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开局把薛宝钗带回家》 第一章 金陵新闻二则(上) 今日的金陵格外热闹,街边巷尾都流传着两件奇事。 头一件,算是个趣闻。 说今科乡试的应天府头名解元,南郊冯家庄的小冯老爷,竟为了争买一女子,将城里有名的纨绔“呆霸王”给打了! 要知道,这呆霸王可是金陵一霸,更是天下第一等弄性尚气之人。 但凡有一丝违逆他的心意,就要与人死磕到底,非要分出个高下! 偏他家资巨万,又使钱如土。 要么用钱直接解决问题,要么用钱雇人也能解决问题。 可就是这样一个霸道的纨绔,竟在新晋解元老爷手下吃了大亏! 如此文武双全的八卦,瞬间就引爆了整个金陵。 短时间就无人不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据当时在场的吃瓜群众所说,这小冯老爷不愧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不仅文采风流,身手亦是不凡。 面对呆霸王手下豪奴,这位小老爷以一敌多也丝毫不怵,在数百豪奴的围攻之中,用出搏命打法,打死打伤数十人! 最后,更是于万军丛中取走那呆霸王的…… 妹妹。 没错,真就是妹妹。 此时我们的主人公小冯老爷,正在为了脑袋一抽掳走这个“妹妹”而大感头疼。 “呼~!” 冯一博吐出一口浊气,对面前同样愁眉不展的女孩施了一礼。 “宝钗小姐,你也看到了。” “并非在下想要食言,只是如今城门突然关闭,大家都是措手不及。” “若是放任小姐不管,真要有了什么闪失在下就再也说不清了。” 说到这里,冯一博抿了抿因为变故导致有些干涸的嘴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不如,小姐先和我们回庄,冯家上下必定是以礼相待吗,只要城门一开,在下自会将小姐送还,如此也可确保小姐的安全,不知意下如何?” “这……” 薛宝钗面露难色,但也知道自己此时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暗叹一下,微微颔首。 “既如此,也只好打扰一二。” 刚说完她又觉得不对,猛然瞪大眼睛,诧异道:“公子如何得知小女子闺中之名?” “嘶~!” 完蛋! 说顺嘴了! 冯一博有些傻眼。 竟忘了宝钗是人家的乳名,绝非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外男能知道! 好在,他眼珠一转就有了说辞。 “在下也是刚刚听到令兄在后面呼喊,顺嘴便叫了出来,实在是失礼,望小姐见谅。” 薛宝钗的杏眼一瞪,显然是不信的。 但此时的形势并不适合追问下去,万一对方恼羞成怒,那才是得不偿失。 其实冯一博也知道,那薛蟠再呆再傻,也至于满大街呼喊妹妹的闺名。 但他也不管自己的解释是否牵强,只求能暂时糊弄过去。 等到城门开放立刻将人送回去,以后两边大概率再无瓜葛。 而且真到那时,他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说起来,冯一博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首先要感谢国家,其次还要感谢九年义务教育。 因为《红楼梦》中的《葫芦僧判断葫芦案》那一回,正是他初中所学的语文课文。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作为语文课代表的他,对这篇课文依旧历历在目。 尤其是,冯渊这个名字。 因为和他同姓的原因,还有着很深的印象。 这一世的冯一博也叫冯一博,但“一博”二字是他在考中秀才之后,以方便同窗之间互相称呼为由,引导着师长为自己取的字。 众所周知,字是名的解释或补充,二者互为表里,因此字也叫表字。 所以他的大名和字定然有所关联。 他单名一个“渊”字,这表字取的便是“渊博”之意。 有这个大名,又住在金陵城郊,再结合听闻过的“贾史王薛”四家。 他早已猜到自己就是那个《红楼梦》中,被薛蟠打个稀烂的,还没出场就领了盒饭的。 “薄命郎”冯渊。 这个世界自然也就是《红楼梦》的世界。 确认了自己的身份,冯一博不仅没有害怕,反而隐隐有些兴奋。 从那之后,他没有一丝懈怠。 他努力的读书,立志要做个卷王。 在这样的世界里,以他乡宦之子的身份,想要改变命运只能依靠读书。 只有如此,他才能争取最大的主动。 他相信,若是能中了进士,将来有的是机会见识红楼中千红万艳。 甚至迎娶高门贵女,走向人生巅峰也并非痴人说梦。 在这一世的父母相继去世后,已经取得秀才功名的冯一博,又接管了家里的庄子。 之后他除了用功读书,又加上了日常管理庄子和操练庄丁。 可即使多了些管家的琐事,他去年守孝期满,依旧在秋闱之中一举功成。 还是这一科应天府解元。 今天冯一博就是与同窗相约,在秦淮河上泛舟饮宴,为即将进京参加会试而作别。 没想聚会很顺利,回家的途中却遇到了一件事。 若是平时遇到有人卖女儿,冯一博自是避之不及。 可今日他却恰巧掀开车帘,看了这姑娘一眼。 也就是这惊鸿一瞥,让他心情激荡,立刻下车买人。 无他。 实在是这个女孩和他心中的“那道身影”太像了! 谁也未曾想。 前世母胎solo三十多年,穿越后竟然会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念念不忘。 原来这冯家有一世交,两家是通家之好。 冯渊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两家时常见面欢饮。 这家有个女儿与冯一博年龄相类,时常满眼崇拜的看着冯一博用功读书。 或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脸娇嗔的喊着渊哥哥。 若是继续发展下去,两人从青梅竹马,慢慢再水到渠成的几率极高。 不过,这一切都随着冯家父母早亡,世交调任,又举家迁入都城而化为泡影。 之前倒也还不觉得什么,可两人离别日久,冯一博反而时常念起那女孩的好。 也不知是“身体年轻,心理也变得年轻”的原因,还是因为这姑娘出落得过于出众。 或是两者兼有。 总之,两世为人的冯一博发现自己竟动了相思之意。 可他写过几次信,却如泥牛入海,京中那边毫无反应, 两世为人的他清楚的知道,这种实力不对等的人际交往,与其期待对方的施舍,不如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让他只能暂时将这份心思埋在心底,更加专心的科举。 许是压抑久了,今天聚会时喝了些酒的冯一博,在见到这个女孩的刹那,竟然激动地难以自抑。 他知道自己的“白月光”年过及笄,若是快的话可能都嫁做人妇。 或许正因如此,他要不惜代价的买下这个女孩,留住心中那一丝美好! 即使,这可能只是他微醺下的一时冲动。 即使,不过是一出“莞莞类卿”的戏码。 即使,他已猜出这女孩儿是…… “香菱”! 第二章 香菱 “菱花姑娘。” 坐在宝钗对面的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 本应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可给人感觉似缺了些灵气。 整个人显得有些呆呆的。 但她偏又生得粉雕玉琢,容貌精致无比。 任谁一看也知是个美人坯子。 最明显的,她眉心处还长有一个米粒儿大小的朱砂痣。 冯一博就是由此确定了她的身份。 “唉哟!”听到车厢外冯一博叫她,菱花微微欠身想要起来,却被马车颠了回来撞了一下后脑勺。 “怎么了?”冯一博的声音再次响起。 菱花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又想起对方在外面根本看不见,忙道:“我没事的,公子请说!” “噗嗤!” 坐在对面的丫鬟莺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被身旁的宝钗拉了拉,才连忙止住笑意。 这时又听外面的冯一博问道: “我听闻你那爹爹是个拐子,所以你这名字想必不是本名吧?” 菱花闻言竟还是先点了点头,才又后知后觉的回道:“回公子的话,我原不记得小时的事。” 不知是不是马车颠簸,说起“小时候”三个字,抱着手臂的菱花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对面的宝钗虽然似有所觉,却又不懂她为何这样,倒是莺儿隐约明白了几分。 这时冯一博又道:“既然以后跟了我去,便为你起个新名字可好?” “全凭公子做主!” 不知为何,听到起个新名字的时候,那菱花竟似被焕发了生机。 这次她的身体没有先一步反应,但眼中亮亮的,全是期盼之色。 “菱花没有曾毅总是差点什么,不如以后就叫……额,算了,还是叫香菱吧!” 冯一博本想给她起名“莞莞”,也算是全了莞莞类卿的典故。 可想到自己毕竟身在红楼世界,若是少了香菱,终究少了点什么。 最后一刻,还是将“香菱”这个名字还给了她。 “是!香菱谢公子赐名!” 虽然不知道冯一博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但菱花…… 不对,现在是香菱了,似乎获得了新生一般。 她用力点着头,不知不觉竟留下泪来。 对面主仆看着香菱满脸泪水,一时间心思迥异。 宝钗略感莫名其妙,虽然她觉得香菱这个名字很贴合这位姑娘。 甚至她想了想,若是自己可能也会起这个名字。 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只是一个名字就让人感动成这样。 莺儿隐约有几分物伤其类,猜出对方许是被拐子打怕了。 不过她自小跟随宝钗也没遭逢过什么大罪,只是稍有感慨罢了。 若是冯一博见到此时情景,想必就会想起那句: 幸运的人,一辈子都在被童年治愈。 不幸的人,一辈子都在治愈童年。 “今日起,我的罪孽可算满了吧?”香菱低声呢喃。 想起今日初见小冯老爷时,他就连价都不讲的买下自己。 又为了自己又与人争斗,才将自己夺来。 如此费尽周折,总不至于是为了打自己吧? ………… 当时那拐子正眉开眼笑的原地等候着,却见又有一位公子朝他走来。 拐子心思电转之间,上前谄媚一笑。 “大爷可是想买我这女儿?菱花,快过来!让大爷仔细瞧瞧……” 她现在还叫菱花,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那个给她“香菱”这个名字的人。 冯一博心念一动,同时抬手示意拐子少说废话,借着酒意直接霸气问道:“多少钱?” 拐子一听这口气,眼睛就是一亮! 他伸出一只手掌,笑盈盈的道:“怎么也要这个数!” “五十两银子?”冯一博已经尽量往多了猜。 人牙子卖丫头也要十两、八两的,眼前这拐子不可能只要五两吧? “大爷开什么玩笑?” 拐子嘴里喊着大爷,可眼神像是在看傻子一样。 “我这女儿可是识文断字,熟读《女四书》、《贤媛集》等等!我出过的束脩都不止五十两了,菱花,给大爷背一篇《女诫》……” “嘶~难道要五百两?!” 冯一博有些牙疼,他是真的有点惊到了。 本以为只是买个丫鬟,没想到听着倒像是瘦马! 这个时代银子的购买力可不低,一两银子约莫相当于五百块钱软妹币了。 也就是说,这拐子一张嘴就是25万,堪比后世某些地方的彩礼! 他倒不是给不起,但若只是买个丫鬟实在是过了。 对面的拐子看表情知道自己到底是要高了。 他一咬牙,想着要不要多少降一点,免得真把这大鱼吓跑。 “好!五百两就五百两了!” 没想大鱼虽然龇牙咧嘴,但还是马上点头。 这一下,不止是拐子,就连菱花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呆呆的看着冯一博。 这公子出这么多钱,应该不会打自己了吧? 冯一博谈妥之后就朝身后一伸手,长随狗子立刻将一个小包裹奉上。 帅气的动作令吃瓜群众都充满了期待。 可惜,打开包裹后冯一博的酒都醒了大半。 里面只翻出一张百两银子的汇票和一些散碎银子,约莫有十几两。 毕竟是出来宴饮,冯一博自然不会带那么多钱。 他此时面临着两个选择: 要么是约定好了回去取了银子再来。 但以这拐子的性子,有很大风险卖给别人。 要么是回去取钱,但留人在这看着。 至于试试讲价能不能便宜些,作为今科解元,话已出口的他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冯一博让狗子驾车回去找管家陈伯支钱,自己交了定金之后就在原地等候。 没想到,还没等到狗子回来,就等来了一位。 准确的说,是一群。 这群人的c位是一位英俊少年。 年龄看着和冯一博差不多,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 头戴红花、身穿绫罗。 而他身后跟着四个豪奴,其中两个手持木杖,看着都是雄壮不凡。 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这么巧吧? 冯一博心中呐喊着,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他本不想与这人发生任何交集,可现在却不得不直面对方。 眼见这群人直奔拐子和菱花过去,他立刻上前抱拳,将人拦住。 “这位朋友请了!在下是今科举子,姓冯名渊字一博,这位姑娘在下已经下定,不好意思,请朋友再去别处看看。” 毕竟是今科解元,这半年来他在金陵城风头无两。 他本以为只要报出名字,有些身份的都知道,多少也会给些面子。 可惜,对面的公子似乎从未关注过科举之事,听了之后从鼻孔里哼出一个字。 “滚!” 说完之后不再理会冯一博,而是转向那拐子,凶狠的道: “囚攮的!狗东西敢绕你家薛大爷?” “大爷哪里话来,小女得两位看中是她的荣幸。” 拐子这时上前一礼,谄媚的一笑,随后却话锋一转。 “可公子虽是交了些钱,但也只几两银子,而这位公子愿意出更高的价格,老汉自然是要卖给他。” “若是大爷能拿出多于五百两,我还是愿意将女儿卖给大爷。” “若是不愿也是无妨,老汉将定钱双倍退给大爷便是!” 好家伙! 这一番话让冯一博懵了。 这拐子一番操作,自己成了后给钱的那个? 第三章 正当防卫 正如冯一博之前的猜测。 这位自称薛大爷的,自然是金陵薛家大房嫡长。 薛蟠薛文龙。 此时的薛蟠也是郁闷非常,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头很响,起码眼前老汉不敢耍什么手段。 没成想,在别人眼里,呆霸王不过是个只会用钱解决问题的傻子。 可惜,这拐子却没想到用钱解决也有两种方式。 “你当大爷有闲工夫陪你玩?还退钱?” 薛蟠听到拐子的言语早已变色。 他觉得自己被人看轻了。 转头看向那两个持杖豪奴,怒喝一声: “给我打!让他知道大爷缺不缺钱,汤药钱大爷出双倍!” “不是?有话好说……啊!哎哟!饶命啊!” 拐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怎么刚说一句就动手了? 可惜薛蟠并没给他多说几句的机会。 被两个豪奴持杖围殴,片刻功夫就连求饶都成了奢望。 另一边,“可能会被薛蟠打死”这件事,放在以前那绝对是冯一博一块心病。 但随着努力读书成功中举,还成为应天府解元。 冯一博心中难免开始有些志得意满。 甚至,他觉得若是真的遇到此事,也不是不能和薛蟠别一别苗头。 就算别不过,也不至于再有生命危险。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拐子竟然不按原著来。 竟然先收了薛蟠的定金,自己成了后给钱的那个! 正因如此,原本很有把握的冯一博有些犹豫了。 就是这片刻的犹豫,拐子已经被打得稀烂。 直到豪奴从拐子怀里搜出菱花的身契,薛蟠接过之后,随手扔下几张汇票,连拖带拽的就要带菱花回去。 “慢!”冯一博终于反应过来。 薛蟠刚刚被人轻视,即使打了对方一顿,依旧正自生气。 他寻声斜睨着冯一博,不爽的道:“怎么着?你这囚攮的也想挨打?” “在下久仰薛公子大名,今日一见实属难得。” 冯一博不想轻易放弃。 他上前施礼,想要争取和平解决。 “在下想请公子一起去秦淮河畅饮一番,同时还望公子给个面子,在下愿出双倍价钱,不知公子可否……” 可惜的是,他的话同拐子一样,让薛蟠感觉再次被人侮辱了。 没等他把话说完,薛蟠就怒目而视。 “你这囚攮的也敢用钱砸我?找死!” 众所周知。 薛家缺什么都可能,就是不可能缺钱! “给我打!” 随着薛蟠不由分说的一指,冯一博才明白自己找错了突破的方向。 今天怕是难以善了。 眼见两个持杖豪奴直奔他而来,冯一博一边苦笑后退,一边无奈的做出最后警告: “等等!我乃今科举人,你们可要想清楚后果……” 两个持杖豪奴闻言却冷笑起来。 一个道:“我家大爷乃是户部主事,你若是进士还勉强可以说话,小小举人算个屁!” 眼见两人持杖攻来,冯一博急退几步却一脚踏空,立时整个人就跌坐在地上。 “砰!”“砰!” 接连两声闷响。 木杖砸在地面的青砖上,激起两缕烟尘, 冯一博一个激灵! 刚刚这两下若是打中,断腿都是轻的! 尤其是其中一人,更是差点打断他的第三条腿。 这下,冯一博被惹怒了。 没有男人能忍得了! 两个豪奴木杖砸空,冷笑着立刻再次高举砸了过来。 坐在地上的冯一博顾不得其他,立刻一个转身。 这招可是大有名堂。 江湖中称之为…… 懒驴打滚。 “嗷嗷嗷~!!!” 有些狼狈躲过第二轮攻击,冯一博嘴里忽然发出尖啸。 声音如同狗叫,顿时把两个豪奴吓了一跳。 趁着豪奴愣神的片刻空隙,他一个翻身又使出一招。 只见其左脚勾住一个豪奴的脚腕,右脚顺着就踹了过去! 就一下,那豪奴的小腿胫骨上方,腿弯处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反向弯折。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遍整个街区。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这豪奴的下半辈子只能拄拐了。 冯一博突如其来的狠辣反击,吓得两旁看热闹的人都不忍不住后退几步。 谁也没想到一个17岁就中举,看着斯斯文文的小老爷。 竟然状若疯狗?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 对方有两个人,现在只有一个失去了战斗力,另一个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此时另一豪奴提着木杖,带着报仇的心思,更加凶狠的朝冯一博砸了过来。 冯一博借机拿到了瘸腿的木杖,也不及躲闪,只将木杖一横。 “砰!” 两只木杖碰在一起,发出闷响。 震得指尖到肩膀都是麻的。 对方冷笑再次举杖,冯一博却忙丢开手里的木杖,一蹬腿朝对方撞了过去。 “嗷嗷嗷~!” 伴随着声声尖锐刺耳的嚎叫,冯一博再次化身疯狗扑到对方怀里。 “啊~!” 兔起鹘落间,一声惨叫从豪奴口中发出,木杖也被他扔在地上。 正所谓“寸长寸强,寸短寸险”。 对付长兵器,尤其是这种没有刃的钝器。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施展不开。 原本近身抱摔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冯一博与对方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再加上此时他双臂发麻,使不上力。 他冲上去之后甚至无法抱紧那个豪奴。 情急之下。 除了对着豪奴的耳朵狂叫不止,能做的还有张嘴。 豪奴的耳朵遭到了物理魔法双重攻击,吃痛之下,木杖被扔到一旁。 冯一博也被一把推飞。 “啊!我的耳朵!你这小婢养的!老子要弄死你!” 一手捂着耳朵的豪奴怒吼着朝冯一博冲了过来。 冯一博被对方推得倒退了十数步才勉强止住。 他没有借机远离,而是起身再次朝着豪奴迎了过去。 眼见两人急速接近,那豪奴不顾一切的抬腿踢向冯一博的脑袋。 这一招力大势沉,完全没有留半分力气。 若是真的被踢到,恐怕不比木杖稍轻。 冯一博自然不会硬接,眼见对方的腿抬起来,他福灵心至仰头,整个人忽地消失在豪奴眼前。 一记滑铲犹如神来之笔。 躲过攻击的同时,直接将这豪奴放倒。 “嗷~~!” 这次的尖啸却不是冯一博发出的了。 一脚之下,鸡飞蛋打! 叫声比之前那瘸腿的豪奴惨烈数倍。 吃瓜群众中的男人都是菊花一紧。 “呸呸呸!” 终于搞定两人的冯一博起身吐出嘴里的血沫,又抹了抹嘴角。 狰狞的模样竟吓得围观群众都不由后退。 “真是有辱斯文啊!不过,我这应该算正当防卫吧?” 没错。 正当防卫和《极厉害、实用的——无限制格斗术!》, 真是绝配啊! 第四章 宝钗 父亲早亡,让薛家兄妹的性格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本还算懂事的薛蟠,因失去管束,再也无心学业。 早早接过了家业,却又对经纪世事全然不懂。 面对困难的他,选择了逃避。 家里的生意都托付给伙计和老家人。 最终,薛蟠成了一个只知斗鸡走马、游山玩水的纨绔。 同样失去父亲。 年纪更小的薛宝钗,心思却越发重了。 又知晓了哥哥所作所为。 逐渐的,再没了往日的活泼开朗。 整个人越发罕言寡语。 原本接人待物极为周全,如今却似封闭了一般。 因此很多人都说她在装愚。 母亲有些担心,她却只说想要安分随时,免去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是在守拙。 当然,终究是十二三岁的活泼年纪。 这不,今日的她就没能守住。 “姑娘,刚回来的路上,听见有个婆子在院外嚼舌头。” 正在闺中读书的时候,贴身丫鬟莺儿来送茶点,神秘兮兮凑过来。 “说是大爷回来取银子,要去买人做妾呢!” “哦?” 再是安分之人也难免一时好奇。 再加上担心那混不吝的哥哥惹祸。 薛宝钗沉吟一下,就带人悄悄寻了过去。 在婆子的护持下,她终于挤到了人群中。 好巧不巧,正赶上薛蟠被冯一博ko的一幕。 ………… 当时薛蟠眼见两个持杖豪奴的惨状,心中自也是难免慌乱。 多少年了? 第一次在金陵碰到这样的硬茬儿! 看着斯斯文文,这出手也忒重了! 眼见冯一博朝他走来,薛蟠甚至不敢有大幅动作,只隐蔽的推搡着剩下的两个豪奴,同时口中低喝: “快上!都上!他就一个人,你俩一起上!” 可惜,平日唯命是从的豪奴也不傻。 这种情况自然不肯轻易上前。 开玩笑! 那两个家伙多猛,下场却如此凄惨。 一个正抱着断腿哀嚎,就算治好恐怕也是瘸子。 另一个,耳朵被咬倒不算什么。 可被伤了子孙袋,就算活下来怕也要断子绝孙了。 上去一对,残了一双。 这些平日里跟着薛蟠厮混,打惯了顺风仗的豪奴,又如何敢上前? 眼见冯一博越来越近,薛蟠再顾不得其他。 从怀里掏出钱袋,一股脑的开始撒币。 “上啊!有赏!给大爷上啊!” 这一番操作下,终于有个豪奴动了。 不过,那人没接赏赐。 “大爷稍待,我去叫人!” 有第一个跑的,就有第二个。 “你没我腿快,还是我去吧!” 片刻功夫,面对冯一博的就只剩下薛蟠一人。 豪奴们可以走,但薛蟠却不能。 身为金陵“呆霸王”的他明白,若是此时怂了,明天全金陵的纨绔都要嘲笑他。 到时候,呆霸王三个字怕是成了金陵最大的笑话。 他自问不是对手,面对冯一博步步近逼,也只能强自嘴硬。 或者说,是变相服软。 “我给你双倍价钱,此事到此为止!” 薛蟠低喝一声,尽量只让冯一博一人听见。 又补充道:“只要人归我,我给你一千两……不!两千两!” 在他的逻辑中,只要最后能得到人,就没人能说是他输。 可惜,冯一博也只要人。 他一步一步,走到和薛蟠面前,呼吸都已经喷在薛蟠的脸上。 此时的冯一博眼泛血丝,嘴角挂着血迹。 地上两个豪奴的哀嚎作为bgm,衬托得如择人而噬的猛兽。 这压迫感实在太强! 薛蟠此时已经后悔,眼看都快哭了出来。 他再顾不得要人,嘴里不禁低声求饶道:“有话好说,不如我们再商量一下……” 听到薛蟠的话冯一博没有回应,而是嘴角翘起。 这笑容,哪怕变态都会觉得有些变态! “砰!” 没等薛蟠的话说完,冯一博掌根一托,将他整个人掀翻了过去。 这一刻,冯一博心中竟是快意至极! 心中潜藏十八年的阴霾,似乎都随着薛蟠的倒下而彻底散去。 仿佛。 薛家嫡子不过如此! 四大家族不过如此! 正在他沉浸在爽感之中的时候,一道身影飞扑过来。 “这位……这位公子还请高抬贵手,我这哥哥是个混人,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我薛家愿意赔偿公子的一切损失,还望公子莫要与我哥哥计较!” 父亲早亡,哥哥是薛家大房唯一的男丁,也是薛宝钗和母亲唯一的依靠。 眼见哥哥被人打到,那人眼中竟还浮现出一丝变态的喜色。 薛宝钗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飞扑过去,横亘在两人之间。 冯一博此时定神看了过去。 竟是一个看着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只见她穿一身嫩绿衣裙,可能是天气还凉原因,外面还套了一件白色比甲。 身量不似江南女子常见的袅娜,而是有些丰润。 却丝毫不显臃肿,而是显得整个人都有丝丝雍容之感。 头上梳着双髻,长着一张婴儿肥的圆脸。 本应可爱至极,可配上一双水杏眼,不知为何却凭填了一丝不起眼的清冷。 明明脸上未施粉黛,可“唇未点而绛,眉未画而翠”。 似是走得急了,脸色微微发红,就像敷了薄薄一层桃红色的胭脂。 配着身上的嫩绿和纯白,整个人浑若微绽的牡丹。 即使此时钗发微乱,依旧难掩秀色。 这妥妥的浓颜系小美女一枚。 冯一博心中不由暗赞。 不愧是“丰年好大雪”的薛家,一看就知是真富养,绝非普通人家可比。 这少女管薛蟠叫哥哥,不用问也知道。 定是与林妹妹并列金陵十二钗之首,有“闺房之秀”的。 薛宝钗。 “大爷被打了!” “快快!就在那边!” “……” 不及回应薛宝钗,冯一博就听见有人呼和着朝这边围了过来。 竟是刚刚逃走的豪奴,还带了几十人! 好家伙! 还真的去叫人了! 这时又有一辆马车也强行穿过人群,停在冯一博的身边。 驾驶位上正是的狗子。 他还有些发懵:“小主人,这是……” 好汉不吃眼前亏! 冯一博自然不会和这么多豪奴硬拼。 他上前将地上的卖身契捡起,又将“香菱”请上车去。 正在薛宝钗以为他要走的时候,冯一博又似想起什么一般。 他先看了一眼薛蟠,对方还没醒过来。 又看向薛宝钗,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多有得罪,不过如此情况,怕也只能劳烦薛家小姐送我出城了。” 第五章 金陵新闻二则(下) 冯一博想的是。 马车在城里跑不起来,很容易被豪奴们追上。 所以必须想个办法才行。 最好的办法是挟持薛蟠做为人质。 可薛蟠晕过去了,而且半路醒了还不好控制。 于是他将目光移到薛宝钗身上。 只要让她作为人质和自己一起出城。 众目睽睽之下,也不会有损她的名声。 到时候出了城一上官道,这些豪奴想追马车也没那么容易。 可同样一件事,薛宝钗看来却不一样。 对方先看了一眼哥哥又看向自己。 这是在暗示,不听话就会伤害哥哥? 为了薛家大房这根独苗的安危,薛宝钗觉得。 自己没得选! 她面色几经变换,最终叹了口气,朝旁边招了招手。 丫鬟莺儿和几个婆子战战兢兢的蹭了过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冯一博。 见他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几人才小声说着什么。 在婆子的搀扶下,宝钗踩着狗子搬下来的木质踏垛,维持着最后的优雅上了马车。 最后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躺着的薛蟠,心中忍不住暗叹: 虽可能有损一些名声,但若能让哥哥懂些事得到一点教训。 那也是值了! 豪奴们已经不远,莺儿和一个婆子也上了马车。 冯一博看着赶来的豪奴们,洒脱的一抱拳: “诸位辛苦了!想必诸位刚刚已经看到,车上这位是你们家的大小姐,她执意要送我们出城!” 豪奴面面相觑,剩下的婆子过去说了几句,他们顿时都不敢稍动。 “相信你们家小姐出了城就会下车,所以,请你们稍待。” 冯一博维持着笑意,又似想起了什么。 “嗯,退后一些!不然的话……” 这话一出,任谁也明白这是威胁。 “快点啊!再远点,不可近我百步,不然你们小姐可能要将我送的更远了。” 婆子生怕他做出什么无礼之事,连忙回头推搡着豪奴们后退。 冯一博见有了些效果,又笑了笑安抚。 “诸位放心,你们也知道我的身份,说话一定是算话的。” 众人这才想起他读书人的身份,何况还是应天府解元。 想必只是被逼无奈,一定不傻到做出自毁前程之事。 吧? 这时冯一博从狗子那拿出一摞汇票。 想了想,把身上的汇票和银子也都拿了出来。 他用银子压住汇票,大声道: “这里是六百多两银子,其中五百两是买人的,你们都知道,剩下的是那两位的汤药费,你们替他们收一下。” 豪奴和婆子们见此脸色又缓和一些。 同时远远打望着这边,生怕银票被别人拿走。 这边车厢里已经坐满,而且是薛宝钗这样的女眷。 冯一博自是不好同车。 他一屁股坐在前面的“副驾”上,示意狗子出发。 “驾!” 马车缓缓启动,狗子看了一眼缀着的众多豪奴、婆子。 又看了看身边冯一博。 犹豫道:“小主人……你说……咱们这不算强抢民女吧?” “这……额……这怎么能算呢?” 冯一博有点卡壳,想了想才解释道: “我们只是让薛家小姐送我们到城外,她的丫鬟、婆子都在车里,家仆也跟在后面,只要到了城外她就会下车回家,你说,这怎么能算强抢民女呢?” 迟疑了一下,又补充道: “最多,算是紧急避险!” 又转身对车厢里解释了一句: “就是事急从权的意思。”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出了城门。 薛宝钗从车帘看到,顿时心中紧张起来。 她只盼着冯一博能说话算数,不要再节外生枝。 “已经出城,宝钗小姐可以下车了。” 听到冯一博这话,薛宝钗的心中微微一松。 狗子也松了口气,连忙将木质踏垛放下。 莺儿和婆子从车里下来,上前搀扶着薛宝钗下车。 后面的豪奴和婆子们远远见自家小姐下车,心中大石落地,加紧步伐的赶过来。 就在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一匹快马从城内疾驰,几乎擦着豪奴和婆子们蹿了出来。 那人手持文书和令牌,大声喊着“急令”。 城门的守军陷入短暂的混乱,出城的队伍也陷入停滞。 随后,一只军容整齐,步调却乱七八糟的军队出现。 有人在前面负责开路,把城门内的百姓,包括薛家的豪奴和婆子们在内,都推搡到了两旁。 这只队伍人数不少,且似乎在急行军,一路小跑着出城。 冯一博和薛宝钗目送着他们从马车旁路过。 最后压阵的是个军官,看起来雄壮不凡。 他穿着铠甲、骑着战马,连看都没看马车这边一眼。 就在众人刚缓过神来,城门这边“咯吱咯吱”的开始关闭。 两边的人隔着门缝都看到了彼此的惊讶。 “兵爷,我要出城啊,我今天得回家!” “我们是休沐的举子,能不能让我们进去!” “行行好,我家有八十岁老母亲,她还在城外等着我送药呢!” “……” 进出的人群都有些混乱,可惜还没等有更多动作,就听“咣铛”一声。 城门,彻底关上了。 一瞬间,视线被彻底切断。 薛家的仆从和冯家的马车被城门隔开。 犹如天堑。 完蛋! 这下真成强抢民女了? 城门关闭有些始料未及,冯一博此时也傻眼了。 “听说倭寇要攻城了,没想到还是来晚一步!” “是啊!我也带着全家想到城里避一避呢!” “……” 冯一博听着议论,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没错。 这就是今日金陵城流传的第二件事。 龙鳞卫在城中抓到了两个倭寇细作,审讯之下竟得知倭寇近日要攻打金陵! 得到消息的官府立刻下令,金陵里十七、外十八,统共三十五座城门即刻关闭。 龙鳞卫亦得到命令开始大索全城,以免有细作遗漏。 南京兵部传令南京京营出击,必须立即剿灭这股倭寇。 再然后。 就是本书开头的一幕。 薛宝钗暗叹一声,再次别无选择,再次乖乖上车。 …… 就在薛宝钗上车的时候,金陵城南五十里处正发生一桩惨绝人寰的事。 村路两旁的房屋中时不时传出女子尖叫和哭泣,庄子中间的打谷场上,堆满了男女老少的尸体。 几个倭寇在一所大宅院里立起炉灶烧火煮饭,嘴里“叽哩哇啦”的大声谈笑着。 一身武士盔甲,腰间挂着一长一短两把倭刀的大乔五郎,正站在村口眺望着金陵的方向。 第六章 不是说祖产吗? 这个时代的舟车劳顿可不是开玩笑。 尤其是没有减震装置的木轮双辕车,即使车厢内有厚厚的垫子。 但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对于不长出门的闺秀来说,也着实是难以承受之痛。 哪怕以薛宝钗沉稳和丰盈,也一样硌得坐卧不宁。 就在她悄悄揉了几次之后,车帘外的景色终于发生了变化。 阡陌交通的农田变成连绵不断的房屋。 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薛宝钗不着痕迹的又使劲揉了几把,才在莺儿和婆子搀扶中下了车。 一车人都是头晕脑胀,下车后各自舒展着手脚。 唯有薛宝钗保持住了仪态,默默的观察着周围环境。 只见马车停在一处大宅外,高大门户上挂着崭新的匾额。 上书“冯府”两个金色大字。 这府邸不仅门户高大,就两旁的石狮子都比人还高。 院墙更是有丈二,往两旁延伸着怕是有百余丈了。 穷乡僻壤竟有这么大的府邸。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勋贵的别院,怎么看也不像是庄户人家。 “先父在世时曾巡守边地多年,后因伤病回返原籍,官至南京兵部职方司主事,以员外郎致仕。” 冯一博看出薛宝钗的疑惑,习惯性的解释道。 原来是乡宦人家,怪不得如此。 宝钗闻言微微点头,心中也有恍然之感。 乡宦就是退休官员。 说到底也曾是官宦人家,有些气派也实属正常。 “小主人您回来了!这位是……” 冯府内听到外面的动静,角门一开出来几人。 为首的中年男子上前施礼,眼神看向薛宝钗主仆。 这中年男子正是狗子的亲爹,冯府的管家陈伯。 之前狗子回来从账上支钱让他有些担心,因此早就在此候着。 “陈伯,这位是金陵薛家的小姐,你先让人安排客房住下,让厨房备最好的席面送过去。” 冯一博没有过多解释,又看向香菱。 “这是香菱,带给孟姨教些规矩。” 陈伯闻言明白香菱就是狗子取钱买的那个丫头了。 可为何又带回一个小姐? 虽然心中疑惑,却也知道此时不便多问。 陈伯上前和薛宝钗见了礼,随后吩咐人去安排。 片刻之后,角门一开出来几个丫鬟、婆子。 在她们的引领之下,薛宝钗主仆才进了冯府。 一进角门,迎面是一道歇山顶影壁。 上面有繁复蝙蝠、松柏之类的图案,象征福寿之意。 转过影壁之后,有三道拱门。 薛宝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冯府格局。 八成是东西跨院。 她不动声色的随着丫鬟、婆子走进左手边的拱门。 迎面又是一处屏风,绕过往里是一处廊子,尽头是垂花门。 见此,宝钗心中了然。 这应该是内宅和外院的分隔处。 一过垂花拱门,就有一群人在此候着。 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 见薛宝钗几人进来,那妇人连忙上前施礼。 “这位就是薛家小姐吧?真真如仙女下凡啊!” 她一边施礼一边打量着薛宝钗,满脸堆笑着自我介绍。 “我是渊哥儿的奶娘,平时他都叫我一声孟姨,若是薛小姐不嫌也可以这么称呼。” 薛宝钗闻言巧然见礼:“见过孟嬷嬷。” 她自是不能轻易叫孟姨,若真随着冯一博叫多少有些暧昧。 孟姨也不介意,仍旧笑着。 “渊哥儿自幼失怙,只我这个没身份的被他当做长辈敬着,暂时代管着后宅,倒是让小姐见笑了。” “不敢。” 见薛宝钗反应四平八稳,孟姨也没再继续,似恍然的道: “难得有客人来,我却是高兴得太过,快快里边请!” 将薛宝钗主仆安排到一处独立的小院。 问了些入口的忌讳。 说了些不疼不痒的客套。 留下个丫鬟听用。 孟姨才带着人离开。 “冯家瞧着家业不小,内宅竟是一个主妇也无,竟让个奶妈子掌事,这要是谁嫁过来倒是省心得很呢!” 目送着孟姨带人离开小院,莺儿松了口气。 “别胡言!” 薛宝钗微瞪了她一眼。 见冯家留下的丫鬟在院里候着并未靠近,才也松了口气。 不过依旧嗔怪道:“且不说我们现在算是寄人篱下,就算平时也不该背后编排别人!” “姑娘我知错了!” 莺儿吐了吐舌头,心里却似没当回事。 宝钗没多责备,看向一起来的婆子道: “张嬷嬷,莺儿不晓事,还劳烦你去打探一下冯家的来路。” “姑娘放心,我这就过去。” 婆子应了一声,出门寻那丫鬟聊了起来。 此时宝钗才真的松了口气,和莺儿说道: “这位冯公子应该就是今科解元冯一博,没想到他竟与哥哥的品性相类。” 她说的,自然是喜好女色。 即使冯一博是今科解元。 可为了争买一婢而大打出手,在薛宝钗心中也难免和薛蟠划上了等号。 莺儿闻言却有些不以为意,反驳道:“香菱姑娘那般出挑,若我是个男子也要动心!” 宝钗心中也承认香菱出众,但还是摇了摇头。 “你只当天下男人都和你这般没出息?心存大志之人,如何会被皮相所迷?” 莺儿闻言眼珠一转,坏笑着道: “可姑娘的样貌更美上几分,你说那位小冯公子会不会神魂颠倒,才将小姐带回来了?”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私下里说话自是没那么多的忌讳。 可以说,莺儿比薛母还了解宝钗一些。 “我看你可真是到年纪了,不如回去就给让母亲为你指个人家算了!” 宝钗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不由有些恼羞成怒,伸手朝莺儿的小嘴撕过去。 莺儿见状一边躲避一边求饶:“姑娘,可别,哈哈哈!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的!” “……” “姑娘。” 两人正打闹间,张嬷嬷在门外喊了一声, 主仆连忙止住,微微整理了一下才道:“张嬷嬷快进来。” 婆子进来笑盈盈的施了一礼,宝钗问道:“如何?” “回姑娘的话,那小丫头自小就生在乡里,没什么心眼,随口一问就都说了。” 听她如此说,宝钗面露期待的道: “到底是张嬷嬷老成持重,不知她说了什么?” “她说这里的主人,也就是那小冯老爷,是应天府的今科解元。” 听到婆子这般说,宝钗点点头。 “嗯,此事倒是猜到一二,有了嬷嬷的话总算确认。” 那婆子又道:“这位小冯老爷不仅是文曲下凡,而且还经营有道,那小丫头说了,冯家如今的家业,大多都是他这几年挣来的。” 嗯? 宝钗闻言一愣,不是说祖产吗? 第七章 冯家的营生 子曾经曰过:不时不食。 也就是过了时令的东西不宜食用。 可在冬春季节,大户人家会有专门的暖房用来种植少许蔬菜。 不过,吃到的绿叶也多是葱、蒜、韭、葵之流。 普通人家则更是只有腌菜和干菜,最多是发些豆芽或是吃块豆腐罢了。 可此时薛宝钗面前圆桌上,一眼扫过却是绿意盎然,甚至可以说五彩缤纷。 不知是不是做法不同,以她的见识也有几样看不出是什么做的。 宝钗见此不由想起李嬷嬷打探到的消息: “小冯老爷接手庄子之后,除了粮食,还让庄户门种菜、种花,短短三、四年,就经营得风生水起,这几年冬日里,金陵大户人家桌上的青菜,还有摆放的新鲜花卉,八成都在这边种出来的呢。” 