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驸马太难了》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一章 大熵驸马爷 初雪过后,整个玄阳城一片银白,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披上了一层无瑕银装。 这里是大熵的国都,四州三百二十六郡的集权之地。 大熵国祚千年,地大物博,疆域辽阔,人口千万计,兵甲数百万。 而这一年是永安二十年,明武皇帝继位后的第二十个年头。 这二十年,经过皇帝陛下的铁腕治国,大熵已是到达了千年未曾有过的盛世顶峰。 以至于后有歌者曰:明武大帝罪在宗庙,却功在千秋万民。 何为罪在宗庙,陛下以庶出夺位,血洗皇宫,戮尽宗室,圈禁先皇,缢死前朝皇后皇妃十七人,一一罪名,皆是悖逆祖宗,大逆不道之过。 可陛下功绩亦是亘古未有,内有废井田、殉葬之旧礼,鼓励农耕,开创科举。外有南平蛮夷,北灭羌狄,为大熵拓土两千余里。其赫赫功勋,足以比肩大熵开国太祖皇帝。 然而如此铁腕皇帝,却也有柔情的一面。譬如很是宠女儿。 皇帝一共有十三位子嗣,四位皇子,九位皇女,其中,尤其宠爱最小的女儿,安阳公主。 安阳公主,年方十七,闺名洛君月,那可是当今大熵庙堂内外非常尊贵的女人 不,应该是少女。 这位公主虽非皇后亲生,却被皇后视如己出。七岁那年,生母公孙氏因病薨逝,皇后与公孙贵妃情同姐妹,不忍其女落魄受难,收做女儿,从此摇身一变,成为了大熵嫡公主。 十四岁及笄之后,只因说了一句丞相府好看,第二年皇帝便敕封了一套与丞相府同等规格的公主府给她,并封号安阳,享食邑五千户,与大熵郡王相同。 这也是大熵开国以来,公主所享受的最高规制。 然而又有谁能想到,这样一座从未有过先例的公主府,此后却将护佑大熵千年不衰。 安阳公主府就盘踞在玄阳城西南面,占地三百亩,地势开阔,后有一整片的湖泊。 那气派恢宏的门脸儿也自与别处不同,三间高挂红布喜字灯笼的兽头玄色大门,门前阶上守着十来名衣衫鲜亮的家丁,阶下时时刻刻巡逻着两队皇家虎贲卫。 这便是大熵规格最高的公主府,其受宠程度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晨雾未散,足足三百亩的府邸里,到处都是除雪的哗哗响声。唯独金碧辉煌的主院和府中东北角一处偏僻小院静悄悄的,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金碧辉煌的主院,自是公主所居之处,早已在晨曦之时,里面的雪便被上百个下人悄悄抹去了。 至于这一处偏僻小院,原来是建造公主府的几十个力工所住之处,建成后便彻底荒废,直到这个月,才被收拾出来,于昨日迎来了新主人。 一大清早,薛君忧就被一阵“哗哗”的刺耳响声给吵醒。 他睡眼惺忪地推开窗户,望着院里除雪的那几个吃力下人,厌世如仇的起床气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 他脊背挺拔,面相和善,单看温文尔雅的举止,让人觉得是一位春风得意的年少儒将,可唯独目光中隐隐藏着锋芒,三分如鹰视,七分似狼顾。 独坐窗前清醒了一会,薛君忧从案上拿起一本兵法,随手翻阅起来,这兵法不算太难懂,要比上辈子看得《六韬》与《孙子》简单得多。 “唉。本想着回来参军入伍,然后熬到能为你们报仇雪恨的那一天,可惜造化弄人,恰逢薛家遇难,薛家好歹养活了我,生恩不及养恩 为报养恩,这驸马我不得不做。但是放心,你们的仇我也终会报,不然可对不起你们带我来这世界走一遭。” 薛君忧看了一会,转头望向天空,朦胧胧的只好似那一日。 云下薄雾霭霭,地上血红殷殷。 那年薛君忧一岁未到,却经历了这个国家最为惨烈的一天,那一天被称为东溟之乱。 是远在东海之外的溟国人突然发动的一场偷袭。 身材矮小的贼寇连续几日假扮成客商渡海,于东州碣石口登陆,次日攻进东碣城。 入城后,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仅用了二十三天,便将城中三十万军民生生屠绝。 听说弃尸那日,碣石口崖下的海水被血染成殷红色,堆积的尸体甚至比水面还要高出七八尺。 薛君忧命好,在干草垛里亲眼目睹了生父生母被斩首,姐姐被七八个贼寇玷污后,濒临饿死之际,被路过的薛家救下。 薛家那时便是熵国相当有钱的商人,贼寇屠城时,养祖父掷下一千万两白银买了全家的性命,最后见薛君忧可怜,便一起带出了东碣城。 自那以后,薛君忧成为了富家少爷,可他日日都被噩梦所惊醒,薛家遍寻良医也根治不了。 直至十岁那年,薛君忧被一个名为红袖真人的老道看上,并收做徒弟,教授了整整十年的武功枪法。 待薛君忧有了真才实学后,果然那种噩梦减退不少,他这时方才意识到,或许是死去的生父母一家想让他替家国报仇雪恨。 想到这里,薛君忧茅塞顿开,如果上辈子活着是为了凑数。那这辈子,报国雪耻,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方是他真正的人生。 就这样,薛君忧学成归来,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投军。 当然,报国雪耻有无数条路可以走,而且科考入仕、投入那些朝廷权贵的门下是最快的捷径。 至于薛君忧为什么选择了最没有希望的投军,那完全是因为他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大熵国祚千年,却从来没有过商人的地位,就是商人再有钱,也不可穿华服,考功名,入朝参政,这是亘古不变的明文规定。 薛君忧作为商人的后代,根本没有参加科举和投入权贵门下的权利。唯一的出路,只有通过在军中当炮灰而一点点获得军功。 至少大熵的将军向来是讲军功不讲家世,大熵历朝历代中,虽没商人出身的将军,可白丁、罪犯出身的将军却有先例。 薛君忧心里想得明白,要想入仕,他就只能卡一卡这个漏洞。 可天有不测风云,薛家正赶上这个节骨眼出事,是被牵扯进了一桩贪污大案里。就在全家几十口等着问罪斩首之际,薛家被当朝丞相林讼找上,并做了一场生意。 那生意便是做这驸马 啊!扑通! 正当薛君忧沉思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头。 是圆滚滚,怒目圆睁的人头,而且七窍还挂满了殷红殷红的鲜血。 薛君忧猝不及防,一个重心不稳,直直摔进了屋里。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二章 云霓 “啊哈哈,驸马爷,你堂堂大丈夫,胆子竟然这么小!” 一道落地踩雪声,窗外出现了一个颈系白绒斗篷,肌肤如雪,脸蛋俏丽的少女,年龄约莫在十七八左右。 较比那些除雪下人,这少女衣着华贵非凡,脸上不仅没有那种下人看主子的表情,竟还有几分江湖洒脱气,薛君忧隐隐能猜到这人的身份。 这少女叫云霓,安阳公主的贴身侍女,昨日大婚时他见过。 坊间传言,这刁蛮任性的安阳公主有两位恶奴,一位唤作秦艽,常常以勾引男人为乐,事后又将其残忍杀害。一位叫做云霓,本是江湖名门弟子,后投入公主门下,常为公主做着见不得光的恶事。 这二位恶奴早被外界传得沸沸扬扬,有说是妩媚无骨的妖艳荡妇,也有人说是专收人头的蛇妖恶女,反正是众说纷纭。 但如今一看 似乎和传言多少有些差距,瞧面相倒不像什么恶奴,仔细看的话,她手里那颗人头也是假的,七窍的血都是用红墨画上的。 “什么胆小,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薛君忧从地上起来,捡起那本兵书,掸了掸衣上灰尘,面露不满的看着少女。 云霓也不在意,双手搭在窗沿,探头瞧了瞧屋里,简单的陈设排列,连个火炉都没有,不由生气的撇了撇嘴,“这群看人下菜碟的狗奴才,竟然这么对待咱们驸马爷。” “嗯?”薛君忧一愣,心里升起一股暖流,谁说连下人都看不起大熵驸马?谁说连丫鬟都敢欺辱驸马? 他拿眼睛看着云霓,要是多愁善感点,他估计都要感动到哭了。 看见驸马爷眼眸清亮,像是感动,云霓更加暖心的道:“驸马爷放心,奴婢可不是那种小人,今天就帮你把东西置办齐全,连火炉都要四角青铜盆的,和公主同样式!” “嗯!谢谢你,云霓!”只一瞬间,薛君忧便把她当做了亲妹妹。 云霓活泼一笑,摇摇手道:“没事啦,应该的,不过公主同样式的比较贵,但是驸马爷的话,三千两,云霓就给你办!” 喀!薛君忧只觉得心中有一阵暖流和寒流对撞,然后急速变温的心,碎了。 都是套路! 得知真相的薛君忧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至少态度挺好的,她明明可以直接抢钱,但还是送一盆。 “三千两,还真不贵 喏,给你五千两,剩下的自己置办两身好衣裳。” 看见那一道比真情实意还体贴的目光,薛君忧拿出一张五千两银票给她。 反正他是薛家养子,帝都首富的儿子,倒也不差钱,花钱买个好脸色,总比整天看那些小公公小丫鬟的冷眼强。 “谢谢驸马爷,您可真憨,啊不,您可真好!”云霓喜笑颜开,把手上的那颗假人头放在窗沿上,伸手狠狠一拉头发,竟露出个一锭银子宽,一张银票长的洞口来。 前卫!原来还是个储钱罐。 薛君忧像个冤大头一样,苦笑着将银票投进去,随口问道:“你藏钱的地方 还真挺让人意想不到的。” 云霓咯咯一笑,“这样才不会被贼偷,我还指望这点儿钱嫁人呢。” 薛君忧听得奇:“侍女还能嫁人?” 云霓收起人头储钱罐,藏进斗篷里:“侍女不能,但我和秦艽能啊,公主答应过我俩,准我俩成亲,到时还能住进公主府呢。” “那你和公主这是闺蜜啊。” “何为闺蜜?” 薛君忧想了想,开口应道:“就是可以一起住的挚友。” 云霓的螓首歪了歪,点点头:“原来如此,还挺好听的。” 顿了顿,云霓又说道:“这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也不能白拿驸马爷五千两,刚好今日我歇班,带驸马爷顺便熟悉熟悉公主府吧。” “好啊。”薛君忧痛快答应,心道这有钱就是好办事,不用说就有人贴心着想。 收拾完床榻,薛君忧换了一身外出衣裳,随云霓走出小院。 公主府占地百亩,云霓在前介绍着,薛君忧在后跟着,一路走走谈谈,只见楼榭渐浅,庭院渐深。 二人越走越深,鳞次栉比的建筑已经没有了,薛君忧被云霓带到了一片竹林中。银雪压青叶,翠竹不折腰,到处都是雪中竹林的美景,真不愧为皇家别院。 不过能在帝都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坐拥一处三百多亩的府邸,就算贵为皇族,也可想而知这安阳公主是多有权势。 想到这里,薛君忧倒是想见一见自己这位有名无实的妻子了。 是的,薛君忧虽和安阳公主于昨日大婚,可却并未见过。在拜完一众宾客后,他就被小公公安排到了那偏僻小院,也不知是公主之意还是小鬼使坏。 可话说回来,虽然昨日公主是蒙着盖头,但身材很好,她体态婀娜,一头青丝挽起,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除了年少不是很丰腴外,简直就像画中走出的仙女形影。 “驸马爷,入冬寒风大,你可要注意身体啊。” 好歹收了五千两,看见薛君忧心不在焉,云霓突然开口提醒道。 薛君忧紧了紧衣袍,笑着应道:“没事,不冷。” 云霓点点头,缓缓皱起眉头来,眼中露出一副“给你个眼神,慢慢体会”的表情。 薛君忧愣了愣,瞬间警惕,朝周围环顾一圈。 精神紧绷起来后,确实发现此处不大对劲,太静了,似乎都不记得何时没的“哗哗”除雪声。 “云霓。” 薛君忧转回头,刚想细问,却发现云霓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君忧立刻僵住,脑子迅速转动,很快得出一个答案:看来是那小公主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对方有权有势,按道理来说,还是不要惹上的好。 可云霓刚才提醒过,让他注意身体,也就是说这顿打铁定少不了。如果现在回去,这下马威迟早要受,而且还会更被瞧不起。 左右都是受,薛君忧心中一横,还不如陪那小公主玩玩,顺便也告诉她,自己可不是好欺负的。 薛君忧心里做足打算,双手微微握紧,迎着从竹林尽头吹来的寒风,深深呼吸了一口,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 毕竟自己是个驸马,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下死手。 就在这个时候,薛君忧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嘶嘶呼吸声,这个声音很熟悉,但肯定不是人发出的。 薛君忧确信。 一阵寒风忽起,雪尘被扬在脸上,他缓缓的回过头,整个脖子像木偶一样行动,生怕惊动了身后那个东西。 当真真切切确认完那东西是什么后,薛君忧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只剩一个念头: 这小公主还真能下死手!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三章 雪獒 寒风袭过,只见丛生的竹林中发出阵阵踩雪响动,一头虎口微张,频频嘶气的雪獒正朝薛君忧试探走过来。 这獒是虎型,眼生异瞳,一蓝一红,体型如一头成年的吊睛白虎大小,嘴宽鼻短,行走于竹林的雪地中如狮如虎,可气势却比狮虎更加凶猛剽悍。 薛君忧知道这是因为什么,狮虎捕猎好歹屏声静气,而这獒,显然只想和他干一架,毕竟自己进入了它的领地。 “冷静昂,大哥 我走错,走错路了,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薛君忧忙举起双手,缓缓朝来路退去,要是一群人过来,那他不会怕,但眼前这野性十足的凶兽,真不是一个人就能抗衡的。 这个时候,但见那只雪獒突然咬起牙低音咆哮起来,一对前爪深深陷进雪地,整个身子飞速行动,身后扬起一阵滚滚雪尘。 几息,那野性十足的雪白身子如虎般飞扑过来,一双爪子像弯刀一样在半空猛地伸出。 “我去!”薛君忧瞳孔一缩,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好在眼疾手快,朝右迅速窜出,整个人抱头滚出十多米,弯身撞在一根竹子上才停下。 叶子上的银雪呼呼盖在薛君忧头上,他立刻爬起来摇摇头,见退路已经被那雪獒挡了住,眉头紧皱,这畜生是要不死不休啊! 薛君忧精神一阵紧绷,盯着那凶物活动了几下胳膊,心底隐隐溢出一腔怒意,他和那小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对他? 都说这安阳公主刁蛮任性,飞扬跋扈,今日一看,坊间传闻果然没错,怪不得在这个时代,十七岁都嫁不出去,真是个蛇蝎心肠的歹毒女人。 心里想着,薛君忧脱下袍子,甩在地上,又脱下内衫,拴在腰间,露出一身精壮肌肉来。 那雪獒见了,像是预感到危险,高高昂起头,露出一嘴獠牙,做出一副对峙姿态来。 但见那虎口发出低低咆哮声,微微眯着的眼里显出一股凶狠的炯炯目光。 薛君忧不禁吞咽一口唾沫,不停的深深呼吸着,仔细观察它的一举一动。 这一人一獒无声对峙了半柱香的时间,那雪獒眼睛一睁,身下雪地扑的响起一声沉闷,整个身子再度跳过来。薛君忧屏气凝神,一个侧身躲开,紧咬牙根狠接了一脚飞踢,把那獒硬生生从半空踹出七八米,中途还拦腰截断一根竹子。 “我可不是软柿子,十年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说完,趁着那獒从地上迷迷糊糊爬起来,摇头清醒,薛君忧回身拔腿就跑。 他可不傻,话可以说硬气,但做人不能无脑,被这畜生咬上一口,估摸着得个破伤风他就没了。 但那獒却并不准备放过他,又是一阵雪尘扬起,巨大的虎躯飞扑而至。这一次还学精了,见薛君忧再次躲过,一只爪子于半空改变方向,直接侧挠而下! 只见皑皑的雪中竹林间,一阵血雨挥洒,薛君忧紧紧捂着胸膛被抓飞出去,鲜血瞬间融了一部分地上白雪,疼得他顿时精神溃散,浑身直颤。 远处。 见那羌犬样子和平日大相径庭,还抓伤了驸马爷,远远站在一根竹尖上的云霓顿觉情况不对,立刻用轻功借着脚底竹林赶过来。 “初雪!坐下!”云霓迅速落在一人一犬中间的雪地上,未等确认那犬的状况,便转身蹲下来检查驸马爷伤势。 云霓只见驸马爷半弓在雪地上,双手紧捂着胸膛上那几道长长爪痕,却是按不住那如注的血流!她的心一下子慌了。 明明公主只是想吓唬吓唬他,明明初雪和她们玩闹的时候乖巧的像只小猫,怎么会突然演变成这副模样。 “驸马爷忍忍!我这就背你去太医那。”云霓轻拍了拍驸马爷的脸,见着清醒点了,迅速扶起他。 就在云霓把自己的胳膊搭在她肩上时,薛君忧因剧痛分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只见那发疯的雪獒已是虎口大开的出现在了云霓头顶。 也顾不得胸膛一阵火辣疼痛,薛君忧瞳孔一紧,另只手拽起云霓的领口就把她扔了出去。 他自己则迅速爬起身来,待那雪獒落地之际,双手合成一拳,重重捶在那獒的头上,直接把它整个脑袋捶进雪里。 “汪汪汪!” 一阵连续的尖叫之后,薛君忧血洒满地的骑在了那獒身上,一拳拳如疾风骤雨般落在它的头上。 那獒先是到处乱跳,凶狠咆哮,而后发出连续痛苦尖叫,最后使出了浑身的气力把自己高高一掀。 见薛君忧被高高甩出去,它连反扑都不敢反扑了,夹着尾巴便朝远处逃窜而去,一溜烟便没了身影。 云霓在一旁目睹完整个过程,愣了一愣后,方才想起去带驸马爷见太医。 “滚!”薛君忧一把撇开那双手,冷冷厉声道:“告诉你主子 要杀我,只管随便捏造罪名便是,薛君忧不怕死 若她还有点儿人性,只求不连带薛家!” “不是,这是个误会,驸马爷 我们也不知道初雪怎么就变得这么凶猛。”云霓看见驸马爷生气了,连忙解释道。 “滚!”薛君忧双眼一瞪,像是又有一部分血窜到了苍白脸上。 这突如其来的声色俱厉,突然吓了云霓一跳,再加上刚才那徒手搏羌犬的一幕,显然驸马爷并非只是个富家少爷。 “您先别动怒,至少,至少先让我背您去止血。”云霓退后一步,轻声劝慰道,毕竟过错在她,没有及时察觉到异样。 “我说了,用不着!”薛君忧冷冷瞥了她一眼,粗重喘息几下后,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先用拴在腰间的那件内衫紧紧绑住伤口,而后转身走了回去。 迎着府中下人丫鬟的惊悚目光,薛君忧一路跌跌撞撞,血淋淋回到小院。 等进了屋子,那内衫已是被鲜血深深染红,他来不及停留歇息,把门锁住后,便一股气冲到床榻,从下面抽出一个红木匣子。 打开,里面是一匣子的瓶瓶罐罐和棉布银针。 这些都是他随身携带的,毕竟古代送医太慢,一个不小心还极有可能造成伤口感染。 所以在身体安全这方面,薛君忧可谓细之又细,生怕自己还没给这个世界的生父母一家报仇,就大意丢了命。 薛君忧打开匣子后,先拿出一个最小的红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金丹吞下。 这是他老师炼制的,有化瘀止血,解毒镇痛的效用,临下山的时候,给了他一小瓶。 这金丹他虽是第一次吃,但小时候见过它的效果,实在难以用科学解释。 记得那还是十二岁的时候,跟老师进深山采药,路遇一个被毒蛇咬伤的猎户。 猎户濒死之际,老师喂了他一颗,虽说没有药到病除,伤口自愈的逆天能力,但却真有着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效果。 脑海回忆的功夫,薛君忧清楚的感觉到一股凉爽渐渐遍布了全身,胸膛处那阵火辣也跟着渐渐消退不少。 见血止住了,他开始着手准备草药银针,还有棉布细线,毕竟不是一步到位的神药,该缝合的伤口还是要手动缝合。 堪堪半盏茶的时间过去,薛君忧背靠在榻前,先找了块布卷卷咬进嘴里,然后一边拿着银针在油灯上烧灼,一边紧紧皱着眉头,心里有些害怕。 但就算疼得要命,他也不会去找什么太医,至少就目前来看,这府里的任何人都不值得相信。 亏他还相信那侍女,现在想想真是太傻,好歹两世为人,竟是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唔!” 凭着心里的一股劲恨意,薛君忧朝自己缝了第一针。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来者说是过来看伤的太医。薛君忧不理,开始一针针自己缝合起来。 很快,余血开始从缝合的一针一线中汩汩流进铜盆,越聚越多。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四章 公主驾到 “什么?初雪把他伤了,重吗?” “挺重的 胸膛数道长长的爪痕,血流不止。” “带他去看府中太医了吗?” “驸马爷硬要自己回去,云霓没敢阻拦,怕他再怒起来,伤口裂的更大。” “哼!一个低贱商人也敢使性子!把太医派过去,再贱也不能死了,新婚第一日就死我府上,外人到时候怎么看我?” “已经找李太医过去了。公主恕罪,都怪云霓察觉的晚,以至于让您和驸马爷徒生间隙,云霓真是万死。” “ 没事,本来也是舅舅随便找得驸马,死了也就死了,正好不用跟他过日子。你不用放在心上 对了,李太医回来后,让他过来跟我汇报一下。” “喏。” 落日熔金,夕阳西下。 没有任何下人护卫的小院无比静谧,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薛君忧闭目躺在榻上,胸膛处疼得揪心,肚子也饿得心慌。 距离回来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但好在那个一直敲门的太医总算走了,耳根清净不少。 闭目养神这段时间,薛君忧脑海中浮现出一抹倩影。 她叫王溱溱,性子温柔,生得也标致,是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 她和她哥哥是薛君忧初回玄阳城结识的。她这个哥哥,姓王名砚辉,天生一副善相,在云阳城西街靠替人写书信为生,平日里没少遭人欺负。有一次被泼皮砸摊群殴时,恰巧被薛君忧撞上,于是就替他教训了那帮地痞无赖。 后来渐渐熟悉了,也就常常到他家做客。 二人的亲切关怀,让薛君忧打心底里把他们当成了亲人。 凡遇劫难,人必定思念至亲至爱之人,想起王家小妹对自己体贴入微的关怀,薛君忧的心里有些委屈。本就不能投军为这个世界的生父母一家报仇,还要在这偌大的公主府遭受非人的待遇。 试问又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了?难怪熵国千百年来,凡权贵之家皆不迎娶公主,凡落魄世族,才愿委身当驸马。 如此无情无礼,刁蛮狠毒的女人,也就只有难言之隐的男人才会娶。 砰砰砰——! 大概就这么静了半个时辰,门外又突然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比那老太医敲得要重许多,频率也是一刻不停。 薛君忧眉头一皱,估计是那云霓,便没去理会,反正敲累了也会和那太医一样离开。 可对方显然精气神儿十足。 见敲门不开,又换了窗户敲。窗户被敲的直直震动,薛君忧心烦,抬头狠狠瞪了一眼。只见落日余晖下的窗外确是一抹束发倩影,只是那倩影看着不像云霓,头上的阴影很繁重,像是带了许多首饰。 薛君忧眉头紧锁,忍痛缓缓坐起上半身,正思索是否开门之际,一刻不停的敲窗声戛然而止,那抹黑影也随之消失。 过了好久,薛君忧见那黑影始终没有再回来,终于轻轻松出一口气。 嚓! 一声利响,薛君忧的魂儿差点没吓飞出去。 抬头看去,只见一柄斧子随声没入进来,又唰地出去,余晖的最后一缕阳光从斧头砍出的缝隙游弋进来。薛君忧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看。 可才刚赶到窗前,那脆弱的木制窗户就被锋利的斧头砍了个稀碎。 余晖的阳光像涌入的金色浪潮般闯进,破烂稀碎的窗户外站着一个手持斧头的纤细身影,头饰金簪玉钗,颈戴皓石吊坠项链,一身金鸾玄色外衣,内着同色锦衣罗裙,连腰间的玉佩香包都刻龙纹凤,好不华贵。 “喂!那个 薛驹!怎么叫了这么久也不开门,本公主还以为你死了呢!” 闻声,薛君忧将目光落在其脸上,白皙俏美的瓜子脸,纤纤柳叶眉,含情丹凤眸,美貌可比沉鱼及落雁,身材稍逊闭月与羞花。 但除了美得不可方物些,身上装饰华贵点,体态婀娜多姿外 该死,还真找不到能挖苦的地方。 瞧这女子穿着,再听这女子自诩本公主,肯定就是那位深受皇帝皇后宠爱,及笄之年就开府册封的安阳公主了。 但一想起这女人放藏獒咬他,薛君忧心底的怨气就不打一处来,更是连基本的礼节都没拜。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薛君忧可不想就这么忍气吞声的受人欺负。 “原来是公主啊,真是委屈您莅临这荒僻小院了。”薛君忧离近,完全没给什么好脸色。 洛君月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说他,剪水的眸子却突然看见薛君忧被棉布重重缠上的胸膛,上面依稀还浸透着斑驳血迹。 “你去看看驸马的伤。” 洛君月思来想去,没有斥责薛君忧,侧眸看向身后躲得远远的李太医吩咐道。 留一撮山羊胡子的李太医在原地愣了愣,显然驸马爷并没有打算开门的意思,于是开口问道:“公主可是想让老臣从窗户爬进去。” “不然呢!让本公主爬?还是你踩着本公主上去?”洛君月颐气指使道,轻哼一声双手揣袖,转身看向窗下的精致食盒。 本想着趁云霓秦艽不在之际,过来看看这人伤得重不重,不想刚来就被拒之门外,还要她自己破窗而入。 要不是过错在她,这种人非把他吊房梁上不可,不!再罚他一年的月例钱,让他身无分文。 “驸马爷,让老臣给您看看吧。” 可怜年近古稀的李老太医,穿着厚厚的冬季官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气喘吁吁地爬进屋子。 薛君忧见这老头也是可怜,轻皱了皱眉,坐回到榻上。在身上棉布被重新揭下来时,余光中瞄到那抹窗外倩影又转回了身。 须臾,李太医脸上多了些震惊,转身从随身带的布袋里取出自己磨得药泥为驸马爷在伤口上涂抹均匀,顺便问道:“驸马爷还懂医术?” “懂些皮毛。”薛君忧气不顺的答道。 李太医点点头,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数十道骇人缝合伤口,又问道:“驸马爷自己缝合伤口之际,可用火烛加热过?” “加热过。”薛君忧答道。 待敷完了药泥,李太医开始重新包扎,凑近之际,小声轻劝道:“那羌犬,是公主七岁时,贵妃娘娘送的,公主把它从小养到大,别看长得凶,平日里乖得很,今日之事,实属意外,还望驸马爷不要多想。” 薛君忧冷哼一声,没有答话,獒那种犬类,亲善主人,攻击闯入领地的生人,难道这个世界的人,连这都不懂?鬼才信。 见驸马爷不再答话,李太医也埋头包扎起来。 临了,遂又开口道:“公主性子娇贵任性了点儿,但心是善的。贵妃娘娘身染不治之症惨死后,公主一直被陛下和皇后娘娘护在深宫,甚至连一些基本见识都没有,还望驸马爷今后能够多多忍让。” 说罢,李太医起身行了个礼,转身正要走,却被薛君忧叫住,他抬头看向李太医,开口问道:“你总说那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是谁?” 李太医答:“公主生母,复姓公孙,在公主七岁那年,公孙贵妃的皮肤开始无故泛黄,小腹也如怀胎十月般高高隆起,后来就开始吐血,也吃不进东西,不久便憔悴薨去。” 黄疸,腹水,消化道出血,应该是肝癌晚期。 薛君忧一下子有了共情,因为上辈子他的母亲也是这么走的,晚期时,他在身旁照料了一年多,尤其是最后几天,只是看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疼得咬牙轻哼,便是心中一阵梗塞。 那种病实在太痛苦了,何况才这么年轻。 “知道了。”薛君忧心里的怨气消去一些,看着李太医说道。 或许是想起上辈子母亲临终前把他托付给亲戚的叮嘱模样。 薛君忧心里升上一股酸楚,更何况,这小公主七岁就没了母亲,似乎比他还惨。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五章 乐府诗人 李太医又气喘吁吁的翻窗走了。 这老骨头会说话,但不会办事,走的时候好歹开门走,否则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么尴尬。 身穿华服的少女掀起裙子,试了又试也没下定决心走窗户。对她来说,似乎脸面在生命中占据着至关重要的地位,爬窗甚是不雅。 “喂!薛驹,本公主有话要和你说。”看见薛君忧仍旧无动于衷,洛君月不悦叫道。 薛君忧只顾轻揉着伤口,不是说这小公主内心善良吗,他倒要亲眼看看是真是假。 见薛君忧揉着那么深的伤口,洛君月心中确有不忍,可一个堂堂公主向贱民致歉,若是被传出去,哪里还有颜面。 又过去一会儿,洛君月实在受不了内心谴责,回头悄悄环顾一圈,见没人在附近,方才开口低声道:“我错啦!只是想让初雪吓唬吓唬你,真没想到它突然发疯 快点把门打开,本公主这个样子被看见会很没面子的。” 薛君忧用余光瞥着那道急悄悄的倩影,嘴角微翘,还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小公主,看来也没有坊间传闻那样恶毒。 “薛驹!”看见薛君忧还不答话,洛君月愤怒叫道。 “是薛君忧,君——忧。”薛君忧眉头一皱,转头看过去,然后又走到窗前,用眼睛对上了那双气到可怜巴巴的胭脂美眸,于是开口吐槽道:“连自己驸马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婚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结的?” “不准没大没小,叫公主!”洛君月仰起头,趾高气扬,却还是比薛君忧矮了半个脑袋。 薛君忧瞧她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可是心里竟没有一丝厌恶,反而觉得可爱。因为他门清儿的很,这个时代的恶人,怕是也不会正眼和他这么个低贱白丁说如此多的废话了。 就冲这点,他可以再相信一回这小公主,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这小公主和他上辈子有过相同的悲痛遭遇。 “公主亲自过来什么事?”薛君忧妥协了,脸上露出示好的笑容,将目光落在那张俏美的瓜子脸上。 见眼前这人不生气了,洛君月心底暗松一口气。二人相互对视几息后,她立刻皱下黛眉,微鼓脸颊,噘起那张樱桃小嘴,嘟嘟的伸手指了指门。 薛君忧脸色微红,摇头笑道:“是是是,小的这就给公主开门。” 见门开了,洛君月弯身拿起食盒,脸上有些不甘心地朝屋里走进。等看见屋里的破旧陈设,又态生出一股歉意说道:“我是让他们给你找一间小屋子先住下,但没想到会这么破。” 屋子里,她那华贵非凡的裙裾及地,似乎连手里的精致食盒都与周围格格不入。 薛君忧只是笑笑,并未太过在意,或者该说,心里挺惊讶的。这个小公主,似乎本性真是善良的。 “公主坐吧。” 说完,薛君忧随手擦了下木凳,让她坐下。 可见她似有抵触,久久未动,他眉头一皱,心道一声麻烦!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手帕铺在上面,“上好蜀锦编织的,公主请坐。” 洛君月这才点点头,如仙女般高贵坐下,还是侧身,似乎是怕那青鸾刺绣的外衣华服染上一丁点世间尘污。 “还真是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薛君忧看见这么作,心里暗暗嘀咕了句。 他随便坐下,又开口问道:“公主来此所为何事?” 洛君月瞥了食盒一眼,于是开口说道:“来看你死了没有,被初雪伤了还不赶紧看太医,你是恨不得能死在府上,让本公主给你哭坟送葬吗?” 薛君忧面露微笑,柔声驳道:“原来那獒叫初雪 欸?它不是公主放过来咬我的吗?所以您莅临还真是来确认我生死的。那恕小的命硬,不能让您体验给夫君哭坟戴孝的感受了。当然了,您要真想体会一下寡妇的感受,说不定以后小的还真能给你这个机会。” “你!” 洛君月看见薛君忧那一副不知好赖的神态,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用剪水的眸子斜了对方一眼,开口道: “本公主说了,只是想吓唬吓唬你,初雪伤你是意外!当然,你受伤这件事,确实可以算在本公主头上,这样吧,本公主答应你个要求,无论是房产地契,还是金银玉器,都能满足你 不过你拿到想要的东西后,这件事今后也莫要再提。” 薛君忧点点头,觉得不错,便将那深邃的目光落在洛君月腰间的龙形玉佩上,“那我要这个,低贱商贾家的孩子打小就没戴过龙形玉佩。” “不,不行!”洛君月转过身,当即回绝,这可是她亲母妃留给她的遗物。 干得漂亮,看来这玉佩果然是很重要的物件。 薛君忧心中大喜,因为先提了绝对不可能答应的要求后,第二个自然而然就会被应允了。 他这两辈子,不是什么文化人,硬要说,也就是武夫一个,凭着媳妇能当个武官,顺便报了国恨家仇倒也算捷径。 想罢,薛君忧故作叹息道:“既然公主连块玉佩都不舍得给,那就作罢吧,我薛家虽然低贱,但房产地契,黄金白银可是不缺,算了算了,反正也就“一点儿小伤”,您高高在上,不用过于在意。” “那可不行,我乃皇族,既所允,必所应。你提吧,只要不是这块玉佩,什么本公主都答应你。”洛君月黛眉微皱,脸上却渐渐严肃起来。 薛君忧瞧的出神儿,有那么一瞬间,还真能从那俏脸上看出几分龙凤之气。 “好吧好吧。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那 要不您跟陛下或者丞相说一说,让我去朝里为官吧,武官最好。不瞒您说,我这人打小就有报国之志,生为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为国征战,替君分忧 ” 啪! 还未等薛君忧滔滔不绝,感人肺腑的讲完。一道轻响,那块龙形玉佩已是轻轻放到了面前。 他一下子懵了,抬头望着那张俏脸,竟是更严肃了。 “熵法曰:凡叛国、奴籍、不忠不孝、商贾、赘婿与之子嗣者,生养皆算,不得入朝为官,参政。本公主贵为嫡皇女,受封号,享食邑。商人重利,绝不会拿熵国百姓的血汗来徇私,玉佩是你的了,别弄坏就好。”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薛君忧愣住,没想到这个小公主娇气任性,倒还有些帝王家的气节在身上。 既然看见小公主如此,他便也不再说什么,收了玉佩,抬头问她到底要说什么事。 洛君月这才想起来,收起一脸不舍怅然之情,开口说道:“对了,大婚后第三日有回门的习俗,你应该知道吧?本公主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因为父皇公务繁忙,还未见过你,所以当日定会问你很多我二人如何相遇相知再到相爱的事情。” “就是让我和你统一下说辞是吧,免得当日露出马脚。”薛君忧一语中的。 洛君月点点头,开口教道:“父皇设宴,必然会问我二人如何邂逅。届时你便对他说:曾在丞相府门前见过我,那时天降缘分,使我二人相视对眼,至此一见钟情。从此不顾身份有别,暗通款曲,私定终身。” 薛君忧跟着小声重复一遍,待记下后,点点头。 见他背下,洛君月又教道:“父皇问完这句后,势必还会问你让我最为动容的是哪一次 到时你便再对他说:是在去年重阳佳节前日,你偷偷带我去赏秋登高、吃重阳糕,饮菊花酒。临别之际,你我执手相看泪眼,你吟诗一首,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薛君忧:“ ” 薛君忧皱了皱眉,多少有点儿纳闷道:“这诗有点熟悉啊,不是我在南安抄的 ” 洛君月立即点点头:“没错,正是南安诗人乐府所作,反正父皇也不听诗,就当是你作的。” “不是 乐府它不是个人名 ” “你别打岔,本公主的话你记下没有!” “ 记下了。”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六章 玉佩中的秘密 就宴会当日要知道的事情很多,以至于洛君月说完已是黑夜。临走之际,小公主还用一副“凶狠”面目威胁道,让薛君忧管好自己的嘴,先前道歉的事情让他烂在肚子里。 薛君忧沉默不语,待她离开,打开那精致的食盒,发现里面都是些清淡的滋补佳肴后,才勉勉强强在心中应下。 这夜,月白风清。 薛君忧躺在榻上,手中把玩着那枚龙形玉佩。此等绝品,他也就上辈子在博物馆见过了。而且还是这么温润通透的好玉,不说埋进土里几百年,就是上辈子捡到璞玉,估计也能卖出几个亿的天价。 那样的话,他也不至于活活累死在社畜的岗位上。 正想着,一阵寒夜冷风呼呼刮进,冻得薛君忧立刻从感慨回到了现实。 “ 这个小公主,有必要把整扇窗都砍烂吗?这么睡一夜,伤口就算不被感染,也被活活冻死了。” 自言自语着,薛君忧起身找了几个木板走到窗前。在忍着伤痛,逐个固定住之后,虽然还漏风,但至少不像刚才那么冷了。 待挡住寒风,薛君忧洗了手,又躺回榻上,重新拿起那块玉佩放手上仔细观摩。 可身下还没捂热乎,薛君忧立刻察觉出手里的异样,换了个角度观察那玉佩。 不知从何时起,这玉竟然有极小一部分成为了深红色,而且依稀还能看见深红之下掩着细小字体。 他愣了愣,坐起来抬头陷入一阵沉思,明明刚才还没有这种变化,他确信。 因为从吃完了饭,他就一直观摩这块玉佩。 “怎么回事?”薛君忧转头看了看补上木板的窗户,又轻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月光的问题 ” 话未说完,薛君忧的目光落在自己刚刚洗完手的铜盆上。 像是心中有了想法,他再次走下榻来,先用两指沾了沾水,抹在玉佩的一小部分上——还真是!从一种上好白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种深红色玉佩,甚至还清晰可见一个诀字。 薛君忧瞧的疑惑,把整个玉佩浸入水中。再拿起时,深红色玉佩里藏着一行细小文字,而“绯诀”二字首先映入他的眼帘。 一夜过去,天蒙蒙亮。 薛君忧起了个大早,洗漱一番后,端着铜盆走出屋外,余光瞥见一道倩影。 对方身前放着一个精致的鼎脚青铜火盆,纤细的身躯蜷缩在门边儿墙根,白皙的小脸上挂满了踌躇,以至于都没察觉到他出来。 “用不着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已经不生气了。” 薛君忧将铜盆里的水朝院里一泼,望向那道倩影说道。 正蹲在墙根一角的云霓抬头,踌躇瞬间变成活泼笑容:“那五千两是不是也不用还给驸马爷啦!” 闻言,薛君忧的脸唰地一垮,转身便要回屋:“告辞!” “哎哎哎,驸马爷恕罪,驸马爷恕罪,奴婢错啦。”云霓连忙起身抓住薛君忧的胳膊,拉扯期间,正好看到了他腰间的一抹玉白。 “啊?!”待看清之后,云霓惊呼一声,脸上更是难以置信,开口道:“公主这是把贵妃娘娘送的玉佩给驸马爷啦?怎么可能 ” “贵妃娘娘?”薛君忧进屋把铜盆放在架子上,疑惑的问道。 看见驸马爷的脸色很平常,云霓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本来还想着如何道歉才能被原谅呢。看来是她多此一举了,驸马爷并不是个喜欢记恨的小心眼。 云霓立刻点点头:“嗯,就是公主的亲生母妃,公孙贵妃。” “原来是亲妈给的遗物 难怪刚开始那么不舍。”薛君忧心中思忖道,遂想起太医昨天提过的事情,又问道:“你和公主那么亲,是从小就在一起吧,那你见过贵妃娘娘吗?” “见过。奴婢虽十岁离开公主身边习武,可六岁就随侍公主了,不过 贵妃娘娘在公主七岁时就薨了,其实娘娘那一年的身体都很憔悴,这也成为了公主的一块心病。” 那种病,确实会给亲人留下难以抚平的心伤。 或许是想起了上辈子同样因病痛去世的母亲,薛君忧轻轻叹了一口气,感慨道:“那公主想必一定对这玉佩呵护备至吧?怕不是连一滴水都不会让它沾上。” 云霓应道:“何止是水,公主用膳时都会把玉佩收起来,生怕气味混淆进去。” 薛君忧点点头,若有所思,那小公主果然还不知道玉佩里藏字的事情。 不过那一行字 似乎是某个地方的名字。 思绪至此,薛君忧瞧着云霓脸上的半分江湖气,不经意问道:“绯诀 云霓你知道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绯诀?”云霓一听,脸上的表情明显是知道的,遂说道:“驸马爷不知道绯诀吗?帝都很有名的书斋楼,里面藏着古往今来各种奇书珍籍,是所有书生学子向往的地方,在他们眼里简直堪比颜如玉,黄金屋。” 薛君忧用一副好奇的目光看着她:“嗯 我家世代从商,对以外的事情不太了解,不过我自小喜爱读书,所以才听到这么一个去处。” “哦。”云霓点点头,遂又立刻提议示好道:“那奴婢带驸马爷去吧,奴婢这里有绯诀的红玉借阅令,有此物在,可借阅书斋楼里的任何书籍。”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薛君忧疑惑的问道。 “贵妃娘娘身体还能走动的时候,常常去那里,奴婢随公主也去过那里一次。不过娘娘薨后,这块令牌就一直保存在府上库房里了。”云霓应道。 原来如此,这下就对上了,所以那边一定是留有什么遗物的吧。 薛君忧暗自思忖道,除此之外,心中还有了另一番打算。 若是真能帮公主找到亲生母亲留下的珍贵宝物,想必她一定对自己感激涕零。届时再向她提出当官的请求,她也一定会凭着这番恩情许自己一个官当当。 哪怕是一个小官,只要他做得好,只要他得到了权贵赏识,就一定有入朝参政那一天。 心里这般想着,薛君忧看着云霓的眼睛都明亮了几分,笑着应道:“那就劳烦你带我去一趟了,不瞒你说,我这个人对书本的渴望,还是非常非常强烈的。”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七章 绯诀 清晨的玄阳城,初雪未消,遍地都是穿着厚厚长袍与大氅的行人。 薛君忧与云霓坐着马车行驶在路上,因为名叫绯诀的书斋楼建在帝都五里外的一座庄园里。 至于为什么,云霓解释说:自古以来便建在那。除此之外,她还讲了一个传闻。 说是绯诀不单单只做借阅奇书珍籍的生意,其实还是一个无论庙堂还是江湖都不敢惹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在大熵建国之初便存在,做的便是人命生意。 一言概括之,就是某种从事接受委托的利益集团。至于都是些什么委托,这点就不言而喻了。 众所周知,传闻都是真的。 所以薛君忧信了,并决定去探一探那个绯诀经营的第二营生。 来到绯诀所在的庄园,果然不愧为书生流连忘返的书斋楼,随着引路门童进入,只见落雪的庭院渐深,长长的花廊外,到处都是榭台楼阁,碧湖假山。 “贵客,绯诀的藏书甚多,庄园共建造四座九层藏书楼,每座书楼旁又建三十二座小楼暖阁与小厅食堂,有才子佳人吟诗作对之所,也有供客人静心研读之屋,不知贵客是要去哪一处?” 听了那门童的介绍,薛君忧并未急着应答,反而若无其事的问道:“四座藏书楼啊,那你们这里还真是什么书都有喽?” 门童回头笑笑,一如既往的官方笑容:“也不能说什么书都有,不过存在于世的书籍孤本,您在此处都是可以见到的。当然,您是持有红玉令的天字贵客,既是孤本也可随意借阅。” 二人说话间,云霓突然驻足,抬头望向了碧湖对面的一座深深庭林间。较比别处,那里只有被落满银雪的树木丛林,以及一条窄窄的林间小径。 薛君忧察觉到了异样,也停下脚步,开口问云霓:“那里怎么了吗?” 云霓摇摇头:“没什么,奴婢觉得很熟悉,之前有和贵妃娘娘去过那 或许吧。” “所以那边是哪?”薛君忧遂转头问门童。 门童丝毫不避讳:“那是绯诀主家之所,前头设有九座红玉宫殿,任何客人止步,唯有专属信物方可进入。” “红玉令也不行?” “不行。须要绯诀主家允许,或是专属信物。” “哦。”薛君忧轻应一声,但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因为那玉佩想来便是专属信物。 又走了一段路,主仆二人随那门童去藏书楼挑了二十几本珍藏孤本,便被请进一处安静阁楼里。 薛君忧坐在点着香炉的书案前,脸上尽是推敲研读之色,心中却早已是思绪万千。 从云霓口中得知的片面之言能够推测出,公主生母常去的地方就是那片庭园之后的地方。只要进了那里,就能凭借着那枚玉佩信物找到公主生母留的遗物。 可话说回来,堂堂皇贵妃,在后宫中也是仅次于皇后的地位,又与皇后娘娘深有交情,到底是什么东西,还不能亲自交给自己女儿呢? 宝藏?秘法?还是什么不能被任何人所知的宫中秘闻? 这些应该都有可能,总之一定是某种价值连城的东西吧。 想到这里,薛君忧的好奇心更甚了。但他非常沉得住气,毕竟欲成大事,隐忍才是走向成功的最关键一环。 唰! 天空之下,薄雾冥冥。 一声迅疾利响,赤金的飞箭如流星般撕裂空气,直接穿透远在二百步之外的一名黑衣人喉咙。 待那飞箭半身没入一棵积雪槐树,脖子被破开一道血洞的黑衣人也沉闷倒下,在地上轻微抽搐一两下后,便再没了动静。 “云儿,你又杀人了。” 一个架着各式兵器,约莫有几十步方圆的练武台上,一位看着有二十岁左右,身穿绛红锦衣的英俊少年郎收起长弓,转身看向正缓缓走上台的一位华服贵妇,神态自若。 这少年姓绯,单名一个云字,是这绯诀的少主家。 而这少年看向的贵妇,则是她的母亲,也是目前整个绯诀的代家主。 “娘!他们都是夜入绯诀,想要窃宝的盗贼,本该昨天就死了,孩儿这还算心善,让他们多活了一夜呢。” 说完,绯云低头,又试了试手里那弓,三根手指随随便便拉出几下满月:“只是可恨,手刃几个盗贼着实没什么意思,如刀切死肉,剑斩枯木,无趣的很。” 身穿华服的贵妇皱了皱眉,出声道:“绯家生于江湖,却活于朝廷。如今在陛下的治理下,万民太平,国家富足,江湖中人尚且不敢轻易伤人害命,何况我们?区区盗贼,以后捉了送官便是。” “是 ”绯云脸上有些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大熵开国之初,辅佐熵太祖灭诸国,大一统的窦、林、纳兰三家因功勋赫赫,被太祖降下遗诏,特命其子孙后辈世代入朝参政,所封之爵可承袭千年万年,期间若有人获罪,可赐死,却不可剥其爵。 这三家显贵是熵国人尽皆知的,可世人所不知的,也有。 竹家、绯家便是那不为人知的二家。 竹家先祖是太祖的贴身护卫,曾无数次以命保过太祖。熵国建立后,为制衡战国乱世遗留下的各国根深蒂固的江湖门派,皇室明面上因罪流放竹氏一族,暗地里却扶持竹家跻身江湖,于十方郡创立名为“十方圣殿”的邪门。 并命他们世世代代都以猎杀各门派优秀弟子为祖训。 至此,江湖各门各派世世代代都把注意力放在这个随心所欲,残害各门各派天才的邪门身上。 而绯家,虽明面是各产业遍布全国的商贾之家,可世代却直属于洛氏皇族,除了受诏刺杀外,还做着保管他人财务与替人索命的阴暗生意。 只是连绯云自己都不清楚,当年作为绯家下任家主而得知的这段历史,到了他这一代,绯家竟是停止了一切刺杀索命的生意,让他空有一身武功而无处施展。 一想到这里,绯云的心里就不舒服,既然如此,又何必还让绯家孩童人人习得刺杀之术,不如都学财富之道算了。 思索之际,绯云被娘的说话声打断。 “云儿,替娘去办件事。” “何事?”绯云重新抬起目光看向自己的娘亲。 只见身穿华服的贵妇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龙形玉佩,品相极佳。“此玉佩为乾宫秘藏天字三十三号保管厅备用密匙,今日娘见到了正主密匙,却并非正主,你去秘藏九宫等着,若是持密匙者想来开启秘藏,便跟他打听打听密匙的来路。” 绯云不解,问道:“娘,绯家不是一向只认信物不认人么?为何您要孩儿去确认那来人是否是正主。” “你只管去接触即可,切勿害人性命。”听见此话,贵妇并未给予答复,只是轻言嘱咐道。 “好,孩儿这就去等着。”绯云知道娘不想说,也没多问,躬身行了礼后,便朝着秘藏九宫走去。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八章 信物 黄昏渐近。 绯诀庄园的一处借阅暖阁里,薛君忧依旧研读着从藏书楼取出的书。正在此时,云霓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拿了一碟蜜饯走进来,边吃还边说道:“驸马爷,咱们该走了,奴婢要回去替秦艽的班了。” “奥,那你快回去吧,我再待一会。” 薛君忧抬头,心道一声:你可总算要离开了,不然取来的这二十几本书都要看完了。 “啊?”云霓听到薛君忧的话后,脸色微变,立刻皱眉道:“驸马爷一起回去吧,您留在这的话,若是遇到什么危险,奴婢保护不了您啊。” 薛君忧笑了笑:“我还用你保护,昨天是谁打跑雪獒的?” “是您 ”云霓眉毛微蹙,长长叹出一口气,似是做出了什么打算,朝薛君忧拱手抱拳,道:“云霓还记得,驸马爷昨日还救了奴婢。江湖规矩,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过驸马爷娶了公主,也不能纳妾,所以奴婢恳请与驸马爷结为兄弟,今后这条命都是您的!” “额。”薛君忧听见云霓的话后,脸色都微微发黑了,合计这个侍女还真是在道上混过的。 “结拜大可不必,不过做朋友还是可以的,今后在公主府里,就受你照顾了。”薛君忧开口道。 云霓把蜜饯放在案上,抬手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这点驸马爷放一百个心!虽然底下奴才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奴才,但我们和公主虽然可能嘴毒点,但心是善良的,顶多吓唬吓唬你 ” 话说到一半,云霓似乎想起昨日的意外,立刻低眉闭上了嘴。 薛君忧并未反驳,因为他相信这番说辞,那小公主已经见过,就凭着上辈子职场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能辨别得出对方并非恶人。 “好,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伺候公主吧,我看完这几本便回去。” “是,那奴婢先走了,红玉令留给您。” “嗯。” 云霓走了。 等从窗外看到云霓的背影彻底消失,薛君忧方才原形毕露,收了红玉令立刻走出暖阁。 这庄园挺大,庭院楼阁错落有致,树林小径亦是不少。可薛君忧对自己的记忆力也颇有自信,很自然的便来到了云霓回忆起的地方。 他从石桥走过碧湖,又从小径穿过林间。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恢弘宫殿,上面竖挂着一“乾宫”黑匾。 薛君忧一眼便看出其中奥妙,既以乾宫做匾,想来此地运用了奇门布局。若是硬闯,以他这个道行不深的半吊子,怕是没个十天半月根本出不来,若是里面在设置些陷阱暗箭,更是容易一命呜呼。 凝神间,那乾宫的两扇正门打开,从中走出一道修长身影来。 “绯绯尘世,诀诀人间。客官为何而来。” 绯绯 诀诀,绯为深红之色,可取血色尘世之意,或可译为见血。诀为诀别,可作诀别人间,或许是代诀别人间之人保管遗物之意。 “人间。” 薛君忧顺声抬头,但见一丰神如玉,眉清目秀的英俊男子正朝自己走来。 这位男子看着和他年纪相仿,身穿一件绛红色锦服,虽瞧着行止有礼,可步伐稳健,脸色也是中气十足,绝非常人。 仔细打量一番后,薛君忧取下腰间玉佩,脸上露出笑容。言多必失,他不敢再多说,免得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绯云接过玉佩,确认再三,正是娘说得那块玉佩。 “确是我绯诀之物。”绯云把玉佩还回去,但是却开口问道:“只是此乃秘匙,却不见客官阴阳信物,秘匙与信物缺一不可,恕在下暂且无法履行契约。” 这玉佩竟不是那门童提过的专属信物? 薛君忧心中一惊,可脸上依旧保持镇定,索性直言道:“阴阳信物?未曾听闻公主提起过 哦,还没有自我介绍,在下薛君忧,是公主驸马,受公主之托前来。” “公主?”绯云皱眉,像是心升疑惑,于是开口问了一嘴:“不知是哪位公主?” “安阳公主。”薛君忧应道。 