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散主母》 楔子:女囚(上) 十月天,正值秋高气爽的时节;狱营里头却因长年光照不足而寒意甚重;老李头觉得自己的老寒腿又要发作了,在这种鬼地方当差久了,大毛病没有,风寒、湿邪之病肯定是摆脱不掉的。 估摸着交班的时辰也差不多了,老李头不由得引颈而望,又过了将近三柱香时间,交班的人才姗姗而来。 老李头心存不满不由得抱怨了几句,随后语气甚不耐烦地说道:“女牢里头关了一个,老洪特意交代了,这人得好生关照着,饭菜什么的都得另作安排。” 匆匆交代了这么一句,他就拎着自己的家伙甚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张富贵没把这话当一回事,老李头口中的老洪是他们的班头,而他张富贵一直与这洪班头不对付。 既然点名要关照,那肯定是从犯人家属那里捞了不少好处的。 油水进了他姓洪的口袋,自己半分甜头没沾到,却得照着他的意思来照应,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于是张富贵转眼就把这茬给抛之脑后了。 直到傍晚要给犯人放饭的时候,有人送进来一个有模有样的餐盒,张富贵这才又想起来。 他好奇地打开餐盒一看,里头鱼、肉、汤、饭,一样不缺;旁边自己那小桌上摆着的那点咸菜稀饭跟这一对比就显得寒碜极了。 他本是负责解押的差吏,虽无品级,但油水颇丰。只因犯了点小错就被下放到这种鬼地方来,终日不见天日的,万事还被那姓洪的给压一头,心中自然生出诸多不满来。 这人嘛,心里头不痛快自然看什么都不顺眼。 望着这相当丰盛的餐盒,张富贵不由得心生不愤地想:敢情一个阶下囚吃的都要比自己好。 一不做二不休,他把餐盒里头的餐食全数端到自己的小桌子上,拿起一只大汤碗,把自已那小碗稀饭倒进去,见份量小了点又往里头兑了点水,再夹几根青菜进去搅和搅和。 淮城狱营内的确设有女牢,但地方偏远,为了方便看管,狱卒们并没有刻意把男女囚犯区分开来。 牢房一个紧挨着一个,已是傍晚时分,越往里光线就越是昏暗。张富贵一手提着油灯,一手端着汤碗往里走。 女牢里头果然关着一人,那一身荆钗布裙的行头与外头那些市井之妇也没什么区别。 见状,张富贵心中顿时生出了轻视之心。 他打开牢门,把手上那碗稀饭随意往地上一放,喊道:“开饭了。” 原本背对着他的女子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来,看了一眼他端进来的伙食…… 中午还大鱼大肉地送进来,这会儿却是清汤寡水的;品出几分反常来,她不由得抬眸往站在外头的狱差看了一眼。 张富贵有几分心虚,见她向自己看过来,不由得冲着她狠狠地“呸”了一声:“看什么看,吃你的吧。”丢下这话,他锁上牢门转身就离开了 许卫秋席地而坐,她也不是什么讲究之人,吃得了山珍海味,粗茶淡饭也不拘。 端起碗一口一口把稀饭吃了个干净;吃好后,她默默地把汤碗推到一边,又坐了好一会后才起身走到里头,往那铺了些许干稻草的地上一躺,缓缓闭上双眸,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宿。 次日酉时,张富贵踏着时辰过来当差,刚越过第两重牢门,就被从狱厅出来的洪班头给逮住,这人因着早几天一桩小事当着守门人的面劈头盖脸地训了他一顿,让他脸上甚是无光。 张富贵满怀怨气地走进去交班,就见昨晚那个餐盒又被送了进来;老李头随口提点了他一句,说这餐盒要趁热送到女牢里头去,临了,又加了一句,是老洪特地交待的。 一提这个洪字张富贵就来气,老李头离开后,他如法炮制;刚兑下水,感觉喉间有异物感,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望着手上那碗汤饭,尚不解气,一口痰往碗里吐了进去。 “开饭了。” 见女子扭头望将过来,张富贵冲着她咧起嘴,露出一排黄牙来,若有所指地说道: “快吃吧,别小看了这碗稀饭,里面可都是好东西,一般人是吃不着的。” 这狱卒说话阴阳怪气地,许卫秋举步走近,时辰尚早,头顶上的瓦缝中还透着光。 往碗里瞅了一眼,汤饭上面悬浮着淡黄色的异物,当她辨认出那是什么物体之时,脸色不由得微变,一阵恶心反胃感传来,她忍不住掩嘴干呕了起来。 “还嫌东嫌西的,你爱吃不吃,不吃就等着饿死吧,进了这里还想顿顿大鱼大肉,想得真美。”抛下这话,张富贵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亥时,他提着油灯盏到牢里头巡视了一圈,走在昏暗的狭窄甬道中,刚拐弯,就见迎面走过来一个少年;对方见到他后停下了脚步。 这可是牢房重地,不是外头的市集,张富贵不由得微怔。淡黄的光线下,两人默默打量着对方。 眼前的少年气度沉稳、相貌也十分出众,但从那稚嫩的面容不难看出也就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儿郎。 这是狱营,外头除了有重兵把守,还有好几道固若金汤的牢门,就算是自己一个当差的出入都得经过严格的盘查。能自由进出这种地方的,再加上那一身的华服,张富贵很快断定跟前的少年身份肯定不简单。 他的嘴脸立刻就变了,躬下腰身向其请安:“请问……阁下是……?” “世子爷……” 他话尚未说完就见洪班头匆匆而至,神色慌张地来到少年跟前阻拦道:“世子爷,您身份贵重,此乃污秽之地,万万不能进去啊!” 少年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洪班头见状赶紧屈膝跪了下去。 “小的在这里给您叩头,请回去吧!”说话间,脑袋已在地面上叩了一个响头。 张富贵品出少年的身份,顿时也是慌了神,赶紧也弯腰跪地。 少年却不为所动,他一甩衣袖:“别废话,带路。”说话间已举步越过两人径自往内里走去。 叩跪在地上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赶紧连爬带滚地追了上去,洪班头哭丧着脸示意张富贵给少年打灯;张富贵不敢走在少年前头,只得猫着腰身跟在其后,拿着油盏的手往前伸得老长。 楔子:女囚(下) 大牢里头相隔很远才有一盏油灯,大多地方是黑漆一团。被关在牢营里头的囚犯已然习惯了黑暗,忽如其来的光亮以及那一身雍容华贵的少年令他们兴奋,为此,三人所经之处必定引起一阵骚动。 少年无视两旁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在洪班头的指示下快步往前走去;越往里走,环境越是阴森,空气中更是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污秽之味。 洪班头见少年脸色有几分难看,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世子爷,这边请……” 张富贵见洪班头领着人往女牢的方向而去,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脚步随之一顿。 洪班头见他裹足不前,不由得伸手推了他一把,催促着他;迫不得已之下张富贵只得硬着头皮再度迈开脚步。 躺在稻草上的女子听到动静,扭头望过来,见到来人,她微微怔忡,随即缓缓坐起身来。 少年站在外头,望着牢里的女子,面色冷沉。 洪班头反应过来,赶紧冲着张富贵吩咐道:“老张,去,赶紧把牢门打开。” 很快牢门被打开了,少年往前几步,举脚刚要跨进去,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这时,他看到了摆在地面上的那只汤碗。 这饭食,喂家畜都嫌寒酸。 少年拧了拧眉,扭头扫了一眼身后两人,想要出声质问,最终还是忍住了。 洪班头也留意到了那碗稀饭,不由得一脸疑惑地看向张富贵,见他一脸瑟缩的模样很快会过意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当着少年的面他也不好发作,一张老脸一下子气成了猪肝色。 “你俩退下吧。” 少年一声令下,两人不敢违背又不敢走远,只得悄悄往后退了数丈。 少年站在牢门外与牢里人四目相对,他没说话,牢里的女子也没吭声,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着,仿佛在看谁更能沉得住气。 然而少年毕竟年幼,半晌后再也按捺不住,对着牢里头的女子放下狠话:“赵许氏,你要敢再弄我妹妹我就弄死你。” 许卫秋听到这话嘴角不由得微微上翘:要知道这小鬼六、七岁就已熟读四书五经,深受封建礼教的荼毒,对于那些个劳什子君子之道、孝道之类的向来守得紧,此刻直呼自己赵许氏,看来当真是被自己给逼急了。 她轻飘飘回了一句:“好好说话,谁是赵许氏?” 见她一脸的不以为意赵译不由得恼了,非常不理智地又加了一句:“你要敢再弄我妹妹,我就把你存放小金库的地方告诉父王。” 闻言,许卫秋心里不由得暗暗一惊:自己藏得那么深,这小鬼是怎么知道的? 不得不说她心底的确有几分慌了:“什么?你这兔崽子,别忘了你还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呢,竟敢要挟老娘?没大没小的,你夫子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她是知道的,自己这儿子向来老成持重,好好一个少儿郎硬把自己搞得老气横秋的,许卫秋心底十分惋惜,真是白瞎了自己给他生了这么张万人迷脸。 也就是生气的时候,他脸上才会表露出几分同年龄段该有的可爱劲来。因此,她总是忍不住闲来无事气气他。 于是她开口问道:“你方才说不让我弄谁?” 赵译翻了翻白眼,回话道:“我妹妹!” 闻言,许卫秋笑了:“什么妹妹?谁告诉你我肚子里就一定是个女娃的,告诉你赵译,你要再气我,我就给你个弟弟出来,好让他跟你争世子之位。” 本以为少年会跟往常一样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岂料他只是抿了抿唇,随即,很是云淡风轻地说道:“行啊,没问题,你最好跟父王努力努力多生几个出来。” 许卫秋老脸不由得一红。 “我走了,你自重吧……” “哎,你不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赵译望着她,她那一身的装扮哪有半分贵为王妃该有的模样,他怒其不争不由得摇摇头:“本来是的,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让你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臭小子,没良心……。” 几丈开外的张富贵这才从两人的对话中回过神来,敢情这里头关的是他们会邑的当家主母,他吓得两腿发软。 随着女子的谩骂声,少年宽步走了过来,张富贵瘫跪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才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跟着少年后前仓皇离开…… 很快,女牢里的稻草被撤了,换上了干净的竹席,还有一张薄被。三盏油灯尽数点燃了,照得那叫一个透亮。 望着跟前一桌的美食,许卫秋感觉饥肠辘辘;先前从没给过她好脸色的狱卒此刻战战兢兢地站在跟前,那卑躬屈膝盖的模样看得人心烦。 许卫秋没跟他计较,只是把人给支开了,拿起碗筷饱餐了一顿。 半个时辰后,张富贵一脸诚皇诚恐地进来把剩余的吃食给端了下去,还贴心地给留下一盏油灯。 饭气攻心之下许卫秋觉得困顿乏力,躺下正昏昏欲睡之际,耳闻一阵走路的声音,脚步声沉稳有力。 许卫秋睁开眼睛,她那本就极为好看的眉目闪过一丝希冀,流光溢彩。 在看到站在牢外的男子之时,她眼底的光彩顿时黯淡了下来。 人,有时候真的是不能吃太饱,一旦吃太饱了就会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期盼,她在心里自嘲了一番。 高季镜望着她,轻轻唤了一声:“嫂子!” 许卫秋心想你们叔侄俩就不能约着一块来吗?非要一前一后的,扰人清梦,而她也毫不客气地把这个不满宣之于口。 高季镜闻言不由得叹息道:“在这你都能睡,心还挺大。” 许卫秋嘻嘻两声:“过奖了。” 高季镜见她此刻处境,于心不忍,不由得出言规劝道: “嫂子,你这是何苦呢?听我一句劝别再犟下去了,去给王爷服个软,他会放你出去的。” 面对高季镜的规劝,许卫秋沉默了,片刻后才黯然反问道:“你确定?” 脑海里回想起那天陵王掐住她脖子时的那股狠劲,一时间,高季镜也沉默了。 “你回去吧,要让他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没闲着,肯定是要怪罪的。我……” 头忽然眩晕了一下,许卫秋单手扶额,强撑着继续道:“……我在这里能吃能睡,没什么不好的。” 若那个男人足够了解她,就应该知道,把她关在这种地方对她来说是不具震慑力的。 说完这话,她感觉整个身子发虚,眼前的景象晃了一下,随之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就连指尖都有微微发麻感;许卫秋是学医的,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高季镜见她脸色突变,不由得上前两步面带关切地问道:“嫂子,你怎么了?” 许卫秋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季镜,我……我好象……好象被下药了……” 话音刚落,她一头栽倒在地,浑身上下开始抽搐了起来,形状痛苦。 “嫂子,嫂子……?”高季镜被她这副模样吓得不轻,顿时急出一身冷汗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其他,快步冲进牢里,慌乱地把倒在地上的人抱起往外疾冲而去…… 第一章:躲债 刚下了一场雨,本就不太好走的道路变得更加泥泞难行。没一会功夫,脚下的布鞋沾满了泥巴。 路途艰辛磨人意志,许卫秋一步一喘息,艰难地紧跟在章氏身后。 又走了几步,前方的章氏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许卫秋赶紧上前把她搀扶起来: “二娘,你没事吧?”见章氏脸色发白,许卫秋不由得面带忧色。 “我没事。”章氏冲着她摇摇头。 前方牵着马前行的中年男人见状停下了脚步,拧着眉回头望过来。 坐在马车上的人见马车不再前行,不由得掀起帘子来问道:“爹,怎么不走了?” “快跟上。”中年男子冲两人招了招手。 “老爷,我们都走累了,可不可以歇会儿再走。”章氏小心翼翼地向着前方的丈夫开口。 未等许廉说话,马车上的许小珂当即一脸不满地说道:“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歇?” 许卫秋是真的看不惯她那张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不由得对着许廉说道:“爹,我和二娘都徒步走了这么久,是不是该换我们上车了。”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得愣住了,谁也没料到这话竟是从她口中出来的。 章氏抬眸,果然见丈夫锁着眉一脸的不快,她很是紧张地抓住许卫秋的胳膊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许卫秋没理会她,目光坚定地望着许廉。许廉被她这么盯着也是心虚,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是好,正犹豫间,马车内传来一把不冷不淡的声音:“老爷,我们珂儿是裹了小脚的,下不了地。” 听到这话,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许卫秋冷冷地回了她一句:“她裹了小脚,姨娘你总该没裹了吧?怎么就不能下来走走?把位置腾给二娘。” 车厢内的容氏闻言脸色一黑,声调立马就变了:“老爷,不是我不想下去,实在是脚扭伤了疼得紧。” “是真伤还是假伤还不一定呢。”许卫秋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许小珂按捺不住横眉扫了她一眼,面带嫌弃地说道:“你们身上那么脏,上来把车给弄脏了。” “这样的路你下来走走,看你脏不脏?” 见两个女儿斗起嘴来,一旁的许廉显得有几分不耐烦:“好啦,好啦,别吵了,你俩忍忍吧,再走一两里地就找个地方歇脚。” 马车继续前行,只是放缓了速度,容氏掀开帘子的一角望着相互搀扶着走在后头的两人,面容带着几分疑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最近那丫头没有往日那般好拿捏了,要知道,以前自己说一她是绝对不敢说二的。 “珂儿,你有没有觉得卫秋最近不太正常?” 经容氏这么一问,许小珂心中更为恼火了:“是不太正常,怕是那天摔下来把脑袋磕坏了吧。还学人顶嘴了,到底是谁给了她这胆子。哥,你说一会我们该怎么收拾她?”她一扭头,却见许玮成早已趴在前头睡死了。 说是一两里路,但实质上又走了将近好几里才看到一个村庄。 许廉向在地里干活的农夫讨水喝,农夫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并告诉他村尾就有一口井,让他们去那里取水即可,说完这话又顺口问了句:“老兄这是要去哪?” “我们走亲戚。” 听到这答案,农夫也只是一笑置之,他是没学识却不是笨,哪有人走亲戚如此拖家带口的,连锅碗瓢盆都带上了。 入了村,一行人厚着脸皮向村民借宿;有一户人家好客,把他们一家几口安顿在一间草屋内;对于六个人来说,这草屋着实有点小,但也算是有顶遮头了。 入了夜,许卫秋觉得屋里头烦闷,走出门透气,站在小院子里,仰头是满天的星辰,星星点点,那景象在21世纪是很难看到的。 她并不是许卫秋,或者说这身躯是许卫秋,但她的灵魂却是来自于异世。 在那里,她是沈青,一名外科医生,28岁生日刚过,她参加的医疗队在下乡途中遭遇泥石流,车辆被冲下了山。 车辆受到剧烈的撞击之时,她心里头想的是:完了,真的很冤,自己拼了命地读书,好不容易考上了医科大学,随之而来的是没日没夜的学习、实习,各种技能考核、临床考核、好不容易过三关斩五将当上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主治医生,到头来却要英年早逝。 车厢内,一双手臂向她伸了过来,剧烈的冲击下许卫秋惊恐地紧紧抱住对方,在失去意识前,许卫秋是满腔的不甘心。 本以为是必死无疑的,谁料后来竟然醒过来了,只是她发现自己不再是沈青,而是许卫秋,承朝一个12岁的小姑娘。 这承朝,不属于历史洪流中任何一个朝代,但它却又是确确切切地存在着。 这躯体带有原主的部分记忆,沈青知道,这许卫秋跟自己一样,没有什么父母缘,生母生她时难产身亡。没有母亲的庇护,她受尽了欺负,性格很是懦弱。 小她一岁的妹妹许小珂更是不把她当人看,张嘴闭嘴就开骂,动不动就对着她拳脚相向,许卫秋是怕这个妹妹怕得要死,别说见着人,就是远远听见她的声音都得躲得起来。 许家祖上曾出过举人,也曾风光过并留下不少产业。只是后辈无能,到了其父许廉这一辈已是家道中落,头些年还能强撑着,到了后来,只能东凑西借地过日子。 债主上门的次数越来越频,为了躲债,许家家主许廉带着一家几口连夜出了榆城。他们的目的是回秣洲,秣洲虽然不及榆城繁荣,但至少那里还有一间老宅。 途中,许小珂冤枉许卫秋偷了她的东西,许卫秋为证清白,从山崖上一跃而下,在这样的契机之下沈青成为了许卫秋。 刚醒过来那会,她身体十分虚弱,是二娘章氏一汤一匙地把她给喂活了过来。 沈青打小父母离异,6岁不到父母已各自重组了家庭,俩人对她是不管不顾。 第二章:通房丫环 她是在爷爷的农场里长大的孩子,爷爷是种植养殖的能手,性格老实木讷,虽没缺过她穿缺过她吃,却也仅是如此而已。 章氏为人细腻、贴心,对捡回一条命的继女照料无微不至,从小没感受过亲情的沈青在章氏身上感受到了。 这章氏是许廉的填房,出身比容氏好,也曾育有一子,可惜不足月就早夭了,从此再无所出;为此,育有一儿一女的妾室容氏气焰逐渐嚣张,到了今时今日,在这许家已经没有她章氏的立足之地了。 借着月色,许卫秋在杂乱的院子里闲逛了一会,刚走没几步就听到前头传来一阵说话声,走近一看,只见容氏与两名妇人在角落小声地说着话,她没在意扭头又回去了。 回到小屋刚坐下没一会功夫,容氏就领着那个两名妇人进来了。 许廉见状一脸疑惑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容氏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道:“老爷,这村头有户姓刘的员外,想买个通房丫环,我看卫秋就挺合适的。” 章氏听到此话,脸上露出一丝惶色,一只手伸过来紧紧握住许卫秋的手。 但见其中一名青衣妇人环顾了小屋一圈,目光在许卫秋和沈小珂身上来回打量,问道:“是哪个?” 容氏指了指许卫秋。 妇人见状,脸上露出一丝不满意来:“这丫头长得太瘦弱了,怕是不好养活。” 容氏连忙说道:“别看她这副模样,力气大着呢,干活利索吃得也少。” 一旁的许卫秋哭笑不得,她从来没想过自已有一天会跟一头牲口似地被人当着面按斤论称地进行交易。 “爹,我不要去。”她当即表明立场。 还没待许廉说话,容氏就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一脸苦口婆心地说道: “卫秋,你别以为姨娘在害你,你看咱们家盘缠也快要用尽了,一路上餐风宿露的,吃了上一顿没下顿。能不能活到秣洲还是未定之数呢。我打听过了,这刘员外是个大财主,大门大户,你过去给人家当丫头,只要手脚勤快点人家定不会亏待了你,过上几年让主家给你找户好人家嫁了,不比跟着我们长途跋涉的强?” 容氏觉得自己也没说谎,他们的盘缠的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就得用她的那点体己钱了,那些可是她好不容易攒下的,花上一分一毫那都是要了她的命。 虽然一路上这死丫头吃得不多,但毕竟多个人多张嘴多份累赘。她是早就想着把她给撇下了,要是还能卖给大户人家换几个钱岂非一石二鸟。 许卫秋望着容氏那张惺惺作态的脸,心中暗忖,这要换了以前那个软弱无知、任人摆布的许卫秋,估计糊里糊涂地就被这么卖掉了。 她冷哼一声:“姨娘,你在忽悠谁呢,这通房丫环是干什么的你自己心里清楚;那是夜里专门伺候男人的,要是主家有客,还得供客人消遣玩乐,活得还不如窑子里的姑娘呢。什么过两年让主家给找个好人家,蒙谁呢?从古到今,给人当通房丫环的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听到这话,章氏被吓得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只知道给人当丫环就得出劳力,哪里知道还有这么些腌臜事。 这不是要把人往火坑里推吗?想到这,章氏鼓起勇气冲着不远处未置一声的许廉说道:“老爷,可不敢啊,您不能这么狠心,秋儿可是您的长房嫡女。” 容氏赶紧反驳说道:“什么嫡的庶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能卖给大户人家也是她的造化。”她作为妾,能事事压正房一头,除了肚皮子争气外还跟她那强势的性格有几分关系。 果然,她一出声,章氏立马不敢再吱声了。 章氏怕她许卫秋却不,她冷着脸发驳道:“姨娘,既然这是造化,你怎么不让许小珂过去?” 本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许小珂一听她这话,顿时就变了脸,张牙舞爪地冲着她开骂:“许卫秋,你这死丫头别给脸不要脸,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见父亲拧眉望过来,一旁的许玮成很是机警,伸手捂住了妹妹的嘴把人带了出去。 “老……老爷……要不成,我们把马给卖了吧。”章氏支支吾吾地提议道。 许廉闻言,不由得一甩袖,骂道:“妇人之见。” 容氏听了这话后也是面露鄙夷之色:“就是,那匹马是我们许家仅剩的财产了,要是把它卖了,我们随身的家当怎么办,难道你能驮着上路不成?” 见这家人吵得不可开交,青衣妇人向旁边的同伴打了个眼色,两人借口她们暂时也作不了主,过两天让主家的人过来看看再作打算。留下话后,两人就急急脚离开了。 见状,章氏松了一口气,找了个时机,她悄悄上前宽慰许卫秋说人家可能觉得她太过瘦弱不符合要求,估计这买卖是做不成的。 许卫秋却没有二娘那么乐观,容氏既然动了要卖掉她的心思,即便这次买卖不成,难保没有第二次;要知道在这个男权社会,女人一旦卖身为奴,那就再难有自由了。 与其一路上提心吊胆的,不如提前撤了。在这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一个女人的确是难以生存的,但许卫秋坚信以自己的学识养活自己一个人应该问题不大。 她向来是说做就做的性格,当晚,待许家人都入睡后,她就匆匆收拾行囊悄然离开了这个村落。 夜色中,她选择了一条山路,但因雨天路滑路并不好走,行至一个陡直的石壁,一个没为意差点就摔了个跟头,幸好她身手灵活才躲过险情。 谁知没走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痛呼声。 大半夜的,这声音差点没把她给送走了。 “秋儿……秋儿……” 是二娘的声音,许卫秋心头一震,她赶紧往回赶,走了没多远,借着月色,就见章氏倒在陡壁之下,形状狼狈。 第三章:古凰山 她知道,章氏胆子小得很,日怕人夜怕鬼,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敢在这大黑夜里追赶过来。 “二娘,你怎么跟上来了?”她矮下腰,顺着石壁滑了下去。 见她靠近,章氏伸手一把攥住她的衣角,苦苦哀求:“秋儿,你跟我回去吧,在这个吃人的世上,你一个女孩子要怎么活?你别怕,二娘虽然没用,但我绝不叫那姓容的把你给卖了的。” 月色之下,妇人那祈求的眼神令许卫秋为之动容。 章氏见她没有回应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许卫秋心下一软,不由得点头应承道:“行,二娘,我不走了。” 她伸手去扶章氏:“我们回去吧!”岂料稍一用力,章氏就皱眉痛呼:“秋儿,我……我起不来了,这腿好像扭伤了。” “我看看……”许卫秋扶着她坐好,伸手在某处轻轻一按,章氏直喊痛,见状,许卫秋脸色随之一变…… 天蒙蒙亮,章氏被两名农夫抬进了小屋,容氏见她那副样,直呼作孽。 章氏受伤的腿已经被夹板固定住,明显是经专人处理过的,见许廉满脸的疑惑,许卫秋解释道:“途中刚好有一位好心的郎中经过,是他给二娘包扎的。” 章氏听了她这话,脸色有几分怪异,自己这腿明明是她亲自给包扎的,为什么她要慌称是郎中给弄的呢。还有,方才她给自己包扎时那娴熟的手法,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继女还有这等本事。 许卫秋避开了她那探究的目光,又顺口加了一句:“大夫交待了,二娘得卧床休息一个月,不然的话这腿就得废了。” “什么……?”听了这话,容氏再也无法淡定,她扯着喉咙嚷嚷道:“一个月?” “对,一个月,一天也不能少。” “不行,我们在途中哪怕耽搁一天那都是钱,别说一个月了,就是两天都等不起。老爷,你说呢?” 章氏听了这话,深怕自己被遗弃下来,顿时吓得泪流满面。 许廉站在那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容氏继续说道:“我们这么多人,一个月的吃穿月度怎么也得五吊钱,现在手头上哪有这么些闲钱啊?” 许卫秋实在听不下去,不由得说道:“放心,只要你们答应不把二娘一个人留在这,这五吊钱我去想办法。” 只因这一句话,三天后,许卫秋换上了许玮成的衣裳,跟着一支壮丁队伍上了远在二十公里开外的古凰山。 临行前,容氏还脱了她脚下的布鞋给了她一双做工粗陋的草鞋,要不是怕自己这一走二娘的日子会不好过,许卫秋真想上前跟她干一架。 同行的有近百人,全是男性,有年长者,也有身强力壮的中年人,更多的则是十多二十岁的年轻人,而像许卫秋这般十二三岁身量的统共也就四人。 