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我成了反派太尉的掌心娇》 第一章 见了鬼了 太初国。 花月楼。 红纱暖帐,金银细丝。 帷幔掩映下,红色大床上的一角正蜷缩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 女子双腿双脚都被绑了个结实,嘴里也被塞了破布,唯有那双水波荡漾的眸子正惊惧的看向四周。 “不是都想尝尝贵女的滋味吗?今天本公子给你们这个机会!” 男人的声音带着快意和恨意,透过红纱帷幔传到了云绾颜耳中。 床边,六七个男人搓着手,看起来跃跃欲试,却又像是有所忌惮一般,不敢再进一步。 “呜呜呜……” 女子惊惧的唔咽着,期盼着面前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能够怜悯自己。 可一切注定是徒劳。 相反,这样的唔咽只会让在场的人更兴奋。 帷幔被扯开,下一秒,方泽轩毫不留情扯下她嘴里的破布,粗暴地薅住她的头发往上拽。 剧烈的疼痛让云绾颜不得不抬起头跟着方泽轩拉拽的方向爬。 “看看这漂亮的小脸蛋儿,你们还忍得住吗?” “咕咚……” 不知是谁咽了口口水。 “她可是云安郡主,身后可是整个淮王府,我……我们可不敢。” 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些人会这么说,方泽轩冷哼一声,言语间满是不屑和嘲讽。 “放心吧,这傻子为了嫁给本公子早已经跟王爷断了关系了,今日本公子就算杀了她,淮王也不会知道的。” “不,不要……云郎,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云绾颜泣不成声。 “啪!” 恶狠狠的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在云绾颜的脸上,一瞬间,原本白皙的小脸上就出现了五根明晰的指痕。 “闭嘴!你以为让陛下下旨逼我跟你成婚我就会接受你?你也配!” “你们还等什么!过了今晚可就没有这好事儿了!” 方泽轩拽着云绾颜的头往床上狠狠一甩,六个人终于没了顾虑,瞬间像是恶狗一样扑到了云绾颜身边。 惨叫声混杂着让人恶心的笑声响起,方泽轩坐在凳子上,满意的看着正在上演的好戏。 然而,一切就发生在眨眼之间。 哐!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方泽轩豁然站起身。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衣衫已破的女子决绝的撞向了床柱鲜血顺着雕有莲瓣花纹的柱子上淌下,凄婉又悲怆。 方泽轩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继而竖眉怒骂:“晦气!” 云绾颜刚睁开眼睛就听到了这么两个字。 什么东西? 她有些僵硬的直了直身子。 她摸了摸自己火辣辣发疼的脸,结果摸到了一手的血,额头上的伤一阵阵的疼的她有些发晕。 云绾颜狠狠咬了咬牙,看了眼自己身上那破烂的嫁衣,最后终于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几个男人。 卧槽? 她什么时候被绑架了?谁敢绑架她? 想着想着,云绾颜脑袋忽如其来的一阵更强烈的疼痛。 那疼痛像是突如其来的洪水淹没村庄一般,随即而来的却是大量的陌生的记忆。 云绾颜疼的死死咬紧了后槽牙,这才没叫出声。 记忆褪去,云绾颜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不是被绑架了,她是穿越了。 真是稀奇,想她二十一世纪暗夜阎罗竟然会穿越到一个恋爱脑身上! 关键问题是她们还同名同姓,甚至长的也是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 原主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云安郡主,而她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罗王。 果然,傻白甜都是恋爱脑。 “贱人!没死就给我继续伺候!” 恨不得撕了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云绾颜抬起头,正好看到了云安郡主恋爱脑的对象。 方泽轩,丞相府嫡子,于原主而言就像是那种白月光一般的存在。 原主幼时与这位丞相府嫡子是很好的玩伴,而这位嫡子也曾许诺来日定会娶她为妻。 可原主不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方泽轩渐渐厌恶了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原主,转而另觅新欢。 原主伤心欲绝,一气之下便请皇帝下旨嫁给了方泽轩,甚至为此还跟不同意这门婚事的父亲淮王断绝了关系。 呼—— 带着风声的巴掌毫不留情的打了下来。 云绾颜回过神,抬手便捏住了男人的手腕,手下毫不留情的狠狠一掰。 “咔吧!” 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着杀猪般的惨叫响起。 在场的男人们狠狠咽了口吐沫,齐齐的退到了大床的另一边,这回是吓的。 他们面前的女人一身的红嫁衣,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往下,活像个索命的女鬼。 “云绾颜!你这个贱人!你给我把手松开!”方泽轩疼的直冒冷汗,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云绾颜挑了挑眉,当真松开了手。 而方泽轩就像是弱不禁风的蒲柳一般,被云绾颜甩的一个趔趄。 云绾颜扫过床脚缩成一团的男人们,勾唇一笑。 六个男人齐齐打了个哆嗦,眼睛瞪的溜圆。 这也怪不得他们害怕,刚刚他们是亲眼看着云绾颜撞上柱子的。 那么大的力道,就算是没死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他们面前的人就像……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样。 索性,云绾颜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起身撕了一大块儿红绸裹住了自己,又简单的给自己的脑袋做了个包扎。 她走下床,一步步走到方泽轩身边。 “你不是云安郡主,你到底是谁!” 方泽轩捂着手腕向后退去,脸上是豆大的汗珠。 云安郡主那个白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十几年了,她对自己唯命是从,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浑身带刺儿的女人。 云绾颜笑了笑,抬手将身上的红绸在胸前打了个结。 “方泽轩,和离书是你自己写还是要我打你一顿你再写?”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精……”怪! “唔呃!” 云绾颜抬腿毫不留情的踹在了男人的胸口上。 只是一脚,方泽轩直接飞出去两米远。 床脚的六个男人吓的捂住了嘴巴,这到底是什么精怪? 她她她不会把他们都吃了吧? “你……你……”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方泽轩疼的张着嘴大口吸气,那张还算得上俊俏的脸上汗泪混杂。 云绾颜不徐不疾的走到方泽轩面前蹲下。 细看之下,那双原本该是秋波荡漾的眼中此时已满是杀机。 沾满鲜血的脸骤然在面前放大数倍,方泽轩甚至连呼吸都不会了。 “你有两个选择,一,写和离书,二,去跟阎王喝茶。” “选吗?” 第二章重伤的男人 “婚约,婚约是陛下亲自下旨,现在,现在不行。”方泽轩捂着胸口,眼中都是惊惧。 他能确定,面前的人绝对不是原来的云绾颜,她一定会杀了自己。 不写和离书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写了,他就没有活路了。 云绾颜笑着站起身,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可今日这事儿可由不得他! “砰!哐!”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脚,这次方泽轩直接一头撞在了四方的桌子腿上。 鲜血飞溅,方泽轩脑中一阵嗡鸣。 “写吗?” “不。” 云绾颜舔了舔唇角,嘴里还有铁锈的味道。 很好,他又拒绝了。 房间内传来哐哐当当的闷响声,而外面听到的人也恍若未闻。 方公子叮嘱过,今晚不论里面有什么声音,他们都不能打扰,也不能过问。 不过方公子玩儿的花样儿真多。 一炷香时间后,声音渐止。 云绾颜坐在屋里唯一一把还完好的凳子上。 而方泽轩就窝在她脚边,整个人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了。 “窝……窝写……抠你饶了窝……” “给你半炷香的时间,若是写不完……” “写得完,写得完。” 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发作,方泽轩竟然奇迹般的扶着桌子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他果然是怕了,没一会儿功夫就把和离书完完整整的写好了。 云绾颜接过和离书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毛病,这才将它揣进了衣服里。 “今日之事,你敢透露出去半个字,我会亲自去府上取你的人头。” “方公子,既然你以为我是怪物,那你就该知道,名声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我若想杀你,你觉得自己能躲过吗?” 她站起身,缓缓走近方泽轩,就在方泽轩以为自己要被灭口时,云绾颜却跟他擦肩而过。 “这几个人怎么处理,不用我教你吧?” 他只能疯狂的点头。 云绾颜嘲讽而又不屑的笑了一声。 方泽轩到底也就是个丞相府的公子,被养的太好了,以至于没经历过什么风雨。 他所有的威风都是用在了对他情根深种的原主云绾颜身上了。 如今原主魂归九天,现在的云绾颜让方泽轩连个屁都不敢放。 云绾颜轻轻揉了揉额头,一手撑着窗沿微微使力,纵身便从花月楼三楼跃了出去。 等方泽轩听不到声音,艰难转过身时,房间里哪还有云绾颜的踪影。 他浑身瘫软的坐在地上,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瞪着。 不,不行,他不能等死,他要去找淮王告发她。 淮王爱女心切,绝不会放过这个冒名顶替的玩意! …… 方泽轩在这之后会做什么云绾颜并不关心。 她没立刻杀了他不过是因为自己要借他的手掩盖掉今晚的事情。 大婚夜留在青楼,而且还是被自己的夫君绑着带过来的。 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于方泽轩而言不过是声誉受损,可于云绾颜这个女子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这件事会从花月楼传到大街小巷,传到朝堂,甚至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整个淮王府未婚嫁的男子女眷都会受到她的连累。 原主的记忆中,淮王是个很好很好的父亲,她的哥哥们对原主也非常不错。 若不是原主一心扑在一个不爱她的人身上,她本该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云绾颜裹着一身红绸,十分利落的穿梭在屋脊小巷之间。 她不能直接回王府,她要先找一身干净得体的衣服。 淮王如此疼爱原主,她贸然回去一准露馅儿。 云绾颜朝四下打量着。 正所谓下雨有人递伞,天黑有人点灯,好巧不巧的,小巷子内一辆宽大的马车映入眼帘。 安全起见,云绾颜并没立刻靠近马车。 她在隐秘的角落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马车内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后,这才闪身从房顶翻下来走进了小巷子里。 不同于街面上的繁华,小巷子内黑的渗人,唯一的光源还是马车缝隙里的一点儿烛光。 不清楚马车内的情况,云绾颜只能轻手轻脚的靠近。 可她越是靠近,周围的血腥味儿就越重。 云绾颜低头看了一眼,脚下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多到甚至没地方下脚。 她动了动鼻子,柳眉之间拧了个疙瘩。 空气中不仅仅有血腥味儿,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勾人的香味儿。 很熟悉的味道,像是某种要命的毒药。 但既来之则安之,马车里就算有人,应该也受伤了,说不定是要死了呢? 到时候把他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要是这人身上有钱就更好了。 云绾颜细细盘算着,几步之间已经考虑到了各种各样的情况。 可当云绾颜掀开轿帘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马车里除了鲜血之外果然还有人,是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只是现在这人满身都是伤口,已经晕了过去。 云绾颜不由得惊叹了一声。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马车里男人的这张脸。 若非得用什么词儿来形容的话,那她只能说,惊为天人。 云绾颜愣愣的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改变了主意。 衣服和钱都不是事儿,但她是个颜控,这么极品的男人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云绾颜走到男人身边,先是摸了摸他的脉搏,确认还活着之后又戳了戳他的脸。 不再耽误时间,她伸手将男人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下来,只给人留了条亵裤。 马车内唯一的光亮就是那根快燃尽了的蜡烛,想来应该是男人昏迷之前点的,上面还带着血痕。 褪去了衣物,男人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新伤叠着旧伤,看起来十分可怖。 所幸这个男人知道自己会受伤,车内有细布、草药和银针。 云绾颜浅浅的看了一眼后便开始动作。 等处理好男人身上全部伤口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云绾颜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有些疲惫的坐在了男人身边,却还不忘调侃。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天我救了你,来日你可要记得感谢我啊。” “不过你中毒了,应该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要是能天天看到,可真是件美事儿。” 她一边歇息着恢复体力一边碎碎念,言语间满是可惜。 念叨完了还没忘把他身上的钱揣在衣服里。 “救你一命,收点儿钱不过分吧?” 云绾颜自顾自的说着。 光线的原因,她没看到男人重伤的手臂颤动了几下…… 第三章 扑到了二哥的怀里 休息片刻后,远处忽然传来爆炸声。 云绾颜最后看了眼昏迷的男人后便跳下了马车。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男人睁开了眼睛,寒潭般的眸子中半是杀气半是复杂。 云绾颜专捡着人少的地方走,她蒙住了大半张脸,最后终于挑了家人少烛暗的地方顺了件衣服。 出了门,云绾颜正大光明的往爆炸声传来的方向掠去。 朱阁香绕的花月楼此时火光冲天,噼里啪啦的声音时时传出,却未见到一个人从火里跑出来。 云绾颜混迹在人群中,不远不近的看着面前坍塌的花月楼。 顺带着也听到了周围百姓的议论。 “可真真是奇怪,我正在对面吃茶,看见三楼着火就跑过来了,你说怎么着?” “怎么着?”另一个人很给面子。 “哎呀,还能怎么着,这里面要么是没人了,要么是人都死光了,总之三楼走水的时候没见着一个跑出来的。” “诶呦,别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 众人越说越邪乎,云绾颜听着都忍不住想给他鼓掌。 开头对,结果对,除了过程和人物不太对之外也没什么毛病。 也幸亏云绾颜被方泽轩带到花月楼来的时候没有其他人看到,不然现在被议论的对象恐怕就是自己了。 云绾颜看着火光冲天的花月楼,心道,这事儿多半儿就是方泽轩让人干的。 这花月楼不大不小,虽然今晚没有别的客人,可从妓女到仆从也有上百人全部丧命。 她想借方泽轩的手将那六个男人都处理掉,可她还是低估了他身为丞相公子的狠辣。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混杂着呼喊声响起。 云绾颜抬头望去,在看到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那人的长相后瞬间低下了头。 坐在马背上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原主的哥哥,淮王府二公子云书慈。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位二哥是最温柔不过的,当然,也是除了原主的父亲之外最反对她嫁给方泽轩的人。 云绾颜用余光扫了眼坐在马上的人,此时他正俯身对自己身边的士兵说着什么,看样子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但云绾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见马上的人忽然坐直了身子,一双自带风情的丹凤眼直直的扫了过来。 两人的闪现在半空中交汇,云绾颜不由咋舌。 完了,被发现了,她是该跑还是该上前打个招呼? 云绾颜心中正纠结着,并没注意到云书慈眼中的震惊。 云书慈跃下马背,心下尽是疑惑,刚刚那紫衣女子是小妹吗?可小妹现在明明应该在丞相府啊! 云书慈站在花月楼前,看着漫天的大火,只能先放下心中的疑惑,指挥士兵灭火。 “一队人疏散百姓,剩下的人救火!” “是,大人。” 云绾颜站在人堆里,眼看着士兵手握着刀呵斥他们离开,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云绾颜再次出现的时候脸上多了一块儿面纱。 面纱很大,罩在云绾颜的脸上只能看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此时士兵们都忙着救火,云书慈身边只有两个人。 云绾颜找准了时机,在士兵们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箭步飞扑到了云书慈跟前。 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士兵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无法阻止了。 原因无他,此时云绾颜整个人都挂在了他们大人身上。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看样子不像是来行刺的,难不成大人还欠下了什么风流债不成? “二哥。”云绾颜整张脸都扑在了云书慈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儿莫名的委屈。 一声二哥让云书慈已经抬起来要将人扔远的手僵在了半空。 “颜颜?” 云书慈低头看了眼窝在自己怀里的人,紫色的衣服,刚刚自己没看错,真的是颜颜。 可她现在不该是在丞相府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书慈将怀里的人拉开了一点儿,他本来是想先冷脸吓唬吓唬这昏了头的妹妹的。 可他还没来得及吓唬便借着火光看到了云绾颜红肿的半边脸,那上面赫然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云书慈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 “方泽轩打的?” “二哥现在就去弄死他!” “哎哎哎!二哥,你别冲动,别冲动,我没事儿。” 眼看着云书慈真要去找人算账,云绾颜赶紧拉住了他。 方泽轩都被自己打成那个德行了,要是二哥真的去了,那她不就露馅儿了。 云绾颜在想什么云书慈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娇生惯养的妹妹被别人打了! “这还没事儿?云绾颜,那姓方的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了!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替他说话!” “还有这额头包的是怎么回事……” 云书慈恨铁不成钢一样吼了一阵,冷静下来后看着面前低着头的云绾颜,顿时却有些手足无措。 “颜颜,二哥不是冲着你,你——” 云书慈还想要说些什么,云绾颜忽然抬起头,一双圆圆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的形状。 “二哥,你说的都对,是我以前不懂事,没看清方泽轩的真面目,我现在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女孩的声音糯糯的,承认错误也像是撒娇一样,这招对别人或许不好使,但对云书慈却是一说一个准。 “咳。”云书慈掩面咳嗽了一声,故意板着脸道:“真的知道错了?” “真的真的。”云绾颜点头如捣蒜,用尽了毕生的演技替原主挽回那被她亲手推开的亲情。 看着云绾颜认真的模样,云书慈也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不管怎么样,面前的人是自己的亲妹妹,父亲说过,妹妹是要用命去护着的。 “二哥,我有个小小的请求。”云绾颜趁热打铁,趁着这功夫,她还是赶紧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比较好。 “你若是想让我放过方家那混蛋,那你还是别说了。” “不是不是,咱不提他,二哥,父亲他还生气吗?” 云绾颜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这会儿火势已经变小了,云书慈挥了挥手,让士兵们加快速度,转而对云绾颜道:“那日你执意要跟父亲断绝关系,父亲眼睛都气红了,你走后父亲便放话,日后不准你踏入王府半步,否则家法伺候。” “家……家法?” 第四章 回府 “那天父亲是真气坏了才会说这么重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给二哥回去给父亲认个错,这事儿也就过了。” “真的?” 对于云书慈的话,云绾颜半信半疑,在原主的记忆中,淮王确实是个宠女狂魔,可同时淮王说出口的话就没有不兑现的。 当年大哥执意带着那和尚回来的时候,父亲第一次动家法。 隆冬大雪,大哥跪在院子里挨打的画面她记忆犹新。 那次大哥被打的半个月都没能下床,要是换做她……不得被打死。 “二哥,我跟你回去吧。” 想了想,云绾颜最后还是决定回去,既然她已经成了原主,那她就得替原主将这烂摊子都收拾干净了。 …… 淮王府。 长亭水榭,廊坊婉转,每一处都透露着大气与奢华,这里就是原主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云绾颜至今都想不明白,原主有爹疼,有娘爱。 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儿了,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喜欢一个心里没有她的纨绔子弟。 两个人一路来到正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个略显威严的声音便在此时响起。 “谁让你回来的?” 云绾颜转头,正看到穿着墨绿色直襟长袍的中年男子一脸威严的走了过来。 这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当今的淮王殿下。 淮王身边跟着一个身着墨蓝色翠烟衫的女子,那女子看着柔美而又温婉,正是她的母亲。 “绾颜敬叩父亲、母亲安。” 云绾颜半躬着身,妥妥帖帖的行了个礼,意料之中的,她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你不是扬言要同本王断绝血缘吗?如今这是怎么了?出嫁半日怎就回来了!” 正厅烛光大亮,淮王坐在上首,状似平和的询问,而淮王妃就在一边,全程未曾说一句话。 云绾颜眼珠转了转,下一刻便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坐在首位上的淮王一看自己的女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登时就想要起身,但起到一半儿又觉得不妥,最后又不得不坐了回去。 云绾颜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道这一波稳了。 她赶紧趁热打铁,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了那封和离书让管家递了上去。 淮王一脸严肃的接过,却在看到和离书三个字的时候瞪大了眼睛。 半晌,淮王狠狠的一拍桌子,在场的仆从们立刻跪倒一片。 淮王妃不明就里,从淮王手里接过那封手书后也震惊了。 “颜颜,你给父亲看的是什么啊?父亲正在气头上,你可千万不要再触霉头了。”云书慈有些着急的小声道。 “放心吧,二哥,这次父亲不会生气的。” 果然,随着云绾颜话音落下,一声舒爽中透着愉悦的笑声响起。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颜颜,你终于长大了!” “父亲,以前是女儿不懂事,竟将儿时的玩笑话当成了真的,女儿现在看清了方文轩那人的真面目,日后一定不会再惹父亲生气了。” “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多凉。” 淮王说完又一脸不满的看向了云书慈。 “书慈,你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你妹妹跪着呢吗,还不赶紧扶起来!” 终于得到原谅,而且还不用被打了,云绾颜肉眼可见的开心。 但她一站起来,红肿了半边的脸以及那额头上缠着的白布直接落入了上首两个人的眼里。 刚刚云绾颜动作太大,如今那白布已经渗出了丝丝的血迹。 加上云绾颜刚开始就一直低着头,是以坐在上首的两个人并没看到这一切。 这会儿两个人看到云绾颜受伤,这下可再也坐不住了。 淮王三步化作两步来到了云绾颜身边,他抬起手,一时间却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 半晌,淮王恶狠狠道。 “方泽轩那混蛋弄的?” 云绾颜能感受到两个人的关切,可她不是原主,也实在学不会原主那惹人生怜的样子。 “嗯,不过我已经还回去了。” 云绾颜微微偏过头,她能演戏,可也仅限于演戏,这突如其来的亲情实在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云绾颜实话实说,毕竟她是真的百倍奉还了,可这一切落在淮王眼里却变了个滋味。 这哪是还回去了啊,这分明就是余情未了,怕他们找方泽轩的麻烦。 思及此,淮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来人,让府医去流云阁候着!” “王妃,你先带颜颜去卧房。” “嗯。” 云绾颜被拉着母亲的手,走出正厅前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心下已经和明镜似的了。 父亲到底还以为自己喜欢着方泽轩,所以才会叹气吧,不过依照父亲的性格,方泽轩这顿打是逃不脱了。 云绾颜想的没错。 当晚。 淮王的书房灯火通明。 书房内,淮王和两个儿子围坐在桌前,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淮王:“明日本王便弹劾丞相那老匹夫。” 世子云书亦:“丞相府在皇城的赌场开的不错,儿子明日就将它端了。” 云书慈:“父亲,大哥,方泽轩这个人就交给我去办吧。” “嗯,就这么办,敢欺负本王的女儿,真当我淮王府没人了!” 淮王父子三人的计划云绾颜一点儿也不知道。 好不容易将心疼的母亲哄着离开,云绾颜刚进屋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马车上那男人身上的香气! 云绾颜放慢了脚步往屋里走,圆圆的眼中满是锐利和警惕。 忽然,一阵风吹过,下一刻云绾颜的脖子便抵上了一把弯刀。 “别动,否则杀了你。”男人的声音虽冷,却虚弱的很,仿佛下一刻就要昏过去一样。 “呵,杀了我?你真的有力气杀我吗?”云绾颜抱着肩膀,这人要是真的想杀自己,又何必追到这里来。 男人不说话,却捏紧了手里的刀。。 锋利的弯刀轻易的划破云绾颜的皮肤,丝丝的鲜血渗出。 这要是换做一般人早就大喊大叫了,可云绾颜从小到大受过的伤数不胜数,这点儿小伤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你重伤之下还能追到这里来,想必不是为了来杀我的吧,你想让我救你?” 第五章 这男人赖上他了 话落,云绾颜能清楚的感受到贴着自己后背的男人浑身一僵。 还真让她说中了。 云绾颜眸光闪了闪,抬手捏住了弯刀的刀背,缓慢却不容置喙的将弯刀从男人手里夺了下来。 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可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儿更重了。 她转身看了眼已经站立不稳的男人,秀气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救下来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想活着的人她见多了,找死的她今儿还是第一次见。 “不想死就少动少说话。” 眼看着男人|站立不稳,云绾颜狠狠的叹了一口气,认命一样将他搀扶着送到了床上。 她从小到大哪儿都好,就是养成了个跟阎王爷抢人的毛病,她想救一个人,这人就得给她活着。 噗咚一声,云绾颜松手,男人被不轻不重的摔在了柔软的床上,许是碰到了伤口,他闷哼了一声。 “把衣服脱了。” 云绾颜说完便出去端来了一盆温水又将药箱拎了过来,她记得原主对医术也是略懂一二的。 云绾颜转身回来时,男人依旧一身黑衣躺在床上,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她顿时一脸黑线,这臭男人,仗着自己好看竟然还想让她伺候他脱衣服? 真是美得他! 云绾颜刚想发作,不经意间眼神扫过男人的耳朵。 嗯? 耳朵怎么这么红? 难不成是……害羞了? 想到这里,刚刚那股暴躁劲儿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新奇。 “你莫不是害羞了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放心吧,我早已经看过了。” 云绾颜挥了挥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夜寒宸咬牙切齿的偏过头去,谁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女子调戏呢。 “你一个女子,真是……不知羞!” 憋了半天,夜寒宸也只憋出了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来。 云绾颜顿时更觉得有趣了。 “你做什么!” 男人恼羞成怒的声音夹杂着些许愤怒,云绾颜有些讪讪的收回了自己忍不住戳他脸的手,笑的像个土匪似的。 “你长的这么好看,我碰一下怎么了?” “……”夜寒宸一张好看的过分的脸憋得通红,半晌没说出话来。 “诶呦,我一个女人都没计较你夜闯闺房呢,你个大男人害什么臊啊,行吧,那我勉为其难的帮你脱了吧,再扭捏一会儿,我就能直接给你裹上席子扔乱葬岗去了。” 这话说的颇有道理,但细细一听又颇为无耻。 夜寒宸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歪理。 云绾颜也不看男人脸上的震惊,上下其手直接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 看了眼男人身上已经渗血的布条,云绾颜难得的正了正神色。 小心翼翼的将布条从伤口上取下,屋内的血腥味儿又重了不少。 借着几盏烛光,云绾颜把方巾拧的半干,这才慢慢擦拭着男人伤口旁的血。 方巾触轻轻触碰着皮肤,握着方巾的那双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的身体。 夜寒宸浑身一震,放在床里侧的手不由得攥紧,白玉似的手背上,青筋根根分明。 云绾颜低着头擦的仔细,并没注意到男人的一样。 “说了半晌,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过你别误会,虽然你杀了很多人,但是我没兴趣去官府告发你。” 她说话的时的语气就像在跟许久未见的朋友叙旧一样,让人不自觉的放松。 夜寒宸:“……” 没有得到答案,云绾颜也不觉得尴尬,相反,她还挺理解他的,毕竟是个杀手,虽然杀了人,但是也受了这么重的伤,可真不容易。 “算了,我理解……”你。 “寒宸。” “?”云绾颜动作一顿,半晌才勾了勾嘴角,寒宸,还怪好听的,和他这人一样。 包扎好男人身上伤口后,云绾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流云阁只有这些药,我只能处理好你身上的伤口,至于你身上的毒,这里药材不够,我也没办法。” “你知道我中毒了?” 夜寒宸面露诧异,这毒三个月发作一次,若不是它发作时太厉害,就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查验不到一点儿。 可…… 她一个养在金丝笼里的郡主是怎么发现的? “很稀奇吗?那当我不知道好了。” 云绾颜耸了耸肩,这毒在二十一世纪确实罕见,但于她而言实在算不得稀奇,不过她没兴趣卷进什么明争暗斗里面去。 “本……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多谢。” 云绾颜正端起水盆,忽然间听到这一声别别扭扭的感谢,顿时绷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没想到你们做杀手的还挺可爱的。”云绾颜随口道。 杀手?可爱?这都什么跟什么? 夜寒宸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在触及云绾颜的背影时又闭了嘴。 或许,这误会也还不错? 室内的血腥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熏香清冽的香气。 夜寒宸面部线条不自觉的变得柔软,紧绷着的身体也渐渐的放松了下来。 云绾颜回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张呼吸平稳的睡颜。 看着不但霸占了自己的床而且睡的正香的男子,云绾颜咬了咬牙。 望了眼外间,这时候丫鬟们都睡下了,她现在出去应该会惊醒她们。 思虑再三,最后她还是妥协了。 云绾颜一边默念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边认命似的扑在了房间内仅剩的那张软榻上。 她刚救回来的人,总不能转手就给杀了吧。 …… 翌日,阳光正好。 “小姐,您醒了吗?奴婢伺候您更衣。” 清巧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云绾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唔……”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只觉得浑身酸疼。 刚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就被人霸占了床榻,她可真是命苦。 等等,那个寒宸…… 云绾颜起身走到床榻边,被子虽然被叠了起来,但上面还沾着男人的血,而寒宸却早就不见了踪影。 “小姐您醒了吗?奴婢进来啦。” “等等!”云绾颜看着床榻上的血,赶紧出声制止了清巧。 要是让丫鬟看到了这些,那父亲和母亲不也知道了?到时候她怎么解释? 来月事了?不行,太荒谬了。 云绾颜急中生智,对着门外的清巧道:“我想吃口蘑肥鸡和杷叶粥了,你去厨房。” “可是,小姐,早膳已经备好了呀。” 清巧站在外面,有些摸不着头脑,从前小姐的早膳每日都是固定的,小姐也从不会这般随意的让人去准备早膳的。 云绾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转了转眼珠,佯装生气道:“从前那些我吃腻了,如今换换口味也不行了?” “哦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将清巧忽悠走,云绾颜卷起床上的被子开了门…… 第六章 小团子 云绾颜住的院子是王府顶好的院子,云绾颜四下看了一眼,凭着记忆弯着腰往外走…… “阿姐!” 脆生生的小奶音在不远处响起,云绾颜无奈的闭了闭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朝她飞奔过来。 云绾意,今年八岁,是淮王府的四小姐,也是云绾颜的妹妹,不过根据原主的记忆,这小团子并不是淮王与淮王妃所生,而是淮王故友的女儿。 看着粉粉嫩嫩的小团子,云绾颜忍不住弯了弯眸子。 要是不她手里拿着带血的床单,她还真想抱抱这小团子。 “绾意,你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云绾颜一边说着一边将染血的被褥扔到了老树后,紧接着便张开手接住了朝她飞扑过来的元绾意。 “我从含香那儿听说阿姐受伤了。” 云绾意被云绾颜抱在怀里,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云绾颜被包成了粽子一样的额头。 小女孩的手软软的,隔着包扎的白布触碰上来的时候,云绾颜只觉得痒痒的,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柔软。 “阿姐,伤口还疼吗?绾意给你呼呼。” 听着小孩子的童言童语,云绾颜心里不由得软了一块儿。 原主虽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但她最初对这妹妹也是极好的。 只是后来现在的太子妃郑月婵从中挑拨两个人的关系,导致原主单方面的开始冷落这个妹妹。 自此两个人之间便生出了很大的嫌隙,云绾意也再没像今日这般过了。 想到这儿,云绾颜抬手捏了捏云绾意的小手。 “绾意真厉害,这么一吹阿姐就不疼了!” “真的吗?”云绾意清澈的眸子亮了亮,笑起来的时候两颗小虎牙都露在了外面。 “绾意还以为阿姐厌恶绾意了……” 听着小团子有些失落的话,云绾颜心中没来由的闷闷的疼。 恰在这时,一个丫鬟气喘呼呼的跑了过来。 “奴婢见过三小姐,三小姐,奴婢一时间没看住四小姐,奴婢现在就带四小姐回去,小姐恕罪!” 含香跑的额头上都是汗珠,在看到云绾颜时就开始请罪。 也就在这时,云绾颜感受到怀里的小团子身子颤抖了一下。 云绾颜安抚着拍了拍云绾意的后背,随后看了眼含香。 就在前段时间,原主放下了话,没有她的准许,任何人都不能放云绾意来流云阁。 想到原主当日说这句话的情形,云绾颜不由得一阵咋舌。 当日太子妃来流云阁与原主说话,原主不过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看到云绾意打翻了太子妃带来的点心。 太子妃那时候委屈的和个三百斤的胖子似的,原主大怒,这才下令云绾意不许再踏进流云阁半步。 这事儿本是原主亲眼所见,又有含香作证,本做不得假,可现在想想,云绾意虽然只有八岁,可她向来都是乖巧懂事的,又怎么可能会失手打翻了装着点心的盒子呢? “阿姐,对不起……” 软软糯糯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云绾颜回过神就看到怀里的小孩儿伤心的模样。 “好了好了,姐姐什么时候怪过你啊,那天姐姐是昏了头了才会说那么重的话,绾意别生姐姐的气好不好?日后这流云阁啊,晚意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云绾颜耐心的哄着怀里的小孩儿,在看到云绾意又笑开了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晚意有没有用早膳啊?” “想来看阿姐,还没吃。” 云绾颜点了点头,继而看向一脸惊奇的含香,淡淡道:“你去厨房告诉清巧,将四小姐的早膳送来流云阁。” “这……三小姐,这恐怕不妥吧……”含香转了转眼珠,脸色有些不好。 云绾颜冷笑一声。 “呵,那你倒是说说,有何不妥?” “三小姐恕罪!平日里四小姐都是在自己的院子用膳的,奴婢,奴婢只怕四小姐不习惯。” “晚意,你在阿姐这里会吃的不习惯吗?” 怀里的小团子在听到这话后下意识的看了眼含香,随后在云绾颜的注视下缓缓道:“晚意想和阿姐一起。” 云绾颜勾了勾唇,转身时深深的看了眼含香。 带云绾意回了屋,云绾颜又折返回到了那棵老树下,只是当她再到这儿的时候,树下的被褥早就没了踪影。 “嗯?”大白天的,闹鬼了? 云绾颜在树下巡视了一圈,最后在树干之间看到了一封信笺。 那信笺放的地方倒是巧妙,除非有人仔细的在这树下搜寻,否则很少有人会注意到。 云绾颜拆开信,信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昨晚多谢。 看着纸上笔力苍劲的四个字,云绾颜浅浅勾唇,收起信,转身回了屋。 …… 很快,清巧便布好了早膳。 清巧站在了云绾颜身后侍候着,含香也跟着站在了云绾意身边。 云绾颜看了眼含香,转而望向云绾意。 她转了转眼珠,挥手道: “这儿不用你们伺候了。” “是,小姐。”清巧等人应了一声后便退了出去,却独留下含香有些僵硬的站在云绾意身后。 云绾颜拖着下巴,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沉静的盯着含香。 “你没听到本小姐说的话?” “三小姐……从前都是奴婢伺候四小姐用膳……”含香面露难色 “清巧,把她带到院子里去——好好跪。一跪” 清巧带着人进来便将人往外拖,含香脸色终于变了。 “三,三小姐,奴婢做错了什么!您不能这样……” “吵!”云绾颜皱了皱眉,下一刻清巧便堵住了含香的嘴,将人给拖了出去。 房门再次被关好,这回屋里只剩下了她和云绾意两个人。 云绾颜放下筷子来到云绾意身边,在小团子面前蹲下了身子。 这个角度刚好能将小团子眼中的希冀和戒备一览无余。 云绾颜挑了挑眉,这八岁的小团子一点儿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天真无邪啊。 “阿姐……” 云绾颜伸出手将云绾意的小手托在掌心里,随后温声道:“现下没有旁的人了,你同阿姐说,到底怎么了?” 第七章 恶奴 “你……不是她……你是阿姐……” 云绾意低着头,她声音虽然小,可云绾颜一字不落的都听进了耳朵里。 她心中一震,她不是原主这件事情就连淮王等人都没发现,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对,不对,她说自己不是“她”,是阿姐…… “绾意,你在说什么?阿姐怎么听不……”明白。 “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云绾颜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云绾意抱住了脖子,扑了个满怀。 这一扑来的过于突然,云绾颜一手向后撑了一下才勉强没被扑倒。 云绾颜还想说什么,忽然便听到怀里女孩低低的哭泣声。 闷闷的哭声彻底打断了云绾颜的思路,她抬起手,有些无所适从,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了呢。 “绾意乖,不哭了不哭了,一会儿哭成个小花猫了可还怎么见人,是不是?” “嗝……阿姐……” 云绾意从云绾颜怀里退了出来,澄澈的大眼睛看了眼房门,这才在云绾颜的注视下缓缓的褪去了襦裙…… 小团子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云绾颜眼神慢慢变冷。 本该白白嫩嫩的身上有十几处突兀而刺眼的瘀青痕迹,一看就是被人掐出来的。 “阿姐,太子妃的点心不是嗝,不是我故意打翻的,是含香告诉我,太子妃送来的点心不干净,我才会那么做的……” “阿姐,那天之后你就不见我了,含香总是掐我,她不让我出院子,还逼我吃药丸,她不让我告诉别人,不然就会杀了我……” “阿姐,她总是跟在我身边,我不敢说……” 云绾意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插在云绾颜的心里,虽然她不是原主,可她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云绾颜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她上前帮小团子穿好了衣服。 拉着她坐下后摸了摸她的脉搏。 “绾意,阿姐出去一下,你自己在屋里好好吃饭好不好?” “……嗯。” 犹豫了一下,云绾意点了点头。 云绾颜揉了揉她的头,道:“真乖。” …… 关上房门,云绾颜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含香。 “清巧,过来。” “小姐。” 云绾颜附在清巧耳边说了句什么。 清巧点了点头,随后便走到含香身边,在含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抄起棍子就将人打晕了过去。 “带走!” …… 含香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已经被绑了个严实。 她愤恨的抬起头,面前的椅子上坐着的正是云绾颜。 “呦,终于舍得醒了?” “三小姐,你,你这是干什么?” “说说,是谁指使你的?” “什么……什么指使……我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我的妹妹被你下毒,被你掐的身上瘀青,还被你威胁,含香,你是怎么敢的!” “三小姐,这都是四小姐的一面之词……万万当不得真啊!”含香眼睛瞪的溜圆,看起来要委屈死了。 云绾颜冷嚣张跋扈着挥了挥手,清巧将手里的盒子扔到了含香脚下。 盒子被摔开,里面黑色的小药丸骨碌碌的滚了出来。 “眼熟吗?从你枕头下面搜出来的!” “含香,本小姐记得你双亲亡故、举目无亲,你到底在为谁卖命呢?太子妃?” “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告诉你的!”含香一改刚刚的委屈,眼神也变得恶狠狠的。 “呵,呵呵。”云绾颜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含香身边。 “你想干什么?” “不是想死吗?本小姐亲自动手,全了你的心愿。” 这么说着,云绾颜变戏法似的拿出根细绳,在含香震惊的目光中勒上了她的脖子…… 绳子慢慢收紧,含香一张脸涨成了猪胆色,控制不住的开始翻白眼。 “不……不……” 窒息的感觉一点点儿的清晰,含香开始猛烈的挣扎。 恰在此时,云绾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听说被勒死的人死后会双眼突出,脸色紫青,舌头也会吐出来,就算有下辈子,也会是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我还没见过呢,今日就拿你试试好了。” “不……我,我……说。” 含香的声音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来,云绾颜笑着松开了绳子。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含香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你只有一次机会,说不说实话,全在你。” “……是,是太子妃指使我这么做的。” “咳咳咳!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相好,他在太子妃身边办事,太子妃说,说只要我虐杀了云绾意,她就会想办法将我们的卖身契给我们,而且还会让我们平安的离开京城。” “三小姐,该说的我都说了,我求求你,不要找他的麻烦。” “郑月婵为什么要你这么做?” “这我也不清楚,三小姐,太子妃怎么会给这种人我解释啊。” “清巧,等二哥回来后把含香交给他。” 云绾颜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只留下含香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吼声。 再回到流云阁时云绾意已经撑不住睡了过去。 云绾颜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的将人抱到了床榻上。 原主对这个妹妹也是疏忽的可以,如果不是今日云绾意跑到这儿来,而自己又恰好发现了端倪,这小团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只是云绾意一个八岁的孩子,郑月婵为什么非要置她于死地呢? 云绾颜皱眉,不管什么原因,郑月婵给她下绊子就算了,她敢欺负自己的妹妹,那就得付出代价。 只是云绾意现在还中着毒,这毒现在还不致命,还是得让府中的太医来看看。 …… 夜幕四合。 淮王和两个哥哥回来的时候云绾颜便将这件事告诉给了他们。 三个人听后登时围到了云绾意身边。 “绾意,这件事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爹爹,大哥哥,二哥哥,含香一直跟着我,她给我吃了黑色的东西,还告诉我,如果我跟你们说了就立刻会死。” “绾意还没有好好的跟阿姐说话,绾意不想死。” 云绾意揪着手指,闷闷道。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十分的自责。 第八章 太尉将归 这段日子他们都围着云绾颜转,没成想在王府内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含香说的话当然是漏洞百出,大人一听就觉得是假的,可云绾意今年刚八岁。 云书亦一把将小团子抱在了怀里,轻柔的哄道:“绾意,如果以后再有人威胁你,你不要害怕,直接告诉哥哥好不好?” “嗯。” “书亦,你跟管家一起把府里的这些个下人都好好核查一遍,可疑的都发卖出去!” “儿子也正有此意。”云书亦挑了挑眉,笑的让人背脊发凉。 三个人将云绾意安抚好,这才看向了云绾颜。 “颜颜,你额头上的伤怎么样了?” “昨天府医看过了,只要不沾水,过段日子就好了。” “那就好,今天方泽轩那个混蛋竟然还敢跟本王说你不是本王的女儿!” “哼哼!亏他想的出来!” “本王的女儿什么样本王能不知道!” “不过颜颜啊,他是被谁给打了吗?今日来见本王的时候怎么还鼻青脸肿的?” “啊哈哈,谁知道呢,兴许是坏事做多了,被人报复了。” 云绾颜讪讪的笑了笑,她可不能说是自己打的。 “啊呀,说的也是,方泽轩那个混球成日里不敢正事儿,被人打了也是他活该!” “颜颜,你是不知道,今日为父在朝堂上把丞相的脸都骂绿了!方泽轩在丞相府里也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淮王说这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像是邀功一样。 云绾颜不由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静静的听着淮王描述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云书慈坐在右手边,脸上也带着笑,云书亦则是抱着云绾意安静的听着,偶尔会插上两句话。 云绾意似乎知道自己不是她的阿姐,可在八岁的云绾意心里,她认可了自己这个阿姐。 云绾颜一手撑着下巴,此时的生活都是她从前不曾感受到的。 陌生却又莫名的温暖。 她不想被人破坏掉。 丞相府不行,太子妃更不行。 几家欢喜几家愁,此时丞相府的气息阴森森的,丞相坐在正厅,身上的怨气比鬼还重。 “你个不成器的!皇帝亲自赐婚将云安郡主送到咱们嘴边上了!” “你怎么就不能忍忍了!淮王虽然没实权,但他是先帝亲封的王爷!与当今陛下都是先帝的儿子!” “那云安郡主!那可是整个淮王府的宝儿,淮王那老匹夫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你真以为他和云绾颜能断了关系!” “天真!那老匹夫今日在朝中一点儿面子都没给你爹我留!” “都是因为你!!!” 丞相坐主位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 他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自己自然是知道的,他要是能有淮王那两个儿子一半儿的能力,自己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生气了。 “父亲,现在的云绾颜她根本就不是云绾颜!她,她被脏东西给上身了!” 方泽轩跪在地上,开始语无伦次的 “我呸!我看你是魔怔了,鬼怪之说也就你个草包会信!” “爹!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身上的伤,这些都是被云绾颜打的!” 方泽轩越说越急,直到无法自抑的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丞相看着自己唯一的嫡子,到底还是有点儿心疼了。 可就在他让管家上前,想要将人扶起来时,异变突生。 破空的风声呼啸而来。 一只羽箭以极其刁钻的弧度袭来。 羽箭擦过方泽轩的耳朵,直直的定在了他眼前的地砖上。 羽箭箭尾嗡鸣颤抖,彰显着主人的力量。 “啊!”方泽轩鬼叫一声,捂着耳朵脸色惨白。 “谁!给本相出来!别装神弄鬼!” “来人!” 丞相瞪着眼睛呆立在原地,这羽箭来的过于突然,他甚至没看清是从哪个方向射过来的。 一瞬间,丞相府正厅被家仆们围了个严实,可即便这么多人,也没一个敢轻举妄动。 “老爷。”管家将插在地砖上的羽箭拔出来递给了丞相。 方丞相细细打量了一番,登时身形不稳的向后退了两步。 “老爷!”“爹!” 方丞相借着管家的手稳住了身形,缓了很久才压下了心中的惊惧。 “爹,一定是那个女人,她想杀了我!”方泽轩还沉浸在恐惧中,丝毫没察觉到自己亲爹的不对劲儿。 他不说话还好,他这么一说,方丞相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大尾巴狼一样。 “逆子!逆子!来人!把他带回他自己的院子!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爹!我又怎么了!犯错的又不是我!”方泽轩哀嚎了一阵,最后还是被带走了。 正厅灯火通明,家仆们都被方丞相一屁股坐在了太师椅上。 “老爷,这箭……” “夜寒宸要回来了,这就是他给我的下马威……”方丞相如今的样子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活活的入土相。 “要变天了啊。” 方丞相细细的吊梢眼眯的只剩下了一条窄缝儿。 “你去告知四皇子,就说……让他早做准备。”方丞相同管家耳语了几句,再抬头时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嘴脸也开始显得阴狠起来。 既然那帮子蛮人靠不住,那他只能亲自动手,送他归西。 …… 眨眼间六已过,云绾颜百无聊赖的靠在葡萄架下的秋千上,双腿慢悠悠的晃荡着。 “阿姐,你好像有心事诶。” 云绾意的小脑袋靠着云绾颜的身子,学着自己阿姐的样子晃荡着小短腿儿。 阿姐这些日子总是心不在焉的,就像……就像有了心上人一样。 被看破了心思,云绾颜忍不住捏了捏云绾意的小脸蛋儿,笑道:“你个小机灵鬼儿。” “唔,阿姐~” “小姐,不好了!方……”清巧快步走到了葡萄架下,却在看到四小姐的时候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云绾颜看了清巧一眼,随后柔声对云绾意道:“绾意,你先回屋自己玩一会儿好不好?” “好,阿姐有事情要处理,绾意自己去玩儿。” “乖~” 看着云绾意蹦蹦跳跳的进了屋,云绾颜这才正了神色。 “说。” 第九章 赏花宴(1) “小姐,方公子和您之间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如今茶楼酒肆里很多人都在议论。” “可方公子被方丞相关在了府里,除了他,奴婢实在想不到谁还敢做这事儿?” 清巧掰着手指头,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这大嘴巴的人是哪个! “小姐,这人显然是居心叵测,就是想污了您的名声!等奴婢抓着他,一定要他好看!” “噗呲!”云绾颜被逗的一乐,清巧这小丫头忠心倒是忠心,只不过这次这大嘴巴的人比方泽轩可要难对付多了。 清巧却是一头雾水,以为自家小姐在嘲笑她自不量力,瞬间便闹了个大红脸。 “小姐,您笑什么啊。” 云绾颜挥了挥手,并没回答,只是道:“交代你的事情可是办妥了?” “小姐放心吧,奴婢一早便照您的吩咐将赏花宴的花笺送到了各位小姐的府上,给太子妃的那份是太子妃身边的蓉姑接的。” 云绾颜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小姐,恕奴婢多嘴,如今外面都是与您不利的传言,咱们还要举办这赏花宴吗?” “自然,清巧,你觉得我与太子妃之间如何?” “小姐与太子妃往日里同吃同住,感情自然是极好的。”清巧想也不想便道。 云绾颜嗤笑了一声,这位太子妃的演技还真是好啊,不仅原主被她给蒙蔽了,就连这王府内上上下下的人也都觉得太子妃与郡主是胜似亲姐妹的关系。 可人心隔肚皮,郑月婵当初对原主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会儿终于如愿做了太子妃了,却也还是不忘让她身败名裂,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呢? “是吗?那若是我说,散布我与方泽轩之间的事情的人就是郑月婵呢?” 云绾颜神情清冷的站起身,目光落在清巧肩膀上,却莫名让人觉得冷。 清巧当即跪在了地上。 “小姐恕罪!奴婢……奴婢不知道……” “起来,这事儿如今没有证据,何况往日太子妃连我都蒙蔽过去了,我怪你做什么?” “此事你切莫声张,只管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是。” …… 近日的京城可谓是热闹非凡。 说书的人坐在桌案后吐沫横飞,却无外乎是那几件事来来回回的讲。 先有丞相府公子被打,再有丞相府公子与云安郡主那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这会儿又有云安郡主于王府举办赏花宴,太尉不日即将还朝。 接连的事情让百姓们又是惊奇又是惊喜。 一时之间瓦舍之内人满为患,都在听这新奇的事儿。 说书人正说的热闹,却见打南边和北边各来了两队人马,一队他们认得,是卫尉的官兵,另一队……他们虽然不认得,但看着怎么比官兵还有气势? 瓦舍内的看客上一课还在想这两队人马是不是要在皇城生事,下一刻,只见两队人马商量好了一样一同闯进了瓦舍里。 “!”这这这!这是发生甚么事了! 众人心中惊骇,却也来不及跑了。 不过霎时之间,两队人马便将京城所有的瓦舍都围了个严实,看客们甚至没来得及知道是什么事儿便被驱散了出去。 他们最后看到的便是瓦舍的说书先生被押着跪在地上,面色蜡黄。 皇城外五十里的一处庄子之中。 一个身着玄青色衣衫的男子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男子左手执白子,右手捏着黑子,面前方桌上正摆着一副残局。 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着青衣的侍卫落在了院中。 “大人,皇城中的瓦舍已经全部被关闭,只是属下等人查封瓦舍时遇到了淮王府二公子的人,那些说书的都被他带走了。” “嗯。”夜寒宸落下一枚白子,继而道:“她如何了?” “啊?”墨痕冷不丁的听到个她字,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只是一瞬间的工夫,他就知道太尉说的她是谁了。 “回大人,云安郡主这些日子似乎正致力于筹备赏花宴,郡主对外面这些谣言似乎一点儿也不关心的样子。” “呵,不关心?”夜寒宸挑了挑眉,脑海中再次闪过那日女子的容颜。 那日他虽然只与那云安郡主说了不过几句话,但他就是知道,那女人可不是闷声吃大亏的性子。 她不发作,指不定是在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大人?”墨痕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大人的心思越发捉摸不透了,尤其是这次,大人受伤后就时不时的过问那郡主的事情,实在是奇怪。 要不是大人还是那个中毒的大人,他都险些以为面前的是个假的了。 夜寒宸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继而问道:“她何时办赏花宴?” “听收到花笺的小姐说是在三日之后。” “嗯,你下去准备准备,三日后回朝。”夜寒宸嘴角噙着一抹笑,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郡主到底是在准备什么了。 “是,大人。”墨痕揉了揉脑袋,大人这到底是中什么邪了。 夜寒宸到底有没有中邪尚且不知,只是接下来的三日皇城的勾栏瓦舍、茶楼酒肆之中一片的萧然,所有人都开始三缄其口,再也没人敢议论云安郡主的事情了。 经过了那日的事情,那几个说书的现在都还不知踪影呢,他们可别自找倒霉了。 不知不觉间已是三日后,赏花宴如期在淮王府开宴。 淮王府朱红的大门左右敞开,来来往往的也都是乘着小轿子的大家小姐。 小姐们个个脸上带着得体而温婉的笑,来来往往间仿佛没人听过云安郡主云绾颜与丞相府公子之间的事情。 流云阁。 “颜颜,那些说书的如今都关在府中的柴房里,赏花宴上都是女子,二哥不方便过去,待会儿若是有人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知会二哥一声。” 云书慈着一身月牙白衫,今日不必应卯,在府中便穿的随意了些。 如今身上倒是多了几丝柔和的气质。 云绾颜听罢一乐,刚想说些什么,一旁坐着比划算盘的云书亦懒散道:“颜颜这么聪明,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别跟着操心了,好弟弟,今日来府上的小姐众多,不如你看看哪个中意?” 第十章 赏花宴(2) 云书亦一开口便像个纨绔子弟一样,嘴里见不得两句正经的。 索性兄妹两个已经听的习惯了,就连坐在一旁的看算盘的云绾意都见怪不怪的。 云书慈按了按自己突突跳的额侧,若面前这人不是自己如假包换的亲哥,他早就堵上他的嘴了。 看着二哥被大哥调侃的欲说不说的样子,云绾颜莞尔一笑,却也跟着起哄。 “二哥,不如你搭眼瞧一瞧,说不定真给我觅个好嫂嫂呢。” “好呀好呀,绾意也想要嫂嫂!” 云绾颜话落,云绾意也紧跟着符合。 这回倒是云书慈一个人显得孤立无援了。 云书慈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几个人,笑骂道:“父亲不在府中,你们当真是谁也不怕了!” 云绾意吐了吐舌头。 云绾颜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大哥,今日不用上朝,父亲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去做吗?” “你不知道?”提到这话题,云书亦罕见的将手从算盘上挪开,甚至正了正身子。 云绾颜莫名觉得有些严肃。 “今日太尉班师回朝,父亲还有几个大臣都被陛下派去城门口迎人去了。” “太尉?”这么大的阵仗吗?云绾颜挑了挑眉,原主的记忆中没有一点儿关于这位太尉清晰的记忆,她对太尉唯一的记忆就是这人年纪轻轻却骁勇善战。 “嗯,只是你从前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个混……”说到这里云书亦停顿了一下,考虑到在场的还有个小团子,云书亦还是没骂出来。 他转了个弯儿,接着道:“这太尉与你哥哥我差不多大,四个月前去边境巡查,顺便打了个胜仗回来,如今班师回朝,举国欢庆,陛下必须要派人去迎。” “这太尉虽然是京中女子都想嫁的人,但你日后见到这人,记得离他远些。” 听到大哥这么严肃的语气,云绾颜不免有些奇怪。 “他是个坏的?”云绾颜道。 云书亦摇了摇头,却是道:“这人天生一颗七巧玲珑心,跟他有了瓜葛,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云绾颜挑了挑眉,还想要问些什么,却是一个家仆过来传话了。 “给小姐公子们请安。” “三小姐,太子妃来了。” “哦?来的倒真是时候。”云绾颜起身跟大哥二哥道了别,又捏了捏小团子的脸,这才动身往院外走去…… 王府。 后花园。 淮王府的宅邸是当年先帝在世时便赐下的,淮王是当年几个皇子里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因着这个原因,如今淮王府的宅邸在整个皇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 其中一绝便是王府的后花园。 原主在世的时候除了恋方泽轩成痴外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捣鼓这后花园了。 因着这如今的后花园可以说是繁花似锦,原主也年年都会举办赏花宴,目的却是为了与方泽轩的亲妹妹,方府的嫡女打好关系。 只是如今她接手了这一切,她可不想跟什么方府嫡女打好关系,她只是想将这赏花宴变成鸿门宴罢了。 后花园早已经被精心布置过,如今各家的小姐也差不多都到齐了。 云绾颜刚走过来便在小姐夫人堆儿中看到了那个被众星捧月一样围在中间的一个。 这人穿着一身雾蓝色勾着金银细丝的衣服,头上的嵌着明珠的步摇随着人的动作轻轻晃动,好不气派。 云绾颜盯着那人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容颜,眸中闪过一丝杀气,却是在那人抬眼看过来时又将清浅的笑容挂在了脸上。 “见过太子妃。”云绾颜粗粗的朝她行了个礼。 是了,面前这个被众人拥簇着的女人不是旁人,正是太子妃郑月婵。 “几日不见,你怎么还与本宫客气上了!”郑月婵用帕子虚虚的掩着嘴,下一刻便缓步的往她这边走来,原本围着的小姐们也都十分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儿。 眼看着郑月婵朝自己这边走,云绾颜嘴角的笑更柔和了,她上前两步握住了郑月婵虚虚伸出来的手,继而笑着道:“我来晚了,各位小姐夫人们不会怪罪吧!”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人是云安郡主呢,众人听了这话也都开始赔笑,连说着无妨。 “既如此,那各位便在这园中随意观赏吧,等开宴了,我再差人叫各位”。 第十一章 暗流涌动 经云绾颜这么一说,夫人小姐们俱都点了点头,但却没有人真的就依言随意去观赏了。 毕竟这些人中论身份,还是太子妃的身份最高。 这些夫人小姐们可都是京中高门大户出来的,哪个出门前没被家里人叮嘱过很多的事情,更何况如今太子是储君,应该怎么对太子妃,他们自然心里都是有数的。 不过众人这样的反应正合云绾颜的意,她戏台都搭好了,没有看客怎么成呢? “绾颜,赏花宴费心劳神,这些日子你定是累坏了吧,唉,本宫往日在府里小住时还能帮着你一起,如今却没法帮你了。” 太子妃郑月婵拍着云绾颜的手背,一边叹息着一边还不忘再次彰显自己的身份。 这要是换作从前的云绾颜,她定会对郑月婵一阵的感激,可如今站在这里的是二十一世纪的云绾颜,她可不会感恩戴德。 云绾颜笑容甜美,一边虚虚的拉着太子妃的手往前漫步,一边不着痕迹道:“是啊,不过是三四年的光景,当日谁又能想到你从一个寄住在王府的小姐成了如今的太子妃呢,真真是不同了呀。” 云绾颜话音刚落就觉得郑月婵虚虚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用了些力气。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能被周围的小姐夫人们听到。 是了,京中的夫人小姐们都知道,郑月婵原不过是永州郡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若不是攀上了淮王一家,她一个小小县令的女儿怎么可能与太子产生什么瓜葛呢? 众人想到这里,面上不显露什么,但眼神里的轻忽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甚至有的人在听到云绾颜这样说之后产生了很多不好的联想了。 京中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太子能让这么一个永州郡来的县令之女做太子妃,谁又知道其中有几分猫儿腻呢? “绾颜,你这样说可就是与本宫生分了呀,不过本宫确实要感谢你,若不是本宫住在王府,大概也没法与太子殿下相遇相识。” 郑月婵不愧是能上位做太子妃的人,不过一会儿她便想出了对策,顺便还反将了云绾颜一军。 “绾颜,你是云安郡主,这京中的好儿郎多的是,你以后与自己的夫君定然也会像本宫与太子殿下一般的。” 郑月婵说完便立刻用帕子捂住了嘴,甚至装出了一副说错话的样子,一脸歉意的看着云绾颜。 “绾颜,抱歉啊……本宫忘了你……” 众人又将目光转向了云绾颜,很多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这会儿众人都看出了两个人之间明里暗里的较劲儿了,虽然不知道昔日的好姐妹为什么如今说话句句带刺。 但是这刺儿又没有扎到她们身上,她们只管看个热闹就好了。 云绾颜早就料到郑月婵会拿这件事情说事儿了,她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将刀柄递给旁人呢? 她本想找个机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没想到啊,郑月婵会这么沉不住气。 第十二章 回朝 就在众人以为云绾颜今天一定会当众出丑的时候,云绾颜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依旧八风不动。 云绾颜摘下一朵红粉色的海棠花,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捻着海棠花的花枝在手中把玩。 “太子妃有什么可道歉的呢?今日就算太子妃不提起,本郡主也打算找个日子说明白的。” 云绾颜微微眯起眼睛,随意的将海棠花枝晃了晃。 “本郡主与太子妃不同,本郡主姓云,是淮王府嫡出的小姐,父亲是先帝亲封的王爷,母亲是太傅府嫡女。” “所以要说这和离,也得是本郡主休了他方泽轩。所以太子妃不必觉得说错了什么,本郡主只是觉得那么个废物,不配做我的夫君罢了。” 云绾颜这番话说的不可谓不惊世骇俗了,毕竟在这样的时代,从来都是女子被男子休弃的,哪来的什么女子休弃男子一说呢? 可众人一边震惊一边又觉得云安郡主这番话说的他们没法反驳。 郡主嫁给丞相之子,本来算是门当户对了,可偏偏这人是云安郡主,偏偏云安郡主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淮王府和太傅府。 所以若真实打实的论起来,到底算是方泽轩高攀了。 众人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甚至有的人开始觉得太子妃刚刚说的那番话就是故意的了。 就在这时,云绾颜将捏在手中许久的花递到了郑月婵手里。 像是没察觉到郑月婵那吞了苍蝇一样的神色,云绾颜眨了眨眼。 “太子妃,这可是你往日里最喜欢的海棠花呢。” “啊,是,是啊。” 郑月婵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在接过海棠花后神色更显僵硬了。 谁说她喜欢海棠花啊,喜欢海棠花的人明明是太子殿下,是那年夏天,在淮王府后院看到云绾颜摘下海棠的太子殿下。 云绾颜将郑月婵的神色尽收眼底,呵,当初郑月婵就是靠着这海棠花才上了太子的床,而种下这些海棠的人却是原主云绾颜,她今日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不让谁好过。 “小姐,膳食已备好了。” “诶呦,你瞧瞧我,光是说自己的事情了,各位,膳食已经备好,就在那几棵桃树下,咱们一路赏花,刚好能过去。” 王府后花园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另一边却是不然了。 今日太尉回朝,京城城门大开,几个官员在城门口等了半天却也不见太尉等人的身形。 夏日本就燥热,为首的丞相和淮王等人穿着官服,此时早就汗流浃背了。 若是换作往日,两个人或许还能真真假假的说两句,今日却是不然。 两人刚结下了梁子,如今都恨不得对方先死一步。 淮王暗暗瞥了方丞相一眼,计上心头。 “方相啊,本王早说过,你该去看看太医了,看看你这一脑门子的汗,怕不是体虚之症吧!” “呵,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可别没等来太尉,自己先被人横着抬走了!” “这你可放心吧,本王身体健朗,方相升天前怕是看不到这一幕喽!” 淮王说完便放声大笑,气的读书人出身的方丞相颤巍巍的抬起手,张嘴便要骂。 就在这时,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方丞相和淮王身边。 “见过淮王殿下,见过方相。” 也不知这青衣男子是不是故意的,他站住脚的地方正好在方丞相的斜后方,淮王能看到多出来个人,方丞相自己却一点儿也看不到。 正是因为如此,方才这一嗓子见过吓的方丞相差点儿将手里的圣旨给扔出去。 他惊魂未定的转身看向身后那青衣男子,刚要出口的训斥在看到青衣男子的长相后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你是太尉身边那个……” “正是,属下名墨痕,是大人身边的亲卫,大人说怕诸位等久了心生怨怼,便让属下来告知各位大人一声,我家大人片刻便到。” 墨痕的声音不卑不亢,却是在见到王爷和丞相时也只是行了个简简单单的礼节。 众人听到墨痕这么说,心中算是有了一点儿底儿了,太尉还能派人来通知他们,实在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要知道,在前几年,太尉班师回朝时他们可是硬生生的等了大半天,最后盼星星盼月亮的,最后终于盼到了太尉的马车。 约摸着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辆宽敞而又低调的马车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马车走的缓慢,后面还跟着二十多个士兵。 众人打眼一看,不是太尉的马车还能是谁的? 马车轱辘轱辘的驶过,最终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 墨痕上前掀开轿帘露出了轿中人的身形。 夜寒宸并未穿官服,而是一袭墨绿色衣衫,雍容矜贵。 他就这么坐在轿子内,一手撑着下巴,轻轻抬眼。 直面夜寒宸的方丞相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官府领口下,方丞相狠狠的咽了口吐沫,那日那根羽箭他仍然记忆犹新。 明明他们官职品级相当,可当方丞相面对夜寒宸时却总觉得低人一等。 “太尉此行辛苦,本王等特奉陛下旨意在此相迎。”淮王对着马车内的人施了个礼,言语间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淮王话落,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心道,完了,太尉生性凉薄,对他们这些人都是爱答不理的,就算是淮王应该也不例外了。 可就在众人以为淮王这次也注定得不到回复的时候,轿撵内的夜寒宸破天荒的开口了。 “辛苦王爷在这里等着许久。” 虽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众人却感觉颇为惊奇,难不成太尉这次回来转性了? 但这样的想法还没持续一会儿,直到方丞相开口。 “咳,太尉此次确实辛苦,还请下轿接旨。” 丞相说话的时候没看正视夜寒宸的眼睛,气氛就这么安静了片刻。 直到方丞相觉得面前多了个人影,他以为那人是夜寒宸,却在抬起头后看到了墨痕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众人缓了一口气,果然,太尉还是原来那个太尉。 第十三章 问罪(1) “方相,我家大人乏了,你直接念便是。” “……”丞相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大胆。 “这不合规矩……” “墨痕。”夜寒宸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墨痕十分自觉的退到了轿子边上。 “方相,你告诉本官,什么算是规矩?”夜寒宸嘴角勾起,饶有兴致的盯着方丞相。 只是一句话,方丞相登时觉得额头上的汗更多了,只是这回流下来的是冷汗。 即便如此,他还是将该说的说了出来。 “陛下圣旨,理应双膝跪地、双手接旨。” “哦?那本官倒是要劳烦丞相了,丞相就拿着手中的圣旨回去复命吧。”夜寒宸说完便漠然的挥了挥手。 墨痕上前两步,将轿帘放了下来。 夜寒宸的态度让方丞相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太尉手里握着天下兵权,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不接圣旨可是形同忤逆的大罪,他就真的有恃无恐吗? 方丞相倒吸了一口凉气,最后还是展开圣旨当众宣读了起来。 说是圣旨,可这圣旨之中无非就是一些官话,除了这些还有些赏赐什么的。 直到方丞相读完了圣旨,夜寒宸也没再出声。 轿帘拉着,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不是睡着了。 “今日烦请各位大人久等,我家大人舟车劳顿,今日已经乏了,改日我家大人再请各位大人于府中小聚,今日各位大人便各自回府吧。” 墨痕说完,车夫便挥动马鞭,众人下意识的让出了一条道儿。 马车轱辘轱辘的朝着太尉府邸而去。 京城中的百姓们都知道太尉今日回来,他们虽然不能靠近城门口去看,却是能在街道酒肆之间看。 太尉可是他们整个太初最厉害的人。 想当年,敌国入侵,若没有太尉带着人马前往边境,如今的太初国怕是会缩减到如今的一半还要少了。 而且……而且他们虽然没亲眼一睹过太尉的真容,但据见到的人说,太尉长的比那话本子里描写的神人还要艳上三分。 “哎,快看快看,是太尉大人的马车诶!” “诶呦呦,你别掐我,看到了看到了!” “真想看看太尉大人的脸……” “就你?” “我怎么了?” “……” 马车外的声音十分的吵闹,夜寒宸倚在马车内的软榻上,忽而想到了什么。 “墨痕,给云安郡主的贺礼可是送过去了?” “回大人,已经差人去送了,这会儿应当已经送到了。” “嗯,那便好。”夜寒宸嘴角一勾,又道:“话也带去了?” 一提到这话,墨痕嘴角抽了抽,他们大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云安郡主啊。 人家云安郡主刚大婚就和离,他们王爷竟让人去送贺礼,还带话说什么祝郡主和离之喜。 这有什么可喜的? “嗯?” “回大人,都带去了。” 搞不明白自家大人的脑回路,墨痕只得恭恭敬敬的回答。 这回墨痕没有得到答复,马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墨痕跟在马车边上坐了一会儿,忽而,风吹起侧帘,墨痕无意间看了一眼。 “!” 大人去哪儿了?!大人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怎么又忽然消失了。 * 淮王府。 后花园,桃花树下。 众人坐在席间,鼻翼之间尽是桃花的芳香。 可这会儿并没人在意这些,更没人在意桌上精致的各式糕点。 因为就在她们面前,几个说书先生装扮的人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脸上和身上都是尘土,看那样子应该是被关起来过。 “郡主,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们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是是是,郡主,求您饶了我们!求求您啊!” “……” 几个说书先生不要命一样以头抢地,没一会儿额头上已经快渗血了。 云绾颜与郑月婵是挨着坐的,她看都没看郑月婵,而是淡声道:“今日本郡主宴请,这地儿若是沾上了你们的血,本郡主可就饶不得你们了。” 云绾颜话音落,几个疯狂磕头的说书先生骤然将头抬了起来。 这回他们不敢磕头了,他们平日里哪可能接触到云安郡主这样身份的人啊。 他们根本不知道云安郡主是什么样的性格,若她真的说杀人便杀人,他们一点儿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郡主……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将我们当个屁放了吧……” “本郡主与方泽轩和离,你们是如何得知的?”云绾颜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几个说书的互相看了一眼,却都唯唯诺诺起来。 “各位小姐夫人们,既然你们今日都见到了,那不如做个见证。” “如今京中有人想败坏本郡主的名声,本郡主不得不彻查出幕后的人,这样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也给王府一个交代。” “若是扫了诸位的兴致,绾颜在这里先给各位赔罪了。” 云绾颜站起身,十分自然的朝在场的人施了一礼。 仅仅是这一礼,众人便不由得改变了云安郡主在自己等人心中的印象。 原本他们认识的云安郡主就是个只知道追着方家嫡子跑的无脑之人罢了。 可从刚刚他们再见到云安郡主开始,一切似乎都变了。 此时的云安郡主不但从容不迫,而且她们从她身上竟然看到了身为郡主应该有的从容和气势,这放在以前可是决计没有的。 “郡主做的对,我们又怎么会觉得扫兴呢?”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夫人小姐们开始支持云绾颜。 她们都是女子,此时若是换做她们被人在茶楼酒肆议论纷纷,恐怕她们早就羞愤的没脸见人了。 可若这件事真的有人在幕后主使,那这人确实该死。 使用如此卑劣肮脏的手段,这是与云安郡主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 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后,云绾颜将目光转向了太子妃。 “太子妃会介意吗?” 云绾颜的语气像是真的在询问她是不是介意一样。 “……怎么会。”郑月婵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面上却装的一派镇定。 第十四章 问罪(2) 云绾颜又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几个说书先生,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说说,是谁将这件事告知你们的?或者说,你们是受谁指使?” “……这……这……” “清巧。” “在。” “将他们带到二哥那儿去醒一醒吧。” 云绾颜刚说完,跪在地上的几个人直接瞪大了眼睛,言语间满是惊恐。 “哎!不用不用,郡主,我们说!” “说。” “是……是她。”其中一个说书先生伸手朝太子妃的方向指去。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太子妃的身上。 郑月婵一拍桌子,怒道:“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本宫你也敢污蔑!” 郑月婵到底是做了三四年的太子妃,身上的气势倒是照往日提上来了不少。 她这一嗓子吓的几个说书先生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云绾颜并没立刻发难,反而道:“太子妃莫要动怒嘛,这几个人也未曾指名道姓。” “你们说,到底是受谁指使?若是敢信口胡诌,仔细你们的脑袋!” “郡主,我们不是说……说太子妃,是太子妃身边的那个女人。” “嗯?”云绾颜将目光转向郑月婵身边的侍女,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都服侍在郑月婵身边的婢女——蓉姑。 蓉姑慌乱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便直挺挺的跪在了云绾颜桌前。 “郡主,这些人都是些江湖骗子,他们情急之下的攀咬您可不能信啊!” “你胡说!那天你给我钱财的时候,身上掉下来一块儿儿手帕,幸亏我等留了个心眼!” 蓉姑话音还未落,那其中一个说书先生便气急败坏的打断了她的话,他慌乱的的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块儿浅黄色手帕,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郡主!就块,小人一直都带在身上。” “小人读过书,还认得几个字,这上面绣着个蓉字,还请郡主过目!” 看到那手帕,蓉姑眼睛瞪的都要掉出来了,她想上前去将手帕抢过来,奈何云绾颜就这么看着她。 蓉姑若真的这么做了,那这罪名便是定下来了。 蓉姑求救般的看向了太子妃。 郑月婵轻咳了一声,转而看向云绾颜,道:“绾颜,这手帕或许是我这婢女不小心弄丢了,没想到被这群人捡了去,今日竟敢在这里污蔑。” 她这话说的随意,却分明在为蓉姑开脱。 云绾颜心中冷笑。 郑月婵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对这个自己最信任的婢女倒是挺不错的。 正好,今日她就让郑月婵也尝尝身边人遭难的滋味儿。 云绾颜并未理会太子妃,却是递给了清巧一个眼神。 清巧会意,上前将那方手帕呈递了过来。 “小姐请看。” 云绾颜接过手帕,只是看了一眼后便将其扔在了蓉姑面前。 “本郡主记得你叫蓉姑,对吗?” “是,是。”蓉姑瞳孔一缩,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这帕子可是你的?” “是,是奴婢的。” “那个……”云绾颜抬了抬下巴,瞥向了刚刚呈上帕子那人。 那人赶紧上前两步,自报名姓 “郡主,小人郭九!” “嗯,既然你声称自己见到过蓉姑,那你同本郡主仔细说说,当日是何种情形,你又是在哪儿见到她的?” “回郡主,小人当日见到这位蓉姑时,她头上戴着斗笠,当时小人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小人一听她要……要小人说您的事情,小人便留了个心眼儿。” “小人当日见到的那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且她右手手背上有颗痣,这痣形状奇特,正是这位手上这颗,小人绝不会看错。” “那日小人正在芙蓉楼说书,所以与这位姑娘见面时正是在那里。” 那说书先生倒是条理清晰,但他每说一句,蓉姑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她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藏在了袖子底下,却忘了在场的人视线都在她身上。 云绾颜又望向蓉姑。 “蓉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还是你想说——自己从未去过芙蓉楼,从不认识这说书先生,手背上也没有特殊形状的痣呢?” “太子妃……”蓉姑绝望的叫了一声,抬眼却发现她那侍候了将近十年的太子妃闭上了眼睛。 蓉姑知道,自己这是被当成弃子了。 她绝望的闭上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 “蓉姑,本郡主自知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 “呵,无冤无仇?才不是无冤无仇!我恨你!你凭什么能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凭什么我家小姐在王府时就要看你脸色行事!凭什么……” “蓉姑,闭嘴!”郑月婵恰到好处的打断了蓉姑接下来的话。 云绾颜看着郑月婵像是脱力般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绾颜,你不要听她的,本宫与你情同姐妹,又怎么会计较这些呢?” “但这件事归根结底也是本宫教导无方,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 看着面前又变得楚楚可怜的郑月婵,云绾颜只想到了那池塘里硕大的白瓣黄心儿的白莲。 不过她能装的一副无辜的样子,她又怎么不能呢?白莲可不是谁的专属。 云绾颜款款起身,也宽容道:“或许绾颜过去真的有做错的地方,这才被蓉姑给记恨上,既然蓉姑是太子妃的婢女,绾颜也不好直接惩治。” 说到这里,云绾颜话音一转,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太子妃……我一个人受了委屈不算什么,可淮王府因此被人议论纷纷,这事儿若是传到了陛下耳朵里……”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郑月婵也明白,如果这件事真的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那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太子都一定会被责骂。 陛下本就与太子不亲近,这样一来不是更糟…… 想到这里,太子妃狠狠的捏紧了自己的手帕。 云绾颜将她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又坐回了原位。 郑月婵深吸了一口气,她闭了闭眼,挥手道:“蓉姑污蔑云安郡主声誉,罪不可恕,拖出去——杖毙。” 第十五章 想看他耳朵红红的样子 杖毙两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蓉姑彻底跌坐在地上。 半晌,她跪直了身子,恭恭敬敬的朝郑月婵施了一礼。 “奴婢,拜别太子妃。” 郑月婵身形晃了晃,却是一眼都没敢看蓉姑。 “今日本宫乏了,便先回去了。”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刚想要起身相送…… 也就是此时,一个小厮装扮的人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太尉差人前来,说是想见小姐。” 听到太尉两个字,云绾颜精神了不少,太尉?那不就是今日要回京的人吗? 可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自己也根本就不认得这人啊? 云绾颜舒展眉头,心下虽然不解,却还是叫人将那太尉府的人叫了进来。 “见过云安郡主,小的张礼,是太尉府上一名小厮,今日特奉我家大人之命来恭贺云安郡主。” 看着进来的太尉府家仆,云绾颜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人身形挺直,眉目之间半分也没有家仆该有的神态,反倒是神情自如,举止端方。 云绾颜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 只是…… “恭贺?”云绾颜有些不解,她与这太尉半点儿不熟不说,单说这会儿有什么好恭贺的? “是,郡主,我家大人说郡主休了那方家纨绔实在是可喜可贺,这是我家大人带给小姐的礼物。” 张礼说完,他身后捧着礼盒的仆从便抬手打开了盒子。 众人搭眼一瞧,这一瞧可不得了,所有夫人小姐们都忍不住惊叹出声。 “这可是……云锦吗?”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张礼点了点头。 “正是。” 这下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谁不知道云锦一匹无价更无市,就算是宫中的娘娘们也未见得能得到的东西。 不过太尉跟云安郡主是什么关系啊,太尉一向不近人情,又怎么会特意来送礼又派人来说这样的一番话呢? 众人心中盘算着,休弃纨绔子什么的……这话若是别人说了,那定是让人觉得好笑。 偏生说这话的人是那位,这样一来,所有的人便都会觉得方家嫡子是个十足十的烂人,云安郡主的名声自然就保住了。 云绾颜听着众人的议论,大概也知道里面的锦缎是很珍贵的东西了。 但她并没立刻去接,她更在意的是张礼说的那句话,恭贺她休弃纨绔子? 别人都不敢说的话,这位太尉可倒是真的敢说。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他在帮自己吗? 云绾颜没想明白,却还是站起身,得体道:“替本郡主多谢你家大人,但这礼——” “郡主,我家大人说请您务必收下,这云锦不过是一匹绸缎罢了,我家大人说留在手中也是无用,倒不如借花献佛,送给郡主。” 无……无用?众人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已经开始吐血了。 那可是云锦啊,千金难买的云锦啊! 不管众人如何咆哮,云绾颜最后却是十分淡定的收下了。 张礼在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人后,并没急着走,反而是又施了一礼。 “郡主,我家大人说,胆大包天的奴才就该剔了骨头,挂在城门楼上,不过大人说郡主仁慈,若是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不妨将人交与我家大人,定会让郡主出气。” 张礼这话说的渗人却又有些蹊跷,众人打了个寒碜,更迷惑了。 太尉连太初的公主都看不上,此次回朝却为何叫人来这儿走一遭呢? 还是挑在今日,这赏花宴上…… 如果这都不算是撑腰,那还有什么算是呢? 云绾颜扫了眼脸色发白的郑月婵,脸上荡漾起了笑意,别的不说,这太尉说的话倒还挺合她胃口的。 “替我谢过你家大人。” “郡主不必客气,话已带到,小的这便回去跟大人复命了。” “清巧,替本郡主送一送。” “是。” 直到宴会结束,所有的夫人小姐们陆续的离开了淮王府。 云绾颜有些慵懒的伸了个懒腰,让人将王府的后花园收拾了一番。 回到流云阁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云绾颜进屋关了门,随意的将自己摔在了床榻上。 屋内安静,云绾颜放空了脑袋,今日杖杀蓉姑是意料之中,太尉道喜却是意料之外。 那太尉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他与父亲认识? 还是说他此次回来是有什么图谋。 云绾颜打了个哈欠,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了,可一想到有个意图不明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又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一阵微风吹过,一个带着点儿调侃意味的声音在云绾颜耳边响起。 “郡主是有什么心事吗?不知可否说与我听听?” 低沉而悦耳的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云绾颜登时一个坐直了身子。 床前不远处的地方原本放着张桌子。 此时一个一袭墨绿色衣衫的男子正坐在桌边,他兀自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动作间透着莫名的尊贵。 男子虽只是随意的坐在桌边,却也美成了一幅画一般。 云绾颜愣了两秒,果断下床。 被人打扰了清梦,云绾颜本来该生气的,可不知为何,看到这张脸,她实在没法生气。 云绾颜三步两步走到夜寒宸对面坐了下来。 她眯眼打量着面前的男子,这人身上的伤显然还没好全,可即便如此,自己方才也丝毫没感应到他的出现。 “我倒是真有心事,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本郡主解一解?” 云绾颜身形一送,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唯有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男人。 “哦?”夜寒宸剑眉微微上挑,“郡主不妨说与我听听?” “本郡主身边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个知心的人,寒宸,你长的这般好看,与其做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不如就留在本郡主身边怎么样?” 云绾颜半眯着眸子,她本就存了逗弄的心思,说话时也自然没个正经。 但这也不能怪她不是? 面前这人前两日躺在床榻上,被她调戏的耳根通红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里喜欢。 她心里痒痒,就是想看这人面红耳赤的样子。 第十六章 我查我自己 可预料之中的事情并没再出现。 云绾颜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黑,等她从桌边直起身子的时候,男人已经到了近前。 夜寒宸肩膀宽敞、身形高大,坐的远了感觉不到什么,可离得近了,云绾颜能清晰的感受到男人周身萦绕的气势。 那股气势带着点儿压迫,更多的却是令人惊心动魄的心颤。 云绾颜下意识咽了咽吐沫,强装镇定。 夜寒宸一手抵着桌沿,另一只手虚虚的搭着椅背,云绾颜娇娇小小的一只,就这么被圈坐在了椅子上,圈在了夜寒宸怀里。 “郡主真的想我留在身边吗?” 男人低沉中还带着点儿魅惑的声音在云绾颜耳边响起,云绾颜瞬间便想到了从前看到的那些个人鱼传说。 都说人鱼的歌声魅惑人,云绾颜却觉得比人鱼更蛊惑人心的——就是这位。 云绾颜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你,你离远些。”她伸手想推他,却有些欲拒还迎的味道。 夜寒宸轻声一笑,不但不退反而更得寸进尺了。 “话本子里的狐妖知道报恩,我是个男子,自当也得好好报答郡主了,郡主想让我留下来,我留下来便是了。” 瞧瞧,瞧瞧。 瞧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云绾颜逼良为娼呢。 这男人,怎么像个小绿茶似的。 云绾颜一双暗含秋水的眼珠提溜提溜转了好几圈,忽然便有了主意。 夜寒宸只来得及看到她眼中闪过小狐狸一般的笑。 下一刻,云绾颜忽然半站起身,微微偏过头,就这样迎了上去。 夜寒宸看着近在咫尺的朱唇,心下一热,慌乱之间却还是先行躲开了。 “你这是打哪儿学来的招数?现学现卖可不行哦!”云绾颜起身,慢慢走到男人身边,眼含笑意的看着夜寒宸。 夜寒宸的耳朵又红了,比上次还要红一些,那样子像是恼羞成怒,其间却又夹杂着一丝丝的别扭的意味。 夜寒宸:“……”墨痕从哪儿找来的话本子,都是假的。 又被反讲了一军,夜寒宸也只是羞恼了一小会儿便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又坐在了圆桌对面。 不过这回他开始转移话题了。 “郡主与传言中的似乎不太一样。” “你们杀手还有心思了解这些?” “知道些总是没坏处,不是吗?” 云绾颜从始至终都笃定了夜寒宸是个很厉害的杀手,夜寒宸也将计就计,开始信口胡诌。 “倒也是。”云绾颜附和着点了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本郡主倒是好奇了,我与传言中有何不同?” 云绾颜一手撑着下巴,摆出了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夜寒宸心下一动,自己在皇城待了许久的时间,从前为何没与面前的云安郡主见上一面呢? 收敛了心神,夜寒宸道:“从前总听人说云安郡主性子寡淡又与人疏离,却独独喜欢方家的嫡子,今日一见……” 夜寒宸故意拐了个弯儿,云绾颜还等着他说些好听的呢。 谁想到,下一刻,夜寒宸直接道:“郡主既喜欢我这样的皮囊,方家嫡子那副模样,郡主怎么可能会喜欢呢?” 云绾颜:“……”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觉得面前这男人在拐着弯儿的说她贪恋他的美色呢? “你倒是对自己颇有自信。”云绾颜冷哼了一声。 夜寒宸随手转了转眼前的瓷杯,笑道:“郡主给的仔细,在下自当收着。” 云绾颜:“……”得,这男人骚话连篇,没一句正经的。 云绾颜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道:“本郡主困了,既然你想回报我,不如帮我做件事?” “说来听听。” “其实,也不算什么难事,今日太尉回朝,忽然送来了颇为贵重的东西,我的身份不方便直接上门探查,你既然是杀手,可否帮我去探探那太尉的虚实?” 云绾颜说的认真,夜寒宸却在听到太尉这两个字的时候僵了一下。 这会儿云绾颜也察觉到了夜寒宸的不对劲儿。 “你……跟太尉有仇?”云绾颜小心的试探了一句。 话说杀手这行当确实容易结下仇家,看他那天被那么多人追就知道了。 云绾颜天马行空的想着,却独独没想过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口中的太尉。 此时夜寒宸的心中五味杂陈。 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将错就错没有解释身份,再到今日自己去探查自己,夜寒宸不由得扶额,颇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他与太尉倒是没仇,就是一个人的关系罢了。 “没,我与他……没什么交集。” 夜寒宸边说边在心中道,自己与自己确实没什么交集,他和太尉只是同一个人……罢了。 听着男人的话,云绾颜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这两个人之间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但她初到这世界,对这里所有事物的了解都源于原主的记忆,其余的,她甚至没有任何的了解。 不过这两个人,一个是重伤濒死的杀手,一个是权倾朝野的太尉,这两个人能有什么关系呢? 云绾颜压下心中的不解。 “那,拜托了?” “嗯。”夜寒宸点头。 “小姐,四小姐醒了,如今已经到院儿外了。”清巧的声音隔着房门响起。 云绾颜一边应声一边催促夜寒宸先走。 “我小妹来了,你快些出去,别让府里的人看见。”边说着,云绾颜边伸手将男人往后窗推。 夜寒宸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像个要被抓的贼似的,生怕被人发现了。 “那个……”他还想说些什么。 云绾颜却飞快道:“你身上的还有伤,这些日子少接些杀人的事儿,好好休养,否则落下了病根儿,你可莫要怪我。” 明明是一句关心的话,经云绾颜的嘴说出来却又变了个味道。 听着她的声音,夜寒宸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暖意。 面前这位云安郡主还是个喜欢口是心非的人。 “下次来时记得带副银针过来。” “嗯。”夜寒宸点头,心下有些开心。 或许云绾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夜寒宸却觉得,这话的意思就是她觉得跟自己相处很舒服,她不排斥他。 第十七章 天才 夜寒宸翻出后窗时,云绾意的声音刚好从门外响起。 “阿姐!” 云绾颜开了门,半蹲下身将云绾意抱在了怀里。 “诶呦,我们绾意醒啦?” “嗯!阿姐,父亲、母亲说明日便要送绾意去读书了,可是……绾意不想读书,绾意想和阿姐在一块儿。” 云绾意舒舒服服的躲在云绾颜怀里,一开口却是委委屈屈的。 云绾颜听着,不由得扶额,果然,不管是哪个时代的小孩子,在学习这件事上却都是不喜欢的紧。 云绾颜刚这么想着,就听云绾意说道:“那些人都笨死了,绾意才不要跟他们一块儿。” 云绾颜:“……”这是她没想到过的,原来妹妹这么聪明吗? “阿姐,老夫子教的东西绾意四岁就学会了,绾意每日听着老夫子之乎者也,头都疼死了。” 云绾意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那样子像是真疼的不行了一样。 云绾颜被她这可可爱爱的动作逗笑了。 “那绾意说说,想让阿姐做什么啊?” 听到云绾颜的话,云绾意葡萄似的眸子亮了亮。 “阿姐能不能劝劝父亲母亲,绾意不想去学堂~” “唔……”云绾颜沉吟了一会儿,继而道:“倒也不是不行。” “阿姐最好了!”云绾意喜笑颜开。 “不过……绾意得先做一件事儿。”云绾颜眨了眨眼睛,带着云绾意来到了桌边坐下。 “阿姐,这是做什么?” “诺——”云绾颜伸手将桌上的竹纸摊开,示意云绾意拿起笔。 半刻钟后。 云绾颜看着竹纸上的字迹,一时之间心中不知道是震惊更多还是欢喜更多。 原本空白的竹纸上此时工工整整的写着几行字,字里行间带着点儿秀气却又不失笔锋。 若不是云绾颜读的书多,有些字她还真没法认出来。 最重要的是,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实在不敢相信,写下这些字的人是正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刚刚八岁的小团子。 “阿姐,这样真的可以吗?”云绾意眨了眨眼睛,这些字她四岁就已经会写了,这么平常的事情真的能让父亲和母亲不送她去学堂吗? 云绾颜毫不犹豫的点头。 原主的记忆中,淮王和淮王妃两个人都是十分开明的人,八岁的云绾意便能写出这样的东西,父亲和母亲不会不同意的。 …… 云绾颜带着云绾意写的字到书房时,里面的人正在商议着事情。 淮王的声音很低,但云绾颜还是听到了一些。 大概……是在说自己还有……太尉? 云绾颜有些不敢确定。 正在这时,管家也看到了云绾颜。 “小姐,王爷正在跟公子议事,老奴这就进去通传一声。” 眼看着管家要进去,云绾颜刚想叫住他,里面却传出了淮王的声音。 “颜颜来了吗?进来吧。” “是,父亲。” 云绾颜推开门,这才看到,里面除了父亲之外还有二哥。 “父亲、二哥。” “颜颜来的正是时候,父亲正有事情要问你呢。” “来,先坐下说。” 云绾颜依言坐了下来,看着两个人的神情,却已经差不多知道他们要问什么了。 “绾颜,父亲是想问你……你可是与那太尉相识过?” 淮王问这话的时候听起来小心翼翼的。 云绾颜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女子的贞洁最是重要。 太尉今日的行为放在这样的时代已经十分的越界了。 云绾颜在见到太尉送来的那匹云锦时便已经想好要怎么跟父亲说了。 她确实与那太尉不相熟。 “父亲,女儿从未见过太尉,当时太尉府那个叫张礼的人来时,女儿还以为太尉与您相熟。”云绾颜实话实说。 “这……”淮王皱眉沉吟了一会儿。 “父亲与太尉也不熟吗?”云绾颜问道。 淮王点了点头,眼神渐渐飘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 “那太尉原本并非在京城中长大,只是几年前凭空出现在了京城。” “那时这太尉还是个十几岁大的孩子,也还不是太尉,也没人将他放在眼里。” “可不到四年的时间,他不但成了掌管天下兵马的太尉,而且也是我太初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太尉。” “权倾朝野,就连当今圣上也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女儿,今日我与这太尉于城门处见了一面,此人眼里尽是锋利锐意,你切记,今日的事情就当作没发生过,他送来的礼为父会替你还回去。” 难得淮王面色凝重,云绾颜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太尉更好奇了。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父亲和大哥都有这样的评价呢? 不管云绾颜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她却没显露出一丝的不对劲儿。 她现在的身份是淮王府的三小姐,既然是三小姐,自然要有原主的样子。 琴棋书画可以会,但别的她都不能显露出来。 “是,女儿知道了。” “父亲,女儿今天来是为了绾意的事情。” “绾意?绾意可是哪里不舒服?”云书慈在一旁率先开口了。 “咳,这倒是没有,父亲、二哥,你们看这个。” 云绾颜边说着边将手里的竹纸平展在了桌子上。 竹纸上清晰而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淮王仔细看了看,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颜颜这字写的不错,颇有你母亲的风采。” 淮王下意识的以为这字是云绾颜写的,云绾颜摇摇头,笑着开口,道:“这是绾意的字。” 淮王原本正满意的点头呢,却冷不丁的听见这字是八岁的云绾意写的,顿时——淮王僵住了。 “你,你说这是绾意写的?” 半晌,淮王指着竹纸上的字,语气满是不敢置信。 云绾颜点头。 云书慈忍不住道:“颜颜,绾意已经到了去学堂的年纪,你可不能她一撒娇,你便跟着她一起胡闹啊。” “二哥,这字真的是绾意写的,而且是我亲眼看到的,她是背着写下来的。” 云绾颜认真的解释着,她当时的震惊程度也不比面前的二位少了。 “这这这……”淮王有些激动的拿起竹纸,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好一阵子。 第十八章 早就不是了 忽然便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我淮王府的儿女各个都是有出息的!” 趁着父亲高兴,云绾颜赶紧趁热打铁。 “父亲,绾意说她不想去学堂了,不如就在家里,我教她吧。” “嗯,不错不错,那破学堂本王也早就烦透了!”说到这里,淮王猛然住了嘴。 云绾颜也感觉到了什么她回头一看,正瞧见母亲跨进了书房。 “……” 淮王顿时换了一副面孔,三步两步便上前扶了扶自己的王妃。 “那个,夫人,本王刚刚瞎说的,哈哈……” “王爷说了什么?本妃倒是想在听听呢。” 淮王妃出身书香门第,平日里都是十分温婉贤淑的样子,甚至连话都少说上两句,众人都说淮王有福气,家里有个这样温婉的王妃,难怪后院里连个侍妾都没有。 但这些也都是在外人看来,府内的人都知道,淮王妃的脾气并没多温婉,只是平日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淮王出头,淮王妃甚至还来不及生气,所有的事情就都被摆平了。 淮王与淮王妃本就是青梅竹马,大婚后淮王更是被王妃吃的死死的。 就像是现在一样,只要淮王妃一个眼神,淮王便什么都不管了。 父亲是指望不上了,云绾颜暗自瞥了一眼二哥,开始眼神交流。 (二哥,你帮帮忙啊。) 云书慈回了一个眼神。 (这……怎么帮?) (帮忙劝劝母亲啊。) “颜颜。” “母亲!”云绾颜条件反射似的挺直了腰板。 “罢了,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真当我看不到呢。”淮王妃嗔怪似的说了句。 云绾颜吐了吐舌头。 “母亲,绾意如今的水平就算去了学堂也没法从夫子那儿学到更多的东西了,倒不如在家里,我们几个教她些更合适的。”云绾颜试探性的说着,云绾意如今是自己的妹妹,她做什么自然不会去害她了。 在原主的记忆中,这太初的学堂是什么样的,云绾颜还是知道的。 虽然教的都是传下来的知识,但云绾意是女子,她能学到的东西对她不但没有任何的用处,反而成了她的枷锁。 “母亲,颜颜说的不无道理,学堂里的夫子能教给绾意的,她早就学的差不多了,不如……就留在家中,我们教她吧。”云书慈也在一旁附和。 “王妃……”淮王看了眼自己的王妃,欲言又止。 淮王妃看了眼屋里的三个人,忽而笑出了声。 “你们啊,罢了罢了,绾意这字写的确实不错,这次就先听你们的。” “谢过母亲,我们一定好好教绾意!”云绾颜赶紧保证。 “颜颜,你可别高兴的太早啊,若是绾意在府中没有进步反而退步的话,她还是得上学堂的”淮王妃故作端庄道。 “母亲放心,我们绝对会教好小妹的,是吧,二哥?” 云绾颜半弯着腰,说完还不忘偷偷瞟一眼二哥。 云书慈无奈又宠溺的点了点头,也跟着附和。 “是,颜颜说的对。” 几个人又打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淮王妃让两个人先出去的。 此时天已经黑了。 淮王府青石路上。 云绾颜与云书慈并排走着,云绾意已经睡下了,所以她也并不急着回流云阁。 “颜颜,今日的事情二哥听下人说了。” “嗯。”云绾颜点头,她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的。 太子妃敢伤她妹妹,她总得让她尝尝身边人丧命的感受。 “别低着头,二哥不是想说你,我淮王府的人自然不是好欺负的,就算她是太子妃也不行!” 云书慈抬手摸了摸云绾颜的脑袋。 “二哥只是觉得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不过这是好事儿,颜颜长大了,知道保护自己了,哥哥很欣慰。” 云书慈说这话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云绾颜的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一样。 上一秒她还以为自己被看出来了,下一秒她二哥就说她是长大了。 “二哥,其实,我还做了另一件事。”云绾颜道。 云书慈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我把含香和她写的手书送去了太子府,就在太子妃来王府时。” 云绾颜盯着自己的鞋尖,倒不是因为别的,她怕自己眼中的杀意被哥哥看到。 云书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没料到自己一直看着长大的妹妹有一天也会变得这般腹黑。 太子对太子妃本就算不上很好,这下太子妃谋害淮王府小姐的事情一到她那里,依照太子云胤的性子……今晚这位太子妃怕是不好过了…… “颜颜,以后这种事情交给二哥和你大哥去做便好,我们都是男子,保护你是应该的。” “淮王府虽比不得太尉府那般权势滔天,但你二哥和你大哥两个人还是能让你无忧无虑的,你这双手啊,适合下棋看书,可别让这些腌臜事儿脏了手。” 云书慈眸光清浅,睫毛纤长。这次是他的失误,两个妹妹受了委屈,他居然让自己的妹妹亲自动手了。 云书慈原本已经有了对策,如今云绾颜先动手了,他这次便暂且歇下。 淮王府各处都掌了灯,烛光下,云绾颜看着自己清雅俊秀的二哥,心里忽然有些没底儿了。 二哥这些话应当是对原主说的吧,可惜,原主已经不在了。 现在这副皮囊下只剩了她这么一个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人了。 原主的手不然纤尘,可她不一样,她是二十一世纪来的,她早就跟那些腌臜事儿分不开了。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儿,却又同时看向了天上的月亮,一时间院子里倒是安静了下来。 不同于淮王府安静却有人气的氛围,太子府的宅院就像是长久无人居住的鬼宅一般,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又偶尔在某个地方冒出点儿火来。 要说太子府邸最明亮的一处当属后宅的看起来最气派的一间屋子了。 正值夏日,那屋子却是窗门紧闭,门口几米远的地方还站着几个侍卫。 屋内。 烛光摇曳,太子云胤一身蟒袍,状似随意的坐在宽大的太子椅上,神色平静。 第十九章 你不配 郑月婵跪在地上,抬头看向面前俊秀的男人,这个人是他的夫君,更是东宫太子。 “殿下。” “太子妃近日倒自在的很,吾在朝堂上如履薄冰,却未曾想你在后院里也未曾有半分的安分。” 屋内烛火晃动,太子云胤脸色暗沉,他慢慢闭上眼睛又睁开,眼中已显露出蚀骨的寒意。 郑月婵姣好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甚至再开口时牙齿都在打着颤。 她低下头。 “殿,殿下,婵儿怎么听,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蓉姑死了……” 她想为自己辩解,奈何云胤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一点儿也不给她辩解的机会。 云胤依旧坐在太子椅上,左腿微抬,墨色前端微翘的靴子挑起郑月婵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 “吾曾跟你说过什么?” 郑月婵控制不住的咽了咽吐沫,哑声道:“殿下说,不能伤害云安郡主。” “呵,呵呵。”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彻在整间屋子里。 “哐!” 笑声戛然而止,后背砸向屏风的声音骤然响起。 “唔——啊!” 郑月婵捂着脑袋,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 门外的侍卫听到声音,也只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又习以为常的继续站着了。 云胤云淡风轻的收回了腿。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郑月婵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痛苦的样子。 “郑月婵,你做什么吾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竟敢害她,你就这么想死吗?” “咳唔!”郑月婵蜷缩着身子,喘着粗气,再开口时早已泪眼蒙眬:“殿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郑月婵低吼出声,全然没了半分太子妃该有的模样。 听到这话,云胤显然一愣。 “你闭嘴!” 见他如此模样,郑月婵却是笑出了声,只是这声音有些凄厉和悲凉。 “殿下,明明你娶的人是我,我才是你的太子妃,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忘不了她?” “殿下,如果……如果那年在淮王府,摘下海棠花的人是我,如今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郑月婵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知道,这件事,没有如果。 “嗤!”云胤轻嗤了一声, “郑月婵,别忘了你是怎么爬上吾的床的,你想跟她比?你也配?” 云胤的话像是锋利的尖刀般戳在了郑月婵的心上,郑月婵顾不得身上的伤,崩溃大哭。 可她的哭泣没能得到任何的怜悯。 “你若安分守己,吾可以让你坐在这太子妃的位子上,享受无上荣光,但你若再敢伤她,吾定会让你跌落尘埃。” “她是云安郡主,你呢?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给吾好好在这里反省,没吾的准许,不准出来!” “哦,对了,你身边那个贱婢,今日她若没被杖毙,吾也会让人扒了他的皮。” 云胤打开房门,随后又关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唯留下屋内满身狼狈的郑月婵。 烛火阑珊,郑月婵一双指甲抓着地面,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嫉妒。 云绾颜,既然殿下那么放不下你,那本宫一定会叫你不得好死! 流云阁中,云绾颜骤然打了个喷嚏。 “阿姐……”睡梦中,云绾意呓语了两句。 云绾颜拍了拍身边睡着的小团子,轻声道:“绾意乖,阿姐在呢。” 翌日。 晨光熹微,金銮殿内,大臣们身穿官服,位列在大殿两侧。 年逾五十的皇帝坐在宝座之上,一双浑浊而又有些沧桑的眼睛巡视着所有的朝臣。 丞相在左,太尉在右,一个面容憔悴,一个冷漠疏离。 大殿之上安静异常,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方相,淮王。”皇帝在观察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开口了。 “臣在。”(臣在。) 随着两声个不同的声音交叠响起,方丞相和淮王恭敬的站在了大殿中央。 不同于淮王的不卑不亢,方丞相显然焦虑的很。 他昨日一回府就听说太尉派人去了淮王府,还给云安郡主送了匹千金难求的云锦,甚至还说了好些维护的话,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敢想。 陛下将叫他们出来,必然是因为和离的事情已经传进了宫去。 这事儿本来没什么好说的,郡主悔婚,原怪不到他们头上,可太尉若是一参与,这件事可就麻烦了! “方相,朕说的你可听见了?”冷不丁的,皇帝不悦的声音响起。 方丞相骤然回神,老脸一阵青白,赶紧跪在了地上。 “回陛下,臣,臣……”他臣了半天也没臣出来半个字来。 太初皇帝倒也算宽厚仁慈,并没跟方丞相计较。 “罢了,朕是问你,你家那嫡子与云安郡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方丞相早就将话在心里酝酿烂了,这会儿他终于斟酌着说了出来。 “回陛下,云安郡主当日求陛下赐婚于她和我儿,我儿自是遵旨迎接郡主过门。可谁知——” 说到这儿,云丞相话锋一转。 “谁知云安郡主高傲任性,非要在大婚夜逼着我儿写和离书,我儿敬她是郡主,本对她处处忍让,奈何云安郡主高傲任性,竟派人殴打我儿,我儿不堪受辱,这才违了皇命,写下了那一纸和离书!” 丞相越说越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老父亲,委屈的不得了,甚至中途还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他话音还未落,一声大喝响起。 “我呸!方老混账,你读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陛下面前你都敢信口开河!” 淮王的声音震的在场的大臣们耳膜生疼。 与此同时,所有人脑海中都产生了深深的疑惑,谁能告诉他们,淮王都四十出头了,这一说话声音怎么还像洪钟一样。 难不成是少时在宫中吃的太好了?这身子底儿,都快赶上山里的老虎了。 “大殿之上,满口污言,你成何体统!”皇帝皱着眉,原本想揉一揉自己被吼的发疼的耳朵,但大殿上都是臣子,他只能忍住。 “回陛下,臣知错了。”淮王一抱拳,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能看出来是知错了。 “淮王,你说方相信口开河,那你倒是给朕说说,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章 因果 这不问还好,这一问,可把淮王难的够呛。 他怎么说?总不好说自己的女儿在大婚夜被自己的新婚夫君带到了烟花之地,差点儿受辱…… 淮王想到这里,越想越是生气。 最后暗暗一咬牙,心中想了个算不上好的对策,刚想开口。 却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先了淮王一步响彻在大殿之上。 “陛下,此事臣或知晓一二,只是不知淮王殿下可否让臣说与陛下听呢?” 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大殿上所有臣子以及皇帝全都将目光转向了殿左侧站在最前头的人。 夜寒宸身形挺直,他的长相本就艳丽,一身绯红色官服衬的他愈发的挺拔俊秀,气势逼人。 宝座上的皇帝在看到太尉站出来时,那双原本浑浊的眼中忽然便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皇帝似乎想要亲近夜寒宸,却又有些不敢。 “咳咳咳,太尉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淮王,你说是吗?”皇帝虚虚的咳嗽了两声,在看向夜寒宸时,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放缓了,却在看向淮王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淮王怎么不知道皇帝对太尉好的像是亲生的一样,现在太尉都说话了,他就算再不愿也不能驳了皇帝的面子。 “是。”淮王暂退到一边,心中却在想,若是这太尉敢和丞相蛇鼠一窝来坑害他的女儿,哼,就算这人是太尉也不行! “陛下,云安郡主此人臣倒是与其有些交集,只是臣了解的郡主与丞相所言的郡主却是大相径庭。” “哦?何出此言?”皇帝忽然来了兴趣一样,身子都往前探了探。 “臣与郡主已相识有一段时日,郡主待人宽厚仁慈,对自己的仆从更是极好,况且从前郡主对丞相之子确实甚好,如今郡主忽然要休弃丞相子……臣觉得,这其中定是另有隐情。” 夜寒宸这番话说的十分巧妙,既没有将自己与郡主的关系说的多亲密,却又将丞相所言完全推翻。 一时间,殿上的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休弃”二字,自古以来,都是男子休弃女子,如今太尉说丞相子被云安郡主休弃,实在是令人大为震惊。 皇帝闻言,又将目光扫向早已额头冒汗的方丞相。 “方相,你可还有什么瞒着朕?” 天子不怒自威,仅这一句话就把方丞相那把老骨头给吓了个够呛。 “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啊,太尉是重臣,犬子只是一介相府之子,云安郡主……云安郡主怎么可能会同等对待啊!” “呵!方相扯谎扯的太远,如今圆不回来了,这是开始说胡话了吗?”夜寒宸冷声开口,言语间尽是讽刺与不屑。 “你!本官!” “住嘴!”皇帝威严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直接将方丞相即将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陛下,既然这件事方相说不明白,不如便由臣代方相说个明白吧。”夜寒宸一拱手,又将话语权拉回了自己手中。 皇帝丝毫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举止间还带着些克制的慈爱之色。 “郡主大婚前些日子臣并未在京城,但臣府中仆从飞鸽传书与臣,说丞相之子业已变心,郡主未遇良人,不可嫁。” “臣听闻这件事后便让人守在郡主左右,果不其然,大婚当日,丞相子方泽轩将郡主一个人扔在婚房之中,却独自去青楼喝花酒……”话到此处,夜寒宸看向一脸不敢置信的方丞相,缓缓道:“方相可有问过令公子,他去的是哪处啊?” “这,这……” “罢了,本官替你说,那日方相子去的正是花月楼!” “花月楼?!”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就连皇帝的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 “陛下,臣说的花月楼正是此前被大火焚烧殆尽的那花月楼,而放火的人……正是方相的公子。” 夜寒宸垂眸看向身边跪着的方相。 “岂有此理!来人!将方家嫡子押入大理寺,给朕严审!” “陛下!陛下不可听信太尉的一面之词啊!”方相脸红脖子粗的一阵喊叫,猛然间又恶狠狠的看向了夜寒宸。 “太尉!你无凭无证!凭什么污蔑我儿!” 夜寒宸冷笑一声,挑眉道:“方相嘴巴一张一合,云安郡主便成了娇蛮任性的世家女,本太尉怎就不能说了?” 男人这一挑眉,眉眼间尽是凌人的傲气,夜寒宸从来都是这样,从不掩饰自己的傲气,却又有傲的资本——各个方面。 “你!”方丞相气的只瞪眼睛。 夜寒宸却依旧优哉游哉,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般。 “不过,既然方相想要证据,好啊,本官便成全你。” 边说着,夜寒宸从袖中取出了一封白纸黑字的文书。 “陛下。” 皇帝身边的海公公惯是个会看眼色行事的,这会儿见太尉呈上来了东西,他赶紧小跑着将文书接过来呈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接过文书,越看越是生气,越看越是心惊,最后直接一拍桌子,将文书狠狠摔到了方丞相身边。 大臣们一下子缩了脖子,像是一个个鹌鹑般。 “看看!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方相颤巍巍的接过文书,在看清文书上所书内容后身子一抖,终于控制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陛,陛下……” 那文书上面不光有方家子方泽轩火烧花月楼的家丁证词,甚至还有这些年方泽轩因着丞相嫡子的身份做的种种恶事,却是一应俱全,面面俱到。