那个吃人的家族,我不是那般无私的人,从没有为黎民苍生造福的想法。 后来,我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在其位,谋其事。 再后来,我便遇到了你。” 俞九清嗓音低低地,眼神认真地道:“青青,因为你想帮助当时的太子,想帮助大齐皇室,想平复大齐的动乱,我才会助你做成这一切。 我对这个天下由始至终都没有想法,事实上,我从以前开始,就对这世间万物没什么欲望。 让我最开始有了欲望的人,是你。” 因为你,我才与这个世间建立了越来越多的羁绊,才会开始真心地,想要守护这个你十分爱惜的国家。 才会开始真的,对这个国家以及这个世间,产生了一丝感情。 (本章完) 第89章 我和子涵可不会奉陪(一更) 沈卿有些怔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好半响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会对这个世界以及大齐有了感情以及留恋,是因为他。 没想到,俞九清也是一样的。 直到,面前的男人挑了挑眉,突然恶作剧般地捏了捏她的脸,沈卿才反应过来, 忍不住有些恼怒地瞪了男人一眼,轻轻拨开他的手,笑道:“不,俞九清,你错了。” 他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般冷血无情。 至少,在她阻止的那版历史里,他正是无法忍受大齐皇室的腐败无能,以及无法坐视大齐百姓的痛苦与绝望, 才会站出来率兵起义。 不管是在她离开前,还是她不在的那十年,他也一直在矜矜业业地做着自己可以做以及应该做的事情。 看到俞九清有些困惑地看向她,沈卿没与他说他哪里错了,只拉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如今知道了你的想法,我的心轻松了不少。要是你突然想不开要去角逐这个天下,做那什么孤家寡人,我和子涵可是不会奉陪的。 放心,我定然会保护好你和子涵。” 不仅是俞九清和子涵,那些一直追随他们的人,她也绝不会让他们有事! 最后那句话,沈卿说的沉且慢, 脸上是再认真不过的神情。 俞九清看了她一眼, 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低声道:“这句话该是我说才对。” 娶了一个太过有主见的夫人的后果就是, 她总是会把应该由他来说的话抢去,也会把应该由他来做的事情抢去。 他也只能更加努力, 让自己不至于被自己夫人的光芒掩盖了。 一天又这样平淡无波地过去了。 陈立和孙横那边的围剿行动很成功,那条陈家村果然是那群卖药的人的窝巢,陈立和孙横直接带兵包围了整条村子,一寸一寸地进行搜索,最后的结果让人骇然—— 整条村子的人,竟然都染上了阿片的瘾!而且,他们不仅吸食阿片,也帮忙卖阿片,甚至在朝廷的官兵进去的时候,村里一大半村民都失了理智地直接抄起家里的物什反抗朝廷的官兵。 而陈家村里,还逮到了几个穿着大齐的衣服模样看起来也是正正经经的大齐百姓,却讲着一口夹杂着明显的大凉口音的大齐话的人。 只怕,那是机缘巧合到了大凉生活定居、后来又投靠了大凉王庭的大齐百姓。 陈立和孙横在那个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这阿片的危害,若真的放任这种药在大齐传播,大齐被灭国是迟早的事! 俞九清随即直接下令禁止阿片在大齐流通与售卖,把抓到的那几个大凉人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并全国范围地大力摧毁各个神仙药的售卖渠道以及没收神仙药。 并在京城试点, 最快速度地在全国建立起强戒所,强制已是对阿片成瘾的百姓进去,把毒瘾戒得干干净净了才可以出来。 一时间,一场轰轰烈烈的禁毒运动在大齐开展了起来,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沈卿把前期的工作都做好后,十分心安理得地把后续的事情都丢给了别人。 没办法,她如今还没恢复小沈大人的身份,很多事情便是她想做,也没那个立场。 俞九清倒是问过她想什么时候回归朝廷,沈卿只是说再等等。 那天钱太师说的话虽然可笑至极,但他有句话说对了,她如今想回归朝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便她在朝廷中还有根基在,但那些本就看她不顺眼的人定然会百般阻挠,到时候若是他们联合这十年来才进到朝廷的官员搞事,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在做好万全的准备前,沈卿没打算行动,她向来不是喜欢打没准备的仗的人。 何况她又不是什么卷王,趁这个时间享受一下假期陪陪儿子,岂不乐哉? 这天,沈卿正在后厨悠哉悠哉地捣鼓一种舒芙蕾牛奶蛋糕。 这种蛋糕十分简单,把蛋黄、牛奶、面粉搅拌均匀备用,蛋清中加点白糖,挤点柠檬汁快速打发成蛋白霜,再把蛋白霜与先前的蛋黄糊翻拌均匀,然后在锅上刷一层黄油,把搅拌好的面糊挤在上面煎熟,就是一款柔软轻盈又香甜的舒芙蕾牛奶蛋糕了! 在后厨帮忙打下手的陈莹和朱圆闻到那香甜浓郁的味道,口水都要留下来了,特别是朱圆,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渴望,道:“夫人,这到底是什么点心?奴婢先前见都没见过,也太香了!” 沈卿笑着看了她一眼,小心地把锅上的蛋糕翻面,道:“待会做好了,给你和陈莹试吃一个。” 朱圆和陈莹顿时感动得眼泪汪汪,“夫人,你太好了!” 她们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沈卿怎么突然摇身一变,就成了她们的夫人呢! 前段时间,苏管事还把她们带到了夫人面前,说她们以后就在夫人身边服侍了。 简直就像做梦一般! 不过,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她们便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沈卿跟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沈卿一共做了三十个舒芙蕾牛奶蛋糕,这些蛋糕都是憨憨的圆形,每个都只有女子的巴掌大小,看着很是小巧可爱,一口就能吃下去。 她从里面夹出了两个递给朱圆和陈莹,道:“你们尝尝。” 朱圆和陈莹连忙受宠若惊地接过,也顾不上还有些烫就放进了嘴里,一边嘶嘶吸着气一边激动道:“好吃!夫人,太好吃了!奴婢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沈卿不禁笑着道:“慢点,这里又没人跟你们抢,觉得好吃就多吃一个。” 两人的眼睛都一亮,只是,看着灶台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小蛋糕,她们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夫人今儿做得不多,一会儿要拿点给郎主,还要留点给小郎君,奴婢们就……” “没关系,吃吧。” 沈卿直接又夹了两个给她们,“我留了点面糊,子涵的等他放学回来我再做,这种蛋糕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剩下的我拿去给你们郎主绰绰有余了。” 说到俞九清那厮,沈卿是又好笑又好气。 他嘴上说着他已是正式复工了,但除了上早朝的日子和不得不去外出的时候,他都是赖在家里,哪里都不愿意去,美曰其名他的伤还没完全好,还需要好好休息。 害得很多官员有事情找他,还得专程来他们丞相府,以至于这些天,他们丞相府那叫一个热闹,天天都有成批成批的官员往这边跑。 但他们丞相府离皇宫本就不远,俞九清便是待在家里也没有耽误工作,历史上有些朝代的丞相也是在自己的丞相府里办公的,沈卿就由着他了。 她把剩余的小蛋糕在碟子上摆好,找了个篮子装起来,便朝外院的书房走去。 因为要招待客人,俞九清白天都是在外院的书房做事。 沈卿去到书房的时候,俞九清正在和大理寺少卿周青云议事。 这段时间在全国推广强戒所的事情,俞九清交给了这位年轻的周少卿负责。 沈卿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周少卿无比愤怒的声音—— “那群可恶的鞑子,竟敢把我大齐的百姓残害至此!光是京城,对那种毒药上瘾的人竟然就有快两百人!这还不算至今还没被发现的! 据上京府衙的孙大人说,比起旁的州,那毒药流进京城的时间只怕是最晚的了,现在其他州还没有给下官要进强戒所的人的人数,但想想就知道不容乐观! 还有那可恶的南安国!他们别以为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大凉他们就可以全身而退,这个局定然是他们和大凉一起设的! 这种毒药想想都知道必须从大齐杜绝!然而那些已经成瘾的百姓已是完全失去了理智,不但对朝廷官员破口大骂,还四处闹事,挑衅朝廷,影响到了许多无辜的百姓。 很多百姓对那种药本来就不了解,被影响到了也只会怨恨朝廷,甚至……甚至怨恨主导这一切的俞相,下官听说,很多百姓已是在暗中埋怨俞相这件事做得太强硬,一点也不通情达理!” (本章完) 第90章 夫人,请(二更) 沈卿不禁眉头微蹙。 就在这时,俞九清清越的嗓音响起,“百姓与我们立场不同,知晓的事情也没我们多,别管他们说什么,该推进的事情还是要推进。 而且,我不是说了,在做事的同时也要注重教化百姓么?” “这些事下官都有做。关于那神仙药的危害,我们都写清楚贴在了各地府衙的公告栏,也有命府衙的捕快去巡逻时跟百姓说明这神仙药的危害…… 只是很多百姓先前毕竟从没有接触过这种药,对他们来说这就是凭空突然出现的东西,纵然府衙把它们说得多么恐怖,他们也没有切实的感受,只会觉得因为要杜绝这么一样闻所未闻的东西,竟然让他们的生活受到了如此大的影响,十分不可理喻。” 书房里一时寂静了下来,估摸是俞九清在思考。 沈卿趁这时候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走进去微微一笑道:“我做了些点心,两位若是累了,可以稍作休息,喝点茶吃点点心。” 说着,用眼神示意跟在她身后的朱圆把篮子里的小蛋糕拿出来。 那周少卿原本张嘴想说什么,见沈卿进来了,立刻又闭上,眉头紧蹙,眼里快速地掠过一抹不快。 这周少卿是寒门子弟,六年前才考上的科举,今年才二十有六,是沈卿先前从没见过的生面孔。 因为神仙药后面的事情沈卿便没有跟进了,因此她只知道俞九清把强戒所这件事交给了这个周少卿,却也是头一回见到人。 不过…… 这周少卿显而易见地,对她十分有意见啊。 沈卿眼眸微转,没有说什么,笑着看了俞九清一眼,道:“我也十分在意这神仙药的事请,我可能留下来听你们议事?” 她这句话刚落,眼角余光就见到那周少卿似乎很是震惊,即便他极力掩饰着脸上的不满和不耐,也抑制不了它的快速增长。 俞九清眸色微闪,道:“当然可以,夫人,请坐。” 说着,亲自起身,把沈卿迎到了他书桌左下角的第一个位置坐下。 周少卿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大了。 自古以来都是以左为尊,这俞相夫人在他们议事的时候擅自进来便算了!竟然还毫无自知之明地要求留下旁听!这些事她听得懂吗? 而俞相,一向英明神武的俞相竟然答应了!还让俞相夫人坐在了左边第一个位置! 便是他也不敢坐那个位置,只敢坐在右边! 俞相到底在想什么?莫非真的像外界传的那般,俞相被这女人的美色所惑,不但毫不在意她这十年不知所踪的事情,还为了她散尽家中妾室,甚至要求圣上掏空半个皇家私库给她充面子! 俞相可知道,因为这女人,他在许多儒生和官员间的名声已是受到了影响! 俞九清却仿佛没看到周青云的惊愕和焦躁,施施然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淡声道:“关于方才你说的民怨四起的事情,现如今能做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加强对百姓的教化,二是加大对闹事人员的追捕和处置,各地府衙也要有意地预防这类事情的发生,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禁止神仙药这件事绝对不可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就会再次给它发展的土壤,对我大齐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 周青云连忙回神,一脸欲言又止地看了俞九清一眼,最终还是行了个礼道:“是,下官知晓了。” 讨论正事的时候,俞相还是那个犀利果断的俞相。 所以,一切的根源,都是出在那个女人身上! 俞九清这时候道:“如今进了强戒所的百姓情况如何?可有什么棘手的问题?” 周青云道:“暂时没有,一切都很顺利,多亏了南安国的真禾公主一直从旁协助,给了我们许多应对此类有了药瘾的百姓的法子,还教我们如何让他们逐步戒掉药瘾,强戒所才能那么快地运转起来!之前倒是不知道,真禾公主是个那般能干的女子。” 虽然看起来似乎有些放荡,做起事来却十分细心尽责又有魄力。 上回她亲自去到他们京城的强戒所查看情况,刚好遇到一个药瘾犯了的百姓打伤看着他的侍卫要逃出去,被真禾公主一掌劈晕,自那之后,他就彻底改变了对那真禾公主的看法。 想到这里,周青云不禁暗暗地看了坐在对面一脸闲适的美丽女子。 如果坐在那里的是真禾公主,他的意见还不会那么大。 同样身为女子,他们俞相的夫人只会扯俞相的后退,真禾公主身为一个外人,却亲力亲为地帮助他们大齐的百姓。 这差得也太远了! 接下来,周青云又和俞九清聊了一些事情,便行礼告辞了。 沈卿却忽地淡淡一笑道:“周少卿一直没动我拿过来的点心,可是我的点心不合周少卿的口味?” 周青云身子一僵,勉强扯了扯嘴角道:“自然不是,夫人让在下吃夫人亲手做的点心,在下受宠若惊都来不及。只是,很不巧,在下平日里不太喜欢吃甜食……” “是么?” 沈卿微微挑眉,道:“可是,我听俞相说,周少卿平日里最是喜欢吃甜食,才特意拿这些点心过来呢。” 