途中,由于年龄相仿的缘故,一名叫狗蛋的少年总爱过来跟许卫秋搭话;自己是冒名顶替上的山,许卫秋怕露了馅偷偷看一眼不远处领路的差吏,不敢怎么搭腔;不过这狗蛋是一个话唠,她只要回一句话,对方能唠上十多句。 途中,许卫秋从狗蛋口中得知,那古凰山可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宝地,风景一绝。 他们只知道被安排上古凰山,至于具体去那里要做什么活却是没人知道的,若那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倒也是不错的。 一路上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当一行人风尘仆仆地到了目的地之时,眼前的景像令众人皆是傻了眼,这哪里来的风景如画? 偌大的一望望不到尽头的古凰山早已被挖得面目全非,不少地方已然垒起了高墙。 滚滚尘土之中,目之所及尽是乌泱泱的劳作者,恐怕高达数千之众。 眼前工程之浩大,要不是知道当下是承朝,许卫秋怕是会误以为这是在修建万里长城。 站在她身后的狗蛋见了此情此景,哭丧着脸对她说道:“小鱼,我不想呆在这了,我想回家。”然而话音未落,差吏们就赶着他们进了工场,很快这百号人被打散分配到了各区去劳作。 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后就在山脚下的土坯房里歇息,日复一日。 起初许卫秋还忧心自己的女儿身会掩饰不住,然而,她很快发现是自己多虑了,这里工作强度太大,没有谁会有精力注意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 烈日之下,古凰山上,人们像蝼蚁般工作着:搬沙石、挖地基、运木材、石料…… 如此高强度的劳作,就算是年轻力壮者也倍感吃力,许卫秋初来乍到,干起活来不懂得懈力,埋头苦干了几日后她已然感觉到身体吃不消了。 到了晚上,四周鼾声如雷,许卫秋蜷缩在草房一角轻声呻吟着,她的手脚很多地方都被磨破了皮,由于负重的缘故,两侧肩膀骨更是疼痛难忍,稍微碰一下都会引起一阵钻心的刺痛。 次日,天蒙蒙亮,开工的哨声催魂般响起,她强撑着不适随众人进了工场,开始了一天艰辛的劳作。 放满碎石的背篓往她肩上一压,许卫秋忍不住发出嘶的一声痛呼声,一旁的大叔见她腰都直不起来,不由得问了一句:“你还行吧?” 许卫秋苦着脸摇了摇头。 对方见她年幼个子小,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于是顺手从她背篓里头卸走两块大石为她减负,刚要卸第三块,就见一名监工差事扭头望将过来,大叔吓得赶紧住了手。 在这工场上,人也分三六九等,除了外围把守的官差,施工场上还有不少负责监工的差事。而做苦力的劳工也分层次,有花钱雇来的工匠,大部分是跟她一样被强制上山的瑶役。 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群体,那就是刑徒。 刑徒,顾名思义,就是那些犯了事的囚犯,被解押上山服劳役。他们一个个身穿囚服,脚下还铐着沉重的锁链,被驱使着如行尸走肉般劳作着。 第四章:活阎王 在这里负责监工的差事们根本不把这些刑徒当人,稍有不顺心,轻则辱骂殴打;重则刑具上阵,听说为此殒命的不在少数。 见监工者没再注意这边,许卫秋回头冲大叔道了声谢,咬紧牙关一步步往前走。走了一小段路后再难迈开脚步,烈日下,她站在那里,额头不停地流着汗,沉重的背篓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咬牙又走了小段路,她再也支撑不住喘息着弯下腰,刚把背篓给放了下来。一个阴影笼罩过来,她一脸错鄂了抬头,就见方才一直关注着她那名监事站在跟前望着她。 许卫秋心下一慌,低下头,吃力地想要再次背起背篓。 监事却伸手阻止了她,开口问道:“你新来的?” “嗯……是……” 对方皱眉打量了她一眼,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是服徭役的吧?这小身板,够年龄了吗?” 一听这话,许卫秋心中顿时警钟大作,一旦被发现自己冒名顶替他人服徭役,那是要入刑的。 “你有十四岁了?” 承朝律法规定,徭役者需年满十四岁。 “小的今年刚过十四,家里穷,经常吃不上饭,个头比同龄人长得慢一些。”她战战兢兢地回话道。 对方闻言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说道:“把东西放下,你去那边挖沙吧。” 见他非但没惩戒自己,反而给自己指派了一份较为轻松的差事,许卫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冲着他连声道谢。 就这样,她在沙场做了大半个月,又被另一名管事指派去运木材,一根根的木料都是上等的楠木,要是在她前生所处的年代,那满眼的楠木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了。 木料粗长,需要搬运者高度的配合,许卫秋身量小,没干两天管事的觉得她不适合,再度指派她去搬石料。 这次去的是东面的石料场,那里的石料个头比原先她搬运的还要大,许卫秋到了东场后,心中暗暗叫苦;然而很快她就惊奇地发现,这些石料搬起来虽吃力,却已不如先前那般的要命了。 她心里自嘲道:兴许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炼,她是皮也糙了,肉也厚了缘故。 “干嘛停下来,磨磨蹭蹭地想偷懒吗?赶紧的,快点……快点……。” 听到身后的吆喝声,许卫秋连忙加快脚步,可没走两步,脚下踩中一个尖尖的硬物,那触感不像是山上的碎石块;她弯腰把东西从砂石中抠出来,一看,竟是一块铁片,拇指大小,表面带着锈迹;她扭头看了看四周,不动声色地把铁片收入衣囊中。 石料一箩筐一箩筐地搬过去,时间不知过去了几许,许卫秋感到口干舌燥嘴里直发苦,正当她停下来想要喝口水之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正在劳作的人群纷纷向两边避让。 很快,一匹高大的黑马疾风而来,所经之处皆扬起了一阵滚滚风尘。 许卫秋怔怔地望着马背上的那一抹亮白的色彩出神。 这里的士兵身上穿的是灰色的制服,衣着比较光鲜的监事们也是统一的黑色着装,而他们这些日夜劳作的苦力们,哪个人不是邋里邋遢的,身上的衣物皆是乌黑不见原貌。 就许卫秋自已,自上了这古凰山以来,十天半个月地都洗不了一回澡,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她知道此刻自己的形象跟非洲那些难民也差不离了。 可以说,整座古凰山都是阴暗、了无生气的。马背上那一抹突如其来的亮白色彩又怎么不让人神往。 “天啊,这活阎王又回来了!”身畔有人小声地嘀咕着。 许卫秋没有留神这话中的意味,双眸紧随着那尘土飞扬的中心……这还是她到这异世以来首次见到有人策马奔腾的模样。 与许家那匹瘦得跟骡子没什么两样的马不同,眼前的是一匹雄纠纠的骏马,马背上的人更是一脸的意气风发,威风八面。 他恣意地策马在山上狂奔了一圈后,在一高处停了下来。 许卫秋出神地望着远处这天神一般的神仙人物,没有留意到这人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垂下了脑袋,不敢与之对视。 须臾,马背上的人双腿一夹马背,转眼扬长而去,留下翻滚的尘土在四处飞扬…… “看什么,还不快点干活。”不远处一名监事上前推了她一下,许卫秋回过神来,然而一低头,却见自己的工具已不见踪影。 在这里,即使没有了工具活还是得干的,于是她开始徒手挖沙石。 旁边的人嫌她动作慢,极其不耐烦地伸手推搡了她一下:“去去,到那边去,别在这儿碍事。” 许卫秋只得往一旁挪了挪,那里位置较为空旷,有几个带着脚铐的囚犯正在干活,这些人一般都会被安排到另一个区域工作,为了与其他人隔离开来,应该也是为了方便管理。 但不知为何,最近有不少囚犯被安排到这边来了。 监事们盯这些刑徒盯得紧,一般有他们的地方,其他劳工都不愿意太过靠近。 许卫秋倒不在乎这个,弯腰在那里埋头苦干了起来。 站在她身边的囚犯身形高瘦,见她徒手挖着碎石,十指皆被沙石磨破了皮,于是把自己手上的铲子递到了她跟前。 许卫秋看到铲子,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一抬头,却被对方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给骇住了,她愣了一下,半晌才轻轻道了一声:“谢谢你!” 对方垂眸看了她一眼,没吱声,转身继续干活去了。 望着手里的铲子,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高瘦的后背以及他脚上沉重的铁链,许卫秋心底百感交杂…… 傍晚放饭时分,许卫秋拿着碗排队打饭,轮到她时,她看着碗里的两个粗粮馒头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是每人四个馒头吗?”就连碗里的粥水也只有别人一半的量。 给她打饭的厨娘膘肥体壮,面对她提出的异议,一脸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个头那么小,吃两个足够了。” 第五章:少府大人 “不够,我饭量大。” 听到两人争执的声音,另一队伍的厨娘扭头往她碗里头扫了一眼。 “你再给我两个吧。”许卫秋说道。 “一个黄毛小子能干得了多少活?有你吃的已经算不错了。走走走一边去,别站在这碍事。” “你这样不公平。”不是她想闹,实在是干了一天的体力活,此刻的她饥肠辘辘,两个馒头肯定吃不饱。 然而,没等她与之理论,肥厨娘一脸不耐烦地用汤勺敲了敲锅壁,扯着大嗓门喊道:“下一个。” 后方排队的人迫不及待地涌上前,推搡之下,身形瘦弱的许卫秋很快被挤到了一边。 知道自己再上去,对方肯定不认账,许卫秋有几分沮丧,她垂着脑袋转身离开,没走两步有人在后方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一看,身后站着另一名厨娘,中等身材,慈眉善目的。 对方二话不说把两个馒头放在她碗里,并说道:“你以后打饭排我那条队吧。” 许卫秋微怔,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谢谢!” 厨娘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许卫秋赶紧唤住了她:“等等,大娘,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夫家姓陈。”丢下这么一句,厨娘匆匆离开了…… 粗粮干硬难咽,但她已饿极,就着那半碗粥水很快就吃得一干二净。 随后,她悄悄来到一个昏暗无人的地方小解,裤子刚提起来,就听到后方传来一阵杂乱无章脚步声,许卫秋一惊,赶紧瑟缩着身子隐身于灌木丛中。 “这边,走快点。” 伴随着一把低沉的声音,几个人影从不远处偷偷摸摸地走过来,就在许卫秋所处的灌木丛跟前经过,月色中,几张陌生的脸庞在她眼前一晃而过,破旧的衣裳上那大大的囚字很是显眼。 许卫秋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直到她在某张脸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刀疤,她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直到几个潜逃的囚犯走远了,她方悄悄从灌木丛里走出来,怀着忐忑的心小心翼翼地沿着原路折回。 刚来到土坯房前,背后有人拍了拍她肩膀,许卫秋还沉浸在方才所见之中,被人这么一拍整个人猛地一震惊恐地回过头来。 对方也被她这激烈的发应吓了一跳,赶紧开口说道:“小鱼,是我狗蛋,你怎么了?” 望着眼前这张久违的熟悉面孔,许卫秋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狗蛋,你吓了我一跳。” “怎么了?”狗蛋一脸疑惑地望着她。 脑海闪过那张带着刀疤的脸庞,她甩了甩头:“没事,狗蛋,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直在找你呢。”狗蛋亲热地伸手挽住她的肩膀。 许卫秋并不抗拒,举手拍了拍对方的胳膊,毕竟在这种地方能再次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她也是高兴的。 “我找了你好久,就是一直没见到你。” 许卫秋闻言点了点头:“这里人太多了,要碰见还真不容易。”两人坐在土坯房两丈开外的一块石头上闲聊了起来。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磨砺,狗蛋脸上的笑容少了,不过他那话唠的性子倒是没变,短短一柱香的时间,许卫秋已经知道他被指派到过哪里地方干过哪些活。 狗蛋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会,临了,他长叹一声,很是感怀身世地说道: “早知道来这里要吃那么大的苦头,我就让我爹花钱雇个人替我来得了,其实我家还是有点钱的,家里就我一个男丁,就是我爹太小气了,把钱看得比啥都重要。小鱼你呢?你看上去比我还小,是不是也是家里的独苗,要不然怎么轮到你来这呢。” 许卫秋一脸苦笑,她就是顶替人过来的,而且她也不清楚这姓余的到底是不是独苗。 当初余家人看中的是她哥许玮成,可许玮成惜命,许卫秋知道即便他愿意容氏也是不会答应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给了对方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 狗蛋就是这么一问,也不是真想要知道答案,听到她有所回应后,他忽然话锋一转,说道: “今天正午时分,你有没有看到有个人骑着马进了山?” 许卫秋回想起那惊鸿一瞥,轻轻点了点头:“嗯,看见了。” 狗蛋满脸神驰地继续说道:“你知道那骑在马背上的是什么人吗?我听说是这里的少府大人,他们都说此人厉害着呢。”说话间,他不由得感叹: “我看他骑在马背上那架势,实在是威风极了。” 听了这话,许卫秋不以为然地说道:“我看他年纪不大,能厉害到哪里去?” 然而说完这话之后不出一日,许卫秋就已确确切切地体会了一番这位少府大人的厉害之处。 天方破晓,工场上的众人已经在埋头苦干,到了巳时,那位少府大人再度现身,他一下马,身后一众管差就快步簇拥了过来。 近了看,许卫秋才发现,这人是真的很年轻,那长相也是令人相当的惊艳。 然而这人一来,整个工场的气氛顿时就凝重了起来。 他站在那里环顾四周一圈,冷冷开口:“都别干了。” 此话一出口,周围的监事们就开始勒令众人停下来。很快,整个区域的刑徒都被押解至一处。 其他劳役者也不敢有所行动,默默地垂手站在一旁。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肃杀之色,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这位少府大人手持马鞭,围着那群刑徒默默转了半圈后停了下来。 “把人带上来。”他说道,声音带着几分冷沉。 很快,两名囚犯被士兵提到了他跟前,叩跪在地。 两人刚跪下,男子二话不说,手上的鞭子就往两人身上招呼了下去。 鞭子抽在皮肉的声音响起,一下、两下、三下…… 鞭笞声伴随而至的是声声惨叫,那鬼哭狼嚎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一旁的围观者见状,全都吓得瑟瑟发抖,没人敢吱一声。 许卫秋也被震惊到了,这位少府大人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戾气竟然如此之重。 第六章:挨了鞭子 这种虐待囚犯的行径,要是在她前生所处的世界,随手拍个短视频放上网,十多亿国民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给淹死。 正当她在心里头编排之际,突然间,一名身穿囚服的长者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男子的腿,冲着他苦苦哀求道:“大人,大人,小儿有罪,小儿有罪,求您给他一条活路饶了他吧……。” 男子停了下来,正当许卫秋以为他起了恻隐之心时,他冷冷从嘴里嘣出两个字:“松手。” 长者一怔,随即诚惶诚恐地松开了手。 白色的漂亮的锦缎上印上了一大片污垢,男子皱了皱眉,面露厌恶之色,下一时刻,他举起脚狠狠地踹在老者的脸上,老者痛呼一声后倒地不起。 眼前的情景让许卫秋再也无法冷静,她气愤难当地举步欲往前冲,一旁的狗蛋眼疾手快地制止了她:“你想干什么?不想活命了?” 狗蛋虽压着声音,但这一丝动静还是没逃过施暴者的耳朵,赵彦扭头往声源望将过去。 很快,他从一应满是污垢的脸庞中看到了一双夹带着愠色的明亮双眸,同时也读懂了当中的意味。 在这里,还从来没人敢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像是能看透一切本质,这令赵彦非常不爽。 他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就扬起手中的马鞭。 见长鞭迎面抽过来,许卫秋反应迅速地背过身,马鞭狠狠地抽在她后背上,随着皮肉开裂的声音,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从后背直串上脑髓,许卫秋死死地咬紧了后牙槽。 这切身的痛楚让她很快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好不容易重生了,虽然是身处在这糟糕的朝代,但她还是惜命的。 很明显,跟前的男子虽年轻却是工场里的老大,在这里,他可以只手遮天,自己一条人命对此人来说就形同蝼蚁。 当下保命要紧,吃下一鞭之后,许卫秋强忍着痛楚,不敢再造次,缓缓地叩伏在对方脚下。 赵彦自是知道自己鞭子的威力,见这蠹民小小年纪在挨了自己一鞭后竟然还能强忍着硬是没吭一声。 他冷哼一声,说道:“倒是个硬骨头,把头抬起来。” 许卫秋乖乖地抬起头来,她整张脸夹带着汗水与尘土,蓬头垢面不堪入目,但那双眸却甚是有神。 这蠹民倒是生了一双不错的眼睛,赵彦盯着那双眼睛看了片刻,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余。” 赵彦点了点头,盯着她看了一会,这才转身离开。 被踹倒在地的长者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再次叩伏在地。赵彦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冷开口道:“我要让你们知道,本官是赏罚分明的人,既然犯了错就得挨教训,来人。”他伸手指了指一从囚徒:“每个人赏十个板子。” 官差们迅速把一众囚犯圈了起来,很快,工场上响起了阵阵惨叫声。 正所谓刑不责众,说什么赏罚分明,分明就是这个人找个借口恣意行事罢了。 有了许卫秋为前车之鉴,众人见了此情此景皆是敢怒不敢言…… ------------- “来,给你个大的。” 陈大娘见到许卫秋,特意选了个大红薯递到她碗里。一抬头,见对方脸色有异,不由得多口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卫秋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大娘。” 向陈大娘道过谢后,她端着饭碗缓缓转过身,衣裳虽脏旧,但后背上带着血印的鞭痕依然清晰可见。 看来这小孩是挨打了,那单薄的身子看上楚楚可怜地。 陈大娘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直到有人出声催促她才赶紧收敛心神继续给人打饭。 许卫秋离开了人群来到狗蛋跟前坐下,她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地,手臂更是不敢乱动,肌肉只要轻轻一拉扯,背后就传来一阵刺痛。 狗蛋看在眼里,心里头很是替她难受:“你没事吧?要不要找大夫上个药,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大夫。” 许卫秋摇了摇头:“没事,伤口只要不碰水不发炎,很快就会好的。” 忆起正午在工场的那一幕狗蛋依然心有余悸,他长叹一声说道:“那少府大人,看上去神仙一般的人物,没想到竟然如此凶残。” 许卫秋嘴角一扯:“人不可貌相,那种人渣,以后看见了就得躲得远远的方可明哲保身。” 这话是说给狗蛋听的,也是在告诫自己的。 “那种大人物咱们也惹不起。”说话间,狗蛋两个眼珠子左右看了一下,俯身靠到许卫秋耳边,许卫秋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只听得他鬼鬼祟祟地说道: “听说昨晚逃了几个囚犯,一群士兵连夜搜山搜了一整晚啥都没搜着,为此那位少府大人才会火气那么冲。人要是能抓到还好,要是一直没抓着,其他人还得有罪受。” 许卫秋却不这么想,管理者如此凶残,那群人要是被抓住了估计连命都保不住。 她脑海不由得想起那张刀疤面孔,还有那只给她递过来铲子的手,明明是一个良善之人却不知是犯了什么事? 晚上,许卫秋趴在木板上,明明身体困倦之极,却是夜不能寐;后背的鞭伤折磨着她,耳畔鼾声如雷,她侧身看一眼不远处睡得跟死猪似的大叔,心中欣羡不已。 夜色中,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片,那是她先前在山中捡到的,铁片上的锈迹已经被她磨光,露出光滑的表面。 她用拇指比了比铁片的大小,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块同样大小的松花石,一下一下小幅度地研磨着。 有人被这声音吵醒,骂了句:“谁他妈在磨牙!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骂完后,翻个身又睡死了过去。 ---------------- 烈日下,许卫秋背着一篓的石料艰难地爬上了一个小坡,一抬头,但见一只鸟儿从头顶掠过。 蓝天白云下,那自由翱翔的姿态令人向往,许卫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直到后方响起催促的哨声她方收敛心神。 第七章:说杀就杀了 鸟儿在空中盘旋了一会,以极速往东面飞去;那是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穿过一片丛林,它低飞掠过湖面,刚飞进一片竹林,迎面被一支弓箭穿肠而过。 飞鸽扑棱了一下,当即从高空垂直坠地。 片刻后,一名身穿蓝衣官服的男子走近,他弯腰抓起箭竿卸了信鸽脚上的纸片,随手把信鸽丢在地上,转身沿着林中的马道狂奔而去。 这是与古凰山相隔一个山头的一个小树林,跟已面目全非的古凰山相比,这里竹林繁密、湖水清澈、风景如画。 山脚下,湖泊边,赫然有一座不小的建筑,房子坐北朝南依山就水而建。 房屋是三进三出的院式结构,虽不算宏伟,但亭台楼阁、池馆水榭皆无一缺。 院子里,一名小厮拿着扫帚正清理着落叶,虽已入夏,阵阵山风吹过好不清凉。 这里什么都好,就是院子旁长了一棵高大的大树,枝繁叶茂虽然好遮阴,然而它果实小而繁多,风一吹,果子就噼里啪啦地往院子里掉。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偏生他们的主子是个爱干净的,为了不碍主子的眼,他每隔一两个时辰就得来这里清理打扫一番。 有些果子已被踩烂在地,不好清理,小厮只得蹲下来用手上的小铲子来铲;正摆弄着,就见一名同样身穿仆役装束的青年匆匆从他身旁走过,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瓦罐。 长庚认出那是主子的贴身随从赵财,同是下人,人家却是主子身边的红人,每日只须陪着主子玩乐,哪里用得着跟自己这般起早贪黑地辛苦劳作。 见赵财宝贝似地捧着手中那个瓦罐敲门而入,长庚不由得撇了撇嘴,心中暗忖:这马屁精怕不是又从哪得来个小玩意要讨主子的欢心了。 好奇心驱使之下,他握着扫帚一边佯装扫着地一边踱至房檐之下。 视线透过窗纸悄悄往里窥望,这一看,长庚不由得微微一怔,自己一直在院子里,不知何时屋里头竟多出一个人来…… 赵彦神情懒惰地侧身卧在躺椅上,他左手握着一串佛珠,右手拿着纸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着,在他一丈开外伏地跪着一名小厮,小厮双手捧着一只瓦罐。 赵彦淡淡扫了那瓦罐一眼,目光停驻在不远处一名身穿蓝衣官服的男子身上,缓缓地开口问道:“孟奇,可查到了?” 孟奇垂手而立,冲着他点点头:“是。”说话间,他将一张纸条递到赵彦跟前。 赵彦伸手接了过来,把纸条展开,淡淡看了一眼内容;纸条收起来的同时他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即,他微微扭头,细长的双眸望向一旁的小厮。 在他的注视之下,叩首在地的小厮冷汗涔涔。 “赵财。”赵彦轻轻唤了一声。 他一出声,赵财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手中的瓦罐在他难以自抑的抖动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是……是……小的在。” “你方才说给我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赵财缓缓抬起头,颤抖着手打开瓦罐的盖子。 “这……这是小的刚在山上抓到的蛐蛐,主……主子,您看,它个头够大,腿粗长,触须还直,一……一……定善斗。” “是吗?”赵彦起身站起来,缓缓向他靠了过去,笑着说道:“举高一点,我看看……。” 闻言,赵财将瓦罐高举于头顶,他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赵彦,奋力想要镇定下来,可双手却难以抑止地哆嗦着。 赵彦眯眼往那瓦罐里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随之一凝,只见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看这小东西也不怎么样。” 说话间,但听得“咣”地一声,赵财只见眼前闪过一道银光,下一时刻,腹间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本在副官孟奇腰间的佩剑已深深插入了他的腹腔。 而手持剑柄的人正是他的主子……赵彦。 “主子……”赵财吃力地叫了一声,剑被拨了出来,一口血水从他嘴角喷将而出。 咣当一声,瓦罐掉在地摔了个稀碎,一只皮相甚佳的蟋蟀从中弹跳起来,转眼不见了踪影……。 屋外的长庚吓得瘫软在地上,怕自己发出声音,他一双手死死捂住嘴巴,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主子行为乖张、不好伺候,却不曾想竟残暴至此,只因一只小小的蟋蟀,对一直侍奉在左右的随从说杀就杀了。 赵财一脸死不瞑目地倒在地血泊中,血水在干净的地面流淌着。 赵彦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背上沾有几滴喷溅的血迹。 孟奇从赵彦眼中看到了厌恶之色,赶紧接过他手中的剑并给他递过去一条手帕。 赵彦拿着手帕一下一下地擦着手。 见他望向地上的污物,孟奇赶紧说道:“大人暂且忍一忍,属下这就命人前来收拾干净。” 他转身刚要举步离开,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回过身来请示道: “这赵财已死,大人身边缺了贴身伺候之人,属下这就飞鸽传书通知齐管事让他从府里安排个用得上的人上山来。” 赵彦正欲点头应允,突然间,他脑海闪过一双令他印象深刻的双眸。 那蠹民在挨了自己一鞭后的确学乖了,但他确信自己在第一眼所见那双眸当中的意味不会有错。 