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咳咳咳!”皇帝被气的止不住的咳嗽。 夜寒宸看了皇帝一眼,垂眸道:“陛下保重龙体,不如这件事就交由大理寺审查吧。” “好好好,就这么办。”皇帝连说了三个好,气血也缓过来些。 所有的路都已铺垫好,夜寒宸又道:“陛下,这文书中很多事情其实都是郡主交给臣的,郡主知方家子作恶多端,如今休弃方家子也正是因为此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邰伟身上,却没人注意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太子。 “诶呦!” 第二十一章 请旨赐婚 这一波三折的故事每一步都让大臣们觉得不可思议。 刚开始他们摸不清太尉的意图,后来太尉忽然说认识那云安郡主,再后来方相嫡子的事情便被抖了出来,云安郡主反而一翻身便成了为民除害的女英雄了。 众人不住摇头又点头,原来云安郡主不是个只会恋爱的傻郡主?他们从前都被蒙蔽了? 想到这里,众人心中忍不住开始琢磨,经此一事,云安郡主的名声可就完全被逆转了。 云安郡主的淮王心头之宝,若是他们家中子能求娶到郡主……那可是名利双收啊。 众人的心思开始活络了起来,却没一个人管悲惨至极的方丞相。 可就在这时,夜寒宸有一番言论,让朝中众臣差点儿集体吐血。 众人只见,夜寒宸面对皇帝行了个从来没有的规规矩矩的礼。 “陛下,臣还有一事,请陛下准允。” “你且说。”皇帝摆了摆手,忽然来了兴致,今日倒是稀奇了,夜寒宸还有什么事儿用他这个皇帝准允的? “臣心悦于云安郡主,还请陛下赐婚。” 此言一出,朝野皆惊,群臣眼看着想要将郡主迎娶入自家的想法破灭,却更震惊于一向不近女色的太尉竟然想要求娶云安郡主。 怪不得,怪不得从刚刚开始太尉就在为那云安郡主说话,这一步步,却原来都是他计划好的?! 相比于群臣各有各的心思,淮王却瞪大了眼睛,他控制不住抬手指着夜寒宸的鼻子,只觉得心中郁结了一口气。 竖子!竖子! 他前日才跟颜颜说千万要远离这太尉,他早该知道这小子没憋好屁了,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这太尉竟敢跟陛下求娶!淮王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太尉!小女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主,本王也不过一介闲散王爷,怕是攀不上太尉这样的高门!” “诶,王爷此言差矣,本官与郡主相见后便觉得一眼如故,故而才向陛下请求赐婚。”夜寒宸对淮王倒算是恭敬,说话时连自己的毫不掩饰的锋利之意都收敛了几分。 “王爷,云安郡主蕙质兰心而又端庄大方,本官是真心想求娶,故今日才求陛下赐婚,王爷何故觉得高攀了呢?” 我*,好你个太尉,一张嘴皮子一开一合就成了真心求娶了,就你这样的人,哪来的真心! 淮王在心中疯狂吐槽,却并没一字说出来。 今日不同往日,太尉的身份今非昔比,若他直言谩骂,皇帝必会生气,这样只会让淮王府遭来横祸。 就在此时,沉默良久的皇帝终于开口了。 他这一开口,却是询问夜寒宸的,“太尉,你真的想娶那云安郡主?” “是,臣今日只想求陛下赐一纸婚书,至于日期……臣想按郡主心意来。” 这番话一出,皇帝又迷糊了,难不成这云安郡主真的是他心中喜欢的? 淮王站在一旁,暗骂,这太尉就是披着狼皮的狼,里面外面都是黑心的,执意让陛下赐婚却又说什么尊重颜颜的意愿,什么好话倒都让他说了去! 淮王还想开口说什么,却在接触到皇帝警告的目光后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皇帝与他并不是一母同胞,当初先皇对他最好,却对如今的皇帝不闻不问,只让他读书苦学。 也正因为如此,如今的太初皇对他这个淮王也并不友好。 太初皇一颗心肝又偏向太尉,他在这时候再说什么,这个小心眼儿的皇帝一定会更偏心夜寒宸。 “太尉,你可是认真的?你可知……”可知什么皇帝没说,但在场的人都知道皇帝想说什么,云安郡主刚与丞相子和离,此时太尉提出赐婚,实在不算是明智之举。 “陛下,臣绝无半句虚言。” 皇帝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观察夜寒宸的一举一动,最后也不知皇帝有没有从夜寒宸那张似仙人般的脸上看出什么。 “好,朕允了。” 皇帝金口一开,这件事便算是定下来了,满朝文武纷纷面露惋惜,也不知道这太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早朝退朝。 淮王本想拦住太尉的去路,怎奈夜寒宸还没出宫呢就被皇帝身边的海公公给叫走了。 淮王只能在远处看着,最后颇为无奈的出了宫门。 淮王府邸。 此时的云绾颜对朝中发生的事情还并不知情。 她此时正在府中的文阁之中翻阅关于这片大陆的所有记载。 她来到这片大陆这么长时间了,却对这里还不甚了解。 所以才打算来文阁多了解些关于这片大陆的东西。 因为这些都算是史书,所以大多数都已经积灰了,云绾颜一本本的翻看着,越看越觉得神奇。 据记载,如今这片大陆中有大大小小三十多个国家,但真正的大国只有七个,太初正是其中之一。 太初国并不是这些国家中地盘最大的国家,但盘踞在大陆中北部,土地肥沃,地势上十分的有优势。 看着看着,云绾颜忽然想到了史书上的战国七雄。 只是这里的名字对不上,而且这里的各个国家之间如今并没有太大的摩擦,只是边境上时常有些不大不小的冲突而已。 “小姐,这些都是历朝历代的史书,恕奴婢多嘴,小姐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清巧站在一旁,边说边整理着书籍。 云绾颜转了转眼珠,回道:“闲来无事,看看这些东西消磨时光罢了。” 严格说来,清巧才是陪在原主身边时间最长的人,她服侍原主的饮食起居,知道原主的一切爱好。 如今清巧陪在她身边却是最有可能发现她不是原主的。 云绾颜心中思忖着,打算过些日子去集市上买个生面孔回来。 只让清巧一个人伺候太容易暴露。 “小姐,小姐,王爷让我来叫小姐去书房!”佝偻着背脊的家仆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言语之间尽是焦急。 “大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清巧在一旁训斥了一句,那家仆这才定住了身形。 云绾颜放下书,皱眉看向那家仆,道:“父亲可有说是什么事儿?” 第二十二章 圣旨到 “回,回小姐,王爷并未说,只是让小的赶紧叫小姐过去。” “知道了,你下去吧。”云绾颜挥了挥手。 在家仆走后,她将白玉制成的书签夹在了未看完的那一页,嘱咐文阁内的仆人将书放回原处,这才抬步出了文阁。 外面阳光正好,云绾颜却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压下心中的异样之感,云绾颜加快脚步。 王府书房。 她刚进去才发现两位哥哥还有父亲母亲都在。 云绾颜心中暗暗道,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难不成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原主了? 这么想着,她又在心里摇了摇头,若淮王等人发现自己不是原主,那依照淮王的性格,自己恐怕就没机会走着来书房了。 “父亲、母亲,大哥,二哥。”云绾颜依次叫了人。 一抬头却发现几个人具都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颜颜,过来母亲这里坐。”淮王妃伸出手招呼云绾颜坐到她身边,脸上却难掩的哀伤。 云绾颜依言坐下,握着母亲的手,以示安慰。 “父亲,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颜颜……唉……”淮王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声转过了头去。 “书亦,你跟你妹妹说!” 云书亦穿着一身艳红色银丝直裰,一双别具风情的桃花眼中却不似平常般都是戏谑的懒散,今日云绾颜从那双桃花眼中看到了怒意。 “颜颜,大哥跟你说了之后,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大哥,我像是做傻事的人吗?”云绾颜歪头,天无绝人之路,她可不信有什么能让她做傻事的。 “你先答应。”云书亦在这件事情上显然十分的固执。 无奈,云绾颜只得点头。 “好,大哥你说吧。” “太尉今日……请旨,请陛下赐婚于你和他,陛下允了,圣旨估计马上就到了。”云书亦一口气说完。 书房顿时安静了,云绾颜之外的四个人都一脸紧张的看着云绾颜,似乎真的怕她想不开。 但预料之中的暴风雨并没发生,云绾颜相当的镇定。 她甚至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大婚?” 四个人:“……” “呃……”淮王惊愕了足足有小半刻,回过神来后小心翼翼道,“颜颜,为父知道你不敢接受这样的事情,但你别吓为父啊,你若是不想,这旨意……咱就不接了!” 淮王狠狠一咬牙,说来也怪他,为了不让他的皇兄,如今的陛下起疑心,他这些年都以闲散王爷自居。 他本以为这样便能让自己的亲眷都能避免祸患,可如今看来,非也。 当皇帝下旨赐婚时,他不愿意却也根本无法拒绝。 否则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淮王一时间十分的惆怅。 云绾颜却在想,这时代皇权至上,更何况这旨意是那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请的旨意,就算自己的父亲是淮王,也断断没法抗衡。 所以啊,既然如今没法抗衡,那不如便顺其自然好了。 况且,那日那太尉送云锦来为自己撑腰,想来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既然有所图,这太尉想必不会伤害自己。 短短时间内,云绾颜已经在心里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算了出来。 她状似轻松道:“父亲,抗旨不遵乃是大罪。” “这……唉……”淮王又是一声长叹,转过了身去。 “大哥,那太尉可说何时大婚?”云绾颜问了一句,既然那太尉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东西,想必很快就会跟她大婚。 云绾颜这么想着,可云书亦的回答却在意料之外。 “那太尉只请旨赐婚,婚期由你来定。” “我来定??”云绾颜正端起茶杯打算压一压心中的感觉,却没想到冷不丁被呛了下,没忍住咳了两声。 什么东西?婚期她定?这……这太尉莫不是真的与原主认识?难不成原主还有什么记忆是她不知道的? 云绾颜想了又想,还是没发现一丝一毫原主与这太尉相识过的痕迹。 “王爷,郡主,海公公来了!” 听到海公公来了,淮王猛的站起身,却并不是为了去迎接圣旨。 “颜颜,这圣旨里的写的人可不是方家那个纨绔,若是你接了旨,便不是可以随意反悔了,你可想好了?” 云绾颜跟着站起身,从容道:“父亲,圣旨只是赐婚,却说婚期由女儿定,这婚约对我并没害处。” 她怎么会不知道,今日接了这圣旨之后,名义上她就成了太尉还未过门的娘子。 但此时接了这圣旨好处却也颇多,坊间的流言蜚语会彻底的消失,日后所有人都会因为她是太尉未过门的娘子而对她更加恭敬。 她会在这异世得到很多东西。 二十一世纪时,她是暗夜阎罗,可以为了一个任务不择手段,如今,她想家人安康,可这个时代权力才是王道,太尉手里有权力,她不觉得这婚约是亏本的买卖。 淮王沉默着点了点头,云家两个兄弟却是互相看了一眼,今夜,太尉府倒是非去不可了。 众人到院子里时,海公公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此时海公公一张脸笑的像朵老褶菊似的,一见到云绾颜笑容更大了。 不过他倒也没啰嗦,提尖了嗓子宣读完赐婚的圣旨,又赏了些金银珠宝,这才将圣旨交到了云绾颜手里。 “有劳海公公了。” “诶呦,什么劳不劳的,老奴来传这赐婚的圣旨,可以说是乐意之至,老奴在这里先恭喜郡主了。” 云绾颜淡淡的行了个礼,之后便退到了自己母亲身边。 云书亦见状,上前给了海公公一包银子,有说有笑的将人给送了出去。 “颜颜,你跟为父来。”淮王背着一双手,缓缓往后院走。 沿着青石小路,两个人一路来到了物华亭。 物华两字取自“物华天宝”之中的两字,是先帝在时亲自取的名字,为的就是想让自己最小的皇子,如今的淮王殿下居华美宫室,享物华之盛。 云绾颜和淮王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石凳上,却都未曾开口说话。 第二十三章 太尉之心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淮王望着自己的女儿,缓缓开口:“颜颜,为父生在帝王之家,少时有父皇母后的疼爱,就算父皇母后不在了 ,为父如今却一直蒙受着父皇的荫蔽。” “为父也是父皇众多皇子之中得封一字王的皇子,而且剩下的皇子都在偏远的封地,本王却能长居皇城,这些都是先皇安排的。” 云绾颜静静的听着自己的父亲讲述当年的事情,这些事情她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但她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父亲说这些。 “颜颜,当年,先皇同本王说过一句话,他说,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他虽文武双全,却始终对我们这些弟弟十分忌惮。” “所以除了为父这个被先帝封在了皇城内的闲散王爷,先皇驾崩后,除了本王,剩下的所有的皇子十有八九全被当今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贬的贬,死的死,残的残。” “为父本以为一辈子做个闲王,便能让你母亲和你们一辈子都能无忧无虑,可为父早该想到,生在皇家,有时候不是置身事外便能如愿以偿的,父亲,对不住你。” 淮王越说话音越低,云绾颜看着面前的父亲,心中忽然有种闷闷的疼痛之感。 她有些不解的捂住胸口,像是那天心中划过的暖流一样,都是陌生的感觉。 这就是有亲人之后会有的感觉吗,悲伤和喜悦,如此的真实。 云绾颜回过神,手掌缓缓离开胸口,她拉住了父亲放在桌上的大手。 脸上挂着温柔而又乖巧的笑:“父亲,皇爷爷是为了保护您,您做的也并没有错,这婚约女儿是自愿答应的,父亲实在不必自责。” 这会儿,云绾颜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可这些想法她不能同父亲说,她是云安郡主,真正的云安郡主是个不谙世事的王府小姐。 她做的事情不能让父亲知道,现在不行,日后……从长计议。 “颜颜,你不必安慰我。”淮王反手握住了自己女儿的手。 “今日那太尉在朝中确实为你说了不少的好话……”思虑再三,淮王还是将朝中发生的事情悉数讲给了云绾颜听。 包括皇帝下令将方泽轩移交大理寺以及丞相被罚俸一年的事情。 这太尉虽然帮着自己的女儿,却又在朝中大胆求娶,实在是令人费解。 太尉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他原本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可现在,这件事牵扯到了自己的女儿。 若自己的女儿真的入了太尉府的大门,从此,便不再只是他一个闲王的云安郡主了。 到时候要面临多少的危险,不可预知。 云绾颜听罢,脸上现出几分惊讶神色,心中却在想要赶紧了解了解这位太尉,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想做什么,或许,那个自称寒宸的会带来些有用的消息。 “父亲,女儿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相信女儿这次,女儿不会选错的,只这一次,好吗?” “……” 沉默良久,淮王终是点了点头。 “颜颜,你记得,只要你哪天不愿意了,回到父亲身边,父亲永远都在。” “嗯!”云绾颜重重点头,微垂着眸子,眼里好像多了些东西,自己控制不住她。 …… 与此同时,皇宫。 养心殿。 皇帝换下了冠冕,此时正坐在四方雕花桌的一侧,桌上有两盏茶,小桌另一边坐着的正是夜寒宸。 “那云安郡主朕也见过两次,模样确实国色天香,今日你在朝中说是她找到了那些证据,朕不信。” 皇帝说着说着,渐渐放软了神色。 “寒宸,太初中世家大族这般多,云安郡主于你而言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夜寒宸抿了口茶,随手将茶杯放在桌上,轻佻道:“陛下也只与她见过两面,又怎知臣的选择对不对呢?难不成陛下也要臣像您当年那般,选择一个又一个‘合适’的?” 太初皇:“……”一提到当年,皇帝脸色立刻变得黑锅底一样。 如今说这话的人若是别人,太初皇这会儿早就将人拉出去砍了,可偏偏是面前这个…… 太初皇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不知是脑是怒的感觉,好脾气道:“朕说不过你,朕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你若是心里认定了这人,朕……不会干扰你,你若是图一时新鲜,却要慎重。” “朕那皇弟,朕是知道的,别看他平日里没个正行,可最宠爱的就是这云安郡主,兔子急了还会跳墙,你若是给他惹急了,也讨不到好处。” 屋里没有旁的人,皇帝絮絮叨叨的说着,夜寒宸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还没等皇帝说完话便站起身。 临走前敷衍的行了个礼,淡淡道:“臣告退。” “哎!你……” 夜寒宸跨国门槛,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陛下,如今臣是太尉,陛下日后还是不要直呼臣的名讳了。” 说完这话,夜寒宸毫无留恋的出了养心殿,独留下皇帝一个人坐在原位,脸色说不上好。 夜寒宸出了皇宫后便径直上了早就等候在宫外的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离朱红而高大的宫墙越发的远。 马车上,墨痕攥紧了腰间的佩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夜寒宸瞌着眸子,调笑道:“攥着腰间的刀却又不说话,莫不是想着怎么才能不知不觉的杀了你家大人?” 墨痕一惊,赶紧半跪在车中,低头道:“大人,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夜寒宸一勾唇,“呵,逗你的,想问什么就问吧。” “那……属下便斗胆问了。” “属下不解,大人为何要与那云安郡主立下婚约,甚至还为那云安郡主得罪……丞相府?”其实得罪丞相府倒是好说,但丞相后面不仅仅只是丞相府,还有淑妃以及当朝的四皇子。 虽然大人不怕他们,但为了一个郡主得罪了他们,想想还是不划算。 “不划算吗?你若是与她接触下来,便知道多划算了……”夜寒宸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墨痕本来便心惊,这会儿更是没听清大人说的是什么。 “大人,属下没听清……” 第二十四章 口是心非 “无事,我且问你,若有一日你发现了宝珠,这宝珠尚未被别人发现,你当如何?” 墨痕想也没想便道:“献给大人!” 夜寒宸:“……”算了,墨痕忠心耿耿,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今日所有人都知道了方家嫡子的真面目,云安郡主不但保住了名节,日后声名也会越发的好,当朝许多官员的心思已经开始活络了。” 夜寒宸修长的手指随手拨弄了下马车的帘幕,眸光也变得幽深:“若是我不请旨赐婚,过段日子,那些官员定会让自家嫡子去求娶郡主,若淮王答应了其中的一位……这样的结果很不好。” “云绾颜如今就像是人人都觊觎的明珠,如今她虽没显露出本领,可我相信,终有一日,她会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这样说着,夜寒宸初春清潭一般的眼眸莫名的泛起了点点的波澜,像是寒冬过后新出的嫩芽,这样的情况甚至连夜寒宸自己都没察觉到。 “……”墨痕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更是疑惑了。 云安郡主再怎么说也不过是淮王府的一个小姐,大人却已经是掌管天下兵马的太尉了,所以,为什么大人会说云安郡主是明珠呢?还说的那么……自然。 墨痕想不明白,于是十分诚恳的问道:“大人,您若是想得到云安郡主,直接大婚不就好了,为何……要让郡主确定婚期呢?” 夜寒宸:“……” 墨痕这话不轻不重的,却莫名的将夜寒宸心里最隐秘的事情给问了出来。 夜寒宸不愿意去想,自己看到了云绾颜与一般世家小姐不一样的地方,还有那一手比宫中御医也不遑多让的医术,他以为自己是看中了这些的。 可他看中了这些,为什么却不想逼他嫁与自己呢? 夜寒宸抚了抚额头,压下心中异样的感觉。 他道:“墨痕,在你眼中本官就是这样卑鄙无耻的人?” “属下不敢!”墨痕赶紧认错,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总觉得大人好像有些恼羞成怒了。 可大人确实……挺丧心病狂的呀。 太尉府邸。 夜寒宸回了府,一只脚还未跨进屋门便顿了一下。 墨痕握住刀柄,警惕的环顾四周,“谁!出来!” “夜太尉,我等今日来此,只因有人花钱买了你的命,我等奉命来取人头。” 浑浊的声音在响起,话落,原本空无一人的院子里落下了八个身着黑衣的男子。 “嗤。”夜寒宸轻蔑的嗤笑的一声,收回迈进门去的一只腿。 继而旁若无人一般坐在了院子中的藤椅上。 男人懒散的躺在藤椅上,双腿轻轻晃了晃,连带着藤椅也晃了两下。 “听你们的语气,倒是胸有成竹,怎么,这么有信心能取本太尉的人头?” “太尉,我等可不是那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小喽啰。 那杀手话还没说完,夜寒宸似乎是不耐烦了,他挥了挥手。 院子的角落处悄然出现了一个个身影,每人都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衫,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刀。 “杀。” 根本没给那八个人反驳的机会,夜寒宸直接下了命令。 这一个杀字就像是机关一般,二十四个人身形一动,下一刻已经将八个人包围了个严实。 院中不断响起刀剑相接的声音,墨痕站在夜寒宸身边,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自家大人嘴角勾起的一抹笑。 “芒动作慢了,回去加练。” “是,大人。”墨痕在一旁附和。 夜寒宸一手支着下巴,状似无意的看着面前的战斗,不多时,那八个人已经遍体鳞伤,眼看着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二十四个人本来抬手便要将人诛杀,就在这时,夜寒宸抬了抬手。 “留三个活口。” 一炷香后,战斗结束,毫无疑问,这场刺杀最后以失败告终。 几个人收起手里的刀,将那最后剩下的三个人压到了夜寒宸面前。 “要杀便杀!我等绝无可能供出买主!”都这时候了,三个人却依旧嘴硬。 墨痕眼睛一瞪,抬脚便要将人踹出去。 谁知,夜寒宸忽然抬手制止了他。 “大人,这人如此不敬……” “无妨。”夜寒宸笑了一下,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人。 众人本以为大人是想亲自审问,但大人接下来的话却实在出乎意料。 “本太尉问你们,你们觉得本太尉如何?” 墨痕:“……” 二十四侍卫:“……”大人这一定是什么新的审问手段! 跪在地上的杀手:“……” “说。”夜寒宸皱眉,他说的不清楚吗? 第二十五章 太尉之问 见夜寒宸真的是认真的在问他们,三个跪在地上遍体鳞伤的杀手相互看了一眼。 不同于太尉府里的侍卫,三个杀手在一阵无语之后却是十分认真的想了这个问题。 都说这太尉不但长的像个妖精,而且还多智近妖,他这么问一定是有什么理由。 不过几个人还来不及沉思,夜寒宸便走到最左边那个偏瘦的杀手面前,他蹲下身,与那杀手对视。 “你说。” 那人在对上夜寒宸的眼睛后猛然抖了一下,随即似乎恼羞成怒般道:“不过是个空有皮囊的奸臣罢了,说不定你就是凭着这张脸蛊惑了皇帝,才有了如今这样的权势,哼!” 瘦子额头上青筋毕露,嘶吼着一副要咬人的模样,墨痕站在夜寒宸身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这人,这人是怎么敢说这些的! 坊间虽确又这样的传言,但每一个人敢舞到大人面前的,这人真是无知愚蠢!不知死活!没个轻重!实在该死! 墨痕气的抽出了腰间佩刀便想将人正法。 但还没等他动作,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再看时,那瘦子已被抹了脖子。 夜寒宸提着从侍从手里夺过来的剑,剑尖指地,明明这剑刚杀了人,可剑刃上却不见半点血迹。 夜寒宸又走到了中间跪着的那人面前。 这人是几个人中受伤最严重的,刚刚措不及防之下又被旁边的人喷了一脸温热的血,此时看着像个虚弱的吸血魔头。 “你说。” 刚杀了人的剑就抵在这人的脖子上,夜寒宸的脸色也不似方才的懒散。 “我……”那人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来。 夜寒宸逐渐没了耐心,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那人忽然喊道:“我说!你想听什么!” 这话显然起了作用,夜寒宸停手了,他将刀扔回了那侍卫手里,人又坐回了藤椅上。 “说说,如今你看到的本太尉,是什么样的?” “我说了,你会放我走吗?” “你若不说,现在本太尉便送你‘走。’”夜寒宸笑了一下,那笑在杀手眼中说不出的渗人。 “……”那人踌躇了一会儿,试探性的开了口,“太尉龙章凤姿,坐在藤椅上宛若神人下凡……” 眼看着这人越夸越离谱,墨痕却是不住的点头,对对对,大人就是这样的人,这人虽然是个可恶的杀手,但眼光倒是不错。 夜寒宸看了墨痕一眼,抬了抬手。 “大人。” “将他说的记下。”夜寒宸说完便起身往屋里走,两个跪在地上的杀手见状挣扎着便要起来。 “太尉!你说过要放了我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太尉,太尉,我,我还没说呢!”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喊出来的。 夜寒宸一步未停顿,只是向后挥了挥手。 墨痕会意,冷声道:“处理掉。” “我*#¥%*”后面的脏话已经听不清,那两个杀手被侍卫们拖出了院子。 屋里。 夜寒宸半靠在榻上,眼神从始至终没从墨痕身上移开过。 墨痕默默的后退了一步,讪笑道:“大人,您别这么看着属下……属下”慌啊。 第二十六章 醉酒后的阴差阳错 墨痕说了什么,夜寒宸似乎是没听进去。 “你觉得本官如何?” 一听大人这般问,墨痕当即抱拳,道:“大人严明公正,宽厚待人,是整个太初最好的大人。” 夜寒宸:“……”他问他做什么,真是病急乱投医。 夜寒宸无奈扶额,挥了挥手。 “下去吧,去查查这些杀手的来路,还有,密切监视太子的动向。”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 墨痕说完便转身要出去,夜寒宸忽然又叫住了墨痕。 “大人还有何吩咐?” “将那杀手说的话记下送过来。”那杀手的话虽不可尽信,但到底还是有些参考价值的,夜寒宸想。 …… 深夜,太子府。 凉亭。 “殿下,那几个杀手失败了。”侍卫跪在地上,脸色有些灰暗。 “啪!废物废物!全都是废物!”白玉酒樽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那碎玉崩起,擦着侍卫的额头而过,登时侍卫的额上便被划出了一道渗血的伤口。 酒水沾上伤口,那侍卫疼的哆嗦了一下,却不敢有任何的表情。 “还望殿下息怒!那几个人都已经被杀了,太尉查不到咱们头上。” 侍卫自作聪明,原以为太子是担心这件事,却不想这样说更是触碰到了太子的逆鳞。 太子眼神一厉,忽而上前,抬手便拽住了侍卫的衣领,竟硬生生的将人给提了起来。 侍卫脸色涨的通红,太子的眼神却更是狠辣。 “你说!你是不是觉得吾比不上夜寒宸!是不是!” “不是不是,咳咳咳,殿下息怒啊。”那侍卫被勒的脸色涨紫,却丝毫不敢挣脱。 “呵呵,哈哈哈哈哈,不是还是不敢!”太子像是疯了一样,脸上的笑狰狞而疯狂。 “你们就是觉得吾比不上夜寒宸!呵呵,还是,还是绾颜好,她不会喜欢夜寒宸的,她一定会抗旨!一定会!” 模糊不清而又带着酒气的怒吼从那张殷红的嘴唇中吐出,云胤猛然松了手,仰天大笑,那样子哪还有个一国太子的样子。 侍卫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到太子像个疯子一样,哪还敢再逗留,登时连滚带爬的往外跑。 不多时,凉亭内又出现了一人,身着粉色衣,梳着未出阁少女才会梳的垂鬟分髾髻,发间的步摇也是仿的云安郡主的样式,若是不仔细看,倒真有点儿云安郡主的模样。 可再仔细看,这女子与云安郡主也无甚相似,不过就是僵硬的模仿罢了。 “殿下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吗?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妾身心疼。”女子一开口便是娇滴滴的恨不得将人给融化了的嗓音,女人慢慢靠近云胤。 云胤原本眼神茫然,却在听到这娇滴滴的声音后猛然惊醒一般,毫不留情的将女人推倒在了地上。 “大胆!敢扮成她的样子来魅惑吾!”太子站立不稳,却还保留着两分理智。 被推倒在地的女子不甘心的咬了咬唇瓣,那日见到云安郡主后她才知道,原来殿下将她纳进太子府还赐她名留云到底是为了什么。 太子哪是喜欢她啊,太子喜欢的人分明是……云安郡主。 留云咬了咬牙,今日太子好不容易醉了一回,她决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只要她的肚子里有了太子的孩子,到时候她可就不用怕那太子妃了! 想到这里,留云暗暗下定了决心,仔细回忆当初云安郡主的一举一动。 再次看向太子的时候却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就连声音也没了刚刚那般娇滴滴的模样。 “我好心来看殿下,谁想殿下竟不领情,罢了,我走就是了。” 留云说完,站起身便要走出凉亭。 忽然,一双指尖浑圆的手如铁钳一般紧紧攥住了留云的手腕。 留云转过身,云翳的目光早已恍惚。 他喃喃道:“绾颜,吾就知你会来,别走好吗,别走,求你了……” 此时的云胤就像个讨糖的孩子。 留云心中惊喜,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如愿以偿了! “殿下,轻点儿~” “绾颜,吾心悦你。”云胤面色恍惚,看着面前似真似假的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说着说着便吻了上去…… 未过半晌,凉亭之内便响起了男子女子忽高忽低的娇喘声与低沉的闷哼声。 暗处原本已经拔刀的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开始念起了清心咒。 * 此时,淮王府。 流云阁。 云绾颜忽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莫名觉得背后发凉。 “阿姐多穿些衣服,若是染了风寒,绾意便不能同阿姐一起睡了。”云绾意迈着小短腿,拖着件淡紫色的外袍披在了云绾颜身上。 云绾颜抬手将小家伙抱在怀里,没忍住亲了口小家伙的脸。 “我们绾意真好。” “阿姐也好。”云绾意笑的眯了眼睛,就这样依偎在自家阿姐怀里。 风顺着半开的窗子吹进屋,烛火闪了闪,云绾意拉了拉云绾颜的衣角,云绾颜低下头。 “绾意,怎么了?” “阿姐是不是有心事呀。” “嗯?”云绾颜挑了挑眉,这小家伙,真是人小鬼大,她向来很少喜怒形于色,没想到今日被云绾意看出来了。 “绾颜怎么知道的?”云绾意本是秉持着逗弄的心态去问的,却没想到云绾意接下来的话让云绾颜着实吃了一惊。 “绾意能感受到阿姐不开心,可阿姐不用不开心,太尉大人会对阿姐很好。” “……”云绾颜眸子缩了缩,这样的话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别扭,有些……怪异。 云绾颜压下心下异样的感觉,笑道:“绾意见过太尉吗?怎知那太尉会对阿姐好?” “今日绾意给阿姐卜了一次,太尉虽然不是好人,但对阿姐很好。” “这是绾意偷偷告诉阿姐的,父亲不让绾意说自己会卜的事情,绾意只告诉了阿姐一个人,阿姐要帮绾意保守秘密哦。” 云绾意稚嫩的声音低低的,云绾颜却着实吃了一惊。 第二十七章 绾意的秘密 会占卜?这……骗人的吧。 她有些不敢相信,在二十一世纪时,她杀了人后都会找占卜大师算一算她先前做了什么,可那些大师每次都说的不对。 她以为占卜什么的都是骗人的,绾意今年八岁,童言无忌,她本不该相信她的话。 可不知为什么,看着云绾意那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云绾颜莫名的觉得云绾意并不是在说什么童言童语。 她记得,从前父亲说过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父亲说,以后绾意就是你的小妹了,你要好好对她,她是太初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什么,父亲没说,只是最后叹了一口气,让她保护好云绾意。 这件事情原主并没有放在心上,可这样的记忆却在原主的脑海中清楚的存在着。 压下心中的疑窦,云绾颜笑着捏了捏云绾意的脸。 “好啦,阿姐知道了,我们绾意最聪明了!” “好啦,今日便学到这儿吧,绾意该睡觉啦。” “阿姐什么都不问绾意吗?”云绾意垂着眸子,一双小手攥着云绾颜的衣襟,看上去似乎有些局促。 云绾颜返握着云绾意的手,柔声道:“绾意,既然你叫我一声阿姐,那阿姐就相信你,阿姐不管你到底会什么,也不管你从前到底做过什么,在这小院子里,你只是阿姐的妹妹,明白吗?” 云绾颜话落,云绾意忽然抬起头,那双葡萄似的眼珠一瞬不瞬的盯着云绾颜,却是慢慢的红了眼眶。 云绾颜不明所以,只能轻声安抚。 “好了好了,绾意怎么又哭鼻子了,是阿姐说错了什么吗?” “没,阿姐,呜呜……阿姐最好了,绾意最喜欢阿姐了。” “好好好,阿姐哄你睡觉好不好?” “嗯!” 夜色四合,云绾颜轻拍着云绾意小小的身子。 刚刚云绾意说那太尉会好好对自己,可如今她连那太尉的面都没见过,还谈什么好不好的。 就算她对自己好,也定是有所图谋。 原本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郡主,可现在……云绾颜看了眼身边的云绾意,又想到了父亲的话和那太尉的请旨赐婚。 她忽然颇为无奈,看来这无忧无虑的郡主她是一天也别想做下去了。 罢了罢了,既然来到了这里,那她就代替原主换个不一样的路吧。 养在淮王府里无忧无虑的郡主固然很好,可她似乎更喜欢站在人群正中,接受所有人的敬仰! …… 翌日。 用过了早膳,云绾颜稍加打扮后便打开了房门。 恰好,她刚推开房门便遇到了正准备叩门的清巧。 “你是谁!怎么在我家小姐的闺房里?!”清巧显然是没能认出眼前棱角分明且身着白袍的人正是自家小姐。 云绾颜好整以暇地看着又怂又刚、满脸通红的清巧,忽而轻笑一声。 “这便认不出了?” “额……”云绾颜一开口,清巧瞬间便呆若木鸡,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小,小姐?您真的是小姐?” “不然呢?”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呀,您怎么变成这样了?”清巧低声惊呼,眼中尽是焦急。 小姐莫不是因为赐婚,所以想不开,用了什么邪药吧? “放心吧,只是多上了些脂粉,不必大惊小怪的。” “对了,我要出去逛逛,你留在流云阁,照顾好四小姐。”云绾颜边说边往外走。 轻巧见状赶紧追了上去,一边追还一边道:“啊?小姐,您,您等等奴婢,奴婢跟您一起去,小姐一个人太危险了。” 清巧跑得快,云绾颜更快,所以在清巧还没追出院子时,云绾颜已经拐没影儿了。 清巧懊恼的揪了揪自己的发髻,云绾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清巧,好生在府里待着!” …… 云绾颜第一次从淮王府出来,却不是从大门走的。 她穿成这样,若是从大门光明正大的走出去,那可就妙了,不到半个时辰,父亲还有哥哥们便会知道,到时候可有她解释的了。 所以保险起见,她是从王府侍卫少的院墙翻出去了。 云绾颜轻飘飘的落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站起身便见到面前一面带笑容的男子。 两人措不及防的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尴尬。 这人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并未张开的折扇,一身灰蓝色衣衫,腰间挂着一个香囊和一块儿玉佩。 再往上看,这人长的倒也算是不错,长发随意的束在脑后,只用一根簪子固定,浓眉大眼,眼中似有雾霭沉沉的青山一般。 本来这人长的是很好看的,如今之所以说很不错,不过是因为云绾颜在心里下意识的想到了寒宸。 这会儿云绾颜才真真懂了一句话,从前见过谪仙般的人,往后再遇到别的,也会觉得不过尔尔。 说是看的仔细,可也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云绾颜收回打量的目光后便径直往前走,恍若刚刚从墙上跳下来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公子,请留步。”在云绾颜经过男子身边时,他开口了。 云绾颜恍若未闻,依旧大步往前走。 直到世界尽头身后响起脚步声,云绾颜回头,看了眼跟着自己的男人。 她故意放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雌雄莫辩,“这位公子,你跟着我做什么?” “在下心中有些疑问,想请阁下解答一二。”男人面色温和,面对云绾颜的冷淡,却也并不见半点儿愠怒。 云绾颜有事要做,所以并不想与他有什么纠缠,索性便应了下来。 “在下记得,这里是淮王府的宅院,不知阁下为何从淮王府院墙跳出来?走大门不是更方便些吗?” “况且在下看公子这一身,定然价值不菲,想必公子一定不是贼人了。” 云绾颜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这人真是有意思,看到别人从墙上跳下来,还非要问个明白。 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他执拗好,还是该说他多管闲事好了。 云绾颜眼珠转了转,忽然便卸了周身的气势。 她悄咪咪道:“公子,我原本也不是不想跟你说话,只是这话……不太方便说。” 第二十八章 老男人 “哦?温某实在是好奇,不知兄台能否告知一二?”温令言面带微笑,浓重的眉宇之下是一双充斥着好奇的大眼睛。 云绾颜捏紧了拳头,最后又松开。 这人难道不知道什么是好奇心害死猫吗?她已经说了不方便说了,这人还穷追不舍的问。 “这位……温公子是吧,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其实是淮王府一个小小的家仆,今日主人都不在家,我这才……穿了主人的衣服偷偷跑了出来。”云绾颜这么说着,还状似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随后赶紧着道:“温公子,我还赶着去喝酒呢,要不是你一再阻拦,这会儿我都到醉春楼了。”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去了!”云绾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撒腿便要跑。 没承想,这自称姓温的却再次不懂事的开口。 “诶,这位……小阁下,你刚刚说自己是淮王府的小厮?那你可否知道府中的四小姐?” 绾意?云绾颜转身看向这自称姓温的,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人无故出现在淮王府墙外,如今又在这里问她绾颜的事情,不知是何居心。 云绾颜打算乍一乍他:“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我知道了!”云绾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围着温令言一边转圈儿一边啧啧道:“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是个卑劣小人!说!你到底是谁?问我家小姐做什么?” 云绾颜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却在暗暗观察这人的表情。 只见温令言握住扇柄,弯腰一拜,“小阁下误会了,在下若是歹人,便不会这般光明正大的问了,实不相瞒,在下温令言,向小阁下打听四小姐的事情,不过是因为曾与四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如今不过是想问问,四小姐过的好不好。” “嗤——”云绾颜轻嗤了一声,仿着小厮的口气道:“温公子这么问可就多余了,四小姐是淮王府最小的小姐,我们王爷和公子小姐们宠着还来不及呢,四小姐又怎么会过的不好呢?” “温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走了。”云绾颜说完便又要走。 温令言原本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云绾颜摆了摆手,“温公子再问,我就只能禀明王爷了!” 这样说着,云绾颜脚步不停的往前走,走到拐弯儿处回头看了看,见那人没追上来,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今日真是时运不济,她这刚出来便遇到个难对付的。 温令言,这名字在记忆中是有的,原因无他,这人在这京中虽说不上人尽皆知,但这人从前是四皇子云璋的老师。 原主之所以知道这人,也是因为方泽轩,四皇子云璋的母妃淑妃是方丞相的胞妹,也就是方泽轩的亲姑姑。 原主为了能与方泽轩拉近距离,几乎将所有与方泽轩有关系的人都摸了个透彻,其中便包括这位不知年龄几何的翰林院修撰,温令言。 温令言与那权势滔天的太尉一样,他们都是忽然出现在皇城内的,只不过温令言出现的时间要更早一些,且一出现便以一篇洋洋洒洒的诗文被皇帝看中,最后成了当时年幼的四皇子的老师。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温令言的样貌与从前一样,丝毫没有变化,所以朝中便总有人忍不住去猜疑他。 想起刚刚温令言的话,云绾颜半个字都不信。 试问一个正常人,谁会在淮王府偏僻的院墙外面驻足呢?何况绾意今年刚刚八岁,能与这个不知几十岁的人有什么交集? 不过看样子他并没认出自己,既如此,她倒是要查一查,这人到底在搞什么歪脑筋! 打定了主意,云绾颜一脚迈进了京城中最大的交易市场——西市。 皇城有东西两市,东市是太初以外国家的商人常驻卖东西的地方,卖的都是异域的东西,而西市则是太初本地人的地盘,卖的都是太初的东西。 云绾颜刚一进西市便迎来了数道炙热的目光,也难怪了,云绾颜的穿着一看便价值不菲,身边虽没有侍从作伴,但说不定是哪家偷偷出来玩儿的小少爷呢? “这位公子,要不要看看我这儿的镯子呀?” “公子!我这儿都是上好的美酒,公子要不要看看啊?” 热络的声音不绝于耳,云绾颜扫了一眼,心下忽然有了一个很好的主意。 她怎么给忘了,在二十一世纪,她开了数十家的公司,经营范围几乎覆盖了生活的各个方面,如今到了太初国,她依旧可以这么做啊。 虽然在太初,士农工商,等级严明,商人为最末等,可这世上谁又会嫌钱多呢? 越走越深入西市内部,云绾颜渐渐发现,越往里面走,街上的卖的越是不一样。 西市外围卖的都是些十分寻常的东西,里面卖的却都是些弩箭、弯刀一类的东西,卖家只坐在一把小凳子上,双手揣着兜,也不看来来往往的人,也从不叫卖。 再往里走,云绾颜终于到了目的地——奴隶交易场。 这便是西市最大的特色之一,也是云绾颜此次来西市的目的。 如今她还不能暴露实力,不然就相当于暴露了身份,所以她要买几个对她一无所知的人,这些人只听命于她便好。 “呦,公子在这儿驻足了许久,不如进去看看?”一个身着褐色粗布衣衫的男子笑呵呵的来到云绾颜身边。 云绾颜看了他一眼,抬腿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不要紧,云绾颜挑了挑眉,这里面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奴隶交易场分有三层,最下面这层是交易画押的地方,想必上面两层便是奴隶所在的地方了。 “在下看公子气度不凡,想必是哪位老爷家的小公子吧?不知道公子想要什么样的人?”这四十多岁的人神色热络,言语间还控制不住的搓了搓手。 云绾颜全然没将他的阿谀奉承听进去,只是挑眉问道:“我要什么样的你们这儿都有?” 第二十九章 冤家路窄 “诶呦,不瞒您说,我们这儿的奴隶啊,只有您想不到的,就没有我们没有的!”男人哈哈一笑,忽然凑近了云绾颜几分,在云绾颜出手前压低了声音,道:“在下看小公子这气质,今日就跟您说说,这里除了普通的奴隶,还有罪臣家的男眷女眷在里面,保准公子看了满意!” 那人说着说着,眼睛已经快眯成了虾米眼儿了。 云绾颜暗暗退开了一步,顺势装作挥金如土的贵公子模样,笑道:“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本公子倒真是有些好奇了,带路吧!” “哎,好好好,您这边请。” 两人顺着楼梯来到二楼。 这里与一楼比起来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有限的空间中摆着一排一排的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着衣着简陋的男男女女。 不足一人高的狭小的笼子里,这些人根本连站立都没法站立。 云绾颜一排一排的看过去,这才发现,里面的人大多都是不足十六岁的少男少女,虽衣着简陋,脸蛋儿却十分干净。 云绾颜看过去的时候,这些人的眼神都是怯生生的,似乎想让云绾颜带他们走,却又害怕被带回府后活的更是凄惨。 “公子,不知您想要什么样的?”那男人见云绾颜一个个的看过去,却没有停留一步,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云绾颜停住脚步,转身看了眼身边弯着腰的男人,忽而一笑,再开口时却已经冷下了声音,“本公子诚心跟你上来,你就给我看这些?你莫不是有什么好的藏着掖着呢吧?” “哎哎哎,公子息怒,这些可都是新到的奴隶,在下也是个做买卖的,哪能藏着掖着什么的……”呢。 男人半眯缝着眼睛,脸上都是讨好的笑容,不过他话还没说完,楼上便传来了挥鞭子的声音,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十分娇蛮的喊声:“你真以为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随本小姐出气的庶女!” 声音是从三楼传出来的,可犹如响彻在耳边一样,云绾颜转了转眼珠,这声音怎么越听越觉得熟悉呢。 云绾颜抬眼看了看楼上,故作调笑般道:“看来楼上别有洞天啊,你竟瞒着不说,罢了,本公子倒是要看看,楼上有什么稀奇的玩意。” 这般说着,云绾颜脚下一拐弯儿,下一刻已经绕过男人朝楼梯口走了。 男人一见人要去三楼,登时急的三步并做二步,看看挡在了云绾颜面前。 云绾颜冷眼盯着他,男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赔笑道:“诶呦,这位公子,不是在下不让你上去,只是上面那位小姐说了,今日谁也不能上去,那位的身份不简单,这会儿又在气头上,您就别去触霉头了。” 男人的声音渐渐压低,云绾颜嗤笑了一声,“那本公子更是要看看了,这人的身份到底有多不简单?难不成是皇亲国戚?” “诶呦呦,这可不能随便说呦!” “公子,算是在下求您了,您真的不能上去!” 男人额头冒汗,即便是这样,却还是死死的挡在云绾颜面前,就是不让他上去。 云绾颜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了块儿玉牌,顺手抛到了男人面前。 中年男人不明所以,手忙脚乱的接过玉牌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男人腿下一软,差点儿便跪在了地上。 这这这……这是云安郡主的玉牌……先皇御赐,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云绾颜拿回玉牌,又将玉牌揣进了怀里。 “你还要挡在这里吗?”云绾颜恢复了女子的声音,好听却又清冷。 “郡郡……郡主?!”那人有些不敢置信。 “嗯?” “不不不,公子请,公子请。” 中年男人低垂着脑袋,根本不敢看云绾颜的眼睛。云绾颜也不多与他废话,只是在经过男人身边时,淡淡道:“今日的事情烂在肚子里,我日后还会来找你,若是让我知道……” “不会不会,小的一定将今日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云绾颜顺着扶梯上了楼,那中年男人就这么低着头跟在后面,一脸的沮丧模样。 他能不沮丧吗?平日里也不见什么人来,今日倒是好,这一来就来了两尊大佛,还是两个天生不对付的。 三楼的布置又不像是二楼那般,这里像是酒馆的雅间一样,分出了一间一间的。 云绾颜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步的往里走。 直到走到拐角处,其中一个隔间里传来女子痛苦的哭声和放肆的笑声。 云绾颜转头看了眼中年男人,只见他心虚的笑了笑。 “公子,里面的人是……是丞相府的嫡小姐。” “哦?”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原主生前受的气全都是因为方泽轩,而这丞相府的嫡小姐正是方泽轩的亲妹妹——方棠棠,曾经对原主呼来喝去的人。 “啪!”伴随着一声巨响,中年男人被吓的往后猛窜了一步。 等他再抬眼,却发现是云安郡主一脚踹开了房门,男人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云绾颜却没空管他,此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房间内的人身上。 只见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一左一右压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这女孩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女孩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甚至连一双鞋子都没有。 她被两个男人压着趴在桌子上,面前却是已经长出了绿毛儿的饭菜。 “你是谁?!竟然敢闯本小姐的地盘!”一身紫粉色衣衫看着便跋扈的少女豁然甩出鞭子,二话不说便朝云绾颜劈头盖脸的抽了过来。 这人正是丞相府嚣张跋扈的嫡女,方棠棠。 云绾颜神色一厉,侧身躲过了凌厉的一鞭子,在方棠棠甩出第二鞭子前欺身而上,抬起一脚便勾住了面前的凳子。 凳子被这么一勾,直接凌空而起,在她甩出第二鞭子时正正的朝她的面门砸了过去。 眼看这凳子便要砸向方棠棠那张阴狠狰狞的的脸,就在这时,一名反应过来的家仆三步并做二步,挡在了方棠棠面前。 第三十章 跋扈嫡女 云绾颜这一下一点儿也没收着力,家仆胸口对着飞过去的凳子,也免不得被砸的一个趔趄。 “哗啦!”木头凳子应声而碎,摔在地上断了个七七八八。 方棠棠堪堪躲过了一劫,半晌才从惊吓之中反应过来,她推开为自己挡了攻击的奴仆,一张铺满了脂粉的脸上尽是恼羞成怒的狰狞。 这样的女子,实在是让人联想不到大家族之中优雅端庄的嫡小姐,云绾颜心中不屑,这人甚至连郑月婵都比不上。 云绾颜的杏眸中闪过一抹寒芒,她并未搭理方棠棠,而是走到那被一个家仆钳制住的女子身边。 “放开她。”云绾颜声音泛着寒意,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没来由的冷。 “切,我家小姐还没发话呢,你算个什么东西!”那人梗着脖子,色厉内荏道。 “你快……诶呦!”一直跟在云绾颜身后的中年男人刚想说些什么,话刚说到一半,便见云安郡主缓缓抬手,直接扣在了那家仆的手肘内侧!也不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那身形高大的家仆却像是被蛇咬了一样,捂着手肘关节就开始嚎叫。 中年男子抬手遮了遮眼睛,你说说,刚刚明明都看到人家的实力了,你还惹她干什么啊。这不是傻子嘛! 云绾颜没搭理房间里的其他人,而是微微弯腰,一双纤细的手伸到了女孩跟前。 女孩原本还有些警惕的往后缩了缩,却在看到那双纤细白净的手时莫名觉得可信。 她看了云绾颜一眼,最终慢慢的把手搭在了云绾颜手上。 云绾颜顺势一用力,将女孩拉起,护在了自己身后。 这女孩有双很漂亮的深褐色眼珠,只是眼中早已支离破碎,这不是个十几岁的女孩该有的眼睛,莫名的让人心疼。 云绾颜低声安慰了她几句,最后终于看向了被两个家仆护在身后的方棠棠。 “诶呦,本公子当这是谁呢,原来是丞相府的嫡小姐啊!怪不得——这般没教养。” 云绾颜轻描淡写的对着方棠棠便是一阵冷嘲热讽,这可把方棠棠气的够呛。 “你!”方棠棠深吸了一口气,却在见识到了云绾颜的厉害之后再也不敢上前了,可这并不妨碍她站在原地以势压人,“哼,你既然知道本小姐是丞相府嫡小姐,那便该知道,本小姐的父亲可是当朝的丞相,今日如此对我,就不怕我父亲治你的罪?” 见丞相府小姐事到如今还在威胁,那站在一旁尽量缩小存在感的男人忍不住心中吐槽,方小姐啊,你要不要动动自己的脑子想想,这位既然能叫出你的名字,那必然也不是一般人啊!你这威胁……也就能威胁威胁我了。 方棠棠话落,云绾颜便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女孩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却不是吓的,像是气的。 云绾颜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哈哈一笑,“方小姐怕是忘了吧,你的哥哥刚被下了诏狱,父亲又被罚俸一年,而今你又在这里仗势欺人,你觉得若是明日早朝,大臣们一纸奏折将你告上去……” 说着说着,云绾颜摸了摸下巴,似乎真是在思考一样,忽而,她恍然大悟似的,道:“诶呦,那你便能与自己的哥哥在诏狱中团聚了吧?” “你少吓唬我!”方棠棠到底也就十几岁的年纪,嚣张跋扈是真的,胆小怕事也是真的,她嘴上说着是吓唬,心里却早就害怕了。 不行,她可不能被下诏狱,那儿又冷又湿,才不是人待的地方。 “本公子是不是吓唬你,就看你要怎么选喽!”云绾颜挑了挑眉,脸上挂着分明是戏弄的笑。 “你,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你不要太过分!”方棠棠捂紧了自己的胸口,一脸你不要乱来的样子。 云绾颜翻了个白眼儿,别说她是个女的了,就算她是个男的,方棠棠这样的,啧,可下不得口。 “方小姐想多了,方才我进门,正看你喂别人吃饭,如今这饭剩下了岂不是浪费,方小姐既然带了这样的饭菜出来,想必定是喜欢的紧,不如就自己吃了吧。”云绾颜边说边指了指桌上那已经长绿毛的饭菜。 “不可能!我死也不会吃!”方棠棠哪受过这样的侮辱,登时便气的跳脚。 云绾颜有些遗憾的耸了耸肩,转身便要走,“既然如此,那只能待明日朝堂上见了。” “你给我站住!”方棠棠一生气便喜欢甩鞭子。 这不,长鞭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朝云绾颜的后背袭来。 中年男人瞪大了眼睛,已经准备舍生取义了,那可是云安郡主啊,那可是与太尉有婚约的云安郡主,若是在他这儿出了事儿,那他这店还不得被一把火烧了。 眼见鞭子便要抽中云绾颜的后背,鞭子上都是细密的倒刺,若是打到人的身上,非扒层皮不可。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这回这位小公子定是躲不过这一下子了,可就在这时,云绾颜一手摁住了自己身边女孩的肩膀,自己也跟着蹲下身,又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轻描淡写的躲过了那一道凌厉的鞭子。 鞭子抽空,狠狠的抽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方棠棠抽出了这鞭子后也后悔了,她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若这人真是哪家的公子,那明日自己不是完蛋了。 可如今她后悔也晚了,因为面前这个人转过了身。 云绾颜活动了几下手腕,脸上依然带着笑,只是这笑怎么看怎么阴森。 “方棠棠,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本公子今日得闲,就教教你怎么用鞭子好了。” 方棠棠害怕的后退了半步,这会儿她是真的觉得怕了,“我我……” 方棠棠还想说什么,云绾颜却已经不打算给她机会了。 她向前跨了两步,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仆从,笑意怏然,“你们觉得自己能拦得住我吗?”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齐齐朝云绾颜扑了过来。 “小姐快走!我们拖住他!” 第三十一章 以牙还牙 可这两个人终究还是天真了,两个人只是稍有些力气的家仆而已,若是面对普通人还行,可如今在他们面前的人是云绾颜,是曾经二十一世纪的顶尖杀手。 “啧,真是麻烦。” 云绾颜嘴上说着麻烦,眼中却闪动着无比兴奋的光芒。 自打穿过来,她都有多少日子不曾与人动手了,如今她都手痒了。 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左一右,打算让云绾颜分身,以此来找出云绾颜的破绽。 可他们没想到,云绾颜没有破绽,因为他们两个的身手根本就不足以让云绾颜分身。 方棠棠刚向前迈出三步,便觉得身后传来一阵风声。 她回头,正看到自己的两个家仆被面前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实力的男子踹到了自己脚下。 一左一右,两个家仆捂着肚子,却直直被撞的晕死了过去。 方棠棠这会儿真的知道怕了,因为,她哭了。 “呜呜呜,求你,求你放我走吧,我不是故意的,我跟兰念和就是闹着玩儿的,你想带走她,我不拦着就是了,你别打我!” 兰念和? 听到这名字,云绾颜反应了一瞬间,那被他们抓着的女孩叫兰念和? 还有庶女……难不成这女孩是礼部尚书兰家的庶女? 云绾颜暗暗记下,打算一会儿问个明白。 现下还有更好玩儿的事情呢。 她看向哭的鼻涕都出来的方棠棠,一时间只觉得心中厌烦。 这会儿被欺负了倒是知道哭了,她欺负旁人时怎么不问问人家愿不愿意? 云绾颜的记忆里,被方棠棠欺负了的男男女女可有不少,更何况她还曾用方泽轩的名义逼着原主为她们下水摘荷叶。 当时若不是太子忽然出现,原主说不定真的就下去了。 这些暂且不提,单说她今日,逼着一个与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吃已经馊了的饭菜,若她今日没有来这里,她是不是便得逞了,那她还会觉得自己错了吗? 云绾颜自诩不是什么匡扶正义的人,可若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挑衅,那她绝不会心软! 云绾颜缓缓走到方棠棠面前,方棠棠吓的脸色发白,甚至已经站立不稳。 “今日你吃了这馊饭,本公子便不与你计较了,不然……不然我就用你的鞭子划花你的脸。”云绾颜倾身附在方棠棠耳边,声音轻飘飘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今日就算丞相来了也救不了你。” 说完,她便站直身子,朝门口站着的兰念和勾了勾手。 “小妹妹,过来。” 或许是云绾颜的声音十分轻柔,又或许是刚刚是云绾颜救了她。 总之,兰念和踌躇了一会儿,当真沿着墙边一步步走了过来。 期间,方棠棠神色阴狠的盯着兰念和,兰念和踌躇不安的停了两步。 云绾颜阴森森道:“方棠棠,本公子剜了你的眼睛可好啊?” “……” 这回方棠棠不敢看了。 兰念和到了桌边,云绾颜示意她端起那装了长满绿毛饭菜的盘子送到了方棠棠面前。 方棠棠僵硬的歪过了头去。 云绾颜也不恼怒,只是微笑:“本公子也给你两个选择,要不,你自己吃,要么,本公子亲自喂你吃。” 方棠棠不知道面前的人为什么说了个“也”字,她也根本没时间思考。 见方棠棠不答,云绾颜也不愿再废话,她直接欺身上前,在方棠棠挣扎之下直接卸了她的下巴。 云绾颜一手将方棠棠的双手扣在身后,一手捏着方棠棠的下巴,像是刚刚那两个家仆抓着兰念和一样,将方棠棠压在了桌子上。 “啊啊啊……”方棠棠被卸掉了下巴,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却只能呜呜啦啦的乱喊。 云绾颜看了眼桌边端着盘子的兰念和,将最后的主动权交给了她。 “小妹妹,欺负你的人我可是帮你抓住了,你想报仇吗?若是不想便……”算了。 算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兰念和忽然大吼一声,直接将那一碗馊掉的饭菜尽数塞到了方棠棠闭不拢的嘴里。 力道之大,甚至快要将方棠棠的嘴角给撑的裂开。 一直畏畏缩缩的小姑娘在这一刻像是发了疯一样,她一边吼着,一边将那馊掉的饭菜死命的往方棠棠嘴里塞。 那中年男人以为这叫兰念和的疯了,可云绾颜却知道,这人若不是被欺负的狠了,她又怎会如此呢? 云绾颜沉默的看着兰念和发泄完了心里的怒火,这会儿方棠棠早就晕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被恶心晕的,还是被疼晕的,总之,在云绾颜松开她时,方棠棠已经满嘴的血了。 云绾颜走到兰念和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小妹妹,往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不会……有人欺负我了?兰念和眨了眨空洞的双眼,真的吗? “我身边正好还缺个侍女,不知你可愿意跟我走?”云绾颜看了眼兰念和,她倒不是真想让她给自己当什么侍女。 她毕竟是礼部尚书府中的庶女,不该给自己做侍女,更何况……刚刚兰念和的样子,很合她的胃口。 “愿意,我愿意。” 安抚好了兰念和的情绪,云绾颜看了眼左右为难的中年男人,直截了当道:“能开在西市这么多年,你们背后不会没有人撑腰吧,若是你们连她都解决不了,那我也爱莫能助,对了,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我改日还会拜访,我希望届时能与他见上一见。” “啊,是。” …… 云绾颜之后又给她买了件披风暂时披上,两个人这才出了西市。 街上人群嘈杂,两个人专挑人少的地方走,七拐八拐的才到了目的地。 一路到了淮王府院墙外,兰念和看着高高的院墙,终于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了? 她有些不太敢相信。 虽然自己只是个庶女,也不曾见过淮王府的公子,可这个小公子看着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也不像是世人传言中的淮王府两位公子的模样啊。 “念禾唐突,不知您是淮王府的大公子还是二公子?” 第三十二章 扩张势力 云绾颜扶住了兰念和将要行礼的手臂,看了眼四周后才道:“嘘,进去再说。” 兰念和点了点头。 兰念和没有武功,因此云绾颜翻过去之后才将她给带了过来。 云绾颜带着她稳稳的落在地上,有意思的是,兰念和虽然已经害怕的抓紧了她的衣襟,却又始终未曾闭上眼睛,倒是有几分可爱。 一路上拉着兰念和的手,避开了所有的侍卫,两个人终于进了流云阁。 果然,两个人刚进去,清巧便赶紧迎了上来。 “小……”在看到自家小姐身边还有个人时,清巧咽下了后面的话。 “无妨,你先带她下去梳洗一下,再给她换身衣服,还有,叫府医过来,给她看看身上的伤。”云绾颜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声音。 云绾颜挥了挥手,表示无妨。 见清巧领着尚在震惊中的兰念和走了,云绾颜伸了个懒腰,这才回了屋。 小半个时辰后。 “叩叩叩。” “小姐,奴婢将人带来了。” “嗯。” 懒懒的声音响起,等房门再次打开时,兰念和虽然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却还是在看到从门内出来的人时不受控制的张大了嘴巴。 云绾颜在看到梳洗穿戴整齐的兰念和时,眼中划过了一抹亮色。 这小孩儿虽然如今看着瘦瘦小小的,面色也呈蜡黄,可依然能从她的眉宇间看得出日后一定会出落成个美人儿。 “小妹妹,重新认识一下,云安郡主,云绾颜。”直到云绾颜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兰念和耳中,她才堪堪回过了神。 “郡主恕罪,小女不知您是云安郡主。”反应过来后,兰念和当即便要下跪。 云绾颜再一次抬手拦住了她。 “我扮成那样,就是不想被认出来,你是我带回来的,何罪之有?” 因着这一句话,兰念和忽而抬眸,眼中似乎有泪花。 云绾颜将她扶起来,转而慢条斯理道:“听方棠棠说你姓兰,又是庶女,本郡主知道的在这京城中的兰家也只有礼部尚书一家了,不知你可是礼部尚书的女儿?” 兰念和沉默了一阵,脸上都是纠结的神色。 云绾颜只看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状似不经意道:“小妹妹,今日我既将你带了回来,就不会轻易将你送回去,你不必担心。” “多谢郡主!”兰念和最后还是跪在了地上,云绾颜本想扶她起来,兰念和却猛然间对着她磕了个响头。 这一下却是让云绾颜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她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只等着她开口。 “郡主,小女原本是礼部尚书府上第五个女儿,名叫兰念和,小女的母亲不过是父亲买来的一个通房丫鬟,生下了我之后便撒手人寰了。”兰念和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郡主,只要您不让我回去,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我,我什么都会做,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兰念和这话说的又快又急,仔细听,其中分明夹杂着丝丝的的恐惧,至于兰念和害怕什么,云绾颜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礼部尚书又没有被抄家灭门,自己今日却能在奴隶交易场遇到了兰念和,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一想便知。 这世道,官宦人家的庶女本就与丫鬟无甚区别,这些庶女们若是有个受宠的姨娘也还罢了,若是连个姨娘都没有,那这日子……怎么是一个惨字可以说得的? “要我收留你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王府不缺丫鬟侍从,你觉得自己于本郡主而言有什么价值吗?”云绾颜声音微冷,再开口时,言语间已经尽是郡主该有的气场。 她想看一看兰念和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她将兰念和带回来,又不是为了让她当什么奴婢的,她是看中了兰念和身上的那股劲儿。 若她真的一心只想当奴婢,那她这次算是白救了。 云绾颜说完,兰念和又是许久未曾开口。 院中安静的出奇,直到云绾颜要起身时。 “郡主,我虽然没正正经经的上过学堂,却也偷偷自己学了许多的东西,琴棋书画,我都会一些,郡主只要让我留下,我……” 兰念和还想说些什么,云绾颜却直接开口打断了她,“小妹妹,想报仇吗?” “报……报仇?”兰念和呆呆的念着这两个字,她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双手,苦笑道:“郡主,我只是个小小的庶女,哪有能力报仇?” “若我说,我可以帮你呢?”云绾颜蹲下身,兰念和一抬眼,两人的视线恰好隔空相对。 云绾颜眸中含笑,兰念和精神一震。 面前的云安郡主看起来精明而又睿智,一点儿也不像是世人口中那个为情所困,只知道追着方家嫡子跑的小女子。 兰念和低下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再次抬起头时,目光已经充满了坚定,“郡主,我想报仇。” 云绾颜勾唇,满意道:“起来吧,日后记得,挺直了腰板,不要随随便便就给人下跪,可知道了?” “知道了,郡主。”兰念和言罢,从地上站起身。 这一起身却是起来的急了,只见她晃悠了两下,脸色也变得苍白。 一旁的清巧眼疾手快的扶稳了兰念和,云绾颜看了眼她,转身往屋门方向走,边走边说:“清巧,扶她进来。” …… 将兰念和带进了屋里,云绾颜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时并未见到云绾意。 “清巧,绾意呢?不是让你看着她吗?” “小姐,四小姐刚被王妃差人叫走了。”清巧赶紧答道。 “来人可有问起我?” “未曾。”清巧摇了摇头,接着道:“来的是王妃身边的玉淑姑姑,姑姑只带了小姐一个人走了,并未让奴婢们跟着。”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送过来。”云绾颜挥了挥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是,小姐。” 罢了,一会儿去母亲那儿看看吧。 云绾颜坐回床边,兰念和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第三十三章 绾意失踪 “郡主若是有事便先……” “你好好躺着,自己的身子什么样自己也不顾及着,若我刚刚没让你起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跪着了?”云绾颜边说着,边伸手摸上了兰念和的脉。 啧,她想过兰念和的身体好不到哪里去,可她实在没想到,她这副身子能差成这个样子。 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这脉象却已经有日薄西山之相了。 若今日她跟自己回来,用不了半年的时间,说不定这人就没了。 云绾颜看了眼兰念和的双手,这双手不管是手心还是手背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骨节处还有厚重的茧子。 光是看着这样的一双手,便能看出她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礼部尚书表面上风光,可他那偌大的后宅之中竟容不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这样的人,就算是留着也不过是太初的祸害。 皇帝既然能不问她的意愿便赐婚于她和太尉,那她总得为自己,也为淮王府考虑考虑了。 皇帝生性多疑而又冷血无情,这她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太尉是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总要培养些自己的势力,势均力敌,才好说话。 把完了脉,云绾颜又交代她一会儿会送来饭菜,让她务必吃了,这才起身朝自己母亲的院子而去。 不过倒是巧了,她还没到王妃的院子便在半路遇到了王妃身边的玉淑姑姑。 玉淑是跟在淮王妃的老人了,是从前王妃的父亲也就是云绾颜的外公安排在王妃身边的。 玉淑手里提着些布料,在看到云绾颜时俯身行了个礼。 “问三小姐安。” 玉淑姑姑本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却独独对云绾颜十分的温柔。 云绾颜三步两步上前,轻轻握住玉淑姑姑的手,亲昵道:“玉淑姑姑。” “诶,三小姐是要去找王妃吧,王妃今日正有兴致,让老身去铺子里买了些绸缎,说是要给公子小姐们做几个香囊呢,小姐……” “等等,你说什么?”云绾颜猛然抓住玉淑姑姑的手,眉头也紧跟着皱了起来。 “老身说王妃要给公子小姐们做香囊……”玉淑有些不明所以,小姐这是怎么了? 云绾颜摇头,认真道:“母亲何时让你出去的?” “该是……半个时辰之前了。”玉淑回想道。 “这么说你没去过流云阁?”云绾颜的声音变得更冷,今日清巧说玉淑姑姑去流云阁带走了绾意,如今玉淑姑姑却又说自己从未去过流云阁,所以到底是谁在撒谎?还是有人冒充玉淑姑姑进了流云阁,带走了绾意。 “未曾去过。”玉淑摇了摇头,她今日也就出去了一趟,其余就再也没去过别的地方了。 玉淑一看云绾颜脸色不好,登时也知道可能出事了,“三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老身这就去禀报王妃。” “慢着。”云绾颜拉住了玉淑的手,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她道:“今日母亲高兴,这些小事儿我自己解决便好。母亲身体不好,你不要什么小事儿都与她禀报。” “这,可是老身看小姐如此着急,真的没事儿吗?” “玉淑姑姑放心吧,就算是有什么事情我解决不了,不是还有哥哥们吗?总是,你只回去将买来的东西交给母亲就好,遇到我的事情,就当未发生过。” 云绾颜急急的说完,也不等玉淑回应,只是将人往里面推了两下。 等玉淑回过神来时,云绾颜已经走远了。 云绾颜并没第一时间便出府,那人能光天化日之下扮作她人模样拐走绾意,不是有了万全之策便是个不要命的。 自己如今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就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找人,等找到绾意了,黄花菜都凉了。 “清巧!出来!”云绾颜站在流云阁外面喊了一嗓子。 “小姐,小姐!”片刻,清巧气喘吁吁的跑了出来。 “你说今日是玉淑姑姑带走了绾意?” “是,小姐。” 云绾颜眯眼,“你没看错?” “小姐,玉淑姑姑奴婢怎么可能看错呢,那人确实就是玉淑姑姑啊,小姐,难不成那个人不是……” “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云绾颜的声音像是腊月的寒潭,清巧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姐,只是这一下便直接被震慑住。 “那人穿什么样的衣服,身形如何,声音什么样,有何异常?” 云绾颜一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清巧自觉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慌乱之下更是口齿不清晰了。 “小,小姐,奴婢……” 云绾颜直接上前抓住了清巧的肩膀,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清巧的慌乱的双眼。 “清巧,说。” 云绾颜的眼睛像是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一般,清巧只觉得整个人一瞬间便平静了下来。 “那人穿着暗紫色的绣着深褐色花边的对襟坎,身形与玉淑姑姑没什么不一样,就是就是这声音……小姐恕罪,奴婢以为玉淑姑姑是染风寒了,所以声音才瓮声瓮气的,对了,小姐,奴婢想起来了,那人说话的时候左手不自觉的抖动,就像是……就像是受伤了一样!” “知道了,你现在回屋看着兰念和,没我的命令,不许给任何人开门!” “若是王爷,公子们……” “谁来都不管,明白吗?”云绾颜说完便往流云阁外走。 …… “!” “谁!” 她还没走出两步,便觉得周围有些响动,云绾颜警惕的看向四周。 这里原本人就少,就算偶尔有几个家仆走过,都是例行巡逻的仆从,根本不会躲着藏着。 况且这里也没有能掩藏住身形的地方,唯一的一处…… 云绾颜看向了左手边房屋的拐角。 她一步步的朝拐角挪去,却在靠近那里时,暗处猛然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伸手便将她拉到了拐角处。 猝不及防间,云绾颜直接背对着来人,身子近了那人的胸膛,两个人的登时亲密无间。 云绾颜心中一惊,刚想要抬手打人,却听耳边传来熟悉的讨饶声儿。 第三十四章 在下倒是惶恐了 “是我,别打别打。”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绾颜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寒宸?你怎么在这里?”云绾颜的一只手还被男人抓着,她微微侧头。 夜寒宸身形高大,云绾颜这样看过去只能瞥到男人精致的下巴和挺立的鼻梁。 云绾颜说着,原本想与夜寒宸分开些距离,却在这时,脚步声由远而近响起。 夜寒宸低头看了眼身前的人,身体倒是比脑袋先行一步,将云绾颜往自己的方向带了过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却是一群家仆巡逻经过了这里。 或许是氛围到了,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云绾颜是在家仆们走远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里是淮王府,是她家,所以她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躲着的? 意识到了这点,云绾颜迅速挣脱开了夜寒宸的束缚。 夜寒宸倒也识趣儿,在云绾颜反应过来之前便松了手。 云绾颜转身,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一身暗色衣裳,发间别着一根玉簪的男人。 夜寒宸能感觉到,面前的女子生气了,他息了逗弄的心思,道:“前些时日你说让我去看看太尉这人如何,这不,今日我来给你送情报了。” 边说着,夜寒宸便伸手往怀里摸去,可还没等他将怀里的东西拿出来,一只手已经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 云绾颜拉着他的手腕便往外走,边走边道:“今日没工夫,我小妹被人拐走了!” “?”夜寒宸被云绾颜拉着,刚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却在听到云绾颜的解释后才知道她为何这么着急了。 云绾颜确实有个妹妹,可据他所知,那妹妹不是淮王与淮王妃的孩子,却没想到,云绾颜表面上看起来对谁都一副冷冷的样子,却这般在乎自己的妹妹。 “你且等等。”两人一路避开家仆到了处无人的地方,夜寒宸终于开口叫住了将要翻墙出去的云绾颜。 云绾颜回头看他。 夜寒宸解释道:“皇城这么大,若是挨家挨户的找,只凭你我二人,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就算最后找到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夜寒宸的话不无道理,云绾颜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绾意身份特殊,不能大动干戈的寻找,大哥和二哥没在府里,她是在流云阁被拐走的,我这个做姐姐的必须得在哥哥们回来前找到她。”云绾颜皱眉,若是从前,她根本不必这样。 她从前从来都是孤身一人,根本不必在意别人的死活。 可现在不一样了,那小家伙平日里那么黏人,现在一下被带到了陌生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害怕呢。 “你先别急,那拐走四小姐的人可有什么特征?” “清巧说那人说话时瓮声瓮气的,左手手臂上下都是抖的……”云绾颜将清巧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给了夜寒宸。 男人点了点头,道:“你去天下居等我,我去去就来。” “你去做什么?” 在夜寒宸转身要走时,云绾颜拉住了他的衣摆。 夜寒宸转身,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神情,柔声道:“你既然说我是个杀手,那我这个杀手总要有些江湖信息的,你在天下居等一等,一炷香的时间我定会回来。” 云绾颜将信将疑,她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夜寒宸知道云绾颜在担心什么,他微微低着头,直视着云绾颜的眸子,认真道:“郡主,我都是个命不久矣的人了,那日你救了我,今日我帮你一次。放心,若是一炷香时间到了,我没去找你,你大可自己走,以后都不见我了。” 云绾颜盯着夜寒宸乌黑的眸子,没从里面看出什么奸诈狡猾,她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好,一炷香的时间。” …… 两人翻出了淮王府院墙后便分开了。 夜寒宸看着云绾颜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后便也转身走进了一处巷子里。 巷子里十分安静,只停着一辆十分低调的马车。 “墨痕。” 话落,身着青衣的年轻男子便轻飘飘的半跪在了夜寒宸身前。 “大人,属下在。” “去找一个说话瓮声瓮气,左手手臂抖动的人,那人身边有个八岁的孩子,若是没有,那身上也一定带着重物,给你一炷香的时间,速去。” “是,大人。” “慢着,找到后不要轻举妄动,派个面生的去天下居找我,切记,不要暴露本尉的身份,更不要大肆张扬。” “是!”墨痕领了命令后便闪身离开了,虽然他不知道大人为什么忽然让他找这样的一个人,不过大人自有大人的谋算。 另一边,云绾颜坐在天下居二楼靠窗的隔间。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云绾颜一手托着下巴,心中越发觉得不自在。 她真是被郡主的锦衣玉食迷了眼了,竟然会相信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杀手说的话,现在静下来再想想,那人次次都能随意进出淮王府,却又能不被人发现,关键还对流云阁轻车熟路,怎么说也逃不了嫌疑。 云绾颜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傻了,她有些烦躁的站起身,正要出去。 却在这时,隔间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等云绾颜再抬眼,夜寒宸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看云绾颜这样子,他挑了挑眉,看来她还是不信他啊。 “说好了等一炷香的时间呢,看来郡主这是不信任在下了。”夜寒宸垂眸,言语间似有失落之感。 “你……” “罢了,毕竟我只是个小小的杀手,郡主不相信我也情有可原,不过在下向来说到做到。”夜寒宸边说着,边越过云绾颜,兀自坐了下来,甚至抬手给两人倒了杯茶,“郡主先喝杯茶,一会儿若是还没有消息,我随您处置,可好?” 云绾颜站在原地盯了夜寒宸好一会儿,却也没看出男人有丝毫的慌乱。 她转身坐在男人对面,却并未抬手接茶。 夜寒宸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将茶放在了桌上。 “郡主一直盯着我,倒是让我觉得惶恐了。” 第三十五章 他想护着她 夜寒宸光嘴上说着惶恐,可不管是那张让人觉得惊艳的脸上还是他的所有行为动作都未曾表现出半丝惶恐的意思。 云绾颜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吐槽。 他若是惶恐,那这天下怕是没有惶恐的人了。 不过今日与寒宸这一番接触下来,云绾颜惊奇的发现,面前这人每次与她见面都有些变化。 第一次的时候,她只是随意撩拨了两句,这男人便脸红的不行。 上一次却不知道是在哪儿学来的东西,现学现卖却又临阵脱逃了。 倒是这一次,油嘴滑舌、巧舌如簧的,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云绾颜想着想着便有些入神,直到两人桌前出现了一个穿着与普通百姓无二的人时,她才回过神。 云绾颜没错过这人刚一见到她的眼神,眼中有震惊,也有……了然? 她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却见这人正正的朝寒宸行了个礼。 “公子,你要找的人找到了,那人肩上扛着一个很大的包袱,这会儿正往城门方向走,看着似乎要出城去。” 听着那人的话,云绾颜站起身便往外走。 夜寒宸给那人使了个眼色后也起身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路上往城门处赶过去。 许是两个人急切,并没注意到,就在他们走出天下居时,路上驶过来一辆花顶小轿。 轿子上的人正是多日不曾出门的太子妃,郑月婵。 郑月婵掀开轿帘便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没等她确认,紧接着便又看到了个男子。 这回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两个人影已经消失在了街上。 郑月婵咬了咬嘴唇,问自己身边的婢女,“你可看到天下居出来了一男一女?” 那婢女自然是看到了,那么好看的两个人她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 “回太子妃,奴婢确实看到了一男一女,男子英俊,女子漂亮。” “哼!”听到这话,郑月婵猛的摔上了轿帘,婢女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说错了话,只能低着头满脸惶恐。 郑月婵坐在轿子里,面色早已狰狞。 云绾颜! 凭什么我被禁足、被太子冷落,而你却能潇洒的跟太尉优哉游哉的逛街! 你明明说过自己喜欢的人是方泽轩,明明你说自己不认识太尉,可如今呢!你喜欢方泽轩是假的!和太尉有说有笑却是真的! 云绾颜,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郑月婵狠狠的扣着身下的软垫,细长的手指已经生疼,她却像是丝毫没有感觉一般。 * 云绾颜刚走出天下居时只觉得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那目光似有实质,由震惊转为怨毒。 但她这会儿没空搭理,找到绾意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谁这么怨恨她……她实在是不在意。 两人一路到了城门不远处一间茶铺前坐了下来。 她刚一坐下,便见一人步履匆匆的走到寒宸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什么。 待到那人离去,夜寒宸低声道:“那人刚在药铺里买了些草药,是治疗伤寒的,出奇的是,那人看着只是个百姓模样,却一出手便拿出了一两黄金。” “一两黄金?”云绾颜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 太初虽然是大国,但全国上下的钱财要么掌握在皇室之人手中,要么掌握在官员商人手中,普通的百姓就算是不吃不喝一年,也绝不可能挣上一两的黄金。 所以这人要么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百姓,要么就是收人钱财,为别人办事。 云绾颜盯着木纹斑驳的桌面沉思,而夜寒宸则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他在等她做决定,不管这人到底是不是受雇于人,既然他买了药,那定然是要回去救什么伤寒病人的。 所以他在等,若云绾颜想现在就救出自己的妹妹,那后面的事情他会帮她解决,若她选择跟着这人一探究竟,那……他会陪着她。 夜寒宸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的,而在这一刻,他就是想好好的对她,想保护好她。 “来了。”夜寒宸低下了声音,示意云绾颜看自己的右前方。 云绾颜抬头,却见那人坐在一辆窄小的马车上,右手拉着马,左手虽然被挡着,却一直垂在身侧,不曾有什么动静。 马车车帘被封的严实,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云绾颜思衬片刻,道:“让他出城。” 夜寒宸嘴角微勾,他就知道她会这么选。 他们都是一类人,都喜欢斩草除根。 他点头。 眼看着那人拉着马车到了城门后,两人紧随其后。 马车后面原本排了三两个将要出城的人,却在看到夜寒宸走过来后自觉的向后退了退。 别问他们为什么,实在太俊俏了,一看便是贵公子。 云绾颜两个人紧跟着在马车后来到了城门处。 城门处的士兵自然是例行检查。 云绾颜虽自打来到这里便从未出过城门,却也在影视剧里见过,出皇城是要出城文书的。 只是如今再想去办什么出城文书是绝对没时间的了,云绾颜看了看士兵,原本是打算一会儿直接亮明身份的。 眼看着前面的人出了城,云绾颜走上前,她刚想掏出玉牌,为首的那个守城的小将军却一下子站的直直的,那表情活像是学生见到了夫子似的,那叫一个恭敬。 “太……”那小将军连一个太字还未说出来,忽然便感受到了一股大力,下一刻他便直接瞪圆了眼睛。 这这这……太尉竟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他没做梦吧! 小将军却是不知道,这还不算完。 因为他又亲耳听到那平日里冷漠的掉渣的太尉竟然微笑的跟他说,“小将军,我与夫人要出城,事情紧急,未得出城文书,不知小将军可否行个方便?” “咳咳咳……可以,可以。”小将军吓的接连咳嗽了好几声,转而又看了一眼站在太尉身边的女子,这回心下算是知道这人是谁了。 刚刚太尉说这人是夫人……这夫人又与太尉的冷漠如出一辙…… 第三十六章 一对兄妹 这不就是云安郡主? 不过云安郡主和太尉又在玩儿什么新奇的东西,他怎么觉得郡主好像不知道太尉是太尉呢? 呸呸呸,他在想什么,一定是他想多了! 云绾颜没读心术,因此也不知道这小将军在想什么。 但她确实觉得有些诧异,太初国的一个杀手都能与守城的将军这般熟识了吗?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云绾颜皱眉,却没来得及细想,此时小轿子已经出城了。 两个人并没在城门耽搁时间,而是紧跟着小轿子出了城。 驾车的抖臂男人并没发现他们,不过前方越走越偏僻,看这方向,前面便要进山了。 云绾颜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眼寒宸身上的,他们两个人都是匆忙出城的,寒宸身上的衣服倒是正常,可她身上这件一看便价值不菲,这样跟着人,早晚会被发现。 夜寒宸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见云绾颜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把匕首。 只听滋啦几声,云绾颜已经在自己的衣服上划了几刀,霎时间那件价值不菲的衣衫便变得有些破烂。 云绾颜看了眼四周,最后揪了几片树叶草叶,在衣衫上胡乱的抹了两下。 这么一番操作下来,云绾颜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裙装与乞丐穿的也就差了些补丁和油渍了。 夜寒宸轻笑了一声,“真没想到云安郡主还有这样的一面。” 男人一开口,成功吸引到了云绾颜的注意力。 见云绾颜盯着自己的脸看,似乎下一秒便要将手中的树叶抹到自己脸上了。 夜寒宸十分迅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片轻薄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云绾颜满意了。 两个人跟着马车一路往前走,中途,夜寒宸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曾经我似乎来过这里,山里应该有一个寨子,不过当时并没住多少百姓,大多都是猎户。” 云绾颜点了点头,若这人也是猎户的话,那倒也说得过去,山中多野兽,这些人在打猎过程中难免会被野兽伤到,左臂因此留下毛病也不是不可能。 眼看着小轿子向着窄窄的山口驶去,云绾颜瞅准了时机,飞速道:“寒宸,我去轿子里探一探,等轿子出了山口便出来。” 云绾颜说完,还没等夜寒宸回应便已经蹿了出去。 她速度极快,不过三两下便顺着轿子后翻了进去。 夜寒宸本想着他替她去看看,毕竟她是一个郡主,就算会些功夫,这样做也未必太大胆了些。 可等他看到云绾颜的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后,夜寒宸却着实是惊讶了。 刚刚云绾颜的每一步动作都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郡主可以展现出来的,轻、快、准,只是十几岁便能做到这种地步,除非她从小便接受了极为严苛的训练。 夜寒宸的黑眸中划过一抹兴致,他十几岁进京前便将这京城中所有王公贵族的所有底细都仔仔细细的查过了一遍。 当时这云安郡主也在其中,只是……难不成当时是他的人疏漏了?不然这样一位与众不同的郡主他怎么可能没有什么印象呢? 这边,夜寒宸聚精会神的瞧着马车周围的动静,而在马车内。 云绾颜刚从马车后翻进去,喉间抵上了一把弯刀。 马车捂的严实,所以车内并没多少光亮,云绾颜抬起头,过了片刻才适应了昏暗的环境。 她并没在意自己喉间抵着的弯刀,而是看向了坐榻,榻上,八岁的云绾意闭着眼睛,双手双脚都被绳子捆了个严实。 云绾意还昏迷着,一张肉嘟嘟的脸蛋儿却紧紧的皱成了一团,云绾颜在看到云绾意的第一眼,便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自心而起。 她根本没在意抵在脖子上的弯刀,便要上前抱起云绾意。 “别动!”握着弯刀的手一抖。 弯刀那头的也是个女子,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忽然闯进轿子里的女人竟然连她手里的刀都不怕! “你不想活了?”女子的声音尖尖的,还带着些许颤音。 云绾颜看都没看抵在自己颈间的刀,反而极其冷漠的笑了一声。 “你,你笑什么!”女子干巴巴的问了一句,问完还将弯刀向前抵了抵。 云绾颜半死不惧,甚至还有心情跟她说笑,“小妹妹,既然没用过刀,就不要学着别人的样子拿刀吓唬人,很容易伤到自己的。” “谁,谁说我不会用刀了,我警告你,你最好别轻举妄动,不然,不然……” “不然?”云绾颜呵呵笑了两声,进而缓缓抬手,在少女震惊的目光中捏住了刀身。 女子本想将刀从云绾颜手里抽出来,可不管她怎么用力,云绾颜那握着刀身的手像是铁钳一般,牢牢的捏紧了那柄刀。 少女丧气的哼了一声,云绾颜直接夺过了弯刀。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马车忽然停下,云绾颜挑眉,车外的人明明应该早就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了,可他却选择在这时候才停下马车,可真有意思。 轿帘被猛然掀开,与此同时,云绾颜也一掌打向那名少女的左胸,直接将人给掀了出去。 马车外的人伸手接住少女飞出去的身形,云绾颜也将云绾意护在了身后。 “阁下敢从王府中拐走本郡主的妹妹,难道就不曾想过会被抄家灭族吗?”云绾颜半坐在马车里,冷眼看着外面的一男一女。 这么一看,这对儿男女长的有七分的相像,只是那男子看起来更年长些,想来应该是亲兄妹。 “你是郡主?”那女子听云绾颜这么说,直接瞪大了眼睛,旋即她又看向自己身边站着的男子。 “哥哥,你不是说那小女孩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吗?怎么现在……”把云安郡主给引过来了? 面对自己妹妹的质问,男子抿了抿唇,看来他是知道的。 云绾颜来回看了眼两个人,在那抖臂男子谨慎的目光下割断了云绾意身上的绳子,随后便抱着云绾意出了轿子。 第三十七章 王八冒头 如今云绾意还没醒,云绾颜只能将人抱在怀里,却在这时,夜寒宸也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等她再转头时,夜寒宸已经从云绾颜怀里接过了云绾意。 “我是男子,抱着八岁的娃娃还是抱得动的。” 云绾颜:“……”她是觉得她抱不动吗?她只是觉得他是不是对自己有点儿好过头儿了,虽然她救了他一次,可他这报答的也太过于细致了一点儿。 如今几个人都站在了阳光下,这会儿兄妹两个也看清了云绾颜和夜寒宸身上的装扮。 男人冷笑了一声,瓮声瓮气的声音打断了夜寒宸和云绾颜之间的暗戳戳的氛围。 “我虽然只是个市井小民,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天底下哪有穿的像你这样破烂的郡主?” 听抖臂男这么说,云绾颜也想起来刚刚自己想着混进村子,所以才故意将自己弄成了这样。 没承想半途出了点儿小插曲,村子是进来了,但被人质疑了。 一说到是个村子,云绾颜顺势打量了一眼四周,却发现这里虽然有几间低矮的茅草屋,却始终不见半个人影。 换句话说,这里不像是村庄,倒像是个一早便设好的套子,只等着他们往里钻了。 刚想到这里,忽然,周围猛然间爆出一阵得意而又阴狠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位大人说的对!云绾颜!你果然来了!” 云绾颜皱眉朝笑声传来的那间草屋看去。 呵,她说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熟悉的恶心的声音。 “方泽轩,本郡主倒是没想到,你们丞相府在大理寺中还有人呢。”云绾颜看着那像是王八露头一样从茅草屋中钻出来的人,不无嘲讽的道了句。 此时的方泽轩与前些日子大不相同了,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个方泽轩,虽然他这人恶心,但穿着样貌倒也算是有嫡子该有的样子。 可今日再见,这人不仅眼下乌青,而且面颊凹陷、双目赤红,左脸上还有一块儿青紫的痕迹。 看他这样子,在大理寺的牢狱中应当是受了些皮肉之苦了。 “不过,这将你从大理寺中救出来的人似乎并不靠谱啊,看你这样子,该是在里面受了不少的苦吧。”云绾颜话锋一转,言罢还故意指了指自己的脸。 方泽轩原本正得意着,却在听到云绾颜那明显嘲讽的话之后直接暴跳如雷。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被下大狱!” “贱人!贱人!你个贱人!” “本公子要杀了你!” 方泽轩气的跳脚,却在怒骂了一番之后猛然间眯起了眼睛。 他挤着眼睛,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云绾颜身边带着片儿白色面具的夜寒宸。 夜寒宸就站在云绾颜身边,冷眼看着不远处那不知死活的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自己。 夜寒宸如今戴着面具,是以方泽轩并没能认出这人便是当朝太尉——夜寒宸。 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离死只差在了时间的问题上。 方泽轩上上下下的将夜寒宸打量了一个遍,忽然发出了让人恶心的淫笑,他摸着瘦骨嶙峋的下巴,啧啧道:“郡主可真是不知检点啊,刚跟我和离就跟太尉搞在一起不说,如今怎么了?太尉一个还不够?你竟还找了个面首跟在身边。” “诶呀,不过不知道他这身板能不能满足你啊?哈哈哈哈哈……” 方泽轩还未说完话,便自以为得意的笑的上气儿不接下气儿。 有多少年没人在自己身边说些污言秽语了,夜寒宸自己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些人后来全都被他杀了。 不过面前这个人不一样,他不但说了自己,还说了他身边的人。 所以。 他不会让他直接死的。 夜寒宸黑眸中泛着寒意,双手却始终轻揉着的抱着云绾意,这是云绾颜的妹妹。 方泽轩似乎以为自己这样说便会从云绾颜那张处变不惊的脸上看到些别的表情,可从始至终,云绾颜那张娇嫩的脸上除了不屑外,没有半丝别的表情。 “方泽轩,你处心积虑的将本郡主引到此处,不会就为了让我听你几句废话吧?” “若真是如此,那你的话说完了,你现在可以去死了。” 云绾颜颠了颠手里的弯刀,方泽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看来那日被毒打留下的阴影还没完全消退掉。 方泽轩退了两步后,似乎也觉得丢了面子,他惨白的脸骤然一红,下一刻便大喝道:“都出来!” 大喝声落,只见周围的茅草屋内一下子钻出来了数十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这些人一看便是经过了严酷的训练的,不然他们的动作不可能如此的整齐划一。 云绾颜看着将他们两人包围的黑衣人,又看了一眼刚刚那两个兄妹。 “小妹妹,你哥哥可真是干了件天大的好事呢,若今日本郡主当真死在了这里,淮王府定会踏平这里,当然,也包括你们。”云绾颜对那年纪小的眨了眨眼,语气从始至终都十分的温柔,可这说出口的话却一点儿也不温柔了。 果然,那小妹妹一听,登时吓的躲在了自己哥哥身后,并且悄声道:“哥哥,她真的是郡主,咱们是不是完了,哥哥,我还不想死……” 那哥哥倒是个有担当的,即使这种情况下,也还是先护着自己的妹妹,甚至还朝云绾颜瞪眼,那意思似乎是让她不要吓自己妹妹。 云绾颜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不过她又不会死,所以说这话也只是逗逗这两兄妹而已。 夜寒宸看着身边从容不迫的女子,眼中氤氲的风暴也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不少。 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云绾颜依旧十分的放松,方泽轩一看,登时便受不了了。 他用剑鞘狠狠的砸着石头地面,那样子就像是吸引大人注意力的劣童一般。 云绾颜似乎终于想起来还有方泽轩这么一号人物在场似的。 第三十八章 像致命的毒 她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状似歉疚道:“瞧我这记性,怎么将方公子一个人晾在这里了!” 只这一句话,方泽轩听完差点儿气的吐血。 一旁,夜寒宸悄悄翘起嘴角,神情愉悦。 “唔,本郡主看这些人不像是你们方府的人啊。” “你放屁,这就是……” 方泽轩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云绾颜便又道:“毕竟太初自开国便立有规矩,朝廷官员不可私养府兵,否则便形同谋反,诶呀,这些不会真的是方相养的府兵吧?” 云绾颜微微瞪大了眼睛,说完便迅速抬手掩住了自己的唇。 方泽轩:“……”该死!该死!她真该死啊! “你们还等什么!给本公子杀了她!不!碎尸万段!”方泽轩气的直接喊破了音。 云绾颜握紧了手里的弯刀,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男人,恰好,夜寒宸也正转头看她。 两人视线交汇。 云绾颜潋滟一笑,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寒宸,看好我妹妹。” “不用我出手?”夜寒宸剑眉微扬,却是在言语间抱着云绾意向后退了一步。 云绾颜摇头,眉眼间尽是肆意与张扬。 “知道你厉害,不过你还是帮我照顾好妹妹吧,这些人……就交给我好了!” 女孩边说着,已经手握弯刀冲了出去。 那些黑衣人似乎没想到云绾颜一个女子竟敢如此大胆的朝他们冲过来,在他们眼中,女子大都只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人,没想到今日还遇到个不要命的。 黑衣人们虽然听方泽轩说过这位云安郡主功夫很厉害,但他们并未亲眼见过,而且方泽轩又是个废物,所以他们如今丝毫没将云绾颜放在眼里。 “呵!找死!” 最先面对云绾颜的黑衣人冷笑一声,甚至都没挥刀,只是探出双手,似乎是想生擒云绾颜。 云绾颜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甚至躲都没躲,而是直接欺身上前,在那黑衣人还没碰到她一片衣角时便挥刀猛的向下砍去。 弯刀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等那黑衣人反应过来时,他的一只手已经掉落在地。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云绾颜稳稳的落在了那黑衣人身后。 她甩了甩刀尖上的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眸子中似乎闪过一抹血色。 “啧啧,轻敌自古以来都是大忌,你们这些杀手真是不专业。” 夜寒宸一手抱着云绾意,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已经蓄了力,正准备出手。 如今却见云绾颜不但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还有时间吐槽,夜寒宸眼神玩味,悄悄卸了手上的力。 一个本该衣来伸手的郡主,竟然能如此的临危不乱,甚至还能谈笑风生,真是有趣,没想到他那日受伤,竟会遇见她,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云绾颜不知道夜寒宸在想什么,她站在二十几个黑衣人的包围之中,淡定的从那被她砍去了手掌的黑衣人身上抢过了长剑。 云绾颜握着剑挥了两下,随即又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将剑扔在了地上。 她从前虽然也练过剑法,可这东西还是不太好使,她还是更喜欢用短刀。 黑衣人不知道云绾颜的想法,他们还以为这云安郡主是傻了疯了。 却在此时,云绾颜握着弯刀的手缓缓抬起,她勾了勾手。 “怎么?都怕了?怕了便自刎吧,杀人也很累的。” “……”黑衣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成功被这句话激怒了。 呵,真是笑话,他们会怕一个女人?! 眨眼间,二十几个黑衣人便扑了过来。 这些黑衣人刀刀都是奔着要云绾颜的命去的,可偏偏云绾颜滑溜的像个泥鳅,而又速度极快。 黑衣人们的剑已经挥了下来,却在临到近前才发现云绾颜早就不在剑下。 “小哥哥,在这儿呢。” 云绾颜声音清甜软糯,那黑衣人闻言,下意识转头,却在转头一瞬间便被一把弯刀刺入胸膛。 霎时间,鲜血飞溅! 云绾颜杀了一个人后没有丝毫停留,她直接拔出带血的弯刀,只奔下一个人。 夜寒宸站在混乱之外,偶尔倒是有几个不长眼睛的,似乎是想抢他怀里的云绾意。 不过这些人夜寒宸的面前都是连一招都招架不住便倒地而亡。 夜寒宸看都没看死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在黑衣人之间自由穿梭的身影身上。 那身影看上去娇娇小小的,可每过一处便势必会勾出数道飞溅的血花。 黑衣人刀刀致命,血雾喷洒,那之间唯一的一抹亮色就像是蝴蝶一样,美丽却带着致命的毒。 云绾颜身边站着的黑衣人渐渐变少,方泽轩原本志在必得的神情也彻底碎裂。 他一脸胆寒的向后退去,却以为腿软踉跄的跌坐在了地上。 “诶呦!” 也就是这一声,成功的吸引了夜寒宸的注意力。 夜寒宸只是瞥了眼方泽轩,随后便望向了正躲在车后的兄妹两个。 “你,去把他绑起来。”夜寒宸扬了扬下巴,显然是对兄妹中的哥哥说的。 抖臂男一听夜寒宸是在指挥自己,登时便不乐意了。 “我凭什么听你的?”妹妹还在这里,他这样随意的被一个男人差遣,他以后还怎么做妹妹的榜样? “不愿意?”夜寒宸说着,一挥衣袖,却也不见用了多少力气,那原本站在抖臂男身边的妹妹只觉得膝盖一痛,下一刻便半跪在了地上。 “妹妹!”抖臂男大惊失色的去扶自己的妹妹,转而便愤怒的瞪着夜寒宸,“你干什么!” “你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拿什么来违逆我?”夜寒宸说话毫不客气。 只这一句话,便将少年人的窘迫一语道穿。 抖臂男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反驳,是啊,就像是当初方泽轩将刀架在自己妹妹脖子上,威胁自己去淮王府带一个人过来一样。 如今,也没什么不一样。 是啊,他就算精通易容术又如何,他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 抖臂男肩膀颤抖,沉默了半晌,才又站起身。 第三十九章 身份险被揭穿 “你别伤害我妹妹,我去就是。”抖臂男低垂着眼睛,看样子是被夜寒宸这一句话打击的够呛。 不过夜寒宸并不是什么有怜悯之心的大善人,他更不会去关心别人的心情如何。 方泽轩本人虽然学了两年的武,可他本就是纨绔公子,唯一会的几下不过就是花架子。 在抖臂男手里走了没几招便被揪着手臂压在了地上,每个三两下便被绑在了木桩子上。 夜寒宸又开始盯着云绾颜,这会儿云绾颜身边站着的黑衣人只剩两个。 一个是被云绾颜断了一掌的人,另一个,是其中最厉害的人。 云绾颜想也没想,挥刀便率先抹了那断了一掌的黑衣人的脖子。 只剩最后一个。 云绾颜抹了把刚刚战斗中沾在自己脸上的血,转而望向那最后一个黑衣人。 脸上的笑意被冷意所取代,刚刚一番厮杀下来,其余的黑衣人都不足为惧,可面前的这个…… 云绾颜眼神冷厉,这人显然并没出全力,甚至,刚刚这人一直游离在战斗的外围,就像是在看好戏一样。 云绾颜握紧了手中的刀,说实话,这人她看不透,也摸不清深浅。 他像是看笑话一样,又像是在有意消耗她的体力。 “我本以为淮王只有两个出色的儿子,却没想到啊,他还有个如此厉害的女儿!” “罢了罢了,你是谁的女儿不好,偏偏是淮王的,既然老天让我遇见了你,那便由我了结了你吧!” 那人说着,抬起手中的剑,剑光寒凉,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般直取云绾颜面门。 这一剑速度奇快,云绾颜心中一惊,她飞速抬手,以弯刀隔挡。 长剑与弯刀相撞,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铮鸣。 黑衣人神色狠厉,一击便使出了全力,云绾颜眼神一厉,就势后退一步,弯刀顺着剑刃向下倾斜,堪堪将这一击化解。 躲过了一击后,云绾颜并不恋战,她虽喜欢近身攻击,可对面是个用长剑的男人,而且这人很厉害,近身攻击她讨不到什么好处。 云绾颜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男女的力量终究有悬殊,更何况她刚经历了一场车轮战,如今只是第一招,她就被震的虎口发麻。 接下来决不能再硬碰硬。 只是短短片刻时间,云绾颜的大脑分速运转,这人能将长剑运用的如此灵活,显然在这上面下了不少的功夫,这人招式狠辣,没有任何的花招…… 若非要用一种方法的话,那只有…… 云绾颜刚想到了方法,黑衣人的第二剑也到了眼前,她提起弯刀,刚想试一试这方法到底可不可行。 却在这时,云绾颜只觉得眼前一暗,等她再眨眼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背对着她站在了身前。 云绾颜眨了眨眼,看着面前宽腰窄背的男人。 他就像是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一般,就连背影也这般好看。 这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抱着孩子的夜寒宸。 夜寒宸一手将云绾意抱在怀里,空出来的一只手稳稳的夹住了黑衣人的剑刃。 黑衣人原本面露不屑,却在发觉自己的剑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是谁?!” 黑衣人厉声质问,夜寒宸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更别提回应他了。 只见夜寒宸两指微微用力,那黑衣人的剑被夜寒宸捏在手里时就像是轻薄易碎的纸片一样,寸寸断裂。 夜寒宸微微侧过头,“知道郡主厉害,不过郡主受伤了,还是先处理伤口吧。” 经夜寒宸这么一提醒,云绾颜这才想起刚刚自己被那群黑衣人划伤了胳膊和后背,这种小伤她本没觉得有什么,却没想到他什么都看到了。 云绾颜点头,“你也小心。”虽然以他的功夫,这个黑衣人定然不是对手。 夜寒宸闻言,眉目舒展,也不知怎的,就连看着面前这黑衣人也没那般的不顺眼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那黑衣人踉跄的后退一步,就连脸上的黑色面纱也掩饰不住他的惊惧。 不可能,他们之前就调查过淮王府,整个王府里,除了那个从没出手过的大公子云书亦,也只有一个武功尚且可以的云书慈了。 这人绝对不可能是淮王府的人! 难不成……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道光,“阁下武功卓绝,想必定然不是淮王府的家仆,不如这样,我与阁下做个交易,只要你把怀里的孩子给我,我愿意替我家主人答应阁下一个条件,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夜寒宸上下打量着那黑衣人,忽而像是开玩笑般扬声道:“郡主,您说呢?” 云绾颜嘴里正咬着布条给自己包扎,听到这话,头也不抬便道:“敢答应,杀了你。” 夜寒宸耸了下肩膀,似乎有些遗憾,“可惜了,这笔交易今日是做不成了。” “你!”黑衣人气的指着夜寒宸鼻子便骂道:“你们耍我!” 夜寒宸不说话,大有一副就耍你怎么样的无赖感。 黑衣人神色狠厉,伸手便朝云绾意抓了过去,可他哪是夜寒宸的对手。 不过就是十几招的功夫,夜寒宸一掌拍下,风尘乍起,那人眼珠瞪圆,膝盖还来不及打弯儿便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你,你是……”黑衣人口吐鲜血,双腿上已经尽是血迹,可他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不,怎么可能,为什么太初的太尉会在这里,为什么他会遇到这个可怕的男人! “啪!”那人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夜寒宸直接一甩袖将人掀飞了出去,这一掌是奔着要他命去的,那黑衣人在半空时便被震碎了心脏,落在地上早就没了气息。 夜寒宸看了眼那黑衣人,这人只看他出手便认出了他的身份,难不成是那边的人? “唔……”怀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嘤咛,夜寒宸低头,正与怀里的小女孩四目相对。 “……” 夜寒宸也没做什么,就只是看了云绾意一眼,却见云绾意直接一瘪嘴,却是直接红了眼圈。 第四十章 不要杀他 夜寒宸:“……”他当真有这么可怕? “你是谁?阿姐!绾意想要阿姐!”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嘹亮而又让人觉得心疼。 夜寒宸面具下的唇抿得死紧,若这孩子不是云绾颜的妹妹…… “绾意乖,阿姐在这里呢。”云绾意快步走到夜寒宸面前,微笑着朝云绾意张开了双手。 “阿姐!” 神奇的是云绾意看到云绾颜后登时喜笑颜开,是不哭了也不闹了。 “你阿姐受伤了。”夜寒宸淡淡道。 云绾意:“……” 眼看着云绾意又要哭了,云绾颜警告似的看了夜寒宸一眼,再看向云绾意的时候却是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夜寒宸:“……”很好,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女人这么对他了。 云绾颜安慰了云绾意一阵,夜寒宸就这么抱着云绾意,一直盯着云绾颜的脸。 他在想,若这女人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她还会如此对他吗? 夜寒宸想不到,可总会有这么一天。 “来,阿姐抱。” 当云绾颜再次张开双手时,云绾意却并没急着扑到自己阿姐的怀里。 云绾意纠结了一会儿,最后拽了下夜寒宸的衣领。 “我阿姐受伤了,你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吓人,但是阿姐不怕你,我就让你抱着吧。” 夜寒宸:“……”呵,要不要他谢谢她不嫌弃? 夜寒宸无语了片刻,一抬头却正看到云绾颜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 那笑容与他从前在她脸上所见的任何笑容都不太一样,带着点儿温柔又带着点儿俏皮。 “咳。” 夜寒宸咳了一声,云绾颜也回过了神。 云绾意葡萄似的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悠,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说的事情,嘿嘿。 …… 安抚好了云绾意的情绪,云绾颜走到那群黑衣人的尸体边蹲下身检查了一番,但这些黑衣人应当都是死士。 云绾颜在她们身上只发现了一块竹片状的东西,她将竹片状的东西揣进腰间。 夜寒宸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却并没有问。 看来,云绾颜已经怀疑他的身份了。 处理好了一切,云绾颜似乎终于想起了那对儿兄妹和方泽轩。 “你,你不能杀我!我是丞相府嫡子!你不能杀我!”还没等云绾颜做什么,方泽轩却先狼哭鬼嚎了起来。 夜寒宸颇为不屑的看着方泽轩,还是想不通云绾颜从前到底是怎么看得上方泽轩这种废物的。 “你就当我从前眼瞎吧。”云绾颜知道夜寒宸在想什么,这身体前后反差太大,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从前眼瞎了。 “什么眼瞎!你明明就不是……唔!”方泽轩话还没说完,云绾颜抬脚便将他踹了出去。 将人踹出去后,云绾颜笑眯眯看着夜寒宸道:“这人太聒噪,该是被吓傻了。” 夜寒宸配合的点了点头,静静的看着云绾颜编,不过,方泽轩想说什么呢?云安郡主性情大变?还是说这人并不是真正的云安郡主。 夜寒宸想着想着,忽而心中觉得好笑,他想这些干什么,面前的云绾颜就算不是真正的云安郡主又如何? 他认识她时,见到的便是现在的她,他也只认得这么一个云安郡主。 “既然聒噪,不如直接杀了吧。”夜寒宸提议。 被踹了一脚还没缓过来的方泽轩一听到要杀了自己,登时便挣扎便要起来。 “不要,不要杀我,只要你不杀我,我就告诉你是谁想要你妹妹!” “真的?”云绾颜蹲在方泽轩脑袋边,弯刀已经架在了方泽轩脖子上,女孩朱唇轻启,“如果你敢骗我……” “不不不,不敢不敢!” “说。” “他们……他们不是太初的人。” 空气安静了片刻。 云绾颜无语道:“没了?” “没,没了。”方泽轩瞪大了眼珠子盯着脖子上的弯刀,生怕那刀下一刻便割断他的脖子。 云绾颜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起身,心道,还是将方泽轩交还大理寺问斩吧,不想杀,太蠢了。 “你们两个。”云绾颜朝那一男一女勾了勾手。 抖臂男瞬间将自己的妹妹护在了身后。 “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你有什么事情就冲着我来吧!” “呵!”云绾颜冷笑一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李恬。” “好,李恬,你自己既然有妹妹,那我且问你,若有一日,你的妹妹被人拐走了,你当如何?”云绾颜紧紧的盯着李恬,眸光沉沉。 “我会杀了那个人。”李恬没有丝毫的犹豫,紧接着便瓮声瓮气道:“我犯了错,你要杀便杀,只要放了我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 “呵,好,本郡主成全你。” 这般说着,云绾颜手中的弯刀已经架在了李恬脖子上。 “阿姐,别杀他!”云绾意喊道。 “绾意?” “阿姐,别杀他好不好,他们虽然绑架了我,但是我觉得他们不是故意的,我听他们说他们的娘亲得了病,他们没有钱,所以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阿姐,他们应该不是坏人。” 云绾意的声音还有着褪不去的稚气,说话时却条理清晰。 云绾颜若有所思的看向李恬以及躲在他身后的女孩。 她虽然只与云绾意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可她知道,云绾意与她一样,她们都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除非……这两个人留着还有什么用处。 想到这里,云绾颜将弯刀扔到了李恬身后的女孩手里。 女孩吓的手一抖,弯刀掉在了地上。 “你别吓我妹妹!” “王府戒备森严,你是如何混进去的?” 云绾颜来回踱着步子,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们在王府外蹲守了好几天,今天,我看到一个老侍女出了府,我就跟着她,发现她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府之后,我就易容成了她的样子,趁着她不在府里的时候混了进去。”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去流云阁的路的呢?” “是他,他给了我王府的地图。”李恬指向了方泽轩,方泽轩瑟缩了一下,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第四十一章 郡主的威胁 “你又是怎么带着我妹妹出去的?府中人并没有看到有人从正门带着绾意出去。” “这就更简单了,王府每日都会有外出采买的人,只要我在那之前将人放在出去采买的车上,自然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李恬话音刚落,下一刻只觉得胸口一疼。 猝不及防间被重重的大了一拳,李恬登时疼的满头都是冷汗,腰都直不起来了。 云绾颜收回拳头,转而抬手捏住了李恬的肩膀,微微用力。 “你做什么!不要伤害我哥哥!” 李恬的妹妹急得快要哭了,云绾颜却不为所动,李恬抬起手,示意自己的妹妹,自己没有事。 “哥哥……” “李恬,你将我小妹带出来,我不杀你,却总要给你些教训。” “本郡主看你这么护着自己的妹妹,想必也不是个多坏的人,你可愿意跟着本郡主?” 此话一出,李恬登时忍痛抬头。 他嘴唇哆嗦着,似乎觉得不可思议,“郡主,郡主是开玩笑的吧,我就是个山野村夫,郡主不杀我,我已经十分感激了。” 云绾颜眉梢上挑,“怎么,你觉得本郡主会平白无故的跟你开玩笑?” “不,不是。”李恬捂着肚子,声音依然瓮声瓮气的,说话的语气却与刚刚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本郡主只问一次,你若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了。” “不,我……不不不,属下愿意,多谢郡主!”李恬腿一弯,直接跪在了云绾颜面前。 “你适应的倒是挺快,不过用不着感谢我,要不是我妹妹不想杀你,如今你已经死了。” “是,多谢四小姐宽恕,四小姐是个好人。” “哈啊……”云绾意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软着声音道:“阿姐,绾意想回去了。” “好,我们这就回去。” 云绾颜一与云绾意说话,声音便会不自觉的变得温柔起来。 夜寒宸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中模模糊糊的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种待遇呢? 眼见云绾颜要走,李恬忽然出声。 “郡主请留步,属下……属下有个不情之请……” “说。” “属下的妹妹名李萝,她虽然是女子,但……妹妹她会绣些东西,不知道郡主可不可以将她一起收下?” 闻言,云绾颜转头,难道是她刚刚的话说的不明白吗? “本郡主既然让你为我办事,自然不会不管你唯一的妹妹,对了,你家中应该还有病人吧?” 云绾颜说着,顺手摘下了头上的一只簪子递给了李恬。 李恬恭敬的接过,本以为这是郡主给自己让自己买药材的,他刚想说自己手里还有些银钱,却听云绾颜紧接着道:“拿着这簪子去琵琶巷最大的庄子,到那里不必多说别的,直接将这簪子给看门人。” “你可以带家里的病人过去养着,至于你和你妹妹……也先住在那里。” 李恬听云绾颜这么说,原本他应当高兴的,毕竟什么也不用做便能住在一个庄子里,这事儿换作谁听了都觉得高兴。 可李恬偏偏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但没有为郡主做什么,甚至还伤害了郡主的妹妹。 “郡主,您这样属下受之有愧……” “那你就先将愧疚留在心里吧,日后我自然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到时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是!郡主大恩大德,属下始终记在心里,属下家中确实有一个身患重疾的老母,若郡主日后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属下定在所不辞!” 云绾颜满意的点头,李恬这样的人虽不能称得上是个好人,但如今看来该是个知恩图报的,先让他在庄子里住上一段时间,也好瞧瞧这人的本性。 …… 李家兄妹起身走进了深山,想来是回家接自己的母亲了。 “!”口哨声响起。 云绾颜盯着夜寒宸,却又听到身后传来马车碾压过地面发出的声音。 她转头,正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他们不远处。 一个穿着棕色布衫的车夫放好了马鞭,从车上下来后便对恭恭敬敬的对夜寒宸行了个礼。 “公子。” 马车夫低着头,眼中尽是震惊,大人今日这是怎么了?不但穿的如此朴素,而且怀里竟然还抱着个小娃娃?这要是放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嗯,这位是云安郡主,另一位是淮王府四小姐,你将他们好生的送到淮王府,可知道?” “是!” 夜寒宸交代完了这些,转头,隔着面具望向云绾颜,平和道:“郡主,上车吧。” 云绾颜沉默良久,夜寒宸也不着急,只静静的等她的答复。 “绾意,你先上车。” 云绾意先看看自己的姐姐,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吓人哥哥,最后乖巧的点了点头。 阿姐和这个吓人的哥哥好像闹矛盾了,母亲说过,她是好孩子,要给大人留解决问题的空间。 目送云绾意上了车,那车夫也十分识趣儿的走远了。 “郡主将人都支开,莫不是有什么话想对在下说?”夜寒宸带着面具,云绾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从他的语气听来,一点儿也听不出慌乱。 云绾颜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了心中的疑窦,“我初次见你时,你说自己叫寒宸,是个杀手,可皇城中根本就没有叫寒宸的杀手,还有刚刚那黑衣人,他应该是认识你的吧?” 夜寒宸似乎早就料想到了她会这样问一样,他不假思索道:“是,我曾经与他交过手,只可惜,那次竟让他逃了。” 这话听着合情合理,却又半真半假。 云绾颜看了眼夜寒宸,忽然揪住了男人的衣领,夜寒宸不得不弯下腰。 两人四目相对,云绾颜低声警告:“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有什么企图,但你若敢伤害我的家人,我绝不饶你!” 听到这话,夜寒宸浅浅一笑,笑声像是从胸膛里发出来似的,带着点儿愉悦的兴味儿。 他道:“郡主英明,在下不敢。” 夜寒宸目光明朗,猝不及防间,云绾颜像是被电了一下。 第四十二章 明日天下居等你 她别开眸子,揪着他衣领的手也慌乱的松开。 马车夫站得远,听不到两个人你来我往说了什么,但大人正好背对着他,两个人如今的样子……就像是在亲吻一般,大人还是被强迫的那一个。 云绾颜后退一步,与夜寒宸拉开了距离。 云绾颜看了眼方泽轩,开始转移话题,“方泽轩就……” “我正好接了个任务,郡主不如将他交给我吧,郡主放心,我自会将他送到大理寺去,而且不会让他多说什么不该说的。”见夜寒宸主动揽下了这件事,云绾颜也没再多说什么。 “今日多谢你,我回府了。”她说话的样子要多正经就有多正经,像是刚刚的威胁全然都是假的一样。 夜寒宸眸中带笑,要不是他刚刚从她眼中瞥见了显而易见的慌乱,他都要被这副正经的样子给蒙骗过去了。 “郡主真心想感谢我?”面具之下,夜寒宸笑的像个狐狸。 “自然。” 云绾颜说完,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至于哪儿不对劲儿…… 哪儿不对劲儿云绾颜没想出来,因为下一刻夜寒宸愉悦的声音响起,“那在下就不客气了,明日午时,我在天下居恭迎郡主。” “我……” 还没等云绾颜拒绝,夜寒宸紧接着道:“郡主不会拒绝我吧?” 云绾颜:“……”这男人绿茶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简直是妥妥的绿茶。 “好,我会去。” “对了,郡主身上有伤,还是回去好好处理下。”夜寒宸状似随口一说。 云绾颜身形一顿,说了句知道了后便上了马车。 不得不说,这马车外面虽然平平无奇,里面却舒适的很。 云绾颜抬手抚摸着马车四壁,这马车内壁装饰着的都是柔软的布料,每一处都精雕细琢,价值不菲。 云绾颜原本对寒宸的身份将信将疑,如今再一看,该是什么样的杀手才会有这般精致的马车。 看寒宸的长相,他虽有太初人的面容,但眉宇之间依稀也能看出一些异域之人的样貌,所以,他要么就是其他国家派来的奸细,要么……就是太初国有权有势的人。 “阿姐在想什么呀?”许是马车里太舒服,云绾意支着小脑袋瓜,看起来昏昏欲睡的。 云绾颜收回思绪,将云绾意的小脑袋放在自己腿上,“阿姐在想回家要怎么跟父亲和哥哥们交代啊,还好你没事。” “阿姐,都是绾意不好,绾意不该随便就跟别人走的。” 云绾意揪着自己的小指头,十分的自责。 看她这样子,云绾意哪还舍得责备她,从前原主对她本就算不得好,自己自然要对她好一点儿。 “绾意,下次记得,若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等阿姐回来,好吗?” “好,绾意都听阿姐的。” 