自然是假的,俞九清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与她说他手下的官员喜欢吃什么。 她只是看到,那周少卿明明看了桌子上的小蛋糕好几眼,一脸想吃的表情,才猜出他其实很爱吃甜食罢了。 周青云身子顿时更僵了,后背倏然出了一层冷汗。 他平日里确实很爱吃甜食,但这种私人的习惯,他原以为俞相不会知道! 没想到俞相不但知道,还和他夫人说了。 这下子,不就暴露了,他不愿意吃那个点心是因为心里对这女人有意见? 沈卿细细观察了他一会儿,见他似乎难堪到了极致,才微微一笑道:“不过,我知道周少卿定不是不喜欢我才不吃这点心的,只是因为旁的原因罢?” 她身为小沈大人的时候,这周少卿估摸还在哪个角落里埋头苦读呢,他认不出她,对她有意见也正常。 但这不代表,沈卿就能完全不在意他对她的轻视了。 小小地折腾他一番,也没什么罢? 周青云一时也不知道那女人是故意埋汰他的,还是真的那般天真。 他也只能扯了扯嘴角,顺着她的话道:“对的,对的,在下最近身子有些不适,大夫让在下戒甜食一段时间。” 沈卿淡淡叹了口气,道:“是吗?那太可惜了,周少卿要注意保重身体。” 周青云不禁抽了抽嘴角。 她摆正自己的位置,少去扯俞相的后腿,他的身体自然就好了! 他实在不想再和这个女人待在一个房间里,又向俞相行了个礼,转身就要离去。 却在走出书房后,撞见了正迎面过来的一个容貌板正、脸上毫无笑容、严肃得与他这年轻的模样完全不相符的青衣男子。 周青云一愣,顿时喜上眉心,走上前朝男子作了个揖道:“裴侍郎,你也来找俞相议事?” 这裴侍郎可不得了!乃是他那一届的状元郎,如今在工部任职。 裴家是上百年的水利世家,然而大概二十年前,他们的家族因为得罪了圣上被贬为平民,且世代不得参与科举。 这相当于断了他们裴家回到官场的路! 直到小沈大人和俞相平复了大齐的动乱,重新审理先前的冤假错案,他们裴家才再次有了参与科举的资格。 而这裴侍郎也不负众望,年仅十六岁便考上了状元,如今二十出头便做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这些年更是用他们裴家的水利知识创下了不菲的功劳,所有人都说,不到两年,这工部尚书的位置定然就是他的! 可以说,他就是他们这一辈儒生的楷模! 要说这裴侍郎的缺点,也许只有一个—— “嗯,在下见过周少卿。” 见裴侍郎对于他的搭话,只回了一个淡淡的“嗯”和一个礼节性的问候,周青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明明年纪比他还小,行事却古板严肃得仿佛一个小老头。 而且,这裴侍郎是出了名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见到裴侍郎越过他径直往俞相的书房走去,周青云莫名地有些幸灾乐祸。 要说他们年轻一辈的官员里,心里对俞相夫人最不满的就数裴侍郎了! 裴侍郎这人可完全做不来阿谀奉承这一套,遇到不满的事情,可是会直接说的。 也不知道裴侍郎见到那俞相夫人竟然赖在俞相的书房里,会是什么表情。 那俞相夫人只怕要倒霉了! 感谢two-two,雨淋寓语和流年亦梦投的宝贵月票,抱住~ 第91章 青青的想法 另一边,沈卿和俞九清说了没两句话,门外的侍卫便进来抱拳道:“郎主,裴侍郎求见。” 沈卿不禁微微挑眉。 身为一国之相果然是够忙的。 她刚想起身离开,门外的人便已是走了进来,沈卿不禁眼眸微闪。 最近大齐官员的颜值似乎直线上升啊!方才的周少卿已是长得一表人才了,如今这个裴侍郎竟还更俊一些。 走出去估摸都是能引起京里一群小娘子芳心暗许的郎君。 许是沈卿打量的目光太肆无忌惮,裴恩俊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脸色更严肃了。 熟悉他的人就会知道,这是裴侍郎开始不耐烦了。 只是他平时就总是板着一张脸,若不是长期与他共事的人,都看不出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 裴恩俊朝俞九清行了个礼,道:“下官见过俞相。” 说完,转向沈卿也行了个礼,“见过俞相夫人。” 一边说,一边极力掩盖着眼底的不悦和厌恶。 他进来的时候,见到俞相的书房里竟然有个女子,一颗心立刻沉了沉。 只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应该就是传闻中最近刚回来的俞相夫人。 然而,别管是谁,女子就不该出现在男子议事的地方!他不知道俞相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俞相夫人在他工作的时候进了这个书房。 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他行完礼后,便沉着一张脸站在一边不说话,俞九清抬眸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裴侍郎是来与我商量望江水患治理的事情的罢?这里都不是外人,裴侍郎随便坐便是。” 裴恩俊一愣,向来表情淡漠的他难掩讶异地看了俞九清一眼。 俞相这是什么意思?他是要与他当着这俞相夫人的面谈论正事不成?! 原本打算离开的沈卿不禁眼眸微转。 看来,俞九清是打算把治理望江水患这件事交给这个裴侍郎。 这裴侍郎看着比方才的周少卿还要年轻一些,俞九清愿意把这么一个大工程交给他,说明他很看好这个年轻人。 不过,这个年轻人跟方才的周少卿一般,显然对她很有意见啊。 不,她没感觉错的话,这裴侍郎对她的厌恶,似乎还远远胜过方才的周少卿呢。 沈卿想到这里,突然就不想离开了。 她可不是那般大度的人,别人讨厌她,就要乖乖滚开。 何况,她还挺好奇,这些人这般讨厌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裴恩俊见那女人听了俞相的话后,坐得更优哉游哉了,半点都没有自己不该坐在这里的自觉,还十分不知廉耻地朝他笑了笑。 这简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即便下达这个命令的是他一向敬重的俞相,他也无法接受! 见裴恩俊直直地站在那里,完全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脸色还更难看了,俞九清眸色微闪,淡声道:“裴侍郎怎么不坐下?” 裴恩俊深吸一口气,朝俞九清行了个礼,沉声道:“俞相,下官接下来要与俞相说的,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下官私以为,俞相夫人不适合待在这里。” 俞九清眉头微蹙,刚想说什么,沈卿就淡淡一笑,道:“裴侍郎为何说我不适合待在这里?我是会妨碍你们谈论公事,还是裴侍郎觉得我是敌人派过来的奸细,会把你们说的大事泄露出去?” 裴恩俊忍不住一脸震惊地看了那一脸理所当然的女人一眼。 她说的那些理由,他完全没想过!事实上,他向来敬重俞相,因此也相信俞相,即便俞相可能在男女之事上有些糊涂,却绝不会在正事上糊涂,他会让这女人进这个书房,就说明这个女人的身份没问题。 只是,她竟然有脸问他为什么不适合待在这里?她是一个女人,女人就该好好待在后院相夫教子!不该踏足她不该踏足的地方! 而且,他方才明明是在与俞相说话,她凭什么擅自回答? 这女人都这般嚣张了,俞相竟然还不声不响,简直……简直太不像样了罢! 但俞相被这女人迷惑了,处处毫无底线地宠着她,不代表他就能憋屈地忍受这一切! 裴恩俊暗暗咬了咬牙,转向沈卿,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道:“夫人言重了,夫人是俞相的夫人,在下自是不会觉得夫人会做对俞相不利的事情。 但自古以来,女子该做的事情都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让男子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建功立业。 在下是为了与俞相谈论正事才来到这里的,接下来的事情,在下觉得不是夫人应当参与的!” 他这话虽然说得不客气,但沈卿看得出来,他已是在尽量维持对她的礼数了。 主座上的俞九清彻底沉下脸来,但看了看不远处嘴角微挑的沈卿,他顿了顿,终是没说什么。 他知道,这时候的青青,不会希望他开口帮她。 裴恩俊与钱太师和赵太傅之流不同,他性情上虽然有缺点,但是个有才之士,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大齐的栋梁之一。 也是他十分看好、且为他所用的人。 对这样的人,他自然不能用对钱太师和赵太傅的态度,而青青以后若是还要回到朝堂上,也免不了要与裴恩俊他们打交道。 这时候,他出手帮青青,毫无意义。 她会更希望靠自己得到裴恩俊他们的认可。 沈卿耐心地听完了裴恩俊的话,轻笑一声,道:“裴侍郎通篇说下来,都是裴侍郎觉得女子该如何,男子该如何,但谁道女子就一定只能生儿育女,操持家务?除了生儿育女这件事旁人无法代替,其他事情让家中的奴仆或请专人来做不是一样吗?” “你……夫人莫非是觉得,女子还能插手男人的正事不成?!” 裴恩俊却仿若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事情,深深吸气道:“真正贤惠的女子绝不会随意插手男人的事情!而自古以来,那些随意插手男人事情的女子都是褒姒妲己之流,是祸国殃民的存在! 夫人地位尊贵,在下本没资格与夫人说这些话,但俞相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整个大齐的未来,受到万民和百官的关注,夫人这般可有考虑过俞相?可有想过若这件事传出去,可会让人对俞相产生成见?!” 都是褒姒妲己之流的存在? 这小子对女子的成见还挺深。 沈卿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裴恩俊,嘴角微微一扯道:“说来说去,裴侍郎就是觉得,我不该留在这里,必须要出去了?” 嗷嗷,今天有点事,只有一更,明天会把欠的那一更也补上! 第92章 简直荒谬!荒谬!(一更) 裴恩俊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疙瘩,干巴巴地道:“在下不敢命令夫人做事,只是觉得,不管是古今礼法还是从大局考虑,夫人都不该留在这里!” 沈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皮笑肉不笑地道:“若是裴侍郎觉得我在这里, 你就没法做事的话,我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裴恩俊眉头猛地抽了抽。 什么叫她在这里,他就没法做事?这是他做事能力的问题吗?! 这女人旁的不说,这张嘴倒是伶牙俐齿,只是一个女人伶牙俐齿有什么用?只是会用在无谓的争吵上,让身边的人不喜罢了! 沈卿看到了裴恩俊脸上的不悦,脸上的笑容却更为灿烂了,不紧不慢地道:“只是裴侍郎方才的话,我不赞成。 谁说女子就只能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女子也是人,不是为了家庭或男子而存在的,女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即便她们想做的便是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事,那也应是基于她们的想法,而不是如裴侍郎说的,她们就该这么做。 而且,谁说国家败落甚至灭亡都是褒姒妲己的错?真正祸国殃民的,难道不是管不住自己欲望的掌权者?褒姒妲己手上一点权力都没有,到头来,反倒过错都到了她们头上了?岂不可笑! 若裴侍郎当初没有高中科举, 难道也要责怪身边的女子影响到你了吗? 按我的想法,女子完全可以自己决定自己该做什么,她们想生儿育女便生儿育女,想像男子那般建功立业,为国家做贡献, 又有何不可?” 裴恩俊一脸震惊愕然地瞪大眼睛。 这俞相夫人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拿他举些奇奇怪怪的例子便算了,什么叫女子想建功立业,又有何不可?简直荒谬!荒谬! 他忍不住咬牙厉声道:“夫人这话着实可笑!女子见识浅薄,哪有那样的能力!把家国大事交到女子手上,夫人是想我们大齐亡国不成!” 一直隐忍着的俞九清眉头猛地一皱。 这话过分了。 然而,还不待他说什么,沈卿清脆坚定中带了一丝嘲讽的嗓音便响起,“瞧裴侍郎这话说的,女子见识浅薄,难道不是因为她们被束缚了?被她们的男性长辈或夫君,甚至是她们亲生的儿子? 难道她们能像男子一般读书写字,能像男子一般周游天下? 若是她们也能,她们的见识怎么可能浅薄? 反之,若让男子也像女子一般,一辈子只能被困于后院的一亩三分地中,那见识只怕也会如你所鄙视的女子一般浅薄!” 女子也能读书写字,周游天下? 荒谬,当真荒谬!这些事情,别说完全不合礼法,简直是……简直是闻所未闻, 挑战这世间所有人的底线! 他们俞相的夫人, 怎么竟是个这般离经叛道,自以为是的女人! 她还不如就这样失踪着,永远别回来! 裴恩俊因为过于震怒,忍不住有些微微喘气道:“你这都是歪理!女子的浅薄是天生的,不管如何,都改不了她们骨子里的肤浅和愚昧……” “是吗?” 沈卿忍不住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道:“裴侍郎若不然试试把自己困在后宅一辈子,看看女子的浅薄是不是天生的?” 裴恩俊猛地被一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卿紧接着,眼神微沉地看着他,道:“裴侍郎对女子的成见似乎有些深啊,可是裴侍郎先前经历过什么?” 裴恩俊身子一僵,眼前,瞬间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歇斯底里地冲着她的夫君和孩子大吼大叫的母亲,全家人绝望痛苦的表情,父亲日渐变得麻木沧桑的脸…… 他有些无法忍耐地低吼一声,“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与夫人无关罢!” 