有厌恶,更有批判 ……挺有意思。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久了,他都无聊得快要疯了;自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把这蠹民找来消遣一下好像也颇为不错。 想到这,赵彦艺就像是三岁孩童发现了新玩具一般,整个人兴奋了起来。 -------------- 刚喝了口水,集合的哨子声就响了起来,许卫秋赶紧放下手中的水壶与其他人一道排成一列。 一名监事站在队伍前端默默地打量着他们。 在工场上每次集众都不是什么好事,这回又不知所谓何事?众人不由得紧张起来,直到那名监事冲着队伍直接点名:“余新,余新出列。” 第八章:你小子走狗屎运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硬是没人吱声。 监事耐着性子又唤了一声:“谁是余新?” 许卫秋没有半分反应,倒是站在他身后的狗蛋伸手推了她一下:“小鱼,不是叫你吗?” 许卫秋这才反应过来这余新就是自己,心中一凛,没时间让她深思,她只得从队伍中站了出来。 监事走过来看了她一眼后不由得皱了皱眉:“你就是余新?” “回大人的话,是的。” “怎么叫了你这么久都没回应,耳朵聋了不成?”面对指责,许卫秋唯有默默垂下了脑袋。 这还真怪不得她,她来到这承朝也没多长时间,方适应了许卫秋这个名字就顶替他人上了山,余新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完全是个陌生的名字。 监事再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道:“你小子走狗屎运了,跟我走吧。” 闻言,许卫秋回头看了狗蛋一眼,狗蛋也是急了,一脸不放心地拉住了她,大着胆子发问道: “大人,请问您这是要带他去哪里?” 对方挑了挑眉,反问道:“怎么,我领人走还得向你交待不成?区区一个贱民,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被他这一凶,狗蛋的确被唬住了,赶紧松开了手,乖乖地站在原地不敢再造次。 监事一脸不快地横了他一眼,扭头冲着许卫秋说道:“走吧。” 在这里,他们这些苦役就是任人支使的工具,哪里有半分自由可言,来到这里之后许卫秋方知道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扭头看了狗蛋一眼,默默地跟着这名监事离开了工场。 来到了山脚下,监事又把她交给了另外一人,那个人一路领着她穿过役工们食宿区域,沿着一条马道进入了条林荫小道,走了约有两里路左右,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座带院的屋舍。 许卫秋惊呆了,这座建筑虽算不上宏伟,但在这山林之中,依山傍水的宛然就是一处世外桃园。 很快她就被领了进去,两人穿过前院、廊道、沿着一条青石路来到了一个带院子的屋前,红色的木门紧闭着。 领路人看了她一眼脚上那沾满了污泥的破草鞋,说道:“我还有事,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许卫秋赶紧拉着他问道:“兄台可否告知一下,为何要带我到这里来?” “别问那么多了,等人来了你自然就会知道,记住了,就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能去。”对方一再叮嘱过后就匆匆离开了。 既然人家都如此交待了,许卫秋只得站在原地干等着,她站在屋檐下默默地打量着四周。 四周的院墙挺高,方才一路上目之所及皆纤尘不染,跟前偌大的庭院也是一根杂草都不见有,可见这房屋的主人是一个相当爱干净之人。 虽仅隔着一个山头,但这里与两里开外的古凰山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正值盛夏,毒阳炙烤着大地,古凰山上就宛如一只蒸笼,只要一开工,役工们身上就没有干爽的时候。 她方才下山时也是汗流浃背,而这里却是绿树成荫,好不清凉,透过树梢洒进来的斑斓阳光犹如二月份的星空,只待了片刻,她已经感觉身上清爽了不少。 许卫秋以为只须等候片刻,然而左等右等,都不见有一人前来。四周除了她自己外空无一人。刚开始她还规规矩矩地站着,到了后来,站累了,她索性在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百无聊赖之下,她捡起地上一块石子在地上轻轻地画着,很快,沙地上现了一朵娇艳的花朵,她看了看,不甚满意,于是用脚轻轻抹去。 枝头上一只黄莺跳来跳去,她随手勾勒了几笔,很快,跟前就出现了一幅栩栩如生的黄莺图。 阵阵微风拂面,这凉风比她以前在三院办公室里的空调房还要舒服。 昨夜,因后背的鞭伤疼痛难忍以致她几乎彻夜未眠,坐着坐着,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爷爷的农场里,自己一个人躺在小平房门前的老人摇椅上,风扇对着脸一直吹一直吹。 抵挡不住困倦,她缓缓地磕上了眼脸,手上的石子滚落在地,过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一阵沙沙的声音,她缓缓睁开眼睛,见一个高瘦的身影在不远处扫着地。 “爷爷,你别吵我睡觉。”她呢咛了一句,再次合上了双眼。 对方听到她的声音,回过身来不知道对着她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打了一个哈欠后再度沉沉睡了过去。 赵彦午睡出来,推开门,就见一个人趴在门口石阶上,这人睡得很沉,一缕阳光洒下来,落在他的后脑勺。 透过沉睡中的人,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同样的粗布烂衣、发髻凌乱。 他轻步靠近,蹲下来,伸手推了推。 对方呢喃了一句,却依旧没有醒,他耐着性子又推了一下,睡梦中的人在不断的骚扰之下终于换了个动作,露出一张带着污垢的脸庞。 “哎,别睡了,醒一醒。” 许卫秋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如混血儿般漂亮的脸孔,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很快又闭上了眼。 很快,她再次被弄醒了,那人望着她问道:“你很困么?”那声音很是温柔,如沐春风。 许卫秋很是实诚地点了点头。 “你跟我来。”对方冲着她招了招手。 许卫秋很是困惑地望着对方,只听得他又说道:“进屋里头睡去吧,躺地上容易着凉。” 这温柔的声线仿佛有一股魔力,许卫秋缓缓从地上爬起,看了对方一眼,见跟前人冲着自己点了点头。 此刻的她周身酸痛、脑袋昏沉、困倦之极;非常迫切地需要休息,半睡半醒间只听得见有人让她进屋去睡,于是她举起脚,步履蹒跚地进了屋。 很快,眼前出现了一张贵妃躺椅,看上去比爷爷的老人摇椅更舒服。 于是她强撑着困意一步步向它靠近。 院子里的长庚面带恐惧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第九章:得了热病 这奴才真是愚钝之极,哪能主子让你进屋,你就当真进去的?还大咧咧地爬上了主子专属的躺椅,鞋都不脱。 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啊! 要知道主子是最爱干净的人了,那草鞋又脏又破的。 长庚如临大敌地躬身而立,等候着自己的主子发怒,然而站在屋前的男人不怒反笑,一拂袖,眼角含着淡淡的笑意转身沿着青石板路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前脚刚走,站在院子里的长庚是一刻也没敢多呆,拿着扫帚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 赵彦骑马上古凰山巡察了一圈,又跟工匠们讨论了一下工程进度,很快把睡在他屋里的蠹民抛之脑后。 没多久,一名旧友前来找他,天黑前,两人驱马出了山,在山脚下找了家酒肆秉烛夜谈,直到次日天明方回。 他带着微熏在两名家丁的搀扶下进了院,行至半道,一名管事上前把他请进了前厅。 厅堂站着三人,左右各是一名手持佩剑的侍卫,而中央,则是一名男子,男子单手柱着一支拐杖背门而立。 男子身量修长,站得笔直,然而依旧让人一眼看出是一个已过知命之年的长者。 赵彦见到他,微微一愣,随即快步向前冲着他喊了一声:“爹。” 中年男子听到声音回过身来,尚未看清赵彦的脸,扬起手上的拐仗就往他身上招呼了过去。 赵彦生生挨了一棒,一脸不解地望着其父。 “跪下!” 他缓缓跪了下来。 中年男子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咬牙切齿地开口问道:“我听说跑了几个囚犯?” 赵彦一咬牙,应道:“是。” 声音刚落,一个耳光就扇了下来,这一巴掌的力度不少,赵彦被打得歪过脑袋,一边脸上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但他硬是没吭一声。 “我告戒过你多少回了,要慎重行事,你长没长耳朵?” “爹请放心,我已经派人手去追捕,定能捉拿回来的。” “你最好说到做到,这几个可都是……” 说到这,长者突然打住了,一脸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再说下去。 “几个人都看不住,还能成什么大事?我警告你,再给我出幺蛾子,我废了你。”说话间,一脚往他身上踹了下去 赵彦跪在地上,他虽低着头,却是一脸的不服气。 长者不再说话,柱着拐杖迈着脚步一小步一小步吃力地往外挪去。 赵彦跪在那里,如盘石般一动也不动。 直至三人远去,一名年长的仆人才匆匆而至,一见眼前的情景顿时明白过来,赶紧快步上前来搀扶起来。 赵彦甩脸一把将来人推开,一脸气愤地冲了出去。守在外面的两名家丁见状,赶紧追随其后。 推开主屋大门,赵彦一眼就看到了躺椅上的人,睡得好生惬意。 昨天卯时到现在,已过去七、八个时辰了,这蠹民是猪吗?一双破烂、脏兮兮的草鞋在他眼中无限放大。 这一刻,他只觉得跟前人的睡相分外碍眼。 二话不说,赵彦大步上前,一脚就把整张贵妃椅给踢翻,睡得昏天暗地的人滚落在地,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这声音,听着都让人觉得肉痛。 许卫秋吃痛,扶着脑袋坐起来。 赵彦见她面色潮红,心中更为不快,不由得咬牙切齿地问道:“在我这里睡得还舒服吗?” 许卫秋只觉得头昏脑胀,她尚且搞不清状况,仰面一脸懵态地抬眸望向跟前人,见对方面露凶相,不由得一脸不解地反问道:“不是你让我进来睡的吗?” 说话间,转眸看了看四周,下一刻,她猛然清醒过来。在认清正跟自己说话的是何许人之时,她吓得一个哆嗦。 “起来!” 对方一声令下。 许卫秋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那声音很是阴冷,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妙,但依旧死撑着,不敢露怯。 “狗奴才!” 然而人尚未站定,赵彦就一脚踹了过来,他是练过的,这一脚下来威力不小,许卫秋受了他这一脚后闷哼一声,应声倒地。 “起来。”赵彦尚不解气,走过去又往他后背连踹几脚,然而在挨了他两三脚,倒在地上的人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怎么地,敢在这给我装死,信不信我让人直接把你抬出去活埋了。” 赵彦又踹了一下,不过这一回,脚下的力道倒是收了不少。但这厮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赵彦一个眼神,他身后的家丁赶紧快步上前,把倒趴在地上的人翻转过来,手往鼻门一探,尚有气息,手改为碰了碰额,结果被烫了一下。 他抬头,冲着赵彦禀报道:“大人,这厮额头发烫,双手冰冷,怕是得了热病。” 闻言,赵彦皱了皱眉:“弄出去吧。” 家丁小心翼翼地开口请示道:“小的应该把他弄去哪里?” 赵彦一脸不烦恼地摆摆手:“随便。” 一名家丁动作迅速地把倒在地上的人架了起来往外拖去;另一人则动作利落地上前整理那倒在地上的贵妃椅。 赵彦瞥了一眼,见被架着的人已完全失去了意识,耷拉着脑袋如断线木偶一般让人摆布着。 不知怎么地,他满腔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浇灭了,临了,他又加了一句:“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闻言,那名家丁愣了一下,片刻后回话道:“是!” --------- 三日后,当长庚看到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许卫秋之时,很是大吃一惊,连手上的扫帚都差点拿不稳。 这小子敢大咧咧地睡到主子的躺椅上去,他还以为主子早就把人剁了喂狗了呢。 这人在经过自己身边时,还冲着自己笑了笑。虽然衣衫破烂,倒是比那狗眼看人低的赵财顺眼多了。 见他站在主屋前迟疑了一下,方鼓足勇气踏进屋,长庚不由得在心中默默为他祈祷。 “大人,听说您找我。” 许卫秋学着电视里头那些奴才的模样,耷拉着脑袋,腰身微微弯着,双手规规矩矩地垂在两边。 第十章:赵福 她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得不能再低了。 赵彦看了他一眼,对他那一身的烂布甚是不满:“你都不用换衣服的吗?” “黎叔说我身量小,暂时没有合适的衣裳,要再等个三五天。” 赵彦轻轻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这个解释。 “你叫余新?” “是!” “哪个新字?” 许卫秋被问得愣了一下,脑海快速闪过几个字,辛?新?还是欣?鑫? 男子取名,多为鑫或新。 她知道登记册里肯定会有记录,为免出差错,她只得回道:“小人未读过书,不通文墨,也不知道是哪个字。” 闻言,赵彦皱了皱:“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是。” 那带着异域轮廓的脸露出一丝鄙夷之色:“蠹民就是蠹民,愚昧之极!” 见他的头又低了几分,赵彦食指往扶手上轻轻一叩:“把头抬起来。” 闻言,许卫秋下颌微微上扬,露出一张虽黝黑却也眉目清秀的脸。 赵彦极不礼貌地盯着她看了片刻,说道: “算了,听着,即日起你就留在这听我差遣;我让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不让干什么,你就别干什么。知道吗?” 天啊,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心中虽百般不情愿,许卫秋还是很识时务地点头应道:“是,小的知道。” “还有,从今日起,你也别叫什么余新余旧的了,就叫赵福吧,这名字好记。” 闻言,许卫秋不由得蹙眉,这人怎么能随便就给人改名字,还赵福,土不土? 转念一想,在这里,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管他叫自己什么阿猫阿狗,届时,半年期满,自己也就可以摆脱了。 虽然对这个名字有诸多的不满,但她还是非常识时务地应了下来。 从这日起,许卫秋就再也不用回到古凰山上起早贪黑地做苦力;然而她本一心想着远离的人,到头来却成了对方的贴身待从;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这位姓赵的少府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在她眼中也就一个高生中。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手中却掌握着上万人的生杀大权,包括自己。 十日后,许卫秋换上了仆衣,成为一名名符其实的待从。 她抱着一怀宗卷走进了主屋,见主屋内空无一人不由得愣了一下,疑惑地说道:“人呢?” “我在这。”从屏风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许卫秋赶紧端正站姿,目不斜视地禀报道:“大人,梁副官令小的把这些卷宗给您带过来。” 她没法跟府里的其他仆役们一样舔着脸张嘴闭嘴一个劲主子主子地叫着,只得跟着他那些下属唤他大人,幸亏这赵大人对自己的称呼不大上心。 “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 她左右看了看,最终选择把东西放在靠窗的案台上。 过了片刻,赵彦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许卫秋不得不承认,这人拥有即便在21世纪也有着绝对优势的傲人身高。 赵彦看都没看放在案上的案宗一眼,走到一旁逗起鸟儿来。 关在笼子里的是一只色泽相当漂亮的芙蓉鸟,这种鸟儿,许卫秋也只在百科书上见过几回。 这十日来,她一直侍候在这位少府大人左右,发现这人除了偶尔会到工场上像征性地巡视几圈外,她是从没见他务过正业。 倒是对玩乐极为热衷,遛鸡逗鸟样样精通。 这赵大人行事随性,三头两天地就下山寻乐子,前些天许卫秋就曾追随他下过一回山。 见他不是跟山下一些地主乡绅家的纨绔子弟们斗蛐蛐、就是逛窑子喝花酒。 由此,她坚信,他这个少府的头衔应该只是挂个名而已。 赵彦对着芙蓉鸟吹了几声口哨,逗得鸟儿扑了扑翅膀,回过头来跟她交待道:“赵福,去浴室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闻言,许卫秋不由得暗自翻了翻白眼,这已经是今天他洗的第三回澡了。 她可以断定的是这位姓赵的绝对有洁癖,一天沐浴两次那都是基本。还有就是由于长期在山上做粗活,她指甲上藏的污垢许久都没法洗清,刚来那几天,但凡自己碰过的东西,这人都十分之嫌弃。 这位少府大人身上的毛病是真不少,那叫一个难伺候。 首先,他行为乖张,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其次,他性情不稳且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前一时刻还开开心心地,下一刻,不知抽了哪根筋突然就暴跳如雷起来的情况时有发生。 在许卫秋看来,眼前这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她知道,这种性格的人,多数都是童年有所缺失的,就跟自己一样。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人情况要比自己严重许多。 要是在21世纪,她指定会给他介绍一个心理医生好生治治,要知道她们三院的精神科还是挺不错的。 见赵彦望将过来,许卫秋不敢有异议,赶紧去安排。 离主屋不远处设有一个专用的浴室,浴室中央有一个木制的浴盆,没有自来水,取水要到前院的水井里。 浴盆很大,她提着木桶来来回回了七八趟,才满上小半盆,直到一盆水盛满,她已经大汗淋漓累得直不起腰。 赵彦在里头泡浴,她就得站在外头干候着。 约莫过了大半个小时,人才从里头慢悠悠地走出来。她伺候着把人送进主屋,见他身穿中衣躺在软榻上看书看得出神。 她眯眼看去,见封面写着《百妖录》三个字,估计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书。 许卫秋不敢偷懒,又来到浴室开始清理工作,拿着水瓢一勺一勺地往外放水。 望着浴盆里头满当当的水,许卫秋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汗水夹杂着尘土,味道那叫一个酸爽。 前一生,她热衷于各种运动,更酷爱在水里畅游的感觉,然,自打来到这承朝后,她就再也没机会游泳了,几乎忘了泡在水里是怎么样的一个感觉。 自打上了古凰山,连洗个澡都成了奢望。 第十一章:前世印记 这府里倒是有个公共浴堂专供下人沐浴,但她身份尴尬不能进女浴堂,也不敢进男浴堂。再加上背后有伤,怕湿水发炎,只能在偶尔在夜阑人静时分,偷偷提着桶到井边打个水擦洗一下。 许卫秋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个时日没能痛痛快快地泡个澡了。 这盆水虽然是二手的,但看上去依旧清澈干净。而且还是自己一桶一桶提过来的,就这么倒掉实在太可惜了。 许卫秋深知在这承朝不像前生的世界,万事皆应慎重行事。 然而,望着这一浴盆的水,她只觉得心痒难挠。 在作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她走到门口,往外探了探脑袋,见四下空无一人,静悄悄地。 随后她关上门,迅速宽衣后爬进了浴盆。 清凉的水泡上脖颈后,她舒服地长吁一口气。她不敢大意,动作迅速地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个干净。 墙壁上挂着一面铜镜,有半人高。 出浴后,她想着确认一下之前的鞭伤有没有留下疤,要知道在前世自己就是疤痕体质。 举步走到铜镜前,背对着铜镜一扭头,许卫秋顿时愣住。 但见受鞭打的地方只留下一道很浅的印记,然而,在印记的尽头,赫然出现一个艳丽的记号 ……一朵艳红的曼珠沙华。 这是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图案,但却也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她打小就喜欢涂鸦,小时候家里的墙壁、农场的田地都是她的画纸。别的孩子拿着手机打游戏的时候,她就喜欢用手机看各种美术教学视频:素描、水粉、油画、国画。 初二那年,同桌偷了她一幅作品拿去参加青少年美术比赛,还得了奖。 她得知后二话不说就跑到班主任那里告状。面对她的控诉,同桌矢口否认,对方家长还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说她血口喷人,说她见不得别人好,说她有娘生没娘养,骂她没家教。 班主任明知她没有撒谎,却为了学校的荣誉让她息事宁人。爷爷也劝她别任性,在他老人家的眼中,这些都没多大点事。 为此,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谁说她沈青没有娘养,她有爸也有妈。然而当她带着满腔的委屈来到一高档住宅区找到自己妈妈的时候,却遭受了迎头棒击。 这个生她的女人很明确地告诉她,说自己已经跟她的生父签署了协议,她只负责她的学费,其他的她一概不理;在强塞了她1000块钱后,还警告她别再来打扰她的生活。 她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气极,愤恨地把那1000块扔在她家门口。 她没再回学校,跑到一家纹身馆给人家打工,馆主是美术学院毕业的,见她很有资质就收了她为学徒。 这株花就是那个时期纹上去的,当时师父是不愿给她纹,说国家有规定不能给未成年人纹身。她当刻义愤填膺地反驳道,国家还规定不能请未成人打工呢。 为了能纹上身,她是使尽混身解数,对方架不住她的胡搅蛮缠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图案还是她自己亲自设计的。 有人说这是相思之花,也有人说它代表了绝望的爱情。 然而对沈青来说那却是绝情的黑暗之花,地狱彼岸花……花叶永不相见。 她执意要纹在手臂上,纹整只手臂,一大片。 师父不愿意,说她只是叛逆期得了中二病才有这种想法,迟早有后悔的一天。 两人为此僵持不下,最终的结果是每人各退一步,留下一朵小小的花卉,还纹在了不为人知的肩胛骨上方。 师父的手艺是一流的,纹得很是漂亮。 当时,她就立志要考美术学院,长大后跟师父一样当一名出色的纹身师;为此,被爷爷接回家后,每年寒暑她都会到馆里来跟着师父学艺,直到高二那年爷爷病倒了,她才改变了初衷。 面对亲人的生死之际,她方觉得当一名医生比当一名纹身师更具意义。 那时,她很是感谢师父的坚持,要不然,当初高考,单是有纹身这一条,她就上不了医大。 手指轻抚上那栩栩如生的花瓣,许卫秋呆住了。 ……想不到这个纹身竟然跟着她来到了这承朝,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是两个不同的身体,许卫秋、沈青,两人除了性别,年龄与姓名都对不上,她是怎么想都想不通。 外头传来一声响动,许卫秋一惊,没敢再深思下去匆匆穿上衣物。 第二天早上醒来,匆匆梳洗了一下,许卫秋就打着一盆水往主屋走去。 这里的仆役并不少,个个各司其职,然而照料少府大人起居的就只有自己一人。 主屋的门紧闭着,赵彦未睡醒,她也不能喊,只能端着水盆在外头静候着。 待人醒来后,听到叫唤声,她方能进去。 伺候着赵彦宽衣洗漱后,许卫秋端着水走出来,就见平日负责打扫的下人蹲在院子里,脸带痛苦之色。 许卫秋放下水盆上前询问:“长庚大哥,你怎么了?” “我肚子疼。” “疼得要紧吗?是不是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吃坏了肚子。” 长庚痛得冷汗直流:“嗯,都怪我嘴馋,早上厨娘拿着点心要去喂狗,我见那蛋羹好得很,就讨来吃了。” 许卫秋一听,不由得皱眉:“这鸡蛋类的东西最容易变质了,过了一天就不能吃了。”说话间伸手把人给搀扶了起来。 刚直起腰,肚子又传来一阵绞痛,长庚捧着腹:“哎呀,不行了,我想去茅房。” “那你赶紧去吧。” 长庚哭丧着脸摇了摇头,面带难色地说道:“我不能走,这院子还没打扫干净了,一会主子出来看见了就麻烦了。” “多大点事,我帮你扫吧。” 闻言,长庚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见惯了人情冷漠;自己与这人也没有过任何交集,没承想他一张口就是要帮忙。 “快去吧。” “那……那拜托你了。”容不得他多想,长庚匆匆捧着腹匆匆而去。 许卫秋拿起扫帚,她手脚利落,很快就把院子扫得一干二净。把洗面盆放好后,她提着一大桶衣物去井边清洗。 第十二章:在主子跟前伺候 这位少府大人见不得一点脏,偏偏喜欢穿浅色的衣裳;白色的衣料在这大山里很容易就脏了,这人又龟毛,稍微见到一点污渍就更衣,说换就换,从不考虑这会给别人增加多少工作量。 她蹲在地上,弯着腰埋头做着枯燥无味的工作,一下一下搓洗着,嘴里自然而然就哼起了流行歌曲。 长庚拿着两块糕点找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她哼着曲,那奇怪的调调是他不曾听过的,却又出奇地好听,他站在那里不由得听得出神。 直到一曲终止他才回过神,快步来走到许卫秋身后,唤了一声:“赵福兄弟。” 许卫秋闻声抬头。 “方才谢谢你。” 她笑了笑,淡然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给”。 就见长庚给她递过来一个东西,用干荷叶包裹,应该是吃的。 长庚当着她面找开荷叶,里面果然是两块糕点。 “这是我从伙房弄来的米糕,好吃着呢,你尝尝。” “谢了。”许卫秋洗了洗手,不客气地拿起一块放进嘴。 “怎么样?好吃么?”长庚一直盯着她的脸,等着看她品尝后惊艳的反应,殊不知跟前的人却只是淡淡点点头,回了他两个字:“还行。” 长庚不由得愣了一下,要知道这种米糕也只有大户人家能吃得上,普通老百姓是碰不着的;想当初自己第一次品尝的时候,都被那入口即化的口感震惊到了,真想不到这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美味的食物。 这些糕点都是给主子准备的,他们这些下人平时也是吃不着的,手上这两块还是自己厚着脸皮从伙房求来的,花了二十个铜板。 他是知道这赵福是古凰山调过来的徭役,做徭役的出身应该比自己还要差。如此珍贵的食物,她怎么反应就如此平淡,跟吃粗粮一个样,难道这人味觉有问题? “这还有一块呢。”他又把另一块递上去。 “长庚大哥你不吃吗?” “你吃吧,我是专门给你拿的。” 许卫秋点点头,拿起另外一块放进嘴巴。 但见她随便嚼了两口便吞下了,那牛嚼牡丹的吃相看在长庚眼里,莫名觉得有几分肉痛。 