绯云点点头,安阳公主身份尊贵,又久居深宫别院,应该不会盗窃别人玉佩。而且作为绯家正统继承人,他天生便有一副能穿石透玉的眼睛。 刚才他从玉佩里看见了,里面镌刻着:公孙若霏予女儿君月——绯诀秘藏。 “还请代为转告公主,绯诀秘藏需信物与密匙共同持有,方可让绯诀履行契约 哦,对了,绯诀向来只认信物不认正主。不过就驸马爷身份一事,我们会核实,毕竟此事有关皇族,马虎不得。” “嗯,多谢了,告辞。”听了这话,薛君忧转身便离开,可心中却大为疑惑,此番话语明显有暗示之意。 对方绝对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并非此玉佩主人的,可令他疑惑的问题也在这儿,那和他相仿的男子似乎并不在意玉佩是如何到他手的,反而更在意玉佩的主人是谁。 难不成 小公主的生母除了在此处留下遗物外,还和这绯诀有什么关系? 思忖间,薛君忧过了湖桥,抬头望了望已近黑夜的天空,心中暗道:“天色都这么晚了,索性就住这儿吧,反正公主府的屋子还漏个洞。” 绯诀家主府上。 “原来是公主驸马,那此事,安阳公主知道吗?”身穿华服的贵妇独坐榻边,一听是驸马,原本隐隐担忧的脸色顿时平静如常。 绯云点点头,并没有把薛君忧的实情告诉给娘,因为有些东西,他想亲自去查一查,若是问娘,她只会一如既往的对自己沉默。 “天也不早了,你去休息吧,云儿。”见儿子有些心不在焉,贵妇突然开口说道。 “好。”绯云朝娘行了个礼,转身刚走出两步,似是想要确认些什么,又转过身问了一句:“娘,您给我看的那块玉佩能再给孩儿看看吗?” 贵妇不以为意,从袖中取出那块龙形玉佩。 绯云小心翼翼接了过来,果然,这块玉佩里什么字都没有,难怪娘不知道那块玉佩里有字的事。 “怎么了,难不成那块玉佩有什么蹊跷?”见绯云若有所思,贵妇开口问道。 绯云摇摇头,“没有,两块玉佩都一样,孩儿只是想再确认确认。” 贵妇半信半疑的点点头。 绯云把玉佩还回去后,立刻转身离开。只是刚开门,就碰上了正端着铜盆进去的丫鬟。 “若霞夫人,婢子来伺候您梳洗。” “嗯。” 擦肩而过后,绯云听见了二人在屋中的对话,心中不禁想起那块玉佩里镌刻的字,暗暗道:“君月 安阳公主,算了,等下个月娘照例去北山苍澜寺参禅吧,反正偌大个公主府也逃不了。”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九章 圣母 “虽说动机不纯,可这书斋楼的书当真有外面看不到的,这《百国策》讲得是熵国统一之前的各国史事,这《熵记》说得是熵国千年间的历代变革与发生过的重要历史。正好后头就要去皇宫见皇帝了,多做些功课,说不定还能受到陛下青睐。” 薛君忧喃喃自语着,一边饮着温酒小酌,一边坐于书案上翻着书看。 若是放在往常,他对这类书籍是一点儿也不看的,可毕竟现在不同了。 做驸马后,虽头上顶着个驸马都尉的官职,却并非实官,除了月月领俸禄外,再无别用。故而也被百官戏称为吃空饷的人才。 虽说招人不待见,也没有驸马入朝参政的先例,但薛君忧并不认命。只要能受到陛下青睐,说不定就开了他这条先河。 毕竟当朝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点的,屠戮宗亲、废除祖制、打压世族,当代皇帝陛下的叛逆期可大的不是一点点。 咚咚咚! 寥寥深夜下,暖阁外传来一阵急促拍门声,来者不善,薛君忧皱起眉头,心里想起那个绛红锦服的男子。 “来了来了,别敲了。” 听着咚咚的拍门声,薛君忧披了件外衣,起身打开房门。 “嗯?怎么是你。” 薛君忧一看来者,脸上尽是惊讶之色,竟然是小公主,不愧是皇族大家,这每天穿的衣服都不重样的。今天身上穿的是一件粉色青鸾裙式,少了些华贵,多了些青春俏皮。 “哼!为何又不见太医?”洛君月迈步直入,身后的李太医也紧随其后。 “公主还真是担心小的身体啊,云霓呢,她不是说晚上伺候你吗?”薛君忧关门转身,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暖流。 “她在外面守着呢,这个丫头,还敢带你乱走,真是两个人都不想要命了。” 言语间,洛君月仪态万方的走到书案边,见到一桌的史录编纂,又开口道:“投其所好还是免了,你能为后天回门宴做准备,本公主很欣慰,但父皇不喜欢这些历史。他说过,历史只会大篇幅描述胜利者,大多只能让后人觉得骄傲,却不能让后人自省。” “嗯。”听到这话,薛君忧直直盯着洛君月,虽然她完全会错了意,但真的要感激她。 不然别说受到陛下青睐,估计直接就被厌恶了。 或许是两辈子不怎么会和女孩子说话,也或许是面前这女孩很漂亮,薛君忧无言,只是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洛君月,像是花痴。 那道目光让洛君月浑身不自在,便回头看了看身后,见什么也没有,于是问道:“你看什么呢?” “你。”薛君忧直言,但见到洛君月的脸色一红,又连忙开口:“你,你怎么过来了。” “别没大没小的,叫公主。”洛君月脸色的红晕未消,轻皱黛眉道:“你不知道受了伤,要精心调养,每日敷药吗?” “粗鄙之人,皮糙也肉厚,用不着那么娇贵。”薛君忧笑着应道。 洛君月没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在书案后,冲进来的李太医使了个眼色。 李太医会意,立刻请薛君忧去一旁榻上坐着。 虽然薛君忧很不喜欢这种吃个桃桃般的娇气生活,但毕竟是对方好意,拒绝不得。 衣服一脱,几道血口又是拆开包扎,又是一阵敷药。 这药泥凉飕飕的,正好能清一清薛君忧此刻心里的火热。 包扎期间,洛君月看着那几道长长的骇人血口,一脸疑惑的问道:“哎!本公主听说你是玄阳城首富之子,可你看起来为什么一点儿也不像商人?反而看着还挺能吃苦的。” 薛君忧抬头,望着那道粉红倩影回道:“小的是薛家养子,十岁的时候被道人师傅看上,然后领到山上道观学了十年的本领。” “那你刚回来就和我成亲了呀。” “嗯。”薛君忧点点头,可转念一想有些不对劲,连忙保证道:“你不会觉得我是被薛家随便推出来替他们挡灾的吧?绝对不是,我可以向公主保证,虽说是养子,但薛家也待我视如己出。” “本公主又没说什么!”洛君月皱眉,脸颊鼓鼓的靠在椅子上,“你们那种贱民家庭怎样,本公主不会管,再说了,本公主也是为了避嫁西戎和亲,舅舅才找上你家的。” “你 生气了?我有说错什么。”薛君忧看对方脸色微变,脑壳一疼,心中暗道,女人太难懂。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骂我了!”洛君月眉毛一横,冲着薛君忧颐气指使道。 薛君忧一脸无辜,“我没有啊?!公主你不能这么冤枉人吧。” “我说你刚刚在心里骂我了。是不是骂我娇气又讨人厌?” 薛君忧一愣,刚想说话,就被禁了言。 “你停顿了,果然是骂我了!” “对,对不起。”薛君忧欲哭无泪,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其实是有超能力的吗?譬如读心术之类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洛君月却是嫣然一笑,如青山远黛,美得不可方物:“你还是第一个敢承认的,真有勇气。” 薛君忧脸色猛地一红,言语顿时吞吞吐吐起来:“别,别开玩笑了公主,谁敢忤逆您啊。” “可就是有一堆人喜欢口是心非呀。”洛君月似是想起了什么,双手放在一起,笑容渐失,脸上多了些失落:“薛君,明天回府住吧,不用刻意躲着我 本公主又不会吃人,何况被外人知道也不好,毕竟刚刚大婚,总要注意些皇家颜面。” 薛君忧愣住,原来她以为自己是为躲着她才出来的,看来这小公主不仅身子娇气,心里也柔弱。 连对方底细善恶都不清楚,就为别人考虑,还让对方住在家里,真是个妥妥的圣母啊。 想到这里,薛君忧长长吁出一口气,开口轻回道:“忧 ” 洛君月抬头,声音有点小,没怎么听清:“忧什么?忧心家人的话,你也可以回家住,总之别露宿街头了。” 露宿街头 薛君忧有些无语,这小公主是真没见过世面,住在这种暖阁之中,竟然会被称为露宿街头,明显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 “我真的只是喜欢看书,没有想躲你,那我现在就回府。”正好也重新包扎完了,薛君忧穿上衣服说道。 见薛君忧如此说,洛君月心情大好,起身朝着暖阁外走去,笑着柔声回道:“又没逼你,不过明天你确实要回去,免得让人非议,说大婚第二天我就把你赶出府外了。” 瞧对方确实没有逼迫之意,薛君忧点点头,便改成起身相送道:“好,我明天一定回去。” 听见这句话,洛君月一脸错愕的回头,一对纤纤柳叶眉低垂,一双含情丹凤眸紧皱,樱桃的小嘴更是轻咬薄唇。 薛君忧心里一惊,这是又说错话了?不应该啊。 二人就这样对视了几息,洛君月见对方无话可说,心里骤然一沉,真是自己上赶着找不痛快。 “明日你也可以不用回来,不是喜欢看书吗?红玉令送你了,就住这儿吧,后日皇宫见!” “那小的谢公主赏赐。” “ ” “ 我是哪里又得罪公主了吗?还请您见谅哎呦!”薛君忧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脚背钻心一痛。 再抬头时,那狠踩自己脚背的始作俑者已经早早消失了踪影。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十章 赴宴 时光飞逝。 转眼便到了随公主回宫赴宴的日子,薛君忧也没耽搁,早早抵达皇宫,于恢弘的神阙门前等着。 很快,五骑为一排,人穿黑甲黑袍,马戴银甲银具的骑兵卫队缓缓踏地而来。 此种编制的骑兵卫队共分为两种,一种唤作白马卫,白甲白袍白马,为皇室宗亲的护卫队。另一种唤作黑龙骑,黑甲黑袍黑马,每人皆是军中千夫长出身,以一当百,专为皇帝与太子的护卫队。 小公主自幼被皇后收做嫡皇女,又受封安阳,依祖制,出行可享一千五百骑护卫,更受到陛下宠溺,便给了一千五百骑的黑龙骑作为护卫队。 长长的黑甲前行队列直入神阙门,威风赫赫,完全不受守门兵甲的盘问。 约莫进入了一半,以镀金镌刻着玄鸟纹样的华贵车辇缓缓行驶到薛君忧面前,随着一只纤纤素手掀开车帘,里面那张今日打扮分外雍容的美颜冲他使了个上车的眼神。 薛君忧立刻提着重重华服弯身上车。好家伙,不愧是皇家的车辇,空间大得很,足以容纳十多人。连小公主身下坐的都是黄花梨美人榻,上面铺设着柔软暖和的雪白被褥,陈列着精致小案与香炉蜜饯。 “公主还读书啊?”见此刻洛君月手里拿着一本《大熵女戒》,又想着前日莫名惹这小公主生气的事,薛君忧立刻讨好笑问道。 洛君月轻应一声,脸上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生气,只是继续看书。 在旁伺候的云霓都看不下去了,轻叹一口气,小声嘀咕道:“公主身为嫡皇女,自幼跟皇太子随太师太傅读书,怎么会不读书?还有啊 叫您皇宫见,您还真在外面住了两天,然后在宫门前等着,您倒是真实在。” “啧!”未等薛君忧应答,洛君月倒是先抬头看了云霓一眼。 云霓见状,立刻低头。 气氛就这样静了半柱香,公主车辇总算是抵达后宫,下车之后,洛君月依照祖制,先去祖庙拜见供香。薛君忧则被安排在了熵华宫正殿。 熵华宫是历代皇后居所,这里一大片都是湖泊,皇后的寝宫在湖泊正中。初冬晴阳,生出一层冰衣的湖面映衬着朱甍碧瓦的宫殿,静谧的只恍如一场梦境。 此时,寝宫的正殿已是几乎满座,当今陛下有四位皇子,九位皇女,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排着十三个座位,上面坐着的每一对皇子皇女薛君忧都不熟悉。 上辈子本就是个社畜的他,更没参加过这种上流场合。 何况只是在此坐了将近半个时辰,他就难受的很。 看着那一对对夫妇正襟危坐,脸上没丁点笑容,简直就和守灵一样。 薛君忧心里无趣的很,怪不得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一家人此刻坐在这儿,怕是能凑出八百个心眼,不对,七百九十九个,毕竟一会儿小公主也来。 “在这种场合不好受吧,习惯就好了。” 说曹操曹操到,从祖庙回来的洛君月轻理华服,跪坐在薛君忧身边,她的华服裙摆如花叶般散开,她就坐在花叶前,仪态万方,端庄高贵。 贝阙珠宫,美人在侧。 薛君忧心中难免一阵燥热,战术性侧目瞥了眼殿外蓝天,道:“还行,只当是打坐悟道。” “你当这里是道观嘛,之前跟你说得话你还记得吗?”洛君月问道。 薛君忧点点头:“烂熟于心。” 说完,他瞧见洛君月似乎也有些紧张,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你口渴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紧张,但薛君忧还是佯装问道,顺便伸手拿了个橘子。 “你干什么?!”洛君月满脸诧异的小声制止道:“父皇母后还没到,不能这样没有礼数!” 听到这句话,薛君忧才发现一殿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这一刻他手里拿的似乎不是橘子,而是个手榴弹! 但他不以为意。 “放这儿不就是给人吃的吗?难不成留着上供啊。”薛君忧说着,很快剥掉外皮,掰了一瓣喂给她:“你继续独自美丽,张嘴就成,来,啊!” “我其实并不是口渴 ”洛君月脸色一红,但碍于周围目光盯着,于是害羞的看了看周围,抬手撩拨起几缕鬓角发丝挽在耳后,微微低下螓首,无声吃下那瓣橘子,虽然酸,却解渴,回味间也有些沁人心甜。 “甜吗?”薛君忧开口问道。 洛君月小意温柔,微笑着点点头:“甜。” 见状,薛君忧也跟着吞下一口口水,自己一下子吃进嘴一半,柑橘的汁水刚在口腔里溅开,他的双眸便是一紧,连忙从袖中拿出手帕捂住嘴。 “呸!” 薛君忧被酸的一脸麻木,不顾众皇族那更为诡异的目光,便吐在手帕里,转头看向洛君月:“哪里甜?公主你不是患有什么舌疾吧?” “你才舌疾!”洛君月脸上红晕渐消,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出声驳道。 “是吗?”薛君忧脸上半信半疑,又吃进一瓣,咀嚼间,满面扭曲,连续吐着舌头。转头再看向洛君月,“是酸的!酸的倒牙都,公主。” “呵嗤!”洛君月瞧的搞笑,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可谓是明眸皓齿,眉欢眼笑。 见洛君月一笑,薛君忧脸上也回归平常不少,于是开口道:“对嘛,这才是赴家宴该有的表情嘛,不必太紧张,坐的就和个衣架子一样。” “你都看出来了呀。”洛君月应道,心里也是一股暖流,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人是精明还是真傻。 “这种气氛,没一个人不会紧张的。死气沉沉,哪里有一点儿喜庆的样子。”说话间,薛君忧给洛君月倒了杯茶,也给自己倒了杯,旁若无人的又补充小声道:“好好的兄弟姐妹,弄的比陌生人还陌生,唉,真无趣哟!” 或许是说到了心里,也或许是渐渐放松下来。洛君月拿起茶来,抬袖端庄的轻抿一口,说道:“或许是因为有我在,所以他们才不愿说话。” “哦?怎么说。” 洛君月轻叹一口气,侧过身,朝薛君忧附耳说道:“德不配位呗!我是姐妹里年纪最小,又并非母后亲出,别看这群人平日里在我面前妹妹长妹妹短,实际上在心里不知道怎么挤兑我呢,所以我才不喜欢在这种场合。” “那,那是挺孤单的。不过也行,至少没人和你明着唱反调不是?”薛君忧只觉耳边一阵气若幽兰,还从未有过和女孩子如此之近。 “有啊,你不是就和我唱过反调,还敢让本公主吃闭门羹 欸?你耳根怎么红了。” “什么?哪红了?”薛君忧连忙别过身子,摸着自己耳朵解释道:“可能是有人想我吧。” “你在外面还有外室?”洛君月脸色微变,像是那瓣橘子起了后劲,眸子里散发着浓浓酸意。 薛君忧直言道:“我那不是找死吗?我薛家母亲,我奶奶想我不行吗?” 洛君月不信,正要质问。 “皇后娘娘驾到!” 就在这时,殿门外响起一道尖锐的通报声。 薛君忧侧头望去,只见一道华丽身影正被搀扶着端庄走进来。 皇后闺名林温雪,出身熵国名门,如今虽已四十有二,却面容姣好,肌肤如雪,丝毫没有中年女人该有的模样,再加上其身上那股含而不露的庄重贵气,只让人觉得还是大家闺秀也不为过。 薛君忧心中忐忑,微吸一口气,随殿内一众皇族皇亲起身,躬身行了重礼。 林皇后踏上几层台阶,被侍女搀扶着坐于凤榻,温温一笑之下,如近水含烟,分外朦胧,双眸看着身下左二位的薛君忧便说道:“免礼,都是自家人,坐吧。” 薛君忧察觉到了那一眼目光,但还是跟众人学着谢恩一声后,跪坐在位置上。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十一章 开宴 “今日虽是陛下为安阳回门设的御赐九盏宴,但难得诸皇子齐聚一堂,大家可以开怀畅饮,无需太过于拘谨。” “喏。” 一阵熟悉的开场白后,洛君月见父皇未到,便开口问道:“母后,父皇呢?” 温婉贤淑的林皇后眸光闪闪,柔声说道:“天降瑞雪,乃吉兆,你父皇这几日斋戒,特叫本宫代为主持,不过他还是非常挂念安阳的。” 说完,林皇后抬眸看了身边公公一眼。 公公低首示意,在旁尖声朗读圣旨: “今,朕之安阳携手驸马回宫拜见,朕心甚欢,特于内外宫廷钦赐九盏御宴,凡在场人等,上至亲王公侯,下至侍从护卫,皆赏黄金白银各百两、锦缎百匹。 如此盛宴,朕本该出席。然,近日天降瑞雪,朕为国君,当静心斋戒,拜谢天地降泽,以求来年护佑我大熵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遂命皇后与文其侯兼丞相代朕主持御宴,钦此!” “谢父皇!” “谢陛下!” “免礼!”林皇后代陛下受礼说道。 见诸皇子皇亲归位,林皇后将目光放在薛君忧身上,开口盈盈笑道:“九驸马。” “在!”薛君忧倏地站起身来,躬身又是一重礼:“微臣听训!” 众人忍俊不禁。洛君月强颜欢笑,心道就这还让她别紧张,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 林皇后见了,立刻言道:“九驸马不必拘谨,这是家宴,只当本宫与你闲话家常即可。” “哦 礼多人不怪,礼多人不怪。”听了这句话,薛君忧苦笑着点头。 刚坐下,洛君月就侧身过来,极小声道:“你到底行不行呀,别忘了词儿。” “公主放心,烂熟于心,烂熟于心。”薛君忧立刻在心里默背起台词来。 林皇后遂问道:“本宫自小看着安阳长大,她能选你做驸马,本宫真是没有想到,你二人一君一民,是如何能相遇的?” “回皇后娘娘,我二人相遇,可谓是天公引路,月老牵线。”薛君忧直言编道,不,直言应道: “当日烟雨朦胧,凉风习习,青石街上,似云似雾。 微臣在途径丞相府门口时,远远望见一车辇缓缓而至,本被那车辇之华贵富丽所吸引,却不料有幸得见公主之绝美君颜。有道是,人间烟火起众生,天府仙气落凡尘 或许是天降缘分,正当微臣呆滞时,恰巧对上公主下车时那一瞥惊鸿,至此 我二人相视对眼,一见钟情。从此我们不顾身份有别,暗通款曲,私定终身。” “呜!太感动了!九皇妹竟然能和话本上说得一样,不顾身份有别,迎万难去爱上一个平民,甚至私下频频幽会!”身边上位,一位年纪与洛君月相仿的少女已是哭腔,许是情到深处,眼红泪流,手上丝巾拭泪,好不柔弱。 薛君忧皱眉,身上起的鸡皮疙瘩都能填湖了,侧身问洛君月道:“这是谁,和你关系很好吗?” “啧!叫公主。”洛君月也是皱眉,夫妻俩差不多一个样:“八皇姐,洛君颜,母后亲出,被封南宫公主,因痴迷坊间言情话本,平常比我还不受待见 ” “呵呵,看得出,看得出。”薛君忧苦笑。 这时,凤榻处一阵鼓掌,林皇后颇感欣慰道:“君不以身份而自恃高贵,民不以身份而自视卑贱,或许在至死不渝的爱情面前,身份地位名声都只如过眼云烟般缥缈,倒也是一段难得的佳话。 近日,南安有诗人曰: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虽表达的是一位痴情女子对爱人的热烈表白,但本宫觉得这更适用天下所有不畏人言,不畏世俗的爱情。” 说着,林皇后轻抿了身前一杯红茶,又即兴问道:“对了,九驸马说话如此有文采,本宫倒更想知道,安阳为你情根深种的是哪一次,可是也有过什么令人心动的佳句?” 闻声,洛君月脸上闪过一抹难色,连忙暗地里拽了拽薛君忧衣袖。 可薛君忧只因押题心中大喜,完全没感觉,接着之前滔滔不绝,一鼓作气,又立刻回道: “与公主对视后,那日的烟雨朦胧令微臣夜夜梦魂萦绕,天青等烟雨至,而微臣则在丞相府前日日等公主。终于,去年重阳佳节前日,微臣带公主赏秋登高、对食重阳糕、相饮菊花酒。临别依依之际,微臣与公主终得牵手,彼此相看泪眼间,微臣当时作诗一首,山 ” 声情并茂的话音戛然而止,薛君忧后知后觉,突然如坐针毡,转头看向洛君月,小声道:“皇后娘娘刚才是不是把我的词儿给说了???” 洛君月无言,只是礼貌回以微笑。 “九驸马为何不说了,你作的何诗?”看见薛君忧踌躇,林皇后遂开口问道。 薛君忧微吸一口气,恨不得把自己这像是租来一样的舌头给剁了!可都说到这儿了,不整两句又多少有些尴尬,整两句 他哪有那个本事。 迅速思索了一会儿后,薛君忧连忙接下话茬,苦笑着摇头道:“微臣当日所言 颇俗,也并非诗句,登不了大雅之堂,登不了大雅之堂,还是不说为好。” 林皇后点点头,并没有硬要薛君忧说的意思。 见状,薛君忧与洛君月几乎同一时间,长吁一口气。 可正当夫妻二人放松之际,他们身边的公主又说话了,这一次是身边下位。 只听身边传来一阵极轻的步摇金铃声,一阵浓郁花香随着公主的起身而随风飘来,不免让人心神荡漾。 薛君忧侧目而望,只见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正起身行礼,此女子亦是一张风情万种的瓜子脸,更比小公主妩媚不少,她双眸如隼,明亮异常,身穿绣有牡丹纹样的金色华服,宽大的衣裙也难以掩盖其傲人的波涛身材。 此人看着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虽身上华丽无比,却是与她那浑身散发的名门贵气相得益彰。 这位公主身旁没有伴侣。起身一礼后,落落大方,莞尔一笑下,更如百花绽放,春意盎然,于食案后远远看着林皇后就说道:“皇后娘娘,九皇妹与九驸马的爱情让儿臣情动,不免令我想起了往昔与二驸马的交心之日。既然是家宴,也算不得什么高谈阔论的大雅之堂,不妨让九驸马开怀畅谈。” 林皇后温温笑道:“既如此,那九驸马吟诵便是。”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十二章 九婴都护府 这位公主薛君忧知道,之前听小公主提过。 她叫洛君昭,是王贵妃的女儿,与驸马大婚后才被封为陵阳公主。 这位公主母族的势力关系有些复杂,王贵妃乃家中庶出,在后宫也不受宠,本是一妃嫔,母女俩没少在宫中受尽白眼。 可她的舅舅却在东州越做越大,甚至在东溟之乱时,因退敌有功,被授予侯爵之位,封东陵侯,成为能与当今辖制南州七十二郡的南云王花七相比肩的封疆王侯。 可奇就奇在这儿,她这位舅舅在面上似乎从未与她母女俩交好过——直到陵阳公主与二驸马大婚后的一月,东陵侯才上书陛下,乞求陛下赐她开府,也才有了这陵阳公主的封号。 薛君忧满脸微笑,闭口对着身边的小公主蚊子声说道:“她是不是和你有仇啊。” 洛君月亦是满脸微笑:“谁叫你说得那么好听,若是我,也想继续听下去呀。” 薛君忧满脸写着高兴,满眼写满了拒绝:“我是竭力编排,但你不能让我力竭而亡吧?” “九驸马?”看见小两口说悄悄话,林皇后出声问道:“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莫不是你二人吵架了?” “没有母后!皇儿夫妇好着呢!”洛君月一把推开薛君忧,出声应道。 薛君忧咬牙切齿,却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办法,只能像南安诗会那样,窃一窃上辈子华夏五千年知识宝库中的才子诗词文句了。 心里想着,薛君忧跪坐行了一礼,有板有眼的请示道:“微臣当日所作非诗乃词,多有凄凉伤感之意,实不适用于今日场合,但既然陵阳公主如此说,那微臣就献丑了,若是不好,还望娘娘恕罪。” “本宫恕你无罪。”林皇后温婉笑道。 薛君忧点点头,皱眉思索了会儿,遂开口背诵道: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时,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吟毕,本来红了脸的洛君月只是心中一沉,这人果然有恋人。 洛君月螓首低垂,林皇后却是满脸欣慰,点头认可道:“不错。这词写满了离情别绪,有失意,有与恋人依依分手 只是这都门、清秋节,本宫知道是帝都城门与重阳节之意,这楚天阔的楚天又是何地?” 薛君忧下意识看了眼小公主,想让她帮忙解难,却见她没有刚才那般笑容了,于是思索回道:“是远在天边的一个臆想天空,亦是近在眼前的一片心中天空。只如离别愁云般,深厚广阔,不知尽头。” 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林皇后开心的点点头:“安阳能有你这样的夫君,我那早薨的公孙妹妹也欣慰了。” 说完,林皇后把目光转到洛君月身上,见到没了笑意,只顾低头。连忙抬手捂住嘴,心里顿生一阵犹怜:“你看我,这种大喜日子,提什么公孙妹妹。安阳,没事吧?” 洛君月泪眼婆娑,摇了摇头。 雨溅梨花,仙子落泪。 不知为何,薛君忧看得心里不是滋味,果然有些亲情是养母无法替代的,遂又拱手见礼,擅自加了台词,义正言辞道: “皇后娘娘,微臣虽生长于商贾之家,在外人眼中,商人重利,无德又无能。但臣年少离家,自觉此生无霜亦无尘,然!回帝都参军之际,幸得公主垂爱,臣在此向皇后娘娘立誓,此生不敢奢求得到公主所爱,但愿凭在外练就的一身武艺,护她一生周全!” 皇后听闻其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心中尽是感慨,抬袖虚扶道:“免礼,安阳自幼被本宫养在身边,本宫视她如己出,你既然做了她的夫婿,今后也与她一起称本宫为母后吧。” “谢母后!”薛君忧开口谢恩道。 说罢,薛君忧转头笑吟吟看向洛君月道:“怎么样,不错吧?” 洛君月点点头,字正腔圆:“演得不错。” 又是闲聊几句,随着外面鼓声响起,良辰已至,陛下御赐的九盏菜品也上来了,一众正襟危坐的皇子皇亲们也总算有了人气儿,开始动筷。 鼓声停歇。 熵华宫偏殿内。 洛晔玄刚从正殿那边回来,不败岁月的一张脸上龙颜大悦,不知沾了多少鲜血的双手一时不知往哪放。 作为这个帝国最有权力的男人,作为这个天下最被敬畏的帝王,却并没有生得多么可怕,也没有多么魁梧粗犷。 他身形清瘦,两鬓斑白,虽有鹰视狼顾之厉相,却也有气宇轩昂之英姿,尤其是眉眼,锋锐狠厉下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神采。 偏殿之中暂无旁人,连公公都没有,只有一位手持折扇,穿着一袭青衣的英俊男人。这男人看不出真实年龄,却是风度翩翩。 此处是熵华宫偏殿,皇后居所,更是后宫深闺,能被准许进来的,哪怕只有一次,也绝对是皇帝的心腹肱股了。 而这位男人,则是让百官畏惧,从不敢开口议论的阴信侯,纳兰琰华。 阴信侯非洛晔玄所封,这是太祖敕封,只有当年为太祖打下万里江山,一统天下的三大熵国名门才配承袭这千年不衰的爵位封号。 而到了洛晔玄这一代,素以兵法诡谲著称的阴信侯一家,被他赋予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官职——九婴都护府都大夫。 此名取自熵国神话中的一只凶兽,为水火妖怪,能喷水吐火,形如牛身蛇尾,声如婴儿啼哭,且有九首,故称九婴。在熵国民间,此物也用来比喻邪恶凶残之人。 九婴都护府的图纹便用此等凶物。熵国自古实行三公五部制,三公指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五部则是吏、户、礼、刑、工。 而九婴都护府不受三公管束,不为百官,直隶于皇帝,属于一种新创立的御史机构,他们不仅拥有和御史一样监察百官的职权,甚至拥有独立调查权、先斩后奏权、动用私刑权。 正因为有他们,当朝皇帝才能仅仅用了十几年,便把各大根深蒂固的世族一一灭掉,给各大寒门学子科考入仕的优质门槛,也给朝堂输送一批又一批的才能之士。 可凡事有利也有弊,九婴都护府的存在确实让熵国的公平公正有了质的飞跃,可这弊端也是不小,它的权力实在太大了,如今在当朝陛下手里,他们是忠犬。 可若是下一代,再下一代皇帝没有当朝皇帝陛下的英明神武,那这些忠犬还会是所谓的忠犬吗?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十三章 风起玄阳 “纳兰,你是没看见啊。朕本来还以为那薛家养子是为利为命才与安阳结合,各取所需。今日一见,那商贾之子倒颇有些气节,对安阳也不错。朕阅人无数,不像假的。” 此时,洛晔玄已是随意找了把藤椅坐下,一点儿也没了往常君临天下的霸气。 纳兰琰华微微一笑,走到其身边陪侍,并问道:“那是否继续按照原定计策,再找其它罪名查抄了薛家?” “呵呵,你啊,真是扫朕的兴!”洛晔玄抬头,目光凛凛,笑着指了指他,吩咐道:“既是朕的亲家 就放了吧,出征北桓的军费,从哪不能找补出来,大熵国四州三百二十六郡,贪官污吏多如牛毛,找几个富得流油的,名声不好的,查抄,严办,主犯夷三族。” “喏。” 纳兰琰华微微一应,面对眼前陛下的龙颜大悦,竟是无动于衷。 不仅没走,反而从袖口里取出了两本奏折。 洛晔玄有所察觉,抬头注视着纳兰琰华道:“何事?” 纳兰琰华沉默不语,躬身将两本奏折递呈上去。 见陛下打开第一本翻阅时,方才直起身回答道: “九婴都御史上报,近日东宫,皇太子常常宴请天下书生,其宴会内容,多为反战,重与各国建立邦交之意。其中对于溟国,也隐晦此意。” 一开始听到与各国建立邦交,洛晔玄的脸色倒是一如刚刚悦色,可当他听到溟国时,双眼的目光唰地一变,本就如鹰如狼的眸子更是轻眯起来。 狠厉的目光转瞬即逝。 洛晔玄合上奏折,开口问道:“此事多为那个太子宾客所为吧?” 纳兰琰华点点头:“正是,此宾客名为孔令,大儒门生,一向主张治国之道,在于治官治吏治民,少征伐少杀戮,方为国家强盛之基石 此人秉性至善,虽无邪祟之气,可若在皇太子身边久已,臣觉得,终与陛下理念背道而驰,不如 ” “不必!”听了纳兰琰华的话,洛晔玄立刻抬手制止:“虽是妇人之仁,但他说得有理。朕这一朝,杀业太重,若是太子循规蹈矩,反而不是件好事。若想国祚延续繁荣,一紧一松方为上策。” “那就,先留着?”纳兰琰华请示道。 洛晔玄点点头:“不过朕不想再听到任何与溟国建立邦交的说词,别国可以是友邻,溟国不同,那是世仇,当年余孽还尚未清算,朕可没有资格,代当年东溟之乱死去的三十余万军民赦免那些贼寇。” 纳兰琰华立懂:“喏。臣闻近日溟国间者潜入我国,散播谣言,正打算派人逐一严查,一经查实,皆以叛国罪论处。” 洛晔玄嘴角微翘,与纳兰琰华对视一笑:“准奏。” 一事谈完,洛晔玄又打开另一本奏折。 纳兰琰华继续在旁说道: “此为下派的九婴都御史上奏,说是东州流寇四起,难民频发,部分郡县已是呈现出易子而食,饿殍满地之势。 其中,尤为东庭郡闹得最凶,那里有一伙匪盗,专门以劫掠官家军饷与财物为生。 其山寨之主,名为风泓,懂军阵,知兵法,擅使一口龙牙含月刀,三年间,斩杀剿寇郡将四十二位,更骇人的,此子今年才二十一岁,断不可留。” “这人东陵侯上报过。”听完纳兰琰华的话,洛晔玄抬头沉思了会,脸上似是有些踌躇: “东陵侯势大已久,当年朕登位之初,急需地方军的支持以稳固朝堂,却不曾想自己养虎为患。 让他头疼也好,不是说了吗?专门劫掠官家军饷与财物。明日朝堂,朕会向东州援助清剿流寇的军饷粮草,至于最终谁死谁活,那就不关朕的事了。” 说罢,洛晔玄心中突生一计,目光遂锋利起来,久久望着纳兰琰华,于是笑里藏刀:“纳兰,你说东陵侯 会不会富得流油啊?” 纳兰琰华心中一惊,道:“臣这就回去拟定计策。” 光影斑驳,夜幕低垂。 一场无甚荒凉的宫廷宴会后,洛君月在众目睽睽之下,搭着自己驸马的手登上车辇。 千骑黑甲于皇宫开路,马踏之处,铿锵有力,不知一时遮掩了多少人的风头。 赫赫威风,掀起路面的黄沙土尘,使得本就风诡云谲的宫室苑囿更显朦胧。 玄阳城朔风渐起,车辇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案上香炉烟雾腾腾,车內有上好檀香味充盈。 云霓见天色已晚,又为公主加了一床雪白被褥盖在腿上。手捧书卷的洛君月点点头,旁若无人道:“你在外有恋人?” 正欲打瞌睡的薛君忧抬首,像是嗅到了八卦味道,看着云霓有些惊奇,开口打趣儿道:“你这丫头还有恋人,没看出来啊,是谁家公子,有我俊吗?” 浑然不知的云霓摇摇头。 薛君忧会心一笑,指了指云霓道:“公主都这么问了,就别藏着掖着了,虽然你我相处时日不多,但若是情投意合,郎才女貌,那这礼金我可要随。” “啊!”云霓眼里一下有了光:“驸马爷随多少!” “那当然是” “本公主在问你!”话没说完,洛君月打断了他二人,刁蛮问道。 突如其来的刁蛮声调惹得薛君忧一愣,遂又看着云霓,反手指了指自己。 这是吃瓜吃自己身上了? “额,云霓去外面和马夫坐,公主有事唤奴婢即可。”就在这时,云霓转身说溜就溜。 看着那道溜得贼快的倩影,薛君忧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双手揣袖的活跃气氛道:“跑的还挺快,害羞了。” 洛君月把书掷在案上,腾腾烟雾被打散,脉脉含情的丹凤眸凶凶瞪了薛君忧一眼。 薛君忧脾气使然,倒也没给面子,歪头皱眉:“你这是发什么疯?我今天说得这么好,皇后娘娘都让我喊她母后了,你还要怎样!让她喊你母后???” 突如其来这么一凶,似乎是洛君月始料未及的,只见她薄唇轻动,眼泪汪汪,一副饱受委屈的模样,哭腔道:“贱民!你敢凶我?” 薛君忧僵住。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也曾幻想过会遇到自己人生中的女主,或许是无比俗套开局的高冷丰满女神,亦或许是两看生厌的冤家。 但是他此刻错了,从未见过如此娇贵做作的女主角。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十四章 有话直说 “呜呜呜 ” 薛君忧见小公主抽泣起来,又想到也是个母亲早逝,兄弟姐妹不和她玩的可怜人,心也就跟着软了。 “好了好了。小的错了还不行嘛,任你打任你罚,别哭别哭。”薛君忧母胎两辈子,也没哄过女孩,甚至有些手忙脚乱。 如果给他选,他宁愿再和那凶悍雪獒互掐一顿,哪怕斗个你死我活。 “我 我知你心有归属,但你我拜过天地,谢过君恩,总要把我当个人吧!你们人人都这样,人人都这样,做什么都不叫我,宁愿怎样都不愿见我,难不成我吃人吗!面上妹妹长公主短,暗地里生怕看见我。” “啊对对对,我的错,都是小的错!” 洛君月哼哧哼哧说了一大堆,薛君忧百口莫辩,只能点头认错,可转念一想,却是不对,也跟着憋屈道:“不是!我哪里心有归属?” 洛君月红着眼儿,梨花带雨的小脸竟还有些可爱:“执,执手相看泪眼,你和谁无语凝噎 千,千种风情,你与谁说的?你别说什么胡诌,没有真情实感 怎会作出?” 尝试努力倾听的薛君忧眉头紧皱,脸上浮现出一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表情,全然没了一个经历过全家惨死,屠城的坦然模样,缓缓说道:“那首词,是我抄的。” “抄的?”洛君月最后抽泣两下,可怜巴巴的看着薛君忧:“那我怎么没听过。” 事已至此,薛君忧确实没那个文采,索性直言:“其实我这人自生下来就记得上辈子记忆,而且我上辈子那个世界,和这里相似却不相同,那首诗就是上辈子古人留下的。” 说完,薛君忧无比真诚的看着小公主。 洛君月也红着眼眶盯着他。 许久,洛君月问道:“没了?” “没了。”薛君忧回道。 话音刚落,只见滚滚的清泪又从那美美的眼眶噙出: “薛君!我是长于深宫,但我不傻!三岁小孩都不信的说辞,你拿来糊弄我!你这分明是在搪塞我! 你就是直言承认你作的,本公主也不会棒打鸳鸯,反正也是各为利益,大不了给你个院子,让你们私混,你面上和我假恩爱就行!” “不是!我说得都真的啊!”薛君忧简直就像哑巴吃黄连,本来作为穿越大军的一员,和土著说出来已经算是异类了,关键还不被信任! 薛君忧急的直拍大腿,突然,想起自己经历的事,于是开口道:“二十年前,我一岁不到,东溟之乱,溟国倭寇从东州碣石口登陆,屠了我生身父母一家,我亲眼目睹全家惨死的模样。不信你去问我养父养母,是不是有这事。” “你父母被斩首,姐姐被 ”洛君月欲言又止,怕勾出薛君忧心里那段痛苦身世,只是小声说道:“我还十七呢,也知道呀。” 薛君忧心中一沉,这下彻底说不清了,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劲:“你怎么知道?” 精致的皇家礼仪不能丢,洛君月从袖子里取出丝巾,一板一眼的试了泪,黛眉紧蹙:“本公主听你说是养子,这两天,便派人查了你的底细。这段身世坊间都知道。” 薛君忧无言以对,若这身世保密,那他说出来自己知道,一定会有人相信他,可既然查查就知道的事,他就是说破了天也没人信。 可是他的心里忽的恍然大悟,脸色一红,抬眸看着面前俏美佳人,道:“你查我?公主你不是在乎我吧。” “嗯。我在乎你啊。”洛君月点点头。 薛君忧却是始料未及,心中万千悸动,终汇聚为一句话:“你疯了?” “你才疯呢!”洛君月声调一高,又是一阵委屈升上心头,湿润了眼眶。 “等等会!先别哭。”薛君忧连忙阻止,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甚至双手并用的向洛君月解释道: “按剧本讲,你贵为陛下和皇后的掌中之宝,你不应该是因为没办法选了我,然后先是看不起我低贱身份,蔑视我,而后再一点点觉得我还行,最后才一点点儿在乎我吗 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中间都自行脑补省略了?” 洛君月一愣,有点儿难以理解,红着眼回道:“我自幼读圣人言,执君子行。你我既是父母之命,亦有媒妁之言,拜过天地,又下过聘礼,你为我夫君,我为何要蔑视你 之前的事我也与你说了,只是想吓唬吓唬你,不想你娶了我欺负我。” “倒也对。”薛君忧僵硬点点头,竟有些不会了。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心里尽是开怀的大骂一声封建年代的旧习俗!真是祸害女人。 虽是如此想着,薛君忧却是低头扣起了手指,一副惺惺作态的小女儿模样:“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嫁去西戎,反而选择我一个商贾之子?” 洛君月应道:“嫁去西戎是与西戎单于和亲,母后说西戎单于都年近七十了,而且他死后,我还要给他的儿子做妾,母后不依,但我在城中的名声又不好,便托舅舅给我寻了你 不过,不过说真的,我一直都觉得你比单于好很多!” 闻声,薛君忧那股子沾沾自喜僵在脸上,心里有点儿五味杂陈,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道:“那确实,他无论年龄,长相,精力应该都比不过我。” “所以,我只是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开了好,我准你私底下和你那恋人往来,我朝历代公主中,也有很多委屈求全,迎娶公主的驸马。夫妻不合,私底下各寻他欢是常事。 但我不行,我虽自幼享尽优渥,却从没体会过寻常百姓家的姐妹和睦,互诉衷肠,我不能再在婚后受冷落了,至少你必须把我当成一个夫人对待。” 说话间,一滴清泪划过洛君月的脸颊,薛君忧见之犹怜,给她拭泪。 这一刻,虽是窗外呼呼朔风,他也决意今生的一切风雨都替她挡了。 只不过,安阳不谙世事,做什么都太循规蹈矩,一板一眼了,在没教她学会如何拥有自己意愿之前,这天上掉的馅饼,还是别吃得好,要做一位正人君子。 话是如此说 “既如此,那我们可以圆房吗?” 薛君忧双眼冒光,脱下身上厚厚大氅,便朝安阳所在的黄花梨木榻摸上去。 说什么不吃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讲什么正人君子。 薛君忧才不管,他又不是太监,这么漂亮一女子示好,还能清心寡欲不成。 男人的本性如此,何况又是正当夫妻,他可不想装清高。 只是才摸到一床雪白被褥,薛君忧就看到洛君月猛地朝后一缩,本能朝他扇了一巴掌。 这巴掌属实是应激反应了,直接给他扇倒在地。 洛君月掀起腿上被褥,赶忙要扶,态生一股歉意道:“那个,我还有些没准备好。而且我不点灯,你不能与我同床共枕。” “那你刚才还说在乎我。” “在乎是想与你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可你这登徒子在想些什么?” “可夫妻之间,这也正常吧 而且你这榻还蛮大的。” “ ” 见安阳犹豫,薛君忧起身,坏笑一声,想上手。 洛君月一急,掀开被子紧紧裹在身上,躺下背对着他。 心道就算已是夫妻,但她毕竟是公主,寻常女子万事顺着丈夫,可她地位崇高,总可以要求二人培养些感情在行床笫之欢吧。 于是红眼红脸的强硬拒绝道:“本公主今天身体不舒服,改日。” 薛君忧脸上露出微笑,双手揣袖,心道一声真是可爱,于是开口说道:“既然你要说开,那我也直说吧,我没有恋人,那首词 其实是听乐府诵的,对!就是乐府。” “真的?” “真的。”薛君忧点点头,起身掀开洛君月身上的被褥,然后整整齐齐盖在她身上,柔声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自小被道人老师带上道观,那道观名为自在观,在南州云华泽,回来的时候,正好途经一众士子在南安茗山举行诗会,便结识了乐府。” 被强硬掀开的被褥,重新规规整整盖在了身上,洛君月顿觉身子一阵温暖,松心应道:“乐府长得美吗?是不是一位风度翩翩的折扇才子?” 薛君忧一愣,“长得和我差不多。” 洛君月呵嗤一笑,才不信:“你不是武夫嘛!怎么能和才子相提并论?” 薛君忧坐地上,静悄悄盯着那道婀娜倩影,似是心中做足打算,柔声回道:“但我长得其实也还行,你若喜欢,我也买把折扇,置办一身儿长衫,整天对着自己扇风。” 话音落下许久,薛君忧也没听到什么回应,便抻了抻脖子,想看看安阳睡没睡。 只是刚起身,便听回音:“才子虽风度翩翩,却千篇一律,没你有趣。” 薛君忧嘴角微翘,兴奋的双手揣袖,在旁沾沾自喜:“好嘞!我其实也还挺有安全感的,能一打十,虽说 你这出行千骑黑甲的,似乎也不需要什么安全感。” “倒是也需要 改日你练于我看看吧。” “好!”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十五章 路遇不平 薛君禄! 那又坐回桌上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薛君忧的大哥,既然如此,那饱受陌生男人挑逗的也定是大嫂。 大嫂闺名李桂,是薛君忧七岁时嫁进薛家的,从小待他如弟弟般疼爱,印象里温柔善良,绝不可能是那种女人。何况薛君禄还在旁边。 说不定此事与大嫂这些时日不露面也有关。 思索间,只见那男人越来越过分,一点点靠近大嫂,已是想要将其揽入怀中。 薛君忧此刻心里早已是怒不可遏,恨不得杀了二人,可若是当众制止,必将玷污薛家和大嫂的名声。 只逞一时之快,而不顾后续可能会带来的麻烦,这并不明智,更不理智。 这个世界上,舆论就如无形之刃,亦可杀人,又可害命,何况像大嫂这种性格的女子,若是被人知道名字,到时势必会选择自尽。 如此想着,薛君忧深呼吸了一口,把头侧向艽儿的耳旁,对她小声嘱咐了几句。 艽儿听后,俏丽的小狐脸儿突然一红,可想到少爷之前救过自己的命,也顾不得什么,便心中一横,羞红了脸点点头,“好!既然是大少奶奶,那这忙我要帮!” “谢谢你,艽儿,我这就去说好的地方等着,到时一定不会让他动你半根汗毛。” 薛君忧说完,起身结了账离开,将将走出门之际,还斜眼冷冷瞥了他大哥一眼。 就像是再说,这就是所谓的衣食无忧? 少爷离开后,艽儿在心里先把之前他对自己说得计划理清了,然后也深呼吸了几下,再拍了拍自己胸脯后,拿着一杯酒,轻步朝那桌走了过去。 因为薛君禄还没去找过弟弟的缘故,所以他并不认得艽儿,而且另一个男人的注意力也都在李桂身上。 二人相谈甚欢之际,艽儿经过他们身边,趁着还没察觉到她,便把杯里的酒朝那挑逗大少奶奶的男人身上一泼。 “何人如此不长眼!敢脏小爷的衣袍!”那人怒火直冲心头,收了即将深入到不可描述地带的手,便狠狠拍案暴起。 “对,对不起,这位小老爷。”艽儿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了,不过心里并没有慌乱,装出一副人见犹怜的兮兮模样来。再配上那张红扑扑的小狐儿脸,只让人心中一阵烈火焚身。 “没 没事。” 那人收了正要打过去的宽大手掌,两眼放光,面露痴笑,饿狼般的目光恨不得潜进眼前少女的襦裙里,看看这娇柔的身子骨儿里到底有没有骨头。 心动不如行动,薛家人妻哪能和眼前这少女有的比?心里被火呼呼烧着,便抬起手朝那少女的身上探去。 艽儿立刻抓着那人袖子,半推半就起来,俏脸红的像是快要沁出血来,让人恨不得想赶紧咬上一口,“小老爷,这里人多,奴婢害怕 去外面 去外面奴婢再给你赔不是。” 本就娇柔无骨,再加上这一阵糯糯软音,那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失控,脑海里此刻只剩下一会儿赔不是的臆想场面,连连点头应道:“好!赔不是好!小爷我最喜欢原谅别人了。” 艽儿冲那人躬身一礼,一颦一笑都时刻煽动着那人心里的团团烈火,想来应该是完成少爷交代的任务了,便步步生莲的抽身离开。 望着那让人欲罢不能的体态,那人兴奋地搓了搓手,正要迈步离去,却被薛君禄突然叫住。 “哎!九爷!与二公主的生意 ” 那人闻声回过头,又摆出一副人上人的架子,打量了那薛家老大一眼,趾高气扬道:“放心吧,小爷我答应的事不会反悔,不过啊,你做事也要有头有尾才好。” 薛君禄脸上立刻喜开颜笑,起身便冲那人行上一礼,“是是是,小的不日便把桂儿送府上去做客。” 那人点点头,瞥了眼在座上瑟瑟发抖的李桂,嘴上露出一抹邪笑,又改变主意道:“也别不日了,正好趁今天小爷兴致好,两个一块收了,在此等我。” 说罢,也不管李桂脸上是什么表情,那人便大笑着离开。 “小老爷,来这边儿。” “嘿嘿,还挺黑的,应景儿,小娘子真会找地方!” “再朝里一些吧被别人发现了不好。”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说话间,艽儿按少爷的吩咐,将那人带到鱼肆旁的一个巷子间,两边都是酒楼熙熙攘攘的嘈杂声,所以很难被发现有人在这里做什么。 待二人进了巷间深处,那人刚想对艽儿动手动脚,却又被她制止。 “小老爷别急,奴婢这就为您宽衣。”说着,艽儿一双明眸抬起,盯着他身后笑了笑,做出一番脱衣的假动作,朝后退出两步。 那人也跟着笑了笑,吞咽一口唾沫,连连点头:“宽衣好!宽衣好,快快快!” 这个时候,薛君忧早早已经到了那人背后,拿出早已备好的竹筐,猛地便往那人头顶一扣! “什么人!” 那人根本没有防备,似乎觉得在这帝都,还没有人敢对他马九出手,骤然遭遇这么一出,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就连下半身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本能质问了一句。 薛君忧趁其不备,又用绳子把他双手捆好,免得一会儿打到兴起,再一个不小心让这混蛋把头上竹筐拿掉。 “谁!” “到底是谁!爷可是马九!帝都城九爷,二公主的人你也敢动?!” 趁着那自称马九的人一阵嚷嚷,薛君忧回头给了艽儿一眼色,让她先去外面等着。毕竟接下来的场面,可能被她一个女孩子看到不好。 艽儿退出去后,马九还在嚷嚷,说着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等他查出来灭你全家等等。 心里本就怒火中烧的薛君忧听着更是眉头紧皱,人却蹲在巷子堆积的垃圾前翻找着什么。 马九却觉得是对方听到自己大名害怕了,那股子人上人的气势再次上来,趾高气扬道:“怕了?哼!怕了就快把小爷放了!” “小爷告诉你,现在把爷放了,让那小娘子跟爷回府赔不是,或许小爷还能饶了你。不然 哼哼哼!” 就在马九自言自语间,薛君忧从垃圾堆里总算翻出一趁手木棒来。 听着眼前这挑逗过大嫂的混蛋,仍是满嘴污言秽语,薛君忧如鹰如狼的目光立现,甩了甩手中木棒,引出呼呼风声,快步走上去。 似乎是听到了那阵器物甩出风鸣的声音,马九有些觉得不对了,立刻试探的又开口:“你要干什么?!爷可是马九,二公主的干弟弟!动我一根汗毛没 你好果子吃!” 马九并不知道,在他说话间,薛君忧手里长长的木棒已是悬停在了他的两股之间。 “人呢?他娘的人呢!说话,给爷说话!” 又是一句话的功夫,薛君忧单手变成双手,开始做出一副电视上那些人打高尔夫的姿势来。 “你他娘的找死是吧!等着,等着小爷我 呜——!” 一句话未说完,下身升起一阵丧子之痛!马九整个人只好像大虾般弯着身子,侧躺在地上,来回蠕动。 薛君忧唇角微翘,心头的火消下去一分,原地热了热身之后,紧接着便对眼前这见都没见过的人一阵暴打,竟是像仇人般丝毫不留情。 薛君忧这人本也不是个好人,在他眼里,人只分两种,一是挚友亲朋,二是陌生人。 挚友亲朋他会以真心好好去守护,至于陌生人,是死是活就和他无关了。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一直都觉得,人和人之间本来也是掠夺关系,说好听点儿叫内卷,不好听点儿不就是为活着争个你死我活吗? 待薛君忧又凶狠打了那马九一通,被竹筐紧紧扣着的马九已是疼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下半身的痛楚,只好似碎裂般直直传来难以言明的剧痛。 薛君忧看着眼前被自己打了个半死不活的马九,心里觉得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便扔掉手里木棒,蹲在地上顺便歇了歇,开口说道:“你动别的有夫之妇就算了,还敢动我的人,我管你是马九还是神九,惹了我,要么上天,要么下地!” 面对惨无人道的虐打,马九也是真怕了,他还从没见过下手这么狠毒的,估计是惹上什么江湖的凶神恶煞了,忍着痛开始连连求软道:“大侠,我错了,我真不知道那小娘子是你的人,要不我向你们道歉,要钱还是地?你们说了算。” “我觉得和你刚刚同桌的那女子就不错,看得出来,你和她很亲近?” 听声,马九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来也是个色痞,“好说好说,我这就给你要来。那女人是薛家公子的妻房,马上就给我了。” “哦?”薛君忧眼神一凛,故作惊奇的又问:“那薛家公子把自己妻房送人,他还是个男人吗?” “商人重利 何况薛家公子本也不喜欢那妻房,听说后来薛公子偷偷纳了一妾 为把那妾娶进家门,二人便合谋给原配下了药 使之无法再有子嗣,这样 那妾便可以风风光光进了薛家门,就这样,原配被他冷落了八九年 直到上月被我看上,他才好不容易说服那女子出来见我 大侠喜欢,明日,不!今晚就把她给你。” 马九因剧痛断断续续的说着,薛君忧却如遭一道晴天霹雳! 他知道自己大哥坏的透顶,却万万没想到心肠这么歹毒,连枕边人都如此荼毒! 薛君忧倒吸一口阴冷空气,强压下心中震怒,一手缓缓伸进自己的袖口,若是刚才只打算教训下眼前这人,可现在,他觉得此人留不得了 “我问你,这件事薛家公子还和谁说过?”薛君忧无声地从袖里缓缓抽出一把匕首,低声轻问道。 马九只觉得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对那李桂感兴趣才如此问,便没有防备的直言道:“你知我知,还有薛公子和他那小妾知。” “很好 ” 薛君忧面善的脸上露出一抹轻松之色,凝视了眼前那人许久,心里也犹犹豫豫了许久。 终是深呼吸一口,将他从地上揪起来,随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上匕首开始渐渐离鞘。 