这时菜已经上齐了,孟姨见薛宝钗微微发怔,连忙笑着招呼起来: “哎呀,让薛小姐见笑!这里比不得贵府,只有些庄户的新鲜玩意儿,却也都是些家常菜,说来大多还是渊哥儿说能吃我们才敢吃的,他学问大,去年还考中了应天府解元的。” 寒暄了两句,孟姨又开始介绍: “这是洋柿子炒鸡蛋,原本这玩意儿是大户人家观景用的,但渊哥儿说这东西可以滋养身体,不逊肉蛋,吃着酸甜可口,倒也宜人。” 洋柿子的名字宝钗是听过的,也有人叫它西红柿,成熟的时候果子红红的,看着很漂亮,她家在夏日里也有种过,却从未曾入口。 看着红黄相间的菜肴,宝钗伸出筷子尝了一口。 做法没什么稀奇,却胜在食材新奇,尤其是这样的春日,酸酸甜甜的一口下去十分开胃。 “这是胡瓜,公子不知为何都管它叫黄瓜,冬日里种这个最是麻烦,还要蘸花,不过也最为爽口……” 接下来孟姨一样样介绍过去,宝钗便一一品尝。 她年龄还小,正是嘴壮的时候。 况且春日里菜蔬稀罕,就算是薛家也不见得会这样放开了吃。 当然不至于吃不起,而是怕伤了脾胃。 贵人们的玉体,娇弱的很。 不过薛宝钗自幼便胎带的热毒,反而最是贪凉。 这时节吃着菜蔬自是舒坦至极。 这边见她吃得香甜,孟姨也放下心来,露出姨母笑。 一餐过后,宾主尽欢。 待孟姨走后,宝钗整个人放松下来。 她轻轻抚了抚肚子,重重叹了口气。 跟着伺候的莺儿也是放松下来,感慨道: “谁能想到这小冯老爷不仅学问好,还善于经营,可惜自幼失怙,族里也没有什么人。” 这个时代讲究门当户对。 若是没有父母又没有族人,很多事情都是举步维艰。 所谓穷民无告,还有鳏寡孤独中的孤,说的就是这种情形。 而非后世那样,极个别人的择偶甚至崇尚“有车有房,父母双亡”。 好在冯一博在父母双失之前考中了秀才,因此还有师长和同窗。 不然可能他这辈子只能守着薄产,怕是再无出头之日。 宝钗听到莺儿的感慨,想起自己父亲早亡,也跟着有几分凄然。 “是啊!这小冯公子可真是厉害,若是哥哥也能这般该多好?” 听闻这话,莺儿眼珠一转,坏笑着道: “不能做亲哥哥,倒是可以做情哥哥。” 短暂沉默之后,房里又传出莺儿认错服软的声音。 另一边,孟姨料理好了一应事宜,才把香菱叫来训话。 “你叫香菱?” 听到孟姨的话,香菱紧张万分,连忙应声。 “是!回……回嬷嬷的话,香菱这名字是回来路上公子才起的。” “叫我孟姨便好。” 孟姨笑了笑,又问道:“你今年几岁,可是本地生人?” 香菱听问,先是摇了摇头,弱声道:“我……我不记得了。” 这话说得孟姨微微皱眉。 随后又似有些恍然,只是微微一叹没再多问。 她起身围着香菱仔细打量一圈,口中自语道: “嗯,长得可真是标致,怪道渊哥儿一眼就相中了,只是……” 看着看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呢?” 她眉头皱起,拉起香菱来回端详。 就在这当口,冯一博进来了。 他先和陈伯去账房把账目平了,还安排人明天一早去金陵查探一下,又用了晚饭才来这边。 “渊哥儿!” 见是他来,孟姨满脸笑意的迎了过去。 “我带她几日,之后就给你送过去。” 冯一博知道她说的是香菱,笑着道:“孟姨帮我好好调理调理,不必急着送到房里。” 孟姨点点头,对香菱道:“下去吧,让小桃先教给你些规矩。” 香菱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使劲点着头,随后慢半拍的道:“谢谢孟姨!” “等等!” 她刚要出去,又被孟姨叫住。 “渊哥儿此前从未抬举过哪个丫头,此次大张旗鼓将你买回,八成是要抬举的,不过我还是把话说在前头,冯家虽不是什么簪缨人家,但渊哥儿向来最重规矩,你自己好好体悟。” 香菱闻言满脸通红,偷眼看了冯一博一眼。 见他面带笑意,既没反对,也没附和。 香菱才使劲点着头,憋出一句:“孟姨放心,香菱最是听话!” 孟姨对此自是十分满意。 待香菱下去,又对冯一博笑着赞道: “渊哥儿真是有眼光,这小丫头看着不比那些官家小姐差上丝毫,若再养几年定是个极出挑的,咱们府里没一个及得上她。” 冯一博笑了笑没有接茬,算是默认。 既然人都买回来了,总不能送去烧火做饭吧? 那样的粗使丫头十两银子都用不了。 所以不问可知,香菱必然是要细使的。 一直没有贴身丫鬟,是因为身体还年少,他觉得不宜多近女色。 如今年已经满十八,封印自然解除。 当然,香菱还太小,顶多也就是伺候起居。 算是培养培养感情罢了。 冯一博没再这个问题上纠缠,话锋一转道:“孟姨,薛家小姐那边还要劳你多用些心,我不便与她多见。” “渊哥儿放心,我一定安排好。” 孟姨先是点头,随后试探道: “渊哥儿,咱们家连个女主子也无,你怎好将闺阁女子带回家来,莫非她是……” 说到这,又转为小心翼翼的神情,问道: “咱们未来的主母?” 第八章 一溃十里 “不是。” 冯一博摇了摇头。 “你照顾好她就行,其他的不必多问,明天城门一开就会送她回府。” 虽然没解释,但孟姨却也明白大半,顿时有些失望。 “本来看这薛小姐神仙一样,做咱们家的主母倒也不错,倒是可惜了。” 冯一博自然明白孟姨对他的关心,心中也是一动。 不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是金陵薛家的大小姐,以咱们家的门第是高攀不上的。” 孟姨眼睛一亮,却是听出一丝不甘来。 又试探道:“那等哥儿中了进士……” 作为四大家族之一,薛家虽然拍在最末,但和王家、贾家这种老牌勋贵牵连太深。 原著虽然没明确说,但类似“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样的谶语却有好几处。 即使不至于是什么大罪,不然贾兰最后想出仕也过不了政审这一关。 但冯一博现在还不了解具体情势,自然不能轻易下定论。 更何况他也没觉得自己虎躯一震,对方就会嫁给他。 当然,他也不必和后宅多做解释。 直接道:“我还不想和这样的人家有什么勾连。” 虽然不明白其中真意,但孟姨却听出冯一博的疏远。 她心中有了些数,只犹豫道:“那我?” “尽心招待,莫要失礼。” 得到答案的孟姨点了点头。 “好的渊哥儿,老婆子明白了。” ………… 金陵这个名字,源自楚威王熊商于石头城所筑的金陵邑。 这里自古以来就是江南中枢。 不仅有六朝形胜、勾连吴楚的底蕴,也有纸醉金迷、秦淮风月的繁华。 而且,还是本朝的龙兴之地。 当年太祖皇帝就是在此起兵,渡江后一举击破鞑虏主力。 随后一鼓作气定鼎天下,成就一代雄主。 金陵作为江南核心,又是大后方,在建国初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都城。 后来天下大定,尤其是北地完全被收入囊中。 为了稳定局势在北地又建新都,大部分勋贵也都随之迁了过去。 金陵虽成为留都,但在政治、经济、文教等各个方面,依旧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就连当初迁都的太祖皇帝,随着年纪渐增也念起旧来。 这才有了六次南巡的盛况。 当然,这些典故在金陵是人尽皆知,自不必多提。 单说金陵城作为江南重镇,自是城高池深。 在大多人的心中,就算有百万雄兵也未必能轻易拿下。 然而,竟然有一股百余人的倭寇打起了这里的主意。 作为这股倭寇的最高首领,大乔五郎心中思讨着下一步的计划。 这个庄子被杀掠一空,至少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走漏消息和吃饭问题。 可是派出的细作迟迟未归,让他担心接来下的计划是否能够顺利。 官兵的围剿倒还是其次。 哪怕来上万官兵,大乔五郎觉得他们也不是不能突围。 若是少些,甚至可以把对方击溃。 除了一开始的水师让他们损失惨重,登录之后就没遇到过像样的抵抗。 但毕竟金陵城这样的大城,若是没有内应,恐怕凭他们这百余人很难有什么作为。 还容易被赶来的水师瓮中捉鳖。 原来这股倭寇正是被朝廷水师打散,又遭遇风暴,在虞县登录的迷航倭寇。 本来他们觉得够倒霉的,因为刚一上岸就遇到了官兵。 大乔五郎都觉得他们要全军覆没了,抱着必死的决心带人正面迎了上去。 可仅仅是一次冲锋,对面的千余官兵就四散溃逃。 官兵的不堪一击,让这些劫后余生的倭寇都有些不敢相信。 之后他们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突袭会稽。 守城的官兵。 跑了。 他们劫掠成功,却也不敢多做停留。 又流劫杭州附近,随后是徽州数县,至绩溪、旌德。 屠掠过泾县,趋南陵,至芜湖,掠太平府。 一次次劫掠成功,一次次与官兵对阵,让他们信心爆棚。 没办法,除了一开始击溃他们的太湖水师,之后所遇官兵,无一能战! 正是这样的遭遇,让大乔五郎想捞一票大的,之后再想办法去海边寻机夺船。 于是,他们想到了江南的中心。 最为富庶的金陵! 另一边。 听说只有百余人,收到出征命令的南京京营并没太当回事。 甚至还争了起来。 太平年月,这样立功的机会可不多。 最终,指挥使穆琨指派了他的心腹千户刘昭。 派他去可不仅仅因为是心腹。 还因为手下五个千户所里,只有刘昭的兵额勉强满配,且一月之中能操练个三五回。 在穆琨看来,这在整个江南都是绝对精锐了。 刘昭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他直面倭寇的那一刻。 他明白自己所带兵马和乌合之众唯一的区别,原来就是装备齐整而已。 为什么会输? 刘昭心有不甘。 明明自己这边人多啊! 可只一个照面,前队才倒下一排人。 顶多只有几十个。 整个队伍就开始溃败了。 之后就更莫名其妙的,一千人马被一百多贼寇追着砍。 你敢信? 刘昭骑着马死命的朝金陵方向跑,心中的惶恐久久不能散去。 可是怎么办? 自己就这么仓皇逃回去,怕是要丢官。 甚至丢脑袋! 刚刚在全军溃败之前,他已经竭力整军。 可也只在身边聚了百十人,瞬间就被溃散的部下冲散了。 队伍散了还能聚,人心散了连队伍都没了! 仓惶逃窜的刘昭,心中一时没了主意。 一时间也没注意,坐下的马匹已经累得不行。 他一身甲胄,再加上本身的肥肉,整体差不多有200斤。 坐下的战马虽然看着神骏,却也是个样子货。 此时一人一马连走带跑,已经几个时辰。 尤其是逃跑这一段。 跑了十几里地,马屁都快被他拍烂了。 现在刘昭心中想着如何应对,手上也停了下来。 马的速度渐渐降了下来。 原本紧绷着还没事,这一松懈下来,战马竟有些脱力了。 前腿一软,刘昭被甩了出去。 “稀里哗啦!” 一身铠甲把他硌得生疼。 “咴~~~!” 战马发现松快好多,挣扎着起身,随后四蹄一扬顺着官道就是一股烟。 消失不见。 这下刘昭傻眼了! 回去金陵好歹能保命,可要被倭寇追上,自己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怎么办? 他尝试着动了动,发现腿还断了。 这下没跑了! “我就说看见这里有人坠马了吧!就在这呢!” 正在刘昭想着眼见天黑,倭寇应该不会追来的时候,两个汉子到了他面前。 “是个兵爷!” “没死啊?” 这失落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刘昭打了个冷战。 第九章 埋伏 冯一博刚从内宅出来,迎面就碰见两人慌慌张张的过来。 一个是狗子,另一个是孟姨的儿子,姓孟,大家都喊他猛子。 “小主人,巡逻哨发现个受伤的兵爷,自称是京营的千总,说倭寇就要打来了!” 狗子面带惶急,猛子却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 最近江南不少地方都被倭寇劫掠,据说手段残忍至极。 若是真的,庄子里的人得尽快转移。 可是狗子知道金陵关闭城门,那他们能躲去哪里? 猛子简单问了,倭寇人不多。 平时他负责操练庄丁,此来其实是有请战之意。 “不管怎样,先去集合庄丁!”冯一博没有犹豫。 “已经让人去了!” 猛子跃跃欲试,刚想请战。 又听冯一博点头道:“带我去看看那个千总!” 刘昭被送到冯府的时候,心中不禁有些迷惑。 不过转念一想,毕竟是金陵城郊,若是哪家大人的别苑倒也不算稀奇? 没过多久,一个年轻人的到来让他知晓了此地主人的身份。 “在下今科举人冯一博,见过将军,还请说说具体情况。” 冯一博一眼就认出,这人正是今日在城门外看到的那位武将。 因此他不纠结对方的身份,直接问起具体情况。 “刘昭一介武夫却也听过解元公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刘昭虽是武将,但他家小舅子却是个秀才,因此对秋闱之事十分关注,自然知晓今科解元的大名。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简单寒暄两句,就直接道:“眼下事态紧急,解元公赶紧带人跑吧!” 能不能活命,就看天意了。 他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继续道: “想必那些倭寇追到这里就不会再往金陵追了,很可能就地补给,若是走得晚了,怕是……怕是……唉!” 冯一博一摆手,自有人将茶水奉上。 他明白刘昭未尽之意,面露凝重之色。 “将军所言我明白了,不过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倭寇有多少兵力?” 刘昭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皱眉道: “约莫有百十人,但各个勇武非凡,可以一敌百,尤其那些倭寇擅跃,一迸足就有丈余,他们的刀又极为锋利,落地之时直接连人带兵刃一并斩断!” 听到倭寇的数量,冯一博放下最后一点担忧,点头道: “我就说他们流劫江南,必不能久,之前听说有二三百人,现在只剩百十人,说明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 刘昭一愣,刚想要说什么,又有庄丁从外面进来禀告。 “小主人,村口那边来了几人,说是金陵薛家的,为首的是一位公子,说话很难听,指名要见您。” “哦?” 薛蟠来了? 冯一博微微皱眉,道:“可带了官兵?” “没有,只有两个家丁随行。” 这样特殊时期能破例开了城门,可见薛家在金陵的人脉之强。 不过,只要没带官兵来抓人就好说。 冯一博闻言点了点头,对刘昭拱手。 “将军安心在此安心养伤,若是顺利,说不得还要送你一桩大功。” “什么?” 刘昭闻言瞪大眼睛,冯一博却已经带人出去了。 他隐约猜出冯一博要做什么了,却有些不敢相信。 片刻后才面露苦笑,喃喃道: “这是读书读傻了,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看来老子今日要交代在这了!” ………… 薛蟠带人一路打听,终于在天黑前寻到了冯家庄。 看着冯府高大的门廊,憋屈一路的薛蟠直接开骂,指名点姓叫冯渊出来。 没想到刚骂两句,冯府门口就聚集了数百人。 还都带着各式家伙: 有拿锅盖的,有拿粪叉的,有拿柴刀的…… 这还算正常。 竟然还有人拖着丈二长的老毛竹,上面的枝桠都没修剪。 虽然装备不行,却也把薛蟠吓得够呛。 正不知所措,冯府角门一开,出来几人不由分说把他捆了。 “囚攮的!你们怎么敢?知不知道我是谁啊?我系唔唔唔……” 嘴里还被塞了块破布。 几人押着他进了府,来到一处小院。 “哥哥!” 薛宝钗上前给他解开绳子,拿下嘴里的破布。 到底才十二、三岁,来到陌生去处如何能一点不怕? 此时见到哥哥,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薛蟠一见妹妹眼睛红红的,顿时怒道:“宝钗!该死的冯渊对你做了什么?” “哥哥莫要浑说!” 看着口无遮拦的哥哥,宝钗习惯性的想要怪罪两句。 可薛蟠脸上浓浓的担忧之色,她又怎么忍心? “当时城门忽然关闭,冯公子也是措手不及,他怕我有什么闪失,才将我带回府上,在这里一直以礼相待,并无逾矩之处。” 听到宝钗的解释,薛蟠才恨恨道:“算他识相,不过这事绝对不能算完!” 倭寇随时可能会打上门,冯一博没有功夫和薛蟠纠缠。 所以他直接派人通知薛宝钗,另一边让人把薛蟠捆了送过去。 此时他身后是狗子和猛子,面前是集结完毕的庄丁。 “你们应该听说了,倭寇随时会来这边抢掠。” 庄丁们已经排好阵型,只等他一声令下。 这股倭寇流劫许久,手段之凶残,他们都是听说过的。 听闻要来这边,要说全都不怕那肯定是假的。 但只要小主人一声令下,即使最胆小的也还是愿意去拼。 “金陵城城门已关,我们没有退路,只能自救!” 虽然装备各异,但人人挺胸抬头,不动如山。 一个个目视前方,目光坚定。 别处他们不知道,但金陵周围没有任何一个庄子比他们庄子富。 这个富不是庄主富,而是所有庄户。 是冯一博带领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还让他们不受任何欺负。 对于大部分庄户,别说是倭寇,就算是官府来了也敢上去支把几下。 “倭寇只有一百人,而我们有二百人!” 这二百人就是冯一博多年来操练的结果。 “不动如山”只是基础。 真正的杀手锏是鸳鸯阵。 自从成阵,争夺水源之类从未输过。 连受伤都很少。 “全体都有!” 冯一博简短的训话完毕,直接下达命令:“我们去村口伏击,遇到倭寇,绝不留情!” “是!” 没有任何迟疑,二百多人一声咆哮。 院子里的薛家兄妹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倭寇来了。 冯家的下人却见怪不怪,解释了一下缘由。 这边庄丁整训完毕,朝着南面的村口进发。 很快在村口依托地形和房屋打好了埋伏。 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低声禀告。 “小主人,倭寇马上过来了,他们有二十多辆马车,所以只能走官道,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咱们这了。” 第十章 专业对口 这股倭寇劫掠江南数月,虽然很多东西无法带走,但还是攒了二十多车硬通货。 大乔五郎此时就坐在马车上,心中还有些郁闷。 官兵是从北面过来,八成金陵那边抓到了他的细作。 虽然将官兵击溃,但他们也失去劫掠金陵机会。 毕竟城高池深,他们又只一百多人。 不过来都来了,不去一趟说不过去。 再说,若是在金陵城外晃一晃,即使一箭不发,必定也是威名远扬。 倭寇不仅有倭国的浪人,也有海边吃不上饭的渔民。 各股倭寇的成分复杂,很多有名望的,甚至已经褪去倭寇的身份。 成了海商。 若是有了攻打金陵的名声,那慕名来投的人绝对不少。 想必那时他们也不必再靠劫掠为生,完全可以一边经商一边打劫。 “老大,前面有个庄子,咱们今晚就在这休息怎么样?” 倭寇探马来报。 天色渐黯,现在去金陵肯定来不及了。 前面的冯家庄在地图上就有标注。 距离金陵三十里,不到一个时辰的路。 大乔五郎点了点头。 “好,让兄弟们准备一下,我们今晚就在这里驻扎。” 倭寇们一听又要屠村,“叽里呱啦”的说笑起来。 仿佛这就是他们放松的方式。 已经能看到炊烟,距离村子还有几十丈。 熟练留了几人在官道上看着车马,其余人全都着甲。 准备进攻。 到了村口,一个人也没见到。 这让大乔五郎觉得有些不对。 “武藤,你去看看情况。” 一个浪人刚要出列,就听见了不寻常的声音。 “咻咻咻~!” 箭矢过后,冯家庄的庄丁一涌而出。 倭寇这边大多着甲,即使多是皮甲,对箭矢的防御力也不俗。 这一轮箭矢并没有带来太大损失,反而激起了倭寇的凶性。 “八嘎!” “死ね!” 倭寇叽哩哇啦的纷纷拔刀,朝着庄丁们冲了过去。 原本觉得,以他们的实力,连正规军都不在话下。 一个照面就能击溃这群庄丁。 没想到,对方丝毫没有害怕。 先是在他们接近的过程中,不紧不慢的继续射箭。 这使得他们受伤的人数不断增加。 没等真正接战,已经重伤减员十数人,轻伤数十人。 就算是软弓,又有皮甲,近距离射击也受不了。 于是倭寇们冲得更猛,他们觉得只要再靠近一些,就能轻易击溃这些乌合之众。 很快,他们就到了一丈之内,使出了他们最为擅长的战术。 跳砍。 在倭寇的想象中,只要一跃过去就胜利了。 他们想想着把对方连人带手里的破烂一起斩成两段的样子。 可惜,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没落地就被一条条毛竹给阻拦在半空。 一刀挥出,除了切掉几根枝桠之外毫无收获。 不仅没收获,还失去了平衡。 准确的说,像是被拍了下来。 犹如苍蝇。 一落地又有几支钢叉追了过来,专门往脖子、脑袋这样致命的地方捅。 即使有皮甲也扛不住几下捅刺。 大乔五郎身着铁甲,每次都是身先士卒。 这次也不例外的冲了上去。 可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此时他整个人都已经麻了。 军容整齐的正规军都被他们轻易击溃,一群乌合之众却把他们打得丢盔卸甲? 这些庄丁甚至连正经武器都没有! 虽然他穿的是铁甲,连钢叉都无法突破他的防御。 可他成功冲到了对方阵中,却一样寡不敌众。 周围的倭寇早就已经倒下,他也没能坚持多久。 整个人正被几条钢叉压着,一分一毫都动不了。 没办法,他刚才在人群中一刀挥出,刀身卡在了盾牌上。 那盾牌虽是木质,但经过烟熏火燎,十分厚重。 另一把刀没**就被毛竹扫了一下,来个了满脸花。 随后腿上又被砍了一刀。 若非看出他是领头的,其他倭寇又差不多都被解决了,这些钢叉就不是压住他,而是插进他的眼窝了。 冯一博此时站在大后方观战。 以前抢夺水源还是要手下留情,所以这是成阵之后第一次用于生死之战。 这个阵型很奇特,是以十人为一队。 最前面两人手持木牌。 仔细一看就知道,那其实是木质锅盖。 上面大多还有熏烤的痕迹,甚至有的还在滴水。 他们腰上还挂着柴刀,充作刀盾手。 既可以防御箭矢,也可以近战。 其后两人手持竹弓,背着箭袋。 硬弓属于**,这种竹制的软弓是官府允许的,可以用来打猎。 这就是弓箭手了,也是各小队的正、副队长。 再后两人手持丈二老毛竹,充作狼筅。 主要目的,是阻止敌人近身。 最后四个手持钢叉,充作长枪手。 有的其实是粪叉,但也不影响威力。 小队特殊情况下可以分为两组,正副队长各带一半。 大多时候,都是保证完整建制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冯一博敢直面倭寇,除了前世特有的抗倭buff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就是这个阵法。 鸳鸯阵。 这是戚少保为了对付倭寇所创的阵法。 当然,这个鸳鸯阵和正宗的应该有些出入。 毕竟只是冯一博根据前世模糊的记忆弄出来的。 但,核心上应该是一致的。 所以相比争夺水源,用来对付倭寇正对…… 嗯,专业对口。 战斗结束的太快,快到不少庄丁还没意识到自己杀了人。 当然,这个年代的人也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尤其是庄户人家,不论是饥荒、盗匪,还是生个小病都会死人。 城里也经常有人获罪被砍头,还会提前通知,允许围观。 甚至争夺水源,也不是没闹出过人命。 生死,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顶多是,亲手杀人还有些不适。 好在倭寇在他们眼中可能还不如畜牲。 还活着的倭寇不多,能走的都被捆了。 不能走的和装死的,都被挨个补了刀。 留下看车的倭寇,在形势不好的时候竟然没跑,还过来帮忙。 准确的说,是来送的。 其实就算想跑,形单影只的怕也无处可逃。 “小主人,这些东西怎么…咕噜…处置。” 猛子带着冯一博来到马车前,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二十多车财货,难免让人心生摇曳。 第十一章 恩威并施 冯一博经营数年也算小有资产,但加起来还不及这其中一车。 “这事有些麻烦,恐怕咱们想吞下也没那么容易。” 沉吟了片刻,冯一博大声宣布道: “这些东西都先别动,回头去账房每人可以领一百两银子。” “是!” 虽然按照规矩只能应是,但庄丁们眼里的喜悦还是藏不住的。 这个年月,二三十两银子就够普通人家过上一年了。 一百两若省着点用,够一家五口吃喝五年。 何况冯一博每年都带着他们挣钱。 一下支出去两万多两,差不多是庄子两三年的总收入了。 冯一博也不是什么白莲花。 这几年他在庄子里收拾过不止一家,又带着其余的人一起发财。 正是这样恩威并施,庄子里的人才对他又敬又怕。 不过冯一博也明白人性。 即使平日里再怕你,涉及太大的利益也难免有些别样心思。 倒不至于把他怎么样,但过了手不留点油,难免会让人心里不甘。 就算是抱怨几句被人听去,那也是麻烦。 再说,即使这些庄丁都算是他的亲信,若是没有利益绑定,也难保将来没有别的心思。 所以,他才选择出点血。 “你们知道我的为人,该给你们的分毫不差,不该拿的,谁若是动了,我定会让他全家无法立足,若是想着坑害大家,那必定让他生不如死。” 给足好处之后,还要敲打敲打。 冯府的规矩,就是在一次次说到做到中立下的。 冯一博扫视庄丁,见没人露出任何不满,才又软声道: “这匹财货不干净,很容易引火烧身,就算是我,也不敢说能吞得下。” 他是举人,是应天府解元,又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 在这些庄丁眼中,说他是天上星宿也不为过。 话说道这个份上,即使有些心思活泛的庄丁,此时也都熄了不该有的心思。 “让人把东西从后门运进去,你们俩亲自跟着。” 一番恩威并施之后,冯一博摆摆手。 不管怎么说先让人将这些运回冯府。 狗子和猛子带人押送车辆朝冯府后门去了,剩下的人在他的吩咐下砍掉死倭寇的脑袋。 他则亲自带人押着俘虏到了冯府正门,又吩咐人进府。 没一会儿,刘昭被人抬了出来。 没人注意的是,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薛蟠。 从金陵出来,薛蟠自然知道倭寇的消息。 又从宝钗处得知,倭寇朝冯家庄来了。 两相印证之下,让他大惊失色。 想立刻带着宝钗回金陵。 凭借薛家的影响力,只要到了金陵城外,怎么也能想办法进去。 可惜,金陵好进,冯府难出。 倭寇将至,冯府立刻进入外紧内松的紧急状态。 府内看着一如往常,但所有出口都有庄丁把手,一律禁止出入。 多次尝试无果后,薛蟠只能颓丧的回到宝钗所在的小院。 他刚推开院门,却听到隔壁小院有些动静。 薛蟠有些好奇探头看了一眼,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隔壁院门一开,几个庄丁抬出一人。 薛蟠一眼就看到那一身绯色官袍子。 那人仰面躺着,胸口绣的熊罴正好袒露出来。 五品武将! 没错,宝钗所在的小院正是西跨院,这边整片都是客房。 那个院子正是京营千户刘昭休养之处。 薛蟠急中生智,难得聪明了一次。 他没有直接上前。 这位将军腿上还打着夹板,抬着他的也不是兵士,而是庄丁。 正是因为庄丁,薛蟠才没敢上前。 但眼见他们朝着外走,薛蟠立刻跟了过去。 一行人来到角门,门房之中却没有人。 他们在门口站着,注意力也都在门外。 薛蟠一咬牙,硬着头皮也跟了出去。 刘昭一被抬出来就懵了。 他一下就坐了起来,差点翻到地上去。 这位小冯老爷真和倭寇做了一场? 若是他没看错的话,门口这些庄丁押着的俘虏。 是倭寇! 可他带了一千兵甲齐全官兵都被击溃了。 冯家庄得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抓住几个活的倭寇? 虽然俘虏的不多,但也绝对不少了。 看着有十几人的样子,至少说明他们是赢了的! “刘将军,倭寇已经全灭,这些是还能走的,其余的我让人取了首级,稍后才能送过来。” 冯一博笑着上前施礼。 他的注意力也都在刘昭身上,没注意薛蟠也跟着。 见刘昭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冯一博忍不住继续装比。 “哦,对了,你们是以首级论功的吧?” 见他还呆愣愣的看着倭寇俘虏,冯一博又唤了一声:“刘将军?” “啊?” 刘昭这才回过神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全……全灭?” 在他想来,冯家庄想全灭倭寇,定然付出了重大代价。 说不得有几千人奋不顾身! 想到这里,他立刻面带悲恸的问道:“那你们损失如何?” 这就是会做人了。 他已经反应过来,这可是白捡的功劳! 即使是冯家庄全灭的倭寇,报到朝廷也是义民相助。 最多是有朝廷嘉奖罢了。 但军功只会落到,“参与”了这次战斗,甚至是“指挥”有方的。 他这个京营千户! 正是因此,刘昭才这样问。 他是想与冯一博提前谈好条件,毕竟之前人家就已经明示过他了。 说是送他一场功劳,但刘昭也久经官场,自然明白规矩。 尤其是这些读书人,最是贪婪。 只是,这个功劳他实在无法拒绝。 不管对方想要什么,他也会全力配合! 因为这场功劳,不仅能保住千户的位置。 甚至再往上动一动也不是不可能。 这伙倭寇流劫江南数府,消息早已上达天听。 只是一直神出鬼没,谁也没能剿灭, 朝廷才一直没有处理。 现在这股倭寇被彻底剿灭,想必空出的位置一定不少。 他的后台,南京京营指挥使已经到顶。 算是封无可封,奖励怕也多是御赐之物。 而刘昭若是操作得当,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也不是不能想。 正在刘昭心中盘算的时候,冯一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他皱眉不已。 “我们熟悉地形,又设下陷阱,倭寇中了我们的埋伏,所以我们倒也没什么损失。” 这绝对不可能! 刘昭再次确认道:“真没什么损失?” “嗯?嗯……” 见冯一博似乎有些犹豫,刘昭心中有些不屑。 这些读书人,就会吹牛。 怎么可能会没有损失? 果然,就见这位解元沉吟片刻,才道:“硬要说的话……倒是也有。” 这才对嘛! 刘昭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又有些鄙夷。 看来冯家庄定然是损失不小,这个解元却不拿人命当回事。 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冯一博的话,让他更加傻眼。 “有个庄丁盾牌没拿住,把自己小脚趾头砸断了。” 第十二章 结盟 “啊这……咳咳咳!” 刘昭哪里招架得住这种花式装必,一口吐沫差点把自己呛死。 平复了半晌,才抚着胸口尬笑:“解元公说笑了,这……这……” 他实在无法理解,所以对这事还是持怀疑态度。 只是对方似乎不愿意说。 冯一博确实没再继续纠缠这事,而是笑着问道: “这几个怎么处置?将军是想留两个做舌头,还是都砍了,免得节外生枝?” 被俘的倭寇都“叽里呱啦”叫嚷着,没几个人听懂他们说得是什么。 只有一个穿铁甲的,正是倭寇首领大乔五郎。 他一直没说话,似乎在等待什么。 此时听到冯一博的话,终于忍不住了。 大乔五郎抬头看向冯一博,高喊:“不要杀卧!卧妹妹喜甄家家主的外室……” 卧槽! 冯一博暗骂一声。 这下麻烦了。 “全体都有!” 他一声断喝打断了大乔五郎。 庄丁立刻肃容以待。 “就在这,都给我砍了!只要首级!” “是!” 一声令下,“咔嚓!”声不绝于耳。 柴刀砍头还是有点费劲。 有的刀都被砍卷刃了才勉强把脑袋砍下了。 好半晌,才再无一个有脑袋的倭寇。 刘昭倒是还好,毕竟是个武将。 即使太平年月,做到他这个位置上的,也不可能没见过血。 可跟着混出来的薛蟠没见过啊! 他最多是让手下把人打一顿,大多是内伤吐血,最严重是骨断筋设。 如何见过这样集体脑袋搬家的恐怖景象? 还是这种一下一下砍的。 生怕冯一博发现,薛蟠害怕得上下牙打颤,依旧不敢喊出声来。 他忍着湿哒哒的裤子,一点一点的悄悄往后挪动。 每次挪动,竟然上半身丝毫不动。 犹如鸡头一样稳定。 十几人一起被砍头的景象,吸引着大多数人的目光。 少数是不敢看的,也都捂着眼睛。 根本没人注意到薛蟠。 几个呼吸后,他就悄悄进了角门。 一进门,他再顾不得什么,撒丫子就跑。 一路跑着回了小院,直奔宝钗房间。 “哇!宝钗啊!” 看到宝钗的瞬间,薛蟠才“哇”的一声哭了声出来。 但言语之间却又充满克制。 “这个冯渊是个杀星啊!呜呜呜!” 他的表情很大,声音却很小,只有面前的宝钗能听见。 “我们兄妹可怎么办才好啊!哇呜呜呜!” “到底是怎么了?” 宝钗迎了过来。 她感受到了哥哥的恐惧,却也有些莫名其妙。 看着也不像被打的样子。 嗯,这个味道…… 可能被打了。 “呜呜~!” 薛蟠又裂开大嘴使劲的小声哭了几下,发泄着心中的恐惧。 “就刚刚,斯哈~在门口,斯哈~倭寇都,斯哈~被冯渊,斯哈~给……给……给砍了脑袋!” 他三个字一抽泣,很有节奏的将刚才见闻讲了。 又怕吓到宝钗,也没敢讲得太细致。 即使如此,说到最后,似乎十几个脑袋还在面前。 薛蟠不由轻轻搂住妹妹,想要求得一丝慰藉。 让他没想到的是,妹妹听完并没有太大反应。 “这伙倭寇可是流劫江南数月,劫掠了不知多少州县,官兵都没法子,偏他带着庄丁就把倭寇给解决了?” 宝钗轻抚着他的脊背,口中喃喃。 她不仅没有丝毫害怕,反而眼中泛起一丝异彩色。 可惜抱着她的哥哥却是看不到。 “原只道他和哥哥一样,不曾想他不仅科举厉害,能成为一府解元,竟还文武双全,剿灭了倭寇!” “嗯?” 薛蟠隐约觉得妹妹这话不像在安慰他。 毕竟他没听过拉踩这个词。 “没事了,没事了。” 宝钗又安抚了几下,强忍兴奋之意将薛蟠搬正。 “我的哥哥,这伙倭寇本就是杀人越货的匪类,死了就死了,你若见其死状有些难安,等咱们回去到庙里拜拜,任是他死时再凶,见了菩萨也都冲散了。” “嗯?” 薛蟠感觉到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妹妹说话的时候为什么翘着小腿? 像长个尾巴一样,这是要起飞吗? 果然,妹妹也归心似箭。 嗯,一定是这样的。 ………… 甄家的本家就在金陵,却不是什么金陵四大家族。 因为人家是江南甄家! 太祖皇帝六次南巡,独独甄家接驾四次。 另外两次才是贾家和王家。 四大家族加一起,也比不上甄家的势派。 到了如今也是一样,甄家家主甄应嘉乃是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 “钦差”二字,可见其圣宠之隆。 鹿鸣宴上,冯一博曾见过此人。 因是解元的关系,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为他引荐过此人。 敬了杯酒,对方对他说了两句诫勉的话。 仅此而已。 但,这就有不少人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江南第一世家,绝非虚言。 刘昭虽然反应慢了半拍,但也明白冯一博此举的意思。 他在金陵四十多年,混迹官场二十余载。 如何不知甄家的厉害? 这事不论真假,也不是他们能管的。 甚至最好连知道都不知道,免得惹得一身腥。 “解元公……” “兄长叫我一博就好。” 刘昭刚要说什么,却被冯一博打断。 他知道刘昭明白了。 在江南地界,凡是有点身份的人,又有谁不知道甄家呢? “我与兄长一见如故,叫我表字一博就好。” 冯一博缓步向前,脸上似笑非笑。 刘昭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精芒闪现,口中附和:“刘某名昭字明亮,在这托个大,一博贤弟叫我明亮兄就好。” “明亮兄长。” “一博贤弟。” 冯一博已经到了近前,刘昭也伸手双手。 两人就这样来了个胜利会师。 达成初步默契的两人,又去了书房秘谈。 对于甄家的事,两人默契的点到为止。 知道对方是明白人,就不用再多说什么。 这事烂到肚子里就好。 两人更多的,是就这次剿灭倭寇做足功课。 如何报功,之后如何划分蛋糕,两边各自发表了意见。 当然,刘昭能发表的意见主要是如何上报。 还有,他能为冯一博提供什么。 这里面涉及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很多东西可谈。 一个是应天府解元,未来中进士的机会极大。 甚至一甲的机会也不小。 另一个是京营千户,现在又有了功劳。 就算这次不行,升迁的机会想必也不远。 若是外放,那就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也是一方大员。 若南京京营有缺,那京营的指挥佥事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前途远大的一文一武,就在冯府的书房里悄然结盟。 第十三章 都是好兄长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众人用了早饭就出发前往金陵。 冯一博和刘昭在头一辆马车上。 两人结盟之后,关系越发亲近。 刘昭一口一个贤弟的叫着,冯一博都有些疲于应对。 地位上本该是刘昭更高,但目前两人却是以冯一博为主。 除了因为这次白捡了功劳,刘昭还想和冯一博学学练兵之法。 他经过确认,冯家确实未损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倭寇。 这个消息让他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位当世名将。 一路上,刘昭甚至几度提出想要拜师。 但不管这说的是真是假,冯一博都不会答应。 这个时候必须要避免节外生枝。 当然,他也不会直接拒绝。 “兄长,你我兄弟之间何至于此,若是想学我自然知无不言,但我即将进京赶考,待回来之后,一定和兄长秉烛夜话,倾尽所得。” 刘昭自然也明白,此时最主要的是将功劳坐实。 其余做的再多,也不过是个态度。 “那咱们就说定了,我在金陵等着贤弟金榜题名,荣归故里之时,咱们兄弟再叙此话。” 跟着的第二辆马车上,自然就是薛家兄妹。 “哥哥,你怎么了?今早不是都好了吗?” 看着哥哥瑟瑟发抖的样子,薛宝钗有些恨铁不成钢暗叹。 “没事,我就是又想起昨日的事来,等回家就好了。” 薛蟠嘴里说着没事,却依旧有些颤抖。 宝钗不知道的是,就在上车的前一刻,薛蟠看到了后面车上的一些东西。 车厢里装的都是人头,还是硝制好的。 裹着石灰,惨白惨白的。 薛蟠被吓得差点又尿裤子。 可因为不想吓到宝钗,他只能在车上独自发抖。 虽然在外面薛蟠是个纨绔,但他对家人一直都十分尽心。 别的不说,单说为了宝钗胎里带的热毒,他就费尽心力。 薛家为此一直遍寻名医,却都束手无策。 甚至有医者明言:宝钗天生体壮,即使偶有犯病也能扛过去。 连薛姨妈都想放弃了,但薛蟠却不同意。 后来偶然间,薛家从一和尚处得了一副海上仙方。 名为冷香丸。 这方子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甚至没有郎中觉得可行。 而且原料极为繁复琐碎,绝非普通人能轻易收集。 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 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 这些倒算是好弄的,但这药方可不止于此。 它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 这就要命了。 