许卫秋吃完,又开始卖力地洗起衣服来,长庚闲来无事就站在一旁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聊着聊着,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 “赵福,你岁数小,在主子跟前伺候得小心着点。” 许卫秋知道对方是好心提点自己,于是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上次我见你躺到主子的躺椅上去,真真是为你捏了一把汗。” 许卫秋尴尬一笑:“我那是生病,病糊涂了。” 长庚怕她不知事情的严重,不由得继续提点她:“我告诉你吧,之前在主子跟前侍候的人叫赵财。” “嗯,我听说了。” “那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对方那紧张兮兮的模样的确勾起了许卫秋的好奇心,她不由得停下了搓衣的动作,看着长庚,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见状,长庚俯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主子喜欢斗蛐蛐,你是知道的吧?” “嗯。”她点点头,不明白一个人的生死跟小小的蛐蛐有何关系。 “那天赵财从山上抓了只蛐蛐回来,主子不满意就提剑把人给杀了。” “不会吧?”许卫秋表示不相信。 “真的,我亲眼所见。”长庚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没有撒谎。 “那不是草菅人命吗?” 此言一出,长庚一脸紧张地想要制止她,不让她说下去,许卫秋却依旧提出自己的疑惑: “平白无故死了个人,难道就没人管?” “谁管,谁又敢管?你可知道咱们主子可是……”话说到一半,眼角忽然瞥见远处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长庚一惊,赶紧弯腰行礼。 见状,许卫秋疑惑地扭头,见赵彦朝着这边走过来心中也是一凛,心念,俗话讲得好,白天不要讲人,晚上不要讲鬼。 她匆匆放下手上的东西,学着长庚的模样规规矩矩地站好。 赵彦走近,看也没看长庚一眼对着许卫秋说道:“赵福,你跟我来。”说完后,转身就往回走。 “是!”许卫秋不敢有异议,转头拜托长庚把自己尚未洗好的衣物暂且收好,就急急脚跟了上去。 以为这少府大人亲自找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后来才知道敢情是这位祖宗突然间心血来潮想要去钓鱼。 这钓鱼得有鱼饵吧,于是乎,赵彦拿着鱼竿,她提着其他零碎玩意,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上去。 走着走着,许卫秋抬眸打量着走着前头的赵彦;这人头戴发冠,一身浅色长袍加身,目测有米八以上的身高,正所谓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长庚的话在耳朵响起,为了一只蟋蟀而杀了自己的随从,她不大相信那是真的,如若真有其事,那么眼前这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了。 许卫秋知道自己是颜控,抵挡不了所有美好的东西,但她却也深知不可以貌取人。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要不然,衣冠禽兽这成语又是怎么来的?要是这点道理都不懂,前世那二十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他真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吗? 一想到自己此刻很有可能正与一名杀人魔呆在这空无一人的山林里,许卫秋心里头开始发起怵来,从前看过的几部印象深刻的恐怖电影不由自主地就在脑海过了个遍。 她的步履越来越慢,越来越小。 赵彦很快察觉到她的落后,一脸不悦地望着她,质问道:“你会不会走路?” 这人站在一块岩石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手上握着长长的鱼竿。那姿态跟当日抽自己一皮鞭的模样没什么两样。 皮鞭抽在皮肉上那火辣辣的痛犹新,许卫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不想再受那皮肉之苦,只得硬着头皮快步跟了上去。 然而,她走得太急了手上提的东西又多,爬至一个陡坡处,脚下一个打滑,她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一头栽倒在一个草丛里。 第十三章:好一幅美人图 当她很是狼狈地拨开半人高的草丛之时,就见赵彦站在不远处,朝着她伸出一只手来。 她迟疑了一下,抓住了那只手。对方一用力就轻松地把她从草丛里带了出来。 “没受伤吧?”他问,那语气很是温柔。 “我没事。” “没事就好,小心点,这次算你幸运,要是磕到头磕成傻子就麻烦了。” “谢谢大人。” 对方宽慰地冲着她一笑,一双细长的双眸轻眯着,那笑容很温柔也很是惊艳。 许卫秋心想,这还真是个双面人啊,自己要不是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当真就被这人畜无害的笑容给迷惑了去…… “我挖到了。”许卫秋很是高兴地把一要蚯蚓展示出来。 赵彦看了一眼后,满脸恶心地连退了两步。 许卫秋没理会他,埋头继续扒泥土。她挖蚯蚓是一把能手,小时候在爷爷的农场里没少干这种缺德事。 果然,没多久功夫,她已经满载而归。 两人来到了湖边找了个极佳的位置,许卫秋很识相地主动给鱼钩挂上蚯蚓后就退到了一边。 赵彦坐在光滑的石面上,将钩子往波光粼粼的湖里一抛,就在那静候着。 两人都在等候着鱼儿咬钩,十分钟后,许卫秋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她频频探头往水钩的方向望去,慢慢地,她往湖边越走越近,脚步声吓走了不少鱼儿。 赵彦扭头看了她一眼,面带警告之色。 许卫秋见状,赶紧又退回了原位。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依旧没有鱼儿咬钩,许卫秋已渐渐失去了耐性,腿也站麻了。 坐在湖边垂钓的人很是沉稳,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不急不燥,很有姜太公钓鱼的架势。 想起了什么,许卫秋赶紧拿起水壶上前:“大人,你渴不,要不要喝口水。” 手上的水壶递到了对方跟前。 赵彦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她的手:“滚远点,别让你那碰过蚯蚓的手靠近我。” 她反驳道:“我已经洗干净手了,不信你看。”对方没搭理她,她站在一旁抬头看看天,惊叹道:“这天真蓝啊,云也白。”低头看了看湖面: “这湖也很漂亮,水真清,不过有道说水清则无鱼,大人,你真的确定能钓到鱼吗?” 她也是话捞,话匣一打开那嘴就叽叽喳喳地没停过。 赵彦拧眉,抬眸瞥了她一眼,只一个眼神,她就认相地不敢再开口了;乖乖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又是几步,渐渐地,她越退越远,最终在后头找了一个舒适的地方坐了下来。 她喜欢各种各样的活动,但不包括钓鱼。她一直很不理解,像这种枯燥无味,一坐就要好几个小时的活动,怎么会有那么多爱好者?而且不论古今。 很显然,跟前的人就其中一个。 问题是,她曾见过一些狂热垂钓者,把鱼钓上来,又给放回水里去,那不是妥妥的虚度光阴么,有那时间干点啥事不好。 她在后方静静地等候着,望着那垂钓者的背影,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不知不觉间竟歪头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阴暗,她是被蚊子盯醒的。四下无空一人,那些钓鱼的物甚还在,赵彦却已不见踪影。 走近一看,除了那盛鱼饵的小桶,另外一个木桶也在,里有五六条鱼,活蹦乱跳地。 “大人……,大人……,赵大人……” 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一时间许卫秋也是懵了,不知道这人究竟撇下自己走了,还是失足掉湖里去了? 她举手挠了挠后脖梗,探头往湖上看了看,湖水平静无波。 不死心地沿着湖边走好长一段路去寻,寻找无果后,她唯有提着那些家伙甚回去了,进屋时天已经全黑了,她埋头往前走,在拐角的位置与一人发生了碰撞。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赶紧出声道歉。 头顶响起一把好听的声音:“没关系,是我走路太匆忙了。” 许卫秋一抬头,认出了对方是赵彦身边的一名武官,名叫丁洋。 对方也很快认出了她,笑着说道:“原来是赵福。” “丁大人。”她赶紧行礼:“是我走路太莽撞了,真对不起。” “都说了没关系。”丁洋拍了拍她肩膀,走开了。 许卫秋脚踏着青石路快步往主屋走去,远远地,就见主屋里头灯火通明。 透过窗棂,但见赵彦一身中衣,那干爽的模样明显是已经洗漱过了。他神态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一手盘着佛珠,一手翻着书。 公子颜无双,眼前好一幅美男图,然而此刻的许卫秋却无心欣赏。 这人真的就这样撇下自己独自回来了。要知道那湖靠着山,随时随地都会有猛兽来攻击;而且,一入夜,蛇虫鼠蚁也特别多。 这什么人啊?太没人性了。亏得一路上自己还担心他会不会是掉湖里喂鱼去了呢。 许卫秋带着满腔的怨气回到仆役居住的倒座房,脖颈处痛痒难耐,她借来一面镜子一照,只见脖颈处十来个蚊子叮咬的包包,红红肿肿一大片,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真是的,临走前叫自己一声是会少块肉还是怎么的?忆起作捅者在屋里一脸悠闲的姿态,许卫秋在心中暗暗问候了他姓赵的祖宗八百遍。 纵有百般不满,然而到了赵彦跟前,许卫秋也是敢怒不敢言,尽心尽责地伺候着。 这赵彦虽然难伺候了点,吃东西挑剔点,脾气难捉摸一点,倒也没怎么为难她;但许卫秋始终忘记不了长庚告诫过自己的话,为了保命,她行事总是慎之又慎。 不得不说,在这里的日子比在工场好过不知多少倍,不知不觉间又过了半旬。 这天,许卫秋在井边洗衣,洗着洗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铁片在阳光下观摩着;经过她长时间不懈努力的打磨,这铁片已俨然成一了一块轻薄的刀片。 刀口的锋利程度跟手术台上的柳叶刀差不几了,这刀片她是拿来防身用的。她这个人一直很有忧患意识,身处这乱世,这玩意搞不好在关键时候能救命。 第十四章:我俩都得完蛋 东西就这么带在身上容易露馅不说,无意间一不小心还会反伤自己,她得好好想个办法;望着那锋利的刀片,她脑海一连闪过几个方案都被她一一自我否决了。 后方传来脚步声,她警觉地回头,就见长庚兴冲冲地往这边走来,她赶紧把刀片藏起来。 长庚手里拿着些吃食,许卫秋已习以为常,长庚对自己极好,一有好吃的总会想起自己来,还说喜欢听她唱老家的小调。 “赵福,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五花肉。” 长庚一过来,就献宝似地迫不及待打开手上油纸包,许卫秋见状,伸手阻止:“长庚大哥,你小心一点。” 然而还是晚了,但见几滴油从油纸包上滴下来,恰恰落在她放在一边尚未清洗的衣物上。 两人见状,皆是大吃一惊。 长庚慌了神:“这……赵福,你说这……这能洗得掉吗?” 许卫秋把染上油渍的衣服挑出来,放在水盆里使劲地搓了几下。 长庚在一旁焦急等候着,然而费了好大劲,油渍依然如故。 见状,长庚只觉得大难临头:“怎么办呀,这可是主子最喜欢穿的衣裳,要是洗不掉我们俩都得完蛋。” 他急得快要哭起来:“都怪我,笨手笨脚的,都怪我……”说话间,就要伸手去抽自己耳光。 许卫秋连忙上前阻止他并宽慰道:“长庚大哥,你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 “能有办法吗?” “办法想想总是有的,你先别着急。”许卫秋其实内心也挺慌的,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一旁的长庚见她很是镇定的模样,倒也不再哭了,苦着脸望着她。 许卫秋四下张望着,她知道有一种皂荚树的荚果可以去油污,然而附近好像没有这种果树。 有了…… 她脑海闪过了一个主意,这方法不知可不可行,她看了看那块醒目的污渍,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死马当活医了。 想到这,她站起来:“长庚大哥,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见长庚点点头,她快步往伙房的方向走去。 伙房外,一名杂役正在劈柴,她上前躬身问好:“叔,我想进伙房拿一点草木灰。” 那名杂役很快认出她来,不由得说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主子跟前伺候的赵福小兄弟吗?” “对,我是。” “你要草木灰干啥呀?” “我拿来急用,不知能不能行个方便?” 两人正说着话,谁也没留意到伙房内一名中年妇人听到两人对话,扭头望了出来。 “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那玩意伙房里头多得是,你尽管进去拿便是。” “谢谢。” 拜谢过后,许卫秋往伙房走去,刚跨进门就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向自己望过来,不正是当初在工场上特意关照过自己的厨娘陈大娘么? 她一脸惊喜地唤了对方一声:“陈大娘。” 陈大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疑惑地开口问道:“你是……” “陈大娘,我是小鱼。” 盯了她看了半晌,陈大娘这才反应过来,随即一脸惊喜交集地拉住她的手:“原来是你这小家伙,你换了这身衣裳,我老眼昏花愣是没认出来呢。那么长时间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许卫秋点点头:“嗯,我走得匆忙来不及跟你招呼一声。” 陈大娘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我怎么听外头的人叫你赵福。” “那是少府大人恩赐的名字。” 陈大娘点点头:“主子赐的,赵福赵福,是个有福气的名字,你现在在主子跟前伺候?” “嗯,目前是这样。” “嗯,是好事,比呆在工场上强多了……” 久别重逢,两人很是欢喜,不由得寒暄了几句,过后,许卫秋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向她借了些草木灰才告别离去。 临行前,陈大娘拉住她的衣袖,看了看四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许卫秋见状一脸疑惑地望着她,陈大娘左右盼顾了一下,最终啥话也没说就松开了手。 回到后院,长庚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见到她就急急脚迎了上来。 见她拿回来一些草木灰,也是愣住了,问道:“你拿这玩意干啥?” “用它来洗啊。”说话间,她拿出一把草木灰放入清水中。 长庚见状问出了心中的顾虑:“这玩意不会越洗越脏吗?”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且试一试吧。” 长庚看着她又入清水里加了一把,用手搅拌均匀,然后把有油渍的衣服放进去,静置片刻后捞出来。 许卫秋使劲地对着那有油渍的一块布料搓上个二十来遍。过了一次水后,那块顽固的污渍果然就不见了,许卫秋松了一口气:“没了。” “我看看。”长庚不可置信地接过衣裳来检查了一遍又一遍,随后满脸惊喜地拍了她肩膀一下:“真的不见了,这草灰还能洗东西呀,赵福,真有你的,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懂的还挺多。” 许卫秋长吁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知道自己耽误不少时间,过会还得去赵彦那报到呢。 她不敢再大意,赶紧抓紧时间洗衣服。 所谓的贴身侍从就是,赵彦去哪,她就必须跟到哪,说得好听就是小跟班,难听一点就是一跟屁虫。 今天的赵彦倒是干了点正事,到工场巡视了过后回来就跟几个主事的工匠在主厅开会。 许卫秋身份低微不得其入,只在外头干等着,到了傍晚时分,她悄悄离开了。 这里蚊虫多,她必须得提前进主屋点上驱蚊虫的香料。 那应该是上好的香料,点上后,没多会功夫,整个主屋都弥漫着一股好闻的气味。 她接来一桶水,弄湿了一块抹布开始擦拭了起来,桌、椅、凳、高几、柜、屏风、镜台几乎所有家具都擦了一遍。 横梁上垂着一个精致的挂件,像是木雕的,也像是象牙制品,上面蒙了一层灰。 挂件挂得太高了,她须得爬上长案才够得着。 第十五章:秘密甬道 许卫秋爬上去一摸,果然是一个象牙制品,呈圆形,直径有碗口那么大,缕空设计,好看是好看,但这种工艺品清理起来却是相当的费神。 她埋头清理着,一个转身,脚下不小心碰到了案上一个木匣,匣子随之“咣哐”一声掉在地上,从里头掉出一些物件,是数卷卷宗。 许卫秋赶紧下地去捡,好奇打开一看,但见这些卷案上文字不多,几乎都是图案,她虽不是学建筑的,但一眼就认出这正是古凰山上的施工图。 当初她就跟狗蛋偷偷讨论过,古凰山如此大兴土木,究竟要盖什么,狗蛋告诉她听说是要给皇家盖行宫。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一边整理一边看着,这工图的设计很巧妙,有朝房、明楼、三座门、耳室,车马室、主室…… 然而,越往后,许卫秋是越看越心惊,她看到了宝顶和地宫。 这哪里是盖什么行宫,分明就是修皇陵。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雇工与服徭役者大多都被安排去做一些挖地基、搬石料、运木材等工作,而更深入一些的工作大多都是安排那些被入罪的囚犯去做。 在求学时期,她从一些文献中得知;国君为了在死后依旧能享受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都会提前几十年就开始给自己兴建陵墓。 墓中会存放大量的陪葬品,为了杜绝盗墓者保证皇陵的安全,陵墓中更是会装上重重的机关,而那些得知地宫出入口以及掌握一些核心机密的工匠们一般都会被秘密处死。 图纸翻到后头,她从上面发现了很是怪异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甬道从东侧室的后方一直延伸至另一座山头,山头上标注了个记号。 一时间,她也想不想,一座皇陵,弄这么条甬道却是为何? 正当她疑惑之际,后头传来一声质问:“在干什么呢?” 许卫秋受惊后猛地一个回头,但见赵彦负手站在两丈开外,狭长的双眸冷冷地望着她。 不知是否错觉,有那么一刹那,她从这人眼中看到了杀气。 许卫秋心中一凛,很快,她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失误,若修陵的人都会被灭口,那么自己一个连图纸都看过的人就必死无疑了。 心里头紧张得要死,她强装淡定地解释道:“大人,我刚刚上去清理上头的挂件,结果不小心把这木匣弄掉了,卷宗的顺序都乱了,我也不认字,不知道该如何整理。” 说话间,她把手上的宗卷卷好,连同案上的也一同抱到了他跟前。 她记得自己曾跟这男人提过自己不识字,希望他还记得。 赵彦垂眸望着她的脸,盯得她心里头直发怵、手心直冒汗,直到她以为自己这回怕是在劫难逃之时,赵彦伸手把那几卷图纸全都接了过去。 “以后没我同意,我屋里的书一概都不能碰知道吗?” “是,奴才知道了。” 赵彦看了她一眼,把东西重新放回她手上:“先放着吧,我有空再整理。” 许卫秋只得乖乖地把东西放回案台上。 赵彦在一旁坐了下来,神色庸懒地靠着椅背,闭上双眼,轻声吩咐道: “你去打盆水过来,我要洗脚。” “是!” 许卫秋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这回算是逃过了一劫。 端着一盆水回来,赵彦动作没变,依旧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眼,像是睡着了。 许卫秋扭头往长案上看一眼,那些宗卷也没再动过,她小心翼翼地上前:“大人,水打来了。” 赵彦眼眼都没睁开,只往前伸出一只脚;许卫秋会过意来,只得上前给他脱鞋脱袜。 一双脚泡在水里,她用手掬水,一下一下地给他清洗着。 这要是在前世,让她如此奴颜婢膝地给另一个人洗脚,那是绝不可能的事,而如今,迫于现实她也只能软骨头地做了。 这让她重新认识了自我,她心中自嘲,原来为了生存,自己也可以如此卑微行事。 伺候着赵彦上了榻,她才端着水退了下去,夜间,躺在硬木板上,许卫秋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次日,她顶着个大大的熊猫眼跟着赵彦上古凰山巡视。 山脚下重兵把守着,山上苦役们顶着烈日辛苦工作着。 看着那些囚犯们大声吆喝着,一块又一块的巨石往高墙里头搬去,许卫秋的心怀渐渐沉重起来。 这些人如果知道自己最终逃脱不了被灭口的命运,是否还会如此艰辛地劳作。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残忍的杀戮场景,整个人不寒而栗。 赵彦巡视了一周,没有急着走反而在临时搭建的竹棚底下悠闲地喝起了茶。 许卫秋也闲不下来,除在了一旁给送茶递水,还得拿着蒲扇给他扇风。 赵彦喝了口茶,坐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外头,不知怎么地,许卫秋就觉得他今天心情似乎极好。 傍晚时分,待所有人都用过晚饭后,赵彦下令将所有囚徒都召集起来。 很快,一众囚犯都被赶到了平日士兵操练的训练场上。 许卫秋跟在赵彦身后走进训练场时,见许多人都在一旁围观,整个操练场外围人头攒动。 围观者你一句我一句的比菜市场还要热闹,随着赵彦的到来,嘈杂声很快停了下来。 赵彦走到前头,那里早就备好一张太师椅,他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目光往人群中淡淡环顾一周,随即落在了某处。 许卫秋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训练场上有人架起了柴堆,不知意欲为何? 赵彦悠闲地盘着手上的那串佛珠,冷冷地开口:“把人给押上来。” 很快,官差们把六名囚犯给提了上来,这几人皆是衣衫褴褛的模样,身上的囚衣血渍斑斑;他们缩着肩膀,步履蹒跚,每走一步留下一个血印,明显是被上了刑的。 见状,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肃穆起来,众人是大气都不喘一下。 听到赵彦下令时,许卫秋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猜想,但当几名囚犯被提着叩跪在赵彦跟前,她看到为首者脸上的那道显眼的刀疤时,心还是不由得紧揪了起来。 第十六章:地狱的火焰 赵彦站起来,冷冷地在几名囚犯跟前踱着步,最后,他站在其中一人跟前,冲着后方作了一个手势。 很快,有人上前把这名囚犯往柴堆的方向架去。 “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囚犯一边求饶一边死命地挣扎着。 许卫秋这才意识到那架起的柴堆的用途,顿时毛骨悚然。 很快,囚犯被绑在了柴堆上的十字架上。 赵彦面向着柴堆负手而立,轻吐出两个字:“点火。” “点火。”一名卫兵大喊一声。 听到这声音,绑在柴堆上的囚犯顿时瘫软。 众目睽睽之下,一把火迅速被点燃,柴堆很快被火势吞噬,连同被绑在柴堆上面的人,耳边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那叫声实在是太惨了,现场许多围观都被吓得别开脸不敢直视。 赵彦站在那里,以王者的姿态一脸冷酷地注视着这一切。 许卫秋站在他身后,身子仿佛被什么魔物定住一般,动都不动不了。 她是见惯了生死的人,此刻望着那冲天的火花,整个人却无法抑止地冷汗涔涔。 火势越烧越旺,浓烟滚滚,很快,那嚎叫声由大至小,由小至无,到了最后,除了火烧柴火的呲呲声,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知何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那来自地狱的火焰烧红了半边天…… 五花大绑着跪在地上的囚犯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活生生烧死,临死前的叫喊声惨绝人寰,好几人都吓得失了禁,现场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 赵彦走到为首者跟前,开口道:“哎,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只要你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我就饶你不死。”那一副有话好商量的语气,仿佛方才烧死人的不是他一样。 没想到这刀疤脸也是一条汉子,非但不为所动,还冲着他呸了一下。 赵彦脸色一变,眼底露出一丝阴狠之色,但见一个眼色,手下会过意来,上前把刀疤脸的一只手压在地上。 赵彦上前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他脚上穿的是上好的短靴,靴帮是皮质的,靴底的材料却很是硬实。 但见他转动着脚跟,在那辗转的碾压之下,刀疤脸的面孔渐渐变得扭曲。 但他还是强撑着,硬是一声也没哼。 赵彦松开了脚,脸上露出一丝残忍之色,他一招手,手下就抬上来一个火盆,火盆内碳火烧得正旺,上面还放着各式各式的刑具。 一名卫兵从中拿出一条被烧得通红的烙铁,毫不留情地烙在刀疤脸的皮肉之中,伴随着呲的一声,刀疤脸终是没能忍住惨叫了一声。 许卫秋倒抽一口气,一手掩面,侧过脸不敢再看下去。 卫兵再次拿起另一条烙铁,这时,赵彦却阻止了他,回头看了许卫秋一眼,他没有忘记初遇时,这孩子看自己的眼神,随即,他淡淡一笑,冲着许卫秋招了招手:“你过来。” 许卫秋回过神,疑惑地望着他。 “来啊……”他再度招了招手。 许卫不明所以地往前两步,面带疑惑地望着赵彦,但见他冲着她微微一笑,随即向前一步,伸手接过手下手上那条烙铁递到她的手上,示意她来行刑。 许卫秋望着手上那根烧得火红的烙铁,整个人都呆若木鸡。 “赶紧的啊。”他催促着她。 那阴冷的声音像是催人命的鬼音,许卫秋不知不觉向前走了一步。 刀疤脸抬头望着她,四目对视,她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之色。 这人给自己递过一把铲子的那一幕从脑海一闪而过。 许卫秋颤抖着,始终下不去手。 见她犹疑不决,赵彦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烙铁就这样往对方的皮肉上烙了上去。 “啊……”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许卫秋惊恐地叫了一声,大惊失色地推了赵彦一下;赵彦松开手的一瞬间,她踉跄了一下整个人跌倒在地,烙铁掉落在跟前。 一股皮肉被烤焦的味道窜入她鼻腔,她颤巍巍地在地上爬起来,却不小心被一旁的烙铁烫了一下。 赵彦被她那狼狈的模样逗得放声大笑。