云绾意说完便头一歪,昏昏呼呼的睡了过去。 云绾颜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孩儿,心中却在想要如何才能不知不觉的让淮王府内外固如金汤。 今日她只是出去了一趟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淮王府看起来气派,实际上却是一个小小的只会易容术的男子便能轻易的闯进来的地方。 父亲要在朝堂上应付皇帝,而两个哥哥……大哥经商,对朝中之事从不过问,二哥虽在朝中有官职,手下也有士兵,但他们都是淮王府的孩子,皇帝生性多疑,他们都是被猜忌的对象。 还好,从前的云安郡主是个只知道追在方泽轩身后跑的,方泽轩又是个纨绔子弟。 他们两个在皇帝眼中是个不值一提的人,所以当初云安郡主请旨赐婚时,皇帝才那么爽快的答应了。 太初帝原本想利用丞相府与淮王府之间的婚约,让两家越发的水火不容。 朝中臣子内斗,对帝王来说怎么不算做一件好事呢? 云绾颜勾唇,既然皇帝想看到臣子内斗,那她就满足他好了。 …… 另一边。 夜寒宸看着马车消失在了山口才收回了目光。 他摘下面具,一脸冷淡的看向方泽轩。 方泽轩本以为云绾颜走了,他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了,毕竟只要那个妖怪走了,剩下一个男子,他只要开出合适的价格,说不定自己还是能被放走的。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当夜寒宸摘下面具时,方泽轩所有的想法在一瞬间尽数破灭。 “太太太……太尉!!!”方泽轩早就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了,他拼命的往另一个方向爬去,那样子像是被吓破了胆。 不,这些都不重要。 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他真的喜欢云安郡主,竟然不惜屈尊降贵的装扮成一个杀手的样子。 “大人。”墨痕从林间走出,却是正好挡住了方泽轩爬行的道路。 方泽轩见自己逃不掉,一秒不停的转身便以头抢地。 “太尉,太尉,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知道你喜欢那个……那个云安郡主,我要是知道的话,你借我几个胆子,我今天也不敢做这些啊!” 夜寒宸挥了挥手,“墨痕,将这里处理干净。” “是,大人。” “那个被我杀了的黑衣人,剁掉他的手送到青云楼,就说这是本尉送给他们楼主的礼物。” 夜寒宸黑眸中藏着刀光剑影,说话时却又是轻描淡写的。 墨痕看了眼那黑衣人,脸上闪过愤恨的神色, “大人,那群人胆子太大了,他们竟然敢在京城动手,难不成……他们发现了您与郡主的关系?” “不,他们这次不是冲着我来的,刚刚我抱着那孩子,他们这次是为了她。” “大人,那位四小姐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墨痕有些不解,漠北那些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要抓一个平平无奇的八岁小孩呢? “……”夜寒宸抿了抿唇,只是挥了挥手却并没打算说。 那孩子并不是淮王的女儿,这他是知道的,但他方才看到那孩子的眉眼有几分熟悉,像是曾经遇到的一个人,只是那人全家都没了。 第四十三章 大人笑了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他们的后代,那他大概知道这群人为什么要抓她了。 只是他没想到,淮王竟然能秘密的将这孩子养到这么大,只是以后云绾颜身边危险是少不了了。 夜寒宸握紧了袖子下的手,他们若是敢伤害他看中的人,那就得做好死的准备。 “方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夜寒宸抬头,正看到已经爬出去一段距离的方泽轩,他身上还捆着绳子,衣襟上也都是血污,不但没有个贵公子的模样,甚至看上去连个乞丐都不如。 云绾颜能看得上这么个东西,真是,真是……哼! 夜寒宸眉梢都透着冷漠,却还是耐着性子问了方泽轩一个问题。 “你那时说云安郡主不是什么?” 方泽轩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像是怕周围有耳朵一样四下望着。 “太尉,您也发现她不对了吧,我早就发现了,但是,我告诉您也可以,您看,您能不能放了我?” 都这个时候了,方泽轩还想着自己能逃走。 然而夜寒宸却不是那些束手束脚的官吏,他想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用不着跟一个这样的人交换什么条件。 方泽轩见夜寒宸抬起了手,他顿时怂了,情急之下,只听方泽轩闭紧了眼睛,急急道:“那个不是云安郡主!” 方泽轩等了半天,见周围没有声音,他才敢睁开眼睛。 只见夜寒宸眸光沉沉的盯着他,“你说她不是云安郡主,那你倒是跟本尉说说,她是谁?” “这……这我也不知道,但她绝对不是云安郡主……”方泽轩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将那天在花月楼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夜寒宸。 “她一睁眼睛,看我的眼神都变了,那一刻我就笃定,她绝对不是云绾颜!真的云绾颜说不定已经被她给生吞活剥了!” 许是这些话在心里憋的久了,方泽轩越说越是激动,却完全没想到面前的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了。 等方泽轩终于注意到了面前的人眼神时,他才猛然间意识到,面前这人……他是能与自己父亲平起平坐的太尉。 “太,太尉……你一定要相信我说的话,我说的都是真的!” “嗯,我相信你。” 难得的,夜寒宸点了点头,却还没等方泽轩高兴呢。 只听夜寒宸扬声道:“来人,本尉恰巧遇见了出逃的丞相府嫡子,但丞相府嫡子逃亡路上遭山匪袭击,不幸被人断了双手和舌头。” 方泽轩瞳孔猛缩,挣扎着便要向后退,边退边喊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是一伙的!” “啊啊啊!!!” 惨叫声惊奇了林间的鸟儿,夜寒宸忘了一眼,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云绾颜不是从前的云绾颜,所以她从始至终都未曾心悦过方泽轩。 至于她到底是谁?夜寒宸想,这并不重要。 墨痕一回头便见他们大人一脸开心的笑着,他顿时有了一种老母亲般的欣慰,大人从前也笑,只是那笑要么是冷笑,要么就是假笑,这回,大人脸上的笑更加真实了,也让人看着更舒服了。 夜寒宸兀自笑了一会儿,在察觉到墨痕的目光后又迅速的收回了笑容。 “还不去做事?” “诶,属下这就去。”墨痕赶紧低下了头,真好,大人迎娶云安郡主,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 云绾颜带着云绾意回府时,王府已经乱套了。 淮王妃手里揪着帕子,正坐在正厅里哭的伤心,云绾颜见状,赶紧领着云绾意上前。 “母亲,你看谁回来了?”云绾颜说着,将云绾颜带上前去。 淮王妃泪眼蒙眬的抬头,模模糊糊的,终于看清了云绾意的小脸蛋儿。 “绾意,绾意,诶呦,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如何是好啊!”淮王妃抱紧了云绾意,哭的更凶了。 云绾颜见状,让玉淑挥退了下人,淮王妃哭的正伤心,云绾颜心里也不好受。 “玉淑,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告诉娘亲吗?” 云绾颜神情不悦,淮王妃身子骨本来就弱,这样一惊吓、一伤心,身子只会更不好。 “郡主,老奴知错了。” “颜颜,你不要怪玉淑,是我执意要她说的。”淮王妃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睛还红着。 “母亲,绾意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会将她找回来,您身子本就不好,怎么经得起这样的吓啊。” 玉淑本就是母亲身边伺候的人,这会儿经过母亲一说,她也不好再责怪她了。 “玉淑,你起来吧,你是母亲身边侍候的人,该知道母亲身体不好,以后这种事情切不可让母亲担心,明白了吗?” 云绾颜说完便看向了坐着的一大一小,母亲表面上虽然像是不在意绾意似的,可她原本就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心里对云绾意还是在乎的,只是毕竟不是亲生的,母亲又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中有隔阂也在所难免。 看着两个人眼角都是红红的,云绾颜摸了摸云绾意的小脸蛋儿,像是承诺一般道: “母亲,小妹,你们放心,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云绾颜的一番话就像是让淮王妃找到了定心骨一样。 “颜颜,你长大了,母亲很开心。” 淮王妃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颜颜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自从经过了和离的事情,她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真是让人欣慰。 相比于淮王妃的开心,云绾颜心中却咯噔了一下。 她不是长大了,只是……从前的云安郡主成了她,可这件事她现在不能说。 “母亲,您今日受了惊吓,不如先回去休息,小妹今日也受了些惊吓,我带她先回流云阁。” “也好,也好,对了,今日……你是怎么找到绾意的?又是怎么救下她的?让母亲看看有没有受伤?” 淮王妃最后还是想起来问这件事了,眼看母亲站起身便要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云绾颜赶紧不着痕迹的将母亲的手轻柔的从自己身上移开。 “母亲放心吧,我并没受伤,我找妹妹的时候,半路上遇到个好心人,是那个人救下了妹妹。”云绾颜说完仔细想了想,没错,最后确实是寒宸救了她们两个,这也不算是骗人吧? 第四十四章 什么样的人会喊疼 “好心人?那咱们淮王府可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 云绾颜心下一撩,一边笑着一边解释道:“母亲,他戴着面具,又不肯透露姓名,显然是不想人知道他的身份,咱们现在就算是想感谢,怕是也找不到人了。” “诶呦,那可如何是好,他帮了你,咱们总要感谢人家。” 淮王妃从小就是在一个十分清雅的环境之中长大的,虽然她年少时也免不得有些小姐的脾气,但这都是对淮王才有的,对外人,淮王妃一贯都是保持着感恩和宽恕的态度。 这么多年,淮王妃的名声整个京城没有人不知道,清静端庄,良善大方。 云绾颜见自己母亲皱眉,立刻宽慰道:“母亲,您曾经教导的女儿都记得呢,女儿已经感谢过他了。” 果然,淮王妃听了这话才放下了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母亲,您先回去休息休息,剩下的交给女儿吧,玉淑,送母亲回去休息。” “是,郡主。” 淮王妃点点头,在要走时上下看了看自己女儿的身上,在看到云绾颜身上的脏污时,心疼道:“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以后这样的事情万不可自己闷不吭声的扛着了,知道了吗?” “是,母亲,那女儿就带着小妹回去了。” “去吧去吧。” …… 两人回去后,云绾意撑不住又睡了过去,云绾颜仔细给她把了脉,确定人只是中了蒙汗药没什么大碍后这才终于想起自己身上的伤来。 挥退了众人后,云绾颜忍着疼褪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伤虽然不严重,但她当时也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肩膀的伤口,后背上的伤口却没法在那么多人面前处理,再加上刚刚又是走又是动的,这会儿伤口上汗水和血水混合着,早就黏在了白色里衣上。 云绾颜一咬牙,将里衣从伤口上剥离了开来。 “嘶!”她疼的倒吸了一口气,眉心紧紧蹙着,这种伤若是放在以前,实在不算是什么,可现在也不知道是这身体太细皮嫩肉了还是她很久没有受伤的缘故,她竟觉得疼了。 “谁!”云绾颜目光暗沉的看向门口,声音就是从门口传来的。 “郡主,是我,我看您受伤了,所以自作主张想来给您上药。” 门外,是兰念和的声音,云绾颜半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见兰念和还站在外面没有走,云绾颜这才开口:“进来。” 话落,门被推开又被关上,兰念和刚转身,正看到云绾颜身上狰狞的伤口。 是了,这伤口在云绾颜眼中算不得什么,但在兰念和眼中,这样的刀伤看起来确实很眼中。 兰念和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走到云绾颜身后,药膏和药箱就摆在桌子上,兰念和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云绾颜看了她一眼,这时候却还有心情开玩笑:“小妹妹,这伤又不是你身上的,你怎么看着比本郡主这个受伤的还痛苦?” 云绾颜自然知道她为什么痛苦了,一方面这伤口确实看起来有些吓人,至于另一方面……兰念和从前受的大大小小的伤也不少,这样的伤口很容易勾起她不好的回忆。 “郡主,这伤真的不用请府医吗?看起来很严重。”兰念和犹豫着,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你说说,若是请了府医,本郡主哥哥们是不是就知道了?” “……是。” “所以啊,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哥哥们又会担心了。”大哥和二哥每日本来就够忙的了,她这点儿小伤,还是别让他们担心了。 更要命的是,到时候他们定会问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的两个哥哥可不像是母亲那般只浅浅的问一问,若是他们问的时候,自己说漏了嘴,那可不妙了。 “郡主想的周到,是小女想简单了。” “无妨,你若是不敢就先出去吧,在这里看着也只会更害怕。”云绾颜随意说着,抬手便要去够那块儿擦拭的布巾。 却在这时,一双并不算纤细的手先一步拿到了布巾。 云绾颜抬头,正看到兰念和咬了咬牙,却是一脸的坚定。 “郡主救我于水火,若我连这些都不能为郡主做,那我实在不配在郡主身边待着了。” 云绾颜摇头浅笑,没想到兰念和在礼部尚书府的后院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最后还能维持住纯良知恩的心性,着实不易。 “好。”云绾颜侧了侧身子,将伤口完完整整的展现在了兰念和面前。 透过铜镜,她将兰念和脸上的表情看的仔细。 她虽然脸色慢慢变白了,却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而是咬着牙,默默的将她背后的伤口擦拭干净又上药包扎好。 做完了一切,兰念和额头上已都是汗珠,看来是吓的不轻。 云绾颜穿好了衣服,刚走出来就听到兰念和有些不解的问道:“郡主,您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刚刚都不喊一句疼呢?” 云绾颜开了窗子,似乎是漫不经心般,道:“你知道什么人会喊疼吗?” 兰念和沉默了,她似乎是知道了,她在后宅里被打的时候,刚开始还会喊疼,因为那时候什么都不明白,她以为只要喊疼了,那些人就会停止对她的暴打。 可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那些人只是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活该成为他们出气的玩意,所以后来她就再也不喊疼了。 “两种人,一种是拥有肆意的爱,一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人。” “可淮王府上下所有人都很爱郡主啊。” “是啊,他们都很爱我。”云绾颜长叹了一声,可她不是原主,不是生来便是王府的小姐,在二十一世纪所经历的一切让她早就忘了喊疼了。 “不说这些了,既然你叫兰念和,那本郡主以后就叫你念禾,可好?” 兰念和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水光,从前就算是自己的父亲,他也从来不会叫自己念禾。 “好,念禾,明日起我会给你找一个舞娘来教你舞蹈音律,你只管跟着她好好学,你觉得怎么样?” 第四十五章 哥哥们回来了 “一切都听郡主的。” 云绾颜点头,并没说别的什么。 这人啊,得慢慢的培养,如今没有主见没有自信,这些都没关系,慢慢的,她必然能独当一面。 “好了,流云阁里房间很多,我已经让清巧给你安排了房间了,你先去休息吧,等父亲他们回来了,我再带你见过他们。” “郡主是说……带我见淮王和公子们吗?”兰念和的声音难掩惊讶。 云绾颜不解,“怎么了?你觉得不好意思?” “不是不是,小女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自己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庶女,本来就与淮王等人地位悬殊,她实在没想到郡主会将自己带到他们面前,从前不敢想,如今也不敢想。 云绾颜登时明白过来了兰念和到底在顾虑什么了,她抬起没受伤的一侧的胳膊,轻轻拍了拍兰念和的肩膀,温声道:“你记住,你不是本郡主买回来的奴婢,庶女又如何?太初历史上也是有庶女成为一家之主的例子的,所以不要妄自菲薄。” “念禾,本郡主与你投缘,所以才会将你带回来,你日后可要挺直了腰板,可不要让我后悔呀。” “是,是,郡主,念禾定然不会让郡主后悔的。”兰念和垂着眸子,她害怕再看郡主一眼就要哭出来了,天下竟然真的有郡主这样的好人。 “嗯,真乖,去吧。” * 送走了兰念和,云绾颜彻底的放松了,她晃晃悠悠的往床边走去,刚沾上床就任由着身体往床上倒了下去。 累,好累,这身体真的很弱。 …… 戌时,王府内掌了灯。 云绾颜迷迷糊糊的刚起来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哥哥们的声音。 “大公子、二公子,郡主下午回来后便睡下了,这会儿应该还没起呢。” 是清巧的声音。 “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竟没一个人告诉我!” 云绾颜在屋里听着,二哥的声音难得的焦急,反而是大哥,大哥从进到这个院子里来就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隔着门,云绾颜悄声听了一会儿,眼看着二哥越来越气,云绾颜打开了房门。 两个哥哥一人一袭红衣,一个一袭蓝衣,挺直了背脊站在院子里,两个人各有千秋,美的像是幅画般,赏心悦目的。 “大哥,二哥。” “颜颜!”两个人一看见云绾颜便都快步走了过来。 还没等云绾颜说什么,两个人揪着云绾颜的肩膀就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一番细细的打量。 云书慈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只见云书亦鼻尖动了动,“受伤了?” 云绾颜:“……”她已经上身上的伤口都处理的妥妥当当的了,怎么还是被大哥发现了。 “哪受伤了?二哥看看。” “大哥,二哥,我没事儿,就是路上不小心擦破了点儿皮儿,真的没事儿,不信你们看。” 为了让两个哥哥相信自己真的只是受了一点儿伤,云绾颜直接蹦了两下。 但还没等她蹦第三下呢,云书亦却已经伸手将她按住了。 “好了好了,就算是擦破点儿皮儿也是受伤了,别蹦蹦跳跳的了。” “知道了。”云绾颜吐了吐舌头,又伸手拽了拽二哥的衣袖,撒娇道:“二哥,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儿嘛,你也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啊,对了,刚来时清巧说绾意也还没醒,她没事儿吧?” “哥哥放心吧,她无碍,只是今日中了迷香,又受了些惊吓,所以才睡得时间长了些。” 云书亦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绾意还小,就让她睡一睡吧。” “对了,大哥,父亲没有回来吗?” 依云绾颜对自己父亲的了解,若父亲回来了,现在早就来这儿了,父亲就不可能坐得住。 云书亦沉默了片刻,道:“父亲听说了今日的事情,很是生气,今晚……据说是见一位故人了。” “故人?”云绾颜思索了片刻,父亲这个时候去见故人,难不成是与绾意有关? “颜颜,哥哥们知道你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见,但以后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要逞强,今日有人救了你,可以说是幸运,若是以后没人救你,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你让哥哥们怎么办……”云书亦蹙着眉,一副说书先生的样子,一开口便说个没完。 起初云绾颜还听话的点头,直到云书亦越说越停不住,云绾颜终于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大哥。 那眼神明晃晃的,只有一个意思,大哥,求你,把二哥带走。 云书亦被逗的哈哈大笑,等到他笑够了,云书亦也终于不说了。 云书亦还想说什么,却在这时,流云阁其中一间房门打开,几个人抬头看过去,正巧看到了从房间里出来的兰念和。 云绾颜看到兰念和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真是太好了,她赶紧趁着这时候转移话题,省的再被问。 “念禾,过来。”云绾颜招了招手。 兰念和犹豫了片刻,僵直着身体走到了几人面前,那样子看起来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 “见过两位公子。” 兰念和说话时,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一眼也不敢看面前的两个男子,甚至连行礼的手都是哆嗦的。 云绾颜十分善解人意的握住了兰念和的手,还安抚似的拍了拍。 “哥哥,她是兰念和,从前是礼数尚书家的五小姐,只是……”云绾颜简单的说了下兰念和的情况,却将自己去奴隶市场的事情给隐去了,只说自己是在路上遇见的兰念和。 “哥哥,她与我很是投缘,不如今后就让她住在我这里,给我做个伴儿吧。” 云书慈听了,随即点头,尽量温柔道:“姑娘不必拘谨,我们没那么吓人。” “不是不是,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我……” 见兰念和紧张的语无伦次,云绾颜及时出来给她解了围。 “二哥,她只是紧张,你就别再吓他了。” “我……”云书亦刚想为自己辩解,却听云书亦在一旁也帮腔。 第四十六章 大哥的过往 “就是说,你啊,别吓着人家了。” 云书慈:“……” 云书亦说完了风凉话就不管云书慈是不是无语了,他看着兰念和,温柔笑道:“小妹妹,你别听他的,我们两个都是善解人意的好哥哥。” “既然你来了王府,就在这里好生住着,只要我妹妹开心便好。” 小妹妹……再次听到小妹妹这个称呼,兰念和不由得看向了云绾颜。 原来郡主最开始叫自己小妹妹是因为与郡主的哥哥一脉相承来的。 “多谢大公子。” “不谢不谢。”云书亦摆了摆手,又恢复了从前笑眯眯的样子。 兰念和从前哪遇见过这么和颜悦色而又随和的男子啊。 她登时便被三两句话说的小脸通红,嗫嚅着不知道该在怎么办才好。 云绾颜看出了她的窘迫,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哥商量,所以…… “二哥,念禾初来王府,要不你陪他在王府里走一走?熟悉熟悉?” 云绾颜一开口,这回不只兰念和一个人脸红了,就连云书慈也有些局促的掩面咳嗽了两声。 但云书慈是男子,不好直接拒绝,也不好爽快的答应。 反而是云绾颜,知道两个人都不好意思了,但是嘛,反正都是要熟悉的,现在熟悉熟悉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了,二哥,我可把念禾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走到半路就扔下人家哦。” 这般说着,云绾颜推了推兰念和,紧接着便拉着云书亦的手回了房间。 云书亦任由她拉着,也不问是去做什么。 屋里。 两个人坐在了梨花桌两边,这梨花桌靠窗,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外面院子里的情景。 云绾颜看着外面,在看到二哥带着兰念和走了之后才抬手将支着窗户叉竿取下,关上了窗子。 窗外难得的静谧,只闻得两声蛐蛐儿的鸣叫。 云绾颜给斟了两盏茶,将其中一盏推给了云书亦。 “哥哥,喝茶。” 云书亦微笑着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慢慢摩挲,泛着光的桃花眼若有若无的打量着自己的妹妹。 云绾颜不躲也不避,就这样任由着他打量。 半晌,男子手中的茶杯被轻放在桌上,“颜颜,故意支开你二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想对我说?” “哥哥真聪明,我今天去西市了。” 云绾颜一拍手,从善如流的将今天在西市发生的事情一字不差的交代了一遍,当然,除了自己女扮男装打人那一段。 言罢,云绾颜讨好的笑道:“哥哥,这事儿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你不要告诉父亲他们好不好?” 云书亦手肘撑在桌子上,手腕儿内扣,下巴虚虚的垫在手背上,嘴边点着点儿笑,“颜颜,这件事你为什么只跟哥哥说?” “哥哥,我这不是在西市发现了商机嘛,所以就来找您商量商量。” “哦~”云书亦长长的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接着道:“你想跟哥哥学经商?” “哥哥真聪明。”云绾颜毫不吝啬的夸赞。 “不行。”云书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 索性,云绾颜也没想着哥哥会这么快就答应她。 “哥哥,你先不要忙着拒绝,我给你看个东西。”云绾颜便说着边起身走到了里间的梳妆台边。 等她再出来时,手中正拿着几页纸。 “哥哥不妨先看看这个再做决定。” 云书亦抬手接过几页齐整的纸张,刚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时,云书亦那张俊脸上还都是一脸‘我倒是要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的神色,可越是细看,尤其是当云书亦看到纸张上的那幅图之后,他直接控制不住的站起身。 云书亦目光灼灼的盯着云绾颜:“颜颜,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从前闲来无事时便鼓捣这些小玩意,哥哥若是不同意就算了。”这么说着,云绾颜垂下眼帘,嘟着嘴,抬手便要将云书亦手中的纸张拿走。 这回却是轮到云书亦慌了,他仗着身高,情急之下,直接将纸张举过了头顶,云书亦整整比云绾颜高了一个头去,云绾颜也没想真心将纸张抢过去,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云书亦先认输投降了。 “咳,颜颜,你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而且既然有了婚约,哥哥确实不应该什么都管着你了,以后你总要学会独当一面。” 云绾颜一脸‘我就静静的听着你编’的表情,云书亦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终于编不下去了。 他投降似的拉着云绾颜坐下,脸上的表情也由最开始的假正经变成了半点儿不正经的样子。 “颜颜,你坐,坐。” “哥哥答应我经商了?” 云绾颜扬眉,幸亏她早有准备,趁着哥哥们还没回来,将胭脂和几种精巧的花钿的样式图都写写画画在了纸上。 大哥小的时候其实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大哥比二哥还要老成稳重,淮王也是将他按照世子的标准培养的。 可偏偏,那年大哥遇到了个小和尚,父亲说小和尚是个妖僧,也就是那一年,大哥第一次忤逆父亲,冰天雪地的,大哥被父亲打的半个月都没下来床。 后面的事情她记不清楚了,但她清楚的记得,自那之后,大哥的性子完全变了,他开始讨厌学堂里死气沉沉的氛围,讨厌每天学习礼仪规矩。 与之恰恰相反,大哥开始喜欢商贾一类的东西,每日不是拨弄珠子算盘就是一个人到离着这里很远的重光寺去,这一去,短则五六日,长则小半个月也是有的。 除此之外,大开始研究上了女子才会用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甚至还在京城内外偷偷开了十几家商铺。 起初这些事情王府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等他们知道的时候,大哥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神秘员外了。 她还记得,当时父亲知道这件事之后也只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由着他去了。 所有人都觉得云书亦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天生爱财,可云绾颜却并不这么想,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他之所以成为商贾…… 第四十七章 舞娘 恐怕与当年那小和尚脱不了关系。 “颜颜,颜颜?” 云绾颜收回思绪,“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咳,我是说,颜颜你是云安郡主,若是抛头露面,定会被这些京中的贵女们看轻,你若是想与西市的奴隶市场接触,这件事哥哥倒是可以帮你,但你切不可以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云书亦说着说着,似乎是想到了自己。 云绾颜头一次听到自家看着不着调的大哥语重心长道:“你可不要学我,大哥终究是男子,外面就算是有什么不好的话,也没人敢在我面前说,但是你不一样,那些贵女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哥哥绝不可能让人被别人说三道四。” “哥哥,你说的我都明白,你放心吧,只要您能说服奴隶市场背后的主人见我便好,我不会暴露身份的。” 云书亦坐在小榻上,一边看着梨花桌上摊开的图纸,又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妹妹。 最后终于做了决定。 “好,哥哥帮你,但若你有什么不顺心一定要告诉哥哥,哥哥会帮你解决,知道吗?” 云绾颜点头如捣蒜,直接扑到了自己哥哥身上。 声音软软的,“哥哥最好了。” “你啊,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云书亦语气无奈,脸上却分明是骄傲的,妹妹长大了,出去锻炼锻炼也好,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他帮她摆平就好了。 两人这边正做着不算是交易的交易。 另一边,空气中却弥漫着点点的僵硬。 “兰小姐……”(二公子……)云书慈和兰念和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两个人四目相对,怯懦的眸子对上那双晶莹剔透的像是月光般的眼眸时,兰念和迅速低下了头,心中怦怦跳。 郡主啊,这可是淮王府的二公子,当朝的小将军啊。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空中的明月,怎么能屈尊陪她一个身份卑微的人逛园子。 想到这里,兰念和的心反而沉静了下来,她后退一步,垂下眼眸,行礼道:“二公子,您日理万机,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吧,郡主人很好,安排了春荷在我身边,公子若是有事儿便去忙吧,春荷陪着我便好。” 云书慈闻言,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小女告退。”兰念和又行了个礼后便走了。 直至兰念和走远,云书慈也没想到到底要怎么开口问,云书慈沉默的望向兰念和消失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公子,您怎么了?”程今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家公子。 “无事,回去吧。”云书慈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吩咐道:“你去查查,今日颜颜去哪儿了,还有,查一查兰念和的底细。” 颜颜,你故意将我支走,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有什么事情是大哥能做,而他却做不得的呢? …… 翌日。 云绾颜刚用过早膳,清巧便带着个身着暗粉色衣衫的女子到了门外。 “小姐,舞娘来了。” 云绾颜将手里的图纸放回抽屉中,淡声道:“进来。” “妾身见过郡主。” 不愧是精通音律舞蹈的舞娘,光听这声音便让人觉得半边骨头都酥了。 云绾颜抬眸,面前的女子一身暗紫色纱衣,身形曼妙而不及盈盈一握、脸蛋白皙若雨后梨花。 “嗯,抬头。” 那舞娘抬起头,娇俏的容颜落日云绾颜的眼眸之中,云绾颜更是满意了。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妾身知道。” “嗯,本郡主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都说你是京中最好的舞娘,今日一见之下,怪不得连清巧都同我夸你。”这么说着,云绾颜抬手将那舞娘纤细白皙的手轻柔的放在了自己的手心。 那舞娘没想到传闻中的云安郡主如此的平易近人,不过她也是个人精。 见云绾颜夸她,她反倒是谦虚道:“郡主谬赞了,能得郡主青眼是妾身的荣幸,郡主放心,旁的妾身虽不敢保证,但音律舞蹈这方面,宫里的臣妾不敢比,这宫外嘛,臣妾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好,本郡主就喜欢有自信的人,那本郡主就将自己的妹妹交给你了,你放心,本郡主不会亏待你的,半个月,我希望能看到她身上的变化,你明白吗?” “妾身明白,郡主请放心。” 那舞娘一听到这话,登时喜笑颜开,谁不知道郡主是淮王府的宝贝啊,郡主说不会亏待,那她定然能得到一笔极为丰厚的赏金的。 “清巧,带她去看看自己的房间,然后便带她去找念禾吧。” “是,小姐。” 待到两人出去,房门再次被合上。 云绾颜坐在铜镜前,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自己的脸蛋儿,十七岁的脸蛋儿,刚刚长开,尚且还带着点儿婴儿肥,朱唇不点而红,杏眼圆圆眉目弯弯,眉宇间却又天生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清冷疏离。 她倒不是在欣赏自己的容颜,她在想,那个太尉到底是谁,他到底有没有见过她。 若是那太尉见过自己,难不成他看上了自己的这副皮囊? 倘若那太尉没见过自己,那他到底是在图谋什么东西呢? 难不成是云绾意身上的秘密?可也不对,若他图谋云绾意身上的秘密,大可以直接下手,为什么还拐个弯儿来求娶自己呢?甚至他还在朝堂上为自己解释颇多。 别的事情她都能想明白,可唯独这件事情,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呢?就连父亲也不知道。 终归是想不明白,索性,云绾颜转了转眼珠,忽然想到今天答应寒宸要去天下居的事情。 寒宸…… 他看起来经历过很多事情的样子,不如到时问问他好了。 打定了主意,云绾颜换了身衣裳,稍加打扮了一番,这才吩咐人准备了马车。 “小姐要去哪儿?不如奴婢陪您一同去吧。”清巧跟在云绾颜身后,担心的问道。 云绾颜摆了摆手,道:“看好了云绾意,若这次再出现什么事情,本郡主也保不了你。” 第四十八章 郡主丢了 “……是。”清巧眼中划过一抹委屈,这件事又不是她的错,小姐为什么要这么说。 云绾颜并没注意到清巧的神色,寒宸毕竟帮了她,就算自己于他有救命之恩,几次下来也算是还清了。 所以去天下居之前,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准备些礼物带过去。 这也是云绾颜早早出来的原因,她不知道该准备什么礼物才好。 而且京城中很多的铺子背后都有大哥的手笔,自己要是顶着这张脸明晃晃的出现在店里,不出片刻,大哥那边定然就会知道了。 到时候再顺藤摸瓜,难保不会知道自己与一个杀手有往来,他们一担心,她又要费心的解释了。 云绾颜坐上马车出府后没走多远便叫停了马车。 “好了,你就在这里等候吧,本郡主自己去逛逛。” 云绾颜说完便跳下车,那驾车的一听,顿时便慌了神,他们自然是不敢就这么让郡主一个人四处走的,毕竟昨天的事情如今还历历在目。 若今天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有几个脑袋也不够赔的的啊。 “郡主,王妃吩咐过了,不能让您独自一个人,您就让侍卫们跟着吧。” 云绾颜闻言,看了看车两侧的侍卫,状似无奈道:“好了好了,你们想跟着就跟着吧。” “诶,多谢郡主体谅,多谢郡主体谅。” 那老奴喜笑颜开,却并不知道云绾颜在打着什么主意。 …… 云绾颜走在路上,身后又跟着带刀的侍卫,一看便是官家小姐,百姓们没一个敢靠近的。 对此,云绾颜也乐得自在,这样倒是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敢来找麻烦了。 趁着这工夫,她还是好好想一想要送什么礼物好吧,走着走着,街道一侧的一间药铺吸引了云绾颜的注意力。 正巧,街道正前方驶来了一辆马车,云绾颜转了转眼珠,忽然在大街上蹲下身。 眼看着马车就要驶过来,这下子可把侍卫们吓坏了。 “郡主!小心!” 眼看着侍卫们不要命似的朝自己这边冲了过来,云绾颜又看了眼马车,利落的从地上捡起两块儿石头,趁着侍卫们未注意的功夫,悄悄的朝他们掷了过去。 石头很小,再加上侍卫们都十分心急,因此几块儿石头直接打中了侍卫们的腿弯,他们只觉得膝下一痛,紧接着腿一软便半跪在了地上。 恰在这时,马车也朝这边驶过来,云绾颜找准了时机,就地一跃,在马蹄碰到自己之前到了药铺门口。 车夫眨了眨眼,刚刚前面似乎有个人?不对,应该是他眼花了。 药铺的老板却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在云绾颜跨进药铺时被吓的一哆嗦。 云绾颜左右看看,赶紧给他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老板您行行好,那些侍卫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是想绑了我带回去,您让我躲一躲。” 云绾颜说完,也不等药铺老板答应便直接掀开帘子躲到了药铺的里间去了。 说来时机掌握的倒是刚刚好,云绾颜刚进了里间,那马车也驶离了侍卫们的视线。 几个侍卫站起身后没看到郡主,顿时全都慌了神。 “郡主呢?郡主去哪儿了?” “我也没看到啊!” “那还不赶紧找?” “你们去那边,你们去那边!” 云绾颜躲在药铺里间,没一会儿果然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 “我问你,刚刚你可有见到一个身着芙蓉色衣衫的女子?”侍卫们心中焦急,说话时难免有几分凶狠。 那掌柜的头上冒着冷汗,刚刚还对云绾颜所说将信将疑,却在看到侍卫们的态度后完全相信了云绾颜说的。 看来还真是个命苦的女娃娃,他先前还以为是哪家爱玩闹的小姐呢。 掌柜的也是个仗义之人,虽然怕的双腿都是抖的,却还是赔笑道:“几位大人,我一直都在店里待着,哪里会看到什么女子啊。” “真的?”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不信,不信你们搜嘛!” “算了,量你也不敢骗我们,咱们走!” 眼看着几个侍卫走了,云绾颜探出了半个头去,却正看着他们在药铺门口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 离得远,云绾颜听不到,但是她看得清他们的嘴型。 (郡主丢了,咱们可怎么交代啊,要不要现在就回去禀报啊。) (你傻啊,现在回去禀报,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说怎么办?) (依我看啊,郡主就是不想让咱们跟着了,咱们不如就回马车附近等着。) 后面再说什么云绾颜没有再看了,她探出半个头,目送着侍卫们离开药铺门口后便正大光明的从里间走了出来。 那药铺老板一看到她,作势便要将她往里间推,“诶呦,你快进去藏一会儿,这些人说不定会再回来呢!” 云绾颜笑着摆了摆手,安慰道:“放心吧,掌柜的,他们不会回来了,你不用担心。” “这……” 见掌柜的还想说什么,云绾颜瞧了眼柜台后的一排排药柜,十分丝滑的转移了话题,“掌柜,我看你这药铺里药草倒是挺齐全的。” 说到这个,那掌柜立刻便来了精神,成功的忘了自己想要问什么了。 “姑娘,你真有眼光,不瞒你说,这南北几条街,就数我的铺子药材最全,种类最多了!” “既然掌柜这么说,那我这里刚好缺几味药,不知道掌柜这里有没有。”云绾颜说着,走到柜台边,提笔将几味药的名字写出来递给了那掌柜。 掌柜应该是个老花眼,将纸拿的老远才眯着眼看清纸上的字迹。 云绾颜也不急,她来这儿不过就是碰碰运气罢了,这里若是有这几味药自然是不错的,若是没有她也并不觉得遗憾。 毕竟寒宸身上的毒应该也伴随着他很多年了,这毒发病的时候极为疼痛,寒宸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多一次少一次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如今这药方虽然不能根除他体内的毒,却能让他发病的时候少些痛苦,应当能算作礼物吧。 第四十九章 兰家嫡女 云绾颜兀自想着,掌柜的也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迹了,只见他哈哈一笑,热情道:“姑娘,你今日算是来对了,这几味药别的药铺还真不一定有,也就我这里,昨日刚有几个京城外来的采药人来我这里,你要的这些,其中有两味便是他们昨日带来的!” 掌柜越说越是开心,那样子竟比云绾颜这个买药的人还开心。 云绾颜听了两句,适时道:“我知道这几种药材极为稀少,只是不知道你这里有多少?” “龙胆草有三株,雪天麻有七两,其他的倒是都有,只是这枯骨却只有昨日送来的一颗。” 一颗…… 那药熬制一次要用去半颗枯骨,一颗也只够熬制两次的药。 原本她还在想,若是有两颗还可以拿一颗回去种植,没想到这东西在这里竟然如此稀有。 “好,掌柜的,这些我都要了。” 云绾颜这么说着,那掌柜却有些犹豫,“那个,姑娘,这些药材可不便宜,你身上有那么多钱吗?” 原来是担心这个。 云绾颜从腰间摸出了两片金叶子,在掌柜面前晃了晃。 “可是够了?” “诶呦,够了够了!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拿!” 那掌柜一看到两片金叶子便笑逐颜开,瞬间忘了就在刚刚,自己面前这个拿出了两片金叶子的姑娘还被侍卫挨家挨户寻找的事情了。 那掌柜掀开帘子去了里间,应该是去取药材了,毕竟这么稀少的药材,若是放在明面上,难保不会被人惦记。 云绾颜也不急,正百无聊赖的在想待会儿要怎么才能既不被寒宸发现不对,又能顺理成章的问他——为什么太尉会帮自己。 却在此时,药铺门口传来一阵让人不悦的声音。 云绾颜转过头,正看到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女踩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奴仆的背从轿子上下来。 好巧不巧的,这少女今日穿的衣服也是芙蓉色的,甚至连款式也与云绾颜身上的这件查不了多少。 但俗话说的好,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显然,这芙蓉色的裙装穿在云绾颜身上,衬的她整个人明艳而又不失俏皮,再配上那张带着几分清冷疏离的脸蛋儿,让人一见便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反观这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五五分的身材,手里握着柄团扇,再加上她那白的一言难尽的脸蛋儿,红的渗人的嘴唇,细看之下,这再好看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都看不出半分的美了。 更何况这人下了小轿后还不满意似的抬腿踹了那刚刚被她踩在地上的仆从一脚呢,实在是有失小姐的风范。 云绾颜只是虚虚瞥了她一眼后便欲转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虽然看不惯这人的作风,但她也不想平白的惹事儿。 可云绾颜不想惹事儿,别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兰茵老早便注意到云绾颜了,具体说来,应该是兰茵早就注意到了药铺内这个女人身上的衣服,不然她也不会闲的没事儿在一间药铺门口停下。 而且她刚刚之所以踹那奴仆一脚,不过就是想做给这个与自己穿着一样衣服的女人看看,让她知道,自己是不好惹的。 可偏偏,这个女人竟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好啊,真是气死她了,她可是礼部尚书府嫡女,在这皇城里,除了几个公主和云安郡主之外,还有谁敢不给她面子! 这女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喂,本小姐看你穿的还不错,你是从哪个郡来的?又是哪家的啊?” 兰茵一开口便藏不住身上那一股嚣张跋扈的气势。 云绾颜蹙了蹙眉头,向后退了一步,京城的小姐还真是两个极端,要么跋扈的要命,要么就是被欺负的要死,她怎么偏偏遇不见一个正常些的呢? 兰茵见云绾颜不但不搭理她,反而后退了一步,登时便更气了,只不过她这气多半是来自云绾颜穿的衣服,以及云绾颜的长相气质。 “本小姐问你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问我便要答?”云绾颜冷笑一声。 “你!你到底是哪个郡来的女子,这般的不知道规矩?” 云绾颜不但长的好看,声音也好听,脆脆的,像是悦耳的银铃一般,这就让兰茵更气愤了。 不过是个小小郡县来的东西,竟然还妄想着能比过了她去。 她今天非要给她一点儿教训,让她知道,这里是皇城,可不是她那小小的郡县,这里不是她能撒野的地方! 兰茵一双倒三角眼睛里闪过一抹狠辣。 云绾颜并不打算搭理她,这京中嚣张跋扈的小姐太多,她总不能遇见一个就打一个吧,还是等掌柜出来,她拿了药后就可以走了。 “小姐,药都给您包好了,您看!”掌柜这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云绾颜抬头,正看着掌柜飞速的将药材放在了柜台上,转身便对那跋扈的小姐行了个大礼。 “小人见过小姐,不知道小姐您竟然有空光顾小人的药铺,还请小姐恕罪啊。” 那掌柜的深深弯着腰,滚圆的脸上那二两肉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兰茵对此十分受用,她总算是找回了些面子了。 “行了,这次本小姐就不跟你计较了,那柜台上的是什么?给本小姐看看。” “这……”那掌柜满脸歉疚的云绾颜一眼,最后还是顺从的将那些打包好的药草递了过去。 兰茵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她挑衅似的看向云绾颜,那神情倒像是一只啃到了骨头的傻狗。 云绾颜回了她一个微笑,下一刻便抬手将那药草从掌柜手中提了过来。 “掌柜,我付过钱的东西,你如今给了别人,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 云绾颜满脸不愉的看向掌柜,那掌柜顿时惭愧的满脸通红,却又在看向兰茵后脸色煞白。 一下子能在一个人脸上看到两种不同的颜色,云绾颜觉得颇为惊奇。 面前这女人姓兰,难不成是礼部尚书兰家? 若真是……那倒真巧了。 第五十章 药草被毁 “来人!把她手里的东西给本小姐抢过来!”兰茵彻底生气了,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般忤逆她! 兰茵一声令下,她身边跟着的几个仆从便一拥而上,个个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云绾颜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药草,又看了眼扑过来的仆从们,她果断后退一步,将药草护在了怀里。 这是她给寒宸的礼物,谁也动不得。 “等等!你可知道我是谁?”云绾颜声音泛着冷意。 不知道的人看着会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但了解云绾颜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她并没生气,反而这样是在给对面的人机会。 然而,兰茵显然是不了解云绾颜的,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前的就是她连见一面都见不到的云安郡主。 云绾颜忽然这么说,起初,兰茵确实是被吓到了,可她又看了看云绾颜。 兰茵轻蔑的笑了两声,她身边连个伺候的丫环都没有,还能是什么厉害人物不成?顶多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姐罢了。 “呵!本小姐管你是谁?你总不可能是云安郡主吧?给我上!打死了我担着!” 谈是没有谈的余地了,云绾颜将药草妥当的保护好,抬脚便将最先扑过来的那名瘦高瘦高的仆从踹的飞了出去。 后面几个扑上来的一看便也都是欺软怕硬的,他们一看云绾颜这么厉害,登时便有点儿害怕的不敢上前了。 兰茵见状,一脚便踹在了其中一个仆从身上,她吼道:“怕什么,不过是个会些两脚猫功夫的女人而已,你们连她都搞不定,本小姐还要你们何用!” 几个仆从一听到这话,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直直的朝云绾颜扑了过来。 今天云绾颜本没打算动手,所以她今天才穿了一身不太方便行动的衣裙,却没想到今天出来还是免不了要动手。 看着扑到面前的一张脸,云绾颜直接抽起柜台上的算盘甩在了那张油腻的脸上。 那人被抽的脸一歪,肥大的身体在原地转了两圈才晃悠悠的停下。 却是在这功夫,一个抖机灵的仆从瞅准了时机,掏出怀里的短刀便朝云绾颜扔了过来。 这么拙劣的武功,按理说云绾颜是可以躲开的,可她今日穿的裙装,若是动作大一些便保不准会破。 千钧一发之际,云绾颜手握着算盘撑了下桌子,算是躲过了这一刀。 可这刀最终还是擦到了云绾颜手中的药草,也不知道是这包药草的纸包不够结实,还是那刀刃过于锋利。 刺啦一声,纸包被划开一个角,一株尚且还带着点儿明黄色的花朵似的药草从里面掉了出来。 龙胆草掉在地上,就像是瓷杯摔在了地上一般,花枝与花朵分离,花苞中也掉落出了一些细细碎碎的粉末。 云绾颜盯着掉在地上的粉末,再抬起头时,神色已经完全变了。 刚刚那扔出短刀的麻子脸忽然对上云绾颜的目光后登时被吓的后退了数步。 直到云绾颜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龙胆草时,周围没一个人敢轻举妄动,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个女人身上的气势变了。 明明还是同一个人,可他们就是觉得不一样了。 尤其是那麻子脸,他刚刚跟云绾颜对视的一瞬间,甚至都想到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不,一定是错觉,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这样骇人的眼神。 兰茵看着周围不敢上前的仆从,心中其实也怂了,但她是礼部尚书府的嫡女,若是就这么认怂了,那她礼部尚书府的脸以后还往哪儿放?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就是一株破草吗?我还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云绾颜将掉在地上的龙胆草捡起放在了柜台上,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梗着脖子的兰茵,那眼神与看着一个死人的眼神也没什么区别了。 “呵,一株破草?”云绾颜缓缓抬步走向兰茵,兰茵下意识的往后退,她现在终于有点儿后悔了,这个女人看着更像个疯子。 “听说你姓兰?礼部尚书兰家的人?”云绾颜半眯着眸子。 “我是又怎么样!你既然知道,就,就别往前走了!”兰茵步步后退,甚至手里的扇子也在惊惧中掉在了地上。 云绾颜手握着算盘,她听到了兰茵的话,却是一步也没停。 礼部尚书吗?今日之前她只是觉得礼部尚书府只是看不起庶女罢了,却没想到,礼部尚书竟教出了这样一个目无王法的愚蠢的东西。 既然他们先招惹了她,那就别怪她日后不客气了。 “你站住!否则,否则……” “否则就怎样啊?”一声悠悠然的声音自药铺门口响起,拖着长长的尾音。 话落,药铺内的人同时转头,却见药铺门口又出现了一个身着极淡的黄色裙装的女子。 上好的布料上绣着上百只的蝴蝶,裙子袖口又以金线勾勒出木棉花的形状,阳光下,这些绣上去的蝴蝶似真似幻,栩栩如生,衬的女子也更加的明媚。 那女子独自一人走进来,脸上却并没表现出对兰茵有丝毫的惧怕。 相反,她刚进来便开始对着兰茵指指点点。 “兰茵兰茵,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的是个什么样子,竟然还有脸在这里没事儿找事儿。” 呵,原来是叫兰茵吗?云绾颜抿了抿唇,她记得了。 “我今日又没惹你,你少多管闲事!”兰茵拍掉了指着她的手,说话时的语气却比刚刚收敛了不少。 “我多管闲事?难不成是你为难人家?我上次就跟你说过,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人,小心我找父亲弹劾你父亲!” “你!”兰茵瞪大了眼睛。 “你什么你!” “我!” “我什么我!赶紧道歉!”小女孩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甚至一张小脸儿还没全长开,却背着一只手,挺直了腰板,倒是颇有些气势。 那小女孩说完便转向了云绾颜,她看着云绾颜,原本想问她有没有事儿。 却在看到云绾颜的脸的一瞬间顿住了。 第五十一章 求饶 云绾颜眨了眨眼,心道,这小孩子难不成认识她? “见过云安郡主。”正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却见那小孩对着自己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云绾颜扶额,抬手悄悄的将手里握着的算盘放在了柜台上。 怎么还是被认出来了,她现在只能祈祷这件事不要传到哥哥的耳朵里才好。 真想跟她说你认错人了。 “郡主,我是御史中丞家最小的嫡孙,白未暮。” 御史中丞家的啊,怪不得敢这么对待兰茵了。 “原来是白小姐啊,我从前便听父亲提起过,白家有个嫡小姐,聪明又机灵,原本还想着哪日可以见一见呢,没想到今日正赶巧,却是见到了!”云绾颜眯着眼睛,忍不住伸手轻轻掐了掐白未暮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蛋儿。 嗯,小孩儿的脸蛋儿就是光滑又可爱。 白未暮猝不及防的被人捏了脸蛋儿,顿时惊的都忘了反应了。 从小到大只有亲近的人才敢这样,却没想到今日刚与云安郡主见了一面便被捏了下脸。 白未暮知道面前的女子并无恶意,所以也并没做出多大的反应,云绾颜下意识做出这样的动作后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样的动作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了。 “郡主谬赞。”白未暮站直身子,言语间都十分得体,却不像是刚刚对兰茵那般了。 “我常听祖父提起郡主,祖父每每都在夸赞,说郡主容貌气质都是绝佳,今日见到郡主,果然如此。” 云绾颜和白未暮两个人微笑着客套着,虽然云绾颜没见过白未暮,白未暮也只在宴会上见过云绾颜一面,但这丝毫不影响两人之间的氛围。 掌柜原本是躲在柜台后面的,这会儿一听御史中丞家的嫡孙女说这女子是云安郡主,他登时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站在一旁的兰茵和她身边的仆从们却早已经吓傻了。 郡主……云安郡主……他们怎么会遇到云安郡主…… “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云安郡主?”兰茵边摇头边慌乱的往后退,可她那惨白的脸色却出卖了她。 既然被人道破了身份,云绾颜也没必要瞒着了。 她抬眸,浅淡的眸光中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云绾颜还未说什么,兰茵却已被吓破了胆子。 云绾颜低下头,看了眼匍匐着爬到自己脚边的女子,眼中划过不屑。 “郡主,我知道错了!” 兰茵倒是个能屈能伸的,只是她这一跪,别说是礼部尚书府的面子了,什么都丢干净了。 不过兰茵如今怕是顾不得这些了,毕竟得罪了云安郡主就意味着得罪了淮王,甚至有可能得罪了当朝太尉。 兰茵知道,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到自己父亲的耳朵里,她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云绾颜看着抱着自己大腿不撒手的女子,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家仆们,心中没有半丝的波澜。 倘若她不是云安郡主,兰茵还会如此求饶吗?当然不会了。 所以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半晌,她蹲下身,抬手捏住了兰茵的下巴,让她仰起头看着自己。 对上云绾颜的眼神,兰茵瑟缩了一下。 “兰茵,我身上的衣服好看吗?”云绾颜问。 “郡,郡主……我再也不敢了。”都怪这身衣服,如果她今天没有穿这身衣服,是不是就不会与郡主起冲突了。 “哦?可本郡主觉得你没什么不敢的,怎么,本郡主的衣服你也想要吗?”云绾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更让人觉得胆寒。 “不,不是,郡主国色天香,我,我怎么能跟郡主比。”兰茵身子往后躲,头却丝毫不敢动,她的下巴被云绾颜捏着,她不敢动。 忽然,云绾颜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她认真提议道:“本郡主仔细想了想,你既然问本郡主是哪家的,想必是对王府感兴趣吧,不如本郡主带你去王府小住一段时日?” “不不不,不用,不用,郡主,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当我今日没来过好不好?” “不好。”云绾颜甩开兰茵的下巴站起身,之后便走到柜台边将那朵摔在地上的龙胆草递到了兰茵面前。 “掌柜!”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那掌柜登时一激灵,三三步并做两步弯腰到了云绾颜近前,点头哈腰道:“郡主,不知您有何吩咐?” “你说这龙胆草整个皇城只有你一家药铺有,可是真的?” “是,是真的,龙胆草生长在南边,而且只生长在深山之中、水流阻断之处,所以极为稀有,小的也是昨日才偶然得到了这三株,全,全在这里了。”掌柜边说着,边擦脸上的冷汗。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他这小小的药铺竟同时来了三位贵人,还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待掌柜说完,云绾颜看向跪在地上的兰茵,徐徐道: “兰家小姐,我给哥哥买的药材被你毁了一株,你打算怎么办呢?还是说,你亲自同我哥哥解释解释?” 一提到云绾颜的哥哥,兰茵连连摆手,看起来更怕了。 “郡主,我愿意赔给你,多少银子都行!” 此话一出,不但云绾颜笑了就连在一旁看热闹的白未暮也忍不住笑了。 “白未暮,你笑什么!”兰茵恶狠狠的剜了一眼白未暮。 白未暮翻了个白眼,看兰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白痴一样, “兰茵,你不是被吓傻了吧?郡主缺你那几两破银子?笑死个人了!” “你!”兰茵被说的满脸通红,可她知道,白未暮说的是真话,王府不缺银子。 想明白了这一点,兰茵跪着向前走了两步, “郡主,这药材整个皇城都没有,您,您能不能宽限我几天,我一定会找到它交给您。” “……”云绾颜没说话,没答应也没拒绝。 “郡主,我求求您,求您,不要将今日的事情说出去,不然我父亲不会饶了我的!” 兰茵边说着竟还真掉了几滴眼泪,那样子看着倒是多了几分可怜。 她们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在欺负兰茵呢。 第五十二章 四皇子来主持公道了 却在云绾颜这么想着的时候,药铺外又停了一辆马车,这马车不像是兰茵那辆那般花俏,反而处处都透露着庄严。 云绾颜皱了皱眉,这马车看着实在是别扭,就像是……马车主人在刻意彰显什么似的。 “郡主,这是四皇子府的马车。”白未暮悄悄挪到云绾颜身边,小声提醒道。 四皇子府?怪不得呢,四皇子云璋是淑妃所出,也是几个皇子里面比较受宠的一个。 原主与四皇子曾经见过几次,不过要么是在宫宴上,要么就是有方泽轩在场的时候,那时候原主眼里除了方泽轩外压根儿没有别人,更别提原主能注意到四皇子的马车是什么样儿的了。 皇帝虽然已经立大皇子为太子,但所有人都认为,大皇子之所以能成为太子,不过因为他是皇帝嫡子,又是长子。 可皇位更迭哪有个准儿呢?四皇子有这个野心,他的野心也恰恰展现在了他坐的这辆马车上。 随着马车帘子被掀开,首先看到的是一双黑色绣着金色腾云纹的短靴,再往上看,云璋身着一身朝服,看那样子像是刚从宫里出来。 四皇子是淑妃的儿子,淑妃又与方丞相一母同胞,所以这位四皇子长的与方泽轩有些相像,却又能看出与太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云璋身边的小太监刚将梯子放在马车边,他便登登登的下了马车。 这会儿,兰茵正跪在云绾颜脚边,脸上又都是泪水,虽然长的不太好看,但倒是十足的一副可怜相儿。 云璋大步走进来,还没等药铺里的人行礼呢,便蹲下身将兰茵从地上扶了起来。 云璋一手扶着兰茵,一脸的关切。 “兰小姐,你还好吗?” “见过四殿下,兰茵多谢四殿下出手相救。”兰茵掩面抽泣着,柔若无骨似的靠在云璋怀里,与刚刚相比又变了一副模样,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云绾颜摊手,静静的看着她装。 云璋瞥了眼云绾颜,又看了眼站在云绾颜身边的白未暮,又开始关心起怀里的人了。 “兰小姐别哭了,正看见你跪在地上,这才停下了马车,你与我说说,到底是发生何事了?” “……”兰茵抽泣了两声,怯懦似的看着云绾颜,最后又咬了咬唇瓣,眼泪唰啦唰啦的往下掉,那模样,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是因为云绾颜在所以才不敢说的。 云璋瞥了云绾颜一眼,皱眉道:“你不用怕她,这里是皇城,本殿是皇子,她不过是个小小的郡主,难不成还能不将本殿放在眼里不成?” 对于云璋的一番言论,云绾颜只是笑笑。 抱歉,她还真没将他放在眼里,她眼里又没有眼屎。 听到四皇子的话,兰茵登时摆出了一副崇拜的神色,那神情就像是遇到了救世主一样。 “郡主,四殿下在这儿……兰茵只能实话实说了,您可不要怪兰茵啊。” 云绾颜:“……”真是长见识了。 兰茵自然没想着云绾颜会搭理她,她兀自说完了这话后便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今日我跟仆从来商铺买药,恰巧遇到了独自来药铺的郡主,兰茵今日穿的与郡主穿的有些相像,郡主一瞧便不乐意了,兰茵气不过便与她争执了两句。” “可我哪里知道这位就是云安郡主啊,争执之下我身边的仆从不小心将郡主手里的一株草给碰掉在了地上。” “后来,后来白小姐来了,我才知道这位是郡主,殿下,我只是礼部尚书府的女儿,哪里能与郡主比啊。” 说到这里,云绾颜弯了弯唇,兰茵倒是聪明,她知道四皇子的母妃是淑妃,淑妃背后是丞相府,而丞相府又与她云绾颜结了梁子,所以四皇子不可能跟她好好说话。 但御史中丞白家就不一样了,御史中丞位列三公,虽无兵权也无相权,却掌握着百官的弹劾监察之职,不能轻易得罪。 “我只能跪倒在地上求原谅,郡主应该是气我与她穿了差不多的衣着,所以才要逼着我还不可能找得到的龙胆草。” 兰茵边说边抬手抹眼泪,云绾颜抱着肩膀,看了眼外面的太阳,快到午时了,她没时间陪他们在这里耗着。 兰茵还在絮絮叨叨的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末了还不忘拍马屁,“殿下英明神武,定然会还兰茵青白的吧?兰茵求殿下了。” 这般说完,兰茵当即便又要跪下。 四皇子云璋早就有拉拢礼部尚书的意思了,偏偏他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幸而,上天都是眷顾他的,他正愁没有机会呢,却在这里遇到了礼部尚书府嫡女,而与这嫡女有冲突的还就是他最讨厌的云安郡主,这不是巧了? 云璋越想越开心,幸而他并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因而光从表面看起来倒是只能看出愤怒和心疼来。 云绾颜冷眼看着这一个两个拙劣的演技,早已无力吐槽。 这么想着,在兰茵就要跪下时,云璋终于抬手拖住了她的胳膊,他柔声道:“兰小姐是礼部尚书府的千金,本殿又是皇子,自然是该为你主持公道的。” “唔……多谢殿下。” “你们两个说完了?”云绾颜不耐烦的打断了各怀鬼胎的两个人。 云璋本想再关心两句,却被云绾颜直接打断,心中登时也不知是羞还是怒更多一点儿了。 他将兰茵护在自己身后,这才用他那与方泽轩极像的眼睛怒视着云绾颜。 “云绾颜,你见到本殿为何不行礼?” 云璋率先发难,云绾颜状似无奈的懒懒道:“殿下刚来便奔着兰家小姐去了,绾颜本打算行礼的,可绾颜又一想,总不能坏了殿下的好事儿吧?” 云绾颜言语间的意思越发的模糊,云璋却是心中一惊。 她这话听着没什么毛病,可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可就不止这么简单了。 他的皇子妃是雁南郡李氏出身,若这件事传到皇子妃娘家人耳朵里,可就不止一句话这么简单的了! 第五十三章 颠倒黑白 堂哥说云绾颜变了,原本他还不信,可今日一见,现在的云绾颜伶牙俐齿的,哪还有当初反应迟钝的样子! “什么好事儿!云绾颜,你少在这里颠倒是非,污蔑了本殿的名声,这罪责你能担得起吗?” 云璋一甩袖子,话虽是这么说,可他还是默默的离兰茵远了些。 云绾颜始终眯眼笑着,见状却也并不拆穿,只是懵懵懂懂般道:“刚刚明明是殿下问的,我只是将自己所思所想说出来罢了,殿下不爱听就算了,怎的发这么大的火呢。” 云璋:“……” 云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后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似的,终于开始将矛头指向了云绾颜仗势欺人。 “本殿知道你是郡主,但你不要忘了,先祖曾经便说过,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不可仗势欺人,如今你却公然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辱兰家小姐,你作为皇室女,难不成忘记祖训了?”云璋眉飞色舞的说着,越说眼睛越亮,似乎终于找到了理了。 他本以为搬出先祖便能在云绾颜脸上看到慌乱的神色,可现实往往打脸。 云绾颜听到这话后反而更淡定了,她向前跨了一步,站在云璋身后的兰茵眸光闪烁,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云绾颜停下脚步,轻佻的看着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云璋,“殿下将先祖们都搬出来了,我不好好的回答殿下,倒像是不尊重先祖一样。” “嗯——”云璋不知道云绾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办法,他只能梗着脖子嗯了一声。 云绾颜转身,背着一只手,在不大不小的药铺里踱步。 “先祖说过不可仗势欺人,也说过不可以下犯上,兰茵敢在药铺与我争执,以下犯上,其为一;争执之中她唆使家仆打人,以下犯上,其为二;在殿下来之后又满嘴谎言,以下犯上,其为三;摔坏了我的药材,还反咬一口,以下犯上,其为四。” “我没……”有。兰茵在一旁,急急的想要开口辩解。 云绾颜抬起一指放在唇中央,比了个禁声的姿势。 “兰小姐别急,让本郡主说完,你再狡辩也不迟。” “这最后一点嘛,兰小姐刚刚也说了,她起先并不知道我是郡主,可她都不知我是郡主便不问因果的唆使家仆打人,倘若今日不是遇见了我,而是真的遇到了个寻常人家的姑娘,那敢问殿下,兰小姐会如何做呢?” “她……”云璋被云绾颜带的下意识想要回答,答案已经到了嘴边了,云璋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立刻恼怒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可自己心中给出的那个答案却是骗不了人,他不是傻子,经云绾颜这么一说,他原本不想明白,现在却是不明白也不行了。 云绾颜笑着摇摇头,他就算是知道真相如何也绝对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毕竟自己刚让他舅舅和堂哥丢了那么大一个人。 云璋反应过来后直接将目光投向了那药铺的掌柜和一直站在一旁的白未暮。 看向白未暮时,云璋显然将声音放缓了不少。 “白小姐刚刚也在场,可否同本殿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白未暮看了眼云绾颜,转而又看向了躲在云璋身后的兰茵,最后,她摊了摊手,如实道:“我来时正看到兰茵咄咄逼人,至于剩下的……还得殿下自行判断。” 白未暮说话的分寸刚刚好,既让云绾颜觉得她是在帮自己,她是个公正的人,又让云璋找不出半点儿的毛病。 两边都不得罪,不是聪明是什么。 云绾颜并没期望与自己甚至不认识的人能够帮自己说话,她不说对自己不利的话已经不错了。 云璋最后将目光转向了那早就跪在地上起不来的掌柜。 “你是这儿的掌柜?” “是,是,是,小的叩见四殿下。” “行了行了,本殿问你,你可是一直都在这里?”云璋挥了挥手,语气也变得冷厉起来。 “这这……”掌柜跪在地上,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胆色,他说什么,见过还是没见过?两边他都不敢得罪啊,他得罪谁都是死。 “本殿问你,你就说,若是胆敢欺骗,本殿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的不敢,殿下,小的取药回来时,郡主与兰小姐已经吵起来了,之前,之前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 一听掌柜的说不知道,云璋侧眸看了眼兰茵。 兰茵暗暗递给了云璋一个可怜的眼神。 云绾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云璋走到那掌柜面前,垂眸看着那掌柜的背脊,喊声道:“将你知道的说出来,若是不能让本殿满意……仔细你的脑袋。” 这话可以说是明晃晃的威胁了,让云璋满意?如何能让他满意?不就是顺着云璋说话吗?管他真的假的。 那掌柜一听这话,登时狠狠咽了口口水,他求助似的看向云绾颜。 云绾颜只是回了他一个微笑,那微笑意味不明,大概意思应该是劝他好好做个人。 但掌柜显然没明白其中的意思,也或许是他不想做人了。 掌柜闭了闭眼,心一横便顺着云璋的意思开始胡诌。 有兰茵这个颠倒黑白的在前面开路,掌柜说起谎来都不用打腹稿了。 掌柜说完早已经口干舌燥了,他猛的咳嗽了两声,讨好似的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云璋。 在云绾颜这角度看,这掌柜就差捧起云璋的靴子舔两下了。 云璋听完自然是十分的顺心,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况且今日时机大好,云绾颜这个蠢货,出来竟然连一个侍卫都不知道带着。 真是天祝他也,现在他若是将云绾颜抓起来,她的父亲和哥哥们绝对不会知道,等他撒了气再将云绾颜折磨一顿放回去,到时候淮王他们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云璋心里的算盘打了啪啪直响,或许是过于兴奋,他脸上都冒出了精光。 看着云璋的神色,云绾颜大概也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了,看来今天是免不了又要打架了,她最拿手了。 第五十四章 哥哥来了 云绾颜悄悄后退,将药草交到了白未暮怀里,低声嘱托道:“白小姐,这里面是救命的东西,一会儿若是打起来,还请白小姐帮我保管好。” 白未暮依言接过药草,也低声道:“郡主小心。” 这门在兰茵进来之后就关上过一次了,刚刚云璋进来,门又被关上了。 门外的人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但没一个人来凑热闹,这外面停着的马车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他们还是不要凑热闹的好。 另一边,云璋根本不给云绾颜说话的机会,他迫不及待的大手一挥,喊道:“云安郡主自持身份,横行霸道,欺辱兰家小姐,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们几个,给本殿将她拿下!” 站在云璋身边的都是淑妃训练出来专门保护四皇子的,这些人可不是兰茵身边那几个侍从可以比的。 云绾颜敛了神色,一手背在身后,冷眼看着朝自己靠近的人。 “四殿下,你可要想好了,若我父亲和哥哥知道你这样对我,他们不会轻饶了你。”云绾颜的声音极淡,淡的像是无波的枯井一般。 她这么说倒不是想让云璋害怕,她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这身不太方便,她得撕开一点儿。 云璋以为这是威胁,压根不以为意,反而在听了这话之后哈哈大笑,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小人得志。 “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本殿是皇子,本殿的母妃是当今的淑妃,你们能怎么样呢?上!给我把她绑了!” 眼看着几个佩着长刀的侍卫步步逼近,云绾颜一咬牙,暗道,寒宸,今日怕是没法赴约了。 她刚想将自己的裙摆撕开一些,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药铺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踹开。 众人抬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极为艳丽的红色。 云璋张了张嘴,还没等破口大骂呢,却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踹的倒飞在半空中了。 “砰!” 一阵巨大的响声传来,紧跟着便是两声嚎叫,一声是云璋的哀嚎,另一声则是来自原本躲在云璋身后看热闹的兰茵。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抹艳红的身影已经收起了踹出去的脚。 众人惊的瞪大了眼睛,这天下间竟然还有敢把皇子踹飞出去的人吗? 却见那穿着艳丽的红色衣衫,身形修长的男子转身。 男子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只用一只红玉簪随意的扎在头顶。锋利的剑眉之下是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眼角带着点点的红,看着更是邪魅。 男人朱唇微启,嘴角微勾,手中正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 药铺的门再次被关上,只是这次外面已经有十几个人守着了。 云绾颜在看清男子容颜后,登时便软了神色,她乖巧的叫了一声,“大哥哥。” “咳咳咳!咳咳!”痛苦的咳嗽声传来,原本要抓云绾颜的几个侍卫见状,赶紧跑到云璋身边,却见四殿下捂着胸口,嘴角处渗出了一丝血迹。 这下倒好,侍卫们不明情况,更是不敢动了。 万一他们哪儿碰的不对了,再伤着殿下怎么办。 另一边,云书亦本来挺生气的。 就在刚刚,他正拨弄算盘呢,冷不丁的却听到自己的妹妹自己出来了,竟然还被不长眼睛的给冲撞了,他心中是又气又急。 一方面气颜颜甩开了侍卫一个人出来了,一方面又担心颜颜被人欺负了去。 可到了这里,在听到了妹妹一声带着点儿委屈的大哥哥之后,云书亦就算再有气,现在也都转移到了旁的人身上了。 云书亦收起了刀,快步走到云绾颜面前,握着她的手便是上上下下的一阵打量,在确定云绾颜没事儿后,云书亦才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 “云书亦!你!咳咳咳!你好大的胆子!”云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捂着胸口便开始责骂。 云书亦并没搭理他,他转身,低头看着云绾颜,半晌,才叹了口气,安慰似的道:“别怕,哥哥在这儿呢。” 云绾颜垂着眸子,缓缓点头。 “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想什么呢,你可是我的妹妹,谁敢欺负污蔑你,哥哥定然不会饶了他。” “乖,颜颜,先等哥哥一会儿,好吗?” 云绾颜乖巧的点头,道:“好。” 安抚好了云绾颜,云书亦再转身时,脸上的温柔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却是带着邪气的冷漠。 云书亦的五官本就立体而又透着邪肆,如今再配上一身红衣黑发,反倒让人不自觉的想起了画本子里美丽却又危险的妖。 云璋自小就是在云书亦的隐形下长大的,小时候云书亦便经常带人一群小跟班儿戏弄他,如今两个人都长大了,可云璋心里的阴影也随之越来越大了。 见云书亦手里握着短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云璋咽了咽口水,捂着胸口踉跄的向后退。 云书亦薄唇微微勾起一抹冰冷而又邪气的笑,“云璋,我的妹妹也是你能动的?” “是她,她欺负人,本殿秉公执法罢了!啊!” 云璋话音未落,却见云书亦抬起手,带着寒光的短刃直直的朝自己射了过来。 云璋吓的大叫,短刃贴着他的耳朵钉进了云璋身后不足一米的墙壁内,云璋迟钝的转动眼珠,却正看到一缕头发从耳根落下,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云书亦的声音紧接着响彻在每一个人耳畔,“本世子的妹妹乖巧良善,若不是你们出言不逊在先,她绝不可能欺负别人。” 众人:“……”真的吗?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妹妹有什么误解? 良善? 幸亏刚刚这门是关着的,不然她差点儿一脚把一个成年男子踹飞出门去。 众人心中默默吐槽,却都敢想不敢说。 可紧接着,众人又听云书亦道:“就算她真的欺负人了,那又能如何?兰家的,本世子听说你想让四殿下给你主持公道?真是可惜了,如今他受伤了,不如你告诉本世子,我帮你主持公道,可好啊?” 第五十五章 积怨已久 云书亦平常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而且他也很少在别人面前自称本世子,显然,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兰茵双腿一软,站立不稳的跌倒在了地上,一张白粉似的脸透着死灰色。 她直愣愣的盯着地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璋却在这时候逞起了英雄了。 却见他色厉内荏般道:“云书亦,为难一个女子,算,算什么,你有种冲着,冲着本殿来啊!” 显然,云璋的话成功的引火烧身了。 云书亦绕过兰茵,径直朝四皇子走去。 四皇子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这时候又怂了,他接连的往后退,身边的侍卫们只能一个个脸色灰青的护在云璋身边。 他们大都是从小就跟在四殿下身边的,也因此,他们真真切切的见证了从小到大,淮王的这位世子殿下联合着一群小跟班儿将云璋弄哭的场景。 那时,四殿下不是莫名落水,就是莫名的被人带走,回来的时候都是鼻青脸肿的,当然,他们作为侍卫,也毫不例外。 四殿下啊,你说你逞什么威风啊,从小到大你就没赢过淮王世子一次! 云书亦一步步往前,直至将云璋和他身边的侍卫逼到了逼仄的角落。 退无可退。 “半年不见,四殿下这是学会怜香惜玉了?”云书亦抬手拂了拂红衣外披着的薄纱,言语间带着三分森然。 “你,你离本殿远点儿,否则……” 云璋说话吞吞吐吐的,云书亦也不给他机会,接着他的话道:“否则就告诉淑妃娘娘?还是说你要告诉陛下?嗯?” “……”完全被猜到了要说什么,云璋整个人都不好了。 却在这时,云书亦张开双手,也没见他用多大的力气,护在云璋身前的侍卫们却像是弱柳扶风一样,直接踉踉跄跄的被掀飞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云绾颜眸子亮了亮,她本以为大哥只是个精明的商人,不会武功的,却没想到,大哥哥不但会武功,而且看起来似乎还不弱。 云璋见身前的护卫都被面前的男人给掀了出去,这下他更害怕了。 虽然他是皇子,也因为母亲的缘故而得到了父皇的喜欢。 他知道,如果自己向父皇告云书亦一状,父皇不会不管的,可偏偏……偏偏他不敢。 不是没告过状,那次云书亦确实被罚了,禁足半个月,可等云书亦出来的时候,自己被他整整报复了半年的时间。 云书亦和云绾颜一样,都是疯子。 “云璋,多日不收拾你,如今你是皮痒了?” “我我我……”看着近在咫尺的邪肆的脸,云璋语无伦次。 “知道了,看来你就是皮痒了,本世子从前便跟你说过,敢动我身边的人,就算你有四皇子的身份,他也保不了你。” “云璋,你曾经应该尝过那滋味儿的,如今是忘了吗?” 云书亦淡漠的提醒,言语间却只剩下了狠劲儿。 “……”触及到云书亦那双上挑着的桃花眼,云璋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往日浮上心头。 年少时,云书亦身边跟着个穿着袈裟的小和尚,那小和尚不爱说话,却会一步不离的跟在云书亦身边。 当时云璋好奇,便在云书亦不在那小和尚身边时命人将和尚骗到了一处湖边。 他本是想看看这小和尚到底是有什么魔力,竟然能让云书亦都对他好的不行。 可那小和尚见到他便一句话不说就要往回走,那他当然不能让了。 两人一来二去之间,他难免动了怒,他直接掏出匕首,划破了小和尚的袈裟,划伤了他的胳膊。 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件小的不值一提的事情,甚至他都没放在心上。 却未曾想,过了几日,他正在学堂读书,云书亦竟然直接独身一人闯了进来。 他当时惊的都站起来了,云书亦像是疯了一样,握着短刀就朝他冲了过来。 当日幸亏有侍卫阻挡着云书亦,他才不至于被这个疯子杀了,可即便如此,他的手上和背上还是被划出了好几道伤口…… 云璋陷入了遥远却又清晰的回忆之中,直到一把冰凉的短刃覆上了自己的侧脸。 他骤然回神。 云书亦舔了舔唇角,握着短刃的手带动着刀刃在云璋脸上或轻或重的滑动着。 云璋猛的咽了口口水,却一下都不敢动。 “你,你不能这样,这件事我不追究了,不追究了,还不行吗?” “不追究了?”云书亦呵呵笑了两声,“若今日我未曾来,你想带我妹妹去哪儿啊?” “误会,误会,绾颜是郡主,我,我能带她去哪儿啊。”云璋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笑来,这笑却比哭还难看。 “云书亦,你听我说,这些都是兰家这个小姐说的,还有,还有那个掌柜,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你别拿我开刀啊。” “好啊,那你帮我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什么?” 一说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云绾颜心中暗道不妙,自己刚刚当着兰茵和这掌柜的面儿出手了,若哥哥知道了这件事……那怎么办? 想着想着,云绾颜急中生智。 “大哥哥,我午时跟白小姐说好了要去天下居的,您看现在马上午时了,要不是他们耽误了时间,我与白小姐现在都到了。” “是吧?白小姐?” 云绾颜朝白未暮眨了眨眼睛。 白未暮思忖了一瞬,最后配合着点头。 虽然不知道云安郡主在想什么,但这样一番接触下来,她觉得云安郡主应当是个不错的人。 直爽、理智而又聪明。 祖父说这样的人以后一定会有大作为,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大哥哥,你问这些人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我跟你说吧。” 云书亦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微笑着点了点头。 云绾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倒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打了人的事情。 毕竟这么多人看到了这件事,她想瞒住不让大哥哥知道是绝不可能的。 但是她可以将打人的事情说的艰难一点儿,这样既不算是骗了大哥哥,又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第五十六章 威胁 “哥哥,事情就是这样,礼部尚书官居三品,我却怎么也未曾想到竟会教育出这样的女儿来。”言罢,云绾颜叹息般的摇了摇头。 兰茵最害怕的就是听到这样的话,以前出了什么事情都是父亲帮她摆平的。 可这次,这次遇到的人是云安郡主还有淮王世子,甚至还有四皇子……父亲要如何才能帮她摆平? 如今,莱茵心中无比的后悔,甚至心中又在怪四皇子了。 若他不来,自己也不会诬陷云安郡主,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的事情了,这下可怎么办! “世子,您不能只听云安郡主的一面之词啊,这件事云安郡主难道就没有错吗?您是世子,难道不应该秉公执法吗?”兰茵跪在地上,泪水又在眼圈儿里打转了。 可她这番话若是换作旁人听了,或许还会思量二三。 倒霉的是,她对面的人是云书亦。 平日里的云书亦都是以眸中带笑,懒懒散散的面目示人,这就给兰茵一种云书亦是个讲理而又好说话的人的假象。 可事实……看看四皇子一脸吃屎的表情就知道了。 云书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他半开玩笑半是疑惑似的,道:“兰小姐是不是对本世子有什么误会呀?本世子只是个商人,又不是大理寺查案的。” 此言一出,云绾颜偷偷的捂嘴,笑的开怀,兰茵猛然抬头,一脸怔愣的盯着云书亦。 众人只听兰茵喃喃道,“你是世子啊……” “是啊,我是世子,是云安郡主的哥哥,我妹妹穿的都是上好的流云锦制成的衣裙,你一个小小的兰府小姐也想与她比?”云书亦挑眉,言语之间却没给兰茵留下半分的薄面。 这还不算完,就在兰茵张嘴想说什么的时候,云书亦接着道:“兰家小姐,本世子看在礼部尚书的份上,所以今日这一脚没踹在你身上,可你构陷舍妹,还毁了舍妹的东西,这件事你若没个交代,今日你恐怕出不去这药铺的门了。” 兰茵显然被这句话给激怒了,牙齿都在打着战,声音也尖利起来,“你!你敢!我怎么说也是礼部尚书府的小姐,你敢这么对我!你就不怕我父亲告到陛下面前吗!” 云书亦摊了摊手,完全无视了兰茵的威胁,他望向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云璋,温声问道:“四皇子可是看到我威胁兰家小姐了?” 云璋心里早就把云书亦骂了个八百遍了,这个混蛋,他这是想彻底断了他想拉礼部尚书站队的可能啊。 云璋心里明镜儿似的,可他又知道,如果现在他不顺着云书亦的意思来,云书亦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更何况现在这药铺里里外外都是云书亦的人,他就算是告诉父皇和母妃了也无济于事。 一来他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二来他自己又不占理。 云璋深吸了一口气,撇过了脸去,一字一顿,道:“是,本殿,没,看,见。” “四皇子——!”兰茵凄厉的喊了一嗓子,眼见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云书亦缓步走到兰茵身边,却又像是嫌弃她一身狼狈似的离远了些。 “兰小姐,你是女子,本世子很少为难女子,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给我妹妹磕头认错,三日内找到龙胆草送到淮王府,二,本世子放你走……” “我选二!”兰茵一听说自己现在就能有,直接迫不及待的选了第二条。 却听云书亦一拍手,扬声道:“来人,送兰小姐回府,现在就去告诉所有掌柜,日后若是有商铺敢让兰家的人进门,我云某定会谨记在心,好好报答。” 报答两个字被云书亦咬的极重,在场的人都听出话里的意思了。 商人可不是大臣,商人逐利,而云书亦名下的商铺,光是明面上的就有不少,这背地里还不知凡几。 是而,哪一个商人不想能攀上这棵大树,虽然礼部尚书府他们开罪不起,可相比于巨大的利益,礼部尚书算是个什么东西! 药铺的门被外面的人打开了一条缝隙,兰茵已经冲到门口了,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出了这个门,外面的人绝对不会阻拦。 可她若是现在出了这个门,回到府上她也定会被父亲责罚,她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没错,可与权势相比,她在父亲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云绾颜站在柜台边,笑盈盈的看着兰茵的背影。 她知道兰茵会怎么选择,这就是皇城,吃人不吐骨头,若是没有权势,最后会被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最后,兰茵关上了房门,她顺从的走到云绾颜面前,屈起双腿,跪在了地上。 “郡主,兰茵错了。” 按理说,兰茵都已经认错了,云绾颜就应该大度的原谅她。 可云绾颜并不是良善的大小姐,她是二十一世纪的黑面阎罗。 云绾颜后退一步,错开了身子,冷冷道:“三日后我若是见不到龙胆草,我定会亲自向礼部尚书大人讨要,届时还望兰小姐也能像今日一般,牙尖嘴利。” “……”兰茵垂眸,钝钝的点头。 云绾颜知道,这人现在应该是恨透了自己了,可这与兰念和兰府过的日子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她见到兰念和的第一面便心生欢喜,所以兰茵不仅仅要为今天的事情付出代价,她还要为兰念和的事情付出代价。 解决完了兰茵,云绾颜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个跟在兰茵身边的仆从,他们几个都是刚刚对自己出手的。 此时,几个仆从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甚至恨不得将脑袋插到土里。 他们既是仆从,便要忠人之事,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可那扔出短刀,将她买给寒宸的龙胆草毁坏了的人,他不可饶恕。 哥哥还在场,云绾颜不能直接出手,她就只是盯着那跪在地上的奴仆。 那麻子脸似乎也感受到了云绾颜的视线,他贼眉鼠眼的瞄了云书亦一眼,见云书亦似乎并没注意到他,下一刻,他忽然起身,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时直奔云绾颜而来…… 第五十七章 难为良配 一边跑一边得意洋洋的喊道:“你们都别过来,不然,呃……” 那人连云绾颜的衣角都没来得及碰到,下一刻便面目狰狞的僵在了原地。 云书亦的声音惶惶然在他耳边响起:“你当我不存在吗?” “不……”那仆从口中吐出暗红色的血,瞳孔慢慢的涣散开去。 云书亦面目表情的拔出短刀,桃花眼中闪过潋滟的神色,仿若这人不是他杀的一样。 云璋见到那暗紫色的血迹,终于又踉跄的后退了两步,那短刀……竟然是淬了毒的。 解决了这仆从,剩下的人自然都老实了。 尤其的那掌柜,他跪在地上,早就悔不当初。 “世子,小的错了,小的知道错了!” “颜颜,你说该怎么办?”云书亦笑着问云绾颜。 如今已经快到午时,云绾颜看了看那掌柜,最后挥了挥手,道:“哥哥,他只是小小的掌柜,不若打几板子便放了吧。” “好,都听颜颜的。”云书亦挥了挥手,那掌柜的便被拖到后面去了。 “白小姐,我在天下居订好了饭菜,不若我们赶紧走吧。”云绾颜拉着白未暮软嫩嫩的手,语气温和。 云书亦见状,也道:“你们快去吧,这里交给哥哥处理。” “哥哥最好了!”云绾颜跑过去,给了云书亦一个大大的拥抱。 云书亦嘴角勾起,显然是开心了。 …… 云绾颜拉着白未暮从药铺里出去后便一不做二不休的坐上了白未暮的马车。 马车内。 云绾颜接过装着草药的药包,对白未暮道了声谢。 “今日多谢白小姐了,不知道白小姐接下来要去哪里?” 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闻言歪了歪脑袋,眼睛也笑的眯了起来,“郡主不是说邀我去天下居吗?” 云绾颜:“……”完了,她刚刚随口一扯啊,这小孩儿不会当真了吧? “白小姐,其实……” “哈哈哈哈哈,郡主,未暮在逗你玩儿呢,您不会生气吧?” 云绾颜:“……” 暗暗告诉自己不气不气,她就是个爱开玩笑的孩子罢了。 这么想着,云绾颜脸上重新挂上了微笑,她道:“自然不会生气,白小姐今天帮了我,我怎么会生气呢?” “郡主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我今日出来本就是无事闲逛,既然郡主要去天下居,那未暮就送郡主一程吧。” 对于白未暮的善意,云绾颜自然是先道了句谢。 马车晃悠悠的朝天下居而去,一路上,云绾颜和白未暮相谈甚欢,很是投缘。 直到马车停下来,车夫的声音响起,“小姐,郡主,天下居到了。” 车夫的声音响起,马车上的两个人都是一愣,继而两人又相视一笑。 却是白未暮先一步开口道:“郡主哪日得空可不可以去我府里找我玩儿?” 云绾颜愣了一下,下一刻便喜笑颜开,欣然应允道:“当然可以。” 见云绾颜答应,白未暮脸上终于露出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灿烂的笑,“那郡主不能反悔哦,未暮在府里等着郡主。” “自然不会反悔。” 言罢,云绾颜下了马车,却是还没走两步,马车的轿帘又被掀起,白未暮一张嫩嫩的小脸儿暴露在阳光下,她喊道:“郡主您是个好人,可以配得上这天下最优秀的男子,郡主,容未暮多一句嘴,那个男人虽长的好看,但权势太盛,不是良配!” 白未暮说完,余光向天下居楼上瞥了一眼,而后朝云绾颜笑了笑,这才又撂下车帘。 “……”云绾颜抿了抿唇,顺着白未暮的目光看向了天下居二楼,可二楼除了两个陌生的面孔外什么也没有。 云绾颜不知道,此时天下居的三楼,一扇半开的窗子内有两个身形同样挺拔得男子。 一个一身银线滚边暗花锦衣,腰间挂着一个银色的香囊,另一个则是一身紫色窄袖直襟长袍,外罩着一件极其轻薄的烟紫色轻纱衣,腰间却佩着一把插在鞘中的匕首。 两个人站在窗边,身着锦衣的男子俊脸上挂着点儿笑,一脸悠然的看着楼下的两个女子,紫衣男子却直接坐回了楠木椅上。 “柏衡。” 那叫柏衡的男子原本还靠在窗边看热闹,如今普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这好友似乎是生气了。 他依依不舍的看了眼离开的马车,这才挂着笑脸,讨好似的来到坐着的男子身边,边给他扇扇子边赔笑道:“未暮与云安郡主投缘,所以才会多说了两句嘛,太尉大人消消气,就别跟她计较了。” 闻言,夜寒宸凉凉的横了柏衡一眼,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既然你喜欢她,那日后她再说错话,本尉就将你扔到杞国去!” “听说那里有你的老相好?本尉满足你的愿望,让你去见见她,可好?” 见夜寒宸语气森然,越说越像真的,柏衡立刻慌了,他抬手搭在夜寒宸肩上,满脸带笑的捏着夜寒宸的肩膀。 “太尉大人何许人也,怎么会跟我计较这些呢?你放心,我保证以后劝她不说了!” 柏衡白未说完, 夜寒宸直接抬手拍掉了他的手。 “出去。” “诶?”柏衡捂着手,一脸的不可思议,他陪了他这么长时间,连一顿饭都吃不上? “你好歹让我吃个……” “她快来了,你在这儿,太碍事。”夜寒宸面无表情的下了逐客令。 柏衡:“……”好,他走,他走还不成吗?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看到人家郡主来了就开始装人了。 …… 楼下,云绾颜思衬了一会儿。 白未暮今日出现在这里,最后又说了这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绾颜思衬片刻,唯一想到的便是请旨赐婚的太尉。 听白未暮的话,她应当是见过太尉的?只是白未暮说这人长得好看,权势过盛,不是良配,这她是如何知道的?她又为什么会提醒自己呢? 云绾颜想了想,又释怀似的摇了摇头,她与那劳什子的太尉八字还没一撇呢。 第五十八章 脸红 更何况,于她而言,那一纸婚书与废纸没什么区别。 就算是太尉又能如何?她若想嫁,必定是要嫁给真心喜欢的人,不然,没有人能逼迫她。 这般想着,云绾颜抬步进了天下居。 天下居不愧是这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如今这一楼的大厅已经座无虚席了。 云绾颜一个个的扫过去,偶然间看到掌柜扒在柜台后面,正伸长了脖子瞧着,看样子应该是在后知后觉的着什么人呢。 云绾颜在一楼扫了一圈儿,并没见到寒宸,料想着他应该是在二楼,云绾颜你抬步便要上楼梯。 却在这时,一个火急火燎的声音叫住了自己。 云绾颜抬头,正看到刚刚四处打量的掌柜堆着满脸的笑朝自己跑过来。 云绾颜皱眉,提高了警惕。 那人见状,先是深深的喘了一口气,这才上前来,弯腰恭敬道:“小姐,那位已经在楼上等您了,还请您随小的来。” 云绾颜闻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确见这人没有恶意后才道:“带路吧。” “诶,好嘞,您小心脚下的台阶啊。” …… 跟着那掌柜一路直接到了三楼,最后却是在最里面的一间雕花的雅间门外停下了。 那掌柜的恭敬的扣了两下门。 “公子。” “下去吧。” 雅间内传来熟悉的声音,云绾颜看着掌柜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下一刻,雅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云绾颜刚抬头便看到了那张神仙似的脸。 云绾颜咋舌,不然他还是戴上面具吧,看到这么一张脸,她实在是没法保持绝对的理性。 “郡主。”夜寒宸轻声唤了她一句,摆出了里面请的动作。 云绾颜也不客气,抬步便进了雅间,云绾颜抬眸打量着雅间的摆设,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这屋里装饰的不像是间普通的雅间,反倒是像富贵人家的厅堂一般。 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四方的檀木桌子,桌边各摆放着四把檀木椅,桌椅上都是各式精致的雕花纹路,地上铺着的是价值不菲的青玉地砖。 两边的墙壁上更是有颇多讲究,一面摆放着红木做成的柜子,每一个小格子中都摆放着价值不菲的瓷瓶玉器。 再看另一边,墙壁上正挂着一幅画。 看到这幅画时,云绾颜难掩心中的惊诧,淮王平生的爱好不多,收藏名家画作便是其中之一。 云绾颜曾经就听父亲提起过,他说当今世间最好的画作便是黔南垂钓者画的一幅黔江山水图。 父亲当初遍寻这幅画不得,心中郁闷了好一阵子,却没想到今日她能在天下居看到这幅画。 或许是云绾颜盯着这幅画太入神了,以至于寒宸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她都不知道了。 “这幅画是黔南垂钓者生前最后一幅画,我也是偶然间才得到了,你喜欢?” 闻言,云绾颜点了点头,又摇头。 夜寒宸挑了挑眉,却听云绾颜如实道:“父亲喜欢画,他曾与我提起过这幅画,当时父亲说这画是当今太初最好的画,我原是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闻言,夜寒宸若有所思,却并没直接提出将这幅画送给云绾颜。 只是淡淡道:“友人所赠,我收下后便挂在了这里。” “郡主手里拿的是草药?可是谁生病了?”夜寒宸看着云绾颜手中拎着的药包,疑惑问道。 提到药包,云绾颜回过神,她走到桌边坐下,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望着寒宸。 夜寒宸本想跟着坐下的,却在抬头时对上了云绾颜圆圆的大眼睛。 男人嘴角勾起,眼中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神色,“郡主可是想要什么?” “笔墨纸砚。” 闻言,夜寒宸转身,没一会儿倒真从墙边的小柜子里找出了纸笔来。 夜寒宸挽起一小节衣袖,亲自将笔墨纸砚依次摆在了云绾颜面前最合适的位置。 云绾颜看了眼砚台,正准备挽起袖子磨墨,却不承想,她刚碰到墨条,一只带着点儿凉意的手刚好覆上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很大、也很宽敞,虽然指尖带着点儿凉意,但手心却是温热的。 云绾颜的小手捏着墨块,夜寒宸的手恰好将女孩的小手同墨块一同握在了手里。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是发生在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云绾颜,她看了眼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骨节分明的手,只觉得脑子一白,身体比意识快了一步将手从中抽离了出来。 夜寒宸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凑巧,他本想道歉来着,却未曾想正看到坐回楠木椅上的女孩脸颊上出现了一丝可疑的红。 原来她害羞的时候是这样的……这是夜寒宸脑海中最先闪现出的想法。 夜寒宸嘴角勾起的弧度更大了,原本平静无波的心也不自觉的愉悦了起来。 心里的小人儿作祟也好,是别的感觉也罢,总之,他忽然就不想道歉了。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开口。 夜寒宸捏着墨块缓缓的在石墨上磨着,却只觉得这墨越看越顺眼。 云绾颜心中一阵挣扎,又是一阵的懊恼。 她竟然脸红了?她脸红个锤子?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个手嘛,真是的,明明从前她从来不会这样的。 一定是来这里时间久了,听到的都是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所以她才会被潜移默化的影响了。 云绾颜拿起毛笔,一边点着墨一边给自己催眠。 风顺着半开的窗子吹进来,恰好将桌上的纸吹起了一角,夜寒宸伸手,十分自然的按住了那一角。 云绾颜正在纸上写着,却总不自觉的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吸引。 他的手不像是一个杀手的手,手指修长,白皙而又透着明显的力量感,就连指尖似乎都泛着莹莹的光,她想。 不知不觉间就被一双手吸引,等云绾颜反应过来时,她心中又懊恼了一阵,赶紧提笔在纸上写下其他的。 显然,云绾颜的思绪已经乱了,从她提笔便写下了一个错字便能窥见一二。 第五十九章 惊喜,疲惫 “呵~”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云绾颜没抬头,只是淡定的将那错字划了去。 笑笑笑,要不是本郡主心地善良,想让你少些痛苦,这会儿又怎么会写错字?云绾颜心中吐槽,脸上却是正经的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云绾颜想着,却又听到夜寒宸一本正经的夸赞道:“郡主的字真是好看。” 闻言,云绾颜下笔的动作一顿,这男人,先是在那儿笑自己写错了字,开口时又在夸她,好的不好的都让他做了。 “几日不见,你这嘴倒像是抹了蜜一样,倒是会夸人了。” 没人不喜欢被夸,云绾颜也不例外,偏偏,她再说话时,听着却是不喜不悲的。 听着女孩的话,夜寒宸眼中透过一抹涟漪,他莞尔一笑,“在下说的可都是实话。” 云绾颜自然的抬手扶了扶额头,半歪着头,在夜寒宸看不到的地方,唇角的笑容逐渐放大,此时若是有人在场,定能看到女孩眉眼间都漾这着点点的笑。 她不搭夜寒宸的话,夜寒宸也并不觉得失落,反而就这么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女孩一笔一画的写字。 半晌,云绾颜将毛笔搭在笔枕上,继而抓起纸张两个角晃了晃,估摸着纸上的字迹干了之后才将其叠好递给了寒宸。 夜寒宸接过那被叠的整齐的纸张,却难得的不知道云绾颜想做什么。 云绾颜写的他都看到了,都是些草药的名字,他认得大半,但有些也是他不认得的。 “这是……给我的?” 云绾颜半霎了霎眼睛,调侃似的道:“自然是给你的,我总不能昨日答应你来天下居,今日到了就开始忙着自己的事情吧。” 见夜寒宸还要打开那纸仔细看,云绾颜又道:“你身上的毒虽然不是立刻就致命的,但每次毒发时都会疼痛至极,我说的可对?” 夜寒宸沉默着点头。 “你身边的医师可有让你不疼的方法?” 夜寒宸顿了一下,还是摇头。 听到云绾颜这么问,夜寒宸心中跳了跳,他手上不禁用了两分力,手中整齐的纸也被握出了褶皱。 他心中有期待,期待她即将说出口的答案,这毒发作时间大都是在夜里,每次发作伴随着生不如死的疼痛,他若是痛极了便忍不住想自残。 久而久之,墨痕几个人直接商量着在太尉府上改造了一间都是锁链的房子。 那之后,每次这毒发作时他都会将自己锁在那房子里,次次如此,一锁便是两个时辰。 夜寒宸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可他又下意识的觉得不可能,他怎么会有如此的幸运,竟然能遇到能解这疼痛的人。 夜寒宸心中自嘲似的笑了笑,他知道面前的郡主很厉害,她能看得出自己中了什么毒,可这并不代表她能解毒,也不代表她能解了自己每次毒发的疼痛。 云绾颜静静的看着寒宸的脸色几经变换,先是惊讶,后来又是期待,最后却慢慢的都归于了死寂。 看他这样,云绾颜心里忽然也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他长的这般好看,就应该纵马恣意,眸间藏星辰,而不是成为一个冷酷的杀手,时不时还要被这厌人的毒折磨。 看到这样的寒宸,云绾颜心中升起的逗弄的心思忽然就没了,她直接道:“这药方能减轻你毒发时的痛苦,只是其中有几味药十分难寻,我路过药铺,只找到了这些。” 说着,云绾颜将放在桌上的药展开给夜寒宸看了看,又道:“是药三分毒,这药虽能缓解你的疼痛,但随着用的次数变多,药效也会变弱,只治标不治本。” “若是想解毒倒也不算难,但我必须得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云绾颜垂眸,之所以一定要找到下毒的人,就是因为解药其中的一味便是下毒之人的血。 提到是谁下的毒,夜寒宸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几分。 云绾颜拧眉,一般人若是被下了毒,定是会恨死了那下毒的人了,可像寒宸这样看起来十分的痛苦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就像,给他下毒的人是他在乎的人一样。 云绾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若真是这样,那夜寒宸一定难过死了。 还是她着急了,两个人虽然已经认识了有段时间了,可真正见面的次数却十个指头都能数过来,她只知道寒宸是个杀手,不,他还不一定真是个杀手,剩下的,她一无所知。 云绾颜沉默着,她生平第一次想要真真切切的了解一个人,不是为了什么任务,不是为了什么不太好的目的,她就是想知道他的过去,她不想看到他这样,自己却又无从安慰。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被面前的人一把拉入了怀里。 云绾颜下意识的想挣扎,却听到夜寒宸微微沙哑的声音,“郡主,你就当行善了,让我靠一会儿也好。” 云绾颜慢慢的将已经从袖间抽出了一半儿的银针收了回去。 夜寒宸还不知道自己挨上一针只差片刻。 这个拥抱一点儿也不逾矩,夜寒宸掌握好了分寸,说是拥抱,倒不如说了靠了一下。 他闭着眼,眉间却是难掩的疲惫与痛苦。 从七岁开始,夜寒宸就已经学会了好好把控自己的情绪,今日但凡换作别人,夜寒宸都不可能将这样的情绪展现出来。 在世人眼中,他永远都是冷漠无情而又没有任何的弱点的太尉,可今日,夜寒宸轻轻抱着怀里的女孩,慢慢的将心中恣意疯长的情绪压下去。 又过了片刻,云绾颜试着轻轻的拍了拍男人的背,安慰似的柔声道:“寒宸,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如今你在京城,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好的。” “……会变好吗?”寒宸的声音依旧沙哑,此时的他像是个迷茫的孩子一般。 云绾颜又放低了声音,坚定而又沉稳的道:“会,一定会的。” 雅间内又安静了下来,此时若是在场还有第三个人…… 第六十章 说说太尉 定会被这样的一幕所惊艳。 窗棂微晃,风吹银铃,仙人似的紫衣的男子微微弯腰靠着漂亮的女子,下巴轻轻搭在女子肩上,只是看着便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半晌。 夜寒宸再直起身时,眼中已全然没了刚刚的疲惫与痛苦,脸上的神情也恢复如常。 云绾颜只是感受到了他的脆弱,却并未看到他脆弱的那一面。 云绾颜并没追问下去,她相信面前的人能分析好所有的利弊,总有一天他会同自己说那人是谁的。 两个人都默默的没有提刚刚发生的事。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便传来掌柜恭敬的声音。 “公子,菜肴已经好了。” 夜寒宸慢条斯理的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收好,这才道:“进来。” 话落,掌柜推开门,他身后跟着的应当是天下居的伙计,每个人都端着两道菜,却是一点儿不敢乱看,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后便退了出去。 “公子,这是您要的酒。” “嗯,多谢。”夜寒宸彬彬有礼道。 掌柜原本是半弯着腰的,冷不丁听到这一句多谢,他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地上。 真是,吓人,吓人,大人什么的时候开始跟他们这么客气了。 掌柜的连声不谢,软着双腿退了下去。 看着桌上一道道冒着热气儿的菜肴,云绾颜摸了摸肚子。 忽然,云绾颜想到了一个十分要紧的问题,这些菜品一看便价值不菲,今日她是来感谢他的,所以……得她请客。 她倒是不缺钱,只是不知道带着钱够不够。 “寒宸,这多少银子?”云绾颜佯装淡定的问了一句。 夜寒宸轻拂衣袖,坐在了云绾颜对面的檀木椅上,他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却是眼角弯了弯,道:“不要银子。” 这回轮到云绾颜沉默了,她皱眉,一脸认真的看着桌上的菜,这菜确实不错,难不成真要金子? “呵呵,今日在下请客,郡主能来已经很好了,而且我与天下居的掌柜相识,这些并未花费多少。” 夜寒宸睁眼说瞎话,却只字不提这桌上所有的食材都是天南海北送过来的,而且做这一桌子菜的人还是享誉天下的名厨——狄尹。 云绾颜对这些并没多少研究,听寒宸这么说,她也就信了。 却未曾想到,夜寒宸将她所有的反应都收入了眼底,却是更加确信她不是那云安郡主了。 真正的云安郡主乃是土生土长的太初人,因为方泽轩的缘故,云安郡主苦学做菜,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些食材都价值不菲,而且都是几乎不可能在太初吃到的。 夜寒宸暗暗勾唇,心中没来由的舒服了不少。 他抬手执着白瓷的酒壶,缓缓给两人分别倒了杯酒,心中却模模糊糊的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云绾颜从未喜欢过别人。 云绾颜动了动鼻子,一股冷冽却又极其香醇的味道若有若无的弥散在屋子里,勾的云绾颜眸光大量。 她抿着嘴,直勾勾的盯着夜寒宸手边的那两小杯酒。 眼见夜寒宸放下酒壶,云绾颜以为其中有一杯是自己的,可她等了一会儿,却见夜寒宸丝毫没有将其中一杯递给自己的意思。 云绾颜不由得傻眼了,她目光渐渐上移,直到看到了夜寒宸那双藏不住笑的黑眸。 云绾颜:“……”感觉被看了笑话。 她正了正身子,却听夜寒宸道:“郡主先尝一尝这菜肴,空着胃喝酒可是不行的。” 这倒是云绾颜不曾想到的,从前无人敢靠近她,所以她都是一个人喝酒,偶尔有搭讪的,也都被她吓跑了。 却未曾想,有朝一日会有人告诉她喝酒前要先垫一垫肚子。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儿看着带花的鸡肉送进了嘴里。 “嗯……”刚放进嘴里,云绾颜的眸子便亮了亮,这不是鸡肉?好好吃啊,香香的,带着点儿桂花的味道。 “这不是鸡肉?” 夜寒宸微微点头,介绍道:“这是鱼肉,上面附以桂花。鱼是……” 男人声音和缓的讲着,云绾颜边听着边点头,不由得感叹,这样的声音,不管说什么都让人听的舒服。 接下来的时间里,也不知是云绾颜有意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将桌上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也都问了一遍,夜寒宸神色轻缓的给她介绍了一遍,却是偶尔才动两筷子。 尝到了美食,自然该尝一尝美酒。 当云绾颜再次望向那盏酒杯时,夜寒宸这次将酒杯送到了她面前。 “这酒名曰寒潭香,酒如其名,是从太初西边的寒潭处取水酿制而成,酒清冽又浓郁,却最是易醉,郡主……”少喝些。 夜寒宸还没说完,却见云绾颜已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此时,女子正将空杯子递给自己,似乎是在示意他再倒一杯。 夜寒宸:“……” 他看了眼云绾颜的脸蛋儿,却见她脸色正常,不像是醉了的样子。 夜寒宸心中暗暗想着,也许郡主是千杯不醉的。 “寒宸,倒酒~”明显带着醉意的声音响起,让夜寒宸心中的想法瞬间破灭。 他抬手在云绾颜面前晃了两下,却只听到云绾颜模模糊糊道:“好喝,好喝~” “郡主,你醉了。”夜寒宸的声音透着点儿无奈。 早知道就不让她喝这酒了,他实在没想到人会这么快便醉了。 “没醉。”云绾颜忽然将小被子磕在桌子上,人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好,没醉。”夜寒宸一双黑眸带着点点的光,他道:“郡主那日让我查探太尉,如今查探到了,郡主想听吗?” “……太尉?”许是喝了酒,云绾颜反应了一会儿才想到太尉是什么,她单手支着脑袋,道:“你说。” “都说太尉是个俊美的男子,我细看之下,他确实俊美,而且这位太尉的府邸中也没有姬妾,整日里除了看折子外便看看书,下下棋,每日都会早起习武。遭遇刺杀也从容不迫,倒是个不错的人。” 夜寒宸一脸淡定的夸自己,这些都是墨痕和那些刺客说的,他稍加润色。 第六十一章 试探,答案 他说完,却见云绾颜半磕着眸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嗯,能,能听到你夸别人,实在,实在是妙。” “妙?”夜寒宸眉尾一挑,等着她的下文。 云绾颜点头,拿起筷子晃晃悠悠的往自己嘴里送吃的,边道:“你长的这么好看,武功也这么好,却又夸别人长的俊美、武功好,可那太尉总不能比你好看,比你武功还好了,不然……不然就真是神仙了。” 云绾颜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甚至都成嘟囔了,不然后面是什么,夜寒宸并没听清,只是听着不像是什么不好的话。 但前面那些夜寒宸却是实打实的听清了,听云绾颜这么夸自己,夜寒宸心情自然好,可同时,他又不得不想,倘若日后云绾颜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她会生气吗? 如果她生气了怎么办? 夜寒宸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名为心慌的感觉,从前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情绪,可现在,他害怕她生气,甚至害怕她不再理自己。 他知道,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不会因为他的身份便对他畏惧、俯首。 他想要的,也从来都不是这样。 “我听闻郡主与太尉有婚约,郡主让我打探太尉,想必也是为了婚约吧。”夜寒宸一步步的试探性的问着。 云绾颜点了点头,睁开眼睛,面前是寒宸好看的脸,有些朦胧,却更好看了。 她咧开了嘴角,道:“我没见过太尉,他应当也不曾见过我,请旨赐婚,想来,想来是我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夜寒宸听着,不点头也不摇头,太尉与郡主确实不曾见过,可夜寒宸见过云绾颜。 “寒宸,我身上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的东西吗?”云绾颜趴在桌上,仰头看着对面的男人。 喝了酒的女子一脸单纯,夜寒宸心里却忽然跳出了答案……你。 许是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了,夜寒宸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却觉得心里更热了。 “郡主,你想做太尉夫人吗?” “不想。”云绾颜想了想便摇头,这次说话的声音却清楚了不少。 “太尉夫人可是京中多少人趋之若鹜的,郡主一点儿都不心动?”夜寒宸的声音听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刚问完,却见云绾颜忽然起身,夜寒宸本想起身去扶,可还没等他起身,云绾颜已经绕过桌子到了他身侧。 女孩身上没有一点儿胭脂水粉的味道,反而带着酒香和淡淡的花香味儿。 夜寒宸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却在这时,女孩弯下腰,素手一挑,却是缠住了他耳侧的一缕发丝。 云绾颜将发丝缠绕在指间把玩,偶尔也会碰到男人的侧脸。 “寒宸,你会娶一个不认识的人吗?” 夜寒宸抿了抿唇,明白她的意思了,他如实道,“不会。” “所以,我也不会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就算他是太尉也不行,哪日我若真的出嫁,嫁的也定是与本郡主两心相悦之人。”云绾颜虽然喝醉了,言语间却依旧满是坚定。 夜寒宸心神一晃,耳边软软的声音被放大,再放大。 两心相悦吗? 夜寒宸还在想什么,忽然觉得肩膀上一重,云绾颜昏睡过去之前还没忘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 夜寒宸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女子,忽然嘴角荡开了一丝笑意。 两心相悦……似乎没那么难……她只能是他的。 …… 云绾颜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她坐在床上看着熟悉的房间,绞尽脑汁的想着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自己什么时候回的府?她怎么全忘了。 她记得自己昨日见了寒宸,她喝了酒,喝完酒之后…… 云绾颜蹭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该死的,她向来千杯不醉,昨日那寒潭香竟如此厉害,她记得自己只喝了一杯而已。 “小姐,您醒啦。”清巧端着清水走进来,见云绾颜醒了,脸上立刻挂上了笑。 此刻,云绾颜看到清巧就像是看到了百事通一样。 “清巧,昨日我是怎么回来的?” “小姐当然是坐王府的马车回来的呀。”清巧眨了眨眼睛。 “我是说,是谁让王府的马车接我回来的?” “哦,小姐,您昨日不是同御史中丞家的白小姐去天下居了嘛,白小姐说您吃醉了酒,便叫咱们府中的轿子将您给接回来了,这些都是送您回来的侍从们说的。” “没有别的了?”云绾颜狐疑。 昨日她见的人明明是寒宸,为何他们说她见的人是白小姐? 云绾颜心下疑惑,叫来昨日知情的侍卫一问,却听侍卫说他们是被那白小姐身边的丫鬟叫去天下居外面等候的,他们到时,也是两个丫鬟打扮的人搀着她下来的。 侍卫看到的这些,云绾颜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她没想到寒宸竟会聪明的借着白家小姐的名义让王府的马车送她回了府,她记得自己并没跟他说过这事儿,也或许是她醉了酒之后同他说的吧。 云绾颜摇了摇头,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拐了个弯儿,去找自己二哥了。 二哥的院子和他这个人一样,干干净净的。 若非要形容,那就是妥妥的低调奢华有内涵。 二哥院子里的侍从很少,丫鬟就更少了。 云绾颜慢慢走着,最后院子中的几株盛开的夹竹桃树旁看到了二哥。 云书慈弯腰,身边有一个木桶,右手拿着一个装了水的瓢,正在给夹竹桃浇水。 若不是在王府的人,怕是谁也不相信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在家时竟会挽着袖子,认真的给夹竹桃浇水。 许是察觉到了云绾颜的脚步声,云书慈直起腰回过头来。 那一瞬间,云绾颜分明看到二哥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 云绾颜再眨眼,那抹落寞被微笑所取代,“颜颜,过来。” 云书慈招了招手。 “这些夹竹桃被二哥照顾的真好。” “可夹竹桃有毒,终是碰不得。”云书慈面露苦涩,像是在说夹竹桃,又像是意有所指。 第六十二章 那妾长的像郡主 云绾颜眨了眨眼睛,二哥从前跟大哥去过重光寺,那时候大哥认识了个和尚,二哥结识了一位女孩。 只是当时谁都没想到,看着也不过八九岁的女孩,竟是有人精心培养的杀手。 那日雨后天晴,粉雕玉琢的云书慈与那女孩在佛堂后院捏泥人儿。 重光寺梵钟响起,下一刻,正在捏拟人的女孩竟从袖间抽出一把短刀来,云书慈瞪大眼睛,压根来不及反应便只觉心口一痛。 云书慈被伤,暗处的侍卫们直接扑了上来,那八九岁的女孩重伤之下被救走,云书慈却也奄奄一息了。 其中具体细节也只有云书慈和在场的人知道,云绾颜并没去重光寺,只知道二哥捡回了一条命后便在院中种下了几株夹竹桃,却再也不肯跟女子走的近了。 “颜颜?” “二哥。”云绾颜回神,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二哥,昨日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云绾颜说的自然是昨日在药铺发生的事情,这件事大哥都知道了,二哥想必也知道了。 果然,云书慈点头,却一句也没责备云绾颜,而是道:“这件事牵扯到了四皇子,淑妃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若过几日淑妃召你进宫,你不用听她的,不去便好。” 如果前面的话算是对淑妃的尊敬的话,那最后这句完全没将淑妃看在眼里。 云绾颜没想到二哥会跟自己说这些。 “二哥,你不生气?” “气。”若是昨日他,四皇子现在已经躺床上了,云书慈心想。 云绾颜见状,赶紧拉着二哥的衣袖,边撒娇边转移话题,道:“二哥,说好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了,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妹妹过来其实是想让二哥教我剑法的。” “哦?怎么忽然想习武了?” 云绾颜转了转眼珠,将帽子扣在了兰家身上。 “二哥,昨天大哥虽然过来了,但我还是想学一点儿剑法,日后也好有自保的能力,颜颜知道你们疼我,可颜颜不能每次遇到危险都躲在你们身后。” “二哥,你就教教我吧,好不好嘛!” 平日里云书慈最受不了的就是云绾颜撒娇了,当然这会儿也不例外。 云书慈只坚持了一瞬间就妥协了。 “好好,二哥教你。” “二哥最好了。”云绾颜一阵高兴。 说学便学,一炷香时间后两个人已经提着剑站在院子里空地上了。 云书慈不知道云绾颜除了这些剑戟之类的冷兵器不会用之外,身上的功夫根本不逊于旁人,所以他交的格外小心,又格外的耐心。 …… 太尉府。 夜寒宸坐在书桌后,一手搭在桌上,指尖轻点。 墨痕站在书桌前,一脸严肃的汇报着。 “大人,太子近日与朝中的几名大臣走的颇为亲近,入夜后又乔装去了太师府邸,直到三更天才悄悄摸摸的出来。” “皇帝还没死呢,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夜寒宸冷笑。 “盯紧他,适当也给他提供点儿四皇子那边的消息。” 他倒是要看看,太初帝的这群皇子们一个个的到底有多少的能耐,毕竟皇帝纳了这么多的妃嫔,又生了这么多的皇子公子,看他们内斗最是有趣了。 “是,大人。”墨痕应了一声,接下来却有些支支吾吾的。 夜寒宸瞥了墨痕一眼,“平日里你可不这样,有什么就说,这里只有我和你。” 墨痕瞥了他们大人一眼,试探性的说了一句,“大人,属下还打探到太子府邸中的一个妾室有身孕了,而且被太子保护的很好,就连太子妃都碰不得。” “所以?”夜寒宸狐疑,墨痕什么时候对这些内宅八卦感兴趣了。 “所以……那个人妾室打扮和言行与云安郡主极为相像!”墨痕一股脑说完,直接闭了眼睛。 老天保佑,大人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大人对那位郡主什么态度,他是有目共睹的。 尤其他那日见到云安郡主出手后,他就更觉得大人与郡主般配了。 墨痕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他们大人说话,他抬头,却发现大人早就不在桌后坐着了。 墨痕视线稍移,夜寒宸正站在窗边,背对着墨痕,看不清表情。 “接近那个妾室,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墨痕莫名打了个冷战,明明看不清大人的表情,可他就是觉得莫名阴恻恻的。 “是!” “回来。”夜寒宸又叫住了墨痕,“让张礼来见我。” 墨痕又应了一声,快步退了出去。 不多时,张礼便到了门口,许是先前墨痕跟他说了什么此时张礼绷直了身子,一步也不敢多走。 “大人,您叫我?” “今日就去给太子府下拜帖,就说本尉听说太子府有喜事,特登门祝贺。” “……是,大人。”张礼嘴上答着是,却越发的摸不着头脑了,从前太子前来拜访,大人从来都不见,这回怎么了,一个妾室怀孕,哪至于大人亲自登门? 张礼想不明白,却也不敢问,等到夜寒宸挥手,他十分自觉的退了出去。 大人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大人从来都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张礼心中默念道。 而此时书房内有考量的某人正一脸阴郁的看着摆在窗前的罗汉松。 咔吧。 长势喜人的罗汉松被夜寒宸从树干折断,再看时,那盆儿里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小节树干。 云胤……本尉的人你也敢肖想! 隔着不算远的太子府里,云胤忽然觉得背后窜起一股凉意。 他坐在床边,一脸不耐的看着面前痛苦的女人,越看越不耐烦。 郑月婵及不上云绾颜万分之一,自己当初就应该扔着她自生自灭的好。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比你先有了身孕,你不待见我,可咱们都是太子殿下的人啊,你就算看不上我,也不该加害太子殿下的亲生骨血啊!” 留云小脸儿煞白的半靠在床上,言语间亦是涕泪连连。 “加害?本宫是殿下的正妃,你不过是个妾,你说本宫加害你?”郑月婵红着眼睛冷笑。 一个两个的,都想爬到她头上来。 第六十三章 神经兮兮的老头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才被太子殿下临幸的,将自己装成云绾颜的样子,她可真是不要脸! 她暗骂留云不要脸,却未曾想,自己从前也是靠着当初握在云绾颜手里的一枝海棠才爬上了云胤的床。 “姐姐明知道我怀有身孕,却非要让我日日请安,今日我只是不小心打翻了一盏茶,姐姐便罚我在院中跪着,我跪的了,可我肚子里殿下的骨血可怎么受得了啊!” “你少在这里惺惺作态,本宫……” “够了!”云胤骤然喊了一嗓子。 郑月婵和留云登时被吓的双双缩了脖子,这样的举动让云胤眼中失望更甚,她们没有绾颜半分的风骨,也没有绾颜半分的傲气,全都是深闺妇人! 成日里只知道争宠! 云胤越想越气,最后更是直接起身,这回倒是谁也不护着了。 “来人,留云目无尊卑,不尊太子妃,念在其腹中有吾骨肉的份上,免于责罚,今日起不许踏出这院子半步!” 云胤的话对留云而言就像是一记重重的锤子,锤的她七荤八素,甚至于连哭泣都忘了。 另一边,见云胤似乎是在维护自己,郑月婵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又听到了足以让自己颜面扫地的话。 云胤说:“太子妃身为主母,却不顾身份、斤斤计较,差点儿害了吾的骨肉,自去院外跪着,没有吾的准允,不许起来。” 此话一出,郑月婵的脸色彻底白了。 以前她不是没跪过,那不一样,从前她是跪在房间里,现在当着下人的面跪在院子里,她还要脸不要? “殿下,你当真这么狠心吗?妾身是太子妃啊!”郑月婵有些崩溃了。 云胤偏过头,抬步出了门,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屋里,郑月婵呆愣了半晌,随后望向半靠在床上的留云。 郑月婵什么也没干,她只是凄惨的笑了一下。 “你真以为自己多聪明吗?咱们都是她的替代品,在她面前,你什么都不是。”我也是。 郑月婵迈着沉重的步子出了屋,任命般跪在了坚硬冰凉的地面上。 她喜欢了殿下那么长时间,为什么她就是没法取代云绾颜…… 郑月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取代云绾颜,而云绾颜练完了剑,正抱着二哥给的剑,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却正见到回府的云书亦。 云书亦额头上带着汗珠,嘴角也透着不太正常的白。 几乎是一眼,云绾颜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她拉住风风火火的云书亦,询问道:“大哥,出什么事儿了?” 云书亦赫然抬头,那双似乎蒙着阴霾的桃花眼吓云绾颜了一跳。 云书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样子吓着妹妹了,他握了握拳头,别开脸。 “抱歉,颜颜,大哥去杀个人。” 云绾颜:“……”真的没事儿吗? 如果杀个人……也算没事儿的话。 见云书亦抬步要走,云绾颜赶紧又拉住了他,大哥状态不对,她真怕他干出什么傻事儿来。 “大哥,冷静,杀人犯法。” 云书亦抿了抿唇,终于不急着走了。 云绾颜心想,这人终于拦下来了,可她刚这么想,两道身影出现在了云书亦进来的方向。 抬眼一望,前面是父亲淮王,后面这个…… 鹤发童颜,一身纯白色的道袍,看着仙风道骨的,当然,如果他不东张西望,像孙猴子成精一样就更好了。 云绾颜转头看向大哥,刚想问这人是谁,却发现原本在自己身边的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夺走了二哥刚给自己的剑。 “诶呦呦,年轻人何必动粗啊~” 讨饶声响起,云绾颜再抬头,只见云书亦挥动长剑直奔那仙风道骨的老者而去,要不是中途被淮王拦了下来,云绾颜觉得大哥现在就能要了那人的命。 原来大哥想杀的人就是这人,云绾颜抽空想。 “书亦,冷静点儿,你这样成何体统!”淮王瞪眼,一脸的不赞同。 那老头却像是找事儿一样,躲在淮王身后,却还不忘伸长了脖子喊:“云世子,那和尚的事儿真跟小老儿没关系,他自己想走,我还能绑了他不成?” “你住嘴!”云书亦大喝一声,桃花眼中尽是愤怒。 当初要不是这臭老头儿跟和尚说了什么,他怎么可能不辞而别?! 云绾颜在后面看着三个人推做一团,不由得扶额,大哥跟那个和尚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遇到跟那和尚有关的事情就失控。 “好了!云书亦!仓翁是本王请来的贵客!你再闹下去,今晚就去院子里跪着!” 淮王言罢,手上一个用力,结果可想而知。 云书亦的武功深不可测,淮王根本无法撼动自己这大儿子分毫。 云绾颜见势头不对,赶紧跑过来和稀泥。 “大哥,你先把剑放下,别伤着父亲。” 云绾颜的话到底是管用的,过了片刻,云书亦终于放下了剑。 淮王看着这一幕,心中又气又笑。 气的是大儿子不听自己的话,笑的是大儿子知道听妹妹的话。 哼,算没白养,不然他早就给这不孝的儿子踢出去了!淮王自我安慰。 “哎,这就对了嘛,世子,你太执着,这可不是好事儿。” 云书亦冷冷的瞥了仓翁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说,要不是妹妹在,本世子非扒了你,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云绾颜刚劝哥哥放下剑,却忽然觉得一道炙热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顿时无语。 “……” 果然没看错,是那个叫仓翁的老者正一脸探究的打量着自己。 云书亦缓缓举起剑…… 仓翁赶紧三步并做两步,避开云书亦跑到了云绾颜面前,二话不说,抓着她的手便道:“神奇啊,神奇,竟真的有这般玄妙之力。” 云绾颜神色一冷,迅速抽回手,这人到底是谁?他看到了什么? “你是不是想死?”仓翁身后,云书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仓翁嘿嘿一笑,麻溜的又躲到了云绾颜身后。 云书亦见状,只觉得更气了。 第六十四章 来意为何 原因无他,仓翁每次出现在京城,他身边准没好事儿。 刚刚仓翁的话在云绾颜脑海中来来回回的转悠。 “大哥,咱们不妨先听听他说什么,再做定夺也不迟。” 有云绾颜在中间和稀泥,加上云书亦也不能真的杀了这仓翁,几个人僵持一阵后终于能一同在正厅坐下了。 淮王坐在上首,却一言不发。 云绾颜和云书亦则齐刷刷的盯着坐在对面的仓翁,一个眼中带着警告,一个眼中带着探寻。 没一会儿,淮王妃和云书慈先后到了正厅,最后就连绾意也被带来了。 云绾颜若有所思,若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父亲大概不会将他们都聚在正厅,这回却是连绾意都来了。 “本王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仓翁。”淮王对仓翁的介绍十分简短,甚至只介绍了他的名字。 云绾颜更好奇了,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仓翁这号人物,但大哥和二哥他们显然是认识仓翁的。 “小老儿见过王妃、还有几位公子小姐。”仓翁似乎永远都是笑眯眯的。 淮王妃点点头,云书亦冷哼一声,云书慈罕见的也没搭理他。 云绾意眼珠转了转,见两个哥哥都不太待见这老者,也跟着觉得这人是个坏人。 云绾颜嘴角抽了抽,看来这人从前来一次将哥哥们得罪了个遍啊,就连最讲礼的二哥都不搭理他。 淮王见状,咳了一声,却是斟酌了一番才说明了仓翁来此的原因。 淮王说完,正厅里四个儿女全炸了。 “父亲,我们可以保护好绾意,您为什么非将绾意交给这么个人?” 云书慈猛然起身,瞥了仓翁一眼,满脸写着不同意。 若刚刚的云书慈还算是有礼貌的话,那现在的云书慈却是直接将礼貌抛在脑后了。 “老头儿,你现在走,我可以不杀你。”云书亦攥紧手边的茶杯,桃花眼中泛着寒光。 淮王最后看向了云绾颜。 云绾颜放下茶杯,并没像两个哥哥那样激动,她也不想听到这样的消息,可自从那日绾意被拐走后,她不得不细细考量。 “父亲,女儿想问,您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 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这般问,淮王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事儿说来话长,本王长话短说了,太初始祖黄帝之妻乃是虞轻皇后,虞轻皇后是帮助始祖黄帝打天下,靠的不仅仅是智慧,还有的便是那家族传承下来的占预之术。” 云绾颜看了眼云绾意,她若不是父亲母亲的女儿,那父亲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大概猜到了。 果然,淮王接着道:“占预之术厉害,并不是每一个族人都能学会的,所以百年也不见得能出来一个,绾意,她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那个人,她出生起便肩负着使命。” 说到这里,淮王最终还是道:“她在这府中只会遇到危险,如今仓翁来了,就让绾意跟仓翁去学习吧,她要担负起肩上的使命。” “狗屁的使命!”云书亦直接报了粗口。 “我的妹妹,只要无忧无虑的长大就行,那劳什子的使命,哪用她一个女娃娃担着!” “云书亦!”淮王脸色暗沉,猛地一拍桌子,显然是被气到了。 云书亦却也不示弱,但到底是自己的父亲,他就算再气也不能跟自己的父亲呛声。 所以这矛头直接便指向了仓翁。 沧文华见势不妙,却是直接躲在了云绾颜椅子后。 “郡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这大哥怎么还是这么暴躁?” 云绾颜抿了抿唇,如果不是刚刚仓翁说的那一番话,现在她一定比大哥更暴躁。 那可是自己的妹妹,她怎么会想绾意被一个老头带走。 “父亲,大哥说的对,绾意我们可以保护,使命不过是从前的传言罢了,绾意只是一个孩子,跟着仓翁怎么能过的好?” 云书慈这次站在了自己哥哥这边。 淮王作为一个父亲,他也不想将绾意交给仓翁,可不行,绾意的身份十分特殊,她不能一辈子都在这里,那样不是在帮她,那只会毁了她。 众人心中各有想法,云绾颜看向云绾意。 绾意低着头,坐在椅上一言不发。 “绾意~”云绾颜低声叫了云绾意一声,云绾意微微抬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看到妹妹这样,云绾颜心里就像是有一把刀在捣着般难受。 她哽咽了一下,走过去摸了摸云绾意的小脑袋瓜儿,轻声许诺:“绾意,若是你不想,阿姐绝对不会让仓翁带你走,你相信阿姐吗?” 云绾意骤然伸手紧紧的抱住了云绾颜的腰。 女孩的小手软软的,若是平时,云绾颜一定会很开心,可今天……她心中莫名的酸涩。 她刚来这里便遇见了云绾意,虽然她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可云绾颜心里早就将云绾意当作亲妹妹一样了。 “阿姐,绾意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女孩声音带着哭腔,说话时也沉闷闷的。 云绾颜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背。 “绾意,上一次是阿姐的疏忽,阿姐一定会保护好你。绾意是好孩子,那些人都是大坏蛋,这些怎么能怪你呢?” 云绾意吸了吸鼻子,再开口时说的话让云绾颜心下一惊。 “……阿姐,我已经害了很多人了,我还记得,那晚好多黑衣人闯了进来,他们把所有人都杀光了。” “!”云绾颜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大哥、二哥,虽然绾意声音小,但两个人都是习武的,显然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谁都没想到云绾意还记得当初全家被灭门的场景,当时她也刚两三岁啊,她怎么会记得。 “绾意……” “阿姐,绾意想跟父亲和母亲说说话,好吗?”云绾意抬起小脑袋,眼泪珍珠似的往下掉。 云绾颜点头,云书慈站起身往外走,云书亦则是大步走到仓翁身边,也不管仓翁是什么身份,直接单手揪住他的衣领便往外走。 淮王见状,咬牙切齿的抬手,刚想训斥,却被淮王妃拦住了。 第六十五章 借一步说话 “书亦心中有气,你别总说他了。” “害!”淮王摇头,到底是没说什么。 …… 下人们都被遣了下去,正厅里只剩下淮王、王妃还有云绾意三个人了。 云绾颜兄妹三人一路上带着仓翁到了府中一处偏僻的角落,巡逻的家仆们看到几个人自然都有眼力见儿的避开了。 眼瞅着四下无人,仓翁被三兄妹围堵在墙角,脸上顿时挂上了讨好的笑容。 他微弓着腰,掌心对着掌心缩放在胸前面,边假笑边作揖,“三位公子小姐,小老儿也是奉命行事,奉命行事,这次可真不是我的主意,你们就别为难我一个老人家了!” “几年前在重光寺里,你也是这么说的。你个一百多岁的老鬼,要不是有意前来,谁又能找得到你?”云书亦一语戳穿了他的谎话。 仓翁见状,索性也摊牌了。 “世子啊,你说的没错,小老儿这次确实是为了那小娃娃来的,想必你们也知道那小娃娃的身世,她在这里,淮王府迟早有一天也会变成当初她家族那般,可她跟着我,不但能学到东西,还能还王府一片安宁,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仓翁说的话不无道理,奈何自家大哥跟仓翁之间积怨已久,大哥就算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一时间也并不接受。 云绾颜心里乱的很,只是道:“大哥,仓翁前辈,我们都不是绾意,我相信绾意心里有答案,如果她不想走,仓翁前辈,今日就麻烦你来这一遭了。” 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仓翁抬眸,别有深意的看了云绾颜一眼。 今时今日的云安郡主与他几年前见到的那个实在是不太一样。 都是同一张面皮,可说话时的神态和言语措辞却大不相同。 这样的不同连他都能发现,他不太相信淮王府这群人精一点儿都没发现,可他们还是选择将如今的云安郡主当成了原来的那个,这其中想必有不少的说法。 仓翁思衬时,云绾颜也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两人各怀心思,云绾颜刚想说什么,却是仓翁先开口了。 “郡主,借一步说话?”仓翁道。 云绾颜抿了抿唇,云书亦和云书慈双双不可思议的看着仓翁,他到底有多少个胆子,敢当着他们的面要跟他们妹妹借一步说话? “害,两位公子别动怒啊,你们二位都在这里,我还能害了郡主不成?别说害不害的了,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仓翁面色真诚,可云书亦和云书慈显然半个字都不信。 最后还是云绾颜站出来说话,“哥哥,仓翁前辈此次前来想来没有什么坏心思,更何况我就在王府里,总不会被带走的。” 仓翁赞同点头,云书慈和云书亦对视一眼,“仓翁,你若是再敢说什么有的没的,我们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二位公子放心,放心。” 仓翁笑着保证,和云绾颜一同去了最近的一处凉亭。 “仓翁前辈,你找晚辈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云绾颜故作懵懂,就连身上的气势也都收敛了不少。 仓翁暗暗感叹,倒真像原本的云安郡主。 “女娃,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不像是我见到的那云安郡主。”仓翁一脸意味深长。 经过刚刚那很长时间,云绾颜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淡淡的一笑,声音不起波澜, “仓翁前辈,您上次见我时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甚至还没记事儿,如今我已十七岁,若是与儿时一样,那倒是闹出笑话来了。” 云绾颜真真假假的一番话让仓翁沉默了好一阵儿。 看着仓翁皱眉苦思的样子,云绾颜心里却并不太轻松,她这样说只能蒙的住仓翁一时。 仓翁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她还不清楚,自然不能将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 “我虽然不清楚你刚刚见到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但我作为晚辈,还是要提醒前辈一句,前辈此番前来若是真的带走了我妹妹,我希望前辈对我家小妹好些,她生来便身子弱,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且不说我的哥哥们会做什么,晚辈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云绾颜说话的时候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言语间却处处带着警告。 仓翁愣了一会儿神,忽然明白云绾颜话中的意思了,她是想说自己喜欢这里,不让他来破坏吗? 罢了罢了,他本来也没想做什么,既然面前的女娃娃不会给淮王府带来损害,他又管那么多做什么呢?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不可说,不可说啊。 “郡主大可放心,小老儿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收云绾意做自己的徒弟,天下间,师父对徒弟怎么可能不好呢?小老儿此行只有这一个目的。”言下之意,他不会说别的什么。 云绾颜放下心来,在走出凉亭前最后说了句,“前辈看起来不是坏人,若下次有缘再见,我或许会为前辈答心中之疑。” 说完这句,云绾颜径直的走了出去,仓翁跟在后面,背着的双手在身后摩挲着,一双眼睛盯着云绾颜的背影,眼睛里恍若有光。 若不是这次得来的目的是为了那八岁的小娃娃,他真想将这女娃娃也带走,不过这些仓翁心里想想也就罢了,他要是一来就扬言要带走淮王府的两位小姐,那他今日性命休矣。仓翁十分清醒的想。 几个人等了两炷香的时间,终于又被叫到了正厅。 再次坐在正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云绾意身上。 云绾颜瞧着父亲、母亲的神色,已经猜到了结果,她心中难过,却还是微笑着望向云绾意。 “哥哥,阿姐,绾意在王府生活的几年真的很开心,绾意真的很喜欢哥哥和阿姐,可是……可是绾意是家族仅剩的一个孩子,绾意不想他们拼死保护的孩子只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姐……” 云绾意低着头,小手揪着衣服下摆。 第六十六章 将离 云绾颜只觉得鼻头酸酸的,她微微仰起头,吸了一口气。 云书亦和云书慈两个人也并没好到哪儿去。 三个人都不想云绾意离开,可这是云绾意的决定,他们什么也不能说。 云绾颜仰着头,感觉有一双小手握住了自己放在腿上的手。 她低头,正看到与云绾意的小手握着自己的手指,云绾意仰起头,努力的扬起笑容。 云绾颜听她道:“阿姐别哭,绾意会一直想阿姐的。” 看着妹妹懂事的样子,云绾颜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云绾意的头顶,“绾意,阿姐尊重你的决定。” 云绾意又看向两个哥哥,云书亦微微偏过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云书慈也默默的点头。 正厅里最高兴的可能只有仓翁了,淮王妃在知道了云绾意身世来龙去脉的淮王妃眼圈也红了,只是淮王这几日的日子或许不会好过了。 云绾颜看了眼父亲,又看了眼母亲,父亲把云绾意的身世瞒得死死的,母亲这才刚知道,定会有好几天不理父亲了。 “哎,你们就放心将云绾意交给小老儿吧,小老儿以前也照顾过小娃娃,她跟着小老儿绝对不会受委屈滴。” 仓翁脸上堆着笑,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离别似的。 云书亦看着仓翁时,脸黑的像是锅底儿似的。 仓翁眨巴了两下眼睛,选择性的忽略了云书亦的眼神,“淮王,既然四小姐已经答应跟小老儿走了,那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小老儿便带四小姐离府吧。” “今天?!”云绾颜、云书亦和云书慈三人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 “是啊,是啊。”仓翁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三位怕是不知道,现在这小娃娃在有心人眼里就是个香饽饽,外面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呢,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老儿来府上的消息,有心之人怕是早就知道了。” 仓翁说着说着,甚至兀自委屈上了,他双手交叠插在衣袖里,扁了扁嘴,道:“小老儿要是不快点儿带小姐走,别说了明日了,今天入夜想走都难了。” 仓翁这话说的吓人,云绾意在王府里都好好的,怎么一出了王府就被抢走了呢? 可所有人都清楚,这些年云绾意很少出府,淮王更是清楚外面在打云绾意主意的人有多少。 “仓翁老爷爷,我可以现在跟你走,但我想跟姐姐和哥哥们说说话。” 云绾意的声音不高不低,仓翁一听小娃娃叫自己老爷爷,顿时心里乐开了花,哪还有不能答应的。 云绾意的东西大都在流云阁,是而兄妹四人便去了流云阁。 清巧刚迎上来,一听要给四小姐收拾东西,立刻便懵了。 “去,收拾吧。”云绾颜挥了挥手。 “……是。” 待到清巧退了下去,葡萄架下只剩下了兄妹四人。 云绾意从怀里掏啊掏,最后终于掏出来三个做工精致的小葫芦。 她将手捻葫芦放在了三个人手里。 云绾颜接过葫芦,心中大致明白了,葫芦在太初国有“福禄”的意思,是好的祝福。 “大哥哥、二哥哥、阿姐,其实,其实绾意前几天就觉得要离开了,这些葫芦是绾意自己做的,你们把绾意当作家人,绾意很喜欢你们。” 云绾意微微仰着头,嘴角的笑放的大大的,可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已经蓄满了眼泪。 “绾意,这里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哥哥和阿姐,不管你走到哪里,我们永远都是你的阿哥阿姐,知道吗?”云书亦摸了摸女孩的小脸儿,身上没了平日里的不靠谱。 云书慈眉目温柔,稳稳道:“绾意,这里就是你的家,二哥不管你肩上担负着什么,在这里,你只是我们的妹妹。” 云绾颜看了看忽然靠谱的大哥,又看了看一向稳重的二哥,却是并没像自己两个哥哥一样正经。 “绾意,还记得姐姐前几天教你的吗?” 云绾意重重的点了点头,“记得,阿姐。” “好,不愧是本郡主的妹妹,以后要是有男人敢欺负你,你就直接照着阿姐教你的,你的我的妹妹,可不能给阿姐丢脸!” 云绾颜说着,还拍了拍云绾意的肩膀。 她这么一说,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两个兄弟伤心之余也难免有些奇怪,什么方法对男人这么厉害? 云书亦转了转眼珠,没打算直接问云绾颜,而是问云绾意,“绾意,你阿姐教了你什么呀?跟哥哥说说?” 云书慈也好奇,但他不问,只听着。 云绾意脸上带了点儿真实的笑,她看了眼云绾颜,紧接着两姐妹同步摇头。 云书亦笑了,他忍不住像是往常一样刮了刮云绾意的鼻子,“有什么还是大哥哥不能知道的?好好好,大哥哥这次不问了,所以下次绾意再见到大哥哥的时候能不能告诉大哥哥呢?” “……好。” 云书亦问的认真,云绾意答的更是认真。 云绾颜看着自己的哥哥和妹妹,眼中是从前不曾有过的温柔。她知道,大哥这样说是想告诉绾意,这会儿只是暂时的分别,他们都会在太初国的淮王府里等着她。 “绾意,你等等阿姐。”云绾颜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说了这一句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云绾颜快步走到妆台边,抬手转了转妆奁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妆盒。 随着装盒的转动,一个暗格从妆台边被推了出来。 暗格虽然不算大,但里面五花八门的东西却很多,云绾颜拿出放在中间左面一点儿的一个方木盒子。 出了门,云绾颜将方木盒子交给了云绾意。 “阿姐,这是什么?” 云绾意想打开看看,云绾颜抬手,阻止了她。 “以后若性命有虞就打开这盒子,但阿姐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打开。” 云绾颜说的极其认真,云绾意乖巧的将方盒子妥帖的放在了怀里。 此时的她还并不知道,这方盒和这里面的东西救了她两次性命。 云书亦和云书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第六十七章 树下舞剑 颜颜……变得不一样了,很不一样了。 云绾颜送了东西之后,云书亦和云书慈两个人自然也不能落下。 一来二去的,仓翁再次见到云绾意时,她要带的东西已经堆成了小山似的了。 仓翁张了张嘴,指了指云绾意身后的东西,又指了指自己,最后缓了缓才又开口:“我说你们三个娃娃诶,你们给她带这么多东西,可想过要由谁拿着啊?” 家仆肯定是不能带着了,云书亦扬了扬下巴,那意思就是当然是仓翁你拿着了。 领悟到了这层意思,仓翁差点儿一口气儿没上来。 他赶紧抚了抚胸脯,仰天长叹道:“世子诶,小老儿怎么说也是个老人,我就是有八只手也拿不动啊!” “本世子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云书亦一双桃花眼中透着几丝凉薄。 云绾颜笑着悄声摇了摇头,却眼尖的看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身影。 她转了转眼珠,上前一步挡在了大哥面前,也恰好挡住了父亲的视线。 淮王本来就对仓翁礼遇有加,如果一会儿又看到大哥怼仓翁,那两个人又该吵起来了。 家和万事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做个和事佬吧。 “仓翁前辈说的对,是我们考虑不周了。”云绾颜笑着对仓翁说着,也没忘回头提醒大哥,“父亲来了。” 云书亦闻言抬头看了过去,正与淮王四目相对,云书亦后退一步,并没多说别的什么。 云绾颜看了哥哥一眼,从前因为那和尚的事情,哥哥和父亲之间一直有隔阂,但哥哥到底是孝顺的,他心里别扭,却也知道父亲是为了他好。 淮王和淮王妃过来时便看到了在云绾意身后那许多东西。 这次淮王倒是没立刻说什么,只是让人将许多用不到的东西都拿了下去,只留下些要紧的东西。 “绾意,跟仓翁前辈好好的学习……有时间给家里写信。” 淮王府的男人们都是行动派,所以都不大会表达感情,淮王也不例外,即便心里万般不舍,却还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用语言表达出来。 “嗯,阿姐教绾意很多字,绾意会写信给家里的。” “好好。”淮王听到家里两字之后,嘴角已经咧到耳根了,好啊,绾意终于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 “绾意。”最后,淮王妃开口了,这次淮王妃的声音比往日都温柔了许多。 云绾意眼睛亮了亮,她几乎是跑着到了淮王妃面前,却又不敢过于亲昵,一时之间有些纠结。 淮王妃看着面前的小团子,心中忽然有些自责,若她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她也不会心里别扭以至于疏远了她了。 思及此,淮王妃又瞪了淮王一眼。 淮王:“……”完。 “绾意,让母亲抱抱,好吗?” 淮王妃张开手,云绾意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扑到了淮王妃怀里。 “母亲……” “哎,好孩子。” 眼看着母亲、妹妹双双红了眼眶,云绾颜却笑了,妹妹和母亲之间的心结解开了,这是件好事儿。 “玉淑。” “王妃。”玉淑端着一个托盘,闻声上前两步,将托盘微递了上去。 托盘上放着一件青黛色的衣服,淮王妃将衣裳拿起来,在云绾意身上比了两下。 淮王妃满意的点了点头,“绾意,再过段时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母亲本想在你生辰时给你的,不承想……” 不承想什么淮王妃并没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绾意,外面到底不比王府,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缺什么就写信回来,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也只管告诉我们……” 淮王妃说了很多,云绾意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都牢牢的印在了心里,小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 最后还是一旁的仓翁看了看天色,说了句不早了,该走了。 淮王妃这才止住了言语。 府外有人盯着,云书亦带着个与云绾意身形差不多的女孩又带着一个和仓翁身形差不多的人出去,先行出去将那些人引开大半。 仓翁和云绾意乔装打扮了一番,在云书慈的护送之下直奔城门而去。 云绾颜本想今日出府,这会儿却没了一点儿想出府的兴致。 流云阁。 没了云绾意的身影,热闹了许久的流云阁忽然便冷清了下来。 丫鬟们都是唯命是从的,就算是清巧也只是个有些机灵的,让她跟自己像是朋友一样聊天,她是万万不敢的。 唯一剩下能说说话的兰念和白日又不在流云阁里,所以这会儿心中的烦闷竟也没人能倾诉。 云绾颜心里难受,回了房间却正好看到了二哥送给自己的那把剑。 …… 流云阁很大,后院还有一棵两人合抱那般粗的老槐树。 夏日,槐树的叶子越发的茂盛,刚好能撑出一片阴凉出来。 云绾颜在槐树下舞剑,也并不觉得热。 女子手腕翻转,剑也跟着上下翻飞,长剑反射着日光,透出来点点的寒意。 “啪啪啪——” 掌声从墙头传来,云绾颜握剑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却只见剑尖所指的方向,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你来多久了。”将剑归鞘,云绾颜坐在槐树下的石桌边,边说着边提起茶壶倒了杯水。 夜寒宸挑了挑眉,快走了两步坐在了云绾颜对面,问道:“又是哪个惹得郡主不开心了?” 被一眼看破了心情,云绾颜也不掩饰,只是道:“你怎么看出我不开心了。” “郡主练剑时动作间带着凌厉,脸上也没了笑,想来定是生气了,就是不知道是谁惹郡主生气了,不如郡主同我说说?” 见寒宸分析的头头是道,云绾颜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她抬头,看着寒宸的眼睛,开玩笑似的反问道:“你知道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能杀了人家?” “……”寒宸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继而跟着笑道:“如果能让郡主开心,这生意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寒宸话听不出真假,云绾颜却沉默了,她没想到…… 第六十八章 秘而不宣的心思 没想到寒宸会变相的安慰自己。 沉默了一阵,云绾颜低声道:“妹妹被带走了,我没理由不让她走。” 看着面前女子有些黯然的神情,夜寒宸下意识的想抬手抚一抚她皱着的眉。 恰在这时,云绾颜抬头看了过来,夜寒宸只能将手收拢回袖子里。 “郡主的妹妹在下见过,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想法,出去闯荡一番是好事。”夜寒宸小心斟酌着说着,末了,又玩笑似的补充道:“可惜啊,今日这桩生意是做不成了。” 寒宸这样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一说,云绾颜忽然觉得心里的难过少了点儿了。 她看向寒宸,浅眯着眼,道:“我这流云阁,你来来回回的倒像是自家后花园似的。” “在下这次来可是为了郡主的事情。”夜寒宸不疾不徐的道。 “为了我的事情?我能有什么事儿?”云绾颜不解。 这人说话的时候总是说一半又留着一半,偏生她就是讨厌不起来。 “郡主忘了?是您让我查探太尉的,如今我查探到了,郡主不想听听吗?” 夜寒宸循循善诱的说着,云绾颜也想起这件事来了,她确实让寒宸查太尉了。 云绾颜点点头,只是这一点头,夜寒宸便确定,她将那日在天下居中说的做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都说酒后不记事儿,原来是真的。 “咳,你查到什么了?”云绾颜掩面咳了一声,问道。 夜寒宸唇角微勾,将那日在天下居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云绾颜是清醒的,虽然她现在心里想的和那日说的如出一辙,但现在她没喝酒,自然不会把心里话都说出去。 “太尉被你说的这么好,我若嫁过去倒也不算吃亏。” “你想嫁给他?” 闻言,夜寒宸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一点儿,心里也有些别扭,明明太尉是自己,此时这杀手身份的也是自己,可为什么他在听到她说嫁过去不亏的时候却不怎么开心呢? 夜寒宸心里别扭,却没注意到云绾颜打量的神色。 她不只精通医术,心理学她也研修过。 所以她能看出来,寒宸现在很矛盾,四分的开心,六分的不开心,凑在一起,又成了纠结。 云绾颜看着,却并不戳破,只是火上浇油似的,道:“多谢你帮我看了看未来的夫君。” 夜寒宸:“……举手之劳。” 夜寒宸抽了抽嘴角。 云绾颜转了转眼珠,又道:“我听闻太尉身边的近侍个个武功了得,你这样接近他竟没受伤,倒是十分厉害。” 夜寒宸:“……”怎么感觉面前的女孩每一句话都是在给他挖坑,若不是确定自己没有暴露过身份,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身份已经被她知道了。 这个话题不能继续下去了,不然迟早要被怀疑。 “厉害倒是算不得多厉害,近侍负责保护,许是见我只是监视而又没动手,所以没搭理我罢了。” 夜寒宸摆了摆手,状似无意的望向那放在桌边的剑,他笑着道:“刚刚看郡主在练剑,虽然动作有些生疏,但挥动之间倒是能看出来有府上二公子的影子。” “你也学过剑法?”刚问出这一句,云绾颜就觉得自己愚蠢,且不说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杀手,凭他的武功,不会剑法都说不过去。 正懊恼之际,寒宸的声音却从耳畔响起。 “跟师父学过几年,只是素日里更喜欢长枪,郡主想看看吗?” 寒宸没说他要舞剑,却是在问云绾颜想不想看他舞剑。 云绾颜也不拘着,她点了点头。 夜寒宸黑眸间荡漾起一丝波痕,他抬手,行云流水似的将剑从鞘里拔了出来,三两步之间便已到了石桌前宽敞之处。 云绾颜一手支着下巴,一脸的认真。 青年着一身雪青色的袍服,单手握剑,只是站在那里便像是除魔的神邸般。 微风起,吹动槐树的绿叶,青年手腕翻转,那剑像是被注入了灵气似的随着青年的动作迂回婉转。 剑气升腾而起,扬起青年的衣角,剑尖敛着寒芒,却是在不经意间倒影在了那双如深潭古井般的眸子中,交相辉映,气质卓然。 云绾颜不由得看呆了,面前的人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似的,像是二月承影湖的水,冰凉凉的却又让人觉得身居此间,一切都变得宁静悠远,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沦。 明明还是同一把剑,二哥舞剑时柔中带刚,面前的人舞剑时带着凉意,却又美极。 云绾颜一瞬不瞬的看着,甚至最后连眼睛都不愿眨了。 舞毕,男人脸不红气不喘的,却在看到女孩一瞬不瞬地望向自己的眼神时忍不住一窒。 从前他舞剑时,看的人中男男女女吧都有,这样的神情他本该见怪不怪了,可不知为何,看到女孩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大眼睛时,他心中不由得一荡。 忽而想起了那句,女为悦己者容,男子……或许也没什么例外。 “郡主可还满意?”夜寒宸并没将剑归鞘,只是凑近了些,等着云绾颜的评价。 云绾颜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俊俏的一张脸,却只给了中肯的评价,“还……还好吧。” 口是心非……夜寒宸心中笑着,却朝云绾颜伸出手,云绾颜迷惑。 男人温声开口道:“恕在下唐突,不知可否请郡主一同舞剑?” “?”一……一起……舞剑?他和她吗? 难得的,云绾颜的脑袋转不过弯儿来了。 只知道,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已经搭在了男人的手心上。 夜寒宸微微一笑,手上用了一点儿力将女孩从石凳上带到了自己怀里。 手心多了件物什,云绾颜看过去,却发现那剑柄已到了自己手心。 云绾颜握着剑柄,夜寒宸的手握着云绾颜的手,带动着她随着自己的动作舞动着手中的剑。 夜寒宸的分寸感掌握的刚刚好,总之在云绾颜感觉是这样。 他的力气不大,不像是师父教徒弟那般严格,也不像是二哥教自己那般的轻柔。 第六十九章 撩拨 夜寒宸牵着云绾颜的手,一步步引导着云绾颜挥剑。 老槐树下,雪青色袍服的男子握着少女的手,舞动着握在两人手中的剑,两人的衣摆被风吹起,卷到一处后又分开,复又卷到一处,如此循环往复,却是美极。 带着点儿热的风中,身后男子宽敞而结实的胸膛清晰可感,周身都是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清冽的气息,破天荒的,云绾颜觉得心跳不受控制了。 “郡主,莫分神。” 低沉的嗓音贴着耳朵响起,气息喷在带过耳朵,云绾颜下意识的想躲,耳廓却漫上了薄红。 感受到了女孩的变化,夜寒宸无声轻笑。 云绾颜心中懊恼,她见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今日竟被一个因循守旧的古人给撩拨了。 这般想着,云绾颜手上故意用了两分力,原本舞的顺顺当当的剑也变得没了章法。 云绾颜挑眉,她倒是想看看这闷骚的男人有几分本事。 似乎是猜到了云绾颜的心思,夜寒宸并没乱了阵脚,手上也没怎么用力,似乎是将舞剑的主导权放在了云绾颜手里。 可似乎也只是似乎,云绾颜明显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还是在被他一步步的牵着走。 两个人暗自较着劲儿,待到停下来时身上都已经出了薄汗。 脱离了夜寒宸的桎梏,云绾颜倒了一杯水,仰头便往嘴里灌,那豪爽的模样倒像是江湖儿女。 反倒是夜寒宸,他就像是个贵公子似的,先是将剑归了鞘,这才慢条斯理的坐下饮了一口茶。 “你从前也教过别人吗?”不知道为什么,这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等云绾颜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夜寒宸摇了摇头复又点头。 云绾颜:“……”果然,这么熟练。 “若真说起来,从前倒是教过木头人。” “木头人?”云绾颜疑惑,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木头人到底是木头还是木头一样的人。 “嗯,我原本就是个没父母亲人的孩子,被江湖中人捡回去之后每日学的也都是怎么快速的杀人,捡回我们的人就炼制了一种像人一样有关节的木头人,我刚开始练剑时就是抱着木头人练的。”夜寒宸轻轻眯着眼睛,像是陷入了往日的一段回忆一般。 云绾颜安静的听着,时不时看向寒宸的脸,他说起从前的事时总是掩不住一丝悲伤还有身上透出来的寒意,那对他而言应当不算是一段很好的经历吧。 江湖上的人大都是亡命之徒,做杀手的更是冷酷,他被捡去了,日子定然不怎么好过。 两句话的工夫,云绾颜已经脑补出了粉雕玉琢的小寒宸咬着牙习武的情景了。 夜寒宸眼看着女孩的神情由最初的漫不经心一点点儿的变成了怜惜心痛,他忍住扶额的冲动,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 不用问他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他说的是真的,但最后那些责打他的人都被他杀光了,除了……几个漏网之鱼。 夜寒宸敛下眸子,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杀机,等他再次抬头时,眼中骇人的漩涡已经藏在了眼眸深处,表面上看只剩下了一波幽潭。 “郡主刚刚那样子……是生气了?唔,若真算起来,在下第一个这样教的人确实是郡主。” “才没有,就是随便问问,你教了谁,怎么教的,关我何事!”云绾颜别过脸,矢口否认。 这别过脸的样子却是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感觉,夜寒宸心中一乐,不由得笑出了声。 “呵哈哈……” 他这一笑不要紧,云绾颜只觉得更没面子了,呸呸呸,她什么时候这么口直心快了,心里想什么竟然还问出来了。 何况他教过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她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呢。 云绾颜被笑的恼羞成怒了,索性直接倒了杯水便将杯子连同水都碰到了夜寒宸唇上。 “……”唇先是碰到了杯口,杯中的水震荡,他又碰到了水,索性便喝了一口。 喉结滚动,男人将杯中的水咽了下去。 云绾颜握着杯子,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自己刚用过的杯子。 她刚喝过…… 夜寒宸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眸光荡了荡,也不知道从哪儿升起了一股心思。 男人目光灼灼,修长的手指虚虚扶住了杯底儿,就着这个姿势又喝了一口。 云绾颜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嗖的一下缩回了手,眼神也开始四下乱瞟。 心中却是暗暗咬牙,男人,你少随意的撩拨我,像个狐狸似的。 夜寒宸心里有分寸,知道要是再得寸进尺,下次怕是没这么容易就能翻进来了。 他又一瞬间恢复成了个正人君子似的,他放下杯子,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木盒推到了云绾颜面前。 “打开看看。”夜寒宸示意。 云绾颜依言打开,盒子里的四方绒布上整齐的插着一根根的银针,形式各样。 她在古籍上看过,银针最开始分为九种,每一种都有各自不同的作用,没想到今日她真的见到了古人研制出来的银针,这种感觉实在其妙。 云绾颜难掩兴奋,那样子甚至想当场便找一个人上上手。 见她开心,夜寒宸的心情也不错,虽说为了这些上好的银针花了些功夫,但能见她展颜,倒也不算亏了。 饮尽了最后一口茶,夜寒宸起身,“看郡主神情,应当是喜欢的了。” 云绾颜抬头,圆溜溜的大眼睛中掩饰不住的开心,但她也没忘了问价钱,“锻造这银针花了多少银子?” “我原以为与郡主已经相熟了,郡主如今与我谈这黄白之物倒是生分了。” 只五百两银子一点儿时间而已,算不得什么。 “……”云绾颜顿了顿,道了句等等后便大步回了屋。 夜寒宸以为她是去取银子了,他想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等再出来时,女子手里已多了一样精致古朴的小圆盒,走的近了,夜寒宸嗅了嗅,闻到了一丝清凉而又悠然的香味儿。 第七十章 等着他的死讯 “这是……” “安神香。” 说着,云绾颜将东西递到了寒宸手里,夜寒宸看着上面精致的花纹,鼻尖轻轻嗅了嗅,不像是寻常的花香,闻着便叫人莫名觉得舒心。 夜寒宸看着云绾颜,黑眸中莫名的有亮色。 云绾颜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前几日闲来无事调制的,你身上的毒……夜里应该会经常做噩梦,我调的香虽然不能根除,却能缓解一二,希望你不会嫌弃。” 云绾颜如今说的这话若是让从前那些曾经愿意出几千万买这香料的人听去,那些人非得炸锅了不可。 嫌弃?瞧瞧,这说的可是人言否? 夜寒宸神色微愣,中毒后他确实总是做噩梦。 可会因为一个毒便做噩梦这样的事情本就毫无根据,他同医官们提起过,那些人也觉得荒谬,没想到今日这些话却能从一个郡主的口中得到验证。 现在他有些相信她可以解毒了。 “多谢。”夜寒宸是由衷的感谢,就连声音也多了几分诚恳。 云绾颜摆了摆手,谢来谢去的最是无趣了。 “若你真的想谢我,就趁早告诉我制毒和给你下毒的人是谁,不然哪日你压不住这毒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好。”夜寒宸攥紧了手里的香料盒子,她的出现像是上天送给他的唯一一件礼物。 漠北。 黄沙漫天,寒风凛冽,漠北最高的山上是终年不化的积雪。 而漠北的皇城就建在这雪山之下。 皇城中一处极为奢华的宫殿内,外面寒风刺骨,这宫殿之中却是暖如春日。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穿着暴露的几个年轻的男孩和女孩在大殿中央起舞,舞姿婀娜,尽显妖媚。 大殿最上方的宽椅上正坐着一个衣着同样暴露的男子,这男子头上戴着的薄纱,额前垂着一道红色的流苏,下坠一颗鲜红的宝石,再向下看,却是搂着的大半的胸膛。 尤其是他身上那件衣服,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在身上挂了一块儿布。 与太初的男子不同,漠北的男子大都是高鼻梁大眼睛,十分有异域的特点,这男人也是如此,只是他身上相比于往常的男子要多了些妖媚和阴柔。 如若云绾颜在的话,她就会发现,这人长的与寒宸有两分相像,只是一个像是神邸,一个像是红尘客。 男子轻晃着杯中的葡萄酒,双眸迷离间带着点儿轻蔑。 丝竹声入耳,大殿外走进一个穿着厚重棉衣的男人,那坐在上首的男子见状挥了挥手。 舞姬们立刻跪在地上行了一礼后有条不紊的退了出去。 “主人,太初那边的人失败了,云绾意被仓翁带走了。”黑衣人跪在地上,即使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却也不敢有一丝的放肆。 “让青云楼的那群废物去追,本尊养了他们这么多年,若他们连一个小孩都抓不到,那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男子仰头饮尽杯中的葡萄酒,而后站起身,又问道:“本尊那叛变的好哥哥上次给青云楼送去一只断手,本尊作为弟弟,怎么也得有回礼,你说是不是?” 男人眼中带着笑,脑中浮现夜寒宸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声音已经咬牙切齿了。 “夜寒宸不过是个战争傀儡,他怎么敢有自己的思想呢,他怎么敢血洗玉炽宫逃走!” “主,主人息怒。”黑衣人满脸冷汗,自从那人血洗玉炽宫出逃后,尊主的情绪就越发的难以捉摸了,可尊主与那人只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他身上中了毒,就算走了也难逃一死,尊主不是应该高兴吗? “哦哈哈哈哈,本尊知道了,他没多长时间可活了,没有那毒的解药,他就算拼命压制,也迟早有一天会死,哈哈哈哈,夜寒宸,你不好好当自己的杀手傀儡,偏偏要逃跑,这就是你的下场,等你死了,我洛陌灼定会将你大卸八块!” 洛陌灼眼冒红光,满脸狰狞。 等他笑够了,这才又道:“传令下去,让青云楼的废物们不要轻举妄动,盯紧了他,只要他死了,立刻告诉本尊!” “是,主人,属下这就去办。” 那人一刻也不敢逗留,生怕晚走了一步就被恶鬼活撕了似的。 …… 太尉府。 墨痕一脸无语的看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大人,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了,大人一回来什么也不干,光是盯着面前那香盒就盯了老半天了。 大人不累,他都看累了。 “大人,您还好吗?” 第七十一章 这个闷骚的 夜寒宸头也没抬,“墨痕,本尉问你一个问题。” “大人您说,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墨痕一下子来了精神,大人问的一定是十分要紧的事情,他一定要好好回答,绝不能让大人失望。 “你……你……” 看着大人半天也只说了个‘你’字,墨痕面露疑惑,心道这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竟如此的难说出口。 “大人,只要您说,属下定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墨痕说完,夜寒宸瞧了他一眼,墨痕莫名觉得这眼神中带着一言难尽的味道。 “本尉问你,若有一日你无意欺骗了身边一个很重要的人,你当如何做?” 夜寒宸原本只是一问,却未曾想墨痕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脸都白了。 “大人!属下对您绝无半句虚言,属下这条命都是大人救的,绝不敢对大人说谎,还望大人明察!” 夜寒宸一言难尽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墨痕,最后摆了摆手,道:“起来说话。” “大人……” “叫你起来。” “是。”墨痕站起来时脸还白着,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 夜寒宸颇为无奈,可他又不能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给墨痕,因此只能道:“本尉什么时候说过怀疑你了?” 墨痕猛的抬起头,盯着自家大人看了一会儿才猛然发现自己好像真的会错意了。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色也红润起来。 “是属下想多了,大人恕罪,嘿嘿。” “什么想多了?小痕,也说给本公子听听?”柏衡的声音由远及近响起。 墨痕刚转身,柏衡的手臂已不轻不重的搭他肩上了。 “……”墨痕一脸无语的往旁边挪了挪,把柏衡的手臂从自己肩上挪开。 柏衡四下看着,在看到夜寒宸桌前摆着的香盒时眼前一亮。 “诶呦,这是什么东西啊,看着不像是你会用的啊。” 柏衡三两步走到桌边,伸手便要拿起香盒。 可有一只手先一步将香盒拿了起来,等柏衡抬头时,夜寒宸已经把香盒当宝贝似的放进了衣袖里。 “你来干什么?交代你的事儿处理好了?” “那是自然,本公子做事儿你还不放心嘛!对了,刚刚那什么东西,瞧你藏的和个宝贝似的。” 柏衡说着,还抻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奈何夜寒宸捂得严实,任他怎么看也没能再窥见一丝一毫的影子。 下人们都是有眼力见儿的,见柏衡来了,赶紧搬来了椅子给他。 “你们都下去吧,墨痕,去外面守着。” “是,大人。” 房门合上。 夜寒宸起身打开墙壁上的一处暗格,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四方略长的黑木盒。 “这又是什么宝贝?”疑惑间,柏衡打开盒子,却见里面躺着几株……花草?还有那个黑乎乎的是什么玩意? 柏衡组织了一下语言,最后也没问出多有文化的话来,“寒宸,这几株草能救你命?你竟放在暗格里。” 柏衡本是随口一说,万万没想到夜寒宸会点头。 “真……真的?”柏衡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盒子里的几株奇形怪状的花草,满脸惊奇。 夜寒宸身上的毒他是知道的,可这毒就连当世最厉害的医官都没办法,单单凭这几株看着奇形怪状的草……真的可以? 他不希望这个亦主亦友的人最后死在他面前,可这几年的光景,每次他找回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他不想再失望了。 不是不相信了,是不敢信了。 夜寒宸把云绾颜写的药方递给了柏衡,柏衡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他虽然对药理一窍不通,但这纸上的字看起来明显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 “任太医已经检查过了,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这药方无毒。” 夜寒宸说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那日在天下居的场景,小女人醉眼朦胧的,与他不过见了几面,却大胆的很。 “寒宸,容我问一句,这女人是你从哪儿找来的?靠谱?”柏衡并没发现夜寒宸的异常,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这个奇怪的药方上。 “我相信她。”夜寒宸道。 柏衡愣愣的看着脸上带着点儿柔情的男人,抬手揉了揉眼睛,他没看错吧?那是温柔吧? 真是不可思议,这样的表情他竟然会在这人脸上看到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天下居,云安郡主的马车到时,这第二次……就是刚刚。 柏衡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间恍然大悟。 他总算是知道了! 真没想到啊,男女不近的夜寒宸竟然是个闷骚的,这喜欢上了不要紧,还一下子喜欢上了两个,不过这一个是医女,一个是郡主…… 一个救命,一个有权,怕是不好办啊。 夜寒宸看着柏衡那堪称猥琐的笑,心道他准又没想好事儿。 “那毒发作时间就在这几天了,到时你去太医院把任太医接过来,亲自看着他煎药。”夜寒宸淡淡道。 他中毒且命不久矣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那些人平常不敢在他面前叫嚣,却都趁着他毒发虚弱的时候派人刺杀,这次……也不会例外。 任太医是皇帝的御医,原本是不会随便出宫给他这个太尉医治的,可谁让太初帝喜欢漠北那个阴毒的女人呢? 他只说了句自己是那女人和他的亲生儿子,而且带了件顺手带来的信物,太初帝竟深信不疑了。 甚至将兵权和身边的御医全都交给了自己。 可御医再厉害,也终究只是那生性多疑的太初帝的鹰犬罢了。 “寒宸,你还是不信任太医吗?”柏衡问的认真。 夜寒宸果断摇头,冷笑道:“我跟你说过,他就算再厉害,也是皇帝的人,人心这种东西捉摸不透,我于他一无救命之恩,二无提携之情,你觉得如果我不下药,他会乖乖不将我的状况汇报给太初帝?” 柏衡神色一暗,眼神也跟着冷了下来,“是我不够小心了。” 看任太医这两年勤勤恳恳,他以为任太医已经倒戈了,却不曾想过,依照太初皇帝的性子…… 第七十二章 淑妃宫中来人 他就算是对夜寒宸再好,也不过是为了弥补当年对那个他亏欠了的女人的愧疚。 太初帝当年能舍弃那个女人,现在就能放弃夜寒宸。 他以前是踩着尸体坐上龙椅的,这样的人又怎么会顾念什么亲情呢? “柏衡,我从玉炽宫逃出来之后再也不想回去了,猪狗不如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夜寒宸一手扶着桌子,脸上带着几分阴影。 柏衡浑身一颤,立即道:“不会的,你已经出来了,他们再不可能控制你了。” “呵。”夜寒宸一声冷笑,道:“可是她、他们给我的,总要如数奉还,不是吗?” “……”柏衡抿了抿唇,小心道:“寒宸,漠北那个老女人邪气的很,就算你想去,也要先把身上的毒解了,不然……你只要接近她,就会被控制。” “我知道。” …… 两日后。 淮王府,流云阁。 父亲和两个哥哥都不在府内,云绾颜独自倚坐在长廊的栏杆上,一只脚搭在围栏上,看着栏杆外雾蒙蒙的雨水接连落下。 今日天阴沉沉的,雨下的倒是不大,只是空气中多了些雾气,看的人心中压抑。 云绾颜揉了揉跳个不停的右眼皮,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清巧侍立在一旁,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清巧?清巧?” 云绾颜足足叫了她两声清巧才回过神来。 “小,小姐!”清巧低着头,像是受了惊吓似的。 云绾颜心中奇怪,清巧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的。 “你怎么看着忧心忡忡的?可是家里人生病了?” 清巧心中一惊,头埋的更低了,“没,没,小姐误会了,奴婢,奴婢没事儿。” 清巧不肯说,云绾颜也并没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秘之事,她就算是主子也不便干涉太多。 “三日的时间已经到了呢,不知道兰家会给本郡主怎样的答复呢?”云绾颜看着廊外,喃喃自语,并没注意到清巧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悚。 兰家若是能带来草药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可她也知道这些草药有多难寻觅,更何况这些草药对寒宸来说很重要,所以兰茵若是找不到,她今日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混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长廊外传来脚步声,没多久,一个小厮快步走到了廊下。 “三小姐。” “什么事儿?” “宫里面来人了,说是要见您,如今正在流云阁外的偏厅候着呢。” 云绾颜转头看向那小厮,疑惑道:“宫里的人?可说他们的主子是谁?” “这……小姐恕罪,那些内侍们看着趾高气昂的,小的,小的没敢问。” 云绾颜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了宫中的淑妃,二哥前两日说淑妃恐怕要宣她进宫,没想到恰在今天来了? “小姐,您若是不想见……奴婢,奴婢去回了他们吧。” 还没等云绾颜说什么呢,一旁站着的清巧却按捺不住了,清巧说完转身便要往外走,看着清巧的背影,云绾颜心中暗升了点儿疑惑,她今天在你们这么反常? “清巧,站住。” 清巧身形一顿,转头时脸都是白的。 云绾颜两步上前,打量着这个跟在自己身边许久的丫鬟,她以前可不会这么毛躁莽撞,今日实在是反常。 清巧紧张的后退一步,却又欲盖弥彰的擦了擦自己的脸,“啊哈哈,小姐怎么,怎么一直盯着奴婢的脸看,奴婢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云绾颜收回目光,抬步从清巧身边经过,她张了张嘴,最后只嘱托道:“去找我二哥,就说我进宫了。” 说完,云绾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廊,身后的小厮见状,赶紧撑起伞跟了上去。 身后,清巧盯着自家小姐的背影,脸上闪过愧疚。 小姐,对不起,他们都说你变化太大了,小姐,真的对不起,我还有家人,你原谅我这次。 刚走进偏厅,云绾颜便看到了个太监模样的人,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内侍,确实如小厮所言,趾高气昂的。 为首那太监眼尖,见云绾颜来了,当即滴水不漏的收起了刚刚那副眼睛长在头盖骨上的模样,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老奴见过郡主。” “公公不必多礼,来人,看茶。”云绾颜坐在上首,打量了一眼那公公穿的衣服,是后妃身边的太监没错了。 “诶呦,郡主您客气了。” “不知公公是哪位娘娘宫里的?来此所为何事情?”云绾颜脸上带着笑,那笑容与从前的云绾颜并无二致。 那公公刚想喝茶,闻言,已经碰到茶杯的手指头硬生生的收了回来,云安郡主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啊,但是她竟然能看出来他是后妃宫里的,不简单啊。 “回郡主,老奴是淑妃娘娘宫里的,淑妃娘娘赐名顺,老奴今日前来是奉了我们娘娘的命,请您去储康宫一叙。” “顺公公,外面还下着雨,这一下雨,本郡主便心神烦闷,本郡主一烦闷吧,这脾气就不好,这到时候冲撞了娘娘可就不好了。” 这么说着,云绾颜抬手揉了揉额头,一副十分懊恼的样子。 顺公公在皇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了,云绾颜话里的意思他自然能听得明白,云安郡主是淮王府的心头宝儿,她若真的冲撞了淑妃,这件事可就麻烦了,是两边都麻烦。 可娘娘下了死命令,如果不能带云安郡主进宫见她,他自己也不必回去了。 没办法,顺公公硬着头皮,揣着明白装糊涂,赔笑道:“郡主只管放心,奴才们早就备好了上乘的马车,郡主上了车,决计听不到惹人烦闷的雨声了。” 闻言,云绾颜起身,这老太监都这么说了,她心下也明白了,淑妃今日差人来是早就算计好了,不管她怎么样都一定要见她了。 “走吧。” “诶,是,郡主您请。” 上了马车,云绾颜闭眸沉思,淑妃专挑在今日,绝对不是说说话那么简单,所以要么是为了四皇子,要么就是为了……拉拢兰家。 第七十三章 故意晾着她 不管淑妃的目的是什么,她专挑父亲和哥哥们都不在的时候派人接自己进宫,那么储康宫里定然已经摆好了阵势,只等着自己了。 想到这儿,云绾颜不由得又想起了今天清巧的异常举动。 她让清巧去找二哥当然不是让二哥替自己出头了,将军无召入宫可是大忌,所以,清巧啊,接下来就看你如何做了。 若你为了我的安危着想,你一定会将这件事告诉二哥,若你背叛了我,那你一定会很迟才告诉二哥我的事情,甚至还会添油加醋的怂恿二哥进宫,到时候事情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但愿是我多想了,若你真的背叛了我,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马车入了宫门便停下了,云绾颜搭上宫中的小轿,没一会儿就到了储康宫宫外。 淑妃在宫中也算得上受宠,是而才能住在储康宫这样豪华的宫殿之中。 外面还下着雨,云绾颜下了小轿,顺公公身边的一个小公公给她撑着伞,却丝毫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劳烦郡主稍等片刻,老奴去通禀一声。”顺公公脸上堆着笑,眼里分明是奸计得逞的奸诈。 云绾颜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淡定道:“有劳公公了。” 顺公公没能从云绾颜眼中看到慌乱和不知所措,顿时只觉得有些郁闷。 哼,真是天真,这傻郡主不会以为储康宫是她家的王府吧,没了淮王府的庇佑,她算个什么东西! 顺公公斜了站的笔直的云绾颜一眼,暗道,你就好好的在这儿站着吧! 他一挥拂尘,噔噔蹬的跑进了大殿里去了。 云绾颜看着顺公公的背影,一脸的冷漠。 淑妃颇受皇帝宠爱,自己第一次来,不能做的太过火,可淑妃也不是没脑子的,她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却也不敢真的让自己站在这里太久,毕竟,她若是生病了……不管皇帝心中怎么想,他都要问责淑妃,给淮王府一个交代的。 储康宫大殿内。 保养的像是水仙花一样的淑妃坐在上首,一脸惬意的喝着热茶。 淑妃是丞相的胞妹,从小就没吃过苦,进了宫之后更是受到皇帝的宠爱,还生下了四皇子,外加皇后不受宠爱,是而她在这宫里也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了。 大殿内除了淑妃之外还有两个女子,其中一个便是兰家嫡女——兰茵,不过此时的兰茵与前两日大不相同了,许是那天被吓怕了,这会儿听说云绾颜要来,她现在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不同于兰茵的慌乱,坐在兰茵对面的女子也是一脸的悠然,她穿着淡粉色宫衣,精致的发髻间插着两只蝶状的发钗,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与淑妃有三分相像,眉宇间却更像太初帝。 “兰茵,我母后我本公主都在这里呢,你怕什么?”云乐安好笑的看着自己的闺中好友,一开口就能听出这人平日里被人宠坏了,养出了一副目中无人的性子。 兰茵看了六公主一眼,控制不住的竟有些发抖,“六公主,这样真的可以吗,如果淮王和她那几个哥哥知道了……” “切,你怕什么,有我母后在,云绾颜一个小小的郡主还能翻天了不成?”六公主云乐安翻了个白眼,嘲笑似的道:“兰茵,以前你对付家里那庶女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如今遇到云绾颜就怕了?” “我……我……”兰茵搅着手里的帕子,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乐安,好好说话。”淑妃祥装生气的轻斥了一句。 云乐安瘪了瘪嘴,不情不愿的回了个哦。 “茵儿,你别担心,你父亲既然求到本宫这儿了,本宫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的。”淑妃一脸慈祥的看向兰茵。 一个兰茵倒是微不足道,但得到礼部尚书的支持却是大事,反正淮王府与丞相府已经结仇了,自己也不用对云安郡主太客气了。 淑妃这边正想着,顺公公已经迈着小碎步进来了。 “见过六公主,见过兰小姐。”顺公公先挨个行了个礼,最后才道:“娘娘,云安郡主到了,如今正在殿外候着呢。” “嗯,本宫知道了,你先在屋里呆着,半个时辰后再叫她进来。”淑妃望着自己精致的金甲套,轻飘飘道。 “老奴明白。”顺公公阴险一笑,弓着腰站到了淑妃身后。 …… 这天也不知是怎么的了,原本雾蒙蒙的小雨忽然变大了。 透过纸伞边缘,云绾颜看了眼阴沉沉的天幕,随后又看了一眼自己被雨水打湿了的衣裙下摆,最后轻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逃不过宫斗啊。 站在她身后举着伞的小太监听到了这声轻叹,下意识的以为云绾颜被晾在这里终于知道慌乱了,这么想着,他胆子倒是大了起来。 “郡主好好等着吧,这会儿我们娘娘正与公主说话呢,该是没时间见您的。” 那小太监平日里只有被大太监欺压的份儿,这会儿一看云绾颜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子,顿时胆子便大了起来,语气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嘲笑。 “哦?” 云绾颜嗤笑了一声,那小太监登时一惊,瞪大了眼睛道:“你,你笑什么?” “笑你啊。”说着,云绾颜缓缓转头,一手握住了伞兵,继而又在太监惊恐的眼神中一脚将他踹坐在了地上。 那小太监摔坐在了雨里,溅起了一片水花,他一脸恼怒的抬起头,却正撞进了纸伞下那双泛着寒意的眸子里。 小太监被吓的一哆嗦,任由着雨水打在脸上也不敢动弹分毫。 云绾颜勾唇一笑,居高临下道:“你若是活腻味了,本郡主倒是不介意送你一程。” “!” 听到这话,那小太监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他手忙脚乱的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了。 “郡主,奴才刚刚口不择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你确实该死,不过如果你告诉本郡主现在殿内都有谁的话,或许我能饶你一命,你说呢?” 第七十四章 太尉说,她聪明着呢 “奴才……奴才不知……” “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本郡主若想你死,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儿。” 外面正下着雨,殿外除了她和这个小太监之外也就剩下远处殿门口穿着蓑衣的两个太监了。 他们站得远,就算看到了这儿发生了什么,在雨声之下也听不清。 “郡主饶命,殿内除了娘娘和六公主外还有兰家嫡小姐。” 那太监面如死灰,完了完了,他要为什么嘴欠,淑妃娘娘要是知道自己跟云安郡主说了这么多,她一定会打死他。 左右都是死,他如果现在说点儿什么……是不是还有活命的机会? 想到这里,那太监不住的对云绾颜磕头,额头碰到地上,每一个都很结实。 “郡主,奴才知道的都说了,郡主您救救奴才吧,奴才不想死,不想死啊!” 看着跪在地上的奴才,她忽然心生一计,既然是送上门来的供他使唤的人,不用白不用。 电视剧里的宫斗都是明争暗斗、你死我活的,今天这事儿让她赶上了,那她可要好好的感受一番。 既然淑妃算计好了要给她来个下马威,那她总要回敬一番才是。 想到这里,云绾颜俯下身勾了勾手指,那小太监眼中放光,赶紧跪着往前挪了几步。 “你……” 云绾颜的声音越来越小,太监慢慢瞪大了眼睛,心道完了。 大雨还下着,小太监站直了身子,没过一会儿朝远处殿门口站着的两个太监比了个手势,那两个太监显然是看懂了——尿急。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隔着远远的雨幕,他们看不清伞下云安郡主的神色。 但他们都是淑妃宫里的人,素日里在这儿等着的人多了,别说是郡主了,就算是公主也是有的,云安郡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而他们在看到云绾颜身后一同伺候的太监同伴尿急时也没想别的,更没想着要进去禀报,只是挥了挥手,让他快去快回。 得到了应允,小太监捂着肚子,麻溜的跑远了。 云绾颜站在原地,又将伞檐往下遮了遮,殿门口的两个太监见她这般,登时更是春风得意了,切,淮王府的云安郡主又能怎样,还不是遮着伞哭哭啼啼的。 两个人以为云绾颜在哭,却万万想不到,伞下的云绾颜正看着自己的裙摆,一脸懊恼,下摆湿了,得有人赔。 …… “大人,那天郡主去天下居赴约之前的事情就是这样,都是白小姐亲口说的。”墨痕一字不落的将白月蝉说的告诉给了自家大人。 “大人,兰家那个嫡女找了淑妃做靠山,淑妃宣郡主进宫了,现在,现在郡主正在储康宫殿外站着,里面坐着的有淑妃、兰家嫡女还有……六公主。”墨痕一边说着一边小心观察着自家大人的脸色。 大人最在意的就是郡主的事情了,更何况六公主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又和郡主不对付,这回郡主只身前往,怕是要吃亏啊。 果不其然,墨痕话音刚落,夜寒宸已经放下笔站起来了,而那尚未改完的折子孤零零的躺在桌案上,上面还带着一处很深的红色墨迹。 见状,墨痕赶紧上前两步,提醒道:“大人,您如果现在进宫,郡主那边您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夜寒宸抿了抿唇,皱眉道:“少废话,备车。” 恰在此时,一个穿着蓑衣的侍卫脚步飞快的踏进了门。 “禀大人,宫中来报,就在刚刚,云安郡主差一个小太监往陛下的御书房方向去了。” “哦?” 听到这里,男人眉宇舒展,眼中甚至闪过一抹玩味的笑,他停住脚步,看了眼墨痕,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侍卫,最后一转身又坐了回去。 这一举动倒是把墨痕看愣了。 那侍卫下去后,墨痕忍不住问道:“大人不去了?” “嗯,不去了,不能暴露身份。” 墨痕:“……”您刚刚可不是这样的。 夜寒宸重新提笔,嘴角不自觉的带上了点点笑意,忍不住道:“她可是云安郡主啊,她怎么会吃亏呢。” 此言一出,墨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云安郡主……怎么就不会吃亏了? 等等!!刚刚宫里来报说郡主派了个小太监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墨痕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大人,难不成郡主让人去找陛下了?” “倒不算傻。”夜寒宸评价道。 墨痕:“……”这算是夸赞吗?不管,大人就是在夸他。 “可是,大人,属下还是不明白,淑妃深受陛下宠爱,陛下就算去了也未必会向着郡主说话啊。” 夜寒宸摇了摇头,再开口时没带任何的思索:“她不是叫人找皇帝救命的,她只是想让皇帝看一场好戏罢了。” “啊?那陛下也未必会去啊,毕竟就是个小太监的话。”墨痕还是觉得这件事不靠谱。 夜寒宸心里已经完全明白了云绾颜的意思,也大概知道云绾颜都跟那太监说了什么了,不过他不想多解释,他知道就行了。 “墨痕。” “大人。” “拭目以待吧。”夜寒宸玩味道。 墨痕:“……” 这是大人为数不多的一次用看好戏的语气跟他说话,这么看来,云安郡主这次稳赢了。 就算是夏季,雨天到底也比晴天冷,这具身体本来就娇贵的很,云绾颜自己也没想到她刚站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发冷了。 云绾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暗暗吐槽,这波亏了,早知道就不兜圈子直接闯进去了。 冻死了。 心里吐槽着,恰在此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云绾颜动了动耳朵,笑了。 终于来了。 储康宫外传来的是极其细小的声音,站在殿门口的太监自然是听不到的,至于储康宫外的侍卫么,那就不用她操心了。 云绾颜抬眸看向殿门的方向,还真让她猜着了,半个时辰刚过,顺公公就从殿内出来了。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顺公公迈着碎步到了近前。 “诶呦,郡主,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娘娘许久没见六公主了,这难免就说的久了些,我们这做奴才的也不敢打扰,只能等娘娘与公主说完了话才禀报了,郡主大人有大量,不会怪罪老奴吧?” 第七十五章 都是误会 “顺公公严重了,本郡主还是第一次在雨里站了半个时辰,如今可以进去了?”云绾颜低着头,答非所问。 顺公公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立刻挥了挥拂尘,做了个请的手势,嘴上还不忘道:“当然当然。” 再未和顺公公说些什么,云绾颜暗暗瞥了眼宫门口的方向,随后便提步往大殿的方向走。 而这一切那被冲昏了头的顺公公都未曾发现,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云绾颜身上,心里更是等着看她这位郡主的笑话呢。 进了大殿,云绾颜始终低着头,看起来十分乖顺。 “见过淑妃娘娘。”她声音低低的,甚至于行礼的时候也是一副乖顺模样。 一旁的兰茵看到这一幕,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跳,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见到的云安郡主明明不是这样的! 兰茵心里没底儿,却在看到淑妃和六公主的神情时又自以为找到了云绾颜这般乖顺的理由。 是了,自己充其量只是礼部尚书府的嫡女,面前这两位一个是娘娘,一个是公主,身份尊贵,她云安郡主在她们面前也只能卧着。 兰茵慢慢的自己说服了自己,心里也越来越有底气。 淑妃放下茶盏,云绾颜这乖顺而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让她十分满意。 “嗯,绾颜,本宫与六公主难得见一面,这一见面说的话便多了些,没想到让你在外面等了这么久,你不会怪本宫吧?” “娘娘说笑了,您受陛下宠爱,又代掌凤印、协理六宫,位同副后,臣女只是一个郡主,臣女明白娘娘的辛苦,而且顺公公也说了,六公主与娘娘许久未曾见面,让我等着便等着了,臣女怎么会有怨言呢。” 云绾颜这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乖顺,乖顺到就算是向来喜欢找茬的六公主也没能从中挑出一丝的怨怼和不对劲儿来。 这话她们听着没什么不对的,可换一个人听……却完全变了味道……就比如此时已经到殿外的皇上。 本想挑云绾颜的错处,这样他们就更有理了,可现下的情况完全出乎了云乐安的预料,她一脸懊恼的看向自己的母妃。 淑妃不愧是得了多年宠幸的人,给了六公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随后温和道:“绾颜,你是个好孩子,快坐吧。” “谢娘娘。” 这般说着,云绾颜径直坐在了兰茵旁边,正好是在兰茵下首。 这下换兰茵坐不住了,太初的座次有严格的规定,郡主坐在臣子之女的下首,这事儿要是被人看到,她势必会落得一个目无尊卑、罔顾礼法的名声。 这么想着,兰茵作势便要起身让座。 可云绾颜要的就是这样,刚刚自己进来时她未曾起身行礼,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呵,晚了。 “诶,没想到兰小姐也在这里,真巧啊。”云绾颜似乎才看到她一样,言语间甚至带着惊讶。 已经抬起屁股的兰茵:“……” 云绾颜已经开口,她现在站起来让座只会更尴尬。 兰茵暗暗咬牙,在看到六公主的眼神示意后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也是,今天也没旁的人在场,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想着有人给自己撑腰,兰茵那可收缩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郡主真会说笑,娘娘一早就宣臣女进宫,臣女比郡主早到了一个时辰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旁的云乐安听的都直翻白眼。 “哦——”云绾颜别有深意的哦了一声,天真般道:“娘娘对兰小姐真好,与六公主说话都不忘宣兰小姐前来旁听,真是羡煞了臣女呢。” 天真烂漫的话偏生带着刺儿,让人觉得不舒服却无从反驳。 淑妃脸色僵硬了一瞬,可她能在这深宫中得到一席之地,自然不可能被云绾颜三两句话就激怒的。 就算她心里再不舒服,面上也伪装的一派和善。 “本宫就知道,让你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你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怨我的。” 这般说着,淑妃捏着帕子擦了擦自己那不存在的眼泪,状似悲伤而又无奈似的。 云绾颜神色淡淡,静静的看着她演,反正外面的人都听着呢,孰是孰非,就看看皇帝对淑妃的情分有几分真、几分假了。 “罢了,绾颜,你和兰茵之间的事情本宫已经知道了,兰茵这孩子从小就跟乐安几个人玩儿的好,本宫也算是看着她们长大的。” 淑妃絮絮叨叨的说着陈年旧事,最后终于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绾颜,你与茵儿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今日本宫召你们两个来就是为了将误会说开的。” 淑妃一脸慈祥,字里行间都是为她着想的模样。 云绾颜心中冷笑,能将仗势欺人说成误会,还能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淑妃还真是太初头一份儿了。 见云绾颜不说话,一旁许久未开口的云乐安倒是先按捺不住了。 “云绾颜,我母妃跟你说话呢,你不答是不将我母妃看在眼里吗?” “六公主您可别冤枉了我,我不说话是在想,那日在药铺我与兰小姐已经说好,今日她会归还损坏的药草,如今时间到了,兰小姐非但未如期到我府上归还,反而来宫中找淑妃娘娘说情。” “这也就罢了,娘娘身份尊贵,若您觉得这是一场误会,那臣女也无话可说,可臣女的父亲从小便教导臣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日兰小姐如此行径,难不成想赖账吗?” “你!”兰茵神色恼怒。 云绾颜的声音渐渐拔高,而后又忽然低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不给淑妃和兰茵一丝辩驳的机会,“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事儿家兄和白小姐也都知道,若哪日不慎传了出去,最后败坏的又会是谁的名声呢?” 女孩说的有理有据,在殿外听了许久的皇帝捻动着手上的扳指,心中不由得高看了她几分,怪不得那一副臭脸的小子会在那个节骨眼儿上找他赐婚,现在想来怕不是一时兴起。 第七十六章 太初帝来了 太初帝听的认真,一旁陪着的海公公和六公主的状元郎驸马却都是一脸冷汗,反倒是站在皇帝身边的太子云胤一脸的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顺公公看了眼那私自跑到御书房的储康宫的小太监,心道,这小太监不是说是淑妃娘娘和六公主难得见面,所以请陛下来用膳的吗? 现在这情况……大事不妙啊。 面对顺公公的质询,小太监赶紧低下头,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慌乱模样。 殿内,淑妃终于忍不下去了,她递给了顺公公一个眼神,顺公公会意,抬步便出了门,只是他踏出殿门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个彻底。 淑妃心中纳闷,顺公公赶紧弯腰,听命的把殿门关上,自己去外面把风了。 顺公公站在门口,看了眼让他禁声的陛下和海公公等人,双腿打颤,心道,完了,奴才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了,娘娘您自求多福吧。 殿门被关上,淑妃也不藏着掖着了,“绾颜,你是在威胁本宫吗?” “娘娘严重了,臣女也是为了娘娘着想。” “呵,为本宫着想?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为本宫着想了?”淑妃冷笑。 面对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女人,云绾颜眼中没有丝毫的胆怯,反而是落落大方。 “既然娘娘问了,那臣女斗胆,不妨请娘娘想一想,那日在药铺,除了兰小姐之外,臣女还见到了四……” 殿下两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淑妃急急打断了。 “你住嘴!” 淑妃脸色青白,她没想到云绾颜脑子转的这么快,更没想到她真的敢将四皇子牵扯进来。 皇帝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皇子们拉帮结伙了,皇帝的身子虽然不如当年健壮,却并没到传位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她的璋儿也不例外。 她是想替璋儿拉拢礼部尚书府,可她从没想过要将她唯一的儿子牵扯进来! 提醒的恰到好处,云绾颜坐在下首,惊讶的捂着嘴,像是被吓到了。 淑妃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她端正了仪态,片刻后才又开口。 “绾颜,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宫已经听茵儿说了,你也知道,那株草药极为稀有,三天的时间,茵儿变也变不出来,本宫今日拉下这张脸皮,就是想请你大度些,往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也给人家留一丝情面不是?” “娘娘真会说笑,别人做错了事,凭什么要我承担后果?” “谁叫你承担后果了……本宫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淑妃尽力的找补,“茵儿是犯了点儿错,那草药价值几何,让她赔你银子不行吗?” 云绾颜看了眼兰茵,又看了眼紧闭的殿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她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效果。 “云绾颜!我母妃这么说是给你面子!我劝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真当这里是你的淮王府呢,母妃宽厚,本公主却不是好惹的!”云乐安站起身,指着云绾颜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今天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 “否则什么?”浑厚而又低沉的声音自殿外响起,不怒自威。 大殿内除了云绾颜之外的三个人具都满脸震惊,淑妃更是直接从主位上猛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紧闭的殿门被从外面打开。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正站在殿外,他身边站着海公公、六公主的驸马以及……太子云胤。 “……臣妾问陛下安。”淑妃半跪在地上,神色惶惶然。 “儿臣问父皇安!问皇兄安。”六公主脸色一白,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随着淑妃和六公主跪在了地上的还有兰茵,只是这时候的兰茵脸色青白,说话也哆哆嗦嗦的。 云绾颜站起身,也行了个礼。 眼角余光瞥了眼站在皇帝身边的太子,云胤今日在宫里是她没想到的,从前云胤总是有意与她保持距离,原主或许不太明白,但云绾颜却能将云胤的小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 皇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掀起龙袍便坐在了主位上。 他没说话,其余的人也不敢坐下,场面就这么僵持了一阵,直到淑妃忍不住开口,“陛下要来臣妾这儿怎么也不让人知会一声儿,臣妾也好有个准备。” 淑妃的话不轻不重,皇帝闻言却愣了一瞬间,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听闻淑妃这么说,皇帝哪还能想不到自己这是被忽悠来的。 想到这里,太初帝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一脸乖顺的云绾颜。 若平日里有人敢将这样的伎俩用在他身上,他早将那人拖出去打一顿了,偏偏,这孩子是宸儿心悦之人,如果他惩治了她,宸儿对自己一定会更冷漠了。 也不知道宸儿在做什么。 几十年来,太初帝还是第一次这么心软,或许是老了吧,心肠也软了。 暗暗观察着太初帝难得温软的神色,云绾颜微微挑眉,皇帝是在走神吗? 一旁的云胤也在偷偷看着自己的父皇,刚刚他们都在御书房,小太监的话他们也都听到了,可如今父皇明知道自己被人设计了,却一点儿也不见生气……那这件事情只有一种可能性,这个设计了父皇的人和夜寒宸有关。 想到此,云胤暗暗咬牙,父皇为什么要对那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那么好,不但给他军权,还允许他肆意妄为! 明明他们才是他的亲儿子…… 太初帝回神,却并没搭理淑妃,而是望向淑妃身边站着的六公主云乐安,“乐安,你刚刚说什么?给朕重复一遍。” 云乐安生平最怕的就是这个喜怒无常的父皇,父皇对母妃好是好,可父皇对自己却极其冷淡,反而对四皇兄很好,开始她以为自己是女儿的缘故,可后来,后来她渐渐发现事情似乎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父皇对已经故去的二皇子、还在世的三皇姐和四皇兄都很好,甚至十分的宽宥,对他们剩下的皇子公主们却只能说是平常,就算是太子也不过如此。 更可怕的是,她渐渐的便发现,二皇子、三皇姐和四皇兄长的眉眼间都有些相像,而剩下的他们却长的更像是父皇。 第七十七章 朕亲自教你 包括父皇宫里的妃嫔们,除了已经故去的皇后,每个人都长的或多或少有些相似。 至于为什么……她不敢想,也不敢将这件事告诉母妃。 “朕问你话呢。” “啊,回,回父皇,儿臣很久未曾见到母妃,方才云安郡主与母妃呛声,儿臣看不过去这才会那样说话的,还请父皇明鉴!” 她这番说辞直接给云绾颜安了个目无礼数的名头,同时却也没忘了彰显自己的孝顺。 皇帝没说话,云绾颜也并不急着辩驳,毕竟刚刚殿内发生了什么皇帝听的一清二楚,她知道,太初帝好面子,整件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谁有错在先,所以今日这场闹剧她注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云乐安没听到云绾颜的反驳,猛然间扭头,一脸震惊的盯着云绾颜。 她想不明白,云绾颜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她这个时候就应该控制不住脾气反驳自己啊。 云绾颜回了她一个极浅的笑容。 云乐安:“……”真是见鬼了。 “云安郡主,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见皇帝问自己,云绾颜先是行了个礼,随后缓缓道:“陛下刚刚就在殿外,想必已经将事情的原委听的一清二楚了,陛下圣明,臣女到底有没有做过不妥当的事情,想必陛下定会明察秋毫,不会平白的冤枉了人。” 听了云绾颜这一番话,太初帝心中一乐,宸儿真是有眼光啊,他原以为自己这皇弟的女儿就是个娇生惯养的草包郡主。 没想到,淮王啊淮王,你的这个女儿比起你来有过之无不及啊。 想着想着,太初帝高兴的心里难免又夹杂了一丝酸涩。 那年,他在江山和鸢儿之间选了江山,如今坐在万万人之上的位置,十二位儿女竟无一人能比得上淮王府的两子一女这般伶俐,这算是报应吗? 太初帝黯然神伤,转念却又想到了他的宸儿,幸好,幸好他的宸儿在这里。 思及此,太初帝又觉得心里平衡了。可能人老了脑子也没当初那么活络了,太初帝只觉得夜寒宸眉眼间像鸢儿,又有帝王之姿,一定是自己和鸢儿的孩子。 可他却从未想过,为什么夜寒宸只像鸢儿,却与自己没有半分相像。 这已经不知道是太初帝第几次出神了,就连一旁的海公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陛下呦,您说您在这时候想什么呢。 海公公轻声儿轻气儿的唤了两句,太初帝终于回神,他没再探究云绾颜和云乐安的说辞,反而扭头将矛头指向了这殿内最想降低存在感的人。 “兰家的?”面对兰茵时,太初帝的语气也变了。 兰茵哪会想到今天会在这儿碰到皇帝啊,她看着满屋子的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宫里面伺候的,只有她一个外人。 “回禀陛下,臣,臣女是礼部尚书府……嫡女,名,名兰茵。”兰茵低垂着头,不过两句话的工夫,甚至已经控制不住开始打起了颤颤。 “既是礼部尚书府的,为何如此不懂规矩?”太初帝似乎是在询问兰茵,又像是在质问她。 兰茵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哪里见过天子发怒时候的样子。 她只觉得膝盖发软,下一刻已经跪在了地上,“陛下恕罪,臣女比郡主先一步到,郡主到之后臣女本想让出座位,可,可……” 兰茵紧张的说话都不利索了,云绾颜忽然上前一步,补充道:“陛下,兰小姐或许是觉得臣女让她赔偿是冤枉了她,所以刚刚才未顾及到让座这事儿,不过臣女觉得既然是兰小姐先到的,那臣女坐下下首也无伤大雅,陛下就不要怪罪蓝小姐了。” 一直盯着云绾颜的云胤听到这番话,心中一动,他认识的云安郡主从来都是一个直爽的人,她什么时候学会暗中阴阳旁的人了。 一边跪着的兰茵咬牙切齿的看着云绾颜,她怎么会好心帮自己,她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人除了兰茵都听懂了云绾颜的话中话,太初帝冷哼一声,不但没小气反而更生气了,“绾颜,你已经与太尉有了婚约,早晚都会是太尉府嫡母,你这样忍让的性子可要不得。” “罢了,今日朕也无事,就亲自教教你该怎么做。” 云绾颜抬头看向太初帝,只见太初帝抬了一下手。 海公公会意,当即一甩拂尘来到兰茵面前,兰茵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皇上的贴身太监要干什么,下一刻,毫不留情的一巴掌直接把她打懵了。 “啪!” 左脸火辣辣的疼痛在提醒着她,她被打了。 海公公惯是个有眼色的,在他眼里,只要是陛下喜欢的他都喜欢,只要是陛下厌恶的,那他一视同仁的厌恶。 皇上让他打人,他手上一点儿也没留着力气,没一巴掌都结结实实的招呼到了兰茵脸上。 兰茵想哭喊,可皇帝就在面前,她只能硬生生的把声音往肚子里咽。 一旁的淑妃眼见兰茵被打,她只觉得如鲠在喉,连着脸色也更青白了。 打在兰茵脸上,痛在淑妃心上,不是因为心疼兰茵,而是觉得心中酸涩,兰茵是自己召进宫的,如今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兰茵,那不就是在打她的脸吗? 陛下是在警告她吧?警告她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可她又有什么错,她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啊。 将每个人的神色收归眼底,又过了片刻,云绾颜十分合时宜的站出来求情。 “陛下说的臣女,臣女都明白了,兰家小姐年纪还小,此次想必也长教训了,陛下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嗯。”皇帝挥了挥手,示意海公公停下,随后又问道,“绾颜,朕教的你可学到了?” “多谢陛下不吝赐教,臣女知晓了。” 对于云绾颜的回答,太初帝似乎很是满意,他又看向已经被打的嘴角流血的兰茵,复问道:“兰茵,你可知错?” 兰茵:“……臣女……知错。”除了知错她还能说什么。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太初帝最后才看向那张与鸢儿长的足足有六分相像的脸…… 第七十八章 老黄瓜刷绿漆 “淑妃……”皇帝想说什么,最后却欲言又止。 淑妃长的真像他的鸢儿啊,可鸢儿生于漠北,眉眼间天生带着异域人的风采,就连一颦一笑也带着几分野性。 淑妃浑身上下除了这张带着点儿异域之风的脸之外,其实没有一处像他的鸢儿。 看到这张脸,皇帝到底还是生了恻隐之心,又想到丞相府的嫡子刚刚被人重伤而且又被押在了诏狱之中,这些日子她心里想必也不好受。 想到这些,太初帝的声音不由得放缓了,又唤了个更为亲切的称呼,“舒儿,朕想听听你怎么说。” 淑妃本名方岚舒,刚刚太初帝唤舒儿时云绾颜便知道,今日太初帝恐怕不会责罚淑妃了。 原本脸色算不上好的淑妃在听到皇帝唤自己舒儿时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再开口时,淑妃的声音已经变得我见犹怜,“陛下,您相信臣妾吗?” 淑妃并没急着解释,只是一脸真诚而又可怜的看着坐在上首的太初帝。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问题,任是一个有心的男子怕是都会心生怜惜,太初帝尔虞我诈半生,到了这个年纪最喜欢的就是听话乖巧的女人,淑妃这样正中太初帝下怀。 只见太初帝缓了神色,“你我多年夫妻,我又怎会不信你呢。”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死而无憾了。” “什么死不死的,朕还在,谁会让你死?” 虽是责怪,但是在场的人却实实在在的觉得这分明就是来自皇帝和宠妃的恩爱炫耀。 “陛下~” “陛下,今日之事说来也怪臣妾,前几日兰家小姐进宫见臣妾,她说自己不小心碰坏了郡主买的草药,两个人前几日起了争执,兰小姐说……说那日自己被郡主威胁了,若是不能在三日后也就是今日赔给她一模一样的草药便要让兰家小姐付出代价。” 淑妃一边说一边瞄着云绾颜的脸色,那样子似乎是在害怕云绾颜似的。 云绾颜心里翻了个白眼,刚刚你可不是这样的。 淑妃接着道:“陛下,那株药材本就稀有,三日的时间兰家小姐根本不可能寻来,她实在没办法才来找臣妾的。” “陛下您也知道,臣妾最看不得小姑娘的眼泪了,兰小姐哭的厉害,臣妾愚钝,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今日把兰小姐和郡主都叫到储康宫来……想着做个和事佬,希望她们之间能和解……” 说着说着,淑妃以手帕掩面,眼圈渐渐红了,声音也带着几分哽咽,“陛下,臣妾实在愚笨,不但没让郡主消气,还被陛下听了笑话,陛下,这不是兰小姐的错,是臣妾无能,陛下若是想怪罪,就怪罪臣妾吧!” 短短几句话,淑妃不但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好人的位置,而且还把兰茵从里面摘了出来,却将她云绾颜说成了个冷漠无情的恶人。 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连她都得叹为观止了。 想必皇帝就算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儿,听了这番话之后也不忍心开罪人了吧。 云绾颜心里正这么想着,果然,太初帝真就这么做了。 只见太初帝起身走到淑妃身边,已经出现皱纹的手拉起淑妃保养的白白嫩嫩的手,见她牵了起来。 “爱妃快起来,地上凉,朕知道你的心意,这件事不怪你。” “陛下~” 淑妃的声音酥酥麻麻的,云绾颜听着,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黄瓜刷绿漆?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得意的低语。 “云绾颜,母妃在父皇心里的分量你也看到了,我劝你赶紧认错,不然一会儿你就得被拖出去打……” 六公主压低了声音,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的。 她刚说完,站在她身边的驸马就暗戳戳的碰了碰她的手臂。 “夫君,你干什么?”六公主眉头一皱,看向自己的驸马,他怎么还向着云绾颜呢! 驸马看了眼正安慰淑妃的皇帝,一时间有口难言。 最后只能歉意的望向云绾颜,又低声对六公主道:“公主,你且少说两句吧。”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混迹朝堂的还能不知道太尉对这个郡主多好吗?太尉连你都不放在眼里,他一个小小的状元郎更没活路了。 六公主显然没能领悟到这一层,显然,现在云乐安更生气了。 看着这小两口一个生气一个无奈的样子,云绾颜神色慵懒,并没将云乐安的威胁放在眼里。 太初帝安抚好了淑妃后又变成了一脸威严的帝王。 他扫视众人,在扫视过云绾颜时停留了片刻,又看向了兰茵。 “此番淑妃召你们两人进宫,本意是为了解决你二人之间的误会,不过你们之间的误会似乎颇深,让朕的爱妃费心劳神。” 说到这儿,皇帝故意顿了顿,似乎是等着云绾颜和兰茵给淑妃赔罪一样。 兰茵脑中灵光一闪,这回倒是领悟了太初帝的意思,“陛下恕罪,娘娘恕罪,此事都是因臣女而起,臣女让娘娘费心了,臣女愿将《心经》为娘娘赔罪。” 这认错的态度让太初帝十分满意,“嗯,朕念你心诚,这次便宽宥你,回府后抄《心经》三十遍为淑妃祈福吧。” “是,臣女多谢陛下,臣女多谢陛下。”兰茵赶紧叩头,心里感激涕零。 兰茵已经认了错,接下来,太初帝看向云绾颜,众人也跟着看向站在一旁的云绾颜。 “……”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云绾颜一脸平静的回望太初帝,丝毫没有要认错的意思。 太初帝:“……”这不卑不亢的,倒像是他的错似的,这性子也不知道随谁了。 云胤站在一旁,眼中带笑的看着敢与皇帝大眼瞪小眼儿的云绾颜,心中莫名的高兴。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皇帝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却见云绾颜像是恍然大悟似的,太初帝心里终于平衡了一点儿,却被云绾颜接下来一番话给惊到了。 “多谢陛下提醒,臣女确实有话要说,刚兰小姐也说了,此事因她而起,淑妃娘娘之所以会费心劳神也是因此,臣女觉得这件事不但让淑妃娘娘劳心伤身,更是让臣女在雨中足足站了半个时辰,臣女觉得陛下责罚的轻了。” 第七十九章 都是跟娘娘学的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皇帝刚舒服的端起茶杯,这会儿只觉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海公公更是深沉的低下头,快让他走,他要笑出声了,郡主可真是……能说会道。 本来已经打算为云绾颜求情的云胤乍一听到这番话,原本要迈出去的左脚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他嘴角抽了抽,和海公公的想法如出一辙。 皇帝缓了老半天终于放下了瓷杯,冷哼一声。 “哼,你倒是能言善辩。” “多谢陛下夸奖,都是跟淑妃娘娘学的,且臣女不过是在陈述事实罢了。”云绾颜没给淑妃留一点儿面子。 “你!”淑妃气的抬手指着云绾颜,却又被皇帝给拦下了。 太初帝递给了淑妃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他盯着云绾颜,眼中尽是浑浊,让人捉摸不透,“你当真以为朕不敢罚你?” “陛下乃九五之尊,想要罚谁就可以罚谁,臣女自然不敢忤逆,只是臣女自认并未做错一件事,陛下没理由罚我。”云绾颜的声音铿锵有力。 皇帝冷冷一笑,“朕想……”罚你还需要理由?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云绾颜再次开口,“当然,陛下想责罚谁当然不需要理由,若陛下想责罚臣女,臣女无话可说。” 太初帝:“……”事实上,他才是被堵的无话可说的那一个,宸儿,你可真会选夫人啊。 “呵,呵呵……”皇帝被气笑了,却又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的罚云绾颜。 先不说她有没有错,单想想淮王还有那两个小子,自己要是真罚了云绾颜,他们虽然不至于找他这个皇帝来理论,但依他们那脾气……在场欺负了云绾颜的,怕是接下来一年都别想好过了。 最重要的是宸儿……他与自己本就疏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感兴趣的女子,他若是责罚了云绾颜,宸儿会不会与自己更疏远了。 但想归想,他是皇帝,面子这东西绝对不能轻易丢了。 “罢了,今日朕念在你在雨中站了半个时辰的份儿上便不与你计较了。” 云绾颜莞尔,知道皇帝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呢。 皇帝盯着云绾颜,那意思分明是让她见好就收。 云绾颜垂眸,先是谢了恩,而后又问道:“陛下,臣女与兰小姐之间的事情您还要插手吗?” 太初帝:“……”真是一刻也不让他消停啊。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朕方才已经听淑妃说了。”皇帝摆了摆手,事实上就在这件事发生之后便有人报给了他,来龙去脉他这个皇帝自然清楚。 但这件事牵扯到了太多,四皇子、淮王府、礼部尚书府甚至还有御史中丞家那个嫡孙女。 他不可能一一的去问明白、查明白,所以……总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只能是在场最无足轻重的人。 “兰茵,你毁坏了云安郡主的药材,本应赔偿,但那药材稀有,你不能原样赔偿,此番又闹到了淑妃与朕面前,实在放肆,朕念在礼部尚书的面子上就不再重罚你了,但你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你可知?” “臣女……知道了。”兰茵低着头,嘴上说知道了,脸上却满是泪水。 “好,来人,拖兰茵下去,打三十个板子就送回去吧。” 一听说要挨板子,兰茵这下子不干了,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挨三十大板,方才她明明恭顺有礼,皇帝和淑妃说什么她都没反驳,可为什么最后挨打的还是她,而不是嚣张的云绾颜! 这一刻,兰茵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见两个太监上来就要拖她出去,兰茵直接挥开了太监的手。 她神情痛苦,一脸凄然的看向太初帝和淑妃,“陛下,这件事又不是臣女一个人的错,难道云安郡主就没错吗!她刚刚那么……” “放肆,堵上她的嘴,带下去!”意识到兰茵要说什么的海公公登时吓了一跳。 他赶紧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那两个太监反应的也快,直接将兰茵的嘴堵上了。 海公公见状,慌忙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我滴个亲娘诶,贯是个没脑子的,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未多时,雨声混着打板子的声音自殿外响起。 “云安,朕这样做你可觉得妥当了?”太初帝问云绾颜。 见兰茵被打了巴掌这会儿又被仗责,云绾颜见好就收。 “陛下英明。”云绾颜垂下眼帘,眼睑处覆上了一层阴影。 她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惩治兰茵已经给足了她面子了。 至于让她在雨中站了半个时辰的淑妃……看皇帝现在的样子,今日淑妃不可能受罚了。 太初帝对淑妃宠爱有加,淑妃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她在这时候跟淑妃理论,她自己一个人占不到什么好处。 她正这般想着,却未曾想外面匆匆跑来个浑身湿透了的太监,也不知道是跑的有多急,身上竟连个兜里甩没了。 “陛陛陛下!” “大胆奴才,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冲撞了陛下你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听到海公公大声斥责,那小太监当即磕了两个头,喊道,“陛下恕罪,奴才有要事禀报,云二公子非要见陛下,如今已经快到储康宫外了!” “大胆!”太初帝还没说什么,六公主云乐安却先嚷嚷上了,“无召入宫,他想造反吗?!父皇,云书慈无召入宫,其心可诛!” “闭嘴!”云绾颜狠狠的斥了她一句,云乐安被吓的一哆嗦。 太初帝眯了眯浑浊的眸子,面上看不出喜怒。 “无召入宫……云绾颜,你的好二哥为了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他呢?” 面对太初帝的质问,云绾颜没有表现出半丝的慌乱,她淡淡道:“陛下息怒,毕竟谁也没说二哥进宫就是为了我啊,或许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禀明陛下呢?所以还请陛下稍待片刻,等臣女的二哥进来不就知道了?” “……”貌似有几分道理。 “哼,云书慈早不进宫晚不进宫,偏偏你前脚刚进宫他后脚就跟来了,要不是为了你还能为了谁?!”云乐安就像是找到了云绾颜的软肋一样,言语间眼珠子都冒着火。 第八十章 云书慈进宫 “乐安!住嘴!”淑妃不赞同的斥了一句。 这下云乐安更不乐意,她说的明明是事实,为什么母妃反倒让她闭嘴? 见云乐安懊恼,淑妃递给了驸马一个眼神,驸马立刻会意,拉着云乐安的手往旁边站了站。 “怎么连你也拉我!” 云乐安本想甩开,却听自己的驸马耳语道:“陛下自有定夺,公主只需静观其变,千万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这下云乐安终于老实了。 此时云绾颜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她进宫前让清巧告诉二哥,正常二哥在听到消息后几炷香的时间必然会进宫的,可如今过了一个时辰二哥才进宫。 这期间她若真被淑妃等人怎么样了,二哥来了也晚了。 一个时辰过去,不管除了什么事儿也早都尘埃落定了,二哥此时无召进宫必然会惹得陛下不快。 一石二鸟,好计谋啊。 云绾颜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张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在想,为什么清巧好好的要帮别人呢?她背后的人……是淑妃还是六公主呢? “臣拜见陛下!”随着脚步声渐近,温润而又冷然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云绾颜侧眸,二哥就站在自己身边,身上还穿着一身盔甲,一看就知道是匆匆赶来的。 皇帝看了眼身姿挺拔的云书慈,却是越看越别扭。 淮王就有这么好的儿子,他那些个儿子怎么个个都不顶用! 太初帝并没让云书慈免礼,“云书慈,你身为将军却无召入宫,你可知这是什么罪?” “回禀陛下,将军无召入宫,按律当挨五十宫仗。” “既知道,那就下去受罚吧。”太初帝神色一暗,脸上也再没了半丝笑容。 “陛下,臣可以受罚,但受罚之前臣有要事禀报,还请陛下看了这封信后再罚也不迟。” 说着,云书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递了上去。 顺公公看了眼皇帝,在得到皇帝首肯后这才将信捧起递到了皇帝手里。 太初帝一脸淡然的接过信,却是越看脸色越阴沉,最后直接将那封信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岂有此理!”皇帝发怒,储康宫内的人哗啦啦的跪下了一大片。 “陛下息怒。”众人齐声道。 “哼!”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欺上瞒下、鱼肉百姓之事,真是活腻了!” 皇帝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可他毕竟到了年纪,说着说着便觉得一股火气直窜上心口,他忍不住握着胸口,脸色涨的通红。 这下可把在场的人吓坏了。 “陛下,您消消气!您别吓臣妾啊!”淑妃赶紧起身给太初帝顺气。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对她的态度转变的比九月的天还快,上一刻还怜惜有佳,这一刻却直接把她甩坐在了地上。 幸亏云乐安和驸马眼疾手快,淑妃才不至于趴在地上。 “陛……陛下,可是臣妾做错了什么?”淑妃整个人都蒙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难不成陛下知道了当年的事情…… 不,不可能,陛下不可能知道,二皇子死的时候他们都没动过手,过了这么多年了,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找到证据。 太初帝扶着海公公的手站起身,而后抬手便将那封信扔到了淑妃面前。 “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生出来的好儿子,朕早该想到,云璋和方泽轩那个不成器的混在一起,早晚都要变成一路货色!还有他那个皇子妃李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朕竟没想到一个李家竟敢如此欺瞒于朕!!!” 太初帝这回算是气急了,吼声一声比一声高,脸色也涨成了紫红色。 云绾颜悄悄靠近二哥,小声夸赞道:“还是二哥厉害。” 云书慈被妹妹逗乐,看她还能开玩笑,也放下心来。 “下次不能这么莽撞了,一切交给二哥就好。” “好~”云绾颜嘴上答应着,可谁也不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情形。 全场只有两个兄妹悄声聊的开心,剩下的人都各怀鬼胎。 太子就在云绾颜另一边,方才两兄妹的话他都听在了耳朵里。 云胤心中难免有些落寞,他云绾颜这辈子都不可能了,除非……他坐上那把龙椅。 淑妃慌乱的捡起书信,却见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雁南郡三大家族,李家、陈家、杨家,暗中勾结官府与朝堂,鱼肉当地百姓。 她眼前阵阵发黑,若只是这几句白纸黑字还好,她还能说是红口白牙的污蔑,可上面不但将每一桩每一件都写的清清楚楚,而且还将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写在了上面,她的儿子云璋,赫然在列! 淑妃咬了咬牙,不行,她绝不允许有人坏了璋儿的前程。 思及此,淑妃也顾不得形象,直接跪爬了两步来到太初帝脚下。 “陛下,璋儿是臣妾与陛下的亲生骨血,陛下是看着他长大的,璋儿虽然没有多聪慧,却也绝不是个会欺压百姓的孩子啊!” “而且陛下您仔细想想,璋儿从小到大连身边的仆从都不忍责罚,这样的孩子又怎会做出如此恶劣的事情呢?璋儿他不敢啊!” 淑妃这一番话说的很有水平,太初帝不由得回忆起了过往的点点滴滴,云璋确实是他看着长大的,相比于太子,云璋跟他也更为亲近。 少时璋儿的性子确实很不错,就连被淮王府那个云书亦伤了他也未曾跟自己说过云书亦的小话…… 见皇帝神色缓和了一些,淑妃想趁热打铁再说些什么,却在此时,全程一直未曾开口的太子开口了。 “父皇,儿臣虽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但听父皇刚刚所言,儿臣猜想应该是雁南郡的事情。” “嗯,你也知道这件事?”太初帝问。 云胤就等着这句话呢,他私下让人调查了所有与云璋有关的人,雁南郡他自然也没放过,只是他就算知道也不能直白的说出来。 父皇向来对他冷淡,若他直接将这件事情说出来,那么父皇绝对会认为自己暗中调查自己的兄弟,居心叵测,这样一来,父皇定然更不喜欢他。 第八十一章 就落井下石怎么了? 可他也不能说什么也不知道,身为太子却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那父皇还是会觉得他这个太子做的不称职。 思来想去,云胤最后道:“回父皇,近日儿臣去街上走访,正巧遇到了进城的一家三口,这三人衣着破旧,儿臣心下不忍,便命人给了他们一些吃食,却未曾想,其中的妇人见我穿的不像是寻常百姓,便直接跪在儿臣面前求儿臣救他们,儿臣觉得事情不对,细细一问,这才从她口中得知了雁南郡的事情……” “父皇,那一家三口实在活不下去了,一路上又怕被追杀,只能翻山越岭最后才到了皇城。” “那你为何不禀报给朕?”面对云胤时,太初帝所有的刻薄都在这一刻尽数显现。 太子神色一喑,心中苦涩,他早就料到父皇会这么说了。 所以,他也早想好了回答。 “儿臣也是前两日才遇到那一家三口,雁南郡三大家族毕竟都是百年根基,更何况里面还有四弟的正妃,儿臣不能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便贸然禀报父皇,所以才命人去暗查一番,打算得到了结果再与父皇禀报。” 云胤言语间一字一句都是为了皇帝和兄弟着想,任是谁也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淑妃目光如同淬了毒似的望向太子,她才不信云胤会这么好心,他就是在落井下石。 趁着皇帝思考的时间,云胤回了淑妃一个挑衅的眼神,那神情似乎是明晃晃的告诉淑妃,他就是在落井下石,可你又能如何? 淑妃:“……”她当初就不该心软,早该杀了他。 “这次你做的不错,起来说话吧。”皇帝认真的看着自己这个向来不怎么关注的儿子,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长这么大了,竟有几分像当年在先皇身边的自己。 “谢父皇。” “你可查到了什么?” “儿臣查到……”太子想说什么,皇帝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你和云书慈一会儿同朕去御书房。” “是。”两个人齐声道。 皇帝揉了揉眉心,看样子十分疲累,眼见淑妃还想说什么,太初帝却不愿意再听了。 “淑妃,云璋长大了,难免会被身边的人带坏。” “陛下,不是这样的,不是……” “够了,这件事朕自会彻查明白,你身体不好,今日又受了累,这几日就先在储康宫将养着吧,没有朕的允准,就不要见其他人了。” 听完皇帝的一番话,淑妃彻底跌坐在了地上,这话说的好听,什么将养着,其实不就是禁她的足,不让她见璋儿等人吗? 果然,哥哥说的对,陛下心里住着人,除了那个人,其她人再好,也不过是一时间能讨他欢心的玩物罢了。 直到皇帝带着云胤和云书慈等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储康宫,淑妃也没回过神来。 云乐安和驸马本想上前安慰,可他们还没到近前便被进来的几个侍卫给拦住了。 “你们敢拦本公主?!” “六公主,陛下有令,淑妃需要将养,不可有人打扰,公主请吧。”不偏不倚的,拦住云乐安的侍卫正是从前跟着云书慈的兵,是以也没给云乐安留几分面子。 这下可把云乐安惹毛了,她堂堂一个公主,竟然还被一个侍卫说教了? 云乐安扬手便朝那侍卫的脸上打去。 那侍卫或许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躲都没躲,但巴掌没能落下来。 云乐安的手腕被另一只看起来十分纤细的手紧紧的攥在了手里,无论她怎么挣脱也挣脱不开。 那侍卫见状,一脸惊讶的看着面前的郡主,云绾颜朝他微微点头,那侍卫会意,带着人默默的退了出去。 “云绾颜!你敢拦本公主!”云乐安气的原地跺脚,可手却怎么也没法抽出来。 皇帝已经走远了,云绾颜也懒得装了。 只见女孩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下一刻直接拽着云乐安的胳膊将她甩坐在了地上。 那驸马见状手忙脚乱的去扶云乐安,却被云乐安怒目而视,“彦光耀,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被推到啊!你倒是帮我啊!” 彦光耀是这驸马的名字,云乐安说完,彦光耀小心道:“我这不是扶你起来了。” “谁说这个了!你看看别人的夫君,娘子被欺负了他们都还回去,你怎么回事啊!” “公主,我是个读书人,不善武力。” 云乐安:“……”气死她了,她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个呆子! “呵呵……”云绾颜终于没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这下那驸马的脸竟然还红了。 云乐安简直要被气死了。 “你笑什么!” “哦,没事儿,本郡主只是觉得你这驸马怪可爱的。”云绾颜实话实说。 “我!云绾颜!”愤怒让云乐安顾不得疼痛,她三两步走到云绾颜面前,嘴上嚷嚷着,“今天本公主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哦?”云绾颜抬起一只脚,在云乐安扑到自己身上之前把她踹跪在了地上。 “啊!”猛然吃痛,云乐安忍不住喊出了声。 哭的期期艾艾的淑妃耳朵里终于能听到自己女儿的哭声了,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却并没像云乐安一样发癫。 她站起身坐回主位,刚哭过的声音难免带着浓重的鼻音,可即便如此,她也依旧端庄,“云安郡主,乐安还是孩子心性,本宫刚刚让你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如今你看,你也讨回来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见淑妃这样,云绾颜圆溜溜的大眼睛中划过一丝懒散的兴味儿,“娘娘该知道,这本是我与兰茵之间的事情,若您不掺和,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本宫既然已经掺和了就绝不会后悔,郡主要是想看本宫后悔的样子,那怕是要让你失望了,璋儿是什么样的人本宫最清楚,他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淑妃面色平静,要不是脸上还挂着泪痕,任是谁也看不出来她的脆弱。 云绾颜无所谓的摊了摊手,“是吗,随便娘娘怎么说,我对四皇子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第八十二章 染风寒 “只是我奉劝娘娘一句,若娘娘再惹到我……就没有下次了。” 云绾颜咧开嘴,朱唇与贝齿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淑妃瞳孔一缩,只觉得脑中一阵的嗡鸣。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云绾颜已经走远了。 侍卫们见云绾颜出来,再也没给六公主和驸马留面子,站在门口便将两人连劝带赶的送出了储康宫。 云绾颜出宫后刚好看到了淮王府的车夫。 “三小姐,二公子让我在这儿等您,他说让我先送您回去。” 闻言,云绾颜踏上马车,道:“等等二哥吧。” “诶,好。” 到了马车内,云绾颜正看到软榻上放着一袭披风,她刚拿起披风,那车夫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笑着道:“对了,三小姐,二公子说下雨天儿冷,若您执意等他,就让小的嘱咐您上车了把披风披上,免得染了风寒。” 车夫的话让云绾颜心中一暖,她听话的披上披风,半晌才道:“……知道了。” 等了一会儿,云绾颜打了个哈欠,上眼皮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四周实在安静,云绾颜忍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的马车不远处还停着另外一辆马车,那马车不算扎眼,就这么静静停着。 马车轿帘被掀开,透过缝隙,隐约露出了男子小半张玉似的容颜,虽只是一点儿也让人移不开眼,控制不住的想要看看全貌。 “大人,郡主上了王府的马车,属下看郡主身形与往日无异,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嗯。”车内的人只回了一个单音。 “只是郡主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衣裙下摆有些湿了。” 闻言,车内的男子半晌没说话,墨痕也不着急,只等着听吩咐。 “回去吧。”夜寒宸的声音低沉的听不出息怒,墨痕也不敢擅自揣测大人的心意,只得应是。 …… 云绾颜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嘴里像是吃了二两盐似的,身上也是忽冷忽热的。 “喝水。”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了,身下已经不是马车的软塌而是柔软的床,身上也是熟悉的被子,这里是她的卧房,只是…… 她自己就是学医的,一看自己现在的状态她就知道自己这是染了风寒了。 今天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也没想过这身体能弱到这个程度啊。 云绾颜有些好笑的想着。 却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云绾颜抬眼,正看到母亲淮王妃端着一杯水快步走到她床边。 “母亲。”云绾颜声音沙哑的叫了一声。 “快别说话了,娘亲扶你起来。” 这下可把淮王妃心疼坏了,她赶紧把水杯放在桌上,扶着云绾颜坐了起来。 病来如山倒,刚刚还能徒手把云乐安掀飞出去呢,现下她只觉得起身都能累出汗来。 喝了水,云绾颜终于觉得好受点儿了。 她看了一眼母亲,却见母亲坐在身边,一脸的担忧。 淮王妃攥着手帕,在云绾颜醒来之前甚至把责备的话都想好了,可一看到宝儿似的女儿这样子,她哪还忍心责备,说出口的话都成了心疼,“府医说你这是湿气入体,加上你以前落过水,身体弱,所以这次风寒来的才这么急。” “颜颜,储康宫那个到底做什么了?你跟母亲说说。”淮王妃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锋芒。 这还是云绾颜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模样。 云绾颜软软的笑了笑,撒娇似的道:“母亲,淑妃已经被皇帝禁足了,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嘛,您就别气啦。” “你热的脸都红了,还说没事儿?怎么,你还怕母亲被她欺负了去?”淮王妃一脸的不赞成,言语间尽是对淑妃的不屑。 “怎么能呢,母亲最厉害了,淑妃在母亲眼里就是个小小的……蚂蚱。” 见母亲脸色不太对,云绾颜赶紧表明态度,母亲常日里不问世事,但他们几个孩子都知道,母亲要是真发火了,那可就不只是淮王府的事情了,太傅府那几个老人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说到蚂蚱,淮王妃不由得想到了当年的事情。 想当年,储康宫这位还真就是一只小小的蚂蚱。 淮王妃想到了当年的事情,忍不住嫌恶道:“历代住进储康宫的淑妃,每一个都能配得上淑这封号,偏偏这个……” 淮王妃边说着边连连摇头。 这么久以来,淮王妃还是第一次提到当年的事情,见母亲如此,云绾颜问道:“母亲,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您以前就认得淑妃?” “认识倒也谈不上,当年先皇还在,如今的皇帝也还是皇子,先皇子嗣众多,但有资格争一争皇位的也就那几个,你父亲也是其中之一。” 云绾颜认真听着,这件事父亲跟她说过,但父亲说自己只想做个闲散王爷,却并没心思争什么皇位,当时先帝也是这么想的。 淮王妃接着道:“当时我与你父亲情投意合,方岚舒倒好,觉得你父亲有登基之望,成日里往你父亲面前凑合,竟连脸面都不要了!” 许是眼前浮现了当年那场景心情起伏,淮王妃并没注意到有人进了屋。 云绾颜看了眼站在不远处那让她不要喊自己的父亲,而后默默的闭了嘴。 “母亲是说淑妃当初喜欢的是父亲?”看了父亲一眼,云绾颜试探性的问道。 问到这儿,淮王妃一拍桌,愤愤道,“她哪是喜欢你父亲啊,她喜欢的分明就是日后能坐上那张龙椅的人,颜颜,我从未见到过如此,如此无耻的人,见你父亲无心皇位,她转头就投奔到了如今皇帝的怀里!” “那时候皇帝还是大皇子,却也年近三十了,遑论他在那之前还与一个异域女子纠缠不清,那时候他府上已经有皇子妃和侧妃了,方岚舒一个嫡女,竟不顾脸面去给人家当妾室,实在是……实在是……唉。” 原谅淮王妃一辈子都生活在锦衣玉食的府里,良好的教养让她就算是气急了也实在骂不出那粗俗的话来。 第八十三章 大型修罗场 站在远处的淮王一边笑着一边疯狂给云绾颜打手势。 云绾颜会意,问道:“所以……母亲不喜欢她是因为淑妃曾经在父亲面前那样过?” 说到这儿,淮王妃傲娇似的道:“倒不是因为这个,而且你父亲若真能看上她,如今我也不会嫁到淮王府来了。” “哈哈哈哈……”淮王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淮王妃心神一荡,转头就看到了不知道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的淮王。 此时淮王笑的合不拢嘴,淮王妃脸上一阵的羞臊,云绾颜也跟着咧开了嘴角。 淮王妃瞪了父女二人一眼,“你们父女两个……真是的!” 淮王见状赶紧上前搂住了淮王妃的腰肢,脸上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愉悦。 “夫人说得对,为夫眼中只有夫人一个,心里也只有夫人一个!” 淮王笑着表忠心,淮王妃心里高兴,嘴上却道:“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你也不嫌臊得慌。” 淮王傻乐,也不反驳。 靠在床上的云绾颜:“……”你们接着秀,大可不必管我死活。 下人这时候端来了煎好的药,淮王妃轻推开淮王,将药碗端过来亲自喂云绾颜喝药。 云绾颜擦了擦嘴,却始终没见大哥和二哥他们。 “母亲,哥哥们还没回来吗?” 听云绾颜问,淮王妃的手一顿,她抿了抿唇,看向淮王。 淮王会意,立刻接过了话茬,道:“你二哥早就从宫里出来了,放心吧,皇帝也没罚他……啊,是皇帝有事情交代他们,他们都出去了,没在府里。” 云绾颜狐疑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她怎么总觉得这两个人有点儿不对劲儿呢,可她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儿,反正哥哥们不可能是出事了,不然他们也不可能有时间在她面前秀恩爱。 云绾颜放下了心,也就没再追问了。 淮王和淮王妃见状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幸亏颜颜没问下去,不然他们还真没法直接说。 至于云书亦和云书慈那两个小子去哪儿了…… 太尉府。 微风习习,邻水的亭中安静的出奇。 云书亦和云书慈两个人坐在一边,目光沉沉的注视着对面俊美出尘的男子。 夜寒宸缓缓倒了两杯温茶,绕开棋盘放在了两人面前。 “喝茶。” 云书亦端起茶杯打量着,云书慈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为何要帮我?” “如果二公子是说今日我给你的那封信,本尉只能说是举手之劳罢了。”夜寒宸声音淡淡。 云书慈轻嗤了一声,压根不信。 今日听清巧说妹妹进宫后,他一刻不停的往皇宫赶,他当然知道一个武将在当值期间擅自进宫的后果,他也想好了受罚。 可就在他到宫门的前一刻,夜寒宸身边那个侍卫墨痕叫住了他,而且还给了他这封信。 这封信上的内容有多重要自不必说,夜寒宸如果亲自呈上去,皇帝必然会更加看重他。 可夜寒宸并没这么做,那时他已经带着信到宫门口了,却将这好处白白的给了自己,现在又说什么举手之劳,这实在是说不通。 “太尉,你我之间素来没什么交集,此番你说举手之劳,云某可以当你在说笑吗?”云书慈的声音向来就是冷冷的。 夜寒宸只是笑笑,没肯定也没否认。 云书慈盯着面前深不可测的男人,若他没想娶自己的妹妹,他可能会对他态度好一些,可他敢觊觎算计自己的妹妹,那他自然也不用给这人留面子了。 想到此,云书慈直截了当道:“你我之间也不必拐弯儿抹角了,太尉想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好吧,那本尉便告诉二公子,我帮你是因为你要进宫去找云安郡主,当然,也因为你是郡主的哥哥。” “什么?”云书慈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出现幻听了,面前这个眼比天高而且心性不纯的人竟然大言不惭的说是为了自己的妹妹?真是可笑! “夜寒宸,这里没有别人,你大可不必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云书慈压根一个字都不信。 遑论这个人见没见过自己的妹妹,就他这么一个将满朝文武甚至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他真的在乎什么男女之情吗? 