须臾之间,匕首“唰”的一声彻底离鞘,只见阴暗的巷间寒光一闪! “噗通!” 一条大鲤鱼从鱼肆店门外的水缸中窜出,鱼身携着一阵剧烈水花,水花如雨般倾撒在地面上,最后散出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儿来。 艽儿转头望去,只见那条窜出的鱼儿在地上来回拍打几下,便再没了动静。 正此时,身后传来少爷的声音。 “走吧艽儿,事情解决了。” 艽儿点点头,跟着少爷转身离去,在旁糯糯问道:“少爷可是好好教训了他一顿?那人对大少奶奶动手动脚,又和我说了一堆污言秽语,真该死!” 看着小狐脸儿上还在微微泛着些许羞红的艽儿,薛君忧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笑道“不至于不至于,要真把他杀死,那艽儿你不也成帮凶了。” 艽儿想想也对,更相信少爷绝对不会害人性命,露出一脸的清纯笑容,“少爷说的是,那种人迟早会遭报应。” 报应?薛君忧回过头,看了眼那家鱼肆,好似能够看见鱼肆内坐着的大哥薛君禄,于是点了点头,“没错,那种人一定会遭报应的 ”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十六章 快意恩仇 “溱溱?” “马九?” 巷口外,人群后,薛君忧与云霓异口同声。 “还好被驸马爷拦住了,险些酿成大祸。”云霓轻呼一口气,连忙拍了拍胸脯,心中直直庆幸刚才被驸马爷拦住。 这马九,乃是玄阳城人人皆畏的恶霸。 此人名声极差,背地里专做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勾当。原是玄阳城有名的泼皮,后被四公主看上,认作干弟弟。 得势以后,专门在街上耀武扬威,欺辱乡邻。听说虽闹出几桩人命案子,却也都被四公主给强压了下去。至此,凡云阳城百姓,见到他们这伙人便躲,生怕遭其毒手。 虽说此等恶霸泼皮,云霓向来不怕。可对方身后毕竟有四公主。 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公主与其他公主的关系本就不怎么好,若是她再惹上四公主,那关系估计就变得更糟了。 思索间,云霓只想再谢一谢驸马爷替自己拦去一道麻烦。可当她转过头时,却发现驸马爷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巷子里阴暗暗一片,有的地方积雪还未消融。 阴冷,是薛君忧进来后最先感觉到的,其次才是被阵阵阴风输送出来的浅浅血腥味儿。 “呜呜呜 哥。” “往死里打!一个给人写信的穷书生,俺们马九爷要纳你妹妹做妾那是看得上你,你还敢拒绝俺们过来接走?” “ 大爷,饶了我们吧,我和妹妹相依为命 ” “哟呵!还有气说话,给我打,打死了也有九爷为俺弟兄们撑腰。” 声音的来源很近,距离薛君忧的位置不过六七米。虽然巷中阴暗,但他看得清楚。 但见五六个人正拳打脚踢的围殴一个衣衫褴褛的脏脸男子。长相清纯,年纪轻轻的少女被一旁看戏的为首男子重重摁坐在地上。此刻,只能够无力的抬袖,看着被毒打的哥哥,掩面而泣。 等确认完那兄妹的长相之后,薛君忧心中顿生一腔烈火,熊熊燃烧起来的温度,直直把体内的血逼到了脸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跟上来。弯身随便捡起一块冻得冰冷的石头,朝众人缓缓走过去。 一群人正打得火热,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地上那个肩膀被插了一把匕首,只能看见出气儿却看不见进气儿的穷书生身上。 “说话!” “嗯?再说话啊!” 短短两句话的功夫,那十来双手,五六只脚便如雨点般落在书生破烂的身上。其中一只拳头还生生打掉了书生的两颗牙。 “好!就往他嘴上打,让他喜欢叫!”为首的男子看着乐呵,哈哈大笑间,还不忘揩了几下手底少女的脸。 这个时候,薛君忧已经停在了男子身后,没有任何言语,抻直了手中石头便朝他脑后砸去。 喀!也不知是头碎了,还是石头碎了。 一众围殴的混混们都立刻停住,像是整个人都被定住一般。直直盯着倒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癫颤的男子。 半晌,众人才清醒过来,唰地围了上来。 “九爷的人也敢动!看你是嫌命长了!”其中一个打头阵的混混说着便挥拳冲过来。 薛君忧连狠话都懒得说,后退一步躲过,再一手抓住那只胳膊。把那人将将拉到身边之际,又是侧身一躲,那人与他擦肩,胳膊却仍旧在他手里,被他高高从身后向上反着折起。 “啊!”那人痛彻心扉,似乎并未想到对方下手如此狠毒,发出了一声震动天地的嚎叫。 咔嚓!薛君忧狼顾一般的侧眸瞥他一眼,把那只胳膊再折,几乎直着从他身后抬过其头顶。 又是一声惨叫,那人疼得白眼一翻,直昏过去。 众人直接吓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薛君忧放下那只胳膊,随着一声沉闷,那人昏死在地上。他自己则是侧过身,狠目低垂,面无表情,嘴中轻轻跳出一个滚字。 一众混混见此凶悍场面,双腿都跟着软了,哪里还听得见这微微一声。 “滚!” 又是一声高音,中气浑厚。那群混混拔腿就跑,有的连滚,有的带爬。 见那群混混仓皇而逃,薛君忧目光立刻软下来,跑到巷间的最深处,抱起那奄奄一息的褴褛书生,温声叫道:“砚辉?砚辉!” 年轻的少女见哥哥已是没了声音,唯唯诺诺地从不远处爬过来,双手抓住薛君忧的衣角,声音都被吓得发颤道:“哥哥不会有事吧 ” 薛君忧皱眉,不敢妄断,转头冲王家小妹浑身打量了一眼,关心问道:“你没事吧?小妹。” 王溱溱摇摇头,有薛大哥在,心里顿时有底了不少:“就是腿有些麻,薛大哥,我哥不会有事吧?” 见小妹又是声音发颤的问了一句,薛君忧心生一股酸楚,抱起褴褛书生,便起身嘱咐道:“我先带砚辉去找郎中,小妹你起不来先在这儿等着,我有个朋友就在外面,让她带你先回家。” “我,我和你们一起去吧。”王溱溱抬头,惊惶失措的泪水噙在眼里,似乎是在强撑着不让它流下。 薛君忧见之心酸,可总要考虑到最不幸的时候,于是开口说道:“乖,你去了也没用,回家养养精神,到时候你哥还要你照顾。在此等着,我让朋友一会进来带你回家。” 说完,薛君忧转身便走。 虽然抱着一个人,但薛君忧两步并作一步,极短暂的时间便出了巷间,急匆匆的朝四周呼喊着云霓。 云霓闻声骤至,见驸马爷身前抱个人,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驸马爷到底去哪了。 “驸马爷,您,您不让奴婢帮忙,怎么自己去了?”云霓心中一惊,也不知道驸马爷伤了那马九没有,若是伤了,那四公主还不要找公主的麻烦。 “没时间说这些了。”薛君忧脸上浮现出一抹急色,转身便要送人去医治,临走之际,叮嘱云霓道:“巷子里还有一女子,那是我小妹,被吓得不轻,你带她先回家。” “好!”云霓点点头,立刻提着大大书箱,进了巷子。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十七章 寻仇 丽日西斜,医馆厅内。 留一缕胡须的老郎中从屋内走出,双眉紧锁,重重叹了一口气。 薛君忧见了,心里一惶,忙问:“老先生,伤情如何?” 老郎中又叹一声,摇摇头:“伤口都已是做了处理,只是伤者气息紊乱,心脉微弱,能否好转还要看过不过得去今晚。” “处理?”薛君忧疑惑,不解问道:“我兄弟是被地痞无赖打了,虽说右肩还被插进一把匕首,但瞧那深度,应该不至于伤到筋骨才对,而且位置更不会致命啊?” “新伤倒是不致命。”老郎中应道。 薛君忧一听,眉毛紧皱,也就是说还有旧伤? 老郎中似乎读出了薛君忧的心,脸色悲切的解释道: “老朽摸其骨,伤者似是胸腔肋骨断裂三根,右股小腿部疑是遭重器所伤,应是碎裂 这倒并非伤及性命的,唯一致命的,要数左臂那四指宽,深可见骨的一道凌迟伤口。老朽观其已是流脓发聩,危害周边皮殖了。” 听了这番话,薛君忧的心里骤然一沉,短短十天不到,自己的好兄弟竟然遇到此种惨绝人寰之事。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薛君忧自幼见惯了血,也曾在这方世界立下誓言,此生再不为那碎银几两忍辱求生,只讲究一个快意恩仇。 心里似是做出了打算,薛君忧从袖中掏出携带的所有现银,交给老郎中道:“我兄弟今夜就劳烦您照顾了,还望您能多多看护。” 老郎中见了,立刻推拒:“这太多了,老朽只收应取之数即可,万万使不得。” 薛君忧不依,强硬塞给他,并交代道: “您只管收着,若是撑过今夜,我也希望他能在您馆中疗养,全当借宿与汤药钱,若是撑不过 我这兄弟只有一个年仅十六的妹妹,因无父无母,至今也没有找到夫家 如遭不幸 ” 说到此处,薛君忧顿了很久,方才继续开口道:“如遭不幸,到时小妹必将手忙脚乱,还望老先生能帮忙料理后事。” 说罢,薛君忧后退一步,双手互握合于胸前,又冲着老先生躬身重重行了一礼。 “好,好,你只管让他妹妹过来。老朽到时一定帮衬。”像是看出了薛君忧那似有决绝的心意,老郎中立刻扶起他来,并告知道:“那马九整日都待在宣扬门往北百米外的闹市上,那里有家酒楼,唤作欲仙楼。这是玄阳百姓人人皆知的事情。” 薛君忧脸色一惊,望着老郎中道:“您知道我兄弟是被那马九所害?” 老郎中直言:“玄阳城百姓受马九欺凌已久,也就只有那天杀的恶霸能下出这般毒手。 小伙子,老朽不劝你以自保为重。大丈夫,应光明磊落,快意恩仇。你且自去,这里你只管放心,老朽尽力而为。倘若遭其不幸,这医馆倒也不介意多个伙计,自不会让那丫头没有安身之处。” 薛君忧点点头,心中一腔热血翻涌,转身便离开了医馆。 薛君忧离开医馆后,却并未直接去寻那马九,而是先去了王氏兄妹家。 王家在城西一处老巷子里,这巷子已是有些年头,周围都是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只身入巷,走到最里头那一家门前驻足,面对着薄薄一对木门,薛君忧的心中却是万分沉重。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他从不畏惧死亡,可无比害怕死亡降临前的气氛,尤其是肩头顶着至亲之人的死亡宣告。 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薛君忧才做好心里准备,深深呼吸了几口,推门而入。 刚迈进门槛,只听见由土墙砌造的主屋里传出簌簌响动,很快,两道身影从中出来。 这院子很小,所以她们很快便来到了薛君忧身前,看到王溱溱那双因噙泪而憋红的眼,他的心里就一股子酸楚。 “ 薛大哥,哥哥呢?”王溱溱抬头,声音不仅还和之前一样发颤,甚至还嘶哑了些。 云霓把她揽在怀里,不停拍着她的肩膀,希望她能好受些。 薛君忧望着她的眼睛,说了一半真话却也说了一半假话:“情况有些糟,砚辉的伤口已经流脓溃烂,染上了热病,若是身子一直热下去,可能会波及到性命。” “啊?”王溱溱侧脑一痛,险些昏厥。好在云霓事先有在旁边安慰,才不至于昏死过去。 意识缓缓清醒回来后,王溱溱连忙抓住薛君忧的衣袖,噙在眼里的热泪仍是没有涌出来:“薛大哥,那我哥哥现在在哪?我去照顾照顾他。” “在出事那个巷子往西三百步的医馆后院,我已事先知会了那里的郎中,让你过去照看砚辉,这一阵子你就先去那住吧。” 王溱溱立刻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说完,王溱溱手忙脚乱的匆匆回屋。云霓则是留在原地,俏丽的小脸上写满了踌躇。 可气氛沉默半晌之后,她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驸马爷 您会去寻仇吗?” “会。” 薛君忧的声音很平静,却更像是某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静的让人压抑,静的让人心惶。 云霓低头,想起驸马爷拳打初雪时的景象,想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 当她进入那巷子里,发现地上躺着的两人一死一重伤时,她其实就已经感受到了驸马爷心中的雷霆之怒。 可对方毕竟是四公主的人,又是干弟弟,若是伤了,这梁子一定是要结上的。 思来想去,云霓还是低声劝道:“驸马爷,奴婢都听溱溱说了,是那马九强逼她做妾,而且还出手重伤了她哥哥,有公主在,帝都府府尹一定会还他们公道的。” “公道 ”薛君忧低声重复道,话未说完,又转身望着眼前一院事物。 拴在柴火垛前的瘦弱老黄狗,满地溜达的五六只土鸡,连院里晾着的衣物都不比公主府下人用的抹布。 这个地位,这个封建的时代,这种人又怎配享有公道二字? 薛君忧一时感慨万千,开口说道:“公道只存在于双方身份平等之上。安阳在,王氏兄妹的冤屈得以伸张,可安阳能一辈子为他们申冤吗?可惩罚了那马九之后,他们身边也有那威风赫赫的千骑黑甲吗?” 云霓无言,马九那种恶霸无赖,确实难保不会做出什么秋后算账的事情来。 见云霓无话,薛君忧看着她又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世间的不平比比皆是。何况我本也不是伸张正义,世间的不平降临在世人身上没事,可降临在我亲近人的身上 却是不行。” 话音很平静,可云霓对上那道深邃的目光却是心中一冷。 这目光,三分鹰视,七分狼顾,外散阴冷入骨之寒,内藏睚眦必报之厉。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从驸马爷脸上看到了陛下的影子。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十八章 玄阳恶霸马九爷 青石街上,蔼蔼风尘。 薛君忧交代完云霓几句话后,便只身来到了老郎中说的那个地方。 虽地处闹市之中,却唯独这一处欲仙楼静悄悄的,酒楼门前还立一牌匾,上面标注着各式菜钱。薛君忧打量一眼,见菜价童叟无欺。 正要上前,却被一男子拦住。 “小伙子,这可是家黑店呐,你可不要被那牌子给骗了。”这男子慈眉善目,说得倒不像假话。 薛君忧正要叫他不要多管之际,余光中突然闯入一道黑影。 啪! 一声尖锐,那男子被来者重重扇了一巴掌,半张脸上都红红烙着清晰可见的掌印。 薛君忧抬头看了一眼,是个腰间绑着抹布的店小二。 “这位客官,此乃别家酒楼派来砸我家名声的,切不可相信。”这店小二笑脸相迎,似乎根本不记得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那男人亦是不敢再多言,单手捂着脸,便是唯唯诺诺的走了。 “您瞧!被小的拆穿跑了。” 店小二又指着说道,伸手欲拉薛君忧进店,却是被他躲掉,自己进了酒楼。 这小二站在原地愣了会儿,心里莫名出来一股气,望着那道背影恶狠狠嘀咕道:“看老子一会儿不宰死你!” 薛君忧大摇大摆进入酒楼后,见着一伙人闹哄哄正在大厅的最中间拼桌言欢。 这伙人约莫有十七八个左右,长长的拼了六个食桌,上面摆满了大鱼大肉,放在正中间的那一大盘烤羊尤为瞩目。 不过薛君忧更在意的是那羊腿后的男人,他披一锦缎狐裘,虽气质不佳,样貌却生得帅气,五官精致,身高七尺,粗犷中带着些英俊,极具一股男性魅力。 这男人很会享受,嘴里嚼着最嫩的羊肉,左拥右抱着两个搔首弄姿的烟花女子。 薛君忧心中找准了目标,想来这就是云阳城中,臭名昭著的恶霸马九了。 他坐下,那满脸带笑的店小二上来热气腾腾的茶水,开口问道:“客官要些什么?” 薛君忧抬了抬袖子,伸手去摸那茶壶温度,应是刚刚烧开的热水。遂开口说道:“给我烤九匹劣马、一盘蝼蚁上树、一碟狼心狗肺、一壶进过猪脑的酒水 ” 说话间,薛君忧引来了不远处那群哄闹众人的目光,尤其那一个体型如猪,虎背熊腰的胖子盯得最凶。 薛君忧丝毫不慌的对上那道目光,继续说道:“再来十七八例土猪土狗,要那种就算养在皇宫,都上不得台面的畜生。” 啪! 闻声,那胖子怒火中烧,拍案便起:“小崽子!你是过来砸场子的?” “是,也不是。”薛君忧歪头,平静地说着,又不紧不慢给自己斟了一碗滚烫热茶,嘴角微翘的重新看向那胖子:“只是手痒,想砸人。” “兔崽子!” 那胖子破口大骂,快步上前,桌上一干人等也呼地起身过来,只留下马九一人仍旧安然坐着,轻抚身边杨柳细腰。 薛君忧丝毫不慌,拿起那一杯热茶,眼眸低垂,用余光去瞥那气势汹汹一伙人。 等见那胖子近身,挽起一双衣袖,凸起出胳膊上的肌肉,正要拽自己衣领时。薛君忧将手里的热茶朝对方眼里一泼。 热茶入眼,那胖子立刻双手捂着烫红的眼眶嗷嗷直叫。 薛君忧见胖子不能反抗,骤然起身,一手揪其衣领,一手抓其腰带,将他提起,朝那最多的人堆里一丢。只听得一阵叫声传来,可怜那胖子眼眶发红的压着五六个细猴般的同伴直直喊疼。 薛君忧不再多言,只觉身上一疼,伸手摸了摸自己胸膛,掌心带出一片鲜红。 就在这时,有几个身形快的,手脚格外灵便的,都挥起拳头朝薛君忧奔来。 这群人速度虽快,可重量却远远比不过那体型如猪的胖子。 薛君忧每闪过一拳,都将那拳头的主人一一提起,朝各个空位处猛砸而去。再后面的几人,也全都被薛君忧挨个打倒。 薛君忧不想和这些混混地痞浪费时间,所以下手颇重,虽要不得这群人的性命,却也让他们短时间爬不起来。 一路前行,只如龙乘风雨,猛虎下山。 薛君忧一巴掌将哆哆嗦嗦护在马九身前的小弟扇飞,挺直身子,一脚踏在木凳上。 他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尘,冷脸看着身前马九,横眉质问道:“西街代笔书信的王书生,是不是你伤的?” 两个烟花女子虽跑,可马九仍坐在原位,脸上不慌,反倒多了几缕讽笑,原来是为这事儿。 “没错,我伤的。”马九当即笑着承认,却缓缓张开双臂,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摇头晃脑道:“那又怎样?人没死吧 呵!爷就是教训教训他。这杀人,要偿命,他可没死!怎么?你想要爷的命吗?” 最后一句话,马九几乎是把脖子伸过来问的,似乎也再告诉薛君忧:就是把脖子伸到你面前,你都不敢动手。 薛君忧心起一腔怒火,深吸一口,将目光看向别处,似是衡量轻重,又似是自己安慰自己消消气。 几息过后,越想越气。他抡直了胳膊就是一巴掌。 马九大怒,站起身,从背后掏出一把短剑,使上全身气力便朝薛君忧心窝刺去。 然而因为常年流连于烟花柳巷,龙精虎猛的身子早已成了一副枯壳。不仅没有刺中,反而被轻松躲过的薛君忧,给一脚踹飞出去。 只见马九那身长七尺有余的身子,如寻常物件般被狠狠踹出几米,直直将一张实木桌案拦腰砸开,整个人倒在碎块木条里紧紧咬着牙根,嘴边缓缓流出一抹浅红来。 薛君忧一把踢开刚才放脚的木凳,掀翻两边桌子,指着马九的脸,厉声再质问道:“那要强掳王氏小妹做妾的,是不是你?!” “呵呵呵。”马九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依旧满脸不忿:“是爷!她未婚,爷看上了不能纳?怎么,你是那小娘子的情郎?知道爷是谁吗?爷是当朝四公主的情郎!你伤爷一下试试!” 薛君忧心中的怒火顿时一燃,呼呼烧到脸上。 踩着一地狼藉,边朝那走,边开口道:“我不用你赔王书生的汤药钱,你若答应就此放过他兄妹,我便饶你一命。” 马九可不相信有人敢杀他,他可是公主的干弟弟:“呵,你若敢动我,四公主能扬了你全家。何况只是一对贱民,爷杀了就杀了,玩了就玩了,就是帝都府府尹也奈何不得我 ” 话还没说完,薛君忧眼睛一红,双手合成重重一拳便捶了下去。 马九此时正仰头骂在兴头上,完全没有躲开,但听得喀嚓一声沉闷。马九一声惨叫,整个肋骨从中折开,倒在地上,只觉得胸腔里一阵火热滚烫,如同火海一般瞬间吞噬了整个五脏六腑。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人真敢取他性命。可一切都晚了,马九想求饶,却张了几回嘴都张不开,只感觉满嘴都是浓浓腥味儿。 突然,胸腔的火海开始爆发,那灼热之物迸至喉咙,还未意识到是何物时,一口鲜血喷出,顿感整个世界都像拉开了一帷红幕。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十九章 公主之下,人人皆卑 薛君忧自己去了官府,两袖轻轻,唯独胸前衣襟被伤口裂开的鲜血浸红,微微有些重量。 天色渐暗。 今日的帝都府有些热闹,城中百姓熙熙攘攘挤在府门前,原因有二。 这首要原因,自然是那常年欺压百姓的恶霸死了,可谓是大快人心。听说各系各派的说书先生已经奋笔疾书,打算分个四章五十六回,讲述此时站于公堂之上的英雄少年,是如何与恶霸在酒楼勇斗百回合的故事了。 至于这其二嘛,那便是平常只顾在后院吃喝偷闲的帝都府尹魏鄯,魏大人总算穿上了那从二品纹制的官服,坐于公堂之上,一副凛凛官威倒有几分父母官的模样,但不多。 案上沉沉堂木一拍,公堂左右大喊威武。 魏鄯见台下凶犯神态自若,怒火心起,高声问道:“堂下凶犯,见了本官,为何不跪呐!” 薛君忧脸色虽有苍白,脊背却是挺拔:“我为当朝驸马,乃皇亲,不可跪地拜下臣。” 此话一出,引得外面唏嘘连连。 驸马?那怎么可能,古往今来,大熵最没尊严没地位的男子就是驸马。 所娶公主在府中豢养面首就算了,还被扔到那名叫君德学院的地狱里生不如死。当朝六公主的前驸马就是例子,因实在受不了非人对待,人疯了,至今还时常能在大街上看到他的邋遢身影。 百姓们都不信,就更别提魏鄯了。 他早已得到四公主意思,此人害了她干弟弟,不死难以赎其罪。 于是大拍手中堂木,先通告左右,以冒充皇亲国戚为由,赏这凶犯二百脊杖。 脊杖,是一种让犯人跪着,将脊背打出血的残酷刑法,此刑照比臀杖要重上太多。 臀杖最多不过皮开肉绽,可这脊杖,却是能伤及体内器脏。一套下来,最轻也是个全身残废,何况还是二百下,非被直接打死不可。 薛君忧不服,虽说他无惧生死,可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他抬头望向堂上大人,开口向他背诵大熵律令道:“熵法曰:上至死刑重犯,下至堂审疑犯,不可施以脊杖过五十。大人贵为帝都府府尹,难不成是忘了?” 魏鄯皱眉,见此人有点儿学识,外面人多眼杂,若是违反法度给活活打死,确实不好收场。 于是开口道:“哼,那就先打五十脊杖!” 魏鄯早已叮嘱了行刑衙役。何况脊杖甚重,任何人打到四十,五十都非死即残,所以打多少的结果都是一样。 可未等堂上衙役接近,薛君忧又说道:“大人,我一为自首,二也没有供认不讳,你直接宣判即可,为何非要打我?” 魏鄯冷笑一声,斜眼瞧着薛君忧:“为何?你下手狠辣,定是十恶不赦之惯犯,此乃拒不认罪!身上不仅背着两条人命官司,还敢假冒皇亲国戚,此乃欺君!只这两条,本官打你五十脊杖,是杀杀你的威风!” 说罢,魏鄯官袖一挥,四名衙役出列,两名提棍,两名转眼便要按住薛君忧。 薛君忧顽抗,或许失血有些多,却是挣不脱两名魁梧衙役,便开口说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我乃薛家之子,薛君忧,为当朝九驸马 ” 话音未落,薛君忧因重伤不敌那两名衙役气力,被死死按在地上。魏鄯见了,给那两名提棍衙役使了个眼色。 于是从案上取出一令牌,扔在地上:“行刑!” 暗藏猫腻的重重一棍下去,薛君忧胸腔里积杂的淤血被打出,一口血喷了出去,溅在地上。 魏鄯暗喜的点点头,这么个打法,不足四十,应该就能把此人活活打死,到时也免了送交大理寺再审,而后又交递刑部复查,便也随了四公主的意。 “公主驾到!”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一声清街通禀声。 魏鄯听了,喜少眉梢,许是四公主亲自莅临观刑了。立刻官威大起,指着堂下凶犯高声喝道:“此人罪大恶极,打!给本官狠狠打!” 半晌,当魏鄯期待的那一抹身影与几个随从进入的景象将将到来时,却是脸上一懵。 进来的并非公主与几个随从。 而是两队脸戴玄黑面具,身负黑甲黑袍,腰间配一柄金龙雕纹黑剑的护卫。 黑甲,黑龙骑!所到之处,如陛下亲临! 魏鄯满脸的惊慌失措,缓缓从堂案后站起。只见那两队黑甲整肃冲进来,由府门至堂门停下,排成两排,左手按住剑柄,相互对视而立。 车辇至,上面的贵人被两名衣饰非凡的贴身侍女搀扶而下。前后左右,五步之外,各有两名黑甲守卫。 贵人一身华服,裙裾及地。头戴华贵眉心坠,金色流苏垂在额前,面若皎皎水中月,色如镜中迎春花,美得如天上仙子,不可方物。 见那贵人迈入门槛,魏鄯忙下堂案,跪地拜见:“微臣,帝都府府尹魏鄯,见过安阳嫡公主!” 堂堂从二品大员,朝廷命官。洛君月连瞧都没瞧他一眼,转眸将目光放在薛君忧身上,黛眉微蹙,微吸一口,柔柔吩咐道:“速带驸马回府医治。” 跪地俯首的魏鄯脊背一凉,此人竟真是安阳嫡公主的驸马。 另一边,两个按住薛君忧的衙役面露犹豫,转眼看向府尹请示道:“大 ” 啪! 同一时间,几乎同种力道的巴掌将二人重重呼倒在地。那打人的两名黑甲,威风凛凛,异口同音的高声喝道:“公主钧旨!速带驸马回府医治!” 薛君忧苦着脸别过头去,心道一声,这没被打死,倒差点儿被你俩吓死。这一刻,他似乎知道安阳的名声为什么差到极点了 很快,薛君忧被两名从外面进来的黑甲给带回了车辇。洛君月也跟着回身便走。 魏鄯一见大事不好,想到四公主的吩咐,起身便要用国法律令先拖住人道:“公 哎呦!” 只是嘴中才蹦出一个字,就被护在公主身后的两名黑甲伸手拦住。二人丝毫不给这位从二品大人面子,拎起魏鄯的肩角官服便是朝地上一甩。 魏鄯应声摔坐在地上,疼得闭眼轻哼一声,再睁开眼时,两柄明晃晃的利刃,已是剑指自己。 “陛下圣谕!擅近公主五步者!视为行刺!” 望着那二位黑甲骑士的利剑,魏鄯瞬间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误会,误会,小臣只是想要恭送公主呐。” 唰! 利剑入鞘,二人瞥他一眼,转身便各归其位。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二十章 免不了的牢饭 云兴霞蔚,灿烂绚丽的晚霞拢在公主府上,使得三百亩亭台楼阁,珠宫苑囿变得熠熠生辉。 薛君忧端坐榻上。可怜年近古稀的李老太医,又是气喘吁吁赶过来,在驸马爷身上来回忙碌着。 突然,许是李太医碰到了痛处,薛君忧呲牙一声,轻闭双眼。 站在一旁的洛君月心中一疼,黛眉微蹙,却是嘴硬得很:“活该!明明受了伤,还过去别人地界寻衅。” 薛君忧这次并没有立刻怼上去,因为自己害了两条人命,安阳还过去救他,这事做得可谓有情有义,甚至令他心有羞愧。 作为一个男人,他每天只会花言巧语,却从没有付出过什么行动,反而自己给安阳添了个很大的麻烦。 “你怎么不驳我啦?害怕了吗?”见对方没有和往常一样,洛君月还以为是担上人命官司,才害怕的说不出话。 于是开口道:“你放心,你我夫妻一场,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就安心好好待着吧。” 薛君忧转头而望,那娇颜顾盼生姿,令人情动。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越是不好受,微吸一口,低声问道:“这次给你添了很大的麻烦吧 我不是让云霓给你带话了么?你应该听我的,和我立刻撇清关系。” “那可不行!”洛君月抬头,趾高气扬:“你我既拜过天地,谢过君恩,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放心吧,本公主是谁,只要我让你活,这玄阳城就没一个敢动你汗毛的 ” 洛君月自信满满的说着,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开门响动。 夫妻二人顺声看去,是一位衣着不凡,长相甜美的侍女。 这侍女叫秦艽,是安阳另一位贴身侍女,因自幼天资聪慧,还担任这公主府的总管。 也正因如此,平时都没有闲暇时间歇班,从不像云霓那样能到处玩。 照比云霓,秦艽很是懂礼,进门先朝洛君月与薛君忧一一行了礼后,方才开口禀报道:“公主,刑部尚书大人带人在外面候着,说是请求拜见。” 这一刻,洛君月只觉得自己脸颊一痛,像是被人折了风头。于是轻咬薄唇,任性起来:“不见!让他们回去!” 秦艽面露难色,开口提醒道:“是丞相派他们来的。” 洛君月双眸一滞,有些纳闷:“舅舅?” 薛君忧见安阳犹豫,正好也处理完了伤口,便起身说道:“多谢公主护我多时,可这顿牢饭是免不了了,我还是别给你添麻烦的好。” “不行!” 洛君月拦住薛君忧,心有不舍。这些天的相处下来,虽说这人言语轻佻,却是有趣,她还从未有过如此轻松心安的感觉。 想着,洛君月回头看了秦艽一眼,吩咐道:“舅舅说的也不行,不管他们,等累了,他们自然会走。等我明日亲自去找舅舅。” “我还是走吧,这事闹大了,对你可不好。” “坐下!本公主说你没事就没事!” “ 好嘞” 薛君忧乖巧坐下,突然觉得这安阳娇贵任性,有时倒也没什么不好。 “大人,要不您先回府吧,我们几个在这儿守着。” 夜幕至,气派恢宏的安阳公主府门前。 温度骤降,寒风阵阵。 身居高位的刑部尚书,韩显韩大人在外冻得瑟瑟发抖,抱臂躬身,在府门外来回踱步。 他虽从未接触过安阳嫡公主,可坊间传闻还是听到过一些的。 都说这嫡公主刁蛮任性,嚣张跋扈。平日里,那是我行我素惯了,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也没办法,谁叫她天生享尽陛下宠溺,他们这些无甚爵位的“下官”,对待此等皇族可不敢有一丁点儿马虎。 若是稍有不慎,那可就是万劫不复,无妄之灾。 在府外又徘徊了一阵儿,韩显远远见到一车撵行驶过来。 那车撵由远及近,于距离公主府正门百步外停下。很快,从中走出一位身着正三品纹制官服的大人。 此人叫李陵潼,乃当朝大理寺卿,大熵有着严苛的刑狱审查制度,无论是帝都府尹还是地方各郡县审理的刑狱案件。 都需先将犯人移送刑部再审,而后再交由大理寺复审复查,最后又回交刑部定罪宣判。 若是重刑死刑,还要再经刑部之手上交丞相府甚至陛下面前进行最后定夺。 虽说严苛了点,但此种制度在百姓中的评价还是很好的。 本就相互凭依的大理寺卿李陵潼步步走近,先是说了一句寻常不过的场面话。 而后与韩显站在一块儿道:“尚书大人,下官这里被御史台送来了一份大礼,可下官愚钝,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韩显双手揣袖,双脚在身下止不住原地踏步,转头看了李陵潼一眼:“何礼啊?让李大人这么费力找本官,一刻都耽误不得。” 李陵潼紧了紧身上黑绒大氅,从內袖中取出一御史台加印信件,悄悄递给韩显。 韩显接过,身下双脚唰的一停,整个身子也不抖了。 他转过头惊诧的看向李陵潼:“夜审魏鄯魏大人?从二品大员说提就提了?御史台哪来的这番本事。” 李陵潼附耳:“下官确认了,印信确为御史台印信,只是 依流程,这侦办朝廷大员,不仅没有陛下圣旨口谕,上面也没有御史大夫印,我寺是可将其作废处理的。所以特来请教大人。” 韩显面露愁容,悄悄指了指手里印信,低声问:“这上面所说的证据可查实了?” 李陵潼立刻道:“下官怕就怕在这儿啊!无论是物证,人证,都是印信前脚到,后面就跟着来大理寺了。您说说,这能是御史台随便一个小官小吏做出来的吗?” 韩显心中一沉,回头瞥了身后公主府一眼,有点慌乱。遂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审吧,既然证据都送上门了,白给的功劳不能不要。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可是御史大夫那边?”李陵潼还是心有踌躇。 韩显脸上一笑,像是看得通透:“这印信没有御史大夫过目出不来,至于为何没有官印,是因为不请圣旨,御史台无权直交你们手审理案件,此乃僭越重罪。 这是御史大夫给自己留得后路,至于咱们啊 这路要是硬,咱们这些做下官的也能跟着过去。若是不硬,咱们就要自己跳坑里,先驮着大人过去,到时他上了岸,也自会回头捞咱们。照办吧,不仅如此,还应速办,尽快定罪递交上去。” “好!下官连夜就办。”李陵潼点点头,似是心有好奇,又开口问道:“那尚书大人,您觉得这印信背后是哪位大人示意?” “别问!”韩显立刻抬手拒答道:“你我主管刑狱审理,一切只管依刑律办事,上报君恩,下平民冤。只此,平生可安矣。” 李陵潼听后铭记在心,行了礼转身便要走,却又被韩显叫住。 “尚书大人还有何嘱咐?”李陵潼回身,兹事体大,面露严肃。 韩显亦是满脸冷僵,指了指他身上:“把你身上那大氅留下,本官来得急,也没带个保暖的物件儿 ”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二十一章 打入死牢 “大人 大人 醒醒,公主府出来人了。” 晨光熹微,玄阳城中蔼蔼升起一片薄雾。 韩显韩尚书是在一阵轻轻推搡下醒来的,他这个人,一向坚信人定胜天,因而便带人在这公主府门前侯了一夜。 “阿嚏!” 韩显渐渐苏醒,刚从车辇里起来便狠狠打了一喷嚏。 略微有些僵硬的身子骨下车,一夜露宿,韩显冷得直抖,便见身前站一相貌清丽的侍女。 那侍女朝他行了一礼,低首说道:“公主钧旨,让奴婢带您进府一叙。” “好!劳烦了。” 韩显点点头,立刻把身上大氅脱了,扔进车里。待他整理完衣冠朝服后,随着那侍女进了这熵国千百年来,独这一份儿拥有三百亩规制的公主府。 “哈欠~” 刚刚起床的洛君月还有些迷糊,坐在金枝殿的主位上,用手轻轻捻揉着额头一侧。 这金枝殿,正如其名。 全殿装潢皆由黄金打造,连铺设地板都用了金漆。主位两旁,各摆着一盆向外延伸的金枝玉叶,每盆金枝为九节,玉叶共九十九片,既有洛君月在公主中齿序排行的九,又有长长久久之意。 此刻,洛君月正坐在主位的黄花梨主榻用膳,精致的小案上,叠满了精致糕点与珍馐膳食。 约莫吃饱了,那位竟能在府外等一夜的尚书大人才被引进殿中。 洛君月拾起丝巾擦了擦嘴角,胭脂目光轻移,瞧那位大人也是个凡人,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进来。 “臣,刑部尚书韩显,见过安阳嫡公主。” 韩显挺直背脊,双手互握,合于胸前,低首见礼道。 洛君月轻叹一口气,开口回道:“免礼吧 ” 见公主似有迟疑,韩显又小声提醒道:“韩显。” 洛君月点点头,看向身边秦艽,遂朝韩显抬袖道:“给韩大人上碗姜汤,驱驱寒。” “谢公主。”韩显躬身又一礼。 洛君月虚扶,看了眼殿下空位,于是开口说道:“韩大人坐吧。” 韩显点头,轻理身上官服坐下,这殿内炭火烧得旺,偌大个厅堂竟是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半晌,一碗热气滚滚的姜汤上来。韩显喝了,顿觉整个身子都暖和不少。 于是开口道:“公主,昨夜臣已禀报了来意。九驸马于昨日杀害两名百姓,还有一位百姓被打成重伤,丞相特让臣过来捉拿九驸马。” 洛君月冷哼一声,轻声回道:“什么百姓,前因后果本公主都查了。死的那二人都是恶霸混混,平日里没少祸害百姓,我驸马杀了他们,乃为民除害,是英勇之举。这世上哪有捉拿英雄的道理?” 韩显直言应道:“九驸马,是百姓的英雄,却也是律法的罪人。臣掌刑狱,审罪案,需依律法行事,还望公主能通融一二。” “通融?”洛君月黛眉微皱:“若是通融给你,驸马岂不死了?本公主刚刚大婚不满一月,驸马便入狱惨死,到时世人又如何讲本公主?” 韩显立刻道:“公主自幼与皇太子同堂就读,行君子礼,知晓国法,又何必枉顾律令?若是陛下知道了,也是会让公主交出驸马的。” “少拿父皇压本公主,本公主知道是丞相给你的底气。待本公主和你谈完,便去丞相府。” “确是丞相给臣的底气,可这也是丞相的意思。丞相之深意,看来公主还未明白。” “哦?”听了韩显的话,洛君月面露疑惑,于是开口问道:“舅舅是何深意?” 韩显道: “自古律法无情,而人有情。九驸马杀人,无论是平民还是恶霸,都已是触犯熵国法度,此乃获罪。 熵太祖统一寰宇,制定国法,曾曰皇子犯法,也以庶民同罪。公主若是包庇,那九驸马便是忤逆太祖遗命,其罪就更大了,届时上达天听,满朝皆知,便是彻底连一丝周旋的机会也没有了。” 闻言,洛君月心中松动,她听得出话中深意。 虽说是关押起来,但却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不然这一个帝国,千万人口,每个地方若都效仿。只要出现恶霸,就有比恶霸更凶恶的人将其打死。 如此一来,那这个国家岂不乱了套。 她作为嫡公主,受封号,享食邑,领头枉顾国之律法,给熵人树立起忤逆国法的形象确实不妥。 思来想去,洛君月面露担忧的看了韩大人一眼,问道:“可本公主怎么知道你不是为了捉拿驸马,而编出的这一套说辞,倘若你们把驸马捉走了,直接判处斩首,那本公主找谁诉苦?” 韩显和善一笑,遂开口解释道:“我熵国对案件审判极其严格,像此种涉及皇亲国戚的案件,更是需要上呈陛下,再由陛下选出两位重臣,去大理寺三堂会审,所以绝不会出现公主担忧的情况,何况 ” 说着,韩显从袖中取出一卷长长的宣纸,起身想要呈给公主。 秦艽见了,立刻将其转交公主。 洛君月打开,目光垂下,是一纸给驸马乞免罪责的万民书。 见公主脸色似有松动,韩显一鼓作气再说道:“臣也说了,这律法无情,可人有情。驸马爷犯此大过,其罪当斩,可律法应当有温度,而并非一柄冷寒铡刀 有此万民书,又有当日被死者欺凌乡邻的人证,物证。臣用在刑部为官二十七载所见所闻向您保证,驸马爷绝不会处以死刑重刑。” 洛君月还是有些担忧:“可我驸马身受重伤,若是进了牢狱,被其它犯人欺负了怎么办?若是害了其它恶疾又如何?” 韩显眉毛微微低垂,心道一声这外面传言果真没错,安阳嫡公主果然千金之躯,实在难伺候的很。 思索一会儿,心中退了一步,韩显开口应道:“臣可为九驸马准备出一间单人牢房,驸马毕竟是皇亲,又身受重伤需要调养,且未定罪宣判,一切关押水准也皆可放松些许。” 洛君月点点头,接受了这番提议,嘴角露出一抹笑道:“那我驸马是要打入哪处牢狱?毕竟每日汤药饭食,本公主总要派人给他送些过去。” 韩显亦是露出笑容回道:“打入刑部死牢。”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二十二章 在狱中 玄阳城的大牢有三处,分别是东城汾渝大道往更东边区域的刑部大牢、城中燕雀门向西二百步的大理寺监、以及从来无人知晓的九婴都护府死狱。 这三处大牢都是什么名声,应该只听名字,也能判断出一二。 刑部大牢鱼龙混杂,上关过王侯将相,下关过窃盗贼匪,也是三个大牢中犯人数最多的,可冤案却有不少。 大理寺监,这个监取自从旁察看,监督之意,因此里面关的犯人,大多也都是还未定罪宣判的,相对监管的也松懈些。 至于最后一个九婴都护府死狱,这个就无比的令人闻风丧胆了,传言进里面就没一个能好死的。此种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九婴都护府平常办事就是狠辣无情,倘若对付犯人,那各种阴狠手段自然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刑部大牢。 此时,在一间幽暗阴湿的牢狱里,正关押着十几名囚犯。他们虽蓬头垢面,却是进行着一番略显团结的对话。 “哥几个昨天听狱卒们说了吗?说是又要进咱们死牢一个,还不是寻常人 身上好像背着人命。” “呵,进这儿的,有寻常人吗?那三爷,花脸儿,还有宥哥,都背十几口人命呢,背着人命算个俅!” “就是,等那人进来了,哥几个瞧着顺眼,咱兄弟也不欺负,若是不顺眼,嘿嘿嘿,那咱们可又有乐呵了。” “哈哈哈!这次咱们下手轻一点,上个都被折磨疯了,娘贼!咱们倒让那小子提前斩首,还叫他早解脱了。” “哎我说!你们觉得隔壁那牢房是不是给新来那位准备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间牢房二十人,咱们这才十五个,还差五个倒霉蛋儿呢。” “哎哎哎!牢头带着狱卒过来了,都先闭嘴吧。” 牢头狱卒前面引路。 薛君忧一身低调锦袍,走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身边跟着云霓及几个侍女。 这刑部大牢里,常年尽是囚犯狱卒进进出出,哪里见过这般细皮嫩肉的女子。 一走进来,便引得各个牢房里的囚犯双眼冒光,如饿狼一般朝着她们身上四处打量。 当然,也有打量薛君忧的,这坐牢还带着侍女伺候,真是活久见。 一阵咔啦啦抽离锁链的声响过去后,为薛君忧事先准备好的单人牢房打开。 平常在大牢如恶虎猛禽一般的牢头,此刻倒像个饭馆小二,低头哈腰,笑容满面的温声说道:“您请。” “有劳。”精神略显恍惚的薛君忧谢过,迈进牢房。可第一步就踩到了一片血渍,险些没踉跄倒地,还好被云霓扶住。 “这么脏,是给人住的吗?!”云霓立刻回过头,没给任何好脸色呵斥道。 早已是跟着吓出一身冷汗的牢头,似乎并没有觉得此种话语在毫无人权的大牢里说出有何不妥。 他立刻擦去头上汗珠,抬手吩咐底下狱卒,道:“还愣着干嘛?赶紧的,清水,扫帚,打扫起来啊!尚书大人可亲自叮嘱了,贵人还受着伤呢。” 半柱香的时间后,单人牢房被打扫的干净异常,与周围环境可谓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这次,云霓先进去检查了一番,见没什么异常,方才出来朝侍女嘱咐道:“让他们进来吧。” “何人?”牢头于原地一愣,不久,一阵簌簌响动从牢门方向过来。 待一个个黑影走近,牢头更懵,心道,这哪里是打入死牢,这是搬家啊。 只见又是木榻,又是桌案的被竖着搬进了牢房。牢头看得羡慕,因为都是上好木材的用具,他就是用半年月俸也买不起。 待一切尘埃落定,薛君忧也总算进了牢房。他坐在铺着几床雪白被褥的榻上,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在公主府待了一夜,王砚辉那边,他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无论何时心里都有一种惶恐不安。对他来说,一个人的死亡不算什么,可一个亲人挚友的离开,却是能够让他心生畏惧。 “驸马爷,吃点儿东西吧。”云霓端来一碗上好的人参鸡汤来到跟前儿。 隔壁牢房的目光直直盯着桌案上那一盆色香俱全的人参炖鸡,口水直流。 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是,薛君忧却是一口未动。 他实在难以下咽,抬手拒绝云霓道:“谢谢你了云霓,我实在吃不下。” 云霓放下手中鸡汤,心里清楚驸马爷今天为何像霜打了的茄子,于是开口说道:“驸马爷放心,一会儿奴婢就代你去王氏兄妹那看看,然后给你消息。” 薛君忧一听来了精神,从袖中掏出银票给云霓:“那辛苦了云霓,这银票你拿着。” 云霓生性贪财,倒也没推辞,收起银票便起身道:“驸马爷放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奴婢这就过去,这里阴暗潮湿,您要照顾好自己。” 薛君忧起身相送,顺便让云霓把那几个侍女带走。他虽然重伤,但有手有脚,坐个牢还让人伺候,这成何体统。 虽说他现在住这环境,也没什么体统了。 云霓走后,整个牢房重归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窸窸窣窣的窃窃低语声。 像是阴沟的老鼠,又像是犄角旮旯的蟑螂。 薛君忧顺声看去,是隔壁一群哈喇子直流的死囚。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看着那一个个满脸写着眼馋的囚犯,薛君忧正好也吃不下东西,索性回头又嘱咐一句专门守在牢门外的两位狱卒,让他们将那桌案上的吃食,全送到隔壁去。 隔壁一众死囚听了,连忙抢着谢他喊爷。 薛君忧只是笑笑,虽说把吃的分给他们,可却并不想和他们交好。 毕竟关在这里的,想来也没几个好东西。 只不过老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这邻居就算再恶再坏,也不能交恶。 不然对方就算弄不死你,也能恶心死你。 薛君忧暗地想着,正欲回榻上躺着等待云霓消息,却突然听见一声叫喊。 那声喊的正是他的名字。 薛君忧顺声望去,一众正围着那盆炖鸡狼吞虎咽的囚犯旁,正有一个蓬头垢面,发丝打结的囚犯看着他。 这囚犯双手紧紧抓着铁栅栏,干裂的嘴唇动了又动,像是激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隔了好久,才字正腔圆道:“薛兄,我是景宥啊!”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二十三章 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牢 薛君忧听到景宥二字,内心是又惊喜,又不敢相信。 景宥是他从云华泽回玄阳城途中结识的,二人当时同有报国参军之志,又志同道合,遂一见如故,成为朋友。 只不过,景宥祖上三代往上,那也是熵国名将。算得上将门之后,要比薛君忧这么个商贾之子地位崇高不少。也正因为这点,景宥打算回老家,靠祖上名望先投到东州权贵门下做幕僚。 如此,他们二人便在南州地界告了别,各奔东西。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二人的梦想都是封侯拜将。本以为能在顶峰相见,却不料,如今在帝国的刑部大牢成了邻居。 对方蓬头垢面,又加上死牢光线阴暗,薛君忧紧紧皱着眉头,朝那靠了又靠,才认出景宥来。 认出之后,薛君忧不免下意识惊叹一声。他回帝都已经快一年了,怎么也想不到本该在东州意气风发的兄弟,如今成了这番模样。 “景兄?真是你啊。”薛君忧还是不敢相信。 站在铁栅栏对面的景宥笑了又笑,有激动,有惊喜,但更多的是羞耻。 一缕阳光从牢房中高高的小窗透射进来,打在景宥的上半张脸,剑眉星目,高挺鼻梁,唯独脸面埋汰了点儿。 而且那原本魁梧壮硕的身子,此刻也消瘦不少,只剩下一个八尺有余的身高。 估计是没少受苦 想到这里,薛君忧突然反应过来,连忙回身把放在榻上的那一碗鸡汤给景宥拿来。 “来景兄,补补。”薛君忧隔着铁栅栏,把精致的汤碗递过去。 见景宥似有抵触,于是开口说道:“放心,我一天三顿饭,都有人送,落不下嘴。” 听了这番话,景宥才接过了碗。还好云霓知道疼他这个驸马爷,这碗鸡汤里不仅有汤,还盛放着鸡腿白肉。 景宥许是也很久没见过肉了,大口大口喝完汤,便拿起鸡腿大快朵颐起来。 薛君忧看着直皱眉,与他隔着栅栏席地而坐,问道:“一年未见,你不是跟我说去东州谋差事吗?怎么沦落到刑部大牢里来了?” 景宥咽下嘴中鸡肉,用破烂的脏黑袖子抹了抹嘴,剑眉微皱,重重叹了口气: “东陵侯常年背着朝廷强征暴敛,已致东州流寇四起。朝廷下令,一个贼寇首级赏十两纹银,我投靠的那个郡将不是东西,几次率部屠村杀害当地村民,冒领赏金。 我看不过!便把那狗郡将,狗副将,还有他们三十几个亲信的脑袋砍了祭村。此罪当诛满门,奈何我家就剩我一个了,说是改作凌迟,来年秋后处决,然后就被关在这儿了。” 薛君忧听后,不由得摇头翘起大拇指:“不亏是景兄,义薄云天啊。宁得一身剐,都要为百姓报这血仇。” “呵呵,只可惜给列祖列宗蒙羞了。”景宥羞愧的笑笑,过了会,似是想起什么,又抬头看向薛君忧,同样问道:“对了,薛兄如何进来的?还这么 与我们待遇略有不同。” 要不说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呢。 薛君忧僵脸笑笑:“有一恶霸,平日里欺男霸女惯了,不仅伤了我兄弟,还要强掳他妹妹做妾,我也气不过!昨日一时没收住手,三拳两脚就把那恶霸给打死了。” 景宥听后哈哈大笑,怪不得他二人当初一见如故,这脾气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只是看到薛兄的脸色,心里有些疑惑,便开口又问道:“既是手刃了那恶霸,也报了仇,薛兄何故闷闷不乐?” 薛君忧道:“我兄弟被他伤得不轻,昨日郎中说能不能活,就看过不过得去昨夜了 ” 话音落,景宥也陡然跟着沉默了。 堪堪这时,那群把盆中炖鸡造的只剩一堆碎骨的死囚围了过来。 “宥哥,这位爷您认识?”说话的这位是个矮子,身高五尺左右,长得也是贼眉鼠眼。他身后每个人也是各有特色,有些长得凶神恶煞,有些脸上伤疤累累。 景宥见了,连忙向他们介绍道:“这位就是我之前提过的那个商贾子弟。也是当日我盘缠被偷,赠我钱粮的好兄弟,别看他是个商人,厉害着呢,寻常人近不了身。尤其舞得一杆出神入化的涅槃自在枪法,那可是江湖绝学!” 虽然薛君忧脸皮厚,但这么个夸法,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冲他们尴尬的笑笑。 他看向景宥道:“这些是?” 景宥回过身,逐一介绍道:“矮王、林三、花脸儿、关山、夜乌 ” 景宥一共说了十四个名字,可薛君忧今天心不在焉,只记下前面五个。而且还是因为这五个长得很有个性。 先说矮王,本名王皑,因长得身材矮小,名字倒过来,谐音又是矮王,便叫这么个名称。 此人其貌不扬,本事可不小,打小被师父从某个大人物的殉葬墓里带出来,而后学了一身打洞缩骨的本领,不仅如此,在制造火药方面还极有造诣,凡盗墓中人,皆尊称一声炸王。 再是林三,大家伙儿都叫他三爷,虽然心狠手辣,但也正直,本是一县仵作,因县官要他帮忙在死者卷宗上作假他不做,而就此革职还乡,这口怨气本也忍了,可那县官却是要灭他的口。 林三这口气可忍不下,反杀了那群杀手之后,次月便灭了那县官满门老少。 至于关山,夜乌,这二人只是一个长得像一座关外巨山,另一个善于飞檐走壁,又是有名的夜行高手而得名。 最后则是花脸儿,人如其名,那脸已经瞧不出个人样了,上面尽是烧伤,只是远远看着就很恐怖。 花脸儿本名叫花无意,听说和南云王花七还有些关系,只是这人身上像是有很多秘密,只说脸上的灼伤是当年南云王府那场大火留下的,除此之外,便再不知什么了。 至于南云王府那场大火,薛君忧倒也有过耳闻,好像那场大火之中,南云王的王妃被活活烧死,当时年仅五岁的小郡主也被烧瞎了眼睛。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二十四章 有御史来 似乎是意气相投,薛君忧与这些人相谈甚欢。 只可恨王砚辉的事情一直让他不安,不然一定与这些新朋友畅聊一番。 约莫和这群人聊了半个时辰,薛君忧以受伤休息为由,躺回了公主府为他准备的床榻上。 盖着雪白柔顺的被褥,薛君忧昏昏沉沉的睡下。 也不知过去多久,耳旁突然听见牢房外那两个狱卒喊了一声大人,紧接着是牢门锁链被取下的响动。 薛君忧闻声起身,眼见一位身形清瘦,两鬓斑白的便服大人从外面进来。 此人相貌不凡,却生得一副鹰视狼顾之厉相,看着就不像个善茬。 薛君忧愣了愣,既然是大人,该有的礼节总要有。 他正欲掀起被褥,却被那位大人伸手拦住。这大人虽不说话,可神态举止间,却给人一种莫名紧张感。 见薛君忧愣住,那位大人又从身上取出一块黑金牌递给他。薛君忧瞧了。 只见那黑金牌背面刻着九头大蛇,正面刻着“九婴都御史”五个字。 薛君忧心中顿时一凉,这九婴都御史,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那就没一个不害怕的。 再看这位大人面相,确实狠厉无比,应是那做事极其残忍的九婴都御史没错了。 “你就是当朝九驸马?” 这位御史先是歪头上下打量了薛君忧两眼,轻眯的一双鹰眸如是看见了猎物,明亮锐利。 薛君忧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平静。天塌了,也有安阳护着,他不相信这九婴都御史敢对他直接动手。 “正是。”薛君忧平静回答道。 那御史点了点头,似乎是觉得薛君忧年纪轻轻,能有这翻定力还算不错。于是随便坐到桌案凳子上,又言道:“知道九婴都护府是做什么的吗?” 薛君忧眼珠转了转,道:“替君分忧。” 那御史并未答话,一双鹰眸直直盯着薛君忧,盯得他有些发毛,如临深渊。 许久,那御史微微吸了一口气,再问道:“知道本官此次过来是做什么的吗?” “受陛下之命,来确认我这商人驸马,是与安阳公主真心相爱,或是各为利益结合。”薛君忧立刻道。 那御史听了这句话,窄窄的目光中骤然闪过一丝惊奇,便顺着话题继续道:“那你要如何作答呢?” 薛君忧直言:“九婴都护府手眼通天,想必也早把我查了个透彻,既所知,何相问?” 