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火光映着他那俊美的脸孔,很是阴森恐怖…… ------------ “大人,最近天气太热了,很多匠人都出现了中暑现象,昨日还热死了一个,我们几人商量着要不正午时分就这让匠人们休息一下,您看可行不可行。” “不行。” 许卫秋手中的蒲扇一下一下地给赵彦扇着风,听到这两个字,手不由得停了下来。 赵彦扭头看了她一眼,她赶紧收敛心神,变换了一个动作,继续扇着。 赵彦这才回过头来,他望着跟前几人,冷冷开口: “休息?白天才多少个时辰,热一点就不干活了?要是耽误了工期上头怪罪下来,这责任是你们担呢还是我担呢?” 他这话一出,跟前几名管事者就不敢再吱声了。 万恶的资本家、没人性的刽子手、恶魔,许卫秋一肚子诽腹,外表上却依旧恭顺。 手不停地给这个万恶的资本家扇着风,心里却恨不得手上拿的是铁扇公主的法器芭蕉扇,一扇子把他送上西方极乐世界。 气愤难当之下,手上的力道自然控制不住,直扇得那人长发乱飞,赵彦本就心情不爽快,发丝扰得他更是心烦,他回头一脸不耐烦地冲着她命道:“别扇了,出去。” 此令正中下怀,许卫秋冲着他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就走了出去。 外头阳光正毒辣,她转身向门外的守门人问道:“大哥,请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对方抬眸看了她一眼,回话道:“未时了。” 未时,也是下午3、4点的时间。 她道了声谢,举步往前走去。 七月份的酷夏最是难熬,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很难受,昨晚被烫伤的地方起了一个大大的水泡,在阳光之下火辣辣地痛。 不知不觉间,她来到了昨夜的操练场,随之一愣,但见那五名犯人依旧顶着烈日跪在原地。 第十七章:泥菩萨 而在离几人不远处,那残留的火烧后的痕迹在在提醒着她,就在昨夜,有一条生命就在那里被活活地焚化。 她知道自己不该来的,有些东西,不是凭自己个人之力就能改变的,但她的双脚就是不听使唤。 见她要进入操练场,一名看官守的士兵伸手拦住了她,她停下了脚步,正想着要无功而返时。另一名卫兵却认出了她,对着那士兵说道:“他好象是赵大人身边的人。”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赵大人身边的人?” “对。”许卫秋点点头。 那人闻言,退到一边,就让她进去了。 在艳阳严酷的烤灼之下,囚犯们都被五花大绑着,有的囚犯已经扛不住摊软在地,一动不也动,不知是死是活。 另外几个睁着眼睛的,也是东倒西歪地跪在地上,由于地表的温度太高,他们的姿势有几分怪异扭曲。 眼前的情景凄惨得让人不忍直视。 许卫秋揪着一颗心,一时间竟也不知该怎么办。然后,她看到远处有一个水缸,于是没多想就走过去用水瓢勺起一瓢水,往几人走去。 有的囚犯看到了她手里的水瓢,颓丧的一下就精神了起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了,并用手肘推了身边人一下。 几人已经被晒得晕头转向,开始不明白是怎么了,直到看到她手握着水瓢,几人眼中都透着渴望的光芒。 远处的卫兵见状,也没有上前来阻止,估计是以为她的行动是赵彦授意的。他们不认为有哪个奴才敢擅自行动,除非是不要命了。 她凑近,率先给脸上带刀疤的囚犯喂了水,他看了她一眼,咕噜咕噜地仰头畅饮,惹来旁边几人欣羡的目光。 有人按捺不住,急切地开口说道:“老陈,别全喝了,给我留一口。” “不要着急,大家都有。” 许卫秋出言安抚着,一水瓢的水很快就饮尽了,老陈冲着她道了声谢,她点点头,转身跑去继续接水。 一水瓢喂一人,喂至第三人时,一个黑影在后方笼罩了过来,正焦急等待的几名囚犯看到来人,目露惊恐之状,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空气随之凝结。 但正在喂水的和在喝水的俩人尚未有丝毫察觉。 “慢点喝,别呛着……”话音刚落,后背突然一阵钻心的刺痛,许卫秋“嘶”地一声,手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瓢里剩余的水洒落在地。 她惊恐地回过头来…… 赵彦手拿马鞭,站在她后方,他背着光,高大的身形犹如从地狱来的使者。 许卫秋心头紧缩了一下,真怕他再度扬起马鞭往自己脸上抽过来,但他却没有,只是望着她开口问道: “赵福,在干什么呢?” 在他的逼视之下,大热天的,她却觉得后背阵阵发寒,她回过身,无力地解释道:“我……我就给他们喂了点水,没干别的……” 赵彦冷哼一声: “可笑,自已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来同情他人。” 说完这话,他丢下手上的马鞭转身往回走,许卫秋强忍疼痛,捡起地上的马鞭跟在他的后头。 却听得他冲着两名卫兵说道:“给他们喂点水。” 许卫秋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人是不是终于良心发现了,却听得他又加了一句:“就这么晒死了,倒便宜了他们。” “……” 挨了一鞭后许卫秋是彻底老实了,她不敢再去打听那些囚犯的下场,在赵彦跟前更是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不敢有丝毫懈怠;她很清楚自己的生死只在人家的一念之间。 就这样过了几天,她去伙房给赵彦拿早点,在半道上却被陈大娘拦住了。 “小鱼兄弟,你随我来……” 说话间,陈大娘伸手把她拉到了一个无从的角落。 见对方鬼鬼祟祟的模样,许卫秋不解地望着开口:“大娘,怎么了?” “嘘!”陈大娘示意她别说话,随即一脸警戒地看了看四周,不远处有一个家丁走过来,两人很是默契地安静了下来。 待那名家丁走远后,陈大娘方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鱼兄弟,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求到你这里来,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你请说,能帮得到的我一定帮。” “小鱼小兄弟,早段时间赵大人抓了几个出逃的囚犯,这事你是知道的吧?” 一听这话,许卫秋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她没吱声,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陈大娘看了看她脸色,犹豫了一下继续开口道:“那为首者姓陈,是我的夫君。” “啊?”这一回,许卫秋大感吃惊:“你是说脸上有一道疤的那位?” “对。”陈大娘点点头。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许卫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一脸错愕地望着对方。 -------------- 夜阑人静,许卫秋躺在大通辅上,想着白天陈大娘的话。 “你一直跟在赵大人身边……可知道,他把我夫君关到什么地方了?” “不是都关在看守营吗?” 陈大娘摇头说道:“我们的人各个地方都寻遍了,没有。” 她为什么要这么问?还有,她说她们的人,难道她们有一伙人?此时此刻,许卫秋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这班人想要劫狱? 当时她回答说自己也不知道,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是不知道。 不管陈大娘想干什么,理智告诉她想要活命就不应该去趟这趟浑水,一旦趟了,自己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陈大娘失落的神情在她脑海闪过…… 手背被烙铁烫伤的地方才结痂,后背的鞭伤还犹在,鞭子抽在皮肉上的滋味不好受,她可不想再挨第三回…… 她如此告诫自己,然而,脑海不时闪过那几名囚徒在操练场上的惨境,还有那被绑在柴堆上活生生烧死的生命,那惨绝人寰的哭嚎声历历在目。 她是一名医生,本是见惯了生死的人;但当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被活活烧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让她久久难以释怀。 她不愿去回想,每次的回想都令她心有余悸,这一切在在提醒着她,现在的自己不再是沈青, 第十八章:幽禁 而是许卫秋…… 一个活在身不由己的、残酷的封建社会里的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小丫头。 她躺在大通铺上辗转反侧,躺着躺着,突然想起先前无意间翻到的工图,她很记得图纸上在地宫深处有一条非常可疑的甬道,除此之外还有个不明意图的特殊标记。 想到这,她整个人如蚱蜢一般坐起来,由于太过激动,这一下子弄的动静不小。 “干嘛一惊一乍的,还让不让人睡了。”一名同铺的长工忍不住抱怨了句。 “抱歉。”她小声道了声歉,躺回原位,强迫自己定下心来睡觉。 次日,她在主屋当差的时候,就忍不住偷偷往案台上看去,发现原来放在案台上的那个木匣已不见了踪影,她环顾四周,始终没找到它的踪迹。 赵彦见她办事不认真,毫不客气地用脚踢了她一下:“看什么呢?” “没有。”她连忙摇头。 赵彦闻言,眯起双眸瞅着她。 “呃,奴才不知是否眼花,方才好像看到一只蛐蛐从这一下子跳到那边去了。”她信口胡诌着。 “是吗?”赵彦立马就信了,弯身下去找寻。 见状,许卫秋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已经跪在那给他捶腿捶了将近一个小时,手脚都开始发麻了,趁赵彦一个不注意,她偷偷背过身去松动了一下手腕。 赵彦找寻无果也不疑她说谎,只说了句扫兴,随后随便交待了她几句就提着鸟笼出门遛鸟出去了。 许卫秋毕恭毕敬地把人送出门口,目送他提着鸟笼,吹着口哨沿着那条长长的青石路走远,她方转头回到主屋。 这主屋每天都收拾一回,几乎是纤尘不染,但既然赵彦吩咐她好生打扫,她也就装模作样地拿着鸡毛掸子这里扫扫那里掸掸。 来到屏风前,她用鸡毛掸子扫了扫屏风上的百鸟图。扫着扫着,她回头看了门外一眼,想了一下,随即越过屏风,举步走进了里头的寝室。 她没有猜错,那个木匣果然被收进了寝室内,此刻就放在不远处的妆台上。 她快步来到妆台前,鸡毛掸子随便插进一旁的瓷瓶中,打开木匣,从里头翻找着;很快找出了她想要的那一卷,并迫不及待地展开来,低头细细地看着……。 耳室、车马室……她记得那甬道是与东侧室相通的。 东侧室……东侧室在……找着了…… 她低着头,看得认真细致…… 突然间,周围的光线间暗了下来,她怔忡了一下,微微扭头。 这一回头,心中暗叫一声不妙。 只见本应出门遛鸟的赵彦此刻就站在她一丈开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男人双眸深邃有神,虽然生得好看,但当他冷冷盯着你看的时候,却让人觉得瘆得慌。 “赵福,你不是说你不会认字吗?”他问道,语气很平和,但他脸上的神色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许卫秋顿时慌了神,她拼命转动脑袋,绞尽脑汁想要给对方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赵彦却不待她多作解释,大步上前,一脚狠狠踹在她的下腹。 许卫秋一个吃痛,忍不住弯腰捧腹。 “狗奴才!”赵彦目光阴冷,他淡淡扫了一眼散落在地的宗卷,冲着门外唤了一起:“来人,把这狗奴才给我拖出去。” 很快,就有两名壮丁冲进来,两人进屋的速度就像是早已在门外待命一般;许卫秋很快意识到,这赵彦恐怕早就怀疑到自己身上来了。 两名壮丁上前,二话不说就一左一右架着她往外拖去。 想起这姓赵的折磨人的那股狠劲,许卫秋彻底慌了神。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只是好奇……。”此时此刻,除了求饶,她别无选择。 赵彦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只是冷冷交待道:“带下去,关起来。” --------------- 许卫秋被关在一间暗室,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四堵墙,也没有窗,在这里连一缕光线都成了奢侈。 当一个人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的时候,时间过得最是漫长;虽然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被关进来许久,但四周的光线由阴暗到黑漆也仅是一次转换,理智告诉她时间只过了一日一夜。 自她被关进来后,就再没有人来过,没有人送吃的,连水都没有。 当一个人被关在黑暗中久了,精神就容易崩溃,加上此刻的她已经饥渴难耐;许卫秋挠了挠脖子引颈对着大门喊道:“来人啊……外面有人吗?……来人啊……。”。 但无论她如何呼叫,外头都没有一丝回应。 她不死心,用力地拍打着那扇木门,拍得门板哐哐作响,然而一切皆是徒劳,她一停下来四周即时恢复一片死寂。 她感觉口干舌燥,声音越来越无力: “没有吃的就算了,至少给我送点水来,要把人渴死啊,太没人性了……。” 如此骂了几句后,她忍不住干咳了起来;终于,她放弃了,整个人无力地瘫在地上。 这赵彦怕不是打算就这样把自己活活给饿死?正当她感到绝望之际,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许卫秋大喜过望,赶紧站起来拍打着木门:“来人啊,外头有人是不是?快开门……” 外头的脚步戛然而止,她愣了一下,倾耳俯听,外头依旧没有一丝动静,她不死心地又拍了拍门。 过了良久,依旧没有一丝动静,她绝望地破口大骂:“赵彦你这个恶棍、活阎王、混帐东西、赵老六……” 话音刚落,门被砰地一声推了开来。见到来人后,许卫秋立马就怂了,她住了嘴一脸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她刚刚口中的赵老六此刻站在门外冷冷地望着她,在他后头跟着两名卫兵。 “赵大人……”许卫秋叫了一声,乖乖地往后退了一步。 赵彦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走吧!”跟在他身后的两名卫兵上前押着她跟在其身后。 她被押上了古凰山,在山上的工匠们顶着烈日正在卖力地干着活,只有几个胆大的扭头看了过来。 第十九章:是谁给你的胆子? 饿了一日一夜,许卫秋身子发虚、双脚无力,几度都跟不上赵彦的脚步,她一旦稍有跟不上的迹像,身后两的名卫兵就毫不客气地拳脚相向。 为了不再挨教训,她强撑着加快脚步。 当赵彦越过营地,往巨石入口走去的时候,许卫秋停下了脚步,她很清楚那是皇陵入口,右手边的卫兵见她却步不前,二话不说一脚踢了过来。 “愣着干嘛,赶紧的,跟上去……” 她一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赵彦背着手走在前头,她在后头颤巍巍地走着。 陵墙垒得很高,几人经过墓道、甬道、越往里走干活的工匠就越少,一路上,她看到的石人、石兽比活人还要多。 地宫内更是空无一人,墓壁上的雕绘肃穆而庄严。她被押着一路经过前室、耳室、车马室,在经过东侧室时,她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墓门上那张牙舞爪的石兽挡住了视线,身后的卫兵不耐烦地推了她一下。 这时,突然从里头传来一阵惨叫声,那声音通过墓道传过来,犹如地狱的哀嚎稻是瘆人,许卫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扭头一看,身旁两人却面无表情,一副听惯不怪的模样。 直到她被带进了一间墓室里,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把那五名囚犯都关押在这地宫里头。 这间墓室墙壁上挂满了五花八门的刑具,哪里是墓室,简直就是一间刑房。 一名遍体鳞伤的囚犯被吊在中央,正在遭受着严刑拷打,其他四人瘫倒在一边,几人身上血迹斑斑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看来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类似的情景许卫秋在一些影视作品中见过,身临其境却又是令一种感受了。身后的卫兵一松手,许卫秋脚下一软,瘫坐在地。 见她被押进来,陈姓囚犯扭头望了过来,眼底露出诧异之色, 赵彦横了行刑人一眼,说道:“干嘛停下来,继续。” 听到这话,行刑者手上的刑具毫不留情地往受刑者身上扎去…… 在受刑者的惨叫声中,赵彦踱步至一边,竟坐在一张木椅上悠然自得地吃起了茶果来。 他押自己过来是何用意?是杀鸡给猴看还是打算给自己用刑。 一想到那些恐怖的刑具有可能会用在自己身上,许卫秋只觉得头皮发麻。 受刑者惨叫声连连,许卫秋听得冷汗涔涔,为了降底自己的存在感,她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后退,直到退到墙角无路可退。 赵彦看在眼底,脸上露出冷酷之色。 行刑者换了个刑具,刚用到受刑者身上,对方尖叫一声就没了声音,显然是晕了过去。 赵彦走上前,审视了一眼,示意道:“换一个上来。” 此话一出,另外四名囚犯瑟缩了一下,很快,晕死过去的囚犯被丢在一边,行刑者上前随意提了一人替代。 替代者面露惊恐之色死命挣扎着,然而他很瘦弱,没一会功夫就被拖了到了正中央,行刑者正要往他身上上枷锁之时。突然间,这名囚犯目露凶光,不知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行刑者快步冲至后方。 “姓赵的,我要与你同归于尽。”他大吼一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动了墙壁上一个铜器。 赵彦一惊,他反应极快地飞身往旁躲去,然而一切还是太迟了,耳边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头顶上许多巨石砸了下来。 刑房内,惨叫声彼此起伏。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许卫秋当场都懵了,当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一切已经停止了,四周静得可怕。 是那名囚犯在万念俱灰之下触动了墓室内的机关,就这样,原本活生生的生命倾刻间全都葬送在巨石之下。 她身处墙角的位置竟然毫发无伤,看来是命不该绝啊。许卫秋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四周。 理智告诉她,此地不该久留,于是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想要离开。然而才刚走没两步,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了她的脚脖。 许卫秋倏地尖叫一声,惊恐万状地回头。 赵彦目如鹰隼般盯着眼她。 他半个身子被压在一块巨石之下,却幸运地避开了要害,只是受了重击一时半会没法脱困。 “救我!”不是乞求,而是命令。 一切都是这个男人一手造成的,而他竟然也逃过了一劫。见状,许卫秋心里不由得来气。 “赵大人,我有那么笨吗?救你出来好让你把我也给弄死?” 那握住她脚踝的手突然间发力,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随即,她炸毛了:“你不放手我怎么救?” 赵彦盯着她,片刻后,才缓缓松开了手。 理智告诉她,这人被困在巨石之下,自己才有逃生的机会;后背还没痊愈的鞭伤同样在告诫着她,别多管闲事。 跟前的人罪孽深重,根本不值得同情。虽然这样想,但她却没法就这么一走了之。 环顾四周,她突然心生一计。于是,她从墙壁上拿出一根麻绳,上前用生涩的手法把他捆绑起来。 “你要干什么。” 赵彦瞪视着她,那眼睛简直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好不容易把他五花大绑起来,她才奋力把压在他身上的巨石推了开来。 “给我松绑,要不然有你好看。” 她假装没听到对方的要挟,四处看了看,卫兵与那几名囚犯被压巨石之下,死状可怖;她不忍再看下去,捡起地上的茶壶摇了摇,里头还有一些茶水,她迫不及待地对着壶嘴一饮而尽,弯身抓起一把地上散落的茶果,顺手丢一个进嘴。 一边嚼着一边往外走,行至门口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蹲到赵彦跟前,也不看他的脸,伸手往他身上摸去。 “你要干什么?” 赵彦一脸戒备地盯着她。 “赵大人,我救了你一命,拿点报酬不为过吧。”说话间,她手伸进了他的里衣。 “放肆,狗奴才竟敢搜我的身,是谁给你的胆子?” 她也不搭理他,一只手毫无章法地继续摸索着,没一会功夫,她从他怀中摸出一个东西来,触感光滑坚硬。 第二十章:再落困境 这玩意包裹在一块锦缎之中,被珍之重之地纳在囊中,指定不是普通物件。 打开锦锻一看,里头赫然是一块玉牌,上面刻了两个不明意味的字‘阿依’;玉这玩意她虽不太懂,但在这个朝代,还没有酸洗这个概念,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b货c货,都是纯天然的。 这玉牌光滑翠绿,种水上乘,一看就价值不菲。 要是能逃出去,这东西随便找个当铺当上点银子,路费就有了。如此想着,她重新把玉牌包好,塞进自己的衣衫内。 赵彦看着她这顺理成章的动作,不由得瞠目结舌,他黑着脸说道:“赵福,你最好把东西还我,否则……” “否则怎么样?”许卫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管我现在怎么做,只要落在你手上,你还能放过我吗?” 赵彦闻言冷哼一声:“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许卫秋不想再在这里跟他浪费口舌,她知道过段时间,外面的人见赵彦久久不出去,肯定会进来寻找的,能留给自己逃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告辞。” 留下这两个字,不再看赵彦的怒颜,她转身就遛了出去…… 凭着记忆,许卫秋很快找到了东侧室,然而这东侧室内却没有任何出入口。 她很快就想到那很有可能是一条秘道,既然是秘道那入口肯定是做了掩护的,她眯起眼睛找寻着,果然不出所料,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异样,伸手往石墙上一按,石墙动了一下,露出一条两米高的缝。 许卫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从入口处看去甬道内有几分阴森,但她已经没有了退路,一咬牙,就闪身走了进去,刚开始甬道内还有点光线,越往里就越暗,到了最后,入目皆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药莫走了三、四十分钟,竟然幸运地走了出去,甬道的出口位于一个无人的山坳里。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许卫秋如释重负。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那几名逃犯出逃了那么久都能被抓回去,许卫秋不觉自己比那几个人本事到哪里去。 但她也不敢走进深山里去,一直沿着小道走,一路上不敢放松警惕,但凡听到一丝风吹草动就赶紧躲进路旁的草丛里。 就这样走了一天一夜,途中,她饿了就以茶果充饥,夜里更是不敢歇脚。 次日,一双腿已经累得走不动道了,于是在道旁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简单用枝叶做了个伪装就窝在那里头休息。 在深山老林里,不时有蚊虫上来叮咬,许卫秋不停地拍着蚊,此时此刻她很是怀念大一那年当驴友买的那套露营装备,虽然不是很专业,但睡在那里头还是很舒服的。 没多久功夫,她已一掌心蚊子血,到最后她实在熬不住,只能任由蚊子侵扰,闭目养神起来。 本来只是想着休憩片刻,奈何内耗过大,一闭上眼睛就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一把冰冷的利器顶住了她的脖颈,许卫秋这才惊醒过来。她以为自己是被赵彦给逮住了,然而睁开眼睛一看,跟前用利器指着自己喉咙的竟然是一个素未谋面的蒙面黑衣人。 对方一身劲状,一看就是江湖中人。 许卫秋从一脸懵态中回过神来,双手举起:“大侠饶命。” “出来。” “行,我出来。” 她一脸为难地望着眼前的利刃,对方只要稍有不慎,自己喉咙就得开一个口子。 她露出一脸有话好商量的表情看着蒙面人,说道:“大侠,刀剑无眼,我很配合的,你看你这剑可不可以收一收。” “别废话,赶紧出来。”对方果然把剑收了收。 许卫秋只得从窝里小心翼翼地往外爬,当她跟小狗一样钻出去后,一抬头,却对上了赵彦的双眸。 但见他手脚被捆绑着,身前身后各站着两名蒙面黑衣人。 几名官差倒在血泊中,还有受伤的马匹、地上散落着被砍断的枝叶,入目皆是苍夷。 看来在自己沉睡之时,这里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激励打斗。 许卫秋很快明白过来,这赵彦就是追捕自己而来的,岂料刚寻到自己的踪迹,尚未来得及上前捉拿,这班蒙面人就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见她被提出来,赵彦站在那里冷冷地望着她。 许卫秋不傻,她很快明白个中的厉害关系。 “大侠明鉴,我……我跟他不是同路人。”她伸手指着赵彦迅速与之撇清关系,此时此刻,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听了这话,赵彦那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讥嘲之色。 “走……”后头的蒙面人一脸不耐烦地推了她一下,有人拿着麻绳上前。 很快,她手脚也被捆绑着,黑人衣押着她与同样被五花大绑的赵彦往不远处的马匹走去。 走了十来步,她看到了赵彦的下属丁洋倒在路边的血泊中,已奄奄一息。 这丁洋与孟奇两人是赵彦的左右手,孟奇高冷,不爱说话,这丁洋就不一样。 她与这人有过几回交集,对方是一个说话挺客气的人,见着人总是笑着,不曾因自己是一名身份低微的徭役而对她有过丝毫怠慢与无礼。 此刻见丁洋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血泊中,许卫秋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不忍来。一名黑衣人也察觉到丁洋尚未断气,上前踢了他一脚。 那一刻,许卫秋真怕这人会往丁洋身上补上一剑,幸亏并没有,虽然她深知,在这种地方若抢救不及时,这人也是凶多吉少。 正忧虑间,后脑勺突然遭受了一记重击,随即她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许卫秋呻吟了一声,悠悠睁开眼睛,精神恍惚地看了看四周。 “醒了!” 一把声音冷冷地在耳边响起,她不明所以地扭头,在看见被五花大绑着的赵彦时,才想起来是怎么回事。 “这里是哪里?”她问。 赵彦一脸没好气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两人竟被绑在一个山洞里,洞口外似乎没有人把守。 第二十一章:同是阶下囚 也不知道被捆了多久,由于血液不通的缘故,四肢已然出现发麻的症状。 许卫秋扭动了一下身子,感觉双臂更难受了。 