对于云书慈的无礼,夜寒宸也不生气,反而觉得云绾颜能有这样的哥哥在身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不管云书慈怎么说,夜寒宸直接站起身,对云书慈拜了一拜。 这下可把云书慈给噎着了,就连一旁从未说话的云书亦也跟着挑了挑眉。 “你这是……” “云二公子,前些日我请陛下赐婚确实唐突,你现在怪我无可厚非,在下不会逼郡主嫁过来,既然今日两位来了,我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一说。” “……嗯。”云书慈迟钝着点了点头,神色也缓和了一些,甚至在想自己刚刚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可云书慈不知道的是,夜寒宸正是拿捏住了云家二公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他刚刚才有此一举。 “那我就先说一说我见到过的郡主吧,郡主并不是旁人口中传言那般空有美貌和家世却半点儿不像个小姐。” 这还用你说,云书慈心道。 “我见过的郡主不像闺阁小姐那般循规蹈矩,她不拘泥于礼法却率真大胆,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也是个有怜悯之心的人……” 夜寒宸这一番话把两个人说的一愣一愣的,这要不是亲耳听到,他们实在没法相信这些话能从太尉嘴里说出来。 夜寒宸全身上下就这张嘴最毒,今天真是难得,说的竟都是夸人的话。 不过说实话……他们这些当哥哥的都没能从自己妹妹身上找出这么多的优点来…… 可叶寒澈说这话的时候甚至眼中都带着笑,嘴巴里说的东西可以作假,神情却很难作假。 “二位,你们是云安郡主的哥哥,所以我想让你答应我,允许我追求云安郡主。” 见夜寒宸一脸认真,这下换云书慈说不出来话了。 第八十四章 反向拿捏 无他,仔细想想,这个人虽然平日里傲慢了点儿,嘴巴毒了点儿,杀的人多了点儿……但他长相不错,也从没为难过贤臣,不欺压百姓反而很受爱戴,关键是今天这一见,夜寒宸好像也挺有礼貌的…… 按理说他与自己妹妹已经得皇帝赐婚,以他现在的权势地位,这么做完全是多此一举。 奇就奇在他这么做了,云书慈心中难免有些动摇,但仔细想想,妹妹已经十七岁了,这个人有权有势,让他追一追自己的妹妹倒也无妨…… 若妹妹真的喜欢,那日后嫁过来也算有了依靠,若妹妹不喜欢,那他正好断了这门婚事。 思及此,云书慈终于点头,“好,不过在此期间你不绝可对我妹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而且若我妹妹有了喜欢的人,你们之间的婚约便不作数。” “……好。”夜寒宸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云安郡主是他看上的,她不可能喜欢上别人,她已经看过自己的身体了,所以她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她总要负责的。 说服了云书慈,一边的云书亦却迟迟未曾表态。 云书亦似笑非笑的看着夜寒宸,一手撑着下巴,轻笑道:“恐怕要让太尉您失望了,本世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承诺,尤其是男人的承诺,云二答应了,但我并不打算答应。” 夜寒宸似乎早就料到他这么说了,只见他坐回了原处,不疾不徐道:“世子别急着拒绝,咱们单独谈谈?” “我看就不必了,咱们没……” 叮当……清脆的响声传来,云书亦的话戛然而止,他死死的盯着桌子上那串红色佛珠,这佛珠他再熟悉不过了,小叶紫檀细细打磨而成,每一颗他都摸过。 夜寒宸也不说话,只等着云书亦的答复。 半晌,云书亦笑了一声,似乎是妥协了,他转头,“云二,你先走吧。” “……知道了。”云书慈眸色深深的看了眼那串佛珠,随后起身离开了亭子。 “你怎么会有他的东西?”而今,云书亦的气势已经完全变了。 确切地说,一遇到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云书亦从来都没法控制自己。 “世子别急,本尉知道这些年你都在找他,你放心,他还活着,过的也……不错。” “过的不错?”云书亦冷笑了一声。 “本尉以为世子听到这些应该高兴才对,却没想到世子不希望他过得好吗?” “……没有。”云书亦语气生硬,也不知道是在跟谁生气呢,“你知道他在哪儿?” “我能拿到这佛珠,当然是知道他在哪儿了,世子想见他吗?”夜寒宸一步步的蛊惑着,每一步都是一个套儿。 看着那串佛珠,云书亦问:“你是认真的?”他问的是妹妹的事情。 “是。”夜寒宸郑重其事的回道。 见云书亦又开始纠结了,夜寒宸也不着忙,他知道云书亦一定会答应。 一面是答应自己不干涉他追求云绾颜,另一面是帮他找到他心心念念了那里多年的和尚,不管怎么想,云书亦都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我可以不干涉你追求我妹妹,但你记住,你要是敢伤她半分,我云书亦拼尽全力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世子大可放心,郡主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小姐,我更不会伤害她。” 听云书亦这番话,夜寒宸心中难免开心,她的另一面只有自己见过,她见过很多面的她,这算不算是特别的呢? “夜寒宸,现在可以告诉我和尚在哪儿了?” “世子别急,不出一个月,他就会来皇城,到时候你们定能见上面。” “……”云书亦抿了抿唇,一个月吗? “世子莫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郡主,还有,劳烦世子也告知二公子一声。” 云书亦:“……知道了”他总觉得自己被面前这个人拿捏住了,可他们今天来不是拿捏这个人的吗? …… 翌日。 早朝时皇帝并未将那日信上的内容公布在朝堂之上,听闻风声的几个大臣也都缄默不言。 有些敏锐的大臣们也察觉到今天朝堂上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儿,更要紧的是很少告假的太子今日并没上朝。 直到散朝后,皇帝将四皇子留在了宫中,大臣们各自议论纷纷,却只有几个重臣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臣们都以为太子病了,皇帝留下四皇子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心里都犯嘀咕,却并不知道这会儿太子和云家二公子两个人已经轻装简从出了皇城直奔雁南郡去了。 淮王府,流云阁。 云绾颜靠坐在床上,脸色比昨日好上一点儿了,却还是肉眼可见的虚弱。 床边,清巧跪在地上,脸上布满了泪痕,“小姐。” “清巧,服侍我的丫鬟这么多,其中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清巧一言不发。 “因为你聪明、得力,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如今说忠心,就像是笑话一样。 “小姐,是有人说……说小姐……” 云绾颜控制不住咳嗽了几声,清巧本想上前,却被云绾颜抬手制止了。 “说,他们说什么了?” “……”清巧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道:“他们说小姐不是小姐,就连……就连那日丞相府的嫡公子也这么说。” “所以你信了,你也觉得我不是小姐,对吗?”云绾颜轻笑。 真是……又不是她自己想来到这里的,她来到这里第一天差点被人占便宜不说,还差点儿毁容了,现在还要担心别人发现自己不是原主,这都是什么狗屁事儿啊! 关键原主已经撞柱而亡了,她现在就是有心想把身体还给人家,她也做不到啊。 她能做的就只是尽力把原主没过完的日子过完,把欺负了原主的人一个个灭掉。 “小姐……奴婢,奴婢也不想的,可奴婢觉得小姐近来……近来实在反常!”清巧控制不住的哆嗦着,越想越害怕,甚至连云绾颜的脸都不敢看了。 第八十五章 封存记忆 她只是一个丫鬟,她也想好好的服侍小姐啊,甚至现在的小姐对她更好一些,可,可她还是怕,那日小姐冷厉的神情还在眼前,以前的小姐虽然高傲,却从来都不会用看一个死人一样的眼神看她,而且她的家人被那些人找到了,她不能不听话。 清巧顿时觉得心中苦涩。 云绾颜要是知道清巧心里将自己的眼神当作了看死人的眼神,她非得扒开清巧的眼睛让她好好看看,真是胡扯! “所以你觉得我是个精怪,将你真正的小姐给吃了?” “奴婢不敢这么想。”嘴上说着不敢,脸色却已变得苍白。 说了这么多话,云绾颜只觉得疲累的紧,她懒得拐弯儿抹角了:“清巧,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你想害我我甚至都不会这般生气,可你告诉我,你故意很晚才去找我二哥,又添油加醋的说我如何被带走这些话,你想害我二哥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清巧瞪大了眼睛,眼见着那张脸刷的一下白的彻底。 半晌,清巧哆嗦道:“小,小姐,您都知道了。” 云绾颜:“……” “小姐,我是有苦衷的,我的家人……” 云绾颜打断了她的话,她闭上了眼睛,一眼都不愿多看清巧,她看错了人,她不应该以为她是原主身边的人,那么便会忠于自己。 “清巧,你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今日不杀你。” 见云绾颜这样,清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直到云绾颜朝外面喊了句。 “进来吧。” 话落,门外进来一个同样打扮成了丫鬟模样的小姑娘,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初来乍到,进了门之后一点儿也不敢造次了。 “李萝,把汤给她。” “是,郡主!” 那被唤作李萝的小姑娘闻言,登时将手里端着的托盘放到了清巧面前的地上。 这个李萝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绑走了云绾意的兄妹中的妹妹,云绾颜昨天就让人把她从庄子里接到了府里。 只是这一切和原本预想的不一样,原本她想着清巧和李萝两个人都在她身边,一个稳重,一个活泼,倒是再好不过了。 可事与愿违,没想到今日竟会是这样一番情形。 清巧在看到李萝时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她像是想明白什么似的,竟笑了起来。 “小姐啊,你早就想好了吧,处置了我再新添上你从外面找来的,除了我这个麻烦,你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哈哈哈哈哈——” 听到清巧的胡言乱语,云绾颜皱了皱眉,但也不愿意再解释,“随你怎么想,喝了这汤,自此以后你就再也不是本郡主的丫鬟了。” 清巧死死的盯着面前那碗汤,最后凄惨一笑,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片刻后,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反而觉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眼前的一切也有些不真切了,这种感觉……就好像……服了五石散一样。 云绾颜轻轻抬起手,缓缓的勾了勾手指,清巧觉得自己不受控制似的来到了离云绾颜更近的地方。 床上,女孩的声音在清巧的耳中逐渐变得空灵,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片黑白交织的地方,云绾颜的声音遥远而又像是近在耳边。 那声音逐渐引导着自己,让自己缓缓的下沉,缓缓的…… 终于,云绾颜的声音停止,清巧也闭上了眼睛,不省人事。 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云绾颜缓缓道:“既然要走,那总要把记忆留下来。” 这碗汤当然不会是毒药,清巧毕竟是原主身边的侍女,对原主也很不错,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杀了她,但她知道的太多,想离府又不想死,她只能让她喝了那东西,然后催眠她,让她将这段时间以来的记忆彻底封存了。 “来人,送她回她自己的家吧,记得,让账房将她接下来三年的银钱支出来。” “是,郡主。” 李萝站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 云绾颜闭着眼睛养神,“想问什么就问吧,虽然我不一定会回答你。” “……”李萝咽了口唾沫,还是忍不住道:“郡主,刚刚那是……是巫术吗?” “巫术?”唔,催眠术和巫术……放在这个年代,好像是可以这么解释啊。 “为什么这么说?” “郡主,我从小跟哥哥相依为命,所以去过很多地方,然后……见的就多了些。” “你见过别人这么做?”云绾颜来了兴致,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李萝。 李萝被盯的小脸一红,立刻道: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以前在一个冰雪覆盖的地方见过,但是那时候我……奴婢年纪小,所以记不太清了。” 说了这么半天,李萝终于想起来她现在的身份是丫鬟了。 云绾颜倒是不计较这个,她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除了自己这个穿越过来的人,还有别的人也穿越过来过呢? 这样的想法有些荒谬,毕竟穿越这种事情听上去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又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 思及此,云绾颜重新躺回了床上,她侧了个身,背对着李萝,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既然来了王府就要守规矩,你有什么不明白了就去问府里的几位嬷嬷,她们都会告诉你的。” “是,奴婢告退。” 李萝刚退出去关上了房门,云绾颜便听到窗户边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 她动了动眼皮,没睁开眼睛,假装睡觉。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这人从来都是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要走窗户,而且每次都要弄出点儿动静来,让她知道人来了。 云绾颜静静的等着,又过了一会儿,身边还是没有动静,云绾颜不由得有些奇怪,难不成她染了风寒还能幻听了? 想着想着,云绾颜从被窝里转身,这一转身,刚好和男人沉静的眸子对上。 夜寒宸坐在窗边的矮凳上,正一脸认真的看着云绾颜。 云绾颜:“……” “吵醒你了?”夜寒宸明知故问。 第八十六章 心悦 云绾颜懒得跟他扯皮,头一扭就又要转过身去。 夜寒宸赶紧伸手将她的头掰了过来,这一伸手,男人冰凉的指尖碰到了女子还有些热的额头。 夜寒宸皱了皱眉,“王府的府医怎么回事儿?怎么现在还热着?” “我已经没事儿了,不是发热。”云绾颜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刚刚催眠封存了一个成年人的记忆,这事儿可不是那么好做的,现在发热也没什么。 但云绾颜觉得没什么,夜寒宸却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夜寒宸瞧了瞧四周,正好看到那放着冷水和白巾的盆儿。 只见男人挽起袖子,走到盆边上将白巾浸在了水中反复几次,最后又将白巾拧的半干,这才又回到云绾颜身边。 还没等云绾颜说什么,带着凉意的白巾已经覆上了自己的额头,连带着难免又碰到了男人的指尖。 这下云绾颜没再躲了,她满眼笑意盈盈的看着认真的男人,不由得调侃道:“寒宸,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的。” 看她嗓子都哑了还有空调侃自己,男人原本沉静的眸子中也流出了几分笑意。 “郡主还有闲工夫打趣我,看来我真是白担心你了。” “你在担心我吗?”撞入了男人带笑的眸子,等云绾颜反应过来时这话已经说出口了。 夜寒宸愣了一下,最后坦然道:“是啊,云安郡主,我在担心你啊。” “……哦。”云绾颜下意识的往被子里缩了缩,夜寒宸颇有兴致的看着,也不阻止。 两个人对视了半晌,直到夜寒宸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桑皮纸包,在云绾颜好奇的目光下打开了纸包。 云绾颜躺在床上,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但看这样子……不会是酥糖之类的吧,她嗓子疼,可吃不了这些啊。 云绾颜兀自纠结,这是寒宸带过来的,他可能没有常识,所以自己到底要不要吃呢。 她还在纠结,夜寒宸已经从桑皮纸包中拿出了一块儿四四方方的绿色块状物。 云绾颜:“……”这东西长的虽然一言难尽,但……应该没毒吧。 “这是……” “我熟识的一位大夫做出来的小玩意,说是能润喉止咳的,你要不要尝尝?” 云绾颜虽然看不出这是什么东西,但是看到寒宸这样说,她并不想驳了他的好意。 她点了点头。 夜寒宸心里高兴,拿了一块儿送到云绾颜嘴边,女孩张口将它含入口中,却不免碰到了夜寒宸的手。 刹那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夜寒宸有些僵硬的收回手,却像是不知道要放在哪儿一样,云绾颜耳根也有点儿红了。 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清爽又带着点儿甜丝丝的味道便在嘴里划开,连着原本有些疼痛的喉咙也觉得舒爽不少。 云绾颜瞳孔中闪过一抹亮色,这熟悉的味道,“是薄荷糖?” 夜寒宸愣了一下,他让人做了这东西,却也未曾取好名字,如今云绾颜这么一说,也确实妥当,里面掺着薄荷,可不就叫薄荷糖? “嗯,怎么样?”他问。 “唔,嗓子舒服一点儿了,谢谢你,不过做成这个的大夫倒是很厉害,我记得太初国没人能做出这样的东西来。” 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能做出薄荷糖来那实在不足为奇,可太初这样的古代,能做出薄荷糖来,那简直就是发明创造。 “一个喜欢鼓捣的寻常大夫罢了,我于他有恩,所以就让他做了这东西。” 见寒宸轻描淡写的,云绾颜也没多问。 可她不知道的是,哪有什么爱鼓捣的寻常大夫啊,分明就是昨日夜寒宸命令府医和那名满天下的大厨绞尽脑汁才在今早做出来的。 见云绾颜圆圆的大眼睛都弯起来了,夜寒宸也觉得心情颇为不错。 “前两天郡主还可以舞剑,怎么昨日只一个雨天你就染风寒了?”夜寒宸明知故问。 云绾颜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却未曾说话。 夜寒宸被盯的不自在,微微偏过了头,他偏头是并没注意到云绾颜眼中闪过的一抹幽光。 他今天来这里,不但开口就说她还发热,而且竟还随身带着什么大夫做出来的薄荷糖。 所以……他很可能昨日就知道自己染风寒了。 可这件事只有淮王府中的人知道,他们断不可能外传不说,外面的人也不会闲来无事的来问云安郡主是不是染了风寒了。 可他却像是很早就知道这件事,而且今天专门为了这件事而来一样。 如今他这么问,难道他真的不知道昨天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寒宸……寒宸……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呢?你的名字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这般想着,云绾颜半真半假道:“小时候落过水,打那以后身子一直不怎么好,昨日下了雨,我在外面呆久了,所以才染了风寒。” “落水?为什么会落水?”夜寒宸皱眉,虽然面前的云绾颜极有可能不是从前那个,但现在的她就在这个身体中,身子不好是真的,因为落水的缘故也是真的。 “都是陈年往事了,我那时候还小,记不太清了。”云绾颜并不打算多说,反而闭上了眼睛,“我还染着风寒,你先走吧,免得我把病气儿传染给你。” “……” 半晌,云绾颜听到起身的声音,随后便听寒宸道:“你好好养病,我走了。” 直到窗子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响起,云绾颜才睁开了眼睛。 看着床边空空的椅子,她有些懊恼。 这种被人牵动着情绪的感觉实在是不妙,她还记得,从前有人隐瞒身份接近她时,她会二话不说将那人杀了,因为她不在乎,不在乎那人的来意,更不在乎那人的好坏,她只是单纯的讨厌欺骗罢了。 而今……而今她只觉得有些生气,寒宸对自己无疑很好,他从来没有做过一点儿对她不好的事情,但他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呢? 云绾颜不只生他的气,更气自己,有一日她竟然会在乎一个非亲非故之人的感受了,就像是……心悦…… 第八十七章 异心 不不不,别想了! 他就是比寻常男子多了几分姿色,武功厉害了点儿,有趣了点儿,会逗人开心了点儿……而已…… 云绾颜一把将被子扯上来盖在了自己脸上,翻过身去缩成了一团。 被子下的脸已经红的不行了,也不知是憋的还是怎么一回事儿。 已经坐在马车上的夜寒宸并不知道云绾颜在做什么,或许他知道了定不会像现在一样面无表情了。 “大人。”看到大人这样,墨痕踌躇了片刻,竟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了。 “说。”夜寒宸的声音低沉的吓人。 “……方相到咱们府了,说想见您。” “呵,他想见本尉就要见吗?”夜寒宸声音讽刺。 墨痕:“……”完了,郡主和大人是不是生气了,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这样了。 墨痕以为两个人之间是生气了,殊不知这事儿比生气复杂多了。 刚开始夜寒宸并没打算跟云绾颜有什么纠缠…… 如今…… 人算不如天算,原本他只是觉得这位郡主颇为有趣大胆,现在他却不知不觉的想在乎她的喜怒哀乐。 “大人……丞相还在府外等着,咱们现在回府吗?”墨痕问道。 夜寒宸一手抵着额头,思忖了片刻,忽然改了主意。 “让他去偏厅等着,就说本尉一会儿便回去。” 哼,方丞相老奸巨猾,自己儿子被下了大狱他不管不问,此次四皇子那边刚出了点儿事儿他便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来求情了,真是……凉薄。 “是。”墨痕控制不住的抽了抽嘴角,心道,看来方相今天得等一阵子喽。 …… 四皇子府。 因着那一封折子,四皇子就算再受宠也在下朝后被皇帝留在了宫里。 而就在刚刚,宫里传来口谕,皇帝忽然来了兴致,想与四皇子多交流一番,所以这些日子四皇子就在宫里住下不回自己府邸了。 此事一出,本就预感不对的人这回算是知道了,这哪是预感。 皇帝早不来兴致晚不来兴致,偏偏在这时候来了兴致,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皇帝已经因为那一封折子怀疑四殿下了。 昨日宫里线人来报时他们这些人就已经让四皇子今天称病不去上朝,哪成想那温令言横插一杠,非要让四皇子正常上朝,如今倒好了,四皇子被扣在了皇宫,他们这些幕僚只能干着急。 是了,四皇子府中养了一群幕僚,五湖四海各式各样的都有,如今这群幕僚正在府中因为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 “够了!吵什么吵!吵得本妃耳朵疼!”一声怒喝传来,众人见到皇子妃李氏后终于安静了。 李氏在仆从的搀扶下缓步而出,她年纪虽然不大,却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格外小心。 此番那折子的事情她自然也听说了,但她在雁南郡生活了十几年,自己的家什么样她自己还是知道的,皇帝和那么多官员都奈何不得的三大家族,一个不受宠的太子加上一个淮王府的二公子就能奈何了? 她才不信。 因着这份自信,所以她现在不但不急,甚至觉得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人小题大做了,温令言就不像他们似的,只知道叽叽喳喳的。 这么想着,李氏眉眼带笑的看向站在自己身边风度翩翩的公子——温令言,只觉得越看越顺眼。 可惜了,他只是四殿下的老师,若他是皇子,或许自己就可以嫁给他了。 幕僚们先是给李氏行了个礼,却在看到温令言时登时便要围上去。 温令言面不改色,却是站在一旁的李氏直接上前出言拦住了众人。 “做什么!皇子府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自乱阵脚、胡乱陷害的?!” 李氏这一嗓子没多有气势,众人却碍于她皇子妃的身份以及她肚子里那个,不敢再上前了。 温令言适时开口了。 “还请诸位听温谋一言,诸位是觉得四皇子只要称病不上朝,陛下就不会再拿他如何了吗?” “那不然……” “不然?”温令言一声冷笑,紧接着便道:“诸位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到现在还不知道陛下的脾气?” “既然如此,那温谋便跟你们说说,若今日四皇子不上朝,陛下非但不会不追究,反而会更加气愤,到时候可不只是将殿下软禁在皇宫这么简单了。” “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事实上温令言说的没错,如果今天四皇子不上朝,轻则陛下派人接四皇子入宫,重了……如今皇子府怕是已经被围了。 注意到了众人的脸色,温令言又道:“各位,如今你们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这……不如咱们召集拥护殿下的朝臣,让这些人写折子?” “写什么?写殿下是被冤枉的?”温令言瞧了他一眼。 那人脸色一红,退后了一步,不说话了。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自告奋勇的出了不少的主意,但都被温令言逐一否决了。 说了这么半天却没有一个结果,众人不免的有些气馁。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好办法?”其中一个幕僚忍不住道。 说到这儿,正中温令言下怀,他一甩折扇,只听啪的一声,紧接着温令言便道:“与其在京城里下功夫,倒不如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你是说雁南郡?”其中一个幕僚顿悟道。 温令言赞赏似的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去雁南郡。” 此言一出,众人又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后才道:“谁去?” “温谋不才,愿代各位前往。”温令言拜了一拜。 “你都想好了还问我们做什么!”其中一位冷哼一声,嘲讽道。 温令言也不急躁,只是温笑着道:“前面那些各位也同意了的,怎么就算温谋想好了呢?这位公子,难不成你觉得我温谋本事这么大,还能左右在座各位的心意不成?” “你!” 那人冷不丁的被怼了一顿,却也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众人又是一阵的喧闹,他们当然不想温令言去了,无他,他们总觉得温令言这个人深不可测,跟他们……不,甚至跟四殿下都不是一条心的。 第八十八章 求人的态度 可眼下别无他法,他们虽说都是四殿下的幕僚,可此事非同小可。若他们行差踏错一步,那可是人头落地的事情。 众人又是一番争论,说什么的都有,可最后一问谁想去,却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温令言早就料到了他们会这样,所以不疾不徐的等着他们不得不答应他。 “看来诸位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你少得意,我们让你去只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此去雁南郡,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不然四殿下出来后也饶不得你!” 明明是自己不想承担责任,却又将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今天也算是让人开眼了。 不过温令言并没同他们争论什么,而是十分有礼的拜了一拜,从容不迫道:“既如此,那温某今日便启程。” “今日就走?”一旁的李氏有些诧异。 温令言点头。 李氏想说什么,转头又看到了众多幕僚,最后只是道了句:“温先生,殿下还等你回来,我……我家的事情也拜托你了。” 温令言从容点头,并没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 …… 直到日暮黄昏时分,已经等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方丞相在喝了数不清几盏茶想去如厕时,夜寒宸回府了。 方丞相刚起身便听到太尉府的仆从道:“方相,我家大人让我带您去正厅。” “你等等……”方相颤巍巍的抬起手,只觉得腹中一阵的绵密坠胀之感。 “方相可是不方便?可是我家大人说他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大人还说若方相觉得不便今日先回去吧。” 家仆的一句话让方丞相把所有即将说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咬了咬牙,尽量忽略掉那种控制不住的感觉,却不管怎么努力也没法完全站直身子。 “无事无事,你带路吧。” “方相您这边请。”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那仆人带着方相左拐右拐,最后才到了太尉府正厅。 看到正厅奢华的陈设,方相恍惚想起了夜寒宸刚刚官拜太尉时的场景,那是夜寒宸第一次宴请,那时候的夜寒宸不过就是个小孩子,可皇帝对他却极为重视,甚至亲临这座府邸恭贺他。 太初自古虽都有太尉一职,可历代皇帝始终都没有真正册封过,直到夜寒宸的出现,太尉这一虚职才真正成了实职。 “方相忽然光临本尉的府邸,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随着声音落下,夜寒宸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正厅之中。 虽然这话是对方丞相说的,可自始至终夜寒宸都没看过方丞相一眼,这让本就尿急的方丞相更难受了。 见夜寒宸坐在了上首,他强忍着想如厕的感觉,皮笑肉不笑般道:“想来几年前你还只是皇城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老夫还记得当时你为了活着可是什么买卖都做,如今不过几年光景……没想到……” 见方丞相还想长篇大论,夜寒宸好笑的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方相,本官见你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皇城人尽皆知的陈年往事的,不过你说的没错,本尉确实什么都做,却从不做那无耻之人。”夜寒宸出言嘲讽,丝毫没给方丞相留面子。 “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云安郡主是本尉看上的人,你儿子做的那些事,本尉就算杀他十次也不多。” 这一番话让方丞相险些背过气去,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夜寒宸竟然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儿子。 然而方丞相就算再生气,也没忘了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儿。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丞相自觉也没什么好拐弯儿抹角的了。 “太尉,老夫已经快到天命之年,我儿方泽轩的事情就此揭过,老夫不会因此怪你,只是老夫想知道,四殿下的事情是出自你手吧。” “哦?云璋?”夜寒宸挑了挑眉,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疑惑道,“云璋被皇帝叫进宫里,你觉得这事儿跟本尉有关系?” “陛下昨日收到一封折子,上面条条都是雁南郡的罪状,太尉不会不知道,雁南郡李家是四皇子妃的母家。” “知道又如何?凭这点丞相就觉得这事儿是本尉做的?”夜寒宸轻叩着茶杯外壁,修长的手指指尖泛着淡淡的莹白色。 方丞相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腿,小腹胀的生疼,尿意充斥着整个大脑,尤其是看到那茶杯时。 夜寒宸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 只听他善解人意似的道:“方相身体不舒服?怎么额头上都是冷汗?罢了,方相若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恰巧本尉邀了好友来府中小聚,过会儿便到了。” 一听夜寒宸的话,方丞相狠狠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僵硬的笑道:“无事,多谢太尉关心,老夫今日并不是以丞相的身份来的,太尉,四殿下只是一个皇子,他也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夫今日前来就是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本尉没听错吧?方相真是糊涂了,四殿下是皇子,是皇室之人,而我不过是个太尉,是太初国的官员,他身份尊贵,方相如何说让我放他一马?”夜寒宸面露不解,像是始终觉得方丞相的话是玩笑一般。 这可把方丞相急坏了,四皇子毕竟是自己亲妹妹的孩子,他是什么样的为人他这个舅舅最清楚不过了。 可正因为清楚他才担心,云璋当然不会蠢到在明面上贪污受贿了,可他府中那个李氏是雁南郡的,李氏既然嫁到了四皇子府,那便与四皇子荣辱与共。 李氏乃是雁南郡李家的嫡女,李家在雁南郡又是一手遮天的存在,若此番太子和云书慈真的查到了李家欺压百姓、联合朝中之人欺上瞒下的证据,那不论四皇子有没有参与其中,他都势必会受到牵连……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而眼下能让陛下改变主意的人……整个皇城里除了夜寒宸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里是你的府邸,也没有别人,太尉你就别谦虚了,陛下对你有多看重,老夫早就看在眼里了。” “呵……”夜寒宸沉沉一笑。 第八十九章 在想那位公子吗? 方丞相这个老贼,在丞相的位置上坐的久了,身上当真养成了改不掉的高高在上的毛病呢,求人就该有个求人的态度啊。 “就算本尉有这个能力,方相凭什么觉得本尉会帮你呢?” 方丞相似乎并不惊讶于夜寒宸这样的反应,反而听到夜寒宸这么说,他还松了一口气。 只要夜寒宸没有明确的拒绝,那就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 “太尉放心,老夫今日不是空手前来的。”方相自信满满的说完,却并没等到夜寒宸的询问。 方丞相:“……”这让他多少有些尴尬。 无法,今天是他来求夜寒宸,他们虽一个文臣之首,一个武官之首,本没有多少差别,可长幼摆在那里,哪有他一个长辈向一个晚辈低三下四的道理。 方丞相咬了咬牙,心道,此番为了四皇子,他这老脸也算是丢尽了。 夜寒宸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那表情明晃晃的赫然是,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太尉若是肯帮四皇子这一次,老夫愿意用当初行刺您的那批人的身份作为交换。”当初重伤了夜寒宸的蛮人最后只有两个人拼死逃出来了,那些人虽然行踪诡谲,但重伤之下,那两个人还是暴露了些许行踪,他顺藤摸瓜,倒真找到了他们的大本营。 “有意思,说起这些人,本尉还没找方相算账,你倒自己先提及了。”夜寒宸眸中泛着冷意,这下眼中连那点儿轻蔑的笑都没有了。 方丞相心中一惊,控制不住的后退了两步,小腹处更觉得紧了。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些蛮人跟自己有联系。 明明他每次与那蛮人都是秘密联系的,甚至府中除了管家没有人知道…… “!”管家!他自小跟在自己身边,难不成真的会背叛自己吗? 方丞相额间冒出冷汗,却不敢质问夜寒宸,因为一旦他问了,那参与刺杀的名头便坐实了。 方丞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一脸不解的开口道,“老夫一生行事说不上光明磊落,但这件事老夫确实不知情,只是身边仆从恰巧遇到了那重伤的蛮人,所以才知太尉受了伤,若太尉因此怀疑老夫,那老夫着实是辩白不请了。” “是吗?那倒是本尉误会了。”夜寒宸蹙着眸子,神情之中意味不明。 方丞相不知道的是坐在他面前的太尉已经将那群蛮人的来龙去脉摸的一清二楚了,他更不知道这群蛮人背后最大的势力是来自漠北那个暗无天日的深渊。 闻言,方丞相终于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这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完,夜寒宸又开口了。 “方相的诚意本尉心领了,只是本尉要的不是这个。” “……你想要什么?”方丞相下意识的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会是想自己解甲…… “方相别怕,本尉对你的相位不感兴趣,听闻宫中的淑妃是你的胞妹,若她能自行素衣在储康宫中跪上一日一夜,本尉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丞相的建议。” 方丞相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你说什么?” “如你所闻。” “方相回去考虑考虑本尉的建议吧。” “来人,送客。” 也不等方相再说什么,夜寒宸说完便起身消失在了正厅。 方丞相愣怔了半晌,直到刚刚出现的那名仆从请他离开时,他才反应过来。 …… “方丞相可真不是个东西,为了四皇子的皇位,连自己亲儿子都不顾了。”墨痕撇了撇嘴,忍不住道。 跟在一旁的张礼看了眼自家大人的神色,见夜寒宸神色未曾变,这才笑道:“此番四皇子若真被查出了点儿什么,别说是牢里那个半死不活的方泽轩了,整个丞相府怕是都要因此遭到皇帝的冷遇,相比之下,一个儿子受了辱又算得了什么呢?” “呵。” 一声略显苍白而又突兀至极的笑让张礼和墨痕两个人顿时觉得脚下生寒。 两人甚至不敢抬头,只能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属下失言。” “……” 沉默良久,直到两个人心中越来越没底儿时,夜寒宸终于道:“都起来吧,你们说的倒是没错。” 两个人缓缓起身,却再也不敢多言,这件事本就是大人的逆鳞,想来大人从来都没有释怀过。 当年大人一个人在漠北那都是血腥味儿的玉炽宫里经历了什么,他们至今也只知道一个大概,可只是一个大概,也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虎毒尚且不食子,大人却从出生起就在被利用、被当成了可以肆意把玩的工具。 “大人,您真的要帮四皇子吗?”张礼问。 “自然,四皇子虽愚蠢至极,但他背后还有淑妃,若没了云璋,这场夺嫡大戏可就少了很多乐子了。” 张礼:“……大人说的有理。” 张礼心中其实还有一件事不明白,可他又不敢问。 大人花了这么长时间调查雁南郡的事情,原本已经准备好亲自上奏了,如今却忽然拱手让人了,大人真的不觉得可惜吗? “墨痕,告诉各郡的暗庄,别让那和尚受伤,至于到了京城……让他听天由命吧。” “……”听到后半句,墨痕顿了一下,随后想到了什么,他努力憋着笑,道:“是,大人。” 大人说的没错,檀流和尚到了京城一定会见到云世子,看世子咬牙切齿的模样,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他们可就管不到了。 五日后。 流云阁。 云绾颜坐在槐树下,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李萝侍候在一旁,歪着头问。 “郡主,您最近似乎总是走神?是……在想那天的公子吗?” “什么公子??”云绾颜神经一动,蹭的站了起来,甚至带着手里的剑滑到了树皮上,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动静。 李萝惊讶的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绾颜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她整了整衣摆,随后淡声道:“我是在想要怎么才能练好剑,你说那什么公子……他凭什么让本郡主念念不忘?” 第九十章 他受伤了 云绾颜不说还好,这一说就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李萝憋着笑,控制不住的涨红了脸。 “郡主说的对,郡主千金之躯,怎么会想一个戴着面具的寻常公子呢?” 李萝捂着嘴开始说反话,云绾颜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顿时缩了缩脖子。 她怎么忘了,这里是郡主府,可不是她熟悉的江湖,在这里可不能乱说话。 “郡,郡主,奴婢说……” “瞧你吓的,本郡主让你跟在身边就是因为你不是个木讷的人,如果你有一日也变成了其他丫头那般,我倒是会后悔让你跟在我身边了。” “诶?”不但没被责罚反而被变相夸了一嘴,李萝一歪头,忽然便扑到了云绾颜身边,“哥哥说郡主是难得的好人,奴婢也是这么想的!” 看着揽着自己的小丫头,云绾颜忍不住嘴角上扬,她抬手揉了揉李萝的发顶,笑道:“有你表忠心的机会,李恬我会安排他做别的事情,你不必担心。” “三小姐,礼部尚书府来人了,这会儿正在门外等着,王爷说您若是不想见他们,直接打发走,不用,不用留面子。” 仆从自然仿不出淮王说话时的气度,云绾颜面前却已经浮现了父亲说这话时冷然的样子了。 兰茵被皇帝打了十多个板子,今日礼部尚书就派人来谢罪了,她若真让人进来了,那倒显得她软弱了。 “嗯,就说我风寒未愈,不方便见客。” “是,小姐。”小姐说的话和王爷说的如出一辙。 那仆从还未退下去,一身莲粉色衣衫的兰念和便小跑着出现在了云绾颜面前。 “郡主,小女问郡主安。” “念禾?你怎么来了?” 云绾颜上前两步将行礼的兰念和扶了起来,月余的光景,兰念和虽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浑身上下却已经不见当初的狼狈孱弱。 王府里的吃食都是上好的,她也被养的很好,皮肤也不再是往日般暗淡的黄色。 云绾颜越看越满意,过不了多久,兰念和就会成为自己身边最大的助力。 兰念和低低的喘着气儿,迫不及待似的道:“我听人说兰茵被陛下责罚了,郡主,这事儿可是真的?” 云绾颜点了点头,却见兰念和眼中透出一抹亮光,云绾颜看的明白,那分明是快意。 兰念和心中的恨意从没消失过,或者说让她活下去最大的动力就是心里的恨意。 想到这里,云绾颜轻轻扣住了兰念和的肩膀,轻声道:“念禾,你太冲动了,别被恨意蒙蔽了双眼,若有一日你报了往日的恩怨,你想过那之后要做什么吗?” 云绾颜的话让兰念和神情恍惚了一阵,片刻后,她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郡主,对不起,这次是我太冲动了,以后不会了。” “好好跟那些师傅们学习,你放心,兰家的人我会交给你亲手解决,念禾,仇恨可以让你隐忍,但绝不能让你失了分寸,你可明白?” “念禾明白,郡主,念禾这就回去。” 看着兰念和的身影消失,云绾颜转头,却见刚刚还好好的李萝这会儿正闭着眼趴在桌子上,而自己身后几步远赫然站着个消失了好几日的男人。 又见到寒宸,云绾颜冷哼了一声,直接绕过她探了探李萝的脉搏。 嗯,晕过去了。 云绾颜直起身,冷哼道:“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打晕我的丫鬟,你还真当这里是自己家了?” 见云绾颜这么不客气,夜寒宸却一点儿也不恼。 反而是一步步走到云绾颜身边,在云绾颜退开前勾住了她的衣袖。 “做什么?” “郡主莫不是生气了?这几天去杀了几个人,路途有些远,所以没能来见郡主。”夜寒宸诱哄似的解释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是夫妻呢。 云绾颜拍掉他的手,脸上挂着假笑。 “非亲非故的,你去哪儿跟本郡主有什么关系?” “是吗?那可真是让人伤心,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郡主呢。”夜寒宸耸了耸肩,几日不见,乍一看……看起来贱兮兮的。 “为了我?”云绾颜斜眼看他,显然不太信。 “是啊,云二公子这一路上可是遇到了不少阻碍,在下一路上可是帮了二公子不少,为此,还受伤了,罢了,想来郡主也是不在意的。”夜寒宸摆出一副苦兮兮的表情,云绾颜明知道他这副苦兮兮的样子是装的,却在听到这话后还是忍不住担心。 “你,你真受伤了?”她问。 “你看。”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云绾颜话音刚落他便已经挽起了袖子。 这一挽袖子不要紧,云绾颜看着那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包扎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的白布,甚至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迹,她终于没法淡定了。 三步两步走到夜寒宸身边,抓着他腰侧的衣服便将人拉到了屋里,那动作说不上温柔,夜寒宸看着腰间的手,却显然乐在其中。 拿出金疮药,又小心的将男人手臂上的绷带打开,在看到那道几乎横亘了整个小臂的伤口时,云绾颜狠狠皱眉。 这伤口一看就不是刀剑划出来的,反而应该是钩子一类的东西抓出来的,所以才会留下这样的伤口。 “受伤了怎么还不老实待着?”云绾颜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忍不住道。 “想见郡主便来了。”夜寒宸答的那叫一个从善如流,下一刻,“嘶!” “知道疼了?”云绾颜手上的动作又轻了下来。 “嗯。”夜寒宸老老实实的回答,云绾颜一直盯着伤口,却未曾看到,男人眼中都是柔和的笑意,像是寒潭里忽然开出了一朵朵小花似的。 接下来,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直到上完了药,包扎时,云绾颜忽然问道:“寒宸,你的真实身份并不是杀手,对吗?” “……”夜寒宸抿了抿唇,虽然来之前也做好了被问的准备,但真听到了这句疑问时,他一时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半晌,夜寒宸道…… 第九十一章 他承认了 “是,我不是杀手。” 没想到寒宸承认的这么快,这倒是让云绾颜有点儿惊讶,她以为他至少要嘴硬几句呢。 “你……不辩驳两句?” 夜寒宸摇了摇头,今天他是来坦白的,面前的人若知道那封婚书是自己和她的,她会不会像对待方泽轩一样对自己呢? 想到这里,夜寒宸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虽然自己这么做也不怎么光明正大,但……至少比方泽轩要好的多,她若生气了,自己就在这儿不走了。 夜寒宸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对策,却独独没想过…… 云绾颜忽然不问了。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夜寒宸道。 云绾颜摇了摇头,“那天你走后我一个人想了很多,总之,在知道你不是杀手后我反而安心了。” “你……”夜寒宸心中一颤,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寒宸还想说什么,云绾颜却不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了,包扎好了伤口,云绾颜起身。 “寒宸,若有一天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云绾颜一瞬不瞬的盯着夜寒宸的眼睛。 莫名的,夜寒宸从中看到了几分隐藏的情愫来。 “好。”他道。 见他答应,云绾颜咧开嘴乐道,“都不问问是什么就答应了吗?你就不怕我让你带我私奔?据说太尉可不是好惹的人呢,你敢招惹他么?” 夜寒宸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绮丽的颜色,“他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 听到这话后,云绾颜彻底乐了个开怀。 其实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喜欢听他说话。 至于那个素未谋面的太尉……那个男人一向行事高调,可自打那天送了锦缎后便销声匿迹了,行为颇为奇怪…… 云绾颜在想太尉时,夜寒宸却在想私奔的事情,私奔……这会儿听起来似乎不错呢,可他就是如假包换的太尉。 “多谢你路上护送我二哥去雁南郡。” 面对突如其来的道谢,夜寒宸眨了眨眼睛后才反应过来。 “唔,郡主,在下都受伤了,就只有口头上的感谢吗?” 不知不觉的,夜寒宸从最开始的连一个玩笑都太会开到现在笑着讨要“感谢”的模样,真是男大二十一遍。 这次云绾颜并没推脱,她倒真个很有诚意的感谢方法。 忽然看到云绾颜脸上三分狡诈,三分暗黑,四分真诚的笑意后,夜寒宸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次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怎么样?” 夜寒宸眼皮跳了跳。 好玩儿的地方?确定?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拒绝。 “好。”夜寒宸道。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后日卯时,我们天下居见,对了,你穿的轻便些。” 卯时?轻便些? 难不成……要去偷东西?应该……不会吧,夜寒宸胡乱的想着。 面前的女孩甚是有趣,他见她第一面时听到她嘟囔便知道了,但就是因为有趣,所以他现在才摸不清她想做什么。 “……好。”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如果是她的话,他似乎是愿意答应的。 第九十二章 毒发 礼部尚书宅邸。 时任礼部尚书的兰丘荣是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瘦小老头,别看他长的瘦小,甚至是佝偻着腰的,可他那双阴冷而又狠厉的眼睛却让人觉得他活像个索命的厉鬼。 “老,老爷,小的们被云安郡主赶回来了。” 跪在地上的几个人正是今日奉命去王府给云绾颜赔罪的人。 眼下他们连云安郡主的面都没见到便只身回来交差,老爷能轻饶了他们吗? 仆人们一个个低着头,但预想中的惩罚并没有来,反而是一旁的管家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都下去。 几个人如释重负,起身还没走多远便被左右出来的人抹了脖子。 兰府所有的人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一样,那几个仆从的血溅了一地,府中却没有一个人脸上出现害怕的表情。 管家躬身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兰老爷,问道:“老爷,云安郡主这么不给您面子,您就这么算了?” 兰丘荣一掀眼皮,阴厉的眼睛滴溜溜的在管家脸上转圈圈,直到那管家被盯的发毛,他才开口,“淑妃在储康宫跪了一日一夜,陛下无动于衷,太尉前脚进宫,隔日四皇子就被送回了皇子府禁足,这都是太尉的手笔。” “夜寒宸这么做,只为了给一个郡主出气。” 兰丘荣眼中的神情耐人寻味,他能坐稳礼部尚书的位置,除了祖上的荫庇,还有的便是在官场上混迹多年的经验。 若放在平时,他这个礼部尚书虽然不敢在台面上给云安郡主什么脸色,但暗地里他绝对会让她后悔今天做过的事情。 管家瞬间便明白了老爷的意思。 这事儿要单单只是一个云安郡主倒还好说,但要是不小心得罪了那个喜怒无常的太尉,那实在是不划算。 可…… “老爷,云安郡主已经跟小姐结下梁子了,这……” “看着兰茵,等她伤好了,打断她一条腿。”兰丘荣说这话时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兰茵不是兰府的嫡女,而是随便一个犯错了的仆人。 管家闻言,多少心生不忍,“老爷,小姐怎么说也是您唯一的嫡女……” “你代她受过?” 兰老爷斜斜的瞥了他一眼,那管家吓的腿都软了。 “老爷,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阖府上下,你的主子只有我一个,知道吗?” 兰老爷站起身,警告似的按住了管家的肩膀,狠狠往下压。 管家吃痛,却只能咬牙忍着。 “我是兰府的主人,兰府也只有我这么一个主人,你告诉茵儿,如果她不愿意打折自己的腿,那只能让太尉府的人把她带走了。” 兰老爷的话像是惊雷一样炸响在管家耳畔,他张了张嘴,忽然明白了老爷的用意。 得罪了云安郡主事小,可要是惹上了太尉……整个礼部尚书府都不够陪葬的。 兰茵要是不付出点儿什么代价,来日被那个疯男人盯上,整个礼部尚书府都要遭殃。 “今夜去四皇子府,你现在就去安排。” “是,老爷。” …… 是夜。 太尉府上下的守卫看起来与往日没什么变化,可暗处的人却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 这时候要是有人敢闯太尉府,那就要做好被剁成肉酱的准备。 太尉府灯火通明,却只有一处是有人的。 夜寒宸靠坐在大床上,而就在他的头顶上,四根婴儿小臂那么粗的铁链垂落而下。 铁链贴着床边四角,上面还带着骇人的镣铐。 房间内除了脸色略显苍白的夜寒宸之外还有墨痕、柏衡和一位任太医,三个人神情凝重,全部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与他们相比,脸色苍白的夜寒宸却显得放松多了。 “任太医,那副药方你可研究出来什么名堂来了?”夜寒宸微瞌着眸子,询问站在角落里的任太医。 忽然被喊到,任太医不由得挺了挺身子,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而后才皱眉道:“回太尉,那日之后下官又研究了那方子多日,下官在太医院任职数年,当真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药方。” “你不是自称没有自己没见过的药方吗?怎么?今天自砸招牌了?”夜寒宸说这话时候莫名阴阳怪气的。 一旁的柏衡挑了挑眉,呦,真有出息,为了一个医女,说话都阴阳怪气的了。 任太医脸皮也是厚,听夜寒宸这么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道:“若下官能当面见一见开出这药方的医者,交流一番后或许能有一些收获,也许会对解毒有所帮助……” “人就不必见了。”还没等任太医说完话,夜寒宸直接拒绝了他。 任太医似乎有些失望,但又不敢在夜寒宸面前表现出来。 忽然,夜寒宸猛的睁开眼睛,柏衡等人一个激灵,等他们再看时,夜寒宸那黑色的瞳孔已经在慢慢的被红色吞噬。 “墨痕,药快煎好了,你去端过来。”柏衡的声音冷静而又镇定,墨痕一刻也不敢耽搁。 虽然他知道这个药方不是什么医女给的,而是云安郡主给的,但大人信云安郡主,他也信。 墨痕飞快的出了门,柏衡尝试着靠近夜寒宸,一边靠近一边道:“夜寒宸,还认得我是谁吗?” “呃唔……碦……柏……啊……” 夜寒宸垂着的眼珠缓缓转动,面前的人影渐渐变得有些模糊,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发生着扭曲。 夜寒宸想说话,可他刚张开嘴便控制不住的低吼出声。 野兽一样的低吼咆哮响彻在房间里。 不管经历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任太医永远是最先坐在地上的那一个。 没办法,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医,面前的人发起狂来能打烂整个墙壁,他腿软。 任太医怕,柏衡却不怕,见状,他飞快的窜到床边,二话不说便拾起锁链扣住了夜寒宸的四肢。 这几根锁链都是经过特殊改造的,锁住夜寒宸四肢的同时也锁住了他那乱动的脖子。 但锁链到底是铁做的,冷硬的铁块与肌肤相贴的一瞬间,夜寒宸像是终于能解放一样开始疯狂的挣扎。 第九十三章 奇效 也幸亏柏衡闪得快,不然刚刚夜寒宸已经一掌拍在他肚子上了。 刚开始也不是没被打过,熟能生巧,他现在也算是练成了。 夜寒宸毒发时毫无预兆,只是那之前他会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而且身上会散发出那毒特有的奇异的香气。 毒发的一瞬间,夜寒宸只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像是被浸泡在了血水里一般。 好疼……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像是被人敲碎了拆下来又强行安上去一般,平日里平稳的内息更像是要爆出来一样,他迫不及待的想杀人,想杀光所有人。 拆下他们的骨头,撕开他们的胸膛。 粗壮的铁链剧烈的晃动着,不出片刻,夜寒宸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暴乱的内息撕碎。 白色的皮肤不断的在锁链上摩擦,不出片刻,夜寒宸的手腕脚腕已经渗出了鲜血,就连脖子上也被勒出了深深的痕迹。 看着这样的一幕,柏衡朝外喊了一嗓子:“墨痕,你给爷快点儿!” 紧接着,他看向已经站不起来的任太医,“到你了。” 夜寒宸的内息渐渐归于平静,但他挣扎的更厉害了,柏衡狠狠皱眉,他认识的夜寒宸是个就算是背上被砍的血肉模糊都不吭一声的人,现在……该有多疼,竟能让他瞬间失了神志。 任太医拿出白色的细布,继而取过早已准备好的拐杖,颤颤巍巍的走到夜寒宸身边。 做这种事儿的次数多了,任太医也渐渐掌握了小窍门。 他知道夜寒宸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只趁着夜寒宸内息平稳的那么会儿工夫给他包扎伤口,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看起来最弱。 任太医还在包扎伤口,墨痕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一边冲一边喊:“药来了!药来了!” 墨痕刚进门,柏衡直接把药夺了过去。 柏衡看了眼任太医,继而给墨痕使了个眼色。 墨痕瞬间领悟,可怜的任太医刚给包扎好夜寒宸的一只手腕,他还没看清发生什么,下一刻嘴巴已经被人捏住了。 “呜呜呜!!!” “任老头,这儿没试药的,您医者仁心,我们就麻烦您了。” 这么说着,柏衡抬手便要把药灌到任太医嘴里。 却在此时,像是地狱里的恶鬼般的声音响起,这声音钝钝的,开口时也是断断续续的。 “给!” “我!” 柏衡停下的手上的动作,他一脸惊异的看向夜寒宸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 下一刻,柏衡在内的三个人只觉得有一股大力席卷而来,来不及反应,柏衡抬手将墨痕连带着任太医一起推了出去,而自己却在与夜寒宸对轰一拳后,另一只手见缝插针,将药送进了夜寒宸半张开的嘴里。 眼看着那药被咽了下去,柏衡支撑不住的后退了两步。 他扔了药碗,一手扶着颤抖不止的胳膊。 “啧,真疼啊!这个大变态。” 嘴上这么说着,但柏衡和墨痕一样,都在一瞬不瞬的盯着夜寒宸。 男人喉结滚动,药汤被他咽了下去。 柏衡等人神色一紧。 却见夜寒宸的头缓缓垂了下去,挣扎的痕迹也缓缓的慢了下去,这下可把三个人给吓坏了。 “寒宸!” “大人!” “太尉!” 三个人几乎同时喊出了声,在场除了任太医,剩下的两个人全都冲到了夜寒宸身边。 “这是怎么了?!”两个人急得不行,奈何他们都不是医官,在这种情况下更不敢随意触碰夜寒宸的身体,一时间也只能干着急。 忽然,墨痕鼻子动了动,他闻到了一股香味儿,这味道好像是从大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柏公子,你闻到什么味儿了吗?”他问柏衡。 柏衡皱眉,也仔细嗅了嗅,“寒宸身上发出来的?不是毒药的味道。” 这股味道十分奇异,不但将原本毒药散发的味道冲散了,甚至还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 一旁的任太医却难掩激动,“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老夫在史书上见过,有一种药汤,人服之即生奇香,可抑百毒止百痛!” 话落,原本转头盯着任太医的两个人听到身后传来响动,等他们回头时,夜寒宸已经抬起了头,虽然他的眼睛还是红的,但一眼望去,他的神志似乎回来了。 “寒宸?”(“大人?”) “给我解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夜寒宸的声音已经虚弱沙哑的像是经历了酷刑一般。 墨痕闻言,登时欣喜若狂,有什么比大人不用再受这种折磨更令人开心的事情吗? 锁链被解开,夜寒宸踉跄了一下,好在被柏衡及时的接住。 柏衡一脸担忧的半搀着夜寒宸回到了床上,一旁的任太医也不敢耽误,赶紧查看夜寒宸的情况。 这一查不要紧,任太医越查越心惊。 “太尉,那给了您这方子的医官到底是何方神圣,他能写出失传已久的药方,定然不是一般的人物,说不定他真的能解了您身上的毒。” 夜寒宸半闭着眼睛,任太医的这番话如今听来,他并不觉得惊讶。 刚刚自己身体的变化,没有人比他感受的更清楚,那一碗药汤灌下去,像是融入了血液一样流过了四肢百骸,原本痛的快要炸开的身体奇异的平复了下来。 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虽然静脉还有些阵痛,但相比之下,这点儿痛只能算是挠痒痒。 夜寒宸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墨痕将任太医带下去。 …… 柏衡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迟迟没有开口。 他不是不想说,只是听到任太医说夜寒宸身上的毒或许还有人能解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在他心里,夜寒宸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他不希望自己的兄弟死,可这么多年过去,所有的医官都束手无策,他几乎已经绝望,如今……如今这是真的吗? “寒宸,你有救了!你听到了吗?”柏衡难得的有些哽咽。 夜寒宸勉强半睁开眼睛,道:“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皇帝。” 第九十四章 相约 柏衡认真的点头,如果京城里的人知道本该英年早逝的太尉有可能会寿终正寝的话,那所有的一切可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甚至连皇帝也未必不会对夜寒宸心生猜忌。 最重要的是,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要是让有心的人知道了,那危险的除了夜寒宸,还有那位开了药方的医官。 “任太医要不要灭口?”柏衡问道。 任太医是皇帝身边的人,虽然他帮过夜寒宸,但不是自己人,到底不可信。 夜寒宸摇头,“这个节骨眼儿上被灭口,会引人猜忌,且先留着他,日后或许还有用。” “也好。” “礼部尚书有动作了?”夜寒宸的声音仍然沙哑。 见他这么问,柏衡忍不住扶额,这家伙是一刻也不忘了自己的局。 “是,这老家伙也够狠的,为了不让你找麻烦,竟然让人亲自打断了嫡女的一条腿,这不,四皇子刚回皇子府,他就迫不及待的去站队了。” “太师那边有动作吗?” “……目前没有,太子此番去雁南郡,许是嘱咐了太师什么,这会儿他那边安静的紧。” 夜寒宸又闭上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柏衡也坐在一边,只等着他开口。 “我要休息了,柏衡。” 柏衡:“……”感情他等了半天,就等来个他要休息了? 没办法,谁让自己是个做属下的呢,柏衡任劳任怨的服侍着夜寒宸躺在床上,又给人盖好了被子,这才又坐回了椅子上继续守着。 平日里夜寒宸身上的毒发作,都是一夜一夜的折腾,这样安静的时候从来没有,柏衡不放心,只能坐在床边守着。 也不知是药汤的缘故还是毒发的缘故,夜寒宸刚躺下就沉沉的睡了过去,甚至连柏衡还在这里都不知道。 —— 翌日。 寅时刚过,夜寒宸便睁开了眼睛。 天光未亮,借着月色,夜寒宸看到了守在床边的柏衡,他就这么守了一夜,打瞌睡的时候也直直的坐着。 夜寒宸的眉宇不由得舒展开来,柏衡是自己为数不多信任的人,这份信任是建立在生死之上的。 他坐起身,看了眼手腕、脚腕上包扎的细布,又看了眼脖子上已经的红痕,虽然已经处理过了,但这伤口也不是一夜就能好的,如今还是很明显。 夜寒宸不由得有些恼,他这副模样,怎么去见云绾颜? 他纠结了一阵,下床后换了一袭黄白色偏襟束腰直裰,黄白色不似黑色那般冷厉,反倒给人柔和的感觉。 想到云绾颜让他穿的轻便些,夜寒宸觉得这身正合适。 一番洗漱过后,他提笔写了几个字,最后将带字迹的纸放在了床上,这才开门走了出去,而坐在椅子上的柏衡全程都闭着眼睛,睡的安稳。 …… 天下居。 夜寒宸到时正赶上云绾颜从马车上下来,近日二哥不在,大哥因为她画的那几张图,如今生意正火爆,所以平日里也很少回家,淮王一向都不会干涉儿子女儿们的事情,所以云绾颜出来时容易了许多。 太阳才刚有要升起来的架势,接着微弱的光亮,云绾颜眼中划过一抹惊艳。 真好看啊。 偏偏贵公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寒宸,上车。”云绾颜掀开轿帘喊了一句。 见状,夜寒宸似乎笑了一下,紧接着便抬腿上了马车。 淮王府的马车很是精致,许是平日里只载云绾颜一人的缘故,所以马车内部也并没多大,如今坐着夜寒宸这么一个高大的男子,顿时显着更小了些。 马车的车夫并不是淮王府的人,而是乔装打扮了一番的李恬,李恬的易容术炉火纯青,就连夜寒宸都险些被骗了过去。 “外面那个是那日易容的人?”夜寒宸一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点儿沙哑的感觉。 云绾颜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男人,在看到他脖子上的红痕以及闻到了他身上残存的味道之后,她终于确定了,这男人昨日毒发了。 “怎么看出来的?我还以为至少能逃过你的眼睛一会儿呢。”云绾颜的声音谈不上失望,毕竟,像寒宸这么厉害的人,整个京城也找不到几个。 夜寒宸看了眼外面,回道:“许是侥幸。” 见状,云绾颜也并没问下去,她现在更想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你体内的毒昨天发作了?”云绾颜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示意他自己已经看到了。 被看到是早晚的事情,夜寒宸并没刻意的遮掩,“嗯,多亏了你的药方。” 昨天是他毒发时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你这么信我?”云绾颜不由得诧异,不是说这样的人都是不会随意相信别人的吗?她以为他至少会忍无可忍时才会用她的药方。 “郡主没理由害我,不是吗?”夜寒宸反问。 云绾颜莞尔,“倒是不假,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用内力,这药不是普通的药,虽然已经过了一夜,但药效依然还在,你动用内力会受伤。” “嗯。”夜寒宸点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经脉如今十分的虚弱,若动用内力,定会受内伤。 李恬驾着马车往云绾颜一早吩咐过的地方驶去。 一路上,云绾颜和夜寒宸时而说话,时而又十分安静,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云绾颜在说话,夜寒宸的唇与往日相比有些苍白,那样子像是个病美人。 而另一边。 柏衡睁开眼睛时,床上哪还有夜寒宸的身影了,这可把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打了会儿瞌睡,一睁眼睛,人怎么还没了? 柏衡急的脸都红了,却在此时,他忽然看到了床上的一封信。 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却见上面写着“赴郡主约,勿挂。” 柏衡:“……” 这么一瞬间,他的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怎么说呢,总感觉有点儿说不上来的苦涩。 算了,他还是找他的暮暮去吧。 …… 夜寒宸下了马车后有些惊讶,他看向身边的女子。 云绾颜回了他一个微笑,道:“本想跟你去山间看看的。” 第九十五章 身子虚弱 “但是你如今这身子骨,还是让你省省力气吧。” 这里是皇城外的一处山脚下。 这山的名字叫乘闲山,也是皇城的官员百姓们最喜欢闲游的一座山。 云绾颜言语间不无惋惜,从前她就喜欢爬山,每次完成了任务后她都会去做些刺激的事情,爬山也是其中一个。 她喜欢爬山带来的感觉,所以想带夜寒宸来体验一番,正巧,夏日林间有菌菇野菜,他们顺便采一些,可以在里间野炊。 昨日云绾颜还想捉弄一番夜寒宸呢,他这副样子,浑身上下都充满着贵气。 就在昨日,她还在想,若是让这样的人亲自采野味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 现在看到他这么虚弱,她又不忍心了。 夜寒宸不知道云绾颜心里在想什么,如今卯时刚过,他在想,他们这个时候上山,或许能赶上看日出。 话本子里好像说过,一同看日出似乎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想到这里,夜寒宸心神一动,“郡主想爬山吗?那不如咱们去山顶看看吧。” 云绾颜:“……”他认真的?不是她瞎操心,他现在这个脸色,实在是虚弱,他真怕两个人还没到山顶呢,这人就晕过去了。 似乎看出了云绾颜的顾虑,夜寒宸勾了勾唇角,率先迈步走进了山脚下的密林之中。 云绾颜见状,赶紧跟上。 马车边的李恬看了眼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后也跟着消失在了山脚下。 …… “寒宸,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嗯。”夜寒宸明显顿了一下,接着才点头,“很久之前了,是跟着京中的贵人们来的。” 他说这话时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显然,看起来不像是一段很好的回忆。 京中的贵人们大都是什么德行,云绾颜还是知道的,夜寒宸今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若是很久以前…… “郡主对我的事情似乎格外的感兴趣。” 云绾颜勾唇一笑,言语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致,“是啊,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唔,我想自己发现。” “没想到郡主说话这么直白,我以为你至少会遮掩一二。”夜寒宸失笑。 “谁让你是一个聪明人呢。”云绾颜眨了眨眼睛,边笑着边往前跑了两步。 看着女孩的背影,夜寒宸心里不由得泛起一丝涟漪。 却在此时,云绾颜转身,“你身体虚弱,不如慢慢走吧,我……先走一步喽!” 嘴上说着,云绾颜已经加快了脚步,没多久已经离夜寒宸两丈远了。 夜寒宸:“……”虽然毒发后身体确实比不得往常,但他总觉得这话从云绾颜嘴里说出来有点儿不别扭。 思及此,夜寒宸加快步伐,朝女子的方向追了过去。 而此时的山脚下又停下了几辆马车。 “太子妃,咱们到了。” 绣花的轿帘被侍女掀开,那侍女下了车,而后轿子内探出一只嫩白的手。 郑月婵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轿撵。 好巧不巧的,她刚站稳,一抬头便瞥到了那辆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马车。 这马车她怎么会不熟悉呢,云绾颜的马车,从前她们两个可是经常坐着这辆马车出门游玩。 郑月婵狠狠咬牙,云绾颜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自己到哪儿都能碰到她,她跟自己有仇吗?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嫂嫂啊!”略显嚣张的声音响起,郑月婵扭头,在看到那人的脸庞时明显顿了顿。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郑月婵脸上已经挂上了得体的微笑。 “真是赶巧,六公主也来这里游玩儿啊?” “是呢,可真是巧了,素日里跟嫂嫂见上一面都难,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嫂嫂了,我听说太子哥哥府上有喜事呢,嫂嫂这次不会是来给未出世的孩子祈福的吧?” 云乐安作为太初的公主,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嫂嫂了。 加上这回自己的母妃和亲哥哥双双被禁足,太子又在这时候悄悄的去了雁南郡,云乐安看郑月婵更不顺眼了。 果然,说到孩子,郑月婵险些没法维持住那一脸贤妻良母的形象。 她努力压着火气,不轻不重道:“六公主还是冰雪聪明,太子府新添了子嗣,日后就是本宫的孩子,本宫心里高兴,自然要为孩子祈福了。” “反倒是六公主,您此番前来也是为了给谁祈福吗?是四殿下?” “你!”云乐安没讨到便宜,反过来倒被讽了一番,脸上登时挂不住了。 郑月婵却不给她发脾气的机会,她转头望向山顶,柔声道:“晨光将出,本宫先行一步,六公主自便吧。” 眼看着郑月婵等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山,云乐安指着郑月婵的后背,一脸的烦躁。 “公主,咱们怎么办……”身边的小太监小心翼翼的问道。 “还能怎么办,上山!” 山脚下发生了什么,云绾颜和夜寒宸还不知道。 此时两个人已经来到山顶了。 第九十六章 知晓身份 云绾颜张开双臂,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鼻息间是山顶独有的一份清香,站在这里,隔着淡淡的雾气,能看到整个皇城。 她微微转头,刚好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男子的侧脸。 不知怎的,云绾颜只觉得心情似乎比刚刚还要好上一些。 这会儿晨光刚刚从遥远的山间冒出一点儿头来,云绾颜看了眼脚下,下一刻直接坐在了地上。 夜寒宸低头,正看到女孩的头顶,她发间别着的那几只步摇正随着主人的晃动跟着轻晃,没来由的添了几分可爱。 夜寒宸唇角勾起,鬼使神差的也跟着坐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挨着坐在地上,同时抬头望向即将升起的太阳,谁也没开口打破这份宁静。 …… 山顶上吹过几缕风,女孩的几缕发丝被风吹起,悄然间碰了碰男人的头发,而这一切,两个人似乎都未曾察觉。 “好美啊!”云绾颜双手撑着下巴,一脸惊喜的望向阳光初升的地方。 薄云间,一轮硕大的橙色缓缓升起,夜寒宸只看了一眼便望向了坐在身边的女子。 日出很美,但云绾颜眼中倒映出的日出似乎更好看。 盯着云绾颜的侧脸,夜寒宸不由得想,如果这双眼睛里只装下自己一个人,那会是一副怎样的情形呢? 这般想着,云绾颜忽然转头,夜寒宸也跟着收回了目光,那速度,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云绾颜的错觉一般。 云绾颜深深的看了眼坐在身边的男子,刚刚她分明感受到了……占有。 上一世她阅人无数,夜寒宸一直隐藏的很好,可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了他身上不经意散发出来的气势,那样的气势只有上位者身上才有。 皇帝……高官……那素未谋面的太尉。 云绾颜眼神一闪,忽然问道:“寒宸,你觉得陛下会惩罚四皇子吗?” 这问题明显让夜寒宸愣了一下,却见云绾颜并没再看他。 夜寒宸笑了一声,也不继续遮掩什么,反倒是冷静的分析道:“就算雁南郡的三大家族都被抄家,只要没找到他们与四皇子勾结的确切证据,皇帝不会重罚他。” “四皇子妃虽然出于雁南郡李家,但出嫁从夫,更何况她怀有皇室血脉,皇帝就算想罚他们,也会因为孩子考虑的。” 夜寒宸说的每一个字在云绾颜听来都十分的刺耳,云绾颜无声笑了两声。 她怎么会没想到呢?她是傻了吗? 现在想想,这人平日里说话时早就漏洞百出了,试问这时代有哪个杀手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竟然陪着她一个郡主胡闹。 她竟然还让他去查太尉的底细,她真是傻的可以了。 传闻里,去太尉府上刺杀的人十个里有九个都死在了那偌大的府邸之中,剩下的那个要么是落下终身残疾,要么就是被折磨一顿然后扔出来回话的。 哪会像是寒宸这样,监视了太尉这么多天,再来时头发丝儿都没少一根,甚至说的还都是太尉的好话。 她没见过太尉真容,只知道他姓夜,所以……寒宸完整的名字是夜寒宸吗? 见云绾颜脸色不好,夜寒宸早有准备,心里还是不由得咯噔一声。 以前骗人时毫无压力,因为他骗过的人最后都死了,可身边这个,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云绾颜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却听到背后传来窸窸嗦嗦的声音。 她动了动耳朵,几乎是与夜寒宸同时望向了身后。 “……” 太子妃和六公主浩浩荡荡一行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到了山顶上,可还不等他们欣赏日出,一抬头便看到了两张熟悉无比的面孔。 那一瞬间,郑月婵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深深的裂痕,她刚刚就知道云绾颜也来了,但她没想到,陪着云绾颜的人竟然是太尉。 一旁的六公主脸色更是精彩了,前两日才被云绾颜奚落了一顿,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云绾颜了,但相比于云绾颜,云乐安更不想见到太尉。 至于原因……或许是因为那年宫宴,只因为这太尉的一句话,殿上侍候多年的太监便被皇帝毫不留情的丢到了深秋冰冷的湖水中,最后活生生的淹死在了湖水里。 云乐安虽然跋扈了一些,但她一点儿也不傻,那日之后她就知道,这个太尉不能得罪,她问过自己,若那日宫宴上,说了那句话的人是自己,父皇会把那太监扔到湖水里吗?她觉得不会。 父皇一向自诩明君,对太尉的偏爱,似乎是独一份的。 母妃说,太尉长的像一个故人,一个已经被抹去痕迹的故人。 云绾颜将两个人的神情收归眼底,她站起身,身边的夜寒宸也跟着起身。 那一瞬间,云乐安竟慌乱的后退了一步。 等她反应过来时,云绾颜已经开口了。 “太子妃,公主。” 她只是简单的跟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却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至于夜寒宸,他压根就没打算跟这两个人说话。 若是寻常时候,见到云绾颜的云乐安早就跳脚了,但今日夜寒宸在场,云乐安就像是被点了哑穴似的,甚至恨不得原地消失。 “本宫今日来的倒是巧了,先是在山脚下遇到了六公主,到了山顶又遇到了绾颜和太尉。” 太尉…… 云绾颜咬了咬后槽牙,果然,经由郑月婵的嘴,她这下完全确定了。 夜寒宸,夜寒宸。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云绾颜心里骂人,表面上却是一片云淡风轻,甚至郑月婵都看不透云绾颜到底在想什么。 阳光缓缓升起,此时站在山顶的人却都各怀着心思。 郑月婵嘴角噙着笑意,她先是瞄了一眼夜寒宸,继而不解似的道:“绾颜,你与太尉是什么时候相识的,本宫记得自己嫁与我家殿下前你还满心满眼都……啊,本宫是说,当时你们还未曾相识呢。” 她虽然没说满心满眼是什么,但在场的人没几个不明白的。 云绾颜嗤笑,上次也是这般,她只会挑拨离间、阴阳怪气吗? 真是可惜了,她不是看男人脸色的菟丝花,更何况,现在她和夜寒宸之间……她才是该生气的那个吧? 第九十七章 目的 想到这里,云绾颜笑了笑,随后一脸淡然的将问题抛给了夜寒宸。 “寒宸,太子妃在问你呢。” 云绾颜轻佻的态度让在场的人十分惊异。 她敢这样跟夜寒宸说话,这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几个人心下都十分惊愕。 从来没有人敢在这位面前这么放肆,云绾颜算是头一份。 “颜颜,她问了我便要答吗?” 从始至终夜寒宸都在盯着云绾颜,始终没给太子妃等人一个正眼。 这让郑月婵那脆弱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到了打击,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不起自己?自己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日后还可能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为什么这些男子一个两个的眼里只有云绾颜一个人。 她郑月婵难道就不是人吗?她自小研习琴棋书画,哪里比云绾颜差了! “倒也不是,只是这么驳了太子妃的面子,是否有些不妥?”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云绾颜故意压低了声音,可她说了什么,在场的几个人全听见了。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而夜寒宸的话让郑月婵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的面子很值钱吗?那倒是可以挂出去卖。” 夜寒宸浑不在意,似乎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的。 云绾颜不由得抿了抿唇,怪不得她总听哥哥们说太尉嘴毒,今天她才真见识到了。 不过她喜欢。 郑月婵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她咬了咬唇瓣,努力克制着自己因为气愤而发抖的身体。 “太尉,本宫乃是太子正妃,你此番作为,不觉得失了太尉府的礼数吗?” “太子妃公然问本尉与郡主是如何相识的,又故意提起郡主的旧事,你打的什么算盘,当真以为本尉不清楚吗?” “郡主是本尉未过门的娘子,本尉能在殿上请旨赐婚,那便说明郡主在本尉心中是最好的女子,我以为这些太子妃早该知道了。” “没想到,你竟愚蠢如斯,挑拨本尉与郡主的关系!” “太尉,我没有,你不要妄自揣测……”郑月婵神色慌乱,那是被人揭穿了真面目后的窘迫。 云绾颜抱着肩膀看着这一幕,在看到郑月婵求救似的望向她的眼神时,她只是回了一声冷哼。 这时代,对于女子而言,没有什么比名节更重要的东西了,郑月婵何其恶毒,总想着让她身败名裂。 如果今天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不是夜寒宸,而是一个与自己从未交集过的太尉,那会是什么样的场面呢? “太子妃还是把心思放在太子府吧,郡主是什么样的人,本尉心中自然有数,本尉认定的人,你最好别说。” 夜寒宸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却句句都铿锵有力,云绾颜心中一震,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他这话说的有几分真几分假了。 在她的记忆中,夜寒宸跟郑月婵应该没有私仇,但是他今天一点儿面子都不给郑月婵留,这倒是让她分不清他是在帮自己还是单纯的看这个太子妃不顺眼了。 夜寒宸已经把话挑的这么明白了,郑月婵要是还死皮赖脸的说什么,那可就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云绾颜一抬头,却刚好看到郑月婵眼眶通红,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那样子真像是被欺负了。 “呜呜……本宫,本宫告辞!” 看着郑月婵拂袖离去的背影,云绾颜轻嗤了一声,转而看向了呆愣在一旁的六公主云乐安。 察觉到了云绾颜看过来的眼神,云乐安一个激灵,她可不会像太子妃那么傻,太尉能跟云绾颜来这里,两个人一看就不简单,自己还是走为上计。 见云乐安也识相的走了,云绾颜满意的收回了目光。 但是经过刚刚这小小的闹剧,云绾颜也明白了夜寒宸跟自己之间身份的差距。 虽然他们一个是皇室的一员,一个只是臣子,可显然夜寒宸才是那个更让人惧怕的存在。 夜寒宸就像是上一世的自己,而如今的夜寒宸,是她想要成为的人,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咳,咳咳。”夜寒宸捂嘴象征性的咳嗽了两声,完全没了刚刚的气势。 云绾颜转头,笑容怎么看怎么危险。 亏她还在想若是有一日知道了这人的身份,或许就可以让他带自己走了。 她原本还在想,与其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太尉,倒不如跟面前的男人走。 如今想来,她这想法实在是可笑,面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太初国太尉夜寒宸,自己那婚书上的另一位。 “我怎么就没想到寒宸前面还有个夜姓呢?” 这句话像是在问云绾颜自己,又像是在问夜寒宸。 夜寒宸抿了抿唇,他设想过所有的情况,却独独没想到今日的情况。 他知道,早在太子妃来之前她已经猜出自己的身份了,只不过太子妃和六公主两个人的到来,让云绾颜心中的猜测坐实了。 “我不是故意……” 夜寒宸想尝试着解释什么,却被云绾颜打断了。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那天是想坦白的,是我阻止了你。” 夜寒宸抿了抿唇,心情不太美妙。 云绾颜吐了一口气,道:“如今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也没必要隐瞒了。” “隐瞒?”夜寒宸语调上调。 “在世人眼中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郡主,甚至我还和方泽轩大婚和离过,我这样的人,对你没有半分好处,你请旨赐婚,到底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还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将这话说出口时,云绾颜表面上一片镇定,心里却隐隐的泛起酸涩之感。 似乎有些讽刺,两辈子加起来,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有超过了友谊的好感,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不过她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及时止损了,她能对一个人心生欢喜,也一定可以忘记他。 她不信,摇篮里的爱情真的会刻骨铭心。 夜寒宸沉默了好一阵子,沉默到云绾颜以为他是不想跟自己说话时,他终于开口了。 第九十八章 势均力敌 “郡主是这么想的吗?若我说我刚刚对太子妃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会相信我吗?” 听到这话,云绾颜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又觉得这不太可能。 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不管是在世人眼中还是在自己眼中,她不相信仅仅因为自己救过他,他就看上自己了,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一见钟情。 一时间,云绾颜沉默了。 夜寒宸眸光微动,更多的却是无奈。 也对,虽然他们已经相识了有一段时间了,但不管是自己在世人眼中的模样还是在云绾颜眼中的形象,自己似乎都是一个冷血而又薄情的人。 他这样的人,谈什么真心,又有几个人会信呢。 不过没关系,那一纸婚书上有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云绾颜能轻易的跟方泽轩和离,却没办法轻易跟自己解除婚约。 她永远是他的,也只会是他的,他愿意等。 “我知道郡主不会信,先前是我骗了你,要打要罚,我夜寒宸随你。” “……”云绾颜兀的抬起头,却刚好在夜寒宸寒潭似的眸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咚,咚,咚! 她的心忽然重重的跳了两下。 不知道夜寒宸身份时,她就看不透这个男人,现在知道他的身份了,她更看不透这个男人了。 水袖下,云绾颜双手紧攥,她在害怕。 她分不清,夜寒宸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她知道他是有野心的,可她不知道自己在他这份野心中占据着什么样的地位。 淮王府表面上荣光,可除了显赫的门楣和万贯家财,如今的淮王府并没什么武力,与夜寒宸执掌的军队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甚至,只要夜寒宸有意,他完全有能力让整个淮王府不留下一个活口。 说什么要打要罚随她,这种话,就算他说了,如今的自己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他们之间除了那一纸婚书之外,并没确立什么别的关系,所以她没资格打罚什么。 云绾颜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情绪,道:“抱歉,我脑子有点儿乱,我先走了。” 说着,云绾颜转身便要走,却在此时,一只极有力量的手拉住了自己胳膊。 担心弄疼她,夜寒宸又放轻了抓着她胳膊的力道。 云绾颜没转头,只等着夜寒宸说什么,这次,夜寒宸并没叫她郡主,而是喊了她的名字。 “云绾颜,我夜寒宸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会伤害你,也绝不会动淮王府。” “这段时间跟你相处下来,我感觉很舒服,从来都没人教过我要怎么跟一个女子相处,我也从来没想过。” 说到这里,夜寒宸顿了顿,似乎在想要不要接着说下去。 他盯着云绾颜的后脑勺,忽然又想明白了。 “云绾颜,遇到你之后,这个被我最不在意的事情不知不觉变得重要了。” “我迫切的想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云绾颜,不管你信不信,如果我真有所图,那也只有你。” 云绾颜:“……”这话听着这么真诚,她有点儿相信了怎么办。 思及此,云绾颜狠狠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胡乱升起的念想抛了出去。 她现在还不太理智,她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 “夜寒宸,我可以走了吗?”她问。 夜寒宸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松开了手,“嗯。” …… 直到云绾颜的身影消失在了山巅,夜寒宸还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站在山顶。 微风拂过,将男子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吹起。 夜寒宸鼻尖动了动,是云绾颜给的香料的味道,味道沾在了衣服上,风一吹便钻入了鼻息之间。 这股气息莫名的让人觉得心情平静,夜寒宸呼出了一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 …… 从乘闲山离开后,云绾颜并没直接回府。 上一世从来没感受过的感觉席卷着全身,云绾颜只想找个人痛痛快快的打一架,纾解一下心中那莫名的情绪。 李恬被她派出去做别的事情了,原本她以为能和夜寒宸在乘闲山中待上一阵子呢。 可谁能想到寒宸他不姓寒,姓夜。 计划赶不上变化,再次来到皇城的大街上,云绾颜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夜寒宸刚刚说的那番话。 云绾颜有些烦躁的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半晌,云绾颜终于平静了许多,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就算夜寒宸说的都是真的,但如今的自己除了这云安郡主的身份、除了这一身的医术,她什么也没有。 她不喜欢不对等的关系,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只喜欢势均力敌。 所以,与其在这里想夜寒宸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倒不如赶紧提升自己的能力。 在云绾颜眼中,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谈判桌上的双方,没有筹码,连对等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想着,云绾颜进了一家脂粉铺,随后便去了客栈。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原本娇俏可爱的女子变成了一个满是贵气的公子。 还是那日的装扮,云绾颜手执折扇往西市而去。 在大哥的运作下,奴隶市场背后的主人已经同意与云绾颜见面了。 但具体的见面时间,云绾颜现在也还不知道,据大哥说,那奴隶市场背后的主人并不是太初国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云绾颜起初还有些惊讶,毕竟坐落在西市的奴隶市场跟太初的所有家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因如此,偌大的西市中才能存在这样一个无人干涉的地方。 她原本以为这背后的人是太初的哪个大家族,可如今想想,若那人不是太初国人,于他而言倒也不算是坏事,至少她想做什么不用让皇城内的这些家族的人知道,也少了些隐患。 再次深入西市,不知道是不是云绾颜的错觉,她总觉得这里似乎变得跟上次不太一样了。 人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可每个人脸上的神情似乎与上次不太一样了。 云绾颜抬步走着,一会儿工夫终于再一次来到了奴隶市场。 云绾颜刚站在奴隶市场门口,上次见到的那中年男子像是闻到味儿一样,忙不迭的跑到了云绾颜面前。 “公子里面请。” 第九十九章 西市主人 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云绾颜挑了挑眉,看这人的样子,就像是在专门等她来一 样。 跟着她进了奴隶市场第一层的大堂,这里还是前几日的布置,除了三两个客人外没什么别的人。 云绾颜边走边观察着,那中年男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道:“郡主,今日您来的真巧,我们主人今日来这里了,如今正在三层,我带您上去见见?” 听到中年男人的话,云绾颜下意识看了一眼三层,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就是了。 不过这人还真是够神秘的,就连大哥也没见过这人的真面目,只知道这人不是太初的人,至于是哪个国家的,恐怕没人知道。 索性,云绾颜只是想跟他做生意,至于这人什么来头……只要不威胁到自己,那么就并不重要。 思及此,云绾颜点了点头。 “劳烦。” 那中年男人受宠若惊,连道不敢不敢。 两人路过二层时,云绾颜下意识的瞟了一眼,这一眼下来,倒是让她有些惊讶,从前那关兽似的笼子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房间,这些房间看着虽然简陋,但比之前的笼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那中年男人见云绾颜望向二层,他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主人吩咐的。” 云绾颜了然的点了点头,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对这即将见面的人的印象莫名的好了一些。 跨入三楼,那中年男人带着自己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 站在门前,那中年男人小心的敲了两下房门。 “主人,是云安郡主来了。” 话音刚落,房门被打开,自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艳红色衣衫的女子。 虽是夏日,但这女子穿的也过于轻薄了,云绾颜一搭眼,透过艳红色的衣衫,甚至能看到她扭动的腰肢以及那半露的酥胸,再往上看,却只能看到女子的一张红唇以及那遮住了眼睛和鼻子的半片面具。 “云安郡主?”那女子似乎有些惊讶。 也是,云安郡主是女子,而云绾颜现在是男子的装扮,她惊讶也不奇怪。 云绾颜暗自猜测着她的身份,大哥说奴隶市场背后的人是男子,所以排除这人是自己要见的人的可能,那么……她是侍从?姬妾? 这般想着,云绾颜兀自摇了摇头,想这些做什么,跟自己又没什么关系。 思及此,云绾颜对她点了点头,算是示意。 那女子见状,忽然笑开了。 笑着笑着,那女子又惋惜似的叹了一口气,“真是太可惜了,如果郡主是男子,人家都想嫁给你了呢。” 云绾颜:“……” “铅华,不得无礼。”屋内传来一声温润的声音,不像是在责备,倒像是随口一说似的。 云绾颜没见到人,但听这声音,这男子应当是生病或是受伤了,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还是让云绾颜听出了里面带着的病弱。 那叫铅华的女子应当就是这位堵在门口的女子,那女子听到这话努了努嘴,下一刻却是乖乖的哦了一声,给云绾颜让出了一条路来。 云绾颜刚进屋,房门便被关上。 她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再抬眸,终于见到了刚刚那声音的主人。 一袭黑衣,就连脸上也戴着一块儿纯黑的面具,刚刚那女子至少还露出了小半张脸,这人却是将整张脸都遮的严严实实的。 当然,这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从她进门开始,这人连头都没转过,甚至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 有些奇怪。 虽然看不到整张脸,但听这人的声音加上这人的身形,似乎与夜寒宸年龄相仿。 云绾颜不由得咋舌,这时代当真是不一样,若是在二十一世纪,这个年纪的人,大多数人都还在为花光了每个月的生活费发愁呢吧? “郡主,坐。” “不知公子名姓为何?”云绾颜问道。 “郡主就叫我归元吧,归去的归,开元的元。” 好特别的名字,云绾颜心道,想来也是个假名字。 “好,归元公子,想必我大哥已经转达过我想与你合作的想法了。”云绾颜开门见山道。 归元微微点头,还是没睁开过眼睛,“嗯,只是不知道郡主想怎么合作呢?” “我希望你把奴隶市场的奴隶全卖给我。” “……”闻言,归元罕见的顿了一下,“郡主若是想买奴隶,跟下面的人说便是了,何必非要见我呢?” 归元的疑惑是情理之中,云绾颜也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了,确实,这件事听起来确实不是大事,也确实没必要非得见他。 云绾颜解释道:“归元公子,我的意思是以后只要是送到西市的奴隶,全部要优先卖给我,而且,这里有源源不断的奴隶进来,公子应该有自己的门路吧,我想与你合作,我出钱,你用自己的门路,帮我找我需要的人。” “……呵。”归元轻笑了一声,避重就轻似的道,“郡主怕是找错人了,我这小本买卖,哪有什么门路。” “你有。”云绾颜肯定道。 这坚定的语气…… “郡主似乎对我这里很有信心啊。” “能屹立在西市这么多年,而且还能让京中的达官显贵都来公子这里,您说自己没有门路,实在难让我信服。”云绾颜眯了眯眼睛,冷静道。 “哈……” “既然郡主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满郡主了,从前也有人想合作,但无一例外,都被我拒绝了,郡主知道为什么吗?” 看了始终闭着眼的归元一眼,几乎没有什么思索,云绾颜便回道:“公子不想与外人有任何的牵扯,换句话说,公子不想惹麻烦。” “郡主真聪明。”归元由衷赞了一句,话锋一转,又道:“既然郡主知道其中缘由,那在下便不多言了,郡主请回吧。” 归元抬起手,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云绾颜盯着他脸上那张黑色的面具,确切的说应该是盯着他那双从始至终都未曾睁开的眼睛看了片刻。 她并没听话的乖乖走人,而是勾了勾唇瓣,缓缓开口…… 第一百章 交易 “公子的眼疾,是因为中毒吗?” 呼—— 一阵冷风滑过,下一刻,云绾颜脖子上已经抵住了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刃。 短刃的另一端被归元握在手中,云绾颜不躲不闪,只瞥了眼颈间泛着寒光的白刃。 归元这样的反应,她知道,自己赌对了。 “郡主,知道的太多,往往都没有好下场。” 望着归元脸上黑沉沉的面具,云绾颜轻笑了一声,那样子像是并没听懂归元话里的意思似的。 “是吗?可我从不空手而归。” “归元公子,你这么激动做什么,我想与你合作,又不是想害你。” 闻言,归元缓缓抬头,可他的眼睛始终未曾睁开。 明明他什么也看不到,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却始终对着云绾颜的脸,那样子就像是在打量一样。 云绾颜浑然不惧,只定定的看着他。 半晌,归元终于开口了,“郡主想说什么。” “我认识一位医者,他尤其擅长用毒和解毒,经过他手的毒,没有解不得的。” 听到云绾颜这么说,归元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甚至他觉得这是云绾颜在诓骗他。 不世出的毒医,除却刚被他杀死的上一任西市主,剩下的几位他已全部拜访过,结果无一例外,全部束手无策。 这毒是上一任西市主苦心孤诣多年才研制出的,直到被他杀死,上一任的西市主也没能研究出解药。 这样的毒,世间还有谁能解? 见归元半晌不说话,反倒是颈间的白刃离自己的脖子更近了一寸,云绾颜料想他这是不信自己的话了。 无妨,她既然说了,那便有法子让他相信。 至于这个毒医……自己乔装一番,这人决计认不出来。 “公子不信也情有可原,不过公子还是别拿这白刃吓唬我了,你也知道,若我受伤或是死在你手中,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郡主倒是会威胁人,可惜啊,西市鱼龙混杂,只要我掩盖好痕迹,没人会知道你是被我杀的。” 归元的声音极轻,飘忽间还带着几分狠辣。 “哈哈……” “公子要是有十足的把握,怎么还会跟我说这么多,现在早该动手了吧?” 归元:“……”伶牙俐齿,哪是世人眼中只知道跟在男人后面的轻贱郡主。 这般想着,归元收回了短刃,眨眼的工夫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那速度…… 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云绾颜的幻觉似的。 默默吐槽的同时,云绾颜心里也清楚,自己似乎不是他的对手,这样的认知让她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个人只是第一眼看上去文雅,坐在他对面一会儿,云绾颜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上那浓重的血腥气。 这样的人,必然杀人如麻。 俗话说得好,狗急还跳墙呢,更何况对面这个西市主。 “公子若是答应与我合作,那么除了丰厚的报酬外,我还可以帮公子引见那位毒医,这样的买卖,你也不想做吗?”云绾颜循循道。 “……见过你说的毒医,我会考虑合作的事情。”归元道。 听他的语气,这件事应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云绾颜爽快的答应了。 “好,三日后的申时,我会送毒医来见公子,如何?” 见云绾颜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归元心里多少还是惊讶的。 一瞬间的功夫,归元心思百转千回,任是他如何聪敏,也没想到云绾颜能在这上面做什么文章。 归元也觉得这交易稳赚不赔,于是也点头,算是答应了。 可他还是一点儿也不了解云绾颜。 若她真的了解过如今的云绾颜,那他一定会知道,面前的女子什么都可以吃,就是从不吃亏。 尤其是在谈判桌上,没人能牵着她的鼻子走。 “公子是个爽快人,绾颜这便告辞了。” 云绾颜站起身往外走,归元并不知道,就在云绾颜转头的一瞬间,一抹志在必得笑出现在了那张玉似的脸上。 从归元说考虑的那一刻起,主动权早就转移到了她的手里,谁让毒医就是她自己呢。 云绾颜推开门后又见到了那名叫做铅华的女子,这人一直都在门外守着,见云绾颜毫发无损的出来,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擦肩而过,云绾颜提步下了三层。 …… 雅间内。 铅华急冲冲进门,在见到情绪稳定的归元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主人,云安郡主找你干什么啊?” “……合作。”归元言简意赅道。 “?”合作?一个养尊处优的郡主跟他们这群人有什么好合作的? “主人,您答应了?”铅华试探性的问道。 这回归元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那老东西临死前是不是说过,普天之下无人能解我体内的毒。” 归元口中的老东西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任的西市主,那个被归元亲手杀死的人。 “啊……啊……话是这么说,可他本来就不是个东西,他的话不能信,不能信!” 铅华慌乱摆手,嘴上说着不能信,可当她望向自己主人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时,她还是忍不住哽咽了。 紫罗兰色的眼睛,多好看啊,可就因为那个老东西,这双眼睛里只剩下了无尽的空洞和茫然,主人什么也看不到了。 听铅华这么说,归元自己心里也清楚,解毒的希望渺茫,至于云绾颜说的那个毒医…… 见一见便算了,见一面,不必惹上淮王府这个不必要的麻烦。 “主人,你也别太难过,大陆上的医者千千万,也不是除了那几个有名的就没有别人了,咱们的人一刻不停的找,定然可以找到解……紫菀的人。” 再听到毒药的名字,归元捏着杯子的指尖微微泛白。 说来可笑,“紫菀”这名字,是那该死的老东西取的。 紫菀原本是紫色花的名字,那天,那个老家伙看着自己的眼睛,他说,紫色的眼睛很漂亮。 他喂自己服下毒药,然后一脸痴迷的说,无神的紫色眼珠,就像是即将凋落的紫苑,美极……惨极。 咔!!! 第一百零一章 店面 “主人!” 伴随着茶杯破碎声音响起的是铅华的的惊呼声。 铅华三步化作两步冲到了归元跟前扒开他的手,带着薄茧的手掌被碎瓷片划开了一道道口子,鲜血混着热茶一起,看的铅华心里一阵抽抽。 “这不是主人的错,而且,那王八蛋已经死了,主人,您现在才是西市主。” 铅华一边小心翼翼的清理着伤口,一边道。 归元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任由铅华动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了转无神的眼珠。 “云安郡主,我要她过往所有的信息,你亲自去查。” “……是。”这严肃的语气,看来云安郡主真的不简单。 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又不敢明目张胆的问归元,所以只能胡乱猜测。 铅华眸光闪动,回想起自己刚刚见到云安郡主时的场景,那时候她就有些惊讶,面前的云安郡主和传闻中的……差距甚大。 …… 出了西市,云绾颜并没回府,而是一转弯往皇城内最热闹繁华的那条街道而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街上年轻的女子们乍一见到这么好看的小公子,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有的还羞红了脸。 要换作平日,依云绾颜的性格,她早就按捺不住去撩拨一番了。 但今日她新添了一桩要紧的事情,她知道夜寒宸就是太尉了。 偏偏是他。 夜寒宸在太初的地位不容小觑,可她只是一个郡主。 权势地位的差距,让云绾颜心里空落落的,她清楚的知道,婚约不是儿戏,不可能再轻易作废。 如今她要的自己有一日与他站在一处时,世人不会说她只是依附夜寒宸的妻室。 云绾颜看着街道两边的商铺,这些商铺卖什么的都有,但五家里面至少有一家是大哥的。 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她已经画了图纸交给大哥了。 脂粉铺子她原本也没打算开。 一来,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试想,大哥经商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富商了,若她经商的消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这对淮王府来说可算不得一件好事。 二来,京中的贵女们一个个十分的金贵,脂粉铺子一不小心就要成为这些贵女们的修罗场,麻烦。 这么想着,云绾颜也终于到了目的地。 “郡——公子!您怎么一个人……” 云绾颜看了李恬一眼,李恬说到一半,最后识趣的闭嘴了。 看来郡主跟那个公子闹别扭了。 “不知道这位是……” 一声带着困惑的声音响起,云绾颜望去,正看到一个脸上已经长了几道皱纹的男子。 “哦,公子,这位是店里的掌柜,这家店就是他的。” 李恬跟云绾颜解释完,又转头看向那掌柜。 “赵掌柜,这位就是我家公子。” 经由李恬两边一说,云绾颜和那赵掌柜同时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 “公子看着贵气逼人,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啊?”赵掌柜眼珠一转,笑呵呵的问道。 云绾颜打开折扇,从容道:“容颜的颜,赵掌柜称我颜公子便是。” 颜……不是皇城大户,思及此,赵掌柜有些失望,本来看着面前这个公子浑身贵气,没想到竟然是个没后台的,空有一副外表有什么用。 将掌柜的神色尽收眼底,云绾颜也不恼,反而是更放松了。 这家店铺地理位置极好,正适合开一家酒楼,三层的酒楼,分层而治。 至于掌柜怎么想,这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那个,颜公子,不知道你买来这店做什么啊?”那掌柜打探似的问道。 云绾颜瞧了他一眼,抬步便往楼上走,那掌柜见状也只得赶紧跟上。 “赵掌柜,据我所知,你开的这家店今年并没有多少亏损,而你之所以要出卖这店,是因为这里风水不好?” 赵掌柜:“……” 闻言,他心中一惊,他明明记得找风水先生的时候并没有人监视他,面前这个年轻的公子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见赵掌柜不说话,云绾颜接着道:“赵掌柜,你想卖出高价,也要想想有身份显赫之人愿意出高价。” “唔,真是可惜,贵人们都看重风水五行,若他们知道这里风水不好,别说高价了,能不能卖出都是个问题。” 云绾颜抬起扇柄抵着下巴,一副苦恼的模样。 赵掌柜被说中了心事,顿时火大了,他本就是个商人,商人爱财,他有错吗? 反倒是这个颜公子,说话不过三两句就开始对他釜底抽薪,实在可恶。 赵掌柜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怎料云绾颜忽然转身,猝不及防间赵掌柜直接对上了云绾颜那双含笑的眼睛。 不知为何,赵掌柜只觉得浑身一哆嗦,明明只是一个眼神,但他总觉得自己被什么怪物盯上了。 云绾颜展颜一笑,又温和道:“赵掌柜别误会,我也是一个商人,这样做也实在是因为我对这店面喜爱的紧。” “……”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算是让你学的透透的。 赵掌柜经营了这么多年,没想到临了临了被一个小公子给说的哑口无言了。 虽说如此,可他心里还是堵得慌。 “颜公子,这件事我看还得从长计议,我这店……风水是不好了点儿,但总有不信这个的,您若非要拿这件事做文章,那我可是不怕的!” “你这人!” 云绾颜拦住了想上前理论的李恬。 “赵掌柜说的是云世子吧?只是可惜,我与云世子之间有些交情,所以云世子是不会与我抢这家店的。” “嗯?”赵掌柜吃惊的微微瞪大了眼睛,继而上下打量起了云绾颜,这小公子,真够大言不惭的,还说和云世子有交情,他也不打听打听…… “!” 上一刻赵掌柜还在吐槽,怎料下一刻,当云绾颜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时,赵掌柜彻底不说话了。 皇城乃至整个太初境内没有商人不认得这枚玉佩,倒不是说这枚玉佩有多厉害,只是此物是云世子与人结交时才会赠与别人的物什。 这玉佩不代表权势,更不代表什么地位,但能拿出这枚玉佩的人,那便说明这人得云世子青睐。 慢慢的,慢慢的,拥有这玉佩的人,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来自于云世子的肯定,商人们也不约而同的愿意与这些人做生意。 在商人眼中,得到了云世子的玉佩,那是一件值得拿出来炫耀的事情。 第一百零二章 懊恼 赵掌柜心思急转,对云绾颜的态度也与刚刚有了很大的不同。 “没想到您与云世子关系匪浅,是小老儿愚钝了。” “赵掌柜不必如此,本公子不是什么地痞流氓,也断不会以关系压人。” “所以,颜某还请赵掌柜仔细考虑考虑,这店赵掌柜要卖给颜某吗?” 赵掌柜:“……”他还能说不卖吗? 半个时辰后。 云绾颜拿着房契和出让书回到了淮王府的流云阁。 李恬也跟了过来,时隔几日终于又见到了自己的妹妹,纵然是李恬这样的男儿也不由得有了几分柔情。 几日不见,李恬见自己的妹妹不但脸色红润了,而且身上穿着都是从前未曾穿过的好衣服,李恬心里一阵的感激。 是以,云绾颜刚从屋里出来,早就站在门外的李恬当时就跪在了云绾颜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云绾颜疑惑道。 “多谢郡主不计前嫌,不但饶恕了我们,还给我二人一席容身之地,郡主的大恩大德,李恬没齿难忘!” “属下没什么本事,但只要是郡主吩咐的,上刀山、下火海,属下一定为郡主办到。” 李恬说话依旧瓮声瓮气的,但却异常的坚定。 “……” 半晌不见云绾颜说话,李恬心里难免有些慌乱,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却在此时,李恬目所能及之处,一双莹白的手搀住了他的胳膊,随着那双手微微用力,李恬震惊之余赶紧起身。 “郡主,李恬身份低微……” “若说身份,整个太初也没多少身份比本郡主高的,李恬,在我这里从不看身份,我只看能力,上刀山下火海太血腥,你只要做好我交代的事情。” 这样一番话让李恬久久不能言语,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这一刻,李恬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能遇到这样一位主子,他无疑是最幸运的。 云绾颜并没给他多少愣神的工夫。 “李恬,李萝,给你们十日时间……” 云绾颜极其认真又仔细的交代着,两个人一边听着,心中早已震惊无比,真没想到,郡主竟然有这样的才能和……野心。 “可听明白了?” “属下明白!” 与此同时,太尉府。 武场上,柏衡手持长剑,骂骂咧咧的抵御着夜寒宸猛烈的攻势。 “夜寒宸!谁又惹你了,你找他撒气啊,亏我照顾你一晚上,你就这么对我的?!” “铮!” 回应他的是长剑相碰的猛烈铮鸣之声。 墨痕站在武场外,心中多少有些庆幸,幸亏柏公子在,否则现在站在大人对面的人恐怕就是他这个小可怜了。 但大人不是去见郡主了吗?怎么回来就生这么大的气,难不成被郡主拒绝了? 墨痕狠狠摇了摇头,不可能,大人这般的人,天下间有几个女子能拒绝的了。 那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墨痕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一柄剑划破空气,直直的摔在了他面前时,墨痕猛然抬头。 果不其然,此时柏衡手中空无一物,这柄剑正是被大人挑飞出去的。 柏衡揉着发麻的手臂,额头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汗珠。 “我说祖宗,你跟郡主闹别扭了?不能吧,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忽然闹别扭了。” 柏衡跟在夜寒宸后面,一边揉着手臂一边不停的嘟囔,夜寒宸忽然停下了脚步,柏衡一抬头,正看到走在前面的男人一脸不善的看着自己。 顿时,柏衡:“……”完了完了,不会真让他说中了吧? “你怎么知道?”夜寒宸一脸不善,问出的问题却让柏衡大跌眼镜。 凸(艹皿艹),你那情绪就差写在脸上了,我真是想不知道都难。 柏衡心里吐槽,脸上却完全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这时候惹夜寒宸生气,除非他是疯了。 “一大早,你只见了云安郡主一个,回来就这么生气,不是因为她还能是因为谁,不过……你们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嘛。” 闻言,夜寒宸转头,随意坐在了武场的台阶上,柏衡见状,也不拘着,跟着坐在了夜寒宸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 “……她知道我的身份了。” 夜寒宸抿了抿唇,又想到女孩在知道自己身份后的样子,她当时的神情,让他再一次后悔了。 可他们见到的第一面他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那他们还可能有接下来吗? “所以……”柏衡不太能理解,知道身份又能怎么样,早晚不是都要知道。 “她怀疑我接近她另有所图。”夜寒宸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味道。 柏衡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使劲儿瞧了夜寒宸几眼,最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整个武场内,夜寒宸只觉得自己的拳头又硬了。 许是察觉到了自己这行为是在作死,柏衡终于从前仰后合中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 “咳,我不是笑你,实在是这事儿它太好笑了,哎哎哎,少安毋躁,少安毋躁,别动手嘛,本公子怎么也是阅人无数的,我倒是觉得云安郡主的担心不无道理。” 听到柏衡的话,夜寒宸低头看了眼青石方砖,头也没抬道:“接着说。” “得嘞!”不知为何,说到这事儿,柏衡表现的异常兴奋。 “淮王虽然贵为王爷,云安郡主虽然是淮王府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但淮王府再厉害也只是空有身份而无实权的王爷。” “你不一样,你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是拥有天下兵权的太尉,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柏衡说着,夜寒宸缓缓抬起头,一双寒潭似的眸子就这么盯着柏衡。 柏衡被盯的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身上也下意识的绷紧了。 “反正,反正如果我是云安郡主,我也会怀疑你另有所图。” “所以……”夜寒宸缓缓开口,柏衡抢断道:“所以你别生气,这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夜寒宸呵呵一笑。 在柏衡看来,那笑比不笑还吓人。 这么下去显然不是办法,柏衡忽然心生一计,“寒宸,你信我吗?” 夜寒宸瞥了他一眼,虽然他没说话,但那眼神里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第一百零三章 站队 不怎么信。 柏衡一阵抓心挠肝,最后还是道:“算了算了,谁让我是你最好的友人呢。” “云安郡主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但她没跟你翻脸,反而将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这也不算是坏事。” “我觉得吧,她愿意相信你,但因为你的身份,她又不敢相信你。” “依我看,你这段时间先不要急着见她,让她自己好好想一想,这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柏衡摸着下巴,说的头头是道。 沉默片刻,夜寒宸嘴角勾起一抹欠揍的弧度,“你自己的事情弄不明白,倒是对我的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真不愧是你啊。” 柏衡:“……”怪他嘴贱,他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需要他的疏导呢。 “墨痕。” “大人。” “凡是雁南郡呈上来的奏报,第一时间拿给我,特别是关于云书慈和太子的。” “是,大人。” “柏衡,云璋府上那个姓温的已经动身去雁南郡了。”夜寒宸声音沉沉。 “嗯?他去那儿干什么?”柏衡面露疑惑,不过仔细想想…… “他不会想凭一己之力干扰太子和云二公子吧?真是异想天开。” “他虽然是云璋的老师,但也只在皇城有些人脉,这人咱们都见过,聪明的像个狐狸一样,他这样的人,不会对云璋死心塌地。” 夜寒宸的话让柏衡想起了这些年与温令言打交道时的情形,那个人是个绝对的利益至上的人。 “所以他现在觉得云璋争皇位的可能小了,所以去雁南郡投靠太子?” “不,云璋是淑妃的儿子,这些年皇帝一直很宠爱云璋,温令言不会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背叛。” 听夜寒宸这么说,柏衡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他想在太子和四皇子之间斡旋?他不要命了?!” “不,他就是惜命才会这么做,最后不论是谁登上了皇位,他都可以有一席之地。” “真是疯子。” 柏衡听罢直摇头,夜寒宸转动着手中的扳指,眼中一片沉寂,这样也不算是无聊了。 与此同时,雁南郡。 云胤赤裸着上身,任由医官给自己包扎伤口。 “伤口万不可碰水,不可劳累,若是好生将养,十数日便可好个七七八八了。” “有劳,来人,送大夫出去。” 等到大夫走了出去,坐在一旁的云书慈这才起身坐在了云胤身边。 相比于云胤满身的伤,云书慈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除了前几日背上被刀背抽出来的瘀青,身上便没什么旁的伤口了。 “殿下,雁南郡三家应该已经收到皇城的消息了,外面戒备森严,你身上又带着伤,先在这儿养几天吧。” 云书慈坐在云胤床边,抬手扶着他躺下。 此时云胤脸色苍白,他当然不想什么也不做,可他也知道云书慈说的都是真的,此次前来雁南郡,两个人都是隐藏着身份的,身边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人,为今之计,只能先静观其变。 “你知道半路会遇到杀手,所以提前雇了江湖上的人?” 想起那几日总是跟在云书慈身边的几个戴面具的人,云胤还是忍不住问道。 提到这个,云书慈愣了一下,随后他不着痕迹的别开了眼睛,而后才嗯了一声。 从小到大他很少会说谎,但这次不算是说谎吧,四舍五入,太尉也算是他雇来的。 “怪不得,他只保护你一个,甚至对我这个太子视而不见。” 云胤扁了扁嘴,他没说,那戴面具的黑衣人何止是对自己视而不见那么简单,他总觉得这黑衣人跟自己有仇一样。 对他不管不顾就不说了,那人甚至连一点儿人性都没有,别人都可以救,唯独自己,他眼睁睁的见死不救。 云胤一脸黑线,云书慈猜也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只是当他听太尉说太子府有个妾室与自己的妹妹长相相似时,他哪还能不明白其中的意味。 他也有私心,相比于已经三妻四妾的太子,他觉得太尉更靠谱一些。 两个人都不是不争不抢的性格,待到皇帝百年之后,这两个人一定会有一场交锋。 自己的亲妹妹要是被夹在两个人中间争来抢去,这样的事情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如今太尉权倾朝野,就算有一日太尉被收了兵权,他也相信,依夜寒宸的性子,他定然不是个没了兵权就什么也做不了的废物。 淮王府一向不愿站队,可这次,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一次或许得站队了。 想到这里,云书慈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临跨出门前只留下一句话:“殿下好生养着,这几日我会先查探一番,若有什么进展再禀报给殿下。” 云书慈的性格一向如此,对此,云胤未曾觉得有什么不妥,况且他身上的伤也不允许他想那么多,为今之计还是好好养伤,莫让三大世家的人发现踪迹才好。 …… 皇城。 第二天云绾颜乔装打扮了一番,摇身一变,直接从妙龄少女变成了一位头戴斗笠的老婆婆,甚至连身形上也与一个年迈的老婆婆没有什么区别。 在李萝的搀扶下,云绾颜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到了奴隶市场。 这次与前几次一样,接待她的依旧是那中年男子。 要说唯一的不同,那应当是这人在知道自己是因为云安郡主的缘故才来到这里的时候,眼睛明显亮了亮。 随后依旧是那间雅间,打开门她先见到的依旧是那带着半块面具的女子。 进了屋,归元依旧未曾起身,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像是块雕塑。 “你就是归元小子吧,老身名和雅,此番前来受郡主所托,你称呼我和雅婆婆吧。” “嗯。” “……”这小破孩,对老人都这么不尊重吗?好歹称呼她一声吧。 云绾颜心中吐槽,反正她是不会承认她想听归元叫婆婆的。 “年轻人,睁开眼睛让老身看看。” “……” 归元没有丝毫的动作,云绾颜咬了咬牙,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第一百零四章 和雅婆婆 这回只听归元道:“你当真要看?” “……当真。”废话,她不看一眼怎么能确定能不能医治? “别后悔。” 说着,面具下,归元睁开眼睛,就算是云绾颜,在看到归元那双眼睛的一刹那也不由得被惊艳到了。 虽然双眸无神,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当真是让人惊叹。 许是听她这个外人许久不曾说话的缘故,归元眼珠不自在的转了两下。 却在下一刻,云绾颜的手已经搭在了归元的手腕上。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归元下意识的想要反击,云绾颜显然已经料到了他会做什么。 “别动!”她喝了一声。 归元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老婆婆吼,这一下倒是真让他安静下来不再动了。 半晌,“和雅婆婆”抽回了手,欣慰道:“有救有救。” 踏破铁鞋无觅处,真是巧了,这毒不就是二十一世纪时她杀的一个医学疯子研究出来的吗? 她现在还记得,那疯子博士用活人做实验,而且那药方她还自己研究过,只是刚开始有些难理解,所以她花了三年时间,最后那毒被她研究出了名堂,之后便没再当回事儿了。 “你,你说什么?”归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于那双无神的眼睛也在不安的转动。 “你是云安郡主的人,此番诓骗我是为了帮她达成所愿吧。”归元讥讽似的笑了一声。 “老婆婆我可从来不骗人,虽然不知道这毒叫什么名字,但你若是不信,老婆婆我倒是可以给你写一张毒方,你那里若是也有毒方,大可对上一对。” 见和雅婆婆说的信誓旦旦,归元的身体忍不住一颤,几乎是立刻,他向外面吼了一声。 “铅华!” “来了来了,主人别怕,我保护你!” 