那御史脸上更显惊奇,遂睁开了那一双鹰眸,短暂一瞬,竟从中迸发出了一股足以睥睨天下的神采:“朕真就嘴硬,本官此来就是要听你本人如何说,不然 请你去死狱说?” “大可不必!”薛君忧伸手拒绝,字正腔圆,却也怂的光明磊落。 他这命运多舛的,浑身带伤,去死狱可是断断活不了。 于是开口答道:“以利结合。” 那御史冷哼一声,道:“你倒是还挺实诚,不怕本官上报陛下,治你个欺君之罪?此乃诛九族重罪。” “如若陛下想诛我九族,那还会派大人过来吗?”薛君忧笑着反驳,左右四顾一圈,张开双臂道: “大人您看看这牢房,再看看其它牢房,这便能证明我与公主的感情。如您所查,我薛家因利迎娶帝都最为刁蛮且没人要的公主,可也如您所见,虽因利结合,可我们却也认真对待彼此。” “所以还是为利,并非真情。”御史直抓重点,立刻总结道。 薛君忧倒也没狡辩,出声回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利虽非真情,却未必是假意吧?薛家蒙难,安阳公主远嫁西戎,我二人结合,可谓百利而无一害。一桩生意,三家开心,便是一桩成功的生意。” “不愧是商贾之后啊,张口闭嘴皆是生意。”御史闻言,话语中尽显对商人的鄙夷之意,只是心中似有疑惑,开口问道:“你刚刚说是三家?你薛家为一家,安阳为嫡公主为一家。另一家是谁?” 薛君忧沉默,想了一会儿后,所答非所问道:“薛家世代经商,金库存金七万八千九百两、存银三百五十七万六千两、房产一百三十七处、田地两千八百倾。大人,我所背数额,是否与您掌握之数相同?” 御史鹰眸左右动了动,心里知道薛君忧想要表述什么,微微点头:“分毫不差。” 薛君忧随即说道:“古往今来,商人身份低贱,君要民死,民不得不死。而如今,君不要民死了,大人难道还不知那一家是哪家?” 御史嘴角微翘,难得出来一抹喜色,直言问道:“你是在暗喻陛下故意给你薛家使绊子,如此说,你薛家牵扯到贪污大案里倒还有理了?” “有理!但真有罪,所以薛家上下并未有人喊冤。”薛君忧爽快应道。 “嘶。”御史听了薛君忧的话,缓缓起身,似是心有触动,感慨道:“世人皆浊,犹是水中浑泥,搅起浊波粼粼。浊波之下,鱼龙混杂,上至池中金鳞,下至土中泥鳅,无一不身染污泥而行。如此水潭之中,若是出来一条清水之鱼,倒也确实没有道理。” 薛君忧紧皱眉头,心道一声,这九婴都护府的门槛这么高吗?不仅要面凶心狠的,还要有文化的,这妥妥的编制特工部门啊。 只是,有句话,薛君忧觉得这位大人说错了。 于是张口纠正道:“大人,清水没鱼,水至清则无鱼。” “呵。”御史冷笑一声,双手背在身后,本是正值壮年,此刻却如同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待他冷冷看了薛君忧一眼后,转身朝外面走去,遂开口说道:“你的每一句话,本官会全部上奏九婴都大夫,他也会照实上报陛下。” “那,那敢问大人,陛下他知道我杀人一事吗?”薛君忧站起身来,望着那道略显弯曲的背影问道。 御史停下脚步道:“知道。” “那我这事,不会连累公主受罚吧?” “宫中的事,我一介九婴都御史可不知。不过 陛下如此宠爱嫡公主,又有皇后娘娘护着,就算受罚,许是也就罚抄几遍圣贤书。” 薛君忧一听,倒是心中也松了口气,言谢道:“想来您一定不是都御史吧?但晚辈还是谢过您了,当日救薛家于牢狱,今日又来看望晚辈,能看得出,您对公主真是爱护有加。” 说完,薛君忧双手互握,合于胸前,朝那御史重重一躬,以谢当日搭救之恩。 那御史回身,一眼便瞧出这孩子认错了人,可如此明事理,重礼数的孩子倒也稀罕,心中也跟着溢出些许温度,于是脸上露出了微笑,随口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我是当朝丞相呐?” 薛君忧抬头:“只有深爱公主的舅舅才能如此爱屋及乌晚辈这个驸马。” “可陛下也同样深爱嫡公主不是吗?” “别开玩笑了,丞相大人。”薛君忧忍不住笑道:“陛下国务繁忙,想来抄不了薛家,现在又满世界找倒霉蛋儿抄家充公呢,怎会像丞相大人这般有情,还想着我这种小人物。” 话音落,御史愣了愣,却是下一秒立刻变了脸,回头冲守在牢外的两名狱卒吩咐道:“刑部死牢,放着床榻桌案,成何体统,撤了!” 薛君忧满脸一懵,有些不明就里的望着那道离开的背影。思来想去,终于是开窍了。 估计是因为自己私底下妄议陛下,所以丞相大人才小施惩戒,此举有意教他如何处世,是件好事。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二十五章 朝堂议事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大熵万年!” 恢弘大殿,雕梁画栋,众臣于殿前跪拜,齐喊万岁。 礼毕,众臣起身,将目光聚在高高三层之上的皇案之后。 皇榻之上,但见洛晔玄一身玄黑龙袍,头戴十二冕旒,举手投足间,尽显君主之气,不怒自威。 熵人自古有窝冬的习惯,一进冬季,止兵戈,歇战火,这国事政令也同样跟着像动物冬眠一样进了蛰伏期。 这虽是战国时期留下的旧习俗,可洛氏皇族却一一承袭了下来。本来,熵国历朝历代,冬季是只各司其职,从不上朝议政的。 可洛晔玄天生反骨,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看不上眼的就都给否了,便改为如今冬季每月上朝五次,免得零碎琐事积压到来年开春忙忙碌碌。 此次上朝是本月的最后一次,一般都没什么需要商议的,只做整月总结之用。这也是洛晔玄设下的规矩。 他一直都觉得,每日三省吾身,有利于提高自己。而每月为已经处理过的政事自省,大家伙儿一起寻找不足,继而反省铭记,也同样是让一个帝国认清自己的一面铜镜。 正所谓,知耻而后勇,知错方能使整个帝国更上一层阶梯。 不过今天的总结廷议很是安静,一众大臣,能站在这个位置上面君的,都不是酒囊饭袋,各个精着呢。 前日,九驸马当街行凶杀人一事,在坊间闹得沸沸扬扬,有百姓歌颂称赞的,有百姓私下指责的,更有甚者,还有效仿的,弄得平日里无法无天的混混无赖苦不堪言,此类案子一下多了不少。 本来,一个区区驸马杀人的案子,倒是好判。 太祖有言,皇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何况熵国最不需另眼相看的那就是驸马。依律令,赔偿死者家人,勒令与公主和离,判秋后问斩。 可难就难在这驸马是安阳嫡公主的驸马,更是文其侯兼丞相为公主寻的夫婿。 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谁还敢写奏章上达天听? 倒是也有,听说帝都府府尹,前日就上书了陛下。只是可能陛下还没打开阅览,魏大人就先进了大理寺。 听说证据确凿,大理寺连夜提审,第二日交由刑部复审复查,今日,估计就要宣判定罪了。 如此迅速剥下堂堂从二品大员的官服,至于是谁有这么大权力,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陛下!廷议总结之前,臣有一事要禀报陛下。” 突见得从右位群臣,皇太子之后出来一道身影。 此人双手持着白玉朝笏,一身三公纹制的黑红朝服,玉面白须,两鬓亦有斑白。这位大人虽瞧着温文尔雅,但却是让百官胆寒的大熵丞相,林讼。 林丞相自幼生于名门,打出生那日起,便注定了头上沉甸甸的文其侯爵冠。林家本就显贵,到了陛下这一朝更为显贵,老侯爷扶持陛下从一个庶出皇子血淋淋登上皇位,林丞相也是自小便于陛下同寝同食。 年仅三十一岁拜相,总领朝政二十年,不仅是大熵最年轻的丞相,又是在位时间最长的丞相。 林相语出,大殿更静了,落针可闻。 洛晔玄点头一声:“林相请讲。” 林相开口,掷地有声: “吏者,民之本,纲者也,故圣人治吏不治民。近日,臣效仿太祖圣德皇帝,微服私访,下调民意。 臣得知,我大熵个别朝臣,玩忽职守,助纣为虐,搪塞百姓,实乃可恨! 平日虽在朝廷上装模作样,关起门来怠政惰政,或是歌舞升平,或是与娇妻美妾缠绵于温柔之乡,如此长久下去,陛下这一朝岂不又回到了先帝朝堂的奢靡腐败之风?” 洛晔玄坐于皇榻之上,相当配合着林讼,转眸看向御史大夫荀旸,不悦问道:“荀大夫,你御史台可知此事?” “回陛下,御史台确接到很多上告当地官员玩忽职守的诉状。其中,上告帝都府,府尹魏鄯的诉状最多。” 同样持一白玉朝笏的荀大夫走出,与林相并肩而立,二人站在一起,方才能瞧得出荀大夫手中朝笏,要比林相手中朝笏色泽差一些。 洛晔玄皱眉,脸上大为不悦:“魏鄯何在?” 话音落下许久,整个大殿内完全没动静。 洛晔玄怒拍一声皇案,大喝道:“帝都府府尹何在!” 众臣目光逡巡,不敢抬头,唯有低首却朝后看的刑部尚书韩显给大理寺监李陵潼使了个眼色。 李陵潼会意,持一竹制朝笏走出来,神色有些慌乱的急急禀道:“回陛下,前日大理寺接到御史台印信一封,说是要我寺提审帝都府尹,并带来人证物证,微臣见罪证确凿,连夜提审,那魏鄯此刻已是认罪。” 闻声,洛晔玄立刻将目光放在荀旸身上,低声质问道:“提审从二品官员,荀大夫未曾知会朕一声,就交给大理寺办了?” 荀旸抬头,满脸的不知所云,开口喊冤道:“此事臣也从未知晓,应是御史台属官私自所为。” 说完,荀旸回头看了李陵潼一眼,皱眉问去:“大理寺卿,你说御史台传你印信,那上面可有御史大夫印?” “回陛下,确实没有御史大夫印。”李陵潼不假思索,遂又开口道:“可经我寺查实,帝都府府尹魏鄯,确实不为百姓伸冤,且又屡屡为帝都恶霸开脱罪责。微臣怕走漏风声,便连夜拿了魏鄯提审,并上报于刑部。” 洛晔玄又看向群臣:“韩尚书,可有此事?” 未等韩显回话,林讼抬起手中朝笏,抢过话茬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韩大人昨日已将卷宗送于我府,臣让其速判严判,好趁这总结廷议,将此案放在朝堂上,让各位朝臣看看。也是给个别提个醒儿,当官不为民做主,在大熵,连四下寻门路的机会都没有!” 说完,林讼从袖中掏出奏折,上传至洛晔玄手中。 洛晔玄打开,在手中翻开,不悦的脸色有了转机,抬起头看着林讼赞誉道:“林相不愧为百姓口中的千古第一贤相啊,大熵有你,万民之福!来吶,将此奏折交于每位大人传阅,今日,我们大伙儿就以此人来自省自省。” 话毕,众臣倒吸一口凉气,齐齐回了一句喏。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个别”,在心里暗暗埋怨了一声魏鄯魏大人,心道,你说你惹安阳嫡公主干嘛?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二十六章 老狐狸 辰时刚过,群臣散朝。 对于这代朝臣来说,唯一的好处也就是陛下向来准点下朝,从不拖延。 当然,被陛下单独召唤去乾玄殿的大臣就另当别论了,每次下朝总有这种幸运儿。 恢弘的大殿外,一众朝臣三三两两的结伴出来,顺着九百九十九层的长长青石台阶,赶赴各自所在的宫中官署处理公务。 韩显与李陵潼也在这群人之列,二人顺着长长石阶而下,心中却各有所思。 突然,李陵潼打破沉默的气氛,转头看向韩显道:“尚书大人,您说得果真没错,林相与荀大夫果然还是通过气儿的。” 韩显双眼微皱,却是没有搭话,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 李陵潼疑惑,问道:“尚书大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韩显轻轻叹了一口气,面露愁容,低声应道:“今日廷议,我越想越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李陵潼皱眉。 韩显回答:“陛下和林相一唱一和,就把魏鄯给彻底处理了,还堵住了悠悠众口。可是九驸马一事,竟然只字未提。” 李陵潼也是纳闷,于是开口道:“是啊,朝堂上,我也以为林相会接着引出九驸马,还帮着隐晦说出魏鄯帮马九开罪的事,可是林相,竟然不直接说下去了。” “呵呵。”韩显忍不住笑了一声,驻足看着李陵潼道:“李大人啊,看来本官当夜说得那些,你还是没记住呐。” 看着韩尚书脸上的表情,李陵潼心中莫名一凉,连忙问道:“莫不是我说错了话?” “可不?”韩显直言分析道:“我在意的 正是这点啊,前日前往公主府一事,本是林相让我去的,可从昨日开始,我越想越不对劲。昨日刑部大牢来报,有一九婴都御史探监了九驸马。” “这不是咱们刑部大理寺的案子吗?九婴都护府怎么掺和进来了。”李陵潼诧异道。 韩显嘴角微翘,像是瞧出些端倪,转头看向石阶之下,发出一声感叹道:“怎么掺和进来 整个九婴都护府都唯陛下马首是瞻,你说他们为何掺和进来。” “尚书大人是说 ”李陵潼话说一半,另一半又藏回了心里。 韩显亦是绝口不提,因为他们心中都已是清楚。 他们这位悖逆了无数次祖制的皇帝陛下,估计又要违背一次祖宗了。 熵国千百年来,驸马与商贾不得参政的这个规定,看来也是要改了。 就在这时,但见得一小太监徐徐走上石阶,朝着韩显二人走来。 二人的心中随即就是一惊,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是成为那进去乾玄殿的幸运儿了。 气派恢弘的皇宫深处。 乾玄殿盘踞在宫中一排排官署之后,像是一个直直伫立的王者般,在后面监督着各个官署中的官员处理公务。 乾玄殿内部并没有外面看起来的那么气派,反而有些亲民。 殿内铺排着寻常石砖,只设有一处正殿与偏殿,尊贵的皇帝陛下向来只在偏殿办公。 这里没有什么金碧辉煌,只有一处皇榻,与远处层层书架与书案。 陛下好战,却又不是只会带兵杀戮,每次带兵亲征之前,总会先学习各国语言,并了解各国地域形势与历史,已达到知己知彼的程度。 今日的廷议已毕,作为皇帝陛下的洛晔玄手拿一本溟国经书细细研读。在他的身前旁侧,正守着当朝丞相与九婴都大夫。 很快,随着殿外老太监的一声禀报。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监也被引了进来。 洛晔玄将手中经书放下,换了个坐姿,看向身前重臣道:“都来了,今天叫你们过来,是为了最近坊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 说完,洛晔玄鹰眸一瞥,朝着太监方向挥了挥手。不一会儿,那太监把一本奏折送到了林讼的手上,正是魏鄯上报的那一本。 “林相,这件事你可知晓?”洛晔玄指了指丞相手上的奏折问道。 林讼点头回道:“臣已知晓,九驸马已是被关进刑部大牢候审。作为给安阳牵线的媒人,臣罪该万死!” “你也是爱屋及乌嘛!可不能死喽。”洛晔玄冷哼一声,像是记起什么不快,又说道:“不过,皇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韩尚书,你来说说,九驸马该判处何罪?” 韩显立刻背诵道:“依律令,行凶者要给予死者亲人赔偿,赔偿数额按照死者以活到七十岁为前提,每年得到的工钱之和。并勒令与公主和离,依杀人律令、致人重伤律令、寻衅滋事律令判处斩首,来年秋后处决。” 韩显说完,整个偏殿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显然各位显贵是对此种定罪不满的。宦海浮沉,韩显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自然聪明的很。 见形势不对,开口又补充道: “律令虽如此,可臣认为,法亦有情,经过臣近日的调查取证,发现九驸马并非随意杀人,此二位死者,常年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若非帝都府尹与其狼狈为奸,早已是受到严惩。 而且当日,是那二位死者先寻衅驸马在先,不仅重伤了驸马的好友一家,还曾叫嚣要扬了驸马一家,此话许是涉及到了安阳嫡公主与陛下。 驸马应是爱妻情切,更是不许宵小辱了皇家颜面,这才一怒之下失了心智。 而且驸马被打入死牢之初,百姓便自发送来了为驸马乞免罪责的万民书,臣觉得此案需谨慎处理,切不可说定就定,免得凉了驸马及万民之心。” “嗯 韩爱卿不亏在刑部多年。”听了这番话,洛晔玄立即点头认可道,遂又问道:“那爱卿觉得如何定罪为好呢?” 韩显微吸一口,他才不想摊上这倒霉差事,于是回道:“此案事关民意,既不可与大熵律令背道而驰,也不可助长那些恶霸混混的无赖之气,兹事体大,臣不敢独断,请陛下下诏进行三堂会审,以安民心。” “嗯,就如此吧。”洛晔玄出声回应,于是下诏道:“那就着文其侯兼丞相,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三人,与大理寺进行三堂会审吧。” “喏!” “咳咳咳!” 三人轻应一声,独独听到韩显咳嗽了起来。 洛晔玄歪头瞥去,看他问道:“韩爱卿?生病了?” 韩显像是强强忍了几下咳嗽,方才开口回道:“回陛下,臣前日去捉拿九驸马归案,奈何臣得知之时,已经入夜,怕惊扰到嫡公主就寝,又怕让九驸马逃了,便在公主府前等了一夜,偶感风寒,还请陛下赎罪!” 洛晔玄双眼轻眯,心道了一声老狐狸,不过这鞠躬尽瘁的事让他先做了,倒是也不能说什么。 心里想着,洛晔玄改口道:“韩爱卿真是为了帝国身先士卒,鞠躬尽瘁啊,既如此,便让刑部侍郎代你出席吧。对了,爱卿如此殚精竭虑,身体可要养好,来人呐,给刑部尚书带走两棵千年野山参补补身子。” 韩显一听,脸更焉了,跪地谢恩道:“谢陛下!”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二十七章 犹豫就会败北 “一个a。” “四个二带俩王!” “ ” 刑部大牢里,薛君忧和栅栏另一边的荀宥都懵了,他俩只像是看呆子一样愣愣望着王皑。 但好在,王皑是地主。 算下来,薛君忧已是在这死牢里呆了数日。虽说那位冒充御史的丞相大人撤下了床榻桌案,但好在每日膳食可以三顿送进来。 尤其令薛君忧心安的,当属王砚辉也撑过来了。昨日还听云霓讲,王砚辉的脉象已经平稳,虽说一条腿残了,但终归捡回一条命。 万幸! 薛君忧一高兴,立刻教起各位“狐朋狗友”打起了扑克,玩得不亦乐乎。 不过这也铸就出了一位打牌泥石流,搞得人人都不愿和王皑玩,花无意见那不大点儿的身子骨蹲角落里可怜,便让出了位置。 如此,便出现了开头一幕。 又是和“泥石流”打了几圈下来,薛君忧与荀宥脸上都有了肉眼可见的疲惫之态。 索性也无心玩牌,便闲聊起来。 二人聊得便是东州,薛君忧随老师在道观生活十年,虽身处民间,却是由南云王花七镇守的南州。那里多是江湖大门大派,又更有四季长春,风景如画之山川,所见所闻,皆是繁华富强,着实还没见过什么难民流寇。 可听到荀宥讲起东州,却是仿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荀宥首先讲起的便是让东州成为如此的罪魁祸首。 东陵侯王璋,此人乖张暴戾,凶残无情,贪财好色,仅仅所娶妻妾,便有二百多位,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真可谓是闻者羡慕,听者嫉妒。 “那他是不是很有钱啊?”薛君忧随手扔出一张对七木牌,看着荀宥问道。 荀宥不要,回答道:“听说东陵侯这二十多年暴敛的钱财,足以敌国。” “那他应该活不长了。”薛君忧看得明白。 荀宥疑惑:“薛兄何出此言?” “陛下没能查抄了我养父母家,自然是要从别处找补回来的。” “薛兄是说,前几日你和那扮成御史的丞相所谈之事。” “是,但不是丞相。”薛君忧随手又扔出一个王炸堵住王皑的牌,于是开口说道:“这几天我仔细琢磨了一阵儿,为个私底下议论陛下一事,如此欺负他这外甥女婿,叫公主知道了,他也说不过去啊。想来 不是丞相。” “那是谁?有那么大本事扮成九婴都御史。”荀宥仍是不解。 这时候,一旁默默不语的王皑都看不下去了,于是开口横截一句道:“我的宥哥哟!您能打,可这脑子咋就转不过来弯。驸马爷说的,那自然就是比丞相还厉害的皇帝陛下了。” 荀宥愣了愣,过去好一会儿,许是脑子转过了弯,看着薛君忧道:“皇帝陛下 那岂不就是薛兄的岳丈?” 薛君忧苦笑着摇头:“君是君,臣是臣,皇家可没岳丈这一说。陛下此来,一是看看他这九驸马长个什么样,二来怕是看看值不值得托付他那最珍贵的女儿。” “倒也是,不过我也听很多人私底下提起到皇帝,都说这位皇帝特别厉害,二十年里,亲征了八次,还有几次灭国战,没想到竟然长那样。” 荀宥说着,似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将目光重新落在薛君忧身上:“对了,既然是皇帝,每天那么忙,他也不至于亲自来确认薛兄啊?看来薛兄在陛下心里的位置还挺重的。” 薛君忧笑了笑,手里仅剩的顺子一扔,看着王皑脸上一懵,喜上眉梢道:“我倒是不重,只是沾了我家那位公主的光呗,看来啊,我不日便要出去了。” “啊?!驸马爷要离开了!那哥几个又要无聊了不是!”王皑面露一抹不舍道,此话更引得周围朋友缓缓聚过来。 此一别,也不知今后能否再见。 薛君忧略显不舍的点点头,更是有些愧疚的道:“众兄弟都因罪获刑,并非含冤。在下只是一介驸马,更不是为己私欲枉顾律法的小人,于情于理,还请诸位兄弟见谅,出去之后,我不会去为你们走门路,替你们就此开脱罪责。”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等早已做好了赴死准备,不必驸马爷费力奔走。”听了薛君忧的话,一众兄弟也知自己没看错人,尽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反正他们打入死牢也不冤,大丈夫行于世,自当光明磊落,自己造下的杀业自己偿。 若是驸马爷帮他们才是真的看错了人。 薛君忧的预感果然没错。 次日,几个大理寺的人说是来提人,等薛君忧换好了囚服,跟一众兄弟告了别,便跟着几人离开了大牢。 囚车行至街上,和薛君忧想得有些出入,没人朝他扔鸡蛋,也没人朝他扔烂菜叶,反而夹道欢迎的挺多,途中还能看见几家下跪的。 想来是被马九那弱鸡欺凌过的。 行至燕雀门以西,薛君忧一身囚服下车,但听得背后传来一声轻喊。 回头望去,是多日不见的安阳。身边仍旧是那威风赫赫的黑甲排场。 安阳今日穿了一身彰显大熵国风的雍容华服,大熵以黑为尊,华服也采用的黑为主,绛红为衬的配色。 “听说九婴都护府把你床榻撤了,你休息的怎么样?身上的伤没事吧?”洛君月面露担忧的走过来,见薛君忧头上夹杂着几根稻草,刚想帮着取下来,却是犹豫起来,看着似乎有些脏。 薛君忧倒是并没有察觉到,笑着回答道:“山里我也睡过,躺稻草上倒也还行。” “那就好。”洛君月露出微笑,伫立望着自己这位许久不见的夫君。 二人对视良久,眼里没多少深情,尽是尴尬,许是大家都是第一次成婚,也没什么经验。 薛君忧心里更是清楚,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婚姻,底子本来就薄。越是相处多了,越是了解多了,那刚开始的新鲜感也就渐渐淡漠了。 又是相互站了一会儿,薛君忧开口打破沉默道:“那我先进去了。” 洛君月点点头,初为人妇,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贴心话。 虽说过来之前,想着要不要先像八皇姐看的话本那样,和驸马先紧紧相拥一下,以示自己对他这些天的牵挂思念之情。 可大庭广众之下,泪眼相拥,实在不符合君子德行,想来那些坊间话本定是骗人的。 她可不信,就真有那几日不见,便恨不得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互诉思念的桥段? “薛大哥!” 正在此时,二人耳畔传来清亮亲切的喊声,洛君月还未顺声转过头去。 便见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闯过自己的面前,一把紧紧抱住了薛君忧。 二人紧紧相拥,一方踮脚揽着脖子,一方双手轻轻拍着后背,好不深情?!!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二十八章 三堂会审 大庭广众之下,泪眼相拥。 王溱溱抱了薛君忧很久才松手,她和哥哥一直把薛大哥当作亲人。可是万万没想到,薛大哥竟然会为了她兄妹,做到如此地步。 “薛大哥,我听说你还是受着重伤去为我们报仇的 你没事吧?”王溱溱眼泪汪汪,却是噙在眼眶中,红着眸。 不远处的洛君月亦是红着胭脂美眸。 “没事。”薛君忧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悄然变化,于是和往常一样地抬手摸了摸王溱溱的头:“你怎么过来了,砚辉那边没问题吗?” 王溱溱似乎很喜欢被摸头,脸上笑道:“哥哥那里有东家,而且大牢我也进不去,只得等在这里想亲眼见见薛大哥。” “东家?”薛君忧面露不解道。 “嗯。就是那家医馆的老先生,他见我身世可怜,哥哥又受了伤,便雇我留在店里打杂,也算贴补家用了。”王溱溱道。 薛君忧皱眉,叹息一口气道:“唉,也好。毕竟以你哥哥那性格,我给你们钱,一定宁死都给我退回来。” “呵呵,我们总不能一直白受薛大哥的恩惠呐。还有,垫付医药钱的事,哥哥托我谢过你,说是一定还。” “你看看,我刚说完。罢了!你们俩什么性格我了解,不过慢慢还,我不着急。” “嗯!” 大理寺外,一阵短短对话后,薛君忧跟着大理寺的人走了进去。 王溱溱站在原地,静静目送着他。 突然,背后骤然升起一股恶寒,回头瞧去,七八步之外,有一贵族大小姐正注视着自己。虽然生得无比貌美,但是此时此刻,却正用一双含情丹凤眸,恶狠狠盯着自己。 王溱溱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麻布衣裳,许是衣衫破旧,脏了贵人眼睛,立刻灰溜溜的离开。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公主 公主?” 心有不快的洛君月还在死死注视着那女人,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回车辇取狐裘的云霓已是回来。 等那暖暖的狐裘系在颈上,洛君月才反应过来。 毛茸茸的狐绒围住脖子,虽然暖和不少,心却是冷的。 她仍旧歪头瞅着早已是混入人群的那女人,隔远处指了指那女人,嘱咐云霓道:“云霓,你让纳兰大人帮忙查查那女人。” 云霓顺着那柔荑般的手指望去,一眼就认出了王溱溱,不明其意的回复道:“那是溱溱呀,驸马爷的小妹,公主为何要查她?” “原来是小妹啊。”洛君月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口说道:“薛溱溱?我大婚之日怎么不知薛家还有个小妹。” “人家叫王溱溱,哪里姓薛。”云霓心大的笑道:“驸马爷就是为了她们兄妹俩,才打死那恶霸的呀!” 好似大起大落般,洛君月心中又是一凉:“不是说驸马为了给好友报仇打死的吗?怎么又多出个妹妹。” “一直有啊。事情便因那恶霸想要抢占小妹而起。”云霓道。 闻言,洛君月像是喝了一坛子醋,轻哼一声,转身便走。 见公主这刁蛮的脾气又上来了,云霓有些不知所措,跟着一块进了大理寺。 薛君忧进了大理寺监,为掩人耳目,被上了重枷,戴了镣铐。 约莫过去一个时辰,来人提审,薛君忧又被押往内院,看着内院早已挤满的各个老者,他才知晓为何进了大理寺才上枷锁。 街外那群百姓,都是以情为主的,自然见不得朝廷如此对待一个当街打死恶霸的英雄。至于内院这些老者,都是当地有名望的老人,自然是没见过民间疾苦,在他们眼里也只会有杀人的凶犯可言。 很快,薛君忧被带到了公堂。趁着主审的三位大人还没到,一位讼师悄悄走到了他的身旁,与他打了个照面道:“小人名为荆焕,是嫡公主请来的讼师,特来知会驸马一声,待会儿升了堂,还请驸马爷务必装出一番身染重疾,病入膏肓的模样来。” 薛君忧一听,顿时明白,合着古人也玩某某就医这一套啊,这他再熟悉不过了。于是冲来者点点头。 反正他打死的都是恶霸,被如此开脱罪责,倒也没什么对不起谁的。 过了一会儿,随着“公主驾到”与一阵喊威声响起,安阳与三位主审大人相继从后厅绕了进来。 安阳坐在堂下陪审,三位大人依次站于堂上。 除了中间那位玉面白须的老大人没有向安阳行礼外,待其他两位大人朝安阳行了礼,方才入座。 “肃静!” 一声叫喊,公堂与内院的窸窣声音戛然而止。发出这一喊声的随堂师爷起身拿出一张宣纸高声朗读道: “永安二十年,陛下圣诏,着大熵文其侯,大熵丞相林讼、大理寺卿李陵潼、刑部侍郎赵馀主持九驸马当街行凶一案。另!特允安阳嫡公主随堂陪审。” 宣毕,师爷回了自己的位置,随堂笔录。 高高公堂之上,林相看着有些老气横秋,半眯着眼,瞥向李陵潼道:“大理寺卿,这里是你的地盘,老夫不好喧宾夺主,还是你来吧。” 李陵潼深知林相是为了避嫌,便低头领命,将目光望向堂下,随即堂木一拍,但不重。 “来人呐!念官讼。”李陵潼缓缓说道。 丞相莅临,为了这个案子,早在数日之前,他已是通知了整个大理寺上下。至于像今天的一切表面功夫,那都记不清事先演练了多少遍。 就和演练的一样,有眼力见儿的大理寺官差上前一步,张开讼状振声念道: “永安二十年,九驸马当街行凶一案始末。 玄阳城恶霸马九,路遇城西书生王砚辉,见其妹貌美,欲强占为妾。 王氏兄妹不从,上门强逼,于是将王氏兄妹带到某巷口,遂把王砚辉打成重伤,正欲强拉王氏进马府时,遇见途径巷口的九驸马,九驸马见好友一家被欺,一时情急,失手打死当日领头无赖。 当日,王砚辉濒死,九驸马似是情绪失控,上门寻马九讲道理。马九对其恶语相向,并大声曰:一对贱民,杀了就杀了,玩了就玩了 话毕,店外百姓只见九驸马额头青筋暴起,双手合为一拳,重重将马九捶倒在地,几息后,马九便没了气息。” 那官差读完,向堂上各个大人行了礼后,便站回一旁。 李陵潼将目光望向九驸马身边的讼师,出声询问道:“堂下犯嫌,讼状所诉,可认罪?” 荆焕可是熵国远近闻名的刀笔讼师,其文笔犀利,口舌巧辩。平日里寻常案子,只凭一纸数笔,便可力挽狂澜而结案,其一字之价更是百两银子。 待荆焕与薛君忧都细细看了一眼那官讼,又小声相谈了几句。 荆焕上前一步,开口说道:“禀大人!学生与九驸马确认了一遍,这讼状前半段确为事实,可后半段,马九被捶倒在地,几息后便亡一事,不属实,此句涉及杀人重罪,我等断不能随意认下。” 李陵潼看了这位讼师一眼,惊奇问道:“哦?此为当日聚集欲仙楼之外的十几位人证统一供述,还会有假?” “禀大人,据学生所知。当日未曾有人进楼,且所有人所见所闻,也只从楼内马九那一声大吼开始,整个过程如何,谁也未能全见。”荆焕神态自若的望向高高在上的大人,答道:“学生斗胆认为,马九因九驸马而死,却并非死于驸马之手!” 此话一出,引得内院众人直直出声。连薛君忧都一脸懵逼的看着这老大哥。 好家伙,那仵作都已是验了尸,马九五脏皆破,肋骨全碎,竟还能说出并非死于他之手这句话。 如此狡辩,未免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还不如干脆认了,然后让安阳替他打担保,随后出去就医。 “肃静!”李陵潼一拍堂木,整个公堂落针可闻,正欲开口,却是被林相伸手拦住。 林相正了正衣襟,看向堂下这所谓的刀笔讼师,浓密的眉毛微微皱下道:“公堂之上,一切讲律令,看物证,如此狡辩之词,可没有用。” 荆焕冲那气势磅礴的贵人拱手一礼,从袖中取出几张宣纸呈递下去,还未言明其意,却是先开口问道:“请问大人,九驸马当日在欲仙楼,可是与众人发生了冲突?” “对啊。”李陵潼皱眉回道,另一边的宣纸已是上呈了林相。 荆焕又问道:“那除马九之外,当日与驸马发生冲突的人,可是也有身体重伤或是骨折之惨状?” 李陵潼微吸一口气,那日其他的人,确实连内伤都没受,于是开口道:“没有。” 荆焕点点头:“那便能证明驸马并没有那种可以瞬间置人于死地的力量。况且当时有十数人动手,那马九骨碎之伤,也极有可能是众人扭打之时,踩踏或是误推了马九,致使摔碎肋骨,并顺势刺破五脏肺腑。” “虽没人见到全过程,但” “何况学生呈递之物证,乃马九常年流连于烟花柳巷之所的女子口供。”李陵潼话未说出口,便是被荆焕堵了住: “如各位大人所见,一个男人,日日夜夜沉醉于温柔乡之中,这身体,还经得起风吹雨打吗? 所以,学生认为,马九之死,并非死于驸马那一拳,而是众人扭打之时,不知是何人推了他一把,便摔至骨折,而驸马那一拳,仅仅是雪上加霜了而已。 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大熵有律令,有人情,怎可把那所有的稻草重量,都算在驸马这轻轻一棵的身上?” “?”薛君忧脑袋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虽然早已经猜到这讼师会为自己争取开脱一些罪责,却是万万没有想到。 这讼师这么牛呢,还好这个世界没有监控,也没人能验出指纹这东西。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二十九章 一切走个过场 听着那讼师开口,林相面露不悦,此人巧舌如簧,一听便知是狡辩之词。 可奈何那马九欺凌百姓已久,自然没人愿意为当日作证,还有那些与九驸马发生冲突的混混,得知驸马背后是他的外甥女安阳,更是恨不得能躲多远便有多远。 而这些事情,想来这讼师也清楚得很,既然无人作证,那还不如直接辩护成无罪。届时名声打响,更是能让自己名声鹤立。 虽然对方的小心思完全被林相看透,可此案关乎安阳的幸福,也关乎他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如此算下来,倒也不失为一桩等值的交易。 心里盘算着,林相打定主意,陪那讼师把应有的过场走完。 于是他开口打起官腔,道:“话有理,可无实据。既无实据,本相又怎知你说得是否为真呢?” 堂下荆焕一听,立刻明意,这是丞相大人已经同意了,便也开口回答道:“若是学生能找到驸马无法置人于死地的铁证,大人可会改判驸马无罪?” “那也要先交由本相与诸位大人看过之后,再交由我三堂进行商议后,再做定夺。”林相高高在上的应道。 荆焕点点头,抬头回禀道:“此铁证一直都在,奈何当日帝都府尹只想着一心包庇马九,想要置驸马于死地,才让所有人都忽视了这点。” 林相微微皱了眉,似是再问他,那铁证现存何处。 荆焕转头看向薛君忧,并点头示意。 薛君忧立懂,当庭咳嗽了几声,装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出来。荆焕抬手,遂说道:“铁证自然就在驸马身上。学生从公主那得来消息,驸马大婚后第一日便不幸被府中的羌犬所伤,还是重伤,自然无法有力气再伤人。” 堂上的三位大人面面相觑几眼,于是冲大理寺官差使了个手势。 官差卸了枷锁镣铐,给薛君忧脱下囚服,果真,几道骇人的结痂口子映入眼帘,有些深处伤口,甚至还未长出新肉。 不仅给三位大人看了,在荆焕的示意下,薛君忧还转身给内院那些老者看了。 但见这一处骇人重创,那些指责薛君忧为杀人凶犯的老人,也一时间心中起了怜悯之心。 身受如此重创,一介凡人又怎能徒手杀人?若是那马九与另一死者死于驸马用锐石偷袭倒还说得过去,可当日众人见到的徒手捶倒马九,如今却也成了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大人,学生这里还有太医署收录的文书,乃驸马与嫡公主大婚后第一日的赵太医报呈,足以证明驸马刺伤受在与马九发生冲突之前。” 说完荆焕将那文书送上去,林相看了,遂点点头。 荆焕一鼓作气,又呈上了马九本就罪以至死的证据,还有为驸马乞免罪责万民书。一应相关文书,相当齐全完备。 薛君忧只在原地瞧的明白,这身份摆在那,今日的一切都不过只是走个过场,给世人一个“公道”的交代罢了。 待堂上三位大人低声商谈了半柱香的时间后,但听得一声堂木重重拍案,林相坐于正中,宣判定罪道: “经本相与诸位大人堂中审议,当朝九驸马薛君忧当街寻衅行凶确为属实,依大熵律令,凡寻衅者,皆判处脊杖十八。巷间失手害人性命,亦属实,依大熵律令,凡失手伤人者,皆判处牢狱十八年。 但我熵法有情,念事出有因,又实为死者残害在先,九驸马失手也为情急之故。又有玄阳城百姓所拟万民书。 故本相与两位大人视民意改判,当朝九驸马判处脊杖十八,牢狱之刑改判对其死者家人赔偿白银五百两。” 宣毕,洛君月起身,对舅舅拱手一礼道:“丞相大人,我驸马此刻身受重伤,又接连在死牢待了数日,已是身染疾症,可否先欠下脊杖,等驸马病好了再来受刑。” “准了。”林相一改常态,和蔼的点点头。 黄昏渐近。 深深宫闱之中,琉璃的屋顶上莹莹泛着金光,黑红的高墙楼阁彰显着一个崇黑帝国的赫赫威严。 “九驸马的案子判了,你可以借刑部之手去彻查马九整府了。” “臣早已私底下派了都御史潜入,马九府内的暗室已被毁掉,无法进入了。” 御花园内,洛晔玄与纳兰琰华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听见纳兰的回应,洛晔玄似乎并不意外,只是脸上有些愁容,道:“两次查抄,都被那薛家养子打乱了,看来东陵侯的尾巴,又要另辟蹊径了。” 纳兰琰华轻笑一声:“马九背地里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一事,本就是人尽皆知之事,这也说明东陵侯本就不怕此事暴露,想来也没什么实质性证据。” “可东陵侯与帝都的联系,你九婴都护府不也只抓到了这一点吗?原来至少有根细线,现在倒好,什么也不剩了。”洛晔玄面露不甘道。 “一根细线虽断,倒也从马府那接来一根新线。”纳兰琰华立刻道。 “嗯?”洛晔玄鹰眸一亮,转头看着纳兰琰华,问道:“新线从何而来?” “四公主。”纳兰琰华毫不避讳的直言。 洛晔玄顿时眉头紧锁,像是心有犹豫。 半晌,他才开口问道:“环儿 她与那马九的坊间传闻,朕倒是也知道,不过和东陵侯有关系,他们两个是怎么能认识的?” 纳兰琰华闻声应道:“这个臣已经查实了,当日毁坏暗室之人,确实来自四公主派来吊唁的几个人之手。而且现在细想马九与四公主是如何相见这事,也有些蹊跷。” 洛晔玄停下脚步,“如何蹊跷?” 纳兰琰华分析道:“马九第一次从东州回来时,最先拜访的是陵阳公主,但却并未受到陵阳公主召见,最后倒是与四公主相见了。这其中,臣觉得马九一开始就是想为东陵侯牵线的。” 洛晔玄点了点头,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便回道:“或许真有这一层含义在,东陵侯是陵阳的舅舅,这种事首选自然是自家人。可奈何陵阳还算明事理,并没有掺和进去。” “可也有可能是陵阳公主故意安排二人相见呢?”纳兰琰华随口一问道。 洛晔玄却是格外自信的摇了摇手:“呵呵,不可能。陵阳和安阳是让朕最为放心的两个孩子,陵阳自幼没少受苦,可长大后仍旧懂礼温善,更关键的,是这孩子重情啊,二驸马和她青梅竹马,卧病在床,如今相守已有十载,可谓至纯至良呐。” 既然陛下都如此说了,纳兰琰华便也闭口不提。 相比于自小性情乖张的四公主,陵阳公主确实懂礼温善,而且她与二驸马自幼相识相知,二人的感情有目共睹,这掺不了假。 夜阑人静,安阳公主府上下一片灯火阑珊。 “谢公主费力捞我了。” 李老太医刚走,薛君忧在床榻上活动了几下臂膀,冲着安阳谢道。 洛君月脸上有些闷闷不乐。白天那小妹什么来路都还没清楚,接过案子一结,她这驸马不仅没有当即回府,竟又去了一趟医馆,然后把那王氏兄妹接回了家。 好歹也曾相处了几日,这次薛君忧倒是能看出些端倪,于是朝一旁的云霓使了个眼色,动动嘴唇,无声道:“这又是谁惹咱们公主不开心了?” 云霓亦是同样动了动嘴唇:“许是您那王小妹。” 薛君忧立懂,点了点头,重新把目光放在安阳身上,解释道:“我只把溱溱当做亲妹妹对待,绝无其他感情,这点公主可以完全放心 你这么漂亮,我恨不得能早日和你圆房,哪里有空惦记旁人。” “真的?”闻言,洛君月脸色微红,此等轻佻话语,倒是许久没听到了。 薛君忧点点头:“真的。” 说完,薛君忧起身便朝安阳身子摸上去,“要不?您考虑考虑,咱现在就弄那个 那个点灯啥的,小的这就把自己交给你,你也不比整日逢人便吃醋。” “不,不必。” 洛君月见薛君忧来势汹汹,从凳子上起身便要躲,奈何为时已晚,被那一双宽厚的手掌重新按在凳子上。 “你要做什么 啊!” 洛君月只觉身上一疼,却是没有挣脱,反而觉得有些舒服。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薛君忧站在安阳的身后,一边给她捏着肩,一边低声说道。 猝不及防的一幕,确实是洛君月始料未及的,虽说大熵的驸马都没什么地位,但能主动如此的,倒真没见过。 “堂堂大丈夫,这么伺候自己女人,说出去,简直被人笑话,一点君子应有的礼数都没有。”洛君月嘴上说着,心里却暖暖的。 “欸!大丈夫和君子可不能放一起讲。”薛君忧立刻反驳道,趁机还不忘近距离瞄了瞄那白皙如雪的螓首玉颈。 洛君月却是完全没有察觉,轻声问道:“为何不能一起讲?” 薛君忧说道:“大丈夫是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不遵循那迂腐守旧的穷规矩。而君子 唉!整天不也只会摇头晃脑的,嘴上念叨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吁吁吁 ” “嘻嘻!”洛君月轻笑一声,脸上尽是喜色。 话虽说得那些书生们不爱听,可倒也形容的贴切。 洛君月也曾陪父皇参加过几次为科考中举书生设下的御宴,那些文质彬彬的状元进士的确如此,看都不敢看她一眼,连她说话,都不敢抬头望着她听。 话虽如此说,可父皇说过,无论学子名仕,还是皇家贵族,不读书是绝对不行的。 正所谓,读万卷书,方能行万里路。 如此想着,洛君月轻叹一口气,仍旧和那日要求薛君忧去学府时一样,开口说道:“这种话,我们夫妻俩私底下说说也就行了,可不能在外面大肆的讲。” 薛君忧点点头:“明白,在外人面前,我也不会给公主你揉肩捶背呐。” “这个 这个倒也不用,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觉得你捏的比云霓好。”洛君月微红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炫耀。 往日里皇宫宴会,她那些皇姐整日张口闭口炫耀自己驸马,她也早想炫耀炫耀了。 可云霓却是不服,在旁轻瞥了驸马爷一眼,直接戳穿道:“什么捏的比我好 依我看啊,驸马爷就想趁机碰一碰公主的身子,毕竟正值年少,贪恋美色。” “啧!”薛君忧立刻给云霓狠狠使了个眼色,很显然,他那稍微有点儿龌龊的心思被瞧出来了。 “真有此事?”还未等薛君忧解释,洛君月黛眉微皱的抬头问道。 薛君忧苦笑:“怎么会,我是真觉得这些天公主为我在外奔波,实在也没什么能感谢的,便能帮你松弛松弛身子,至少能睡个好觉。” 说完,薛君忧双手捏肩改为单手捏肩,以迅雷不见掩耳之势,从身上迅速掏出一银票扔给云霓,深吸一口气,咬牙又道:“至于云霓所说,那完全就是嫉妒我,这小丫头!嫉妒心可真强!” 发出一声轻哼的云霓直噘嘴,低垂目光打开那银票后,双眼即刻冒光,喜笑颜开道:“哎呀!好吧,我承认我嫉妒驸马爷了,公主恕罪。” 洛君月虽然不知道云霓为何说变就变,却也是觉得捏够了,便起身,舒舒服服抻了个懒腰,道:“好啦好啦,驸马你捏的很好,我今天也一定会睡个好觉的。” “哦嗯 这是要回寝院了?”薛君忧怅然若失收手,似乎刚刚扔出的五千两转瞬便打了水漂。 洛君月点点头,遂开口提醒道:“毕竟明日要早起陪你用膳。” “早起?为何啊。”薛君忧一脸疑惑道。 本来他还打算明日好好睡个自然醒呢,躺了几日的稻草,早想躺柔软的被褥上好好睡一觉了。 看薛君忧似乎还不知道,洛君月这才想起一直忘了说,于是开口道:“我们不是之前讲好了吗,你要去君德学院好好学习君子该有的样子呀。” 薛君忧恍然大悟,好像确实有这么一桩事。都怪马九那混蛋,耽误了他上学! 不过,提到学院,薛君忧貌似还真没上过古代的学府。毕竟是个商人之后,没资格被授业解惑。 想来那里的环境,必定是春诵夏弦,令读书人心驰向往吧。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三十章 入学 第三十章 入学 翌日。 天未亮,街边雾气朦胧。 薛君忧起了个大早,在公主府用过早膳后,便和云霓坐在马车里,行驶在前往君德学院的路上。 说句心里话,虽然上辈子最讨厌学校。可这辈子,薛君忧倒是还挺好奇的,毕竟这个时代的学府,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能进的。 何况还是驸马专属,想来学习环境也必定是皇家水准。 君德学院坐落于帝都城南,在熵国已有二百三十七年历史,为前朝太傅建议,慧文皇帝下令创办。其主要目的在于提高各个驸马或是各府权贵的赘婿德行水平。 不过,美名其曰是教授德行,但实际上就是一处托夫所。毕竟熵国的驸马赘婿终生无法入朝做官,却又不能整日放任有辱门风,没有办法,便只能给他们随便找点存在的价值。 薛君忧的马车停在君德学院的门前。他跳下马车,第一次见到这所谓的君德学院,门脸儿倒也有几分气派,不过照比安阳公主府就略微差上那么亿点。 “驸马爷,这里有规定,不可带书童下人,只能您一人入学。”云霓下了车,把手里重重的书箱递过来。 薛君忧点点头,接过来笑道:“这里倒是还挺走群众路线的,一个人挺好,也自在。” “那我九日后来接您。”云霓应声道。 薛君忧笑着冲她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走进学院门。因为早有公主府那边的吩咐,薛君忧一进学院,便有人领进。 绕过一段花廊,第一进是环形排列的学堂,共有十几间,虽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制服男子结伴入内,却是无比安静。 第二进是两座小殿堂,听领薛君忧进来的那人讲,是学习礼节所去的地方,薛君忧问他礼节都学什么,那人曰:吉、凶、宾、军、嘉。 第三进是乐坊,这个薛君忧看了就能猜出一二,大概就是类似于音乐教室,里面放置着很多乐器。 连续穿过了三间院落,第四进倒是让薛君忧心生欢喜,这一进没有任何屋子,面积更是前三进的总和,还多。 这里虽有霜冻,但依稀能见到草地铺就,树荫茂盛,而且远处还能看到马厩,及一些射箭所需的靶子,想必这里定是射御所需的练习场了。 穿过仿佛袖珍草原一般的独特场地,薛君忧总算来到了住的地方。这里是一座精美的庭院,亭台楼榭,池水粼粼,着实不比他在公主府住的地方差。 薛君忧忍不住站在粼粼池水旁呼吸了下清新空气,遂又感叹一声:“不亏是驸马学府,这里景色真不错,绝对能日日睡个好觉。” 带薛君忧进学院的那人愣了愣,觉得安阳嫡公主府的人似乎并没有与这位九驸马说明白,于是抬起手指道:“这位驸马爷认错了,此处是教习先生所居之所,诸位驸马爷的地方还要朝那边走。” 薛君忧好奇的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是一处被园林景观深深包裹的小径,约莫只能两人并排通过。 他跟着那人穿过小径,看到眼前是一处漏雨漏风的破烂小院时,整个人都不免一愣,手中书箱随即落在地上。 半晌,他还是不能接受,然后转头看向那人,道:“你是不是带我走错了,这小院 房顶都是漏的,我一个人要住的话,岂不是还要补房顶?” 那人立刻应道:“没错,而且这里并非单单只有九驸马爷一人居住,是所有驸马爷都住这儿。” “都 !”薛君忧话未说出口,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小院,确实!虽说一共就三座房屋,可每座六开间,倒还真像古代寝室。 “算了,反正我倒是也不介意睡得地方差点儿,麻烦带路了。”薛君忧随便拱手一礼,脸上的欢喜尽散。 跟着那人推门进屋,除去屋顶缺了两块砖瓦外,倒还算干净,是个空间不大的二人间。 比想象中的好很多。 那人告退后,薛君忧提着书箱进来。 他先是朝屋里随便环顾了一圈,便扔下书箱,整个人倒在一处铺着草席的空位床榻上。可突然想到云霓帮着买了两床被褥,于是强捱着早起的困意,铺上厚厚的鹅毛棉被才重新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其实此刻才刚到上课的时辰,一进院的各个学堂已是满座,唯有当朝驸马专用的学堂却是屈指可数。 这也没有办法,当朝皇帝陛下的子嗣并不多,公主也只有九位,何况陵阳二公主的驸马还身患不治之症。 如此,便也只剩下了当下的八位。 不对 才入座六位。 稳稳坐于堂中的教习先生鲍芥面露疑惑,低头又看了看太傅重新交于他的名单。 大驸马李安、三驸马章越、四驸马陆祁鸣、五驸马董九思、六驸马鞠松、七驸马曹琥、南宫八驸马殷硕、安阳九驸马薛君忧。 又重新对照了几遍,鲍芥方才找出差的那两位,于是开口询问道:“诸位可是知道五驸马与九驸马因何缘由未到呐。” 剩下的六位驸马面面相觑,心道一声这俩人真是胆大,若是没有公主府请假,怕是又要挨一顿毒打。 在这个人间炼狱里,这群先生各个看着道貌岸然,实则都是名副其实的魔鬼。再加上他们这些人本就不被自家府上高看,被非人对待那更是常态。 “哼!”见各位驸马也不答话,鲍芥轻哼一声,拿起面前书卷来,开口说道:“今日为夫学日,我们再来讲讲,一个甘于低贱,甘于卑微的男人,应该如何学会适应,以及好好接受自己的身份。” 鲍芥如同寻常私塾的教书先生,对着堂下六位驸马,摇头晃脑的向他们灌输着只有没资格入仕才配研习的赘婿知识。 当然,堂堂驸马自然不会是低贱赘婿之流,但除了身份沾个名门,能掌管自己孩子姓氏外,着实也和赘婿差不多,甚至更惨,因为公主可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受束缚。 在大熵千百年来的历史洪流中,大熵公主豢养面首男宠,那可是并非什么稀罕事。 丽日当空。 薛君忧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门声与轻哼声吵醒的。 他顺声抬头望了望,只见一道身穿锦缎的高瘦身影从外面摸着门走进来。 这身影看着比他大一点儿,长得倒是也英俊,唯独脸色太差,还青一块紫一块的,看来是遇上什么事了。 虽说薛君忧平时碰上这种事,一般会视而不见,可对方看起来似乎住这儿,也就是室友,不联系联系感情,以后的日子确实冷清。 如此想着,薛君忧坐起身来,看向他问道:“你 没事吧?” 听到薛君忧出声,那男子似乎才发现屋里还有个人,于是颤颤巍巍朝他拱了个手,道:“抱歉这位兄台,在下走错屋子了。” “不不不。”薛君忧连忙直起身子来,叫住那人道:“你可能没有走错,我是今日新来的。” 那人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问:“你可是九驸马?” “对对对!”薛君忧立刻点头,笑脸相迎道:“今后还请多指教。” 那人苦笑:“指教说不上,只能说共撑苦难。” 薛君忧纳闷,但还是先扶着那人去床上坐下,他自己则是拿了个凳子,上下打量了一眼他脸上的伤,不解的问道:“你这伤,是被人打了吗?” 那人微吸一口气,显然不想回答,于是开口自我介绍:“九驸马当街捶杀恶霸的壮举都已是传遍帝都数日了,佩服佩服。在下董九思 当朝五驸马。” “哎呀!那可真是实打实的亲戚。”薛君忧立刻握了握董九思的手,也跟着说道:“我叫薛君忧,九驸马。” “知道知道。”董九思苦笑着回应,看到九驸马真人,倒也没有坊间传闻那样身高九尺,力大无穷,反而瞧着面善,还有些温文尔雅的儒将风范。 粗略打量一眼,董九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道:“对了,九驸马为何没去学堂啊?” 薛君忧皱眉:“我今天刚来啊,不应该第一天先熟悉熟悉环境吗?” “哎呀!正是第一天才要准时上课啊!不然之后可有你好受的。”董九思一拍大腿,却是自己疼得直咬牙,显然腿上也是有伤。 但他看起来似乎有比伤情更重要的事情,只见他强忍着痛,从床边书箱里翻出一件朴素制服换上。 边换还边说道:“但愿今天鲍先生心情好,晚一两个时辰,说不定还能少打你我几棍。” 薛君忧听得迷糊,刚想开口问去,但听得门外一声叫嚷。 半晌,屋子的两扇木门被踹开,是两个身穿学院教习先生服饰的中年男子。 这二人面容冷峻,留着胡须,身材也偏高偏壮,瞧着便不像个书生。 “我二人是督习先生,听闻今日来了新人,特地过来检查检查随身有没有携带违背学院规矩的物件儿!” 见着二人迈步进来,董九思本能的朝薛君忧身后一缩,唯唯诺诺的小声提醒道:“九驸马当心,这二人一个叫雷赫一个叫雷练,是对同胞兄弟,专门监督我等平日私下生活,严格的厉害,切莫惹了他们。” 