沈卿看着他,忽地,凉凉地一笑道:“裴侍郎身上发生了什么,确实与我无关,但裴侍郎对女子那些堪称无礼的成见,就与我有关了。 要不然,我与裴侍郎打个赌,就赌,若是给女子读书写字、周游天下的机会,女子的见识不会比男子差,能力也不会比男子弱,输的人,就要在大齐京城最繁华的凤舞街和雀行街上,当众向对方赔礼道歉,如何?” 原本因为气上心头脑子有些热的裴恩俊一愣,霎时清醒了。 在京城最繁华的两条街上当众给对方道歉,相当于昭告整个京城了! 沈卿见他沉默,嘴角微微一扯,道:“怎么,裴侍郎不敢?” 裴恩俊咬了咬牙,却似乎更为恼怒了,“在下有什么不敢的?只是夫人可有想过,你这样做的话,你要置俞相于何地?!夫人说到底是俞相的夫人,世人只会把夫人的所作所为和俞相联系在一起,到时候夫人当众道歉,丢人的可不只是夫人,还有俞相……” 这裴侍郎对俞九清倒是忠心,这时候了还在担心俞九清的面子问题。 沈卿忍不住好笑地扬扬唇,脸色微冷道:“这一点裴侍郎就放宽心罢,因为最后会道歉的人,是你,不是我。” 女子眼神冷静清明,态度淡然,就仿佛她是真的笃定,自己不会输一般。 她这莫名其妙的自信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裴恩俊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看了俞相一眼,却见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完全没有要制止这个女人的意思。 心里忍不住就生起了一股冲动和怒火,点头道:“好,既然夫人非要与在下赌,这个赌,在下奉陪便是!夫人给个打赌的期限罢!” 如果这件事能敲醒俞相,让俞相知道若继续这般放纵这个女人会是什么后果,也算值了! 沈卿淡淡一笑,伸出三根手指,道:“打赌期限是三个月,如何?” “好,一言为定!” 沈卿说完,也懒得继续留在这里和这裴侍郎大眼瞪小眼了,道:“裴侍郎果然爽快!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裴侍郎和俞相说事了。 我做了些小蛋糕,裴侍郎若是赏脸,可以试试,毕竟,我可担心裴侍郎若是饿过头了,到时候赔礼道歉没有力气呢。” 裴恩俊:“!!!” 这女人,盲目自大便算了,这嘴竟还这般毒! 俞相到底是如何忍受她的! 裴恩俊狠狠深呼吸了几口气,见那女人真的出去了,才终于平复了内心的情绪,转向俞相刚想继续说正事,却瞬间被俞相那比夏日雷雨前满是乌云的天空还要黑沉的脸色吓了一跳。 (本章完) 第93章 二十年前的往事(二更) 裴恩俊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俞九清冷冷地看着他。 方才他不插手他和青青的事情,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妻子,也因为他还想给自己看好的这个年轻人留一丝薄面。 只是这不代表,他就一点也不在意他对他妻子的轻视和侮辱了。 他直接站了起来,袖子一甩道:“我倒是没想到,裴侍郎对我妻子的成见如此之深,只怕, 裴侍郎心里对我的不满也有不少罢?” 裴恩俊暗暗咬了咬牙,连忙低头行礼道:“俞相这般说是折煞下官了!当初,若不是多亏了俞相和小沈大人,我们裴家也不可能恢复以往的荣光,下官也不会有机会考科举入朝为官。 俞相和小沈大人相当于我们裴家的再世恩人!这一点下官永远都不会忘记……” 俞九清却只是淡淡地打断他的话,道:“你觉得我对你有恩, 却不代表,你心里就对我没有不满。 我也不是听不得意见的人,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多少也能猜到。 但成业,在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我相信我的妻子,也觉得她有能力插手我的事务。 我知晓你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但这件事你确实偏执了,你也该从二十年前那件事中走出来,认真地思考到底是能力重要,还是是男是女重要了。” 裴恩俊眸色微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俞相没有唤他“裴侍郎”,而是唤他的字“成业”,说明他这番话不是以上官的立场说的,而是以一个长辈, 或者更确切地说,一个亦师亦友的身份说的。 而且, 他提到了二十年前的事…… 裴恩俊心底不禁迅速地升起一股难堪和悲愤。 那件事,俞相果然知道! 既然他知道, 他就该知道女子都是那般浅薄无知的存在,怎么竟然说是他偏执了呢! 俞九清自是不知道在裴恩俊眼里, 他已是一个长辈的角色了,若是知道,他这会儿定然不可能还能这般和颜悦色地与他说话。 毕竟最近这段时间,他还是挺在乎起自己年龄的问题的! 他见裴恩俊沉着脸不说话,淡声道:“我看你今天也没心思谈论正事了,你先回去罢。 望江水患的治理是大齐自十年前动乱平息以来最大的一个工程,需要用到巨大的人力物力,决不能有任何疏忽!我知晓你十分焦急开展这个工程,但这个工程牵一发而动全身,宁愿晚点开始,也要保证万无一失。 所以你不用太焦急,先下去思考清楚,再来找我罢。” 裴恩俊连忙使劲压了压自己乱糟糟的心情,行了个礼道:“是,下官明白,下官便先告退了。” 他今天确实是没有心思谈论正事了。 而且,俞相说的话也有道理。 他虽然十分不甘,却也只能先离开。 只是,直到离开了丞相府,他心里那股荒谬悲愤的情绪依然没有散去。 只要给女子读书写字, 周游天下的机会,女子定然就不会那般浅薄?! 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而俞相,竟然还显然是认同这种可笑的想法的。 小沈大人为什么突然就失踪了呢?当初,小沈大人和俞相堪称大齐两把最锋利的宝剑,一起合力斩断了大齐所有的不公和混乱的同时,也在互相制衡,互相取长补短。 若小沈大人还在,说不定就能阻止俞相被那个女人迷惑了! 俞相和小沈大人都是他们裴家的恩人,只是可惜的是,他至今还没见过小沈大人一面。 当真是,该回来的人没回来,不该回来的人倒是回来了! 另一边,沈卿回了青竹院后,便唤来了麟一,让他去打听一下裴家二十年前发生的事。 她记得,当初她和俞九清平息了大齐的动乱后,有重新审理过裴家的案子,但因为那件事她是交代旁的人去做的,那时他们还有许多杂事需要处理,因此,她并不知道裴家案子的详情。 然而,今天裴恩俊对女子那深得有些不寻常的成见引起了她的注意。 虽然这个时代,大部分人多多少少都会对女子有成见,但偏执到那个地步的也是少见,何况裴恩俊可不是一般的百姓,而是读过无数圣贤书,还受到了俞九清赏识的青年才俊。 她别的可以不相信,但俞九清的眼光,她还是很相信的。 麒麟的做事效率向来高,不到晚膳时间,他们就把裴家当年的案子查得清清楚楚。 初春的傍晚,天气温暖而怡人,沈卿坐在院子里悠哉悠哉地吃着蛋糕喝着花茶,麟一单膝跪在她面前道:“回禀主子,当初裴家的家主因为看不过当时的大齐圣上,也就是昭明帝的奢靡残暴,谏言了几句,因此得罪了昭明帝,这是寻常大众所知道的裴家被贬为平民的原因。 但其实,当初裴家家主确实得罪了昭明帝,但因为裴家平日里十分正气清廉,从不主动与人为恶,朝廷上有许多人还是愿意冒着危险替他们说话的,本来当初昭明帝已是打算惩戒他们一番便算了,谁料……” 麟一顿了顿,脸色有些微妙地道:“当时裴家家主的夫人,也就是裴侍郎的母亲满心以为裴家自此就要倒了,心里惶恐不已,又听说昭明帝喜好美人,只要是有点姿色的女人,即便嫁过人也会被纳入后宫。 因此,她收买了宫中的宫人,竟找了个机会直接到了昭明帝面前,意图……勾引昭明帝。” 沈卿不由得一顿,眼里暗光流转。 竟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然而,那夫人显然太天真了,她只知道昭明帝喜好美人,荤素不忌,却不知道昭明帝在……床事方面有着一些足以让女子崩溃的癖好,那夫人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乍然被那般对待,几乎要被吓疯了,过于恐惧下,竟不小心出手伤了昭明帝。” 沈卿眉头紧皱。 接下来的事情已是不用听了。 昭明帝本就残暴不仁,又如何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女子伤害,加上裴家先前犯下的过错,裴家只是被贬为平民、子孙后代终生不能参加科举已是可以说是奇迹! 也难怪那裴侍郎对女子有着那般不可理喻的成见啊! 只是,他有阴影是他的事,不代表旁的无辜女子就要为他的阴影买单。 沈卿点了点头,淡声道:“你做得很好,下去罢。” 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而有规律的脚步声,沈卿微微挑眉,嘴角已是下意识地扬了起来。 (本章完) 第94章 不会把人憋坏吧?(三更) 在傍晚橘红色的天空映照下,一袭白衣清雅如竹的男人缓缓地朝沈卿走来。 沈卿坐在石椅上懒怠站起来,只单手托腮,微微抬头,朝俞九清笑笑道:“今天的工作做完了?” “嗯。” 俞九清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懒洋洋的女子,在陈莹和朱圆震惊得瞪圆了双眸的注视下,走过去直接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就脚步稳健地往房间里走,边走边道:“方才,你让麒麟查了裴侍郎的事?” 他虽然只听到了她和麟一最后说的几句话,却不妨碍他猜到她做了什么。 沈卿本就没打算瞒他,只是也被他这忽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抱紧他的脖子, 轻轻锤了他的肩膀一下, 道:“都被人轻视到头上了, 我还不能做出点反击?说起来,你这几年找的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两个都跟我有仇似的。” 俞九清好笑地抬眸看着她,“我看你倒是挺享受。” 方才在书房,怼人不是怼得挺开心? 沈卿不禁笑了,扬了扬下巴道:“那是,我混迹官场舌战群儒的时候,那群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好久没有怼人了,竟然还有些怀念。” 俞九清眼底含笑,突然道:“你和裴侍郎的打赌,可需要我帮忙?” 沈卿挑眉,“我若想让你帮忙,就不会那般大费周章地与他打赌了。 你放心, 我会让那小子哭着承认自己错了。” 最后一句话,沈卿虽然是笑着说的, 但话语里多少透出了一丝凉。 看到她这个样子, 俞九清就知道她已是想好应对的法子了。 他没再说这件事,低声道:“他们年轻人就是容易急躁, 不过,他们都不是那种死脑筋的人,若是真的发现自己错了,也不会一味固执已见的。” 明明如方才那般被人轻视的情况,青青只要说出她就是当初的小沈大人,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但她没说,说明她有自己的想法。 那他也只能支持了。 沈卿不禁垂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家伙,以为她听不出来,他故意说年轻人容易急躁,潜意思是他虽然比他们年长,但性子要比他们沉稳么? 沈卿忽地就起了坏心眼,用手指轻轻一挑面前男人的下巴,道:“对啊,像我呢,就不喜欢这种毛毛躁躁的小年轻,就喜欢年纪大沉稳一些的。” 俞九清的眸色顿时变了,看着沈卿的眼神就仿佛草原上觅食的狼,泛着危险的幽光,突然就加快了脚步, 走到内室, 直接把沈卿放到了床上, 整个人就压了下来,双手撑在她两侧,一双幽深的凤眸似隐忍似痛苦地看着她,低低哑哑道:“青青……” 今天,鲁神医终于开了尊口,点头说俞九清腿上的毒已是完全排了出来了。 那老头子别的方面再不靠谱,医术方面还是无可置疑的,在那之前,不管俞九清表现得多么烦躁不耐,一再强调自己的身体已是没事了,鲁神医就是不愿意低下他那颗高贵冷艳的头颅。 虽然,沈卿严重怀疑那老头是在趁机报复俞九清前一段时间故意找理由罚了他一个月俸禄的事情…… 而不管怎么样,在鲁神医说俞九清的身体彻底好了前,沈卿都是坚决不让某男人碰她的,虽然她多少存了好好整治一下这男人让他知晓自己身体的重要性的心思,但也确实是担心他。 她不是没感觉到男人的焦躁难耐,说实话,要一个身心健康且已是开了荤的男人天天跟她盖着棉被纯聊天,也确实太折磨人,所以后来沈卿十分贴心地直接搬到了子涵那边住。 子涵那小家伙倒是高兴得不得了,天天跟在她身后母亲长母亲短的,某男人的焦躁却是肉眼可见的直线上升了。 如今好不容易解了禁,沈卿自是不指望他能继续做正人君子,也没那个必要,说实话,若不是俞九清自小受到的礼法规矩教育,他只怕直接就要来个白日宣淫了。 沈卿好笑地看着面前男人难耐的眉眼,在男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主动往前抱住了他。 说实话,看到他忍得那般辛苦,她也是有些心疼他的,也不是没想过用旁的方法……咳,帮他一下。 但他们十年没见,相当于俞九清整整禁欲了十年,这已不是干柴烈火的问题了,而是放着这根柴不动它自己都能烧起来的问题。 这时候若是再做些什么挑逗他的事情,只怕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沈卿深思熟虑后还是作罢了。 而如今他的身体彻底好了,她也没有理由让他一直这般隐忍下去。 何况,她也是很想他的啊。 俞九清感觉到了女子的意思,身子竟忍不住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嘴里又低唤了一声“青青”,一手紧紧揽着她的腰,一手沿着她纤细优美的腰线,一点一点地往上…… 就在这时,外头忽地传来陈立难掩慌乱的声音,“禀告郎主,宫中传来急报!陈舍人和魏其侯也一同来了丞相府,请求立刻面见郎主!” 就仿佛一颗饱满的皮球突然被人用针戳了一下,房间里的旖旎气氛瞬间消散无踪。 