眼见铅华踹门而入,“和雅婆婆”动也没动,反倒是同样在门外等着的李萝被吓了一大跳。 铅华对“和雅婆婆”怒目而视,那眼神,仿佛只要归元一声令下,她就要吃人一样。 “铅华,给和雅婆婆准备纸笔。” 直到归元说了这样一句话。 “啊啊?哦哦。”铅华震惊的看了“和雅婆婆”一眼,随后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收了架势,老老实实的准备笔墨纸砚去了。 …… 云绾颜越是往下写,站在一边拿着一张羊皮纸的铅华就越震惊。 这这这……要不是她足够确信,她现在都要怀疑羊皮纸昨晚被偷了。 这“和雅婆婆”到底是什么人啊,她写的毒方竟然和羊皮纸上写的分毫不差,由不得她不震惊啊。 写下最后一笔,云绾颜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 “姑娘,你跟着小子说,婆婆我写的可对啊。” “……分毫不差。” 话落,铅华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相比于铅华,归元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正在“和雅婆婆”笑眯眯的点头时,忽然,归元直挺挺的对她行了个大礼,这下可把云绾颜整不会了。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真论起来,他们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诶呦,小子,你怎么忽然行这么大的礼,郡主说你是西市主,老婆婆我可承受不住西市主的大礼啊。” 说着,“和雅婆婆”就要扶他起来,奈何归元十分偏执,死活都要行完这大礼。 无法,作为和雅婆婆的云绾颜只能生生受着了。 嗐,可别让眼前的归元知道她这个“和雅婆婆”的真实身份,不然实在是不妥,不妥啊。 话说,她现在似乎有点儿理解夜寒宸那厮了。 “婆婆,刚刚是晚辈无礼,当时名医我几乎都见过,可他们都说这毒无解,归元……归元……” “好了,好了。”和雅婆婆挥了挥手,笑道:“老婆婆我受人之托,治好你也算是分内之事,只是现在虽然知道你中的是何种毒,这解药一时之间却未必能找全。” 和雅婆婆说着,微微叹息。 听到这话,归元和铅华还哪作他想。 铅华更是直接道:“婆婆尽管说,就算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一定会为主人找到!” 好孩子,觉悟真高。 云绾颜心中乐呵,她也是有私心的,其实这解药倒是不难找全,但她要是不这么说,往后要怎么吊住面前这个西市主呢。 更何况……有现成的找药材的人,她不用白不用。 夜寒宸的人虽然也在找那几味难寻的药材,但多一个人多一条路,总归是有益无害的。 她让他重见光明,收点儿利息不过分吧。 思及此,云绾颜在纸上写下几味药材的名字,这当然不是全部的药材。 至于剩下的,她要等到合作达成后才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如此,云绾颜心情颇好的回了王府。 …… 眨眼间。 已是夏末秋初。 兰茵被打断的一条腿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不偏不倚的飞到了云绾颜耳朵里。 她在听到这消息时并没觉得有多惊讶。 兰念和已经将兰府的情况告诉她了,礼部尚书在朝堂上唯唯诺诺,回到自己的宅邸却成了个说一不二的人。 他狠辣暴虐,不管是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对下人,都是说打就打,说杀就杀,可阖府上下的人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依附于他的玩物。 有价值的时候可以宠着,要是没了价值……杀了也无妨。 云绾颜坐在藤椅上,手中正捧着一本封皮破旧的古书,古书上面的文字并不是太初文字,而云绾颜却读的异常认真。 “郡主,这书上是什么这么有意思啊,您都抱着它读了好多天了。”李萝着实好奇,那上面的文字她都看不懂,像是鬼画符。 “这个啊,是先代医者传下来的医书残卷。”云绾颜宝贝似的将书认认真真的放在了桌上。 “只是可惜了,残卷只有这小半本,若是有完整的一本,说不定真的能起死回生。” 看着医书的封面,云绾颜满脑子都是夜寒宸那张脸。 明明已经这么多天没见夜寒宸了,可为什么夜寒宸的样子反而在自己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甚至想到夜寒宸,她还会不受控制的担心他。 第一百零五章 庄子里的孩子 这不对啊,她不是只贪图夜寒宸的美色吗?到底是什么时候……她开始想要关心他了。 算了,都答应他要帮他解毒了,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云绾颜在心中自我安慰,却有意无意的将从前那些对她扯谎之人的下场抛到了脑后。 “啊,起死回生,听着好玄乎。”李萝挠了挠头,笑的一脸纯真。 “说不定真的有呢,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完了?” “郡主放心吧,奴婢虽然没您这么厉害,但您交代的我一定都办的好好的!” 李萝言语间颇为骄傲。 云绾颜笑了一下,站起身刮了刮她的鼻头,“走,让我看看你的成果。” …… 皇城城郊一处庄子,与旁的地方不同,这里四门紧闭,乍一看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李萝率先下了马车,轻车熟路的在门上叩了三叩,只听当啷一声,门上一个隐蔽的四方小窗被人从里面打开,李萝将手中的玉牌递了上去。 片刻,大门从里面被两人打开,两个小厮打扮的男子噔噔蹬的半跪在地上。 “见过郡主!” 两个人说话的工夫,云绾颜已经跨进了大门。 “起来回话。” 几个人提步往里面走,边走着,那两个小厮模样的人边道:“郡主放心,李萝姑娘带回来的男子和女子都很听话,也都愿意学,虽然免不得有喊累的,却没有想走的。” 云绾颜背着手,静静的听着他们汇报,提步便往后院而去。 入了秋,天气爽朗,倒也算是一年以来的好时候。 来到后院的高阁之下,云绾颜缓缓停住脚步,身后的人也都跟着停下了脚步。 楼阁之中,并无管弦呕哑,相反,只有身着轻衣的男男女女们。 这些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薄汗,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忍。 轻衣舞动,身形婀娜,女子的舞姿轻柔中带着巧劲儿,男子的舞姿则看上去更阳刚一些。 教习的舞娘是云绾颜从皇城内灯红柳绿处救出来的,此时她正穿梭在男男女女之间,恍若春桃一般的容颜上挂着三分满意的神色。 他们中有几个已经看到站在阁楼尽头的云绾颜等人了,几个人眼中带着好奇,这几个人他们都见过,却唯独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小姐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这样的小姐……看着便跟他们不是一样的人,怎么也不像是走投无路的人啊。 “又溜神。” 冷不丁的被教他们的舞娘轻斥了一句,几个人慌慌的吐了吐舌头,却也不敢往这边看了。 云绾颜笑的眯了眼睛,对身边几个人道:“霓裳倒是越来越有教习的样子了。” 几个人闻言,也跟着笑。 正笑着,霓裳似有所感,疑惑间往这边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了站在楼阁尽头的云绾颜。 一瞬间,刚刚霓裳身上的气势瞬间便凝滞了下来。 也顾不得管别的什么了,霓裳三步化作两步,小跑着到了云绾颜跟前,剩下的男孩女孩们见状,也都停下了动作,视线跟着他们的舞娘转移到了云绾颜身上。 “见过小姐。” 霓裳欠身行了一礼,她知道面前这位小姐的真实身份,但这些孩子们并不清楚,所以霓裳只能对云绾颜小姐相称。 “霓裳,幸亏有你,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一位靠谱的教习呢。” 霓裳原本并非生在皇城,她家在雁南郡,早年间也是一位家境殷实的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奈何父亲被朝廷降罪,她也被迫流落风尘。 “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还为我安排了住处,霓裳感激不尽,为小姐做这些实在是微不足道。” 云绾颜拉起霓裳的手,那日在烟柳之地看到霓裳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 果然,她没有救错人。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往里走,阁楼内的男男女女们俱都十分好奇,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有的是在街上乞讨,有的是被人贩子拐卖给了坏人。 最后几经辗转,被一群不知道哪儿来的人带到了皇城,他们本以为自己的命运无非就是被卖到烟花柳巷,亦或是成为哪个大户人家认打认罚的奴才。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最后他们竟然会被带到这个庄子,吃的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吃食,睡得地方也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当然,还有人教他们琴棋书画、歌舞技艺,这要是换做平日,他们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霓裳姐姐,她也是跟我们一起学习的吗?”其中最小的一个男孩天真懵懂的问道。 这话可把几个知道云绾颜身份的人吓了一大跳,这孩子可真敢说…… “小九,不得无礼,快给小姐道歉。” “小姐,小九还小,不太懂事,您别跟他生气。” 霓裳应当是很喜欢这群孩子,不然也不会这么护着了。 云绾颜没说话,只是缓缓走到小九跟前,其余的人见状都是一脸的担心,唯独李萝神色未变,郡主才不会伤害小孩子呢。 果然,云绾颜在脸色煞白的小九面前站定,继而在其他人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抬手轻柔的摸了摸那小男孩的小脑袋。 许是从未被这样对待过,小九一张小脸儿刷的一下便红透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小,小姐……” 见小九磕磕巴巴的道歉,云绾颜被逗的哈哈大笑。 她这一笑,周围的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小九,告诉姐姐,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小九想成为一位县令,不是小九家乡的坏县令,小九想成为好的县令,这样小九的父母就不会被杀死了。” 小九低着头,不停的搓着手指,周围的人却难得的都沉默了。 小孩子的话总是没有什么遮掩,也正是这样的话,却让众人心中难掩伤感。 云绾颜半蹲下身,拉着他的手,郑重道:“那姐姐希望你记住今日说的话,今后好好的跟着霓裳姐姐和请来的先生们学习。” 第一百零六章 和尚归京 “姐姐相信你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的父母官。” “我真的可以吗?”小九抬起头,一双清透的眼睛中满是希冀的神色。 “当然。”云绾颜回答的毫不犹豫。 孩子才是未来的希望,这是二十一世纪时她便知道的道理。 这些孩子身上都有自己的优势在,他们只是缺少了一些机会和资源,而这些,身为云安郡主的她有。 云绾颜站起身,扫向四周年纪不同的孩子,他们每个人神色各异。 “你们与小九一样,没人会逼迫你们非要做什么,你们可以有自己的梦想,成功与否,全看你们自己。” 此言一出,所有的孩子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惊喜来的太突然,以至于他们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的是真的吗?” “你们谁认得这是哪家的小姐啊。” “……” 人群中不时传来窃窃私语,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躁动了起来。 其中有个胆大的,扯着嗓子,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吗?” “自然。” “不过……”在云绾颜说不过时,少年男女们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我不养废物,若你们其中有人觉得既然有人养着便什么也不用做,我会放他回到他本该在的地方。” “所以各位,若是不想再过原来的生活,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能耐,好吗?” 男男女女们安静了片刻,随后齐刷刷道:“是,小姐!” “最后一件事,你们其中若不愿将我视作你们的主人,那么现在站出来,放心,现在站出来的人我不会亏待他,一片金叶子,出了这个门,便是永久的自由身。” 云绾颜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们不必有所顾忌。 她要的是忠心耿耿且能听命于自己的人,能站在这里的人当然都是经过一层层的筛选的,所以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选择,也是她对他们最后一次考验。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片金叶子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赚不来的财富。 只要拿着这片金叶子出了门,他们不但能获得自由,或许还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生意,这样的诱惑,没有人能不心动。 云绾颜静静的等他们做出选择。 半晌,其中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少年忽然跪在地上。 “纪流愿奉小姐为主!” 云绾颜满意的点了点头,已经将这少年的样貌和名字记在了心里。 有一个人开头,剩下的也都陆陆续续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最后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竟无一人走。 “都起来吧,今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你们记得,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没人要的小乞丐,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们……” 云绾颜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 曾经多少个日日夜夜,他们都盼望着有这样的一个人能站在他们跟前,跟他们说这样的话。 如今他们听到了,不是在快饿死出现幻觉的时候,这里没有风霜雨雪,只有站在他们面前的小姐,不,是主人。 等到将这些孩子们都遣散开去之后,云绾颜斟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一旁站着的李萝和霓裳二人见状,都捂嘴笑出了声儿。 郡主总是这样,有时候像不谙世事的闺阁小姐,有时候又像是战场上的女将军,却总让人忍不住心生欢喜。 “笑什么呢。”云绾颜也没生气,而是随口道。 “郡主刚刚的样子真像是女宰相,您要不是男儿身,奴婢都忍不住要爱上您了!”李萝性格大大咧咧的,说话的时候一口白牙露在外面,看得出来她说这话是真心的。 云绾颜敲了敲她脑门。 “诶呦!” “郡主不打算跟那些孩子说自己的身份吗,我与他们相处的时间虽不算长,但这些孩子应当都是心性纯良的,应该不会对郡主有什么……” 霓裳说着说着,声音慢慢的变低了,最后直接不说话了。 她似乎越界了。 “霓裳,我知道你喜欢他们,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过几日,我会给他们请来先生,我不在时,这庄子还有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霓裳一定不负郡主期望。” …… 二哥和太子那边也还没有消息,皇帝动怒,所以两个人此次是秘密行事,身边自然没带多少人。 云绾颜轻吐了一口气,现在没消息或许才是最好的消息。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二哥他们一旦跟雁南郡的三大世家对上,迎来的必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大哥这几日似乎更忙,就连父亲都在抱怨大哥这段时间不回家了。 无法,云绾颜只能宽慰父亲和母亲,那日大哥说他在等人,这几日都不回家了,或许……大哥等的人这次真的会出现呢。 皇城内。 这日,云书亦正悠闲的坐在柜台后拨弄算盘,哪知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声响。 几个妙龄少女惊呼出声,一般这时候云书亦都不会抬头的,今日他似有所感,恍惚间抬起头。 门口,一个身着袈裟、面色略显苍白的和尚就这样突兀的映进了云书亦的双眸之中。 “啪嗒。” 算盘珠子被人狠狠的拨弄到了最上面,紧接着便是云书亦咬牙切齿的声音,“闭店!” 店内的伙计和客人们冷不防的听到这话都觉得不可思议,这青天白日的关什么门。 可等他们看到一向满脸假笑的云世子此时一脸的隐忍模样时,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云世子似乎在看从门口进来的和尚,这和尚来的实在突兀,毕竟寻常时候,没有哪个和尚会逛脂粉铺子。 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不对劲儿的氛围,客人们不敢久留,没过片刻,店内闲杂人等撤了个一干二净。 店门紧闭,云书亦眼眶微红。 两个人久久对视,直到和尚那依旧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亦,我回来了。” 他还是那么老成持重,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云书亦扯了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 “檀流。”云书亦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这两个字像是有千斤重量似的,云书亦只觉得胸口发闷。 第一百零七章 危机感 下一刻,云书亦已经抬手拍裂了面前的柜台,男人整个身形飞起,双手化掌,毫不留情的朝檀流和尚胸前拍去。 檀流站在原地,一双满是慈悲的眼睛里丝毫没有退却的意味,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云书亦对自己出手,却连抬手抵挡都未曾。 唰—— 带着掌风的手堪堪停在了距离檀流不足三寸远的地方。 云书亦终于失控了,掌心向下化作握拳的形状,檀流胸前的袈裟被恶狠狠的揪了起来。 两个人的身量差不多高,这样一来,两个人的鼻子几乎快贴在一起了。 “为什么不躲!不辞而别,现在后悔了,所以来求我原谅了?” 云书亦的声音像是绷紧了的琴弦一样,听着非但不让人觉得这是咄咄逼人的质问,反倒没来由的让人心疼。 檀流慈悲的双目中终于划过了别的什么情绪,他缓缓抬手,轻轻的拍了拍攥着自己袈裟的手。 云书亦就这么看着他,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可云书亦的眼泪早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偏生淮王府的二郎们生来一个比一个倔强,就算连情绪都掩藏不住了,可他硬是一句软话都不肯说,只等着和尚先开口。 他倒是想听听,这和尚能不能说出花来。 和尚张了张嘴,下一刻,殷红的血从泛白的唇瓣中吐出,檀流像是风中柳絮一样,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 云书亦兀的瞪大双眼,一双艳丽的桃花眼中此时只剩下了惶惶。 “檀流!檀流!” 抓着檀流袈裟的手早就改换成了半拥的姿势,云书亦朝外面大喊一声。 “去找大夫!快去!” 摸不清头脑的小厮们乍然间听到这话,却也一刻不敢耽误,马不停蹄的跑去找大夫了。 …… “大人,云世子已经见到檀流和尚了,那和尚受了重伤,吐血晕倒了。” “嗯,雁南郡那边呢?” “雁南郡那三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次一反常态,云二公子和太子入郡后他们倒像是鹌鹑一样,一直都没有动作。” “呵,那群老狐狸,云胤和云书慈都是皇家人,若他们死在了雁南郡,皇帝一定不会放过他们,这会儿装孙子才是上策。” “期限一到,只要这两个人什么也查不到,往后皇帝也没法再派人去查了。” “装一阵子鹌鹑,一劳永逸。” 夜寒宸眸中闪过冷芒,这三家在雁南郡百年根基,云胤没什么大智慧,单单靠云书慈一个人,就算最后查到些什么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这样一来不是便宜了他们。”墨痕恨恨的皱眉,“大人,雁南郡的百姓们苦不堪言,属下逾矩,您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啊!” 夜寒宸抿了抿唇,那三大家族就算在雁南郡兴风作浪,与自己计划也没有任何的阻碍。 他完全可以作壁上观,没必要蹚这趟浑水。 当初查到这件事只是想让太子和四皇子狗咬狗,未曾想期间出现了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情况。 是了,在云绾颜之前,夜寒宸从未想过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这件事本身已经完全出乎意料了。 夜寒宸揉了揉眉心,道:“云书慈也不是吃素的,本尉自有打算。” “大人……” “墨痕,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接触到夜寒宸的眼神,墨痕登时低下了头。 “……是,属下明白。”他不相信大人是不在乎百姓生死的冷血之人,可他不清楚大人心里在想什么。 “郡主她……算了……” 一听到郡主两个字,墨痕本已经打算开口了,未曾想大人说了一半又不说了,这下墨痕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大人明明就是在乎郡主的一举一动,却自从那次回来后再也没问过了,也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较什么劲儿。 “大人,郡主去了西市……”墨痕试探性的说了一句,见大人没制止自己,他赶紧一股脑儿道:“前西市主死了,现在的西市主是个青年人,郡主跟他见面了!” “……”夜寒宸面无表情的瞥了墨痕一眼,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一眼里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了。 但是他说了就不后悔,太尉府早就该有一位当家主母了,郡主虽然名声算不得太好,但有能力而且大人又喜欢,他愿意称一声主母。 至于西市主……西市主,对不住了,大人有了危机感,府上才能快快迎来主母啊。 到时候大人也不至于这样冷冰冰的了。 “阿嚏!” 西市之中,归元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归元公子,和雅婆婆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所以这次托我来给你送药方。” 坐在归元对面的云绾颜依旧是一身男装,说着从怀里掏出药方推到了归元面前。 “既然郡主已经跟我合作,也不必称呼公子了,直接叫我归元吧。” 闻言,云绾颜挑了挑眉,欣然道:“好,归元。” “和雅婆婆她身体还好吗?”归元问道。 “唔,还不错。”云绾颜答道,嗯,自己的身体确实还不错。 云绾颜如是说着,哪知道归元闻言拍了拍手,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云绾颜这一看。 好家伙,这一个个古朴的小盒子,一看便价值不菲。 “这是何意?” “郡主别误会,和雅婆婆前些日子给的药方很管用,阳光正好时,我凑近些依稀能看到窗前盆景的轮廓了。” “或许郡主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于我而言,恍若隔世,如获新生。” 归元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缓缓转动,明明依旧无神,归元依旧戴着面具,云绾颜却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别样的情绪。 是如获至宝的珍重与感激。 “这些是我送给和雅婆婆的礼物,还望郡主帮我带给婆婆。” “呃……”云绾颜也没想到西市主是个这么纯良的人,看着不像是贩卖奴隶的穷凶极恶之徒。 她原本以为与自己达成合作,两个人就算是扯平了,没想到这人这么感性,还送这么些礼物来。 第一百零八章 重伤 云绾颜斟酌了一会儿后道:“归元,和雅婆婆不喜欢金银首饰这些贵重的东西,若是这些,恕我没法帮你带给婆婆。” 闻言,归元了然一笑,“郡主放心,和雅婆婆是医者,料想也不会喜欢金银一类的俗物,故而我送的这些也都是药材一类的东西。” 说到药材,云绾颜眼睛亮了亮,若是药材那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金银之类的随意便能赚到,珍惜的药材可是纵有金银万两也难求来的。 归元这么说,自己可万万没有拒绝的道理了。 “西市主有心了,想来婆婆一定会喜欢的。” “那便劳烦郡主了,只是我还有一事……” “郡主,郡主!” 忽然,门外传来李萝慌慌张张的声音,云绾颜皱了皱眉,有些抱歉的看向归元。 归元抬了抬手,雅间门被打开,李萝额头上都是汗珠。 “见过西市主。”李萝惶惶的行了个礼,而后便走到云绾颜身边,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什么。 云绾颜神色一变,紧跟着便站起身要往外走,忽而又想起西市主还坐在对面呢。 “归元,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你若是有旁的事情可否改日再说?” “嗯,郡主快去吧,这些我晚些时候差人送到府上。” “告辞。” 这般说着,眨眼间云绾颜已经起身出了门。 察觉到房间没人了,铅华跟着走了进来,她转头看着云安郡主消失的方向,一脸诧异。 “还从没见到过郡主这么慌张的样子呢。” “查到和雅婆婆的来历了吗?”归元并没回答铅华,而是问道。 “唉,主人,说来实在是太奇怪了,那日咱们的人跟着和雅婆婆进了一间铺子,你说接下来怎么着了,我们等到了那店铺打烊都没等到和雅婆婆再出来!” “第二日我们再去寻时,里面竟然没一个人见过那婆婆!当时属下都怀疑自己眼花了。” “所以,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吗?”归元问。 “……是,人间蒸发一样。” 归元沉默了一阵,又听铅华恍然大悟似的道:“我知道了!主人,会不会是云安郡主把和雅婆婆藏起来了,她就是想用这个要挟您不得不跟她合作,真是心机深沉!” 归元起身走到窗边,借着充足的阳光,视线所及之处,模糊的不能再模糊的轮廓隐隐约约印在了眼中。 “铅华,你觉得这笔生意我们亏了吗?” 归元古井无波似的话让铅华头皮一麻,她登时跪在了地上。 “主人,铅华不是这个意思!” 与主人的眼睛比起来,不管做什么生意都不亏,只要主人解了毒,能再次看到东西,那么就算是要她的命都行。 更何况这笔生意他们并不亏,不得不承认,郡主是个很好的生意往来对象。 “你起来,我未曾怪你,” “云安郡主很聪明,她没必要做这样的事情,铅华,以后你不可妄加揣度。” “……是,主人。”铅华低眉,心中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儿。 云安郡主与主人不过几面之缘,却能得到主人这般的维护……她何德何能。 …… 快步出了西市,云绾颜冷静的问道:“大哥在哪儿?” “云世子在城南的一家胭脂铺子,这会儿大夫已经去了!” “郡主,我带您去。”另一个跟在云绾颜身边,小厮打扮的男人快速道。 云绾颜抿了抿唇,递给他一个眼神,那人会意,赶紧在前面带路。 “好好的,大哥为什么会关店?” “回郡主,我们看到一个和尚进了铺子,之后云世子就吩咐人关了店门,没一会儿里面就传出了打斗声,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见到小二慌慌张张的去叫大夫了。” 那回话的并不知道里面的状况,他离得远,并没看清到底是谁受伤了,但看那小二慌慌张张的样子,应当是十分要紧的事情,所以他没敢耽误,赶紧来禀报了。 听到这话,云绾颜不再开口。 她忽然想起来了,大哥儿时有一个玩伴,那人不就是个和尚吗? 这次又是一个和尚,难不成其间有什么联系? “看清楚那个和尚长什么样儿了吗?”云绾颜上了马车,问道。 “郡主恕罪,属下等也是恰巧路过,并未看清那和尚的样貌,这些也是从店里伙计的嘴里听到的。” “……” 见云绾颜不说话了,几个人对视一眼,也都不开口了。 现在他们就祈祷出事儿的人不是云世子吧,不然郡主一定会动怒的。 到了胭脂铺子,云绾颜再从马车内出来时已经恢复了少女的妆容衣饰。 云绾颜刚从马车上下来,刚到商铺门口便被外面站着的人拦住了。 “站住!这里不开业!” 守在门两侧的是身着灰色衣衫的男子,看通身的气势也知道不是店内的伙计。 云绾颜打量了一眼四周,这么一会儿工夫,这里至少多了二三十名这样的男人。 都是大哥手下的吗? “大胆,这是云安郡主,你怎能如此无礼!” “云安郡主?!” 闻言,两个人俱是一愣,云安郡主的名头他们当然知道,世子最宠爱的妹妹。 可问题是……他们没见过云安郡主。 这会儿世子又不让别人进去,他们怎么知道面前的人到底是云安郡主还是什么别有所图的人。 “既然是云安郡主,总有自己玉牌吧,可否给我们看看?” 手牌……没带。 云绾颜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两个人一眼,随后便冲着门内喊道:“哥哥,我是绾颜!” 两人没想到云绾颜会这么做,登时相互看了一眼。 本来他们还不确定,但这样明目张胆的,确实是云安郡主无疑了。 思及此,两个人不敢阻拦,只道:“郡主见谅,我们奉世子的命令,不敢让闲杂人等进去,我们这就开门。” …… 进了铺子后,云绾颜一个人直奔二层。 却在楼上的一个房间内见到了大哥。 在看到大哥坐在床边的背影时,云绾颜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大哥受伤了。 但当她走近时,那颗刚放下的一颗心兀的一下又提了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疯和尚 大哥就那样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明明已是能独当一面的男子,现在却撑起双手掩着面,指缝间还透着几分湿润,竟然哭了。 大夫摸了脉后回过身,当他看到云绾颜时只是有些惊讶,虽然不知道这少女是谁,但能出现在这里,想必身份不简单。 云绾颜抬了抬手,示意大夫不用顾虑自己。 那大夫点头,转而向云书亦行了一礼,道:“世子,这人内伤已伤及脏腑,血脉受阻,表面上虽看不出什么,但内里已经……” “能不能救?!” 云书亦声音嘶哑,直接打断了大夫的长篇大论。 那大夫也被吓了一跳,须臾才赶紧道:“小人医术不精,只能先以汤药吊住这位的性命,至于能不能活……还要看这位的命数。” “出去。” “啊?” “去开药!”云书亦吼道。 “诶,是是。” 云绾颜站在大哥身侧,眉头紧紧的锁着,若是往日,这里站着一个大活人,大哥没道理看都看不见。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这和尚在大哥心中的分量还是丝毫不减。 思及此,云绾颜缓缓开口,“大哥。”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云书亦愣愣转头,却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会在这里。 “颜颜?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边说着,云书亦侧过身,飞速的擦掉眼角处还未干的泪痕。 云绾颜只装作没看到,她走到床边看了眼那和尚,这人长的倒是十分周正,一眼看上去便知道是个正直的人,与大哥的性子完全不同。 “大哥,我认识一位婆婆,她的医术倒也算可以,你若信得过,我这把那位婆婆带来。” 看着床上的和尚,云绾颜道。 一个和尚的死活本与她毫不相干,若自己扮成和雅婆婆,难保不会被朝夕相处的大哥认出来,可现在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时代的人还没掌握这么精湛的医术,所谓内伤,脾脏内部出血破裂,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能不能活,全看命。 这个人死了倒不打紧,但大哥等了这么多年才又能见到这个和尚,糟糕的是,这和尚若真的死在了大哥眼皮子底下,那他非疯了不成。 闻言,云书亦深深的看了躺在床上的和尚一眼,刚刚找来的大夫已经是整个皇城内除了宫中太医外最好的大夫了。 他都没什么办法…… “颜颜,那个婆婆真的可以吗?”云书亦的目光几乎是带着希冀的。 云绾颜一哽,道:“和雅婆婆的医术很厉害,或许真的可以。” 她不敢说什么一定之类的话,这里设施不全,自己就算有七成的把握,她也不敢说。 云书亦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云绾颜安慰了两句,一刻也不敢耽误,噔噔蹬的坐上马车便往一处客栈而去。 扮成“和雅婆婆”需要一点儿时间。 而此时的太尉府。 “大人,郡主已经去了,咱们现在让任太医过去吗?”墨痕问道。 那和尚一路上都好好的,怎么刚到了京城就性命堪忧了,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送任太医回宫吧。”夜寒宸眼中闪过一抹幽光,她的医术应当能救回来吧。 不过…… “墨痕。” “大人明鉴,咱们的人一直都在暗中保护,一路上那和尚几乎没怎么受伤,那些人对大人忠心耿耿,绝不敢欺瞒大人!” “所以你是想告诉本尉,那和尚的伤是自己弄的?” 夜寒宸挑了墨痕一眼,嘴里转悠着刚刚说出口的话。 与此同时,墨痕也一脸震惊的抬起头。 两个人眼神交错,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自己弄的?!” “呵,呵呵……疯和尚。”夜寒宸扶额喃喃道。 墨痕也没好到哪儿去,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要不是大人也这么觉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荒谬至极,哪有人不惜代价自己重伤自己的,实在是荒谬。 “大,大人,他,他图什么啊?他不会真的死了吧。” 实在是出离震惊,墨痕一句完整的话都说的磕磕绊绊的。 夜寒宸不住的冷笑,还能是因为什么,这和尚表面上一脸的正经慈悲,却实在傻的出奇,怕云书亦生气,索性先发制人,怒火都化成了心疼。 “哼,愚蠢。”他怎么会认识这么愚蠢的人。 “放心吧,他虽然头脑不灵光,但还没跟云世子说上几句话,怎么能甘心死了。” “他自己有分寸。”或许,毕竟去了那个地方还能活着回来的人。 墨痕:“……”他不信。 云绾颜再出现时已经成了“和雅婆婆”。 与上次一样,这次依旧是李萝搀扶着“和雅婆婆”来到了云书亦面前。 “是云世子吧,老身有礼了,老身和雅婆婆,以前受过郡主的恩惠,不知道世子是哪里不舒服?” 和雅婆婆的皮下,云绾颜说话都开始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大哥发现了不对劲儿。 好在这会儿大哥的注意力都在和尚身上,似乎并没发现自己的身份。 “和雅婆婆,不是我,你快看看他。” 说着,云书亦让出了自己的地方,“和雅婆婆”的注意力也顺势转移到了躺在床上的和尚身上。 “诶呦!”略显夸张的惊呼声响起。 云书亦这下却是急了,到底是自己妹妹请来的人,云书亦还是给了她几分薄面。 “您也没有办法吗?” 意识到自己演的过了,云绾颜赶紧收了收,她并未回答大哥的话,而是微微倾身,一双看起来都是褶皱的手搭在了那和尚的脉搏上。 “?”只是轻轻一搭,云绾颜顿觉奇怪。 别人搭脉搭不出来,她却对此门儿清。 虽然确实受了内伤,但……哪有刚刚那大夫说的那么严重? 除了表面上看上去有油尽灯枯的样子,但这脉象分明完全不是这样。 云绾颜奇怪的盯着躺在床上的和尚,久久没有开口,直到那和尚眼皮极轻微的动了下。 云绾颜:“……”好家伙,看看,她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章 受不得 感情这看起来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和尚内里是个黑心的。 这哪是重伤濒死的症状,分明就是服用了某种药。 这种药若不是接触过的人根本无从发现,就算是发现了也不好说。 “和雅婆婆”思虑再三,最后挥了挥手,“劳烦云世子出去等一会儿,可否?” “……”云书亦没说话,看样子并不信任她这个“和雅婆婆”。 云绾颜嘴角抽了抽,现在面对的人是自己大哥,她实在说不出来什么骚话,所以只能道:“云世子放心,我就在这里,你在外面守着,我能拿这位怎么样?况且老身还是云安郡主带过来的,云安郡主总不可能会害世子吧。” 果然,说什么别的都没有说服力,当“和雅婆婆”提到云安郡主时,云书亦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等云书亦不太情愿的出去了,云绾颜这才松了一口气。 就刚刚,她心里出现了一丝愧疚,大哥这么信任她,她却欺瞒自己的身份…… 云绾颜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和尚。 这里还有个更厉害的,那药物虽然厉害,但对身体的损伤也不可小觑,更何况药物再厉害,前提是这人真的受了伤。 所以……他是自残了? 云绾颜来时带了各种各样的药,甚至已经想好了要临时搭建一个手术台这种主意了。 显然,现在这些都用不到了。 这和尚的内伤只要服用些补药,不出半月便能痊愈。 云绾颜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倒出了一粒灰紫色的药丸儿。 紧接着便毫不怜惜的扣住了和尚的下巴,直接将药碗扔到了和尚嘴里,而后又掐住他的脖子,让他不得不做出吞咽的动作,将那药丸儿咽了下去。 做完了一切,云绾颜坐在床边的矮凳上,静静等待着和尚醒转过来。 约摸着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此时云绾颜并没忘了自己的身份,她现在并不是云安郡主,她是“和雅婆婆”。 “和尚,你醒了。” 略显老态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檀流和尚微微侧头看过来。 下一刻,让云绾颜愣在原地的声音响起。 “女施主为何要扮作老人的模样。” 云绾颜:“……”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斗篷下的脸。 ??? 她露出什么破绽了吗?这和尚怎么一睁眼就能看破她的易容术?邪门。 “你到底是什么人?”云绾颜的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阿弥陀佛,女施主,小僧名檀流。” 是中规中矩的回答,云绾颜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争论他是什么人显然不管用,云绾颜只能换一种方法。 “和尚,你吃了表面上能加重伤势的药而且还自残,难不成是想让云世子可怜你?” 云绾颜直接戳破了这件事,檀流和尚一听,顿时想从床上坐起来。 奈何他现在身上带伤,云绾颜只需要动动手指,檀流是万万休想起来的。 无法,檀流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满眼都是真诚。 “女施主,这是我和云世子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与云世子是至交好友,和尚绝不会伤害世子。” 云绾颜:“……”好家伙,还有两副面孔。 “你说不伤害便是不伤害?和尚,你少时不辞而别,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你这次接近哥……云世子到底安的什么企图?” 云绾颜眯了眯眼睛,一步步的试探。 意料之外的,和尚听到这话反而放松下来,不但放松了下来,甚至脸上还挂上了暖暖的笑。 “女施主应该是小亦身边很重要的人吧,那和尚我便放心了。” 小……小亦? 云绾颜快速的眨了眨眼睛,这个一口一个女施主的和尚,叫自己大哥时就成了小亦了? “和尚,听你的话,似乎与云世子之间颇为熟稔,既如此,你为何要骗他?” “你见过云世子哭吗?他刚刚哭了,因为你。” 宽大的斗篷下,云绾颜眼皮翻了翻,大哥小时候被父亲打都没掉过一滴眼泪,这和尚倒是骗足了哥哥的眼泪。 要不是觉得这和尚对哥哥应当没有恶意,她刚刚早毒死他了。 听云绾颜这么说,檀流沉默了片刻,而后道:“阿弥陀佛,这是和尚与小亦之间的事情,女施主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和尚还是那个和尚,眼里透着慈悲,满口的阿弥陀佛,说话时却是一副不容别人质喙的态度。 云绾颜还想说是什么,却见那和尚忽然笑了。 “阿弥陀佛,想来小亦不知道女施主是年轻的姑娘,不如女施主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我也不会告诉小亦女施主是一位姑娘,可好?” 云绾颜:“……” 沉默了一会儿,云绾颜试探性的点了点头。 那和尚笑的更慈悲了。 没来由的,云绾颜忽然觉得背后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凉意,这种感觉她只曾经在夜寒宸身上感受过。 她的直觉一向敏锐,这个和尚十分危险。 两个人就这样达成了一致。 云绾颜也没在这儿待着的必要了,她出去将一直守在门外的大哥叫了进来。 云书亦三步两步走到床边,在看到檀流和尚已经睁开眼睛时整个人紧绷的身子都放松了下来。 而后,云绾颜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她那往日傲娇而又臭屁大哥现在像是一个老妈子一样站在床边,左一句右一句问着檀流和尚,却句句都是关心。 这种感觉……以前是只属于生病的自己的,云绾颜兀自想着。 看这样子,难不成这和尚以前救过大哥的命? 扮作“和雅婆婆”的云绾颜正纠结的看着,下一刻却见大哥转头朝自己走了过来。 在云绾颜还没反应过来时,却见大哥已经双手交叠,朝自己拜了过来。 一瞬间,云绾颜第一反应就是躲开。 在大哥还没拜下去时,“和雅婆婆”赶紧伸手拦住了他。 “婆婆,刚才是我……” 婆婆……别人都可以叫她婆婆,大哥却是万万不行的,她受不得。 云绾颜嘴角抽了抽,赶紧接过话茬。 第一百一十一章 生意关系 “云世子别客气,郡主于我有恩,此番不过是举手之劳。” 表面上这么说着,云绾颜心道,她可受不起这一拜。 幸好,听到云绾颜这么说,云书亦顿了一下,终于没执着于行礼了。 但没行礼是一回事儿,感谢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当云书亦差人拿出了一个古朴而又香气四溢的紫色盒子时,云绾颜彻底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了。 盒子被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株五裂青夷,那香气是从装着它的盒子中散发出来的,也只有这样的盒子才能保五裂青夷不腐不坏。 五裂青夷在太初国境内根本找不到,只有遥远的且末国南部茂密的丛林深山雨水最为丰沛的地方才会生长,传言那里生活着各种野兽,而且遍布毒瘴,所以能得到这样一株五裂青夷,难度可想而知。 这株药对一般人的作用倒没多大,甚至一般人一辈子也不会用到这样一株草药,可夜寒宸不一样,这株五裂青夷是解夜寒宸所中只毒的最重要的一味。 弥足珍贵。 云书亦已看出“和雅婆婆”对于这株药的渴望了。 他眸光一闪,爽朗道:“看来婆婆很喜欢这株五裂青夷,它留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就当作给婆婆的谢礼吧。” “和雅婆婆”咽了口吐沫,道:“这太贵重了吧。” 嘴上说着太贵重,可云绾颜的眼睛却一刻也没从那株五裂青夷上移开过。 这一株,已经是无价之宝,对于痴迷医术的人而言,一株万两也是有人买的。 “婆婆救了他就相当于救了我,这点儿谢礼实在算不得什么。” 见大哥这么说,云绾颜心中更是吃惊了,刚刚那句话大哥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所以她更好奇大哥和和尚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当然,只要和尚不伤害大哥,其余的事情都好说。 最后云绾颜还是带着那株五裂青夷出了铺子,只是这种五裂青夷显然不能放在流云阁,不然哪天被大哥发现了,她实在是不好解释。 这么想着,云绾颜吩咐马车往城郊的庄子而去。 放在那里或许会更为稳妥些。 与此同时,西市。 “主人,和雅婆婆又出现了!” “查到住处了?”归元问。 铅华踌躇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跟,跟丢了。” 就连铅华自己也都觉得奇怪,她明明亲眼看着和雅婆婆上了马车,可等马车再停下来,里面除了云安郡主和她身边那个侍女外竟没有别人了。 若不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她都要怀疑自己中了妖术。 说到妖术…… 铅华抿了抿唇,顿了顿还是开口道:“主人,属下曾听到过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 “属下不敢说,属下怕主人生我的气。”铅华揪着手指头,长长的睫毛之下眼中带着点儿委屈。 归元虽然看不到铅华的表情,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铅华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归元轻轻叹了一口气,铅华和他都是前西市主手下的玩物,也是和他一起风风雨雨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人。 若换做往日,铅华受了委屈后早就迫不及待的来自己跟前儿告状了,像今天这么支支吾吾的时候还真是少有。 思及此,他缓缓抬起手,手心向上伸到了铅华跟前。 “过来。” 看到近在咫尺的带着茧子的手心,铅华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笑意,紧接着她也抬手搭在了那双手上。 感受到了掌心传来的温软,归元普一用力,下一刻铅华连人一同被拉到了归元怀里。 男人缓缓抬手摘下了铅华脸上的面具放在桌上,又抬手摘下了自己脸上那看着便觉得压抑的黑色面具。 若云绾颜在这里,一定能看到男人右侧脸颊之上那足足占了小半边脸的可怖疤痕,这疤痕看上去已经有些年了,像是被人用锋利的短刃一刀刀划出来的。 若忽略这疤痕,再配上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这人看着倒也算是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只是这公子只有声音是温润的,眉眼神态之间却满是阴霾,让人看了便觉得压抑。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传言了吗?” 归元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铅华脸色微红,可她现在也有了说话的勇气。 “主人,云安郡主先前跟丞相府嫡子定过亲,我听说直到大婚之前云安郡主一直都是跟在嫡子屁股后面转悠的,直到和离那天晚上,传言云安郡主像是忽然变了性子一样……” “主人,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据说那天之后丞相府嫡子到处跟人说原本的云安郡主已经死了,现在的云安郡主是鬼怪所化。” 铅华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回响在房间内,久久的,归元都没再开口。 直到铅华疑抬起头,却见到那双本无神的紫罗兰色眼睛在紧紧的盯着自己。 一瞬间,铅华只觉得从头凉到脚。 她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声响都没能发出来。 感受到怀里的人明显的哆嗦着,归元忽然笑了。 他抬手,挑起铅华的下巴,温声道:“我们都是生死之间挣扎出来的人,什么时候开始相信鬼神了。” “对不起……主人……” “嘘。”归元声音轻轻,他的皮肤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变得有些许苍白。 铅华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当归元的唇碰在自己的唇上时,归元的声音同时响起:“没什么对不起,云安郡主在做生意,不许吃醋,知道吗?” “唔……知唔……” 房间内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站在门口的人又默默的站远了些。 一晃又过了数日。 皇城内表面上看着依旧一片祥和。 云绾颜坐在藤椅上,兴致盎然的看着在自己面前来来回回走来走去的李萝。 相比于云绾颜的云淡风轻,李萝看上去却急的不行。 “停,站在那里,对,别动,我头疼。” 云绾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见李萝当真站住了,她这才放下了手。 李萝一听,也顾不得尊卑有别了,“小姐,您当真不去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云绾颜耸了耸肩。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次相见 “郡主——”李萝长长的唤了一声,颇有些哀怨的味道。 云绾颜跟着懒懒的回应了一声。 李萝听罢,差点儿当场捶胸顿足,“我的好郡主啊,那可是您辛辛苦苦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开办成的酒楼,就连酒楼的名字也是您亲自提的,您真的真的不去看看吗?” “真的真的不去,不过你若想去可以,我放你半日闲。” “郡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觉得您若去了,那桃花源酒楼的名声一定会更响亮,到时候慕名而来的人多了,酒楼的生意一定会更好的!” 边说着,李萝已经幻想起了日后吃香的喝辣的的生活了。 就在李萝还沉浸在幻想中时,云绾颜抬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你啊,在我身边还短了你的吃穿不成?”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为了郡主着想嘛。” “知道你为我好,可我是郡主,淮王府有大哥一个一本万利的商人已经足够了,若再加上我这样一个郡主,你觉得世人会作何感想?” 世人作何感想倒不是最重要的,她只是怕那疑心病重的皇帝会因此更对淮王府生出猜忌之心。 虽说士农工商,商人为最末,可商人手中掌握的财富足以让千万人眼红,皇帝也不例外。 淮王府有身为富商的大哥,有身为小将军的二哥,这样已经足够了,至于她这个云安郡主,表面上,她只需要装作一个只知吃喝玩乐而又无才无德的郡主,这便够了。 李萝沉思了半天,忽然低下了头,当云绾颜再看过去时,竟然发现她哭了。 “郡,郡主,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高兴,竟然忘了这件事,小姐您受委屈了……呜呜呜……” 云绾颜:“……”什么时候李萝也成了性情中人了。 “你与其在这儿可怜我,倒不如多去练练你的短刃,我教你的可都学会了?” 听到短刃两个字,李萝的哭声登时被止住了。 看李萝这样子,云绾颜神情了然。 “看来是没学会了?” “我……” “那还不快去学?”云绾颜的声音忽然锋利了起来。 “是!奴婢这就去!”条件反射似的,李萝高声喊了一嗓子,而后一溜烟似的跑没影儿了。 待到李萝的身形消失,一道人影在云绾颜反应过来之前稳稳的落在了她面前。 云绾颜瞳孔一缩,登时便要从袖间抽出短刀,可下一刻,那人却出乎意料的直接单膝跪在了她面前。 “见过郡主,属下是太尉身边影卫之一,名为芒。” 听到他是夜寒宸身边的人,云绾颜眯了眯眼睛,怪不得他觉得这个人熟悉,原是因为这翻墙入院的功夫都是一脉相承。 “他派你来干什么?” “就在刚刚,雁南郡传来急报,云二公子失踪了。” 云绾颜豁然站起身,眼睛死死盯着那叫芒的影卫,“你说什么?!” …… 这是云绾颜第一次来太尉府,不管是原主,还是现在的她,都是第一次来。 太尉府景致如何,云绾颜无心欣赏,二哥向来行事低调,更何况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就算是雁南郡的三大家族也绝不敢在雁南郡的地界上妄动二哥。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雁南郡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过郡主,属下墨痕,是大人身边的近侍,郡主请跟我来。” 这般说着,两个人穿过层层的院落门庭,云绾颜这才见到了夜寒宸。 数日不见,他似乎没什么变化,脖颈上留下的红痕已经消失了,整个人看上去更添了几分矜贵和仙气。 再见面,云绾颜分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也没时间去探究如今的想法。 “郡主,坐。” “我二哥到底怎么了?”云绾颜并没坐下,而是开门见山问他。 夜寒宸端着茶杯的手一顿,而后缓缓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郡主与本尉多日未见,现在竟连说会儿话的工夫都没有吗?” 夜寒宸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喜怒。 云绾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恍然间才幡然发觉,面前的这个人不只是她认识的那个寒宸,他是太初国足以只手遮天的太尉。 他们之间,没有平等。 云绾颜垂下眼帘,缓缓提步走到男人对面坐下。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不似刚刚那般冷,“请不要伤害我二哥。” 呵……请。 夜寒宸冷笑一声,像是在提醒云绾颜般,他重复说道:“我不会伤害淮王府上下任何一个人,我亲口承诺过。” 又是这样的话,当日在乘闲山上他也是这么说的。 “你说想要冷静,所以我一个月未曾去见你,如今郡主可想明白了?” “……”云绾颜张了张嘴,在看到一旁站着的墨痕以及一众府内丫鬟仆从时欲言又止。 见状,夜寒宸直接大手一挥,将所有人包括墨痕一并遣了出去。 花亭水榭,微风中带着点儿湖水的湿意。 “太尉,京城里的贵女千千万,如果你是因为我可以解毒才会有点儿喜欢我,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家人,我可以无条件的帮你解毒。” 言下之意,你没必要因为这个娶我进门,更没必要因为这个对我好。 “还有,当初我不该撩拨你,若是因为这个……我跟你道歉。” 这次,她并没叫他夜寒宸。 夜寒宸咬了咬后槽牙,面对这样的云绾颜,他第一次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或许那天他不应该那么轻易的放她下山,以至于过了一个月,再次见到时她连自己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 “郡主,我需要的不是道歉。”夜寒宸的声音略显生硬。 若是以前,不论看上什么,他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夺过来,这是在漠北地下那十几年他学到的生存规则,这么多年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刚开始,对于面前这个女子,他也是这么想的。 可相处下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也不可以这么做。 她是活生生的人,是他心悦的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云书慈失踪 “算了。”夜寒宸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恢复了刚刚的样子,“雁南郡三大家族不敢抓人,我的人也查不到踪迹,只有两种可能。” “云二公子故意躲起来了,或者,有一股与我的人差不多的势力进入了雁南郡。” 如果说听到前一种可能时云绾颜松了一口气,那么在听到后一种可能时,云绾颜直接倒吸了一口气。 夜寒宸身边的人无疑都是以一当十的人,和他的人差不多的势力……二哥一定有麻烦了! 想到这里,云绾颜豁然起身便要往外走,可她还没走几步手腕便被人扣住了。 云绾颜转头,顺着扣着自己手腕的手向上看,刚好看到了夜寒宸黑曜石似的瞳孔。 “知道你着急,可你现在去,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可否认,夜寒宸说的是实话,以她现在的能力,面对几个人时或许可以,可要是面对一个江湖组织,几乎没什么胜算。 见云绾颜犹豫,夜寒宸趁机道:“本尉近日正得闲,倒是可以与你一同前去。” 话落,夜寒宸眼见着女孩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夜寒宸被打量的颇为不自在,这还是他第一次凑上前去要帮忙,还有可能被拒绝。 万幸,最后云绾颜并没逞能。 “多谢。” 云绾颜回府交代事情了,这边,夜寒宸也将墨痕和张礼两个人叫到了书房。 当夜寒宸一脸淡定的告诉他们自己要跟云安郡主去雁南郡时,两个人几乎是同时炸毛了。 先开口的是张礼。 “还望大人三思,大人身为太尉,若无皇帝圣旨而擅自出皇城一定会惹得群臣弹劾,况且眼下新的西市主还在京中,皇城诸多事宜还要大人您定夺啊。” 张礼说完,墨痕也跟着道:“大人,属下,属下也觉得张礼说的有道理,雁南郡有三大家族把控,若再有别的势力掺和其中,属下等人担心您的安危。” “况且,况且云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想来不会出事的。” “哼,这偌大的皇城若是没了本尉便不转了,那本尉要你们这些人还有何用?!” “大人恕罪!”两个人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 他们都知道,大人决定的事情他们阻止不了,可他们是大人身边的人,他们不能不说。 “墨痕,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让本尉还雁南郡百姓一个公道吗?如今本尉亲自去,你倒想着阻挠,这是为何?” “大人,属下的确这么说过,但雁南郡鱼龙混杂,您何必要亲自前往……” “本尉心意已决,京中的事情暂时交于柏衡打理,你们二人留在这里协助他。” “啊?!” 听到这话的墨痕更懵了,大人竟然不带自己去? “大人,您带着属下一同前往吧,属下保证不会打扰您和云安郡主,熟悉爱担心您的安危。” 听墨痕这么说,夜寒宸嘴角勾起,“如果本尉受伤了,你一定会比本尉伤的更重,所以留在皇城协助柏衡,不要让我因为你分心。” 墨痕:“……”虽然是实话,但莫名听着伤心。 他身为侍卫,大多数时候却并不是用来保护大人安全的,相反,长久以来,每次都是大人救了他。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墨痕彻底说不出话了。 至于张礼……张礼是个很聪明的人,见自己劝不住太尉,也并没再劝。 “大人放心,属下等一定会协助柏公子,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夜寒宸点了点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若是有哪些个大臣来府上,一应称病,若是皇帝召见,你就说本尉体内毒发,不愿面圣。” “这……”墨痕和张礼两个人相视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皇帝虽然十分宠信大人,私下里却还是叫人监视着大人的一举一动,大人此番离京,难保不会被陛下察觉。 显然,两个人的心事夜寒宸一清二楚,“就算皇帝知道了也无妨,他不会做什么。” 总之,现在不会。 “是,大人。” 而另一边,云绾颜回府后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恬兄妹齐齐出现在了屋外。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识的便觉得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当云绾颜出来时,她指尖挂着大大小小的几个锦囊。 云绾颜将三个大一些的锦囊扔到了李恬手中,将剩下的四个小巧的锦囊交给了李萝。 “郡主,这是……” “李萝,若我秋宴之前没有回来,你将其中紫色的锦囊交给兰念和,若别庄有处理不好的事情,打开黄色的锦囊……我走后,你拿出白色锦囊中的信交给我父亲和母亲。” “李恬,你将手中蓝色的锦囊带到别庄,交给霓裳,她知道该怎么做,金色的交给桃花源的掌柜,至于那个黑色的……若下月望日我未回来,你扮成我的模样去西市,将锦囊里的东西亲自交到西市主手中,其余的话什么都不要说。” 乍一听郡主将之后的事情交代的如此仔细,甚至连秋宴上的事情都交代了,两个人顿觉不妙。 这样子,难不成真的出事了。 “郡主,您说的我们都记下了,只是属下冒昧,不知道郡主要去哪里,属下二人武功虽然不高,但对太初还算得上了解,也许可以在郡主身侧服侍一二。” 李恬的声音依旧瓮声瓮气的,但言语间都是对郡主的担忧,他是真的将云绾颜当作自己的主子了。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们只当不知道这件事,若真有人问起,也一概回答不知道就好。” “你二人记住,本郡主生性便不纯良,不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样,你们服侍的君主只是个连女工女红都不会的闺阁女子,可知道了?”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齐齐道:“是,郡主,属下等知道了!” 云绾颜放心的点了点头,二哥和太子去雁南郡是奉皇命,这个时候她和夜寒宸再去雁南郡,若皇帝知道了,一定会心生疑窦。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贤惠太尉 她身为云安郡主,只要她在世人眼中依旧是那个空有美貌的郡主,那么皇帝应当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到时候出了皇城,天高皇帝远,她做了什么可就不是皇帝能管得到的了。 …… 两个人分别交代了事情后并没一同出城,甚至在出城前都未曾见面。 夜寒宸身边有皇帝的人,若他像每次那样甩开那些人见云绾颜,那么出了皇城后,皇帝一定会派人去查。 所以云绾颜乔装打扮了一番,而后独自出了城门后便在城外一家客栈歇了片刻。城门落锁前,夜寒宸解决了那几个眼线后才出了城。 不知是巧合还是两个人心有灵犀,夜寒宸和云绾颜身上的衣服都是天青色的,就连款式也都十分的相似,两人站在一处,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江湖夫妻的模样。 夜寒宸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嘴角带着点儿淡淡的笑。 云绾颜一心只想快些赶到雁南郡,是而根本没将外人小声的议论听在耳朵里。 两个人在客栈吃了些东西填肚子后便直接骑马上路了。 秋夜晚上正凉爽,两人又是骑在马上,只觉得凉风吹在脸上,倒并不觉得不舒服。 千里马脚程快加上两人一路上未曾耽搁,在第十二天时,两个人终于到了雁南郡治下一个不足万户的县,善元县。 两人下了马,夜寒宸伸手牵过云绾颜的那匹,看着女孩明显有些苍白的的脸色,也不顾她的反对,直接就近找了间客栈住下。 云绾颜担忧云书慈的安危,所以两个人这十几天来几乎是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到了荒郊野岭,两人也就直接安了个简易的帐篷,将就一晚后又接着赶路。 依云绾颜现在的身体,不难受才怪。 客栈房间内。 云绾颜靠在床上,看着绷着一张脸的夜寒宸在房间内忙来忙去,虽然脸色有些严肃,但行动之间却是利落而又细心。 又过了一会儿,小二叩响房门,夜寒宸从那人手里接过了两样不知是什么东西,云绾颜有些好奇的望了望,直到闻到了一点点草药的味道。 这会儿功夫,夜寒宸已经坐在了床边。 云绾颜看了眼他手里端着的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汤,登时摇了摇头。 看着就很苦,她一点儿也不想喝。 “云绾颜。” 夜寒宸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云绾颜莫名的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哦。”她应了一声,却一点儿一点儿的撇过了头。 “喝药。” “不想喝,苦。”云绾颜想也不想便拒绝。 以前都是她让别人喝药的份儿,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她也有被人劝喝药的时候。 “小二刚送过来的栗糕,就在桌上。”夜寒宸耐心道。 闻言,云绾颜看了眼远处的四方桌,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一盘糕点。 云绾颜咽了咽口水,眼珠转了转,最后终于犹犹豫豫的端起了那碗药。 两个人都不是矫情的人,见状,夜寒宸便松了手坐在床边看着云绾颜喝药。 无法,云绾颜皱着眉,一手捏着鼻子,心下一横,捧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一饮而尽。 唔……苦苦苦苦苦! 云绾颜被苦的整个眉头都皱的老高,下一刻,唇间贴上了一点儿带着甜丝丝儿的气息的东西,她低头一看,正看到被夜寒宸拿手里的栗糕。 云绾颜张口便咬下了一块儿,充满了栗香的气息充斥在唇舌之间,就连方才嘴里的苦涩也被盖了过去,云绾颜幸福的弯了弯眸子。 夜寒宸被这一幕逗笑了,这时候的郡主像是极易满足的小孩子。 看了眼手里剩下的桂花糕,就着云绾颜刚刚咬过的地方,鬼使神差的,夜寒宸也尝了一口。 栗子的香气萦绕在唇齿间,就连原本熏人的甜也不觉得腻了。 夜寒宸眉头微挑,以前也不是没吃过栗糕,却独独这次的最合心意。 “你,我……”云绾颜抬手指了指半块儿栗糕,又指了指自己,抬眸却正撞进了夜寒宸那双寒潭似的眸子中,只是这次不同,云绾颜似乎从中看到了一丝满足。 他生的太过好看,五官艳丽明朗不说,那双眸子就像是惯会蛊惑人心的罂粟花般,叫人一眼看了便什么也不消说了。 见云绾颜愣愣的盯着自己,夜寒宸嘴角微漾,却并不说什么,反而从云绾颜手里顺走了药碗,开门出去了。 回过神的云绾颜:“……”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脸,心中不由得呐喊道,云绾颜,你给我清醒一点儿好不好啊! 他是长的好看没错,但他是太尉啊,喂,他现在心悦你,以后呢,以后他不喜欢了,说不准整个王府都要因此受连累。 所以,在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前,你可千万不能沉迷美色啊! 云绾颜身体缓缓的下沉,直到将自己整个都陷在了床褥之间。 现在的情形与上一世似乎没什么分别,从记事起她便在不断的被训练,跟同龄人甚至比自己是成年男人不断的厮杀成长,她终于在十六岁那年杀了成长为让人闻风丧胆的那一个。 在那之后她得到了权力、金钱、男人,没有人敢背叛她,也没有人可以背叛她。 而今,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 夜寒宸的房间跟云绾颜挨着,此时房间内除了夜寒宸之外还站着一个身着花衣的女子。 女子颈间带着一串看起来便极为奢华贵重的璎珞,上面嵌着数颗耀眼的红宝石,璎珞下垂直到腰腹,最后又收于腰间,乍一看上去倒更像是华丽的枷锁。 女子手握长鞭,容颜艳丽,不消想就能看出她不是太初人。 可仔细一瞧,这人轮廓眉眼之间与夜寒宸却有两分相似。 夜寒宸背着一只手,连一个眼神也未曾给那女子。 阿茹娜也不恼,反而一脸笑盈盈的看着夜寒宸,“弟弟,这可不是你对姐姐该有的态度哦,你我数月未见,你都不知道想姐姐的吗?” “再说一句,我杀了你。”夜寒宸声音冷厉,脸上丝毫没有喜悦。 第一百一十五章 漠北圣女 面前这个人不是别人,她是伯吉祈颜·阿茹娜,伯吉祈颜·瞳洛鸢的女儿,也是伯吉祈颜·洛陌灼同父同母的姐姐,也是漠北那片土地上最为阴暗的存在之一。 儿时的记忆重新涌出,夜寒宸背在身后的手早已被攥的发白。 “呦,我好怕怕啊,那你杀了我好了,反正你就是个杀人的武器,如今我是漠北的圣女,杀了我,漠北就有理由进犯太初,而你,会成为额吉最趁手的武器。” 阿茹娜一字一顿的缓缓说出最后几个字,言语间的恶意与得意毫不掩饰。 “哦,对了,我忘了,你现在要拼命的压制体内的毒,根本连五成的功力都用不出来呢。” 说到这里,阿茹娜猛的一拍脑袋,兴奋道:“一见你我高兴的什么都忘了,真是的,忘了告诉你了,额吉给毒药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叫……对,叫离瓷!” “额吉说啊……” 阿茹娜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阎罗殿,她还洋洋得意的想说什么。 下一刻,一阵骇人的寒意迎面而来,待阿茹娜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连人带鞭从窗户横飞了出去。 轩榥被撞的寸寸碎裂,楼下的行人只听到一声惊叫,再看时,街道上一阵尘土飞扬,客栈二楼的窗子撞出了一个一人大的窟窿。 尘土散去,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哗啦啦一下退开了两米远,阿茹娜捂着疼的快炸开的心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二楼轩榥破碎的地方。 那人空无一人,阿茹娜冷不防的打了个冷战,她不敢相信现在的夜寒宸还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她竟然没看到他是怎么出手的,明明数月之前他还不敢动用这样蛮横的力量。 云绾颜正躺在床上,冷不丁的听到隔壁传来一阵阵霹雳啪啦的响声,她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隔壁不正是夜寒宸的房间吗? 他遇到危险了? 几乎来不及思考夜寒宸遇到的危险自己能不能帮得上忙,云绾颜掀开被,趿拉着鞋子就冲出了门。 几乎是暴力的踹开了房门,云绾颜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背对着自己的夜寒宸之外也就只有那扇碎的不能再碎的窗子了。 看来不速之客已经被解决了,云绾颜几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可当她往夜寒宸身边走时,还是嗅到了空气中一抹让人极为不舒服的异香。 云绾颜眉间落下了几分冷,顾不得别的,她缓步靠近夜寒宸,她得看看夜寒宸的情况。 “夜寒宸?”云绾颜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夜寒宸缓缓转头,眸光相撞,云绾颜脑袋中的弦在那一刻绷的死紧,这眼神真是熟悉,是看猎物的眼神。 在看到云绾颜后,夜寒宸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很吓人,几乎是一瞬间,夜寒宸眸底令人惊怖的底色褪去。 男人快步走到云绾颜身边,二话不说便蹲下身,在云绾颜震惊的目光中抬起了她的小腿,而后细致的帮她穿好了鞋子。 做完了这一切,夜寒宸才又重新站起身。 “当心着凉,郡主。” 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云绾颜钝钝的眨了两下眼睛。 普一抬头,略过夜寒宸,正好能看到破碎的窗子,云绾颜灵光一闪,快走了两步到了窗边。 探出身子向下望去,不偏不倚的,她正看到人群像是潮水一般让出了一条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晃晃悠悠站起身,一手捂着胸口往外走。 云绾颜眯了眯眼睛,下面的阿茹娜似有所觉,抬眸望向自己刚刚飞出来的地方,却什么也没看到。 房间内,云绾颜深吸了一口气,就在刚刚那么一瞬间,她看到了这个女人的半边侧脸,这侧脸实在太熟悉,像极了一个该死的故人。 等到阿茹娜的身影消失,夜寒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云绾颜身边。 “这个人,不是太初人。”云绾颜声音笃定道。 夜寒宸并没否认,也并没隐瞒,而是直截了当道:“她是漠北圣女,伯吉祈颜·阿茹娜。” “啊?”听到答案后,云绾颜有些惊讶。 漠北不像是太初,那里寒冷而又危险,最特殊的是,表面上统治着那片土地的人是漠北皇庭,实际上漠北皇庭完全就是傀儡一样的存在,真正统治着漠北的是这个名伯吉祈颜的姓氏。 “漠北的圣女来太初干什么?”而且还专门来找你挨打,云绾颜一向很会抓重点。 “挑衅。”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云绾颜抿了抿唇,知道夜寒宸不愿意说太多。 云绾颜眼睛向下,抬手搭上了夜寒宸的脉搏。 还好还好,虽然脉象有些不稳,但总体上没出什么大问题。 云绾颜刚松开扣着夜寒宸手腕的手,下一刻,门口响起掌柜等人的声音。 “二,二位客官,这这,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掌柜一脸惊恐的站在门口,刚刚他正巧从外面回来,前脚刚要进门,后脚就听到哐当一阵响,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是自己的客栈出事儿了。 善元县只是一个不到万户的小县,驻兵不到三千人,平日里只要不违逆了三大家族的人,日子过的也算平静。 眼下他这小小的客栈里竟发生这样的事情,这可把掌柜吓坏了。 他本想上来找住在这里的人理论一番,但在见到破碎的窗户时,掌柜怂了。 他在这儿经营了这么多年,惹不起的,他不惹就是了。 见来的是掌柜,夜寒宸并没为难他,只是从怀里掏出块金锭抛到了掌柜怀里。 那掌柜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出于对钱的敏锐,他赶紧手忙脚乱的接住,而后一脸惊喜的用门牙咬了咬,这么大一块儿金子,都能赔几十个这样的窗子了。 “诶嘿嘿,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不知道您可还有什么吩咐?” 攥着金子的掌柜态度可谓是转变的非常之突然。 “换一个房间。” “那是自然,自然……只是,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近日来善元县的人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变多了,咱们这客栈已经没上房了,只剩下……大铺和马厩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危险,选择 “……”夜寒宸抿了抿唇,默默看了云绾颜一眼。 云绾颜:“……”让夜寒宸去住大铺,想都不敢想,更别说马厩了。 那掌柜看着两个人一脸无语凝噎的模样,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搓了搓手,乐道:“看两位客官年纪相仿、郎才女貌,想必是夫妻吧,既如此,公子不如与您的夫人同住?” 那掌柜还未说完时,云绾颜已经率先要反驳了,但她一转头,夜寒宸就这么看着自己,不说话,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都听你的。 云绾颜:“……”他算准了自己不可能让他睡大铺或者马厩。 越解释越乱,索性,云绾颜也不解释了,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那掌柜见状,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嘴上说着要给两人准备饭菜,随后便拿着金锭登登登的下了楼,只留下云绾颜一个在风中凌乱。 又过了一会儿,云绾颜似乎是认命了,她抬步往自己房间走去,夜寒宸安安静静的在后面跟着。 云绾颜倒了杯水递到夜寒宸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却一直端在手里,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善元县人口不足万户,也不是什么富庶的大县,刚刚掌柜却说近日来了许多旁的人,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嗯。”夜寒宸赞同的点头。 “还记得我跟你说雁南郡近来多了一支势力吗?” “嗯,你说那个势力与你的人势均力敌,也可能……是他们带走了二哥。” “没见到漠北圣女之前我还在猜测这支势力到底是哪边的,现在不用猜了。” 听到夜寒宸的话,云绾颜登时道:“你是说可能是他们带走了二哥?可二哥与漠北的人没什么交集,若说交集,近几年来也只有那次太子大婚时外国使臣入京拜贺时有过数面之缘。” “二哥做事情向来稳妥,绝不会无故招惹漠北的人。” 这般说着,云绾颜难免有些激动,漠北那个圣女都敢挑衅夜寒宸,可见她背后的势力到底有多厉害,若二哥真的被他们带走了,那群人又怎么会善待二哥。 “嗯,我知道,你放心,漠北的人虽然狠毒,但他们的目的不会是你二哥,一会儿掌柜来了,我们且先问问,现在善元县打探一番再去中心县银华县也不迟。” 纵使云绾颜心中万分焦急,但她也知道夜寒宸说的对,不探清其中虚实,他们就算到了银华县也无济于事。 …… 与此同时,太初皇城。 柏衡一脸苦相的坐在太尉府的书房内,看着面前流水一般的折子,他觉得自己十几天的时间苍老了几十岁。 “夜寒宸你个天杀的!自己去陪郡主了,留下我一个人收拾这些东西,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柏衡下巴搁在桌上,一边翻折子一边欲哭无泪,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坐直了身子。 这…… “墨痕!” “柏公子,又怎么了?这是大人交代给你做的,这可都是大人对你的信任,你不要不识好歹……” 墨痕絮絮叨叨的开导着,可这次柏衡却一个字也没反驳。 “墨痕,你过来看看。” 柏衡的声音难得的有些严肃,墨痕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凑近看着那折子上的字,而后慢慢的睁大了眼睛。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漠北的圣女他们怎么可能会在雁南郡?!” 墨痕也跟着一脸苦相,现在告诉大人这件事情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太奇怪了,数月前这些人忽然出现在边境战场上也就算了,如今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雁南郡郡内? 大人行踪隐蔽,这些人却能次次都来到大人所在的地方,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有叛徒?!” 两人豁然起身,大人去雁南郡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除了原本在雁南郡他们的暗庄外,也就只有张礼他们三个人,还有郡主了。 他们都不会外泄消息。 所以…… “大人有危险!” 几乎是说出这句话的同一时间,墨痕提刀便要冲出去,幸亏柏衡足够冷静,眼疾手快的将人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大人有危险!”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墨痕竖着眉毛,一脸不理解。 “墨痕,就算真的是暗庄叛变,你现在去也没有任何作用。” “那怎么办!像你一样眼睁睁的等着?!”墨痕气急,说出口的话也没了尊卑。 柏衡知道他担心夜寒宸,所以未曾生气,而是耐心道:“雁南郡一去最快也要十天时间,等你到了,大人早就遇到了漠北的人不说。” “就说现下,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太尉亲卫,从不离太尉左右,若皇城内的那些双眼睛知道你出了皇城去雁南郡,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你一个人不要紧,可你一走就等同于告诉那些人,太尉不在府中,他在雁南郡!” 柏衡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一番话,墨痕听完也清醒了不少。 自觉自己有错,墨痕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抱拳,高声道:“柏公子,方才是我鲁莽,还请公子恕罪!” 柏衡哪会计较这么多,墨痕刚跪地下就被他拽了起来。 “现在要怎么办?”墨痕忍不住问道。 柏衡思索了片刻,沉声道:“漠北那群人都是什么德行,你我都知道,他们一定会忍不住出现在太尉面前,你们大人他聪明着呢,咱们能想到的他一定也能想到。” “可是……”墨痕依旧不放心。 “好了,别可是了,你忘记太尉走前是怎么交代的了吗?” “咱们只有做好自己的事情,大人才不会分心,况且夜寒宸是什么人?他能让漠北的人对他忌惮三分,只敢下贱的挑衅,这就是他的本事,他永远都不会倒下。” 望着门外的天色,柏衡笃定似的道。 夜寒宸这个人啊,他可是自己见过的人中最厉害的了。 更何况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不都好好的过去了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碰瓷的人 柏衡心里这般想着,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夜寒宸不会有事儿,还是自己安慰自己。 听柏衡这么说,墨痕犹豫着还是点了点头。 “可咱们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谁跟你说什么都不做了,别忘了雁南郡可紧挨着汝阳郡。” “哦——”墨痕长长的哦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我这就修书一封给汝阳郡郡守王馥,让他早做准备。”柏衡接着道。 …… 是夜。 到了最后云绾颜还是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这房间内只有一张床。 云绾颜一脸纠结的望向床榻,除了这张床,就只能睡地下了。 若这人只单单是寒宸还好,他们可以睡在一张床上,可现在这人是夜寒宸,是太尉,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不明不白的,若是睡在一张床上,那真是彻底说不清了。 夜寒宸这人应该从没睡在过地上吧,所以……她今晚要睡地上? 云绾颜纠结了一阵,最后还是抱起床上的一条被褥铺在了地上。 夜寒宸进来时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 他忍不住扶额,而后三两步走到云绾颜身边。 知道是夜寒宸回来了,云绾颜头也没抬,只是道:“床上还有被褥,今晚我睡地上,你夜里起来可别踩到我。” 云绾颜说的无比认真,夜寒宸忍不住乐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笑的。 “你让我睡床?”夜寒宸指着床,一脸认真的问着。 云绾颜点了点头,道:“知道你没睡过地上,所以我勉为其难的把床让给你了。” “……谁说没有。”夜寒宸轻声嘟囔了一句。 他的声音太小,云绾颜什么也没听清。 “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夜寒宸抿了抿唇,二话不说便将云绾颜拎了起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放在了床上。 看着床内侧的帘幕,云绾颜转了个身坐在床边,向下望去便看到夜寒宸已经躺在她刚刚铺好的褥子上了。 “这里原本就是你的房间,就算是睡地上也该是本尉睡,况且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言下之意,没有人会知道他睡在了地上。 说完,夜寒宸转了个身,面朝门的方向,轻声道:“郡主,我愿意等。” 等到你羽翼丰满,那时,也许你还是会像对待寒宸一样对待如今的我。 我愿意等,等你成长,等你与我势均力敌。 夜寒宸的话只让云绾颜觉得有百般滋味萦绕在心头,云绾颜按了按心口,他们都知道,只要他想,自己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 翌日。 两人吃了早饭后便离开了客栈。 这里的街道狭窄而又拥挤,街两边满满的都是商贩,每个人都在卖力的吆喝着,生怕没有生意可做。 云绾颜和夜寒宸走在街上,时不时的要躲避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些人看上去不像是想要买卖东西的,反倒是像在惧怕什么似的。 “诶呦!” 尽管云绾颜已经尽力躲着了,可还是有人横冲直撞碰到了他们。 也幸亏夜寒宸一直注意着,在那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碰到云绾颜之前将人给拉到了自己这边。 事实上,云绾颜连那人的一片衣角都未曾碰到,那男人却哀嚎一声,直接坐在了地上。 云绾颜:“……”古代也有碰瓷儿的? 眼见那人坐在了地上,周围忽然哗啦啦的围了一群人,云绾颜眯了眯眼睛,因为周围每个人脸上几乎都写着幸灾乐祸,似乎这样的事情已经是常态一样。 夜寒宸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那客栈掌柜昨日便说让他们穿的普通一些,最好穿粗布麻衣,这样能免去不少的麻烦。 “还真让那个掌柜说准了,你再看周围的人,这样的事情在善元县应当时有发生。”云绾颜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道。 “嗯。”夜寒宸附和着点头。 昨天他们问完那掌柜话后便已经有了一点儿计划,他们都来自皇城,与善元县本地人的口音十分不同,这点没法瞒过本地人,所以他们就算想问什么,这里的人八成也像掌柜那样,不会告诉他们实话。 既然如此,他们还不如入乡随俗,亲身体验一下当地的待客之道,风土人情。 那摔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见面前这两个穿着贵重的外地人还在交头接耳,顿时急了。 “喂,你们撞的我起不来了,你们说说吧,要怎么赔偿我?!” 这人张口便说自己起不来了,还要求索赔,看来就是奔着钱来的。 夜寒宸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却并没选择动手,若是换作以往,他早就叫墨痕将人提溜着审一审了,吃点儿苦头就什么都说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此时云绾颜就站在他身边,而她的一只手正拉着他的胳膊。 不同于夜寒宸的冷漠,云绾颜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 “这位……大叔,我正好是云游的大夫,既然是我撞了你,不如我帮你看看,如何?” 措不及防的,中年男人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个人是大夫。 这女子看着不到二十的样子。 思及此,那人似乎想通了什么,他混混的一笑,粗声闷气道:“我这老粗人读书少,你这个小娘子长的一朵娇花似的,敢说自己是大夫?你见过大夫长什么样嘛?” 那中年男人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了一股通体的寒凉,他瑟缩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了夜寒宸所在的方向。 云绾颜快速向左挪了一步,刚好挡住了男人看过来的目光。 那中年男人一抬眼看到云绾颜那张俏生生的脸,登时觉得刚刚那股感觉完全是错觉。 “相公,你瞧瞧,我就说他们不会信,唉,都怪我,将这张脸养的太好了,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一路上还被人认成十几岁的少女呢。” 云绾颜回过头,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儿,一脸娇嗔的对夜寒宸道。 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夜寒宸几乎是立刻点头,等到云绾颜转身时,夜寒宸喉结控制不住的上下滚了滚。 第一百一十八章 苦楚 相公吗?他喜欢这个称呼。 云绾颜当然不知道夜寒宸在想什么,她转头望向那中年男人,继而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银针包打开。 那中年男人也不是傻子,他就是想讹点儿钱,可没想过要被人扎。 云绾颜一步步的靠近,那人双手撑着地,屁股一挪一挪的往后退着,眼看着银针就在近前,那人竟然控制不住被吓的哭了。 云绾颜:“……”哭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被吓哭了? 云绾颜十分不理解,这么胆小的人是怎么有胆子讹人的。 “小,小姐,我就是个粗人,你就饶了我这次吧,我没事儿,我不敢骗人了。” 见那人哆哆嗦嗦的样子,周围的看热闹的人顿感无趣,纷纷挥了挥手散了。 这样的情况让两人俱都十分惊讶。 太怪异了,这样的民风,实在少有,感觉这一个县的人都是靠着这种手段赚钱的。 人群散去,夜寒宸提步上前,而后蹲在了那中年男人身边,冷声道:“跟我们走,不然杀了你。” 不是第一次听到夜寒宸威胁人了,但这人威胁人的时候似乎不会说别的什么,总不过一句杀了你之类的。 虽然百试不爽,但配上这样一张脸和周身的气势,莫名让人不敢不信。 三个人来到一处狭窄无人的小胡同,刚到这儿,那人吧唧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呵,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若刚刚你不曾被我拆穿,现在你已经拿着我的钱跑远了吧?”云绾颜抱着肩膀,呵呵冷笑。 “你说自己不敢了,怎么让我们相信?” 那中年男人听到这话,想也没想便道:“小人真的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二位神仙,我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眼看着秋天,用不了几个月就入冬了,我要是不这么做,一家老小都得冻死饿死!” 那人说着说着,眼泪又控制不住的淌在了那张黑黝黝而又满是尘土的脸上,只是看着便叫人觉得一阵揪心。 云绾颜看着,眉心微蹙,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个大男人哭的这么期期艾艾的,想来是真的绝望。 “有手有脚,怎么还会冻死?”云绾颜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没什么触动。 她只能这么问,不然这人怕是不会跟他们说实话。 “唉!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们这些个人谁不想好好耕地,非出来干这种不当人的勾当。” 那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而后又警惕的看向四周,而后近乎是哀求一样问道:“你们真的不是官府派来试探我们的?” 云绾颜和夜寒宸同时愣住了,这是什么话? “你觉得你们的官府能让我卖命?”夜寒宸言语间满是不屑。 恰恰是这样的语气让那中年男人渐渐相信的两个人的身份,确实,这两个人一身华服,非富即贵,官府应当没这个能力。 见那中年男人终于放下了心中戒备,两个人赶紧趁热打铁。 那人左右看了半天,而后才用苍蝇般的声音道:“你们看到街上的了吗?大部分的人都做过像我一样的事情。” “我虽然是个粗人,但是也知道偷鸡摸狗讹人的事情不能干,可是好不容易种的粮食都要被官府收了,我不这么做,我们一家人根本连来年春天都活不到!” 中年男人言语间是浓浓的悲哀与绝望。 “不光是我,这么多年县城里的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第一次这么干,没想到,没想到……遇到你们了。” 那人抬手抹了一把鼻涕。 夜寒宸和云绾颜两个人沉默了许久,太初国境内,官府竟然能把百姓逼到这个地步……更可怕的是朝廷对此竟一无所知。 半晌,夜寒宸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官府这么干,难不成就没人反抗?” “怎么可能没有?!”那人吁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嗓子里就像是被人塞了沙粒般,“两年前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他全家都死光了,他本来也不想活了,最后集结了几个乡的人把县衙给围了。” 中年男人低着头,身体颤抖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最后呢?” “最后……最后,最后郡里派兵镇压,所有人,所有人都死了。” “那个带头的男人被活活的扒了皮,被做成了袋子,里面放了,放了稻草,挂在县衙门口……足足三天。” 中年男人说完,捂着嘴就吐了。 等他再抬头时,整张脸灰里透着惨白。 结果显而易见,经过那件事之后,所有人都怕了,他们都不想当那个被挂在县衙门前被示众的人。 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们再也不敢了。 云绾颜放在身侧的手已经握的发白,这还是人吗?简直是畜生不如。 夜寒宸从怀里掏出一块儿银子放在了那中年男人手里。 看到手里的银子,那中年男人双手一抖,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两人。 “我,我……”中年男人下嘴唇颤抖着,额头上都是汗珠。 夜寒宸的声音依然没什么温度,说话时却没有方才那要冻死人的感觉了。 “这些银子,够你们一家熬过冬天了。” 闻言,中年男人紧紧的攥住了那块儿银子,仿佛他攥住的不是银子,而是他的命一样。 夜寒宸轻轻拍了拍云绾颜的背,在她耳边道:“不会让他们再害人的,郡主。” 像是在做着某种承诺一般,让云绾颜下意识的觉得心安。 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她从不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 看着云绾颜的模样,夜寒宸抬舌抵了抵上颚,自出生起他见到的比这严酷百倍,或许是见多了,也或许是这些他都经历过,现在他竟然麻木了。 若没有她,自己或许真的不会管这样一桩事。 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只能被人踩在泥土里,可是看着身边的女孩,夜寒宸生平第一次在想……或许并不是这样。 那中年男人走后,夜寒宸也带着云绾颜消失在了原地,等他们再出现时,此地已经是县长的府邸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潜入 就算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夜寒宸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更不用说一个小小的县长所在的县衙。 善元县人口不足万户,这一县的父母官自然不可称县令,而要称县长。 巡守的衙役们根本连他们一片衣角都未曾看到。 县长住在正堂,而东花厅住的是师爷,西花厅住的则是县丞。 两人并没去见县长,而是绕到西花厅县丞的住处,善元县县长姓杨,名志泽。 杨姓,与三大家族中的杨家必然有关系。 他们现在不能杀人,也不能贸然暴露了身份,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这位姓司徒的县丞。 两人一起共事多年而相安无事,都是一丘之貉。 西花厅并没布置的有多奢靡,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中规中矩,看起来倒像是个廉洁的官员。 两人弄晕了所有在花厅的巡守的衙役,望向正中央那扇紧闭的房门,青天白日却大门紧闭,不是有鬼还能是什么。 看着门前两个衙役,云绾颜对夜寒宸比划了一个手势,夜寒宸跟着点头。 紧接着,两人一左一右分开,再出现时已经一左一右在那两个衙役身后。 云绾颜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那两个衙役甚至都没看清什么便被一掌拍晕在了地上。 没等云绾颜动手,夜寒宸一手一个,也没见用多少力气,却直接将这两个扔到了一旁苍翠低矮的乔木丛中。 两人没耽搁,轻手推开了房门又轻手关上。 房间内安静的奇怪,隐隐约约的似乎有凉风吹过。 夜寒宸不动声色的拉住云绾颜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身后。 出乎意料的,房间内根本没有县丞的影子。 “没人?”云绾颜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里是正房,县丞既然不在这里,那为何还要房门紧闭甚至派人在外面看着。 却在此时,又是一阵微凉的风轻轻吹过,云绾颜猛地望向四周,房间内门窗紧闭且没有破损的地方,除非…… “有密室。”夜寒宸淡淡道。 两人想法不谋而合。 循着凉风传来的位置,他们最后来到一处墙壁面前,云绾颜试着敲了敲,果然,与正常墙壁传来的声响略有不同。 望向房间内的一桌一床一椅还有一整个架子的书籍,云绾颜不由得冷笑。 “呵,看来这位县丞还有不少的秘密。” “为了对付朝廷清查的伎俩罢了。” 夜寒宸满脸不屑,这是太初官员们惯用的伎俩了,朝廷清查都是一级一级的清查,朝廷查各个郡里,而各个郡守清查下辖的官员。 这样一层层下来,官员们渐渐熟悉了其中的运作套路,只要表面上功夫做足了,再上下打点一番,就算有人不小心发现了这间密室也不会拉开这一层“遮羞布”。 云绾颜在房间摸索着寻找密室机关,却不见夜寒宸有什么动作,她疑惑转头,却发现夜寒宸正站在那片墙壁前打量着,男人一只手在墙壁上摸索着,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 她视线下移,刚好看到夜寒宸放在身侧已经握成拳的手。 电光石火之间,云绾颜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刚伸出手, 下一刻, 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传来,云绾颜忍不住捂上了耳朵,等他再抬头望去时,前面哪还有什么墙壁,只剩下了一个大窟窿。 云绾颜:“……”抬手将差点儿惊掉的下巴归位。 即便是二十一世纪时她身体机能最好的时候,她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虽然墙里面是空壳,但墙壁就是墙壁,总不是糊的一层纸。 能徒手轰出这么大一个窟窿,不像一个人能做到的。 今天她也算是见过了大世面了,云绾颜缓了缓神,快走两步到夜寒宸身边拉起了他的手,夜寒宸的手背指骨之间除了发红外并没出血,指骨也没有任何问题。 云绾颜认真的捧着他的手看,夜寒宸就这样静静的让她打量。 “这……怎么做到的?”云绾颜缓缓问。 “将内力汇聚在一点,然后砸出去,打穿墙壁很容易。” 夜寒宸的语气就像是在平静的陈述着一个事实一样,这样云绾颜一时间有些无言,她可不信每一个有内力的人都能做到这样。 默默的放开了夜寒宸的手,云绾颜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两个人可以进去了。 夜寒宸先抬步从那个大窟窿垮了进去,转而抬手向云绾颜这边护了过来,能打穿墙壁的手此时却化作了小心翼翼的保护。 他并没拉着云绾颜的手,而是做了个保护的姿势,这样就算云绾颜不慎被绊倒也不会磕着碰着。 云绾颜将男人的举动都看在眼里,说不心动是假的,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让自己误以为自己是什么易碎的宝贝。 两人进来后便见到一直向下蔓延的台阶,算起来大概有三十一级,四周是石头的墙壁,看起来凹凸不平。 密室凉飕飕的,刚刚的风应当就是从墙壁的开口处传出来的,不过现在已经被破坏了。 “小心!” 随着夜寒宸的声音响起,一道破空的袖箭飞速从台阶最下面直直射来,两人一左一右闪身躲开,袖箭从身边划过,透过那窟窿射在了房间里。 两人对视了一眼,夜寒宸闪身向台阶下掠去,不过眨眼之间便已经到了最底下。 云绾颜慢了一步,等她到时,却见夜寒宸手中正捏着一只袖箭,而此时箭头正指着一个肥头大耳、留着八字胡,下巴上还留着长长山羊胡的中年男人。 这人刚刚应该是听到上面的动静了,所以才有了刚刚那一只短箭。 此时那人正靠在墙壁上,借着密室中一颗夜明珠的光亮,那人的脸色白中带着铁青。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们难道不知道本官是谁?” “呵,司徒邑,你也敢自称本官?” 夜寒宸手上一用力,眼看着那短箭朝自己袭来,县丞司徒邑吓的闭上眼睛,颤颤巍巍的举起双手,连道:“别杀我,别杀我!” “啪!” 第一百二十章 勾结 短箭擦着司徒邑的耳朵插进了墙里,司徒邑睁开眼睛,缓缓斜过头,当他看到就贴在自己耳边的短箭时,腿都吓软了。 许是这些年作威作福,从没遇到过夜寒宸这样的人,县丞司徒邑一时间只觉得想尿裤子。 “二,二位不是雁南郡的人吧,你们,你们要是在我这善元县受了委屈,本官……不,小人,小人一定会为二位主持公道。” 司徒邑努力从自己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了一抹讨好的笑,殊不知他的话彻底暴露了他就是彻头彻尾的混蛋。 云绾颜并没立刻呵斥他,反而表现出了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你这个县丞倒是个会来事儿的。” “那你说说,我们在你这善元县被人遇到了个当街讹钱的,你说要怎么办?” 凡事就怕没有问题,经云绾颜这一问,司徒邑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有事儿要找他就好,就怕没事儿的。 显然,此时的司徒邑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这个级别的官员是没可能见到当朝太尉的,更不可能见到从未出过皇城的云安郡主了。 “诶唷,怪不得二位如此生气,这群贱民就是这样,你说我身为父母官,总不能杀了他们。” 司徒邑说着,肥重的身子慢慢挪动,企图从夜寒宸的视线之内挪出去,实在是面前这个男人太吓人了,比杨府的嫡子吓人多了。 司徒邑虽然没见过多少亡命之徒,但他却在杨府见过曾经杀人不眨眼的恶徒,那人身上的气势甚至都比不上面前这一个。 “你最好不要说废话。”夜寒宸斥道。 司徒邑吓的一哆嗦,嘴巴机关炮儿似的飞速道:“敢当街讹钱,这种人就该关进监牢,待他受过三十二道刑罚后,自然什么也不敢做了!” 说完这话,司徒邑讨好道:“这样做二位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的很!”云绾颜忽然哈哈大笑,那笑容听起来愉悦的很,却又带着一丝诡谲。 司徒邑什么也不知道,见云绾颜笑,他也跟着笑,甚至还拍起了手。 站在一旁什么都知道的夜寒宸缓缓勾唇。 你完了。 要不是气急了,她又怎么会这么笑呢,夜寒宸心道。 终于,云绾颜笑够了,又慢有兴致的问道:“你可知道那三十二道刑罚都是什么?” “知道!自然知道!”司徒邑一拍手,喋喋不休的给两个人讲了起来,末了还道:“不瞒二位,我任县丞二十三载,不吹嘘的说,没人能熬过三十二道刑罚!” “是吗?”凉凉的声音响起,云绾颜碰了碰夜寒宸的手肘,微笑道:“麻烦了。” “乐意之至。” 司徒邑还没明白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呢,下一刻他只听到自己的下颚一阵剧痛,这还不算完,紧接着,面前闪过一道寒光,等司徒邑反应过来时,他的嘴里已经满是鲜血,那节舌头顺着胡子滑落在地上。 “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自喉咙里喀喀吱吱的嚎叫而出,云绾颜拉着夜寒宸默默后退了一步。 真是难听。 司徒邑疼的满地打滚,在看到自己沾了土的半截舌头时终于受不了,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啧。”云绾颜不由得啧了一声,真是无趣,三十二道刑罚他才挨了一道就受不住了? 越过倒在地上的司徒邑,云绾颜跨步走进密室深处,刚刚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正是门口,只看到了墙壁上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 夜寒宸提步跟在云绾颜身后,寒潭似的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是那抹亮色。 这样的她或许才是真正的她,张扬而又带着点儿狠辣随意,不像是在京城那般收敛性子,硬是要装作云安郡主本来的样子。 或许她本就该这样恣肆,他很欢喜。 “夜寒宸,你快来看!” 云绾颜看着面前整整三大箱子的珠宝玉器,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还不算那些放在外面桃木架子上的古玩字画。 这是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就算积攒两辈子也积攒不到的财富,这里的每一件都是民脂民膏。 夜寒宸自然也看到了箱子里的珠宝,他身后挑起了其中的一件,只是看了一眼便又扔回了箱子里。 “竟还有漠北的东西。” 他在漠北生活了十多年,虽然从没拥有过这些好东西,但拜伯吉祈颜族姓之人所赐,他见过的漠北珠串玉器多的数不胜数,自然也认得出这些东西的出处。 “漠北?”云绾颜拿起刚刚被夜寒宸扔掉的那串白翡翠手串,乍一看与太初的没什么不同,若说唯一的不同……这首饰做工更加粗犷一些,珠串并不是珠圆玉润的,反而多少有些凹凸不平。 如果这些东西中真的有漠北的,那这便不是欺压百姓这么简单了。 太初国的规矩,凡是登记在册的官员,绝不可以私自收售其他国家的东西,这些东西一看便价值不菲,若说是他买的,呵,根本不可能。 云绾颜抬眸,夜寒宸一直在看着那手串,半晌都未曾说话。 “在想什么?” “十年过去了,那些人的手伸的越来越长了。” 夜寒宸说的话云绾颜听懂了,他口中的那些人应该就是漠北的人,但她又有些不明白,夜寒宸跟他们有仇怨吗? 她知道的关于他的实在是太少了。 “漠北是苦寒之地,太初地广人稀,环境好而且相比漠北不知道富庶了多少,他们自然想要占领这里,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的势力竟然已经深入到了雁南郡。”云绾颜道。 雁南郡可是太初境内几个为数不多的大郡,可悲哀的是,这里已经被漠北的人渗透了,朝廷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若不是最初夜寒宸调查,恐怕哪天他们在皇城府邸中一睁眼睛,城门外已经是一幅兵临城下的景象了。 “善元县尚且如此,也不知道雁南郡的中心县银华县得是什么样的情形……” 云绾颜不敢想,二哥是在银华县失踪的,若二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她拼尽全力也要灭了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逼问 夜寒宸将云绾颜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现在多少安慰都是徒劳的,甚至如果云书慈真的出事,自己也是那个间接的凶手。 “银华县什么情况,或许问问他便知道了。” 夜寒宸说着,径直走向那晕死在地上的一坨肥胖的身体。 原本想等他再次醒过来,情绪稳定了再问,现在看来却是没必要了。 夜寒宸除了对云绾颜温柔外,对任何一个人都是要多暴力就有多暴力。 当那从墙上拔出来的短箭被毫不留情的插进司徒邑满是肥肉的手背时,躺在地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直直的被疼醒了。 对此,夜寒宸还算满意。 至于司徒邑……当他睁大眼睛再次见到那个割了他舌头的男人时,他直接尿了。 夜寒宸狠狠抵了抵后槽牙,抬起一脚便将肥胖的司徒邑踹了出去。 好巧不巧的,他撞在了珠宝箱子上。 “司徒邑,想活吗?”云绾颜依旧笑眯眯的。 再看到这熟悉的笑,司徒邑虽然说不出话,但刚刚记忆浮现在心头,惧怕的本能让他忍着剧痛疯狂点头。 “很好。”云绾颜十分满意。 见他点头,夜寒宸直接扔了一根毛笔和一张纸到他跟前。 云绾颜接着问道:“看着那箱子里的东西,回答我,为什么漠北的人会送你东西。” 听到漠北两个字,司徒邑瞪大了眼睛,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不想回答吗?那有些难办呢。”云绾颜轻声一笑。 此时的夜寒宸就像是跟在云绾颜身后的打手一般,他不说话,只要对面的人有一点儿让云绾颜不满意,他就会动手。 所以当司徒邑看到往自己这边走来的男人时,他本能的往后退,奈何身后被他贪来的三大箱珠宝挡住了去路,退无可退。 夜寒宸十分清楚怎么在人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将他的疼痛最大化。 经过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司徒邑终于完全屈服了。 “啊呀,真是的,早点头不就好了,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云绾颜叹了两声,满脸的不理解。 想司徒邑荣华富贵过了半辈子,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被人折磨成这般模样。 司徒邑用自己全身上下唯一完好的右手颤颤巍巍的在纸上写下了漠北跟自己等人的关系。 云绾颜两人看了看,却并没发现更有用的信息,想来这人真是一个县丞,他能知道的关于漠北那些人的事情也不会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 正在云绾颜皱眉看着时,那县丞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哇哇呀呀的比划着。 两人又将纸递给了他,却见司徒邑只在纸上写了一段话。 漠北女人似乎在找人。 看到这样一句话,云绾颜下意识的想到了夜寒宸,可她想想又觉得不对劲儿。 昨日那个漠北圣女阿茹娜就是漠北女人,她在漠北应当是有着十分高的地位的。 若漠北女人找的人是夜寒宸,阿茹娜没必要独自一个人去挑衅夜寒宸。 就算夜寒宸的武功厉害的很,她也完全可以带很多人来围着他们住下的那客栈。 所以漠北女人到底在找谁呢? “她找到了吗?” 司徒邑又写道: 大概找到了,衙役们已经没再找了。 找到了?! 云绾颜猛的起身,起的太急了,她忽然觉得面前一阵眩晕,夜寒宸赶紧扶稳了她。 “没事儿吧?” 云绾颜摇了摇头,抓着夜寒宸的袖子,道:“漠北女人找的是不是……”二哥。 夜寒宸听懂了那没说完的话,在没有确切的消息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你知道那个女人的样貌吗?”夜寒宸瞥向趴在地上的司徒邑,寒声道。 司徒邑犹豫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画出来!” “你要是敢说不会画,那现在就可以滚去投胎了。” 被夜寒宸这么一吓,司徒邑就算是不会画现在也不得不会画了。 半晌,司徒邑终于用尽了自己毕生的画画天赋,在纸上画出了一个女人的轮廓。 司徒邑的画技确实不好,这张脸放在谁脸上都没什么不同,夜寒宸眼神向下,凝眸看向画上那女人脖子一直连到腰腹的一大串项链,这根项链好熟悉。 夜寒宸仔细想了想,阿茹娜脖子上戴着的就是这种项链。 “那个漠北女人手里有没有拿着长鞭?”夜寒宸问道。 司徒邑点头如捣蒜。 见状,夜寒宸看向云绾颜,“是阿茹娜。” 云绾颜拳头紧了紧,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又给司徒邑准备了两张白纸。 一张写下这些年所犯的罪行,一张写下认罪状。 待司徒邑写完,夜寒宸将两张纸折起塞进了腰间。 他们并没杀司徒邑,或许等到他被人发现时,善元县又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 两人出了府衙后便骑马朝雁南郡的中心银华县而去。 据司徒邑所说,漠北的势力大部分都在银华县内,漠北的人不会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别的县,只是会定期去别的县巡查一番。 这话实在是讽刺,明明是太初境内,偌大的一个雁南郡竟然会成为漠北人手中的东西。 两人策马并排在林间唯一的一条路上。 沉默良久,云绾颜最后还是问道:“夜寒宸,你为什么会那么了解漠北?” 据她所知,这些年漠北与太初边境平和的像是漠北已经被灭掉了一样,夜寒宸更是从没去过太初与漠北的边境。 若是这样,除非夜寒宸在漠北生活过,不然他怎么可能看到一串手串就断定那是漠北的,又怎么可能对漠北人的习性布防如此了解。 阿茹娜昨日还在善元县,夜寒宸却断定她一定是在银华县。 凡此种种,不得不让云绾颜心生疑惑。 夜寒宸早就想到要被这么问了,一路上云绾颜几次欲言又止,他都看在了眼里。 他生在漠北这件事除了柏衡和墨痕几个亲信知道外,剩下的只有伯吉祈颜氏族。 “漠北虽然人丁稀薄,但漠北铁骑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勇士,他们甚至号称,铁骑踏过之地,无人可敌。” 第一百二十二章 背叛 “我身为太初的太尉,掌天下兵马,自然要深入漠北探个究竟,省得哪一日漠北铁骑压境,太初的士兵连应对之力都没有。” 林间传来哗啦哗啦的风声,夜寒宸的话却清晰的回响在她耳畔。 云绾颜凝眉,这样似乎也说得通。 却在云绾颜这样想着时,夜寒宸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些话都是我很久前就想好的说辞。” “什么?”云绾颜转头望向马背上的人。 男人拽着马的缰绳,而后道:“十二岁之后我便再也没踏足过漠北了,郡主,我不想骗你,但现在我还没法解答你的疑惑,等时机合适,我会告诉郡主的。” 夜寒宸的眸子里满是认真,似乎自从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后,这人便浑身都是太尉的气势,很少再有自称寒宸时候的影子了。 云绾颜隐约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什么。 正是因为知道,云绾颜没再说话,她使劲儿一蹬马鞍,棕马像是离了弦的弓箭一样噌的加快了速度。 落后了一些的夜寒宸看着在马背上的背影,也跟着追了上去。 雁南郡,银华县。 这里是雁南郡的核心,也是雁南郡最富裕繁华的地方,三大家族在此盘根错节繁荣了百余年,就连太初皇帝也要给他们两分薄面,不然李家的嫡女也不会嫁给当朝四皇子了。 一跨进银华县,云绾颜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 这里与善元县不一样,不多不少的行人,井井有条的街市,甚至街上来回巡逻的士兵也是一脸的平和亲切。 要不是他们知道这里原本是个什么德行,初到此地,他们都要以为这儿是个国泰民安的好地方了。 “太子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夜寒宸靠近云绾颜,面无表情的吐槽道。 云绾颜嘴角抽了抽,心道,人家好歹也是太子,是皇室储君,你这是有多讨厌他啊。 吐槽归吐槽,两人牵着马走在街上,明显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监视的目光。 从他们进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人在监视了。 云绾颜不经意间回头,发现夜寒宸的脸色并不是很好,似乎在见到漠北圣女后,夜寒宸的脸色就没好过。 甚至有时夜寒宸身上透出来的杀意是她都感到恐惧的。 纠结了半天,云绾颜还是主动拉住了夜寒宸放在身侧的手,那双手很凉也很硬,是绷紧了的。 也就是这双手,在云绾颜小了一些的手握上来时缓缓的放松了力道,虽然还是很冷,却没刚刚那么僵硬了。 察觉到是云绾颜握上了自己的手,夜寒宸面上带着点儿惊讶,又带着点儿掩藏其中的惊喜。 云绾颜目视前方,一眼一板的道:“你别多想啊,我就是看你太僵硬了,所以才这样的。” 夜寒宸嘴角勾起,低头看了眼两人握着的手,心中那些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那……臣多谢郡主。” 以往都是本尉本尉的自称,这还是云绾颜第一次听到他自称臣。 “二哥和太子一直住在一起,或许太子知道什么,我想先去找他问问。” “云胤?” 一提到云胤,夜寒宸心中一阵不爽,以前他就觉得云胤这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在得知他一边爱慕着云绾颜,一边又找了个有几分像她的人后,他对云胤已经不仅仅是不顺眼那么简单了。 云胤真不愧是太初帝的儿子,做出来的事情都一样,一样的恶心人。 嘴上说着喜欢,倒也丝毫不耽误他们睡各种各样的女人。 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夜寒宸却一点儿没表现出来。 斟酌了片刻,夜寒宸一本正经道:“听闻太子受了重伤,现下也才好了七七八八,云二公子失踪的事情他应当不知道。” 听夜寒宸这么说,云绾颜思索片刻,他说的似乎有道理。 见云绾颜相信了,夜寒宸趁热打铁,道:“更何况太子现在没什么动作,咱们贸然前去或许会给他带去危险,三大家族有所顾忌,但漠北人却都是肆无忌惮的。” 云绾颜跟着点了点头,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夜寒宸像是会关心太子生死的人吗? “你的人在银华县?可否叫来一见?我想他们既然知道二哥失踪了,或许……能知道更多的事情。” 提到暗庄,夜寒宸眸光彻底沉了下来。 云绾颜以为他是不想暴露暗庄,也并不想勉强他,“我随口说说的。” “不是。” “嗯?” “我是说,没有不想让你见,只是一会儿你站在我身边,不要说话。”夜寒宸郑重道。 云绾颜转了转眼珠,似乎也想到了什么,最后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如此,云绾颜跟着夜寒宸来到银华县一处不算太起眼的香铺。 那掌柜见到他们两人后,不,是在见到夜寒宸后,在算盘上拨弄的手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 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动作,但还是被云绾颜看到了。 她望向夜寒宸,却见男人面色如常,似乎没发现这掌柜不对劲儿一样。 云绾颜垂眸看了眼地,自己都能发现不对劲儿,夜寒宸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他在演戏。 几乎是在云绾颜确定了这一点之后,夜寒宸已经和那掌柜搭上话儿了。 “不知两位想买什么香?” “竹木干松混合而成的香,可有?” 听到这话,那掌柜紧忙着走了两步到门口,又左右看了看,而后才快速关上了房门。 “二位跟我来。” 那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紧接着便率先掀开了通往后院的门帘,跟着掌柜七拐八拐,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后院一处空地上。 三面都是紧闭的房门,掌柜忽然停住了脚步,与此同时,夜寒宸也向前跨了一步,不着痕迹的将云绾颜护住。 那掌柜转身,脸上依旧是刚刚那恭敬谦卑的神色,却莫名让人觉得诡异。 “圣女昨日说大人来了雁南郡,原本我们还不信,没想到今日便见到了您。” “你应该知道背叛本尉的下场。”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必要再隐瞒身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变态 “啊,属下当然知道,可整个银华县都在尊主的掌控之中,您就算再厉害,单枪匹马的,这些人您能杀的完吗?” 那掌柜满脸堆着笑,双手交握在胸前,却是防御的姿态。 夜寒宸并没出手,而是淡淡问道:“你为什么要背叛本尉?” “大人,您只是漠北养出来的傀儡,我追随于您,这些年一直都在这里小小的香铺窝着,您什么时候想起过我们呢,可是漠北的人不一样,他们会让我展现自己的能力,我甚至可以封官拜爵。” “大人,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是您说要给我们一个家,可最后呢?最后就是我在这里白白浪费了三年,我什么也没得到!” 那掌柜越说越激动,说完最后一句话整张脸都红了。 夜寒宸低着头,一时间并没说话。 他低头倒不是因为内疚,而是觉得可笑,他自己也是从泥里一步步爬上来的,这些年来背叛过他的人不是没有,却很少。 就像是面前这人,他是华阳县人,他有多大的能耐自己又怎么会不清楚,原本他还在想,这次雁南郡的事情结束,他就会让这人掌管整个雁南郡的暗庄。 他自问没有苛待过任何一个忠于他的人,可他似乎错了,有些人永远都不会满足。 见夜寒宸不说话,那掌柜满以为夜寒宸也觉得愧疚了。 他仰头一阵狂笑,高声道:“大人,现在后悔太晚了!” 夜寒宸依旧没说话,他在想,以后自己是不是该改一改自己的态度了,他还是太仁慈了。 就在夜寒宸阴暗的想着时,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云绾颜却在此时开口了。 “诶呦呦,真是笑死人!”云绾颜挥了挥手,脸上满是嘲笑。 “你,你说什么?”那掌柜立刻望向云绾颜,方才张狂的神色就这么定在了脸上。 “啧,真是蠢笨,这里除了咱们三个还有别人吗?我说的当然是你啊。”云绾颜抬手隔空点了点他。 “你!” “你什么你!你的大人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转头说背叛便背叛,瞧瞧你这个样子,一副谁欠了你的似的!” “你本就是华阳县人吧,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安排在这里吗?” “为,为什么?”那人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当然是因为你对这里熟悉啊,你在这里可以游刃有余,即便暴露了也可能有一线生机。” “真当封官进爵是你种的大白菜呢?谁不是一步步爬上来的,若你没有任何价值也没做成过什么事儿,你觉得就算自己能跟在太尉身边,又有几个人会服气?” “我……” “够了够了。”云绾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又道:“想说自己壮志难酬?呵,真是可笑,你这样的背主的人合该千刀万剐。” 云绾颜的声音没有多大,却让对面的人久久愣在了原地,他也曾发誓要誓死效忠,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会背叛,怪他自己吗? 一直垂着眸子的夜寒宸这会儿直直的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他没想到有一日竟然会有人挡在他前面为他出头。 而且她竟然只凭借三两句话便猜出了他将这人留在这里的用意。 “啊,真是一出好戏,没想到哥哥竟然让一个女人为你出头,真是……出乎意料呢。” 戏谑而又扭曲的声音自面前的门内响起。 两人同时抬头,只听嘎吱嘎吱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三扇房门被同时打开。 左右的门内涌出数十个手执横刀的人,这些人个个一身棕色长衣,胸前和四肢的关节处都配着坚实的土银色护甲,每个人都头戴兜帽蒙着面,只露出两只满是警惕的双眼。 这情形,倒不像是他们被包围了,倒像是夜寒宸包围了他们。 正面对的屋门缓缓从里面打开,两人抬头望去,只见最上首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衣着暴露的男子。 这男人一身蓝色长衫,一双袖子却是白色的烟缎水袖,腰间以驼色腰带束住,再往上看,却是那裸露了大半个的胸膛。 云绾颜眯了眯眼,这个男人虽然一脸阴柔长相,眉眼间却与夜寒宸有两分相似。 只是相比于夜寒宸,这个人的五官更加的突兀一些,典型的漠北人长相。 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叫夜寒宸哥哥? 云绾颜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夜寒宸一眼,见他脸色不大好,心中也有了一点儿猜想。 “洛陌灼,你不该来这里。”夜寒宸一字一顿的启唇,异常的冰冷。 被叫做洛陌灼男人阴柔的脸上荡开一抹笑意,他似乎更兴奋了。 洛陌灼起身,抬腿跨过门槛,一步步向他们走近,直到走到离夜寒宸两米远的地方站定。 “哥哥见到我不开心吗?再次见到哥哥,我可是开心的很呢。” “是吗?那你走近点儿,本尉让你更开心。” 夜寒宸身体里似乎压制着某种暴戾的因素,而这种暴戾在遇到面前这个人的时候彻底被释放出来。 听到这话之后洛陌灼并没动地方,反而继续玩笑似的道:“几年不见,哥哥还是老样子,啊,让我想想,最后一次见到哥哥还是在在漠北皇庭的时候呢。” “真是怀念啊,哥哥只有十一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杀戮,啊,现在想想,还是很美呢。” 洛陌灼说着,甚至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像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陶醉。 云绾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悄悄对夜寒宸道:“这人变态吧。” 忽然听到云绾颜认真的嫌弃,夜寒宸微微一愣,紧接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竟然也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认真回道:“从小缺爱,长大变态。” 云绾颜默默的竖起了一个拇指,真是言简意赅,句句在理。 见夜寒宸将自己当做空气一样跟她身边站着的女人说话,甚至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竟然出现在了那张本该尽是狠厉的脸上。 这怎么可以呢,他的好哥哥就应该生活在仇恨你,他怎么可以奢求过正常人的生活呢?! “啊,哥哥,她就是云安郡主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对峙 洛陌灼似乎刚注意到云绾颜,一脸探究而又惊奇的神色。 “哥哥不是不近女色吗?现在怎么让云安郡主跟在身边了呢?” “啊!我知道了!”他一拍手,露出一口与那苍白的皮肤颜色别无二致的牙来,“哥哥那时候年纪太小,不喜欢我们给你送过去的女子,现在哥哥觉得自己离开了漠北,所以开始放肆了吗?” 洛陌灼的话任是谁听了心里都不会舒服,在他眼里,夜寒宸似乎不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的,他把夜寒宸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意羞辱、随意践踏的玩意。 此刻,听到这些话后,云绾颜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一样,只剩下了难以言明的揪心。 