谁也没法保证,对应的时令是什么天气。 只有天南海北的一起使力,才有可能集齐。 需有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 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制成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 待发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就这样一个方子,换做任何人都不会去做。 唯有薛蟠。 他不为别的,就想让妹妹少吃些苦头。 不管多么繁琐,浪费多少人力物力。 甚至也不顾别人说他是薛大傻子。 所有薛家的生意,从南到北,都在他的严令下一起收集这些东西。 生意赔钱了,他可以不过问。 但若是误了收集这方子上的原料,那这家的掌柜就干到头了。 以他弄性尚气的风格,绝对说到做到。 因为不涉及什么利益,只是稍微繁琐一些,倒是没有掌柜会驳他的面子。 于是,这材料竟真的被他弄全了。 发现真的有些用之后,宝钗更是从未缺过这药。 每每犯病之后只要吃上一颗,终能安然渡过。 可以说,薛蟠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但绝对是个合格的哥哥。 就像现在,即使怕得要死,也没有和宝钗说半个字。 竭尽全力,用笨拙的方式,保护着自己的妹妹。 ………… 不到一个时辰,金陵城城门出现眼前。 刘昭被庄丁抬着上前叫门:“我乃经营千户刘昭,奉命剿灭倭寇,特回来复命。” “刘千户?” 里面传出一个惊讶的声音,似乎认识刘昭。 之后更是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我是董宇啊!千户你回来就好,你先稍待,我这就去禀告指挥使!” “等等!”刘昭连忙阻止。 这个董宇曾在他手下,后来调到别的营中。 没想到今日竟然是他负责这处城门。 既是老部下,刘昭便直接吩咐: “你去禀告指挥使,就说我得义民相助,已经把倭寇全部剿灭了。” “什么?” 董宇的声音里全是不可置信。 刘昭手下的兵,足足有七、八百人逃了回来。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昨日也在这里守门。 他是刘昭的老部下,自是认识其中不少人。 指挥使派人出城收拢溃兵,又一一鉴别。 没让他们进城,而是驻扎在另一个方向。 “另外,你派人通知国子监忌酒李守中李大人,就说今科解元冯渊请他这位恩师过来,为其做个见证。” 刘昭先说那些,让董宇都有点怀疑。 是不是他投了倭寇,回来诈门?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 只要他让人从城墙上顺下去,一查便知。 现在对方又要找李守中,董宇顿时反应过来。 “难道……你说的义民就是这位解元?那我先通知指挥使,让他斟酌一下?” 刘昭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道:“还有,薛家公子亦在城外,派人通知一声,让人来接一下。” “这……” 董宇这才明白,外面也有人见证。 他不敢再多耽搁,立刻应道: “千户大人稍待,我马上安排人去请。” “多谢!” 见对方答应,刘昭松了口气。 董宇又道:“不过,千户大人,我稍后要派人出去查验一下,还望大人海涵。” 刘昭笑道:“这是应有之意,倭寇的人头就在外面的马车里,你让人一看便知真假。” 只要是真的,这刘昭的大功是跑不了了。 董宇此时已经稍带谄媚,道:“恭喜刘千户,以后还请大人多多关照。” “好说,都是自家兄弟。” 第十四章 各方反应(上) 最先抵达的是薛母,薛王氏。 薛蟠并未告诉她宝钗出事,而是自己寻了关系出的城。 等薛母从帮薛蟠出城的老亲处知晓此事,吓得差点没晕过去。 可想到倭寇攻城在即,而她一双儿女俱在城外。 却连晕都不敢晕了。 她动员了几乎所有老亲,可除了派人去寻,也没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特殊时期,总不能因她一家而影响金陵的安全。 好在,正在她愁苦间得到消息,便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文龙!宝钗!我的儿啊!真是你们回来了吗?” 隔着城门,薛母就一遍一遍的呼唤。 “文龙?宝钗?能听到吗?是我啊!” 门外的刘昭听得心烦,就让抬他的庄丁回去通报一声。 片刻之后,薛蟠来到城门口,强忍着没有哭嚎。 “妈!是我们!你不要担心,我和妹妹都很好!” 得到回应的薛母稍稍安心。 于是,她不再继续烦刘昭,而是在城内催促董宇开门。 知道薛家得罪不起,董宇只能一脸陪笑的说着车轱辘话。 但死活也不敢开门。 好在,指挥使穆琨,国子监忌酒李守中很快就都到了。 董宇和穆琨禀告之后,才派人出去查验。 事情本就是真的,自然也很容易就能查实。 看到摆放整齐的人头,出来核验的吏员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三确认,都是东洋打扮。 随行的人员也都是本地口音。 他没有直接让人开门,而是拜别刘昭,又被吊篮拉回城里。 这是因为人在城外,所说的一切城内都不会信。 防止被敌人挟持。 核验吏员回去不久,城门就缓缓打开。 随后三波人马,各自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在马车上,薛家母子二人就抱头痛哭。 “呜呜呜!” “我的儿啊!” 反而是宝钗,耐心的在旁劝说起来。 “妈,哥哥,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合该庆祝才是。” 就这样,两人哭了一路,宝钗劝了一路。 直到回府,母子二人才逐渐平复。 薛母屏退左右,一边安抚着还在抽泣的儿子,一边担心的看着女儿。 “宝钗,你这一日夜如何过得,那冯家……” “妈!” 哪怕是亲妈相问,宝钗也难免羞怒。 她直接出言打断,道: “昨日那小冯老爷,因和哥哥起了冲突被豪奴围住,让我送他出城也只是权宜之计,并非有意轻薄。” “只因城门忽地关了,他担心我的安危,怕我若出事都怪到他的头上,才迫不得已将我带回冯府。” 不等薛母多问,宝钗连珠炮似的说着。 “从始至终,他都以礼相待,连同车都不算,我在车厢内,他和长随在车厢外。” “在他府里,我们连面都没见过,从进府开始便由其奶娘孟嬷嬷接待,并无半点失礼。” 薛母完全插不上嘴,有些惊讶的看着宝钗。 她却还在继续: “此事你可以问莺儿和张嬷嬷,她们都全程在我身边。” “况且这还只是白天,后来哥哥又寻了过去,与我住在一个院子。” 似是怕薛母不信,一口气搬出三个认证。 见哥哥已经不再抽泣,还指着他道: “哥哥虽被冯府的人绑了,但其实也是情非得已。” “只因当时倭寇将至,小冯老爷不想与他纠缠,便让人押送到我的院里,交由我安抚哥哥。” 薛母顺着宝钗的目光看向薛蟠。 薛蟠犹豫了一下,但也点了点头。 “后来我才知道,小冯老爷当时是带人去剿倭寇了的。” 没等薛蟠说什么,宝钗又道: “妈,这事我只说这一次,以后咱们和冯府又无来往,也没必要再提。” “若是有人问起,你便如此说就好,想来事急从权,也不会有损名声。” 不知为何,虽然解释清了,心里却越发烦躁。 难道是热毒犯了? 可又没有其他症状。 宝钗又看向薛蟠,道: “还有,哥哥也不要再找冯家麻烦,毕竟他们剿灭倭寇,为江南之人都出了口恶气。” 我哪敢找他麻烦? 薛蟠心中想到。 他现在还在想着昨晚砍头的那一幕。 宝钗却怕他不明白其中厉害,更加细致的道: “再则,小冯老爷是今科解元,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然不怕,但也还是少得罪读书人。” “免得那些读书人口诛笔伐,清流御史借机再参薛家几本,实在得不偿失。” 说完之后,宝钗才反应过来。 自己似乎很久没这样了,不由得有些讪讪。 果然,薛家母子面面相觑。 他们都发现了宝钗的异常。 尤其是薛母,其实只是心疼她,想要关心一下。 没想到女儿反应这么激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自从薛父去世,宝钗就变得罕言寡语。 有好几年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了吧? 即使宝钗不说,薛母也早就想好了应对。 宝钗虽在外住了一晚,但是她还小得很。 离及笄都还有两年。 二来,像她说的,有丫鬟婆子全程跟着。 如今又知道薛蟠这个哥哥也是随后就到了,且在一个院子住着。 必然也能免去更多口舌。 三来,这个姓冯的也是乡宦人家,自该知晓薛家在金陵的名声。 只要不傻,必不至于往死里得罪她家。 本以为宝钗经过此事多少会受些惊吓。 可薛蟠哭了一路,宝钗却想着这些。 最主要的是,句句不离那冯家! 虽说宝钗向来最是稳妥,但毕竟年纪还小。 莫非…… 薛母呆愣片刻,似是想通了什么,后又想起了什么。 她没再纠结这事,而是打量着宝钗。 直看得宝钗有些发毛,才道: “宝钗,前些日子得个信儿,还没及和你说,今上选秀在即,除聘选妃嫔外,还要求世宦名家之女,皆得亲名达部,以备择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原本还在犹豫,如今薛母却下定了决心。 她看着宝钗,直接问道:“我想你去试试,可好?” 没等宝钗回答,她又自顾自的道:“选不上也无妨,就当陪我去都中探探亲戚,你姨母家的那块玉,你还没见过呢!” 宝钗沉默片刻,才道:“一切听由母亲安排。” 说完便再次陷入沉默。 一旁的薛蟠忽地道:“妈,我和你们一起去。” 第十五章 各方反应(中) 薛蟠平日最好游玩,江南妙处都被他踏了个遍。 素闻都城是天下第一的繁华之地,他早就想要游览一番,见识一下上国风光。 此时听到母亲要带妹妹去都中,他自也要跟着。 “不行!” 没想到,薛母却皱眉拒绝。 “你昨日打死一人,这事还要你亲去一趟!” 薛蟠一愣,满脸疑惑。 “我何曾打死过人了?” “你呀!唉!” 薛母看着不成器的儿子,先是叹了口气,才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了。 “还不是昨日你与那冯家争买婢子,那小女子的爹被你手下奴才打伤,没过一个时辰就死了,满街俱是人证,想抵赖都抵赖不得。” “我……” 薛蟠下意识觉得理亏,随后又怒道: “那老东西是个拐子!我懒得与他计较,他却算计起我,打死也是活该!” 说着气哄哄的扭过头去,半晌才又吐出一口浊气。 “吁~!” 见没人不理他,薛蟠又耍起赖来。 “我不管,我就要去,想来金陵府也不会因一个拐子来拿我。” 他抱着薛母的胳膊,又道:“待我让人多送些银钱,想来没甚大不了的。” 见薛母依旧不吐口,他干脆祭出杀手锏。 “妈~!自父亲走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都逐渐消耗,都中几处生意最是眼中,正需我亲自去看看。” 每每只要不合其意,薛蟠就把他爹搬出来救场。 现在又多了生意的借口,自觉更是得心应手。 “所以,我此次还真的必去都中一趟了!” “一来送宝钗待选,二来也是送母亲探亲,三来嘛,我要亲自入部销算旧账,再计新支。” 薛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她自是知道儿子贪玩,可思来想去,却是也舍不得儿子。 当即,还是点头同意了。 薛蟠兴奋不已,立刻着手准备去都中的事宜。 宝钗面无表情,巧然回到自己的房间,才轻轻叹了口气。 薛母则写了两封信,将娘仨即将进京的消息,分别告诉哥哥王子腾,还有姐姐贾王氏。 一并连这几日的事也都说了,希望他们能帮着拿拿主意。 ………… 穆琨得知刘昭回来,还剿灭了倭寇,有些半信半疑。 不过,他还是立刻亲至城门。 让人验看了倭寇的首级,得到确切信息后,又快马到兵部请令打开了城门。 刘昭这才被他带回大营。 “你是说,你的一千精锐一个照面就被倭寇击溃,毫无还手之力。” “而冯家庄的二百庄丁不仅全歼了倭寇,还毫发无损?” 即使穆琨早就知道了大致的情况。 可听了刘昭的详细汇报,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穆琨也知道天下承平日久,江南武备早已松弛。 但京营再怎么说也是正规军,何况是刘昭的精锐! 如何会连庄丁都不如? 这等落差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刘昭见穆琨神情忽然失落,以为是自己损兵折将。 他连忙请罪: “大人,都是我办事不力,让您失望了。” 穆琨回过神来,有些心累的摆了摆手。 “明亮啊,你不要胡思乱想,能回来就好!你只管安心养伤,其他的由我来解决。” “属下惭愧!” 刘昭是真的惭愧,但也大感失望。 穆琨只说解决,却没说报功。 需要解决什么?无非是他损兵折将。 可这股倭寇流劫数月,击败了多少官兵? 再怎么治罪,也轮不到自己! 刘昭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大人,有一车缴获的东西我不知道如何处理,已经让人送到大人府上。” “嗯?我知道了。” 穆琨闻言顿时振作精神,沉吟了一下,又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你都保住了南京京营的颜面,虽然是义民相助,但也是你指挥得当,我定然是要为你请功的。” “属下惭愧!” 刘昭再次低头。 他知道事情已经办妥,可刚想喊人抬他出去。 穆琨却又低声问道:“倭寇流劫数月,就这一车吗?” 这位指挥使的贪婪,让刘昭有些不屑。 他能成为穆琨的心腹,就是因为没那么贪。 南京京营五个千户所,只有刘昭的兵额勉强满配。 且一月之中能操练个三五回。 全靠他在表面撑着,穆琨的脸上才没那么难看。 当然,也是因此,穆琨平日从他这里拿得好处最少, 算是互利互惠的一件事。 虽然不屑,刘昭自是不会表现出来。 闻言回道:“想来倭寇四处逃窜,还要备些粮草,无法携带太多东西,这一车应该都是精华了。” 这是冯一博对他说的。 其实刘昭也不信,但他也不会在这事上多说什么。 毕竟他想要的是功劳。 冯一博为了让他的功劳更稳,能分出一车财货,刘昭已经感激不尽了。 可惜,他都不太相信,穆琨如何会信? “噢。” 穆琨的不置可否,让刘昭心中暗叹。 他知道这个时候若不说些什么,穆琨一定找冯一博的麻烦。 只要利益足够,他可以联合其他衙门。 到时候随便安个什么罪名,抄家都不是不可能。 别看对付倭寇他们不行,这样的事他们可是极为内行。 “其实还有一车,被冯渊运往李府了。” 刘昭的话,让营中陷入短暂的沉默。 半晌,穆琨才叹道:“可惜!他倒也孝心可嘉。” ………… 此时的李府之中,也在进行py交易。 可能交易的方式与这边的直接有所不同。 但冯府庄丁剿灭倭寇这件事,所带来的震惊却是相同的。 以李守中的身份,对于这伙倭寇自然有所听闻。 流劫江南数月,击溃了不知多少驻守的官兵。 就连京营精锐,昨日也都溃逃而回。 这样凶残的倭寇被冯一博带着庄丁全歼了。 你让他如何能不震惊? “倭寇刚刚大战了一场,弟子不过是捡个漏罢了。” 听到冯一博这么一说,李守中才勉强接受。 见他表情放松,冯一博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道: “此次劳烦恩师为我奔走,实在是弟子怕被人吞了。” “此话怎讲?” 李守中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个今科解元,还想要这战功,转武官去不成? 他觉得自己作为师长,有责任指正一下。 “一博,你如今是一府解元,春闱之中,你只要正常发挥必能进士及第。” 李守中不想冯渊行差踏错,一番话自是语重心长。 “科举才是你的立身之本,莫要本末倒置才是!” 第十六章 各方反应(下) 想利益最大化,也要有相匹配的实力。 金陵这样满城朱紫,权贵密度仅次于都中的地方。 别说冯一博一个举人,就算是进士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你稍不小心得罪的人,很可能是哪个公侯的苗裔。 甚至是皇亲国戚。 若得罪的狠了,立刻就跳出一群老亲为他们做主。 冯一博最担心的就是这种。 到时候没吃到蛋糕,再被人盯上。 顺手把他当作蛋糕就给吃干抹净。 既然蛋糕太大,他吃不下。 那么,冯一博需要一个有资格瓜分蛋糕的人。 能够站在他的前面,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他父母早亡,又没有族人。 在他能接触到的人中,足够亲厚又有一定地位的,就只有这位国子监祭酒。 “恩师误会了。” 冯一博眉目低垂,露出羞赧之色。 “弟子所说并非区区战功,而是这次击败倭寇的缴获。” 那神情像是,这财发的有些不好意思。 李守中对此颇有些不以为意,闻言不由哂笑。 “这股倭寇虽为害江南日久,但东突西走,忙于逃窜,想必也带不走多少东西。” 在他想来,倭寇不过百十来人。 每人就算带十两黄金,有万八千两银子顶天了。 说少不少,但说多也不是很多。 金陵城中,殷实一点的家庭都能拿得出来。 冯一博见他不信,先是贼头贼脑的左右打量一番。 似乎确认了四下无人,才又上前一步,还将声音压到最低。 “恩师,这次剿灭倭寇,缴到财货足足几车。” 说到这里,冯一博忍不住兴奋之色,邀功似的道: “我让人将最雅致的都挑了出来,又加上些值钱的,装了满满一车,已经让人带到恩师府上了。” 先说最雅致的,算是投其所好。 又说不够一车,才用值钱的凑满。 虽是送礼,话里话外却像是对钱财不屑一顾。 但无论是雅致,还是值钱,都说明这一车财货价值不菲。 李守中如何听不出来? 可他不仅没有高兴,反而面色一沉。 “这是何意?” 眼睛微眯,似要看穿这个今科解元。 他声音也转冷,沉声道:“莫非要贿赂老夫不成?” 从冯一博的话里,李守中有了些联想, 倭寇若有车马,就不是万八千两的事了。 哪怕倭寇稍微识货一点,一车值个十万、八万也是有的! 他说好几车,很可能还有余地。 多了不说,若有十车,总价值岂不超过百万? 这样一笔大横财,李守中都有些动心了。 当然,动心和动手之间的距离,还隔着一个人的道德底线。 很明显,李守中的道德底线比穆琨不知要高多少。 起码,他没想过真的动手。 “以恩师的名声和资历,为何在国子监十几年?” 冯一博使出一招先声夺人。 他没有直接回答李守中的问题,而是抛出一个新的问题。 国子监祭酒官至四品,也是最高学府的主官。 能做到这个位置的,算是是公认的大儒了。 而且其他各部门的地位,都是都中高于留都。 唯有国子监不同。 盖因南方的举子,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高于北方。 再加上,都中荫监的数量庞大,监生也是良莠不齐。 这就导致,南京的国子监的教学质量,和培养出来的人才数量,都远远超过都中的国子监。 在士林中地位,自然是南京国子监更高。 甚至一提到国子监,大家想到的也都是南京国子监。 而非都中那个徒有其名的。 在这样的位置上十几年,政绩自也斐然。 按说无论是名声,还是资历。 李守中都足以升任一部尚书了! 可不止为何,他却尴尬的卡在这个位置上。 不上不下。 所以,冯一博提出这样的问题,让李守中有些摸不着头脑。 同时,也因被戳到痛处,而陷入短暂的沉默。 冯一博等的就是这一刻,接下来就是他的表演时间。 “我自幼失怙,又没有族人,直到在国子监中受到恩师教诲,才又有了长辈做主。” 他表情真挚,吐字清晰。 这些话又都有根由所在,说出来自是情真意切。 “恩师不仅教我为人之道,教我圣人之言,还为我起了‘一博’这个表字,期许我在学问上有所建树,精深而广博。” 这一番说的是师徒过往,让李守中不由放下些许戒备,陷入短暂的回忆。 他想起当初,自己发现这个天赋超绝的苗子。 每每理解极快,举一反三更是易如反掌。 关键是,他还极为刻苦。 了解他的家世之后,李守中心生怜意,这才对他多照顾几分。 而且冯渊也争气。 十七岁中举已是难得,更难得的是他还是解元。 “一博之资,若无恩师,中举都难,况解元乎?” 学生考得好,离不开自身努力。 但身为老师如何没有功劳? 听到冯一博这样说,即使是李守中也不由微微自得。 “今日弟子有求,恩师没有丝毫犹豫,一个口信便让您不辞劳苦,亲到城门为弟子坐镇。” 李守中对学生严格是真的,对好学生好更是真的。 他这样的端方君子,得知得意弟子有求,自然会过去看看。 可说到此处,冯一博却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守中,掷地有声的问道: “那弟子想问问,恩师作为一博唯一的长辈,等同父母,我带些东西有何不可?” 子曾经曰过:学生事师,虽无服,有父兄之恩,故称弟子也。 李守中这才明白,怪不得这个小家伙平日都自称学生,今天却一口一个弟子。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弟子事师,敬同于父。 “先生问我是否行贿,可凡行贿必有所求,弟子无半点私心,恩师觉得我是为何行贿?” 恩师,你看,我不是在行贿,我是在尽孝啊! 这就是冯一博所要表达的中心思想。 全程一个“孝”字没提,却句句不离这个“孝”字。 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将师生关系瞬间拉近到极点。 原本不求回报的培养,得到了丰厚的回馈。 此时的李守中,心里熨帖到了极致。 财货倒是其次,孝心实属难得。 但李守中没有说话。 他在等。 等这个得意门生,给出他的最终答案。 第十七章 试问读书人,哪个没初心? 李家也是金陵名宦,族中男女无不读诗书者。 身为族长的李守中,为人端方、调和折中。 可谓人如其名,向来以理自守。 当然,说好听点,叫为人端方、调和折中。 说白了,就是有些固执守旧,不知变通。 但,这只是国子监的监生们对他的印象。 当年李守中是一甲进士。 探花及第! 若没有这个出身,怕也做不到国子监祭酒的位置。 科举全国第三,绝非迂腐酸儒能成。 别看冯一博说得声情并茂,看着让人感动。 但李守中心里却一直有个疑问没得到解决。 所以,他自然不会轻易表态。 冯渊是今科解元,即将进京赶考。 而他是南京国子监祭酒,完全管不到都中的春闱。 何况,就算自己对他有所偏爱,也是人之常情,程度有限。 试问哪个当老师的,不喜欢一点就透的学霸? 若他知恩,三节两寿表示一下也就罢了。 今日他送了如此重礼,到底所求何事? 那些倭寇东突西奔,所留定然都是干货。 多半是古董、字画、黄金、珠宝之流。 最次也是白银、铜钱一类。 按冯渊所说,满满一车都是挑最好的东西。 那保守估计也得价值十万、八万。 若只为表达孝心,他是不信的。 何况,就算真无所求,他也不能收。 因为李守中已经打定主意,决定今年致仕。 他想保全清名,以求晚节。 冯一博见他迟迟没有回应,只得换了个套路。 这次他直接抛出自己的目的。 “说实在话,今日这些俗物送给恩师,有两个目的。” 李守中闻言露出一丝笑意。 这礼他不准备要。 但若是提的要求不太离谱,他也不介意帮忙。 冯一博一改刚刚的煽情,落落大方的道:“一是为免去京营那边的惦记。” 老师为学生遮风挡雨,倒也说得过去。 李守中微微点头。 这个忙他可以帮,但也无需收下财货。 他心中拿定主意。 还是晚节要紧。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李守中不由动容。 “二则是也想要问问恩师。” 只见冯一博伸手一指。 那是李府书房挂着的一幅字。 平日里无数人都见过,却很少有人知道来历。 冯一博知道,那是李守中探花及第后亲手所书。 上面只有八个字和一个红红的印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些年您为国家培养人才无数,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 这一指,让李守中陷入深深的回忆。 “范文正公一生经历三起三落,出将入相为后人敬仰,堪为读书人的楷模。” “恩师将此句挂在中堂,可见恩师也是范文正公这样,心怀大志,胸有抱负之人。” 这一比,直把李守中说得羞愧难当。 可没等他说什么谦辞,冯一博又话锋一转。 “只可惜恩师你,心怀大志,志难筹!胸有抱负,负不平啊!” 这一句,犹如利剑直插李守中心肺。 试问天下读书人,哪个敢说没初心? 李守中的初心,就是成为范仲淹那样的人。 当年他探花及第,意气风发。 与同窗挥斥方遒,想要一展胸中抱负。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和同窗们都郁郁不得志。 尤其是他,卡在国子监祭酒十几年。 进取之心一丝丝被消磨殆尽,最后仅能以理自守。 初心早已埋没。 唯有这幅字,还挂在书房。 “当今朝中,勋贵糜烂,武备松弛,阉人掌权,卖官鬻爵,恩师满腹才华无处施展,只能独守一隅,装成坐看闲庭,弟子不信,恩师甘心?” 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这一刻,李守中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若要说弟子有所求,那就求恩师一展胸中抱负!为天下百姓,为社稷江山,扫尽天下污浊!” 冯一博一躬扫地。 李守中有些意动。 但最终,却只笑了笑。 这笑容包藏太多,冯一博一时也难以明了。 “其实原本弟子想要代恩师走动一二的,奈何不得其门,所以只好给恩师送过来,让您自己处置。” 因为不解其意,冯一博只能继续试探。 “若是不够,再找弟子说声,就是倾其所有,也要助恩师一展抱负!” 这话说得颇大,引得李守中哂笑一声,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想让我用你的孝心去行贿?” 李守中终于又开口,却让人摸不清其意。 冯一博只当他清高,劝道:“恩师,事急从权啊!” 又恳切道:“恩师,这车财货是我缴获所得,并非民脂民膏,若是走动走动,您能再进一步,那将来就有入阁的可能!” 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很玄妙。 因为是学官,所以再往上就是入部。 与国子监对应的,正是六部之首的礼部! 若是荣升,甚至可以执掌礼部。 说到这里,冯一博顿了顿,掷地有声的道: “只有入阁才能一展您的雄心壮志啊!” “呦呵!没想一博的心倒是好大,入阁哪有那么容易?” 李守中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有些哭笑不得。 他此时才彻底明白了冯一博的意思。 孝心是真,行贿也是真。 只不过他不是对自己行贿,而是想让自己通过行贿入阁。 简直…… 李守中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只道:“就算我真入了礼部,想入阁也是妄想……” 冯一博顿觉有戏,立刻眼睛一亮,道: “恩师不妨先入主礼部再说其他,‘骐骥一跃,不能十步’,咱们一步一步来,走到哪算哪,总比原地不动的好!” 李守中有些无语,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不必再说了,此事我心里有数。” “可是……” 冯一博还想再劝,却再次被李守中打断。 “我原本想要今年告老,回乡里教导子侄,如今听你所言,虽有些无知可笑,倒也让老夫有些想法。” 说到这里,还顿了顿,才肃容道: “一博,以你的才智,会试不成问题,但将来为官还需多学,今日为师就赠你一言,望你能谨记。” 他忽地拔高声音。 又轻轻敲击桌面,一字一句的道。 “德不配位,反受其咎!” 第十八章 最终的输赢 李守中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 是没有才华吗? 不是。 是名声不足吗? 也不是。 是资历不够吗? 更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他当初没站队。 他没站队,但嫡亲女儿却嫁给了荣国府贾家。 而与贾家关系深厚的太上皇,却退居了二线。 李守中从未表明立场,自然被默认为太上皇的人。 增值立场在朝堂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骑墙派永无出头之日。 若非李家是金陵名宦,他又只是个南京的学官。 怕早就由不得他。 当今圣上对他采用冷处理,已经说得上是皇恩浩荡。 那他如果想启复,需要行贿吗? 当然不。 四品以上,靠行贿是走不通的。 靠的是硬实力。 李守中不差硬实力,他最需要的只有表明立场。 今日被冯一博的话触及初心,他已经想通了。 他决定稍后就写一封立场分明的折子。 冯一博以为自己了解李守中的性子,知道他对范仲淹的推崇。 设计这样一场大戏,就是想要有一座靠得住的靠山。 他连父母都没有,师生已经是最亲近的关系。 这是天然的政治同盟。 其程度,超过联姻。 可以说,他想得很好。 但却也想左了。 “多谢恩师教诲,弟子惭愧至极。” 冯一博听到李守中的话,立刻憋得满脸通红。 李守中顺势问道:“你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冯一博想了想,才道:“格局?” 随后又一脸羞愧的补充道:“弟子乍富,遂觉得用钱能解决所有问题。” 李守中点点头,却又道:“还有呢?” “还有……” 冯一博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见此,李守中斜睨他一眼,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弟子……” 冯一博犹犹豫豫,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李守中不由哂笑,道:“你想要依靠老夫,却又不信任老夫,所以搞了这么多弯弯绕绕。” “啊这……” 冯一博顿时面露尴尬,似乎强撑道:“弟子岂敢……” “呵!” 李守中却好像已经看透了一切,冷哼一声,道: “你是我的得意门生,本就是牢不可破的关系,但你却还在老夫面前故弄玄虚。” “恩师,弟子惭愧啊!” 这一下,冯一博的话语之中都带着气馁。 言语之间也再无之前那股精气神。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平日虽也天马行空,但却不至跳脱若斯。” 似乎觉得自己敲打的差不多了,李守中又问道: “说说吧,今日为何会算计到老夫身上。” “弟子惭愧,恩师容禀。” 冯一博再次施礼,一如平日里规规矩矩的道: “这次倭寇在江南流劫数月,必然是瞒不住的。” “如今倭寇剿清,怕是整个江南的官场都要来个大换血。” 这次不再有任何隐瞒,冯一博直接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尤其是南京兵部,怕是牵连甚广,所以弟子觉得,这是恩师最好的机会。” 说到这,冯一博一拱手,一脸的崇敬之色。 “恩师名声资历皆是上上之选,若能把握机会,定然能趁势而起。” “可恩师平日淡泊名利,对于这种事都毫无兴趣,所以弟子才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强行推恩师一把。” 这个小子似乎又来劲了。 李守中眼睛微眯,敲打道:“少拍马屁。” “是!” 冯一博应了一声,有些尴尬的继续道: “当时弟子想,都中那边不好说,但走动走动的话,南京礼部应该不难。” “直到被恩师点醒,才知道弟子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其实听到冯一博如此推崇自己,李守中心中还是有些自得的。 但表面上他依旧不置可否,皱眉道:“你如何知晓这些?” 冯一博也恢复了恭谨,回道:“是京营千户刘昭和我一起分析得出的。” “他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李守中点点头,又叮嘱道:“你记住,除非就职兵部,否则和武将不要走得太近。” “是,弟子谨记。” 冯一博越发谦恭。 好似之前挥斥方遒的不是他一样。 事情说的差不多,冯一博便想告辞。 他起身施礼:“恩师,我先告退了,那车东西我……” 冯一博本想说那车东西他会带回去,不会污了老师的名声。 没想到李守中摆了摆手,打断他道:“留下吧,毕竟是你的孝心。” “是!” 冯一博没有半点脾气,反而长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老师没有真的怪他。 李守中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十分的不熟练,竟然还有些尴尬的解释起来。 “咳,既然不还乡了,我也为乡里出点钱,修修学堂和祠堂吧。” 冯一博顿时眼睛一亮。 他自然听出了里面的意思。 李守中不致仕,自然是要奋起了。 至于怎么做,就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似乎觉得自己收了东西,有些不好意思。 李守中又道:“你的孝心我既已收下,总要为你做些什么。” 冯一博顿生感慨,恩师这人实在厚道。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李守中是觉得他还是稚嫩。 需要自己多修修边角,把一把方向。 “你即将参加会试,老夫现在能做的不多。” 稍一沉吟,李守中就有了主意。 “嗯……正好有倭寇这件事,倒是能助你在江南扬名!” 没等冯一博回答,又故弄玄虚的道:“至于其他,且看我们师徒有没有这个运道吧!” “一切听凭恩师安排!” 冯一博从李府用了饭,拜别时已是日头偏西。 回去的路上,狗子听到车厢里时不时的笑声不由好奇。 “小主人,您今天兴致这么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冯一博正自开心,闻言道: “他知道我在演戏,他也在看戏。” “我知道他知道我在演戏,也知道他在看戏,但为了达到目的,我必须继续演。” 狗子一脸懵逼:“小主人您在说什么?” “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在演戏,也知道了我的目的,但还是被我的表演触动了初心,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所以,最后还是我赢了?” 狗子闻言却喃喃道:“小主人的话我每个字都明白,但连在一起,怎么听不懂呢?!” “哈哈哈哈哈!” 看起来好像是冯一博赢了。 甚至超出了他原有的预期。 李守中不仅被他触动初心,想要在官场上奋起。 还收下了他的孝心,认可成为他的依靠。 若是李守中成功。 那他以后就多了一个真正的靠山。 若是没成。 远在南京,对他能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 这么一看,冯一博简直赢麻了。 但其实,这种绑定是双向的。 李守中找回了初心,决定奋起。 同时还收获了一车财货。 而且,不管冯一博将来如何。 李守中若有吩咐,他必定要全力以赴。 作为得意门生,必然也是他的急先锋。 所以,各自都收获了想要的。 说不准谁赢得更多。 算是,双赢吧。 第十九章 名震江南,船娘勾缠 就在冯一博出城后不久后。 一处精美别苑之中,忽地闯进一群龙鳞卫。 他们把所有下人叫了出来,挨个询问。 不久之后,一人到门外禀报。 “大人,看来人跑了,怎么办?” 那大人窝在软椅里,闻言伸了个懒腰,道:“哎呀~!把这事通知甄家一声就行。” “是!那大人,我们还派人追一下吗?” 那大人斜睨手下一眼,没好气的道:“跑了就跑了,抓住了不是更麻烦?” 说完起身活动活动脖子,一边上马一边又道:“甄家的事少问,让他们自己解决。” “是!” 龙鳞卫离开不久,别苑中已空无一人。 这时,在后院的粪坑里。 一根不起眼的芦苇下面,忽然钻出一个人影。 她不顾一切的跑向水池,一头扎了进去。 好半晌,一个湿漉漉人影爬出池塘。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八嘎呀路!” “欧尼桑,你安心的去吧,大乔家的九妹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之后的几日,整个江南逐渐刮起一股舆论风潮。 所有人都在夸赞冯渊剿倭之事。 大概意思就是: 新科解元,举子典范。 能文能武,堪比稼轩。 如果是武官剿灭倭寇,可能大家就会感慨一句。 朝廷终于把这些狗东西给灭了。 但今科解元带着庄丁,剿灭的又是击败数次官兵,流劫数月的凶寇。 这不就是读书人向往的“出将入相”吗? 虽然是低配版的。 可这种事极大的满足读书人的优越感。 江南士林都与有荣焉。 一个个为其传颂,就好像都在说: 看!这就是读书人! 文武双全,岂是你辈泥腿子可比? 读书人不仅能带兵,还比你们武将带的好! 就连江南文坛领秀人物之一,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也多次称颂。 甚至在多个场合将冯渊比作“稼轩”先生。 稼轩,是辛弃疾的别号。 就是“梦里吹角连营”的那个,被称为:词中之龙。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这位可是文武全才。 他曾率领五十多人,袭击几万人的敌营。 最后不仅全身而退,还把藏在敌营中的叛徒捉了回来。 冯一博的战绩就摆在那。 李守中以辛弃疾作比,虽然离谱得很,却也无人反驳。 文武双全的名人就那些,总不能说他是曹操吧? 有了大儒的参与,整个江南士林都开始为之响应。 一时间,江南的街边巷尾、酒楼茶肆都在议论。 可以说,有人的地方就在议论此事。 冯一博是真的没想到。 考了解元,也仅在金陵有些声名。 剿了倭寇,却是来了个名震江南。 可惜,他却没时间参加江南各界名流的邀约。 因为他已经在进京赶考的路上了。 从金陵到都中,走水路最为便捷。 陈伯精挑细选,给他包了一艘楼船。 卯时四刻开船,顺着长江东下,巳时刚过就到了镇江口。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真的算是风驰电掣了。 但对于冯一博来说,只算欣赏了一下两岸古朴风光。 毕竟“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快感,换算到后世只有25迈。 大致就是电动车的速度。 在镇江口掉转往北,船速又降了不少。 进入了大运河,就没有了顺流而下的速度。 至午时,船才到了扬州。 过了扬州之后,冯一博便有些累了,独自回到房间休息。 这次出来,他只带了狗子和香菱二人。 二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 再加上年龄还小,精力无限,还在甲板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昏暗的船舱里。 