俞九清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上仿佛要沸腾起来的温度折腾得他烦躁不已,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了直接把陈立吼走的欲望。 沈卿连忙坐直身子,整理好身上凌乱的衣裳便推开面前的男人站了起来,眉头微蹙道:“陈舍人和江成熠竟然同时来了,只怕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俞九清阴沉着一张脸,暗暗咬了咬牙,心里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他们最好是真的有事! 便是再不情愿,他还是跟着沈卿站了起来,快速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和沈卿一起走到了房间外。 陈立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自家主子那糟糕到了极点的心情,不禁微微一僵,皱眉看向了沈卿。 郎主心情这么差,不会是夫人又对郎主做了什么吧! 沈卿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回惹到了他家宝贝主子的人可是他! 不过,看着俞九清那仿佛实体化了的戾气,沈卿不禁好笑又担忧。 再这样憋下去,不会直接把人憋坏吧! 只是,如今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两人快步走到了前厅,一脸焦急的陈舍人和沉着一张脸的江成熠正在那里等候,见到他们,两人立刻站了起来。 陈舍人大步向前,朝俞九清和沈卿行了个礼,咬牙道:“俞相,不好了!方才寻州、望州和梅州的刺史同时八百里加急传来急信,说……说他们那边的疫情要控不住了!感染人数每天成百成百地增长,然而至今没有找到治疗这种疫情的有效法子! 而最诡异的是,他们明明已是完全按照朝廷派过去的太医说的,把感染人群都隔离了起来,并教导百姓要如何预防疫疾,根据以往疫情治理的经验,这会儿疫情的传播应该已是阻断了,疫情理应不会再不受控制地四处蔓延才对。 然而……这回的疫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用什么法子似乎都无法阻断传播,时至今日,疫情还在不受控制地四处蔓延!” 加上昨天欠的一更,三更补完!悄咪咪地求一波月票推荐票呀~ (本章完) 第96章 一对渣爹渣娘(二更) 然而,江成熠显然找错人帮忙了。 沈卿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我觉得,九清方才说的话很对,这个时候,必须有个能镇场子的人去到现场,才能最有效地安抚百姓。 这件事不可能让圣上去做, 也只能让九清这个丞相去做了。” 先别说以司马睿的性子,只怕望州还没到,他的腿就被吓软了。 单是朝廷上那些本来就对俞九清有意见的人,就能用唾沫把俞九清淹了。 你让圣上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可是有何居心! 你可是想趁机让圣上染上疫疾,最好死在望州了才好,这样你就能堂堂正正地霸占整个大齐了!你果然是个奸臣逆子! 虽然这些话对他们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听多了也会烦。 而且, 万一这些话传得太盛动摇了民心,对他们就是实质性的伤害了。 江成熠:“!!!” 俞九清疯便算了,阿青怎么跟他疯到一块去了! “不过,”沈卿的话忽然一个转弯,江成熠顿时眼神一亮,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却听沈卿道:“侯爷的话也有道理,九清,我虽然觉得你亲自去一趟是必须的,但防护是必须做的,到时候,你不能靠近隔离病患的村子,甚至不能进入望州,只需待在城外便好。 我还有一个要求,我也要一起去, 而且,我要亲自进入村子查看情况……” 沈卿话音未落, 俞九清就眉头紧皱, 沉声道:“不行!” 江成熠嘴巴大张, 彻底说不出话了。 阿青赞成俞九清过去便算了,她竟然也要过去? 而且,她要亲自进到隔离病患的村子? 不是,这两夫妻,怎么一个比一个疯?! 他不由得便想起了一些似乎已是十分久远的回忆。 不对,他们两个本来就是很疯的! 是时间过了太久,他忘了! 他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求助阿青的! 沈卿无奈地看向俞九清,道:“九清,你忘了?我这个身体是不会感染疫疾的,我……” 沈卿本来想拿出以前的借口,说她那个做大夫的外祖父从小就给她喂一种特殊的药,因此她不会感染疫疾。 但她很快想到,她过去说的那些谎言在这十年,只怕早就被拆穿了。 这些事,俞九清虽然没有与她说,但不难猜到。 她当初说自己是鲁州人,只要他去过鲁州找她,就会知道, 她当时说的都是谎言。 她不怕疫疾, 真正的原因是她在出任务前,已是打过了这个世界会出现的所有疫病的疫苗,所以,正常来说,这个世界的疫病都不会传染到她身上。 沈卿顿了顿,有些烦躁道:“反正,我是不会染上疫疾的,以前,我也不是没和你一起治理过疫疾,就连你也曾经染过病,我不是从来都没事吗?” 她一时也想不到别的理由解释她为什么不会染病。 但过去,她和俞九清治理过两次疫情,她一点事都没有,这可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俞九清却依然只是黑着一张脸道:“不行!若你坚持要进入隔离病患的村子,我不会让你与我一同过去。” 他以前,是当真信了她说的那些话。 但即便如此,看着她身陷危险,他的心依然是揪着的。 他们先前第一回治理疫情的时候,他对她……还没有产生感情,甚至觉得她天天缠着他很是烦人,她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第二回治理疫情的时候,他们已是成亲,他已是百般不愿意让她身陷危险,要不是那时候,连他也患了病,没有能力阻止,他是绝不会松口让她进去疫区的。 沈卿:“……” 这家伙出息了啊!竟然都敢威胁她了! 只是,她虽然能瞒着俞九清自己去望州,但没必要,而且,在俞九清身边,她能更好地监督这家伙,信息的获取也会更方便。 她最后,也只能十分不甘愿地道:“好罢,我不进村子就不进村子,但我要与你一同去望州。” 女子的眼神清明而坚定,仿佛在说,这件事她不会再退让了。 俞九清静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好。” 一旁的江成熠:“……” 不是,你们真的就这样决定了?这两个家伙可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然而,与他们多年的交情告诉江成熠,不管他说什么,他们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了。 他最后,也只能咬牙,一甩袖子道:“行!行!行!你们无私,你们大度!就算身旁有无数人说你们是奸臣贼子,就算这个天下终究姓的只是司马,你们也愿意为它做到这个程度! 我只想说一句话,如今跟十年前不一样了,你们不再是孤身一人,你们还有子涵,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必须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 从以前开始就这样,为了这个大齐,他们出生入死了多少回?!只是可悲的是,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人,用最恶毒的心思揣度他们,然后还要用最厚的脸皮自以为是地接收他们用命拼回来的一切,还要道一句,这都是他们该做的。 有时候,他都要忍不住生出一丝疑惑,他们做到了这个地步,真的值吗? 说完,江成熠似乎再也无法忍受与他们待在这里,一转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一旁全程懵逼的陈舍人:“……” 他方才都听到了什么? 虽然,他是铁打的俞相党,不管俞相做什么他都会坚决拥护,但方才那些话,还是不太适合让他听到罢? 呜呜呜,突然有种他的小命已是凉了一半的感觉怎么破! 沈卿和俞九清却无暇去管一旁战战兢兢的陈舍人,听了江成熠的话,两人不禁对看了一眼。 如俞九清所说,他们不是那种伟大而无私的人。 却也不是那种自私心狠的人,在他们的肩膀上承担了大齐和大齐的百姓那一天起,他们就没想过要逃避自己的责任。 他们能走到这一步,是因为大齐百姓对他们的信任和爱戴。 他们自然也不能放任他们不管。 只是,要如何与子涵说,也确实是个问题。 然而,他们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他们有无数的事情要处理。 不知道要怎么说加上忙,两人竟然一直到临出发前,都找不到和子涵说这件事的机会! 沈卿难得有些无助地看向俞九清,“我们一会儿就要出发了,这件事怎么也要跟子涵说一下罢?你以前遇到类似的事情的时候,都是怎么和子涵说的?” 俞九清想了想,一本正经道:“直接派人与子涵说,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他有什么事就找陈立。” 他本就不太会与自己的儿子相处,工作又忙,时常都是已是出去了,才想起来要和子涵说一声。 沈卿:“……” 她是疯了,才会觉得俞九清能给出一些什么好的建议! 她无奈之下,只能拉着俞九清亲自去了弄璋园,却讶异地发现,子涵不在里面。 别说子涵了,连香巧和钱钊生也不在。 这一大早的,他们会去哪里?要去国子监的话,也不用这么早啊! 沈卿立刻派了人去找,但他们预定要出发的时间已是到了,沈卿坚持多等了一些时间,在陈立第三次来催促的时候,她也只能咬了咬牙,和俞九清往门外走去。 没想到,她刚刚鄙视完俞九清这个渣爹,自己也要做个渣娘了。 虽然沈卿觉得这一回他们不会有什么大事,会平安回来。 但到底是回来后第一次和自己的儿子分别。 而且,不管怎么说,她和俞九清这回都是要去危险的灾区,连江成熠都如此激动,何况年岁还小的子涵呢。 (本章完) 第97章 是什么比我还重要?(一更) 沈卿心里仿佛压了块石头,然而,不管她多么渴望临行前见子涵一面,大门口也已是到了。 马车和护卫都已是准备妥当,等他们一坐上去,就可以出发。 就在沈卿以为自己这回真的没法见到子涵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嗓音—— “夫人!郎主!请稍等!” 是香巧的声音! 沈卿立刻转身,却在见到在跑过来的人只有香巧一个时,眼里的亮色暗了暗。 “夫人,郎主,幸好奴婢赶上了……” 香巧在他们面前停住脚步,拼命喘了两口气,才终于能正常发出声音。 她匆匆给沈卿和俞九清行了个礼,道:“夫人,郎主,小郎君今天早上从府里其他仆从嘴里听说了夫人和郎主要前往望州的事,似乎大受打击,自己一个人跑出了弄璋园,奴婢和钱钊生方才好不容易在后院找到了小郎君,小郎君却怎么也不愿意来大门口送夫人和郎主……” 沈卿微愣。 子涵竟然是从别人嘴里知道了他们要离开的消息。 也难怪他那么激动,他定是以为,他们是有意瞒着他的。 香巧接下来的话证实了沈卿的猜想,“小郎君以为,夫人和郎主是故意不告诉他的,昨晚小郎君还在与我们说,过几天的旬考他定要考出一个好成绩给夫人和郎主看,今天就一脸委屈地问奴婢,夫人是不是又想抛下他了?这一回,是不是连郎主也要离开他……” 沈卿和俞九清的心似乎一下子被揪住了。 她这个做娘的前一段时间才刚回来,而俞九清这个做爹的过去三年一直在和他冷战,最近一段时间父子俩的关系才稍微有些好转。 在这样的环境下,子涵会形成这般敏感不安的心思也很正常。 沈卿抿了抿唇,很快做了决定道:“九清,你先走,我留下来找机会和子涵谈谈,晚一些再追上你们。” 俞九清这个行程昨天就定好了,随行人员早已是在宫门口等着他们,便连圣上也要亲临送俞九清,以示他对这件事的看重。 俞九清是决定不能缺席的,方才她执意多等子涵一会儿,已是误了时间。 沈卿不禁暗叹一口气。 所以说为什么成家后,夫妻两人总要有一个人牺牲自己,花时间顾好这个小家呢。 孩子已是独立成人了还好,在孩子小的时候,总是需要有人去陪伴开导的。 过去十年,这件事都是俞九清在做,别管他做得好不好,他至少一直在努力。 如今,轮到她要努力了。 俞九清眉头微蹙地看向沈卿。 他不放心沈卿,也不放心子涵,但现在的情况,沈卿的提议确实是最好的。 他薄唇微启,刚要说什么,突然就见不远处,一个小少年扭扭捏捏地走了过来,脸上依然是十分不情不愿的表情,但还是强迫着自己开口道:“父亲,母亲,你们去做事罢,不用管我。” 沈卿在俞子涵走过来的时候,难得地怔愣了一下,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拉起子涵的手,道:“父亲母亲不是有意不和你说这件事的,我们要去望州这件事决定得比较紧急,方才,父亲和母亲去了弄璋园想与你告别,却找不到你……” “我知道,陈立方才找到了我,这些事陈立都与我说了。” 虽然知道父亲母亲不是故意瞒着他的,俞子涵还是很委屈。 望州那一带疫情肆虐的事情,连他都知道,只是他从没想过,父亲和母亲竟然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还是两个人都一起去! 他知道这是父亲身为宰相的职责,母亲要跟着一起去,虽然他不理解,但他相信母亲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 只是,他们都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怎么办。 母亲才刚回来,他都没与母亲相处多久,还有父亲,他纵使一直对父亲很有意见,但他一点也不想父亲出事,不管怎么样,一想到父亲就在身边,他的心就会很安定。 他拼命在心里命令自己不能任性,只是到底忍不住伸手扯住了沈卿的袖子,低声道:“母亲不能留下吗?” 