虽然不知道在成为太尉之前的夜寒宸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听这个叫洛陌灼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话,那时候小小的夜寒宸似乎都在被面前这个人欺负。 “呵。” 这一声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云绾颜一脸不屑的望向洛陌灼。 想来这个人与她见到的那个圣女一样都是伯吉祈颜氏族的人,都是一样的无礼。 “洛陌灼,你觉得这几个人能将我二人留在这里吗?本郡主想,你没有任何信心吧,不然你怎么只敢嘴上占便宜,却连往前一步都不敢呢?” “承认吧,你就是怕了,你怕夜寒宸杀了你。” 云绾颜句句戳洛陌灼的肺管子。 这里都是他的人,可他没信心把夜寒宸留在这里,也不敢靠近夜寒宸。 甚至他的脸色一直带着病态般的白,不是因为别的,那年冬天,他被十岁的夜寒宸打得奄奄一息,然后被挂在皇庭最高处的神钟后三个时辰。 虽然之后额吉也用同样的方式惩罚了夜寒宸,但这个怪物,竟然除了发烧外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可他却因此落下了病根,这么多年也没好过。 洛陌灼脸上闪过一抹狰狞,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竟然出奇般的好了。 “郡主真是生了副伶牙俐齿,就是不知道你这么能说,你哥哥能不能承受得住后果。” “嗖!” 破空的风声冷不丁自洛陌灼耳边响起,众人只看到一抹黑色闪过,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那原本站在洛陌灼不远处掌柜已经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有些甚至溅在了洛陌灼脸上。 那掌柜眼睛已经睁到了最大,在地上痛苦的抽搐了一阵后终于咽了气。 一瞬间所有的围在周围的漠北人都握紧了手里的刀,刀尖向前,将夜寒宸两人密密实实的围在其中。 可就算是这样,这些漠北人还是没有一个敢贸然上前,尊主没发话,他们……没必要去送死。 所有围在周围的漠北人都知道,就算他们一起出手,或许……能困住这个男人一炷香的时间,纵然他们都是能以一敌百的精锐。 夜寒宸依旧站在云绾颜身边,甚至都未曾看一眼围在周围的漠北精锐一眼。 他的眼里除了云绾颜外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 过了好大一会儿,洛陌灼终于后知后觉的回神,他缓缓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在嘴边的血迹。 “尊主……” 身边的人又将手帕向前递了递,洛陌灼深深的看了云绾颜一眼,这才接过手帕擦净溅在脸上的血迹。 莫名被看了一眼的云绾颜:“……”啊,真是不爽,上一个用这个眼神看她的人现在还在皇城,不日就要问斩了。 现在这个身体本身还是太弱了,她现在连自己当初一半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但二哥确实在他们手里,而且听洛陌灼的话,二哥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哥哥这么在乎这一家人吗?还是在乎这个女人呢?” 再开口时,洛陌灼显然收敛了不少。 夜寒宸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道:“杀你比杀一只蚂蚁还简单,知道我为什么没杀了你吗?” “啊,当然,你这人真是的,那些贱民的死活跟你有什么关系?杀了我,太初就会被漠北铁蹄踏平,想想都开心呢。” “呵,你想多了,杀你只会脏了我的手,洛陌灼,我会让你的好额吉亲手杀了你。” 夜寒宸一字一顿,说的无比认真。 洛陌灼自然不相信,可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惧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额吉……额吉确实喜欢他和姐姐,可只要惹额吉不开心,就算是他,额吉也不一定会手下留情。 “你,你少痴心妄想,得不到额吉的爱,你还想让额吉杀了我?你觉得可能吗?” 夜寒宸并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一旁完全听清楚了两人对话的云绾颜:“……” 这说的都是什么,她怎么越来越懵逼了,他先前以为对面这个变态叫夜寒宸哥哥完全就是一种个人癖好,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额吉?宠爱?难不成这两个人真的是兄弟? 信息量实在太大,云绾颜一时间有些没法接受。 若真是她想的那般,那么夜寒宸身体里实际上流着伯吉祈颜氏族血,可他长的更像是太初人,所以他是伯吉祈颜氏族与太初人生下来的孩子? 站在对面的洛陌灼似乎猜到了云绾颜心中所想,他啊哈一声,惊呼道:“太初的云安郡主,哥哥不会告诉过你他曾经的事情吧?” “也是,他怎么敢告诉你呢?毕竟,那可是……” 洛陌灼接下来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云绾颜已经抬手捂住了耳朵。 这看似幼稚的举动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甚至在想,她是小孩子吗?竟然还捂住耳朵。 见洛陌灼不说了,云绾颜放下手,笑道:“实在抱歉,你的声音真的很难听,本郡主从来没听过这么难以入耳的声音。” 虽然现在不能打死他,但是她有千百种方法让他心里不舒服。 方法虽然幼稚,但有效就是好办法。 洛陌灼:“……” 咬牙切齿的无语了片刻,洛陌灼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气急败坏。 云绾颜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而是道:“他们既然叫你尊主,想来你在漠北的地位不低。”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如跟我 “那又怎样?” 言语间,洛陌灼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思路正在被云绾颜带着走。 “以你的地位,却不远万里来到我太初的郡县,今日更是用这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挑拨我二人的关系,你是有多怕夜寒宸啊?” 云绾颜双眸不躲不闪直视洛陌灼那双布满狠厉的双眸,丝毫不惧。 “……”洛陌灼又是一阵的沉默。 半晌,洛陌灼的目光转向夜寒宸,“还真是不管在哪里都有男人女人不知死活的护着你。” “哥哥,你喜欢她吧?”洛陌灼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这次,夜寒宸没回答。 洛陌灼却是一脸果然让我猜对了的表情,他闭了闭眼睛,最后挥了挥手,道:“哥哥,我知道这些人困不住你,可只要让你受伤,也能让我开心好一阵子了。” “杀!” 漠北人在听到命令后没了顾忌,举刀便向二人砍去。 有趣的是,没人愿意跟夜寒宸正面对上,反而刀刀砍向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的云绾颜。 见状,云绾颜冷笑一声,真当她是泥捏的呢,虽然她比不上夜寒宸那么厉害,但有夜寒宸在旁边,就算这些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自己也不是不能对付。 惨叫声传来,洛陌灼凝眸,云绾颜徒手抢过一把长刀,反手便将那人的双手砍断。 鲜血喷涌,做了这一切的人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洛陌灼半眯起眼,刚刚他根本没把这个除了牙尖嘴利之外看起来没什么能耐的君主放在眼里,现在再看,由不得他不放在眼里了。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洛陌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人一个个倒下。 一直跟在洛陌灼左右保护的人低声道:“尊主,咱们还是先离开……” 洛陌灼抬手,那人后面的话又原路咽了回去。 洛陌灼盯着云绾颜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望向夜寒宸,他像是不怕死一样高声喊道:“哥哥,不管你喜欢什么东西,还是喜欢什么人,我都一定会夺过来!” 那跟着他身边的护卫在听到这两句不怕死的话之后已经竖起了汗毛,洛陌灼却仍旧不怕死一样不断的挑衅。 “郡主,漠北除了冷些也没什么不好,不如你跟了我?” “尊主……”他可打不过夜寒宸那个怪物,尊主你别作死了好吗? 夜寒宸徒手拧断了离着自己最近的一人的脖子,而后直接捏着那人的脑袋朝洛陌灼甩了出去,那还带着余温的身体直直的朝洛陌灼面门砸下,洛陌灼身边的侍卫见状赶紧拔剑挡在了洛陌灼前面。 但他还是低估了夜寒宸的力量,那尸体被这么一甩,迎头一击的力量根本不亚于一块半人高的巨石砸下的力量,那侍卫提剑抵挡,在那尸体上划开了一道极深的大口子,自己也被撞的踉跄后退了三四步。 可惜,这侍卫这一剑之下,尸体被开膛破肚,鲜血混合着心肝肚肺喷涌而出,即便那侍卫在前面挡着,洛陌灼还是免不得被淋到,更不要提那个站在洛陌灼身前的侍卫了。 看到这样的一幕,云绾颜挥拳打倒了靠近的一个男人,而后直接对夜寒宸竖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洛陌灼,你赶紧滚回自己的老巢洗洗吧!你连夜寒宸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本郡主劝你,还是少痴心妄想!” 听到这话的夜寒宸不由得翘起了嘴角。 郡主啊,她说话时从来都不会顾忌什么,让人听了便觉得心里高兴。 相比于夜寒宸的开心,洛陌灼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身边是被淋的血葫芦一样的护卫,自己也是满身的血腥。 洛陌灼那张脸似乎更白了。 但眼下的情况并没给他多想什么的时间,那护卫满脸是血的转身,“尊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洛陌灼捂着嘴后退了几步,嫌恶道,“你留下,你们两个,护送本尊离开!” 闻言,那两个被点到的侍卫立刻抽身来到洛陌灼身边,那因挡在洛陌灼前面才会浑身是血的护卫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是跟在尊主身边最长的护卫,现在尊主让他留下……那不就是让他去死吗? 为什么?就因为他身上有内脏和血? 洛陌灼被两个侍卫护送着退去了后门,眼看着便要离开,却在此时,夜寒宸的声音响起。 “洛陌灼,滚回去告诉你的额吉,从前所受之苦,夜寒宸定会加倍奉还。” “你伤云书慈一分,我便夺漠北一座城池,洛陌灼,你该知道我敢不敢这么做。” 夜寒宸的话恍若一记重锤,洛陌灼狠狠的咬了咬牙,他当然清楚夜寒宸这个疯子会做什么。 洛陌灼走后一炷香的时间,云绾颜甩了甩手,不顾形象的坐在门前的一级台阶上。 她喘了一会儿气,缓过一口气后才转头望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夜寒宸。 男人一身深色衣衫,血迹浸透在衣服上,要不是那血顺着袖子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从外面看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 夜寒宸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正仰头看着天空。 阳光洒在他脸上,夜寒宸侧颜泛着淡淡的光,脸上带着点儿血,像是堕落的神邸。 云绾颜只来得及感慨了一声,随后便起身蹲在了他面前。 “郡主……” 撕拉一声,云绾颜已经撕开了夜寒宸的衣袖,夜寒宸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夜寒宸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云绾颜回忆起了刚刚。 他们两人被十数个漠北人包围时,其中一个趁着她和面前人缠斗时飞速绕到了她身后,那时夜寒宸身边也围着两三个人,那些人将夜寒宸围住,目的就是为了杀她。 当长刀划破空气从背后砍下时,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看清夜寒宸是怎么出现在云绾颜身后的。 她转头时只来得及看到夜寒宸的背影已经被他轰飞出去的人。 虽然没看清夜寒宸是怎么出手的,但她那时分明看到夜寒宸的右手垂落在了身侧,有鲜血顺着袖口流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他的秘密 看到云绾颜皱眉,夜寒宸只是看了眼自己胳膊上那外翻的伤口,而后便一脸平静道。 “不打紧……” 这种程度的伤放在从前几乎已经是家常便饭。 云绾颜回过神,如果没有夜寒宸这一挡,当时那长刀一旦落下来,她就算命大不死也得重伤。 一手小心的拉着夜寒宸的手臂,一手拽下了挂在腰间的香囊。 “忍着点儿。” 从香囊里翻出了一个青瓷小瓶,说完这句话便将青瓷瓶内的药粉洒在了伤口上。 一瞬间的疼痛让夜寒宸咬了咬牙,却在看到女孩认真的眉眼时,有些糟糕的心情和缓了不少。 简单的处理了夜寒宸手臂上的伤口后,云绾颜起身走到了那群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漠北人面前。 就算洛陌灼让他们留下来送死,他们也都心甘情愿的去死,刚刚在 拼杀的过程中,云绾颜并没下死手,只是让人失去了行动能力。 可渐渐的,她发现那些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人一个个像是死士一样,无一例外,在最后一刻,要么举刀自尽,要么咬舌自尽。 站在死人堆儿里,云绾颜有些沮丧,本想借他们的口问出洛陌灼在银华县的位置,现在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却在云绾颜沮丧时,夜寒宸起身走到一个看着像是血葫芦一样的男子面前。 他看了一会儿那男人,而后直接抬脚踹向了那人的心口。 “唔!噗!” 见那人喷出了一口鲜血,云绾颜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了,这不就是那个先前护住洛陌灼那个侍卫吗? 云绾颜快步走到夜寒宸身边,“没死?” “嗯。”夜寒宸点头。 半晌,那人抹了抹嘴,挣扎着坐起身,他并没反抗或是求饶,反而只是喘着粗气双腿岔开坐在地上,肉眼可见的颓然。 “你的主子已经不要你了,你还要为他卖命?告诉我,洛陌灼到底在哪里。” 听到云绾颜这样问,那人并不震惊,可他却没回答云绾颜的问题,反而仰着头斜斜的盯着夜寒宸。 夜寒宸依旧面无表情,就算没有这个人他也能知道洛陌灼的位置,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夜寒宸,你真是幸运,只有你逃出了漠北,就算被背叛,最后你还是成功了。” “如果……我跟你一起逃走……” 那侍卫喃喃自语,却被夜寒宸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呵,你敢吗?” 夜寒宸面色并无变化,他不是在嘲弄这个人,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只是一句话,却见那护卫整个人如同案板上濒死的鱼一样整个人都猛的震颤了一阵。 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一样,那护卫惨淡一笑,摸过了身后的长刀抵在了脖子上。 他抹脖子之前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尊主在三大家族中的一家。” 鲜血飚溅,那人倒在地上,嘴角却带着一抹解脱的微笑。 盯着这人的脸看了一会儿,夜寒宸缓缓蹲下身,抬手抚在他的眉毛下一点,手自上而下拂过他的眼睛,见那人闭上了眼睛,夜寒宸转过身。 他也在难过吧,看着夜寒宸没什么表情的眉眼,云绾颜心想。 听那个侍卫的话,他想从漠北的一个地方逃出来,是跟人约定好了吗?结果却被那个人或者是那些人背叛了。 当时他也只十岁多一点儿吧,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得多难过。 云绾颜回神,并没问他在漠北发生的事情,而是道:“他的话可信吗?” “他是从小就跟在洛陌灼身边的侍卫,对洛陌灼忠心耿耿,这次他说出洛陌灼的住处,要么是提前计划好的,要么就是他被留下送死,终于对洛陌灼心灰意冷了。” 夜寒宸的分析不无道理,只是如今这人已经死了,他们想知道他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能亲自去三大家族一探究竟。 夜寒宸受了伤,所以两人并没急着去三大家族,况且三大家族戒备森严,他们就是想去也要有一番严密的计划。 银华县一处客栈内。 云绾颜一口水喷了出来,幸亏她转了个头,不然那水就要喷到坐在对面的夜寒宸脸上了。 “什么?你骗皇帝说你是他儿子?” 夜寒宸颇为淡定的点头,还道:“不然空悬多年的太尉位置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到我手里了。” 骤然间听到了这么大一个秘密,云绾颜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大好了,她甚至在想,自己知道了这么大一个秘密,哪天不会被灭口吧?应该不会吧。 “那,那个……你就不怕我告诉别人?”云绾颜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夜寒宸撩起眼皮看了云绾颜一眼,勾唇道:“郡主,我可是将整个身家性命都交在你手里了。” 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却伴随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撩拨,云绾颜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 云绾颜还没来得及领会其中更深一层的意思,却又听见夜寒宸无甚起伏的声音。 “如果秘密被皇帝发现了,那……只能换个皇帝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不像是要换个皇帝这么大的事情,反倒像是在说换双筷子那样简单。 云绾颜:“……” 算了,她就不该问,总是能从这人嘴里听到出乎意料的话来。 什么忠君爱国,什么谋逆大罪,夜寒宸的认知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概念。 “郡主怕了吗?” 怕?云绾颜同样勾起唇,要不是自己身后还有淮王府那几位让她感受到了亲情为何物的人,她若从来都是孑然一身,今天她就不会跟夜寒宸只是坐在这里了。 她这人向来做什么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她觊觎夜寒宸,若不是因为喜欢淮王府的人,她早就没有顾忌的跟夜寒宸大婚了,现在……他们应该在太尉府的卧房里。 云绾颜朱唇轻启,轻轻道:“夜寒宸,你觉得我会怕吗?” 虽然是问句,但不需要夜寒宸再问,他早就知道答案了,从前的云安郡主一定会怕。 至于现在的云安郡主,她或许有顾虑,或许犹豫过,但她从来没怕过。 “换一个皇帝,我还从没做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呢。”云绾颜喃喃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上一辈的恩怨 她怎么能忘了,只要换一个傀儡皇帝,淮王府就不会再被猜忌。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们都不会这么做,太初地大物博,周围的国家哪个不想入主太初,取而代之。 强敌环饲之下,若贸然篡权,反倒吃鸡不成啄把米。 “所以皇帝以前欠下过风流债?”云绾颜问道。 太初皇帝本就是个精明而又猜忌心重的人,他能对夜寒宸的话深信不疑,想必从前欠下过风流债,且那女子在太初帝心里还占有极高的分量。 “洛陌灼口中的额吉名伯吉祈颜·瞳洛鸢,是伯吉祈颜家族上一代圣女,她是洛陌灼和阿茹娜的额吉,也算是我的。” 提到这些,夜寒宸脸上的阴影似乎更重了。 暗无天日的玉炽宫地下,无休止的折磨和杀戮,即便已经过了十年之久,已经刻进骨头里的疼痛和绝望还是清晰的让人发狂。 察觉到夜寒宸状态不对劲儿,云绾颜本想转移话题让他不必再说下去的,但夜寒宸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没事。 “二十五年前,伯吉祈颜·瞳洛鸢作为伯吉祈颜氏族的圣女跟着使者出使太初,在那场盛大的宫宴上,圣女白纱掩面,那场大宴,现在的太初帝当初并没参与那场宴会。” “大宴后,圣女隐藏身份在太初皇城游玩,碰巧遇到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太初帝,两人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一来二去、互生情愫。” “伯吉祈颜·瞳洛鸢跟我说过,她说那是她开心的几年,没有漠北的规矩束缚,身边还有爱她的男人。” “但两人身份不同,漠北的圣女在漠北是至高至洁的存在,他们一生都不能与男子成婚,也绝不可以爱上任何人,圣女一旦动心,那么这位圣女和她喜欢的男子必然会被带去漠北皇庭祭祀雪山神,这是伯吉祈颜氏族千百年来的规矩。” “当时的太初皇帝在得知跟圣女在一起的人正是自己的儿子时,为了避免漠北与太初的战争,先帝将如今的太初帝叫到了御书房一整个下午。” “那之后的第二日当时还是皇子的太初帝便与当时的镇国大将军之女结下婚约,两人大婚后,太初帝成为皇储,圣女心灰意冷,被赶来的伯吉祈颜氏族带回了漠北。” “如今的圣女阿茹娜,她是伯吉祈颜·瞳洛鸢与漠北一位大将军生下的孩子,那时她与还是皇子的太初帝情意正浓,却消失了一年多的时间诞下了阿茹娜。” 夜寒宸讽刺一笑,想起在玉炽宫时,每次他的好额吉都会跟他说这件事,真是可笑,她总说自己有多爱太初帝,那也并没能阻止她跟别的男人厮混在一起。 “最后那位大将军助圣女颠覆了上一代漠北伯吉祈颜氏族的统治,所有人都被他们屠戮殆尽。” “洛陌灼也是她与那位大将军的孩子,姐弟两个备受宠爱,是整个漠北的宝贝。” “而我,是伯吉祈颜·瞳洛鸢在离开太初之前与太初皇城的一个男人一夜后生下的孩子,那晚后那个男人就死了。” 夜寒宸缓缓讲述着属于上一代人的故事。 十一岁之前,他每天都要听很多遍这件事,那个女人就像是疯了一样,她恨所有人,所有背叛过她的人,或许她根本不爱任何人,她爱的只有自己。 “我的身体里流着一半太初人的血,是她最厌恶的存在,可她还是生下了我,她恨太初帝,恨太初国的所有人,她也恨当时的伯吉祈颜家族,而我体内恰好流着两国人的血……我会是她最好的武器。” 夜寒宸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凉,背后却又透着浓浓的悲伤。 云绾颜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如果那人换做自己,从出生起就被自己的母亲憎恨,被不断的折磨锻造,她一定会疯。 所以方才那自刎的人才说什么逃跑,夜寒宸虽然逃出来了,体内却带着致命的毒。 虎毒尚且不食子,夜寒宸又做错了什么?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可在伯吉祈颜·瞳洛鸢的眼里,他的出生本身就带着罪恶。 云绾颜手指扣着桌边,用力之下,指尖已经泛白了。 怪不得,怪不得夜寒宸欺骗太初皇帝,怪不得夜寒宸这些年拼命的扩张自己的势力,直到现在,他变成了让所有人的忌惮的太尉。 他只是不想再被欺辱。 “夜寒宸,你不是武器,你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不会让你死的,一定不会。” 云绾颜摸着心口,像是在做着某种虔诚的承诺一般。 夜寒宸抬起头,那双寒潭似的眼眸中,交错的刀光缓缓褪去,他的眼中多了一抹亮色,那是属于云绾颜的颜色。 默念着女孩的名字,夜寒宸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云绾颜……他很小的时候似乎听到过这个名字。 “郡主,你听过……肉毒杆菌毒素吗?” “什么?!”云绾颜猛的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肉毒杆菌毒素,那可是只有现代人才知道的毒素,夜寒宸一个古代人怎么会听说过这个名字?更别说还能准确的念出来了。 察觉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云绾颜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 她试探性的问道:“这东西是谁告诉你的?” 云绾颜的反应都被夜寒宸看在眼里,原来是真的,那个女人总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她总说自己不属于这里,她还说自己的宿敌……云绾颜,她不在这里。 可是怎么可能,两个人足足相差了快三十岁,他们怎么可能是宿敌。 除非,他们都不是原本的那个人,她们都来自另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这样的想法实在骇人听闻,夜寒宸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 “夜寒宸?太尉?” 夜寒宸回神,他问,“伯吉祈颜·瞳洛鸢,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郡主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啊,我也不太清楚,就是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罢了。” 云绾颜眸光躲闪,不敢看夜寒宸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中却难掩震惊,所以说,那个叫伯吉祈颜·瞳洛鸢的女人也是现代人吗?甚至来到这里的时间比自己还要早。 第一百二十八章 计划 云绾颜忽然想到那日在客栈见到的圣女侧颜,虽然只是恍惚一瞬间的功夫,但那熟悉的容颜,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早就死掉的人。 漠北。 昏暗的地下。 烛光晃动,墙壁上映衬出一个女人的影子,影子随着烛光扭曲,地下更深处时不时传来几声似乎是人类的哀嚎,让人顿觉脊背发凉。 “咕嘟咕嘟……” “叮叮……当当……” 容器中,沸腾的灰白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儿,清脆的碰撞声时不时传来。 “叩叩叩。”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森森的女人声音在地下室响起,听上去沉闷而又扭曲。 “进来。” “属下拜见昆鸢大人。” 在漠北,昆为祥瑞,姓名的最后一字冠上昆,意为漠北最为祥瑞高贵之人。 进来的褐色衣衫男子跪在地上,言语间满是惧怕与虔诚。 “我的寒宸已经到银华县了?” “是,算算日子,该今日到了。”那人答道。 “好。” 女人转身,这时,借着有些昏暗的灯光,女人的面容终于清晰了一些,弯弯的眉毛下是一双睫毛浓密而又带有异域风情的大眼睛。 左眼下隐约能看到一颗棕色的泪痣,再向下便是那薄而赤红的唇瓣,岁月似乎并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一点儿痕迹,烛光晃动,伯吉祈颜·瞳洛鸢眸中尽是扭曲,像是自地狱而来的妖艳恶鬼。 而就在这间房间里,不属于这片大陆的东西比比皆是,烧杯、量筒形状的透明物品,这些东西虽然简单,虽然没有电和先进的设备,但这些东西,这里的人不可能做得出来。 若云绾颜在这里,定能对这里的一切无比的熟悉而又无比的震惊,包括这个女人。 若云绾颜若是在这里,一定能认得出这人,比她大很多岁的宿敌。 养着刚出生的孩子,让他们互相厮杀,最后那个最厉害的孩子会被她改造成最厉害的傀儡,百毒不侵,千刀不破。 “这孩子真是无情,离开了我这母亲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 伯吉祈颜·瞳洛鸢喃喃着,那眉头微皱的模样倒真像一个思念孩子的母亲。 如果跪在地上的男人不知道她是怎么对待夜寒宸和那些孩子的,一切看起来似乎更完美了。 “昆鸢大人,您别伤心,相信他,他会回来的。”跪在地上的男子硬着头皮附和着。 “呵,哈哈哈哈,他当然会回来,他心里都是恨,等他的恨颠覆了太初,他一定会回来。”他会回来灭掉漠北,她正期待着那一天呢。 所有人,都要死啊。 都要被她亲手培养起来的傀儡杀死。 瞳洛鸢眸中闪过无限的疯狂,老天让她再活一次,让她来到了这里,说明她曾经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她要拯救这大陆上所有肮脏的人,她要以鲜血洗涤他们那肮脏的灵魂,只有她可以做到。 夜寒宸就是她最好的武器,他最后只能回到自己身边,替她执行这神圣的使命。 …… 太初皇城。 淮王府。 淮王妃一脸忧心的坐在床上,站在床边的淮王轻拥着淮王妃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 “妩儿,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也是时候松一松手了。” 淮王柔声劝慰着,当看到锦囊里颜颜的字迹时,他又何尝不担心。 “你倒是知道说这些个好听的好的宽慰我。”淮王妃抬手不轻不重的捶了下淮王的胸口,不无担忧的道:“只是没想到颜颜与太尉是何时相识的,此番颜颜去雁南郡,那太尉竟然也跟着。” “王爷,你应该知道太尉的性情,他那样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人,真的会如颜颜信中所言那般,值得信任吗?” 她虽然是个深闺妇人,对太尉的为人也不太了解,但太尉再怎么说也是个武将,哪有什么细腻的心思,况且她常听小亦说这位太尉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颜颜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她实在害怕她会吃亏。 提到太尉,淮王沉默了一会儿,虽然他与太尉往来不多,但近日以来京中并未传出一点儿太尉离开皇城的消息,没有皇帝的准许,身为掌管天下兵马的太尉偷偷离开皇城,这本就是大罪。 这个夜寒宸愿意冒着这样大的风险跟自己的女儿去雁南郡,想必其中也有几分真心在吧。 况且现在的女儿可不是以前那个了,或许当年大师说的是对的,真正的颜颜回来了。 思及此,淮王道:“妩儿,或许我们可以试着相信颜颜,这次,或许她真的没看走眼。” “夜深了,咱们还是歇息吧,孩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就别操心了。” “诶,你……” …… 清早。 两人刚用完了早膳,此时,云绾颜正一脸惊讶的看着稳坐在面前的夜寒宸。 “你不是说咱们去找太子会给他带去麻烦吗?”怎么刚过一夜就改变主意了。 夜寒宸眼观鼻、鼻观心,脸不红气不喘道:“我昨晚仔细想了想,你我都不适合出面见三大家族的人,太子身为储君,身负皇命而来,见他们正合适。” 云绾颜:“……”我信你个鬼,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怕太子受伤了?” “既然身为太子,那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上肩负的责任,如今雁南郡的百姓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就算受伤应该也是值得的,我想,太子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夜寒宸说的一脸义正词严,云绾颜差点儿就信了。 不过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且不说自己和夜寒宸都不宜露面,就算是能露面,她是没什么信服力的郡主,没人会卖她面子,夜寒宸出面更不用说了,这些人估计连赴宴都要穿上三层的金丝软甲。 这时候由太子这个有着储君名头而又看上去没什么威慑力的人出面,宴请三大家族的人,再合适不过了。 更何况这些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伤害太子,就算是四皇子妃的母族李家也不敢轻易的有什么动作。 “你知道太子的现在的住处?”云绾颜问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去见太子 夜寒宸拿出一张地图,那地图边上溅上了些鲜血,血迹虽然干了,但看颜色,应当是刚溅上去不久,也不知道是夜寒宸从哪儿弄来的。 夜寒宸抬手指了其中一处,道:“这里,双花巷,离三大家族的府邸都很远,巷子里人口密集,最适合隐藏,也适合逃跑。” 听到这些,云绾颜不由得奇怪的看了夜寒宸一眼,虽然这男人说的是双花巷的情况,但她怎么总觉得夜寒宸在明里暗里的嘲讽太子呢? “事不宜迟,咱们直接动身吧!” 云绾颜起身便要走,却在刚站起来时被夜寒宸拉住了手腕。 “等等。” “怎么了?还有什么顾虑?”云绾颜有些不解。 夜寒宸眉头微蹙,几次想要张口,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 眼见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松开,云绾颜眼珠转了转,忽然一脸笑意盈盈道:“夜寒宸,你不会是不想让我跟太子见面吧?吃味儿了?” “没有。”夜寒宸极其不自然的别过头,回答的极其生硬。 这时候,云绾颜也没什么心思逗他,“我知道云胤或许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但他都三妻四妾,甚至都要有孩子了,我才不会喜欢他。” “……那,如果他没有三妻四妾呢?” 半晌,夜寒宸问了这样一个略显智障的问题。 云绾颜:“……”这算是什么问题? 虽然心里在吐槽,但云绾颜还是认真道:“太尉大人,或许,你没有忘了我们之间的婚约。” “我……” “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我不想骗自己,当下,我最喜欢的人是你。” 云绾颜的话像是一支不轻不重的箭,箭尖上抹着蜜糖,直戳夜寒宸心口。 “夜寒宸,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时间,我……” 云绾颜还在说着,夜寒宸已经快速而又郑重道:“好。” 见他这般认真又郑重的模样,云绾颜忽然垂下了眸子,不能再跟他对视了,不然眼睛里那点儿变态都被看去了。 可是怎么办,真的好想亲亲他,那张唇,一定很软,或许还带着点儿凉意。 云绾颜猛的一拍脑门,将自己心里那不合时宜的邪念赶了出去。 看着她不同寻常的举动,夜寒宸微微歪头,总觉得错过了什么。 …… 两人一路上兜兜转转,最后终于来到了地图上所标明的双花巷。 站在双花巷口不远处的一家屋檐下,云绾颜和夜寒宸面面相觑,虽然知道这里人多,但他们着实没想到会这么多。 这些人看上去与寻常百姓无异,但仔细一瞧,真正的百姓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们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一看便让人觉得僵硬且虚假,像是不得不装出来的一样。 至于剩下的几个,虽然穿着与百姓无异,但看他们的眼神和举动,应当是三大家族的人派来监视太子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需多言,他们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一炷香后。 当云绾颜和夜寒宸再出现时,两人已经扮作了寻常百姓的模样,看起来与周围的人别无二致。 两人躲开周围监视的视线,低着头往双花巷内走,甚至不用两人再去寻找,那些监视的视线已经告诉他们太子院落的位置了。 “他们倒是间接的帮了咱们的忙。” 望着那扇黑漆漆的大门,云绾颜调侃道。 “他们该为自己还有这一点儿作用感到荣幸。”夜寒宸回道。 云绾颜想了想,跟着点了点头,“也对。” 夜寒宸看了眼在附近巡守的人,道:“他们每半个时辰换一拨人,期间会有一刻钟的空档,那时正适合咱们行动。” 云绾颜看了那些人一眼,夜寒宸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些,大概是不可能的。 “你昨晚……来过这里?” “……想着太子在这里,昨晚便过来看看。” 云绾颜看了他一眼,什么啊,明明这人昨晚什么都想好了,却又什么也不说。 “走。” 一声低低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下一刻,云绾颜只觉得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了自己的腰,再低头时,脚下的物什已经变了。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两人已经落在了宅邸后院。 刚落下,云绾颜动了动鼻子,鼻息间是花的香气。 云绾颜转头,他们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朵,这些花朵被养的极好,每一株看起来都饱满而又艳丽。 见云绾颜正在看花,夜寒宸也跟着看了一眼。 哼,云胤真是有闲工夫,太初帝让他来调查三大家族的人,他倒好,还有心思在这里种花,夜寒宸心中不屑,却又默默的将云绾颜喜欢花记在了心里。 太尉府后院大的很,想种什么样的花就可以种什么样的花,比这小院子好千倍万倍。 “你们是什么人!”忽然传来的冷喝声打断了两人的思考。 抬眸望去,周围已经围了七八个侍卫,看他们的服饰,应当都是太子的人。 “问你们话呢!” 为首那人见两人不说话,自己等人也不敢贸然上前,于是只能更大声的喝了一声。 “带我们去见太子。”夜寒宸并没跟他解释,只是道。 听到这话,为首那人一惊,两人都戴着面具,这些人看不到他们的脸,更不知道两人到底是哪边的人。 但听夜寒宸的口音,听起来像是皇城来的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却还是不敢贸然带他们去见太子殿下。 为首那人踌躇了一会儿,又道:“太子殿下正与人商议事情,我是殿下身边的近侍凌羽,你们可以先告诉我名讳,我也好禀报给太子殿下。” 听到这人的话,云绾颜拉了拉夜寒宸的衣袖,让他先不要说话。 云绾颜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扔了出去,凌羽一惊,慌乱的接过了云绾颜扔过来的东西,见是一块玉牌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下一刻,他看清了玉牌上的刻下的两个字以及上面由当朝陛下亲自提笔所写的字迹,皇城内没有人不知道这玉牌代表着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见到太子 那侍卫手一颤,他猛的抬起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云绾颜。 忽而,一道森冷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凌羽反应过来后立刻低下头。 “见过云安郡主,还请郡主恕罪,我等奉命保护殿下安全,方才并不知来的人是您。” 夜寒宸冷哼一声,云绾颜大度的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现在可否带我们去见太子了?” “自然,自然,只是……不知道这位阁下是……” 凌羽有些迟疑的望向站在云绾颜身边的夜寒宸,这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十分危险,那感觉……甚至像是太尉站在他面前一样。 “哦,他是我的侍卫,父亲不放心我自己来,所以派了个人陪我,可是有什么不妥?” 听云绾颜这么说,凌羽最后看了夜寒宸一眼,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人不像是侍卫,这人从头到尾就说了一句话,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现在的侍卫都这么狂傲了吗? 虽然心中有疑虑,但云安郡主已经这么说了,凌羽也没法说什么,不然转头郡主跟太子殿下一提,殿下怪罪下来,他们可都担待不起。 想到这里,凌羽赶紧道:“郡主误会了,我们也只是例行询问,还请郡主不要怪罪,我这就带您去见殿下。” “有劳。” “不敢不敢。” 凌羽带着两个人穿过游廊,又过了两个圆拱门,最后终于到了一处院子。 凌羽停住脚步,转身恭敬道:“郡主,殿下正在里面同人商议事情,还请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禀。” “嗯。”云绾颜点了点头。 凌羽进去禀报的工夫,云绾颜抬脚漫不经心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夜寒宸也同样低头,看着云绾颜脚尖踢来踢去的小石子,夜寒宸盯了一会儿,也跟着伸出脚,看着将自己脚下的小石子拦过去的一只脚,云绾颜笑了笑,也抬脚去拦。 云胤一脸惊喜的推门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幕。 他不敢相信的看了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凌羽,凌羽扯了扯嘴角,那模样比哭还难看几分。 云胤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到离着两人不远的地方。 夜寒宸早知道云胤出来了,但他现在的身份是云安郡主的侍卫,自己不搭理他情有可原。 “咳,咳咳。”云胤掩唇轻咳了两声,试图吸引云绾颜的注意力。 听到这刻意的咳嗽声,云绾颜这才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云绾颜简答而又疏离的行了个礼。 “见过殿下。” 太子云胤,这还是云绾颜来到太初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这个人,这人长的有几分像太初皇帝,但更多的应该像那已经故去的皇后。 云绾颜并没忽略他看自己的眼神,只是太子喜欢的人应当是从前的云绾颜吧,实在可惜,原主已经不在了,太子的这份喜欢注定也不会有着落。 “颜……郡主,你我二人之间不必多礼。” 眼见太子要伸手去扶云绾颜,站在一旁的夜寒宸迅速抬手挡了一下,而云绾颜也已经挺直了身体。 没能如愿以偿的云胤微微皱眉,一脸不悦的望向带着面具的夜寒宸。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面具后面的人正是太尉,只觉得一个侍卫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 “郡主怎么会来这里?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你的身体一定吃不消,凌羽,叫人将西厢第一间屋子好好收拾布置一番,让郡主休息,还有……” 眼见云胤絮絮叨叨个没完,云绾颜不得不紧急打断了他。 “殿下,不必如此张扬……” 谁知,云绾颜话还没说完,云胤便道:“郡主,说了这会儿话,你怎么还带着面具?秋日虽不比夏日炎热,这会儿却也不凉快,你还是把面具摘下来吧。” 见云胤扯东扯西的,却丝毫不提自己二哥失踪的事情,云绾颜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冷了些。 “殿下,我来雁南郡的目的,想必你也该知道吧,二哥失踪了这么多天,你为何不写信告知淮王府?” “我……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面对云绾颜的质问,云胤的声音略显单薄,就算是辩白,此时也显得苍白无力。 “殿下……” 云绾颜忍不住想说什么,却在看到一旁显然有些紧绷的凌羽时止住了话头。 “殿下,我想我们二人可以好好谈谈。” 她看了一眼凌羽,缓缓道。 云胤当然听懂了这句话,顿了顿,他挥了挥手,对凌羽道:“你先出去。” “……是。”凌羽不情不愿的看了云绾颜一眼,殿下一遇到郡主的事情就容易失了分寸,此番郡主显然就是来兴师问罪的,殿下您可是太子啊,她不过是个郡主,如何能这般对您? 凌羽心中愤愤不平,在经过夜寒宸身边时,他停住了脚步,不知死活道:“你没听到吗,殿下和郡主有事情要谈,你还傻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跟我一起出去?” 任凌羽说什么,夜寒宸只站在云绾颜身边,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他。 这样的蔑视让本就愤愤不平的凌羽更觉得愤懑了,他们这对主仆还真是,一个对殿下如此无礼,一个却在藐视他。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凌羽边说话间便要对夜寒宸动手,站在一旁的云胤并没有要阻止的打算,刚刚他就看这人不顺眼了,不但阻止他扶起颜颜,如今还这般的无礼,实在是欠教训。 云胤和凌羽不知道面具下的人正是夜寒宸,但云绾颜却清楚的很,眼看着凌羽那双手就要碰到夜寒宸了,云绾颜忽然将夜寒宸拉到了自己身后。 凌羽那最后两个字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云绾颜望向云胤,微微一笑,道:“殿下,父亲让他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父命难为,殿下会体谅的吧。” 云胤:“……好。”都这样说了,他若是说不体谅,那他们还有好好说话的可能吗? 无奈,最后凌羽只能独自离开。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老鼠见猫 院子里没了别人,三人进了门,房间内除了几张椅子和一些简单的陈是摆设外并没陌生人。 只是后窗开着,想来那人已经走了。 云绾颜和夜寒宸对视了一眼,云胤这人虽然意志不坚定,谋略也略有不足,但他在对付四皇子这件事上却是一往无前、从一而终的,所以他绝不可能与这里的三大家族合作。 刚刚房间内的人应当是从窗户走了,太子联络的到底是哪边的人呢? 进了门,夜寒宸直接关上了房门,等太子终于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劲儿时,夜寒宸已经将房间内唯一开着的那扇窗子也关了。 云胤抬了抬手,虚虚指了指门窗和戴着面具的夜寒宸,而后失笑道:“颜颜,这里没有别人,你是不是有些谨慎过头了,吾在这里,还会让你受伤不成?” “太子殿下,颜颜受不受伤似乎用不着你来担心,更何况,颜颜也是你可以叫的吗?” 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彻在云胤耳边,刚刚还面带微笑的云胤此时像是化作了石头。 半晌,他僵硬的转过头,恰巧看到了夜寒宸摘下面具的一幕。 当神邸般的容颜映入云胤眼底的那一刻,即便现在夜寒宸穿的是寻常百姓的粗布衣服,只是单单那一张脸,就足够震慑住云胤了。 与此同时,云绾颜也摘下了面具。云胤看了两人一眼,控制不住后退了两步。 夜寒宸已经越过他坐在了主位上。 若是换作别人,在太子面前做出如此尊卑不分的举动,云胤早就让人拖下去痛打了。 偏偏,这人是太尉,夜寒宸,他只能坐在主位旁边的位子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云绾颜看了眼两人,心中不由得啧啧称奇,真像是老鼠见了猫,吓破了胆。 云绾颜没有那么多讲究,随意找了个看着舒服的椅子便坐下了。 “吾……吾以前也是这么唤她的……”云胤小声嘟囔了两句,那声音细如蚊蝇,纵然是夜寒宸也没听清楚他在嘟囔些什么。 “太,太尉,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胤坐在椅子上,屁股只敢坐一块小小的位置,那模样看起来如坐针毡,仿佛随时准备起来逃跑似的。 将面具倒扣在桌上,夜寒宸给自己倒了杯水,而后才缓缓道:“殿下,刚刚颜颜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我是为了她才会在这里。” “此番本尉来这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陛下对此也不知情。” 夜寒宸丝毫没有要瞒着云胤的意思,听了这话,云胤那僵硬的心思逐渐活络起来。 但还没等他想什么糟糕的主意,只听夜寒宸接着道:“本尉说了这么多,殿下应该明白,若陛下或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这件事,那么,只可能是殿下您说的。” “殿下,我想您不会胡说的,对吗?” 夜寒宸一边自称着本尉,一边又一口一个殿下的叫着,这让云胤只觉得头皮发麻。 面前这个男人对自己哪有半分的尊重,他甚至从来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过,云胤手指发狠的扣着扶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丢脸。 “是,吾,吾又不是长舌妇,怎么会乱说呢。” 云胤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坐在一旁的云绾颜只撑着下巴看着,啊,夜寒宸这个男人,真是该死的帅气呢。 他永远都不会像云胤那般懦弱,不管面对的人是谁。 她喜欢的点,夜寒宸身上都有,看来她也要好好的发展自己势力了,真想光明正大的挽起夜寒宸的手,告诉全天下的人,这个男人是她的。 夜寒宸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云绾颜心中所想,不然他怕是要开心的不得了。 “太尉也是为了云书慈失踪而来的吗?”云胤这会儿倒是知道问了。 夜寒宸并没回答他,而是直截了当问道:“殿下与云二公子同住一间屋檐下,二公子失踪之前可说自己去哪儿了?” “这……虽然吾与云书慈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前段时间我受了伤,整日里只觉得昏昏沉沉的,云书慈未曾受伤,便自请先行调查。” “吾最后一次见到云书慈是在二十日之前了,那日他也跟往常一样出去,谁知道这一出去就没回来过了。” 云胤缓缓说着,坐在一旁的云绾颜却是越听越气。 身为太子,二哥与他是储君与臣子的关系,同为皇室一员,二哥与他同为先帝之孙。 二哥失踪这么长时间,甚至生死未卜,他却连半丝消息都不曾传回皇城,此番要不是夜寒宸的消息,至今她还被蒙在鼓里。 如今再看云胤这副嘴脸,他似乎从来没将二哥的安慰当作一回事儿过。 “太子,我二哥失踪这么长时间,你从来都没派人找过?”云绾颜你忍不住站起身,神色说不上好。 云胤一副你先别急的模样,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安抚似的道:“颜……郡主,我知道云书慈失踪,你心急如焚,吾又何尝不是呢?但这里是三大家族的地盘,而且你们应当也知道,这银华县上除了三大家盘踞于此,还有许多的势力。” “吾虽贵为太子,但临行前父皇同吾说过,此番名义上只是暗查,吾若大张旗鼓的找云书慈,岂不是违背了父皇让我们来此的初衷,我相信这也不是你二哥想看到的结果。” 云胤的话乍然一听倒是句句有理,句句都是站在家国大义的立场上考虑,可这话听在云绾颜的耳朵里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 从前太初帝说什么也不见云胤听进去多少,就算听进去了,每次也都办的不尽人意,偏偏遇到这事儿,他倒是知道将太初帝搬出来了。 云绾颜没给他再辩解的机会,也不愿意再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更何况,二哥是什么样的人,她比云胤清楚太多了。 “太子,你知道什么,可以现在告诉我们吗?” 听云绾颜这与往常完全不一样的语气,云胤不由得愣了一下,怪不得太子妃说她变了,原本他还将信将疑,现在一听……似乎真的有哪儿不一样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试图反抗 “你先别急,虽然吾不能大张旗鼓的寻人,但那是你的哥哥,又同为皇室血脉,吾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云绾颜嘴角抽了抽,云胤怎么比府里的老嬷嬷还能磨磨叨叨。 “太子,我此番前来没空兴师问罪,你只需告诉我你知道的便好。” 见云绾颜这般说,云胤皱了皱眉,他认识的云绾颜明明不是这样的,虽然有些小任性,身上也不乏贵女的傲气,但他所认识的云绾颜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大方得体的。 他喜欢偶尔有些小脾气,大多数时候清清冷冷的云安郡主,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在自己面前这般放肆无礼。 云胤皱了皱眉头,心中略有不爽。 “云安,你是不是——” “殿下,本尉没什么耐心,你若再推三阻四的装糊涂,我只能请殿下出去清醒清醒了。” 夜寒宸一句话便把云胤整个人吓呆住了,所谓的清醒清醒当然不会是表面上的意思。 “……云书慈失踪之前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那之前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外似乎多了些不认识的人。” “似乎?什么人?”云绾颜紧跟着问。 “吾未曾见过……看样子不是三大家的人,这些人并没监视我,他们一直跟着云书慈。”所以我也没在意。 最后这句话云胤没敢说,怎么说云书慈都是云绾颜的哥哥,自己这么说似乎会让她生气,二来,他是太子,若这番话被传出去,他的名声会受损。 云绾颜抵了抵上颚,眼神示意夜寒宸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 夜寒宸暗暗点头,抬手端起茶杯抿了口热茶,放下茶杯后看向云胤。 云胤本来就如惊弓之鸟一般,这会儿见夜寒宸这么盯着他,顿时汗毛倒竖,心口发凉。 “殿下来这里也快一月了吧?” “啊?啊。” 云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夜寒宸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夜寒宸了然的点着头,不经意似的道:“那么,陛下交代的事情,殿下现在可有什么进展?” 云胤嘴角抖了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如果有进展,他现在也不会躲在这里了。 夜寒宸了然一笑,道:“既如此,本尉这里倒是有个办法。” “办法?你有办法?” 云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是说自己来这里是因为云书慈失踪的事情吗? 夜寒宸有这么好心?他会帮自己? 虽然心里这么想,下意识的,云胤还是问了出来。 云书慈不在,只有他一个人在银华县,就算刚结识了一伙银华县的势力,现在他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了。 “三大家的人已经知道你住在这里了,殿下觉得自己还有必要躲在这里吗?” “谁躲……”了。 云胤脸色一红,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在接触到夜寒宸的视线后又怂了。 “而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殿下你以太初储君的身份宴请郡守,三大家以及银华县其余的权贵,如此,才能知己知彼。” 茶杯被放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云胤猛的回神,这回,他几乎没怎么想便拒绝了夜寒宸的提议。 “不行,太尉,你不是不知道,李家的女儿是四皇子的正妃,吾与四皇子……总之,这样做只会将所有人置于危险之中!” “殿下刚刚还说不会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躲在这宅子里,这会儿怎么又反悔了呢。” “你闭嘴!” 被云绾颜的话激怒,云胤忍不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言语间也带了几分严厉与不悦。 云绾颜却并不生气,她与太子之间原本也只是陌生人,云胤说什么她都不太在乎,只要最后自己的目的达到就好。 云胤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嗫嚅了一会儿,像是难以启齿似的,云胤道:“抱歉,郡主,吾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云绾颜:“……”亏你有脸说。 “殿下说的哪里话,只是太尉说的不无道理,陛下还在宫中等待殿下答复,如今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殿下什么也不做,难不成还想在这里窝一辈子吗?想来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直视着云胤的眼睛,云绾颜半规劝半认真道。 可这些话听在云胤耳朵里却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云胤藏在衣袖下的手一点一点握成了拳头,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 如今这一个个的却都来威胁他,他的太子妃、坐在高位上的父皇、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太尉,如今自己唯一真正喜欢的女人也跑来威胁他。 云胤垂眸,眼底是一片如池沼般的污浊阴暗,只有坐上了那至高的位子,他才能摆脱现在的一切。 等他坐上了那个位子,他一定要让父皇知道,他以前对他的忽视都错了,他要夺走太尉手中的一切权力,他得让夜寒宸成为这世上最可怜、最低贱的人,最后,他要休弃郑月婵,他得让云绾颜心甘情愿的成为他的后妃,再也不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云胤!” 一声不悦的声音将云胤拉回了现实。 云胤猛然抬头,却见夜寒宸正一脸不悦的盯着他,云胤又是一阵的瑟缩,甚至在想刚刚自己的想法有没有被看破。 夜寒宸怎么会不知道云胤在想什么,只是夜寒宸并不太在意罢了。 用夜寒宸的想法来说,那就是,若有一天他真的被云胤这么个人逼的走投无路了,那他也不要想什么向漠北那人复仇了。 “太尉,你说什么吾,吾也不会这么做的。” 难得的,云胤终于硬气一回了。 更罕见的,这次夜寒宸并没逼他,只是淡淡道:“那真是可惜,以殿下的名义写的请柬本尉已经派人递送到各个府宅了,这会儿应当已经送到各家家主手中了。” “你!”云胤被气的站起身,想抬手指夜寒宸的鼻子,却又因为害怕,只能愤懑的甩袖子。 “两日后,那些人会如约而至,若殿下不招待他们,受损的可是殿下你的名声。”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诋毁 “殿下,三思。” 说是三思,可夜寒宸压根没给他三思的机会。 “夜寒宸,你,你当真以为吾怕了你?吾怎么说也是太子,你这么对我,就不怕吾回朝向父皇参你一本?!” 云胤显然是气急了,胸脯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殿下是活腻了吗?”夜寒宸神情平静。 “!”云胤深吸了好几口气,最后只能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好!我做!我做还不行吗?!” “诶呦,殿下早这么说不就好了,真是的,非要闹的这样僵硬!” 坐在一旁的云绾颜挥了挥手,那感觉,就像是在云胤已经被夜寒宸打肿了的脸上又补了一巴掌一样。 半晌,谁也没说话,云胤转头望向夜寒宸,无力而又憋屈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怎么还不走?” “嗯?谁说本尉要走了,这两日我们就在这里住下了,殿下不是已着人将西厢收拾出来了?” “这,这倒也是。” 云胤缓缓低头,皮笑肉不笑的应和了一句。 似乎只要是夜寒宸提出的,不管是多无理的要求,他从没有拒绝的资格。 父皇总会明里暗里的护着夜寒宸,明明,他云胤才是父皇的亲儿子。 …… 是夜。 在天黑之前,夜寒宸出了双花巷一趟。 漠北的人时时刻刻都在监视着他们,夜寒宸在双花巷外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定了两间上房,而后又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双花巷。 监视的人不敢离两人太近,是而并未发现那两间亮着光的上房只剩下了小半截的蜡烛,而房间内的人早就没影儿了。 前脚刚迈进门,夜寒宸便听到一阵来回踱步的声音,他放缓了脚步,慢慢靠近声音传来的方向。 传出这一阵声音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在云绾颜房门前。 夜寒宸靠在柱子边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在云绾颜屋门口来回踱步的云胤。 此时云胤一门心思都在这扇紧闭的房门上,根本没发现不远处倚着柱子的夜寒宸。 月光皎洁,窗边忽然映出了女孩的影子。 看到这一幕,夜寒宸站直了身子,云胤一手握拳,攒气似的捶了两下另一只手的手心。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快步走到窗边,不轻不重的在窗上叩了几下。 窗上那原本在写字的影子停下了笔,云绾颜看了一眼窗外隐约的人影,将毛笔轻放在了笔搁上。 “殿下,这么晚了,您不歇息,来我窗下做什么?” 云绾颜并未开窗,只是慢条斯理的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隔着一层珠窗,云胤虽然看不清里面的人,但只窗上的影子便让他心神一荡,言语间也变得更加温和。 “颜颜,今日的事情却是我的不对,银华县的局势变幻莫测,你二哥失踪后我一刻都未曾忘记派人寻找,除了那几个家族的宅邸,我的人几乎已经找遍了整个银华县。” 望着窗子上的倩影,云胤不由得想起了初见云绾颜的时候,如今她虽伶俐了些,却依旧不是郑月婵这些人能比的,她依旧有资格做自己的正妻。 站立在不远处的夜寒宸眉头紧锁,半夜三更的在云绾颜窗下晃悠,他真当自己死了不成。 显然,此时的云胤并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那冲天的怒气。 静了半晌,云绾颜开口道:“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闻言,云胤抿了抿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看透了来意。 “颜颜,银华县实际虽然在三大家的掌控之下,但吾与你二哥都是奉命前来,三大家的人不敢公然杀人,你二哥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放心,再过段时日,吾定会找到三大家欺压百姓、贪赃枉法的证据,到时候朝廷定会派人前来,你二哥也一定会找到的。” 云胤自认为言辞恳切,甚至将自己都感动了,这样的话他可是从未对别人说过,若这人不是云绾颜,他这辈子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云胤尚在自我感动之中,殊不知窗的另一边,云绾颜一脸森然。 在云胤眼里,二哥究竟算是什么,一个工具?还是一件物品?二哥消失了这么多天,云胤嘴上说派人找,实际上呢,他什么都没做。 他们都知道,二哥最可能在的地方就是三大世家的宅邸内,可云胤甚至连三大世家的人都未敢见一见,最后等她来了,却在自己窗下说这一番无用的话。 “殿下可说完了?”云绾颜不欲与他多言,岂料云胤并没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 云胤似乎又对云绾颜这疏离的态度有所不满,他转悠了几下脑袋,道:“颜颜,夜寒宸他不是好人,他请陛下赐婚一定另有所图,你可千万不要被他那张脸迷了心智,你难道不知道这人有多可怕吗?” “有些事情你或许不知道,但吾身为太子却是一清二楚,夜寒宸他从前不过一介贱民,却在那日见到我父皇后便得到了父皇垂怜,山鸡变凤凰,摇身一变,从一介草民一步步到了今天这个太尉的位置。”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吾……吾实在不方便跟你说,怕是,会污了你的耳朵。” 言罢,云胤还象征性的狠狠摇了摇头。 “颜颜,这样的人,你觉得他会真的喜欢你吗?” 云胤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云绾颜的耳朵,也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夜寒宸的耳朵。 这样的诋毁早就如同家常便饭一样,没什么分别了。 朝中大臣,先前哪个不是明里暗里的嘲讽他靠着这一张脸才爬到了今天的位置。 他是男儿,十几岁的年纪,就算再沉稳也听不得这样的诋毁,可仔细想想,这些人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好,慢慢的,他也就不在乎了。 朝中上至大臣、下至官兵,一个个见夜寒宸丝毫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反而一步步的走上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渐渐的,便没人敢再提这些听起来便觉得污耳的事情了。 却不想,今日这件事情再次被他听到,更是经由太子的口传到了云绾颜的耳朵里。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所谓贱民 这件事情虽不是真的,就算云绾颜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也不想让这样的事情传到他的耳朵里。 夜寒宸盯着云胤的后背,眸中神色分明是要将不远处这个人暴揍一顿的意味。 夜寒宸已迈出一步,却在此时,窗子内再次传出了云绾颜的声音。 “殿下可知,就是你口中的一介贱民,曾率二千骑兵反杀安国三万人马,救出被困的卫将军,也是你口中的贱民平息南桑郡叛乱,让太初免受战乱之苦。” “殿下,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有些冒犯,希望您不要怪罪。” 看着窗户上的影子,云胤神情晦暗,先前她说的那些已足够冒犯了,她还想说什么。 “殿下身为储君,本该礼贤下士、爱民如子,可我听方才殿下所言,似乎没有一点儿储君该有的样子,陛下贵为天子,仍每日批阅奏折到深夜,仍每日早早上朝,从不曾有所懈怠,就像是此番,陛下听闻雁南郡的事情后勃然大怒,三大家族的人若罪名坐实,陛下一定会处置他们,给百姓一个交代。” “殿下,陛下尚且如此,您方才却一口一个草民,一口一个贱民,殿下可知,若没有这些人便没有太初,若不是您口中的草民,您每日所穿所食所乘都是他们一点儿一点儿做出来的。” “若没有他们,殿下如今还会是今日的殿下吗?” 云绾颜声音沉静,云胤狠狠皱眉,她是在以什么身份说教他? 就算她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可他凭什么对自己说教,就算是父皇也未曾这般蓉自己说这些话,云绾颜……她知道他喜欢她吧,所以才敢这般同自己说话。 她说的话,句句都在袒护着夜寒宸,难不成她真的喜欢上夜寒宸了吗? 一想到这种可能,云胤狠狠捏紧了拳头,怎么可能,夜寒宸那样的人,云绾颜只该惧怕他才对,怎么可能会喜欢。 “云安……你说这些,是因为吾说了夜寒宸的不好吗?” 半晌,云胤还是问了出来。 不远处,将两人对话完全听清楚的夜寒宸有些发愣。 而云绾颜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夜寒宸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半晌,云绾颜的声音同时响彻在两人耳边。 “殿下莫不是忘了,我与太尉之间的婚约是陛下亲定,更何况太尉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能以一敌百,这样的人,难道我不能喜欢吗?” “殿下,也许在您的眼中,太尉做的这许多事情永远无法与您储君的身份地位相比,可父亲告诉过我,在其位、谋其事,太尉身为天下武将之首,护佑太初平安,他已然做到了最好,可殿下……” 窗上的影子摇了摇头,虽未将接下来的话说完,但外面站着的两个人都明白了话里话外的意思。 云胤僵硬的低下头看着黑漆漆的地面,云绾颜将他的心思猜的分毫不差,就连他是怎么想的,她竟然也知道。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储君,就算父皇不喜欢,只要他一天是太子,那么父皇百年后,他便能名正言顺的坐上那至高的位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担心 而夜寒宸……他再厉害也是臣,君臣有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夜寒宸就算再厉害,等他做了皇帝,夜寒宸的生死还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云胤这般想着,可脑海里却始终回荡着云绾颜方才说的话,这些话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殿下,时辰不早了,若您没有别的事便回去歇息吧。”云绾颜又道。 “……”沉默着,云胤提步,缓缓离开了云绾颜窗前。 屋内,云绾颜浅浅抿了一口茶,此番她说这些话都是仿照着原主的口吻来的,听云胤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应当没发现自己不是原主。 还好,还好,若他起了疑心,当真还有些麻烦。 只是夜寒宸……关于夜寒宸的这些事情在原主的记忆中从未有过,原来,当时他是那么过来的吗?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对那么多的人的恶意和诋毁,他要如何才能丝毫不在意呢? 正在云绾颜想到这些时,窗外再次传来响动。 “叩叩……” 云绾颜眯起眼,声音已经不自觉的冷了几分。 “殿下,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明日再说吧。” “是我。” 窗外响起夜寒宸低沉却好听的声音,云绾颜微微一愣,下一刻,窗户被从里面支了起来,云绾颜探出了小半个头,夜寒宸正倚靠在窗边,一双深沉的眸子中似乎酝酿着某种道不明的情绪。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忽然见到夜寒宸,云绾颜先是看了眼四周,见四周安安静静的没什么人,她这才又望向夜寒宸。 男人|站起身,微微弯腰,小半个身子贴近了窗边,他两手抬起搭在窗边,受伤的那只手搭在了最上面,看着他的动作,云绾颜下意识的微微捏紧了手中的杯子,也不知怎么的,夜寒宸的目光似乎有些灼人。 “大约,一炷香之前。” 云绾颜:“……” 啪嗒一声,云绾颜手中的茶杯落在了桌上,茶杯本就离桌子不远,如今也只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却在昭示着松开茶杯的人的心情似乎并没多平静。 云绾颜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脸,生平第一次这么正经而又威严的教育别人,却都被夜寒宸听到了,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真是尴尬死了。 天可怜见,她听到云胤那么说,生气是真的,但想要趁机让云胤没空来烦她也是真的,所以她才说了那么一番话啊。 “你,都听到了?” “嗯。”夜寒宸点头,面露微笑,“原来郡主对我也不是什么也不清楚的。” “郡主可以喜欢我。” 云绾颜捂脸,夜寒宸这话指的是什么,她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她才觉得尴尬。 刚刚对问云胤那句“我不能喜欢吗?”,现在想想,被正主听了去,莫名的羞耻要怎么办。 她可是不久前才拒绝过夜寒宸的,结果却在别人面前说喜欢,脸面上总觉得有点儿挂不住。 云绾颜扭过头狰狞了一会儿,再转头看向夜寒宸时,刚刚所有出现在脸上的神色已经一扫而空了。 “此次可还顺利吗?那些跟踪监视的人没有发现破绽吧?” 话题转移的这么生硬而又忽然,夜寒宸只是掩嘴笑了笑,倒是没再说什么。 “顺利,没发现。” 听夜寒宸这么说,云绾颜松了一口气,一方面是因为终于岔开了话题,另一方面是因为一切顺利。 他们出现在太子府的事情现在还不能被发现,不然两日后三大家的人前来定会提高警惕。 只是,夜寒宸…… “漠北的人已经认出了你的身份,如果这件事让太初帝和那些大臣们知道,会不会对你不利。” 看着夜寒宸的眼睛,云绾颜还是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这件事她今日一直想说来着,今日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眼下夜深人静,刚好问一问,怎么说他亲自来雁南郡也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也可能是一大部分。 想到这里,云绾颜垂下眸子,他是寒宸,也是太尉,贸然跟自己前来这里,如果朝廷怪罪下来,其中也有她的责任。 夜寒宸轻笑了一声,悠悠道:“郡主这么问,算是在担心我吗?” “我……”盯着瓷杯中的茶,微风一过,茶面荡出一丝涟漪,云绾颜心下一凛。 她在犹豫什么呢,她就是担心了呀,似乎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是,我担心,所以如果这件事被朝廷知道会如何,你告诉我,我也好,也好……”想办法。 云绾颜有些愣神,说什么想办法,她只是一个郡主,若皇帝真的怪罪下来,什么办法在皇权面前似乎都是徒劳的,除非她能够让皇帝忌惮。 “放心吧,皇帝不会知道的,那些大臣们也不会知道。” 夜寒宸的语气没什么波澜,却完全是一副笃定的态度,云绾颜抬头,见他这么有自信,不由得有些惊讶,他竟然有这样的自信吗? “而且,就算太初帝知道也没什么关系。”他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太初帝,毕竟,也瞒不了多长时间。 后面的话夜寒宸并没说,现在他们身在雁南郡,解决了这里的事情,回到皇城后,一切都会重新回归正轨,这些事也许没必要说。 “嗯?”云绾颜面露不解,却并没细问,想必夜寒宸有自己的办法,而且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来夜寒宸做过的事情就算有些忤逆了太初帝的意思,太初帝也并没责罚过,这次……或许也是这样? “总之,郡主不需要为这件事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听到这话,云绾颜微微愣了一下,夜寒宸的话莫名的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早些时候,这种安心的感觉只有她自己能给自己,没想到今时今日却从另一个人身上感受到了。 似乎……很好。 沉思之际,云绾颜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面前的人正向自己伸出手…… 还未抬眸,耳廓传来轻柔的触感,带着一丝痒痒的感觉,云绾颜微微偏头,却见夜寒宸将自己不知何时垂落在面颊的一缕发丝慢慢别在了耳后。 第一百三十六章 陈家的秘密 夜寒宸似乎并没什么别的用意,只是纯粹的帮她整理发丝而已。 云绾颜暗暗的咽了口口水,面前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诱人了,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想到这里,云绾颜将桌上的纸拿起,递到了夜寒宸跟前。 夜寒宸接过,顺便疑惑道:“这是什么?” “我刚刚整理了所有的情报,分析了一下三大家的势力,三大表面看上去势均力敌,但四皇子能选中李家的女儿作为正妃,想必李家相比于其余两家而言定然有过人之处。” “而善元县县长姓杨,想必与三大家中的杨家有关,善元县县丞司徒邑原本是善元县司徒家一脉,生于善元县,司徒一家这么多年来一直依附于杨家。” “而最后这个陈家。” 云绾颜皱了皱眉,一路上他们未曾打探到陈家的一点儿线索,就算两人到了银华县,也未曾听到过关于陈家的一点儿言论,可越是这样,她就觉得这个陈家不简单。 夜寒宸看着纸上陈那一个字外围圈出来的一个圈,也明白云绾颜在想什么。 事实确实如同两人所想那般,就算是夜寒宸的人也并未查探到关于陈家更大的错处,但可以确定的是,陈家与其余两家做的事情都有勾连,也绝不是什么良善之家,不然也不太可能在这银华县稳坐了。 “陈家家主名陈道颉,今年已逾六十岁,陈道颉膝下有三子一女,只有第三子是嫡出,而其余的两子一女皆为庶出,这位嫡出的陈三公子陈佩安据说是陈道颉与他的正室夫人老来得子,今年年方十五。” “这位陈三公子是陈夫人拼了命才生下来的,却因为早产,生下来便体弱多病,近些年来遍寻名医也都无法根治,只能用药吊着。” “陈家前两年为了儿子活命,听了道士的话,给这宝贝一样的儿子冲喜,便将杨家的庶女四小姐杨雯儿娶做侧室冲喜,而三月之后,陈夫人忽然暴毙而亡,那之后陈三公子的身体却出奇的好了不少。” “陈夫人的母家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于是去陈家走了一趟,却在出来后对陈夫人的死闭口不提,陈夫人匆匆下葬,那之后陈家行事也越发的低调,甚至到现在已经完全沉寂了下去” 夜寒宸缓缓的说着他所知道的关于陈家的事情,云绾颜静静的听着。 这些事情应当都属于家族密事,断不会对外公布,虽然不知道这些消息夜寒宸是怎么这么快知道这些事情的,但他有自己的方法,云绾颜并没细问。 “这事儿光是听着就觉得蹊跷,那次之后陈家如此反常,其余两个家族竟然也没有继续查探过吗?” 云绾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般问道。 夜寒宸跟着点头,“确是如此,更深的事情我也没法查探到,但这件事,三大家之间一定做过什么承诺或者是交易。”期间或许还有漠北的手笔,夜寒宸凝眸。 云绾颜眼珠转了转,最后轻拍了下桌子,决定道:“那就从陈家开始查。” 对于这件事,夜寒宸并没有异议,他抬头看了眼天色,而后望向云绾颜,眸中似有点点波光划过。 “今日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具体事宜我们明日再议。” …… 宅内。 太子住处。 云胤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刚一推开房门便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一身蓝黑色衣衫的男子,这男子手持一柄折扇,神色温润而又带着几分潜藏着的不易察觉的精明算计。 仔细一看,不正是那日在四皇子府中自信满满的说要只身前往雁南郡探查情况的温令言吗? 温令言曾经是四皇子的老师,更是作为四皇子最信任的人而能够随意出入四皇子府,可如今他却大摇大摆的在太子的房间内,甚至与太子关系颇好的样子。 在自己房间内见到温令言,云胤并不觉得惊讶,因为就是自己让温令言这个时候来房间等着的。 “殿下,白日我差点儿暴露了身份,想想还觉得有些后怕呢。” 温令言嘴上说着害怕,脸上的表情却颇为轻松,甚至带着一点儿愉悦的感觉。 没想到那个看上去似乎没什么能耐的云安郡主竟然也来了,只是云安郡主是如何知道云书慈失踪的,他面前的这位太子殿下可并没将云书慈失踪的消息传回朝廷啊。 见温令言这样的反应,云胤撇了撇嘴,走到一旁坐下,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 “你确实应该觉得后怕。”云胤道。 “哦?”温令言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颇为好奇,“莫非这个郡主还能搅动什么风云不成?” 云胤又瞥了温令言一眼,看来他是真的不知道夜寒宸就住在这宅子里,也并不知道夜寒宸也来了。 他刚想将这件事情告诉温令言,却在开口的一瞬间又想到了白日夜寒宸对自己说的话,顿时,云胤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话锋一转,只是道:“你只需记着,近日没有事不要来找我,就算有事也要先传信给凌羽,我同意了你再来。” 听云胤的语气这么严肃,温令言也收起了那副半开玩笑的样子。 “殿下,我早已表明了诚意,如今你忽然这样,难不成是还不信任温某?” 此时,云胤脑海里都是刚刚云绾颜所说的那一番话,他一时间并没回答。 见他沉默,温令言则是觉得他这是间接默认了。 啪的一声,折扇被温令言收起,他站起身,径直往窗边走,边走边道:“既然殿下不信任温某,那温某日后也不便叨扰,我与殿下就当从未见过好了。” 温令言的话猛然惊醒了正在沉思的云胤,眼见这人就要顺着窗户出去,云胤赶紧起身,紧着两步拦住了他。 “温公子,你误会了,吾既然已经答应跟你合作,那又怎么会不信任你呢,只是刚刚吾在想事情,所以才未立刻回答你,你快坐。” 在云胤连番解释下,温令言最后终于坐回了刚刚的位置,但脸色却并没缓和多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叙旧 见温令言这般,云胤也是强忍着那一天的憋屈,从夜寒宸、云绾颜,一直到如今的温令言,他们都在对自己摆脸色,偏偏他还不能发怒。 夜寒宸那儿是因为不敢,云绾颜是因为自己着实很喜欢她。 而温令言这里,他跟了四皇子那么多年,不管是知道的关于四皇子的秘密还是关于四皇子这个人,这些都对他至关重要,甚至温令言的存在,可以让他在扳倒四皇子这件事情上事半功倍。 想到这里,云胤的声音也是缓和了几分。 “温令言,若吾不信任你,那日你来这里时,吾大可不答应跟你联手,况且,依你的才智,吾似乎瞒不过你什么。” 云胤递下了台阶,温令言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 “如此,陛下可告诉温某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云安来这里,是为了云书慈失踪的事情,吾两日后会在仙顺楼宴请银华县包括三大家在内的人,届时不论如何,动静都不会小了,所以你这段日子还是先不要来,以免被人发觉。” “殿下怎么忽然要宴请?”温令言十分诧异,云胤本身就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他在这宅子里窝了这么长的时间,偏偏在这时候宴请,莫不是云安郡主跟他说的? 云胤点头,同时也坐实了温令言心中所想,“是云安提出来的,在这之前一天,请柬已经发出去了。” 温令言看了云胤一眼,他刚刚还在想,堂堂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对一个郡主言听计从的,原来……如此。 “郡主这招釜底抽薪,用的倒是妙啊。” 云胤白了他一眼,事已至此,温令言不可能坐视不理,毕竟他这算是上了太子这艘船,总得做点儿什么。 “殿下可想好如何应对了?” 温令言这话多少有些明知故问的味道了,见云胤不说话,温令言从善如流的继续说了下去。 “如此,我倒是有一法。”温令言眸间闪过一抹精明神色。 “殿下可以……” 房间内,温令言的声音很低很低,这样的声音也只有云胤他们两个人能够听到。 随着温令言说完,云胤的眸子里也跟着闪了闪,他望向烛台,凝眸思索了片刻。 “……云书慈若真在他们手里,他或许会受伤。” 云胤的声音没多大的起伏,他并不太在乎云书慈到底会不会受伤,只要最后人还活着,他就可以向父皇交差。 但云绾颜那边……她会生气。 温令言不知道云胤旁的小心思,但听云胤的语气,知道他并不在乎云书慈会不会受伤,会伤的有多重。 “殿下,在其位谋其事,陛下和朝廷可还在等着殿下交差呢,况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重创四殿下的机会。” 温令言声音低低,带着难以察觉的凉意。 “你先回去吧,吾会考虑的。” “温某告辞。” 温令言又顺着来时的路出了宅子,直到离开他都丝毫不知道这宅子里除了多了云安郡主外,还多了一位太尉,更不知道让太子宴请的主意正是夜寒宸出的。 …… “二哥……别动他……离他远点儿……” 看着床上那人熟悉的脸,云绾颜心中万分惊喜,她终于找到二哥了。 但这惊喜还没持续一刻,床边忽然多了一个看不清楚脸的女人,云绾颜狠狠的擦了擦眼睛,却见那个女人正伸手往二哥身上摸索。 眼见这女人对二哥图谋不轨,云绾颜急的想上前打开那人的手,可即便她想阻止,却有心无力,云绾颜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双腿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半透明的。 登时,云绾颜只觉得惊急交加,眼看着那女人的手就要伸到二哥衣服里,她急的大喊一声! “你别碰他!” 随着这一声喊,云绾颜猛的睁开眼睛。 月光照在床帐上,微微透进来一点儿,云绾颜盯着顶棚好大一会儿,这才意识到刚刚那是自己的梦。 想起梦中那个看不清脸的女人,云绾颜翻了个身,喃喃道:“二哥,你到底在哪儿。” “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与此同时。 宽敞而又精致的房间内,云书慈坐在床上,脸色略显苍白。 而就在他床边,一个女人正坐在那里,手里似乎还在把玩着什么。 “你不睡觉吗?”一向温文尔雅的云二公子此时说话像是淬了冰渣子,虽然带着几分绵软,却依旧能听出来,云书慈现在很生气。 闻言,那女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借着月光,那女人手里却是拿着一把泛着寒光的短刀。 “阿慈。” “别这么叫我!”云书慈偏过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女人的话。 面对云书慈的冷漠,女人却似乎习以为常了。 “还在生气吗?我都说了,你也捅我一刀,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女人转着手里的刀,满脸认真。 再次听到这话,云书慈终于忍无可忍,他怒道:“阿茹娜,你是不是疯了,你若真为当初捅我那一刀愧疚,那你现在放了我,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阿茹娜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赞同。 “阿慈,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弄到我身边,我们还没有好好的叙旧呢。” “叙旧??”云书慈被她这番话给气笑了,先不说他们之间早就没什么旧可叙了,就说现在,哪有人叙旧是给对方下软骨散的! 云书慈闭了闭眼睛,现在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好,你想跟我叙旧,先把软骨散的解药给我。” 谁知,阿茹娜再次摇头,她似乎有些抱歉,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能道。 “阿慈,给了你解药你就跑了。” 云书慈:“……”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怒意,语气也再次强硬了起来。 “阿茹娜,我是淮王府嫡次子,你是漠北圣女,你我都知道,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雁南郡的事情了结后,不管你再如何,也囚不得我。” 听到云书慈说这些,阿茹娜微微歪头,似乎在认真想着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威胁,态度 半晌后,阿茹娜终于想通了什么,她直接将刀扔到了云书慈面前,笑着道:“没关系,你也捅我一刀,这样我们就算扯平了。” “你!” “阿慈,你放心,虽然我不能带你回漠北,但没人知道是我抓了你,只要在我回漠北之前杀了你,你就会永远属于我了。” “我那么喜欢你,不会让你像是那年在寺院里一样疼的,而且你放心,没人会知道是我杀了你,漠北与太初不会开战的。” “疯子!” 房间内并没有掌灯,云书慈只能借着月光才勉强能看清阿茹娜的脸。 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只是变得更好看了,轮廓也更清晰了,可什么都变了一些,却独独那颗心没变。 在这之前十几年的时间里,云书慈都以为当时是一场刺杀,可到他再次见到她,他才终于明白,哪是什么刺杀,没什么听命于人,没什么迫不得已,她就是想杀了他,满足自己的喜好。 “疯子,疯子……”阿茹娜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最后展颜一笑,看样子很高兴。 “虽然不太喜欢疯子这两个字,但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就当是你的夸奖了。” 云书慈彻底扭过头,闭上了眼睛,一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的样子。 空气就这么凝滞了一阵子。 忽然,阿茹娜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抬手碰了碰云书慈的肩膀,被云书慈嫌恶的躲开一些。 “阿慈,我差点儿忘记告诉你了,你妹妹来了呢。” “你说什么?!” 这次,云书慈的声音再也无法冷静。 见他这样,阿茹娜捏了捏指骨,有点儿不爽,这些天她说什么云书慈都是爱答不理的,一提到云绾颜他却有这么大的反应,真是让人不爽。 要不然连云绾颜一块儿杀了吧,阿茹娜想,不过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她的好弟弟夜寒宸对云绾颜似乎很在意的样子,现在杀了云绾颜,似乎有点儿麻烦。 想到这里,阿茹娜莫名的有些烦躁。 虽然不能立刻杀了云绾颜,但这并不耽误阿茹娜用来威胁云书慈,毕竟,现在的云书慈并不知道夜寒宸也在。 “阿慈,你似乎很在乎你的妹妹啊,那可真是不好办呢,我不想你眼里还有别人。” “你说,我去杀了她好不好?” 阿茹娜缓缓凑近云书慈,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云书慈瞪圆了眼睛,暗骂疯子,没什么力气的身体也跟着挣扎起来。 “你敢动她!” 这种程度的挣扎对于阿茹娜来说无异于蚍蜉撼树,实在没什么威胁,不过云书慈这几天每日都像个没有生机的木头似的,现在忽然鲜活了一点儿,云绾颜倒还算有些价值。 阿茹娜舔了舔嘴角,眸中闪过某种兴奋的光芒,言语间继续刺激着云书慈。 “阿慈,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云绾颜的,毕竟,她是你的妹妹,也会是我的妹妹呀。” 床上的云书慈狠狠咬着后槽牙,心中焦躁不安。 虽然现在的妹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妹妹了,可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是会担心,阿茹娜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却还是会杀了他,更遑论颜颜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云书慈缓缓低下头,眼睛看向近在咫尺的那把刀。 阿茹娜一定不会让自己杀了她,更何况以他现在这副模样,别说是杀人了,能提刀已经是极限了,云书亦半眯起眸子,就算是这样,他也绝不许有人伤害他的妹妹。 阿茹娜似乎并没察觉到云书慈的情绪,见云书慈似乎是妥协了,阿茹娜娇娇一笑。 “阿慈,早这样多好,你若早早这么说,我们也不会闹的这样僵硬了。” 云书慈并不搭理她发神经一样的话。 黑暗中,阿茹娜抬手,指尖顺着云书慈的侧脸缓缓划过,又在云书慈表现出嫌恶之前及时收回手,阿茹娜转身,留下一句话后便扭动腰肢一步步走出了房间。 “明日,阿慈陪我去逛街吧。” 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直到上锁的声音响起,云书慈这才抬头望向同样紧闭的窗子。 自从那日被人打晕带走之后,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期间每日送来的饭菜里都有软骨散,月余的时间,云书慈只觉得每日浑浑噩噩的。 但看这院子的布局,云书慈知道,自己还在银华县县城内,但他所在的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他却从没出去过,这里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阿茹娜的人,云书慈只能在白天的时候去外面晒晒太阳,偶尔听院子外传来一点儿响动,料想这里应当是哪家的府宅。 阿茹娜每日只要有时间就会来这里,她很少会说外面的事情,只是坐在云书慈旁边,时不时会说些让云书慈恼羞成怒的话。 “颜颜,你怎么会来这里……是因为我吗?” 云书慈半眯着眸子。 如果没人告诉颜颜,她远在京城又怎么会知道雁南郡的事情,他失踪的事情只有太子知道,可依照太子的性格,他一定不会告诉颜颜,还有谁…… 蓦然间,云书慈脑中灵光一闪,不,还有一个人,他一定也知道。 想到这个人,云书慈眸子亮了亮,片刻后,他喃喃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有夜寒宸在的话,颜颜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起临行前夜寒宸说的话,云书慈放心了不少,抛开夜寒宸这个人平日里的做派,那日他护送自己来雁南郡,途中还受了伤,以夜寒宸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他根本不需要为了颜颜而多此一举,可夜寒宸偏偏这么做了,他似乎真的对颜颜很上心,所以连带着他这个做二哥的也沾了光。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夜寒宸告诉颜颜的,那夜寒宸现在应该就在颜颜身边,如此,颜颜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知不觉间,或许云书慈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对夜寒宸的态度正在一点儿一点儿的改变……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交代 翌日。 银华县一处山林内。 夜寒宸抬手将碗中的酒洒在了泥土之中,酒水渗入泥土,望着面前新堆起的坟茔许久,夜寒宸缓缓转身,负手而立。 在他面前,十几个男子笔直的站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隐隐的愤怒。 夜寒宸扫过他们每个人的脸,而后抬手指着身后新土堆起来的坟茔,道:“他们,都是最好的暗庄,都是我夜寒宸的兄弟,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连完整的尸骨都没找到,是我对不住他们。” 夜寒宸的声音缓缓变低,虽然他未曾流泪,可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大人身上传出来的浓浓的悲伤。 十几个人望着那新土堆起的坟茔,他们中除了站在前面的影和芒是一直跟在大人身边的暗卫之外,剩下的都是从雁南郡各处赶来的暗庄。 同是做暗庄的,他们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一旦行差踏错,他们就会是那坟茔里的一个,可今日听到大人的话,他们心中无不触动,他们大多都出身卑贱,若不是大人给了他们这样一身衣服,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活计,他们这些人怕是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他们心里本就感激大人,今日骤然从大人口中听到兄弟二字,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他们是什么身份,大人愿意这么说,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什么,大人是真的将他们当作了人去看待。 单单是这一点,他们就愿意为大人效命,至死不变! 忽然,一人抬起手臂,控制不住的喊道:“大人您不必自责!没有大人也没有现在的我们,我们都愿意为大人效力,死去的弟兄们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随着这一个人开口,剩下的人也都大声附和,一时间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坚毅与果决。 站在其中的影和芒,其中影在夜寒宸二十四暗卫中排行第三,而芒在二十四人中排行第二十一,两人短暂的对视了一眼,大人从来都是这样,总能让人甘愿信服。 夜寒宸看着面前一张张脸上闪动着的决绝,他微微抬手,暗庄的声音渐渐小了,直至最后,所有人都在等夜寒宸下命令。 “你们的忠心本尉已经看到了,这些人绝不能白白死了,你们可愿为他们报仇?” “愿!愿!愿!” “任凭大人吩咐!” “任凭大人吩咐!” “……” 高昂的声音响彻在林间,他们虽都是来自雁南郡各个县的暗庄,甚至有些人彼此之间是第一次见面,但此刻,这些人无一不想为死去的人报仇,他们都忠于大人,愿意听从太尉的吩咐。 “好!很好!” “那本尉便说第一件事,你们都是雁南郡各县的暗庄,现在,本尉命令你们,用你们最快的速度查出现在银华县内所有的势力,你们,能做到吗?” “能!能!能!” 夜寒宸点了点头,接着沉声道:“其二,芒,雁南郡郡守严顺的嫡子和爱妾,本尉今日便要见到,你带着两个人去给本尉抓来,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现在就去。” “是,大人!”芒重重一抱拳,而后便带着两个人直接走了。 “最后一件事,一日后太子要在仙顺楼宴请三大家以及郡守在内的大小家族,届时各大家族的人都会到,本尉也会在太子身边,届时,你们混进酒楼,看我眼神行事,可记住了?” “是,大人!” 十几个暗庄齐齐抱拳,论打斗他们或许只是寻常,但要说查探和隐藏,他们这些人最是得心应手了。 夜寒宸交代好了事情便让暗庄们各自行事了,所有人都有了事情,此时却独独影一个人依旧站在原地,等待着夜寒宸发话。 可影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大人吩咐什么,他不由得有些茫然。 影有些疑惑的问道:“大人,属下跟在您身边吗?” 夜寒宸摇了摇头,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看起来有些纠结。 这让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什么事情能让大人如此纠结呢? 影怎么会知道,在他眼中一向清醒而又果决的大人,现在满脑子都是要怎么跟云绾颜说,在过一日太子宴请之前说服云绾颜不让她出现在宴席之上。 夜寒宸清楚的知道,以云绾颜的性格,这件事她一定不会只留在宅子内什么也不做的,但面对三大家的人甚至是漠北以及更多混杂的势力,夜寒宸实在不想她去冒险。 可他又没有理由阻止云绾颜跟他一同去,想到这里,夜寒宸更觉得有些伤脑筋,来这里之前,他没想到漠北也在其中掺了一脚,甚至已经渗透的这么深了,完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若不是他出现在这里,阿茹娜和洛陌灼这两个人怕是不会轻易的暴露出来。 影站立在原地,眼见大人的眉头皱的越发的紧,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根本不知道大人在想什么。 又过了半晌,夜寒宸终于不走了,他站在影跟前,影也正色起来,等着大人跟他说出这个艰难的事情。 “影,过一日本尉会跟在太子身边同去仙顺楼,届时,你,守在郡主身边,万万不可让她离开你的视线,保护好她,绝对不能她去仙顺楼。” “……啊?” 听着这话,影的脑袋里缓缓的疑惑越来越大,虽然知道大人似乎对郡主格外上心,大人让他们保护郡主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他好歹也在二十四影卫中排第三,大人这般郑重其事,实属罕见。 “啊什么啊,我说的你可听明白了?” “属下……属下明白是明白,但,大人,属下觉得郡主未必会去。” 此时的影对云绾颜的认识还停留在云绾颜与方泽轩大婚之前,而对现在的云绾颜完全没有任何的了解。 听影这样的语气,夜寒宸抬手重重的拍在了影的肩膀上。 夜寒宸郑重甚至可以说是严肃道:“影,我从前便跟你们说过,不要轻视了任何人,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云安郡主。” 第一百四十章 不成文的约定 影从皇城出发的时间相比于夜寒宸和云绾颜晚了两日,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这几日云绾颜都做了什么,更没法理解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大人。” 大人这样说一定是有大人的道理,他一定会认真对待。 “我已经见过洛陌灼了,他很可能会对郡主出手,所以,你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住郡主身边,绝不能让她受伤。” 猛然间听到洛陌灼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影浑身都紧绷起来,漠北的尊主,在漠北几乎与那位圣女的地位比肩,也是大人最讨厌的人之一。 影当即单膝跪地,郑重道:“还请大人放心,属下定不会让漠北人得逞!” 一个时辰后,夜寒宸出现在了云绾颜屋内。 今日太子倒是没像昨夜一样再来说什么鬼话。 “阿茹娜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寻找二哥,她带走二哥到底有什么目的……” 云绾颜盯着桌上已经被她写画的密密麻麻的宣纸,眉头紧锁。 夜寒宸坐在方桌另一侧,他轻抿了一口茶,道:“阿茹娜这个人做事全凭心情,她想抓谁,想杀谁,只要自己高兴,剩下的她从来都不在乎。” 夜寒宸对阿茹娜的脾气秉性再了解不过了,她既遗传了她父亲的奸诈,也承袭了她额吉的冷血,她从不会在乎事情的因果,只要自己开心,就算是死也值得。 想到这里,夜寒宸眸子暗了暗。 “云二公子我一定会给你平安带回来,仙顺楼设宴……我会跟在太子身边,到时我不在你身边,影会保护好你,你等我消息。” 过了这大半晌,夜寒宸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云绾颜目光从纸上抽离,她缓缓抬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夜寒宸。 夜寒宸却故意避开了她的眼神,不与她对视。 云绾颜忽然笑了,但这笑怎么看怎么有些危险的意味在里面。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这里等着?” 面对云绾颜的疑问,夜寒宸第一次十分认真的组织自己的语言。 “漠北人不能也不敢随意杀了我,但你不一样,郡主,所有出现在我身边的,只要我表现出喜欢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最后他们都消失了。” 尽管夜寒宸这话说的已经很隐晦了,但云绾颜还是读懂了其中的意思。 夜寒宸生于漠北,就算如今是太初的太尉,但那些漠北人却从来都没有放过他。 夜寒宸喜欢的一切,那些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摧毁,包括她,云绾颜。 想到这里,云绾颜心口一疼,不是因为自己即将成为漠北人要杀死的目标,比起她自己,她现在更心疼面前这个男人。 哪有人生来就是冷漠的,只不过是周围的一切,一步步的,逼着他不得不变得冷漠。 相比于刚刚的生气,这会儿她反而很庆幸夜寒宸能毫不隐瞒的告诉她为什么不让她去仙顺楼,她不是固执又不听劝告的人,既然已经知道原因了,那她不防退一步,没必要在这时候惹他分心。 见云绾颜一直沉默,夜寒宸下意识的以为她生气到不想跟自己说话了,但这件事关系到她的安危,他不能冒险。 “就算你心中有气,我也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夜寒宸微微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感受着怀里那温暖的身体。 视线缓缓下移,夜寒宸就这样看着轻轻拥抱住自己的云绾颜,一时间双手有些无处安放。 “抱歉啊,我不知道从前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但……”云绾颜抬起头,一双亮亮的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夜寒宸,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你为了我好,我不去就是了。” 莫名的,云绾颜这么说,夜寒宸本应该高兴的,可如今不知为何,他就是开心不起来,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自己这样干涉云绾颜的行动到底是对是错。 她是云绾颜,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大小姐,她有自己的想法,他自认为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但这件事本身到底是对是错呢? 夜寒宸第一次觉得有些茫然,他只知道,他不想失去她,更不想让漠北的人有机会伤害她,宴请那日,仙顺楼必然人多混杂,又有各个势力暗藏其中,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都尚未可知,他不能冒险让她也去那里。 “我……抱歉。”夜寒宸垂下眸子,语气中带着歉然。 这次是他疏忽了,银华县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暗庄叛变的事情也在意料之外。 见夜寒宸如此,云绾颜抬手掐了掐他的脸,猝不及防被掐了两下的男人有些愣怔的抬头,云绾颜已经从他怀里起身。 “咳,刚刚就是想安慰你一下。”云绾颜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而后正色道:“夜寒宸,这次我听你的,我不去顺仙楼,但你也不要把我当成一个易碎的瓷瓶,漠北的人再厉害,他们想杀我,还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云绾颜这话说的不可谓不张狂,但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莫名的让人觉得她就是可以做到这样,她就是该这样的。 夜寒宸不住的点头,眼中泛着光,“好,我们郡主从来都不是易碎的瓷瓶,我从来都知道。” 两人有了这约定后,云绾颜也不再去想去仙顺楼时要如何应对了,有夜寒宸在太子身边,他会应付好一切的。 云绾颜盯着夜寒宸看了一会儿,在夜寒宸被盯的有些打心底里发凉的时候,云绾颜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了他的手臂上。 夜寒宸显然也注意到了女孩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衣服下,这里正是那日受伤的那只胳膊。 伤口很深,赴宴那日一定是好不了的。 夜寒宸并不是很在乎这种程度的伤口,赴宴时他并不打算动手,除非迫不得已的情况。 但夜寒宸这么想,云绾颜却并不这么想,就如同夜寒宸所说,那日人群混杂,就算易容跟在太子身边,也难保不会被漠北那群狗鼻子认出来。 一旦认出来,如夜寒宸所言,他们虽然不会杀了夜寒宸,但可没说过不能让他受伤。 第一百四十一章 踏雪泥 恰恰相反,那日遇见洛陌灼时,显然,洛陌灼一方面想杀了她,一方面更想让伤了夜寒宸。 夜寒宸身上带着伤,难保他们不会丧心病狂的在顺仙楼惹出什么是非。 “无碍,只是小伤。” 云绾颜沉默着起身,半晌,从自己带来的箱子里翻翻找找,等夜寒宸再看过去时,只见云绾颜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像是袖箭一样的东西。 但这东西看起来比袖箭还要小,戴在身上甚至很难让人发现。 “这里面有四十九根银针,都淬了毒,你带着它,若真的遇到危险,直接按住这个就可以。” 这么说着,云绾颜还当着夜寒宸的面示范了一遍。 只见云绾颜轻轻一按,瞬间,夜寒宸只看到面前数缕寒光闪过,那些银针如同织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一般爆射而出,没来得及眨眼的功夫,银针已经钉在了不远处的墙上。 夜寒宸看过去,果然,墙上银针钉进去的地方形成了一块密密实实的网状,他试想了一下,若这些银针射在冲到面前的人身上,几乎没人能躲过去,就算是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些都是特制的银针,遇到血肉就会与血肉融合到一起,最后就算有仵作验尸也验不出人是怎么死的,更不会找到他们。” “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夜寒宸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云绾颜又拿出一包一模一样的银针装好,而后将他们一并交到了夜寒宸手里。 “你手臂上有伤,若真的发生了什么变故,不要逞强,这东西能帮你抵挡住一时。” “若那日洛陌灼真的在场,你可以用这个杀了他,只要转动它末尾的机关,一次便可以只射出一只,不会有人发现,更不会有后顾之忧。” 云绾颜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若此刻坐在对面的人不是夜寒宸,而是随便别的什么人的话,他一定会感慨云绾颜实在狠辣,偏偏坐在对面的人是夜寒宸,若论狠辣,两人不遑多让。 “因为刚试着做出来,所以还没有名字,不如太尉帮忙给它起个名字?” 闻言,夜寒宸将这东西放在手心里掂量了一番,思索了片刻后,道:“不如,叫它踏雪泥吧。” 听到这名字,云绾颜脑海中瞬间想到了一句诗:“应似飞鸿踏雪泥……” “没错,银针进入血肉只留下细微针孔,而其中银针早就融于血肉,正是飞鸿踏雪泥,只留下抓痕,不剩其它。” 听到夜寒宸的解释,云绾颜也觉得十分的贴切,她一拍手,愉悦道:“便是这个名字了!” 由此,踏雪泥的名字便定了下来,只是此时两人还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踏雪泥这名字会成为令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一大暗器,千金难求。 此时,夜寒宸小心的将踏雪泥收好。 芒不愧是夜寒宸亲自训练出来的人,当日夕阳还未落山,他便将郡守严顺的嫡子和爱妾带到了夜寒宸面前。 对此,云绾颜只有略微有些惊讶于芒的办事效率,怎么说也是郡守府的人,芒能这么快做好这件事,着实令人十分惊讶。 相比于云绾颜,云胤也是惊讶的,不过他的惊讶更偏向于对于夜寒宸这人的惊恐。 云胤坐在椅上,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夜寒宸两个人,这里不论如何也并不比京城,就连他这个太子也一直与郡守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表面上的体面。 如今,如今……一言不合抓了人家的嫡子,夜寒宸是怎么敢的,他就不怕严顺暗中报复吗? 也幸亏这两个人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不然可真是糟心了。 “放开我!你们是谁??你们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 相比于那位看上去还算淡定的嫡子,这位宠妾却是嗓门一声比一声大,也一声比一声慌乱。 面对质问,云胤张了张嘴,最后闭紧了嘴巴望向夜寒宸,他怕自己的声音被听出来,若严顺知道自己的嫡子和爱妻是被带过来见自己了,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云绾颜有些无语的看了云胤一眼,这人到底是怎么当上太子的,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谨慎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吃了一样,若来日真做了皇帝,怕也会是个傀儡皇帝。 (“这是做什么?”)云胤对夜寒宸无声的问道。 夜寒宸只冷眼看了眼他,而后对芒比了个手势。 芒心领神会,厉声道:“别喊了,一个是严郡守的嫡子,另一个是严郡守的宠妾,咱们太子要见的就是你们两个!” “!”云胤头皮一阵发麻,险些失手打翻了桌边的茶盏,只听哐啷一声,云胤已经从椅上弹坐起来。 他一脸不可思议的看了芒一眼,知道芒这么说都是夜寒宸授意的,他又将目光转向夜寒宸。 只见夜寒宸对他比了个手势,大概意思是让他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不该说的话别说。 云胤:“……”他可是太子啊!夜寒宸!你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原来是太子殿下,不久前便听父亲说殿下来了银华县,父亲说殿下喜静,不希望被人打扰,故而未曾登门拜访,只是不知殿下忽然派人将我与姨娘带到这里,是因为父亲未曾登门拜见殿下吗?” 说话的这人是严郡守的嫡子,虽常年混迹于花街柳巷,却又是一位十分有才华的人,不然严郡守那么多儿子,也不可能只因为面前这个是嫡子便对他格外的看重了。 见这人说话井井有条,云绾颜反倒来了兴趣,这种情况下还能临危不乱,倒是有几分趣味儿。 云绾颜快速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而后举到了刚要开口的太子眼前。 太子眸光顿了顿,深深的看了云绾颜一眼,那眼神说不上友好,莫名透露着点被人支配的屈辱感。 云绾颜并不关心那是什么,若不是怕暴露夜寒宸的身份,她才不会用到云胤传话。 在夜寒宸的目光监视下,云胤还是照云绾颜表达的意思说了,只是略略加了些自己的话语在其中。 第一百四十二章 郡守嫡子 “你倒是有趣,知道吾的身份后还敢这么说话的人,倒是不多见了。” “殿下谬赞了,我自小便生活在这银华县内,此番还是第一次得见当今的太子殿下,虽然只能听到殿下的声音,但心中依然十分激动,只是如今我被绑着,无法表现出来,所以殿下才会这样想吧。” 这郡守嫡子眼睛被蒙着,却生了一副能说会道的嘴,三两句话间,不但不会让太子觉得不舒服,反而轻松将太子看似欣赏实则是在暗探虚实的话化解于无形。 适时的告诉太子他是郡守嫡子,他并没犯错,这样绑着他并不是一个好办法,适当的谦卑而又不失骨气。 云绾颜凑近夜寒宸耳边,夜寒宸也十分自然的弯下了腰,方便两人说话。 “这嫡子看上去并没那么简单。”云绾颜悄声和夜寒宸咬耳朵。 “嗯,不然严郡守那么多儿子,他也不会只对这个儿子格外宽容了。” “这个嫡子虽然常年流连于烟花柳巷,但也饱读诗书,严郡守每次遇到棘手的事情,最后也都会去找这个儿子,而每次,事情都会被处理的十分妥帖。” “可以说,没了这个儿子的严郡守就像是无头的苍蝇,只能乱撞。” 听夜寒宸这么说,云绾颜噗嗤一乐,这比喻……似乎真有些恰当。 笑归笑,云绾颜也知道夜寒宸想干什么了,仙顺楼摆宴,银华县大大小小的家族必然以三大家马首是瞻,敌众我寡,难免落了下风,但其间若有严郡守这个一郡之首从中斡旋,情况便不会很糟糕。 “如此一来,郡守就算不站在太子这边,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跟咱们作对。” 云绾颜笑的眯着眼睛。 这样的一幕看起来美好而又和谐,任是谁见了都要忍不住真心夸一句实在是极美。 可偏偏这副景象被云胤看到了,他心中只剩下了嫉妒和不甘。 属于他的父皇对夜寒宸好的像是要将皇位传给他一样,就连他喜欢的女人也对夜寒宸有说有笑的,他这个太子当的,到底有什么意思! 云胤暗暗的攥紧了手掌,修剪齐整的指甲抠挠着手心,阵阵的疼痛仿佛是在提醒他,他这个太子有多窝囊。 等,等到这件事结束,他一定得让夜寒宸尝一尝苦头。 这时,云绾颜已经写下了几个大字举了起来,云胤脸色沉沉,却还是按照云绾颜写的说了下去。 “郡守倒是培养出来一个好儿子,吾很欣赏你,吾来银华县也有一段时间了,近日来倒是觉得有些无聊,吾跟你很是投缘,不如你就留在这里,陪吾说说话,如何?” “……殿下这般说了,我又怎敢说不呢。” “怎么,听你的口气,看来是不愿意了?” 这话,倒是太子真心实意问出来的,呵,一个小小郡守嫡子,竟也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草民不敢。” “如此,吾也不想让郡守担心,你亲手给你的父亲修书一封,就说吾与你一见如故,你在这里暂住一段时日。” “是。” 那嫡子看起来倒是没想过反抗似的,被芒带下去后没用多少时间便写好了一封书信。 云绾颜和夜寒宸两人各自看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端倪,云绾颜让云胤提笔在后面加上了几个字,而后便差人将书信送去郡守府了。 等将那嫡子和宠妾都安顿好之后,云胤看了眼云绾颜,最后看向夜寒宸。 “既然要将那个宠妾放走,为什么还要把她捉来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殿下,郡守嫡子是我的人从青楼带过来的,但这位宠妾却是我的人从郡守府带出来的,殿下觉得,这一样吗?” 云胤:“……”和着是用这个宠妾给郡守一个下马威,这次能从太守府带走宠妾,下次,就能带走郡守的脑袋,毕竟,这位郡守与这宠妾总厮混在一块儿。 半晌,云胤低着头摆了摆手,一副他已经什么都不想问了的模样。 云胤起身要回房,却没能如愿,因为他在听到夜寒宸说的话后再也没法淡定了。 “你是说严顺会来?你让我见他?!”云胤一脸不可思议,仿佛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虽然并不好笑。 “殿下,他儿子已经在这里了,眼下就算你不想得罪他也已经得罪了,书信已经送出,郡守应该很快就会来了,趁着这会儿功夫,殿下不妨想一想要如何让严郡守老老实实的听话。” “太尉,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云胤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夜寒宸跟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命令自己的属下一样。 “我是为殿下着想,仙顺楼摆宴,若没有郡守的支持,那群老奸巨猾的家主们会怎么对殿下,不用我多说吧。” 云胤干等了一会儿眼睛,发觉自己根本没法反驳他说的话,夜寒宸说的对,那些人个个都是老狐狸。 “好,但是这次吾就不劳太尉插手了。” “当然,那我与颜颜就先告辞了,期待殿下的好消息。”夜寒宸轻松一笑,转而带着云绾颜便走了。 屋内,云胤一个人无能狂怒了一会儿,也回了自己房间。 凌羽出现在云胤身边,却听云胤道:“加派守卫,全部在外面待命。” 果然,最后郡守亲自来了,他这一来当然不可能瞒过各大家族的人,郡守与太子谈话时,各大家族的人也都在暗自揣测着,不知道沉默了这么长时间的太子,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郡守来时并没带人,最后也只带走了宠妾,虽然走的时候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但太子这边在暗处待命的人并没派上用场,看来郡守为了自己这嫡子,最终明智的选择了妥协。 严郡守并不知道,夜寒宸就住在他踏进的这座宅子里,幸亏他妥协了,不然等待他的会是来自夜寒宸亲切的问候。 眨眼间,赴宴的日子已到。 “你是谁?!” 凌羽嚎叫了一声,处在破音边缘的喊声几乎冲破了屋顶。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忽悠 听到声音的云胤一脸不耐烦的出了屋子,却在抬眼见到站在凌羽对面的人时同样被吓了一跳。 “喊什么!见鬼了?!” “……真是见鬼了。”看着那个跟凌羽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云胤不自觉的嗫嚅着。 “殿下,今日我与你一同去赴宴。”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胤不由得抬手指着“凌羽”,失声道:“太尉?!” 夜寒宸点头,转而看向凌羽,真正的凌羽在知道面前的人是太尉的那一刻彻底怀疑人生了,怎么可能……跟他一模一样,除了比他高一些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差别,世上怎会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易容功夫。 不光凌羽震惊,云胤心里也震惊,但更多的是忌惮,世上真有这般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若能为他所用,定是一大助力,若不能为他所用,那日后定然会成为一大威胁。 “今日我扮作凌羽跟随在殿下身侧,殿下尽管放心,虽然我不是凌羽,但也不会害殿下。” 云胤:“……”呵呵,你分明就是将我当成了傀儡。 到底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最后夜寒宸跟在云胤身边去赴宴了,至于真正的凌羽,此刻他正一脸惨兮兮的留在宅子里,满脸的忧心忡忡。 凌羽心里明白,他们家殿下怎么可能是太尉的对手啊,殿下不够狠,也,也没那么聪明,总之不太可能是太尉的对手,此次前去怕只会更憋屈了。 自夜寒宸和云胤离开后,影便出现在了云绾颜身边,影并没接近云绾颜,只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虽然还是不明白大人在担心什么,但大人说的,他定会尽职尽责。 云绾颜打开房门,见一个男子抱着肩膀守在门外,想了一下便知道这人就是夜寒宸说的那个叫影的影卫了。 “见过郡主。” 影对云绾颜行了个礼,这礼应该是看在夜寒宸的面子上,云绾颜一瞧,心中对这人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他似乎并没将她放在心上,这是好事。 想到这里,云绾颜朝他勾了勾手,温温柔柔的笑着道:“你就是太尉说的影吧,果然如太尉所说,看起来是个很可靠的人。” 见云绾颜朝他勾手,影原本不打算过去的,但听到后半句时,影眼睛亮了亮,大人真的这么说了?说他是个很可靠的人?大人可很少会夸赞他们的。 按捺不住心中那一点儿小小的激动,影朝云绾颜走了两步,下意识的想知道更多。 但下一刻他忽然想到了大人那时说的话,云安郡主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让他不要掉以轻心,最后怎么被骗的都不知道。 影眸中闪过一抹警惕的神色。 云绾颜挑了挑眉,这人警惕性还挺高,想来应该是夜寒宸跟他说什么了。 “郡主,大人让我保护您,我就在外面待着,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我就行。” 最终,影还是停住了脚步。 云绾颜在心中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做戏了。 “夜寒宸跟太子去仙顺楼了,这件事你知道吧?” “嗯。” “那你知不知道,夜寒宸这次是隐藏身份去顺仙楼的,这城中有漠北的人,更有三大家族的人一直在监视着,我们进城后他们便知道了,太子忽然摆宴仙顺楼,各个势力的人很难不怀疑其中有太尉的手笔,如果今天他们见不到太尉,那么他们一定会怀疑在这背后做了一切的人是太尉,到时候夜寒宸可就危险了。” “……郡主,大人做事向来有分寸,不会有危险的。”影道。 云绾颜也不气馁,而是接着道:“你觉得你家大人不会有危险,但顺仙楼都是心怀鬼胎的老狐狸,你家大人就算有三头六臂,身上还有伤,若真的出事,你不会后悔吗?” 说到这里,影的眉头显然皱起来了,很好,云绾颜心想,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郡主,你不要……” “放心,我绝对不会去仙顺楼的,太尉应该也跟你交代过,只是不让我去仙顺楼,没有说其它别的地方吧?” 影被问的一愣,他想了想,而后点头,似乎确实是这么说的。 云绾颜双手一拍,紧接着道:“很好!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不如咱们行动起来!” “行动,起来?”影一时间有些摸不准云绾颜想做什么,但他又想了想,道:“大人让郡主在宅子里休息,所以恕影不能从命。” “我知道,太尉说的都对,但你想想,如果太尉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会不会后悔?” “我……”当然会后悔,影默默道。 见他这样的神色,云绾颜眼珠转了转,又道:“不妨听听我的想法?如果你听完还是觉得不妥,那我就回屋等太尉回来。” 影点了点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正被云绾颜一步步牵引着往她预想的方向发展。 “你跟我去逛街,我出现在街上,那些人知道了,或许能打消他们的怀疑。” “这,真的吗?可大人并未出现,那些人还是会怀疑。”影有些不理解。 云绾颜打了个响指,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副白色面具,将面具递给影之后,只听云绾颜说道:“你是太尉亲自教出来的吧,戴上面具,用太尉的手法,跟我去做些让他们深信不疑的事情。” …… 影怎么也没想到,所谓让那些势力深信不疑的事情竟然是这个。 当他挥动拳头将最后一个原本暗中窥探他们的人打的起不来时,一转头,却见云安郡主正老神在在的靠在墙边,甚至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此时正吃的津津有味。 见影看过来,云绾颜朝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影:“……” 他现在似乎有点儿明白大人那日说到云安郡主,那话里话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天!怎么会有闺阁小姐见到那么血腥的打人场面还能一脸笑意的吃糖葫芦的!!! 两人走出充满了血腥味的小巷子,一路上慢慢悠悠的在街上闲逛。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交锋 在云绾颜的授意下,影并没有将这些人全部赶尽杀绝,他故意留下了两个勉强还能走路的,只等那几个人回去通风报信。 “郡主,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这会儿影再同云绾颜说话时,语气已经不自觉的的变了。 咬下最后一颗糖葫芦,云绾颜拿着竹签,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 影顺着望去,惊愕的发现云绾颜所指的方向正是陈家宅邸。 “……郡主,您认真的?”影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遍,虽然陈家家主此时并不在家中,但陈家戒备森严,他们贸然进去,怕是连全身而退都没有办法。 云绾颜晃了晃竹签,另一只手拍了拍影的肩膀,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咱们去见见陈府宝贝一样的嫡子。” 仙顺楼。 太子坐在上首,夜寒宸则以近卫的身份站在云胤身后。 今日仙顺楼内并无旁人,郡守坐在太子不远处,手中端着一盏酒,深陷在眼眶内的一双眼睛在望向太子这边时闪动着不知名的光。 大概,若严郡守的儿子没在太子那里,此时严郡守已经想扑上去了。 依着次序,坐在下面的分别是陈家、李家、杨家三家家主,剩下的家族坐在更靠后的位置,至于家族中的小辈,他们并没与各家家主坐在一处,而是一起坐在了远一些的位置,此时正推杯换盏。 仙顺楼歌舞升平,衣着华丽的舞姬们在扭动着腰肢,身形婀娜,夜寒宸却自始至终都未曾看过一眼,夜寒宸细细观察着席间每个人的神色。 太子坐在首位,却只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夜寒宸就站在自己身后,这种感觉说不上好。 在场所有人心思各异,管弦呕哑,却在这时,一名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借着歌舞的遮挡,这人悄悄来到陈家家主身边,躬身在陈家主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陈家主听后,一张带着极重黑眼圈儿的干瘪脸颊之上,皮肉狠狠的抽动了几下。 