薛君忧微皱了几下眉,并没有出声回应。因为他不惹别人的前提,是别人也不会惹他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三十一章 欺人太甚 薛君忧将自己的书箱拿了,放在桌子上。 那雷赫雷练二人面容冷峻,一副严苛之态道:“学院里规矩多,自然也严,我们可不会因你们是那家府上的赘婿而给面子。” 董九思见了,立刻对薛君忧附耳小声道:“这是问你要钱,多少给点儿,不至于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薛君忧无动于衷,只回了他们一句请便。后面的董九思当场愣住,难不成这九驸马的月例钱比他被克扣的还多? 薛君忧倒不是没有钱,作为薛家养子,银票自然多得是,不过这俩人进门的态度他不喜欢。 花钱还要买高兴呢,像云霓那样和颜悦色的,钱花了也就花了,但上赶着去买个通融这买卖,他可不乐意做。 半晌,那二人见捞不着什么油水了,于是冷哼一声,故意伸手将那书箱翻了个底朝天。 见确实没什么违规物件,便挑事拿出几件品相不错的软甲护具来,问道:“这是何物啊?难不成我学院还能有刺客不成?我等代为收缴。” “等等!”薛君忧一把按住其中一人的手,抬眼看他道:“这软甲护具,可不便宜,收缴可以。但我总要知道你们是到时会还我,还是你们自己匿了。” “胡说!我们是这个学院的督习,怎会偷偷匿下?”被按住那人横眉一起,像是被戳中了心思,脖子一红想挣脱,却是没有挣脱出来。 见眼前这赘婿有点儿力气,便使出浑身气力,竟还是没有挣脱半分。 薛君忧测出对方实力,更是心中无惧,直言威胁道:“我不是什么赘婿,我乃当朝九驸马,如果带的东西没什么违规,奉劝二位还是不要自找没趣。当日那恶霸马九也是惹怒了我,才一不小心宰了他,尔等也想试一试我拳头硬不硬吗?” 那二人一听是九驸马,脸上立刻肉眼可见的软下,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他们可早有耳闻。 此人确实不能惹急了。 “既是驸马爷,那我等自然也要尊敬一些,便不收缴与学院无关东西了。”二人面露微笑,齐声说道。 薛君忧松开了其中那人的手,倒也没有多失态,拱手一礼道:“多谢了。” “哪里哪里,九驸马客气。” 说完,那二人转身离开。薛君忧在桌子上收拾东西。 许久,一直愣在旁边的董九思才反应过来,像是遇到了傍身大树一般靠过来:“九驸马真是人中豪杰啊,你是不知道那对兄弟怎么对付我们的,拿只烧鸡过来都能给他们抢跑。” 薛君忧自信的笑笑:“那是当然,若不是他们俩识时务,下一秒我就把他俩踹出去了。” “霸气。”董九思朝他伸出一个大拇指,不过似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拉起他的胳膊急言道:“哎呀!大事不妙了,这都要开始下午讲学了。九驸马快随我去学堂,不然有我们好受。” “为何如此着急?”薛君忧早就想问董九思这个问题了。 董九思边走边与他讲道:“驸马爷不知啊!这里最可怕的便是教习先生了,对待我们,那是一点儿也不留情,按规矩,迟到就要杖二十。咱们驸马在此处,也和寻常赘婿同等地位,下手特别狠。” “所以你是被那先生打成这样的?” “哎哟!这伤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快些赶过去吧。” 二人说着,直奔一进院。 但很不幸,学院比较大,当薛君忧与董九思走到一进院时,下午的讲学也已经开始了。 二人停在驸马所在学堂里,董九思双腿有些发软的长长叹了一口气,今天这顿毒打是免不了,若是鲍芥先生心情不好,那估计还要挨上四十大板。 心里惶惶不安着,董九思迅速整理了下自己仪容,给自己打气许久之后,方才开口对身边九驸马说道:“九驸马,督习先生顶撞了顶撞吧,可这教习先生万万不能顶撞,他们可是会把我们平日所作所为报给公主的,千万不能惹了 嗯?九驸马?” 话还没说完,董九思方才察觉到九驸马早已不见了身影。 董九思说得话,薛君忧完全没有听见,当他只身一人走进学堂时,里面已经坐了七个人,堂中的那位中年书生应该就是所谓的教习先生。 “你是何人呐?此处乃皇族驸马专用的学堂,旁人不得随意入内。” 鲍芥正说着,见到五驸马急匆匆从外面冲进来,像是猜到了什么,顿一顿,看着董九思又说道:“入座吧,五公主已经派人与本先生言明了。这寄人篱下啊,就不要惹人家,倒是被人家吊在房梁一夜。” 最后一句话,明显就是说给所有人听得。 董九思一听,心中微颤,这鲍芥本是一落榜书生,因有点儿名气被请来学院当教习。他可是学院里有名的毒嘴,平日里最喜欢阴阳怪气的挖苦别人。 不过好在,虽然被五公主在房梁吊了一夜这事有些没面子,但至少免去一顿毒打。 既如此,董九思便冲鲍芥重重行了一礼后,入了座。 见董九思进去,薛君忧也正要进去,却被那堂中先生叫住。 鲍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九驸马的事,倒是也听过一二,可这里毕竟是学院,晾他也不敢胡来。 于是开口说道:“九驸马是吧,安阳嫡公主府可没告知本先生你有事不能入座听学。” 薛君忧冲这先生拱手一礼,道:“先生见谅,我以为第一天是熟悉学院呢,便在屋里睡了一会。” 此话一出,众驸马回头,齐齐看向这位与他们同等身份的驸马,这是何等有胆量气魄的话语。 只不过未曾行礼,又如此说话,怕是要惨了。 果不其然,却见鲍芥眉头一皱,道:“不要以为是安阳嫡公主的驸马,就自觉贵人一等,罚你打扫学堂九日,以作惩戒。” “好,学生知道了。”薛君忧点点头,心想这惩罚倒也不重,能接受。 应完正要入座,却又是被叫住,薛君忧眉头微锁,轻叹一口气,将目光重新看向堂中那先生道:“又有什么事?” 鲍芥皮笑肉不笑道: “刚才惩戒,本先生是惩罚你不懂得尊师重道,身为学生,见到先生,竟不先行重礼。至于你故意迟到,按学院规矩,要杖二十,而你迟到了两堂讲学,要杖四十,再加上你刚刚对本先生说话,没提先生二字,可谓粗鄙不堪,再罚你三十杖,让你长长记性。” 薛君忧眉头更紧:“听公主说,我是来学那三德六艺的,又不是讨打的。” 鲍芥不予理会,又言道:“再加杖三十,百杖,护院!” 但听得一声叫喊,五个护院提着长棍走进。薛君忧回首四顾,心中想起安阳叮嘱,于是服了软。 他双手互握,合于胸前,朝那先生躬身一礼,温声道:“先生见谅,学生出身于商贾之家,君子德行之事,实乃一窍不通,还望原谅我初犯,学生今后自当努力学之。” 一听商贾二字,鲍芥更是从心底里看不起,索性面上都不装了,直言道:“我说一言一行,怎是如此粗鄙不堪,原来是贱商之后,区区贱商,以后站于学堂外旁听,不配入座听学。来人呐!百杖!” 说罢,那五个护院便要来按薛君忧,薛君忧脾气上来,呼地挣脱。那五个护院原地愣住,这位驸马似乎与别的驸马不同。 别的驸马平常只像小鸡一般孱弱,这一位,竟然一下子就能把他们震开,想来定是也练过的。 将那些护院挣开后,薛君忧深呼吸几口,强压下心中怒火,又冲那先生理论:“圣人曰:富与贵,人之所欲也,贫与贱,是人之恶也。商人也不过是行人之欲,也是人,何况我已是驸马,先生不必如此另眼看我。” 鲍芥冷哼一声,眼里更是不屑,又咬牙说道:“贱商贱口,生来便是无仁无德无义之辈,怎配讲出圣人之言?真是对圣人的大不尊重,加五十杖!打!” 欺人太甚! 见到如此狗眼腐儒,薛君忧心中怒火中烧,若不是看在安阳面子,他岂会忍这口鸟气?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三十二章 大闹君德学院 见那九驸马不再说话,鲍芥眼神冰冷的朝着那五名护院又是吩咐一句:“一百五十杖,拉出去打,免得这贱商身上的腌臜气辱了这圣学之地。” 片刻之后,那五个护院再次使上全力的冲上来。 薛君忧虽说心里无比闷堵,可念在安阳对自己不错,他一向又是明事理的人,这顿打挨也就挨了,全当为安阳。 又是强硬挣脱开那五人,薛君忧咽下这口鸟气,转身便朝学堂外走去受罚。 只是刚走出几步,却听得那先生又在背后言道: “贱商者,损人利己者也,凡商贾之家,商人皆无德行,商妇皆浪荡不知羞耻,商人之后,更如决堤蝼蚁,入体之虫,为祸为害。” 话音落,薛君忧脚步一停,眼神一凛,双手缓缓握紧,最后攥拳。 他自幼被抱到薛家,薛家待他如亲生,奶奶慈善对他,养母亲情待他,兄弟嫂子更是自幼与他相伴。 在这个世界,他十岁以前体会的是另一种毫无杂质,至情至善的养育亲情。 看在安阳的面子上,如何说他都可以忍,但侮辱他家人,绝对不能忍! “快点出去!先生都如此说了,不要辱了这学堂。” 就在此时,身后护院推了薛君忧一把。 此举只如一条引信,明火一起,迅速点燃薛君忧心中怒火。 只见得他头上青筋暴起,随便揪起其中一人的领口便把他当做一块石头般,朝堂中扔去。 还好那先生嘴碎身子也灵便,眼疾手快的逃离了位置,但听得身后一道稀碎砸落声,原来讲学的座位被扔过来的护院给砸了个稀巴烂。 “贱商!你要砸了这学堂不成?此乃圣学之地,皇家之所,大不敬!”鲍芥指着薛君忧大吼道,气势上却早没了原先辱骂商人的那种盛气凌人,高高在上。 一众驸马立刻躲得远远的,看得甚是解气,如此一幕,那曾是他们在心中幻想过多少次的场景,奈何他们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得忍辱听话。 薛君忧见整个学堂空出了一片,理都没理那臭嘴先生,脚尖一提那被扔出护院掉在地上的长棍,像是棍中顷刻有了灵魂,木棍从地上高高弹起,被他接住,抓在手中,斜握于身前,又徐徐移到身后。 如一杆威威长枪,如一位赫赫将军,鹰视狼顾,威风八面。 那剩余的四人立刻抬起手中长棍,直直对着九驸马,吞咽一口,还从未见过如此学生,更没见过如此商人! 薛君忧低垂眼眸,冷音轻出道:“薛某持械,只为教训辱骂我家人的腐儒。诸位与我无怨,若是不拦,绝不会伤及诸位一根汗毛。” “我等既为学院护院,每月拿月例,自当为学院尽职尽责。”众护院话说得很硬,语气神态却是肉眼可见的软。 “那薛某只能尽力让四位无痛倒下了。”薛君忧攥紧手中长棍,眼神冰冷。 他十岁与老师学武入道,习得老师前半生绝学。一套涅槃自在枪法,顺境犹如彩凤翱翔九重,自在悠然,逆境又如凤凰涅槃,顽强不屈。 “呀哈!” 几道壮气嘶吼,那四名护院挥棍便下。薛君忧双腿反曲,整个身子下腰一半,长棍挡在身上,四棍狠狠打在了上面,却是没折。 薛君忧手中发出寸力,上面四棍被反弹而起,那四位护院也双手发麻的朝后退却。薛君忧起身,手上长棍朝各处迅疾而出,分别朝他们四个脖颈打去。 不轻也不重,直直将他们打晕在地。 鲍芥见了,一看这贱商果然学过武,立刻从离他最近的门逃走。 “别跑!”薛君忧一道高音,提棍便追了上去。 一众驸马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一起去了,异口同声道:“还愣着干嘛?去看看鲍芥怎么死的啊!” 说罢,七个受尽憋屈的驸马像是压抑太久,朝着学堂外鱼贯而出。 却说薛君忧追出了门。 这腐儒不仅嘴巴毒,双腿蹬得也蛮快,薛君忧又没学过轻功,只得在后面提棍死追。 死死追到了住所庭院,只见那教习先生大声嚷嚷着学生打人了。 此话一出,院中有了响动。这里是各位先生居所,又是当朝太傅所住之处,守在这里的护院尽数涌出,竟是出来了二三十人。 薛君忧有仇必报,将长棍在手里掂了掂,起手朝着那腐儒后背掷过去。 正中靶心,听得那腐儒嘴里发出一声惨叫,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后,疼的再爬不起来。 正此时,那一个个持着长棍的护院也过来了,薛君忧随手抓起个幸运的,躬身就是一下背摔。那人摔晕过去,薛君忧顺势又提起一木棍。 如长枪般直入身前人群,其势其威,吓得一群人本能朝后退却,只见得那长棍从眼前刺过。薛君忧振臂,朝着左右挥动,那长棍仍是重重打倒左右一片。 见有其他护院从各处接近,挥棒。薛君忧迅速抽回,单手触地,猛地下腰,周围挥过来的棍棒全扑了个空。 再反观他右手那一根长棍,于抽回过程中上下变换了位置,前头变尾,如凤凰回啄,一棍将身后最近的那几名护院敲倒。 此乃涅槃回凤。 一招才完,一招又起。 薛君忧触地那一只手使力,整个人腾空翻起,长棍在手中舞动,快准狠地朝各个脖颈点去。 不轻不重,又是几人倒地不起。 一道厉声掠过,重重的挥棍力道划破薛君忧面前空气,他傲然而立,长棍斜竖在身前,脸色冰冷,气愤。 众护院见他来势汹汹,都各自朝后退了两步,变成只围不打。 薛君忧见他们怕了,便也做出让步。正所谓先礼后兵,他心里还是想着安阳,不能让他们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 于是伸手指着倒地那腐儒,振声高音道:“闹到如此地步,非我本意!是那教习出言辱我父母兄弟,古之有言,尊师重道,可师见我如蝼蚁,害虫,如此烂师,不尊也罢!” 众人一听,脸上也都有了犹豫之色,倒不是相信薛君忧的话,主要是能不打就不打,他们每月就领那些固定月例。当这个学院护院主要是没什么危险,但遇上这么个人,自然有机会不玩命那就不玩命。 正在双方相互对峙之际,一道浑厚嗓音打破僵局。 “都先退下吧!发生何事,可与我说说,不必动手。”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三十三章 太子太傅 但听一道浑厚嗓音。 薛君忧顺声望去,是一个身穿官服,腰别朝笏的中年男人,看样子应该是刚从皇宫回来。 这男人面向严肃,五官端正,本也是个气宇轩昂的英俊男人。只是,右脸颊留着一道深深伤疤,让人看起来难免有些生畏。 “你是谁?”薛君忧只认得官服,而且这男人官服还是文官,却是不认识几品纹制。 那中年男人叫人疏散了周围护院,双手背负,脸上有些欣赏道:“我乃这座学院的太傅,亦是当朝太子太傅,司空栖夜。” 太子太傅 那可是德高望重的大官。 薛君忧扔了手中长棍,立刻躬身见礼。 司空栖夜伸手虚扶:“不必多礼,随我进去讲吧。” 说完,司空栖夜带着薛君忧进了他常在的书房。 书房厅里,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甲光粼粼的玄色甲胄,与一柄三尺雕纹宝剑。 薛君忧瞧得眼馋,情不自禁的靠近瞧了瞧,真乃至宝。 “此剑名武安,陛下所赐。”见薛君忧如此在意,司空栖夜站在书案前说道。 薛君忧听声连忙收回目光,朝着书案方向走过去,问道:“太傅还会打仗?” 司空栖夜似是心情很好,抬起有些疲惫的眉眼,和颜悦色地看着面前及冠少年,道:“老夫初任太子太傅时,便教习皇太子与两位嫡公主功课。既是安阳公主驸马,便称我世叔吧,你也不亏。” “世叔。”虽然不清楚这大人为何如此待自己,但薛君忧还是又行一礼,欣然叫道。 司空栖夜面露微笑,轻轻应下,回答他的上个问题:“老夫曾是忠烈侯副将,如今不才,凭忠烈侯带我打下的功绩做了朝廷的太尉。” “原来您就是败东辽,伐北桓的骠骑大将军,当朝太尉?”薛君忧满脸震惊,早已是听说过这位太尉的盛名。 当年东溟之乱,唯一一位从东州碣石口撤回的将军便是这位司空将军,除他和十几位随从之外,三十万军民被溟国贼寇生生屠杀,其中也包括那位忠烈侯,当时朝廷的大将军李悕。 脑海中回忆着当时在东州的记忆,薛君忧无比敬佩的开口道:“世叔实至名归,当年若没有你们,东州会有更多的郡城被屠戮一空。” “哦?听你这话,你还经历过当年那场战乱?”司空栖夜面露一丝疑惑,可看眼前这位及冠少年又是不像,毕竟东溟之乱距今也过去二十年了。 薛君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明明那时自己才刚出生,于是改口道:“听我养祖父与我讲的,薛家当年在东州时捡到了我,便把那场战乱与身世讲给了我。不瞒您说,他们还盼着我有朝一日能为死去的亲父母一家报仇呢。” 司空栖夜望着面前这个少年,想起刚才少年持棍的飒爽英姿,似是让他记起了当年忠烈侯那一抹持刀屹立的背影,半晌之后,方才温声点头道:“会有那一日的。” 薛君忧同样点了点头,直言心中话语:“屠灭溟国,大熵万民所愿。” “屠灭?为何要如此说呢。”司空栖夜看着他,觉得屠灭二字从一名刚刚及冠的少年嘴中说出来实乃太过,此子在坊间的传闻倒也有所耳闻,可万万没想到,此子心性过于狠厉了。 “溟国人当年屠城,三十万军民都拼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还以变着法的杀人为乐。此种恶邻,此种贼寇,非人哉,乃禽兽。若想世代太平,唯有绝其根,灭其族。” 听了薛君忧的话,司空栖夜不免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杀性太重,若无人引导,必会做出惨绝人寰之祸事。不过倒也难怪陛下喜欢,如此性格确实与陛下相似。 “对了,和我说说吧,你为何要打教习呢?”司空栖夜问道。 薛君忧答道:“晚辈已经说过了,那教习先生辱我家人,我看不惯如此腐儒,便打了他。” 听到这话,司空栖夜倒是疑惑了,随口一问道:“我见你性格如此刚烈,还以为那教习辱你家人,你会暴起杀了他,竟没想到你只是想打他?” 薛君忧一愣,不免心道一声他名声已经差成这副模样了吗?于是开口应道:“又无罪大恶极,我为何要杀他?” “可他辱了你家人,不是吗?” “我虽然脾气暴躁,但律法还是懂的,何况我前不久才锤死一恶霸,可不敢再做出触犯律法的事情。” “呵呵,你倒是还挺聪明。” “不聪明。”薛君忧笑着回答道:“我只是给公主一个面子,成婚这么多天,她对我很好,其实我本想忍下,不给公主惹事。只是那教习骂我就算了,竟还骂我家人,唯独这点我忍不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司空栖夜沉默了,竟有些拿不准这孩子了。 虽说杀性重,但明事理,更关键还重情义,倒又是个可塑之才。 半晌之后,司空栖夜思绪良多道:“你需要一个能带你入世的师傅。” “入仕?”薛君忧还以为自己听错,心中欣喜,有些过于兴奋,又开口问了句:“世叔,我真得可以入仕吗?” 司空栖夜皱了皱眉,觉得这孩子眼神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回道:“没错,人人都需要入世,不入世,何来出世啊。正所谓,先入世间,方可悟其世道。” 原来是这个世 薛君忧心中一凉,白高兴了一场,脸上兴奋尽散,低声回道:“晚辈此来,正是为学习的。” 虽然不清楚这孩子怎么又失落了,可司空栖夜还是对他说道:“君德学院虽是教授德行六艺不假,可这里教习大多尊崇圣人,皆敌视商人,而且有些讲学也并不适合你,今后我来做你教习,你每日跟我学吧。” “跟您?太子太傅 ” 薛君忧心中惊讶万分,太子太傅亲自教,那他岂不是和皇太子同种待遇? “怎么?你不愿意。”司空栖夜看着眼前少年有些震惊的表情,遂开口问道。 薛君忧闻声,立刻点头:“愿意愿意。” 说完,薛君忧像是怕这位世叔反悔一般,连忙行了个拜师大礼。 司空栖夜欣慰的点头笑笑,这样倒也算完成了陛下给自己的嘱托,而且今日一见这少年,不免令他再度回想起了忠烈侯的一幕幕。 此子如璞玉,若是精雕细琢一二,注定也能成为忠烈侯那般的将帅之才。 心里想着,司空栖夜缓缓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对身后的薛君忧道:“你跟我来。” 跟着来到了一处暖阁,司空栖夜停在一个沙盘前,薛君忧也在后面停下来。 这沙盘一般都做战争运筹所用,薛君忧瞅了瞅,地势有些崎岖,山脉大川也是错综复杂,看得有些迷糊。 司空栖夜转头看着眼前少年,立即问道:“我听说你十岁之后都在外面拜师学艺,怎么样,能看懂这沙盘之处是何地吗?” 薛君忧摇摇头,道:“我一直随道人老师在南州梦华泽习武,这沙盘之处,看着也不像南州。” “那你随便猜一猜。”司空栖夜看着他,严肃的脸上面露和善。 “东州。” “猜得没错。可你为什么一下子就想到了东州?” “因为我在牢里时,常常听一位朋友说东州流寇四起,已呈现混乱之态。” “那你觉得如此时局,我们京畿这边该如何做?” “额。”薛君忧苦笑着回答道:“我只是一介商贾之后,妄议朝政可是死罪,世叔您不是想要杀我吧。” 司空栖夜立刻道:“我想杀你还需要用这种小人行径吗?” “倒也是。” 薛君忧依旧苦笑着,这话虽粗似乎却也有道理。毕竟是三公之一,想他死倒也有的是机会让他死,不过最关键的,是没什么道理让他死,他又没有得罪谁。 不过话又说话来,他得罪四公主了啊,难保这位太尉大人和四公主又有什么关系。 “放心吧,我是军中出身,能有什么阴谋欺负你个孩子。”司空栖夜嘴角翘起一抹笑意,于是开口说道: “说句心里话,我很久没有见到像你这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甚至让我想起了当年的忠烈侯。” “大将军李悕 ”薛君忧紧紧皱着眉,心里像是有些自卑,道:“我可不配和忠烈侯相提并论,李悕大将军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坊间百姓无不称赞。” “可我希望你能成为那样的人,你那套棒法让我想起了忠烈侯驰骋沙场的模样,如此人才,不应该因为身份而从此碌碌无为。”司空栖夜说得话很直白。 薛君忧也曾绞尽脑汁的研究过,自然也能听得懂话中含义,这是想把自己培养成一名将才,因为大熵并没有商人不得为将的明文规定。 这是一件好事,因为当初他回帝都,原本也是如此想。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也能听懂我说的话。”见薛君忧似是犹豫,司空栖夜看着他的眼睛又说道:“身怀万夫不当之勇,应带三尺之剑,驰骋沙场,立下不世之功。” 这句话倒是说进薛君忧心坎里了,可他还是低头想了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回复道:“可晚辈是驸马,就算陛下同意,那我觉得我家公主那边也不会答应。” “你太小看安阳公主了。”司空栖夜面露一抹笑意道:“不过突然让公主接受确实有些为难,我只问你想不想为国建功立业,若是想,我这里自然有让公主接受的办法。” 既如此,那薛君忧自然是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于是欣然答应道:“那晚辈自然是想,我亲父母一家被溟国人屠戮,早想雪耻报国。” 司空栖夜欣慰的点点头,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沙盘上,言道:“那我今日就先不和你讲这东州,只讲这一处地势险要,哪里可用兵,哪里可藏兵,全当基础,等你全数理解了,再讲东州的流寇该如何破,或是流寇该如何打进郡城。” “好,还请世叔教授用兵之道。” 薛君忧心中窃喜,甚至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兴奋。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阴差阳错之下,自己竟能直接越过当炮灰的过程。 如此看来,他倒是要谢谢那辱骂他的教习先生了,没那先生,还真不能受到这位太尉大人的赏识。 可薛君忧不知道的是,他能如此,最应该感谢的,还要属远在皇宫那一位,正把他当做棋子下入棋盘的皇帝陛下。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三十四章 太子殿下 “贤侄,平日里读书吗?” 沙盘旁,二人又聊了许多,更是相谈甚欢,司空栖夜越发的欣赏这孩子,便叫起了贤侄,已是打心底里把这孩子当做贤侄了,而不是暗地里受到陛下教授的嘱咐。 薛君忧点点头,“偶尔读读?” “读的何书?” “道学兵法,都有涉猎。” “我说我们俩怎么如此谈得来,原来都不喜那咬文嚼字的圣人文学。” “呵呵。”薛君忧笑着回答道:“晚辈本也是回帝都打算投军的,总不能一直没头没脑的做个冲锋陷阵的炮灰吧。” “哈哈,你这话虽有些势利,却也正是这么回事。”司空栖夜很喜欢这孩子的直率,于是开口道:“但你现在不用考虑那种事情了,只要做了我的徒弟,到时我会给你安排些群臣信服的功绩,然后直接来我太尉府某个差事。” 熵国的太尉府,执掌所有帝国军事,负责治兵领军,为一切武官之首,此官职在熵国虽是文官品阶,却历代都由大将军任太尉。 薛君忧万万没有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有了此种后台,带兵讨伐溟国的日子还会远吗? 这个时候,司空栖夜突然抽问薛君忧道:“贤侄既然涉猎过兵法,那地形地势可知晓?” “知晓。”薛君忧点点头,不过虽说都读过,但他完全就是个纸上谈兵,于是死背道:“地形地势有通、挂、支、隘、险、远六类,每类地形地势各有特点。” 司空栖夜点头认可,将目光落于沙盘上,说道:“那你能指出这东州的各个地形地势吗?” 薛君忧虽说第一次见沙盘,但通地最是好认,两军都可以去的地域便称通地,此地高处也多是两军争先占领的阵地。 于是他指了指眼前沙盘上的几处空旷地势,道:“这些地方应该就是所谓的通地了。” 待指完了通地,薛君忧瞅着沙盘有些迷糊,个中地势错综复杂,实在难以辨认。 司空栖夜见他面露难色,便抬起手向他讲解道:“通地找得没错,正所谓利于补给,且道路畅通的阵地便为通地,不过此种阵地,要地势高且向阳,方为上选。你找的这几个,虽说也是通地,不过略平,大多不可做阵地只用,只能打阵战。” 所谓阵战,便是一种相当古老的战法,就是两军定了时间,定了地点,特别君子且有素质的正面互殴。 而这打法,早在千年前就被兵者诡道也的说法给颠覆了,从此战场上的君子一个个都变成了大骗子,动不动就出诡变奇谋,给对方来一刀背刺,或者引君入瓮,十面埋伏。 薛君忧闻言苦笑,自己果然是个纸上谈兵之流,于是开口冲司空栖夜求教道:“晚辈虽涉猎,可未悟真意,还请世叔赐教。” 司空栖夜嘴角微翘,倒是喜欢他这一副儒将的风雅,于是又给他指了几处挂地,“有去路却难以回路之地,便如这几个山源谷地,此为挂地。此种地域常常用于打对手个措手不及,没有防备,我军便可以直取其阵地取胜,若是对手有了防备,便是羊入虎口,徒增伤亡。” 薛君忧点点头,认真的记下那几处地域的模样形态,然后又开口问道:“那支地又是如何?” 司空栖夜指了几处地势险峻之地,“两军出击皆不利之地,方叫支地,此处多使利诱之计,将敌人诱进,我军可胜,不过若是我军被敌人诱进,那便是一场鬼门关之路了。” 讲完了前三地,司空栖夜又顺便讲了剩下三地。 下三地倒是没什么需要辨别的地形,都是双方谁先抢占的地方便可轻松的要地,若是被对方抢了先,就要伺机而动,强攻是很难攻下的。 如此六地,反反复复,如何用兵,布阵,竟是讲了整整两个时辰,直到外面天空夕阳西下,余晖渐近。 司空栖夜看了看像是还在消化的薛君忧,和颜悦色道:“略微记下便可,君德学院三德六艺,每一课程教习一日,我见你还是懂礼的,所以三德无需去学,因此以后这三日便和我单独学习用兵之道,这九日中,你能分得清地形地势便可。” “好!晚辈定当不负世叔厚望。”薛君忧应声答道。 “嗯,天色也不早了,你顺便留下与我用餐吧。”司空栖夜回身去了暖阁厅中,顺便嘱咐了人上吃食。 薛君忧陪着坐于下位,仔细想来,倒真是一天没吃饭了,还好公主府的伙食好,饿个一天都不打紧。 很快,与学院二字格格不入的吃食上来了,是一大盆的清炖羊腿,还有些野菜团子,薛君忧看得有些发愣。 倒不是吃不下这粗粮,只是这羊是整只羊腿,又没个调味料,他这享受过科技与狠活的味蕾,实属有点儿难以接受如此返璞归真。 “怎么了?作为一个富贾少爷,又是驸马,吃不进去如此食物吗?”司空栖夜已是一只手拿起了羊腿啃起来,吃相多少有些粗犷,并且还要求起薛君忧来:“这也是要教习你的课程之一。行军打仗,免不了风餐露宿,有得吃已是幸运,饱腹便可,不讲究什么吃态。今天是你我相处第一天,就不要求贤侄和我同一时间吃完了,半个时辰吧。” “半个 ”薛君忧话未说出口,便看见世叔那一只羊腿已是啃去了三分之一。 也来不及惊讶,更来不见心中抵触,他也只得抱起那羊腿狂啃起来,吃得是满手皆油,如同饿狼。 边吃还边在心里想着,若是安阳此刻看到,定会后悔还不如不把他送来。 以前若是狼吞虎咽,那现在可能就像个饿了十几顿街头乞丐,一见吃食恨不得能赶紧吃进肚子里。 另一边,司空栖夜看着薛君忧那一副吃相,还算很认可的点点头。 不过行军打仗的恶劣程度可远不及吃得快就行,今日这一顿羊腿跟野菜团子,那完全是他这个世叔对贤侄的关照。 等先渐渐习惯了如此,马肉、蛇肉、甚至是鼠肉树皮也是要练习狼吞虎咽吃下的。 为将为帅者,总要顺境逆境做到表率,方能得到人心,也更能振奋军心。 月至梢头,华灯初上。 薛君忧摸着沉甸甸的肚子回院,脑海中尽是一股想吐的冲动,还好不用天天和司空世叔学习,不然可能要横着长了。 时候不算太晚,反正肚子也撑得有些不舒服,薛君忧索性在院里消消食。 几圈下来,见好受一些了,薛君忧蹲在一处院里角落,随意捡起根树枝画起地形来。 正所谓温故知新,薛君忧并不反对此种大学问,他所厌恶的,也不过是那些明明思想被束缚,却自以为是入圣的迂腐后人。 今日所学,受益良多。 薛君忧的记性也很好,不说过目不忘,可记上几次之后,也能够深深铭刻在心上。 约莫过去了半柱香的功夫,薛君忧在地上将今天沙盘上的主要郡城排列,画了个大概。 大熵东州,可以说是整个熵国最惨的州,这里不仅与那嗜血的贼寇国家溟国隔海相望,还在北边疆有个日益强大起来的东辽国。 这个国家的实力也不可小觑,因也靠海,兼有渔猎、农耕、与畜牧。除此之外,更有一种在都市里保持着军队的生活方式,可以说举国皆兵。 如此一来,东州的百姓一直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毕竟二十年前那场东溟之乱还历历在目。 不过在薛君忧看来,那群百姓的担惊受怕之日,应该也快要结束了。 既然世叔那里摆着东州的沙盘,自然也是朝廷那边有了计划,只是不知道朝廷意在清理那的流寇还是致使流寇频发的东陵侯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目前薛君忧能管的,他此刻唯一要做的,便是画出东州的五十三郡城池排列,以及周围的地势险要,免得到时候司空世叔抽考的时候,他两眼一抹黑,被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这可是个天大的机会,对既是商贾之后又是驸马的薛君忧来说,更是不能失去的天赐良机。 为此,他要不留余力的努力成为一名让司空世叔所期盼的将才。 “椿寿郡画错地方了,它该在河源郡上方朝右两个城池的地方。” “嗯?还真是,五十三郡有些多,一日全记下来确实有难度。” 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突然站个人的薛君忧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并把原来的椿寿郡改了,再开口问向那人道:“现在对了吧?” 只是才说完,薛君忧突然意识到不对劲,猛地抬起头来。 竟是不知何时,身边不远站了一人。 这人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华灯的光芒照在他脸上,金冠玉面,五官高挑,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除此之外,更穿着一身华贵衣袍,身后站着几名黑甲。 虽说此人有些眼熟,可薛君忧又怎会不认识那威风赫赫的大熵黑甲? 于是他缓缓站起身来,冲那长得无比俊美的公子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道:“太子殿下!”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三十五章 我可以帮你 话说回来,当朝陛下有四个皇子,大皇子洛君罃是庶出,早年凭着些军功入朝参政,继而开始结党,想要在朝中占据一些席位,不过这一代皇太子的地位太稳了,大皇子一派才刚刚形成雏形,便被当朝丞相林讼给永远掐死在了雏形时期。 二皇子洛君毅倒是皇后嫡出,不过天生患有腿疾,自幼体弱多病,早已在出生之日起,便与皇位无缘,现在被封为孝亲王,在京畿安怡城的皇家别苑里过着与世无争的富贵生活。 三皇子洛君安也是个庶出,而且天生胆小怕事,属于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自从大皇子被夺了权后,他就整日做个普普通通的皇子,吃喝玩乐,不敢与朝廷扯上一点儿关系。 至于四皇子,便是此刻眼前这位皇太子洛君合,被称为熵国历代朝堂唯一一位地位稳固,且不可动摇的温室太子,可不,瞧瞧安阳那出行嚣张跋扈的样子,就可以猜得到这位皇太子在朝堂又是另一番横行无阻的议政模样。 可事实上,这位皇太子看着倒并没有什么皇族贵气儿,反而有些和善,温润的看起来像个书生。 “免礼。” 皇太子洛君合虚扶一声,而后像是罚站一般直直站着,道:“你是九皇妹的驸马吧?我没有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微臣更没想到,您也会来这种地方。”薛君忧苦笑着应道,可是回想了一阵儿,皇太子能来此,倒也正常,毕竟太子太傅住在这儿。 见到对方如此回答,洛君合脸上倒是有些惊喜,太傅这些年突然喜欢安静,便从太尉府搬到了这个由太傅挂名的君德学院。而他作为学生,自然也会时常来看太傅。 可这些年里,洛君合倒是也没少遇到各个皇妹的驸马,但是他们全都一副恭恭敬敬的畏惧模样,就连同父同母的八驸马都是如此。 然而今日倒是不同了,他觉得眼前的这一位妹夫很有趣,当日在御宴上也很有趣,只是碍于君臣之礼,有些难以开口和他聊聊。 “九驸马既然没睡,不如聊聊。” 洛君合回眸看了看一处亭子,温声说道:“母后鲜有夸人的时候,但她一直都在夸你,我也早想找个时间能和你这样的人聊聊。” “我这样的人?”薛君忧愣了愣,又问道:“倒是不知道皇太子觉得我是怎样的人。” “为什么这么问?”洛君合眼中露出一抹疑惑。 薛君忧眸子闪过一丝凉意,直言回道:“皇太子应该也听说过,微臣前不久杀了人。其实我这个人,不太好控制的住自己,若是聊得话题有些过分,我怕忍不住。” 此话一出,洛君合身后几名黑甲便立刻有了响动,每一张面具下的眸子甚至已经出现了凛然杀意。 不过洛君合却是伸手拦住了他们,他放下手,重新看向薛君忧,话语里甚至带着一些歉意,道:“怪我没有考虑到,自然是以妹夫的身份,而并不是把你当做怎样的人。” 见到皇太子如此说,薛君忧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音道:“不,是微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不是小人。”洛君合笑着说道,话音断了会儿,又接着道:“但我确实是君子。” 薛君忧觉得这句话并不好笑,甚至不知道这是在提醒他还是在安慰他。 二人坐在了亭子里,没过多久,有人过来架起了暖炉,上面还用精致的铁锅热起了羊汤。 洛氏皇族的先祖曾是天朝的某个军中伙夫,因为有一次天子打仗喝了碗他做的肉羹,觉得味道很不错,便心血来潮的给了一块地,封了一个子爵。 渐渐地,洛氏成为了那时西方的一个游牧国家,与东方自诩名门高贵的诸侯王族不同,比起窝冬时节,坐在暖阁里,喝着热茶谈论天下大势,他们倒更喜欢坐在外面,喝着热腾腾的羊汤,来讨论来年如何抢夺别人的地盘。 就这样,几百年的诸国纷争,被善战的虎狼之国给一点点把地盘都吃进了自己肚子里。 洛氏皇族永远也不会忘本,更不会有了高贵而忘却昔日的传统,时至今日,羊肉仍旧是他们这些老熵人一族在窝冬时期聊天,最喜欢的佐食。 只可惜薛君忧不是,享受不了这种豪迈,看着眼前冒着滚滚热气的羊汤,想着晚饭啃得整只羊腿,他的胃里不由有些抗议,甚至已经有了发动兵变的走向。 于是他只是正襟危坐道:“皇太子想和我聊些什么?” “什么都可以。” 洛君合用勺子舀了口汤,那样子,简直和安阳如出一辙,估计都是皇后娘娘从小宠成这样的。 不过下一秒薛君忧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洛君合很快就问了他一个很同病相怜的问题。 “太傅是不是也逼你吃了一整只的羊腿?而且还要在一定时间吃完。” 闻言,薛君忧立刻点了点头,“还有好几个野菜团子,不然也不能大半夜瞎转。” 洛君合笑了笑,眼中似乎还有一抹怜悯的神色,“你该好好品味那种味道。” “不用了。”一听到这句话,薛君忧立刻侧过身,摇了摇手,更反胃了,“还好下一次再去世叔那儿,是两天以后,若是明天再去啃羊腿,我可啃不下。” “你要这么想 我可以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下次不用啃羊腿了。” “真的?皇太子不是在骗我?” “自然是真的。”话没说完,洛君合似是脑海中想起了什么非常不好的回忆,于是后背一凉,连忙吃了几口羊肉。 薛君忧却是彷如新生,一下子就不抵触下次再去见世叔了。 “对了,你对东州很感兴趣吗?” 洛君合突然问道,可见到薛君忧脸上犹豫,又说道:“我说了,你我只是以一个兄长与妹夫的身份聊天,不必有什么顾虑。” 说完,洛君合还回身让伺候的人与黑甲退去。 见到皇太子如此有诚意,薛君忧心中对他也有了善意,便开口问道:“皇太子把护卫都撤了,也不怕我对你做出什么行刺来。” “你不会。” 洛君合顿了顿,又说道:“别看我九皇妹任性了些,可看人的眼光还是好的。” 薛君忧心里有些纳闷,洛君月自己都说是因为行了大婚之礼,才和他凑合的,这完全就和眼光不沾边好吗。 “现在你可以畅所欲言了,你对东州有兴趣吗?” 听到皇太子又问了句,薛君忧心想反正也没外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索性应道:“没兴趣,只是世叔今日给我看的是东州沙盘,怕他哪天抽考,我便温习温习。” “那温习的如何?” “如皇太子所见,只错了一个郡城位置。” “确实,你的记性倒是厉害,不过你还是没有与我讲真话。” “啊?”薛君忧有一点儿出神,顿时觉得眼前这个一脸人畜无害的高贵公子,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更没有所谓的温室太子模样。 洛君合不以为意,舀了一勺满满的羊肉,放在二人眼前,脸上的无邪笑容温润如玉,“我们熵人,古往今来就有这一种习惯,喜欢春夏秋打架,窝冬吃肉。太傅教了你,九驸马就自然而然是和我站在一队的人,完全不用对我有任何顾虑。” 薛君忧愣住,倒不如说这个一脸人畜无害的高贵公子,相对的有些可怕了。 完全不知道这人要干嘛,可自己那个一直藏在心里的小九九,似乎被他彻底看得透透的。 说句心里话,这件事情,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在做与不做之间徘徊,之所以心中有了个大概,也完全只是人之常情。 半晌,薛君忧像是心中打定了什么主意,对眼前皇太子开口道:“其实我本来也不是有什么顾虑,只是连自己都不想做这件事,不过在见到世叔以后,心底的这一股私欲便开始没来由的涌了出来。” “那你的那股私欲又是什么?”洛君合吃下勺子里的肉,似乎在非常认真的倾听。 这让薛君忧心中有些暖意,其实他有听说过,这位太子素日最喜欢宴请那些文人才子,与之畅谈,万万没想到,此种喜文之人,竟还能够如此平等看待他这种身份的人。 薛君忧轻轻叹了口气,把心中那种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私欲拿在明面,从嘴中说出:“我揣测了陛下的心思。” “人人都喜欢揣测父皇的心思,并不能算是一种私欲。”洛君合回道。 薛君忧又说道:“可我想接着所揣测到的东西,帮陛下完成,并且来达到自己的私欲。” “那你的那个私欲到底是什么?” “想要违背大熵律令,救出几个十恶不赦的凶犯,他们手里都沾着很多无辜性命的鲜血,不过我喜欢他们,所以想帮他们逍遥法外。” 洛君合静静的倾听完,似是意料之中,开口回道:“不意外,只是人之常情。” 薛君忧点点头,拱手一礼:“多谢皇太子并没有觉得我这句话违背了人道,更违背了大熵律令。” “舅舅教过我。违背与否,全部取决于世人如何看,身居高位,从不需要顾及人道善恶。” 洛君合开口回道,顿了顿,又开口道:“而且,舅舅还说了,识人用人也是一位上位者该学会的事情。” “确实,不愧是林相。”薛君忧又点了点头。 洛君合见他只顾附和,便笑着开口直言:“所以,我身为皇太子,其实也不会因为人道这件事来看低你,甚至 我可以帮你帮他们都救出来。” 薛君忧还是点点头,可半晌,突然愣住,呆呆的看着面前皇太子,一脸的难以置信:“您帮我?”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三十六章 生而高山云海 第三十六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正是。” 寥寥黑夜,华灯高挂。 薛君忧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位帝国未来的皇帝,更是不敢相信,这位皇太子正和他讨论放出朝廷死刑重犯。 “您为何要帮我?” 薛君忧其实心中已经猜出了一丝答案,只是想得到对方的确认罢了。 果然,洛君合知道他是个直性子,便直率应道:“因为我想结交你,或许如你所见,我现在太子的地位很稳固,不过那些大臣都是父皇或者舅舅的人,还有个别像刑部尚书那样的,只做自己分内之事,算是墙头草,又算是和事佬,但他们却偏偏在百姓中极有名声。虽说东宫也有很多门客,可他们非亲非故,我身边需要一个挚亲助我。” “可我一介驸马,又是商贾之后。” “但你能打啊,太傅看来也很重视你。” “那又如何?您身边护拥的黑甲一样能打。” “所以太傅重视你才是主要。你知道吗?熵国太子太傅的权力不亚于丞相,丞相是百官之首,掌国家内政与邦交。而太子太傅作为辅弼未来国君之官,以防新君继位,众臣不服,一向总领京畿三十三郡的全部兵马,何况还是司空太尉任这一代太子太傅,执掌全国军事伐交与京畿全部兵马的太傅 所以,太傅重视你,你未来的前途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太子太傅的权力竟然如此之大?”薛君忧哑然失声,他以前只觉得太子太傅都是德高望重的官员担任,的确从未预料到在熵国,竟还掌有实权。 熵国施行的是州郡制度,就是已京畿三十三郡咽喉要地为中心,朝东西南北四方划分出去一百三十六郡作为地方,每郡的所有官员五年一换,受命于朝廷的吏部。每州则设有州丞辖制各郡守,并处理一州郡县的所有要务。 不过到了陛下这一朝,这州丞可以说是名存实亡,因为陛下得位不正,怕地方生出异心对京畿群而攻之,便在登位后连续封了忠烈侯、南云王、东陵侯、西淄伯四爵辖制各州兵马大权。 这四位无一不是权倾各州的封疆兵阀,可薛君忧从未料想过,原来京畿如此重要的皇家中枢,从古至今便是由皇族之外的人执掌。 这也就是每朝皇帝挑对了人,不然,家贼就把自己给偷了。 思绪至此,薛君忧看着如此主动的皇太子,也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皇太子如此掏心掏肺的和我说,真得就只是我今天被太傅重视了吗?” “当然”洛君合开口。 薛君忧心中暗道,当然个锤子 我今天才被太傅重视,你咋就知道了,还不是早有耳朵,又或者是早有图谋? 脑海中像是突然窜出一道转瞬即逝的意念,薛君忧心中升起一股猜疑。 话说回来,若是仔细想想的话,今天这一切未免太幸运了点儿,除了被教习辱骂外,之后的事情仿佛被一只手操控着便入了棋盘 堂堂太子太傅,当朝太尉为什么会住在这一处学院,太子又为什么会夜晚来此? 正想着,薛君忧被皇太子的声音给打断。 “并非如此简单。” 薛君忧抬头,一愣,“并非 什么?” 洛君合温润如玉的笑笑:“我说,想让九驸马你助我这事,当然并非如此简单。” 害!堂堂皇太子,能不能不要说话大喘气! 薛君忧心中一阵堵塞,可是那一份猜疑之心不能松下,当幸福来敲门,他还是相信的,但当幸运来堵门,那就有些不符合这倒霉世道了。 “那您是为了什么?”薛君忧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问道。 “安阳。” “公主?”薛君忧愣住,难不成安阳还能威胁到他皇太子的地位不成?这皇太子看来多少有些心胸狭隘了。 可洛君合说得下一句话,却是给了薛君忧一个无比响亮的大耳光。 只见得皇太子脸上洋溢出一抹夹杂着亲情与关心的温善笑容,开口道: “南宫和安阳都一直受到父皇母后和舅舅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们虽然生来便是这帝国的高山云海,立于群峰之巅,俯视万千沟壑山川,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沟壑山川,所以她们容易被骗,也容易因此被骗的走入歧路,所以作为哥哥,我有义务帮她们从一开始解决掉麻烦。” “所以你是打算给我找份差事做,然后免得我教坏公主?”薛君忧随口一问。 洛君合点点头,“而且你与南宫驸马还有一点不同的是,安阳身边有一队黑甲,朝廷之事你或许不懂,但想必定是懂得黑甲在整个玄阳城代表着什么。” 薛君忧轻叹一口气,似乎意识到这句话才是重点,于是开口回道“如陛下亲临。” “正是。”洛君合嘴角微翘,道:“正所谓树大招风,何况安阳已经享受到了历代熵国公主都未曾享受到的最高规制,若是有别有用心的人哄骗了她,那这一队黑甲足以让她与背后扶持的势力成为一股崭新的力量。” “那您应该是想多了。”薛君忧有些不赞同皇太子的这句阴谋论,熵国又不是母系帝国,怎么可能有人允许女人做皇帝。 洛君合却只是随口一说:“防患于未然。” 很快,洛君合身前的羊汤缓缓见底了,他慢慢起身,双手背后的溜达了几步,道:“言尽于此,至于如何抉择,我不急的,你可以慢慢思考,尽量七个月之前给我回复便可。” “为何非要提及七个月?”薛君忧皱眉道。 “因为我的太子妃已有三个月身孕了。” 洛君合冲他笑了笑,一瞬间脸上竟涌出几分幸福,俨然没有一点儿帝王家的样子。 “你和安阳也应快些了,到时候父皇母后应该会很高兴。”洛君合又说道。 “应该也快了吧 ” 薛君忧吞咽一口,眨着眼睛随口回答,做男人就算再怎样敢作敢当,可唯独结婚后,连同房都没有同过这件事不能认,打死都不能认! “哦。” 洛君合似是看出了什么,也是随口一答,顿了顿后,不忘又抬头望了望高挂的华灯,又是随口补充一句,“你瞧瞧这灯,多亮!也不知道安阳那的有没有这么亮。” “你*”薛君忧心中飙出一句前世脏话,可转念一想,前不久皇后娘娘还让他喊母后来着,于是又悄悄把那句脏话的雌性字眼换成雄性字眼。 时候也不早了。 洛君合一向不喜欢熬夜,比起每日废寝忘食,想要以自己当世之功来抹去史书那罪不可赦一笔的父皇,他更喜欢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儿。 “如果没有事,我就去看望看望太傅,然后回去了。”洛君合搓了搓手,脸上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模样。 薛君忧低头沉思了会儿,于是重新看向他道:“如果可以的话,皇太子能否与我聊聊有关公孙贵妃的事情。” “安阳的亲生母妃?” 这次轮到洛君合有些愣神了,可过去一会儿,他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看着薛君忧有些认可的道:“看来你果然是个良人,舅舅看人的眼光一向都很准。” “又是舅舅。”薛君忧在心里暗自吐槽道,今夜说这些,他好像都听到这位皇太子提了不下三次舅舅,能看得出来,这一定是个舅宝男。 月明星稀。 帝都五里外,绯诀庄园。 素朴的马车停在庄园门口,身穿素衣素袍的贵妇人在丫鬟的跟随下缓缓走出了门。 早已是等候多时的绯云将手里的一件狐裘为自己的娘亲披上,而后开口问道:“母亲,往常不是要下个月才去北山苍澜寺参禅吗?” “最近有些累,想待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住下。” 贵妇抬手轻捻了捻自己的眉间,脸上的疲惫之态浓重,甚至已经快要完全遮住当年豆蔻年华时的柔美痕迹。 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踩在木阶上正要上车,却似想起些什么般,有突然放下脚尖,转头朝绯云嘱咐道:“对了云儿,切记不可随意杀人,若是有蟊贼潜进,你只管抓了送交官府即可。” 绯云点点头,听着这个娘亲说了快要八百遍的嘱咐,也同样回复着自己快有说了八百遍的回答。 “孩儿知道了,母亲。” 贵妇点点头,转而又交代道:“那位安阳公主若是又拿信物来了,务必把消息传到我那,而且一定要再三确认,是不是真的安阳嫡公主。” “孩儿知道了。” “嗯。”贵妇点了点头,若不是看得仔细,压根就看不到她有什么动作。 很快,马车在青石铺就的庄园门前驶离,望着那隐入寥寥黑夜的尘灰,绯云转身回了庄园。 他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院落,而是去了绯诀九宫的中宫。 因为那里住着一位精通奇门八卦的老者,没人知道他的年纪,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不过却能为任何人解答困惑。 绯云迫切的想知道有关那块玉佩给他带来的困惑,以及背后隐藏的诸多疑云。 就好比他的父亲因何而亡。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三十七章 骑射课 长夜漫漫。 薛君忧又与皇太子聊了很多,全都是关于安阳的母妃,公孙皇贵妃的。 从和皇太子的相谈中,公孙皇贵妃患绝症之前,熵国很多地方都有上报过此种病症,而且都是相同症状,就连发病到死亡的时间都几乎相同。 这应该不是巧合,说不定公孙皇贵妃当初患的绝症并非是肝癌,而是一种发病症状与薛君忧所认知的肝癌相同的一种毒。 若是在阴谋论一般向外延伸的想,很有可能当初熵国很多地方发生的此种病症,就是为了试验其毒性。 如此丧尽天良的事,薛君忧真不敢想是什么样歹毒的人能够做出来。 心里想着,薛君忧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小院,因为已是深夜,薛君忧从推门到进屋都是静悄悄的,生怕再惊醒了室友。 一夜过去。 又是个和寻常一般的清晨,天将将亮,薛君忧已是在院中打完了半个时辰的太极。 “你是一夜都没回来吗?九驸马。” 背后响起一声询问,薛君忧回头看去,是五驸马董九思,正拿着刚刚洗漱完的铜盆出门。 薛君忧轻应一声,想着昨日世叔提过,今日是学院的骑射日,虽说得到了这学院太傅的首肯,可六艺该学还是要学。 于是他朝董九思提议道:“要一起去吃早饭吗?今天是学骑射,应该会很累吧。” 一听骑射,董九思露出一抹生不如死的神色来,“还是算了吧,吃了也要被教习先生打出来。” 说完,董九思便走了回去,临进门之际,还不忘回头关心问了薛君忧一句:“九驸马,你昨天打了鲍芥没什么事吧?” 薛君忧摇摇头:“没事,我把所有事都和太傅说了,他说顺便也给你们换个先生。” 董九思一听,脸上终于露出喜色,又连忙走了回来,兴奋的像个孩子:“太傅竟然还会管我们的事情?那太好了,哈哈,九驸马果然是棵大树啊。” 直到此刻,薛君忧才发现,原来是怕昨天那件事受牵连。 “既如此,走吧,我舍命陪君子,和你吃一顿早饭。”董九思兴奋拉住薛君忧的胳膊。 薛君忧赶忙抽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二人结伴来到学院食堂,还行,至少在吃的方面拿这所学院的学生当个人。 薛君忧随便要了些包子和燕窝粥坐下,吃了一口全是褶的包子,又吃了一口,再吃了一口。 特么的,是真不拿这所学院的学生当人,没馅儿! 又喝了口燕窝粥,合计就是碗糖水,薛君忧憋屈的想砸店,但好在是免费的,没有砸店的道理。 此时的董九思已经端了一盘托盘的粗粮坐在对面,作为这所“集中营”的老人,他自然是知道这里只有粗粮才不会骗人。 “昨天太傅都叫你过去做什么了?” 董九思动起筷子来,回想起昨日九驸马追着鲍芥打的场面,就觉得很下饭,于是连和了几碗杂米粥。 薛君忧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世叔说过要保密,毕竟世道险恶,外面有无数双眼睛一直盯着太子太傅那个位置。 