父亲必须要去望州,但母亲就不能留下吗? 沈卿感觉自己的心都拧了起来,忍不住拉起子涵的手,轻声道:“子涵,父亲和母亲答应你,我们一定会平安回来,好不好?” 俞子涵脑子不笨,怎么听不出来,母亲的意思是,她不能留下,至少,不能为了他留下。 他心里的委屈更重了,也十分不理解,但既然父亲和母亲去望州是无法改变的事情,他不希望让他们带着对他的担心离开。 他暗暗地深吸一口气,嘴角微抿道:“好,那父亲和母亲一定要平安回来!” 沈卿最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虽然最后还是见到了子涵,但她这心却是更放不下了。 香巧见夫人他们的马车都已是看不到了,小郎君还是站在大门口不愿意离开,忍不住柔声道:“小郎君,走罢,一会儿你还要去国子监。” 俞子涵垂了垂眼帘,突然道:“香巧,母亲为何非要一起去呢?难道这件事,比我还重要吗?” 还是说,母亲就想陪着父亲? 在母亲心里,父亲比他重要? 香巧突然想到小郎君对夫人以前的事知之甚少,过去十年,郎主本就不许身边的人说起夫人的事,她虽然对夫人的过去一清二楚,但夫人女扮男装在朝廷做官的事终究太惊世骇俗,她生怕她随便说出来会给夫人和郎主添麻烦,因此也从不主动说起。 香巧连忙道:“怎么会,在夫人心里,小郎君自是最重要的。只是,夫人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大齐和大齐的百姓也需要她…… 小郎君,你不用太担心,你母亲是个很厉害的人,她定会平安归来的。” 香巧从以前起就盲目相信着夫人的能力,只要夫人出手,就没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 只是,她也知道,小郎君的感受和体会跟她是不一样的。 她只能庆幸,如今已不是十年前了。 十年前,夫人和郎主的处境更为凶险,别说奔赴疫情重灾区了,便是亲自上战场前线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俞子涵微愣,不禁困惑地看向香巧。 母亲……是个心怀天下的人? 莫非,母亲和父亲一样吗? 所以,在母亲心里,比他更重要的东西,是大齐和大齐的百姓? 另一边,沈卿坐在马车上,一直撩着马车帘子看站在大门口的俞子涵,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心里忽地就惆怅起来了。 (本章完) 第98章 从没见过如夫人一般的女子(二更) 俞九清哪里不知道沈卿在想什么,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青青,你可以不与我一起去的。” 这也是先前,他从不与子涵说他要去做什么的原因。 除了会让子涵担心,也没别的意义。 只是,他这回要亲赴疫情重灾区的事情不是私人的行程,便是他不说,子涵也迟早会知道。 沈卿却抿了抿唇,眼神沉冷道:“让你一个人过去,我又如何放心得下?这回的疫情处处透着诡异,我有很强烈的直觉,这回疫情不简单。” 昨晚,她把关于这次疫情的所有折子都看了,越看那种诡异感就越重。 这回得了疫疾的人的主要症状是头晕,头痛,腹泻,呕吐,严重者会腹部绞痛,四肢瘫痪,惊厥甚至死亡。 此次疫情大概是在两个月前突然爆发的,但没有人能具体说出它最先在哪里爆发,几乎是同一时间,望州、寻州和梅州这三个紧邻的州都出现了大量病患,紧接着,与他们相邻的一些州也陆续出现病患,至今,已是有十三个州发现了病患。 而最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 在医疗落后的古代,疫情爆发很常见,疫情最显著的特征便是它的高传染性,往往一个地方爆发了疫情,都会迅速扩张,因此治理疫情,第一步便是要切断感染源,阻止疫情向外传播! 此次疫情乍一看似乎很正常——它也是先在某地爆发,然后迅速向外扩散的,然而,早在那三个州发现了疫情起,府衙便积极对疫情进行了治理,不仅把所有患者都隔离了起来,还要求当地的百姓做好日常防护工作。 然而,即便如此,疫情还是没有控住,还在迅速往外扩散。 这一点还能用有一些患了病的百姓没有被府衙发现,自己偷偷跑到了别处感染了别人来解释,但疫情最恐怖的便是一个人便可以传染上百人,若别的地方的疫情当真是那些漏网之鱼的锅,其他州也理应要出现大量病患才对。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别的州虽然出现了病患,但病患不多!有些州甚至只出现了十几个病患!那几个州甚至不确定自己那十几个百姓患的是不是疫疾,但他们的症状与此次疫疾太像了,他们又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还是把人隔离了起来并进行了上报。 而即便真的有漏网之鱼,在后面中央朝廷介入,各地也高度警惕了后,理应不会再产生漏网之鱼了。 但讽刺的是,在中央朝廷派人过去前,发现了疫情的州还只有六个,在中央朝廷派人过去后,便迅速攀升到了十三个! 大齐的官员是有多无能,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漏网之鱼逃出去?! 这些情况,沈卿昨天已是和俞九清讨论过了,因此俞九清一听沈卿的话,就知道她说的诡异是什么。 他低声道:“我昨天已是下了命令,让人去报告了疫情那十三个州彻查,看看他们报上来的百姓,是不是真的都感染了此次疫疾。 此次疫情弄得人心惶惶,有些州的府衙可能只是过度紧张,误把患了其他病症的百姓当成感染了疫疾了,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且,虽然有些州患病人数确实少得可疑,但大部分的州也确实是有一定的患病人数,而且,他们也符合疫情传播的特点,一般是一家人染病,或是周边一群人染病。” 俞九清顿了顿,眼神微凉道:“至于你说的,为何在大力隔绝了病患后,疫情还在快速蔓延这件事,我昨天也想了一晚上。 如果不是朝廷做事不力,便只有一个解释……” 沈卿抬头,和俞九清四目双对,两人几乎是同时道:“有人在故意传播疫情!” 沈卿昨晚便已是有了这个猜想,忍不住便冷笑一声,道:“若让我查出是谁在做这种缺德事,我定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竟还害她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宝贝儿子。 简直是罪大恶极! 俞九清也不禁沉声道:“但不管如何,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想办法把疫情控制住。我已是派了人在调查疫情是怎么蔓延出去了。” 但若是有人在故意传播疫情,便是他们再严防死守,又如何控得住? 沈卿眉头紧皱,轻叹一声道:“若是能找到医治此次疫疾的法子便好了。” 他们这回把鲁神医也带了过去,若是能找出医治疫疾的法子,他们便能彻底破局了! 你故意使坏又怎样?反正这种病我已是能治了,无非就是多费些人力物力,但至少他们不会再这么被动。 但纵观以往的疫情,最终能找到治疗法子的疫情,少之又少,即便在现代,也有太多找不到医治法子、只能被动预防的疫疾了。 大多数疫情都是靠硬封和硬抗熬过去的,因此,每一回的疫情治理都堪称惨烈。 …… 俞九清他们到了皇宫拜别圣上后,才真正踏上了去往望州的旅程。 沈卿这回过去依然是属于蹭的,因此俞九清去拜别小皇帝时,她就待在马车里没有下去。 一直到中途休息的时候,她才发现,竟连她昨天才见过的那个裴侍郎,也与他们一起去了望州。 沈卿是下马车时猝不及防和不远处在树荫下休息的裴恩俊对上眼的,裴恩俊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出现震怒和不敢置信的神情。 这女人怎会在这里! 她以为俞相这回是去玩的吗?简直……简直不知死活! 而俞相,竟然还真的让她一起去了! 沈卿没花多少时间,便想到了裴恩俊会一起来的原因。 俞九清明摆着要把望江水患治理这件事交给他,而望江的发源地便在望州,他只怕是过去实地勘察的。 沈卿自然看出了裴恩俊对她的不满和厌恶,只是,她现在懒得搭理他,轻轻一扯嘴角,便转身,和俞九清走到了另一棵树的树荫下休息。 她没有忘记和他之间的赌约,只是如今疫情的事情更为紧迫,也只能先放在一边,可惜了她想好的对付那厮的一系列法子了。 只是,沈卿懒得搭理他,他却硬是要凑上来。 望州离京城不远,坐马车的话三天左右就到了,就在要到达望州的前一晚,俞九清被喊了过去和随行的官员谈论事情,沈卿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带着陈莹走出了他们下榻的客栈。 她刚离开客栈,裴恩俊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脸隐忍地冷声道:“夫人真是越发出乎在下的意料了,在下过去就从没见过如夫人一般的女子。” 那般愚蠢自大,自以为是! 感谢大茅桃的打赏,和小小小佩佩的宝贵月票!抱住~ (本章完) 第99章 传闻中的天仙娘子(一更) 沈卿似笑非笑地看着裴恩俊,道:“裴侍郎没见过的女子可多着呢,所以裴侍郎才会对女子留下这般刻板的印象。 其实,承认自己见识少,并不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裴恩俊:“你!” 说谁见识少呢!她才见识少! 但经过昨天与这女人的对峙,他深知这女人的伶牙俐齿。 为了不让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裴恩俊暗暗深吸一口气,道:“夫人话里话外,指责的都是在下对女子成见深,而不是在下对夫人不敬,这一点,在下还是挺佩服夫人的。” 年纪轻轻就在考公大队中脱颖而出的人,脑子又会差到哪里去?裴恩俊能看出来,面前的女子对他那般阴阳怪气,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对女子的态度。 沈卿却眉毛一扬,似乎很是讶异道:“原来,裴侍郎知道你在对我不敬啊。” 虽然如今的她还没恢复小沈大人的身份,但她可是俞九清的夫人。 大齐的女子从夫品级,她不屑于用俞九清的名头作威作福是一回事,但从裴恩俊的立场来看,他也是没资格对她不敬的。 毕竟,她的品级比他高不少呢。 裴恩俊:“……” 重点是这个吗!他要是那种仗着对方的身份地位就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的人,也不是他裴恩俊了。 他们裴家当初就是看不惯昭明帝的腐朽残暴,才引火上身,他一直觉得,敢于直言也是他做百姓父母官的职责,若是俞相实在做得太过分,他也是会直说的! 更别说她了。 他有些不耐地道:“还请夫人不要随意岔开话题,在下想说的是,在下佩服夫人的大度。 在下不是盲目对女子有成见的人,若一个女子克己守礼,做好她该做的事情,不随意插手她不该插手的事情,在下也是会敬重她的。” 沈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地笑了,“那请问,裴侍郎如何看待历朝历代想要谋朝篡位的人?” 裴恩俊一愣,虽然不明白沈卿怎么突然扯到了这个话题,还是沉声道:“在下以为,这么简单的问题三岁孩童都知道,那些人统称为乱臣贼子……” “那如果,”沈卿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的话,“想要谋朝篡位的,是你所敬重的人呢?” 裴恩俊顿时一僵。 女子的话外之音,他自是听出来了,她是在试探他,若想做这种事的人是俞相,他会怎么想! 他忍不住便暗暗咬牙,“凡事都要分情况,若是掌权者腐朽无能,祸害百姓,这样的掌权者迟早也会自寻灭亡。虽然生为鸿鹄,却无鸿鹄之志,也不能怪被有鸿鹄之志的燕雀取而代之!” 他从来就不是愚忠的人。 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家,还是朝廷命官,都是为了国家和百姓而存在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他们意识不到这个道理,他们被更有能力的人取而代之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沈卿嘴角的笑容扬得更高了,眼中却不含什么情绪地道:“是吗?裴侍郎倒是也知道凡事都能分情况这个道理呢。 但为何,在朝代更迭这种大事上,你尚可以摒弃家族血缘的刻板印象,唯有能力者而居之。 在男女一事上,却就那般冥顽不灵呢?” 生为鸿鹄还是燕雀不重要,百姓的选择和个人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那为何放在男女一事上,就能完全无视其他因素了呢? 裴恩俊眼眸微睁,万万没想到,她抛出这个话题是要把这个话题引申到他们最开始的争论上! 他一时竟也不知道要如何反驳。 对啊,他能承认朝代更迭看的是个人的能力,为何换到男女的问题上,就不能是唯能力者而居之呢?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了一句艰涩的话,“古往今来,有能力的女子寥寥无几……” 沈卿挑了挑眉,很是欢快地笑了,“裴侍郎总算是承认,唯能力者而居之这个道理也能用在女子身上了。 以往这样的女子少没关系,我会让她渐渐多起来!” 裴恩俊:“???” 他什么时候承认这个道理能用在女子身上了? 他没有他不是! 然而,面前的女子红唇高高扬起,白皙莹润的皮肤被月色度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竟连那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一双澄澈水润的眸子此时亮得不像话,就仿佛已是胜券在握,浑身散发出一股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裴恩俊不自觉地双手握拳,心里憋闷得厉害,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牙瞪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 罢了,他为何要花费那么多功夫和这个女子讨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反正那个打赌,他不可能输的,绝不可能! 