赵彦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别乱动,越挣扎只会被捆得更紧。” 许卫秋听了这话不由得急了,毫不客气地冲着他嚷道:“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班黑衣人一看就是冲着跟前这人来的,自己只是时运不济摊上了摆,看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许卫秋不由得就来气: “他们抓你来干什么?求财,寻仇?” 她虽然如此一问,但心里早已经认定了是第二条。这人岁数不大,但平素心狠手辣、横行霸道惯了,不知结下多少仇家。 虽然她现在极度瞧不起身边这人的人格,但两人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总得一起想办法。 “外头好像没人把守,我们俩虽被捆住了手脚,但一点点往外挪,应该能挪出去的。” “出去之后呢?”赵彦反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之出去后再作打算吧。” “万一外头就是万丈悬崖呢?就算不是悬崖,我们俩手脚都没办法活动,出去好给山里的猛兽投喂吗?” 无论自己说什么,这姓赵的都一口否决,虽然他说的不无道理,但许卫秋听了就是来气,不由得说道: “不然呢,我们在这里等死吗?现在逃出去还有一份生机,万一那几个黑衣人回来了,他们可都是武林高手,我们还能有活路吗?” “什么武林高手?”赵彦冷哼一声:“一群乌合之众,我要不是受了内伤,这班小哈喽都近不了我的身。” 哟,原来他还受了内伤,这人被巨石压倒竟然毫发未伤时,她已经觉得是老天爷不开眼了。 现在看来,老天爷也不瞎呀。 活该! “这么说来,赵大人武功很强罗?”还说人家是乌合之众,好像他自己多有本事似地,许卫秋不由得想损他一损。 赵彦也不谦虚:“还行,对付那几个小哈喽绰绰有余。” 许卫秋在一脸不屑地想道:行,空口白牙无凭无据,受怎么吹就怎么吹。 不知不觉间,她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就是声音有几分沙哑,让人听不清。 赵彦扭头疑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我没说什么,就是看到有一只牛被吹到天上去了。” 赵彦起初还不明白她话中的含意,等到回过味来,眼中露出一丝怒气。 “狗奴才,敢消遣你主子?” 要换往常,他一个冷眼,低下的人一个个的都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此刻的许卫秋却不信他的邪。 哼,同是阶下囚,哪里分得出谁高谁低?谁贵谁贱? 她不怕死地又加了一句:“赵大人也有成为阶下囚的一天,真是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啊。” 面对她的挑衅,赵彦白了她一眼,倒也不是真生气,只说道:“再没大没小,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这人要是手脚自由,肯定上来就给自己一鞭子,一想到此刻两人的处境,许卫秋再也没心情再开玩笑。 见她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赵彦也不再说话了,两人沉默了半晌。 许卫秋不时望向洞口,神色紧张。 赵彦望着她说道:“怎么?怕了?胆子那么小怎么就敢偷看我的施工图?” 许卫秋呶了呶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本以为自己死里逃生,没承想等着自己的竟是一难接一难啊。好不容易重生了,老天爷却没打算让自己安生。 想想自己爹不疼,娘不爱的,即便如此,二十多年来自己活得那么努力,救人无数,平素从不做亏心事,要真死了,也是该上天堂的,怎么地就落到如今这下场? 越往深了想,就越觉得老天爷不公,越想就越是沮丧,她本就是藏不住事的人,想什么全都显露在一张脸上。 赵彦见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得开口问道: “唉,你怎么了?” 他这声音是难得的温柔,许卫秋再也忍不住,哭丧着脸说道: “你说,要是他们一回来把我们杀了怎么办?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的。”此刻的她,倒是忘了跟前这姓赵的一路追寻,不也是想要她的命吗? 话一出口,她倒想起来了,立马就后悔了;想着以这赵彦的性子,还不趁机损自己两句,没承想这人却一脸平静地说道: “放心吧,要杀早杀了,还大费周章把我们转移到这鬼地方来。再说了,杀就杀呗,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在许卫秋的印象中,这位少府大人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少府一职估计也是祖上积德积来的。 现在看来,这人倒也看得开,不像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再说话,约莫过了十来分钟,赵彦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许卫秋也学着他的模样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睁开眼睛见四周已然暗了下来,她抬头望着外头的天色,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东西,于是挣扎了一下,伸手奋力地往自己裤腰带的地方摸了摸,这一摸,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手脚恢复了自由后,许卫秋来到了赵彦身后,手上的小刀很是轻松地就割断了缠绕在他身上的麻绳。 麻绳一断,沉睡中的赵彦立马睁开眼睛扭头望过来,看到她手上拿着一把模样奇特的小刀,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你哪来的刀?”这小刀制作巧妙,但见她往某处一按,刀锋就藏入小竹筒内。 “先别管这个,趁人还没回来,我们赶紧走啊……” 两人合力扯掉赵彦身上的麻绳,快步往洞口走去。赵彦说的没错,洞口处的确是高高的崖壁,也不知道那班人是怎么把他们弄上去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人要是手脚被捆绑的状态下冒然出洞,定会摔个粉身碎骨,但现在两人手脚自由就当另当别论了。 “赵福,你能爬下去吗?”赵彦问道。 第二十二章:乌鸦嘴 许卫秋不服气地说道:“你还是顾好自己吧?”瞧不起谁呢,要知道在前世她可是个攀岩高手。 两人没再说话,开始往下攀爬,赵彦率先着地,当他见许卫秋身形虽瘦小,但手脚甚是麻利地紧跟其脚步下了地之时,眼底不由得露出一丝赞许之色。 然而,两人尚未来得及高兴,就听得后方传来吆喝声: “什么人?” “老大,人跑了?” 随即一把利箭往两人所处的方向射了过来,箭头从许卫秋耳边险险擦过,她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赵彦见状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两人对视了一眼,来不及多想,撒腿就往前树林里跑去…… ------------- 是夜,万籁俱寂,夜色中,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在丛林间艰难前行着。 行至一茂密的矮丛中,枝叶打得脸生痛,许卫秋抬头望了望天空,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来;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两人慌不择路竟在深山里迷了路,现在已经走了将近两个时辰,依旧没走出去。 月光稀疏,只能依稀看得见前方人的身影,许卫秋见前头的人埋头往前走,一点也没兼顾到身后的自己,她心里有点害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然而,她无论怎么努力,奈何腿比人家短,自然是追不上,走着走着,她紧张兮兮地唤一声:“赵大人,你就不能等等我吗。” 赵彦回头,她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也知道此刻他脸色自然不会好看,果然不出所料,就听得他不耐烦地说道:“你就不能走快点吗?看这鬼地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还磨磨蹭蹭。” 一听这话许卫秋心里就来气,不由得说道:“怪我吗?是谁带的路?” “你有本事可以自己走,不必跟着我。” 说完这话,赵彦丢下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见状,许卫秋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懊悔来,早知这大少爷的性情自己又何必惹他。 她深知在这荒山野岭里,落了单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于是不敢再多抱怨,亦步亦趋地跟在赵彦身后。 又走了很长一段路,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赵彦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否良心发现,终于停下了脚步。 见状,许卫秋赶紧加快脚步来到他跟前,见他依旧没有继续往前走的意思,不由得开口问道:“大人,怎么了?” “我累了,就地休息吧?” “啊……?在这里?”许卫秋看了看四周:“这里能安全吗?就不怕半夜有野兽来袭。”她话刚出,就听到了远处传来一声野兽的吼叫声,许卫秋顿时噤声。 赵彦望着她,用嘴形说了三个字:“乌鸦嘴!” 没办法,两人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不知走了多久,许卫秋实在累得不行,觉得一双腿都快不听自己使唤了,她实在熬不住开口说道:“赵大人,我们还是歇歇脚吧!” “熬不住了?” 她没力气回答,双手支在腿上不停地喘着气。 赵彦看了看四周,说道:“行,就在这里休息吧,你守着,我睡一会。” 许卫秋当场就愣住了:“什么叫你睡一会我守着,敢情就你一个人累,我不累。” “废话那么多,别忘了我是主你是仆,给我守夜是你的本份。” 闻言,许卫秋撇撇嘴没再说话。 这人竟然两三下爬上了一颗粗壮大树上,躺在个粗树丫处小憩了起来。 见状,许卫秋嘴里不满地叨叨着:“睡!睡!睡!最好睡着了从树上掉下来。” 她说这话的声音不小,树上的人不知是太累睡着了,还是懒得跟她计较,竟然没有出声训她。 “大人……赵大人……” 她唤了两声,对方依旧没有回应。她只得在树下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本以为在这深山老林里,自己是不可能睡得着的;然而实在太过疲惫,精力消耗太过,她坐在那里背靠着大树,听着夜色中的虫叫声,不知不觉间竟然合上眼脸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天蒙蒙亮之际,赵彦从树上下来了,估计是树上睡得不舒服,他踢了许卫秋一下叫她让一让;许卫秋一脸不耐烦地向一旁挪了挪位置,赵彦就倚在她睡过的位置上,两人肩靠着肩继续睡。 天很快亮了,两人依旧不愿意醒来。 意识朦朦胧胧间,有冰冷的物体在手背轻轻滑过,许卫秋呢喃了一声,感觉这冰冷的物体缠在她手上。 她艰难地睁开眼脸,在看清缠在手上的东西时,她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那是一条蛇,蛇身扭动了一下,从她手背滑过。 许卫秋不敢动,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身旁的人,赵彦睁开眼睛扭头望过来,在看到缠在两人脚上那条近三尺长的青蛇时也是一阵头皮发麻,要知道,他生平最讨厌这类地上爬行的玩意了。 许卫秋示意他别张声,深吸一口气,瞄准了蛇头的位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捏住了蛇的颈部,快速一甩,蛇身被甩到了两米开外。 青蛇受到惊吓,很快窜进了草丛中。 赵彦一脸惊奇地看着她,半晌才说道:“没想到你还有两把刷子,徒手都敢捉。” 许卫秋拍拍心口,心有余悸地说道:“这是条翠青蛇,没毒的,要是条毒蛇我还真不敢。” 被这条青蛇这么一搅,两人睡意全无,两人抬头看了看天色,已将近晌午时分。 此刻两人皆口干舌燥,饥渴难按耐。两人难得意见一致,先寻找水源,可在山上兜兜转转,水的影子都没见着。 “再这么下去,不饿死也得先渴死。” 赵彦说道,从他那黑着的脸庞可以看出他心情极度不爽。许卫秋没吱声,她被前方一棵树吸引住了,上前观察了一会,从树上摘了一个淡黄色的果子,递给了跟上来的赵彦。 “给……” 赵彦垂眸看了一眼,没有伸手接:“你怎么知道这果子没毒,该不会是想让我给你试毒吧?” 这人,拿自己当什么人了。 许卫秋没好气地向他解释道:“放心吧,没毒的,我刚才看到有小鸟在吃顶上的果子,小鸟都能吃,你怕什么。” 第二十三章:竟敢消遣你主子? 赵彦眯起双眸,明显不相信她。 许卫秋当着他的面拿起果子咬了一口,嚼了两口吞下:“这回可以了吧?”说话间,她又啃了一口,一边吃一边感叹道:“好甜!好多汁!” 说话间,她又摘了一个果下来递给他:“你吃不吃?” 赵彦见她手上被烙铁烫上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敷上了草药,结成了一个黑乎乎伤痂,很是碍眼。 “太脏了。” 他一脸嫌弃地说道。 “赵大人,在这里哪有水给你洗呀,都什么时候了还穷讲究,不吃拉倒。”说话间,她拿起果子在自己身上随便蹭了蹭,递到他手里。 赵彦看了一眼果子,就着她蹭过的地方咬了一口,顿时一股酸汁流入口腔。 看着他一张俊脸扭曲起来,许卫秋不由得笑了,故作无辜地问道: “怎么样?甜吧?” “是,很甜。”赵彦望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闻言,许卫秋哈哈大笑了起来。 见她笑得嚣张,赵彦伸出一手跟捏小猫一般钳住她后脖梗,刚要提起,许卫秋就痛得哇哇叫。 “赵福,你胆子不小,竟敢消遣你主子?” 许卫秋立马就怂了,连声说道:“不敢了不敢了!” 后脖颈的手稍微一用力,她就嚷嚷:“哎呀,好疼,少府大人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 “不敢了,少府大人,你放了我吧,我是当真的不敢了。” 在她的连声求饶中,赵彦这才松开手…… 虽然这不知名的野果酸掉牙,但却是唯一可以解渴填饥的东西,两人勉强吃了几个后,又摘了不少攥在许卫秋的怀里,两人方继续前行。 不知不觉间,天色又暗了下来,两人走了一整天依旧没找到出路,许卫秋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烦躁来,她随手折了一棵树枝宣泄似地抽打了一下跟前的杂草。 一边打着一边叨叨道:“我们到底还能不能走出去了?我可不想死在这深山里头。” 在前头带路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赵彦停下了脚步,宣布就地休息,然后再一次爬上树。 许卫秋抬头看了一眼,见他稳稳地躺在树丫上,她想起今晨那条青蛇来难免心有余悸,不行,她得想个办法,于是乎,她在四周转悠了一会,找来了一根干木头。 赵彦在树上闭目养神了片刻,听到树底下沙沙作响,低头一看,就见赵福这奴才正蹲在一块半人高的木头上,低着头,双手不知在捣鼓着什么东西。 “赵福,你不休息在那干什么呢?” 许卫秋手未停,低着头回话道:“我打算生个火。” “生火?拿根破木头就能生起火来?” “钻木取火你没听说过吗?” “怎么地?你是打算在这生个火是好让后面的贼人知道我们俩的行踪?” 许卫秋却不信他的邪:“我们俩都在这深山老林里走了这么久,那班人怎么可能还能找得着。” 见她执意要生火,赵彦懒得再理她,一来他觉得那班人能到这的机率不大,二来,他根本不相信她拿根破木头就真能生起火来。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那沙沙作响声中小睡了一会,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全黑了,夜光下,底下的人还在努力捣鼓着,倒是个韧性子。 突然间,这小奴才兴奋地嚎叫道:“起火了!” 他听了这话,从树上一跃而下,果然,木头上冒起了烟,但见这小奴才往冒烟的地方加了一把不知打哪捡来的木绒,嘴小心翼翼地往里一吹,里头果真窜起了火苗来。 生了火,两人安心睡了一晚,次日,许卫秋是被赵彦粗鲁地用脚踹醒的,半明半寐间一个血淋淋的东西被丢进了她的怀里。 许卫秋被吓得睡意全无,定睛一看,是一只濒死的黑鸟,足足有一斤重,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赵大人,这鸟是你打的?”她把黑鸟提起来问道。 赵彦点了点头。 “你会打猎怎么不早说,害我饿了那么久的肚子。”她抱怨着道,却换来对方一句: “你会生火怎么不早说。” 许卫秋彻底无语了,这人言下之意是没有火,他是饿死也不会吃生肉。 “起来赶紧把它处理一下。”那命令的口吻又出来了。 见状,许卫秋不由得为难了:“这也没水,怎么处理?”话虽如是说,但她还是开始行动了起来。 赵彦在一旁看她拿起小刀给小鸟开膛破肚,觉得恶心,居然一脸嫌弃地转身走开了。 见状,许卫秋在心里头编排着道,你给活生生的人上刑,打得人家遍体鳞伤不比这个恶心八百倍? 艰难地拨了毛,处理了一下,两人架起柴火就烤起了鸟来,很快,久违的肉香飘散开来,虽然少了盐油,但在野外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两人狠狠地祭了一回五脏庙。 正大快朵颐间,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警惕了起来。 果然,没一会功夫,一名手持长刀的蒙面黑衣人狂奔而来,赵彦反应迅速地顺手抓起一根烧得正旺的长棍与其斗殴了起来。 随后又来了三名蒙面黑衣人,这几人好象知道许卫秋不具威胁,四人一齐合力对付赵彦一人。 几人打斗的场面很是激烈,四名黑衣人手持利器而赵彦却手无寸铁以一敌众,再加上内伤未愈,在四面受敌的情形下渐渐地露出几分劣势来。 眼看赵彦要挨刀,许卫秋一个情急之下抓起地上的小刀冲上前往其中一人身后投刺了过去,刀一下子插入了对方的后腰,那人痛呼一声,扭头一脸凶狠地转身向她冲了过来。 许卫秋尖叫一声,仓皇转身往林里逃窜,那受伤的黑衣人红着眼在后头穷追不舍。 而这边,四个人的阵式因少了一人,一下子出现了破绽,赵彦趁机夺过一人手上的利器,一个转手把那人给反杀了。 当他解决了剩余的人,追上来时就见许卫秋因慌不择路,跑到了一崖石高处,正被迫得一点点往后退,而在她身后就是悬崖。 第二十四章:女儿身 赵彦赶紧出声提醒“赵福,小心后面。” 他音话刚落,许卫秋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就往崖壁下栽了下去。 蒙面黑衣人回过身来,见赵彦手持长刀站在自己身后,眼底露出一丝惊慌之色;他硬着头皮上前与赵彦过招,一对一之下他很快招架不住,在挨了赵彦两刀之后奋力一个飞身,仓皇窜逃而去。 赵彦没有追赶,而是来到崖石上,这崖石足足有两丈高,摔下去的人趴躺在一处草丛上一动也不动,见状,赵彦心头一窒。 他沿着崖壁滑了下去,来到了赵福跟前,小心翼翼地把人翻过来,伸手往鼻门处一探,感受到气息的一瞬间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赵福,赵福……” 他拍着她的脸唤了两声,人依旧没有醒。 额头被磕破了,正往外淌着血,那模样看上去颇为可怜;后脖梗处也是青肿一片,从高处滚落,身上不知还有那些伤,赵彦想也没想,就开始扒她的衣裳。 昏迷中的人毫无意识地任由他摆布着。 后脖的衣料往下轻轻一扯,那里有道淡淡的伤痕,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用马鞭抽出来的,见状,他蹙了蹙眉,脸色并不好看。 当衣服褪至了她肩胛的位置,肌肤上赫然露出一朵艳丽且奇特的花卉,赵彦五官分明的脸孔难得露出怔忡的表情;眼前这朵花栩栩如生,就像开在这人的肌肤里一般,用手一碰,并不掉色。 随后,他看到了一块白色的布条紧紧裹在这人单薄的胸前。 他赵彦年近十七,虽未娶妻,但他开荤得早,现在家里还养着好几名侍妾,因此一眼就认出来那布条正是女人用的束胸。 这狗奴才竟然是个女的……他面色怪异地盯着他的脸打量了好一会,方缓缓把她身上的衣物拉回原位…… ----------- 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额上的碎发随之拂动…… 许卫秋悠悠睁开眼脸。 “醒了?”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她寻着声源望过去,但见赵彦嘴里叼着根草,一派悠闲地倚坐在一块岩石上。 额头有痛楚感,她伸手碰了碰不由得吃痛,手拿下来一看,果然有血渍,看来是滚下来的时候磕伤了。 “我昏迷了很了久吗?”她望着赵彦问道。 “对!”赵彦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尘:“耽误时间,走吧!”。 “喔,好!”许卫秋缓缓站起来。 赵彦见她行动自如,暗地里松了口气,脸上却没显露出来,只是出言催促着道:“走快点……”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在林间穿梭…… “我那把刀丢真的好可惜啊?” “你别再叨叨你那把刀了行不行,烦不烦啊,我都听得耳朵快长茧了。” “本来就是,在这深山野林中,我那把刀作用多大着呢。” “行啦,出去还你十把。” “别说十把了,就算是一万把,也抵不上现在的一把。” “你叨叨它就能回来吗?” 许卫秋一撇嘴,嘴硬地又叨了一句:“本来就是。” 她话音刚落,就见前方的草丛摆动了一下,经过早上那一场袭击,许卫秋变得警觉了许多,她立马就住了声,扭头往后方的赵彦看去。 赵彦示意她退后,她也不敢冒然行动,只得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 赵彦往前几步,她悄然跟在身后,拨开草丛,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伏在地上呻吟。 那一身官差的装束让许卫秋放松了警戒。 赵彦皱眉站在原地没有行动,许卫秋见状,赶紧上前看过究竟,把人翻过来,伤者竟是她以为早已经罹难的丁洋。 她目带诧异地叫了一声:“丁大人。” 重伤的丁洋定眸看了她好一会,才认她来,也唤了声:“赵……赵福……是你。”他双眸转动,看到了立在她身后的赵彦后惊喜交集唤了一声: “赵大人,太……太好了,属下……终于找到你了。” 由于太过激动,触动了伤口,他痛得嘶叫了一声。 “丁大人,你先别激动,让我看看你伤势如何。”许卫秋正要上前检查对方的伤势,却被一旁的赵彦阻止了。 他望着丁洋,开口问道:“丁洋,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那冷冷的口吻竟有几分盘问的架势,许卫秋不由得呆住了,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说道:“赵大人,这些问题可以以后再说,他伤势这么重,现在救人要紧。” 赵彦却没有理会她,示意丁洋回话。 “大人……,自从你……被……被绑后,属下带伤一路追寻着那……那伙歹人的踪迹进了山,结……果在这里被歹人发现了。” “对方有几个人?” “……两……两个……”丁洋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后就昏迷了过去。 “丁大人,丁大人。”许卫秋焦急地唤了几声,丁洋都没有一丝回应,许卫秋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回头跟赵彦说道: “赵大人,丁大人他伤势太重了,在这种地方也没有医治条件啊,怎么办啊?” 相比她的焦虑,赵彦却显得平静多了;许卫秋一手按住了丁洋身上那道泊泊流血的伤口忙着急救时,他只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半刻钟后,丁洋清醒了过来,却是再难开口,只是不停地呻吟着,形状痛苦。 情急之下,许卫秋看了看四周,她向赵彦交待道:“赵大人,你看着他,我去附近找找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止血。” 赵彦却伸手拦住了她:“不必了。” “啊……?”许卫秋不解地扭头,却见赵彦弯身捡起地上丁洋的配剑,他手握剑柄缓缓地把剑锋抽出来。 听到拨剑声,丁洋睁开眼睛一脸怔忡地望着那锋利的剑刃,在看到赵彦脸上的神色之时,他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目光变得恐惧;他张开口,然而尚未来得及出声,眼前剑光一闪。 倾刻间,人已一命呜呼。 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丁洋,许卫秋愣住了,久久没反应过来,她一脸惊恐地扭头望着赵彦,见他若无其事地把剑锋收入剑鞘内。 第二十五章:失而复得 她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为什么要杀他?你疯了吗?”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对着眼前人指控道:“他明明还有救的,你却杀了他。”说到最后,她几乎是用吼的。 赵彦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都说他伤势很重了,在这荒山野岭中我们拿什么来救他,横坚都是死,我只是提前结束他的痛苦而已。”说话间,他用一旁的枯草拭了拭手上的血迹。 一条生命,换来一句轻飘飘的解释。这还是人吗?简直畜牲不如,许卫秋气愤难当,却又拿这人无可奈何。 她冷冷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转身走开了。 日向西斜,赵彦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看着一丈开外那个挖坑挖得分外卖力的奴才,说道:“差不多得了,再挖下去太阳要下山了。” 对方埋头苦干着,没有任何回应。 看来这奴才是铁了心不搭理自个了,赵彦无奈地站起来,往不远处那死不冥目的丁洋走去…… 许卫秋自顾自地用剑柄挖着坟坑,突然间,有一个小东西从头顶飞过,落在她跟前,她疑惑把东西捡起……竟是她那把丢失的小刀。 她回过头,满带问号地问道:“这刀怎么在你那?” 赵彦来到她身后重新蹲下,一手托腮,调侃道:“怎么,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她不再说话,只是瞪视着他。 “我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说话间,赵彦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尸身旁,冲着她勾了勾手指。 许卫秋一脸狐疑地从坟坑内爬出来,来到他身旁。 赵彦弯下腰,伸手一把撕开了丁洋后背的布料,那里赫然出现一道伤口。 