其他几家的家主纷纷侧目,却见陈家主给自己倒了杯酒,起身晃晃悠悠的走到其余两位家主身边,表面上虽然笑呵呵的,却借着那些舞姬挡住太子视线的功夫很快交流了一番。 “太尉把跟踪他的人都打了。” “他没在这里?!”李家家主那张满是横肉的脸颤了颤,一脸不信。 陈家家主摇头,“我的人看到他和云安郡主在一起了。” “会不会是看错了!”李家家主忍不住挠了挠脑门儿,“漠北人明明说过……” “嘘!”杨家家主忽然警惕的瞪了李家家主一眼,李家家主也知道在这里不是说那些的时候,但他心中仍有疑窦,漠北人自称了解那太尉,应该不会骗他们才对。 杨家家主抿了一口酒,压低声音道:“从咱们到这里来,太子也就说了两句客气话,咱们不妨……” “几位家主,聊什么聊的如此入神?” 太子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几人不约而同的浑身一颤,等反应过来时却见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们不远处了。 也不知道太子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三人对视一眼,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李家家主。 李家家主眯着眼睛,肥的流油的脸上挂上了堆起虚假的笑来:“啊哈哈哈哈,我们几个老家伙也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这不,殿下摆宴,我们随意聊一聊,这聊到殿下您了呢。” 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说话都这么天衣无缝的,跟在太子身后的夜寒宸垂着眸子,安静的当一个侍卫。 “哦?聊到吾了?”太子声音中带着几分惊讶,似乎觉得很新奇。 “哎,是啊是啊,我们刚刚还说呢,殿下您来银华县已月余,我等都听闻您喜静,是以不敢贸然打扰您,今日您摆宴,恰逢几日后便是观景日,我们几个都是老骨头了,每到此时都会相约,画舫飘于江面,正是观赏两岸风景的好时候!” “我们几人斗胆,商量着想与您同游一番,你说是吧,杨家主?” 杨家主一听,赶紧接过话来,也跟着堆着一脸笑。 “诶,正是正是,没想到我们正商量着,殿下您就过来了!” “而今听李家主这么一说,吾倒不由得羡慕起来了,游船观景,几位家主真是好雅兴啊。”云胤由衷的感叹了一句,言语之间满是羡慕。 夜寒宸依旧安静的站在云胤身后,这太子虽然没多聪明,但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有两分水平。 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陈家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却在听到这话后动了动耳朵,上前两步,跟着赔笑道:“殿下这么说可就折煞我等了,殿下当今太子,见识的一定比我等要多的多,我们几人已经老了,平日里也没什么别的喜欢,只游廊观景打发时间罢了。” “京城繁华,殿下见多识广,我们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东西,唯有那两岸的美景,能邀殿下同赏了——” 黑眼圈浓重的下眼皮上是一双倒吊着的三角眼,陈家家主上眼皮耸拉着,唯从那小小的眼仁间能窥见一丝的狡诈。 陈家主话里有话,表面上是在邀请太子同游,实际上是在暗戳戳的告诫太子,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也查不到任何的东西,他最好还是象征性的查一查,游玩一番就赶紧滚回京城复命去吧! 在场的几人俱都神色微妙,夜寒宸暗暗看了太子一眼,也不知道他听明白没有。 下一刻太子随然一笑,转身对夜寒宸道:“凌羽,取酒来。” 夜寒宸:“……”很好,果然没听明白,不然也不会转头来问他了。 “凌羽”对太子行了个礼,化作一副为太子着想的模样,劝道:“属下知道您今日高兴,但殿下走之前,奶嬷嬷千叮咛万嘱咐说,您一定不能多饮酒,不然伤了身子,您若生病,属下就算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赔的啊。” 经过“凌羽”的一番“劝阻”,云胤转了转眼珠,再转头时面向几个家主时,脸上已经是满脸的不乐意。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怎么还傻站着? “哼,扫兴!” 三个家主暗暗对视了一眼,太子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这才将略显难看的脸色收了收,解释道:“奶嬷嬷是从出生起就照顾在身侧的,吾虽为太子,却也得听奶嬷嬷的话。” 云胤低着头,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几个家主这样一听,顿时也都聪明的没接话。 “诶,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吾想起来了,几位大人实在是谦虚了,这雁南郡虽不比京城繁华,却也是我太初最大的几个郡望之一。” “几位大人都是雁南郡鼎鼎有名的大家族,今日吾摆宴,三位能来这里,吾真是十分高兴!” “刚刚陈家主说这游船观景,本太子……倒真是有几分心动了。” 三人脑袋里原本绷着一根弦,而今听到太子这般识时务的话,全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他们心里也不想跟太子闹的僵硬了,现在听太子这么说,看来他是听懂了这话,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李家家主脸上立刻堆满了笑,这次倒是看出两分发自肺腑的真心了。 “诶呦,殿下您喜欢就好!” 云胤勾起一侧唇角,眼中的笑意只浮于表面,眼底却早已聚起层层风暴。 这群老家伙,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太尉,而不是他这个太子,这些人还敢这般威胁警告吗?! “吾当然喜欢,银华县景致这般美丽,吾打算好好观赏一番,如此,也好在回去后与父皇好好回禀。” 云胤特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在场的三位家主脸色骤然一变,再看向云胤时,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不善。 眼看气氛冷凝,一旁忽然插进来一道声音。 “下官过来的似乎不是时候?殿下您的脸色看上去似乎不太好,可是不舒服了,下官这就叫大夫来给您瞧瞧。” 说着,严郡守仰起脖子就要喊人,云胤抬手,“多谢严郡守好意了,吾并无大碍。” 闻言,严郡守又打量了一阵,担忧道:“殿下天潢贵胄,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下官,若您真有了什么闪失,我们这在场的人加起来也不够赔啊。” 此言一出,三个家主齐齐脸色一变,脑袋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郡守你……” “还是郡守说的对,殿下乃是天潢贵胄,我们这几个老家伙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那个……你,就是你!” 杨家主指着“凌羽”,大声呵斥道:“你是怎么当差的,殿下不舒服,你怎么还在那儿傻站着,还不赶紧过来!” 夜寒宸始终垂着眸子,听到杨家主的话后并未抬头,三两步走到太子身边,抬手扶住了太子的肩膀。 在那一刻,不知怎的,云胤整个人都抖了抖,神色更是奇怪了。 “殿下,属下叫大夫过来?”顶着凌羽的脸,夜寒宸满脸担忧。 “……咳,不必。” “吾的身体还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只是前两日不慎染了风寒,未曾想今日还未全好,让各位担心了。” “正巧,严郡守也在,吾也不藏着掖着了,今日摆宴,吾是想让各位帮吾寻一人。” “寻人?”最先开口的是李家主,紧跟着开口的则是陈家主。 “殿下花心思摆宴,想必那人于您而言十分重要吧。” “还真让陈家主说对了一半,不错,那人对吾来说十分重要,但那人对我父皇来说更是重要。” 太子故作深沉,夜寒宸暗暗观察这三人每个人的反应,却见三人都面露惊讶。 “吾也不跟几位绕弯子了,吾要找的人是淮王府二公子——云书慈,此人与我一同前来银华县,却在半月前失踪了,吾本不想劳烦几位,但此事事关重大,若云二公子真有什么闪失,不但我皇叔要翻脸,父皇也定会大发雷霆,到那时,吾也要跟着受罚。” “严郡守,还有三位家主,吾对银华县并不如四位熟悉,故而还望四位能帮忙寻找,若真能找到,一来,吾回去也好交代,二来,吾也定不会忘了四位的功劳。” 此言一出,除了严郡守之外的三个人脸色看上去都不太好了,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三个人都是人精,这时候自然不会露出太多的破绽。 “殿下放心,下官定竭尽全力寻找,一定将云二公子平安带到您面前。” 最先表态的是严郡守,剩下的三个人见状,心知今天严郡守的状况有些不对劲儿,但在此时也不好多问,只能纷纷表态,都说会尽力。 “那,吾就先谢过诸位了!” 见太子端起手中的酒盏,几人也纷纷跟上,饮尽杯中酒后,几人又寒暄客套了一番,太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脸色已然有些红了。 夜寒宸搀扶着他坐下,两人凑近之时,夜寒宸悄声道:“探漠北的消息。” …… 云绾颜这边,与影想象中的不同,云绾颜所说的见见陈府嫡子说的并不是偷偷摸摸的见,此时,他们正光明正大的坐在陈府正厅。 这是影第一次带着面具模仿大人,要说不紧张那都是假的,幸好陈家主不在,府里这些人也没见过真正的太尉,一时间这些人还不会发现。 影和云绾颜两个人坐在上首,他听了云绾颜的话,进入陈府后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这却让站在一旁的管家额头冒冷汗,好死不死的,这活阎王太尉和这位据说是千娇百宠长大的郡主偏偏在老爷不在家的时候来啊。 老爷不在,家中唯剩下的掌事儿的便只有暂管中馈的赵姨娘以及身子骨还虚弱的嫡公子了。 “既然你是府中管家,那本郡主与太尉来了,你为何不去通禀?” 被云绾颜瞥了一眼,那管家吓的额头上的汗更多了。 “郡主恕罪,我们老爷他并未在府上。” “本郡主知道,除了陈家主外,府上难道没有主人了?” “……有,有的。”管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眼神却控制不住去看一直都未曾开口的那位,太尉戴着面具,看着更吓人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赵姨娘 “那还不赶紧去叫?!”云绾颜满脸的不耐烦。 “诶,是是……” 管家应承着,却只是嘴上说着好,身子却始终未曾动地方。 “不知郡主前来,妾身有失远迎,还望郡主不要怪罪,妾身给郡主问安了!” 连珠炮儿似的声音自正厅外响起,云绾颜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松花色长裙,裙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海棠花,一头长发绾起梳成发髻,发髻上簪着一朵海棠花,一张脸上虽不比年轻人水润,却也没有丝毫的褶皱。 这人脸上挂着笑容,且不说有几分真、几分假,却是看着便叫人觉着面前这人是个精明女子。 打量这人不过一瞬,须臾,管家左看看、右看看,紧着开口了。 “郡主,这位是府上的赵姨娘,老爷一直未曾续弦,府中大小事务一直都是赵姨娘打理的。” 言下之意,赵姨娘如今相当于府中的女主人。 闻言,云绾颜微微点头,道:“原来是赵姨娘,不必多礼,本郡主与太尉今日前来也是临时起意。” 赵姨娘脸上原本还挂着笑呢,却在听到太尉两个字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多谢郡主。”赵姨娘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却像刚刚的管家一样,时不时的瞥向云绾颜身边。 影坐在那里,一时间只觉得如坐针毡。 他可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以大人的身份面对这些人,此刻隔着面具看着那些人惊恐的神色,影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不,不知郡主与太,太尉来这里可是有要紧事?我家老爷今日不在府上。” “赵姨娘不必紧张,我偶然听闻关于贵府嫡公子的事情,听闻府中嫡子体弱,我自小也是个体弱多病的人,路过陈府不由得想到了他,这心里也就不禁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滋味儿来……” 边说着,云绾颜抬手擦了擦眼角,一脸感同身受的模样。 “幸亏宫中的太医们妙手回春,这才将我的身子养好,我今日过来也是想见见这位与我同病相怜的嫡公子,若是有缘,我或许还能带他与太医们见上一面。” “我的母亲信佛,她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赵姨娘,你不会阻拦吧?” 面对云绾颜这一番堪称声泪俱下的说辞,赵姨娘扯着嘴角笑了笑,她可从没忘记过老爷的交代,在老爷不在的时候,嫡公子绝不能轻易出现在一个陌生人的眼皮子底下。 赵姨娘看了云绾颜一眼,又飞速的看了“太尉”一眼,这两个人就是陌生人,但他们身份特殊,她不敢轻易拒绝。 “赵姨娘可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没……” 赵姨娘连连摆手,忙说着不敢,心里却焦虑至极,这可怎么办,老爷还在仙顺楼,估摸着回来还要一阵子,可郡主就在这里,还执意要见嫡公子,她一个人如何应付得了?! 似乎看出了赵姨娘心中的顾虑,云绾颜温和的补上了一句,“赵姨娘,本郡主与太尉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不会伤害嫡公子的。” “啊哈哈,郡主误会了,妾身怎么会那么想呢,只是公子身子实在不好,现下或许是还在床上躺着,想必郡主也知道……” “妾身,妾身虽然代管府中事宜,却左不过位妾室,佩安打出生起就是老爷手心里的宝贝,也是我们阖府上下的宝贝,他休息的时候,妾身是不敢去打扰的。” 赵姨娘这话说的虽然委婉,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明显。 云绾颜嘴角的笑意依旧,声音却不知不觉间冷淡了几分。 “赵姨娘的意思本郡主明白了,看来陈家主当真对这唯一的嫡子宠爱有加。” 听云绾颜这语气,赵姨娘紧着还想说些什么找补,却还未开口便被云绾颜抢了先。 “你不必害怕,本郡主今日诚心前来,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但本郡主也不能白来,带路的,本郡主亲自去看看嫡公子。” 说着,云绾颜站起身,眼瞧着便要往后院去,赵姨娘有心阻拦,却在接触到面具下“太尉”有如实质的目光后又悻悻的缩回了手。 有的人,甚至无须真正的自己站在这里,甚至不需要出手,却已经足够让人心生忌惮,更是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望着云绾颜两人的背影,赵姨娘懊恼的跺了跺脚,赶紧在管家身边耳语几句,言语间有催促之意,管家点了点头,紧跟着神色匆匆的溜了出去。 云绾颜眼角余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并未阻止,权当做没看见。 赵姨娘笑呵呵的快走两步来到两人身边,劝道:“郡主,太尉,不是妾身多嘴,妾身实在是怕佩安将病气儿过给你们,若你们有什么闪失,妾身实在是赔不起。” 闻言,云绾颜停住脚步,缓缓转头,一双毫无波澜的眸子平淡着注视着赵姨娘。 明明两人此时面对面站着,谁也不比谁矮上一截,赵姨娘却莫名觉得云安郡主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一只蚂蚁,赵姨娘浑身都僵了。 “无妨,带路。” 耳边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意识,赵姨娘暗暗压下心中的不舒服,无奈只能带路。 彼时,他们心中都清楚,若此时陈家主在府中,这会儿情况或许便不是这样的,可没有如果。 赵姨娘还真没骗人,他们来到陈佩安所居住的院子时,外面守着的侍卫果然说他还在休息,暂时没法见客。 越过那侍从,云绾颜看着紧闭的房门,皱了皱眉,今日的天气还远到不了需紧闭门窗的程度,更何况今日本就无风,若是常年卧病在床的人,按理来说这样的天气该开窗通风才是,如今门紧闭,实在不合常理。 云绾颜眼珠转了转,暗中给影使了个眼神,影显然不是夜寒宸,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云绾颜的意思。 两人缓步靠近那房门,趁着侍从和赵姨娘说话的工夫,云绾颜忽然脚下拌蒜,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试探 “吱嘎——” 房门被想要抬手稳住身形的云绾颜推开,而云绾颜也一个踉跄跨过门槛进了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赵姨娘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嗯?” 面前传来略显疑惑的声音,云绾颜抬头,正瞧见一个面容苍白的小男孩,这男孩手里握着一卷书,在看到云绾颜这张陌生的面庞后却并没表现出害怕或警惕。 云绾颜已经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人,这时候赵姨娘再说什么阻止的话也于事无补了。 半晌后。 云绾颜和“太尉”分别坐在一侧,而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男孩端端正正的坐在另一边,在这样的场合,赵姨娘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了。 云绾颜打量着陈佩安,夜寒宸说过,陈佩安今年已经十五岁了,但看这对面的小男孩,这副身量,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病弱的仿佛来一阵风儿就能将他吹倒。 “郡主不要怪罪姨娘,我身子不好,姨娘是因为疼惜我才会一时之间阻拦您的。” 云绾颜微笑着表示自己并不会怪罪,但不知为何,看着陈佩安苍白的脸上露出的那一抹阳光般的笑意后,云绾颜对这个明明是初次见面的男孩的印象出奇的好。 “我年幼时也与你一样,身体也虚弱的很,后来多亏了宫中的太医们,现在我才能站在这里,前两日听说你也身体虚弱,我不由得想到了以前的我,所以想来见一见公子,宫中的太医们医术精湛,既然能医好我,或许也能医好公子呢?” 陈佩安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平静的眼眸中无喜无悲,这样的他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倒像是一位历尽沧桑,看开了一切的老者。 “佩安多谢郡主好意,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就算……”说到这里,陈佩安忽然顿了顿,转而叹了一口气,道:“母亲已经不在了,我不希望再麻烦别人了。” “佩安,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一旁的赵姨娘握住陈佩安的肩膀,一脸的心疼。 云绾颜看在眼里,赵姨娘表现出来的心疼不像是假的,但陈佩安并非赵姨娘亲生,她也有自己的孩子,她却对身为嫡子的陈佩安露出如此神色,倒是让人有几分惊讶。 只是惊讶的同时,云绾颜也敏锐的捕捉到了陈佩安言语间的一丝不对劲儿,他说母亲已经走了,还说麻烦别人,这话乍然间听上去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可仔细想想,这两句话连在一起,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 陈佩安也安慰似的拍了拍赵姨娘搭在他肩上的手,轻声道:“姨娘,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没有人能逃得掉的,我,不想再麻烦别人了。” “怎么会是麻烦,你是老爷和夫人千辛万苦盼来的,你不在了,老爷他会受不了的。” 听着两人的对话,云绾颜越听越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但她一时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儿。 不经意间,云绾颜转头,透过珠帘的缝隙,她敏锐的看到了里间挂在床头上的东西。 那一刻,云绾颜只觉得脑袋里一阵嗡鸣,她控制不住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挂在床头的一串珊瑚色珠子,那珠子中心隐隐流淌着什么,虽然隔着很远,可云绾颜仿佛还是能闻到那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 影一直都在留意着云绾颜的每一个动作,此时也是第一个发现他情绪不对劲儿的,顺着云绾颜双目的方向望了一眼,影也看到了那串珠子,但他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影面具下的眉毛蹙紧,转头时发现郡主脸上写满了嫌恶,这是影第一次在郡主脸上看到这般嫌恶的表情,怕这样失态的表情被对面两个人看出来,影藏在袖下的手暗暗动了动,下一刻,藏在袖间的暗器便被他捉在了手中,他暗暗用了两分力气,那暗器不偏不倚的打在了云绾颜背上,力道刚刚好。 回过神后的云绾颜看了眼影,而后便抬眸望着还在说着话的两人。 “公子与赵姨娘感情真好,让人好生的感动。” 影明显能感受到郡主身上的气势变了,变得……有些吓人。 陈佩安抬起头,不躲不闪的望着云绾颜那双眸子,对云绾颜言语间忽然的冷漠毫不在意。 “母亲走后,是姨娘一直在照顾我,虽然我们不是亲生母子,但赵姨娘待我很好,我很喜欢姨娘。” 陈佩安脸上的笑容天真无害,赵姨娘听罢,那双眸子中也霎时间温柔了下来,倒是一副十分温馨的场面。 刚刚见到珠子时的想法在云绾颜脑中转了几个来回,但在见到这样一幕时,她最后还是选择先压下心中的想法。 感情可以装出来,但她作为一个旁观者,这两人之间那种亲人般的情感她实实在在看在眼里,却一点儿破绽也看不出来,要么事实如此,要么……他们的伪装已经到了连她都看不出来的程度。 此时,云绾颜更倾向于前者。 “看到你们这样,我忽然也想母亲了,只是不知道出来这些日子,母亲一定也想我了。” 云绾颜抬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继续编故事。 “我也只比你年长两岁,小时候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我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和母亲不知道请来了多少的医者为我诊治,却始终都不见好转,却没想到能治好我的医官就在宫中,现在想想,父亲和母亲也时常感叹说心急之下竟舍近求远了。” 仗着面前两个人不知道云安郡主的过往,云绾颜一本正经的编着故事。 对面,陈佩安认真的听着,显然已经被云绾颜这话带着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云绾颜留心观察着,估摸着时机成熟,又道:“而今想想,陈公子倒比我幸运很多,安然无恙的活到了十五岁,听说小时候原本不太好的身体也神奇的好了很多,想来真有什么在护佑着你。” “哪有什么护佑我,只不过是……!”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变故 陈佩安下意识的回答着,却在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他抬头望着云绾颜,忽然意识到面前的人似乎在套自己的话,而他差一点儿就要说漏嘴了。 那是绝不能说的秘密,只有陈家人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而就在刚刚,差一点儿,只差一点儿他就说漏嘴了。 陈佩安额头冒出冷汗,此时他的心已经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他出生十五年,也只有节日时才能在家仆们的层层保护下出府去看一看,其余的时间,不是在房间中看书、下棋,就只能在院子里坐着发呆,但此时,陈佩安忽然意识到,他很久都没跟陌生人交流过了,这样的一次交流,却差点儿说出了那个绝不能说的秘密。 没能从陈佩安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云绾颜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 她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结果,试探一番不过是想寻一个确切的答案,现在看陈佩安的反应,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与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夜寒宸口中的那个叫伯吉祈颜·瞳洛鸢的女人,不是她多想了,陈佩安能活到现在果然与她有关系,如果是那个女人救了陈佩安,那么漠北于陈家主而言便是有再造之恩。 夜寒宸说过,漠北人生性多疑,他们很难会相信别人,而现在,现在的陈家不一样,漠北于陈家而言有恩,看陈佩安如今的模样,他还需要漠北人的帮助,他们不会背叛他们是漠北人最好的选择。 云绾颜的心思百转千回,若是如此,那个圣女会不会就在这里,二哥会不会也在这里。 云绾颜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如果圣女和二哥都在这里,她决不能打草惊蛇,她要万无一失的把二哥带出来。 云绾颜心思急转,刚刚那个管家许是去仙顺楼告诉陈家主了,她要抓紧时间了。 与此同时。 仙顺楼。 “严郡守,吾近日在街上屡屡见到与我太初人长相不尽相同的人,这些人的穿着也不像是我太初人,他们可都是来银华县做生意的?” 闲聊之间,太子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严郡守下意识的看了眼三大家族的人。 “殿下真是慧眼,银华县是雁南郡贸易往来最为频繁之地,陛下曾言,太初与周边各大小国家要互通有无,我等时刻谨记于心,是而才有了今日银华县这样的景象。” 闻言,云胤点了点头,微笑着与严郡守又说了几句。 却在这时,站在云胤身后的夜寒宸眼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五十左右的男子一脸焦急的快步跪在了陈家主身边,只见那人与陈家主耳语了几句什么。 下一刻,陈家主竟是不顾形象礼仪的豁然起身。 瞬间,周围的人包括两位家主也都齐齐静默的看着这样一幕,他们也不知道陈家主是在发什么疯。 云胤转头望去,关切道:“陈家主,何事如此惊慌?” 这会儿陈家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失了礼数,但现在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见他挥开衣衫下摆,三两步便从桌后走到了正中央。 “殿下恕罪,我家中有……!” 陈家主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却在此时,异变突生。 只听得一声玉瓶碎裂之声传来,下一刻,三支箭矢直直朝云胤所在的方向急射而去。 周围传来一阵惊呼声,却未有人仔细注意,那三支箭矢其中有两只都是朝站在云胤身边的侍卫去的,只有一只,指向的还并不是太子的要害部位。 眼看箭矢疾射而来,夜寒宸几乎是以接近极限的反应速度扑到了云胤身上。 三支箭矢堪堪擦过夜寒宸的身侧,钉在了身后的墙上。 到这时,云胤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直到夜寒宸动作略显粗暴的将云胤拉起来拽到身后,他才完全反应过来。 席间的宾客大多都吓的钻到了桌子底下,严郡守脸上的肉狠狠的颤抖着,大声吼道:“有刺客!保护太子!” 也就是在他这声落下时,房顶传来一阵破碎的声音,下一刻,数个头戴斗笠的棕色衣衫的男子顺着绳子落向地面。 门外闯进来的官兵拔出长刀,都做出防御的姿势,却像是提前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踌躇不前。 夜寒宸目光犀利,他抬头望向前方,沉稳而又快速的告诉太子,“好好躲着!” 太子迅速点头,下一刻便直接后退数步,抽出腰间佩剑挡在身前。 那些刺客刚落地便目标明确的朝夜寒宸扑了过来,一旁的严郡守嗓子都快喊哑了,那群士兵终于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呼啦啦执刀从一旁绕过,却是挡在了太子面前,完全将扮作凌羽的夜寒宸暴露在了那群刺客外面。 这一切发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眨眼间,夜寒宸已经与那些刺客交上了手。 不过数招,夜寒宸便知道这些人的目标是自己,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还是暴露了,看来,洛陌灼的人就在这间屋子里,除了洛陌灼,没人能在他易容的情况下认出他来。 洛陌灼的时机把握的刚刚好,就在太子想进一步问漠北时。 一剑刺穿近前刺客的喉咙,夜寒宸手上的胳膊发出阵阵的刺痛,想来是伤口裂开了。 夜寒宸无心恋战,在击退另一个乘势袭上来的刺客后,他找准时机,藏在衣袖下的踏雪泥滑落在手心,夜寒宸抬起手臂,毫不犹豫的按下开关。 霎时间,所有人只看到数个银色光芒闪过,甚至根本来不及眨眼,围在夜寒宸面前的刺客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僵在了原地,他们手中的长剑掉落,人也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等人们意识过来时,侥幸没有中招的三两个刺客也被夜寒宸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 “殿下,没事了。” “凌羽”转身,对被层层士兵保护在其中的云胤一抱拳。 越过夜寒宸,云胤的目光落在那些刺客身上,刚刚夜寒宸到底干了什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些刺客身上为什么连一点儿血迹都找不到。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中毒 许许多多的问题充斥在云胤的脑海之中,令他头皮发麻。 不光是云胤,在场的人跟云胤的反应也没什么分别,他们都知道刚刚那东西是暗器,可到底是什么暗器,竟有如此的威力,他们甚至连那暗器的真容都未曾见到。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还是云胤,或者说他是在夜寒宸扒开士兵走到他面前说了句什么,云胤这才赶紧收回那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神色。 夜寒宸现在的身份是他的侍卫凌羽,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惊愕,但他云胤不能。 反应过来的云胤挥了挥手,让那些士兵都退下,他一脸惊魂未定的搭住夜寒宸伸过来的手,扶着额头,惊魂未定的坐回席上。 见云胤坐稳,“凌羽”立刻怒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公然行刺殿下!严郡守,难道你不给我们殿下一个交代吗?这就是你治下的雁南郡?!” “凌羽”这一席话代表的是太子,是而严郡守不敢有半分的反驳或是不满,又因为见识到了“凌羽”的厉害,严郡守连滚带爬的跪在了殿中。 “殿下恕罪,今日之事下官也是始料未及,幸亏殿下并未受伤,殿下放心,下官一定会彻查此事,给殿下一个交代!” “殿下。”夜寒宸低头看向扶着额头的太子,只等着他开口。 屋内一时间一片寂静,太子遇刺不是小事,这件事若是发生在雁南郡之外的地方也就罢了,但发生在雁南郡内,又是宴席之上,若今日太子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管他们有没有犯过什么大罪,单单太子受伤这一桩,按太初律法,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对此负责。 众人正暗自庆幸太子并未受伤,下一刻,随着“哇”的一声,太子喷出了一口鲜血,而后便直挺挺的朝后栽去,幸亏夜寒宸扶了他一下,不然太子便要后脑着地了。 “殿下!” “殿下!” “这是怎么了!” “快叫大夫!” “……” 瞬间,现场一片混乱,严郡守眼睛瞪的溜圆,怒吼着让人去找大夫,甚至恨不得自己现在立刻会医术。 三大家家主神色各异,李家家主神色变幻莫测,时而高兴,时而忧心,很难想象一个人的脸上可以同时见到这样两种神色,杨家家主安静的卧坐在席上,他的眼神始终都在盯着夜寒宸扮作的凌羽,一脸探究,再看陈家家主,他的心思完全没在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身上,他现在一心只想回府。 夜寒宸将所有人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此时仙顺楼内已经乱作一团,仙顺楼的掌柜早已被抓来跪在了地上,眼看着严郡守抬腿向那掌柜踹去,夜寒宸适时的出声阻止。 “严郡守,殿下如今生死未名,我劝你还是不要在这里做这些容易见血的事情,冲撞了殿下,你赔得起吗?” “……”严郡守默默的收回了脚,不敢瞪夜寒宸,只能恶狠狠的瞪了掌柜一眼,而后便将人给压下去了。 夜寒宸知道,这掌柜无论如何,怕是已经成一枚废子了,严郡守的反应俨然已经打算将掌柜当成刺客同伙了。 很快,一个大夫被士兵连拉带扯地带到了屋里。 那大夫满头大汗,看着满屋子的平日里见一面都难的人,来不及行礼便被拉到了太子身边。 那人哪见过这场面,更不认得什么太子,但见郡守跪在殿中,心中急转之下,也知道这个吐血昏迷的是个位高权重的人。 当下放下药箱便给太子诊脉,众人齐齐看了过来。 但见大夫面露几分古怪神色,犹豫道:“似是中毒之兆。” “什么毒?!” “郡守恕罪,草民才疏学浅,实在,实在不知这是什么毒啊。” “废物!” 夜寒宸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他拎着大夫便丢了出去,刚好砸在严郡守面前。 “这就是你找的大夫?!说殿下中毒,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是什么毒!严郡守,殿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会禀明陛下,到时你这顶乌纱帽,可未必保得住了。” 顶着一张凌羽的脸,夜寒宸仗着是太子的近侍,出口之言丝毫没将严郡守放在眼里,然,这要是放在以前,真正的凌羽是不敢说这么重的话的,但在场的人并不知道真正的凌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严郡守有苦说不出,满腔的愤懑与忧虑无处宣泄,一时间只觉得气血上涌,跟着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倒是没晕死过去。 场面更加混乱,趁着这功夫,陈家主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自己,起身便要趁着混乱往外走。 “陈家主,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 夜寒宸的声音悠悠响起,陈家主的身形像是锥子一样被钉在了原地,所有人也因为这一句话,将目光都汇集到了陈家主身上。 陈家主缓缓转头,依旧一脸淡定,当然,若是忽略他那双想把夜寒宸生吞活剥了的眼睛的话。 “家中有事,万望海涵。” “殿下而今生死未卜,陈家主家中能有多大的事,竟比殿下还重要?” 闻言,陈家主彻底转身,与“凌羽”对视。 “大夫说太子殿下是中毒,你身为侍卫,该做的是找一个大夫,为殿下解毒,而不是在这里为难我一个家主,况且你不过一个侍卫,竟敢跟我这么说话,太子殿下礼遇我等,你这般对待本家主,当心太子殿下醒来治你的罪。” 夜寒宸笑了一声,缓缓抬起手臂,登时,包括陈家主在内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躲避。 却听夜寒宸缓缓道:“陈家主这么急着走,殿下中毒说不定还有你的一份功劳,毕竟刚刚殿下同你说了许久话。” “你!搬弄是非,血口喷人!” 陈家主气的黑眼圈都跟着面皮抖了三抖,他还不至于蠢到要亲自给太子下毒的地步。 “是不是搬弄是非,还要查过才知道。” “你想干什么!” “我不过是殿下身边一侍卫,这件事自然还要等殿下醒后才能发落了。” 第一百五十章 刺探 “但在这之前,还请严郡守派兵守在仙顺楼外,劳烦在场诸位,暂且在楼中休息,等殿下醒来,事情查明,自然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下面众人议论纷纷,他们都是银华县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被太子身边一个侍卫牵着鼻子走,传出去他们的颜面何在。 最先站出来的是李家主,“凌羽,我们都是前来赴太子之宴的,在雁南郡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一个侍卫,如此作为,难不成觉得我们会谋害太子不成?” “凌羽”没点头也没否认,只道:“李家主,殿下中毒,我也是谨慎行事,若凶手真的就在其中,因为李家主的一句话,今日他走出了这个门,李家主可想好担责了?” 只一句话,李家主哑口无言,他看向杨家主,却见姓杨的那老东西此刻正闭着眼睛,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李家主气的一拂袖,郁闷的坐了下来。 眼见无人反对,陈家主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而今郡主和太尉就在他们府上,太尉心思缜密,若他们见到佩安后真的发现了什么东西,那他陈家一家定会遭受灭顶之灾,可眼下……眼下若是强闯出去,日后也定会被安上一个什么罪名,到时陈家也会受难。 陈家主左右两难,一时间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夜寒宸却不管他急还是不急,陈家主这么急着回去,陈府定是出了什么也是解决不了的变故,不知怎的,夜寒宸忽然想到了云绾颜,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他留影在她身边,影是个稳重的人,她应当没机会出去。 见没人再反驳,严郡守只能硬着头皮叫人将顺仙楼围了起来,他知道,此事过后,在场的人怕是会与他产生很大的隔阂了。 忽而,太子闷哼一声,似乎有要醒来的征兆,夜寒宸二话不说,直接抄起太子的胳膊搭在了自己肩膀上,将太子扶起后,众人眼见夜寒宸往外走。 严郡守赶紧抬手,一脸急切道:“凌羽,你这是要带殿下去哪儿啊!” “郡守,你带来的大夫连是什么毒都诊断不出,我自然要带殿下回宅子,为殿下解毒。” “啊,好好好……” 严郡守一连说了三个好字,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了,不知怎的,他刚刚与“凌羽”对上眼神时,那双眼睛里的神色实在骇人,他没想到,太子身边竟然有如此厉害的侍卫。 走到门口,夜寒宸忽然想到了什么,只见他转头望向陈家主,问道:“陈家主,听闻您的嫡子自小体弱多病,还差点儿夭折,最后却被一大夫治好了,这事儿可是真的?” 陈家主脑子一嗡,支支吾吾着不知要如何回答。 “陈家主,殿下中毒,你府上若是真有此能人,便不要藏着掖着了,为殿下解毒要紧。” “凌羽,那大夫已经走了,你还是赶紧回府找人为殿下解毒吧!” 陈家主一刻也不敢直视夜寒宸眼睛,殊不知,夜寒宸早就将他所有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也早有了猜想。 抬步出了仙顺楼,夜寒宸扶着云胤坐上马车,赶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芒。 半路上,夜寒宸掀开车帘向后看了一眼,此处已经离仙顺楼有一段距离了。 “芒,你送太子回府,给他服下解药,盯着凌羽,万不能露出马脚。” “大人放心。” 芒拽着马绳,察觉到车内的人已经下了车后,这才挥动马绳,加快速度回了双花巷的宅子。 与此同时,陈府。 随着一声尖锐的异响传来,此刻,云绾颜在内的四个人正站在院子里的那棵唯一的大树下。 异响就是从这棵树周围传出来的,云绾颜站在树下,目光却没在树上,在陈佩安和赵姨娘看不到的地方,影背着手对云绾颜比了个完成的手势。 云绾颜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望向院子四周,这间院子没有她的流云阁一半儿大,院子里也素雅的很,没多少花花草草,甚至只有这一棵大树。 没办法,一进院子,她只能暗中让影在这棵树下做些文章了,比如此刻的响动。 云绾颜静静的观察着陈佩安的神色,见他一脸落寞的盯着树根埋在土里的地方,那神情……怎么说呢,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其难以割舍的东西一样。 “陈公子,你没事儿吧?” 云绾颜这一问,陈佩安忽然间回神,竟是掉落了一滴眼泪。 “没事儿,郡主与太尉您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眼见陈佩安要赶人,云绾颜却是不能让他如愿。 “倒是真有一事想问陈公子,只是不知道陈公子肯不肯告诉我其中实情了。” “郡主不妨说说。” “陈公子,我有一个哥哥,名叫云书慈,此番前来银华县,却莫名失踪大半月,我之所以来银华县,也是为了寻找二哥。” 听云绾颜问的如此直白,面具之下,影微微瞪大了眼睛,郡主刚刚不是还说不要打草惊蛇,现在怎么问的如此直白? “……我这里没有郡主要找的人。” 云绾颜挑了挑眉,她还什么都没问了,他倒是答的利落,真是……没长大的小孩子。 而这也恰恰证明,陈佩安一定知道什么。 许是察觉到自己失言了,陈佩安放在袖子下的手握了握拳头,找补道:“我一直都在这间院子里,对外面的事情知之甚少,郡主跟我说这些,我并不知道。” “哦,陈公子说自己没出过这院子,那怎么就能确定陈府没有我要找的人呢?” 云绾颜的声音不由得是染上了几分寒意,赵姨娘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胆战心惊。 赵姨娘赶紧趁机打圆场,“郡主,佩安平日里很少与外人打交道,知道的东西也都是从话本子中看来的,所以说话难免会让郡主误会。” “但我陈府上下与云二公子都未曾见过,更别提二公子会在陈府什么的了。” “佩安也是这个意思,是不是,佩安?”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有灵犀? 赵姨娘皮笑肉不笑,心里叫苦不迭,今日来的人若只有郡主一个人还好,他们还能硬气一点儿,但今日来的人还有太尉,太尉可不是个能将道理的主儿,就算两方打起来了,武功莫测的太尉也不见落了下风。 雁南郡,不,整个太初国境内,没有人不知道,当年太尉单枪匹马杀入安国敌营,在其中杀了一个来回,硬是在几千人的眼皮子底下取走了安国将军的头颅。 陈佩安跟着点头,而后便转过身去弯腰咳了好一会儿工夫。 看着陈佩安的样子,云绾颜生怕他把自己咳没了,陈家主来找自己拼命。 赵姨娘一下一下拍着陈佩安的背给他顺气,再次看向云绾颜时,脸上多了几分责怪之意。 “郡主,您要找的人真的不在这里,我们公子身体不好,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再问了。” “……我这次来是一定要把二哥好好的带回去的,若有人从中作梗,暗中阻挠,淮王府定不会善罢甘休。” “郡主这话是什么意……!” 赵姨娘面上一恼,话未说完,却被陈佩安给拦住了。 陈佩安的脸色似乎更白了几分,他抬了抬手,示意赵姨娘自己没事儿。 “云二公子是您的哥哥,我们陈府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敢绑架云二公子。” 云绾颜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定定的看了陈佩安一阵儿,直到陈佩安受不住别开了眼神,才听云绾颜继续道:“陈公子若是有二哥的线索,希望你能第一时间告知我,淮王府不会亏待你的。” “今日多有叨扰,陈公子身子骨弱,快些回屋歇息吧,我这便告辞了。” 见云绾颜终于要走了,赵姨娘就差把欢喜写在脸上了。 “佩安你先回屋,郡主,妾身送您出去。” 云绾颜没说什么,与影一同转身朝门外走去。 出了陈府的大门,云绾颜和影两个人见赵姨娘回去后便停下了脚步。 周围已经没了监视的视线,影摘下面具,问出了那个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想问的问题。 “郡主,您对陈家那嫡子直接说,会不会已经暴露了。” “刚刚看陈佩安和赵姨娘的反应,陈佩安应该是知道什么的,就算二哥不在陈府,陈佩安也一定会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知他的父亲。” “陈家主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我最后警告陈佩安,就是想让陈家主知道,想帮漠北,他首先得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淮王府。” “可,若云二公子因此陷入危险……” “二哥若是还活着,那就说明漠北圣女并不想杀了二哥,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在我找到二哥之前,我想,漠北圣女应当不会轻易杀死二哥。” “坐以待毙只会让二哥在那人手里受更多的折磨,倒不如剑走偏锋,引蛇出洞。” 影深吸了一口气,还想说什么,却只听背后脚步声响起,那脚步声很近,只离他四五步的距离。 一瞬间,影只觉得汗毛倒竖,他猛然转身,身子紧绷,已然做出了战斗的姿势,可等他看清楚面前的人后,影的身体一瞬间便放松了下来。 反应过来后,影直接单膝跪地,“大人,是属下办事不力,属下没能听您的吩咐看好郡主!” 夜寒宸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随手将那张面皮扔在了影怀里,而后直接越过他。 “处理干净。” 眼看着夜寒宸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云绾颜不由得有点儿心虚。 完了完了,她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而且竟然还能追到这里来,不过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云绾颜心中存疑,一时间却知道是自己理亏,这会儿不能开口问。 夜寒宸来到云绾颜面前站定,瞥见女孩眼珠滴溜溜转,他不由得轻哼了一声。 “郡主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他早该想到云绾颜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在宅子里,但既然她答应了他,当时夜寒宸也未多想。 在仙顺楼时,他看陈家主一直想回府,所以回去的路上便想去陈府探一探,却没想到还未到陈府门口就让他在这儿碰到了云绾颜。 他该说这是该死的心有灵犀吗? “那个……那个,我……就是……”云绾颜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闭嘴不说话了。 夜寒宸低低的啧了一声,抬手托起了女孩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去陈府了?” “……嗯。”云绾颜眼珠转动着看向四周。 “见到陈佩安了?” “……嗯。”云绾颜依旧不正视夜寒宸。 “我就知道,郡主的胆子一向都大得很。”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损人,还是在夸人,云绾颜权当是夸奖了。 她咧嘴一笑,眯着眼睛道:“多谢太尉夸奖。” 回应她的是夜寒宸又一声冷哼,但他也松开了托着云绾颜脸颊的手。 事已至此,好在她没出什么事情,看到云绾颜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嘴里责怪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怪不得陈家主急着想回府。”原来是云绾颜忽然去了陈府。 不过也算是阴差阳错让他更名正言顺的将所有人都困在了仙顺楼。 “陈府管家的速度还挺快。”云绾颜小声嘀咕了一句。 “什么?” 夜寒宸并没听清,云绾颜仰头,就此揭过了话茬,“没什么,陈家主快回府了吧?” “今夜之前,他回不来了。” “哦?”云绾颜的眸子跟着亮了亮。 见状,夜寒宸的心情也莫名跟着好了不好,他继续说道:“你给我的毒,我喂给太子了,他现在正在昏迷,我便同严郡守说下毒之人就在这些人之间,现在仙顺楼已经被里里外外围起来了。” “不管是陈家主,还是李家主、杨家主,他们现在都不能踏出仙顺楼一步。” 夜寒宸眸光幽幽,他们想出来也不是不能出来,只是他自己的人就守在外面,只要有偷偷出来的,那便无须过问,直接定为凶手,这样的道理他能明白,那些人应当也能明白,所以他并不怕他们会偷溜出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仆 半晌,一个看上去鬼鬼祟祟的身影映入眼帘,站在夜寒宸两人身后的影见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那人,他也跟着看了过去。 这男人一身小仆装扮,又神色匆匆、鬼鬼祟祟的,看起来像贼。 就在影心中这么想时,只见夜寒宸缓缓抬了抬手,压低声音道:“影,把他带过来。” 影虽然愣了一瞬,接到命令后不敢耽搁,以极快的速度朝那人而去,那小仆还未反应过来,下一刻便被捂住了嘴巴,影像是提溜小鸡仔儿一样将那人提溜到石柱后。 那小仆被捂着嘴巴,大睁着眼睛,吓破了胆子。 “闭嘴,不许喊,明白了吗!”影低声威胁。 那人一看面前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点头如捣蒜,甚至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影有些嫌恶的松了捂着那人嘴巴的手,又极为嫌弃的甩了甩,真不经吓,他还没干什么呢。 “你你你……你们……你们是是是是谁……” 见小仆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云绾颜顿感无趣,真怕稍稍吓吓他就给人吓死了。 夜寒宸不跟他废话,开门见山道:“熟悉陈府各处吗?”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那人紧紧的攥着胸前的衣襟,即便这情况也未曾松开手。 云绾颜瞄了一眼,嗤笑道:“偷了主人家的东西,若是让主人家发现,轻则砍断双手,重了……可是要打杀了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那人登时吓的松开了手,只听哗啦啦几声,衣襟里的东西掉落一地。 珍珠、耳饰、玉瓶、杯盏……应有尽有,即便早猜出来了,云绾颜还是想给他竖个大拇指,这小仆,真当陈府是菜市场了。 “啧啧,你应该是府内的小厮吧,若这些东西被主人知道了……” “饶命,饶命,几位大侠,我很清楚府里的地形,清楚,清楚。” 云绾颜与夜寒宸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欣喜。 “带我们去陈家主书房。” “啊?!”那人张大了嘴巴,怀疑自己听错了。 “啊什么啊,快带路!”这时候,影就发挥出了作为一名合格影卫的作用。 “是是是。” 事实证明,这小仆能在戒备森严的陈府偷到这么多东西,到底还是有自己的本事的,这不,有他在前面带路,一路三人几乎避开了所有护卫的眼睛。 只是来到书房不远处,小仆却说什么都不再靠近了。 小仆双手合十,做讨饶状,“几位大侠,接下来我是真不能带路了,书房是府内重地,外面层层把手,我这样下贱的人一旦靠近,不论缘由,都是直接打杀了的!” “几位大侠,我也算是帮了你们吧,你们就行行好,让我走吧!” 云绾颜眼珠转了转,从腰间悬挂的香囊中掏出了一颗药丸。 “张嘴。” 那小仆惊恐的摇了摇头,云绾颜对影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道怎么的,影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明明自己只听大人的话,现在看云安郡主一个眼神,他的身体已经快于意识钳住了那人的嘴巴,二话不说,直接将那人的下巴捏住,强迫他不得不张开嘴。 云绾颜直接将那药丸儿丢到他嘴里,影捏着他的脖子,逼着他咽了下去。 那人眼见抠不出来,登时面色苍白,却听云绾颜道:“放心,不会立刻要了你的命,管好自己的嘴,我会定期给你解药,但在这之前,你要为我办事。” “要,要干什么?”小仆心中忽然有很不好的预感,此刻他肠子都悔青了,他为什么那个时候想钻狗洞出去,他,他真是倒霉! 云绾颜笑笑,没说话,见状,影毫不客气踹了他一脚,“快滚。” “是是是。” 小仆走后,三人缓缓靠近书房外围,却没有更大的动作。 “大人,暗处有五人,加上书房外守着的人,一共十人,可要现在解决?” “不,智取。” “……是。” 影有些摸不着头脑,若是往日,大人或许早就下命令将这些人都解决掉了,这次却是不同了。 说智取便智取,半晌,三人分开三个不同的方向散开,影和夜寒宸手中分别握着两把匕首,云绾颜则双手空空,却是越来越靠近书房所在。 随着云绾颜比了一个手势,夜寒宸和影两个人收到信号,影将身形暴露在几人面前,蒙着大半张脸,加上手里还拿着一把刀,任是谁看上去也不像是好人。 但他的身形只出现了一瞬,下一刻便消失在了那几人面前,几人揉了揉眼睛,方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下一刻,远处的树枝忽然抖了抖,下一刻陡然掉下来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藏在暗处的侍卫,那人摔在地上,守着书房的人登时神色一紧。 下一刻,他们齐齐拔出长刀。 “有刺客!” 随着一声大喝,相反的方向,暗处又掉出来两个身影,无一例外,都是原本藏在暗处的侍卫。 这些藏在暗处的侍卫个个都是顶尖精锐,侍卫见状,立刻捏紧了长刀。 “刺客人数很多,你们给我走,剩下的去那边!你们,快去保护公子,别让他们跑了!” 侍卫们兵分三路,始终未曾动的云绾颜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么顺利。 书房外已无人看守,云绾颜来到门前,近了才发现书房的门竟然落了一道精密非常的锁,难怪,这些人竟然这么轻易的便离开了。 这是料定了就算有人来也定然打不开了吧。 云绾颜轻轻一笑,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在锁孔里鼓捣了几下。 只听“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云绾颜推开门,在这之前又巧妙的将门锁弄坏,却是在关上门时,在外面看上去,这门锁并未有何不妥的样子。 云绾颜转身,书房里黑漆漆的,也不知道陈家主这是什么爱好,好好的书房,不但不能好好透光,竟然在白日里也如此的昏暗。 云绾颜看了眼外面,摸出了藏于腰间的火折子,却并未点燃房间内的蜡烛,而是靠着火折子的光缓缓看过去。 好家伙,这不看不要紧,这一看……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两幅画像 只见书房正中并排挂着两幅画像,借着火折子的光,云绾颜先是看到了靠左的那一幅,只见画上是一位面容娇羞的少女,约摸着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着一袭纱裙,手执一柄团扇,那女子的目光看着前面,面露娇羞,似乎,作画之人正是她的心上人。 随着火折子向右偏移,云绾颜也以一点点儿看清了这幅画像上女子的轮廓,云绾颜惊奇的发现,两幅画上的女子竟是同一个人,只是相较于左边那副,这幅画上的女子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 画上,女子靠在一棵大树下,微微瞌着眸子,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定格在画中,莫名有些荒凉无奈之意。 云绾颜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这女子所靠的大树不正是陈佩安院子中那棵吗? 随着火折子慢慢向下,云绾颜在画像最下方看到了一处署印,上面是陈家主的名字,正是陈家主的印章所印,而印章之下还有二字——家妻。 “原来这就是陈家主母,陈夫人。” 云绾颜低声自言自语着,自从见到那挂在陈佩安床头的珠子时,她就已经知道陈夫人是怎么死的了。 换血之法,母亲以命换命,将全身的血都还给自己的孩子,这方法极其凶险不说,就算成功,十几年后,那活下来的儿子需再经历一次换血,而这次,需要的则是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拥有极阴之血的年轻女子,这还不算完,待再过十几年,还有最后一次换血,这最后一次,则需要比自己年长一轮且极为亲近的女子的血液。 如此三次,这孩子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这方法,是在上辈子,她在那间实验室内发现的,当时一同发现的,还有饮弹自尽的老头,以及……李鸢,不,或许现在该叫瞳洛鸢。 云绾颜闭了闭眼睛,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痛苦的女人、气绝的孩子、以及满地的鲜血。 只是那时瞳洛鸢并未成功,没想到,这辈子,她竟在这雁南郡再次遇到了,不同的是,这次瞳洛鸢似乎成功了。 “瞳洛鸢,我会再一次亲手杀了你。”云绾颜从牙缝里一字一顿的挤出一句话。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云绾颜努力平复了心绪,在书房内翻找起来。 若陈府朕与漠北关系匪浅,那这间被看守严密的书房内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只要找到这些,便能名正言顺的治陈府的罪。 …… 另一边,几乎所有的府兵都被影和夜寒宸吸引走了,但这些人在夜寒宸面前远远不够看,甩开了身后穷追不舍的人,夜寒宸足尖点地,下一刻便轻飘飘的绕到了那群要去保护陈佩安的府兵之后。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夜寒宸并没轻举妄动,跟着这群府兵的脚步,却见陈佩安正站在一扇拱门前。 “少爷,您没事儿吧!” 陈佩安站在门前不知在思索什么,猛然间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登时吓了一大跳。 府兵们见陈佩安捂着心口,当时也吓坏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只配孤独 好在陈佩安虽然体弱多病,倒不至于被吓晕过去。 “发生何事了?” “少爷,我们刚刚发现有数名刺客潜入府中,属下等人担心他们会伤害您,便赶紧赶过来了!” “公子放心,属下等分为三路,剩下的人已经去追那些刺客了!” “刺客?”陈佩安似乎才反应过来刺客是什么意思般,但他并未慌张,反而忧心忡忡的看向拱门内,犹豫不决。 “你们可有看清那些刺客的容貌?” “这……那些刺客武功高强,刚一露面便杀了三个人,属下等人只来得及看到数个身影,并未看清……容貌。” 那侍卫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事实上,他们甚至只看清了一个人的残影,另外一个人,他们根本没看清楚。 陈佩安思衬片刻,而后道:“你们在这拱门外守着,若是有人想闯进来,你们一定要拦住他们。” “这……是,公子。” 几个人知道陈佩安这位嫡子在陈家主心中的地位,是以不敢出言劝阻,只得乖乖听命。 潜在暗处的夜寒宸见陈佩安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内,他方才观察了拱门四周,发现想要进去,除了从那道拱门进入外别无他法。 既如此,夜寒宸也不多做犹豫,直接闪身出现在了那些侍卫面前。 这些保护陈佩安的侍卫甚至只看清一个人影,下一刻,他们只觉得后脑一痛,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直到被打晕过去,他们都没看清来人的脸,唯一清楚的,只有那双黑色的鞋履。 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这群人,夜寒宸刚跨进拱门,还未走几步路,便忽然觉得心口传来一阵疼痛,他停住脚步,抬手捂住胸口,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欢快的令人厌恶至极的声音响起。 “我的好弟弟,姐姐送给你的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胸口处恍若被千斤巨石压住,夜寒宸只觉得呼吸困难,疼痛陡然加剧,似乎传遍四肢百骸,豆大的冷汗霎时间从夜寒宸鬓角滑落。 他有些艰难的抬眸,面前的一切都透着刺眼的白光,夜寒宸努力的睁着眼睛,锐利的目光扫过面前人影,阿茹娜正站在不远处,而就在他身边……是满脸焦急的云书慈。 果然,他们猜对了,云书慈就在这里。 “……放了他!” 只是短短的三个字,却耗尽了夜寒宸所有的力气,不过片刻,夜寒宸面色惨白,嘴上冒出血珠,夜寒宸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唇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诶呀,弟弟,这可是姐姐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礼物,额吉研制出的毒,无色无味,飘在空气中,只有你这个中了离瓷的人才会觉得浑身剧痛。” “姐姐等了你这么长的时间,真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晚。”阿茹娜言语中不无惋惜。 “幸好,你终于来了,怎么样,现在有没有筋脉尽断的感觉?好弟弟,你放心,这只是开始,慢慢的,你就会觉得浑身的血液开始凝固,而后沸腾,你会失去所有的意识,脑海中只记得杀戮,杀戮,只有杀戮才会给你带来快感。” “好弟弟,姐姐真想亲眼见证你杀人的场景,但可惜啊,姐姐惜命~” “不过姐姐听你的,把他留在这里,啊,想想,你杀了云书慈后,那个什么郡主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呢~” “小宸,你这辈子只能做孤家寡人,不然……姐姐不开心,额吉也会难过的。” 说着,阿茹娜竟咯咯捂着嘴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 夜寒宸视线已渐渐模糊,可阿茹娜说的每一句话都都无比清晰的传入了他的耳朵里,每一句,都让夜寒宸想把面前的人撕碎! 言罢,阿茹娜转身,缓缓靠近被点了哑穴的云书慈,女人蛇一般的身体缓缓从云书慈背后靠上,艳丽的唇瓣贴在云书慈耳边,却被云书慈嫌恶的躲开。 对此,阿茹娜非但不生气,反而愈发的兴奋了。 阿茹娜抬手,纤长的手指从云书慈的眉峰慢慢向下,直至点在云书慈发白的唇上。 “云书慈,你长的真好看,小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了,可惜……可惜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会想着你的,你别怪我,谁让你的妹妹出现在夜寒宸身边了呢,放心,我不会让你痛苦的,我已经给你服了毒药。” “如果你没被夜寒宸杀死,那毒药在三个时辰后也会送你上路。” “你看,我对你多好~” 阿茹娜说完,略带不舍的点了点云书慈的唇瓣,云书慈狠狠的别过头,若他再小心一些,或许……今天这一幕不会发生。 视野之中,阿茹娜带着几个身着漠北衣饰的人缓缓从她身边经过, 夜寒宸想动,此时却使不上半分的力气,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阿茹娜等人消失在视野里。 面前只剩下了被绑在木椅上,无法开口的云书慈。 “走……走……” 夜寒宸双眸布满血丝,十指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之中,鲜血顺着指缝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夜寒宸却根本感受不到一丝的疼痛,体内的疼痛已经盖过了所有的疼,筋脉像是被人硬生生撕扯着,心脏仿佛被钉入了钢钉般。 剧烈的疼痛让夜寒宸连迈出一步都成了困难的事情,很快,如阿茹娜所言,冷热交织的感觉席卷全身,夜寒宸痛苦的跪在地上,双手紧紧的陷在了泥土里。 他的口中一直在重复着一个字——走! 他不想杀云书慈,也决不能杀,诚如阿茹娜所言,不管因为什么,如果他杀了云书慈,那么他和云绾颜之间便是彻头彻尾的仇人。 不,不行,决不能这样。 夜寒宸颤抖着抽出腰间的匕首,分毫没有犹豫,便刺进了自己的手臂之中,霎时间,鲜血直流! 云书慈瞪圆了眼睛,他极力的张大嘴,即便额头上青筋暴起,可无论他如何拼尽全力,喉咙里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第一百五十六章 绝境 “快……走……!”他仿佛在机械般重复着这一句话。 “噗嗤!” 夜寒宸没有丝毫犹豫,拔出匕首,又狠狠的插在了自己的右腿上。 刹那间,鲜血涌出,顺着他的衣袍晕染开,夜寒宸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瞳洛鸢制毒这点有多厉害,他很早便知道,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更知道阿茹娜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他失去了意识,以他的武功,就算面前再多的人,他也会全部屠杀殆尽。 现在唯一的方法,只有他受重伤,云书慈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坐在轮椅上的云书慈见到这番场景,脑子里根本来不及思考,他只知道,他绝不能死在夜寒宸手里。 云书慈拼命的挣扎,奈何他服了软筋散,胳膊又被绑在椅子上,如何挣扎也是徒劳。 “啪嗒!” 匕首掉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夜寒宸的脑袋忽然怂拉下来,就当云书慈以为他晕厥过去时,夜寒宸的头忽然又抬了起来,直直的望向云书慈的方向,可此刻,他的眼睛分明的闭着的。 云书慈心中顿感不妙,只见夜寒宸缓缓起身,面前的人浑身是血,脸色苍白,额上青筋暴起,像自地狱而来的鬼使。 空气湿冷的让人浑身发颤,此时在夜寒宸面前的云书慈,与待宰的羔羊没有任何区别。 精力充沛的云书慈尚且不是夜寒宸的对手,更不要说现在的他了。 随着无意识的夜寒宸缓缓走近,云书慈渐渐停止了挣扎。 站在云书慈面前,夜寒宸抬手,云书慈绝望的闭上双眼,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 “唔嗯!” 随着一声闷哼声响起,云书慈蓦然睁开眼睛,却见一个黑衣身形正挡在他面前,方才那致命一击正是他替自己挡下的。 “大人!您怎么了!!” 芒焦急的大喊一声,他刚甩掉那些人便顺着大人一路留下的线索赶了过来,却怎么也没想到,他刚到这里便看到浑身是血的大人,更骇人的是大人正要对云二公子出手,情急之下,他只能生生的跟大人对了一掌,现在他只觉得整条手臂发麻,心脏更是刀绞般的疼。 他喊了一嗓子才震惊的发现,大人并未睁开眼睛,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不对劲儿。 眼见夜寒宸的攻击即将再次袭来,芒顾不得许多,扬起匕首飞速斩断绑着云书慈的麻绳,而后将木椅连带着云书慈推出去老远,下一刻便跟大人缠打在了一起。 在芒转头时,云书慈终于认出了他,以前芒跟在夜寒宸身边出现过几次,他只见过,却从没说过话。 恢复自由的云书慈见到两人扭打在一处,有心想过去帮忙,却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过去只能添乱。 担心芒不清楚状况,云书慈扯着嗓子大喊道:“太尉被阿茹娜下毒,中毒后失去意识发狂了,你小心!” 芒闻言,一招一式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发狂……大人每次中毒时都会控制不止自己,但以往大人都会事先将自己锁住。 夜寒宸的攻击招招都是奔着要他命去的,幸亏大人身上有伤,不然完好无损的大人,八个他最后也不会是大人的对手。 “大人!您醒醒!快醒过来!!!” 芒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却只换来夜寒宸一顿,也正是这一顿,让芒燃起了希望。 大人还有意识,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样的发现让芒差点儿喜极而泣,他赶紧拉开两人的距离,对云书慈大吼,“公子,快走!我来拖住大人!” 只来得及说完这一句话,夜寒宸再次近身,芒一边用尽全力应对每一次攻击,还要格外当心自己不要真的伤着大人,这让本就处于下风的他更是几乎被压着暴揍。 听到这一声怒吼,云书慈狠狠咬了咬牙,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跑到了拱门外。 谁知,还未来得及站稳脚,抬眼便看到十数名陈府侍卫站在自己面前。 那为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跟在阿茹娜身边一起出来的陈佩安。 可笑的是,他竟在刚刚才知道自己是被绑来了陈府,他真是有辱小将军这个职位! 穴道被封,一个时辰内云书慈都无法开口,而现在他的身体也不足以支撑他强行冲开穴位。 可即便如此,看着面前以陈佩安为首的十数人,云书慈还是挺直了背脊,就算面色苍白也依旧从容不迫。 淮王府走出来的人,从来没有懦夫,他身为淮王第二子,更不可能对这些人摇尾乞怜。 “少爷,动手吗?” 身后的人已经等不及摩拳擦掌了,他们也都是在刚刚才知道,那所谓的刺客其实是太尉,当时他们都吓傻了,但听漠北圣女说,太尉已经中毒了,他们便再也不怕了。 但太尉会来到陈府,一切归根结底还要怪面前这个云二公子,要不是他,今日他们也不会折了两个弟兄! 人明明是太尉杀的,站在他们面前的云书慈也是被漠北绑过来的,可现在这群人不敢怪罪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最后只敢将气洒在如今手无缚鸡之力的云书慈身上。 十数个侍卫面露狠意,却在要出手时被陈佩安制止了。 只见陈佩安笑着上前一步,开口道:“云二公子,您或许不认识我,或许听说过我的名姓,鄙姓陈,名佩安,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我知道,若是放了你,来日你一纸诉状,我陈家满门会无一幸免……” 说到这里,陈佩安轻轻咳了两声,他说话时总是有气无力的,不论是要紧的事情,亦或是不要紧的。 云书慈冷冷的看着他,陈家这位嫡子平日里深居简出,几乎从不露面,他对这个人知之甚少。 陈佩安知道云书慈现在没法说话,所以接着道:“云二公子,请您不要怪我,我也是为了我的家族着想,你死后我会跟太子说你是被严郡守杀的,您放心,我会好好保管安置您的尸体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挡路的都该死 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从陈佩安那张开合的嘴巴里轻飘飘的被说出口,云书慈眯了眯眼睛,背在身后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是刚刚夜寒宸掉落在地的,他跑出来时捡来的,却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接下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陈佩安抬手,他身后的侍卫只待这一声令下,便将面前的云书慈碎尸万段。 “sh……” 一个上字还未来得及脱口,一声更为冷厉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我看谁敢!” 众人包括云书慈都下意识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云安郡主?” 陈佩安的声音带着疑惑。 云书慈朝云绾颜疯狂挥手,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云绾颜知道云书慈的意思,却故意忽视了他让自己快走的动作。 以为是谁,陈佩安心里还紧张了一瞬,却在见到是云安郡主后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既然已经决定杀了淮王府二公子,那么,多杀一个郡主只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想到这里,陈佩安嘴角的笑容渐渐放大,“没想到郡主也来了,这样也好,您与您的哥哥一同去了,也省的留在这人间独自伤心了。” “不过郡主是女子,我这人惯是知道该怜香惜玉的,那么这样吧,我给郡主两个选择,您可以服毒自尽,或者是……!” 陈佩安面对云绾颜时是站在一众侍卫后的,所以他很清楚的看到云绾颜抬起手,在他面前,离云绾颜最近的一个侍卫应声倒地,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 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反应过来,或者说他们从一开始就从没想过云安郡主有杀人的能力。 在众人的认知里,云安郡主只是一个自京城来的,背后有淮王府撑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郡主罢了。 杀了一个人后,云绾颜缓缓将手臂指向最后的陈佩安,霎时间,所有的侍卫第一时间拔出剑护在了陈佩安面前。 陈佩安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很快便恢复了原样。 “郡主……” “闭嘴,现在,让开。” 云绾颜的耐心已经耗尽了,她刚刚从陈府书房出来时便见到了阿茹娜一行人的影子。 二哥不在阿茹娜身边,云绾颜想了想便觉得不对劲儿,阿茹娜抓了二哥,现在她身边却没有二哥,再加上夜寒宸也在这里,阿茹娜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全身而退。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是这样,她唯一能想到的情况只有一种,二哥或者是夜寒宸出事了,再糟糕一些……两个人都出事了。 她抓了个人带路,一路上一刻不敢耽搁的赶到了这里,却正见到一群侍卫围着二哥,要杀了他。 二哥面色苍白,虽然站的笔直,但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二哥现在全靠一口气撑着,不是一推就倒也差不了多少。 “原来郡主不但嘴上厉害,使用暗器也这般厉害,是我小瞧郡主了,我收回刚刚的话,那样对郡主太不尊重了。” 陈佩安又掩面咳嗽了几声,最后挥了挥手,轻笑道:“你们动作快一些,先送郡主上路吧,毕竟是女子,给郡主些体面。” “是!” 一群男人本不想对一个女人出手,但刚刚他们眼见自己的兄弟死在云安郡主出其不意的暗器之下,既然这样,他们也没必要做什么正人君子了。 两个侍卫举刀朝云绾颜走了过来,心中想着趁早解决了他,他们也早早走,毕竟拱门内还有一个发狂的太尉,那可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颜颜!快跑!不要管我……!” 云书慈举着匕首,用尽所有的力气想赶到云绾颜身边,可先不说两人之间隔着十几个人,就说他现在中了软筋散,又中毒后的身体,根本连两成的功夫都使不出来。 眼见两个人朝云绾颜走去,云书慈目眦欲裂,长大了嘴巴,可因为说不出话,一双绝望的眸子中,一行清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淌下。 可下一刻,让若有人大跌眼镜的一幕出现了。 同时面对两个无论是从体型还是从力量上都比自己要强上很多倍的男人,云绾颜丝毫不惧。 两柄剑,一柄砍向她的脖颈,一柄砍向她的腰侧,显然是要将她分成三半。 云绾颜一个利落的侧身,泥鳅似的躲开了砍向颈侧的凶狠一剑,而后借力打力,因为云绾颜的动作,那原本要砍向云绾颜腰侧的剑此时对准的是云绾颜的小腿,可就在下一刻,先前那挥空的男人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往前一拽,不偏不倚的挡在了后一个侍卫挥来的剑上。 一声惨叫响起,那人大腿上已经多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涌出。 “你没机会了。” 幽幽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云绾颜不知何时已经夺过了受伤的侍卫手中的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云绾颜鬼魅般绕到那人身后,长剑从那人颈侧绕过,抵上了那人的咽喉。 “等……等……!” 湿冷的空气中,剑光一闪,那人已经被云绾颜抹了脖子,霎时间,鲜血喷涌。 随着身高体壮的男人倒下,一时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然而,云绾颜并不会就此停手,她飞速提剑朝另一个男人劈过去,那人慌乱提剑去挡,却早就忘了,这样的动作让他的命门彻底暴露在了云绾颜视野之中。 云绾颜手腕翻转,那朝男人脑袋劈过去的剑竟转了个方向,转而斩向那人的腰腹。 那人大惊,但他现在想变换招式为时已晚,腰腹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那人后知后觉的低头去看,一柄剑正正砍入他腰腹间,我这剑柄的人用力之大,那柄剑几乎将他拦腰斩断。 云绾颜眸中闪过红光,她有多长时间没有杀人了呢,如果不是这群人,在二哥面前,她还是那个乖巧偶尔有些小聪明的颜颜。 夜寒宸……他到底怎么样了,这群人,为什么总是挡着她。 长剑被拔出,鲜血溅开,有些溅在了云绾颜脸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路的血迹 等云绾颜提着剑再次抬头望去时,那双原本盛满了怒意的双眸中已是一片寂静,寂静的像是,她面前的他们都不过是蝼蚁一般。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 会死,跑!!! 可就算这么想,他们也不会跑,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今日在此被一个女子吓跑了,传出这样的名声倒不如死了。 “……你们,全都上!”陈佩安的声音也哽噎了。 一瞬间,十几个侍卫全部提剑围在了云绾颜周围,同时面对这么多人,就算是习了武的男子也未见能有多淡定,但云绾颜只是站在那里,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原本阴沉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眼看着便要下雨了。 云绾颜抬头望了一眼,雨滴落下之前,她要见到夜寒宸。 侍卫们不敢轻举妄动,云绾颜却没有耐心跟他们耗下去,下一刻,云绾颜动了。 随着她的动作,所有侍卫也都提剑朝云绾颜砍来,只要杀了她,将一切掩盖,没人会知道他们曾一同杀一个女人。 一瞬间,几乎所有的侍卫都在心中达成了一个共识,他们一齐朝着云绾颜扑了上去。 霎时间,惨叫声混合着长剑刺入皮肉的声音接连响起。 就在刚刚,云书慈已经被云绾颜给镇住了,还是那张熟悉的容颜,杀人时却连眼睛都未曾眨动一下,这样的颜颜,他是第一次见。 云书慈心里犹如一团乱麻,他并不觉得陌生,只觉得心疼,他真正的妹妹,他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受了多少的苦,才会成为今天站在他面前的,连杀人都这么利落的女孩。 想到这些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云书慈抬步便要冲上去。 却在此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喊! “二哥,别过来!保护好自己!” 不知怎的,云绾颜的话让云书慈抬不动脚步,他看了眼人群中奋力厮杀的妹妹,转而看了眼只握着匕首的自己。 云书慈眼中划过一抹痛恨的神色,他痛恨这样的自己,如果不是因为他,太尉不会变成那样,妹妹也不会陷入危险,原来,他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被围在中间的云绾颜就算再厉害,也免不了受伤。 当后背被狠狠的砍了一刀后,云绾颜转身抹了那人的脖子,她也不再藏着掖着,将夜寒宸交给自己的剑术运用的淋漓尽致。 十几个侍卫还能站着的也只剩下四个,同时,云绾颜的衣袍上也已被鲜血浸透。 鲜血顺着剑尖滴下,云绾颜硬生生的将喉咙里的腥甜咽了回去。 她背着一只手站在那四人对面,这样的她,让对面同样负伤的四个人萌生了退意,可他们知道,云绾颜放在身后的那只手已经控制不住的发着抖,她的小臂受伤了。 “你们一起上。” 即便这样,云绾颜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四个人瞳孔里映射出面前女人的身形,心中那道防线已经开始崩塌。 他们都是陈府的精锐,可现在同伴们死的死、残的残,站着的只剩下了他们四个,而对面的女人,她依旧一脸平静。 一旦心里防线崩塌,这一战他们已经败了,眼看云绾颜要再度出手,四个人直接扔了兵器,竟慌不择路之下跑进了拱门内。 面前再无人能挡住她的去路,云绾颜抬眸时,陈佩安已经不知何时逃的无影无踪了。 四下再无敌人,云绾颜身形一软,下一刻手中的剑便已掉落在地。 “哇”的一声,云绾颜再也控制不住吐了一口鲜血。 云书慈三两步走到她身边,伸手用力扶住了云绾颜。 但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云绾颜已经焦急的抓住他的手臂,脱口道:“二哥,夜寒宸呢?” 云书慈抬手指了指拱门的方向。 云绾颜抬眸,下一刻便不顾自己还受了伤,急急的朝拱门的方向而去。 见状,云书慈赶紧拉住云绾颜的袖子。 云绾颜回头,满脸不解,“二哥,夜寒宸说不定有危险,你拦着我干什么?” 云书慈没法说话,抬手比划时也只能越来越着急。 从他的肢体动作中,云绾颜也意识到了事情或许比她能想到的更加严重。 云绾颜拉住云书慈的手,快速而又简洁道:“二哥,他是夜寒宸,我得去找他。” 闻言,云书慈不再挥手比划动作了,他从妹妹眼中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焦急,她是真的担心夜寒宸。 “二哥,你在外面等我,好吗?” 云书慈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拱门的方向,意思很明显,他要跟她一起进去。 夜寒宸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了,而他已经中毒活不了多久了,与其在外面等着什么也不做,倒不如跟在妹妹身边,若夜寒宸发疯,他还能为她挡住片刻。 云绾颜知道二哥担心自己,为今之计,在这里争论这许多只是浪费时间。 于是云绾颜只得妥协,两人一前一后跨过拱门,提目望去,所及之处尽是殷红的、混着泥土的血迹,刚刚慌不择路跑进来的四个侍卫,此时正一个个以极其诡异痛苦的姿势躺在地上,已然气绝。 云绾颜只是看了那几具尸体一眼,而后便抬步从尸体边上跨了过去,循着点点血迹,云绾颜的眉间越发凝重,她只希望其中没有夜寒宸的血。 骤然,一阵窗棂破碎之声响起,云绾颜猛然间抬头,却见面前屋子的窗户被砸出了半人高的豁口,尘屑飞扬之间,云绾颜见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形。 “咳!咳咳咳咳……” 有气无力的声音从破碎的窗户内响起,顾不得许多,云绾颜三两步窜到那人身边,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从一片破碎中扶着走出来。 影捂着肚子吐出了两口血沫子,那张脸已经肿的不成样子,更不必说身上深深浅浅的无数伤口了。 “还能站着吗?” 闻言,影恍惚间抬起头,眼睛里进了血水,他看向云绾颜时也看不真切,好在能听到声音。 第一百五十九章 倒在了她身上 影赶紧扶着门框撑起身子,大喘了一口气,对云绾颜道:“郡主你怎么受伤了?不,您,您快走……大人……大人中毒失去意识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影说一句话喘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打移位了,也是现在,他才知道,以前大人训练他们的时候真的手下留情了。 “你说什么?” “郡主,没时间解释了,郡主还是快……!” 影忽然瞪大了眼睛,下一刻便将云绾颜狠狠的推开,猝不及防间,云绾颜一个踉跄,幸亏有云书慈扶着,这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然而等她回过头时,却见影已经朝后倒飞了出去,将影轰飞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夜寒宸。 见到夜寒宸如今的模样后,云绾颜瞳孔猛缩。 此时夜寒宸双目紧闭,一张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鲜血顺着他的衣摆滴落,不过一会儿未见,他为什么受伤还失去意识只知道攻击人了。 “郡主……快走……!” 影还在大声呼喊着,大人不可能一直这样,只要他在大人清醒之前拖住他,那么郡主和云二公子就不会受伤,大人清醒后也不会自责。 影这样想着,却独独没将自己的死活计算其中。 眼见夜寒宸一步步朝影走去,云绾颜吓傻了一样,呆呆的盯着夜寒宸看。 影摇晃着艰难起身,见云绾颜吓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他只能深深的憋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二公子!你还在等什么!快带郡主走啊!” 云书慈被这一吼,终于回神,夜寒宸已经抬手掐住影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现在只需一用力,影的脖子就会被夜寒宸扭断,就在云书慈即将抓住云绾颜手腕的那一刻,却见云绾颜忽然动了。 那一刻,也伤的不轻的云绾颜像是一颗火球般,直愣愣的朝夜寒宸扑了过去—— “哐!” “唔咳咳咳!!!” 随着一连串的声音接连响起,夜寒宸竟真的被云绾颜撞的松了手,而此时,云绾颜双手正死死的环着夜寒宸的腰。 男人缓缓低头,抬手便要去提云绾颜的后脖领,云书慈和影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若大人将郡主甩飞出去,只这一下,郡主不死也得残。 “夜寒宸,你快醒醒,好吗?” 平静的带着丝丝清幽的声音一点点儿传进夜寒宸的耳朵,紧接着,两人惊奇的发现,夜寒宸的动作停,住,了! 那只手停在离云绾颜后脖颈只寸余的地方,再也没有向前。 云绾颜脸上露出了一点儿笑意,悬着的心也跟着稍稍放下来了一点儿。 她平静了心绪,接着用比之刚刚更轻的声音缓缓道:“寒宸,这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你告诉我的名字,你说,自己是杀手,那时,我竟真信了……” 随着云绾颜不高不低的声音幽幽传入夜寒宸的耳朵,男人脸上忽然显现出痛苦的神色。 “……走……” 微乎其微的声音艰难的从夜寒宸嘴里发出,云绾颜非但没听反而抬手抚上了他的眉心。 缓缓的,将他眉间的那抹褶皱抚平,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鼻翼间传来阵阵清雅的香气,一心只想杀人的夜寒宸忽然觉得这气息无比的熟悉,似乎……是他最喜欢的人。 他喜欢的…… “寒宸,你忘了吗?你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会遵守承诺吗?” 夜寒宸仍旧闭着眼睛,漫天血色之间,尽头似乎多出了一抹不一样的颜色,夜寒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没忘,他怎么会忘记呢,郡主……脱离了掌控的喜欢…… 云绾颜不知道,只因为这一句话,在夜寒宸如今的意识里,在漫天的杀戮之中,他唯一看到的只有那抹属于她的颜色,带着点点的光,缓缓的,缓缓的,慢慢的安抚着他紧绷着的神经,还有那控制不住想杀人的冲动。 夜寒宸的情绪缓缓平复的空当,云绾颜已经偷偷的在腰间挂着的那最大的袋子中摸索了半天。 紧接着,等云书慈和影两个人见到云绾颜从那个袋子里拿出的东西时,两人同时愣在了原地。 只见云绾颜被云绾颜攥在手里的东西,整体都是竹子做成,一头尖尖的,像是y银针的形状,另一头却是圆的,圆筒中间带着个十字形的长长的、竹片似的东西,那东西被云绾颜握在手里,比云绾颜的手掌还要大上一些。 两人虽然不认得这是什么东西,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觉得这东西可怕的紧,像是……刑具。 就在云书慈和影不明所以时,却见云绾颜悄悄抬起那东西,尖尖的一头直朝夜寒宸的股部刺去,云绾颜的角度很刁钻,找到了那处看起来没受伤,而衣料又被毁坏的差不多的地方。 一针下去,纵然夜寒宸意识混沌,顷刻间也只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顺着脊背攀上,直冲大脑,云绾颜并没给他适应的时间,她另一只手迅速推着另一端,将竹筒中的药液推进了夜寒宸体内。 那一刻,不光是夜寒宸一个人感受到了疼痛,就连站在一边双双受伤的两人也免不得被这一幕惊到了,他们控制不住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嘶,那是什么东西! 当云绾颜将注射器拔出来时,夜寒宸的意识也陷入了真正的沉睡,这次,面前没有滔天血光,那道身影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夜寒宸软到下去的一瞬间,云绾颜已经飞快的接住了他,但两个人的身形相差实在不小,这一下,云绾颜只觉得自己要被压的喘不过来气儿了。 幸而影和云书慈很快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架住了夜寒宸的两条胳膊,云绾颜这才得到一丝喘息。 当第一滴雨落在云绾颜额上时,看着面前三个人,云绾颜终于放松了片刻,还好,他们都活着。 四人刚驾车进入双花巷便见到芒带着几个人等在其间。 第一百六十章 有话要说 雨打银铃,巷子里已经弥漫上了丝丝水雾。 当芒等人掀开轿帘,看到受了重伤的三个人时,芒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当他看到枕在云绾颜腿上,双眸紧闭、浑身是血的夜寒宸时,芒整个人都不好了。 芒几乎是立刻从云绾颜手中将夜寒宸接了过去,剩下的人则是去扶影,反倒是云绾颜和云书慈两个人,一时间没人顾及。 云绾颜和云书慈两人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进了宅子。 夜寒宸的屋子和云绾颜的是挨着的,是而,当芒看到大人和影两个人被送入房间后,芒脚步顿了顿,对屋里的人嘱咐了几句,转头望向正要进屋的云家兄妹。 被扶进屋里的影整个人已经到晕倒的边缘了,见芒没跟进来,影想到了什么,心里一毛,可等他想叫住芒是已经来不及了。 云绾颜也停住脚步,大概知道芒要说什么,云绾颜轻轻拍了拍云书慈的手腕,低声道:“二哥,您先进屋,我跟芒说两句话。” 闻言,云书慈眼神不善的盯着芒看了片刻,眸中带有明显的警告意味,太尉和他的侍卫受伤,这件事归根结底与自己有关,却与妹妹没什么关系,可如今,芒如此神色看自己的妹妹…… 云书慈看向妹妹,有心想说什么,现在却没法出声。 见二哥一脸歉疚,云绾颜递给二哥一个安心的笑容。 “二哥,没事的,这件事不怪你,你先进屋,我跟他说两句话就过来。” “……”云书慈最终点了点头,进了屋。 云绾颜看了芒一眼,忍着身上伤口的疼痛,打着一把油纸伞转头走进了一处亭子,芒见状,也冷脸撑着伞跟了上去。 亭子外是细密的雨雾,云绾颜一脸平静的看着,脚步声停在身后三尺以外的地方。 “郡主,我们这些做影卫的都知道大人很喜欢你,但今日这番话我不得不替我们大人说,就算您之后将这件事告诉大人,我现在也要说。” 芒声音冷硬,他知道郡主也受伤了,但在他看来,若不是为了郡主,大人不会亲自来这里,也根本不会重伤昏迷。 大人的喜欢谁他作为影卫自然无权干涉,可有些事情,大人不说,他也一定要替大人说明白。 不然,若是哪天大人再像今日这样,甚至比今日还严重,到时候该怎么办! 空气中泛起阵阵凉意,云绾颜只觉得刚刚受过伤的地方似乎更疼了。 今日,好冷啊。 “嗯,你说,我不会告诉他。” 云绾颜背身,在这个角度,芒看不到云绾颜因为冷和疼已经略显苍白的唇瓣,只能听到她平淡的声音。 “郡主,大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大人的身体也不像是表面那般强悍,今日这样重的伤,很可能会要了大人的命!” “所以我在这里恳请郡主,若是您对大人还有一丝的情谊在,就请郡主不要遇到什么事情就叫上大人,朝中有大把的人见不得大人好,此番大人跟你来到这里,回去定然有一阵子要忙了。” “郡主,我们身为大人的影卫,很多年前便跟在大人身边,看着大人一步步到了今日的位置,所以,还请郡主高抬贵手,不要再给大人惹麻烦了。” 芒的声音渐渐变大,然而现在的他,并不知道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他们这些影卫很早便在心中暗自感激的医女。 云绾颜静静听着,第一次面对这些近乎让她难堪的话时,她没有反驳。 半晌,云绾颜咬了咬唇瓣,将自己苍白的唇看起来有些血色,她转身,近乎平和问道:“可说完了?” 芒一愣,下意识的点头。 云绾颜撑起油纸伞,声音轻的似乎要随风飘走一样,“好,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云绾颜撑着伞自芒身边走过,眼看着便要走出亭子,芒忽然道:“郡主,我的意思,并不是不想您与大人在一起,大人有喜欢的人,我们做属下的自然都是开心的。” 面对芒有些焦急的解释,云绾颜轻轻笑了一声,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可以。” 云绾颜撑着伞踏入雨幕,这次却换做芒兀自懊恼了,他……刚刚是不是说的重了? 芒抓了抓脑袋,心道,大人重伤,他实在气不过,可这一次便这样,若是再来几次,大人可经受不起,所以他还是跟郡主说明白的好。 郡主若是明事理的人,也该想的明白,日后也该知道要怎么做。 若郡主心里有怨气,大不了就是跟大人告状,大人罚他,他甘愿受着。 …… 云绾颜刚进屋,云书慈已经拿着一件披风小心的披在了她身上。 云绾颜心中一暖,“谢谢二哥。” 云书慈摇了摇头,认真的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没从那张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云书慈只能暗自摇了摇头,心中却已经将芒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凡事都要一码归一码,就算再如何,他可以去道歉,但他的妹妹,谁对她不好,他都会好好记着。 云绾颜并没先处理身上的伤口,而是拉着二哥坐下,抬手捏住了云书慈的手腕。 这一下却是让云书慈愣住了。 颜颜……这是在把脉? 云书慈有一瞬间的吃惊,却在想到刚刚亲眼看着颜颜让太尉晕了过去,他心中有了些猜测,现在的颜颜,医术似乎也很好。 这样想着,却见云绾颜已经将腰间大大小小的锦囊和袋子都拆下来放在了桌上。 云书慈一垂眸便看到了云绾颜控制不住颤抖的左臂。 他当即制止了她翻找东西的动作,一脸担忧的指着云绾颜的左手。 云绾颜摇了摇头,抽出一根银针,下一刻便刺入了云书慈的后颈。 “二哥,二刻后便可开口说话了。” “我身上的伤不打紧,反倒是你,已经中毒了却一点儿不知道担心自己。” “我来雁南郡之前可是给父亲、母亲留了信,他们并不知道你失踪了,现在我找到了二哥,若我没给你把脉,二哥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你中毒的事情?” 第一百六十一章 煎药 云书慈张了张嘴,最后摇了摇头。 云绾颜手上的动作并没停下,她打开了一个很小的玉瓶,里面只有一粒药丸,云绾颜丝毫没有犹豫的将这粒药丸塞到了云书慈嘴里。 随后,云绾颜静静的坐了一会儿。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便到了。 云书慈清了清嗓子,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哑了,好在,能说话了。 “颜颜,你受伤了,身上的伤口要赶快处理,不然会……” “二哥,我会处理好的,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放心,我没事。” 云书慈还想说些什么,却听云绾颜接着道:“二哥,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的疑惑,等你醒来,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 刚刚在亭子中时,她看着细密的雨雾,忽然想通了许多事,她不会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郡主,况且二哥已经看到了提剑杀人的她,这些事情总是要告诉二哥的。 云书慈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他想解释些什么,但转念一想,这件事不是一两句话便能解释清楚的。 最后,云书慈点了点头。 看着云书慈休息了,云绾颜走到屏风后,布料混着鲜血黏在了伤口上,云绾颜咬着牙飞快的将衣衫从伤口上剥了下来。 一瞬间的疼痛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却又担心被云书慈听到,云绾颜紧紧的咬住了放在嘴里的白布,额上早已浸出冷汗。 忍着疼清理了自己的伤口,就算是背部的伤口,从前受伤时也是云绾颜自己清理的,虽然对着铜镜清理背部的伤口有些费力,但从前都是这么过来的,云绾颜早就习惯了。 包扎好伤口,云绾颜坐在椅上缓了一会儿,接着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炷香后,云绾颜拎着买回来的草药,跨进药寮门槛那一刻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空出的一只手将身上的披风拢紧了些。 好在现在药寮无人,云绾颜坐在小凳上,将买来的草药分开放入两个药炉中。 “阿嚏!” 又打了个喷嚏,云绾颜摸了摸额头,而后便转过身去加火了。 二哥身上的毒只是暂时压制住了,想要解毒,还要服药才能好。 夜寒宸也是,虽然暂时不知道他这次为何会变成这样,但她曾在那间实验室见过相似的人,所以大概知道要如何调养。 云绾颜拿起一旁的扇子,一手张开,放在火边暖了暖,另一只手挥动着扇子,慢慢的煎药。 …… 芒回屋后,未多时,一个满脸是汗的老头儿拎着药箱忙不迭的进了屋。 “大人,大人怎么了!” 老头满头的汗,扔了油纸伞便往床边跑。 他在这里这么多年,大人却从来都没主动联络过他,此番如此焦急还是第一次。 芒本来坐在床边,听到那老头的声音后赶紧起身为他让了地儿。 “大人受伤了,你快,快看看!” “诶诶——”那人口中不住的答应着,却在看到床上那胳膊上和腿上都是伤,且面色发白的人时整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谁能让大人受这么多伤,此刻老头的想法与芒的等人的想法一样,他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到底是谁,竟能伤到大人,还是如此严重的伤。 老头不敢耽搁,让芒等人去端热水来,随后便打开药箱开始为夜寒宸清理包扎外伤。 两盆带血的水被来来回回端了出去,伤口被包扎好,老头儿额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倒不是累的,实在是……这伤口……大人为什么要自残? 老头看了眼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事儿,他得好好想想要怎么说。 他又转过头,专心为夜寒宸把脉,这一把脉却让他更加迷茫了,这脉象虽然有些虚弱,但莫要说中毒了,甚至连内伤都没有。 老头儿山羊胡颤了颤,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可吓了芒的等人一大跳,“到底如何了?” “大人……除了外伤,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虚弱,待我开一副药,只需补一补气血便好。” 闻言,芒看了眼大人,又看了眼那老头,满脸不信,可不论他信不信,他不通医术,只能相信那老头儿。 “好,你写药方,我去煎药。” “诶——” 老头点头答应着,写好了药方交给芒后这才被带去为影医治。 影也已经陷入了昏迷,老头为他处理了外伤后,忽然嘟囔道:“这人受的伤要比大人严重多了,幸亏身体好,捡回了半条命……” 芒看了眼躺在软塌上的影,心中更不是滋味儿了,影在他们之中排行第三,连他都受了这么重的伤,大人更是晕死过去,直至现在也未曾醒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人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人。 正在芒百思不得其解时,那老头又将一纸药方交给了芒。 芒回过神,看到手里的两张药方,又听着老头的叮嘱,最后推开门出去抓药了。 ……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云绾颜转头,正与提着草药包的芒四目相对。 芒愣了愣神,没想到云安郡主会在这里,看样子正在煎药,一时间,芒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尴尬。 他只能对云绾颜抱了抱拳头,有些生硬道:“见过郡主。” “嗯,这里没有人,不用拘礼。”云绾颜又将头转了过去,并不打算跟芒多说什么。 药寮内安静的紧,只有干柴被火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郡主,我来给大人和影煎药。” 说出这句话后,芒又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他真是,跟郡主说这些干什么,有眼睛的人应该都能知道。 果然,云绾颜看都没看,只平淡的哦了一声。 芒:“……”更尴尬了。 将草药倒入药炉,芒也坐在小凳上,眼神却控制不住的往云绾颜脸上瞟。 云安郡主,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啊。 对了,郡主似乎也受伤了,她也请大夫了?似乎没见到有大夫过去。 芒心里别扭的紧,殊不知云绾颜早就将他抓耳挠腮般的行为看在了眼里。 第一百六十二章 真相 云绾颜百无聊赖的想着,有些小孩子心性,却对夜寒宸十分忠心,这样的人心思不会坏到哪里去,她更是没必要生气。 半晌,芒终于忍不住了,凑近乎般,道:“郡主身上的伤,那个,咳,我就是问问。” “哦。”云绾颜应了一声,又添了一把火,这才转头看向芒。 被云绾颜毫不避讳的盯了一会儿,芒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开始僵硬,芒几乎狼狈的错开视线,一抹红色顺着他的耳朵飞快漫上了整张脸。 云绾颜似乎轻笑了一声,“真可爱。” 可可可……可爱?!芒深吸一口气,冒出的一炉子烟被他吸了个准,剧烈的咳嗽声回荡在药寮内。 芒咳的一张脸通红,眼泪都咳出来了,等他再抬头时,却见云绾颜已经转过头去,专心致志煎药了。 经过这一遭,芒再也不敢轻易开口了,云绾颜一手支着下巴,倒也乐得清闲。 又过了两个时辰,云绾颜起身,裹着一块白色的布,将熬好的药分别放在器皿内。 芒一本正经的端坐在炉前,但整个人的心思早就大半跑到云绾颜那边了。 他只听墨痕提起过关于云安郡主的事情,还只是略略的提了两句,但此刻,他没想到堂堂郡主竟然也会煎药的活计,这就像是……像是大人会绣花一样。 可这会儿仔细一瞧,云安郡主似乎不仅仅会煎药那样简单,那熟稔如流水般顺畅的动作,似乎,这样的事情,这位云安郡主曾经做过千万次般。 两副药都已经熬好,云绾颜抬头望过来的一瞬间,芒像小偷一样慌乱的收回打量的眼神。 他的耳朵动了动,一直在听着云绾颜这边的动静,云绾颜看了眼另外一副本就打算给夜寒宸的药,想了想,她还是端起那副药走向了芒。 察觉到云绾颜靠近,芒眼睛都瞪大了,整个人坐在小凳子上,如坐针毡。 “芒。” “郡主!”芒忽然起身,整个站的笔直,活像个犯了错的学子。 “放松,我又不会找你麻烦。”云绾颜拍了拍他的胳膊,随后将手中这副已熬好的药递了出去。 芒看了一眼,下意识抬手接了过去,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接了什么之后,芒又迷茫了。 云绾颜:“这副是给夜寒宸的药。” “这……” 云绾颜摆了摆手,拿着另一副药向外走,边走边道:“知道你信不过我,药交给你了,你会端给夜寒宸还是直接倒掉,这些都随你。” 言罢,云绾颜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药寮门口。 药寮内只剩下芒一人,看着手里这一副已经熬好的药,芒第一时间当然是想将它倒掉,谁知道这是毒药还是什么,谁知道大人服用后会不会出事。 可莫名的,他犹豫了。 云安郡主先前根本不知道他也会来这里,所以会给他这副药也只是因为他在这里,可他来之前,郡主就已经开始熬药了,这便说明,郡主原本便想将这副药熬给大人服用的。 大人与郡主的关系似乎也不算不好,应该,不太会害大人。 芒端着手里的药,一时间陷入了倒掉也不是、不倒也不是的境地。 他忽然想到了那大夫,或许……让他看看?若真没什么不好的,便可以给大人服用。 …… 云绾颜进屋后,就见二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此时正坐在床上,眼睛就望着门口。 云绾颜快走两步坐在床边,冲了药端到云书慈面前。 “二哥,喝药。” 云书慈看了一眼,接过碗一饮而尽,竟没丝毫犹豫。 这让云绾颜有些惊讶,显然,二哥已经知道她绝不是他原本的妹妹了,但二哥现在这么信任自己,这是她没想过的。 “二哥就不怕我下毒?” 见云书慈喝了药,云绾颜一颗心也稍稍放下了,这不,才有时间开玩笑。 将药碗放在一边,闻言,云书慈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动作间尽是宠溺。 云绾颜有些不解,却听二哥道:“颜颜端来的,就算是毒药,我也会喝下去。” “诶?”云绾颜眨了眨眼,心道,不该啊,二哥这么聪明,她又有这么多与原主完全不同的地方,难道二哥真的没看出来。 刚这么想,她又在心里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对不对。 云绾颜抬手抓住云书慈的手腕,认真无比的问道:“二哥,你真的……算了……” 她问不出口,她还是怂了,她怕自己一旦问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暴风雨前的平静也是平静,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贪婪,原本,这些亲情都是属于原主的。 云绾颜低着头,眸中划过一抹艰涩,抓着云书慈手腕的手也慢慢松开。 “想什么呢,嗯?” 云书慈脸上带着温润的笑,忍不住抬手轻刮了下云绾颜的鼻头。 云绾颜抿着唇,不说话。 云书慈轻叹了一声,道:“颜颜,你永远都是我和你大哥最疼爱的妹妹,这点永远都不会变,嗯?” “嗯。”云绾颜闷闷的应了一声,那样子似乎是更落寞了。 “颜颜,有些事情,我现在还没法告诉你,等回到京城,我们去见父亲,父亲会亲口告诉你的。” “……嗯。”亲口告诉她,她不是他们的女儿,她可以走了,是这样吗? 云绾颜扯了扯嘴角,向来聪明的脑子这时却不转悠了。 芒最后还是将那副药带了回去。 一进屋,却见房间内的人都在盯着自己,芒脚步一顿。 “你们这是怎么了?药熬好了。” 忽略那看起来不太对劲儿的眼神,芒自顾自说着。 一抬头,却见几个暗探相互推搡了一阵,最后一个看起来面色最善的人被众人推了出来。 芒一脸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那人摸了摸鼻子,在众人低声催促下,支支吾吾道:“那个,刚刚影醒了。” “嗯,这药给他服下去。”芒递给他一碗药,那人接过一碗药,递给了其他人。 “快说,快说……” “就是,快说。” 面对其他人的催促,那暗庄大咳了一声,飞速道:“影跟我们说是郡主救了大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两本账目 “……你,你说什么??” 芒端着药碗的手狠狠一颤,他抬头,定定的看着那人,那人一脸尴尬,却见周围的几个人也都是同样的表情。 缓了半晌,芒将一碗药交给了那大夫老头。 “你……看看这药有没有什么不对的。”显然,他开口时已经没什么底气了。 顿了顿,芒又嗫嚅着补了一句,“云安郡主给的。” 只这一句话,却听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又怎么了?” 其中一人抬了抬手,指着影道:“真是神了,刚刚影还说如果郡主送药来,让咱们一定要给大人服下。” 芒:“……”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然听到了太多他不知道的东西,他不想接受。 “影……还说什么了?”芒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说让你一定不要对郡主发脾气,反而要好好感谢郡主,大人中毒失控了,最后如果不是郡主及时出现,他早已经死在陈家了,还有大人,影说大人清醒后定会后悔一辈子。” 几个人你一眼、我一语,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 芒捂着脑袋蹲在地上,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屋里的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们都知道芒去找过郡主了,却不是为了感谢,反倒是对郡主说了些极其无礼的话,而这些,都是他们默认的,没有一个人拦着芒。 他们都是大老爷们儿,不知道郡主做了什么的情况下,就将所有的过错怪罪到了郡主身上,郡主……她一定很伤心吧。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心中都不是滋味儿。 半晌,有个人蹲下拍了拍芒的肩膀,大声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起来,咱们去给郡主赔礼道歉!” “不……!” 芒一脸痛苦的蹲在地上,想到这几个时辰的种种,他本来还摸不清郡主的态度,但他现在似乎知道了。 很糟糕的是,他说的那些话,郡主都听进去了,也听明白了。 芒不敢想,若大人醒来后,面对郡主刻意的疏离,大人知道原因后,会不会把他们扔去漠北自生自灭。 “诶,别娘们儿唧唧的,咱们去请个罪,任由郡主打罚,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真的能这样,就好了……”芒喃喃着,无比后悔自己一时冲动。 当时大人和影两个人都成那样了,他一时激愤,现在想想,真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这药……恕老夫愚钝,老夫实在不明白这几味药为何要放在一起,老夫所阅医术甚多,可这里面有几味,我竟也从没见过。” 老头皱着眉,这么一会儿,拿撮山羊胡已经被他拽下来好几根。 闻言,众人难得静默了一阵,影绝对不会背叛大人,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么,郡主就更没有理由害大人了。 芒起身,端过药碗看了半天,那样子像是恨不得将碗盯出个洞来。 “我觉得,郡主应该不会害大人……” 暗探中,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倒不是因为相信云安郡主,他更相信影的判断。 有一个人说话,其他人也渐渐跟着附和。 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同意让大人服药。 芒走到床边,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药勺,最后将那碗药一点点儿喂进了夜寒宸嘴里。 做完这些,众人屏息凝神,也不知在等什么。 一刻钟后,夜寒宸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没毒吧?”不知是谁小声说了句。 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男人忽然猛烈的咳起来,这可把几个人吓坏了,他们手忙脚乱的扶起夜寒宸,避开他身上的伤口拍着后背。 “哇!” 褐色的、带着腥臭味的东西被夜寒宸吐了出来,这下可把所有人都吓着了。 “你快看看,大人怎么了!!” “快快快!”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老头也赶紧走上前为夜寒宸把脉。 半晌,老头又叹了一口气,众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却听那老头儿道:“没事儿没事儿,吐出来的都是余毒和一些淤血,万幸万幸,明日大人应当便能醒过来了。” 这小老头儿不管说什么都要先叹一口气,众人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像是跳崖似的落回了原位。 “好好……” 几个人喜笑颜开,不断说着好,等这阵子激动劲儿过去,他们也没忘了要去请罪。 窗外的雨依旧绵绵的,天气却更冷了一些。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还未至傍晚,外面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云绾颜坐在桌边,窗子被好好放下,细细的雨丝打在窗子上,偶尔溜进来一抹凉意。 屋里掌了灯,云绾颜在云书慈的药里加了些安眠的,这会儿云书慈已经睡了过去。 屋里只有一张床,云绾颜打算在软榻上将就一晚。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云绾颜看着桌上那两本厚厚的账目,心中有些纠结。 这些东西是从陈家主书房那两幅画后面的一处极其隐蔽的暗格内找到的,上面一笔笔细细罗列着陈家主与其他家族甚至是朝廷官员之间往来的账目,一笔一笔的,记录的清清楚楚。 说来也是可笑,陈家主竟将这样见不得人的东西藏在自己亲手为夫人画的画像之后。 想来,这两本账目之所以被陈家主留着,应当是防止日后一个不慎,就算成了弃子,他也可以凭着这些去攀咬曾经与他同流合污的人。 但陈家主没想到他藏的再好,保护的再好,最后还是被她找到了。 有这东西在手,只要呈到皇帝面前,这一干人等轻则流放,重则灭九族,而将这两本账目呈上去的人,不但立了一大功,甚至还能得到整个雁南郡百姓的拥戴。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平安的回到京城,见到圣上,事实上,陈家主早晚会发现这两本账本丢失,到时候他们狗急跳墙,这两本账本就是烫手的山芋。 横竖都是死,难保陈家不会拉着拿到账本的人陪葬。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到时雁南郡大大小小的家族联合起来,他们不但吃不到半点儿甜头,搞不好要搭上性命。 “叩叩叩。”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所谓下毒之人 房门被扣响,云绾颜利落的将两本账目藏好,陈家主还在仙顺楼,短时间内,账目丢失的事情应当不会被发现。 趁着这功夫,她要好好想一想,或许……等夜寒宸醒过来,一同与二哥商量一番。 “郡主,属下是凌羽,殿下醒了,请郡主与太尉过去。” “知道了,告诉殿下,我稍后便过去。” 云绾颜故意加重了鼻音,听在别人耳中就像是刚睡醒一般。 凌羽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道:“殿下刚解了毒,郡主莫让殿下等太久。” 殿下原话是让他赶快叫郡主和太尉过来,但郡主听起来刚睡醒,显然得整理一番,不好催促。 听凌羽脚步走远了些,云绾颜这才起身,看了眼还在熟睡的二哥,云绾颜抬手给他掖了掖被子,待到出去时,却正瞧见凌羽和芒相对而立,两人一身互不相让的气息,显然添一把火便能打起来。 “怎么了?” 云绾颜的声音成功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也将这场无声的对抗化解于无形。 面对云安郡主,凌羽倒还算是恭敬,平平整整行了个礼,却是一旁的芒,再见到云绾颜的一瞬间,芒只想找个犄角旮旯钻进去。 显然,这里没地方让他钻。 “郡,郡主,属下见过郡主。” 这次,芒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动作间再没有一丝随意,反而都是敬重。 云绾颜眯了眯眼,看这骤然转变的态度,是影跟他说了什么? “走吧。”云绾颜转身,不预多说什么。 “郡主等等!” 凌羽和芒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叫住了已经转身的云绾颜。 “有事儿?” “郡主,这人不肯让属下见太尉,既然郡主在这里,还请郡主帮属下说一说,是殿下要见太尉。” 话落,还未等云绾颜说什么,芒接道:“郡主,您别听他胡说,大人正在休息,现在谁也不见,这是,是大人亲口说的,你一个侍卫难不成还想以下犯上?!” “你!这是殿下亲口说的,就算是太尉也不能不听!我看你才是以下犯上!” “你说是就是?我们大人在休息,谁也不见!不然,不然你让殿下亲……” “芒!”云绾颜忽然大声喊了芒一嗓子。 自己失意识到失言的芒不情不愿的闭嘴了,若此时站在他这位置上的是大人,凌羽这个混球定然连个屁都不敢放。 “凌羽,你刚也说殿下等急了,不如这样,我和他一同去见殿下。”云绾颜指了指芒,接着道:“他是太尉的亲卫,想来该知道的都知道,带他去见太子,你也不会因为办事不力被殿下责骂。” 云绾颜好声好气说着,凌羽有心想要反驳,却又听云绾颜幽幽道:“当然,我只是告诉你一个现成的方法,若你仍不愿,不如亲自去请太尉出来,只是……不知道太尉会不会动怒,将气撒到你身上。” 仗着凌羽等人并不知道他们都受伤了,云绾颜软硬兼施,睁着眼睛说瞎话。 绕过芒,凌羽朝屋内望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屋内安静的紧。 凌羽不是傻子,太尉是什么样的人,他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把他一个侍奉在太子左右的侍卫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凌羽终究没敢进屋。 “那,就听郡主的,你,跟我走!” “横什么横……”芒暗自嘟囔了一句,而后又满怀赶紧的看了云绾颜一眼,对此,云绾颜直接忽视。 她又不是圣母,不论什么原因,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这种事情,她可不会轻易接受。 两人跟着凌羽进了屋,太子正半靠在床上,脸色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儿去,显然是刚醒。 “殿下。”云绾颜不咸不淡的唤了句。 “郡主,坐吧。” “嗯?太尉怎么没来?” 太子抻长了脖子看向门口,除却见到了夜寒宸身边这个自己也只是见过两面的影卫之外,莫说是夜寒宸这人了,甚至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拜见殿下,大人正在休息,属下是大人身边影卫,大人交代属下,在此期间,无论何事,皆可由属下代办。” 芒不卑不亢,言语间滴水不漏,都是身为一名合格影卫应当做的事情,这一时间倒是让太子不好说什么了。 沉默片刻,太子头疼的摆了摆手,道:“既然如此,你定要将吾说的话转告太尉。” “吾所宴请的所有家族之人如今都被暂时扣押在仙顺楼,可就算是吾,也不能一直关着他们,今日我叫你……你们来,就是想商议出一个解决办法。” “给吾下毒之人,不知道太尉可查到是谁了?” 太子显然并不知道下毒的正是太尉,更不知道那粒解药正是芒亲手给他服下去的。 闻言,芒将已经提前商量好的话术一字一句的对太子重复了一遍,这些话本该是由太尉亲口说的,现下大人不在,只能由他来说。 “殿下,那些人敢在如此场合明目张胆的下毒甚至是刺杀,目的就是要治您于死地,但属下觉得,那些人都是太初的臣民,您贵为太子,若真在宴会上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人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事情属下能想到,那些人该是也能想到,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回来的路上,大人同属下说,或许这些人背后……还有其他的势力在撑腰。” “太尉也这么想的?”云绾颜笑了笑。 见云绾颜这么说,云胤看向云绾颜,“郡主也觉得他们背后有别的势力在作祟?” “殿下,实不相瞒,前两日我在街上闲逛,青天白日,见陈府大门紧闭,我便多看了两眼,却见有一头戴兜帽之人自陈府大人进入,这之后便再也没出来过。” 闻言,太子心思一动,却还是按捺住心中的滋生的想法,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这能说明什么?” 云绾颜微微一笑,对云胤心里那点儿小算盘已然了如指掌。 “殿下真的想知道到底是谁给您下的毒吗?” 第一百六十五章 软刀子 “当……” “仙顺楼外重兵把守,不多时殿下中毒的消息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到时百姓会怎么想,况且殿下您总不能一直将那些人关在仙顺楼,但殿下若能保证在明早前查出来到底是谁给您下毒,那就当我从未说过这些好了。” 云绾颜的话分毫不差的说在了云胤那一根根神经上,让他不得不作出选择。 他是想要找到真正的凶手,还是直接认定陈家便是那下毒的凶手。 若是选择前者,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凶手,就算最后找到了也必定会大张旗鼓,其中的不可预料更是让人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可若选择后者,陈家主在席间本就不安分,又是雁南郡内百姓们都恨不得除之后快的对象,再加上云绾颜刚刚那一番不知是真是假的说辞,这些加在一起,便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云胤不傻,两者相比之下,谁都知道该怎么做,毒已经解了,接下来,只要他一口认定陈家家主便是下毒之人,那么从此下手,定能牵连出不少的事情。 云胤从没忘记,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雁南郡三大家族与朝廷官员暗度款曲的切实证据,最后呈到父皇跟前,挫挫云璋的锐气! “看来殿下心中已经有了打算,那我便先祝殿下得偿所愿。” 云绾颜起身行了个简单的礼,而后也不等云胤说什么,起身便离开了,芒紧随其后,也跟着离开了。 定定望着云绾颜离去的背影,云胤的眸子慢慢眯起。 想到刚刚一番对话,云胤心中惊讶的同时,也渐渐有了一个不成型的猜测,三大世家,云绾颜却偏偏明里暗里的告诉他拿陈家开刀,为什么呢?陈家得罪她了? “凌羽。” “殿下,您吩咐。” “你去……”云胤低声对凌羽说了些什么。 凌羽最后郑重的点了点头,紧跟着也消失在了屋里。 一路上,云绾颜走在前面,芒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亦步亦趋,倒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直到云绾颜走到屋门口,芒忽然开口了。 “郡主,等等!” 云绾颜开门的动作顿了顿,等着他开口。 芒紧张的抿了抿唇,又对藏在暗处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半晌,身后传来一阵拖拖拉拉的脚步声。 云绾颜回过头,在见到几个同样身着黑衣的男人时,她挑了挑眉。 忽然道:“芒已经跟我说过了,你们若是也有气,明日再来跟我说教吧。” 云绾颜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在这雨雾中更显得轻亮,被这样一双眸子直视,本就理亏的几个人现下更是满脸惭愧的低着头。 每个人都支支吾吾的东张西望,就是不敢看云绾颜的眼睛。 见此情形,云绾颜暗暗低笑了一声,然而这样明显戏谑的一笑,那些东张西望的人没一人发现。 几个大男人支支吾吾的不说话,云绾颜转身,本预打开房门进屋。 “等等!郡主!” 又是同样的一句话,只是这次是从几个人口中同时说出来的。 云绾颜转身,一手抵着房门,正色道:“几位心里纵然有怨气,好歹也看在我是个女子的份儿上体谅体谅我,这样的天气,站在外面久了也很冷的,况且我身上还有伤。” 云绾颜的话就像是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戳在几人那本就充满愧疚的心里,几人现在都想打自己一顿,尤其是芒,他觉得,自己真是该死。 “郡主,我们,我们错怪您了。”其中那面相最善的先开口了。 一个人开口,剩下的人也就顺理成章的开口了。 “郡主,我们都是粗人,见大人受伤就想也不想对您不敬。” “郡主,您罚我们吧,我们绝没怨言。” “……” 几个人你一眼、我一语的,虽然不太会说话,但态度倒也十分真诚。 云绾颜饶有兴致的听了一会儿,担心他们再说下去会把二哥吵醒,她抬手,将食指放在唇间,那几人登时禁声了。 “行了,你们的歉意我已经感受到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云绾颜挥了挥手,作势要赶人。 几人一听,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郡主,您这是……”芒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云绾颜勾唇,“我仔细想了想,你们说的对,我确实不该劳烦太尉,毕竟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这个一无是处的郡主尽是给他惹麻烦,实在是我的错。” “你同我说高抬贵手,与太尉相比,如何是我高抬贵手呢?” 这番话,芒听着只觉得莫名的熟悉,可不正是这之前他对郡主说的话。 时移世易,这会儿再听到先前自己亲口说的话从郡主嘴里说出来,芒终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到底有多伤人了。 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芒这些人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见状,云绾颜忽然笑出了声,几个人登时抬头望去,顶天立地的男人,此时个个满脸单纯。 只听,云绾颜清了清嗓子,道:“都回去吧,我不怪你们了。” “啪嗒。” 直到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云绾颜进了屋,几个人也自始至终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原谅了还是没有原谅,他们亦步亦趋的回了房间,只盼着影能够赶快醒过来。 细雨淅淅沥沥的下到了后半夜,翌日,又是一个晴天。 云绾颜醒过来时发现身下是柔软的床褥,她起身,在窗边看到了正饮茶的二哥。 “醒了?” “二哥——” 云绾颜懒懒叫了一声,起身披上衣服,又圾拉上鞋子,跟着下了地。 “二哥什么时候醒的?”来到桌边站定,许是刚醒的缘故,云绾颜脑子还有些发蒙。 闻言,云书慈看了云绾颜一眼,随意似的道:“药效过了自然就行了。” 至于是什么药……当然是安神的药…… “咳。”云绾颜掩面欲盖弥彰的咳了一声,“二哥~” “我的小妹妹终于长大了,现在能救哥哥了,哥哥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