沈卿有些遗憾地看着裴恩俊快步离去的背影。 他竟然就这样走了,她还没辩论够呢。 还没走远的裴恩俊顿时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凉,步子不由得迈得更大了。 方才一直不敢说话的陈莹忍不住气呼呼道:“夫人,这裴侍郎对夫人的态度确实太不敬了,这件事夫人不必与郎主说吗?” 郎主那么看重夫人,定然不能容忍别人对夫人不敬。 沈卿却只是转身淡声道:“不必,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 何况,这件事俞九清早就知道了。 陈莹不禁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家夫人。 虽然,夫人以前和她同为侍婢的时候,她就觉得夫人很不一般了。 但跟在夫人身旁后,她才发现自己以为的不一般太小儿科了。 他们夫人可是敢于和朝廷命官对峙,把他怼得完全说不出话来,甚至完全不依靠郎主的! 跟着这样的主子,莫名好兴奋啊怎么回事! 陈莹兀自兴奋了一会儿,忽地想起了什么般地道:“对了,夫人,方才奴婢从客栈其他客人嘴里听说了一些事情。听说最近望州那边,出现了一个天仙娘子。 在没有身体健康的人敢进入隔离病患的村子时,她不但进去了,还给村子里的病患带来了大量食物和药材,每天亲自给病患施粥,抚慰病患,还带了人去打扫病舍,帮病患做了许多日常的事情例如洗衣擦身子。 百姓们都十分敬重她,说她定是天上王母娘娘派下来的仙女,都叫她天仙娘子呢。” 沈卿微愣。 这个客栈离望州已是很近了,因此现在,不用他们特意去打听,也能从过往的旅人嘴里听到许多关于望州疫情的事情。 那些人,大多都是住在望州旁边,因为害怕疫情严重起来连他们那里也要被禁止出城,赶紧趁早逃离的。 可是那什么天仙娘子的事情,沈卿也是第一回听。 (本章完) 第100章 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二更) 沈卿眉头微蹙,道:“你还探听到了什么,都与我细细说说。” 陈莹见夫人感兴趣,立刻努力回想,道:“奴婢听说,那个天仙娘子其实是望州城里某个富商的女儿,她心地十分善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会给城里的乞丐施粥。 疫情爆发后,当地府衙许是没想到疫情会传播得那么快,有一段时间粮食准备不足,那天仙娘子便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进了村子里给病患施粥。 后来,疫情一直得不到控制,好些进了村子里的大夫都患病了,不是病重得无法继续给人治病,便是……便是直接死了。当地府衙见情况越发严重,不敢让更多的大夫进村,手上也确实没多少大夫了,百姓也越发恐惧和绝望。 然而天仙娘子由始至终没有离开村子,一直与百姓坚守,甚至有些百姓说……” 陈莹犹豫了片刻,见沈卿一直看着她等她往下说,还是道:“比起大齐的朝廷,天仙娘子才是真正关心他们、能帮到他们的人。” 沈卿的眉头不由得蹙得更紧了。 意思是,如今在疫区百姓心中,那天仙娘子的地位比朝廷还高? 不过,朝廷这两个月确实毫无建树,在那些饱受痛苦与绝望折磨的百姓心中,朝廷恐怕早已没有多少威信了! 她继续问:“那天仙娘子可有染病?” 陈莹摇了摇头,“听说没有,那天仙娘子说,她小时候曾跟着祖父祖母去染了时疫的村子施过粥,那时候她染了疫疾,但幸运地治好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一直没有染上疫疾。 但很多百姓好像觉得,她不会染病是因为她身上带着某种福瑞,因此更崇敬她了。” 沈卿不禁沉吟。 那天仙娘子的说法没问题,如果她小时候真的误打误撞得过一样的疫疾,又痊愈了的话,她体内很可能已是产生了抗体。 难道,那真的只是一个心善又勇敢的小娘子? 沈卿眸色微闪。 这本该是件好事,但如今她的存在却是让百姓对朝廷更不满了,这莫非也是巧合? 沈卿一边沉吟着一边回了房间,刚洗漱完,俞九清便回来了,她刚想和他说什么,见到他微沉的脸色,出口的话便成了,“可是发生什么了?” 因为俞九清要亲临望州,那些地方官员顿时什么也不敢瞒了,这些天陆陆续续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报告了上来,这几天发生的大事小事也一并说了。 因此,他们知晓,百姓确实已是和官府发生了不少的摩擦。 如今采取了封城措施的暂时只有望州、寻州和梅州三个州,因为这三个州的疫情最为严重,这三个州的百姓也是与官府冲突最大的。 就在他们赶路这三天里,那三个州的百姓又发生了好几回动乱。 其他州的冲突暂时没有这么严重,但因为有几个州的疫情也逐渐严峻了起来,已是随时准备封城了,一旦封城,百姓定然会更加躁动不安。 俞九清看了沈卿一眼,嘴角微抿道:“严州和台州这三天,每天都有上百人感染疫情,这两个州在今天傍晚时紧急封了城。 有些早早得了消息想在封城前离开却赶不及的百姓直接在城门口和官兵起了冲突,后来,其他后知后觉的百姓也加入了进去,官兵唯恐伤了百姓让百姓的情绪更激愤,只能严防死守,直到如今,那两个州的暴动还没停歇。” 严州和台州是与望州相邻的两个州,除了望州、寻州和梅州外,疫情最严重的就是那两个州了。 沈卿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百姓的不安压不住了。” 这些天迅速蔓延的疫情,以及朝廷的焦头烂额,百姓都看在眼里。 接下来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必须先想办法让百姓的情绪稳定下来! 沈卿想到了什么,道:“我们可是要连夜赶路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自是不能再这般优哉游哉了。 俞九清不意外沈卿能猜出来,点了点头道:“其他人已是回去准备了,我们也要尽快收拾一下,尽量赶在明天早上前赶到盂县。” 盂县是望州、严州和台州交界的一个县。 他们最开始计划要去的不是盂县,但因着台州和严州突发的情况,他们也只能改变了目的地。 沈卿没有一句废话,立刻唤陈莹收拾东西,道:“放心,到时候你亲临疫情重灾区的消息传出去,百姓多少会冷静下来。” 只是,沈卿也知晓这样的冷静只是暂时的。 若疫情继续恶化下去,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 收拾完东西后,他们立刻开始连夜赶路。 路上,沈卿与俞九清说了那天仙娘子的事,俞九清道:“方才我与其他官员在讨论事情的时候,他们也说到了这个天仙娘子。 这些天,因为疫情持续恶化,官府的人力和物资都赶不上,这天仙娘子又是提供粮食又是给病患寻找大夫,百姓如今都十分崇敬她。 她的名声也传得很广,几乎被疫情影响到了的州的百姓,都知道她的存在。” 在官府显得越无能焦虑的时候,这天仙娘子就会显得越圣洁无私。 而且,从表面上看,这天仙娘子帮助他们,完全是无偿的行为,不像官府,每年征收他们那么多税,却连保护他们都做不到。 这样一比较,却是显得那天仙娘子更难得了。 沈卿听了俞九清的话,心里忽地涌起一股不安。 这天仙娘子的名声,竟传得那么广?竟隐隐有种要成为疫区百姓的精神领袖的趋势。 她沉声道:“这情况,有些不太妙啊。” 若那天仙娘子确实只是个心善勇敢的小娘子便算了。 如果她包藏了什么祸心,以她如今在百姓中的影响力,要煽动百姓做点什么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本来就怀疑这次的疫情不是天灾,而是有人在暗中故意传播。 如果那天仙娘子也是那幕后黑手安插的一颗棋子,不及早处理的话,他们会很被动。 这个道理,俞九清当然明白,他眉头紧皱道:“我已是派了人去调查那天仙娘子的底细,只是不管她是否有别的心思,她在百姓间的名声已是起来了,如今我们做什么都不对。” 没错,如今那天仙娘子被所有百姓关注着,不管他们是想让她低调一些还是想办法除去她,都不是好时机。 一不小心,官府就会被扣上迫害这天仙娘子的大帽子! 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注定是失眠的一晚。 他们一行人赶了一晚上的路,终于在第二天清晨赶到了盂县。 盂县县令早早地便在县门口等着他们了,俞九清几乎是一下马车便赶了过去与那县令议事。 沈卿也没心思休息,慢慢地走在这条已是没什么人的村子里。 这条村子紧邻疫情肆虐的三个州,有本事的人家早就离开避难去了。 如今还留在这里的,要不是些老弱病残,要不就是些没来得及走便被封住了的百姓。 盂县隶属于台州,在昨天傍晚也一并被封了起来。 此时的村子里没有一点日常气息,大部分人都躲在屋子里不愿意出来,鲜少的走在路上的人都是一脸恐慌不安,见到穿着打扮明显与他们不同的沈卿,他们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看。 沈卿走着走着,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感谢枫叶青和清欢度投的宝贵月票!mum一个~不知不觉就一百章啦! (本章完) 第101章 俞相为何是这样的表情(一更) 这样的尖叫声在此时这个死气沉沉的县城里,显得尤为突兀。 沈卿猛地转头,想也没想就快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跟着沈卿的侍卫也赶紧跟了上去。 最后,他们走到了街头一棵大榕树下,那里,好几个县衙的捕快正牢牢地制着一个披头散发、形容疯癫的绿衣女子,那绿衣女子面色发黄,嘴唇发白,整个人瘦得仿佛皮包骨。 此时她正拼命想挣脱面前制着她的几个捕快,伸长手一边哭一边大叫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求求了,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正前方,一个看起来只有一两岁的小女娃正摔倒在地上,哇哇地哭着。 她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勉强能看出来是灰色的窄袖上衣和同色的通裆裤,一头细软的头发原本是左右各扎了一个小揪揪,此时一边的小揪揪已是散了,另一边的小揪揪也松了一大半,整个人狼狈得不要不要的。 重点是,她跟她娘一样,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发白,浑身上下萦绕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病气。 哭着哭着,她突然难受地吐了起来,但她似乎没什么可吐了,只吐出了一堆清水。 一些被女人的尖叫声和小孩的哭声吸引了过来的百姓顿时脸色一变,惊恐地连连后退尖叫—— “是疫疾!这女人和她的孩子定然染上了疫疾!” “天啊!这里怎么会有染上了疫疾的人!他们不是都被拉走隔离了吗!” “官府的人都在做什么啊!是不是非得所有人都染上了疫疾他们才高兴!” 没几息的功夫,周围的百姓都跑没影了,只余留从远处传来的他们对官府的不满和辱骂。 那几个捕快显然也很恐慌,但职责所在,他们不能跑也不能躲,只能暗暗地把围在口鼻上的布巾往上提了提,厉喝道:“昨天我们明明才排查了一轮,县里理应没有染病的人了!说,你们从哪里来?可是故意染着病跑到我盂县的!” 那女人面孔很生,而且说话明显带着外地的口音,那几个捕快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们不是盂县人! 明明昨天,他们为了迎接俞相到来,连夜又巡查了整个县城一遍,绝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这女人在俞相到来这一天来到他们盂县,还不知道是不是存了什么不轨的心思! 那女人见自己的孩子越发虚弱,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哭喊着尖声道:“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只是想带着我的宝儿去找天仙娘子! 他们都说天仙娘子是天上王母娘娘派下来的仙女,一直没有染病,只要得了天仙娘子的庇佑,我的宝儿就会没事了!我的宝儿定然会没事的! 宝儿!宝儿啊!” 女人明明已是很虚弱了,但恐惧和不安让她不由自主地耗尽全身仅剩的心力大吼着。 明明再往前走一点,就能到望州了,她就能带着她的宝儿去见天仙娘子了! 女人绝望之下,忍不住满脸仇恨地大声道:“都怪你们!都怪你们这些狗官一点用都没有,疫情才会传播得那么快!我夫君已是死了!我阿翁和阿娘也都死了!全都死了啊! 定然是因为那个俞相妄图把持朝政,触犯了天怒,上天才会降下惩罚!都是那个狗官的错!都是那个狗官的错!” 在场的人脸色顿时都变了。 那几个捕快连忙大喝道:“大胆刁妇!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卿不禁嘴角紧抿。 这么一个普通的女人,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有可能是,她在哪里听说了相关的传言! 可是她从没听说过民间有流传开这样的传言! 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传言是最近才开始传开的,因此还没传到他们耳中。 而如今的民愤这么大,不用想就知道,这样的传言不用多久就能传遍大齐所有发生了疫情的地方! 人们在绝望的时候,总是喜欢找个人来背锅泄愤,而这回,他们找上了俞九清。 陈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禁一脸不安地看向沈卿,“夫人……” 忽地,她眼眸瞪大。 