许卫秋是外科医生,一眼就认出这伤口与自己手上的小刀正吻合;意识到这一点,顿觉后背一阵发凉,她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丁洋就是追捕我们俩的蒙面人?” 赵彦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许卫秋手心直冒汗,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还是搜了他的尸身才知道的?” “这重要吗?”赵彦没正面回答,脚一踹把丁洋的尸身踢入了坟坑内。 许卫秋没再追问下去,看了坑里一眼,开始埋头往里填土,当填得差不多时,赵彦已经显得很不耐烦: “行了,别浪费时间了,走吧……” 丢下这话,他已率先迈开了脚步。 许卫秋只得拍拍手上的泥垢,匆匆捡起地上的剑鞘快步跟了上去。 ----------- 一根粗大的树枝挡道,赵彦轻轻一跃就过去了,那动作那身姿相当好看。紧随其后的许卫秋就没那么潇洒了,她只得艰难地从树枝上方爬过去。 艰难前行着,她不时抬眸望向走在前头那个挺拔的背影。 这人究竟是知道了丁洋是叛徒才杀的人,还是杀了人之后才得知的呢。 许卫秋知道自己纠结这个没有任何意义,但一路上,这个疑惑始终困惑着她。 在她眼里,赵彦一直是个视人命如粪土的冷血动物。 赵彦自然感觉到她在情绪上对自己的抵触,他懒得解释,因此两人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沉默着赶了两日一夜的山路,渴了就喝露水,摘野果,偶尔还能猎到点野味。 入了夜,两人像往常一样找地方过夜,随后在周围找干柴生火,行至一片竹林,突然见前方闪过一束绿色的火焰,火焰忽隐忽现地很是瘆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很有默契地抱起地上的干竹枝退出了竹林。 火很快就生了起来,两人坐在火堆旁,赵彦扭头看了许卫秋一眼,说道:“方才那是鬼火吧?” 他自认胆大,但方才他也看得真切,那绿色的鬼火甚至还会走动,让他心生异样。 岂料身旁的人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很是淡定。 赵彦不由觉得惊奇:“看到那玩意,难道你就不害怕?”他一脸探究地望着她,想知道这小丫是当真胆大包天还是只是表面镇定? 许卫秋抬眸看了他一眼,说道:“放心吧,这世间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鬼,那竹林里头可能是个乱葬岗,所谓的鬼火,只是尸体腐烂后产生一些独特的物质,这些物质在适当的条件下就会起火,仅此而已。” 自己倒是在一些猎奇话本里看过一些类似的注解,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能解说得如此清楚,赵彦暗中称奇,不由得追问道:“这些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许卫秋没多作解释,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就是听村里的老人说的。” 夜里,赵彦倚着树干很快睡了过去,许卫秋坐在火堆前,望着跟前舞动的火光,脑海闪过方才在竹林里见到的绿色火苗。 鬼火实际上就是磷火,是磷在空气中遇氧后产生的自燃现象。她虽知道鬼火的来由,但亲眼目睹还是第一次。 夜色里,那诡异的火光的确有几分吓人,她这个人从不迷信,一直是坚信这世间是没有鬼神之说的。但她转念一想,这世间要是没有那些灵异的东西,那自己穿越这事又怎么解释?想到这,她后背不由得渐渐发凉。 在夜色笼罩中,耳畔传来森林远处的怪异声,许卫秋再也坐不下去,身子缓缓地一点点地往不远处的人身边挪去。 当身侧的人挤过来的时候,赵彦就醒了,他往边上挪了挪,没一会儿功夫,对方又靠了过来。 他终究是没再动,眼脸都没有睁,笑话她道:“你不是说你不害怕,不是说这世间没有鬼神之说的吗?” “我不怕,就是感觉有点冷而已。”许卫秋死嘴硬。 七月天,不热死人就不错了,竟然还喊冷,赵彦也没点破她,闭着眼睛继续睡去。 次日赵彦醒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的小奴才竟然枕在自己臂膀睡在了自己怀中,这要换在两天前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此刻自己知道了这奴才是个女儿身,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异样感来。 第二十六章:戏弄 他没有动,细细打量着眼前人的眉眼来,这奴才一双眼睛生得是极漂亮的,这张脸皮肤是黑了点,但日后长开了应该也不会差。 正如此想着,就见那长长睫毛翕动了一下,四目相对之下,许卫秋明显愣了一下,她很快发现自己的睡姿有问题,一脸尴尬地冲着赵彦笑了笑,很快离开了他的怀抱。 在那温热的娇躯离开的那么一瞬间,赵彦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遗憾来。 他直起腰身来,拍了拍手肘的草屑,说道:“睡醒了就走吧!” “嗯,好。”许卫秋点点头,两人匆匆整理了一下,就继续前行了。 喘息着跨过一个浅坑,许卫秋环顾四周,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翠树,不由得回头看了赵彦一眼:“我们真的能走出去吗?”她感觉两人一直在这大山里头兜兜转转。 “可以的,走吧。”赵彦肯定的语气倒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她只得继续埋头前行。 前方是一个陡坡,爬两步就滑一步,她索性把脚上的草鞋脱下来赤脚前行;草鞋粗糙,连日来的山路已让她一双秀气的脚丫子伤痕累累。 赵彦垂眸望着她脚跟被磨出血的地方,拧了拧眉。 赤脚爬陡坡倒是便捷上许多,许卫秋爬了两步,回过头来,很是自然地向身后的赵彦伸出手来,要拉他一把。 赵彦往那冲着自己伸过来的手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握住了那只手,就这样,她一手提着草鞋,另一只手拉着身后的男人,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坡上爬去。 赵彦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她手上那个丑陋的痂子已经脱落,露出了一块淡红色的肌肤。 先前两人也拉过手,以前不知道他是个女的也就算了,男女授受不亲,这丫头对自己没有防备之心?还是对任何男人都这样? 想到这,他心里顿时有生出几分不爽快来。 他紧了一下手,这触感还算不错,又垂眸看了一眼她那一双赤足。 这奴才上山来服徭役,出身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他心念,自己都看过她衣冠不整的模样,对这个奴才是抱也抱过,手也拉了,不该看的地方也看了。 算了,自己也不是白占人便宜的人,就当可怜可怜她,回头纳了她罢,反正自己妾室不少,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这奴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与他见过的那些个扭捏捏的女子大不相同,留在身边解解闷也挺不错。 想到这,他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打从心底萌生了纳她为妾的想法,赵彦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看这小丫头感激涕零的模样。 如此想着,两人不知不觉已经爬上了陡坡,许卫秋想要松手,岂料对方却握得紧,她费了好一会劲才松开了手。 前方是半人高的灌木林,两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走着走着,许卫秋突然停了下来,并伸手拦住了赵彦的去路。 “怎么了?”赵彦不解地望着她问道。 “你看。”许卫秋示意他看向两尺开外的草丛,有几株草被扎在一块。 “那是双草结,是狩猎者留下的记号,据我所知,这是在警示路人前方有危险。” 闻言,赵彦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 许卫秋笑了笑:“都是听村里的老人讲的。”事实上这些都是她刷短视频刷的。 赵彦小心翼翼地往前一步,轻轻拨开草丛,底下一个铺兽夹印证了她的说法。 两人对视一眼,皆脸露欢喜之色,既然这里有狩猎者的痕迹,不就代表他们很快就能找到出山的路了。 只是这个铺兽夹表面锈迹斑斑,不知是否猎人遗忘在此地的。两人决定不在此地守株待兔。 害怕附近还会有猎人布下的陷阱,两人走得分外小心,只是沿途再也没有见到有双草结与捕兽夹。 大约走了二里路左右,一直走在前头的赵彦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许卫秋一脸不解地抬头望着他。 “赵福,你听……” “怎么了?”许卫秋听话地侧耳倾听,听着听着,突然面露惊喜之色:“是水声。” 赵彦点点头。 两人循着流水声往前走,那潺潺流水声越来越清晰,许卫秋再也按奈不住,无比兴奋小跑着往前冲去,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果然就见一条河流在山凹处蜿蜒而下,河道里怪石嶙峋,河水清澈见底。 她回头,一脸雀跃地冲着紧随其后的赵彦感叹道:“这条河好漂亮。”见她一脸的兴奋,赵彦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许卫秋小跑着奔至河边,弯身洗了洗手,掬起一捧水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久旱遇甘霖,只觉得河水清甜可口,她喝得急了,还被水给呛了一下。 一回头,见赵彦正扭头看着自己,一时兴起,掬起河水就往他身上泼去,赵彦见状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她一记。 两人在河边打闹了好一阵,才沿着河道一直走,来到一处深潭,潭水碧绿、绿树成荫;赵彦很是干脆利落地脱下身上的外袍,光着膀子一头扎进了深潭中。 他潜入潭水深处,又游出水面,就见许卫秋站在边上望着自己,目带欣羡之色。 望着她,赵彦突然起了戏弄之心,于是他冲着岸边的人勾了勾手指头,说道:“赵福,快脱衣服下来洗一洗,水里可凉快了。” 见许卫秋不说话,他细长的眼睛眯起,继续揶揄道:“你莫不是个旱鸭子吧?” 许卫秋没接话,低头捡起地上他那几件散落的衣服,说道:“你洗吧,我去把这几件衣服给洗了。”说完这话,抱着衣服就走开了。 见状,赵彦咧嘴笑了起来,随即一头再度扎进了水里。他水性极好,像一尾鱼儿般在深潭中来来回回游了个痛快,直到手皮都泡皱了才依依不舍地上岸。 四目望去不见那丫头的身影,他的衣物已经洗干净此刻正晾在岸边的巨石上,日头大好,他上前一摸竟然已经全都干透了。 第二十七章:毫不避嫌 许卫秋回来之时,就见赵彦衣装整齐地坐在一块巨石上姿势懒惰地晒着太阳。 听到脚步声赵彦扭过头,在看到许卫秋的一刹那他不由得微微一怔,此刻这奴才长发披散,倒是有几分女儿态。 见他望过来,许卫秋一脸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赶紧把尚未干透的长发重新扎起来。 赵彦偷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蛋清爽,身上的衣物透着湿气,明显是已经找地方偷偷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赵彦也没点破她,他从石面上一跃而起,伸手指了指脚边说道:“去生火吧,今天我们吃烤鱼。” 许卫秋随着他所指的地方望去,但见草地上有几尾鱼,估计被抓上来挺久,鱼儿一动不动。 许卫秋杀了鱼,下到河道浅水区清洗。 赵彦见她当着自己的面挽起裤管,露出两条细白好看的小腿;他知道她眼睛长得好,五官也秀气,没想到其他地方也不赖。 赵彦毫不避嫌,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看着看着,他眸色不由得深了深。 许卫秋来自异世,心里本就没什么男女大防的概念,哪里知道自己一个不经意的行为却惹来后面一双虎视眈眈的双眸;她低着头,手拿小刀在那里专注地打着鱼鳞。 太阳西斜之际,简易的烤架在岸边支了起来,赵彦与许卫秋两人一左一右围着烤架认真地烤着鱼。 两条鱼在火气的烘烤之下渐渐转了色,香味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赵福,你看看这条鱼熟了没?”赵彦把手上叉着鱼的竹签向她递过去,谁知动作过大,一个不小心,手被烧得正旺的火炭烫了一下,赵彦一个吃痛,赶紧把手收起来。 “怎么?烫着了?我看看……” 许卫秋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凑上去一看,但见他手背一片红肿,明显被烫得不轻。 这种程度的烫伤,许卫秋知道最佳的处理方法就是让他把手放在流水里泡上个十来分钟,大概就没什么事了。 偏生此刻许卫秋却想起了那个被活生生烧死的囚犯,忆起了这人当时的冷酷,于是有意让他吃点苦,便没有吱声,只是假模假式地关切了两句。 过了好一会,见他一直拧着眉,忍不住说道:“很疼么?这么烫一下都受不了,那个被你活生生烧死的囚犯该有多痛。” 闻言,赵彦停下了动作,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不怕死地又加了一句:“任何一条生命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无论是那些囚犯还是丁大人。” 赵彦脸色微变却没有发怒,只是说道:“收起你的同情心吧,那些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再说了,服刑期间逃跑本就是死罪。” 许卫秋争辩道:“死罪是死罪,但把人活活给烧死,实在太不人道了。” 她与他四目相对:“即便要杀,也不能虐杀。” 赵彦别开了脸,半晌,他垂眸看了看手背上的伤口,轻声说道:“我不这样做,如何立威?” 许卫秋闻言,没再说话,转头望着不远处的汩汩流水。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也没再说话,微风掠过,吹得两人衣衫飘动…… 是夜,火堆烧得正旺。 两人静静地躺在火堆旁,仰望着天空的明月。 赵彦看着看着,突然有感而发地说道:“也不知道这明月上面是怎么一番景象?” 许卫秋见他很是向往的模样,心想却想,它真实的模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月球上什么都没有,它再美也是借太阳的光;而太阳光芒万丈,却让人不能直视。 如此想着,嘴里却应道:“上面不是有嫦娥,还有她的广寒宫和玉兔吗。” 赵彦扭头看着她,笑道:“那些只是神话故事,是人们对于未知之物癔想出来的东西,哪能当真。” 这人倒是人间清醒。 许卫秋眯起双眸,看着这轮明月,不由得感叹道:“今天的月亮是真美,像一颗夜明珠。” 经她这么一说,赵彦望着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把我的玉牌还来。” 许卫秋立刻会过意来,暗恼自己没事提什么夜明珠,她装作一脸糊涂地问道:“什么玉牌?” 赵彦一双狭长的双眸危险地眯了起来,反问:“你说呢?”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说话间就见对方往自己后脖梗伸出一只手来。 上一回,自己就像小猫一样被他捏着后脖颈,那滋味叫一个酸爽,知道他又要故伎重施,许卫秋脖子一缩躲了开来,不甘不愿地把先前从他那里顺走的玉牌从里衣内掏出来。 赵彦伸手来要,却被她避了开来,月色很亮,玉牌在月色中露出漂亮的光泽,她借着月色念着上面的字:“阿依……这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吧?”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许卫秋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向他试探道:“赵大人,这阿依是谁?心上人?” 赵彦望着她不答反问道:“你不是说你不识字吗?” “啊……?” 被他一语道破,许卫秋心中那个懊恼啊,怪自己一时得意忘形,竟把这茬给忘了;她一脸尴尬地呵呵了两声,开始信口胡谄起来:“可能先前磕到头,无意间打通了脑袋上的经脉,突然就什么都懂了。” “真能扯!”。 连赵彦自己都没觉察到,说这话的时候他眼底是满满的包容之色。 “谁稀罕,还你。” 许卫秋把玉牌塞到他手上,两人靠得很近,洗漱后的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女人香,赵彦微微一怔,在月光与火光的烘托下,跟前的人目如星辰、颜如润玉,他耳根不由得一热。 赵彦轻咳一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看着手中的玉牌,告诉她:“这是我娘留下来的遗物。” “啊……?”半晌,许卫秋才反应过来,遗物?如此说来,他跟自己一样也是个没娘的孩子。 说完这话,赵彦躺回原位“睡吧……”说罢,举起手臂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许卫秋也躺了下来,她很累了,闭上眼脸正要入睡时,一臂开外的人却再度坐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别不识好歹 “怎么了?”她转过身来问道。 “没事。”赵彦如此说着,却坐在那里望着被烫伤的手背。 人在放松的时候,身体所有疼痛都会被无限放大;见他痛得难以入眠,许卫秋心中不由得又愧疚起来。 “我看看!”她凑上去,抓过他受伤的那只手,只见烫伤的位置冒出了个不小的水泡,又红又肿。 “疼得紧么?不要老想着这伤口,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好了。”她捧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往他的伤口吹着气,另一只在他伤口外围轻轻地按摩着。 她口中的暖气轻轻拂过伤口,痛感的确有所缓解。 赵彦垂眸望着跟前的脑袋,心中生出一股暖流。 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把头发放了下来,风吹过,发丝缭绕,让人心猿意马。 从她口中吹出气息在不经意之间撩得人心痒难耐。 赵彦今年十七,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他眸色一深,头脑一热,上前一把将人扑倒在地。 “啊……”后脑勺在地上磕了一下,许卫秋吃痛,不由得埋怨道:“哎,你发什么疯?” 手自然而然地往对方胸膛一推,压在自己上方的人却不为所动。 两人间的氛围瞬间就不对劲了,许卫秋疑惑地抬眸,对上了一双充满危险的双眸。 一时间,她慌了神:“赵……赵大人,怎么了?” 赵彦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说道:“你是个丫头吧?” 听了这话,许卫秋暗叫一声不好,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开始露了馅的。 “你开什么玩笑呢赵大人,看清楚,我是赵福。” “你是赵福,但你也是女人!”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许卫秋心一沉,她没再否认:“怎么,你是不是怀疑我是奸细?有本事把我也给杀了。” 赵彦眸色深了深,俯身上前,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不杀你,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说话间,一只手已不规矩地往她腰间探去。 许卫秋惊叫一声,拼命挣扎。 “怎么,你不愿意?”他停下动作,目光冷森地盯着她。 这人眉弓立体,眼睛细长、双眸犀利,当他冷冷望着你的时候就会令人有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我不愿意。”许卫秋别开脸不去看他。 她的拒绝让赵彦十分恼火,他一手按住她一双手腕,高举于头顶,另一只手钳制住她的下颌,强迫她转过脸来与自己对视,并脸色阴沉地望着她,说道: “你知道有多少女人争破了头都想做我的妾吗?丫头,我肯要你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我就是不愿意!”许卫秋闭上眼睛,拒绝与他眼神交流。 “你再说一次。”他语带威胁。 “我不愿意,不愿意,再说一百遍也是不愿意。”为表决心,她的嗓门越说越大声。 那按住她手腕的力道猛地一收,许卫秋一个吃痛,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对上了一双充满血丝的双眸。 属于男人的味道把她团团包围着,那气息过于霸道。 这一刻,许卫秋是彻底慌了神。 赵彦看着她,见她惶恐不安的模样,眼神柔和了下来,他耐着性子再度开口:“我再问你一次,做我的女人,我纳你为妾给你名分。” 许卫秋故作镇定地说道:“谢谢厚爱,我身份卑微配不上。”嘴里说着配不上,表情却是一脸的不屑。 赵彦恼了:“就你这样的还敢瞧不上我。” 钳制住她下巴的手改为环住她的腰身,许卫秋知道,就体形而言,这人就比自己足足高出一个头不止,两人力量悬殊,此刻他要霸王硬上弓的话自己还真奈何不了他。 没到在这森林里,最大的危机竟然是身边这人。自己还能脱困吗?想到这,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赵彦看出了她的紧张,不由得心软了,但他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他盯着她的脸,半晌后,许卫秋感觉手掌心有个冰硬的物件塞了进来,扭头一看,竟然是他方要回去的那个玉牌……他母亲的遗物。 “你不是喜欢这玩意吗?它归你了。”他松开了她的手腕,手慢慢摸索而下,改为握住她的玉足,手指避开伤口在她脚背轻轻摩挲着: “只要你跟了我,就再也不用穿这种磨脚的破鞋,日后,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威逼不成改利诱了。 圈住自己的手臂孔武有力,在在宣示着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这人的武力值许卫秋是见识过的,三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都不是他对手,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那就更不在话下了。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跟他硬碰硬是绝对行不通的,这个时候只能曲线救国了。 她一咬牙,说道:“我答应你。” 一听她松了口,赵彦不由得一喜,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凑上来就亲上她的嘴。 温软的唇印上来的那一刻,许卫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上辈子她虽然活到28岁,身边朋友不少,有男有女,但她这个人向来神经大条,性格又大咧咧,异性朋友基本都被她一不小心处成了兄弟。 在感情上她是一张白纸,这可是她货价真实的初吻,却被跟前这混世魔王给白漂了去,她心中那个痛惜啊。 不过话既然出了口,就难再收回,她只能闭着眼默默承受了这个缠绵悱恻的亲吻。 她心中那个懊恼啊,心念,真是大意了,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自己起了这种心思的? 意识到他想要更进一步,许卫秋极力保持镇定,她艰难地结束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吻,一手挡住欲再度凑上来的嘴,垂眸低头,故作羞涩地说道:“我答应你,但你不能这样。” 说话间,她抬眸一脸委屈地红着眼睛望着他:“我虽然出身低微,但人要脸树要皮,如果你尊重我,就不能在这里要了我。” “那你想怎么样?” “至少给我一个名分。”说这话的时候,她往外挪了挪,看似不经意实则有意地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第二十九章:带上衙门 赵彦望着她,良久才松开按住她后脑勺的手:“行吧。” 许卫秋听了这话,紧绷着的神经才松了下来,她暗自吁了口气。 赵彦没再强迫她,改为十分霸道地抱着她入睡。 枕着他那强而有力的手臂,想到自己差点就被生吞活咽,许卫秋哪里还睡得着,她躺在这人怀中如芒刺在背,是一动也不敢动。 这人虽暂时放过了自己,但谁又知道到了半夜他还会不会又突然发情。 她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是被放入虎穴的小绵羊,随时随地都有被拆吞入腹的可能。 直到耳畔传来轻缓的呼吸声,她轻轻移开那只环在自己腰身的手臂,悄悄地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试图离他远一点。 正当她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往外挪的时候,赵彦毫无预警地睁开眼睛,望着她问道:“怎么了?” 听到这声音,许卫秋呼吸一滞。 她一脸尴尬地找了个借口:“我热。” “我不觉得!”说话间,一只手横了过来重新把她搂回了原位。手臂占有欲地把她整个人圈入怀中。 “乖,就这样睡吧。”说话间,他垂首凑过来轻轻亲了她的脸颊一口。 许卫秋不敢再造次,只得乖乖闭上眼睛,好在环住自己的那一双手还算规矩。 她躺着躺着,僵直的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没多久,也沉沉睡了过去…… 森林的清晨干净而宁静,晨曦穿过枝头,形成一道道灿烂的光幕,清澈的流水在斑斓的晨光下熠熠生辉。 耳边传来柴火燃烧的滋滋声,赵彦睁开眼睛看到火堆旁一个身影在忙碌着。 他打了个哈欠,坐直身子问道:“在弄什么呢,这么香?” 在忙碌中的人儿回过身来,冲着他莞尔一笑:“大人你醒了,我烤了鱼很快就好了。” 那笑靥如花的面容让赵彦心情大好,他起身走到河边简单洗漱了一下,举步来到火堆旁,一把将许卫秋拥入怀中,往她发际亲了一口:“你起得很早?” “嗯!”许卫秋也不抗拒,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他怀中,两人腻歪了片刻后围坐在火堆旁。 鱼已经烤熟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烤肉香。 “今天的烤鱼闻着怎么这么香?”赵彦问道。 “我加了紫苏叶,可以增香去腥,你尝尝……”许卫秋把一条烤好的鱼递给他。 小鱼烤得正好,表面金黄焦脆,色泽诱人让人食指大动。 赵彦尝了一口,味道的确比先前的好吃多了,他弄出来一块,递到了许卫秋嘴边,许卫秋冲着他微微一笑,张嘴含下。 烤鱼真的很香,赵彦吃得很干净,把鱼骨丢进火堆时,他对着身边人说道:“我们沿着这条河一直往下走,估计就能出山了。” “嗯。”许卫秋点点头。 赵彦甚是亲昵地拉过她的手,轻吻手背:“赵福,回去我就娶你,从此再也不让你干这些脏活累活。” “嗯,好……” 许卫秋微笑着回视着他,冲着他点点头。 眼前的脸庞渐渐起了变化,如梦如幻,赵彦伸手揉了揉她的脸颊,甚是费解地问道:“赵福,你怎么……?” 