不过有件事还是让他蛮在意的,眼前这人好歹也是驸马,皇亲。都说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这骆驼看起来都是挺能吃苦,这么欺骗人的地方,竟然还能大口大口喝得下去。 “你平时和五公主过得是不是不太好?”薛君忧实在忍不住,于是开口问道。 只见正在吃饭的董九思身体没来由发出一阵猛颤,连忙伸手阻止道:“莫提五公主!好不容易能躲开她九日,千万别让那三个字扰了这学院的生活。” “额。” 薛君忧轻皱了皱眉,心里想到昨日那教习先生的一张烂嘴,开口驳道:“可是这地方的生活看起来也没有多好。” 董九思火速喝下最后一口粥,不敢苟同的答道:“没有公主的地方,便是好地方。” 话音至此,董九思心生疑惑,反问道:“难不成九驸马喜欢和安阳嫡公主在一起?” “是啊,我挺喜欢和公主在一起的,她多漂亮,远远看着也欢喜,上辈子 ” 话到嘴边,薛君忧突然闭口不提,差点儿说出上辈子本来也没怎么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 吃过了早饭,薛君忧与董九思结伴来到了学院的四进院,这里没什么建筑,铺就的草地都被前一阵初雪给冻得蔫了。 此刻的晨雾已经散去不少,练习骑射的场地已经三三两两来了人。 倒是不多,都是有着相同际遇的熵国驸马。 “九驸马!” “董兄。” 众人一见薛君忧和董九思过来,便呼地涌了过来,每人脸上都带着亲和的笑容。 “欸?感觉你们怎么和那天御宴不一样了?” 薛君忧看得惊奇,明明前阵子和安阳的回门宴上,这些看着相熟却又完全没说过话的驸马还是各个正襟危坐,像是守灵一般参加着宴会。 董九思解释道:“那可是皇家宴会,我们哪敢像九驸马一样有任何动作,否则我们回府会被打成猪头的。” “这么惨呢。”薛君忧完全不敢相信,可见到诸位驸马一一点头,又不得不信。 “话说,九驸马看起来生龙活虎,想来深得安阳嫡公主真心吧。”说话的这一位是三驸马章越,三公主是出了名的好赌,从那洗得有些发白的衣服上也能认出个一二。 虽说是不是真心还不敢说,可薛君忧在公主府活得确实比他们好。 负责教骑马射箭的教习先生还未到,薛君忧与诸位驸马都打了个照明,也渐渐相互认识了。 大驸马叫李安,年纪比较大,脸上也有些沧桑,能看得出来没少受罪。 三驸马章越自然不用说了,四驸马陆祁鸣,算是这群驸马里长得最好看的,毕竟薛君忧当初打死马九时,就能猜得到四公主定是个好色的。 五驸马董九思也不用说了,五公主定是特别喜欢暴力,不然也不能他打成那样。 六驸马鞠松、七驸马曹琥,皆是寻常落魄名门子弟,若不是为了养活身后那几十口家族,也不至于屈身做个驸马。 至于南宫公主的八驸马殷硕,这就是个奇葩了,出自江湖用剑世家,他自己则是个异类,打小别人练剑他看书,自家兄弟都在江湖上混出名声了,他已是考上一年的状元。 得知消息后,他们家连夜与他断绝了关系,只留给他一身青衫,一把名剑,当他骑着大马,身带红花进入皇宫时,恰巧遇见了痴迷话本的南宫公主,只是过犹不及的一眸,让他彻底与做官无缘,不得已成为这所学院文凭最高的学生。 每个人各有所思的在原地等了会儿,负责教他们骑射的教习先生牵着一头枯瘦老马走了过来,那瘦骨嶙峋的马背上还驮着一堆硬弓箭矢。 薛君忧看着有点儿失望,他还以为今天能骑马在这儿驰骋,可这一头老马真得能驮动人吗? “这位先生叫施全,以前参过军,平日里严格的很。”董九思在一旁小声说道。 薛君忧只是点点头,其实不用他说,薛君忧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这人胡子拉碴,但脊背挺得很直,只是腿脚看得有些不便,应该是受过什么伤,然后成为了这里教骑射的。 很快,施全拖着有些疲惫的面庞来到一众驸马面前,他紧紧皱着眉头,望着眼前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奇才。 看了许久,终是重重叹了口气道:“今天还是主要练习百步穿杨,每人练一个时辰,打中靶的可以休息。” 说罢,他让每人去马背上领弓和箭矢,对于他来说,看着这群人在一块射箭,简直侮辱了弓与箭矢。正要转身猫在监督的地方先小憩半个时辰时,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询问。 薛君忧手拿着一把看着像硬弓的弓,开口问道:“先生,您是不是拿错了,这弓也太轻了,怎么百步穿杨?” 施全不以为意,回身看向这个提出问题的学生,似乎不认识,他打了个哈欠,道:“你是当朝驸马吗?不是走错了地方吧。” “学生是九驸马。”薛君忧对人的态度一向取决于别人对他的态度,他见这人倒不像昨天教习那般无礼,便用对寻常人的态度对他。 可听到九驸马三个字的施全却是心中震惊,抬起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睛上下打量,倒并没有坊间传得那么三头六臂,赤面獠牙。 薛君忧被他看得有些不适应,自己也看了自己两眼,于是抬起头,又问:“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施全摇摇头,只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是九驸马?那个当街和恶霸斗了百余回合,最后打死他的九驸马?” 薛君忧皱皱眉,回道:“没那么厉害,马九被我一拳就给打死了。” 施全于是木然地点点头。 他真的难以相信这个体格,且又娇生惯养的商贾驸马能一拳打死恶霸? 薛君忧见他犹豫,似乎猜得到对方心中在想什么,于是把弓放在手上,轻轻一拉,咔嚓!那看似硬弓的木弓被瞬间扯断。 望着施全那惊讶的神色,薛君忧嘴角翘起,再次说道:“怎么样先生,我说这弓太轻,根本没法百步穿杨。” 施全点点头:“确实。” 薛君忧也跟着点点头,正想开口要新弓,却被对方一句话给生生堵了住。 “这是学院要人特制的弓,每天都有人清点数量的,等会记得把损坏学院物件的费用交一下。”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三十八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薛君忧交了损坏木弓的费用,但是却并没有得到一把新的好弓,其根本原因,是因为这里是教书育人的学院,听到这个理由,他不由得想起上辈子上学的日子,也是外面传得学生要德智体全面发展。 可实际上只是上着一堂一堂的文化课,哪怕是早上见到体育老师,下午他也立刻病得上不了课。 他时常在想,体育老师到底都是怎么考上体育老师的?直到他有一次上厕所请假,途径休息室里见到体育老师与音乐老师喝茶聊天时,他明白他错了。 薛君忧回来后,很自然而然的无所事事了,他站在一旁看着诸位驸马拿着那幼稚的木弓,站在距离靶子八九步之外练习射箭,关键还射不中。 射不中就算了,关键八九步都射不出去,难怪气得那教习先生施全拿着戒尺一次次朝他们腰上扇去。 太活该了,属实该打。 若是在道观,他百步之中射不到树上结的果子,都会被他那道人老师吊在树上抽。 不过严师出高徒,他用了十年,传承了老师成为道人之前的一身本领。 许是打累了,施全走到薛君忧身前,锤了捶自己后腰,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里一纸包蜜饯吃起来。 薛君忧看得出神儿,心道这一个参过军的竟然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他本来还以为这东西只有安阳和云霓爱吃。 正盯着的功夫,突然瞧见这位教习先生回过头,二人的视线正好相对。 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他举起手里的蜜饯,问道:“吃吗?” 薛君忧一愣,一旁被打的龇牙咧嘴的诸位驸马更是一愣。 “不吃。” 薛君忧笑着婉拒,心里想了想,这教习看起来还不错,于是又回了一句道:“多谢先生。” 施全没有再回答,只是扭过头去,自己吃了起来,吃着吃着还不忘监督几下诸位练习驸马,扯开嗓子对他们严格嚷嚷。 薛君忧看得有趣,不过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这是受了关照,于是他站在施全的背后,悄声问道:“先生为何如此关照我?” 施全抬头,嚼了嚼嘴里的蜜饯道:“因为我打不过你,免得到时候一个不如意再受到皮肉之苦,我一个月拿着死月例钱,没必要自找麻烦。” 薛君忧不信,更不会相信这种话出自一个参过军的人之口,然后开口应道:“那先生不管就不管了,为何还要给我吃的,难不成是讨好我?” “也有这个可能。” 施全回过头,看着面前这个长得不算高,也不算壮的男子应道:“说不定哪天我还要找你帮我打架呢,你多能打啊。” “别开玩笑了。” 薛君忧直接揭穿他,看着他那一双尽是老茧的手道:“我瞧您这一双手,就不是个寻常士兵,您在受伤之前少说也是个百夫长千夫长之类的吧。” 施全摇摇头,笑道:“还真不是,我是武卒。” “您是武卒?!”薛君忧简直不敢相信。 武卒是一种熵国特别的士兵,类似于特种兵,比较稀少,听说重兵重甲,半日能疾行百里的士兵才被称为武卒。 这种武卒都被赐予熵国男爵的爵位,有地也有钱,就算受伤了也能领到很大一笔安置金,后半辈子根本不用愁。 可这位先生显然还是在为后半辈子发愁,不然也不能整天看着一群废柴,领着学院的月例钱。 “您是缺钱?”薛君忧直接问出去。 施全摇摇头,过了很久,才吐出两个字,“闲的。” “那您可是真闲,简直吃饱了撑的。” “嘿!” “口误口误。”薛君忧见他拉下脸,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有些不懂得尊师重道了,便连忙道歉,不过他还是不服气,说道:“您不想说就不想说,也完全不用把我当做个傻子欺负啊,说闲的,这话谁信?您自己能相信吗,就算是受伤的武卒,也有的是武官重金请吧?何必来怎么个学院呢。” “因为这里清闲,安静。”施全又回道。 这次薛君忧倒是信了,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对方有什么事情不愿意说。 不过既然对方不愿说,他也不会多问,他这个人缺点很多,唯独不会太好奇。 第二天是学院的君德讲学,按照与世叔定好的,薛君忧不需要去学堂听讲,而是直接到了那日沙盘所在的暖阁。 “什么?那位教习先生竟然是公孙皇贵妃原来的贴身侍卫?” 薛君忧有着震惊的站在沙盘旁,直直看着司空栖夜。 “是的。” 司空栖夜点点头,对他说道:“当时皇贵妃病重,施全觉得是自己无能所致,便心灰意冷,来到了学院。” “为何先生会心灰意冷?”薛君忧开口问道。 司空栖夜轻轻叹了口气,向他解释道:“因为皇贵妃染病之前,其实遭遇过一次刺杀,施全也是在那日受了内伤,不过好在皇贵妃曾经也是江湖中人,最后把刺客给杀死了。只是从那一日之后,皇贵妃的身体也日益变差,直至卧床不起。” “所以其实是那一日开始,公孙皇贵妃便被下了毒。” 薛君忧紧紧皱着眉,心想到底是什么人如此歹毒,竟然用此种毒药来对付一个女人。 想起安阳才那么小就失去母亲,薛君忧心中就升起一股酸楚,若是皇贵妃的那病真得来源于下毒,他既然与安阳成婚,那说什么也要把害皇贵妃的那人给揪出来。 心中想着,薛君忧突然想起公孙皇贵妃留下玉佩的事情,于是开口又问司空世叔道:“对了,世叔听说过公孙贵妃给公主留下来什么东西吗?” “没有。” 司空栖夜摇摇头,“为何要如此问。” 薛君忧从身上取出那枚之前朝安阳要的玉佩,拿给司空栖夜看:“这个是公主身上的,曾是公孙皇贵妃留给她的 是绯诀之物,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公孙皇贵妃有什么东西留给了公主。” “绯诀?” 司空栖夜听到绯诀二字后,紧紧皱起了眉头,作为朝廷的三公,更是陛下的心腹之臣,他自然知道绯诀是做什么的,可是却从未听说过皇贵妃给安阳嫡公主在绯诀留下过什么东西。 “这件事你确认了吗?”司空栖夜把玉佩放在手里,他仔细打量了几下,也看不出这玉佩和寻常玉佩有什么不同,“公孙皇贵妃确实很爱安阳嫡公主,但有什么东西,她直接留给她便是了,又何必把东西寄存在绯诀呢?” 薛君忧曾经也是这么想,可是最近听到公孙皇贵妃身染的未必是疾病,而是毒的时候,觉得公孙皇贵妃留给公主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而且这东西绝对不能被别人知道。 “既然如此,你应该把这东西拿去绯诀问一问。”司空栖夜还是没看出什么门道,便把手中玉佩还给薛君忧。 “我已经去过了,不过那里的人说还缺信物。” 薛君忧接回玉佩,把它妥善的收好,开口说道:“好像是叫什么阴阳信物,但是据我所知,公孙皇贵妃留给公主的只要这一枚玉佩,至于其它信物,我还并不知道是什么。” “阴阳信物的话 ”司空栖夜低头思考了回儿。 半晌,他像是突然记起些什么一般,重新将目光落在薛君忧身上,提醒道:“对了,绯诀的事情,我也曾经听过一些,确实需要阴阳信物,与密匙各两件。密匙应该就是你那枚玉佩没错了,至于阴阳信物,我听说这东西对应阴阳之说,等你回去公主府后,可以试着找找有没有东西对应阴阳。” “阴阳?” 薛君忧抬头想了很久,但还是没有回想起什么和阴阳有关的东西,何况他们成婚已经有十几天,可他大部分都住在了刑部大牢 还完全没有彻底熟悉那三百多亩的公主府。 “想不出来就先不想了,一直想的话,反而容易忽略很多东西。” 见薛君忧想的有些踌躇,司空栖夜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说道:“今天也到吃饭的点了,还是像那天一样,和我先用餐吧。” 薛君忧点点头,司空世叔说得没错,这个世界一向都很奇妙,你越是想些什么,反而就是想不到,而你停止一段时间不想,反而会在突然那一个瞬间记起来。 世事无常,当真是大肠包小肠。 如此想着,薛君忧随着司空世叔出了暖阁,入了座,这一次,薛君忧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不仅当天什么也没吃,就连昨夜都没吃,只为留到此刻,打一场速战速决。 “世叔,不瞒您说,这一次我是有备而来,莫说半个时辰,和您一块吃完,那都能做得到。”薛君忧在位置上沾沾自喜的说道。 司空栖夜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嘴角弯起一道弧度,“真的吗?那我可要好好检测检测了。” 说完,只见他冲外面喊了一嗓子,薛君忧脱下身上外衣,虽说吃相不会太雅,但能保持君子一点是一点。 只是,当他刚脱下外衣,抬头看向正被人捧上来的食盆后,却是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怎么像是还看到了蛇头?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三十九章 进宫 时光飞逝,日子一转眼便到了将要回去的日子。 这些时日薛君忧没在学院学到什么,反倒是和当朝太尉,太子太傅司空栖夜学习了兵法以及阵法,当然,还有那要命的吃饭任务。 如果将来有得选,他绝对不会把自己甚至全军领到需要啃蛇肉,吃鼠肉的悲惨地步。 除此之外,他也衡量了那一夜和皇太子聊得事情,出于一种义气,薛君忧是想把刑部大牢那几个觉得还不错的兄弟弄出来,可若是把他们弄出来,也就等同于从此选择和皇太子马首是瞻。 可皇太子当日说得话却也没错,他既然得到太子太傅的重视,那么无论怎样,到时所有人自然而然也就把他当成了皇太子一派。 当朝太子地位稳得很,自然而然被当做皇太子一派也没多少坏处,可薛君忧怕就怕在皇帝陛下如何想。 当今皇帝陛下可是无情的很,若是觉得薛君忧有了威胁,那可就是夷族灭门之祸了。 好在这件事还有很多考虑的时间,完全可以考虑慎重之后再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薛君忧今天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学院的一处小院。 这小院里像是种满了花花草草,不过目前是冬日,已经看不出来以前盛开的模样了。 这里教习骑射的施全小院,薛君忧从司空世叔那里打听到了这里。安阳从一开始就对他不错,所以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绯诀里到底藏着些什么东西了。 不是为了索要功劳奖励,而是真心实意。 这小院很是整洁,一看就知道是个独居男子的院子,薛君忧走进院,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一张胡子拉碴,满脸疲惫的面庞出现在刚刚打开的门后面。 “你知道我做过公孙皇贵妃侍卫的事情了?” 施全的脸上似乎并没有太惊讶,毕竟自己曾是皇贵妃护卫的事情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他大开了门后,转身直接进屋道:“进来吧,我就猜到你会来找我。” 薛君忧听了却是一愣,心道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你是公孙皇贵妃护卫的事情,你是从哪一天料到会找你的呢? 倒是也没多想,薛君忧跟着进了屋,刚一进屋,就闻到了浓浓的柱香味,一进内厅,迎面便看到了一个排位,上面写着主家公孙若霏。 “上根香吧。” 施全拿了三根香递给薛君忧,看着他说道:“你娶了主家的女儿,无论是哪里的礼仪,也要上三柱供香。” 薛君忧苦笑着接过,说真的,这还算是他第一次与自己的丈母娘见面,只是万万没想到,是在这种场面下。 薛君忧双手握着供香,跪在垫子上,对那牌位拜了又拜,然后将香插到香炉里,起身又躬身拜了三拜。 此地不适合说话,施全像是怕惊扰了牌位,于是引着薛君忧去另处小厅一叙。 “你是为了安阳嫡公主才调查主家事情的?” 施全给薛君忧沏了一杯茶后,坐下来似有感慨道:“主家真是有了个好女婿啊,竟然还能想着她。” 薛君忧有些不好意思的陪着笑,心中暗道一声,倒也不是,主要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不过目前确实是为了公孙皇贵妃的事情才过来的。 心中想着,薛君忧疑惑的问了施全一嘴,“先生不是皇贵妃的侍卫吗?为何管她叫主家。”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 施全看着薛君忧应道:“我本是一江湖武夫,因为被仇家追杀而差点死于非命,幸得主家相救,自那以后,我便成了公孙家的家奴,从此随侍主家左右。” 薛君忧听后点点头,如此说来确实也有道理,皇贵妃居住在皇宫内院,又哪里能够随便挑选贴身侍卫。 “所以您这一身伤,应该不是在战场上遗留下的,而且你也不是武卒出身吧?”薛君忧又问道。 “这倒不是,为了有资格能做皇宫的侍卫,我确实成为了武卒,也建过一些功勋,所以才能有资格被陛下准许做主家的护卫。” “原来如此。”薛君忧点点头,似是想起刚刚施全对自己的所言,于是又想疑惑的问去,却正好被他给用话给堵了住。 “我早知你会来,所以都把东西整理好了。” 施全说着,便不知从哪取出一个木匣子,他站起交给薛君忧道:“这些都是我从马九府里找出来的,在四公主的人闯入之前。” “马九?!” 薛君忧心里一惊,不曾想这事还和马九有关系?他低下头,打开那木匣子,里面都是一些契纸。 有地契,房契,但大多数都是身契与奴契。 在熵国律令中,身契多是穷人家为了讨生活,而把自家的孩子卖到富贵人家做仆从丫鬟之类,而奴契多是家族中有人犯了连坐重罪,继而被剥夺籍贯,成为奴隶,这种人比前者要惨,大多数都是男的流放充军,女的沦为教坊司官妓。 可是相对的,私自买卖奴契也是违背律令的,没想到这马九还做这种见不得人的阴暗生意。一拳打死他,真是让他享福了。 虽说都是些契纸,可薛君忧还是没怎么弄明白,于是开口问施全道:“先生,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和皇贵妃有关吗?” “是的。” 施全点点头,可听到薛君忧如此问,却又是皱着眉头反问:“你之所以打死马九,不正是也差到了那件事吗?” “啊?”薛君忧面露疑惑,他什么时候那么一石二鸟了,明明只是纯粹的上门寻仇,可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何况这位先生又这般信任自己,不假装如此倒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于是笑了笑,点头应道:“没错,我确实查出了些端倪,只是马九死后,就在没有线索了,他也没说,弄得我就有些后悔杀他了。” “你确实不该杀他。” 施全轻轻叹了口气道:“九婴都护府正在查他,可你这么一弄,让他们的线索也断了。” “什么?陛下也在查马九?那他,他不会把此事怪罪在我头上吧?”薛君忧心里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截了皇帝的胡。 正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之际,施全像是很有自信的开口说道:“放心吧,这件事我已经帮忙掩盖过去了,九婴都护府目前,应该会去查四公主府。” “您?” 这话听起来,薛君忧自己都不信,“就凭您这退下来的武卒?还是这所君德学院的教习先生。” 像是意料之中,施全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扔过去。 薛君忧顺势接过,上面刻着“九婴都御史”五个大字。 看到这五个字,薛君忧眼睛都直了,合计这东西是个人就能有。 看到他震惊,施全仰起头,心生感慨道:“这些年为了替主家报仇,我暗地里查过很多东西,为了往更深里查,甚至当上了九婴都御史,前些天一直奉命监视马九府上的都御史正是我,不过我其实趁着四公主的人过来毁坏马九密室之前,便已经悄悄潜进去,把这些东西拿出来了。” “这些契约?” 薛君忧还是不懂施全为何要拿这些契约,他疑惑地看向施全,施全却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似乎是明白了要他自己找出重点,于是薛君忧又重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虽说那些身契与奴契还是没看出什么,不过他却发现了地契与房契的相同之处。 “东州东陵郡?” “没错,正是,马九一直与东陵侯有着道不清说不明的关系,他祸害的那些姑娘也都送往了东陵侯所在的郡城。” “所以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二人说到这里,施全把身子缓缓朝这边靠过来,压低声音道:“我在九婴都护府这些日子,查到了马九是在九年前发迹的。” “九年前 ” 薛君忧眉头一紧,安阳今年十六,九年前正是她七岁的时候,也就是公孙皇贵妃死去的那一年,这个时间段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可话又说回来,薛君忧从世叔那听过刺杀公孙皇贵妃的事情,那马九的实力他也已经领教过的,也就是个恶霸角色,绝对担当不了此刻的角色。 思绪至此,薛君忧开口问道:“先生可是怀疑马九是当年刺杀公孙皇贵妃的刺客之一?” 施全摇摇头:“当年刺杀主家的有十几人,实力最强横的被主家反杀,剩余的也几乎被我们杀死,唯一只跑了的那一个我记得很清楚。他手里当初拿着一种似槊非槊,似枪非枪的银色兵器,我与他交过手,应该不是马九,只是 ” “只是什么?” “只是那天的宾客很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刺客身上,很容易漏掉什么重要事情。” “那就难办了。” 薛君忧轻轻叹了口气,“马九被我打死了,这些东西只能证明马九和东陵侯做着见不得人的生意,完全不能说明他与公孙皇贵妃的死有关。” “所以我得知你杀了马九后,一直在想办法接触你,可看你来了学院,我想着你一定也是为了主家的事情,便等着你。” “等着我?”薛君忧疑惑地问道:“等着我做什么,难不成需要我才能接着查下去。” 施全点点头,“最近我又记起那一日所发生的零零碎碎,不过当时是在皇宫发生的,你也知道,我就算有九婴都御史的身份,可也进不了皇宫后宫,那种地方,若是没有陛下与皇后应允,连九婴都大夫也进不去。” 薛君忧一下子像听懂了些什么,于是紧紧皱着眉头,只像是上了一把锁,再次确认道:“你不会是想让我带你进皇宫吧?”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四十章 宁安宫 凉风习习,玄阳城大街一片晴明。 千骑黑甲护着中央华贵的车辇缓缓行驶在前往皇宫的路上,车辇里,洛君月的心情像是很好,左右坐着云霓秦艽二人,时不时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她自然高兴,不论是前些天找司空太傅询问,还是昨日驸马带回来的教习先生,全都说他表现很好,就连昨夜吃饭都不再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而是一种似乎很享受,很珍惜的细嚼慢咽。 这样她觉得很好,至少能够说明驸马的礼仪在飞速进步。 所以她一高兴,便答应了二人昨日的请求,何况这位随驸马回来的教习先生还是亲母妃原来的护卫,这点她也有些印象,虽说因为较比之前苍老不少,初次见面时并没有一下子认出来。 薛君忧此时正好奇的看着安阳,她还是那么好看,唯独傻了点儿,这不免让他回想起皇太子说得话。 如此看来,倒也确实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毕竟薛君忧就是说什么她也信,这种长得好看,又傻了吧唧的女人太少了,身份显赫富贵的就更少了。 正因为如此,薛君忧才更要帮她做些什么,免得到时候出来什么人,什么事,让她很容易着了别人的道。 “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愿不愿意见我,这就跟着你来了。”心有一丝丝愧疚的薛君忧看着眼前安阳,温柔笑道:“毕竟前不久还闹出那一档子事来。” “放心吧。” 洛君月仪态万方的坐在车内榻上,丝毫没有在意,“母后对这种事情一向不在意,相比与其他驸马,她甚至觉得你很有血性。” 说完顿了一顿,她又开口补充了一句:“熵国男儿就该有些血性。” 薛君忧很认同这句话,无论是哪,男儿都要有些血性,不然只会被人从头欺负到尾。 说得再好听点儿,也就能吃个桃桃来哗众取宠。 华贵的车辇进了皇宫,于恢弘气派的乾清殿经过,此时正值群臣下朝,薛君忧掀开车帘望向那正从高不见顶的青阶下来的群臣,心中莫名有种热情澎湃的悸动。 入仕出将,平生所愿也。 约莫过去半柱香的时间,车辇抵达了后宫,这一次下车之后,薛君忧自己提议,打算陪安阳去拜一拜祖庙,而后给她的生母供三柱香火。 只可惜对方没答应,说是他并非洛氏皇族人,还不配进入祖庙。 薛君忧顿时愣住,可仔细想了想,倒是也好,于是他拜托安阳想去见一见她生母住过的地方,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进行悼念。 洛君月念他有这一份心,便让秦艽带着他们前往了她生母之前居住过的宁安宫。 深深宫闱之中,最不少贝阙珠宫,朱甍碧瓦。 三人走在高高的朱红围墙中,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压迫感,来自帝王家的压迫感,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寸寸朱红白墙曾目睹过多少血淋淋的宫闱兵变。 秦艽将薛君忧二人带到宫门前,轻声说道:“驸马爷,前面便是宁安宫了,皇贵妃薨去后,再没有人住过,奴婢在外面帮驸马爷守着,免得被皇宫虎贲误以为是私闯。” “有劳。” 薛君忧随手从袖中掏出银票,然而对方根本没有收,尴尬了几息之后,薛君忧又把银票收回,勉强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道:“看来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云霓一样贪财啊。” “云霓虽然贪财,但也是个好姑娘。” 秦艽立刻出声回应道:“不收并非奴婢自恃清高,而是奴婢觉得并没有做出什么需要驸马给银子的事情来。” “嗯,继续保持。” 薛君忧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随即带着身边施全先生进了宁安宫。 宁安宫虽然不比熵华宫,却也是很大,三进院的规制,中间还加着一片院林,虽说很久没有人居住,可能看得出来,还是会有人日日过来打扫。 看见有被人清理过的痕迹,薛君忧面露担忧的问施全道:“先生,这里看来天天有人过来打扫,哪里还能剩下什么线索之类。” 施全摇摇头:“不会,我要去看得是主家的寝殿,那里应该不会让人靠近。” 话将将说出口,刚走出院林的二人顿时愣住,望着寝殿门前守着的四名黑甲骑士陷入了沉思。 “确实不会让人靠近 ” 薛君忧转头看向施全,“可我们是不是也不让靠近?” 施全眉头紧锁,轻轻叹了口气,作出一副豪赌的表情来:“你不是得到安阳嫡公主的应允了吗?不如上前试试。” “得了吧。” 薛君忧当口否决,他以前见过黑甲办事,似乎眼里只有命令,并没有通融之说,何况他就是一驸马,莫说说出来不一定有人信,就是信了,熵国的驸马 又能有什么分量。 施全似乎也明白薛君忧心中所想,自古以来,黑甲行事历来有如陛下亲临,就是九婴都护府也要忌惮三分,何况这是后宫,若是不见陛下亲令,即便使出九婴都御史的身份,也免不了被人去核实。 “看来应该是进不去了,黑甲历来都是成队看护,既然外面守着黑甲,里面也必定有黑甲守卫,只要不是光明正大的,便进不去。” 说罢,施全又是重重叹了口气,看来之前所查到的东西也就能止步如此。 正在心灰意冷之际,薛君忧在旁朝他小声询问道:“先生到底要进去找什么线索?若是相信我的话,可以把要找的东西告诉我,我今晚想个办法让安阳公主带我进去。” “我自然相信你。” 施全立刻应道:“只不过黑甲在此处,就说明受过陛下的旨意,我怕安阳嫡公主也进不去,甚至到时候还让陛下察觉到什么。” “无论怎样,至少这是仅剩的一种可能性。” “好吧 主家生前都喜欢把任何东西藏进头底下,因此也有个喜欢在床榻枕头底下制造暗格的习惯,若是你进去后,打开暗格,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有的话就拿出来给我看看。还有,寝殿正殿是当日行刺的地方,你去看看有没有遗留下来的线索,明面的话,想来定是被人打扫完了,主要看看那些容易忽略的暗处。” “好的,我明白了。” 薛君忧一字一句听完后,冲他点点头,这事是有些难办,可若是真能找出什么,却也好办不少,至少里面可能就藏着绯诀那所谓阴阳信物也说不定。 祖庙之中,供奉着许多牌位,其中最近的便是恭哀文皇后与南云长公主。 这恭哀文皇后自然是洛君月的生母,虽说生前并非皇后,可生母薨后,被皇帝追封为了皇后,享受洛氏后代子孙的世代香火。 至于另一位,则是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妹妹,皇帝虽说血洗了当年整个皇室宗亲,却也并非真的无情,至少放过了自己亲妹妹一家,并在她死后封为了南云长公主。 这位长公主,便是南云王妃,死于十六年前的南云王府大火。 洛君月在两个牌位前跪了很久,虽说连长公主的面都没有见过,但她和南云郡主自幼相识,更是时常写信的挚友。 于情于理,都该给自己姑姑供上香火。 眼见着,刚刚进来时插上的香将将燃尽,洛君月又给虚了新香,朝着牌位各磕了头后,在云霓的搀扶下起身离开。 “皇兄?” 刚出门,洛君月便看见了正缓缓走上台阶的皇太子洛君合,以及他的太子妃。 洛君合抬头,像是也看到了洛君月,英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九皇妹。” “见过皇太子,太子妃。” 洛君月朝洛君合夫妇行了一礼,洛君合抬手虚扶,道:“九皇妹不必多礼,这次回来是看母后吧?快去吧,等会我与青歌也去拜见母后。” “倒是也不急,不如我等你们一起吧。” 洛君月面露微笑的回答道:“正好我驸马想去见一见母妃的宁安宫,现在还没回来,不急。” “什么?九驸马也来了?”听了九皇妹的话,洛君合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自从那一夜九驸马找他问了很多公孙皇贵妃的事情时,他就觉得九驸马有些不对劲,本来想着或许是对从没见过的皇妹生母好奇也说不定,可今天又得知九驸马去了宁安宫。 想来这其中定是有着什么缘由,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洛君合的脸上一怔,连忙嘱咐身边太子妃:“青歌,我突然想起父皇找我有些事情,你先代我给列祖列宗上香。” 说完,洛君合转身朝着阶下迈去。 “皇兄!” 见到皇太子很快迈下了台阶,洛君月忍不住开口叫道,见对方回头朝自己挥了挥手,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时,有愣在原地自顾自嘀咕了一句道:“可那里不是去乾玄宫的路啊 ” 洛君合自然也知道自己走的不是去乾清宫的路,因为他本来也是打算去宁安宫。 如果他记得没错,那里应该有父皇设下的黑甲看护,若是没有父皇亲令,任何企图擅入者皆斩。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四十一章 蛇袭 宁安宫离祖庙不算太远,中间只隔着一个宫苑与两个长廊。 当洛君合快步赶过来时,正好发现九皇妹的侍女在宁安宫宫苑外守着。 秦艽也是早早看到了皇太子,见皇太子将近,俯身朝他行了一礼:“皇太子。” “九驸马呢?” 皇太子走到小侍女面前停下,看了看宫苑里面,“九驸马是不是进去了?” “是。”秦艽轻声答道。 “进去多久了?” “盏茶了。” “可有黑甲出来?” “没有。” “嗯。”听到这句话后,洛君合的心里倒是轻轻松了一口气,黑甲没有出来,也就说明双方并没有起冲突。 九驸马他见过两次,从举止谈吐来看,不像个聪明人,却也并非傻人,应该不会傻到去和黑甲接触。 如此想着,洛君合看了小侍女一眼,“我有话要和九驸马说。” “奴婢这就回避。” 秦艽自小便聪慧,立刻俯身行礼,回复道:“奴婢会告知公主是驸马担心她,让奴婢回去的。” “叫什么?” 洛君合很满意的看了看她,“改日我和九皇妹夸夸你。” “奴婢秦艽。” 说完,秦艽告退离开。 名叫秦艽的小侍女离开后,洛君合又在宫苑外等了好一会儿,方才看见两道身影从苑里并排走进来,其中一人便是九驸马。 对方似乎也看见了洛君合,不过看模样像是要回去躲一躲,不过却被洛君合给生生叫了住。 “九驸马好兴致啊。” 洛君合面露微笑的走进宫苑,抓了他俩一个正着,一见其中还是个陌生男人,心中更是欢喜,拉开他二人,便把薛君忧带到不远处交谈。 “那人是谁?” 洛君合瞥了瞥远处的疲惫老男人,看向薛君忧问道,“你不知道没有父皇旨意,带陌生男人进入后宫可是死罪,还这么明目张胆,那天我与你说的话都不记得了。” 薛君忧自然明白皇太子说得是什么,可他也没有办法,想混进宫,也只有这一条路。 “你还是不信我?” 洛君合瞧着薛君忧那一副思考的模样,开口再说道:“我说过,我只想结交你,并非抱有别意,而是你未来可期。不过 你不能这样瞒着安阳来做违反宫规的事情。” “微臣知道了。” 薛君忧小声回复道,听皇太子这么一说,若是被发现了,确实很有可能害了安阳,于是他对皇太子说了一半,又留了一半道:“微臣确实有重要的事情想入宁安宫一趟。” “何事?”洛君合就知道九驸马有事瞒着他,不然也不会那日问了许多公孙皇贵妃的事情。 薛君忧沉默半晌,直言回答道:“微臣发现公孙皇贵妃留给公主的玉佩有蹊跷,所以正在背着她来寻找线索。” “玉佩?” “是的。” 薛君忧从腰间取下那块龙形玉佩交给皇太子,“就是这枚。” “这枚玉佩我有印象。” 洛君合一眼就瞧出了这玉佩确实是九皇妹的贴身之物,“有何蹊跷。” “这是绯诀的秘匙。”薛君忧极小声的说道。 闻言,洛君合用一种疑惑的目光望向他,绯诀他有些印象,听说好像是个书楼,但实际是洛氏皇族直属,在民间做着刺杀与代人保管物品的生意。 而九驸马说这玉佩是绯诀秘匙,那自然而然就是安阳生母给安阳留下了什么东西。 “所以你是打算进宁安宫找那个绯诀信物?” 洛君合把玉佩换了,用眼睛瞥了远处那男人一眼,“我可以带你进去,不过外人不行。你我进去,只是人之常情,可带生人进去,便是心有他念。” “好。” 薛君忧立刻答应,反正本来也和施全先生商量好了想办法混进去,这并不冲突。 薛君忧与施全交代了几句,而后便被皇太子派人送出了宫外。 有了皇太子这尊神,就算是黑甲,也不敢闹得太难看,最后得到了通融,让他带薛君忧进宁安宫寝殿看一看。 果然薛君忧猜得没错,寝殿里面各个房间更是守着黑甲,若是偷闯,绝对会在刚下来的瞬间被发现。 皇太子的面子还是很大,黑甲暂时收队,离开了整个寝殿。 一入寝殿,薛君忧便按照施全的嘱咐,在正殿仔细看了看,包括那些个犄角旮旯,总之容易忽视的地方他都趴下身翻找了一遍。 “公孙皇贵妃有意藏的东西应该也不会那么随便吧?” 洛君合在一旁瞅得直乐呵,为了节省时间,便朝他开口道:“你要找的信物是什么样子的?我也帮你找找。” “我也不太清楚,绯诀那边只说是阴阳信物。” 薛君忧一边趴在地上来回翻看,一边吃进一肚子尘灰,“皇太子不必帮忙,微臣尽可能快点找到。” 薛君忧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真的找到了一个不寻常之物。 是在一处盆栽的土里,按道理说,这里虽然没人居住,但是每天仍然有人打扫。 既然如此,盆栽自然也会有人照顾,而唯独眼下这一盆盆栽,虽说是冬天,可别的依旧长得很旺,只有这一盆,虽然还活着,可是却枯黄无比,看着一点儿也不健康。 薛君忧好奇,便用丝巾抱住手,朝土里摸索了摸索,果然,摸到即刻硬细药丸之类的东西。 薛君忧自己也来不及看那些事什么东西,便把弄脏的丝巾一块揣进了怀里。 他站起来,又朝各处瞧了瞧,这殿里明面都打扫的很干净,就算之前留下些什么,十年如一日的清理也会给彻底清理下去。 见到已经没有哪里需要查找的地方,薛君忧便按照施全说得,打算进入公孙皇贵妃的寝室去拿那暗格里的木匣。 “等等!” 洛君合一下抓住薛君忧,脸上有些担忧,“里面可是公孙皇贵妃之前安寝的地方,不可随意惊扰。” “可是都进来了,说不定里面会有什么重要的信物。”薛君忧心道一声完了,若是皇太子这般守旧,那可就不好拿那藏在暗格的木匣了。 不料让薛君忧有些意外的,是皇太子根本不是所谓守旧,而是本能的畏惧,对未知事物的畏惧。 “那你自己去找找吧,我出去等你,从那里面出去之后,切记要清洗一下双手。” 洛君合说完,转身迅速远离了寝室。 薛君忧恍然大悟,原来是怕公孙皇贵妃的那不治之症传染到自己。 不过皇太子倒也给他提了个醒,若真是癌症,那薛君忧不怕,毕竟不传染,可公孙皇贵妃若真死于毒害,这一进确实有可能染上什么毒气。 于是薛君忧随手找了一块桌布遮住口鼻,事先还吃了一颗老师给他的金丹,自从被雪獒伤过之后,他无论走到哪都随身携带着这救命金丹。 做好了防备,薛君忧推门而进,一阵清脆的风铃声进入耳朵。 薛君忧有些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竟然满屋子都挂着各色风铃,就连整个寝室的色调都是一股特别温暖的色调。 想来公孙皇贵妃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也或者她一定很爱安阳。 在一片悦耳风铃的响动中,薛君忧缓缓靠近了那张看似许久没人用过的大床。 他按照施全嘱咐过的爬上床榻被褥,挪开枕头,掀起被褥,像是伸手轻敲着什么,突然,薛君忧的手指停在一处床板上。 他确认的又敲了敲,空心的。 连忙伸手弄开那块床板,果不其然,下面空心处放着一个首饰盒大小的木匣。 见到这个东西,薛君忧心中一阵欢喜,眸子更是一片明亮,绯诀的阴阳信物定是在此了。 薛君忧一把抱出木匣,突然感到背脊一片发凉,整个身子忍不住冷颤一下。 他一向是相信自己第六感的,他觉得这就是一种本能,就像动物察觉到天敌靠近,自然而然的预警感。 于是薛君忧屏声静气,眸子在眼眶中左右缓缓转动,寻找着什么异常之处,耳朵更是仔细分辨着掺杂在风铃中的某个异常响动。 突然,似乎觉得床上整齐折叠的被褥像是轻微动了一下,他抬起左手紧了紧遮住口鼻的桌布,右手缓缓朝着那被褥伸过去。 只依稀听到从里面传出一声尖锐的“嘶嘶”声音,薛君忧瞳孔一骤,立刻缩回手,只见一条黄绿色的三角型东西从里面窜出来。 还好薛君忧闪躲的快,那东西撞到了一边床架子上。 他将目光落在那东西身上,竟是条一米多长的响尾蛇! 但见那条蛇吐着蛇信子,疯狂摇动这尾巴正把卷在身子中心注视这自己。 蛇类一般遇见人的第一想法都是尝试逃走,或是做出一副恫吓姿态,可这条不同,似乎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咬人。 很显然,这条蛇是受过饲主调教的。太不寻常了,重重宫闱之中竟然会混进一条响尾蛇,而且还是有人调教过的。 看来此处绝对是有某人一直盯着,为了什么呢? 薛君忧低头看了看单手抱着的木匣,像是心中有了想法。 就在此刻,那条蛇再度冲他窜了过来,薛君忧预判着那个将将咬到自己的间隙,迅速挥起臂膀,一袖子将它甩飞在地上。 等它刚刚落地,薛君忧大跨步到梳妆台那,提起凳子便朝着那蛇的脑袋快准狠压去。 那其中一边的凳子脚瞬间把蛇脑袋中间一部分压凹进去,蛇身随之不停扭动着,甚至缠绕着那只凳子腿。 薛君忧明白,这东西哪怕死了都能动弹一会儿,更何况头里还有个死后都能自动做出咬袭的神经组织,所以他选择了直接先把它脑袋碾个稀碎。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四十二章 守株待兔 那条响尾蛇在凳子腿上打了一个死结,却仍旧缠个不停。 薛君忧看得心里发麻,反正这东西明天来人打扫时也早死了,此地不宜久留,他又将两个重重的匣子摞在凳子上,看那蛇扳不动后,方才转身离开。 迅速打开皇贵妃的寝室房门。 忽然间,薛君忧的双眸中映出一道锋芒,未等看清,他便强行将自己的身子侧了过去,随即一个深深的下腰。 那预警的第六感又再次救了他一命。 疏忽之际,他见到一把银色马槊横扫过他原来所在的喉咙位置。 不对!这不像马槊,细看的话又像是长枪。 似槊非槊,似枪非枪的银色兵器! 薛君忧一下子想起施全先生说过的话,于是趁他收招的空隙,闪退到那碾住蛇头的凳子上,他把手掌压在上面的匣子上,使力,想要将那蛇首的头部神经顷刻碾个稀巴烂,免得一会对方借这东西的嘴杀死自己。 “你是十年前刺杀皇贵妃之一的刺客。” 薛君忧将目光放在对方身上,像是细细打量着什么:“看来这后宫有内应啊 能跑到这里来守株待兔。” “既然知道自己是兔,就把那匣子给我,饶你不死!”对方的话音不像是京畿人,虽然他已经在尽力学着用这边的口音说话了。 既然不是京畿,那自然是其他四州的,薛君忧又在南州带过,绝对也不是南州人。 不过照着原先得到的线索,倒是也不难猜。 “外面可有黑甲,你就不怕我喊上一嗓子你在劫难逃?” 薛君忧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心里却不怎么有底,因为从刚才那一下过犹不及的横扫也能看出来,这家伙是个练家子,双手空空真不一定能打得过。 “你不敢喊,因为你喊了,你们也就白白查了。”对方冷冷的说道,就像是一条日日活在阴暗处的毒蛇,看起那条蛇应该就是他养的。 “你说得没错。” 薛君忧点点头,不过他仍旧朝着窗外大喊一声:“来人呐!又人闯进来偷东西!” 对方一愣,显然是没有预料到的,于是牙根一咬,立刻朝着薛君忧刺来。 薛君忧急忙躲开一招,守在殿外的黑甲唰唰闯进来,于是和那刺客杀了起来。 那刺客确实很强,用那一杆两不像的银色兵器还杀了几名黑甲。 薛君忧踢起一柄金龙雕纹的黑柄宝剑,一剑如游龙般穿过人群,只点那人咽喉。 清脆风铃中响起一阵铿锵。 剑尖竟是被那兵器的枪身给挡了住,薛君忧料定这必是一把神兵,若是寻常木头,此刻早已被他使出的气力给刺穿豁开。 “观凤一羽!” 那人用内力将薛君忧震开,与众人暂时对峙起来,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你是红袖真人的徒弟。” “哟!看来我老师没骗我。” 薛君忧把那剑在自己手上转了一圈,竖在身后,“他老人家在江湖上确实有名,所以你是江湖人。那就不好办了,只能把你留下来才能查清你的身份。” “黄毛小儿还敢夸口!” 那人像是察觉到了危机,招招更是凌厉起来,尤其是对上薛君忧时,更是招招力求致死。 薛君忧有条不紊的招招抵挡,此人虽下手狠辣,可论招式不是自己自在涅槃的对手,之所以如此落下风,完全是对方兵器胜自己太多。 只这一瞬间,薛君忧竟然惦记上了他手中的那把兵器。 虽说自在涅槃是枪法,但百式之招,用在十八般兵器那一个上都能使出十几招。 对方纵然有些武艺,又有神兵,可架不住人多。 薛君忧见他应对起来越发吃力,便开始转守为攻,一剑剑紧紧相逼,那人接连招架从各个方向来的杀招上百下,终究是乱了一个阵脚。 而薛君忧抓住那一个机会,浑身的气力集于左手一点,一拳重重捶在他左肩上。 一声枯树枝裂开的声音,那人被捶飞老远,那左肩转瞬便凹陷了进去,整只胳膊像是瞬间与身体没了连接。 薛君忧心中暗喜,这下武器和人应该都能抓住了,于是提剑跳过去便打算先废了他的膝盖,避免他逃出去。 可不料正跳与半空中时,耳边突然鸣起一声锋锐,随之寒芒一闪。 薛君忧被射了个正着,整个人摔在地上,闷哼一声。 那人见众人都因这一弩箭慌乱之际,大吐一口血,趁乱逃离出去。 黑甲追了出去,但薛君忧觉得应该追不到了。 他自己慢慢坐了起来,拔出胳膊里的弩箭,看着是帝都守备的制式。 “女的 ”薛君忧把手里弩箭朝一边扔去,喃喃自语道。 借着太阳,他刚才的余光里有瞥见射箭的那人,依稀可见是个女的,既然这此刻能在宁安宫守株待兔,也就说明那女的还是这宫里的人。 或者,是某一位公主也说不定。 宫中太医院。 薛君忧的伤口做了一些简单包扎,这件事情目前还并没有传出去,不过也快了。 薛君忧是皇太子带自己来的,还好皇太子提前离开了,若是他受了伤,那薛君忧罪过可是大了。 “我问太医了,他说箭里没毒。” 洛君合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他站在薛君忧做的地方前,眼神里像是潜藏着什么:“你到底在查些什么?看起来并非只是绯诀信物那般简单。” “为什么就不会是都为了那个信物呢?” 薛君忧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说不定大家都是为了皇贵妃藏在绯诀里的东西。” “但你说的那个大家涉及的未免有些多了。” 洛君合面露担忧的回复,然后从袖中拿出一根被纸包着的弩箭,“这是帝都守备的箭,如此一来,可是要涉及的帝都的安危了。” 那支箭来自哪里,薛君忧早就知道了,不过对方既然敢用,就说明一定很自信查不到自己身上。 “太子殿下。你出去后是一直在外面吗?”薛君忧突然开口问道。 皇太子愣了愣,像是意识到什么,反问道:“你有看见那个射箭的人是谁?” 薛君忧点点头,不过眉头一皱,“倒是也不能算看见,只是余光瞟到了一眼。” “是谁?” 洛君合连忙问道:“若是被父皇发现了谁在收拢帝都守备,他可是绝对不会轻饶。” 是怕产生兵变吗?薛君忧心里清楚,可是说到拉拢帝都守备,他倒是在这件事上更疑惑了。 薛君忧立刻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疑问道:“我看到是个女的,太子殿下觉得会是哪位女子拉拢了帝都守备?” “那绝不可能。”洛君合立刻回答道:“我大熵自开国以来,便没有女子执政的事例,虽说有与公主走的关系近的大臣,可涉及到军政的 从未有过。” “一旦有人开了先河呢?” “那也不可能,前朝一位公主仗着受宠很有野心,甚至想要参议朝政,不过还是引起了群臣兵谏,甚至引发了民变。最后那一朝先帝不得已,只能当街处死公主,以及所有与公主示好的臣子。” 薛君忧听完后沉默了,如此一来,有势力,又能够让臣子甘愿舍命依附的也只有安阳了,可安阳的性格他在清楚不过,绝对不会是她。 沉默了半晌,薛君忧突然想起些什么,又开口问道:“那太子殿下知道后宫有多少嫔妃,或者今天有没有其他公主进宫呢?” “后宫嫔妃繁多,依照惯例,每隔三年就会有一次秀女入宫,她们都会以嫔嫱的身份留在宫中,这可难查。” “那公主呢?今天除了安阳还有其他公主进宫吗?” “这也同样难查。”洛君合笑了笑,觉得九驸马对这皇家礼仪这点,还是没学明白:“按照皇家的基本礼仪,如果没有父皇禁足或是其它强制旨意,每一位皇子公主都会隔几天便来拜见一下生母,巧了,今天除了南宫之外,各个公主皇子都有进宫,而且至今也没走。” “至今也没走 ”薛君忧愣住。 “没错。”洛君合点点头,说话间嘴角带着一股翘意:“本来是快走了,可听说某位驸马又闹出事了,估计都守在各个宫苑里看乐呵。” 薛君忧轻叹一口,心道这皇族一天天就是啥事也不干,闲的要命,可转念一想,觉得有些不对,遂抬起头来问皇太子:“乐呵?他们要看什么乐呵。” “你说呢。” 就在这个时候,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重却也不轻,薛君忧却能辨得出此人功夫绝对不浅。 因为这明显是想要试探他的听力,这种试探是无解的,因为在薛君忧听到一瞬间,便与皇太子停止了对话。 这是本能,薛君忧就算想伪装,可大脑也自动做出了预警。 很快,薛君忧所在太医院内屋的门又被推了开,他抬起头看去,是一位看不出年龄,风度翩翩的男人。 这人正微微朝他笑着,可他明明笑得很是温柔,但薛君忧就觉得背脊有一股没来由的冰凉。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四十三章 罪证 来者是九婴都护府都大夫,更是大熵阴信侯,纳兰琰华。 皇太子说他今年已是四十有五,倒是一点儿也不像。 大约半个时辰后,薛君忧被阴信侯带到了乾玄宫。乾玄宫是皇帝陛下处理政务的地方,商人出身的薛君忧还是第一次过来边。 进入乾玄宫,薛君忧被带到了旁边一个小暖阁里。 这暖阁里此时只坐着三人,除了上位空着,满屋还有很多位置。 薛君忧却不敢坐,因为这坐着的人都不是一般大臣。 仅薛君忧见过的,就有丞相与太子太傅,还有一个坐在下位,穿着一身金灿灿铠甲的,他认得这个制式,是皇宫禁卫虎贲军。 想来一定也是个能管得上事,说得上话的。 “随便坐。” 纳兰琰华见薛君忧站在外面,便随口说道,“这里只是歇息的地方,九驸马不必拘谨。” “谢阴信侯,我站着也挺暖和的。” 薛君忧温润笑道,心道一声这么多大人物,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和你们平起平坐。 薛君忧自己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站立,可该惹人眼的时候,在哪似乎都是光芒万丈。 众人的目光似乎都若有若无的瞥向了这边一些,不过也仅仅只有注视,暂时还没有人说话,哪怕是已经和薛君忧熟悉的世叔,在这种场合也并没有多说。 许久之后,刚刚落座,向同样在一边角落伺候的小太监讨了杯茶喝的纳兰琰华,才轻声开口道:“后宫进了刺客。” “可是抓到了?” 那名身穿虎贲军铠甲的中年男人望向纳兰琰华,似乎有些震惊:“这件事情我怎么没有听人来报。” 纳兰琰华将目光看向那名男人,温笑着:“魏婴侯今日在虎贲大营主持禁军操戈,自然知道的晚了些,不过想来此刻应该有人去找您了。” 魏婴侯便是那三家的窦家爵位,此刻坐于暖阁的这位中年人名叫窦昭,目前担任虎贲中郎将,执掌皇宫七万禁军。 历代的虎贲中郎将倒是没有这么大的兵权,可当今陛下这一朝,虎贲中郎将可是实打实的将军了。 毕竟陛下得位不正,疑心病太重,便扩了七万虎贲,由自己最信任的发小之一全权执掌。 此时这一个小小的暖阁,三位承袭千年未曾断绝的侯爵,与一位执掌京畿全数兵马的太子太傅聚在了一块。 吓得在周围伺候的几个小太监都大气儿不敢喘上一声。 