夫人竟然……竟然就这样直直地往前走去,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俯下身子,轻轻地抱起了地上已是哭得快没有气儿的小女娃。 脸上,甚至挂着一脸温柔的笑容,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小女娃的背,轻声低哄着。 陈莹不禁惊叫道:“夫人!” 那被捕快制住的女人也怔住了,虽然沈卿这回出来已是尽量穿得朴素,但再朴素,跟普通的百姓还是有差别的。 更别提她那让人无法忽视的淡然而大气的气质。 那是久居上位者才会有的气质。 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很大可能染上了疫疾。 所有人都避她们如蛇蝎,便是制着女人的那些捕快,脸上也是绑了布巾,尽量远离那个女人,只用手中的长棍来制约那个女人。 然而面前那个女子,明明身上什么防护都没有,却就这样把那个小女娃抱在了怀里! 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难道……都不怕吗? 沈卿确实不怕。 她一个打了疫苗的人,有什么好怕的?也就是俞九清太紧张而已。 时空管理局的医术水平,她还是很信任的。 而沈卿是什么人,其他人也很快清楚了。 沈卿刚把那个孩子抱起来,不远处就传来俞九清沉冷发紧的嗓音,“夫人!” 沈卿微愣,转头看过去,就见俞九清正匆匆朝这边赶来,身后,跟着这回随他们而来的官员,以及盂县的县令。 见到沈卿的动作,他们显然都吓得不清。 他们早在来到这里前,就听县衙的捕快说了这里的情况,因此自然知道,那对母女都是感染了疫疾的人! 这俞相夫人疯了! 这回随行的官员很多都是这几年才入朝为官的,因此他们大多都不知道沈卿的身份。 少数几个知道的也不会随便到处说。 因此,他们早就奇怪俞相这回为何要把俞相夫人也带上了。 在旅途上,这俞相夫人还算安分。 怎么刚到盂县,就给他们捅了这么大一个漏子! 沈卿没看其他对她神情震惊不满的官员,只直直地看向俞九清,忽地,轻笑一声道:“俞相为何是这样的表情?这不就是我来这边的目的么?” (本章完) 第102章 被喂了一嘴狗粮(二更) 沈卿从来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她知道,如今俞九清身边的很多人都对她很有意见,很多这十年才进入朝堂的官员,对她的印象也不怎么好。 这时候,她其实只要亮出她小沈大人的身份,很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但这样做,也只是止步于她十年前的成就,她已是不满足于此了! 十年前,虽然很多人已是接受了她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但就像先前的钱太师说的,这里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先隐瞒了自己的性别先斩后奏,在其他人知道她是女子时,她已是创下了他们无法企及的功绩。 很多人才会因此不得不承认她可以与他们一同站在官场上。 但承认的也只有她,而不是所有女子。 这一回回来,她希望自己能以女子的身份,再次入朝为官,而不再是女扮男装。 她希望自己是以女子的身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这样,其他人才会先把她当成一个女子,再留意到她的能力和做出的功绩。 她已是厌倦了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她就要光明正大的,以女子的身份,让他们心服口服。 俞九清听了她的话,原本就沉冷阴翳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凤眸中流转着浓浓的不安和焦躁。 随即,就听面前的女子淡声道:“我外祖父乃是一个大夫,一直在研究大齐各地的疫情,我自小耳濡目染,对疫情也有一定的认知。 我这一回过来,正是想亲自进入疫情重灾区,看看能否找到控制这回疫情的法子……” “青青!” 俞九清忍不住低吼一声。 沈卿能看得出,他是真的急了,也生气了。 否则,他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喊出对她的昵称。 沈卿有些无奈又愧疚地看了俞九清一眼。 她这回确实是隐瞒了他,只是不管怎样,她都是决定要亲自去疫区看看的。 而且从如今的情况看,她亲自进去一趟是最好的法子。 一直无法得到控制的疫情,那疑点重重的天仙娘子,以及忽如其来的对俞九清不利的传言,都说明了,这次的疫情不简单。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 一直徘徊在疫区外头,终究太被动了。 沈卿眼神微柔地看着俞九清,说出来的话却无比坚定,“俞相,我知晓你担心我,但放心,我不会有事。 我知晓你忧心疫区里的百姓,若是可以,你恨不得自己能亲自进去,但你是大齐举足轻重的丞相,肩上背负着的是整个大齐,自是不能随意让自己涉险的。 而我自小跟着外祖父学习医术,我外祖母便是感染时疫去世的,因此我外祖父每回听到哪里发生了疫情,都会义不容辞地过去帮忙,这回大齐的疫情这般严峻,若他老人家还在世,定然也会进去帮忙!” 沈卿声音轻柔悦耳,声情并茂地说着她的故事,周围人都听入迷了,听感动了,看向沈卿的眼神都不由得带上了一丝了然和敬佩。 原来如此!原来俞相夫人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过来的! 他们方才竟然觉得她就是来拖后腿的,真是太过分了! 当然,让他们如此认同沈卿的可远不止这一点。 他们方才与盂县县令碰面的时候,已是从县令嘴里听说了最近流传的对俞相不利的传言。 那传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传出来的,这是要趁这次疫情,把俞相的名声彻底搞臭! 能跟着俞九清来到这里的官员,基本都是俞九清的人,他们自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然而,如果这时候,俞相夫人亲自进入疫区替百姓治病,多少能挽回一些俞相在百姓中的形象。 你们瞧,俞相亲自来到了疫区边缘,俞相夫人甚至亲自进入了疫区给患者治病,你们还要把这件事的锅扣在俞相身上,你们良心过得去吗? 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为大齐和大齐的百姓做到这份上?! 抱着这样的想法,一些官员已是不由自主地开始推波助澜—— “俞相和俞相夫人果然都心怀天下啊!” “俞相夫人当真巾帼不让须眉,让我等佩服!” 现场还沉着一张脸的,大约只剩俞九清和裴恩俊两人了。 裴恩俊看着不远处小心地抱着怀里的小女娃神情坚定的女子,心里忍不住就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女子还是一如往常地不知死活。 但如她那般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她要亲自进疫情重灾区的人,这天底下也没有几个罢。 俞九清从一开始就一直紧紧地盯着沈卿,就仿佛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个人一般,形状完美的薄唇紧抿。 好一会儿,才嗓音沉哑地道:“青青,我不需要。” 他不需要她如此牺牲,来挽回他的名声。 这天底下,没有比他会再次失去她更可怕的事情了。 他等了十年,好不容易把她等了回来。 他一度以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 他实在无法忍受,哪怕一丝一毫,可能会再次失去她的可能性。 沈卿微愣,看着俞九清微红的双眸,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虽然先前治理疫情的时候,俞九清也会阻止她进入疫情重灾区。 但他那时候远没有如今这般偏执不安。 归根结底,原因是,那时候他虽然担心她会出事,但心里还是相信她有能力自保,也相信她不会轻易离开他身边。 如今,他却不敢信了。 只是,沈卿也不可能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下,那也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眼神轻柔地看着俞九清,道:“我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放心,我真的不会有事了,再试着相信我一回,可好?” 顿了顿,她故意做出一脸无可奈何的神情,道:“而且,如今,我便是不想去隔离区,也由不得我了。” 她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和患者亲密接触了。 即便她不去隔离区,也是需要隔离上一段时间,以防她发病的。 俞九清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这个女子多半是故意的。 他不禁暗暗咬了咬牙,看着沈卿眼里的安抚之意,好半天,才沉声道:“好。” 他尝试再信她一回。 只是,如果这一回他再次失去她,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再次熬过去。 沈卿不禁微微笑弯了眼睛,用口型朝俞九清说了一句话:“回来再补偿你。” 周围众人:“……” 从方才起,俞相和俞相夫人是不是就有些太旁若无人了? 没想到来治理疫情,还能被喂上一嘴狗粮! 沈卿说完便转身,把那小女娃小心翼翼地放在不再挣扎的女人怀里,微笑着道:“我会与你一起去望州的隔离区,放心,你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女人怔怔然地看着沈卿,眼角不自觉地便落下了两行泪。 转移病患是不容耽搁的事情,很快,沈卿就和那对母女一起坐上了前往望州隔离区的马车。 用作隔离区的村子离盂县不算远,坐马车天黑之前就能到。 因为沈卿的身份,负责转移病患的人本想给沈卿单独备一辆马车,只是被沈卿拒绝了。 此时,沈卿就和那对母女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女人抱着孩子虚弱地靠在一旁的车壁上,小心翼翼地看了沈卿一会儿,才低声问:“夫人……当真是俞相的夫人?” 俞相夫人竟正和她们母女俩一同前往隔离的村子,还待她们母女俩这般和颜悦色! 这件事比她自己患了疫疾还要让她难以置信! (本章完) 第103章 拉拢人心(一更) 沈卿对她微微一笑,道:“对,我是俞相的夫人,你可以唤我沈卿。” 女人:“……” 便是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直呼俞相夫人的名字啊! 就在这时,沈卿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了一条轻薄的毯子,递给女子,低声道:“你的娃儿睡觉了,睡觉了身体容易冷,给她盖条毯子罢。” 虽然她走得匆忙,陈莹还是努力赶在她离开前把她日常所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给她。 光是衣服就收了满满一大包袱。 女子一脸怔然地看着沈卿,好一会儿才接过,哑声道:“谢谢夫人。” 只是,她的眼神终是有些躲避和冷淡。 外面的人都说,这场疫情是老天爷看不惯俞相把持朝廷,扰乱朝纲所降下的惩罚。 虽然,俞相不顾自身安危亲自来了这里,俞相夫人还要与她们一起去隔离区给病患治病。 但如果不是那俞相贪得无厌,他们这些底层百姓又哪里需要受这样的罪! 这都是他们的错,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是没法弥补的! 沈卿看着她,忽地笑笑道:“这回,终于能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天仙娘子了。” 对,天仙娘子! 她终于能带着她的宝儿去见天仙娘子了! 女人眼神一亮,脸上的情绪终于活乏了一些,哽咽道:“对,只要见了天仙娘子,定然就会没事了。” 沈卿不禁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弱者总是会希望得到强者的庇佑和保护。 官府表现得越无能,百姓就会对这个所谓的天仙娘子越向往与崇敬。 这妇人的态度与表现,也许便是疫区大部分百姓的缩影。 接下来的一路上,沈卿对这对母女那叫一个热情体贴,冷了借衣服给她们穿,饿了掏出陈莹给她准备的新鲜爽口的点心分给他们,在随行官兵给她们的饭食明显有差别待遇时,板着脸呵斥了那些官兵一番,让他们对她和这对母女一视同仁。 最后,虽然那个妇人对沈卿还有些芥蒂,但她的孩子已是成功被沈卿收买了,一个劲地要往沈卿那边凑,“姨姨姨姨”地叫个不停。 那妇人顿时焦急又惶恐。 俞相夫人是可以随意被别人喊姨姨的人吗?这些贵人的性子往往又傲又讲究,一不小心惹恼了她怎么办! 沈卿却只是笑笑,见妇人越发虚弱,连孩子都有些抱不住了,主动把孩子抱到了自己怀里,道:“没关系,归根结底,我与你们都一样,都是大齐的百姓。在天灾人祸和生死面前,哪有什么贫富阶级之分,我外祖母先前,也是染上了疫病去世的。 我也有一个孩子,一想到我的孩子若也像宝儿一般染上疫疾,我的心都要碎了。” 想快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有力的武器便是——我和你都是一样的。 在天灾人祸和生死面前,确实没有人有特权。 再加上她一路上对她们的恩惠,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妇人本就不是什么心地十分恶毒的人,不过一天的功夫,就完全放下了对沈卿的成见,闻言眼圈一红,道:“对啊,我宁愿再痛苦一些,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我的宝儿受苦受难。