冯一博正在小憩,但并未睡实。 忽地感觉有轻微的声响。 他立刻睁开眼睛。 随后门一开,有人进了房间。 看轮廓是个女人! 因为不是女孩,所以不是香菱。 是两个船娘之一! 冯一博不知对方目的,顿时全身绷紧。 那人小心翼翼的朝他床边摸来。 看着那人缓缓接近,冯一博掌控着大致距离。 一脚就踹了过去! 他只觉脚上一软,正踹在那人胸口。 果然是女人! “哎哟!” 那人会被踹了个跟斗,捂着胸口叫了一声。 “好个心狠的小郎君,奴家怕你没盖好被子着凉,才过来看看,你就这么对人家吗?” 冯一博点亮了油灯。 正看到一个女子揉着胸口,一脸娇嗔的看着他。 果然是船娘之一。 陈伯包的这船是一艘小型楼船,前中后有三帆。 平时不需太多操作。 风向转换时,船主会带着水手操帆。 船主是个健硕的汉子,平时不怎说话。 但一直带着张笑脸。 看着就像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嘴角一直扬着,合都合不拢。 船上还有两个船娘。 其中一个,也就是眼前这个。 据说是船主临行前白捡的婆娘,应该就是船主合不拢嘴的原因所在。 冯一博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船娘。 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因为她长得不像穷人。 这船娘虽然荆钗布裙,却难掩秀色。 尤其是她细皮嫩肉,眼波流转间极为妩媚。 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不过冯一博只是雇主,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可如今,这船娘出现在他的房间。 看这架势,像是要勾引他。 难道是个狐鬼? 专门勾搭我这种俊俏书生? 好像《红楼梦》里没有狐,但却有鬼的。 冯一博一时间摸不清对方来路,也没有轻举妄动。 但刚才踹到对方之后,他伸手从床底捞出一把倭刀。 这是从倭寇头领那缴获的刀。 对面的女人看到长刀,眼神顿时闪烁一下。 冯一博以为他是害怕,并未多想。 一抬手,用刀指着她,道: “你怎么随便进我房间?吾好梦中杀人,要是刚才手里有剑你就已经死了。” 欺负谁不知道曹操吗? 那女子风情万种的白了他一眼,道:“大爷是嫌弃奴家嫁过人吗?” 挺懂行啊! 我是曹操,你就嫁过人? 冯一博有些惊讶,但还是认真的点点头,道: “是,你说的没错,别人用过的我嫌脏。” 船娘嘴角的媚笑顿时僵住,气的银牙紧咬。 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又笑了。 这一笑,如春池绽放,内有波涛。 “我丈夫其实不行,所以我才想跟了大爷,其实人家还是初子之身,不信的话,大爷可以检查嘛!” 检查个屁啊! 就这个马叉虫样,谁信啊? 冯一博已经不想再和她废话,不耐道:“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就喊船主了。” 不曾想,那女子妩媚一笑,咬唇道: “你喊吧,你喊破喉咙也没用,他若是有能耐,我也不会来找大爷了!” “……” 好家伙! 冯一博的刀一直指着对方,丝毫没有松懈。 但嘴上依旧继续道:“也不怪船主,你这一身味儿太冲,我也不行。” 冯一博说的是马叉虫味。 可对方不知道理解成了什么,忽然暴怒。 “死ね!” 船娘嘴里爆出的,是一句冯一博听不懂,却知道是哪的话。 “呦呵,原来是个小八嘎。” 第二十章 女忍者的秘技 大乔未九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个东洋女忍者。 为了家族的荣耀,她从小就接受训练。 最为擅长的,就是色言秀术,和那里藏针的绝招。 配套使用,可以轻松杀死男人。 十五岁的时候,她和哥哥一起前往天朝上国。 那一次,哥哥说为了家族。 会把她送给一个,能掌控家族生死的大人物。 她后来知道,那是江南甄家的家主。 好在,哥哥每年来见他的时候,都会来看自己。 直到这一次,哥哥遇到台风被迫在虞县登陆,又被官兵围追堵截。 最终,战死在金陵城外。 在龙鳞卫抓她之前,大乔未九收到了甄家的消息。 准确的说,是让人吊死她。 好在她听到了对方和管家的话,提前躲了起来。 大乔未九不敢招惹甄家,但哥哥的仇她一定要报。 等自己报了仇,就想办法出海。 离家4年多的她,已经快二十岁了。 都快不记得家乡的樱花是什么样了。 从别苑狗洞出来之后,很快就打听到了想要的消息。 杀死哥哥的人,是今科解元冯一博。 她知道对方要进京赶考,便顺着消息找到了船主。 没费什么功夫,她就成了船上的女主人。 等冯一博回到船舱休息,她悄然跟了过去。 大乔未九决定色言秀这个杀死哥哥的家伙。 她要让这个混蛋尝尝那里藏针的地狱滋味! 只是没想到,这个混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大乔未九色言秀未成,却被对方的话搞破防了。 小八嘎是什么鬼? “说出你的名字,我的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冯一博确定对方身份,嘴里说着,手上倭刀就捅了过去。 子曾经曰过:一寸长一寸强,三尺二寸顶船娘。 “那你记住,我的名字叫……” 大乔未九的话说一半,才发现上当。 她差点被哥哥的剑插中! 好在她一直关注,对方手里那把哥哥的剑。 再加上有些功底,在最后关头及时后撤。 躲开了这凶险的一下。 她咬牙切齿的骂道:“卑鄙!” 冯一博毫不在意,一边继续捅刺,一边依旧胡说八道吸引她的注意。 “你这个小八嘎还取了个英文名,你以为你叫baby,我就会手下留情吗?” 那船娘似乎也学会了,一边躲避,一边恨恨道: “八嘎,你记住,杀死你的人一定是我大乔未九。” 嘴里喊打喊杀,人却顺势蹿了出去。 “你的名字值得尊敬,早知道刚才接受你的色言秀了。” 冯一博毕竟不会刀法,瞎砍一通还挺费体力的。 现在见对方逃走,他也没贸然去追。 船主和水手应该不是同伙,不然他早在长江就喂鱼了。 穷寇莫追是颠扑不破的道理。 冯一博松了口气,忽地想起什么。 “不好!” 再顾不得什么穷寇莫追,他持刀一口气跑到了夹板上,刚好听到“噗通”一声。 一个窈窕的身影,如鱼朝着远处游去。 “船老大!快检查一下船底!” 冯一博心脏猛跳。 船老大却一脸懵逼道:“什么?” “快去!你那婆娘是个倭寇,可能会毁船,人已经跑了!” 冯一博有些气急败坏。 船主这才听懂,慌慌张张进了船舱。 “香菱,你会游泳吗?” 香菱和狗子围在冯一博的身边,一脸的担忧之色。 香菱还没说话,狗子先表上了忠心: “小主人,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废话,咱们俩都会游泳,应该死不了!我问的是香菱!” 冯一博上去一个脑勺。 虽然主仆二人的水性还是不错的,但如果加上香菱…… 八成带不动。 不是香菱有多重,而是会游泳和会带人游泳是两个概念。 香菱紧张的道:“我从未下过水,应该……应该不会吧?” 还应该什么? 冯一博暗叹一声,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正在这时,后面两艘船一前一后朝这边驶过来。 前面一艘,比冯一博他们这艘还大了一圈。 后面一艘小些,也和冯一博这艘差不多了。 两艘船一前一后,紧紧相随,似乎是一起的。 “救命啊!” 冯一博高喊一声,顿时引起了前船的注意。 夹板上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应该是个童儿。 “这位朋友请了,麻烦通传贵主人一声,就说是应天府今科解元冯渊在此,遭逢船只漏水,望能援手一番,日后必有重谢!” 刚说完,那小脑袋就消失不见,应该是去通传了。 眼看那前船已经与这边并驾齐驱,终于停了下来。 冯一博这边的船,肉眼可见的有了下沉趋势。 好在速度不快。 这时船主也从下面上来,一脸生不如死。 “小冯老爷,那个臭婆娘早有准备,船早被凿了几个窟窿,眼下只是勉强堵住,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正说着,大船上抛过来两条绳索。 船主一看,立刻带着水手捡起。 很快两船接舷,冯一博带人将行礼送过去,人也都跳了过去。 待他们解开绳索,行出不远。 那船便已沉入水中,只能看到三座船帆。 船主欲哭无泪。 好在冯一博答应按照全程给他结算银子,勉强填补了一点损失。 另一边,冯一博对大船上的人千恩万谢。 却发现大船上的正主一直没露面。 他们的下一站是淮安,现在刚走到一半,身处高邮湖中。 若是在此处靠岸,周边都是些荒村野店。 想再找船极为麻烦。 冯一博想问问看,能不能出些钱,坐这艘船去淮安。 最次也要到宝应县,好歹那里应该有正经码头。 于是他找到一个守在船舱外的婆子,施礼道: “在下想当面谢过贵主人援手,不知可否帮我通传一声。” 他拿出一锭碎银,那婆子刚要接过。 正这时,一个相貌魁伟的中年男子,从船尾过来。 看样子,似乎是从后面的小船上来的。 他应该是听到了冯一博的话,上前道: “在扬州时,就听说了冯解元剿倭之事,今日得见,实三生有幸。” 冯一博连忙回礼,道:“不敢,不过倭寇和官兵大战一场后,捡漏罢了,敢问老先生,可是此船主人?” “非也,在下贾化,字时飞,别号雨村。” “忝为此船主人的西席。” 第二十一章 黛玉 贾雨村?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冯一博听到这个名字,不由愣了一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新的冲击又来了。 就听身后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 “先生可算来了,船舱里真真是闷死个人哩!” 冯一博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一个小女孩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她年纪不大,做一身公子打扮。 穿着一件白底嵌翠的短袄,里面是短短的一件浅绿褶子。 腰里束着一条油绿宫绦,似系不紧般。 只因楚腰纤纤,仅堪一握。 虽偏向男子装扮,却一眼可见袅娜身姿。 脚下踩着麂子皮小靴,纤巧轻盈。 外罩一件白底绿萼梅披风。 犹如一张荷叶,从后面抱住娇俏身姿。 她的身体面貌弱不胜衣,却有一段风流态度。 再往上看,头上简单束着发,长着一张瓜子脸。 最为抓人的,是她的眉眼。 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眼波流转之间,好似天下的灵秀之气尽被她占了去。 说话间似娇喘微微,如西子捧心。 配着身上的浅翠,整个人如一朵芙蓉,怯生生的立在水中。 与宝钗的美正相反。 这是位淡颜系的小美女。 即使做公子打扮,依旧难掩灵气逼人。 “先生不在,她们都不让人出来呢!” 女孩甩脱身边的婆子,翩然到贾雨村身旁垂手而立。 贾雨村闻言有些不悦,皱眉低声道: “船舱里虽闷却暖,甲板上通气却凉,你莫待太久,免得受了凉又要遭罪。” “学生知道了。” 女孩乖巧回应。 贾雨村打量她一眼,又低声问道: “你不是说你外祖母家更重规矩,怎还做如此打扮?” 女孩有个弟弟,三岁时早夭。 父母便将女孩养做假子,以慰膝下荒凉。 她从小聪慧灵秀,如何不懂? 为哄父母开心,她便时而扮作公子。 其父甚至还专门聘了西席,教她读书识字。 只是她母亲仙逝,父亲忙于事业。 外祖母心疼她,便让人接她养在自己膝下。 可她清楚,外祖母再亲,那边也是舅舅家。 她去了便要寄人篱下,恐再不能如此随便了吧? “这不是还没到吗?” 女孩内心伤感,但表面却似毫不在意,闻言还微吐香舌。 又见冯一博还在,自觉有些失礼,俏脸微微有些发红。 她收敛姿容,沉声道:“先生放心,明日我便换了去,从此就只作女儿。” 贾雨村这才满意点头,笑眯眯的为冯一博介绍道: “这就是主家林公的女公子,也是这两艘船的主人。” 哪用他介绍? 冯一博姿容早已猜出,此人就是林妹妹。 不愧是金陵十二钗之首,钗黛二人各有所长。 她年纪太小,冯一博自是没有别的心思。 只觉她明明纤细柔弱,却又给人灵动至极的感觉。 他不好再多打量,闻言上前施礼。 “冯某见过林家小姐,正要当面谢过援手之恩。” “微末之举,不必挂齿。” 林黛玉盈盈还礼,烟波流转间,好似多情龙女。 她又笑着道:“从扬州出发之前,整个江南都流传冯解元剿倭的事迹,没想竟是在此相遇,真是荣幸之至。” 冯一博连道不敢:“小姐谬赞,一时侥幸。” 他刚看两人低声聊起家常,心中其实早急得如热锅蚂蚁。 眼看着两船离出湖不远,再不想办法就要靠岸了。 现在得了说话的机会,立刻言辞恳切的道: “倒是小姐高义,救了在下等人,还请给个地址,日后在下必有厚报!” 黛玉听闻,自是推辞。 “不必如此,我让人帮忙也只是举手之劳。” “出门在外,难免遇到些许麻烦,冯解元这样的,任是谁见了也不会无动于衷,我又岂能挟恩?” 本来以为客气一下就好。 没想到,冯一博闻言大摇其头。 “此言差矣!” 他一脸正气,摇头晃脑的道: “林小姐虽菩萨心肠,但也莫做子贡!” “若人人都如子贡一样拒金,那以后再有人落难,救人的岂非越发少了?” 子贡拒金,是孔子门徒子贡的典故。 大概意思,就是子曾经对子贡曰过: 做好事不要奖励,会打击别人的积极性。 冯一博这一番话就像是个老酸儒,拿出了言必称孔子的势头。 “咯咯!” 黛玉博闻强识,不由掩嘴轻笑。 没想到这位解元竟是个书呆子。 她为人洒脱,倒也不在乎这些。 便点头道:“既如此,那等公子会试后,可到荣国贾府小坐,到时自有我长辈接待。” 听母亲说,二舅舅最喜与读书人来往。 想必不会介意招待一位解元。 黛玉却不知,冯一博等的就是“荣国贾府”几个字! 闻言立刻满脸诧异,问道:“小姐说的,可是四王八公中,一门两国公的贾家,那个荣国贾府?” “不错,荣国贾府是我外祖母家,此去便是探望她老人家。” 黛玉倒是没听出冯一博的话外之意。 “说来实在是巧了!” 冯一博一拍大腿,满脸都是惊喜之色。 “在下恩师是金陵李氏,讳守中,他老人家的嫡女,正是荣国贾府政公的媳妇!” 黛玉感觉到有些不对,和贾雨村对视一眼。 师徒二人都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古怪。 冯一博知道对方不会轻信,但他还有后手。 他不紧不慢的,从包裹里拿出两封信,递到黛玉面前。 “此次我进京赶考,恩师让我带信给政公,再代他老人家探望一下我师姐贾李氏。” 李守中与贾政虽是儿女亲家,却是多年没有往来了。 两人年轻时候关系极好,经常在一起挥斥方遒,畅谈胸中抱负。 再加上两家都是金陵大族,顺理成章定下了儿女亲事。 后来贾政没等中举,就被太上皇赐官。 从此朝中多了位中旨官,被文人所鄙视。 贾政不甘浊流,开始偏爱清谈,不理俗务。 李守中又在金陵,两人就此渐行渐远。 不过,李守中在京都能够托付的人不多。 贾政毕竟是他昔年好友,又是儿女亲家。 想必荣国公一脉,也能为冯一博提供庇护。 起码不至于被人欺了门第。 再加上他也许久未和女儿联系,正好托人探望一下。 所以才有了这两封信。 黛玉接过,只看了一眼信封。 果真。 一封是给荣国府贾政,贾存周。 一封给荣国府贾李氏,李纨,李宫裁。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她也不得不信。 将信还给冯一博,黛玉都不禁感慨道:“这还真是巧了。” “谁说不是呢!这可真是太巧了!” 第二十二章 一路同行,相约再聚 “真是太巧了啊!” “我的船被贼人凿了,就遇到了林小姐施以援手。” “我正要去荣国贾府探望师姐,林小姐也去探亲。” “你说这天下如何会有这么巧的事?” 冯一博重复着“巧”字,就差明说了。 你看,这么巧,还不邀我同行? 黛玉虽然聪慧,到底年龄太小,经历不多。 她如何能想到,刚刚还是个有话直说的端方君子,现在却是在拼命暗示。 闻言她只是点头,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贾雨村却早就明白了冯一博的心思。 心中好笑的同时,又想到对方的诸多身份。 应天府解元。 国子监祭酒的爱徒。 贾家二房大妇的师弟。 任何一个都很有前途。 贾雨村觉得倒是不妨帮他一把。 他是西席,自是不好做主。 当下微微欠身,小声和黛玉商议。 “既然同路,又都是去荣国贾府,不如让冯解元上我的船挤挤吧。” 黛玉先是有些诧异,但立刻明白了冯一博的心思。 然后,她更加诧异了。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她也不会驳了贾雨村的面子。 当即点头道:“老师做主就是。” 贾雨村这才笑着发出邀请。 “既然冯解元和政公还有这层关系,不如与我们一起进京,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可好?” 若非冯一博和贾府有些关系。 师徒二人定然会在出湖后,就把人放下。 借口都不用找,全是现成的。 问就是有女眷,不方便。 这也是冯一博没敢直接求帮忙的原因。 不熟。 救你已经是天大的人情。 若是再提要求,就是你不知进退了。 还好,冯一博知道对方身份。 自然也知道了对方的目的地。 这才绕了八个弯,达成了最终目的。 不过,做人也不能太过贪心。 “多谢二位好意!” 冯一博见对方答应,连忙抱拳致谢。 “不过也不必如此麻烦。” 他再次抱拳,终于将自己的目的讲了出来。 “二位能带我一程已感激不尽,等到了淮安府我就下船。” “到时我再租一艘船,依旧可以和二位同行,又不会打扰太过。” 到都中还有大半路程。 欠的人情太大不说,大家也都不方便。 黛玉的恩情倒是无妨,但贾雨村却一定要审慎。 何况他最开始的目的,就是搭个顺风船到淮安。 既然目的达到,也不必再节外生枝。 他这话一出,对面师徒显然也都松了口气。 毕竟有外人在船上,他们也感觉不方便。 既然对方是个知进退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边又聊了一会儿,黛玉便有些累了。 等她进了船舱,冯一博起身一拜。 “刚刚多谢老先生周全,待到了都中,定然有厚礼相赠。” 贾雨村捻须而笑,道:“举手之劳而已,若是不好找船,咱们便同乘一艘也是无妨。” 寒暄两句,两人又聊起了学问。 贾雨村进士出身,自是学问精深。 不然也教不出黛玉这样的学生。 作为科考前辈,还指点了不少独门的小细节。 一时间,也是让冯一博受益匪浅。 看来自己这人情不欠都不行了。 最后干脆也不想这些,尽情畅谈起来。 他能考中解元,自也不是银样镴枪。 两人你来我往,好不精彩。 中途黛玉出来透气,又来听了一阵。 一时竟然入迷,也参与了进来。 直到精神疲累,才又回去船舱休息。 冬春时节,戌时的天已经黑透。 两船也终于抵达了淮安。 冯一博兑现了承诺,船主拿了汇票,带着水手离开。 一夜无话。 第二天冯一博在淮安的码头又租了一艘船。 三艘船结伴,一起朝都中而去。 一路之上,也无别人,三人便轮流做东。 今日你拜访我,明日我拜访你。 或是探讨学问,或是挥斥方遒,或是谈词论赋。 黛玉年龄虽小,却有林下风气,灵气最足。 每每谈起诗词歌赋,常有惊艳之语。 贾雨村年龄最大,经验最为老道。 且他最懂时务,往往能一言切中要害。 冯一博有前世的积累,见识最广。 看事情往往都能举一反三,从不同角度切入,最擅出奇制胜。 三人各有所长,每每都各有收获,十分得趣。 转眼一月过去,船已行至都中。 各自弃舟登岸,贾府便有人来接黛玉二人。 冯一博要先去安顿,之后再去拜访。 三人就此依依作别,相约贾府再见。 且说黛玉上了荣国府派来的软轿,心中便开始忐忑难安。 在船上的这些日子,应该就是她最后的童趣了吧? 黛玉叹了口气,将这些深埋心底。 又紧了紧白底绿萼梅披风。 唯一带的一身男装并没有和她一起下船。 只这件披风依旧抱着她,给她一丝温暖。 她的内里都已换上了女儿装扮。 母亲在世的时候,常说她的娘家有多么与众不同。 这次外祖母派来接她的几个婆子,吃穿用度都比常人高了许多。 自己到了这样的人家,一定要少说多看。 万万不能给母亲丢脸。 黛玉从软轿的纱窗处,隐约可以看到外面。 这里街市繁华,比之扬州还盛了几分。 这就是都中啊! 她不禁有些伤感。 从现在开始,就要寄人篱下了。 行了半日,终于到了宁荣街。 先路过的是“敕造宁国府”。 黛玉知道这是外祖长房。 又往西行,不多远便是荣国府。 从西角门进去,又走了一射之地。 轿子才停了下来。 黛玉刚想下轿,又一群人围拢过来。 吓得她急忙缩了回去。 有四个小厮又抬起轿子,跟众婆子到垂花门前才落下。 这次黛玉没有轻动,而是等婆子上来掀起轿帘,才被搀扶着下轿。 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 莲步轻移的同时,偷眼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 当地还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 随着婆子转过插屏,是小小的三间厅。 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 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 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台矶之旁,站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 一见黛玉过来,立刻笑迎上来。 “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 三、四人争着掀起门帘,一个喊道:“林姑娘到了。” 黛玉不动声色,在婆子的搀扶下,走了进去。 第二十三章 京城有房,春闱入场 会试将近,冯一博是抵达最晚的一批了。 都中客栈早已人满为患,出租的民宅都已经租出去大半。 剩下大多位置偏僻,要价还奇高。 总之是些磨刀霍霍的地方。 冯一博倒是不怕价格高,主要是没有合心的。 主仆三人暂时在城外寻了个客栈住下。 第二天,又包了马车到都中看房。 剿倭的财货虽未处理完,但他也算得上财大气粗。 现在都中又不限购。 谁能抗拒做个天龙人的诱惑? 只是手里有钱,看房的时候就难免挑剔。 太偏的他看不上,位置好的他又嫌小。 牙行陪着他折腾了一整天,终于找了一处合心的。 是一套三进的宅邸,位于明时坊扬州胡同。 院里的设施大多完好,一看便知有人日常维护。 尤其是三间正房,家具都是新配的。 除了拎包入住之外,还有一点冯一博最为看中。 那就是距离会试的举办地贡院很近。 出了正门都不用坐车,只需盏茶功夫,走着就到贡院了。 整体来说,虽比金陵的老宅差了不少,但在都中绝对算得上中等水平了。 而且说起来,这套宅子还和冯一博有那么一点关系。 那股倭寇流劫江南数月,最后虽然被他剿灭,但造成的影响却没结束。 倭寇打到南京了! 这样的事传到都中,自然是朝野震惊。 当今圣上龙颜大怒,下令商议从重处置。 而这套宅子,正是南京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杨司明,在都中的一处宅邸。 现在南京兵部,以及倭寇流劫的各州府,但凡有些后台的,都派人在都中走动。 若非如此,可能处置早就下来。 这个杨司明自也让人为其奔走,甚至已经开始变卖都中产业。 只为在这次轩然大波中保全自身。 不然这个位置的宅子,仅靠钱也很难买到。 冯一博花了整整一万二千两银子,才算将其拿下。 虽然对方着急,但还是有很大的溢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对方管事一听只是个举人,立刻狮子大开口。 愿意买就买,不愿意买就算了。 但凡是个能在这件事说上话的,恐怕就半卖半送的,要个百八十两了。 这样就算将来查到了,也算不得贿赂。 毕竟这附近的不少房子,都差不多这个价格。 当然,普通人是买不到的。 这就是古代阶层的差距,百倍的金钱也不一定能弥补。 说来也是凑巧。 冯一博买了这房子的第二天,一直悬而未决的处置就下来了。 南京兵部尚书张东沙、兵部侍郎陈一水皆被罢官回乡。 倭寇流劫的沿途各州府长官,也依照功过一一处理。 最终,处罚了兵部尚书一人,兵部侍郎一人。 知府三人,府通判、府推官、府知事各一人。 知县三人,县丞一人。 军中将领四十余人。 合计处罚文武官员共五十八人。 这一下震撼了整个江南官场,也可见朝中对此的震怒。 同时,也正如冯一博和刘昭所猜想的。 对于一些人是灾难,而对另一些人却是天大的机缘。 一下空出这么多位置,朝野上下顿时暗流汹涌。 以前最为吸引眼球的会试,一时间都没多少人关注了。 这些事暂时还没影响到冯一博。 他在安顿下来之后,就开始准备考试。 一路上得到贾雨村的不少指点,还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转眼就是几日过去,时间到了二月初八。 这是会试第一场入场的时间。 冯一博来到这个世界**,从未停止过努力读书。 眼下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刻了。 因为住得近,所以倒也不急于一时。 冯一博在家中养精蓄锐大半日,下午的时候才悠然出门。 到了贡院门前,已经有上百位举人老爷排队。 足足排了一个时辰才轮到他。 随后就是检查物品,搜身放行。 全程时间很长,但没有任何意外。 深吸一口气,冯一博大步走进贡院之中。 贡院内部是一个一个的小格子间,叫做考号。 冯一博顺着号牌来到自己的号房。 这里不偏不倚,不好不坏。 未来几天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他先从行礼中拿出一个厚厚的帘子。 又找出一个钉锤。 考号是没有门的,若是没有帘子遮风挡雨,那就等着受罪了。 眼下虽是春日,但其实北方才刚解冻不久。 气温大概5-15度左右,还是非常冷的。 若是天气差一些,零下也是常有的。 钉上帘子之后,冯一博又拿出两个铁制的小炉子。 都中其实有卖的,但他还是专门找铁匠打造了两个。 一个是暖炉,带排烟管的,可以防止烟气中毒。 当然,在这里主要是避免烟雾缭绕,影响考试状态。 还有一个是火箭炉,用来生火煮饭和烧水泡茶。 这些都要自备。 熟练的组装好火炉,放在考号里。 随后取出木炭和火镰。 没一会儿功夫,轻烟顺着铁皮管排出。 又把火箭炉也组装起来,放在门口。 冯一博到井里打了水,回来拿出水壶开始烧水。 周围的一众举人也都是一番操作。 不过冯一博到底技高一筹,起码他的考号里一丝烟气也没有。 眼看天色将暗,冯一博拿出自备的糕点。 只在锅里一蒸,就着茶水算是解决了晚饭。 趁着天还没黑,他要布置一下考号里。 考号内两侧的墙上有两道卡槽,一高一低。 还有两块木板,一块当桌,一块当凳。 也可以放在同一高度,就能作床榻使用。 冯一博自己也带了两块考板。 把老旧的板子卸下,把新考板往里一插。 又把铺盖拿出往上一铺。 天色彻底暗了。 冯一博也没浪费蜡烛,填了些炭,便和衣而卧。 地下暖炉烤的热烘烘的,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第二天就是正式考试的日子。 一大早外面有些嘈杂。 冯一博睁开眼睛,好半晌才起来, 他出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发现不少举子已经起来,正在准备早饭。 他先打水洗了把脸。 接着又如昨天一样,生火烧水,将带的各式糕点一蒸。 就着茶水算是解决了早餐。 铺盖卷起,考板重新调整。 冯一博开始检查考具,无非笔墨纸砚挂刀之类。 不久之后,就听“当”的一声锣响。 考场里的公人,开始发卷了。 第二十四章 倏忽之间,又是三天 第一场考的,是三道四书题和格律诗。 四书题考的,是对儒家经典的理解。 标准答案都在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上。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做八股。 但对冯一博来说,这部分早已驾轻就熟。 都是先打好腹稿,再打草稿。 接下来就是字斟句酌,翻来覆去的改上十几遍。 最后定稿,用馆阁体一笔一划的誊抄在考卷之上。 格律诗也是一样,形势大于内容。 不求有多惊艳,只求表达平顺,格律一丝不差。 三天不觉而过。 出来之后,稍作喘息就又进去了。 第二场考的是五经和公文写作。 五经并非全考。 在学好四书之后,师长会带你了解五经。 之后,会根据你的意愿和特长,选一个作为本经。 这就和后世选文理分科差不多。 而且选择更多。 考试的时候,只答所治本经的问题即可。 冯一博治的是《书经》,也就是《尚书》。 选它作为本经的原因,其实是因为…… 竞争相对没那么激烈。 而且字数最少。 五经之中,《诗经》和《易经》都是大热门。 而《春秋》和《礼记》相对冷门。 分析之后,冯一博选了这个不偏不倚的《书经》。 虽然晦涩难懂。 但其实,只要研究好蔡沈的《书经集注》。 还有孔颖达的《尚书注疏》。 即可。 公文写作则看具体问题 一般无非就是诏、判、表、诰等几种格式。 这一场,冯一博很快就答好了。 甚至还休息了一天,为最后一场养精蓄锐。 循环往复,又是三天。 终于到了最后一场。 这一场是五道策论题,和后世的申论有一点相似。 大多都是对于时事的看法,或是对治国的理解之类。 这是三场之中,唯一表达一点自己观点的一场。 所以也是三场之中,最考验实力的一场。 冯一博拿到试卷时候,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准确的说,他有些惊到了。 五题中竟然有四道,三人曾在船上讨论过与之类似的题目。 这就相当于冯一博提前知晓题目,而且还做足了准备。 有贾雨村这样经年进士指点,又集三人的精华于一身。 他只要把三人的观点罗列一下,筛选出最精华的部分。 再引经据典,给这些观点找到理论支撑即可。 也就是说,这四道题写出来,可以超过他自身的水准。 更让他惊讶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唯一没讨论过的题目。 问的是备倭之策。 这不是送菜吗? 他敢说,满场上千位举人,只有他真的剿过倭寇! 又是三天匆匆而过,会试终于结束。 冯一博出来之后歇了三天,才算彻底缓过来。 没办法,会试实在是个体力活。 好在这三场考试,他一场比一场发挥的好。 尤其最后一场,已经是超常发挥。 若是这样还考不中,那就真是他水平未到。 “小主人,你让我准备的东西都齐了。” 狗子在他会试这几天也都没闲着。 除了采买了几个粗使下人,还带人将都城各处热闹都逛了个遍。 这是长随必备的职业技能,算是提前踩点。 以后冯一博不管要去哪,他都能安排的更妥帖。 而且,他也不是白逛,还采买了大量礼品。 这都是冯一博早就安排好的。 闻言点点头,道:“去下帖子吧,三日之后随我去荣国贾府拜访。” “是!” ………… 荣国贾府。 贾政这月余来都极为畅怀。 他自幼最喜读书,年轻时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 却因某些原因成了中旨官,打入浊流被读书人所不齿。 平日里他也只能与一些清客胡孱,过过读书人的干瘾。 可这几日,他却过足了真瘾。 盖因他妹婿为他引荐了一位,真正的读书人。 这位还是他的“宗侄”,又二甲进士出身。 其相貌魁伟,言谈不俗。 每日与其清谈,贾政都有叹服之感。 对此他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又因妹婿致意,贾政更是竭力帮衬。 这几日他已经写好题奏,交付朝廷。 顺便,还与大舅子王子腾打了个招呼。 可以说,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为人奔走。 想必不久便会有好消息传回。 今日他正与这位宗侄清谈,门子过来禀告。 “启禀二老爷,有人上门给您投了拜帖。” 贾政正听得忘我,在那捻须微笑。 闻言随手接过,只见名帖上写着: 江南应天府江宁县举人冯渊一博敬拜。 他皱眉看了一眼门子,问道:“这人是老家来的,拜访我可是想求些什么?” “来人说,他家主人是金陵国子监祭酒李公的弟子,三日后想要代其恩师探望二老爷,还有珠大奶奶。” 门子又看了一眼停下清谈的那位贾氏“宗侄”。 “另外他还想答谢住在府上的雨村老先生,以及林家表姑娘的救命之恩。” 收了狗子的好处,倒是一字不差的转述出来。 “原来是这位解元来了!” 那位宗侄自然是贾雨村,此时他笑着接口道:“政公容禀。” “我们从扬州出来,到了高邮湖的时候……” 简单将事情讲了一遍。 尤其将冯一博听闻黛玉是贾府亲眷之后,大呼巧合之事,讲得颇为得趣。 贾政听得哈哈大笑,随后让门子回复: 政于三日后在府中恭迎驾临。 待门子走后,贾雨村又将冯一博的事都说了一遍。 一府解元的名头,就引起了贾政的好奇。 又听说他文武双全,流劫江南的那股倭寇就是他剿灭的。 心正更是期待不已。 这些日子,江南官场大地震,闹的沸沸扬扬。 贾政如何能不知? 没想到,这剿倭之人,竟然与他家还有这样的关系。 竟是他亲家公的弟子! 他心中对冯一博的评价,立刻从一个普通晚辈,拔高到少年俊杰的程度。 三天倏忽而过。 一大早,冯一博就带着满满一车礼物前往荣国府。 会试之后,要阅卷一个月才能放榜。 在这期间,他正好歇歇,把李守中交代的事办了。 还有就是。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感谢一下贾雨村和黛玉。 不管中没中进士,这次的会试真真是借了他们的力。 第二十五章 初至贾府 得到门子的禀告,贾政立刻让人叫上贾雨村。 二人一起在荣禧堂南大厅等候。 很快,冯一博和狗子也被带到了厅中。 一进门,冯一博就立刻躬身施礼: “金陵后辈冯一博,见过政公,见过雨村老先生!” “看坐。” 贾政一抬手,笑眯眯的道: “早听雨村说你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真是少年英才,仪表堂堂!” “政公谬赞,这是恩师给您和我师姐的信。” 冯一博双手递上书信,待对方接过之后,才退回下手就坐。 贾政接过信没有着急看,而是关切的先问道:“亲家公的身体如何?” “恩师他老人家身体康健的很,晚辈出发之前,恩师还亲送我到码头。” 贾政这才点点头,摆手叫来一个厅中伺候的丫鬟。 “将这封信给大媳妇送去。” 丫鬟应了一声,拿着信直奔后宅。 贾政则边拆信边道:“听闻你这次来都中是参加春闱,不知发挥的可还满意?” 他只是随口关心一句。 没想到,冯一博一句话,就把正在拆信的贾政给整不会了。 “不瞒政公,在下觉得这次会试,把握极大!” “额?” 正常来说,这样的问题都该谦虚两句。 比如说:在下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这时候贾政就借机勉励几句:努力了就好,定然会金榜题名的。 可现在,冯一博丝毫没有谦虚,而是直接表示:我考挺好。 贾政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信拆到一半都停住了。 好在厅中还有个一直没说话的贾雨村及时接口。 他笑着道:“一路之上,就知一博博闻强识,当时我就知你必能蟾宫折桂!” 冯一博闻言立刻起身施礼,一脸感激的道:“若非有雨村老先生指点,我亦不敢如此说。” “原本在恩师的教导下,在下就有不小把握,这一路上又幸与雨村老先生同行,所得甚多。” 说到此处,冯一博洒脱一笑,道: “我若此时再谦虚起来,恐对不起恩师的教导,还有雨村老先生的一路指点。” “哈哈哈!” 看着冯一博一脸的自信,贾政这才大笑几声。 口中道:“年轻人就是要有这股锐气!” 心中却不禁有些怅然。 到底是一府解元,竟有如此气魄。 以贾家的门庭,多少人想要巴结? 而他见到自己不但不谄媚,反而不卑不亢。 说起话来自信洒脱,毫无卑微之感。 贾政真是越看越是喜爱。 尤其又联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 整日里就知在内宅厮混! 稍后必须要揍他一顿,让他知道知道不读书的后果。 “多谢政公夸奖,多谢雨村老先生。” 冯一博起身拜谢。 又一抬手,狗子递上一个包裹。 三卷画轴露在外面,想来礼物是些字画。 冯一博打开包裹,从中取了一轴画卷和一本古书。 又抽出一张礼单,一并递给贾政,道: “这是一点薄礼,谨代表家师问候老太君和政公。” 孤本《金刚经》一卷,唐寅的《杏花图》一副。 另有人参、鹿茸等珍惜药材在列。 如此礼单已经是重礼了。 贾政自然明白是冯一博替李守中准备的。 可正是如此,他看了才惊讶于其出手的阔绰。 “亲家公太过客气了,有一博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冯一博闻言笑着点头。 又从包裹里取出一轴字画,一张汇票。 并一张礼单一起递给贾雨村。 《青云图》一副。 两千两官银汇票一张。 “感谢雨村老先生船上的周全之意,和这一路的指点之恩。” 感恩是自然是真的。 毕竟这次会试策论部分,很大程度上有贾雨村的痕迹。 但其实,一千两也足矣。 之所以冯一博加了一千两,其实是个投资。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贾雨村将来不仅启复再用,还官至应天知府。 那可是他老家的父母官。 趁着现在投资一点,绝对稳赚不赔。 “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还请雨村老先生笑纳!” 贾雨村连忙接过,洒脱一笑,道:“既是一博的一番心意,我也就不推辞了。” 他虽不穷,但确实也没什么大钱。 两千两官银,足够他置办不少东西了。 不过,看着《青云》他还是有些迷惑。 能和两千两汇票一起送他,想必也价值不菲。 但他却没听过。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大大的“青云”二字,字体挺拔俊逸。 但配着的画却十分稚嫩,徒有其型而不得其意。 而且没有落款。 贾雨村迟疑道:“这画暂且不提,这青云二字倒有名家风范……恕我见识有限,不知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老先生过誉了。” 冯一博笑眯眯的回道:“不才亲手所作,唯盼雨村老先生能够尽快起复,不负青云之志!”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来,但他相信贾雨村能懂。 青云二字的未尽之意,就是预祝贾雨村能够平步青云,青云直上。 知道是冯一博亲手所作,贾雨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甚至,除了这些表层意思。 他还理解到,冯一博很可能是变相在帮他促成贾政这边。 