暖阁中的对话还在进行。 魏婴侯窦昭仍在打听后宫刺客的事情,纳兰琰华似乎早已有了准备,把问题直接抛向发现者。 “九驸马。” 纳兰琰华将那满脸温色的目光落在远处薛君忧身上,“你当时不是第一个在宁安宫发现的刺客吗?你来给魏婴侯讲讲。” 薛君忧正欲开口,突然听到在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司空栖夜开口先问了他一句:“哦?世侄还去宁安宫了,应该是安阳嫡公主让你去看看的吧?毕竟驸马爷也不能进祖庙给公孙皇贵妃拜香。” 薛君忧一听,明白了世叔的意思,没有正当理由,私进后宫宫苑确实是违反宫规的。 于是冲司空栖夜点了点头:“是,晚辈确实是得到了公主首肯之后才去的,不过探望皇贵妃故居是晚辈自己提出的,并非是公主让我去的。” 这孩子倒是挺护妻,比那些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驸马好太多。 司空栖夜点点头,扭身拿起身边的一碗青瓷茶盏,轻抿浓茶,不再多言。 薛君忧这话说得虽然多少还把责任朝自己身上揽了不少,可是却让在仅次于陛下位置坐着的林讼缓缓睁开眼。 薛君忧见没人在说话,便双手互握,朝着那位魏婴侯行了一礼,礼毕,方才起身回复道: “刺客的事情,晚辈也不太清楚,只是刚进皇贵妃寝室,就见到一个黑衣人在床榻上摸索着什么,晚辈刚想从背后擒住他,又见到一条毒蛇窜出来,之后便喊来了门外守着的黑甲骑士帮忙。只是 那刺客似有内应,最后还是让他跑了。” “也就是说潜进宁安宫的有两人。” 窦昭仔细分析着薛君忧说得话,然后又问道:“那你有没有看见那刺客在宁安宫寝室找什么?” “好像是个匣子。” 薛君忧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几张皱皱巴巴的契纸,正是施全之前给他看的那些其中几张。 来之前他就做足了被发现的准备,到时找到公孙皇妃藏得东西,若是被人搜查,便用这些东西来瞒天过海。 虽说原本打算是把从寝室拿过来的匣子放在云霓那,可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薛君忧没办法,只得把那木匣子交给了皇太子。 “这几张便是我从那刺客手里抢来的,本来想着交给黑甲,但是我因为受伤进了太医院,便留在了手里。” 薛君忧说着,打算将那几张契纸交到魏婴侯手上。 不过刚走没几步便被阴信侯抢了先。 纳兰琰华站在薛君忧身前,将那几张契纸上下仔仔细细打量,最后面露一丝疑惑道:“九驸马,这些真是你从那刺客手里抢过来的?那木匣长什么样子?” “是一个很精致的木匣,好像是红木的,胭脂盒大小。”薛君忧如实说道,反正刺客也跑了,什么脏水都可以朝他身上泼了。 听了薛君忧的话,纳兰琰华将信将疑,因为这几张契纸的主人都是马九,而原主又都是东陵侯王璋。 这些东西,正是他们九婴都护府原来寻找的罪证。不过这些东西出现在已故很多年的公孙皇贵妃寝室,可就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纳兰琰华把契纸给魏婴侯看了,魏婴侯窦昭同样也摸不到头脑。 想不明白公孙皇贵妃为何会留着一个平民的契纸,而且还是并没有转户的。 就在气氛一片寂静的时候,突然一个老太监打破了沉默,尖声宣了陛下的旨意,暂时让九驸马一人进乾玄殿面圣。 薛君忧随着老太监入了乾玄殿,殿内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躺在一把藤椅上看书。 看得还是一本尽是溟国文的书。 薛君忧的心里一时生出许多疑惑,大熵不是应该与溟国是世仇吗? 可大熵的皇帝陛下却看溟国人的书,难不成打算交好了? 听到殿中有了响动,洛晔玄放下书卷,露出一张鹰视狼顾的脸庞望着薛君忧。 他的脸色很平静,但薛君忧心里总觉得惶惶的。 毕竟是个连兄弟姐妹都杀尽的狠人。 “坐。” 洛晔玄坐起身,抬了抬手,“看你这副模样,见到朕似乎并没有多么震惊。” 薛君忧知道皇帝陛下为何如此说,自然是上次刑部大牢的事情,这种事情也没什么需要装模作样的,薛君忧直言回道:“其实陛下上次把那些东西收走之后,微臣心中就萌生了是您的想法,所以今天见到,并不会很震惊。” “你倒是聪明。” 洛晔玄嘴角微翘,像一头吃饱喝足的狼王,“朕听说你受伤了?” 薛君忧愣了愣,于是点点头。 “怎么样,严重吗?” “不严重,只是伤到了胳膊。” “哦。”洛晔玄轻轻吸了一口气,抬头想了想,然后开口:“和安阳大婚被羌犬抓伤,打恶霸的时候伤口又裂开,这次进宫想看看若霏住的地方又被伤 ” 洛晔玄说完沉思了许久,似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运气,倒是和朕的一位挚友挺像的。” “是谁?”薛君忧开口问道。 洛晔玄张嘴回答:“李悕。” 薛君忧沉默不语,竟又是忠烈侯,看来他说不定真的像忠烈侯,他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有人缘,竟是承了已逝英雄的名。 有朝一日,他一定去东州碣石口,向李悕大将军与三十万死去的军民祭拜。 思索之际,耳边传来皇帝陛下的声音。 “说说吧。” 洛晔玄望着若有所思的薛君忧:“宁安宫那个刺客。” 半柱香后,薛君忧又向皇帝陛下说了一次细枝末节,自然也是之前在暖阁说的。 洛晔玄听后,似乎也和纳兰琰华那般将信将疑,不过这里也没有外人,他直接开口试探薛君忧道:“瞒天过海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孩子啊,你能打是真的,但这脑子怎么就不会转弯呢?马九的契纸,和若霏生前留下的东西,能是同一时间的东西吗?” 薛君忧心中一震,本来已经想着如何准备说辞了,不过心中仔细一想。 他带来的那些契纸上本来也没有时间啊,那些都是地契房契,只有东陵侯转给马九的证明,哪里有时间。 于是薛君忧微微壮了壮胆,回复道:“确实是微臣从刺客身上抢来的,至于为何如此,微臣也不清楚。” 洛晔玄点头应着,将自己的目光对上了薛君忧那双眸子,仔仔细细对视了两三息。 他倒吸一口气,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孩子啊,你的心都慌了,要不要先喝点茶,吃些东西,然后再想一想怎么回答。” 薛君忧一看那张鹰视狼顾的面容突然变得严肃,心里就一阵颤动,他仔细想了想,于是开口道:“那 陛下就先赏杯淡茶吧。”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四十四章 木匣 薛君忧很意外,并没有继续遭到皇帝陛下怀疑,只是平平稳稳喝了一杯淡茶。 之后也只是谈了些寻常岳父与女婿该谈的话,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薛君忧安全出了乾玄殿,当然还是被人找了理由搜身,只不过最后真的没从他身上找出什么。 看来皇帝陛下也只是猜测,应该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今天整个后宫因为出了刺客一事,也弄得人心惶惶,薛君忧从乾玄殿回后宫时,只是短暂拜见了一会儿皇后后,便和安阳回到了公主府。 月隐雾中,外面一阵朔朔寒风。 薛君忧一个人趁着夜色出了公主府,帝都有宵禁,整个大街上空无一人。 他一个人披着黑黑的斗篷,只身前往了在太医馆时,与皇太子商量好的地方。 毕竟皇宫人多眼杂,薛君忧难保他从乾玄殿回来后,也会被人偷偷跟踪。 只身来到一处巷口,悄悄走进时,深巷里早已有人等候。 来者看不清容貌,不仅穿着一身夜行衣,就连脸庞也遮住一半,只剩一双看着很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 “太子殿下让交给您的东西。” 那人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首饰盒大小的匣子,听声音应该是个女人。 皇太子说过会让自己信任的人过来交还匣子,所以薛君忧也并没有太生疑。 他接过那匣子,打开,里面并没有其它东西,只是一堆来往信件,时间久远,每封信的信封都已是泛黄。 当初薛君忧在太医院初次打开看的时候里面就只有这些信。 他仔仔细细清点着里面的信件,待数完后,又再次清点一遍,手上动作不停,心中却是渐渐起了疑。 这数量不对,太医院时,薛君忧事先数过,信件一共三十二封,而此刻只剩下三十封。 这匣子除了他,就是皇太子动过,再然后就是眼前这人。 皇太子和他一起进的宁安宫,如果一开始想要这个匣子,绝对不会让黑甲听到他喊人的时候迅速进来。 所以出问题的,也只有眼前这人。 薛君忧装作清点完毕,将那些信放进匣子里,然后妥善收好,于是开口试探对方道:“太子殿下为何没有过来?” “太子殿下不是已经知会了您,说是他会派我来给您送东西。”对方立刻应道。 薛君忧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难不成这人事先还和皇太子的人碰过面?又或者说那丢失的两封信是皇太子自己留下的。 见试探不成,薛君忧也没有耐心和这人干耗下去,索性想要摘下她那遮脸的黑巾:“我只听太子殿下说过会让信任的人来此,万万没想到是个女人,听你说话的声音还听好听,定是个美女,让我瞧瞧你的脸吧。” 说完,他一步接近上去,伸手想去摘那黑巾,可一下子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刺鼻药草味儿,他连忙捂住口鼻,还以为是毒气。 那人见状也是立刻后退,她后面是一睹矮矮的墙,但凡会一点儿武功的人都能翻上去。 所以第一时间察觉到那草药味不是毒气的薛君忧并没有给她机会,忙上前去要擒她。 可深深夜色下,骤然一声锃响,薛君忧眼前突显一道寒光,对方拔出的剑刃闪动,一剑浅浅刺进了薛君忧白日受的伤口之中。 这出剑速度极快,只像黑暗中窜行的一条毒蛇,不像江湖正门正派,反倒像是某种自创剑法。 “你到底是什么人?” 薛君忧捂住自己的伤口,低声冷冷问向那人。他之所以没有接着出手,是因为对方并不想杀他,不然刚刚那招他完全躲不过的一剑,早已是刺中了自己的心脏。 “你要查什么我不管,我只要留下这里面的其中两封信。” 对方做出一副随时要动手的姿态出来,声音却仍旧没有任何变化:“至于里面其它的东西,我并未动过分毫,当然,你可以不信。” “我若是一定要你留下那两封呢?”薛君忧立刻问道。 话音落下许久,对方却并没有答话,只是听得巷子外传出咔咔放置弩箭的声音。 薛君忧眉头一皱,竟是忘了帝都守备这一茬。这女子也定是白天伤他的那人了。 如今上前一步说不定就能知道她们到底是什么人,可他完全没有把握能躲过的外面弩箭。 “陛下已经知道帝都守备的事情了。”薛君忧冷声说道。 “迟早都会查,但目前绝对不会查。”对方似乎觉得这并非是个问题,反而开口问薛君忧道:“至于你,说真的我一直没猜到会是你来查这件事。” “本来我没兴趣。但你们心肠太歹毒,竟然会制出这种灭绝人性的毒药。”薛君忧心中一凛,接着补充道:“下如此奇毒来害一名女子,你们也不怕遭报应。” “我本身活着也是报应,不在乎。”对方的声音变了,似乎心气也跟着变了。 说罢,只见她挥出手中剑刃,朝薛君忧直刺而来。 这一剑速度很慢,薛君忧瞧出来是佯攻,于是侧身一躲,正要动手之际,巷子外的弩箭齐发。 深深夜巷中,如一场箭矢骤雨般朝他们倾盆而下。 薛君忧心里一惊,猝不及防,难道他们就怕把这黑衣人也一起射杀? 心中思虑未断,箭雨穿下,薛君忧本能的用手臂去挡,却是只感到疼痛,并未见血。 回过神儿时,才发现遍地都是没有安插箭头的弩箭,那黑衣女子也早已是消失不见。 薛君忧随手吹开火折子,捡起一把没有箭头的弩箭,果然也是帝都守备的弩箭。 听对方之前说得话,似乎觉得就是惊动了陛下也没事,这倒是让薛君忧越发的疑惑的。 到底是多么有把握,才敢这么去揣测一位几乎屠尽了整个宗亲的当朝皇帝。 几日后,满玄阳城都大肆宣扬九婴都护府搜索潜入后宫的刺客一事,虽说声势浩大,却正如薛君忧听到的那样,帝都守备军那边仍旧没有一点儿风声。 薛君忧完全看不透这群大人物都在想什么,明明帝都守备军露出狐狸尾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他们就是不严查。 看来对方不仅是个女人,更是一个非常了解皇帝陛下,以及朝堂的女人。 但凡清楚这两点的,薛君忧揣测此人身份地位绝对不低,说不定是公主,而最有可能的便是四公主与陵阳公主,因为马九与东陵侯和她们各自都有牵连。 不过到底怎样,大人物都忍气吞声,薛君忧也就不庸人自扰了。 这几天在君德学院的日子,薛君忧仍是跟着司空世叔学习兵法与如何为将为帅,学习六艺时,仍旧和一众驸马练习,甚至已经与他们打成一片,偶尔也会向他们旁敲侧击四公主与二公主的事情。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来判断,俩人都不像是那天与薛君忧接头的女人,因为四公主贪财好色,陵阳公主口碑不错,不过从小受尽白眼,以至于无论做任何事,都畏手畏脚。 今天,薛君忧上完了礼乐课,又来到了施全的小院。 那天拿回的木匣,他上学院第一日便交给了施全,然后这些天二人一直在读里面的三十封信件。 至于今日,总算是读完了仅剩的七封。 坐在厅堂立刻的薛君忧放下手里写满字迹的信纸,像是终于解脱一般,望向坐在主人位上的施全问道:“先生,怎么样?读完以后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施全沉默许久,缓缓放下手里的信纸,开口回道:“这三十封信,无一不是主家与南云王妃写得,有回信有来信,而且有了这层联系,说不定十六年前南云王府那场大火背后的原因就是主家死亡的原因。” “可那是十六年前的事情,比公孙皇贵妃薨去还多六年。” 薛君忧重重叹了口气,这是越找线索越乱啊,公孙皇贵妃被谁毒害的事情还没查明,这又联系到了十六年前的南云王府大火。 再查下去,薛君忧就怕又联系到二十年前溟国人偷袭东州,甚至是皇帝陛下血洗皇宫。 若是皇帝陛下是最后的大反派,那也太毁三观了,安阳岂不是生不如死? “对了先生。” 二人沉默不语很久,薛君忧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开口问施全道:“我记得南云王府那场大火,原本只有五岁的小郡主也和王妃在一个屋子,她是不是会知道些什么?” “花郡主或许真的知道些什么。” 话未说完,施全自己倒是停顿了很久,又补充道:“可花郡主也因为这件事失语了很多时间,可能是心理打击过大。不过好在南云王后来把郡主送到南云庵,被自在师太养大,但是那段往事,她从来也绝口不提,只是独自生活在南云郡的一座落红山庄里。” 也就是说怎样也不能从那个什么花郡主的嘴里得到有用的线索了。 薛君忧心里暗暗想道,顿觉身子涌上一阵疲惫,本来只想寻找如何进去绯诀秘藏的信物,不曾想却一步步陷入了深深的泥潭。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四十五章 是你! 那日过后,薛君忧把木匣放在了施全先生那里。之后他也安稳了许多,一直在君德学院做个普通学生。 主要他在思考,思考公孙皇贵妃与南云王妃的关系。他也有问过安阳,听说两个人的关系很好,而且安阳与花郡主的关系也很好。 薛君忧觉得,这说不定以后会是个能让花郡主开口的钥匙,不过皇帝陛下应该不会让安阳随便出帝都就是了。 又是一场大雪纷飞,今日司空世叔被召进宫,不用去学堂的薛君忧便站在小院儿的门口思绪万千,他的手里握着一张丝巾,丝巾里裹着几颗硬细药丸。 那是他之前从宁安宫花盆里带出来的东西,至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猜测应是毒药,可却并不想找个人试验,否则他也和那群天杀的恶人没什么区别。 思绪半晌,只见薛君忧的眼中散出惊讶,因为他看到了一抹倩影。 是云霓,想来定是公主府出了什么事情。 “驸马爷,您竟然翘课?”云霓显然是刚从学堂那边过来。 “没有没有。” 薛君忧连忙否认,他在这里和当朝太子太傅学习兵法战阵一事可不能暴露,于是开口找理由道:“今天身体不舒服,就请了假。” “您这身体还会请假?”云霓听后,黛眉一皱,脸上露出信你个鬼的神态来。 “别在意这些细节了。”薛君忧岔开话题道:“你来找我是做什么的?” “呀!” 云霓像是才想起来,伸手拉着薛君忧胳膊便朝院外走:“悄悄我这记性,有宫里人去公主府了,驸马爷快和我回去。” “宫里人去公主府管我什么事儿?” 薛君忧面露疑惑的被她拉着走,鹅毛的大雪落在他身上,甚至让他有些看不清路。 不多时,薛君忧就被云霓带上了马车。 他皱着眉,看向坐在对面烤火炉的云霓:“如果我刚才算翘课,那你这就是带我逃学啊。” 云霓冲他嘻嘻一笑,“逃什么学?驸马爷以后都不用在来此处了。” “嗯?” 薛君忧心中一惊,那可不成,他还要去和司空世叔学习兵法战阵,好以后当将军去溟国逃家仇国恨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君忧忙问道。 云霓欢快笑着,双眸中清亮无比,望着驸马爷,柔声道:“陛下封您做了刑部罪案司副司,您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个做了官的驸马爷啊,公主高兴极了,宫里的人此刻在公主府正等着宣召呢。” “罪案司副司?” 薛君忧眉头皱的更紧了,这就是一专门负责那些刑部受理罪案的九品官,看来他还是让陛下怀疑了。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脱身。 “陛下为何独独封我做官?”薛君忧开口又问道。 “自然是因为您捉刺客有功。”云霓应道。 薛君忧心里也明白了,刺客都没有捉到,哪里会有功? 这明显就是在点他,看来去了刑部,怕是有陛下想让他查的案子要查,估计是和马九有关,毕竟那日他把马九的契纸交给了陛下看。 很快,薛君忧和云霓回到了公主府。 刚进公主大院,薛君忧就看到与安阳正与那位宫里来的公公相谈甚欢,脸上尽是些自豪神色。 也对,大熵国祚延续千年了,可驸马向来是无官无职的,虽然他只得了个九品官职,可这也意味着跨过了最难跨进的门槛。 半柱香的时间,薛君忧有模有样的接了圣旨,谢了天恩。 回到自己院子的薛君忧顿时像是身份脱胎换骨起来,刚一进屋,就看见云霓为自己擦了擦凳子。 薛君忧过犹不及的坐下,洛君月紧跟着后脚进来,脸上充满了喜悦,看着云霓连忙挥手道:“不要愣着啊,驸马爷上了半天学了,快给捶捶肩。” “哦哦。” 云霓听后连忙走到了驸马爷身后,那小模样就和那一日薛君忧给安阳捶肩时一样一样的。 刚锤了几下,薛君忧有些受不了,便喊停了云霓。 “那你想做什么?” 洛君月坐在另一把凳子上,一双胭脂美眸明亮无比,略显自豪的望着薛君忧:“估计驸马第一人啊,有要求你尽管提,什么本公主都答应你。” “真的?”薛君忧将信将疑。 “真的。”洛君月无比坚定的点点头。 “那我想 ” 薛君忧心中五味杂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洛君月说,可不说的话,自己以后忙起来还怎么去找世叔学习兵法,于是暗地里给自己壮了壮胆,开口说道:“那这官我可以不当吗?” “可以。”洛君月脱口而出,可转念一想却又不对,连忙像炸了毛一样跳起来,纳闷问道:“什么?大熵驸马自古不能入朝不能为官,你竟然不做?而且我记得你之前还与我讲过,说什么要入朝为官的话!” 薛君忧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那是他原本的想法,原本是个商人,驸马又不得为官,便想着只要有个官做他就好好努力跻身仕途。 可现在不同,他起点也跟着高了,而且是可以朝武官发展,武官才能让他更快的得报国恨家仇。 “你不会是嫌弃官职太小了吧?” 见薛君忧不说话,洛君月眸子轻转了转,像是知道原因一般开口说道:“你放心,有我这一层身份在,只要你迈进门槛,我保你做朝廷大官,锦衣玉食,更会保你整个家族富贵。” “我并不是贪图锦衣玉食之人。” 薛君忧轻叹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和安阳说,他抬起头望向安阳,试探性的问道:“那我若做出些功绩,你会帮我进军营,然后做一名护国大将军吗?” 闻言,洛君月明显犹豫了一下,不过时间很短:“ 会啊,你不是说过,生为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为国征战。” 薛君忧点点头,他很清楚的从安阳眼神中看出了绝不会。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是陛下亲自下的诏,估计就算安阳应允了,也推辞不掉。 既然如此,还不如坦然接受。 “好吧。” 薛君忧又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那这罪案司副司我就去做,不过一旦忙起来了,我可不能陪公主了,到时你可不要又怨我冷落你。” “那是自然。” 洛君月脸上又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你这次给我挣了这么大的光,我怎么可能小家子气呢,尽管去忙吧,以后早晨也不用等我用膳了。” 薛君忧点点头,心道这样也好,至少以后可以用忙这个借口去君德学院跟世叔继续学兵法,两不耽误。 “既如此,那我先休息休息。” 说完,薛君忧多少有些赶人的模样:“公主你们先回吧。” “那你休息吧。” 洛君月柔声笑了笑,也知道驸马总要做一做心里准备,这种时候他最需要安静沉淀。 正好,刑部尚书韩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可以让韩大人日后多照顾照顾驸马。 洛君月回自己大院梳洗打扮了一番后,乘上华贵的车辇去了韩大人的府上。 薛君忧则是安静的,思绪万千的躺在床榻上,他在心中揣测陛下这是何意。 他认为很大可能性是还没有相信他那天的说辞,又或是真觉得他可堪大任,于是先让他做个小官看一看。 无论哪一点,薛君忧都不能大意,因为陛下此刻正关注他是绝对的。 薛君忧也不知自己想了多久,总之最后隐隐睡了下去。这事情想得一多,脑子就累。 天天渐渐黑了,薛君忧是被一阵窸窣响动惊醒的。 他睁开眼,能够很清楚的听到房梁上有声音,像是有什么人从自己的屋里一闪而过。 薛君忧缓缓起身,披上厚厚的大氅便下了床榻。 刚一打开门,眼前一片银白,此刻的大雪已经停了,只有朔风还在呼呼的刮。 想来刚刚从他房顶上一闪而过的那个人也正是因为这朔风,才敢弄出如此大的响动。 只可惜薛君忧听力很好,那人还是高看自己了。 “你们刚刚有听见什么特别的声音吗?” 薛君忧走出院子,看向当值的几名护院:“像是从哪个屋顶发出的。” 见那些人摇摇头,薛君忧一路朝着公主大院走去。 那人有些本事,能躲过这三百亩公主府的层层侍卫闯进来,不过有此种手段的,想必也不可能是观光一圈,目标定是安阳的公主大院。 薛君忧早得安阳允许,可以随意进出公主大院,除了卧房。 “秦艽!” 他直入大院,正好遇见了正要为公主捧进卧房香炉的秦艽,便叫住了她:“我怀疑有人闯进来公主府了,你一会儿进了公主卧房,仔细看一看。” “什么?” 秦艽黛眉微皱,似乎很难相信会有人避过层层守卫闯进这公主府,不过既然驸马爷如此说了,她也只能照做。 薛君忧跟着秦艽走到公主卧房停下,房门前都有护院侍卫在看守,所以他看到秦艽进屋后,靠到了离床榻进的那一处窗户外守着。 约莫过去半盏茶的时间,就听到里面的秦艽果真大喊了一声有刺客。 很快一道黑影从窗户外闪出,被薛君忧逮了个正着。 他一手揪住衣领,一手扯开遮住半张脸的黑布,待看清那黑影长相之后,立刻皱起了眉头:“是你!” 薛君忧实在不敢相信,竟是那日他在绯诀红玉宫殿外见到的那个人。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四十六章 红袖 “是你?!” 薛君忧无比诧异的望着眼前这个男子,此人的身份他在清晰不过了。 此时此刻,二人的脸上似乎都有一些抵触,因为薛君忧怕被安阳知道那块玉佩的秘密,而绯云则是怕这九驸马抓住他邀功请赏。 短暂思索过后,绯云间护院的侍卫朝他这边冲过来,便立刻挣开薛君忧,轻身几步,顺着墙沿便飞到了屋顶上。 “糟了!” 薛君忧见自己没有抓住,对方又靠轻功飞上了屋顶,便立刻在下面紧追不舍。 奈何空有一身蛮力,却并不会轻功,只是和侍卫跟着追了几栋亭台楼阁便再也寻不到那绯诀之人的身影。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绯诀那个大庄园跑不了,何况薛君忧本意也是害怕那男子被抓住的,到时候上达天听,把玉佩的事再供出来,一切事情可就前功尽弃了。 很快,秦艽带着更多的护卫也赶过来了。 “跑了。” 薛君忧回头看向秦艽,故作愧疚的轻叹一口:“怪我,前些天胳膊伤了筋骨,还不适应,不然也不可能被他挣脱。” “没事,驸马爷没受什么伤吧?” 秦艽的脸上也有些惊魂未定,毕竟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堪堪这时,又有一名黑甲急急跑过来,薛君忧心中一颤,暗暗道了一声不妙。 黑甲是安阳出行的护卫队,也就是说安阳回来了,而安阳回来,也就代表着 “驸马爷。” 那黑甲停在薛君忧身前两步,冲他拱手行了一礼:“公主回府之时,正好撞见有刺客从府中闯出去,云霓姑娘让我们请您去保护公主,免得还有别的刺客潜伏。” “我知道了。” 薛君忧点点头,双手紧紧攥成了拳,掌心中皆是冷汗,在原定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方才后知后觉道:“哦,我这就过去。” 薛君忧慌乱的走在路上,心里却尽是思绪,他不怕绯诀那人逃出去,因为那人逃出去对他正好有利,到时候完全可以借此事让那人帮忙开了绯诀秘藏。 可现在不同了,当时初来公主府时便觉得云霓是有轻功在身上的,至于在竹林中那转瞬消失的身法更是绝非寻常之辈。 虽说薛君忧还未见过云霓动手,但他此时此刻却无比希望云霓只会些身法迅速的轻功,因为只有这样,绯诀那人才能逃出去,才不至于被抓住后送到皇帝陛下眼前。 薛君忧的希望还是破灭了,云霓不仅会武功,更是江湖上根正苗红的自在师太关门弟子。 自在师太身居南州南云庵,因名为红袖九章的袖刀刀法而闻名江湖,当年师太从文学名家的书法中悟出此绝学,其招九式,变幻多姿,如笔走龙蛇,章草飘落,其名又曰:红袖九章。 寥寥黑夜中的朔风渐渐停歇,周围四处已经听不见什么踩在雪上的追赶脚步声了。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绯云却是停在了一处公主府高高的阁楼顶上紧紧锁着眉头,他的脚下是一层厚厚的银雪,眺目四顾,却是辨不清了方向。 这公主府太大,整整三百多亩,若想找个安全的路线出去着实不是一件易事。 眺望了好一会儿,绯云正要飞离此处却是脚底一停,他的脸庞一直低垂,隐在黑夜中的那双眼睛明亮无比,他的脚底下有道黑影,就站在阁楼门前的院子里,一动不动。 “喂!看来你很自信嘛,安阳嫡公主的府邸也敢闯。”那道黑影说着,冲绯云张开双臂挥了挥手。 听声音是个女人。 绯云正考虑要不要与她纠缠之际,却是突然消失了身影,许是走进了阁楼。 不对,没有开门声! 绯云意识到来者不善,不在逗留,立刻起身飞离了原来的阁楼。 绯家世世代代接的都是暗杀生意,飞檐走壁什么的再简单不过,绯云一个人如同一只时时刻刻掠过屋顶的黑猫般踩着脚下银雪一次次飞过屋顶楼阁。 连续飞过十几个屋顶后,绯云朝后望去。 一个隐在夜下的白色影子渐渐出现在身后,那影子像是系了个白色斗篷,斗篷随着紧追不舍带起的风而朝后呼呼刮去,不仅没有对她有一丝阻力,反而速度也越来越快。 绯云直直皱眉,脚下使出了力,双脚点在银雪屋顶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突然见得眼前有一处更高的阁楼,他顺着墙沿再度两三下攀爬上顶端,随后又是在找一处低矮的房屋迅速一跃,朝着去路反方向逃离出去。 这一起一落间,绯云甩掉了那道白色身影。 他回过头,再三确认了那道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从那人的轻功来判断,绝对不是个寻常之辈。 “你是要回去认错嘛?”云霓从绯云更高的屋顶上露出脑袋来,俏丽的脸上露出一抹小猫撞见老鼠的自信表情,抬起一只手朝那老鼠快速一挥。 一道划破了空气的锐利风声。 如同从硬弓强弩中窜出的羽箭一般,云霓藏在袖里的链刀被使出的内力引动,带着刃风深深刺向了眼下的屋顶,也是绯云的太阳穴上。 链刀很快,快到携着刃风迅刺,如果命中,只怕中刀之人的脑袋必定会被一瞬间豁开两半。 好在绯云的反应动作也快,立刻朝着身后退却了几步。 嚓!链刀整个没进了屋顶,如细绳般的特制链条突然一直,云霓借着收回链刀的惯力直接飞到了绯云的身前。 屋顶上,云霓望着眼前这个刺客黛眉微皱,对方看着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想来也不是个善茬,等抓住了这刺客,少说也要向公主邀几百两的赏。 “看你挺厉害的,我未必是你对手,轻点儿还手。”云霓的俏脸上露出清甜的笑容来,看上去就像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但从刚才那一刀的力度就能分辨出来,这小姑娘明显在扮猪吃虎。 绯云心里想法也和薛君忧一样,他不想被公主府的人逮到,若是闹到陛下那里去,到时惊动了母亲,可没他什么好果子吃,然后先示了弱道:“我不是故意闯府的,实乃有要事找公主,不然这样,等我回去,明日有名有姓的过来求见公主。” “明天来?” 云霓禁不住嫣然一笑,右袖一抬,薄薄的链刀缩进她的手里,明晃晃闪着寒光:“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说信你明天来就明天来嘛?” 话一说完,一道寒光映进对方的眼睛里,云霓左袖又一柄链刀飞出,直直刺进其身后的屋顶,右手紧紧攥着刀柄,整个身体在左袖那链刀的牵引下迅速朝前滑行,转瞬来到了绯云眼前,锋利且轻薄的刀刃如刀片般向绯云喉咙割去。 绯云也并非只能引颈受戮,他立刻下腰,张开双臂,躲了那一刀横切之后,又扭身一掌拍在了云霓小腹。 本想着对方是这府上的人不能随便杀了,可绯云那三成掌力打在上面时却心中后悔了起来。对方竟然在他手掌接触的一瞬间就把力道给全消了去,想来定是学了些四两拨千斤的道家本事。 但云霓年少轻狂,却是并没有察觉到是对方没有下死手,反而心中更加有了自信,微微一笑,用眉眼调侃了下对方:“看来是姑奶奶高看你,也就跑得快了些。” 这话说完,云霓更是直接放弃试探,左袖链刀顷刻缩回,右袖链刀迅速如蛇,寒光如蛇目,锋刃如毒牙,这一刀瞬息而至,却是直勒脖颈。 绯云再朝后退却,却是已经认出了这武功门道,想来这招未完。 果不其然,另一刀气势如龙,薄薄链刀却像是携着千斤力道朝着他心窝猛刺。 一式,笔底龙蛇! 绯云面露愁云,果然是自在师太的独门绝学,他赶忙躲过双双杀招,心中却已是猜测起了这女子身份,相传自在师太只收了三名弟子,大弟子是南云庵从小与她相依为命的弟子,在江湖中可谓名声赫赫。二弟子则是南云王独女,亦是名声不小。而最小的也是关门弟子的没人知道,因为江湖中从来就没有她的消息。 如此想来,这最小的关门弟子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位了。 “等等!” 见对方收了链刀还要继续,绯云立刻叫住:“我绝无恶意,要怎样你才相信。” “鬼才信。” 说罢,云霓目光一凛,右手反持链刀,另一手再飞刺一刀。只见那道倩影如一只巧燕般疏忽飞起,顺着刀链直抵绯云。 眨眼间,倩影至,那把被云霓反持的袖刀,如螳螂的刀臂般直抹绯云咽喉。绯云眼快,又是一个下腰闪了,顺势摸到云霓胳膊,当即使上全力将她甩出。 可那重重的力道又被云霓给顺接卸了,只被甩出半空,便见她双袖一挥,两刀齐出,一前一后,直插绯云身前脚下。 链刀刀锋没入,云霓半空收缩刀链,巧燕的身子重新逼近。 这一下顺风,接着自然之力更是迅疾,未留活口,两刀直直刺向绯云的琵琶骨。绯云躲无可躲,着实后悔起初那一掌没有使出全力。 正当绯云拼了命逆风扭转身形之时,突然后背一阵发凉,紧接着像是被什么重物给狠狠打了一下,借着那重重力道,绯云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整个人被击飞了下去。 原先有十足把握废了那刺客一身武功的云霓挥出全力却是狠狠扑了个空,她愤恨的看向救那刺客的同伙。 正准备出手时,却是脸色一僵,竟是驸马爷。 “怎么样?云霓,擒住刺客了吗?” 薛君忧抬起头,故作帮忙的急切道:“刚才那一下我使出了全力,那刺客不死也残。” “嗯!都打飞了,看得出您使上全力啦!” 云霓见驸马爷好心帮当忙,不好意思戳穿他成事不足,便阴阳怪气的回复道。 只是,那一下刚刚把刺客打进了某个没有点灯的院里,若是没死,漆黑夜色下实在难找了。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四十七章 上任 绯云终究还是逃了,他在没有光亮的院子里打晕一个护院侍卫,然后佯装逃出了府。 虽然没有看清是谁最后打得那一下,但他大概猜测的到,想来九驸马爷不想把这件事闹到皇帝那里去。 不过这一下打得有些重,怕是多多少少伤及到了肺腑,看来短时间内是不能再过来了。 夜已经深了,公主府的侍卫还在全府搜查,这件事还是惊动了皇宫里的陛下,甚至连夜派出了一队九婴都御史帮忙搜查。 薛君忧静静站在公主大院里的一处黑暗之中,他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命运不顺,不是受伤,就是发生各种事。不过还好,至少帮着绯诀那人逃了,不然落到九婴都护府手里,到时也有他好看的了。 今天的公主府灯火通明,看着院内院外不停当值巡逻的护卫,薛君忧张嘴重重打了个哈欠。 堪堪这时,薛君忧余光中出现一道黑影,那黑影他认得,正是九婴都护府都大夫,阴信侯纳兰琰华。 “侯爷!” 薛君忧朝纳兰琰华拱手一礼:“您还真是身先士卒,这么晚了都不回去休息。” “陛下交代了,务必要确保安阳嫡公主安危。” 纳兰琰华整张脸也隐在了薛君忧所在的黑暗角落,像是脸上带笑:“何况我此来也是为了表达祝贺。” “祝贺?”薛君忧侧头问去。 “九驸马明日不是要上任刑部罪案司了吗?这大熵千百年来,能有官职的驸马还数九驸马独一份儿。” “多谢侯爷。” 薛君忧告谢完便闭口不言,心道这知道的比刑部还快,怕不是自己能上任罪案司副司也有这位侯爷一份羹。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一会儿,纳兰琰华开口打破沉默道:“话说,我们九婴都护府有个案子最近还要和刑部交接一下,若是最后移交给了罪案司,还要九驸马多劳烦劳烦才是。” 果然还是有猫腻! 薛君忧一开始就知道,陛下和这位侯爷想来还是不会相信自己,于是就开始赶鸭子上架。 “在其位,谋其政,自当尽力。” 薛君忧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冲着纳兰琰华卑躬屈膝,谁叫人家官大,莫说是个案子,就是脏水他也要接。 声势浩大的搜查整整搜到后半夜,在看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公主府的那一刹,薛君忧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玉佩的事情看来应该不会暴露了。安阳那边还有云霓守着,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夜薛君忧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在床榻上也没怎么睡,也不知道阴信侯说得那件案子是什么案子。 刑部罪案司大多负责的都是久而未判的案子,像是这种案子,大多结果都是石沉大海,再无音讯。薛君忧猜测,应该是和马九有关的案子。 就这样想了半夜。 次日一早,薛君忧就在安阳的催促下穿了官服,被风风光光的送上了马车,前往皇宫里的刑部官署先一一拜见刑部的诸位大人。 虽说他一九品官,按寻常流程是没资格进皇宫官署的,就更别提见那些有资格进皇宫官署处理政务的正五品以上的诸位大人了。 可奈何背后地位高,名为九品,可实则大家心里都明白,不过是给这天下人做做样子,用不了几年,他也可以随意进出这皇宫官署处理政务。 刑部官署门外,薛君忧一身九品官服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被一位刑部主簿请进去,说是刑部尚书刚刚从丞相那边回来,正在官署内厅房等他。 于是薛君忧又深深呼吸几口走进内厅。 他与刑部尚书大人有过一面之缘,还是在刑部拿他进大牢时。 被刑部主簿引进内厅,执掌整个刑部的尚书大人韩显似乎也是一宿没睡,脸上的黑眼圈有些深,他的脸上很和善,以他的身份,能见见一个罪案司主司那都是主司家的祖坟冒了青烟。可他昨日得到消息后想了一整夜,翻来覆去中他得出一个结论,应该是他韩家的祖坟冒了青烟。 “尚书大人。” 薛君忧双手互握,合在胸前,先是俯身一拜。 “哎哟哟,九驸马不用行如此大礼,你与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昨日安阳嫡公主特意拜访了下官,等下我办完手上公务,立刻带你去上任。” “谢尚书大人。” 待韩显办完了手头政务,带着薛君忧乘上自己的马车行驶在大街上。 大熵官律有规定,正五品及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在皇宫官署处理政务,所以各部下属官员都在丞相府集中处理各自公务。不过刑部罪案司与大理寺不同,他们都与各自大牢为一体,也方便虽是堂审案犯。 这一路上,韩显没少对薛君忧说关于刑部条条文文的规定,薛君忧的记性不错,大概能记下个八九成,不过罪案司的事情他是全记住了。 怎么说呢,就好比刑侦,平日里负责侦查帝都各处交接给刑部的案子,有时刑部死刑重刑审核官吏忙不过来时,还会去那边帮忙,总之,最苦最累,拿工资又最少的就是他们。 薛君忧听后的脸色并不怎么太好,倒不是怕苦怕累,为了有朝一日能上朝参政,谈论如何出兵灭了溟国,他从不怕苦累,他唯独怕得是陛下与阴信侯在给他下套。 “尚书大人,我去罪案司有没有什么您指定要办的案子,我加急办。” “九驸马不必心急。” 韩显笑着摆手:“你初来刑部,主要是先熟悉熟悉环境,至于案子 那也不归我管,一切事情只管跟上官商量。” 薛君忧轻点了点头,心道一声这尚书大人推得干净啊。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马车缓缓驶停,刑部尚书莅临,该有的迎接铺排还是有的,上到罪案司主司,下到罪案司看门的,该来的都来了,可以说就差里面关的那些嫌犯没到了。 一个时辰后,薛君忧跟在韩显身后熟悉了整个罪案司的环境,又办完一应上任事宜后,才送刑部尚书离开,自己来到自己所在的办公场所。 这里就有一个桌案,两个书架,空间不大,却仍是很多小吏挤破头皮想坐上的位置。 除了这一件小屋子外,罪案司还给他分配了一个掌事小吏,负责平日里端茶倒水,寻找罪案代笔公文之类的小事。 薛君忧大约能看得出来,这小吏绝对也是刚刚考取功名,而且还并不是高中。 此刻那小吏就站在薛君忧的案前,年虽不大,十九二十岁,长得也白净,一看就是个书生。 “你叫什么名字?” 薛君忧抬头看看他,先直率表明自己的意思:“先说好,我这人不习惯别人伺候,端茶倒水之类的我自己可以来,寻找罪案也可以自己来,至于写公文之类全权交给你,放心,我不会抢你功劳。” 那人一愣,可仔细想想也是,尚书大人亲自带过来的公子,又怎会在乎抢他那一点儿功劳。 “小人陆离。” 过了好一会儿,陆离开口回应道:“寻找罪案之事要不也由小人来吧。” “没事,我这人不喜欢被人使唤,更不喜欢使唤别人。”薛君忧随便挥了挥手。 陆离又道:“可是罪案司的罪案一年就有上万宗,您初来此处,找起来或许会很麻烦。” “啊?!这里罪恶都市吗?” 薛君忧顿时愣住,直接收回了之前的话:“那 那以后还是辛苦你了,对了,主司那边有什么要我做的公务吗?” “有的,说是有两件比较急的。” 陆离说完,把随身带来的两件文书放在案上,他逐一介绍道:“上面这本是帝都一直闹得人心惶惶的茶靡花尸案,下面这本是由九婴都护府刚刚与我们交接的案子 好像是什么王府大火案。” “王府大火案?!” 薛君忧脸色微变,他拿起最底下那本打开,约莫读了一半后,竟然发现不是有关于马九的案子,而是关于熟人的案子,而且这里面还有很多有关于十六年前南云王府大火的内幕。 看完之后的薛君忧心中一沉,那场大火竟是一夜死了几十口人,只有当时年仅五岁的小郡主侥幸活了下来。 “等等。” 薛君忧口中呢喃着,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再重新看了一遍:“当夜大火几十个人都没走出来,五岁的小郡主又怎么可能会出来?” “那个 副司。” 见薛君忧看着入神,陆离站在他的对面小声提醒:“与这两件案子的卷宗也一并送到了罪案司,如果您现在要看,小人这就去给您拿出来。” “拿出来吧。” 薛君忧冲他笑笑,然后从案后站了起来,朝他交代道:“不过我现在暂时可能没时间看,你拿出来后直接帮我放在桌案 上吧,我现在出去一趟。” “那您要去哪?” 陆离连忙跟了上来:“小人也跟着一起吧,多少有些照应。” “我去刑部死牢。” 薛君忧回头瞅着他,嘴角微翘:“你就帮我找出那些卷宗吧,有劳了小兄弟。” 一听是去死牢,陆离的心里本能的升起一股抵触,那里面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凶犯,他可不想见到那群凶神恶煞,于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去找那两件案子的卷宗。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四十八章 表兄 已是刑部人员的薛君忧很容易便进了刑部死牢。 时隔多日,这个死牢还是没怎么变,仍旧那么幽暗,那么阴湿。 进来后的薛君忧多多少少给那些狱卒塞了些银子,然后提着两食盒吃食找到景宥那一间牢房。 来的时辰不偏不倚,正好赶上吃饭的点,一众兄弟闻香而至,各个像是栅栏里的野驹似的把双手伸出来,侧着脑袋从里面看过来。 “驸马爷!” 一见是薛君忧,王皑那小巧灵便的脑袋率先钻出来,激动喊道:“咱就知道驸马爷不会忘了弟兄。” “自然。” 薛君忧走到跟前,一个狱卒为他开了门后,他提着两食盒吃食放在死牢最中间的位置上:“这不一有资格进出刑部了,就过来给你们带些吃的,猪肘猪头,烧鸡烧鹅都是解饿的,趁热吃趁热吃。” “嘿嘿,还是驸马爷懂咱们。” “这公主府大厨做得虽说好吃,但量少的是真吃不饱,还是这些解馋又扛饿。” 那王皑与一众当日认识的牢内兄弟一拥而上,逐个说了几句好听的话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与薛君忧关系最好的景宥也不例外,除了吃的外,薛君忧还给他们带了酒,一众人这一顿吃得倒是无比欢乐,可是馋坏了周围牢间。 薛君忧倒是没有参与进去,这仿佛野狼抢食的战场,他可怕弄脏了身上这一套官服。 倒不是自恃高贵,主要是上任第一天就弄得仪容差劲,着实不像话,何况薛君忧此来,也并非只是看望一众兄弟的。 “薛兄这是当上官了?” 填饱了肚子的景宥走过来笑道:“有公主在,想必定会步步高升吧。” 薛君忧笑着摇头:“步步高升可未必,景兄也看到了,九品官职,顶多算个官吏。” “那也不错。” 景宥心里清楚的很,作为一个驸马有了官职,那可是等于开了先河,以薛兄的胆识才华,就算飞黄腾达也只是时间问题。 “对了,薛兄如今身居何职?”景宥又问道。 “罪案司副司!”薛君忧回道,而且还刻意调高了一些声音。 不远处,正在和死牢兄弟有说有笑的花无意立刻停止了笑容,目光不由自主的瞅了瞅这边。 “官职是真不大,而且刚上任还要办九婴都护府那边交集的十六年前悬案,很累。” 薛君忧嘴上说着,目光却是对上花无意的那双眼睛,他脸上依旧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可花无意那尽是烧灼的脸上却是看着更加的恐怖。 “花兄?是哪里不舒服么?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薛君忧脸上的笑容更温,像是很关心,又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见一见花无意,正是薛君忧此来的另一个原因,因为他从那十六年前王府大火案的简述上看到了。 当日虽然只有年仅五岁的小郡主逃出来,可几十具烧焦的尸体里却是少了一具,也正是当年只比小郡主大了六岁的义兄,南云王花七义子花安翎。 这个花安翎曾是南云王部下的儿子,因为当年战死沙场,便被南云王收养,当年大火之后,在现场并未找到十岁左右的尸体,可自那十个月之后,南云王对外宣称花安翎也死在了那场大火。 从那日起,所有人似乎知道了南云王又痛失了义子,可世人能瞒得过去,却瞒不过九婴都护府。义子尸体并未找到的这个消息,却被永远记录在了九婴都护府对那场大火的简述上。 只是让九婴都护府一直头疼的是,自那以后,那个义子就真如死了一般,于人间蒸发。 听到薛君忧的突然询问,花无意的脸上更是一怔,可转瞬又挤出一抹笑容,更是把那尽是烧灼的脸衬托的恐怖阴森:“没事,只是听到薛兄进了罪案司有些意外,你武功那么好,我还以为会是个武官。” “话也不能这么说,花兄。” 薛君忧冲花无意停止了笑容,脸上换了一抹自信:“其实啊,我能文能武 而且运气很好,总能让我撞见些唾手可得的线索。” 花无意冲他笑了笑,不再开口说一句话。 “花兄,我记得之前听兄弟们讲过。” 薛君忧故作好奇,快步走到了花无意身前:“你是南云王的远亲,脸上的伤也是当年随父母去给南云王妃过生辰才恰巧碰上了那场大火惨遭烧伤,之后因为有人嘲笑你脸上的伤,便把那家人都杀了,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花无意看向他,没有任何迟疑:“这件事我不是也与薛兄讲过?都是年少轻狂犯下的错事,若不是与南云王有些关系,我怕是早已成为一片坟冢了。” 薛君忧点点头,嘴角微翘,对于他来说,有没有迟疑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刚才听到九婴都护府与十六年的悬案那一刻表情开始,他就有足够的疑心去怀疑这个南云王的远亲了。 在死牢里待了一个时辰后,薛君忧才出了刑部大牢。 对于他来说,南云王王府大火似乎是所有事情的开端,他在查公孙皇贵妃是如何死的时候,便查到了南云王妃与公孙皇贵妃生前的信件,而且九婴都护府让他来查那场大火,也就是说这场大火似乎也和东陵侯有关。 南云王王府既是开端,想来也是关键,而当年活下来的小郡主与人间蒸发的南云王义子更是那场的大火的关键。 薛君忧循着自己的心中所想,回罪案司找陆离顺带翻出了有关花无意的卷宗。 那是永安五年的事情,刚好是王府大火之后发生的,上面记录着的也和花无意说得一样。 他那时杀了人,还杀了很多人,本来难逃一死,可最后经过种种原因,被暂时定义为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没定罪也没放,一看便知道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正看着,陆离从外面推门进来:“副司,外面有您的亲戚找。” “亲戚?” 薛君忧放下手里卷宗,抬头疑惑地看着陆离。他的亲生父母一家已经被溟国人杀光了,养父母一家是商人,自从他娶了公主之后,更知道给他避嫌,向来也没有找他,那里还有什么其他亲戚。 “让他进来吧。”思前想后,薛君忧还是想见一见这个亲戚。 他在自己的小屋子等了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见门被推开,薛君忧抬头看了看,见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男子被陆离带进来,一脸的冰冷。 “额 你先出去吧小兄弟。” 薛君忧故作镇定的起身说道:“确实是我许久未见的亲戚。” 陆离闻声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薛君忧随后的脸色突变,看了那年轻男子一眼,立刻又打开门四处环顾一圈外面。 见没有人在外面偷听方才重重松了一口气,他回头惊诧的望着年轻男子:“你怎么还敢明目张胆的来找我?!” “那有什么的?” 年轻男子冰冷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神情,似乎还带些埋怨:“对了,九驸马怕是还不知道我的姓名。在下绯云,昨夜多谢相救。” “那你知道我为何要救你吗?” 薛君忧的头有些大,如果九婴都护府一直在暗中监视他,那他昨夜做的事情又能有什么意义。 “你不用像见瘟神一样防我。” 绯云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开心:“要不是刚才我去了公主府被拦住,也不至于找你。” “你还敢去公主府?” 薛君忧明亮无比的眼睛瞪得很大,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又问道:“公主府今日的侍卫增多了两倍,把你拦住了会让你再逃出来。” “我从正门请求拜见安阳公主的。”绯云回道:“只不过他们硬是不让我见。” “那是自然。” 薛君忧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在并没有人会想到夜闯公主府的刺客会在第二天有大摇大摆的求拜见。 对于眼前这人,薛君忧倒是想过一定要接触,但还不是这时候。此时风声紧得很,他可不想又被当成什么刺杀公主的同伙。 可是这个叫绯云的自己找他,那他也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那你过来是找我进公主府的?” 薛君忧故作疑惑:“你为什么这么想见安阳公主?” “因为我私下查了很久,也查出很多事。最后我查到了,论辈分,安阳公主算是我表妹,所以我想见一见这个亲戚。”绯云如实回答。 “什么?” 直率随性的回答却是让薛君忧的心神一惊:“照你这么说,你母亲和公孙皇贵妃就是姐妹了?” “是。” 绯云点点头,指了指薛君忧腰上的玉佩:“那上面写着公孙若霏予女儿君月——绯诀秘藏 而我的母亲叫公孙若霞,虽然她从未和我讲过还有家人,但我亲自找了红玉宫中的绯仙,他给我算出了答案。” “我如何信你?”薛君忧试探的开口。 绯云嘴角微翘,像是早有了准备:“答案都在公主母亲藏在绯诀的东西里,我知道你也是瞒着别人想打开那秘藏,只要你信我,我们这就想办法去开启秘藏。”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四十九章 上任第一天就遇上命案 听了绯云的话,薛君忧心中暗喜。 刚想应下带绯云回公主府,却是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立刻同步的闭口不言,很快,陆离慌慌张张的在门外叫道:“副司,出事了!” “什么事?”薛君忧隔着房门,看着外面那道黑影问道。 “帝都外二里出命案了。” “出命案找帝都府啊。” 薛君忧皱了皱眉,刑部罪案司是侦办那些交接给刑部的悬而未决的案子,又不是一般官差仵作。 “可这件命案与交给您的那件茶靡花尸案有关。” 陆离在外面急声回禀道:“主司刚才派了人来,说让您过去看一看。” “知道了。” 薛君忧轻叹一口,话说到一半转眼看向门旁不远的绯云,见他点点头,才又补充道:“我这便过去。” 过了一会儿,陆离走了,薛君忧眉头紧锁,连忙在桌案上翻找之前陆离给他的那罪案简述。 之前他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南云王府的那场大火,根本还没看过那什么花尸案,鬼知道死者出现的这么快。 “你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看着眼下手忙脚乱的薛君忧,绯云突然开口:“看来九驸马对帝都之事并不是太熟悉。” “你知道?”听了他的话,薛君忧疑惑地看向他。 绯云嘴角微翘:“帝都人都知道。” “那你先和我讲讲帝都人都知道的事情。” 薛君忧一边从一堆卷宗里翻找着,一边开口:“到时我找到了,再直接看看帝都人不知道的就成。” “这案子也没什么帝都人不知道的,你不妨直接带我过去,我深谙刺杀之术,或许对你也有些帮助。” 绯云脸上倒是有些跃跃欲试,他喜欢杀人,更爱看死人,对于这种官府都抓不住的凶犯,看一看对方的手法,有时反倒更有利于做一名合格的刺客。 “你?” 薛君忧抬起头,似乎想到绯诀是在江湖上做什么人命生意的,或许真有帮助也说不定:“好吧,反正暂时也回不去公主府,你先过来帮帮我吧。” 刑部罪案司的公职马车很快驶出罪案司。 马车上,薛君忧从绯云那得知了一个大概。 茶靡花尸案,最早出现在十年前,一听到十年前薛君忧就头疼,似乎什么事情都发生在十年前。 不过从对这案子的描述来看,应该是和马九还是东陵侯无关,因为这一直就是一件悬案,凶犯十年来一直在行凶,却从没有被抓住,甚至没有人见过。 唯一的线索也只是命案现场中都是一具无头尸体与剑刻的茶靡花。 “九驸马。” 正在这时,薛君忧耳边传来绯云的声音:“我劝你这案子就别摊上了,专业官吏都十年破不了,何况还是你一个镀金的。” “这话我可不爱听。” 薛君忧睁开眼,忍不住回怼他:“在其位,谋其政,懂不懂?我又不是过来吃白食的。” “你吃不吃都无所谓。” 绯云摆了摆手,嘴里的话更是无情:“你们这些驸马,千百年来不也一直被叫做吃空饷的人才,几品大官的俸禄都照样吃,还在乎这么一个小官的。” “那你还跟过来,干嘛不早劝我。”薛君忧皱眉,这话他更不爱听,虽说别人说的是没错。 “因为我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瞒着官府十年,这种人的手法想来也定是深藏不露了。” 绯云说完,转头撩开车帘望向窗外,此刻早已不再是街道屋巷,而是一片覆盖着银雪的枯草大坪。 不多时,眼前渐渐出现了建造在枯草大坪中的一栋茅草屋院。 马车也在那屋院前缓缓停下。 薛君忧跳下马车,绯云装作他的部下紧跟其后,帝都城外的风挺大,昨日的下的鹅毛大雪掺着细细砂砾刮在脸上,多少有些疼。 屋院的栅栏门外,几名帝都府差役盯着他俩看,薛君忧向他们拿出了罪案司令牌。 “这次和往常的似乎不一样。”绯云瞧了瞧周围,突然开口说道。 薛君忧也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意思,刚才在马车上薛君忧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十年里,这茶靡花尸案已经发生了三十七起,三十七起没一起都发生在帝都里,而且还都是大门大户里,从未有发生过这么简陋的地方。 “这很明显是外客,或者是和凶犯认识,被约到了这里。” 薛君忧收好了令牌,刚一进屋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想来是有一段时间了,他在自己面前挥了挥手:“我真是造孽,上任第一天就撞上这事。” “你不会是想吐吧?” 绯云脸上带着笑意,似乎是突然又想起些什么,遂又开口道:“哦,瞧我这记性,九驸马前不久还打死过恶霸,应该不至于见到死人就吐。” “你倒是突然间开朗很多。”薛君忧没好气的怼道。 绯云不以为意:“那是,我练了一身杀人的本领,奈何无处可使,只能过一过眼瘾。” 二人说话间,一起走进最里头,这就是一间寻常的里屋,一方土炕,一套桌椅,除此之外,就剩下土炕下面一具无头尸体。 “你看他左臂。”绯云面无表情,歪过头瞥向薛君忧。 “看见了。” 薛君忧点点头:“茶靡花,刻的还挺像。”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出,看衣着许是个仵作。 “两位大人。” 那仵作分不清薛君忧和绯云谁是罪案司副司,便一起拜了:“小人是帝都府仵作,奉帝都府尹之命在此恭候二位大人。” “嗯。” 薛君忧应声回复,脸上倒是还有几分官威:“你与我们讲讲吧。” “是。” 那仵作点了点头,眉眼望向那具尸体:“帝都府尹有命,罪案司大人来之前不得擅动尸体,所以小人也只是看了个大概。” “是具男尸,身长六尺四寸,略胖,未着上衣,脚穿的是官靴。身上没发现任何东西。” “尸身呈俯卧,而且周围并没有打斗痕迹,小人认为,应是一刀毙命,而且还是在毫无防备的状态被凶犯从背后突然袭击。” 话音落,薛君忧看向绯云:“你也这么觉得吗?” “倒是没有他看得细,毕竟他是仵作。” 绯云的目光一直盯着那瓷碗一般大的伤口处:“不过一刀毙命确实是真的,而且对方武功高强,是在对方刚刚有所察觉的一瞬间,挥出手中武器直取首级的。” “是江湖中人的招式么?” 听薛君忧如此问,绯云立刻面露难色,似乎是觉得对方故意在刁难自己,于是开口:“江湖门派,招式众多,何况这样一具尸体,只要有些力气,找个瞬间快准狠的下手,谁都可以造成眼前这种场景。” “倒也是。” 薛君忧说完,见那尸体横陈也不是办法,便吩咐仵作找了几个人抬走。 约莫盏茶间的功夫,整个屋子只剩下了一大滩干涸的血迹,也只剩下了薛君忧他们两个人。 “你刚刚脸色不对劲。” 薛君忧重新看向绯云:“这次人都被我叫出去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绯云直言道:“并非一刀毙命,而是一剑毙命,那伤口一般人是分不出来凶器是何物,可我自小精通各种兵器,能看得出来凶犯是用剑的。” “用剑?” 薛君忧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立刻蹲在地上朝血迹四周嗅了嗅,而且还嗅的很仔细。 绯云看着直皱眉:“这么大的血腥味你是闻不出来吗?” “不是。” 薛君忧缓缓起身:“你刚才说快准狠的时候,我心里就莫名想起了一个人,至于说用剑,我那对她的印象就更深了。” “是谁?”绯云问道。 “一个我前不久还遇到的人。” 薛君忧说得自然是去与皇太子定好的地方,去拿回木匣时遇到的那个黑衣女子,她当时出剑的速度极快,而且很精准的在夜里刺中了当日白天受的伤。 刚才薛君忧也仔细闻了,浓浓的血腥味里也确实藏着一股刺鼻的药草味。 应该能确定是她没错了,可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要偷走木匣中的两封公孙皇贵妃留下的信,而且又为什么一直都在杀人。 “嗯?” 心中思忖间,薛君忧突然瞧到那血迹旁的土炕有些违和,他在道观时,老师就是砌的土炕,所以对这方面自然也是懂一些的。 “这土炕有问题。” 薛君忧伸手指了指他觉得违和那处:“此处的土有些厚了,显然是后面又涂的。” 砰! 话未说完,绯云一脚踹了下去。 空心的,几块砖头掺着土块倒了进去,砸出浓浓的土尘来,薛君忧诧异的看向绯云。 绯云伸出双手,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这样做更快些。 薛君忧瞥了他一眼,轻叹一口,蹲下身低头看进去,还未看清里面的全貌,便有一股刺鼻气味直窜他的鼻腔。 只朝里面瞥了一眼他就立马站了起来紧紧捂住鼻子。 “来人!” 薛君忧的整张脸似乎都黑了,喊来两个在外面守门的帝都府官差道:“你们再多找些人过来,里面还有尸体。”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五十章 杀手 晚霞渐起,屋外寒风朔朔。 此刻院内陈列着五具覆盖白布的尸体,三男两女,似是一对夫妇与三个儿女,最小的才不过十三岁。 “这五具应该是江湖人做的。” 绯云从那些尸体里走出来,肩并肩地站在薛君忧身旁,开口:“合山剑派,此派系以内力重出名,能从那些人的骨头上辨认出来。只不过 死的时间太长了,少说也有好几年了。” “不对。” 薛君忧摇摇头:“既然用了合山剑派的剑法,那就绝不会是合山剑派做的了。” “你怎会如此肯定?”绯云问。 薛君忧伸出手,手里拿着一张破旧的身份文牒:“死的是个开国伯啊 江湖中人哪来的胆子敢动朝廷正四品伯爵。” 绯云接过那张文牒,打开,文牒上书:昌隆伯吴文林,丰壤三十三年生人,京畿玄阳人。 “我问那些官差了。” 薛君忧搓了搓手,目视着院里那五具安静躺在寒风中的尸体:“昌隆伯,正是陵阳公主失踪了整整十年的公公婆婆,已经派人去陵阳公主府了,是不是真的昌隆伯,等公主过来后自有分晓。” “你怀疑这茶靡花尸案是吴家人做的?” “不是怀疑,是肯定,连人家十三岁的小孩都杀。要是我,也会不停地寻仇。” “可我觉得不像。” “为什么这么觉得?”薛君忧歪过脑袋看着绯云。 “那些人伤口与茶靡花尸案的死者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绯云把身份文牒还了回去,向薛君忧伸手比量:“我能认出那具无头尸体是被剑所毙命,但因为头颅没了,所以无法辨认出别的 而那五具尸体不同,除了最小的那具外,其余皆是一剑毙命,几乎断了大半个脖子。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了,但我仍然能从那伤口中看出与无头尸体差不多的剑痕。” “合山剑派在哪?”薛君忧问。 绯云答:“南州朝云。” “南州人。” 薛君忧抬头环顾,大致辨别了一下方向:“此地通北州与东州,若是故意在此地杀人,也不至于把尸体铸进土炕中,应该让人更快发现才对。” “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呢?” “得了吧。” 薛君忧摇了摇头:“那更不可能,还不如直接把人杀死在帝都城南来的痛快。” 说完,薛君忧双手揣袖,似乎是打算抵御好一会儿朔朔寒风了:“不管是谁杀的,又是怎么死的,我相信陵阳公主过来后,自然会带来有用的消息。” 将近半个时辰后,陵阳公主过来了,照比薛君忧在宴会上看到她的那一天素了不少,只穿了一件相对朴素的华服,身上的首饰也是一件没戴。 倒是也能理解,毕竟陵阳公主在坊间的风评一直很好,得知公婆的死讯,穿着朴素一些也算是尽孝。 洛君昭站在被白布覆盖的五具尸体前许久,她那风情万种的瓜子脸上很平静,整个人也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洛君昭抬手在自己身上掸了掸灰尘,似乎是觉得自己身染风尘,又似乎是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把白布揭开。” 洛君昭平静的吐出话语,可是那双如隼的眼眸在看见已是不剩多少人样的尸体后还是忍不住红了,她猜到了,可是仍旧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流出来。 直至憋红了整个眼眶。 远处,薛君忧绯云二人静静地站在原地打量着陵阳公主,见到陵阳公主强忍泪流,憋红了眼眶那一刻,薛君忧倒是觉得这位公主真和坊间传言那般有情有义。 因为这种真情实意的悲伤感是演不出来的。 “这位公主 ” 绯云撩开袍底,一下子坐在了身后台阶上,似是看着此情此景也回忆起了些什么,遂深深呼吸一口,开口问道:“与公婆关系很好吗?” “嗯。” 薛君忧没有坐,他觉得不管安阳和姐妹的关系怎么样,面上总不能做得太过,还是样子上装些悲痛要好:“听说陵阳公主自小和王贵妃在宫中遭受白眼,从小只有她这公婆一家真心待她,十六岁那年,也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和她是青梅竹马的二驸马吴恪。” “那二驸马怎么没有和她一起过来。”绯云又问。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挑苦命人。 薛君忧轻轻叹出一口气,回答道:“二驸马在与陵阳公主完婚不久后便身染怪疾,卧病在床,自那三个月后,昌隆伯一家失踪。” “这很蹊跷。” 绯云坐在地上,眼里似乎怀疑起了什么:“二驸马完婚不久便身染怪疾,三个月后,他父母与三个兄弟姐妹又死在了这里。明显他们是知道些什么的。” “这个我心里也清楚。” 薛君忧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后,他低下头对绯云小心翼翼的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陵阳公主 ” “你和她是有仇么?” 绯云瞥了陵阳公主那边一眼,然后直言道:“那个样子可装不出来,我看得出来,她是真得对那五个尸体有感情。” “但也只能看出来她对那五个尸体真得很有感情。”薛君忧相对理性的说道。 其言下之意,除了那五具昌隆伯一家的尸体外,茶靡花尸案的三十多具尸体可未必就不是她所为。 而且薛君忧已经能够大概猜出凶犯是个女人。 对了,气味。 薛君忧灵机一动,迈步缓缓走向陵阳公主。 “还请节哀。公主。” 薛君忧停在了洛君昭面前,离她非常近,二人沉默之际,薛君忧尽可能嗅了嗅。 有些奇怪了,这位陵阳公主不戴任何首饰,也没做什么打扮,却是仍旧像那天一样,浑身散发着一阵浓郁花香,她这是天生就有的体香,还是身上有什么一定要花香掩盖的气味。 “可否借一步说话,公主。” 薛君忧面露悲切,洛君昭冲他点了点头,命人重新把公婆一家用白布盖了后,才随薛君忧移步进入案发的屋子里。 “你对这里熟悉吗?公主。” 薛君忧细细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似乎一如往常的平静,永远都是那么的落落大方。 “没来过。” 洛君昭细细环顾了一圈屋子,摇摇头:“不过,我公公婆婆失踪前,好像听他们讲过什么帝都城外的草屋,好像是藏着什么。” “藏着什么?”薛君忧迅速问道。 “我记不清了。” 洛君昭又摇了摇头,不过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要不,九驸马可以跟我去公公婆婆的府上找找什么线索。” “真的可以吗?” “可以,看你的官服,应该是刑部罪案司的人。既然是查案,我自当鼎力相助,也为了能更快找到杀害我公公婆婆的凶手。” “那有劳陵阳公主了。”薛君忧朝洛君昭行了一礼。 “没事。” 洛君昭轻言回道,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笑容,可越是如此平静越能瞧出她的心里很不好受:“对了,九驸马可否将你的罪案司腰牌给我看看,毕竟是已故伯爵的府邸,也是为了遵守大熵的律令。” “好的。” 薛君忧拿出自己的令牌来:“公主请看。” 洛君昭自信瞧了瞧,见腰牌没错了,又转而问薛君忧:“那与你一起的那位腰牌可否也给我瞧瞧的?” 听到这话,薛君忧心中一惊,绯云可不是罪案司的人,若是被这位公主发现了,到时候可未必说得清。 好在薛君忧沉默之际,绯云自己进来解了围:“公主见谅,小人此行来得及,刚刚才发现忘了带腰牌 法令如山,要不这样吧,小人依旧在这里搜查,你们过去吧。” “这样也好。”薛君忧立刻接住话茬。 洛君昭将信将疑的点点头,毕竟九驸马那块腰牌可是真的。 半个时辰后,薛君忧随洛君昭来了昌隆伯府邸。 这里虽然没人居住,可显然是有人日日打理的,看上去并不算太荒废。 宅院的规制也是大熵伯爵规制,虽谈不上大,却也不算小。 “公主常常来?” 薛君忧跟在洛君昭身后,仔仔细细打量着那道背影,洛君昭身穿华服,并不能分辨出其真实身材,不过身高倒是跟当日还他木匣那个黑衣女子差不多。 只是单凭身高却不足以确认,因为和洛君昭身高的人大有人在,云霓秦艽也和她差不多。 “嗯。” 洛君昭在前面点点头:“公婆失踪后,这个府邸我一直派人来打理。” 说话间,洛君昭把薛君忧带到了正屋里来,这里被打理的更干净,竟没有一丝灰尘。 “里面是书房,十年来我从未动过。” 洛君昭伸手指了方向,自己却没有进去:“九驸马进去吧,我实在不想进去,毕竟里面皆是我公婆的遗物。” “理解。” 薛君忧轻言一声,转身进了书房。 这间书房和寻常达官贵人家的书房没什么不同,只是书架子有些多,看来在里头寻找些什么有关的线索要费些时间了。 心里想着,薛君忧先在书案旁的一些匣子里翻找。 只是刚进来没多久,就突然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气味。 还未等辨别出什么味道便听到屋外传来洛君昭的叫喊声。 薛君忧闻声急匆匆出去,见到一个蒙面男子正绕着桌子提刀去追杀洛君昭。 见状,薛君忧趁着那男子还没发现自己,随手提起高脚灯架,几个大跨步过去,铆足劲朝那男子后脑狠狠落下去。 但听扑通一声。 那蒙面男子沉闷倒地,不久,浓稠的黑红从尸体中汩汩流出来。 未作停歇,薛君忧持着灯架转头而望。 一群穿黑衣的杀手从府邸各处涌来,这府邸不对劲,像是早有人做了埋伏。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五十一章 遇刺 薛君忧眼见着那群杀手缓缓持刀涌过来,虽然还不清楚这里为什么设了埋伏,可公主的性命丢不得。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灯架,开口向身后脸色慌张的洛君昭道:“公主你在这个屋里别动,我在,他们便伤不了你。” “好 ” 洛君昭颤颤巍巍捡起地上的一把明晃晃长刀,双手紧握着搁在身前:“我相信九驸马。” 薛君忧瞥眸,余光里那道倩影似乎根本不会武功,无论是形态还是姿势,皆不像薛君忧之前取木匣遇上的那人。 也就是说,茶靡花尸案与陵阳公主洛君昭可能无关。 就在薛君忧出神儿间,已是有两名蒙面杀手挥刀闯了进来,两道锋芒携着凌厉的刃风而至,交替着直砍薛君忧胸口。 薛君忧回神,抬起手中长长灯架直刺其中一人咽喉,灯架虽无锐利,却是生生靠着薛君忧的气力直穿了那人脖子。 那人转瞬便被灯架钉在了一扇门边,另一人见状本能的停顿一下,薛君忧借着这个间隙,一脚狠狠踹在那人小腹。 被踹的那人像是重物一般狠狠飞出屋子,落在屋外五六米的地方。 这一脚将那人直接踹死,完全没有任何留情,把四周的杀手都震住了几息。 薛君忧嗖地拔出灯架,迅速走出屋子,那被刺穿喉咙的杀手应声倒地。 他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埋伏的弓弩手方才笑着开口道:“你们还真是谨慎呐,这家伯爵都死十年了,竟然还埋伏着不让别人进来?” 那些人没有回答,又如狼群般迅速围了过来。 薛君忧一边和他们械斗起来,一边注意着他们中有没有使剑的人,毫无例外,竟然都是拿刀的。 几个杀手挥刀冲过来,双手高高举起利刃,薛君忧手中的灯架如枪,在他们还未落下利刃之际出枪迅如游龙,在他们的咽喉前一一划过,血洒人倒。 其中一个杀手的蒙面黑巾被风吹离,露出一张鼻下留着小胡子的脸。 薛君忧的目光立刻凌厉起来,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溟国人,你们是溟国人?!” 紧随其后的杀手同时冲了上来,薛君忧双手紧紧握住那灯架,使足了全力高高举过头顶,将灯架打在其中一个杀手头上。 咔嚓一声像是骨头碎了,那人被直接被打翻在地,浑身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紧跟着灯架收回,薛君忧几个跨步上去,一手捏住又一个杀手的咽喉,目光一阴,手上狠狠一捏,嚓的一声裂响,那人身体一直,朝身后仰去。 就在这个时候,两支弩箭直刺两名杀手额头,只听各自发出一声惨叫便是应声倒地。 绯云双手持弩的出现在那群杀手之后,薛君忧一下子懂了些什么,难怪这么大阵仗周围却没有埋伏弓弩手,原来是被他给收拾掉了。 “你小心点!” 绯云说话间,手中弩箭射出,不是嵌进杀手的额头便是直接刺中喉咙:“这些杀手是溟国人,禽兽一般的贼寇,下手又阴又狠。” 薛君忧一灯架顶端直刺进靠近杀手的右胸,声音史无前例的冷:“知道,今日被我见了,他们一个也别想活。” 说完,薛君忧拔出灯架,又是一个横扫把灯架甩在另外一个杀手的脸上,那人的头毫无征兆的被打歪,口吐一腔热血,侧翻到了地上。 绯云嘴角微翘,脸上浮现出些欣赏,早听闻九驸马单枪匹马拳毙了玄阳城恶霸,今日一见,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虽然这群杀手都不是绯云的对手,但是能和这种人一起杀人,倒是也比对付那些小毛贼快活。 又是几发弩箭射出,薛君忧来不及对付的身后杀手被再次射毙,他回头瞧了瞧,身中弩箭的杀手无一不是直接被命中要害,这绯家靠着暗杀发迹当真都是有真才实学。 不过看到此,薛君忧倒是确信了此人或许正如他所说,是安阳的表兄,不然靠着这暗杀本事,当日也不能没有伤及安阳性命。 但是有一件事薛君忧不解,他一招竖着由上之下劈在一个杀手头顶,朝绯云喊问道:“你这么厉害,竟然打不过云霓那小丫头?” 绯云脸一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甚至懒得管他了:“那小丫头会红袖,五步之外,江湖还无人可挡。” “红袖?自在师太。” 薛君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不是他老师的老相好么?世界还真小,没想到云霓是师太的徒弟。 正想着,薛君忧眉头一紧,看向绯云身后朝他大喊一声:“哎!” 绯云闻声回头,双眼睁大,倒吸一口,后退几步,一柄长长的太刀劈在绯云原来的地方,将那的青石路砖都劈出了裂痕。 绯云抬头,看着眼前这名手持太刀的杀手,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来,不过还未等他出手,便是重重咳嗽了几声。 他立刻擦了擦嘴角,见手上带出些血,方才想起自己昨夜被薛君忧用石头砸出的内伤还没好。 “这人不一般!” 绯云回头望向杀手群里的薛君忧大声喊:“我来对付那些喽啰,你来对付他。” “啊?” 又是几具瞬死的杀手倒在地上,薛君忧挥了挥灯架上的血:“刚说你厉害,怎么这就不行了。” “放屁!我昨夜受了内伤,你” 绯云的话还没说完,那手握太刀的杀手冲过来,绯云不敢与他正面冲突,只得躲闪:“你那石头砸的多重,你不是不知道。” 正说着,余光中出现了一柄利器,绯云忙回头,正要躲闪,却发现是一灯架与自己擦肩而过。 见那灯架顶端只点那杀手咽喉,绯云像是察觉到什么,回头望向正朝这边横冲直撞过来的薛君忧:“观凤一羽?你也不一般呐。” “还行还行。” 薛君忧来到绯云不远,顺势接过那被杀手用太刀击飞回来的灯架:“不过我老师可打不过自在师太,你去保护公主,这畜生我来杀!” “好。” 绯云抬手几下弩箭,射毙了欲要闯进屋子的几名杀手,而后飞身几步,脚尖离地,如飞燕般掠过那群杀手,扔掉手中强弩,捡起一把刀来和那群不入流的杀手打起来。 薛君忧回眸确认了一下,见那群杀手突破不了绯云的防线,便安心的将目光落回了那手持太刀的杀手身上。 他转过头,嘴角微翘,面露挑衅的朝那杀手吹出一声口哨:“溟国人 老子做梦都想屠了你的国,就和当年你们屠灭东碣城一样。” 那杀手听不懂,却是能从薛君忧的脸上看出凶狠与轻蔑,于是太刀在双手中紧攥,大喝一声朝他冲过来。 薛君忧原地恭候,长长的灯架在他手里转了一圈,见那杀手骤至,立刻用那灯架阻挡对方高举而下的太刀。 短兵相接,一声断裂。 灯架被太刀砍成两半,杀手的眼睛却是一怔,薛君忧不给那杀手一丝机会,迅速接回那被砍断的灯架,用断开的尖锐立刻在杀手身上一划。 噗呲一声,杀手捂着胸口连连后退,整个一双眼睛都在显示着疼痛。 那带血的灯架又是在薛君忧手转一转,却是听他冷哼一声:“畜生倒是聪明的很,宁挨一下也不和我打。” 薛君忧说着,低头瞥了一眼右手早已是准备就绪的另一半灯架,那灯架的断裂之处更细更尖,若是那杀手刚才躲过那一击直接使出全力杀他的话,薛君忧有十成把握一下在他左胸口豁出一个洞。 似乎见到自己的头领受伤了,其余的杀手也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听得那手持太刀的杀手大喊一声,所有的杀手开始停止手上动作,转身朝着各处跑去。 薛君忧不想放他们,奈何那杀手冲他飞掷出太刀,薛君忧一个下身躲掉,还未来得及起身,便看到那太刀直刺屋里的洛君昭。 “快!保护公主!”薛君忧大声喊道。 绯云见了,连忙先那太刀一步飞蹿入屋,可轻功再快也比不上那飞刀的速度,见根本到达不了公主身边,绯云预判着那太刀的轨迹,朝着身侧飞身抬手。 在那太刀刚刚窜进屋子的一瞬间,紧紧抓住了刀柄,摔倒在地上。 见状,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绯云从地上坐起来,举起手中的太刀冲薛君忧一笑:“我绯家的眼力,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薛君忧冲他回笑,虽说逃了溟国人,可能保住公主的性命已是最大的成功。 至于这群人为何埋伏在这里打算杀害公主,想必只要事后问一问陵阳公主自然就可以知晓。 薛君忧又把目光看向洛君昭,正迈步朝她靠拢时,却是脚步一停,他整个人怔在原地。 只见同样也长长呼出一口气的洛君昭身后缓缓出现一个女人,和她相同的身高,黑衣蒙面,身材更是很熟悉。 那女人伸手摘掉自己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二十五六岁的面容,不是溟国人,而是熵国人,甚至和城外草屋土炕中弄出的那五具尸体有些相像。 果然和薛君忧心中猜测的差不多,只不过他原先怀疑的陵阳公主却是另一个昌隆伯的家人。 “你是 ” 就在薛君忧刚要开口稳住那女人的瞬间,一道映着血色的寒光从洛君昭的身体里窜出,狠狠刺穿了她的小腹。 这两人本来就几乎是贴着的,那剑似乎是全部没入,很长一部分从洛君昭的身前窜出。 站在原地的薛君忧顿时一懵,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女人为何要偷走木匣中的两封信件,又为何杀和她算是亲人的陵阳公主? 只听忽的从屋内传来一道利剑抽离声,洛君昭微微颤动着渗血嘴唇,面色苍白的双手捂着肚子缓缓跪向了地面。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五十二章 暗格密信 洛君昭跪倒在地上,那双明眸开始翻起来,从伤口中涌出的血很快浸透了身上很大一部分华服。 这一瞬过犹不及间,那女人逃了。 事态紧急,薛君忧眼里也管不了那么多,他扔出手里灯架,迅速跑进屋,此时洛君昭已是奄奄一息,血红很快波及到了身下很大面积的地砖。 “公主!” 薛君忧抱起洛君昭喊了一声,伸手在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红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金丹喂进公主嘴里:“您先把这个吃下。” “去府外告诉那些随从公主受伤了,伤口很大不易乱动,让他们去安阳嫡公主府找李太医过来。” 薛君忧还算镇定,向身后绯云冷静的传达着。 绯云道:“还是我去吧,比较快。” “不 ” 薛君忧回头,给绯云使了个眼色:“你速速走去皇宫,告诉那里的侍卫公主受伤了。” 走去? 绯云思考几息,立刻懂了薛君忧的意思,他这是有办法救公主的命,只不过似乎是有什么内情必须要安阳嫡公主府的太医医治。 “我明白了。” 说完,绯云迅速几步飞起,沿着亭台楼阁蹿出了伯爵府。 明白了就好。 薛君忧心中冷静,转身从怀里取出药泥白布,打算先为公主止血,那金丹有奇效,他有十足把握能够止住血,只是周围没有明火,但凭火折子也不足以达到给针消毒的程度,所以缝合伤口还是不做的好。 “为了救命,得罪了公主。” 薛君忧说完,打算伸手脱洛君昭的衣服:“我先给您止血。” “ 不” 洛君昭像是很震惊,更像是使出仅剩的气力抓住薛君忧胳膊:“不行 我能,我能撑到太医来。” “这个时候就别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 薛君忧眼中的神色变了,明明是生死存亡之际,这位公主就算在重贞节也不至于如此,更何况他脱去华服,也只是想从她小腹处伤口的地方撕开内衣物,又看不到别的。 “公主请放心。” 薛君忧开口又补充道:“我只在您的伤口处撕掉一小部分衣物。” “ 不。” 洛君昭还是摇头,带血的手掌缓缓放在薛君忧的左脸上:“书书房二排架子下三层 第七本书。” 薛君忧面露疑惑:“什么?” 余光里一道锋芒突现,薛君忧转眸一瞥,一柄明晃晃匕首紧紧停在他的眼睛前。 “你的速度慢了?”薛君忧歪头,一只手死死捏住来者手腕。 那女人竟然没走,竟然在等公主说出的那句话么? 薛君忧没空思考,手上重重使劲,那女人轻轻嘶哼一声,手里的匕首落下,只见她另一手从下接住,拿匕首就如一条毒蛇出洞,直窜薛君忧喉咙。 薛君忧双眼一缩,松开那只手腕,朝后退却起身,正要抬手抵御对方下一次出手时,却是目光一惊。 只见那女人又是打算朝洛君昭出手,这一次是打算割喉,但薛君忧这次也离得近,在她冲过去的瞬间,薛君忧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似乎也预料到无法割了洛君昭的喉,那女人竟是手上动作一听,又朝洛君昭肚子上猛刺。 奈何薛君忧踢的也快,那匕首并没有再度刺进去,只是轻轻划过洛君昭的肚子,照比小腹那一道贯穿伤口,应该算是轻伤了。 那女人被踹了一脚,也没有讨得便宜,一口血吐在地上,应该是受了内伤。 “你到底是谁?”薛君忧开口。 那女人不说话,从身后拔出藏在腰后的轻剑,再次飞身冲过来。 薛君忧更疑惑了,虽然洛君中遇刺扰乱着他的思绪,但这女人从出现到现在,一共做出三件他难以理解的行为。 第一,本来蒙面的她为何要自己摘下面巾,然后刺杀公主,这很明显是打算让他们记住面容。 第二,以取木匣那夜的速度,刚刚那一下薛君忧明明躲不过才对,但是他不仅躲过了,还擒住了她,她是故意放慢的速度?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薛君忧最想不通的一点,按照她的武功,明明在最开始那一刻就可以割了公主的喉,为何还要废第二遍力气?担心金丹能救回公主的命?可那也说不通为何没有立刻杀死公主。 蹊跷,这太蹊跷了,公主死活不让他看伤口也很蹊跷,还好薛君忧留了一招后手。 那女人冲过来了,几道刃风骤起,全被薛君忧一一躲过了,还是慢了。 不过被刚刚踢了那一脚,薛君忧也不能肯定对方是故意放慢速度的。 又是一阵打斗下来,薛君忧似乎彻底看透了对方,对方不想要他的性命,也不想要公主的性命,为的可能就是刚才那一句话。 如此想着,薛君忧故意卖了个破绽,胳膊硬挨上一剑。 果不其然,那女人趁他观察伤势之际,再次离开,薛君忧知道她没有走,只是在等一个机会去取那书房架子上的第七本书。 不过薛君忧也不傻,这么重要的东西又怎会拱手相让,进来时他早去书房看了,根本没有公主说得那一本书。 薛君忧猜测,公主说得,可能是她公主府里的书房,并非此处书房。 不多时,李太医过来了。待李老太医对洛君昭做了简单处理后,又将洛君昭带回了她自己的公主府仔细医治。 薛君忧也跟着他们一起进了陵阳公主府,却是没有在卧房守着,而是偷偷溜进了书房。 他照着洛君昭说过的话寻找,果然一眼就找见了那书房二排架子下三层的第七本书。 薛君忧朝四周瞅了瞅,见没人,弯身打算拿起那本书翻看,却发现拿不动。 假的书,薛君忧明白了,将那书试探性的朝可移动地方转动。 几乎转了半圈,突闻架子下传来一声机关触发声。 薛君忧将那架子朝后推开一小段距离,看见下面是一暗格,暗格里有一封信,署名是东州州尉风彦。 在熵国地方制度中,州丞与州尉相互监督,州丞掌一州事务与守城驻军,州尉则掌一州兵马,掌管州内与疆域军政。 当今陛下继位后,各州都封了王侯,州丞一职几乎名存实亡,而州尉却依旧拥有一定的边疆兵权,仍是一方的封疆大吏。 将架子复原后,薛君忧从信封中抽出信件,是写给昌隆伯的。 上面说: 东陵侯王璋回封地后,鱼肉百姓,无恶不作。 这位东州州尉似乎三十几次写奏折上呈陛下,可迟迟没有得到回音,于是写了这封信件藏在给好友昌隆伯祝寿的礼物中,希望他能够代呈陛下。 他说东陵侯任人唯亲,割据一方,对百姓强征暴敛,甚至强掳民女,革去她们的民籍,把她们以奴籍身份送往各地开办青楼为其牟得暴利。东陵侯回封地这些年,其行径可谓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除此之外,他还怀疑东陵侯在皇宫中有内应,应是一个女人,并且二人有染数年。这是东州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为东陵侯屡次醉酒说漏,他们之间常常由玄阳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痞相互传信。 这地痞唤作马义,若是拿住询问,便可知那女人是谁,听东陵侯酒后说过的话,此女年纪应该不大,不是宫中嫔妃,便极有可能是哪位公主。 再往下,薛君忧看到了绝笔二字,估计那州尉已是知道自己可能不久于人世。 薛君忧像是真的看了一封罄竹难书的罪状,他缓缓放下手,缓缓叹出一口气。 他似乎一切都想通了,先抛开茶靡花尸案不谈,十年前的昌隆伯之死,应该是东陵侯所为,以防被查出身份,他还布了个局,先是雇佣江湖的合山剑派把昌隆伯一家杀死,最后又雇了一批溟国杀手潜伏在伯爵府。 若非这一封信,想必无论最后怎么查,都会把一切的根源归结到溟国人的身上,毕竟两国是世仇,没有人会为自己的世仇想着澄清。 虽然薛君忧很不想把这件事上报给陛下,因为他就是那恨不得陛下立刻派兵攻灭世仇那一方。 但是这封信的事情关乎熵国内事,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就目前来看,不管大熵的军政如何,率先清除东陵侯这颗毒瘤才是重中之重。 薛君忧收好信,重新回到了陵阳公主的卧房外。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见得卧房门被打开,李老太医与皇宫派过来的太医一前一后走出来。 薛君忧见了立刻把李太医拉到身边,看那皇宫太医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李太医,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注意了么?” “老臣谨遵驸马爷叮嘱。” “如何?” 李太医思索一二,回道:“先说您交代的味道,老臣闻之,陵阳公主身上的香气确实并非寻常香囊的清香,不过绝对没有任何药草气味。” 那陵阳公主的嫌疑也算洗清了,今日那女人之所以不说话,使得剑也比那日取木匣慢上几分,向来应该是有其它意思的。 “那身上呢?”薛君忧又问。 “腹部有三道伤口。” 李太医把见到的一一说出来:“两道新伤,一道贯穿伤,另一道划伤,皆是今日所创。至于另一道 已是被前两道盖过,看不太清了。不过依老臣所见,看着像是剖伤。” “剖伤?!” 薛君忧重复一声,在这个世界里的思想中,剖伤大多都是由剖开皮肤刮出里面毒素或是异物所致,可在薛君忧的思想中,还有一点有可能造成剖伤。 可在这种完全没有医疗设施的时代,薛君忧预想的那件事情应该不可能发生,何况二驸马一直卧病在床,陵阳公主又怎会怀有身孕。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五十三章 再见 薛君忧和李老太医并排出了陵阳公主府。 天已是渐渐暗下了,薛君忧瞥见公主府不远处等着的绯云,便以公务为由让李老太医先回去,顺便也给安阳带个话。 “走吧。” 薛君忧独自来到绯云身前:“我要先去君德学院一趟,而后再带你回公主府见安阳公主。” “不急。” 绯云听到了薛君忧之前和那老太医的话,先开口问了问案情:“怎么样,问出什么了吗?” “你怎么对这事如此关注?你不是杀手吗?”薛君忧面露疑惑,若不是还指望这人带自己进入绯诀秘藏,他怎么可能什么事都和他讲。 “只是觉得有意思。” 绯云笑了笑,像是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我自幼被母亲带大,身边从来没有玩伴,和你待在一起这一天觉得有趣。” “你这是要煽情?” 薛君忧见他那可怜的说辞,却是心中没什么动摇,毕竟是个男人,没感觉。 “公主只说一句话。” 薛君忧的脸色突然严谨起来:“不过我有些疑点还没有弄清,甚至觉得很乱。” “说来听听,我也好帮你分析分析。” “你走后,我本来要给公主医治,但她死活不同意。” “废话,医治岂不是要脱衣服?九驸马你不懂得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 “可我只打算撕开她腹部受伤位置的衣物。” 薛君忧立刻反驳道:“但是她仍旧万分抗拒,甚至把手摸在我的脸上,还说了一句完全不符合当时状况的话。” “她说了什么?” “一句有引导性的暗藏位置。” “可能是她当时觉得活不了了,然后把最重要的秘密告诉给你。”绯云分析道。 “那她为什么要摸我的脸?她当时想要暗示什么。”薛君忧反问。 绯云也是面露疑惑,这个动作确实太反常,何况那位陵阳公主似乎本来也与薛君忧不熟。 “还有她非常抗拒我为她医治那件事。” 见绯云疑惑,薛君忧又说道:“这件事我事先留了个心眼,暗示你先去找李太医过来。关于这件事,我问他了,他跟我说,公主的腹部可能以前留下过什么剖伤,坊间有什么关于这件事情的传闻吗?” “没有。” 绯云摇摇头:“陵阳公主在坊间的名声很好,前两年全国闹旱灾,她还卖了府中很多东西用来赈灾,是公主中唯一一个人美心善的 怎么,你问这么多还是在怀疑她?” “没有,只是有些疑惑。” 薛君忧从怀里掏出藏在陵阳公主府书房暗格的那封信:“虽然公主那些奇怪的举动我弄不明白,但是我敢保证陵阳公主并没有嫌疑。” “就靠这一封信?” “这不是普通的一封信。” 薛君忧把信递给绯云瞧,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陵阳公主有一丝嫌疑,你觉得她会把这封信给我看。” 绯云粗略的看完,也觉得薛君忧说得有道理,这信上所涉及的事情太多了,而且陵阳公主哪怕与上面的事情有一丝丝关联,都不可能轻易示人。 “那方向岂不是断了?” 绯云把信还给薛君忧,开口道:“听你之前的话语,应该一直都在怀疑陵阳公主才对。” “是。” 薛君忧点点头:“我一直都认为就算陵阳公主与昌隆伯一家的死无关,但极有可能因为昌隆伯的死来报复那些之前残害昌隆伯一家的人,至少也是茶靡花尸案的嫌犯之一。” “可是在昌隆伯爵府里,你又看到了另一个嫌犯,而且那个嫌犯还刺杀了陵阳公主。” 绯云接过话茬,那个女杀手他也觉得和土炕里埋的尸体长得很像。 对了,尸体! 似乎是想到了一起,薛君忧绯云对视一眼,趁着夜色先去了一趟罪案司,而后又来到帝都府的停尸间。 待来到帝都府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府内已经掌起了灯笼。 今日的停尸间有些忙,因为不仅又闹出了帝都十年都未解决的茶靡花尸案,而且又平白无故多出五具死了很久的尸体。 “大人。” 一见白天那两位罪案司的大人亲自过来,仵作立刻领着他们来到停尸间:“有关尸体的相关文书,小人已经上呈罪案司了。” “嗯。” 薛君忧点点头,开口吩咐道:“我们此来想看一看那五具土炕尸体与无头尸体。” “那大人请随小人来。” 说罢,仵作带薛君忧绯云来到单独一间停尸房里,一推门进来,规规整整用白布覆着六具凸起的木案。 薛君忧轻轻呼吸一口,回头看向那仵作:“你先出去吧,剩下的我们自己来。” “是。” 伴随着一道关门声响,薛君忧绯云都来到了那土炕藏着的五具尸体边,白布挨个一掀,那尸体比白日骇人,毕竟被仵作仔仔细细验过。 不过好在,至少还能勉强看出个人样。 薛君忧跟绯云逐一仔细看了一遍,总算确认了心中所想。 “这具女尸果然和昌隆伯那具尸体有些出入。” 绯云站在一具尸体前细细观察着:“看年纪也就十三四岁,加上十年,应该和今日见到那个女人差不多了。” “果然,最小的那个其实是换了人。” 刚才回罪案司,刑部那边早已是把昌隆伯一家的卷宗调到了罪案司,薛君忧背着自己刚刚看过的卷宗道:“昌隆伯最小的这个女儿叫吴祯,十四岁,与昌隆伯是一起消失的。卷宗上记载,他们最后一次出现,都是在陵阳公主大婚的时候。” “可事实上并非和昌隆伯一起。” 绯云看着那尸体向薛君忧补充道:“其余都是一剑毙命,几乎断了大半个脖子,唯独这具 脖子上是刀痕,而且很粗糙,显然被割了很多遍。” “不过这种骇人的伤口,若是一般人的话,还是会觉得和那几具死得一样。”薛君忧在旁出声应道:“只是 骗不过你我这种会些武功的。” “是的,白天就看出这具尸体和其它四具不同。” 绯云点点头,说得却是比薛君忧还详细:“而且这具最小的第一道伤口与那无头尸体的落刀弧度差不多。” 说完,绯云伸出手比量了几下:“都是伤口有压痕,凶犯似乎习惯性在出刀的一瞬间变换武器的轨迹,而且还是变换刀口朝下。” “所以不是那女人杀的,茶靡花尸案的凶犯也不是她。” 薛君忧想起那女人背刺陵阳公主的那一剑,那一剑很直,捅刺的轨迹并没有被改变,他转头看向绯云,突然觉得有点儿可笑:“这下看来茶靡花尸案的嫌犯一个也没有了。” “至少杀害昌隆伯一家的凶手找到了不是吗?”绯云回道。 “你是说那封信?” 薛君忧嘴角微翘,摇了摇头:“单凭一封信和已经死了十年的伯爵尸体,陛下不会为此事承认东陵侯是凶手的 不过倒是可以借此事做做文章。” 绯云一听,心中顿时起了兴趣:“你打算如何做?” “很容易。” 薛君忧心中已是有了打算:“虽然那女人不是茶靡花尸案的主犯,但她以真面目示人自然也是为了混淆视听,她是帮凶,而且身份已经确认了,下一步就是引蛇出洞。” “帮凶都抓不到,如何引蛇出洞?” “帮凶是抓不到 但是可以伪装成该死的人啊?” 薛君忧转头看向绯云,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之前的那些死者,虽然尸体大部分都没什么线索了,但是他们身上穿得衣服,靴子还在,看形制应该都是地方的便服官靴,可以试着装一下诱饵。” “对方若是不出现呢?” “不会。”薛君忧很肯定的应道:“虽然很多事情仍旧弄不明白,但有件事情是肯定的 茶靡花尸案与昌隆伯一家的死是分不开的,所以穿上那一身衣服,说是东陵侯的人 灭门之仇,对方不可能不出现,就算他们之间起了分歧,到时候也一定能抓到那个女人。” 说话间,薛君忧和绯云已是把停尸房的白布各归了其位。 “你打算什么时候做?”绯云转而问道。 薛君忧道:“不急,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先帮我打开你们那绯诀的秘藏,我要先知道公孙皇贵妃给安阳公主留下了什么。” “可以。” 绯云与薛君忧边走边说道:“既然姨母给公主留下了秘藏秘匙,那阴阳信物想必也就在公主府里,我可以帮你找到。” “那就有劳了。” 薛君忧心中一喜,看来马上就可以知道绯诀里藏着什么东西了。 说话间,二人推门而出,却正好撞见了刚刚被仵作带进来的云霓。 “驸马爷!” 云霓见到驸马爷立刻挥了挥手:“最近出现的事情多,公主不放心,让我过来接您。” 正说着,云霓的语速却越来越慢,手上的动作也渐渐放了下来,像是看到一个熟人。 本来薛君忧就是和绯云聊着出来的,早已是忘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于是薛君忧还朝云霓笑着招了招手。 不过转瞬间,面面相觑的三人脸上都是一懵。 第一卷 新婚燕尔 第五十四章 信物竟是一条狗 深夜。 云霓带着驸马爷与昨夜闯公主府的一块回了公主大院,并且与同样不太信的话转述给了公主。 洛君月脸上确实也不太相信,毕竟这大门大户里攀亲戚的事情太多了,不过攀皇族亲戚的人倒是真没见过。 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面前叫绯云的人,刚刚他好像自我介绍是她的表兄,还别说,长得倒是多少有些相像。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我表兄么?”看在驸马的面子上,洛君月还是皱眉问了一句。 绯云刚想提玉佩的事情,却是被薛君忧满脸带笑的拦住。 薛君忧抬头看向安阳,眼里露出无比坚定的目光:“没错公主,我能作证,她的母亲真姓公孙,而且叫公孙若霞。” 说完,薛君忧还不忘极小声的对身边绯云呢喃道:“别说有关秘藏的事情,公主还不知道。” “姓公孙的多了。” 洛君月见二人私底下窃窃私语,脸上沾了一些不痛快道:“你不会是有什么事情被他给威胁了吧。” 虽然算不得威胁,但薛君忧确实有事瞒着安阳,正当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回答之际,绯云却是开口了。 “我有证据。” 绯云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不仅是朝霞的形状,上面还刻着公孙若霞:“知道单凭我一人之言没人会信,所以趁母亲不注意之际,我事先偷了她一直放在床头暗格的玉佩。” “什么,你母亲也喜欢把东西放在床头暗格啊。” 薛君忧大为震惊,原来这姐妹俩都喜欢藏一个地方,他在宁安宫时,公孙皇贵妃也把东西藏在床头暗格。 洛君月没有理会他们说得话,只是接过那块玉佩细细打量,确实和她母妃之前一直随身佩戴玉佩做工相同,只不过母妃那块是祥云,而且现在一直放在父皇身边。 “忙了一天吧?” 洛君月半信半疑,转头看向薛君忧:“先吃些宵夜吧,我让厨房炖了些鸡汤。” “确实饿了。” 薛君忧摸了摸肚子,不过朝安阳抬眸瞥了眼身边绯云:“那他怎么办?” “母妃那块玉佩不在我身边。” 洛君月将那块玉佩还了,心中对这人倒是也不反感:“等我先去父皇那边确认下材质吧,既然都忙了一天,就先用宵夜吧。” “可以。” 绯云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我住哪,毕竟我打小除了父亲母亲,都还没见过什么亲人。” 洛君月顿时听出话里什么意思,然后一愣,这个人怎么回事,难道不知道避讳么? 可听他那话倒是有些可怜,洛君月虽然和姐妹们不对付,但至少还有皇太子哥哥护着,而眼前这表兄似乎看起来挺孤独。 不过毕竟是陌生男子,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开口回复了一句:“你先和驸马住一屋吧,尽量不要在府里单独行动,尤其不能随便私闯我这里,不然可是会违抗宫规的。” “好,我知道了,表妹。”绯云道。 洛君月听着有些不自在,只是点头轻应了一下。 跟着薛君忧刚回到了他的院子不久,便有人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鸡汤,看色泽显然熬了几个时辰。 这忙了一整天,却是饿坏了,薛君忧立刻分了碗,给自己和绯云各舀了满满一碗鸡汤。 “怎么了?” 薛君忧看到绯云像是在思考,于是开口问道:“这么心不在焉。” 绯云皱眉:“我感觉公主表妹不太喜欢我。” “废话。” 说到这件事,薛君忧心里也不太自在:“你说你身份还没完全确认呢,就要住人家里,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要防着你是不是个采花大盗吧?” “那我走?” “算了,都住下了,而且你不是还答应帮我找你们绯诀的信物么?” “好。”绯云点头应下:“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 “话说回来 ” 薛君忧似是想起些什么,喝进一口鸡汤遂问道:“听你刚才说得那话,你是瞒着你母亲来找公主的?” “是。”绯云答道。 “为什么?你母亲是不同意你们来往?还是说和公孙皇贵妃有仇。” “应该都不是 我一直就觉得母亲有很多事情瞒着我。父亲死后,更是对过去的事情不再说一言。” “令尊如何走的?”薛君忧又问道。 “不知道。” 绯云摇了摇头,双手放在碗边:“所以我说母亲有很多事情瞒着我。” “有件事我觉得你可能也不知道。” 薛君忧忽然想起绯云母亲正是公孙皇贵妃的姐姐,于是灵机一动道:“其实我还一直再追查公孙皇贵妃的死因,说不定这和你母亲瞒着的其中一件事有关。” “姨母不是因病薨逝的么?” 绯云疑惑的抬起头来:“那时皇帝陛下还追封了姨母大熵皇后,甚至举行了国葬,我虽然还小,但也记得一清二楚。” “其实是毒杀。” 薛君忧直言应道:“我已经找到了些有关毒杀的证据,甚至是线索,而且我觉得,陛下让我做这个罪案司副司,也是想让我查清公孙皇贵妃的死因。” “那你打算怎么做?” 薛君忧轻叹一口气,将面前那碗鸡汤一饮而尽,看向绯云道:“我打算先看一看公孙皇贵妃在秘藏里留下什么之后,再做打算 若是幕后黑手真得指向东陵侯还好说,可公孙皇贵妃若是死于宫廷纷争,那让公主知道未必是一件好事。” “你倒是真为表妹着想。”绯云嘴角微翘。 “别表妹长表妹短的。” 薛君忧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如此亲昵的称呼安阳,他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皇族有皇族的规定,就算你真是她表兄,那也是要称呼公主的 对了,刚才也带你在府里转了一圈,有没有找到绯诀的信物所在。” 绯云摇摇头:“没见到什么与阴阳之说相近的。” “你不是说一眼就认出吗?” “那我也要看到啊,这公主府这么大,我又只有两只眼睛。” “那该怎么办 ” 薛君忧轻叹一口气,紧紧皱起了眉头:“今天发生这么多事,估计之后一堆事情缠着我,但说公主遇刺一事,就算陛下不找我,九婴都护府明日也会找我。” “你先别着急。” 绯云看向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表妹 公主除了那块玉佩是姨母留给她的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是姨母留给她的么?” “一只狗。” 薛君忧随口一说,反问:“难不成你们那秘藏信物还用活物?怎么可能,若是狗死了,岂不是子孙后代永远也打不开了。” “不。” 绯云像是立刻懂了什么,解释道: “我们绯诀确实也是有把活物当做信物的,因为我们绯诀有一种祖传的秘药,将那秘药给活物浸泡七七四十九日后,便会永远留在它们的身体里,哪怕繁衍了后代,也会将秘药继承下去。” “还有这种药?” 薛君忧脸色微变,不会真得这么狗血吧,自己费力潜进绯诀皇宫的,不曾想信物就在公主府里,他一开始还见过。 一听到这个秘药,薛君忧越想越不对劲。 话说回来,当日他被云霓带到那片竹林,遇见那只雪獒后,因为过度的紧张确实没有怎么太仔细观察,之后的记忆里更是直接略过。 现在仔细想想的话,那雪獒生得好像的确是异瞳啊 一蓝一红,倒也确实符合阴阳之说。 想到这里,薛君忧立刻又问道:“那这种活物变成的信物,一半都还有什么特点?” “特点多得是,长相,瞳孔,牙齿,或者肤色毛发等等。” 绯云轻车熟路的向薛君忧解释: “不过特点不重要,之所以要靠密匙与信物一起才能打开秘藏,那是因为开启秘藏室门的最重要一环便是用信物的血或是淬出的液体浇于室门暗槽中。 届时暗槽另一端的秘药便能与信物取出的液体产生反应,继而开启秘藏的第一重室门,再之后最里面的暗门便需要密匙了。” “你刚才说需要信物的血?” 薛君忧想起那雪獒是公孙贵妃留给安阳的,若是把它弄死了,那绝对会恨死他吧 “放心吧。” 绯云像是看出了薛君忧的担忧:“活物的话,取一定量的血应该死不了就是。” “那就好那就好。” 薛君忧顿时松了一口气,见绯云正好也吃饱喝足,于是起身提议道:“那我这就带你去那片竹林瞧瞧,看看那只狗是不是打开秘藏室门所需的信物。” “等等!现在?” 绯云有些纳闷,看了看窗外弯弯的月亮,都已是开始下沉了:“你精力为何如此旺盛,都不需要睡觉的吗?” 薛君忧脸上一黑,不理绯云,拉起他朝门外边走边说道:“你是不知道那雪獒有多厉害,当日我第一次见到它,险些没被它抓死 所以正是趁着深夜,它迷迷糊糊的时候,咱俩先把它血放了,然后明日便去绯诀。” 绯云不解:“可你若是把它吵醒了,又被它见了你放它血,怕是会更恨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