夫人的孩子如今多大了?” 沈卿这会儿是真的忍不住感慨起来了。 她先前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子涵也只有宝儿这么大啊! 沈卿微微一笑,眼神温柔道:“十二岁了。” 聊起孩子的话题,妇人顿时觉得沈卿与她更亲近了,最后,她终于道:“夫人,你是个好人,俞相……不顾自身的安危来到这里,民妇知晓俞相也是很关心我们老百姓的。 其实,十年前,俞相已是救了我们一家子一回,那时候叛军入侵严州,那叛军首领不是个好的,刚进入严州就放任手下的将士在城里烧杀抢掠,幸好……幸好俞相和小沈大人及时带兵赶到了,民妇一家才没事。 方才是民妇狭隘了,民妇怎么能说这回疫情都是俞相害的!民妇……民妇对不起俞相对我们一家的恩惠!若民妇的夫君还在,定然又要骂民妇头发长见识短了……” 说着说着,妇人双手捂脸,痛苦地哭了出来。 沈卿眼神轻柔地看着她,给她递了条帕子道:“俞相不会责怪你们的,俞相是我夫君,我很清楚,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次疫情尽快平息。” 其实,别管朝廷上的官员有多少个心眼子,大部分大齐的百姓对俞九清和沈卿都是很有感情的。 毕竟,他们都知道,十年前,到底是谁把他们从火海中拯救了出来。 如今大部分听命于俞九清和沈卿的军队,便是他们那时候从叛军和难民中收编回来的,对他们忠心耿耿。 只是人就是这样,在极致的痛苦和绝望的时候,心性都很容易动摇,都会希望找个人泄愤。 这时候,别说俞九清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了,就是老天爷,在人不顺的时候,不是也张口就骂吗? 妇人看着沈卿温柔的笑颜,眼泪落得更凶了,感激地接过帕子,道:“谢夫人。夫人不嫌弃的话,可以唤民妇蒋嫂子,夫人的大恩大德,民妇绝不会忘记的。” 沈卿只是笑着不说话,眼里微光流转。 她花那么多心力收拢蒋嫂子的心,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可怜这对母女。 如今疫区的百姓本就对官府意见横生,加上那个传言,沈卿可想而知,她的到来并不会受欢迎,还很可能会受到抵制。 但蒋嫂子不同,蒋嫂子与其他人一样都是普通的百姓,就是他们所认同的官府的受害者。 如果能有蒋嫂子帮她说话,蒋嫂子的话虽不可能一呼百应,但百姓间至少能出现第二种声音。 人偏执的时候,自己的脑子是很难转弯的,这时候就需要有第二种声音的出现。 一直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用作隔离区的村子终于到了。 沈卿拒绝了侍卫的搀扶,只让他们去扶着蒋嫂子母女。 她刚走进村子,眉毛就不禁微扬。 却见村口处,竟聚集着一大群百姓,他们大都是病症不算特别严重的百姓,而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沈卿可不会认为他们是为了欢迎她特意守在这里的。 沈卿身旁的侍卫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走到了沈卿身前,还不待他说什么,那边领头的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就沉声道:“听说来人是俞相的夫人?俞相夫人纡尊降贵来给我们这些草民治病,我们草民心领了! 然而俞相夫人能保证治好我们吗?能保证疫情不再扩散吗?能让我们因为疫情死去的亲人复活吗?! 俞相权势滔天,又哪里需要再顾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俞相夫人还是请回罢!” (本章完) 第104章 不是美丽废物(二更) 那男人的几个问题,语气一个比一个重,音量也一个比一个大。 他话音刚落,跟在他身后的一众百姓就纷纷大声附和:“对,俞相夫人请回罢!” “俞相夫人来这里有什么用?!俞相夫人真的能拯救我们吗?别开玩笑了!” “若不是俞相,我们也不会……唔唔唔!” 有个别情绪激动的百姓差点就要说这一切都是俞相的错,被他身旁的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只能用一双利眸狠狠地瞪着沈卿。 他们虽然碍于沈卿的身份不敢对她做什么,但那满溢的仇恨和愤怒连傻子都能感觉到。 那个传言显然已是传到这里了! 沈卿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蒋嫂子就挣脱侍卫的搀扶,有些焦急地走上前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怎么能这么说!俞相和俞相夫人不顾自身的安危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担心我们老百姓,想为我们做些什么啊! 何况,十年前是谁把我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出来?俞相是真心关心我们老百姓的人!这些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那些愤恨的百姓没想到竟然会有与他们一样的普通百姓站出来给俞相和俞相夫人说话! 听蒋嫂子提起十年前的事情,好几个人眼神闪烁,显然方才怒火上头,他们完全忘了十年前的事情了。 只是很快,一个老妇人就尖声道:“就算十年前俞相救了我们又怎样!这次疫情这么厉害,明显是老天爷降下来的惩罚!这全是因为俞相贪心不足蛇吞象,竟妄想越过圣上把持朝政,老天爷才会降下惩罚啊! 我两个儿子都在这场疫情中死了,死了!只剩下我们一群老弱病残,俞相若是真的关心我们老百姓,就该立刻退出朝堂才对!” 见那老妇人把方才他们不敢说出来的话说了,其他人也没了顾虑,纷纷应和—— “没错!我们原先也是很相信俞相的!只是这回疫情,俞相和朝廷都做了什么?什么都没做!苦的……苦的只是我们老百姓罢了!” “不对,朝廷的人口口声声说该做的他们都做了,但疫情得到控制了吗?得病的人少了吗?死的人少了吗?这不正是说明,这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吗!” “如果俞相真的关心我们老百姓,为什么不主动退出朝堂,安抚天怒!这才是真正对我们老百姓好啊!” 蒋嫂子见人群越发激愤,不禁有些不安地后退了一步,却因为身体虚弱,差点摔倒。 站在她身后的沈卿连忙扶了她一把,蒋嫂子有些怔然地抬头看着她,却见沈卿没有看她,只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百姓,嗓音淡然道:“十年前,俞相和小沈大人把大齐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俞相和小沈大人宛如神助。 这会儿,却说这是老天爷对俞相的惩罚。” 沈卿说着,嘴角微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道:“所以,老天爷到底是站在俞相这边的,还是与俞相为敌?” 似是没想到俞相夫人会这么说,所有人都怔然了一瞬,但很快,又有人愤恨道:“十年前,俞相和小沈大人是在帮助圣上平定大齐的动乱,圣上可是天之子,那时候老天爷自是会向着俞相!” “是吗?” 沈卿嗤笑一声,忽然扬高声音道:“但现在,俞相也没有取代大齐皇室!俞相不一样像十年前那般,每天矜矜业业地解决大齐各种问题么? 十年前,大齐是什么样子的?满目疮痍,生民涂炭,到处都是流民和乞丐,强盗和豪强遍地。 如今又如何?大齐各个州镇的情况越来越好,百姓也拿回了属于自己的田地,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休养生息,各个行业也终于可以稳定地发展。 俞相依然是那个俞相,做的事情也依然是十年前的事情,不是吗?!” 所有百姓都怔然了。 对啊,传言说俞相把持朝政,结党营私,妄图侵吞大齐江山,但他们看到的情况,分明不是那样的。 俞相这些年一直在努力重建大齐,哪有半点营私的样子!反倒是大齐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好了! 至于侵吞大齐江山,俞相如今也完全没有那个迹象啊!何况俞相要侵吞,十年前怎么不动手,非要等到现在来做! 见百姓们不知道如何反驳,沈卿只挺直腰杆,淡淡一笑,一字一字冷声道:“这场疫情到底是老天爷的惩罚,还是别有原因,还没有人知道。 而我,便是为了查清这一切而来。” 看着面前那个美丽娇艳眼神却坚定有力的女子一脸淡然地说出这段话,在场众人都感觉自己的心微微震了震。 面前的明明只是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们却无端觉得,她是从天而降来拯救他们的天神。 她明明由始至终没有保证过能拯救他们,但只是看到她,他们一颗心就不由自主地平定了下来,莫名地就觉得,她定会帮到他们的。 她定然是为了帮助他们而来的! 这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连他们自己都觉得震惊。 还被沈卿扶着的蒋嫂子一直侧头看着身旁的女子,已是钦佩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真不愧是俞相夫人啊! 一旁本来严阵以待的侍卫见沈卿竟然这般轻而易举就扭转了局面,顺便让百姓怀疑起了那个传言,都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看着沈卿的眼神又是震惊又是难以置信。 谁说俞相夫人只是个美丽废物? 这分明很有本事啊! 就在原本紧绷的场面终于渐渐开始松弛的时候,一个轻柔悦耳的女声突然响起,“你们……都在做什么?你们可都还是病人呢,怎么可以这般乱跑!”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个十六七岁、容貌秀美、穿着朴素的女子快速跑了过来,脸上是看着再真切不过的担忧焦急之情。 围在这里的百姓见到她,脸上原本还剩的一丝阴沉顿时消失不见,满脸的亲切和感激。 还是最开始和沈卿说话的那个中年男人先开口,只见他走前一步,声音轻柔地对那个女子道:“天仙娘子与其关心我们,不如关心关心自己的身子,你为了照顾我们已是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方才你直接趴在桌子上就睡觉了,所有人都十分担心你。” 沈卿眼眸微闪。 传闻中的天仙娘子看起来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这天仙娘子的底细,俞九清早就查清楚了,她是望州城中一个姓叶的富商的独生女,从身世看,她似乎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然而,查回来的情报还说,这叶姑娘在十一岁那年曾身患重疾,她阿爹遍寻名医都治不好,最后只能求助佛祖,把小女孩送到了望州城外的普宁寺疗养,一直到她十三岁,身体痊愈了后才接了回来。 只是,那到底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若她与这次的疫情都是某人的阴谋,那个幕后黑手岂不是好几年前就开始埋线了? 沈卿还在整理着脑子里的思绪,就听那个叶姑娘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让大家担心了,但我没事的,比起我,你们身患疫疾才是最辛苦的。 我已是让家里再采购一些药材和粮食过来了,你们不用担心,情况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对了,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啊?” 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到沈卿时,她怔愣了一下,有些慌张地转过身子道:“你莫非就是……说今天会过来的俞相夫人?民女见过俞相夫人,方才民女失礼了。” 沈卿淡淡一笑,道:“没事。你就是传闻中的天仙娘子吧?听说你为患了疫疾的百姓做了许多事情,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不怪大家这般喜欢你。” 叶姑娘抿唇笑笑,还没说什么,身后就有百姓轻哼一声道:“天仙娘子为我们做的事情,比官府可多得多了!这些天,每天都有一大批新的染了病的人被送进来,然而官府那边再没有派新的大夫过来!便连官府的人都没见过几个!我都怀疑官府是不是不想管我们了!” “对啊!除了派来看守我们的兵士越来越多以外,官府还做了什么! 亏我们每年还要交那么重的赋税!官府却还没有一个小姑娘关心我们!这些天,若不是叶姑娘坚持留下来给我们看病,照顾我们,说话抚慰我们,我们……我们只怕早就撑不下去了……” 沈卿这一句话,显然又引发了百姓们的不满。 沈卿不禁眼眸微沉。 这些天,官府再没有派大夫和人进来的原因只怕是,人手不足了。 先前派进来的大夫大多都染上了疫疾,而这般凶险的疫情,也不是所有大夫都愿意进来的。 叶姑娘闻言,连忙转身道:“大家不要这么说,官府也有自己的难处……” 说着说着,她突然脚一软,竟“哎呀”一声,就这样摔倒在了地上。 原本还算平静的人群立刻沸腾了,好些人连忙上去扶起那叶姑娘,其他人纷纷一脸震怒地看向沈卿,大声道:“可是夫人把天仙娘子推倒的!” “夫人为何故意推天仙娘子!可是因为天仙娘子做了官府该做的事情,抢尽了官府的风头,所以夫人看天仙娘子不顺眼了!” “老刘说得对,不管天仙娘子做了多少,官府都不会领情的,只会觉得碍眼! 若你敢伤害天仙娘子,便是你是俞相的夫人,我们……我们也绝不会放过你!” 好困,睡啦,晚安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