当即贾雨村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笑着夸赞道: “没想到一博还擅长书画,真是难得。” “偶有所感,信手涂鸦,还望老先生不要嫌粗陋就好。” 冯一博笑着摆手。 他前世倒是学过一点素描,这辈子又学了一点点丹青。 只是,不论是素描还是丹青,他都是个半吊子。 最多用来糊弄一下外行,真正懂的一看就知其根基。 他送贾雨村的画,要的也只是个噱头。 同时,也是为另一幅画做些铺垫。 给贾雨村的真正的礼物,其实就是那张两千两汇票。 正在几人寒暄之际,刚去送信的丫鬟回来禀告。 “二老爷,珠大奶奶在老太太房里,看了信之后一直在哭,老太太便让我来看看。” “说若是二老爷这边结束,便叫珠大奶奶家的这位后辈进内宅一叙,好让珠大奶奶问问李公的近况,以慰其思念父母之情。” 贾政闻言点头,道:“好,既然母亲相召,那我稍后就带一博过去。” 第二十六章 后宅妇人 冯一博此来,除了见贾政和贾雨村。 自也要见李纨和黛玉。 可这两个,一个是寡妇,一个是未出阁的姑娘。 他一个外男实是不好开口。 正在踌躇间,丫鬟过来通禀。 正好避免了他的唐突。 贾雨村也知趣的告退回了客房。 贾政便带着冯一博从南大厅出来,往西过了一处穿堂。 这里就是黛玉进府时,垂花门后的抄手游廊。 很快,二人就来到贾母的院子。 “二老爷来了!” 有丫鬟掀起帘子让两人进屋。 贾政施礼:“儿子见过母亲。” “见过二老爷。” 对面几个夫人也都见礼。 冯一博在后面也跟着施礼,同时放眼打量。 只见炕上正中坐着一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太, 不问可知,定然就是史太君了。 老太太两手边各一中年妇人。 一个看着年龄稍大,约莫四十岁左右。 保养极好,穿着素雅,面目和蔼。 另一个年龄看着稍小,颜色艳丽。 眼角只些许细纹,最多三十五、六。 这两个**,应该就是贾王氏和贾邢氏了。 二人的下手,也就是炕沿上,还有两个年轻妇人。 不及细看,但一眼可见都生得极为标志。 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个小男孩。 地上垂手站了七、八个丫鬟,各个嫩葱似的,都水灵的紧。 “母亲,这是亲家公的爱徒冯渊,表字一博,别看他年纪不大,却是老家那边这一科的解元。” 冯一博一直跟在后面,听到贾政介绍他,连忙上前一步,深施一礼。 “金陵后辈冯一博拜见荣国老太君,老太君福寿安康。” 贾母听闻是老家的解元,顿时脸上笑容更盛。 口中赞道:“好好好,好个俊秀后生,快过来坐。” “多谢老太君。” 虽然口中称谢,可冯一博自然不能和一群女眷上炕坐着。 好在这时旁边的丫鬟似乎看出他的为难,拿了一个胡凳给他。 算是解了围。 冯一博感激的看了一眼,低声道:“多谢姑娘。” 那丫鬟轻笑一下,便到一旁垂手而立。 冯一博不禁回望一眼。 只见她蜂腰削背,身材姣好。 鸭蛋脸,高鼻子。 长相虽不不及宝钗、黛玉,却也极为标志了。 尤其有股子特别的气质,让冯一博有些熟悉。 他想了想,似乎是前世见过的。 对了,就是那种大老板身边的女秘书。 对,这种气质应是…… 干练。 冯一博当然不好仔细打量,回望只是一扫而过。 这时又听贾母为他介绍道:“这是我家大媳妇、二媳妇,你该叫婶子。” “见过两位婶娘。” 冯一博立刻起身拜见。 年龄大些的是老二贾政的妻子贾王氏。 也就是王夫人。 年龄小些的则是老大贾赦的续弦贾邢氏了。 也就是邢夫人。 两人都微微点头,应了一声,算是还礼。 贾母又道:“这是你师姐,该是第一次见吧?那是你琏二……嗯,你今年几岁了?” 本想说是他琏二嫂子。 又想起还不知他年纪,这如何序齿? 冯一博连忙回道:“回老太君的话,我今年十八了。” “才十八岁就中举人了?真是少年英才啊!” 贾母心中感慨万千,恨不能是自己的孙子才好。 可惜他最喜读书的大孙子,却已经不在,只留下孤儿寡母的。 剩下小孙子,她却是如何也舍不得让其吃这个苦了。 她微微叹息一声,才指着一人,继续道: “你比这个凤辣子倒是大一岁,但又比贾琏小了一岁。” 稍微顿了一下,才道:“从珠大媳妇这边论,你还是该叫声嫂子。” 冯一博立刻起身,分别向两人施礼:“见过师姐,见过琏二嫂子。” 那怀抱男孩的自然是他师姐李纨。 而另一个,竟是王熙凤! 他眼神掠过,只觉这王熙凤竟是他这些年所见过的女人里。 最有味道的。 当然,也只是欣赏,并无他意。 说来,十二钗他也见过几个。 宝钗和黛玉虽美,可一个十三,一个十岁,都还没长开。 而眼前的王熙凤年芳十七,正是青春靓丽之时。 只见她一身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 穿戴皆是不俗,长相极为标志。 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 身量苗条袅娜,体态独领风骚。 她听到老太君介绍,大大方方的起身还礼。 “咯咯咯,既叫我一声嫂子,那我就占些便宜,喊一声一博了。” 未语先笑,声音爽利。 冯一博闻言立刻眉眼低垂,道:“自该如此。” 这时,李纨似也坐不住了,她先还了一礼。 急道:“一博,我父亲近况如何,身体可还好?” 冯一博这才转过去打量李纨。 只见她模样清秀,气质温婉。 看着约莫二十来岁上下,正是大好时光。 却是一身素净,没有半点色彩。 美则美矣,却好似少了一点生气。 此时倒是梨花带雨,哭的眼睛微肿。 说气话来虽是着急,却依旧细声细语。 “回师姐的话,师尊他老人家平日就在国子监教导我们,身体很是康健,我出来的时候,他还亲送至码头。” 冯渊还是那套说辞,李纨闻言似放下心来。 口中道:“那就好,那就好!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却又哭出声来。 只闻其声,也知其对父母的思念之情。 冯一博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道:“此番恩师让我代为探望,现在看到师姐安好,想必恩师也能安心了。” “好,我好着呢!” 李纨抹着眼泪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个好来。 她也意识到问题,又解释道:“只是想起昔日在父母膝下承欢,一时难以自抑,一博莫怪姐姐。” 冯一博点了点头,道:“师姐在贾府这样的人家,定是什么都不缺的,但若有什么不便开口的,尽管让人找我,毕竟是娘家人,更体己些。” 冯一博此来探望李纨,代表的是李守中。 自然是要为李纨撑腰。 虽然在贾家面前不算什么,但感受到娘家人在了,李纨心里暖暖的。 “没有,没有,都好的很,” 李纨心中感动,忽地又想起什么。 她将怀里抱着的小男孩儿放下,对他道: “兰儿,你还未拜见叔父。” 那小男孩十分乖巧,李纨哭的时候他只是默默的帮忙拭泪。 此时听到母亲的话,立刻似模似样的朝冯一博施礼。 “兰儿拜见叔父。” “乖!” 冯一博看着贾兰乖巧,口中赞道:“这就是恩师的外孙?果真不凡!”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礼单,递给贾兰。 “第一次做长辈,好在稍有准备,这是一点薄礼,给孩子添置些衣裳吧。” 贾兰乖巧的转交到母亲手里。 李纨一看,顿时面露惊讶。 “这……这多了些吧?” 第二十七章 再见黛玉 王熙凤好奇的伸头过去,只见礼单上面写着: 大红洋缎一匹。 湖州珍珠缎一匹。 撒花乔其绉一匹。 起花八团倭缎一匹。 …… 她虽平日都说自己大字不识,但任谁都知道那是谦辞。 堂堂王家小姐,学的都是管家驭人之术。 可以说她文化水平不高,但绝非不识字。 她是不懂诗词歌赋,却精通账目。 嫁过来不久就开始管家,把荣府管得井井有条。 任谁也说不出个错处。 若真不认字岂不早被人蒙蔽了去? 就这张单子,她一打眼就盘算出个大概来。 天南海北,各色上等绸缎,共计三十二匹。 就没有一个是重样的! 即使掌着荣府的管家之权,王熙凤也不禁有些羡慕。 毕竟她掌的是公,而这礼是私。 “也不知师姐喜欢什么样的,便都采买了一点,若是师姐觉得多,那就由师姐分些给府里姐妹便是,若是不够再和我说。” 冯一博准备的这礼物,本就是要由她分给别人。 为的就是帮她买好邀情。 李纨这才听懂,却是第一时间看向婆母。 “既是一博的好意,你便收下吧。” 王夫人发话,李纨才将礼单收好。 这边叙旧结束,老太君似乎被李纨勾起思乡之情, 问了不少金陵的情况,冯一博自都一一作答。 王熙凤偶尔跟着插科打诨,冯一博也笑着配合。 倒是让贾母心情好了不少。 就连哭肿眼睛的李纨都偶尔跟着笑起来。 一时间,这屋里的气氛和谐了起来。 不久之后,贾政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母亲,儿子还有事要处理,先告退了。” 冯一博连忙起身,道:“政公,稍等!” “我有些事要处理,你陪着她们说话便是。” 贾政以为他不好意思独自留在内宅。 “政公容禀。” 冯一博却摇了摇头,正色道:“进京的路上,一博曾得雨村老先生和林姑娘的帮助。” 这事贾雨村对贾政说过,他自然是知道的。 见他点头,冯一博又道: “刚刚在前厅已经谢过雨村先生,我此来还有一些心意,想要面呈林姑娘,以谢救命之恩,不知……” 京城这边不怎么称小姐,都以姑娘称之。 冯一博也是入乡随俗。 贾政闻言却有些为难。 他这嫡亲外甥女是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在他家面见外男…… 贾政只能转而看向史太君,迟疑的道:“母亲……这……” 贾母稍作沉吟,便对之前帮冯一博拿胡凳的干练丫鬟吩咐: “鸳鸯,你去把林姑娘找来吧。” “咯咯!” 王熙凤和李纨闻言都笑了起来。 尤其王熙凤,戏谑的看了冯一博一眼。 李纨也是眼含深意。 甚至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她们这个年纪,自然都是往歪了想的。 “是!” 鸳鸯应声出去。 冯一博暗叹。 怪道看着干练,原来是贾母的大丫头鸳鸯。 “多谢老太君。” 听到冯一博道谢,贾母摆了摆手,道:“你是个知恩义的好孩子,有我这个老不死的在,也不必担心其他。” “母亲,那我就先告退了。” 贾政这时再次告退,众人起身目送。 “唉!” 等贾政一走,贾母忽地叹了口气,又期盼的对冯一博道: “我那宝贝外孙女自打来这边,看着都没甚精神,我想着若是见了你这故人,许能振作些呢!” 冯一博闻言一愣。 黛玉心情不好? 他第一反应就是宝玉惹的! 难道这么快就开始要还泪了吗? 说话间,黛玉已经过来了。 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男孩。 看年龄,应该和黛玉差不多大。 圆圆的脸蛋,很是可爱。 只是。 明明是个男孩子,却扎了一头小辫。 穿着全是大红大绿。 上身是银红色撒花大袄,下身半露松绿撒花绫裤。 脚上踩着厚底大红鞋。 浑身上下,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等。 带着的配饰足有十几样,生怕不知道他是个小宝贝。 不问可知,荣府能有这身装扮的。 只有贾宝玉了。 之所以来的这么快,是因为黛玉自来了荣国府之后,一直住在史太君这里。 史太君这个院子的格局。 最前面是小小三间厅房,厅后是正房大院。 正面五间上房,两边是带穿山游廊的厢房。 说到这里要解释一下,五间上房并非是五座房子。 房子的宽达到一定程度,就需要有柱子或是墙来承重。 这个柱子或墙,就有分隔的作用。 分隔后的空间,就叫间。 可以简单的理解为,贾母的正房有三根顶梁柱,把房子分成了五块。 或者你理解成一座房子,有五个房间也可以。 就和现在四室一厅差不多。 总之,不是五座房子,而是一座大房子。 而黛玉和宝玉现在就住在这座大房子里。 只是今日有外客,他们便到后面玩去了。 鸳鸯一叫,两人就很快就回来。 一进门两人一起朝炕上施礼。 “见过老祖宗,大太太,太太,大嫂子,凤姐姐。” 许是有外人在,宝玉倒是乖巧的很。 他施礼之后也不多言,直接钻到炕上的老太君怀里。 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坐车都不免票了,竟还这般腻味。 “拜见老祖宗,大舅母,二舅母,珠大嫂子,琏二嫂子。” 黛玉也是一一见礼。 顿了顿,最后才转而向冯一博。 竭力压抑着欢喜,却又有些压抑不住。 语气中都透着欢愉,道:“冯解元!” 似乎感觉有些失态,黛玉又巧然一礼。 这礼施的有些敷衍,一看便知是熟识的人。 若是不熟,施礼都要极为标准。 “林姑娘!” 冯一博也是笑着随手一礼,又关切道:“自抵达都城,已分开月余,别来无恙否?” 黛玉看他笑,不由也跟着笑起来。 “有劳冯解元关心,这里有外祖母照应,舅舅、舅母关爱,我过得很好。” “那就好。” 冯一博一弯腰,将包裹里最后的画轴拿出。 又并上一张礼单,一起递到黛玉面前。 “我会试之后颇为疲累,就没再看温书,而是寄托一丝闲情在字画上。” “这次过来,我将亲作的两幅字画凑数,分别送给雨村老先生和你,以谢两位的救命之恩。” 林黛玉闻言好奇接过,正要打开画轴,却被冯一博拦住。 “先别看,都是我偶有所感,信手涂鸦。” “刚刚已经被老先生嘲笑粗陋,林姑娘还是不要在这里看了。” 黛玉点头,又扫了一眼礼单。 忽地脸红。 只见上面写着: 《女公子图》一副。 第二十八章 黛玉落泪,冯渊上头 以黛玉的聪慧,看到书画名字的瞬间,就明白冯一博画的是什么了。 也明白冯一博为什么不让她现在看了。 强忍着羞意,再往下看。 礼单上都是人参、燕窝、鹿茸、灵芝等珍惜药材。 也正是她所需的。 “多谢冯解元记挂,让你费心了。” 贾宝玉原本在炕上,忽见黛玉红着脸和冯一博说话。 顿时心中不爽。 他从老太君怀里钻出,上前就想抢过黛玉手里的画轴。 黛玉条件反射的躲过,同时怒目而视。 “你做什么?” 这还是黛玉来到贾府后第一次发作。 之前她对宝玉都是千般忍让。 黛玉才到那天,就被人来了个下马威。 宝玉一见面就摔了玉,害得她害怕的只敢悄悄抹泪。 人家才是亲孙。 从那后黛玉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寄人篱下。 好在,宝玉在那之后对她小意温柔,格外关照。 甚至有些刻意讨好。 再加上周围人的态度,也让黛玉知道: 只有和宝玉处好关系,在这府里才能舒心些。 尤其在宝玉给她过了生日之后。 黛玉竟也渐渐放下心防,强迫自己接受和这个蠢物修好。 甚至都快要将那事忘了。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总是想要寻个寄托。 若是时间再长点,说不得就要寄托在他身上了。 可今日冯解元刚送的礼物他竟伸手来抢。 黛玉一下没忍住。 没成想,她这一下把人家给凶住了。 宝玉呆呆的看着她,像是碰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 整个人都痴痴的定在那里。 黛玉顿时有种不妙之感。 果然,他忽地一把将脖上的玉摘下丢在地上。 “什么捞什骨子,别人都不稀罕!” 宝玉摔完就不说话了,只满脸是泪的望天。 “哦呦呦!孽障!你生气就生气,何苦总拿你那命根子做筏子?” “宝玉平日对你如何?这般说是他做什么?” “谁说不是呢?林妹妹你也真是的!没事没事,来!先把这玉戴上在手!” 一群女人都上去或规劝,或哄骗,或责怪。 邢夫人和李纨无动于衷,似是见惯了。 冯一博冷眼旁观,心中有些不屑。 这是多情公子贾宝玉? 熊孩子吧! 黛玉这边先是惊讶,随后是委屈。 等听到责怪之后,顿时流下泪来。 满屋妇人,却无一人顾得上她。 冯一博没法上手,只递出一张手帕,道:“林姑娘,此事不怪你。” “冯解元,我没事的。” 黛玉没接,只伸手抹了抹泪珠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许是这个家里无处诉说。 又许是遇到冯一博这个熟识,才想要倾诉一下。 她声音压得很低,道: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刚来那日就经历一次这样的事了。” “当时我就在想:‘我今儿才来了,就惹出他的狂病来,倘或摔坏了那玉,岂不是因我之过?’” “所有人却都让我别多想,说他这种行状实属平常,与我无关的。” 黛玉虽在流泪,眼神却是冷的。 看着一群人围着宝玉哄劝,忽地露出一丝完全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疲累来。 她脸上带着戏谑,口中喃喃道:“呵呵,可今日我才明白……” 话未说尽,意却已明。 嘴上说着与她无关,却是各个都在怪她惹了宝玉。 冯一博此时心中汹涌。 这踏马是一场群体pua吧? 平时一个个,嘴上对你千好万好。 关键时刻,都站宝玉这边。 他稍有不顺就要死要活。 而其他人都在暗示你,这人惹不得,要顺着他。 这踏马不是pua是什么? 怪不得黛玉将来会泪尽而亡! 在这样的环境里,肯定越来越敏感啊! 冯一博之前还疑惑呢。 黛玉虽然体弱,但人却很洒脱,甚至有点活泼。 怎么看也不像个能哭死的? 敢情原因在这! 这时,一直跟在黛玉身边的雪雁,也不满的小声对冯一博道: “就这样还让姑娘和他住一间屋子呢!” 雪雁是黛玉从林家带来的,一路上早与冯一博熟识。 她年纪还小嘴上也没个把门。 很多事情黛玉都不敢和她说。 “什么一间屋子?” 冯一博皱眉。 “姑娘和那宝二爷都住在老祖宗的碧纱橱。” 雪雁虽小,却一脸不忿。 “虽是一个住在里面,一个住在外面,但也还是一间屋啊!” “什么?” 冯一博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事也太玄幻了吧? 看他神色,雪雁顿觉自己找对人了。 之前她说其此事,别人还都笑她不晓事。 她气鼓鼓的继续道: “按说我们姑娘来了,自然是和姊妹们一处,弟兄们是另院别房,岂有一屋而居的道理?” “冯解元,让你见笑了,你就都当做没听过吧。” 黛玉眼底都是疲惫之色,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正说着,忽地身子一软。 冯一博一把揽住黛玉柔弱的身体。 急道:“都别吵了!林姑娘晕过去了!快去找大夫!” 冯一博喊了一声,竟无人理他。 顿时怒发冲冠,大喝道:“好一个荣国贾府!” 众人这才看向他。 “还不让人找大夫,难道要看着林姑娘出事吗?” 王熙凤心有不忍,第一个出声道:“平儿,你去让人请太医来。” 似乎怕有人误会一样,又补充道:“正好也给宝玉看看。” 冯一博不管他们,横抱着黛玉,将挡着的人都逼开。 轻轻将黛玉放到炕上,才对李纨道:“麻烦师姐帮忙看顾着些。” “好!”李纨点头。 冯一博面无表情的扫视一圈。 宝玉痴痴呆呆的在老太君怀里。 王夫人伸手拉着宝玉的手,轻轻抹泪。 王熙凤则站在姨母身后,有些尴尬。 邢夫人一脸不屑,坐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冯一博的眼神,最后又回落在把宝玉抱在怀里哄着的贾母身上。 “林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当日若无林姑娘让人施以援手,我怕是早已经成了高邮湖中的水鬼。” 他朗声说着,不管有没人搭理。 冯一博上头了。 他此时冒出一个想法。 想帮帮黛玉。 看着黛玉被欺负成这样,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即使他现在的身份,可能做不了太多。 但,他不想等了。 ………… ps: 之前发布第28-30章的情节,有部分读者大佬觉得有问题, 但当时,后面与之相关章节还没发布, 所以作者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解释。 现在这段剧情差不多结束,我就说一下。 作者构思的故事都是推敲过的,一般应该还是能自圆其说。 如果有明显问题,那八成就是伏笔,是剧情需要。 希望大佬们能给些耐心,让子弹飞一会儿。 看一看后面的反转,和对后续剧情的影响。 当然,作者也是个网文萌新。 肯定也有很多顾及不到之处,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同时也欢迎读者大佬们多留言互动,每条评论我都有看的。 感谢大家的支持! () 第二十九章 疯批讲礼,舌战群雌 冯一博这个人,平时看着真是又聪明又努力。 虽然有时候,也有点油滑在其中。 但他的内里,却一直都带点疯批气质。 尤其,是遇到他在意的事。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明知薛蟠可能会打死他的情况下。 还和薛蟠动手。 更不会在得知倭寇流劫江南,击溃不少官兵之后。 抗倭buff叠满,选择正面硬扛! 甚至上辈子学了疯狗拳,也是他疯批气质的一点点外化表现。 而现在。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花骨朵一样的精灵。 竟被人如此对待! 若是一般的,冯一博也就选择等等了。 等到自己想出更好的办法,或者干脆有能力威压贾府的时候。 再救她。 偏偏,上辈子就对她有着美好的想象。 偏偏,这辈子还真的认识了。 而且巧的是,她还救过自己。 这种“美好”,将要被毁灭在“腌臜龌龊”之中的失落感。 谁忍得了? 反正冯一博忍不了! 自己再怎么折腾,她的未来也不会比“泪尽而亡”,更差吧? 此时,除了照顾黛玉的李纨,和冷眼旁观的邢夫人。 就只有王熙凤诧异的看了冯一博一眼。 贾母和王夫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注意力都在发痴的宝玉身上。 “进京这一路,我们也见过多次,她都是洒脱的很,也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冯一博自顾自的说着。 整个屋里就他声音最大,盖过了妇人们关心宝玉的声音。 自然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没想几日不见,她就变了个人一样,竟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贾母和王夫人也都抬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要兴师问罪不成? 凭他,也配? 两人眼中都显露出一丝高高在上的不屑。 “之前还在想,是她的病严重了,好在这次我带了许多药材,正好用得上。” 李纨听着有些不对,她抬头看向冯一博。 “没想到,竟不是病的事!而是有人想……” 冯一博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如舌绽春雷。 “蓄意针对林姑娘!” “你在胡说什么?” 听到冯一博意有所指,王熙凤立刻跳出来。 这样的事,总不能让王夫人和贾母直接下场。 她与冯一博辈分相当,只好做这个出头鸟了。 “我胡说吗?呵!” 冯一博冷笑一声,开启加倍输出模式。 “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家,都知礼守礼!” “《礼记·内则》有云: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 “就连亲生兄妹七岁以后也不好睡在一起,何况是表兄妹?” 他抬手指着黛玉,眼神看着却贾母,质问道: “贾府呢?当她是贴身丫鬟还是童养媳了?冯某丝毫看不出是表小姐的待遇。” 贾母闻言一窒,却心虚的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毫无表情,似乎与她无关一般。 王熙凤见状,只能再次接口。 “你在胡说什么?那是老祖宗宝爱林妹妹,这才让她与宝兄弟一起和她老人家住的!” 她虽“不识几个大字”,但也知冯一博说的是真“礼”。 但那又如何? 宝玉有时还往她怀里钻呢! 虽他心思单纯,没甚龌龊想法。 但也架不住恶心人! 可是,宝玉是老太太和姑母的心尖子,自己必须站在他这边。 “宝爱?哈哈哈!” 冯一博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讥诮的接连发问: “宝爱就是让这个宝和人同屋而住?” “难道贾府是房子不够住的乡野村户吗?” “贾府的其他姐妹,也在他十岁以后一屋睡过吗?” 一连三问,说得人哑口无言。 冯一博忽地邪邪一笑,对着王熙凤道: “刚听他叫你凤姐姐,是不是也宝爱你了?” “放**屁!” 王熙凤一听说到她,顿时急了。 可又反应过来,不敢说得太过。 总不能说“你怎凭空污人清白”之类的吧? 那不就承认这样做不对了吗? 好在她本就牙尖嘴利,立刻找到了反驳的点。 她拿出撒泼的劲儿,扯着脖子道: “宝玉才多大?黛玉才多大?他们都还是孩子,我看只有你的心脏了,才会觉别人也这么脏!” “琏二嫂子说的极是!” 冯一博闻言竟没反驳,反而点点头。 接着却是道:“正是因为他们还小,我才要问问。” 他上前一步,把王熙凤逼到炕沿,逼问着道: “他们是小孩子,心性纯善,那是被谁不纯不善的安排在一起?” “是我这个老婆子!” 贾母忽地接口,才让王熙凤得以喘息。 她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伸手抚着胸口。 刚才真是被压得够呛。 贾母面色不善的看着冯一博,问道: “老婆子喜欢孙子和外孙女,让他们一起陪着我住,怎么了?” 对方一招倚老卖老,冯一博却毫不在意。 他闻言先是施礼,道:“老太君喜欢孙子和外孙女自是没错。” 贾母听他这么说,以为到底被自己压住了。 再怎么样,也不敢直接对自己无礼。 可她刚松了口气,冯一博的后话就到了。 “但老太君不守礼的喜欢,已经伤害到了他们。” “而老太君知道后却不知悔改,反而责怪在下多事,那老太君是真的喜欢吗?” 他嘴角微翘,犹如恶魔低语。 “还是,只当是个玩物?” “放肆!”贾母大怒,拍炕叱道。 冯一博却不理这些,继续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老太君之爱,只图自己畅快。” “又或者,老太君只是单纯的‘既不知礼,也不守礼’而已?” 这话比刚才还严重,等于指着贾府的门第在骂了。 一时间众人皆都色变。 冯一博却面无表情的开始掉起了书袋。 “子曰:“不知礼,无以立也。” 不懂礼,怎么在社会立足? “《春秋左传》有云:礼,身之干也。” 不守礼,如何立身? 这一下,王熙凤就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以她的水平,完全插不上嘴。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冯一博对老太君持续轰炸。 “若老太君这等侯府出身的嫡女,国公府的老祖宗都不知礼,那我朝岂非礼崩也?” 王熙凤听得半懂不懂,所以插不上嘴。 但这房间里自是有人听得懂。 眼看贾母气的浑身发抖,已经微微抬手。 李纨在旁忽地大声呵斥:“一博!你还不住口!” 第三十章 李纨救场,冯渊唬人 李守中虽为江南大儒,所思所想却也没有超脱时代的窠臼。 尤其,是对于家中女儿的教导。 平日他都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因此也不曾认真教李纨读书,只是教了些《女四书》、《列女传》之流。 只道认得几个字便是。 更多的是教导她,要以纺绩女红为要,取名李纨也是这个原因。 毕竟书香门第,倒还为她取了表字:宫裁。 好在李氏族中男女无不读书者,李纨自幼受到的熏陶自也非别家可比。 只要想学,哪里都可读书,哪里也都能问个明白。 虽无老父亲教,却也算博学多才。 只是李纨平日做惯了贤女,并不显露这些。 当初嫁入贾家,能与贾珠琴瑟相谐,就有几分是因她才情。 可惜好景不长,两人成亲一年,贾珠就撒手人寰。 只留下孤儿寡母,又居处于贾府这样的膏粱锦绣之中。 为了贾兰,李纨选择继续作个贤妇。 渐渐成了一个惟知侍亲养子,闲时陪侍小姑,只知针黹诵读的槁木死灰。 只要不触碰她们母子的利益,李纨对贾府中的勾当,也是一概无闻无见。 可今日的事,她却不能不管了。 冯一博是父亲的弟子,是她娘家的人。 若再继续下去,她恐也无法置身事外。 尤其是听到冯一博,从针对黛玉遭受的不公,到质疑老太君的作为,现在又要上升到贾府的门楣。 李纨再也坐不住了! “老祖宗是我的长辈,也是你的长辈,岂容你如此狂悖!” 她猛然起身,拦在冯一博和贾母之间。 背影看着都是怒意,但对着冯一博这边,脸上却一直在使眼色。 “你看似句句说礼,实则句句无礼!莫非觉得读了点书就可以为所欲为?” 冯一博迟疑道:“师姐……” “住嘴!” 李纨直接打断他,又接连道: “老祖宗对林姑娘的爱护我是看在眼里,贾家的门风也绝非是你说的那样!” “若荣国贾府在你眼里如此龌龊,你让我这个寡妇如何自处?” “难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名节不成?” 这话就是在拿自己堵冯一博的嘴了。 “一博不敢,但贾府……” 冯一博连忙否认,想要解释却再次被打断。 李纨脸上几乎都是哀求了,眼中含泪,决绝道: “你若再说这些,我就身死当场,以全名节!” 这话一出,冯一博只能乖乖闭嘴。 见终于有人能止住他,满屋妇人也都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的是,贾母身体是真的好。 冯一博说得那么狠,她也只是被气得发抖。 既没有吐血,也没晕倒。 生生扛住了冯一博的输出。 这时又很快缓过气来,哆哆嗦嗦的伸出食指。 指着冯一博,有气无力的责骂道: “大胆,大胆!” “我荣国门第岂容你说嘴?” 李纨这时猛使眼色,示意冯一博服个软。 见他无动于衷,上前推了一把。 急道:“还不跟老祖宗赔罪?” 见冯一博抿嘴不言,王熙凤也跟着起身。 她掐着腰,道:“哼!赔罪可没那么容易!” 王熙凤一边对着冯一博撒泼。 另一边却摆了摆手,示意丫鬟出去叫人。 “我荣国贾府岂是随意指摘?今天定要叫你好看!” 有李纨那一番话,冯一博现在对贾母不好说什么, 可对王熙凤无所谓。 他自然看到王熙凤的小动作,反唇相讥道: “怎么,琏二嫂子是想杀人灭口吗?” 杀人灭口不至于。 但王熙凤打定主意,定要给他点厉害的! 真当谁是好欺的? 冯一博一边说着,还上前一步。 逼到了王熙凤身前,讥诮的道: “可能你还不知道,我这人脾气有些不好。” 声音不大,但此时屋里简直针落可闻,何况是说话。 “上一次有人招惹我……” 李纨怕他又惹新的麻烦,伸手想拉住他。 冯一博却摆手阻止,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才转头继续道:“哦,对了!上次招惹我的,你们可能还认识。” “毕竟贾家和薛家是金陵的老亲了。” 一提起薛家,众人都看向王夫人。 那是她亲妹婿家。 “薛家的薛蟠招惹了我,还让数十豪奴围攻我,惹得我当时发了狂。” 冯一博有些轻佻的看着王熙凤,挑了挑眉,问道:“琏二嫂子猜怎么着?” 王熙凤只冷冷看着他,心中已经恨极。 但她在等,等人来了非要打断他的腿! 冯一博这时又从牙缝里又挤出一句:“若非后来被人拦着,他可能就死在我手里了。” 这话说的冰冷无比,众人却面露不屑。 皆以为他不过是在吹牛罢了。 毕竟薛家在金陵可不是泥捏的。 若真如他所言,那恐怕早就有老亲们站出来主持公道了。 “当谁是吓大的?” 王熙凤斜睨着他,身子却已经被逼得微微后倾。 “这事你们可能不知道,但后来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 冯一博自是不能真的挨上去。 他微微后撤了一点,王熙凤顿时松快了不少。 只听冯一博咂咂嘴,又继续道: “有几百倭寇流劫江南,又招惹到了我,当时我一怒之下就把他们都捉了。” 说到这里,满屋妇人面面相觑。 有的知道些倭寇的事,却也不信是他所为。 冯一博还没讲完:“不过呢,押解他们太过麻烦。” 他伸手虚扶一下,差点碰到王熙凤的下巴。 王熙凤怒目而视,恨不得咬断他的手指! 意识到这实在是太过轻佻了,冯一博连忙缩回。 但言语上却依旧带着轻佻。 “所以,我就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了,只两车就装下了,真的是省了不少事。” “啊这……” 怪吓人的! 众妇人相顾无言。 不管真假,她们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正在这时,一群家仆已经进了外屋。 两个豪奴先进来查探。 正好听到冯一博冷声警告: “今日若非看在我师姐面上,我会不会发狂还未可知呢!” 王熙凤见到豪奴,立刻露出兴奋之色。 可刚要指挥豪奴拿下冯一博,一直没出声的王夫人忽地出声。 “原来掳了宝钗……和文龙,又剿灭倭寇立下大功的举人。” 王夫人的声音中充满惊讶。 “竟是一博你?” 第三十一章 婆媳之间 贾府虽然姓贾,连着两代掌管府中事的,却都姓王。 王夫人开口,屋里顿时一静。 这一刻,只有她一人的声音,绝无二个敢插嘴。 两个豪奴进了屋里也并不说话,都看向王夫人。 只等她一声令下,就会动手拿住冯一博。 可让众人没想到的是,王夫人摆了摆手。 “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都下去吧!” “是!谨遵太太之命!” 两个豪奴应声就要退下,王熙凤却喊住他们。 “等等!” 冯一博虽未真的对她怎样,却也颇有不敬, 王熙凤自是心中怒极,恨不得生撕了这个混蛋。 但喊完之后,她又后悔了。 姑母发话,她自不敢作对。 轻抚两下胸口,顺了顺气。 先朝王夫人点点头,又转而向两个豪奴。 “一个个嘴上都给姑奶奶有个把门的,若是谁敢出去乱说,姑奶奶就让人拔了他的舌头!” 一时间,心中的怒火都朝他们发作出来。 两个豪奴被骂的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给面子的应了一声。 “琏二奶奶放心,我们知道轻重!” “吁!” 王熙凤勉强顺了顺气,才摆手道:“去吧!” 冯一博摸不清王夫人的意图,但也感觉到对方有意帮自己。 他正不解的看着王夫人,想了想,上前施礼道: “婶婶消息灵通,之前确实和薛家有些误会。” 这话一出,屋里的人都有些复杂的看向他。 好似在问:刚才喊打喊杀的是别人吗? 贾母此时也惊疑不定。 他和薛家是误会,但和贾家可不是! 很显然,她也看出王夫人的意图。 贾母眼睛微眯,盯着王夫人。 也不说话,质疑之意就已溢于言表。 “老祖宗容禀,前些日子我妹妹不是来信说要到京城探亲吗?” 王夫人不紧不慢的讲起。 “姨太太要来的事老身是知道的。” 贾母点点头,又冷冷的看向冯一博。 口中道:“可那与这个狂悖之徒有什么关系吗?” 王夫人抬手遮挡,附耳低声道:“她在信里的,与一博说的倒是一般无二,他们之前也确实有些误会……”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才又能听到几分。 “总之,却有其事,就连那些倭寇的人头,也都是她们娘仨亲见。” 王夫人看着贾母,似好意劝道: “要不就算了吧,其实一博也是为了黛玉好,只是为了报恩,并非故意顶撞老祖宗。” “那又如何?” 贾母一听,王夫人竟然劝她息事宁人,顿时冷着脸。 “哼!难道我贾家就这样任人拿捏?” “老身不信他还敢血溅贾家不成?” 李纨就在一旁听着,原本从不多言的她,此时也帮着找补。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一博他也只是一时的气头上,我代他给老祖宗赔罪了。” 冯一博这时忽然笑了,接口道:“大家都是亲戚,倒也不至于非要血溅五步。” 众人以为他是要认错了,没想到话锋一转,又道: “只是凡事大不过一个礼字,今日我该说的都说完了。” “只望我师姐和林姑娘以后莫要被欺负了去。” “若我知她们受了委屈,也是舍得一身剐的。” 贾母怒道:“贾家的媳妇和表小姐,如何轮得到你这个外人来置喙?” “还真当我荣国府无人不成?” 王熙凤正自生气,闻言立刻帮腔。 “就是,以你今日的狂悖之言,定然不会轻易罢休!” 她刚说完,王夫人却打起圆场。 “哎呀,一博虽然人莽撞了些,但毕竟也是出于好意嘛。” 众人都有些诧异。 尤其是王熙凤,闻言顿时偃旗息鼓。 李纨立刻跟进,附和道:“对对对,我这个弟弟就是太莽撞了,若是冲撞了老祖宗,都是孙媳妇的错,我这就代他赔罪了!” 说完就带着贾兰一起磕头。 反正是孙媳妇和从孙子,怎么磕也不吃亏。 冯一博想拉她,却怎么也不肯起来。 正在这时,平儿带着一个老者,在外屋候着。 “太医来了!诸位让让!” 邢夫人、李纨以下,年龄小的女眷先都躲到了里面。 一群丫鬟进来,布置了绣幔。 黛玉被罩在其中,只伸出一只手臂。 一切准备妥当,太医才进到屋里。 “都怪我,怪我把妹妹气成这样。” 宝玉这时也已经恢复神智,开始自责起来。 他被贾母搂在怀里,眼睛却关心的看着幔帐。 口中还问道:“老供奉,我这妹妹如何了?” 冯一博并未回避,此时听他问起,也竖起耳朵。 “小姐是有些内症,先天生的也弱,又加上一时气滞,就晕过去了。” 太医察觉到什么,笑着道: “现在脉象已稳,估摸着一会儿就该醒了,稍后我让人送点丸药来,吃两粒疏散疏散就好了。” 听到问题不大,众人顿时都松了口气。 随后太医告辞。 冯一博也跟着一起告辞。 满屋妇人,有一个算一个,包括李纨在内,在他走后都松了口气。 一个个好似经历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一般。 只有贾母神情郁郁,但也没有阻拦。 冯一博走后不久,一众媳妇也纷纷告辞。 宝玉和黛玉都被妥善安置,先去了别处。 就连丫鬟也被支了出去,房间里就只剩贾母和王夫人。 “说吧!” 婆媳二人沉默半晌,还是贾母先开了口。 “我之前从哥哥那得到消息,李守中正在积极寻求启复,立场鲜明的支持当今圣上。” 王夫人面无表情,不紧不慢的说道。 “所以呢?” 贾母也面无表情,语气中却能感受到她的愤怒。 “若是运筹得当,他可能很快就要回京,哥哥说他大概率入主礼部,甚至将来入阁也不是不能。” 王夫人的话毫无波澜,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只听她道:“所以冯一博动不得。” 若是如此,未来礼部尚书的面子自是要给,可是…… “你既早知此事,为何不出言阻拦?” 贾母眼睛微眯,露出危险之色。 王夫人却似毫无察觉,微微低头: “当时的情况,我说什么也没用。” 贾母追问:“是吗?你真的没法子?” 这次,王夫人不说话了。 贾母冷笑:“他冯一博为了报恩踩着我老婆子的面皮,你为了让黛玉和宝玉分开,也不在意老婆子的面皮。” 见王夫人依旧低头不语,贾母怒道:“好!好啊!你们都当我老婆子好欺,为了达成目的,老婆子的脸都被舍出去了!” 王夫人沉默片刻,才道:“这事若是外传,对谁都没好处。” 这话说的,就像是在说: 只要大家不说,就可以当作没发生。 贾母闻言怎能不怒? 但神色变幻几番,最终却没有发作。 半晌后恨恨的道:“别的我不管,宝玉这几年还是跟我住!” 屋里再次陷入沉默。 第三十二章 冯渊离府,黛玉赏画 黛玉被欺负,冯一博的确有点上头了。 但他这么做,却不仅仅是因为上头。 这事其实并不用搞得这么激烈。 以他外人的身份,只捅开一点,就算解决了。 毕竟贾府也是要面皮的。 他之所以这么做,有一个重要原因。 就是李守中的增值立场问题。 当初李守中就是被贾家这个姻亲牵累,才会卡在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上十几年。 如今虽然立场鲜明的上了奏折,但行动上并没有做绝。 不仅如此,还写信让贾政照顾冯一博。 为此冯一博还提醒过他。 但李守中是个端方君子。 如何会为这事与贾家断绝往来? 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这次冯一博来贾府,是代表李守中的。 而他得罪了贾母的事,定然瞒不过有心人。 这是在为李守中铺平一点回京的路。 至于得罪贾家的后果。 说实在的,贾家的门第对付普通人可以碾压。 但对上清流文官,就未免底气不足。 别看冯一博只是个举人。 但别忘了,他是来参加春闱的。 眼看即将放榜,这时候要是出点事,很容易被放大无数倍,瞬间成为舆论中心。 没人会傻到触这个霉头。 除非贾母豁出脸去,就把事闹大。 但事情的根本,其实就不是悖逆长辈。 而在于贾府不守“礼”。 读书重在知“礼”,这是读书人的共识。 若是这种事闹大,简直是在为冯一博扬名。 一个不惧权贵,为“礼”坚守的读书人。 用现在话说,简直就是时代楷模。 闹大的结果,贾府绝对无法承受。 所以冯一博才会有恃无恐,但也一直死守“礼”字。 出了贾母的院,他悠然按照原路返回。 穿过夹道后又到了南大厅外。 “政公可还在?” 见大厅外有个童儿,冯一博上前询问。 “老爷办事才刚回来,您是哪位,可有提前通传?” 冯一博闻言就是一笑,道:“麻烦帮我通传一下,就说冯一博来拜别政公。” 贾政听闻是冯一博,也没多想就让他进来。 “政公,晚辈要走了,特来告辞。” “嗯,一博这段时间应该都在都城,可要常来常往。” 贾政一句正常的寒暄,却得到一个让他一愣的答案。 “恐怕不能了。” 冯一博面带愧色,道: “还未向政公道歉,刚刚在后院,一博有些言语不当,惹得老太君不快,还望政公海涵。” 贾政闻言皱眉,同时也很疑惑,道: “哦?母亲向来宽宏待人……” 冯一博立刻避重就轻道: “好叫政公知道,令公子忽然发脾气摔了脖子上的玉,把林姑娘吓晕,在下忍不住就说了几句,没想到就引起老太君的反感了。” “这个孽畜,稍后我定要要他好看!” 贾政怒气冲冲的,似乎要揍宝玉。 冯一博更加惭愧了。 他拱着手,别过头,口中道:“实在是晚辈的错,虽老太君有些事于礼不合,也不是我这个晚辈能够置喙的。” “于礼不合?” 贾政刚要追问。 冯一博就摆摆手,道:“具体的我就不说了,您问婶婶就知道了。” “晚辈告辞。” 说完似乎没脸见人,拱了拱手就走了。 只留下一脸懵的贾政。 似乎想起什么,他怒气冲冲的朝后院去了。 片刻后,后宅鸡飞狗跳。 “老爷?你为什么打我啊?” “你这个孽畜还有脸问?” ………… 贾母院的厢房里。 屋里只有雪雁一人伺候着,紫鹃已经被打发出去办事、 而黛玉正看着手中的画卷发呆。 她其实早就醒了。 只是,听到屋里争吵之事与她有关。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一个女儿家,对于这种事,不论说出什么话来,都会显得十分唐突。 索性,她就继续装晕。 黛玉知道,在贾府中,外祖母对她最好。 也是她最大的依靠。 但外祖母一心想要两个最爱的凑成一对。 饱读诗书,学而知礼的她,内心深处并不赞同。 只是,她也无力反对外祖母的安排。 可今日,冯一博为她出头了。 黛玉怎能不为此心潮澎湃? 没装晕多久,太医就来了。 事情也算告一段落。 等太医和冯一博走了,她才装作悠悠醒转。 之后,贾母让人收拾出来一间厢房,把她安置了进去。 旁边住的就是贾府的三个姐妹。 虽还和宝玉一个院,但终究不在一屋住着了。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 冯一博将此事捅破,贾母就没法再留黛玉一起住了。 主要也是因为,她不会把宝玉撵出去。 到了新的房间,黛玉就把人都支了出去。 只剩下雪雁一个伺候着。 到底是自己从家带来的。 虽办事没那么稳妥,关键时刻却是向着自己的。 将冯一博送的画轴拿出,一副奇特的画就映在黛玉眼中。 “这是什么画法?” 这画与她所见皆有不同。 正常来说,丹青重写意。 即使是肖像画,也多是扁平的。 而眼前这幅画,却给人一种生动之感。 若非没有颜色,简直就和真人无异。 画的是她在船上时,穿着男装的模样。 正是两人初见的装扮。 之前看名字,黛玉已经意料到了。 此时却依旧难掩羞涩。 “可真好看啊!” 在旁伺候的雪雁被惊艳到了。 素描的手法,任谁第一次见了都会惊艳一下。 黛玉却嘴硬道:“这画有些可取之处,但也只得其形,怪道他言说粗陋。” 雪雁不解道:“可是真的很好看啊!” “是吗?” 黛玉的嘴角忍不住上翘。 毕竟画上的是她。 “嗯,这连头发丝都画出来了,冯解元可真细心。” 雪雁用力点头,又肯定的道:“他一定是把小姐的样子刻在心里了,才能一丝一毫都不差的。” 黛玉顿时羞恼,道:“别胡说,他能年纪轻轻就考中解元,定是个过目不忘的神童。” 雪雁奇怪道:“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忘,他怎么不画我哩?” 黛玉顿时恼羞成怒:“当然是因为我救了他!” “噢噢噢!” 雪雁自是在打趣她,闻言又故意道:“可冯解元为什么听说小姐和那人住一屋就生气了呢?” 这下黛玉也怒不起来了,心虚道:“你还说!还不都是你乱说!” 两人打趣几句,黛玉才继续看画。 画像上还提了字。 只是好像得了一点颠张狂素的真意,需要仔细辨别才能认出。 人生若只如初见。 简单的一句话,黛玉却恍惚如**。 一时间,竟读出了万千未尽之意! “可惜只得一句,若有一对定然更好。” 雪雁闻言轻笑打趣道:“原本都是形单影只,凑在一起不就成了一对?” 平日嘴上从不输人的黛玉,却没敢再接她的话。 再往下,还有落款和日期。 若是贾雨村看了,定然会感慨都是送的画,待遇却是不同。 若是冯一博听了,定会告诉他…… 黛玉确实不同。 第三十三章 夫妻夜话 贾府南大厅后面的仪门内,才是贾府正院。 名为荣禧堂。 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 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贾政夫妇虽把持贾府,但平日里居坐宴息却也不在正室, 而是在东边的三间耳房内。 此时,两人就在东房里安歇。 临窗大炕上。 两人盖着猩红洋毯。 头下是大红金钱蟒引枕。 身子底下铺的是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 地上一对高几。 左边放着文王鼎,鼎内贮了几把香,用罩子罩在上面。 缝隙处不时流出几缕青烟,味道怡人安神。 右边几上摆著汝窑美人觚,里面插着时鲜花卉。 临睡前才换过,此时正怒放着,散发丝丝清香。 王氏毕竟是正房太太,平日里贾政大多都在这边歇息。 但若起了争执,他也会到赵姨娘,或者周姨娘那边躲个清静。 今日却有些不同。 鸡飞狗跳的追了宝玉一顿,又因母亲心情郁郁没能得手。 按照以往,他可能就避出去了。 免得王夫人又因宝玉的事与他念叨。 但今日,贾政还是回了王夫人这边。 老夫老妻也没那么多矫情,早早就洗洗准备睡了。 贾政似乎有话要说,几次欲言又止。 直到丫鬟都去外间伺候着,他才开口问起。 “今日一博到底说了什么,才会惹得母亲一直闷闷不乐?” “老爷听谁说了吗?” 王夫人平躺着,连眼睛都没睁开。 贾政却是躺不住了。 他侧身用胳膊支撑着脑袋,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向王夫人。 “一博自己说的,我问他,他就说让我问你。” 听到是冯一博让问她的,王夫人猛然睁开眼睛。 眼中凌厉一闪而过,吓了贾政一跳。 见贾政还看着她,王夫人眼神平和下来,道: “噢,也没什么,只是说老太太让宝玉和黛玉一屋住着,于礼不合。” 贾政有些拿不住王夫人的心思,小心翼翼的道: “我也曾说过,此事确实逾礼,只是母亲她……” 王夫人直接打断道:“此事已经解决,黛玉和**住厢房去了。” “哦……” 许是有些凉了,贾政往回缩了缩。 但依旧侧着身子,有些疑惑道:“对了,一博他如何得知内宅中的事?” 王夫人已经闭眼,随口回道:“他与黛玉的关系极好,自是知道了。” “哦?” 贾政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恍然道: “是了,他们一路一起进京,一博和雨村讨论学问的时候,黛玉应该也都在的。” 说完,他往回一缩,彻底躺平了身体。 可刚要闭眼,又听王夫人道:“老爷,你说若是黛玉和一博,会不会更合适?” 王夫人原本没有什么想法,此时却忽地心中冒出一个。 既然冯一博你往我身上推,那我何不也推你一把? 想必你还要谢我! 想到这里,王夫人竟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 贾政先是沉默,片刻后才审慎的道:“我知道你不喜黛玉,但……” 王夫人再次打断他,道:“老爷,我十分喜欢黛玉。” 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但她和宝玉……” 事关宝玉,王夫人早已失去了睡意。 她话未说尽,但很明显是不支持两玉在一起的。 又想起刚刚的主意,王夫人越发觉得靠谱。 “老爷,这个冯一博极有才华,想必进士及第就在不日之间。” 她眼神闪烁的看着贾政,口气越发肯定。 “又是亲家公弟子,知根知底的,黛玉若跟了他,也不算辱没。” 王夫人虽然早已把持贾家。 但在贾母的问题上,一直都算隐忍。 可今天冯一博的话,给她提了个醒。 虽然贾母用的都是小动作。 但若真的成了,她岂不是连宝玉的婚事都做不得主了? 若是好的也就算了。 黛玉那娇怯的样子,和她娘有什么区别? 若是生下来的孩子也那样,宝玉岂不是毁了? 还有一点,也让王夫人想要反击。 那就是,宝玉平日的称呼。 不叫妈,不叫娘,也不叫母亲。 而是,称她作太太! 这么称呼嫡母是守礼。 可她是生母啊! 连最守礼的贾政平时都是喊史太君作母亲的。 可见其疏远! 贾政听王夫人说的也觉有些道理,可又一想立刻摇头。 “此事还轮不到我这个舅舅,若是母亲做主还行。” 王夫人却立刻找到了漏洞,眼睛一亮。 “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不妨你写信给妹婿。” 既然史太君抢她心头肉,那王夫人如何不能挖她的根? 只要把黛玉的婚事定下,那老太太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到时候宝玉的婚事,还不是由自己做主? 想到这,王夫人又补充道:“若是合意,他正好也在江南,干脆就和冯家长辈把事定下来了。” “……” 贾政再次陷入沉默。 想了片刻,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我写信如实相告,行不行,让妹婿自行琢磨吧。” 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日后再催促一下就好。 王夫人定计之后,有些兴奋起来。 她此时已经完全没了睡意,拉着贾政的胳膊,又道: “我妹妹这几日就该到了,她家宝钗可是极好的,又比宝玉大了两岁,也能照顾他些。” 贾政眼睛已经闭上,闻言只道:“等姨太太来了再看看。” 王夫人立刻道:“老爷记得这事就好。” 似乎觉得这事有些棘手,贾政睁开眼,又补充了一句:“宝玉的事,我也不好逼迫过甚。” “呵呵。” 王夫人只是冷笑。 贾政见状起身,拉住王夫人的手,道:“你知道我母亲,以前也是这样宝爱我,现在将这份感情放在宝玉身上,也不是坏事。” 王夫人被人一劝,却是说话都带了一丝委屈。 她别过身子,道:“我知道不是坏事,不然早就翻脸了,但,老爷需知,宝玉终究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了!” “唉!” 贾政无奈,又赌气似的嘟囔道: “兰儿也是我们唯一的孙子,你怎么不去管。” 王夫人闻言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贾政,质问道: “你是让我和老太太一样,把兰儿养在身边吗?” “那自然不是。”贾政立刻怂了,摇头道:“若是如此,大媳妇还怎么活?” 王夫人闻言更加委屈。 “是啊!谁都知道他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我又何必枉做恶婆婆呢?” “……” 涉及婆媳问题,贾政不敢再多言了。 沉默片刻,忽地又道:“其实一博这孩子真的不错,你说探春……” 王夫人心中已经定计,闻言立刻不耐。 “怕是人家看不上庶女。” 贾政忍不住反驳:“都是养在老太太身边,比嫡女也不差。” “这话也就骗骗山野村夫,那冯一博也是金陵老家来的,虽不是世代簪缨,却也见惯了勋亲贵族。” 王夫人却斜睨他一眼,道: “若是中了进士,还能借林家门第再进一步,可探春算得什么?做妾还要搭些嫁妆才行。” “你是她的嫡母!”贾政恼羞成怒。 王夫人却不惯着他,直接回怼道:“我也是黛玉的舅母,还是宫裁的婆母,和嫡母相比,哪个也都是不远不近的。” “你说的对。” 贾政有些赌气的躺下,把被一盖就不说话了。 不涉及宝玉,也不涉及贾兰。 王夫人也不至于做的太绝。 但此时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房间里陷入沉默。 良久后,才有绵长的呼吸声。 ………… ps:今天月票比较多,作者一章写了2400字。 感谢大佬们的支持! 第三十四章 放榜 每年的三月十五,是会试放榜的日子。 杏花三月暖风裁,万树繁华一夜开。 阳春三月,也是杏花开放的季节。 所以春闱放榜,又称杏榜。 用罢早饭,冯一博就散着步朝贡院而来。 一路上,赏玩着街边杏花。 身后几个仆从都拎着食盒。 像极了在外踏春而游的公子哥儿。 再看贡院外,早已热闹非凡。 天还没亮,就有无数举人老爷聚在门口等着贡院开门。 有的手里拿着点心当早餐,另一只手揉着惺忪的睡眼。 有的和身旁的同窗兴奋交谈,预祝对方榜上有名。 在狗子的引领下,仆从们护送着冯一博,穿过拥挤的人群,上了自家的马车。 知道今日放榜,冯一博提前一天就安排人赶了车来。 早早就在贡院门口占好了位置。 坐稳之后,伸手接过仆从递来的茶具和食盒。 把茶具支起,从食盒中取些茶点。 优哉游哉,好不惬意。 “冯一博?” 正品着茶,吃着点心,忽听有人喊他。 冯一博顺着声音往车窗外一看。 “博彦兄?快上来说话!” 竟是他在国子监的同窗。 这人叫周俊,字博彦,今年三十有二。 在金陵时,两人关系其实一般。 没办法,冯一博年纪太小,和其他举人多少有点格格不入。 所以同窗很多,却几乎没有什么挚友。 但今日不同以往 在他乡一遇,两人顿时有些不一样的感受。 “一博你倒是自在的很。” 周博彦也不客气,自己上车后接过茶壶。 他自斟了一杯,一口就灌了下去。 “咕噜!”一声之后,才道:“这次考的如何?” 冯一博自信回道:“想来还好,博彦兄呢?” 周博彦嘿嘿一笑,也自信道:“我觉得这次应该差不多。” 他不是第一次参加会试。 前一科落第,才和冯一博成了同窗。 两人刚聊了没几句,就听“当”的一声锣响。 举人老爷们和仆从都一拥而上,顿时把贡院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又是几声锣响。 只听一个声音道:“会试放榜!还请诸位老爷都退开一些,先让我家大人出来。” 举人老爷们开始你挤我压,很快让出一条通路。 公人这才拿了梯子出来。 随后贡院里的公人都一涌而出,护着一位礼部官员。 很快,榜单被张贴在墙上。 公人将梯子撤走,又放了几个拒马拦在前面。 又留了几人看守,防止有人破坏。 会试没有唱名,所以都要自己找。 今日来的举人足有数千,再加上陪同来的,可能都有万人。 这时都挤挤压压,毫无一点举人老爷的优雅。 有的找到自己名字,顿时高喊着“中了”的奔走相告。 从头看到尾也没找到名字的也没立刻灰心,而是从尾到头再找一遍。 直到确认之后,犹如失了魂的行尸走肉,摇摇晃晃的离开这边。 会试一科只取300人左右,比例不足十分之一。 因此失落的其实也是绝大多数。 冯一博自不着急,狗子早就挤过去了。 周博彦虽然看着人群发麻,但还是抱拳告辞:“多谢一博收留,咱们殿试再会!” 冯一博也拱手道:“预祝博彦兄蟾宫折桂,殿试再会!” 周博彦被仆从护着就往人群里挤了过去。 看的冯一博咂舌不已。 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忽见狗子像条泥鳅一样从人群里挤出。 看到冯一博的瞬间,差点没跳起来。 口中高喊一声:“恭喜贺喜小主人,会试头名,连中两元!” “轰!” 周围的目光朝冯一博的马车聚了过来。 任谁都想瞧瞧这连中两元的狠人模样! 冯一博其实也大感意外。 他想到了自己能中,但也没敢想能中头名。 第一反应竟是:贾雨村的谢礼有些少了! “原来这位就是冯会元!在下是山西寇玉尚,也是这次的贡士,不如稍后一起去喝一杯?” 这位显然是有心人,还记住了会元的姓氏。 “在下广西边九城,也侥幸得中!可有幸同去?” 这位是反应快的,第一时间就要加入。 “在下……” 一群准进士接连响应。 他们就在贡院门口,冯一博的马车外开始疯狂社交。 而没中的人,则自动失去了这个资格。 这时一群人朝这边挤了过来,被冯一博的仆从拦住。 “一博连中两元,实在佩服!不过为兄虽比不得你,但这次也有幸同榜,哈哈哈哈哈!” “让博彦兄上来!” 来人自是周俊。 他刚刚挤过去,从榜单后面就开始找。 当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真是喜出望外。 悬了一个月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刚要转身离开,又回头开始寻冯渊的名字。 结果,自然是从尾找到头。 才在第一名的位置上找到! 江南应天府江宁县冯渊 周俊确认了好几次。 好家伙! 竟是连中两元。 原本要走的周俊眼珠一转,便又挤了回来。 眼见冯一博已经被众人围住,就知自己回来对了。 他被仆从簇拥着,终于上了马车。 “恭喜博彦兄!” 冯一博先朝他拱手,随后又对着车外众人道: “诸位同年实在不好意思,在下今日已经有约,咱们殿试再会了!” 说完狗子便开始驱车。 最先邀请他的那个寇玉尚闻言,立刻大声道: “既如此,咱们就相约恩荣宴时再喝一杯!” 恩荣宴是礼部为宴请新科进士所专设。 起源于唐时闻喜宴。 至宋时,一度在琼林苑中举办。 所以也称琼林宴。 “对!冯会元到了琼林宴上可莫再推辞了!” “对对对!” “冯会元不去,咱们不如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 冯一博的马车缓缓驶出,贡士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社交。 几个人一直在远处冷眼看着这边。 其中一个落地的,先忍不住阴阳怪气。 “没想到会元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另一个愁眉不展的,也酸道:“听说还是连中两元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心中生恶。 一个道:“真是可恶!浩然兄才是最该连中两元的那个!” 另一个附和道:“等到殿试,浩然兄定能扳回一城,可惜未竟三元及第的佳话。” 两人身边一位三十来岁,风度翩翩的公子,闻言淡淡一笑。 “在下先告辞了。” 这人说完转身就走,好似躲避瘟灾一般。 剩下两人顿时愤愤,觉得这人中了贡士就不认人。 没想到那人刚走几步,回头道: “妒人之能,幸人之失,非君子所为,以后二位也莫再寻我了。” 第三十五章 东宫风动 大魏的皇宫,是按照唐时长安建制。 初由太祖皇帝,在前朝皇宫的基础上,改建而成。 至太上皇时期,才算整体修建完成。 整座皇宫就是一城,规划的恢弘无比。 前有大明宫、太极宫、兴庆宫。 三大宫群,并称三大内。 后有仿六部划分的东西六宫,暂不多提。 只说三大内中,以东面的大明宫为尊, 也称东内,或者东宫。 大明宫,是三大内中最后建成。 也是最大的一座宫殿群。 其中包涵各种别殿、亭、观等30余所。 太上皇禅位之后,就是在此处颐养天年。 值此生机勃发,满园春色之时。 太上皇就在大明宫后,一处园子散步踏青。 “老戴啊!” 太上皇看起来心情舒畅,稍稍伸展了一下老迈僵硬的身体。 “陛下,奴才在呢!您老可慢着些啊!” 戴权生怕他闪了腰,连忙上前搀扶着。 他是太上皇的贴身太监,太上皇在位时任大内总管。 现在也随着其禅位,跟着到了大明宫做个掌宫内监。 “没事,今日算是来着了!” 太上皇伸手一指,道:“你看此处。” 园中有一道活水环绕,水上木桥踏着两岸。 中心处是座假山,嶙峋峥嵘,被薜萝攀绕。 假山旁有树丛嫩绿,偶有几只小兽出没,惊起几只飞鸟。 戴权看了也觉心旷神怡,又听太上皇诗兴大发。 吟诵道: “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薜萝。 鸟衔红蕊来,鹿践丛上苔。” 戴权叹服道:“陛下诗才不减当年!” “哈哈哈哈!” 又说笑一阵,太上皇便有些疲了。 两人当先往寝宫回返,一群宫人搁着几步跟随。 一边走着,太上皇又随口问道: “老戴,你说这些日子,朕有种感觉……你说是不是太过清净了?” 太上皇在位之时,年号天泰。 传位之后,天泰帝改称太上皇帝。 但依旧自称曰朕。 而新登极的景顺帝,坐太极宫,自称曰予。 以表孝顺。 景顺这个年号,都是太上皇敲定的。 任谁听了,都觉有景从恭顺之意。 禅位初期,太上皇甚至每五日还在大明宫朝会一次。 只是当时病体初愈,太上皇的精神有些跟不上。 才渐渐不再干扰景顺帝施政。 如今这几年身体大好。 尤其今年,过了冬日之后。 戴权感觉,太上皇像是有些闲不住了。 他闻言立刻笑着回道:“回陛下的话,自江南倭寇一事之后,朝中之人都盯着空出的位置,这才没了原来那般聒噪。” 戴权在试探,试探太上皇是不是真要振作一番。 若是有了此意,他自是那个先锋。 “这倒也算是件好事。” 太上皇对江南知之甚详。 甚至对于江南的武备松弛,都早有心理准备。 所以当初知道此事,并未如景顺帝那般愤怒。 此时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又沉吟着道: “一下空出这么多位置,这些整日只知道内斗,却也搞不出什么大事的文武,怕是都红了眼睛。” 虽然久未出面,但朝中的风吹草动却都瞒不过他。 勋亲贵戚都是以他为尊。 “可不是嘛!” 戴权附和一声,又借机道:“这些日子看似平静,实则也是暗流汹涌,想必这事还要有些日子方能尘埃落定。” “若是能借此机会……” 太上皇似乎有些心动,忽地又有些烦躁。 “算了!这些事让太极宫去烦心吧!” 戴权见状顿时有些失望。 只是他走出几步,太上皇又忽地回头,道: “近日可有什么趣事?能拿来解个闷子也好。” “嗯……” 戴权低头像是在思索,实则神情闪烁。 随后换成一张笑脸,才抬头道: “趣事的话,说来也有一件,只是多少还与江南之事有点关系。” “哦?”太上皇不知可否。 “就是剿灭了倭寇的那个举子,他在贾府用一个‘礼’字,把后宅史老太君说的哑口无言……” 这事明明发生在贾家内宅,戴权却如数家珍。 甚至连细节都说的一般无二。 “……最后此子大摇大摆,像没事人一样离开。” 戴权兴致勃勃的讲完,却发现太上皇并没觉得有趣。 不知是不是物伤其类,感慨史老太君真的老了。 太上皇听完微微一叹。 “一门两国公的簪缨世家,如今竟沦落若斯。” 听起来似怒其不争,戴权却知并非如此。 他试探着附和了一句:“荣国贾府如今只剩下空壳子,不过还有些名声可用罢了。” 果然,就听太上皇嫌弃道:“哪还有什么名声?怕也只比宁国强些。” 说完又摇头唏嘘道:“枉朕当年还亲自出手,断绝了荣府次子的仕途,现在看来倒是多此一举。” 戴权也立刻显出鄙夷之色,附和道:“可不是,贾史氏一个妇人也就罢了,他那俩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不如。” “不管怎么说,这事既然知道了,你就稍作处置吧。” 四王八公这些勋亲贵戚都以他为尊。 知道贾家受了委屈,多少也该有所表示。 戴权却摇了摇头。 “陛下有所不知,贾政虽已断绝仕途,但他的亲家,金陵李氏族长守中,最近倒是活跃的很。” “哦?莫非他也想在这次争一争?” 太上皇一听就懂,随口一问直指要害。 “想必如此。” 戴权点点头,道:“前段时间,他上书引经据典的说了不少废话,无非是表明立场支持太极宫了。” “他与那小子有什么关联?”太上皇皱眉。 “李守中是他乡试的座师,又是他在国子监的恩师。” 戴权这么一说,太上皇立刻皱眉道: “那小子敢欺到贾家门上,原来是为李守中做个开路先锋。” 到底是太上皇,一下就将两件事联系在一处。 事情稍有棘手,太上皇来回踱了几步。 口中喃喃道: “金陵李氏诗书传家,李守中是名满天下的大儒,门人弟子数不胜数。” “若他投了太极宫,那边必然有所回应。” “这次空出的位置又多,那定然能有他一份。” 戴权也跟着转圈,闻言赞同道: “当年李守中也是才华横溢,若非和贾家结了亲,太极宫那边也不会闲置了他。” “现在他既然想通,定受重用,老奴不好招惹他,不然得罪太极宫那边太过。” 这话说的就让人有些不爽了。 太上皇斜睨他一眼。 “李守中是不好动,那个小子却未必!” 第三十六章 殿试 “既然不遵长辈在先,也合该他吃点苦头。” 太上皇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稍后去礼部,让人开革他的功名吧!” “遵命!老奴稍后就去,定让勋贵们知道太上皇的隆恩依旧!” 戴权答应的痛快,可口中却又道:“只是……倒也可惜了这小子的才华。” 太上皇正准备回去歇着,闻言不屑道: “剿了一百多倭寇就算才华了?江南无老虎,这样的猴子在边地一抓一群!” 戴权却摇摇头,道:“陛下,这小子不仅剿灭倭寇,还连中两元,也算是文武双全的人物了。” “哦?还有这事?” 太上皇闻言有些意外。 戴权点头确认道:“之前他就是应天府解元,这次会试又中了第一名。” 这要是直接开革,恐怕争议太大。 他不敢直接回绝太上皇,只能绕了几个弯子才说了出来。 太上皇略一沉吟,咬牙道:“既如此,那殿试阅卷之后,你去一趟吧。” “这……” 戴权更为难了。 这比让他去礼部还糟糕。 直接和景顺帝对线了! 太上皇立刻轻笑道:“怎么?你怕得罪太极宫?” “陛下说笑了,别人不知道,老奴还不知两位圣人父子同心,一切为了大魏,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戴权连忙摇头。 别管父子二人怎么做,但这事谁也说不得。 “是吗?” 太上皇冷哼一声。 戴权连忙跪下,瑟瑟发抖的道:“殿试毕竟是抡才大典,老奴……” 不仅得罪景顺帝,还要担上破坏科举的罪名。 那天下读书人不撕了他? 太上皇见状忍不住笑道:“难为你这老货竟还顾上名声了?” “老奴的名声不算什么,主要是怕坏了陛下的名声啊!” “行了,毕竟是会元,也不用开革,到时候你只让那边把排名往后挪一挪就好。” 太上皇摆了摆手。 “如此就算对那几家有些交代吧。” 戴权这才微微一松。 就算狐假虎威,也有个极限。 若是降第,倒也不是办不到。 毕竟,景顺帝可是出了名的孝顺呢。 ………… 时间一转,已至四月初一。 三大内中的太极宫,内有太极殿、两仪殿、承庆殿等众多殿阁。 其中太极殿就是最大一处,也是平日景顺帝上朝理政之所。 而今日,太极殿也是殿试场地。 冯一博在一众贡士中,有些鹤立鸡群。 不仅仅是排位在最前。 还因为年纪。 周俊三十二岁中贡士,都已经是年轻有为了。 现场侯考的三百多贡士中,大多数人的年纪都在三十到五十之间。 三十以下的,目测不超十人。 二十以下。 只冯一博一人。 何况,他还是会元。 这些人口口相传之间,都知道这科的会元是个十八岁的小子。 如今只看脸也知道,就属他的最嫩。 好在虽嫩却厚。 而且背对众人目光,冯一博确实没什么感觉。 当然,贡士们再社牛,也没人敢在皇宫里社交。 就连周俊也不敢过来。 冯一博那日放榜之后,与周俊小小庆祝了一下。 喝了几杯,又交换了名帖。 相约后面的流程一起走。 两人是同乡,是同窗,现在又成了同年。 若是不走近些,简直对不起这么同。 但现在,他站在后面很远。 冯一博站的却是最前面。 殿试是皇帝亲自主持,彰显天威的仪式感很强。 所有行为都要严格遵守《殿试仪》。 提前一日,鸿胪寺、光禄寺就已经将考场布置好了。 今日一早,礼部官员带着诸贡士来到太极殿外。 分列于丹墀两侧,面北而立。 此时站在最前面的冯一博,其实就在太极殿的门口。 甚至若抬头,就能能清晰看到大殿内的景顺帝,正身着常服坐北朝南。 这时有鸿胪寺官奏请升殿,景顺帝回了一句: “准奏”。 诸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进入殿内朝景顺帝行礼。 随后分列两旁,立于提前准备好的桌前。 景顺帝则亲手书写策题,由侍官放置于案上。 冯一博偷眼看向景顺帝,却也看不出什么特殊。 约莫三十几岁,颇有威严的样子。 若仔细看,还有一些时间管理的痕迹。 黑眼圈很重。 这时执事官开始分发试题,诸贡士便开始答卷。 冯一博调整好坐姿,打开试题。 只见题目上写着: 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不像冯一博做过的不少“真题”那般玄之又玄。 这个题目算是非常明确的了。 简单来说,就是帝王该如何执政,还有执政的指导思想。 莫非这位景顺帝对执政理念产生了动摇? 冯一博没空多想,他先在草纸上写下:立实心、举实政。 这就是这场的核心观点了。 接下来,深吸一口气,开始奋笔疾书。 “臣对:” 策问题,有问就有答。 这俩字就和后世的“解:”或者“答:”,是一个意思。 “窃闻王道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必有倡率之实心……” 开篇先亮明核心观点。 就如黄金三章,先引人注目。 接下来,就要展开剧情了。 “何谓实心?……” “实政陈,则……” “实心立,则……” “……” “盖实心先立,实政继举,雍熙之化不难致矣……” “……” 一口气写完,发现才过去一个时辰。 冯一博揉了揉手腕,片刻后再次提笔。 逐字逐句,修改润色。 正所谓: 考场如战场,提笔似提枪。 殿试为决战,一场定存亡。 这场考试决定未来的发展,再谨慎也不为过。 到了中午十分,朝廷提供午餐。 用餐之后,冯一博自觉没什么可改的了。 才开始用馆阁体,一笔一划誊写到试卷之上。 之后平心静气,坐等墨迹干透。 整个考试途中,只有执事官巡视考场。 并无阅卷官来回走动。 因为,殿试是要糊名的。 全都结束之后,诸贡士带着东西从太极宫的东角门出去。 刚一出去,就有人堆坐在地,口中轻呼:“完了!” 也有,或是唉声叹气、或是闷闷不乐。 更多则是神情疲累。 毕竟,在皇帝面前难免精神紧张。 大多数人都是匆匆而去。 冯一博也不例外。 他和周俊说了几句, 约好明日一起看榜,就相互告辞。 第三十七章 状元(划掉) 殿试结束后,卷子都被汇总到弥封官处进行糊名。 再由掌卷官转送至承庆殿。 在承庆殿中,诸内阁辅臣和六部堂倌亲作阅卷官。 很快,试卷被分为三等。 其中只有一等卷会被送到御前。 不然三百多份卷子,皇帝熬夜也看不完。 阅卷官每人选送1-2份,最终差不多十份左右送至御案之上。 这时,皇帝就可以按照个人好感度,进行最终排名了。 若是都不太合心意,也可以要求增加卷量。 毕竟皇帝才是出题人,只有他最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这就避免了“原作者都没想到”系列的尴尬。 景顺帝接过送来的一等卷开始批阅。 最上面一份就让他眼前一亮! 立实心、举实政。 没有花里胡哨,直接开篇明义。 再往下看则更是惊艳! 这张卷子能够脱颖而出,自然不是侥幸。 除了中心思想明确又务实。 他后面的解决问题的方式,更让景顺帝大呼精彩。 总结起来,大致就是: 朝廷重视,提高认识。 选拔举荐,严格吏治。 教育培训,提高素质。 明辨功过,完善机制。 提倡德治,健全法治, 忠君爱国,培养将士。 加强监督,全面落实。 以史为鉴,总结反思。 …… 一连十几条下来,让当时阅卷的内阁首辅张松越都生出知己之感。 其他朝堂诸公看了之后,一致赞同推举为一等卷。 并且放在了最上面。 而景顺帝登极多年,早已过了文青的年纪。 他平日里最重的,就是实务。 很多东西他其实都是心中有数,只是缺少具体表达。 现在见到这张卷子,感受到都是他常用的施政手法。 还被一一具象总结了出来! 看完的那一刻,景顺帝感叹。 这才是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不过以他的城府,倒也不至于表露太过。 直到全都看完之后,景顺帝心中越发笃定。 他提笔朱批: 第一甲第一名! 随后举卷赞许:“此卷当为魁首!” 朝堂诸公传阅后,纷纷附和。 之前他们都已经看过,再看一遍依旧忍不住赞叹。 “此子确有旷世逸才,难得的是心系实务,通篇立足于一个“实”字。” 首辅大臣张松越一脸欣慰的夸赞。 甚至觉得自己后继有人。 可正在他们都为之兴奋的时候,大明宫掌事太监戴权来了。 “拜见圣上,太上皇让老奴过来看看,说是抡才大典虽然重要,却也莫累坏了圣上的身子。” 景顺帝闻言,连忙朝东拱手。 “予多谢父皇关爱!” 戴权又凑近几步,到御案后,低声道:“太上皇还让我传个口信。” “予静候父皇旨意。” 景顺帝连忙微微躬身,以示恭敬。 戴权以手遮嘴,避免殿中的诸公听见。 “江宁县举人冯渊和贾家有亲,却曾在私下斥责贾族尊长,这事传到太上皇这边了。” “圣上您也知道,他老人家最重孝道,所以让我来说声,定要让这等人吃点教训才是。” 景顺帝心中不悦,但面色不动声色, 他试探道:“父皇的意思是,黜落他?” “圣上不要误会,殿试哪有黜落一说?” 戴权连连摇头,又道:“太上皇只说让他吃点教训,并未说过其他。” 这就是又当又立。 你在殿试排名的时候过来,不是黜落那就是降第了。 景顺帝装作不懂,依旧问道:“那予该如何处置?” 戴权皮笑肉不笑道:“老奴岂敢置喙,自是圣上您来做主。” 景顺帝看了戴权一会,直看得戴权有些不自在了,方才点头。 “好,予知道了。” 虽然父子俩没有外面想的那么泾渭分明。 但,身为九五至尊。 头上却还有个人拉屎。 这滋味,真是不好受啊。 哪怕是他亲爹。 甚至,景顺帝被状元卷唤起的振奋之意,此时都消褪不见。 “戴总管代予回禀父皇,予定给父皇一个交代。” 不管怎么说,太上皇的面子终究要给。 想必降第录取一个贡士,应该不会引起太大反响。 一会儿和在场诸公好好商量吧! “老奴告退!” 戴权达成目的,不再多言。 和景顺帝的意兴阑珊不同,在场诸公还在为状元卷的惊艳击节叫好。 等所有卷子都排好次序之后,开始由内侍官进行拆封。 景顺帝先看了一眼一甲三人。 只见第一名的卷首写着名讳。 殿试举人,臣,冯渊。 后面是年龄籍贯。 年十八,江南应天府江宁县。 再后面是履历。 景顺六年生员。 景顺九年乡试第一。 景顺十年会试第一。 再后面则是冯一博祖宗三代的情况。 看到这,景顺帝再次欢欣起来。 脱口轻呼:“竟是三元及第!” 也不怪他这么欣喜。 这事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一段佳话。 不对! 景顺帝感觉哪里有问题,又再往回翻看。 待看到姓名哪里。 冯渊! 这不正是太上皇说的那人吗? 怎么办? 景顺帝脸色不好。 他既不能忤逆太上皇,也不想就这么把状元降第录取。 左思右想之后,他才下定决心。 那就是…… 既降又不降。 降的是名次,不降的是次第。 这样就算太上皇问起,他也有所交代。 这也是这十年来,他用的最多的办法。 折中。 虽然憋屈,但很有用。 自己还年轻。 每每景顺帝都只能这么想。 用过精神胜利法,景顺帝又把卷子拿了过来。 在前三名的卷子上,刷刷几下改了朱批。 第一名改为第三名,上下各写一横就成了。 虽然中间的横太长,但也不影响辨识。 第三名划掉一横,成了第二。 想必没谁会介意提升名次吧? 第二名划掉一横,成了第一。 景顺帝算是放飞自我了。 涂改成这样的朱批,可能有史以来的头一份。 还好不是大写,不然就要全都涂抹了。 更难看。 一甲已经定了下来,诸公还不知有变。 他们还在将二三甲的进士姓名、籍贯信息填写金榜。 只留一甲,在最后一刻让皇帝御笔亲提。 景顺帝接过金榜,提笔挥就。 可随着他写完三甲名单,刚刚参与阅卷的诸公却都露出疑惑之色。 顿时有老臣上前问询。 “敢问圣上!这冯渊不是取了状元,如何又成了探花?” 第三十八章 探花及第 “予在刚刚又改了主意。” 听到诸公质疑,景顺帝脸上不红不白。 “圣上御笔朱批,如何能随意更改?” 首辅大臣张松越此时也忍不住开口。 “圣上,这到底是为何?” 其实诸公隐约有了些猜想,但还是不敢置信。 这是抡才大典啊! 景顺帝咬牙道:“冯渊年纪太轻,予不想兴神童之风。” 历史上,好几个朝代都有童子科。 《三字经》里都有记载: 唐刘晏,方七岁。 举神童,作正字。 随着时代的发展,童子科的弊端越来越多。 很多人甚至把这条路当做改换门庭的捷径。 这就导致神童之风大兴。 最后都逐渐被朝廷禁止。 此时景顺帝说不兴神童之风,属于政治正确的废话。 但看冯一博的年纪,也能勉强说得过去。 而景顺帝脑子里冒出的,也是冯一博卷子里的东西。 以史为鉴,总结反思。 这些方法,真是好用啊! 虽然心中有些羞愧,但嘴上还是活学活用。 他带着可惜道:“虽如此,予又不忍其降第,遂降两名取之。” 朝中诸公都是一脸地铁老头的表情。 什么玩意? 明明是状元之才,你降两名录取像是为了他好一样? “圣上三思,抡才大典岂是儿戏?” 首辅张松越深施一礼,口中道:“既然次序已定,如何还能随意更改?长此以往,君无天威矣!” 皇帝金口玉言,无可更改。 不然公信力就没了! 景顺帝闻言苦笑,不再解释,直接道:“老师,此事已定,就如此吧。” 张松越一愣,随后想到什么,意有所指道: “神童之风虽不可取,阉党之祸却更要防啊!” 阉党指的是戴权? 这下诸公也都反应过来。 戴权刚刚说了什么,让这位皇帝在抡才大典上亲做手脚? 这岂不是自毁长城? 可他们都明白,天下哪有什么阉党。 所谓阉党,不过君权前面的挡箭牌。 而这戴权,代表的还不是君权。 是太上皇。 景顺帝自然不能承认。 他顾左右而言他,直接宣布道:“放榜吧!” 内侍官高声重复道:“放榜~~!” 张松越叹了口气,无奈道:“臣等也明白圣上苦衷,只是……唉!” 其他人都不再开口。 他们这个级别的,自都知道这位皇帝的苦衷。 简单的说,就是一个“孝”字压死人。 这个冯渊,不管什么原因得罪了太上皇。 但很明显,皇帝已经努力过了。 降了两名,却还在一甲。 景顺帝知道他们都有所猜想,但谁也不能拿到台面上。 不然就成了太上皇干涉抡才大典。 比之可能掀起的党争,还是先委屈这位状元…… 不,现在是探花郎了。 探花郎冯一博此时还不知道,状元已经丢了。 他和周俊在贡院门口坐等唱名。 殿试金榜公布之后,贡院的唱经楼是会唱名的。 这次倒不用急着往前挤了。 两人就在马车上润着茶水,坐等金榜放出。 “一博这次一定要三元及第啊!江宁父老都等着沾光呢!” 周俊羡慕的看着冯一博,语气很是诚挚。 他能中贡士,自觉已是超常发挥。 因此对于这次排名,心理预期很低。 十有八九是三甲同进士出身。 但冯一博已经连中两元。 这次要再中了状元,那就是三元及第。 到那时,整个江宁县都在全国扬名。 全县人出门都要抬头挺胸,真正的与有荣焉。 “博彦兄莫要说笑了,我能中两元已经是用尽气力,这次殿试能不能进一甲都未可知。” 冯一博虽有些自信,但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中状元。 当然,他身为会元。 殿试表现再差,也能中个二甲。 若是实务之谈,能押中皇帝心思。 那一甲几乎就是必然。 至于三元及第,他心中自也有些期盼。 但也知道。 这个排名好不好,还是要看皇帝心情。 主观性太强了。 自己觉得写得很好,别人不一定这么看。 人对自己的东西,都是有滤镜的。 就像很多人写的小说,自己都觉得起码是精品。 (此为作者本人) 可最后却连签约都难。 “倒是博彦兄,殿试出来时看你的状态,想必又是发挥极好。” “水平有限,再怎么发挥也就那样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业互吹了一阵,那边贡院大门就开了。 先是在外招贴金榜,唱经楼上也开始唱名。 “景顺十年四月,天子策试天下贡士!” “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一甲第一名,刘正,年三十一,山东济南府济阳县人。” “一甲第二名,杨明新,年三十九,江西临江府清江县人。” 一甲前二都没有自己,冯一博的心在往下沉! 正这时,狗子喜滋滋钻了回来。 口中呼喊道:“小主人,您中探花了!” 他从金榜上刚才看到就飞速回来。 正好那边唱经楼也喊到了冯一博。 “一甲第三名,冯渊,年十八,江南应天府江宁县人。” “……” 一颗大石总算落地。 “拿着!” 冯一博笑盈盈的给狗子发了喜钱。 心里却有些失落。 到底没能三元及第! 不过,这失落也是一转而逝。 一甲进士,这出身足矣。 将来内阁也入得! 他对面的周俊这时拱手道:“恭喜探花郎!” 眼神充满羡慕,又转头问狗子。 “看到我的排名了吗?” 狗子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 “周大爷稍候,我这就再去看一遍!” 正要回头,周俊的长随钻了回来,口中高呼道: “恭喜大爷!二甲第一百六十六名!恭喜大爷!二甲进士出身!” 周俊听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确认道:“什么?你看清楚了?” 长随喘匀了气,才道:“大爷,我仔细看了好几遍,虽是二甲最后一名,但真的是您!” “哈哈哈哈!” 周俊大笑着跳下马车,长啸一声:“祖宗保佑!” 冯一博这时也朝他拱手:“恭喜博彦兄!” 二甲进士比起三甲同进士要强上不少。 起码将来升迁的时候,不会被人鄙视出身。 “同喜同喜!” 周俊拱手的姿势都变形了,嘴也合不拢。 他考中贡士就是排名最末,都已经谢天谢地。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混个二甲进士出身! 简直恍如做梦。 周俊还有些不放心,拉着长随道:“随我再去确认一下” 他刚走不久,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朝这边来了。 此人过来朝冯一博一拱手。 “冯探花,这次刘某承让了!” 第三十九章 午夜梦回 冯一博闻言一愣,随后恍然拱手,道:“莫非,是状元公当面?” 那人一笑,道:“不才刘正,字浩然。” 冯一博顿时故作惊喜,半真半假道: “恭喜浩然兄,真是羡煞小弟也!” “同喜同贺!” 刘正洒脱一笑,随后又面露遗憾。 “可惜你我皆是各中二元,都未竟全功,倒是有些可惜。” 冯一博闻言玩笑道:“三元之中状元独占八成,堪比当年曹子建。” 刘正闻言会心一笑,也跟着玩笑道: “那天下之才,岂非是我独占八成,你我共一成,而你只独占一成?” 冯一博说的是“元”,刘浩然说的确是才华。 “非也,天下才共一石,浩然兄得八斗,我亦得八斗,天下人还欠我们六斗呢!” 自古文无第一。 虽然你是状元,我是探花。 也不过是一时得失。 可不代表我比你差许多! 刘正闻言愣了片刻,才忽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 “有此一言,天下人合该多还探花郎两斗!” 两人同为一甲,都有意结交。 很快就交换了名帖,相约以后共同进退。 这时,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身份,朝这边招呼。 更多的人也都看向这边,有围过来社交的趋势。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告辞离开。 到家之后,冯一博吩咐香菱给下人发了喜钱。 又宣布晚上大摆宴席,全府上下一起庆祝。 下人们顿时欢声雷动,一起恭喜探花郎。 冯一博又安排狗子带了礼品去趟张府,投帖拜谢座师。 会试的主考官,就是首辅张松越。 在会试放榜之后,冯一博就已经投帖拜过座师。 会试录取三百多人,哪个主考官也不可能一一接待。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视同仁。 一律不见。 只要收了拜帖,就算达成师生关系。 哪怕冯一博是会元又中了探花,想要见到这位首辅,怕也要等恩荣宴了。 在那之前,只要尽到礼数就好。 到了晚上,阖府欢庆。 冯一博趁着高兴也喝了几杯。 回到房间的时候,眼神微微有些迷离。 香菱见状,连忙奉上香茶解酒。 “香菱啊,你最近可有听话用功吗?” 冯一博轻抿两口,随口问起香菱的近况。 他带香菱回来之后,就叮嘱过要她读书。 只是一直忙于举业,并没时间关注。 如今他已经考中探花,便又提起这事来。 香菱闻言,先是点头。 随后才道:“回大爷的话,您不在的时候,香菱都有读书的。” 除了狗子还是老习惯叫小主人,其他家仆都称冯一博为大爷。 见香菱呆呆的样子,冯一博顿觉有趣。 又问道:“最近在看什么书?” “最近正在看叠山先生的《千家诗》。” 香菱说起《千家诗》,脸上露出愉悦之色。 可惜,冯一博这时处于微醺,没注意香菱神态。 他只是有些诧异于香菱的进度。 “哦?已经会作诗了?” 《千家诗》属于童蒙学诗的必读经典。 在读它之前,要学会律和韵。 香菱连忙摇头,慌张道:“没有,就是胡乱读读。” 她脸上的红晕未散。 其中有害羞的成分,但更多的也是喜欢诗。 冯一博只听语气,以为她是害怕了。 随后安慰:“你不用怕的,我不是说过了,要你多读书的吗?” 说完沉吟了一下,又道:“等我这段忙完,有时间就亲自教你。” 香菱闻言连忙摆手,又道: “不行的!大爷是探花郎,如何能教我一个丫鬟读书?” 她一紧张就先做动作再说话,有一点“声画不同步”的呆萌。 冯一博好笑的看着她。 见她受宠若惊的样子,玩笑道: “你若是不好好读书,将来怎么好说是探花郎的丫鬟?” 香菱闻言愣在那里。 只觉这位大爷说得极为有理,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所以呢,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做个丫鬟中的探花。” “……” 冯一博借着酒意又逗弄了一会儿,才放香菱去了外间。 可当他躺下之后,却怎么睡不着。 随着那一丝酒意散去,他只觉越发清醒。 想到自己中了探花,身份发生了极大变化。 从此真正进入士大夫阶层。 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样卷个没完,每日只知读书了。 就连金陵十二钗,自己也见识过好几个。 甚至身边还有一个不比她们稍差。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浮现出香菱的呆萌模样。 他连连用力摇头。 终把香菱的身影摇散,却化作另一个模糊身影。 有些念头一起,就自己壮大。 越发不可收拾。 不知过了多久,他豁然起身。 香菱以为他是喝了酒要起夜,迷迷糊糊的也起来伺候。 冯一博却摆摆手,让她先睡。 自己则去厢房把狗子叫了起来。 “狗子,你这几日去宣武门外宣北坊菜市大街草场胡同,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工部营缮清吏司一位姓秦的主事。” 今日冯府庆祝,冯一博这个主人只喝了几杯意思意思。 狗子这个名义上的长随,实际上的管家。 就成了下面人敬酒的对象。 此时他正睡得昏天黑地。 被冯一博叫起来,还有些发懵。 狗子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 “哈~小主人,您说的可是在金陵时,常来我们家的那位秦老爷?” 工部营缮清吏司,简称营缮司。 掌都中宫室、官衙的营造和修缮。 金陵的工部也有这个部门。 当初冯家的通家之好,就是营缮司的主事。 冯一博见他还记得,点头道: “嗯,来到都中一直没时间拜访,现在科举结束,就快得空,你先打听一下。” 狗子勉强打起精神,连连点点头,应道:“好的!我知道了。” 冯一博又补充道:“秦伯父姓秦,名业,字邦业。” “好,我记住了。” 狗子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冯一博沉吟了一下,继续道: “这么多年没见,他官职上应该有所变化,可能升了从五品的员外郎,或者五品营缮司郎中。” “明白。” 狗子继续点头,只是眼皮也在打架。 冯一博却还不放心,又补充道: “也可能调到别的部门,或者搬家了,总之到时候你仔细打听一下。” “嗯。” “哼~~嗯!” 狗子点着点着头,发出的鼾声吓了自己一跳。 连忙振作精神,道:“小主人您继续说。” 冯渊有些无语,却也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见狗子困成这样,便摆了摆手。 “没事了,其他的明天再说吧。” “好。” 没等冯一博关上门,狗子的呼吸声已经变得绵长。 今日才初二,也没有月亮。 冯一博站在院中,就这样看着漫天星斗。 半晌,喃喃道: “可儿,也不知道你成亲了没?” “探花,应该够了吧?” 第四十章 塞翁失马 四月初三,景顺帝让人召忠顺亲王和王子腾入宫议事。 忠顺亲王是景顺帝一母同胞的弟弟。 代他掌管着龙鳞卫。 兄弟俩在立政殿见面,景顺帝直接问了冯一博和贾家的事。 很快,龙鳞卫送来了具体消息。 “都这个时候了,父皇为何还要收拢开国一脉老人的心?” 了解了来龙去脉,景顺帝忍不住轻叹一声。 为了贾家插手抡才大典,实在得不偿失。 看来太上皇真是老了! 旁边的忠顺亲王年龄不大,看着刚过二十。 一脸桀骜之气难掩。 他听到景顺帝的话,立刻一脸不耐。 “皇兄就是顾及太多,若使了雷霆手段,什么甄家贾家,早就掀翻了去!” “你啊!” 景顺帝叹了口气。 这个倒是年轻。 他耐心解释道:“大魏以仁孝治天下,若失了‘孝’道,皇帝也无法服众。” 忠顺亲王闻言不屑:“孝也不能愚孝,皇兄事事恭顺,看着比那戴权还好用些!” 这话直刺得景顺帝胸口疼。 但他似乎已经习惯打掉牙往肚里咽,闻言并未反驳。 而是道:“景顺之意谁人不知?不过,当初虽有不得已的原因,但父皇毕竟是禅位,予如何能不承情?” “本王的封号还是忠顺呢!” 忠顺亲王一脸不忿,又抬着下巴道: “若是这封号有用,那义忠皇叔也不会……” “好了!” 景顺帝瞪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 忠顺亲王也知道自己说错话,顿时有些讪讪。 “算了,不说这些了。” 景顺帝面色不虞,忠顺亲王也不敢再造次。 却起了告辞之心。 “皇兄今日找我过来,除了问这事,还有什么需要我办的吗?” 景顺帝了解他的性子。 见他要走,自也不留他。 只是叮嘱道:“倒没什么了,你重点还是关注江南那边的动静。” 忠顺亲王闻言得意一笑,信心十足道:“皇兄放心,那边的大鱼已在网中。” 待忠顺亲王离开后,夏秉忠将王子腾带到了立政殿。 王子腾是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后裔,也是贾王氏和薛王氏的亲哥哥。 他原任京营节度使。 月前被景顺帝点为九省统制,近期就要奉旨查边。 今日景顺帝叫他来,就是商议巡边之事。 “臣王子腾拜见圣上!” 王子腾身材中等,五十岁上下。 没有丝毫军中气质,反而十分儒雅。 这是因为,他是勋贵之中少有的进士出身。 见王子腾施礼,景顺帝连忙起身虚扶,高声道: “爱卿不必多礼!爱卿乃国之干臣,予之肱股!夏秉忠呢?还不赐座!” “多谢圣上。” 待景顺帝坐下后,王子腾也不客气。 谢恩之后坐在夏秉忠送来的锦墩上。 景顺帝这时打开了话匣子,先道: “爱卿,这一次到九边巡视,怕只有王卿能够胜任,若是别人去了,予实在不放心。” 巡边之事,去一趟可能就要几年。 实在是个辛苦差事。 但同时,权利也是极大。 若不是军中背景的大佬,根本压不住。 “圣上谬赞,臣为朝廷效力实属本份。” 寒暄两句之后,两人就谈起具体工作事宜。 “爱卿此去,不是简单的巡视,而是让九边知道朝廷对他们的重视……” 朝廷重视,提高认识。 “……要让九边将士从上到下的知道,为大魏流血不是白流……” 明辨功过,完善机制。 “……爱卿还要严查空饷,反复确认奖惩的落实情况……” 加强监督,全面落实。 “……除了这些,还要让将士们知道忠君爱国的道理……” 忠君爱国,培养将士。 “……” 冯渊卷子上的内容被景顺帝顺手拈来,把十几条建议都融合到了边地之事中。 近日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每每及此,景顺帝都想感叹一声。 真好用啊! 转眼便是半个时辰过去。 王子腾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之前不是没和景顺帝聊过此事。 只是这次和每次都不一样。 怎么说呢? “圣上今日所言,让臣茅塞顿开,很多地方真是高屋建瓴,甚至是想前人之未想,让臣佩服啊!” 王子腾一脸钦佩,半真半假的夸赞的道: “听了圣上之言,这次巡边臣的把握更大了几分。” 景顺帝脸上微微一红,面露惭愧之色。 “说来,今日的很多观点,还是受前日一张卷子的启发。” 王子腾一愣,道:“哦?看来这次抡才大典,圣上收获不小!” “唉!” 没想到,听了王子腾的话,景顺帝重重一叹。 随之他忽地心中一动,道:“前日的事,想必爱卿也有耳闻吧?” 王子腾想到这几日的传闻,立刻选择装傻。 “圣上指的是……” “就是前日抡才大典之上,朱批改易之事。” 景顺帝不信他没得到消息,但依旧是一脸掏心掏肺的道: “虽然外面盛传,父皇随意干扰抡才大典,但予只和爱卿说,此事并非如此。” 那日戴权过来朝堂诸公都看在眼里。 怎能没有一点猜想? 王子腾闻言却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施礼,口中道:“臣惶恐。” 景顺帝也不管他,继续道:“说来,此事的起因,还是那冯渊得罪了你那姻亲,荣国贾府。” “贾府?” 王子腾一愣, 他还以为景顺帝要说什么皇家秘闻。 “冯渊在江南杀倭立了些功劳,又仗着自己有些才学,在贾家妄言史老太君于礼不合。” 刚刚用了冯渊的东西,景顺帝说气话来也是拐弯抹角。 话里话外倒是都向着冯渊。 王子腾听了只能保持沉默。 他能说什么? 说贾家不对? 背后说姻亲坏话,败人品。 说冯一博不对? 显然他不能。 景顺帝就差明说支持冯渊了。 “父皇向来最终孝道,听闻此事就让予给此子一点教训。” “就是因此,予前日才不得已,改了朱批。” 原来太上皇是为贾家出头。 可那是抡才大典啊! 王子腾眉头紧锁。 这父子俩是要把贾家架在火上烤? 偏景顺帝讲完经过,还一脸委屈。 “这几日予寝食难安,朝堂诸公虽未明说,但想必也都在等予给个交代。” 这才是景顺帝今天召忠顺亲王问话的原因。 士林需要一个过得去的交待。 他必须要先了解事情经过,才能做出应对。 “此事确实棘手。” 王子腾沉吟片刻。 “不过也不是不能解决。” 第四十一章 焉知…不能捡个媳妇? 江南官场的大地震,余韵久未消散。 而在这次之前,都中早就暗流涌动。 王子腾就是那时,悄然改换门庭。 这才有了九省统制之位。 也就是说,他比李守中先投靠的景顺帝。 不然你以为升他的官做什么?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就是王子腾的投名状,是京营。 从大魏开国,贾家就一直握着京营大权。 宁国公贾演,以及继承者贾代化,先后出任京营节度使。 都中的京营,可不是南京那个样子货。 而是实打实的三大营,十数万披甲精锐。 后来,贾家这一代的继承人贾敬。 本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科举还中了进士。 却因为涉及某些不可言说,却断送了仕途。 而其他贾家后人,又实在没有成器的。 虽然四王八公之中,不是没人有能力接班。 可太上皇却力排众议,选择了王子腾。 外面只道贾史王薛同气连枝。 这其中真正的原因,却也耐人寻味。 当然,不论当时有何缘由。 王子腾现在都成了景顺帝的得力干将。 景顺帝对他也投桃报李。 你把京营交出来,让我睡个安稳觉。 我把九边交给你,让你成为军中第一人。 “爱卿快说说!现在诸公都想予给个交代,但予又不能把贾家后宅之事传出。” 听到这位即将离京的军中大佬,对朱批改易之事有解决办法。 景顺帝翘首以盼。 原本他想的是,实在不行就召见贾政。 这就把事抛给贾府。 到时候就让贾府给士林一个交代。 但现在想来,这事还真不能这么做。 因为贾家后宅的事不宜传出。 这事若真的摊开了。 冯渊勉强算是悖逆,前途毁了。 倒没什么。 贾家真是不守礼,名声毁了。 也没什么。 可是,太上皇监听勋贵,还破坏抡才大典。 这事不能真被摆在明面上! 王子腾听了景顺帝的话,顿时松了口气。 他不知景顺帝所想,只以为景顺帝没想用贾家顶包。 到底是他妹妹家,能拉一把还是会拉一把的。 “这事不难,无非两点。” 王子腾微微一笑,伸出食指。 “其一,要让冯渊与贾家重修旧好。” 景顺帝点头。 这等于是先把根补上,避免事件扩大。 “这样这件事才算过去,也能对太上皇有所交代。” 太上皇都出手干涉抡才大典了,必须要有个结果。 这事两人都没说怎么办,在他们看来这件事是最简单。 因为,两边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其次,补偿冯渊。” 王子腾又伸出中指。 “既然觉得朱批改易不对,那圣上就给冯渊足够的补偿,士林中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事倒也没错。 只要皇帝给了冯渊补偿,就相当于是变相低头了。 皇帝都低头了,你还想怎么样? 景顺帝想了想,勉强点头。 但随即又为难道:“一甲进士的官职皆有定例,予若是给他升官,怕不是补偿,而是更害了他。” 破坏定例升官,妥妥的中旨官。 虽然作为天子门生,让你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但这明显是要断了他的仕途。 不可取。 王子腾自然也明白。 他摇了摇头,道:“并非一定要是官职。” 景顺帝闻言起身,他来回踱了几步。 “这事定然不是金银能补偿的。” 只听说考了状元给钱的,没听说能拿钱买个状元的。 王子腾闻言却没回答,而是问道:“臣见圣上对这个冯渊很是欣赏?” 景顺帝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是点头道:“不错,此子才华横溢,所思所想皆有可取之处。” 王子腾微微一笑,道:“那圣上不如尚公主如何?” “你的意思是……” 景顺帝瞬间有些心动。 嫁个女儿,或者妹妹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算问题了。 但片刻后,就摇头道:“不行!” 虽冯渊有些才华,但尚公主也太过了。 公主可都是有数的。 王子腾见他舍不得,立刻退而求其次。 “那就赐婚,若他已经定亲,圣上就为他做主。” 皇帝赐婚,对臣子来说是极大的殊荣。 虽比不得状元,但这在外人看来也是风光无限。 “若是没有,圣上就择一世宦名家之女,为他赐婚。” 王子腾的两头堵颇得景顺帝认可。 “王爱卿真是老成持重!” 王子腾听到夸赞,又补充道: “最好择一与贾家有亲的女子,也能一举两得。” 说这话的时候,他不由想起妹妹薛王氏。 她家有个女儿是极好的,而且近期就要来京参选公主侍读。 如果没记错,这外甥女和冯渊还有些渊源。 若是…… 王子腾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没说。 一是两个妹妹有意亲上加亲。 再则,这冯渊虽然简在帝心,但眼下依旧前途未卜。 不能浪费……不,是不能坑害了外甥女。 “史老太君的娘家,应该能有几个合适人选。” 四大家族同气连枝,但史家和自己没有姻亲。 若是联姻有什么问题,对自己影响最小。 这就是王子腾的想法。 景顺帝闻言,想的却是不同。 史家一门双侯,最近对他的态度都很暧昧。 就像恋人暧昧期,两边都是十分的敏感。 这时候还是不要轻易撩拨的好。 反而是…… 景顺帝看了一眼王子腾,心中有些可惜。 之前他投靠自己时,龙鳞卫的信息上说。 他有个嫡亲女儿,只是已经和保宁侯之子定亲。 近枝还一个侄女,也已嫁到了贾家。 可惜了。 “爱卿考虑周全,容予再想想吧。” 景顺帝心中有了些想法,等回头让龙鳞卫再去查查。 “这事困扰予多日,幸好今日同爱卿说了,只几句话就让予有了些眉目。” “能为君分忧,是臣的荣幸。” 王子腾闻言,就明白景顺帝有了主意。 自不再多问。 “爱卿即将离京,这边还有什么需要予做的,尽管开口。” 景顺帝得到了解决方案,立刻投桃报李。 只要对方不过分,他都会答应下来。 就算是真的提了什么过分要求,那也是: 尽管开口,我不一定会做到。 当然,到了王子腾这个级别。 若是不提就算了,提了必然也要把握好这个度。 怎么也不会让景顺帝过于为难。 王子腾想了想,道:“劳圣上挂心,臣自己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这就是还有别人的事了。 果然,他话锋一转。 “不过臣今日见圣上如此惜才,倒是想起件事来。” ------题外话------ 感谢菌控诉大佬的1500点币打赏! 感谢您的支持! 同时也感谢我梦能成真和狗蛋儿九九的月票! 感谢诸位大佬! 第四十二章 恩荣宴 王子腾就要离京了。 有这样一个,能在皇帝面前提要求的机会, 自然不想,也不能浪费。 听到他说有事,景顺帝轻轻“哦?”了一声。 就不动声色,只等王子腾把话说完。 “臣的姻亲荣国贾政,有一宗侄名为贾化。” 贾雨村的事,贾政不仅自己上了题奏。 还和王子腾多次提起。 “他是进士出身,才干优长,只因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华,对上司不敬,因此被排挤弹劾。” 王子腾已经见过贾雨村,对他的印象颇佳。 景顺帝闻言也有些印象,道:“爱卿说的是贾存周之前题奏中推举那人?” “不错,原来圣上已经关注他了,那臣就不多赘述了。” 王子腾点到即止。 “这事予有些印象。” 景顺帝其实不想直接答应。 但想到王子腾就要离京,还是补充道: “爱卿放心吧,予不会让真正的人才被埋没。” 这就和直接答应差不多了, 看来今日没白来。 王子腾连忙施礼:“圣上唯才是举,堪比唐太宗。” “那爱卿岂不是予的李靖?” ………… 时间一转,已是四月初五。 今天新科进士都要参加的恩荣宴。 恩荣宴虽为御赐,但皇帝一般并不亲临。 通常由礼部组织,并会有一位身份贵重的朝臣代为主持。 参加者除了新科进士,还有当科殿试各读卷官和执事官。 冯一博和周俊早早到了现场,先在入门处领取簪花铜牌。 这是恩荣宴的一项殊荣,可惜不能拍照留念。 两人正佩戴铜牌,见刘正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家伙的簪花与其他人都不同。 一眼就能看出花纹繁复,花朵都比他们的大。。 状元的待遇果然不一样。 “浩然兄气色不错!” 看着晒得发黑的刘浩然,冯一博忍不住调侃。 放榜第二天,他们上朝谢恩之后。 只有刘浩然这个状元被单独留下。 之后,他被礼部带走。 再出现的时候,就是身穿红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头大马,在都城御街进行巡礼。 整整夸官三日,接受都中万民的注目。 “少拿我寻开心了。” 刘浩然这几日出尽了风头,酸话更是听了一箩筐。 早已免疫这类打趣。 他来这边,也是找冯一博是有事要说。 使了个眼色,两人到了一个角落。 “一博你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 冯一博和同年走动不多,也就只有周俊和他说得上话。 这几天周俊都忙于群体社交,叫他几次他也没去。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刘浩然见他竟然不知,顿时没好气的道: “怪道你年纪轻轻就能一甲及第,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见冯一博依旧不解,刘浩然叹道: “最近几天都在说,我这个状元名不副实呢!” 冯一博失笑道:“浩然兄说笑了,此乃陛下朱批钦定,谁敢这样质疑?” 刘浩然左右看看,见没人过来,才继续道: “我也是夸官的时候听说的,后来又托人确认的。” 说到这里稍稍踌躇,最后还是道: “说是不知你因何得罪了太上皇,殿试放榜当日,他让人去把你黜落下去。” “可当今圣上不忍埋没你的才华,只降你两名对太上皇有个交代。” 冯一博一脸问号。 他和太上皇能有什么交集? 说得罪太上皇,也太抬举他了吧? “所以现在外面都在传圣上朱批改易之事,一会恩荣宴上你小心应付吧。” 见刘浩然一脸郑重,冯一博心念电转。 虽还是没有任何头绪,但他先看着刘浩然。 “浩然兄不怕我真得罪了太上皇?” 刘浩然闻言洒脱一笑。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心只读圣贤书,什么都不知道。” 冯一博叹了口气,拱手道:“多谢浩然兄相告,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得罪过太上皇。” 刘浩然郑重道:“虽然这事不敢说全都是真的,但也有八分可信。” “因为这消息的源头,是朝中一位阁臣。” “多谢据实相告!” 冯一博再次拱手致谢,真心实意道:“浩然兄真是君子之风。” “别别别,这消息又不是什么隐秘。” 刘浩然连连摆手,笑道:“圣上朱批改易之事,在士林之中已经传开了,只是大多不知具体情况罢了。” 不管刘浩然真心还是假意,这份情他也领了。 尤其这消息对他不利,却还按照之前所说。 在恩荣宴上共同进退,还把消息分享给自己。 可见其心胸。 两人来到会场,这里是礼部安排的场地。 主坐上一把太师椅,不少人都在围着打转。 他们二人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尤其是刘正,他不像冯一博那么低调。 几乎没人不认识他。 当然,他想低调也不行。 这就是状元的待遇。 这时有礼部官员带了一个儒雅中年。 三人互道姓名,这人正是榜眼杨明新。 在礼部官员的安排下,三人一起过去拜座师。 主座的太师椅上,正是内阁首辅张松越。 三人按照顺序拜见。 状元,榜眼拜见结束,张松越只是笑着点点头。 轮到冯渊的时候,他连忙上前深施一礼。 “弟子冯渊拜见座师。” “你就是冯渊?果然一表人才!” 张松越伸手虚扶了一下,顿时让众人都有些懵了。 刚才状元和榜眼拜见,连动一下都欠奉。 现在到了探花,不仅说话了。 还伸手? 又听张松越满脸笑容道:“你的文章我是亲点,观点极为务实,又符合圣人经意,真真是极好的。” 轰! 这一番夸奖更是犹如深水炸弹。 基本坐实了皇帝朱批改易之事! “老师过奖。” 冯一博这个时候,多一句话也不能说。 无论他说什么,都很容易被人放大。 开宴之后,冯一博吃得难受无比。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刘浩然忍不住低声打趣道:“这就是状元的感觉,不错吧?” 冯一博嘴硬的低声回道:“还不错,你那你今日也感受到探花的感觉了吧?” 两人中间的杨新明忽地低声插言道:“此言差矣!探花郎该论长相。” 据传探花郎一词的来源,最早是挑选最英俊的进士为“探花使”。 负责去花园采摘鲜花,迎接状元。 所以说该论长相也没错。 杨明新抬头,左右看了看两人,咧嘴一笑。 一语双关道:“所以不该是我吗?” 第四十三章 兴之所至 宣武门外宣北坊,菜市大街草场胡同。 一个三进的院子。 冯一博此时就在院子门口的马车上。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秦家的朱漆大门。 门廊上,秦府两个金字已经有些斑驳。 狗子上前敲门,冯一博忍不住心中有些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真的敲开门之后,将要面对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 若她还未定亲,那是最好的。 以自己探花的身份,再托个有身份的人求亲。 想必有几分把握。 若是已经定亲,自己就要想想办法。 能用钱砸最好不过。 不能用钱的,也看那家有没有什么缺处。 只要能办到,自己就想尽办法。 也让他退亲。 而冯一博最不愿意面对的。 就是人家已经成亲。 这也是概率最大的一种可能。 总不至于逼人和离吧? 真的嫁人,自己也就死心。 直接送上祝福,另觅良缘。 吧? 这时秦府角门一开,一个老汉探出头来。 狗子连忙将拜帖递上。 “我家小主人是新科探花冯渊,金陵老家来的,昨日投过拜帖。” 老汉缓缓接过拜帖,眼睛却一直盯着狗子。 他昨日没在门房,今天一见狗子就觉眼熟。 “你是……狗子?” “您是……朗伯?” 虽然都有些迟疑,但还是认出了彼此。 朗伯是秦家的老家人,以前经常随秦业走动。 去过冯家不止一次。 他看着狗子,露出慈爱眼神,道: “转眼都长这么大了!你爹呢?身体怎么样?” 狗子憨憨一笑,道:“他老人家好得很,不过这次来都中就我跟来了,他留在金陵老家。” 朗伯伸手想摸摸狗子的头。 忽地想到什么,刚抬起来的手又缩了回去。 他咽了口吐沫,道:“你刚说你家小主人是探花郎?” “嗯!” 狗子使劲点头。 “我家小主人在你们搬走后不久,就中了秀才。” “去岁又中了举人,还是应天府解元。” 每每提及这些,狗子都是与有荣焉。 “今科来都中会试,更是一举探花及第。” 狗子如数家珍,朗伯听得心潮澎湃,拍着大腿道: “冯家祖坟冒了烟了都!你家小主人真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啊!” “那可不!” 狗子闻言更加得意。 “我们小主人今年才十八,大魏有几个十八岁的进士?” “何况还是探花!” 眼见他越说越来劲了,朗伯却一拍大腿。 “哎哟!咱们别在外面说了,你家小主人都等急了吧?” 狗子这才停嘴,把冯一博迎下车。 “快快快,快进里面说话。” 很快,冯一博被带到正屋。 一进门,就见一老者。 他赶紧施礼:“冯渊拜见伯父!” 老者起身双手虚扶,道: “噢哟哟!渊哥儿快来快来,让我看看。” 冯一博听话的上前两步,被老者把住手臂仔细端详。 “嗯!源哥儿真是随你父亲,长得一表人才啊!” 这老者自是冯父好友秦业。 他如今已是年过六旬,整个人看起来倒是矍铄。 只是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才显出不少老态。 此时提起冯父顿时心生感慨,一时间掉下几滴老泪来。 他拉着冯一博坐下,口中叹道: “前日听说渊哥儿探花及第,我高兴得一宿未睡啊!” “你父母他们若泉下有知,定然也欣慰的很啊!” 冯一博也跟着动容道:“金陵一别已然四载,今日见伯父身体康健,一博才算放下心来,伯父在都中一切可都还安好?” 秦业闻言,轻轻擦去脸上泪痕。 “还好还好,只是身子骨大不如以前,毕竟已经到了花甲之年,不服老不行了!” 冯一博闻言故作惊讶,假意嗔怪道:“伯父如何老了?” “我见伯父精神头儿正好,况且听闻伯父仕途正旺,去年才升了五品营缮郎。” 冯一博这一下正拍在痒处,秦业顿时忍不住笑意。 “哈哈哈,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不过一老骥矣。” 该告老的年纪,却在四年中升了两级。 这正是他最得意之处。 冯一博紧跟着关切道:“不过伯父虽一心为国,可千万莫忽视了身子。” 没等秦业回答,又似想起什么道: “对了伯父,可儿妹妹和钟哥儿现在如何?” 他先虚晃一枪,关心了秦业一句。 再装作不经意的,抛出真正的问题。 秦业似乎没多想,直接道:“钟儿正在进学,白日里都在他业师家中。” 冯一博屏住呼吸,等着秦业的下一句。 那才是他此来最关注的问题。 “可儿嘛……” 秦业稍稍迟疑,终道:“去年年底的时候嫁人了。” 轰!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虽然有所准备,冯一博心中还是失望至极。 “噢!” 他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口中的话变得有点不着边际。 “时间可真是快呢!” 秦业自然看出他的失落,想要缓解一下气氛。 可一时直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附和道: “是啊!时间可真是快呢!” 见冯一博有些发直,秦业忍不住道:“早知……”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还是道:“算了,不说了。” “这些年我一心都在部里,也没顾得上你,源哥儿不会怪伯父吧?” 他想换个换个话题,可话一出口却踩在冯一博的雷点上。 冯一博写过几次信,都没得到回复。 如今可儿嫁人,本来心中就不痛快。 又听秦业提起往事,心中生出一丝怨怼。 “怎么会呢?” 冯一博摇了摇头,口中道:“我又不是没家没业的,虽父母双失,但总能过得。” 这番话有点阴阳怪气。 冯一博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又挤出个笑容,道: “就是没有伯父这样的长辈在,难免有些孤寂。” “唉!” 秦业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冯一博也没心情再多说什么。 “伯父,我明日还要去宫中谢恩,就先告辞了。” 既然聊不下去,干脆告辞离开。 “好,等你忙完这一阵子,多来这边坐坐。” 秦业点点头,将他送至屋外。 就在冯家马车离开盏茶的功夫,一辆华丽的马车从侧门进了秦府。 在一众丫鬟、婆子的服侍下,车上飘然下来一位。 袅娜纤巧,娇妍无双的女子。 …………………… 声明:本书绝无ntr情节。 这里可以透露一点,虽然秦可卿嫁人了,但目前还是完璧。 再详细的作者就不说了。 ------题外话------ 感谢,酷酷的冷笑,的两张月票! 同时感谢: 醉奶仙人, 知行合一, 书友20200314005450347, 感谢三位大佬的月票! 感谢诸位的支持! 第四十四章 阉党也爱才? 秦府之中,马车上下来的这位女子。 有鲜艳妩媚之美,又有袅娜风流之态。 一眼可见蹁跹风流,衣着也是华丽绝伦。 头上挽着发髻,看打扮就知已嫁做人妇。 她下车之后摆了摆手,下人就都留在外面伺候着。 只一个丫鬟陪着进屋。 一进去,就看到正发怔的秦业。 桌上还摆着两副茶具。 女子疑惑道:“父亲,刚有客人来了?” 这一声呼唤让秦业回过神来。 “可儿,你什么回来的?” 来人正是冯一博心心念念的可儿。 秦业叹了口气,也不隐瞒。 “刚刚金陵老家那边的,冯家渊哥儿来了。” “渊哥哥?” 可儿闻言一愣,心中冒出一个久远的身影。 她幽幽问道:“那他还好吗?” “他今科参加会试,探花及第,自是好得很。” 秦业一脸索然,又叹了口气。 “唉!若是为父再等等,你也不至受这样的苦……” “父亲不要说这样的话!” 可儿打断秦业,屋中沉默了片刻。 她才又道:“若叫人听去,告诉蓉哥儿知道了,总归是不好。” 秦可儿,官名兼美。 到了都中后,在及笄之时,又取了表字。 可卿。 可惜冯一博走的早了一刻。 若是再晚一会儿,就能见到她。 到时候定然能知道,可儿就是秦可卿。 因为,她嫁的人。 正是宁国贾府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珍的嫡子。 贾蓉。 那时,他说不定还会感慨一声: 可真是个金“龟”婿啊! 还不知可儿真正身份的冯渊,失落的回到府中。 进了房间,整个人木字型躺在床上。 两眼望天。 没有想象中那样撕心裂肺。 有的,只是淡淡的失落。 看来自己也没想象的那样专情。 还没到晚饭时间,冯一博就已经恢复如常。 就连借酒消愁的心思都没有。 因为明日还要进宫谢恩。 恩荣宴结束后,新科进士都到鸿胪寺学习礼仪。 一直到昨日全部学习完成,今天才休了一天。 明天这些新科进士,要由状元刘正带着进宫。 上表谢恩。 之后还要去一趟国子监、 谒先师庙,行释菜礼。 简单来说,就是去孔庙祭祀一下。 第二天一早,冯一博就到了鸿胪寺报道。 此时他已经恢复探花郎的神采。 整个人看着元气满满,丝毫看不出昨日的落魄。 一众新科进士很快被带入太极宫。 太极殿前,百官穿着朝服,按常仪行礼侍班。 新科进士则在鸿胪寺官的带领下,按序入班。 之后,由新科状元刘正带领诸进士进表。 行最高等级的四拜礼,以谢皇恩。 正常来说,三拜就是最高礼仪。 四拜只在极少数场合才用。 这也是真正的大礼参拜,最为庄重。 谢恩结束,新科进士们由角门出去。 接下来要去国子监,祭祀孔庙。 就在冯一博将要出宫之际,一个宫中内监叫住了他。 “冯探花等下。” 其他进士没有命令不敢停留。 刘正、杨明新、周俊几人看了他一眼,便先出宫了。 冯一博则被小太监带到一旁。 这时,缓步过来一位身穿锦服的中年太监。 一看便知不同。 他笑着拱了拱手。 “冯探花有礼了,咱家是六宫都太监夏秉忠,特来代圣上问些话。” 冯一博闻言连忙施礼,道:“见过夏公公。” 随后按照这几日所学礼仪,整容躬身。 “臣冯渊接旨。” 夏秉忠笑着道:“只是个口信,冯探花不必紧张。”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却依旧尖着嗓子,压低声音道: “圣上惜你才华,想要降下天恩,所以,让咱家先来想问问,冯探花可有定亲?” 是否成亲,在告身上就写得清清楚楚。 定亲却是不好确认。 “没有。” 冯渊摇摇头,老实回答。 心中却疑惑。 天恩。 莫非要尚公主? 大魏的驸马多是武勋,可以领兵。 但也不是没有文官尚公主的,但多是重臣子女。 若是尚他公主,真算得上是天恩。 夏秉忠这时闻言点点头,又尖声问道:“那可有门当户对的心仪之人,圣上为你做主。” 若是前日,冯一博可能还会犹豫一下。 如今。 他直接摇了摇头。 “没有。” 夏秉忠再次点了点头,叮嘱道: “既然探花郎没有婚配,也没有心仪对象,那就等陛下为你做主吧。” 他对冯一博印象不错,顿了顿,又补充道: “估摸着圣上会从世家名宦中为你挑选,必会为探花郎寻个良配。” “圣上隆恩!” 原来是赐婚。 这比尚公主差些,但也是极大的殊荣。 冯渊不知原由,但连忙谢恩。 又从怀中抻出一张汇票,隐蔽的递了过去。 这是压兜钱的一部分,每天都要带的。 以备现在这样的不时之需。 “有劳夏公公,若有机会请公公吃些茶水。” 夏秉忠只看一角,就知道是一百两银子的汇票。 这可不算少了。 “哟,探花郎太客气了。” 殿试之后,景顺帝不止一次提起这位探花。 每每都是赞不绝口,说他文章天下无双。 没想到,这人还这么懂事。 看来是有必要投资一下。 夏秉忠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探花郎喜欢什么样的,到时候咱家让人帮你一把。” 还能选? 冯一博一愣。 看来这夏秉忠倒是个收钱就办事的。 他想了想,暗示道:“冯家只我一根独苗,最重要的就是传嗣。”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 前面一下,后面一下。 也不知这个太监能不能明白。 “传嗣?” 见对方皱眉,冯一博知道不能再拐弯抹角。 “要身姿窈窕的,不要骨瘦如柴那种。” 夏秉忠恍然,脱口道:“环肥?” 随后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冯一博几下。 做了个“你小子很懂”的表情。 也不知道一个太监是怎么懂的。 可能是曾身为男人的共性吧。 “探花郎放心,咱家明白了。” 夏秉忠说完,又用下巴一指。 是刚刚叫住冯一博的小太监。 “以后有什么事,冯探花可以让人找小春子,他一般都在西南角门。” 冯一博拿出一块碎银子递过去。 小春子立刻喜笑颜开。 毕竟还没用到他,能给几两赏钱就算不错。 夏秉忠很满意冯一博这个态度,比起那些假装清高之辈强了太多。 忽地起了爱才之心。 他点点头,软声道:“以后咱们多亲多近。” 冯一博也没多想,以为是金钱作祟。 若能花点钱得些关照也不错 反正他也不差钱。 一拱手道:“那就劳夏公公关照一二了。” 夏秉忠立刻跟进,试探道:“冯探花若和咱家走近了……” “不怕人说你是阉党?” 第四十五章 授官 就像不知道太上皇为何对付他。 此时冯一博也不知道夏秉忠为何忽然试探他。 显然,还带着点招揽的意思。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场面陷入片刻的沉默。 冯一博心中一紧。 知道若是一个回答不好。 要么成了阉党,被士林所不容。 要么被这群死太监记恨,处处给你使绊子。 “夏公公哪里话来?咱们都是为圣上办事,分什么彼此?” 冯一博急中生智,先朝东拱手。 随后却话锋一转:“何况,咱们的关系虽好,也没必要让别人知道吧?” 夏秉忠闻言顿时大失所望。 看来这人虽然懂些事,但不多。 到底是读书人,都是一个德行。 没经历过官场沉浮的,都一心想做个清流。 他有些可惜,斜睨着冯一博。 “看来冯探花也是爱惜羽毛之人了?” 这话中就带着疏远之意了。 爱惜羽毛,不屑与我为伍? “夏公公说笑了,我身为圣上钦点的探花,即将入职翰林院,自然是清流中的清流,如何能不爱惜羽毛?” 冯一博的话让在场太监无不变色。 只是,他一边说着,一边却从怀里拽了几张汇票。 加上之前的,足有五百两。 就这样往夏秉忠手里一塞。 “公公您觉得呢?” 我觉得? 翰林最是清贵,说是清流自然没问题。 夏秉忠看了看手里的汇票。 忽然觉得,其实人才也不用都收归己用。 拿钱办事也挺好。 他点头赞许道:“冯探花绝对是朝中的一股清流!” 被太监认可的清流从宫中角门出来,长长的舒了口气。 不是冯一博多怕夏秉忠。 而是这家伙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 若是得罪了,麻烦太多。 远的不说,就说赐婚的事。 他都有把握让你随便选类型。 若是他从中作梗。 啧啧! 想想都可怕。 找个无盐女都算好的。 给你来个**,也不是不可能。 世家名宦之女,也不都是贤良淑德之人。 贵圈之乱,不逊后世。 冯一博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国子监。 和官长告了一声罪,才归了队。 没多久便开始祭祀孔庙,行释菜礼。 再之后,就是去吏部授官。 一甲进士及第,都属于保送。 不用考核,直接授官。 状元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 榜眼、探花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修撰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 偶尔还要参加经筵,进讲经史。 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 编修也都差不多,大多负责起草诏书之类。 两者都算是皇帝近臣。 或者换个说法。 就是秘书。 翰林院的很多职能,就相当于皇帝的秘书处和政策研究所。 相比一甲的保送,二甲、三甲的进士则要再进行一次考试。 根据成绩,优秀的会馆选为庶吉士。 也是翰林官。 之后会分到各部、中枢部门,进行观政、实习。 等三年后,还有一次散馆考核。 成绩优良者可授以翰林院编修、检讨等职。 也就是说。 一甲榜眼和探花的起点,就是二甲、三甲选上庶吉士散馆时的终点。 好在选上庶吉士,就有机会像一甲一样。 成为皇帝的近臣。 将来才有机会入阁拜相,走上人生巅峰。 虽然机会大概是999%(后面还有六位那种)。 但相比之下。 其余没选上庶吉士的,基本断绝了进入内阁的机会。 甚至升迁也要慢上很多。 一般有两种处置。 留都的。 授给事、御史、主事、国子博士等。 多为七品以下官职。 外放的。 则授府推官、同知、知县等官。 大多是从正七品做起。 一甲三人在吏部授了官,领了官服、告身等物。 周俊正在外面等着他们。 见三人出来,投去羡慕的目光。 忽地上前一拜。 “草民见过刘修撰,杨编修、冯编修。” 周俊明日才会参加入职考试,现在还没有官身。 冯一博翻了个白眼,道:“冲撞上官,拉下去重打八十大板,发配三千里!” “发配不太吉利吧?” 刘正皱了皱眉,随后舒展眉头,似有决断。 “不如斩立决!” 杨明新也跟着凑趣道:“还是赐他个囫囵,绞死算了。” 这位三十九岁的榜眼也是个妙人。 最近培训礼仪四人都在一起,混得很熟了。 “你们这三个酷吏!” 周俊虽是二甲垫底,但为人洒脱不羁。 与一甲三人交往,也丝毫没露过怯。 此时他面露委屈,道:“今天都得请我吃顿好的!” 几人培训礼仪的时候,就时常轮流做东。 冯一博今天也想喝一杯,便道:“走,咱们去状元楼!我请!” 状元楼就在崇文门外,相传是礼部一位前部堂的亲戚开的。 距离六部不远,是周围相对高档的酒楼了。 几人让长随把官服送回去,挤着周俊的车就出发了。 没有提前预约,只能在大堂靠窗处选了一桌。 点好了酒菜,冯一博先去后院解手。 等他回来的时候,大堂正有人吵嚷。 一个蛮横的声音先怒道:“囚攮的!大爷出一百两,换你个包间还不行?” 随后应该是状元楼的掌柜,只听他道: “大爷大爷,息怒息怒!那位大爷已经预定了,您若是想要包间,下次让人提前来说一声,小的一定给您留好!” 那蛮横声音更大了几分:“这就是在都中,要是在金陵,大爷非砸了你的店不可!” “大爷见谅!大爷见谅!咱们开着门做生意,有钱岂能不赚?” 老掌柜倒也耐心,还指着远处刘正三人,道: “这个时候也是真的没有!你看那边的几位大爷,一看就是从衙门来的,也都只能在堂中坐着呢!” 这话多少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可惜那人却不吃这套。 “吓唬谁呢你?谁还不是个官了?大爷也是户部主事!” 冯一博越听越觉得声音耳熟。 他寻声过去看了一眼,顿时乐了。 “哟!这不是文龙兄吗?” 那人听到冯一博的声音,身形就是一僵。 冯一博上去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 “堂堂金陵霸王,怎么上都中耍鼎来了?” ------题外话------ 感谢肥羊劫匪的打赏! 感谢王少堃的月票! 感谢两位大佬不吝支持! 感谢! 第四十六章 难得纵情 薛家娘仨一入都中,就得知王子腾升了九省统制。 奉旨查边才刚出发不久,正好和他们来了个完美错过。 薛蟠一路都担心舅舅管教的严,如今却正合了他的意。 正欲让人收拾都中房屋,薛母却非要直接拜望亲友。 说是在王家或是贾家先住些日子。 期间让人过去收拾一下就行。 虽千般不愿,薛蟠到底也没违了母亲的意。 娘仨就这样拜完王家,直奔荣国贾府来了。 王夫人早就在等她们。 一听说到府外了,喜的亲自迎了出去。 姐妹相见,自是悲喜交集。 叙旧半晌,才去拜见了贾母。 薛母将金陵所带人情土物一一酬献。 随后王夫人在内宅为宝钗母女接风。 薛蟠则拜见了贾府男丁。 贾政、贾琏、贾赦、贾珍等都见了一遍。 荣府这边也为他摆了酒席接风。 在席间,贾政按照和王夫人商量好的。 提出了将东南角梨香院,给薛家娘仨先住着。 不管薛蟠同不同意,他就遣人到内宅和薛母言说。 王夫人自也跟着劝说。 薛母还未表态,正好贾母也遣人过来留客。 如此正好答应下来。 其实这也正合了薛母的意。 她一直怕薛蟠在都中惹祸,她又管束不住。 因此想着在王府或是贾府借住,就是为了找些外力拘束一下薛蟠。 再加上宝钗之事,住在贾府最好不过。 薛母也同王夫人说好,虽是借住,但一概费用自理。 王夫人知她家有钱,也不非强求待客。 就这样,薛家娘仨就在梨香院住下了。 这梨香院原本是荣国公养老之所。 虽小小巧巧,前厅后舍却都齐全。 前面有十几间房舍,后面还有一门直接通街。 平日出门就走此门,也不打搅贾府。 西南还有一角门,直通王夫人正房的东院。 每日或饭后,或晚间。 宝钗母女大多都会过来走动走动。 薛母或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 宝钗则与黛玉、三春等姐妹一处。 或是**一起看书下棋,或和李纨学做针黹。 母女俩倒也十分相安。 唯有薛蟠。 他住了没几日,就同贾族纨袴来往密切。 今日带人去会所,明日请人去赌场。 吃喝嫖赌,无所不至。 在这些人的鼓动下。 薛蟠的品性,直比当日在金陵更差十倍。 今日他带着金荣、贾瑞在外浪了一圈,正有些饿了。 贾瑞就提议崇文门外的状元楼。 说这里的状元红和咕噜肉,酒菜双绝。 没想因不曾预约竟没有包间。 原本没有也就没有了。 可几人刚要出门,就正好赶上订了包间的客人过来。 薛蟠想要拿钱砸人,可那客人斜了他一眼。 理都不理就上楼了。 掌柜的见状立刻过来圆场。 薛蟠正要继续纠缠,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出现了。 冯一博的声音一入耳。 薛蟠只觉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上百颗人头。 正围着他打着旋! 跟他一起来的两人怒目而视。 “你谁啊?” 贾瑞龇牙咧嘴的看着冯一博。 “就是!怎么和薛大爷说话呢?” 金荣更是想要动手。 “住口!” 薛蟠吓了一跳,连忙断喝一声。 惹了这个阎王还能有好? 薛蟠缓缓转身。 看到冯一博的瞬间,瞳孔都收缩了一下。 果然是他! 勉强挤出个笑脸,嘴里也没了刚才的利索。 “冯冯冯冯冯……冯大爷怎么还亲自来吃饭了?” 说完这句,薛蟠脚下滑步。 没见怎么动作,人就消失在门口。 金荣和贾瑞都是一愣,随后对视一眼。 连忙也跟了出去。 只留下冯一博有些莫名其妙。 “遇到熟人了?” 刚回到座位,周俊就好奇问道。 他们三个都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周俊和冯一博是同乡。 知道除了他们几个,冯一博都中没什么熟识。 “说来这人你应该也认识。” 冯一博还没想明白。 最近莫名其妙的事有点多。 之前是太上皇,然后是夏秉忠。 现在又是薛蟠。 为什么一见他就跑,而且还很怕他的样子。 见周俊皱眉看着他,冯一博没有隐瞒。 “是金陵有名的‘呆霸王’。” “薛家那个?” 周俊惊讶。 他也是金陵富户,听过薛蟠的名号。 “嗯。” 冯一博点了点头。 一旁的刘正随口道:“怎么,是仇人吗?” 冯一博摇摇头。 “就是老家的一个纨绔,在这里碰上倒是有点意外。” 刘正和杨明新两人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没再多问。 他们的根基不在金陵,就算真的有仇也帮不上什么忙。 “喝酒喝酒!” 杨明新拿起酒壶,开始倒酒。 “来来来!” 周俊第一个提杯,他起身道: “我先敬三位翰林一杯,祝三位步步高升,早日入阁,到时候好提携小弟一下!” 杨明新玩笑道:“想走后门?此路不通!” 冯一博笑了一下,附和道:“这事还是要看浩然兄!” 刘正连连摇头,哂笑道:“你们真是比我想得还美!” 几人起哄两句,周俊又道:“同时也祝我自己,能够馆选庶吉士!” 顿了顿,又沉声道:“不然下次可能就没法再和你们喝酒了。” 说完这句才一饮而尽,看着多少有些悲壮之感。 刘正最洒脱,当先道:“瞎说!这些琐事如何影响我们喝酒?” 杨明新最好玩笑,道: “就是!选不中也不都是外放。” “当然,我不是说你,你肯定能外放。” “啊不是,你肯定能选上!” 他玩笑两句连忙告罪,随后一饮而尽。 冯一博笑着摇了摇头,也一饮而尽。 三人干了一杯,吃了两口菜。 冯一博提起酒杯。 “我年龄最小,又一直埋头苦读,博彦兄知道,我几乎没什么朋友。” “如今能结识三位兄长,一博深感荣幸。” 他举杯一饮而尽,杯口朝下道: “这一杯,敬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杨明新第一个跟着干了,也是杯口朝下示意了一下。 “友谊天长地久,那就痛饮此酒!” 刘正也是一口干了,笑着道: “一博年龄最小,他日必成大器。” 周俊似乎诗兴大发,吟诵道: “举杯敬友谊,他日阁中聚!” …… 正在四人欢饮之际,薛蟠神思不属的回到了梨香院。 ------题外话------ 明天迷糊的好兄弟结婚,今天提前过去帮忙。 所以,明后两天的更新可能没那么准时。 提前告知大佬们一声。 第四十七章 烦闷的宝钗 薛母和宝钗午睡之后,正要去隔壁坐坐。 娘俩刚一出门,就看见薛蟠垂头丧气的进院。 “往日里,不到晚上就见不到个人影,今儿个真是奇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薛母上前拍了拍儿子衣摆的尘土。 “吁~” 薛蟠缓过神来,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宝钗感觉到了他的异常,关切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只见薛蟠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道:“妈,妹妹,你们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谁?” 薛母疑惑。 薛蟠表情凝重道:“就是那个杀星!” “冯渊?” 薛母惊讶了一下。 宝钗神色一动。 她看了母亲一眼,欲言又止。 这时就听薛蟠道:“我今儿去状元楼吃饭,正好碰见,他和我打招呼,还吓了我一跳。” 薛蟠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将今日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薛母立刻轻抚心口道:“噢呦呦,他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妈,他不是应天府解元,想来是参加会试来了?” 宝钗上前搀着薛母。 薛蟠闻言认同点头道:“对对对!我后来找人打听了一下。” 他一脸神秘的道:“您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薛母皱眉,似乎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宝钗不动声色,耳朵却支棱起来。 “可了不得了!” 薛蟠一惊一乍的,吓了两人一跳。 “这个冯渊来都中会试,先是中了会元,随后一甲探花及第!” 薛母虽吓了一跳,却似没那么惊讶。 倒是宝钗闻言眼中亮晶晶的,充满好奇。 “差点就连中三元了!” 说到此处,薛蟠忍不住嘟囔道: “他个囚攮的打仗那么厉害,杀人那么果断,就连科举都是顶尖的,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薛母没有注意薛蟠的粗鲁,而是一直想着王夫人前几日的话。 虽然王夫人也说,哥哥王子腾说太上皇为贾家出头,惩治了冯渊。 但这事在士林中影响很大。 圣上也爱惜人才,正想要补偿这个冯渊。 让贾家不要掺和。 总之,这个冯渊涉及的大人物太多。 不是他们能招惹的了。 她犹豫了一下,叮嘱道:“文龙,不管怎么说,少和他往来,他之前得罪过你姨夫家,这件事也不要对外讲。” 宝钗诧异。 “得罪姨夫?” 薛蟠闻言却面露不屑。 “母亲怕是不知道,我听说他得罪了太上皇!” 薛母以为他不屑的是冯渊自不量力,得罪贾家。 没想到,薛蟠竟然知道冯渊得罪太上皇的事。 薛蟠神秘兮兮的道:“要不是因为如此,他可能就不止探花,而是状元了!” 宝钗再忍不住好奇,插言道: “哥哥莫听那些不着边际的谣言,若是得罪了太上皇,圣上岂能不治他的罪?” 薛蟠摇了摇头,解释道: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圣上惜他的才华,不忍黜落,降了两名抵罪。” 宝钗还想再问,薛母却面露不虞的打断。 “事涉皇家,你们两个莫要多言,免得招惹祸端。” 两小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再多言。 薛蟠无精打采回屋去了,母女俩则顺着角门去了贾府。 薛母去了正院王夫人那边不提。 宝钗心中不觉有些烦闷。 虽不能和人一诉衷肠,却也想找个姐妹说会子话。 先到贾母处请了安,随后就直奔东边一间厢房中。 “宝姑娘来啦!” 雪雁听见动静开门。 见是薛宝钗,连忙让到屋里。 一进屋,宝钗就看见黛玉正在卷一画轴。 宝钗好奇上前,见黛玉的眼神有些慌乱。 不禁打趣道:“也不知是哪位名家手笔,我一到还收起来,今儿我非看看不可。” “不行,别的随便你看,就这个不行。” 虽然知道宝钗只是说笑,黛玉还是手忙脚乱的把画轴藏在身后。 “咯咯~!” 宝钗看着黛玉窘迫的模样,忍不住以扇遮口。 “真道我不知那是什么?” 她饶有兴致的走到黛玉面前。 “是宝玉送?” 黛玉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刚要说话。 没想到宝钗只是虚晃一枪,忽地道:“我知道了,是救命的信物吧?” 答谢救命之恩的本该是礼物,她却偏故意说成信物。 “啊?” 以黛玉的聪慧自然一听就懂,顿时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姐姐胡说什么?” 见她有些急了,宝钗又笑着道:“我当咱们亲姊妹一般,没想到你还和我藏着掖着。” “其实也没甚好看,不过是一位朋友画的,他说太过粗陋不便示人。” “是吗?” 宝钗似笑非笑道:“可我听说是位读书人送的,既然敢拿出来送人,怎会粗陋到不敢见人?” 黛玉闻言就知她听到了风声,顿时气恼道: “真是的!到底是哪个碎嘴子乱说,什么信物,也是后宅里姑娘能说的?” “我自有我的法子,这事既然我知道了,你还藏个什么? 宝钗笑着打趣,又似恍然道:“我知道了!莫非是副仕女图?” “哎呀!” 黛玉闻言大羞,口不择言道: “我就知你是个藏了奸的,我拿你作亲姐姐,你却和别人背后编排我!” “原来真的是?” 宝钗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更让黛玉彻底抓狂。 “好啊,你诈我?” “咯咯咯~” 雪雁在旁笑得直不起腰,掩口笑道: “也就宝姑娘能治我们姑娘,怪道偏她和你最好。” 黛玉气鼓鼓的道:“我和她好有什么用,这府里哪个不和她好,偏没人知道她在背后编排人。” “可没人背后编排过你,还是前几日听人说你的好话。” 宝钗没说是谁,黛玉也无从去猜。 “说你来京路上扶危济难,救了珠大嫂子师弟的命,夸你是菩萨心肠呢!” “什么菩萨心肠?” 黛玉一撇嘴,嘟囔道:“还不是她们都得了人家的好,这才顺道捧了我两句。” “珠大嫂子娘家是金陵有名的书香门第,她父亲更是江南大儒,国子监祭酒。” 宝钗对府里姑娘媳妇的情况了如指掌。 随口猜测道:“她师弟能入其门下定然是士林中人,来都中应该是参加会试吧?” “嗯,他来参加会试,顺便代恩师看望舅舅和珍大嫂子。” 黛玉不想再聊下去,但也还是回了宝钗。 宝钗却心声疑惑,皱眉道: “可珠大嫂子才过双十,她的师弟也定然年纪不大。” 说到这里,宝钗忽然有些好奇起来。 “难道是位年纪极轻的举人老爷?” 黛玉扬起小脸,骄傲的道:“是解元,应天府解元。” 宝钗心里咯噔一下。 刚好起来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 笑容都一点点收敛。 黛玉正自莫名,只听宝钗幽幽道: “现在应该是探花了。” 第四十八章 姐妹情深 宝钗自到了贾府,闲时多和**相处。 每每都是极为融洽。 唯独宝玉。 有次宝钗劝了他读书,宝玉咳了一声,撂脸子就走了。 宝钗话说半截,被晾在那里,顿时羞红了脸。 三春一时不知所措,一时间场面极为尴尬。 还好黛玉见状劝她,方才缓解了些。 之后黛玉却是学会了这招。 每每宝玉找她来玩,就以读书、经济劝他。 被撂了脸子也不恼,甚至劝得更欢。 宝钗看出她的心思,又反过来私下劝过黛玉几次。 说她做的虽对,却可一不可再。 免得长辈多心。 黛玉知她好心,从此收敛了许多,不再故意招惹宝玉。 宝玉虽又时长来黏,却也比原来少了许多。 一来二去,倒是宝钗和黛玉竟亲密起来。 黛玉也越发感受到宝钗的好。 有一次,两姐妹更是秉烛夜谈。 当时,两人挤在宝钗床上互诉衷肠。 黛玉先叹息一声。 “细细算来,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又无姐妹兄弟。” “我长了十岁,竟没一个人像你一样教我。” 这些日子,宝钗又教了她许多。 黛玉打心里感动,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有时我说了重话,你也不介意,反还用好话劝我,我都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黛玉不免自怜。 “你看着老太太疼我,可我自己知道,我可不是贾府的正经主子。” “是无依无靠,没有母亲教养,才投奔了来的。” 宝钗听她说得越发可怜,翻过身,双手支着下巴道: “这么说,我也是和你一样。” 黛玉平躺在她身侧,闻言道: “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亲,又有哥哥,都在这边与你一起。” “哪里像我孤苦伶仃,只有外祖母疼我些。” 宝钗顿时笑道:“现在你不是还有姐姐了?” 黛玉听了,心中更感动,嘴上笑道:“说话可要算数!” “自是算数。” 宝钗歪过头看她,叹道: “你没了母亲,我没了父亲,也算同病相怜。” “我虽有个哥哥,你也是知道的。” “也只我母亲在身边,比你略强些。” 说到这,宝钗起身郑重道: “你放心,我在这里一日,我与你消遣一日。” “你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告诉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 黛玉忍不住眼中的泪水,连忙扭过头去。 只道:“那明日你也去我那儿住一晚。” “好。” 自那日后,两人便天天黏在一处。 尤胜过亲姊妹。 偶尔宝玉纠缠,还默契的配合。 一起变着花样劝他读书。 然后会心一笑。 直把宝玉郁闷的找三春玩去,不理她俩。 可能是心情的缘故,黛玉最近的气色都跟着好了不少。 平日里薛母也连着黛玉一起疼爱,让她感受到了更多温暖。 对宝钗也填了不少依赖。 今日薛宝钗因心中烦闷,想来找黛玉排解。 没想到,竟发现黛玉所救那人。 是冯渊。 一时间,她有些复杂情绪滋生。 但又很快平静下来。 黛玉才几岁? 还是该教她多些道理,小小年纪不该为其所扰。 黛玉这时听到她说,惊讶道: “宝姐姐如何知道?难道你认识冯解元?” 何止认识。 我还去过他家呢! 宝钗已经恢复笑脸,道: “他和我哥哥打过交道,今日就是哥哥提起,说他此番探花及第。” 确实打过。 都打晕了。 “有哥哥可真好。” 黛玉酸溜溜的说了一句。 自己和外界毫无联系,每日只能和**一处。 想起宝钗刚刚说的,又叹道:“他竟也是探花!” 林如海就是探花及第。 现在冯渊也是,小女孩的心思,难免有些联想。 “黛玉,你也别怪我多嘴,咱们内宅的姑娘还是少些讨论外男。” 宝钗耐心劝了起来。 “虽你曾救他,但听说他也来府上酬了恩。” 言外之意,恩怨两清。 黛玉闻言抿了抿嘴,嘟囔道: “我今儿个可知道劝宝玉读书时,他的滋味了,原是这般。” “若他跟府里走的近些,也算还好,可我听说他还得罪了姨夫。” 听到这个,黛玉心里就咯噔一下。 别人没和宝钗说,她却是知道的。 冯解元,不,是冯探花了。 冯探花是为了她,才得罪的贾府。 而且不是舅舅,是她外祖母。 贾府的老祖宗! “我听哥哥说,原本他该是状元的,却又因得罪了太上皇,被降了两名,才成了探花。” “什么?” 黛玉一惊,连忙问道: “他原本一个小小举人,如何会得罪太上皇?” “这我就不知了,却可见他是个容易惹祸的。” 宝钗见她眉头皱起,又道: “不说你还小,又是后宅的姑娘,对这样的,还是要多些避讳。” 黛玉缓过神,追问道:“那他现在还好吗?薛大哥可有说?” 宝钗摇头:“就说降了两名,倒是没说其他。” 黛玉松了口气,自我排解道: “想来应该不是大罪,不然雷霆早就降下。” 又对宝钗道:“我知姐姐好意,但其中有些事涉及长辈,没法子和姐姐细说。” 宝钗神色一动,想起自己母亲刚刚的神色。 似乎也知道这事。 “我只能说,冯探花不是那种平白无故招灾惹祸的。” 黛玉神色认真,她不想让宝钗为她担心。 竭尽所能的解释着: “姐姐虽未明说,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只当他是哥哥那般。” 黛玉思来想去,看着宝钗也只想到了薛蟠这个例子。 虽不贴切,但那种能依靠的感觉差不多。 “就像薛大哥那样,你觉得他常惹祸,但我却知道他对你是极好的,是你能依靠的。” 每每一说到依靠,黛玉都难免自怜。 “我没这样的福气,没有亲兄弟姐妹,只你一个姐姐,他就是我的哥哥,宝姐姐你明白吗?” 宝钗听闻,觉得是自己担心过头。 心中总算大石放下。 见黛玉开始抹泪,调笑道:“你怎没哥哥了,宝玉不是?” 黛玉拭去脸上泪痕,噘嘴道:“但凡他若有薛大哥一半的担当,我就认下这个哥哥。” 宝钗闻言笑道:“宝玉也是好的,只是长辈爱护下,稚气未脱,等到了我哥哥这个年纪,想必就能好了。” 黛玉一撇嘴:“那就等好了,我再认这个哥哥也不迟。” 她如今还有父亲依靠,可看不上这个靠不住的哥哥。 宝钗伸出食指往她小脑袋上一顶。 “你倒是拎得清。” 第四十九章 征采 十五到十八这几日,宫中正式开始征采。 此次征采的首要任务,是为皇帝聘选妃嫔。 景顺帝已过而立之年。 可除却夭折的两个小皇子,再无其他子嗣。 这也是朝中很多人,一直选择观望的重要原因之一。 其次,还要选聘女官。 备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 或是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凡来参选的仕宦名家之女,早在进京时就在户部登记。 这些女子都在13-18岁,来处也是天南海北。 包含了都中,应天府在内,十八个省、府、宣慰司。 名单汇总到宫中,共计有380余人。 其盛况,怕是只比春闱稍差。 宝钗此时在薛蟠的护送下,已经在宫外侯着。 不久之后,就由女官将参选女子一起带了进去。 即使宝钗素来稳重,此时心中也难免忐忑。 薛家现在靠祖上遗泽,挂了两个户部的官。 更是拿着内帑银子行商。 平日里,也有几家老亲帮衬。 在整个金陵,都可称得是上等人家。 但是放眼全国,薛家就不够看了。 也是因此,宝钗对于妃嫔之事自也没有妄想。 这次来的第一目标,就是选为女官。 以期将来有机会成为公主、郡主入学时的陪侍。 如此算在宫中教养过的,任谁也要高看一眼。 大魏征采,初选需先过四关。 第一关,由宫里的太监负责。 主要是:看样貌,听声音,辨气质。 丑的自不用说。 有的容貌端庄,一开嗓却是老烟嗓。 或是看着模样不错,声音也好。 但气质太媚。 这样的都要被逐一淘汰。 第二关,则由女官负责。 测量身体各项指标。 身高过高,或是过矮都不行。 皇宫里一般不追求最萌身高差。 总不能走在一起,妃子比皇帝还高一头。 身材比例不协也不行。 脊椎侧弯、水桶腰等等,都要被淘汰。 第三关,由宫中掌事的嬷嬷们把关。 检查浑身上下是否有什么暗疾。 比如皮肤病、白虎、特殊胎记、纹身等等。 以及,是否还是完璧。 第四关,简单考核所学。 至少也要认得字,熟读《烈女传》、《女四书》之类。 这四关过去,才算结束初选。 再之后,由龙鳞卫复核通过者的身份、名声之类。 待审核通过后,才会进入面试环节。 面试一般由皇太后、或者皇后亲自主持。 也曾有皇帝想要自己把关,而亲至的前例。 此刻,身为六宫都太监的夏秉忠端坐正中。 征采这样的大事,他自然要亲自坐镇。 初选的第一关,就是他在主持大局。 接连看了几个姿色平庸的,夏秉忠都有些不耐烦的摆手。 他不禁为圣上担忧起来。 小太监大声喊道:“下一个,下一个!” 正在这时,忽见一个容貌丰美的女孩进来。 夏秉忠顿时留了神。 一眼望去,此女犹似杨妃重生。 对比之前几个女子,更显此时绝色。 这不是正是冯渊喜欢的那种吗? 话虽如此,夏秉忠自然不会轻动。 此女不仅长得标志,气质更是稳重端庄。 只要声音不差太多,落选的机会不大。 若是被选中为妃,那自不必提。 只有选为女官,他才有作为的余地。 “户部江南清吏司主事,薛蟠之妹薛氏,见过公公。” 声音如黄莺初啼,听之可去烦闷。 夏秉忠闭着眼睛,似是还在品味其声。 金陵薛家? 他有些印象。 大体上,是无缘妃嫔之位。 但以他在宫中多年的谨慎,自然要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说。 夏守忠想清楚后,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下一个。” 宫人立刻将薛宝钗带出去,奔赴下一关。 宝钗还不知自己被人盯上。 初选全都结束,她轻轻舒了口气。 以她的容貌、才学,初选毫无悬念。 毕竟初试的时候也没人扔猫。 很快,她就捧了个小锦匣。 在宫人的带领下,从皇宫角门出来。 薛家人一直在外面等着。 莺儿一眼就见到宝钗出来。 她连忙迎上去把小锦匣儿接过来,关切道:“姑娘可还顺利?” 宝钗露出笑容,刚要回答。 薛蟠迎了过来,当先笑道:“这还用问?” 他指着莺儿手里的小锦匣,道: “你手上这锦匣儿装的,不就是通过才赐的玩意儿?” 莺儿也是关心则乱。 闻言才低头看着小锦匣,一时哭笑不得。 征采初选通过者,都是赐宫花回去候旨。 回到梨香院,薛蟠立刻张罗着要请客庆祝。 却被薛宝钗阻止。 “哥哥莫要张扬,不过才是初选,都是宫女太监挑的,后面还要贵人们亲自挑选,那才算数。” 她叹道:“若是现在就庆祝一番,真没选上,妹妹岂不是没法活了?” “这是正理,当等真的入选了,再吃酒席也不晚。” 薛母自是认同宝钗所说。 不几日,薛蟠就接到宫里的通知。 只说宝钗因故落选,具体缘由却是不提。 薛蟠顿时大急,连忙找人打听。 后来还是贾政帮忙,才打听到具体缘由。 原来问题竟出在薛蟠身上。 龙鳞卫复核薛宝钗的情况,却得知薛蟠身上还有一条人命官司。 就是当初那当街叫卖英莲的拐子。 本来,那拐子的婆娘告到府衙,却也无人受理。 但这事当街发生,大庭广众之下,知之者甚多。 龙鳞卫如何能不知? 身上有人命官司在,皇室自然也要注意影响。 这种风险必然要杜绝。 薛蟠一时大感懊悔,却也都晚了。 宝钗虽大失所望,却又怕哥哥多想。 她强装笑脸,还劝说薛蟠不要再想。 却自己暗自悲叹。 没过几天,竟然病倒了。 好在有黛玉时常开解,倒也渐渐好些。 另一边,征采之事全部完毕。 夏秉忠在女官的名单里,竟未查宝钗。 心中难免有些惊讶。 等他找人问过具体情况之后,心中有个想法冒了出来。 “圣上,您上次不是说要给冯编修赐婚嘛。” 夏秉忠陪着景顺帝散步的时候,随口提起此事。 “哦?这事你若不说,我都快忘了。” 景顺帝是真的忘了。 这种小事,若是想起就随手为之。 忘了也就忘了。 一个小小探花,还不至于让他太劳神。 若非当时他的文章真不错,可能黜落也就黜落了。 不过此时夏秉忠提起,他倒也想起这事。 “圣上日理万机,这种小事自然有老奴记着就好。” 景顺帝点点头,赞道:“还是你最妥帖。” “圣上哪里话,这事老奴的职份!” 夏秉忠随手一拍,又道: “这不是这几日宫里征采,老奴就想起圣上之前所说,就多留了个心眼。” 顿了顿,邀功似的道: “没想到啊,真的让老奴有所收获!” 第五十章 越发烦闷的宝钗 许是宫中近来新填了不少新鲜人儿的缘故。 景顺帝心情明显不错。 此时夏秉忠卖起关子,他还随口配合问道: “是哪家的小姐?” “回圣上的话,是户部江南清吏司主事,薛蟠之妹薛氏,祖上是太祖身边紫薇舍人薛公。” 介绍完宝钗的身世,夏秉忠又贴心的补充了一句: “如今薛家虽大不如前,但也还领着内帑银子行商。” 景顺帝闻言,顿时明白他的意思。 点头道:“如此说来,这人选倒是还好,以其家世无缘妃嫔。” “圣上英明,老奴也正是如此想的!” 夏秉忠附和两句,又道:“而且老奴还有两个缘由,方才觉得薛氏是适合人选。” 连续卖关子,让景顺帝有些不耐。 好在他刚一皱眉,夏秉忠就见机道: “其一,这薛氏虽已落选,但其人品模样都是上上之选,与冯编修也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既都是上上之选,又怎会落选?” 景顺帝闻言顿时皱眉。 既然什么都好,为什么落选? 难道给予留的都是不好的? “回圣上,龙鳞卫那边复核给出的消息,薛氏的哥哥薛蟠,在金陵还有人命官司在身。” 夏秉忠连忙解释,景顺帝这才恍然,点头道:“怪不得。” “我看了龙鳞卫那边送来的卷宗,这事还和冯编修有些关系。” “哦?”景顺帝闻言有些好奇。 夏秉忠见状连忙将龙鳞卫上报的事,囫囵的讲了一遍。 景顺帝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之后还点评起来。 “这冯渊虽有几分血勇之气,但也还是差了点意思,勉强算是事急从权,但挟持官眷,多少落了下乘。” 夏秉忠想了想,道:“想必是为了自保,也顾不上那么多,不然他就和那拐子一样被人打死当场了。” “倒也没错,不管怎么说,薛氏和冯渊倒还有几分缘分。” 景顺帝点点头,问道:“这就是你选她的缘由?” “回圣上,这是其中之一。” 夏秉忠不敢再卖关子,直接道:“其二,就是上次圣上提及此事时所言那些。” 景顺帝回想了一下,似乎没什么头绪。 皱眉问道:“你还记得予是如何说的?” “圣上的话,字字珠玑,老奴时刻都记在心上。” 夏秉忠接连奉承几句,才道: “您上次说想要补偿冯编修,最好的赐婚人选和贾家有些关系,当时您还说王大人那边的最合适,只是可惜他嫡女定了亲。” 景顺帝点了点头,心中隐约有了印象。 这事太上皇那边并无后续,他才慢慢抛在脑后。 “予确实是这么说过,看来这薛氏和王家有亲?” “回圣上话,薛氏正是王子腾大人的嫡亲外甥女。” “**薛王氏,和荣国贾府二房的夫人贾王氏,正都是王大人的嫡亲妹妹。” 夏秉忠准备工作做的扎实无比,又补充道: “对了,如今薛氏一家还住在荣国贾府的别苑。” 王子腾的外甥女,和贾政也有亲戚。 景顺帝一听,顿时就是眼前一亮。 这不就是他之前所想的,最理想的情形吗? 将此女赐婚给冯渊。 既算补偿了他,对士林有所交代。 又缓和了两边的关系,对太上皇有所交代。 虽然太上皇那边,这事似乎已没有后续。 但也还能拉一手贾府。 贾府就算只剩个空壳子,又和太上皇一直密切联系。 但四王八公的人脉不可小觑,尤其在军中还有不小声望。 而王子腾如今已经在他麾下。 若再让其和明显是自己人的冯渊拉上亲戚。 那贾府还会远吗? 贾府能不能成为拉拢四王八公,这些盘根错节的武勋之关键? “怪道你说大有收获,原来竟是和予设想的一样。” 景顺帝点点头,心情越发好了。 “这个人选倒是一举多得,看来这两人也真的是有些缘分。” 他满意看着夏秉忠,不由赞了句。 “你现在办事真是越发妥帖了。” 夏秉忠听到夸赞,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老奴为圣上办事,自要竭心尽力!” 没想到自己收钱办事,还有额外收获。 “这事就交给你吧,回头让人拟诏赐婚。” 景顺帝拍了拍夏秉忠的肩膀,以示亲厚。 “你亲自去敲打一下两家,让他们尽快修复关系。” “老奴这就去办!” 另一边。 薛家得到落选的消息,四处打听却无所得。 最后,还是薛母托了王家帮忙。 这才打听到具体情况。 可发现问题竟然出在薛蟠身上。 当初在金陵当街卖香菱的拐子,被薛蟠手下豪奴打了一顿。 不久后就死了。 薛家也没在意,只和金陵府那边打好了招呼。 那拐子的婆娘告到府衙,却也无人受理。 原本这事就算过去。 但,这事怎么说也是当街发生。 大庭广众之下,知之者甚多。 整个金陵都知晓了,龙鳞卫如何能不知? 上报的卷宗上自然详细记录了此事,甚至还有见证之人。 有人命官司在身,皇室必然要规避风险。 因此宝钗落选也在情理之中。 等薛蟠知道,自是大感懊悔。 可这时候说什么也都晚了。 宝钗大失所望,却又怕哥哥多想。 她每日强装笑脸,还要劝慰薛蟠。 自己只能暗自哀叹。 没过几天,竟然病倒了。 好在有黛玉时常开解,倒也渐渐好些。 过不几日,就是五月初三。 正是薛蟠的生日。 薛母为了开解一对儿女,决定好好热闹热闹。 她提前一天带了两人去观里打“平安醮”。 正日子又在梨香院宴请贾府上的小字辈。 薛蟠这样小辈的生日,长辈们自然不能给他拜寿。 前面府内,薛蟠和玉字辈贾琏、贾珍等人。 以及一些老亲,如冯紫英等人喝酒行令。 贾蓉、贾蔷、黄金荣等人作陪。 后面,宝钗和贾府的一众小**则吃些新鲜。 除了伺候的,其余小丫鬟们在外斗草玩。 倒是阖府欢喜,不亦乐乎。 生日过完就到端午,薛母又请了戏班子。 以免冷落了贾府其他女眷和长辈。 宝钗听了一会戏,就告罪离开。 只带了莺儿去旁边园子乘凉透气。 黛玉本想跟过去。 但她陪着贾母坐,需在身边伺候着。 倒是宝玉见状,忽地起意过去搭讪。 没想到,这一番临时起意。 竟会惹得素来稳重的宝钗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