此时,眼前的人笑容已收敛起来,静静地望着她,一双好看的眼睛不再鲜明。 眼前的一切轮廓全都蒙上了层薄雾,变得模糊不清,赵彦意识到不对劲,他单手擒拿住对方的手,目露凶狠之色:“赵福,你……” 话尚未说完,他却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已日上三竿! 四下静悄悄地,空无一人。地上的柴火早已经被水浇灭,炭堆旁放着一把长剑,剑柄上挂着一枚醒眼的玉牌。 赵彦走过去弯腰把剑捡起,一把将玉牌摘了下来,他扭头盯着河流下游的方向,目光冷沉…… ------------ 一名中年妇人蹲在门外的水槽旁清洗着碗筷,手忙活着嘴里还不停地指责着丈夫的不是,也不管里屋的人听没听得见。 她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泼辣,骂起人来更是脏话连篇,左邻右里地都怕了她那张嘴,轻易不敢得罪于她。 嘴里骂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眼尾余光瞥见有几名官差走近,她赶紧住了嘴,本以为几人只是路过,殊不知他们却笔直来到她家门口,其中一人冲着她问话道:“大娘,这可是余三的家?” 余大娘顿时慌了神,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支支吾吾地回答:“是……是的。” 这名官差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余三的内人?” 余大娘点点头。 “你家男人呢?” “在……在里头呢。”说话间,她冲着里头大喊声一声:“余三,有人找。”随即恭恭敬敬地把四人请进屋内。 屋内的余三与儿子两人正在数着铜板,他是个精明人,一听外间的婆娘说有人找就赶紧把散落在桌面上的钱财都收起来,东西刚藏好就见妻子领着四个五大三粗的差官进门,顿时傻了眼。 他瘸着腿迎了上去:“几位官爷,这是有何贵干?” 为首的官差看了他一眼,问话道“你就是余三?” “是……小的正是。” “你呢?” 官差指一指他身后的少年,少年偷偷看了爹娘一眼,支支吾吾地回话道:“小,小的余新。” 闻言,官差冲着身后的几人说道:“把人统统带回衙门。” 此话一出,后面三名官差并上前押着几人出门。 这一家三口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走道都打晃,一路上左邻右里地都冲着几人指指点点,余大娘向来是个死要面子的人,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 很快,一家三口被带到了衙门的公堂上。 偌大的公堂上一阵肃穆,余三惴惴不安地叩跪在地,这衙门的公堂去年提审犯人时,他曾在外边围观过,进到这里头来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前方一左一右摆着对持牌,他识字不多,却也知道那上面写着回避与肃静几个字。 听说但凡上了公堂的,二话不说就得先受杖责之刑,也不知是真是假? 第三十章:大海捞针 他用双眸余光扫了一下周围,两侧木栅栏上果然插着刑杖,刑杖大小不一,目测有统共有二十来支。 就那最小一支看上去都比自家的扁担粗上好几倍,几板子下来不死也得残,他越想想心惊。 又过了两柱香时间,他终于按捺不住,向一旁的官差低声询问:“这位官爷,不知道你们把我们提到公堂上是所谓何事。” 那名官差垂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却没吱声。 余三还欲追问,一旁的余大娘伸手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再说话,余三只得作罢。 一家三口保持同一个姿态跪在地上,约莫跪了有小半个时辰,在两人的儿子叫苦连连之际终于走进来了几个人。 余三听到脚步声仰头一看,见为首的不是县令大人而是一名比他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时,不由得也是一楞。 年轻人没有穿官袍,但那一身华贵长袍一看就不是普通平头老百姓。 见他仰起头来打量自己,年轻人狭长的双眸冷冷扫了他一眼,目光不怒自威,余三吓得赶紧低下头来。 赵彦双眸略过叩首在前头的两人,目光停驻在后方的少年身上,随即拧了拧眉,扭头对着不远处的差事问道:“我让你们把余新找来,人呢?” 底下的余新听到他点了自己的名字,支支吾吾地往前跪一步:“小……小的余新。” 听到这话,赵彦双眸眯成一条缝,他往前两步来到这陌生少年跟前,弯下腰打量了他一眼:“你说你是余新?” 余新连连点头。 “是……是……” “错了……错了……”赵彦大叫两声,底下为其办差的官差闻言,不明所以地上前问道:“赵大人,名册里的余新就是他,属下不知错在哪里?” 赵彦闻言,黑眸闪过一丝危险之色,他一抬脚就把跟前的余新踢倒在地,紧跟着又是一脚。 余新吓得哭爹喊娘,余大娘护子心切,冲上去挡在儿子跟前冲着赵彦不停地叩首求饶:“大人饶命,小儿年少无知,求大人饶命啊。” 赵彦盯着她问道:“那你告诉我,如果他是余新,那上古凰山的余新又是谁?” 余大娘这才恍然大悟,敢情是顶替她儿上山服役徭的丫头犯事了。找人冒名顶替那是要入刑,一时间,余大娘也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应对,目光偷偷向自己的丈夫望将过去。 赵彦早已失去了耐心,见两人眉来眼去地不由得大怒,他阴着脸恐吓道: “不说是吧,来人,把这小子拉下去杖责二十。” 两名差事大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拽着余新往外拖,余新吓得大叫。 一听要给儿子下刑,余大娘当场吓得语无伦次:“大人……我……饶命,我说,大人,我说……” 赵彦一个手势,两名行刑者这才松开了手。 余大娘看了儿子一眼,掩脸哭诉了起来: “大人,我们也不想的,本来上山服役的该是孩子他爹,可征员到了我们家后,见我家男人瘸了一只腿就指名要我家儿子上山,可怜我儿才刚满十四岁,还是我们老余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后……后来孩子他爹不知从哪里听说有人上了古凰山后就死在那了,回来以后就茶饭不思,刚好有一户人家去投奔亲戚途经咱们这里,盘缠用尽,又有人生了病急用银子,我和孩子爹商量了一下,就花钱找他们家冒名顶替了上去。” 赵彦盯着她问道:“他们家没有男丁吗,为什么让一个女的上山?” 站在不远处的孟奇听了他这话,不由得面露诧异之色,这赵福竟是个女的? “有倒是有一个,跟我家余新同岁,但那也是他们家唯一的儿子,怕是舍不得,只好让女儿顶替。” 赵彦皱了皱:“这家人姓甚名谁,现在又在何处?” 余大娘如实禀告说:“小的只知道是户许姓人家,他们一家子六人,女儿上山后,其他五人在我们村里逗留了半个月就走了,听说是去秣州投奔亲戚,除了这些,其他小人一概不知。” 那正牌余新胆小如鼠,他娘在说话,他就一直在那哭哭啼啼,赵彦见再问不出什么来,看了那余新一眼随即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拖下去,这男人赏十个板子,打完以后三人一道关押起来,一很律按罪论处。” 行刑者应了一声,把作为家长的余三给拖了下来。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大人,我们冤枉啊,大人……”余大娘在一旁哭天喊地地叫着屈。 赵彦被闹得烦了,转身往里间走去,一边走,一身冲着身后的孟奇交待道:“你都听到了吧,去,照着这些信息把人给我找出来。” 想起赵福那丫头赵彦就气得牙痒痒,他誓要找到这狗奴才并亲手撕碎她。 孟奇听了指令,很是为难了:“大人,秣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凭一个姓氏要找一个人就等同于犹如大海捞针。” 闻言,赵彦一眼横了过来,冲着他撂下了狠话:“没点难度用得上你吗?给我找,找不到就提你的脑袋来见。” “是,属下明白!” 孟奇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 傍晚时分,村民铁柱挑着一担柴火到他二老舅家,走到半道上就见同村的李大茂和虎子两人在桥头聊天,他远远地冲两人招呼了一声就走了。 待他把柴火送到了邻村二老舅家折返回来,那两人还没走呢,就过去与两人唠了几句。 得知是媒婆好姑给李大茂说了一门亲事,这两人在桥头守着,就想偷偷看看那姑娘长啥模样。 铁柱好奇心被勾起,当即决定留下来给兄弟掌掌眼,要知道这李大茂是他们九头村出了名的光棍,二十好几了,媳妇还没娶上,明明长相还可以的,也不知道八字哪里出了问题,愣是说不成一门亲事。 自己比他小上好几岁,儿子都会买酱油了。村里但凡不缺胳膊不缺腿的青年,到了二十五还没成家的也就独他一份了。 第三十一章:丑女人 三人引颈而望,桥对面不见有人,一旁的虎子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由得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人怎么还没来呀?” “估计被什么事给耽误了吧,好姑说了,她每天必去市集卖鱼,风雨无阻。”李大茂说道,说话间眼睛一直盯着桥的那边,看那模样也是着急了。 铁柱不由得心生疑惑:“既然是卖鱼的,怎么不上集市去看呢?” “我哪有那闲功夫去赶集呀,一来一回得花个把时辰呢。” 这倒是实话,村里人多数都是自给自足,一个月也就赶一两回集。这座桥是附近十里八乡去赶集的必经之路,守在这准没错。 铁柱好奇地追问道:“大茂哥,你这对象是哪个村的?” “西岗村的。” “啊?……西岗村,不正是我二老舅村的么?那敢情好啊,住得近,往后去老丈人家吃个饭什么的都方便。” “给老丈人送柴火也方便。”一旁的虎子也咧开了嘴。 “十划还没一撇呢。”李大茂如此说道。 虎子却不以为意:“好姑不是说了吗?姑娘家都答应了,就等着你点头呢。” “那也得相一相模样,总不能阿猪阿狗地我也给娶回家吧。”李大茂表面上端着,心里却想着,这回人要是长得差不多就应下来,毕竟自己岁数摆在那,再拖下去就真成村里人笑话了。 “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吧?”铁柱非常欠揍地又加了一句。 听了这话,李大茂心里立马就不爽了:“废话,我李大茂还能娶个二手货不成?”他知道村里人都等着看他笑话,说她李大茂娶不上老婆,还人有打赌他最终娶进门的不是个弃妇就是个寡妇。 “好姑还说这姑娘才十四五岁,长得不错的,人又勤快。” 铁柱闻言,没再说什么,要知道这十四五岁正值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有哪一个不美的? 要真这样,这李大茂就真走狗屎运了。 说话间,一辆板车进入了几人视线。 “来了……”李大茂有几分紧张。 “就是她吗?”铁柱问道,一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的板车。 板车的轮子很高,上方还摆着几个一个高高的木桶,挡住了推车人的脸,但从下方的灰色裙摆还能看出是一名女子。 “对,就是她,好姑说了,她每天都会推着板车来回的。” 六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同一个方向,那板车越来越近行至半道上却停了下来,估计是车轮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女子从后头走出来,弯身处理了好一会。 人离得甚远,样貌是看不清,但那身段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见状,李大茂暗自窃喜。 虎子用手肘碰了碰他:“唉,大茂,这女人娶得过,你瞧瞧她那屁股,一看就是一个好生养的。” 不知怎么地,见他死死盯着自己未来媳妇的屁股,李大茂心里头不太痛快也就没搭话。 板车越来越近,三人悄悄往后退,非常有默契地躲到桥头一灌木丛里头默默地等待着。 轮子压着泥路的声音来到了耳朵,随即一股难闻的腥臊味直冲过来,虎子与铁柱赶紧捂住了鼻子,李大茂倒是忍住了,但脸上也难掩嫌弃之色。 三人定睛一看,终于看清了这推车人的庐山真面目。 十来岁的姑娘皮肤黝黑不说,脸上还长满了疙瘩,那长相总之就是一言难尽。 推车人不知道这灌木丛里竟藏了人,推着板车径直往西岗村的方向而去。 待人走远,那股难闻的味道也淡了下来,三个大男人这才从灌木丛里走出来。 “天啊,这味道也太刺激了。”虎子忍不住吐槽:“岂止是味道难闻,那张脸你们看清楚了没?” 虎子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道:“那身段配这样一张脸真是可惜了。” 铁柱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这女的要是娶回家,半夜睡觉不得作恶梦啊,你说是不是啊大茂哥?” 李大茂哪里听不出他的幸灾乐祸,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走了……。 许卫秋不知道刚刚有几人对着自己评头论足,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加快了脚步。 来到了田基前,她把板车上的几个木桶卸了下来,在水沟里清洗着,木桶是装鱼的,那股腥臊味始终洗不掉。 进了村,把板车推进许家的柴房里头,她顺手从里头拿了捆木柴出来。 许家门口挂着个两个大红灯笼,门口贴着的大红喜字贴得不好,掉下来一个角,她顺手整理了一下。 刚进门就碰见了许玮成刚过门没多久的媳妇红燕,红燕看到她,招呼都没打就一脸吃惊地指着她的脸惊叫一声:“秋姑娘,你这张脸怎么回事?” 屋里头的二娘闻声走了过来,一看她模样也是大惊失色。 许卫秋倒是一脸镇定:“我的脸怎么了?”伸手摸了一下,摸到了一些凸出来的颗粒。 “你来,你来看看。”二娘把她拉进了自己屋,从床头掏出一面镜子举在她前方。 她凑上去照了一下,看到镜子里头自己那副鬼模样,心中顿时了然。 “集市里有一个卖糕点的老板娘给我品了两块糕点,估计里头放花生了。” 章氏是听她说过她对花生过敏,她也不知道什么叫过敏,只是知道她吃不得,平常煮饭都会注意,此刻见她这一脸的疙瘩才知道过敏竟然如此可怕。 “那怎么办?好好的一张脸成这副模样,怎么出去见人啊。” 许卫秋见她着急,赶紧说道:“这没多大事的,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此话当真?”章氏将信将疑。 “真的,我骗你干嘛。” “不用涂点药?” “啥也不用涂。” 在她的再三保证之下,二娘依旧忧心忡忡:“还是得注意点,要是留下疤就麻烦了,秋儿,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人家,这脸蛋要是毁了怕是对像不好找啊。” 许卫秋对她的话不甚在意,却也没有反驳,她知道观念不同多说无益,只是乖乖应了下来。 第三十二章:被嫌弃 二娘想起灶房里还烧着火,火急火灾燎地出了房门。 许卫秋坐在二娘的床边,透过镜子打量着自己,一张脸布满了大大小小痘痘,又红又肿,一眼看上去的确相当吓人。 其实这副皮囊不错,属于骨相美人,抛开别的不说,只要认真细看都能看出她这容貌不俗……面部轮廓,鼻子以及唇形都长得恰到好处,特别是那双眼睛细长有神尤为出众。 只是再好的面相也被她自己造得差不多了,两年多来,她每日到集市做买卖,在阳光的长期暴晒之下,皮肤变黑、长斑都不在话下,还经常干裂脱皮,就算没有脸上这些过敏导致的痘痘,这张脸也是让人惨不忍睹了。 许卫秋出了屋,拿盆子从水缸里打了瓢水,用脸巾洗了把脸后,整个总算清爽多了,她把脸巾洗了洗衣,拧干水份挂回原位,一扭头就见嫂子红燕站在身后不远处盯着她看。 “嫂子,你要打水吗?”她问道。 红燕摇了摇头:“我也来洗个脸。” “成,我已经洗好了,你来吧。”她转身走开,没走两步,想起方才自己在门口留了几个泥脚印,想着用洗过脸的水来清洗一下门口的板砖,于是折返了回去,却看见她嫂子摆弄一旁的脸巾。 脸盆旁挂着一条麻绳,全家人的脸巾都挂在上面,但见红燕一脸嫌弃地把靠近自己的那条脸巾移了开来。 许卫秋没吱声,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看了红燕一眼,说道:“嫂子,放心吧,我脸上这些痘痘不会传染的。”。 听了这话,红燕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是大夫,传染不传染的你说了也不算,还是注意一点好。” 许卫秋点点头:“成,我会注意的。” 听她如此说红燕这才走开了。 许卫秋把自己的脸巾收了起来,端起水盆往外走,见红燕进了容氏那屋,没一会功夫,屋里就传来一阵说笑声,听那声音许小珂也在那屋内。 许卫秋知道,只有二娘一人在灶房准备晚饭,她快步行至门外冲洗了一下门前那块踏脚石后就往灶房走去,远远地就听到二娘的咳嗽声,她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当年二娘腿脚未好就被容氏迫着上了路,在路上又受了严重风寒大病一场。待许卫秋来到他们位于秣州的祖屋时,章氏已经奄奄一息,许家就差没给她准备后事了。 许卫秋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人是活了,可是也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走进灶房,果然见二娘弯着腰不停地咳嗽着,很是痛苦的模样。 许卫秋连忙上前给她拍背:“二娘,怎么又咳上了?是不是没喝药啊。” 二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一阵子都没办法说上一句话。 许卫秋把她扶到一边,找了张板凳给她坐下来,一直不停地给她拍着后背,直到她停止了咳嗽。 章氏喘着气偷偷看了她一眼,面带愧色向她交待道:“我最近见好了少,觉得没必要花那冤枉钱就少煎了几服药。” “那不可行啊,大夫是怎么交代的你就得怎么喝,这钱可是省不得。”许卫秋语气难得的严厉。 章氏只得乖乖点头应是。 许卫秋解下别在腰带上的布袋子,把今天赚的钱全数交到章氏手上。 章氏手里握着沉甸甸的布袋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你每天累死累活的那么辛苦,赚的钱全花在我身上了,都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自己一点嫁妆都没备上可怎么是好啊?秋儿,是二娘拖累了你。” 许卫秋伸臂抱了抱她:“二娘,你这说的什么话呢,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就是我二娘,我孝敬你是应该的。” 话音刚落,章氏又咳嗽了起来,许卫秋让她在外头坐着,别让烟气给呛到,自己一个人在灶房里忙活了起来。 她手脚利落,没多大会功夫,已经炒了好几个菜。 弄好了之后,二娘负责摆桌,许卫秋打算回屋换件衣裳,一进屋就见里头一团糟,床板上堆满了许小珂的衣裳,她早上出门前叠好的那床被子更是落在了地上。 她把被子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折叠了一下,刚放好,眼角瞥见床底下一个眼熟的拳头大的木塞。 她心里暗叫一声糟糕,随即伏在地上,伸手进床底掏了掏,掏出一个瓦罐,里头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许卫秋拿着空罐子怀着一腔怒火冲进了容氏卧房,屋内的谈笑声因她的到来戛然而止。 容氏看见她不由得皱眉,并开口指责道:“许卫秋,谁让你进来的。” 许卫秋看也没看她一眼,举着手里的瓦罐,冲着坐在容氏跟前的许小珂问道:“许小珂,这里头的铜钱是不是你拿了?” 见她来势汹汹的模样,许小珂有几分心虚地缩了缩肩膀:“什么钱?我都不知道你什么?” 许卫秋已然料到她不会承认。 “这存钱的罐子我就放在床底下的,不是你拿了还会是谁?”这许小珂手脚不干净,偷拿她东西不是一回两回了。 “谁拿你东西了?你有凭据吗?许卫秋,没凭没据地你别血口喷人啊……”许小珂死口抵懒,许卫秋眼尖发现她头顶上簪了支自己不曾见过的簪子,模样相当的别致。 她也懒得跟她废话,上前二话不说就把那支簪子给拨了下来。 “呀……你干什么?”许小珂腾地就跳了起来,想要抢回去。 许卫秋哪能如她的愿,一下子就躲开。 “把我的钱还回来我就把这支簪子还给你。”撂下这话,她头也不回地扭头就走了。 心爱之物被夺去,许小珂急得在那里跳脚:“娘,你看那死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 新妇红燕瞠目结舌地站在一旁,自她嫁进来后,见那大姑子平日里只干活不怎么说话,还以为她好欺负着呢,不曾想竟也有这么强悍得一面…… 许卫秋来到灶台前盛汤,许小珂跟了上来,手往灶台上一拍,把半吊钱拍在灶台上:“钱还你,快把我簪子还回来。” 第三十三章:是个势利眼 许卫秋拿起铜板数了数,这才把那支簪子拿了出来。 许小珂冷着脸一手夺回去:“哼,能赚两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呸!”丢下这话,她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许卫秋一手握着铜板,另一只手端着汤跟在她后头走出了灶房,一脸她淡然地说道:“许小珂,去告诉你娘和嫂子,开饭了。” 许小珂回头白了她一眼,这一回头,她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瞪大了眼睛:“咦,许卫秋,你脸上都长了些什么东西,好恶心……” 许卫秋懒得理会她,转身把汤端进屋。 许家的一家之主许廉是个读书人,除了会写两个字外,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刚回到西岗村那会一家子过得很是艰难,饭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后来许廉靠关系在县衙里头找了个份文职,虽然工钱不多,但至少也算是有了份稳定的收入。 奈何这县衙离家远,许廉一个月也就只能回家三五趟。 新媳妇红燕的父亲是一个铁匠,在县里开了家打铁铺,许玮成成亲后就跟着岳父学艺也要好几天才能回来一趟。 这许家经常就五个女人在家,成天叽叽喳喳争吵不断,邻居都已见惯不怪了。 此刻五个女人围在一桌,容氏一双眼睛不停在打量着许卫秋,方才在自己那屋光线太暗,她没留意到,此刻才看见许卫秋一张脸长满了麻子。 “卫秋,你脸怎么了?” “没什么。”许卫秋懒得多作解释,夹了口菜吃了起来。 许小珂盯着她脸上的麻子,很是阴阳怪气地说道:“脸这么恶心也不怕别人看了倒胃口。” 许卫秋横了她一眼:“谁让你盯着我看了?你自己硬要拿我的脸来下菜我也没办法。” 许小珂立马放下筷子:“许卫秋,别怪我没提醒你,就你这副尊容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家出了个麻疯婆子呢。” 章氏听了这话,赶紧说道:“小珂,饭能乱吃话可不敢乱说。卫秋只是不小心吃了花生才那样,过几日就会好的。” 听了这话,容氏瞥了章氏一眼:“卫秋,你妹妹说得也不是全错,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成天在外头抛头露面,村里头不知道有多少风言风语呢,我们许家也是要脸面的。这样,以后你就别出去了,我给你说了一个婆家,最近你就安安分分守在家,等着男方来下聘吧。” 这事章氏也是头一回听说,不由得愣了一下:“给卫秋说了门亲?我怎么不知道呢,这婆家是哪里的?” “不远,就隔壁九头村姓李的。介绍人是那媒婆好姑,孩子他爹也是同意了的。” 章氏本还想追问,一听她说丈夫已经点头同意了,倒是不好再说什么了。 一旁的许卫秋却皱了皱眉:“我没打算那么早就嫁人。” 容氏听了话,脸立马就拉了下来:“许卫秋,你都十五了,你放眼看看在这十里八乡,有哪个姑娘家到了十五岁了还不嫁人懒在娘家的?” “总之你们就别忙活了,我不会嫁的,我自己终身大事我自己作主,不劳你操心。” “你……。”容氏被她气得急了,抓起筷子往许卫秋跟前砸了过去。 许卫秋冷着一张脸不再说话,她干了一天的活已累极饿极,没精力再跟她周旋,只想能好好吃顿饭,她往碗里夹了一点菜,端着碗就走到了门外去吃。 后方传来容氏的念叨声:“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自古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们许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离经叛道的孽种,许卫秋,我告诉你,一旦男方那边定下来,不嫁你也得嫁。” 许小珂看着门外,对着容氏说道:“娘,人早走远了,你就别浪费口舌了吃饭吧。”说话间,她用筷子翻了翻跟前的那盘菜,很是不满地加了一句:“这炒得都是什么呀,全是绿叶子,我是羊啊还是牛啊?一点荤腥都没有叫人怎么吃啊?” 容氏也皱了皱眉,她抬头看着章氏说道:“对啊,家里办喜宴时不是剩下来不少腊肉吗?” 章氏连忙解释道:“办宴剩下的那点腊肉让玮成拎走了,他说要拿去孝敬他老丈人。” 一听这话,容氏抬眼看了自个儿媳妇一眼,没再说什么。红燕垂着眼帘默默吃着饭,由头到尾没吭声一声,心里头却把章氏给记恨上了。 用饭途中章氏不时咳嗽几声,红燕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是不善地提醒道:“二娘,注意点,这饭菜上全是你的唾沫星子了,叫人怎么吃啊?” 章氏连忙跟她道谦,心里却清楚着,这新媳妇是特意挑自己的理。 她是怯懦,但不是傻。 这红燕表面上温驯,实质上也是个势利眼,刚进门那会,她对家里每个人都是和和气气;等过了一些日子,摸清了家里的情势后,对自己与卫秋说话明显没先前那么客气了。 ---------- 是夜,许卫秋闭目躺在床上,她困得很,只想美美睡上一觉,奈何睡在身边的人却一直在那里动来动去,弄得床板嘎嘎作响。 许卫秋没理会她,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她还在动。许卫秋再也忍不住出声道:“许小珂,能不能别折腾了,你这样动来动去弄得床嘎嘎响叫人怎么睡?” 许小珂一听这话就不愿意了:“怎么了,我睡不着觉也碍着你了。” “你中午睡那么多,晚上肯定睡不着。”听二娘说,这母女俩每天吃了午膳就进屋睡,一睡就一两个时辰。 “谁说我中午睡觉了?”许小珂一下子直身坐了起来:“我和娘每天天都做针线活,你以为这个家就你一个勤快。还有,这是我的卧房,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许卫秋懒得理她,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她。 自己本来睡的是东厢后面的耳房,许玮成成亲后,东厢房就成了小两口的婚房,这耳房自然就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第三十四章:摆了乌龙 她只好搬过来跟这许小珂挤一个房间,这房间本来就小,床也小,两个人睡是有几分挤,偏生这许小珂人懒惰得很,东西乱放,把卧室搞得乌烟瘴气,这些她都忍了,但这人还喜欢挑事,自从搬过来之后,她就没能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 许小珂存了心找人吵架,用脚踹得许卫秋一下,许卫秋困倦得很,实在没精力跟她闹,闭着眼睛没理她,许小珂坐在那瞪着她,没多一会的功夫就听到她平缓的呼吸声。 许小珂一脸气恼地躺下来,特地往她身边挤了挤:“睡过去一点。” 朦朦胧胧间,许卫秋回了她一句:“你是有多胖,一张床都占了三分二了还想怎么样。”话是这样说,但她还是往床边挪了挪,随后再次进入了梦乡。 本以为自己的忍让能换来一晚的好梦,岂料睡得正香之际,身后的人突然就把她推下了床。 没有任何的防备,许卫秋的后脑勺被狠狠地磕了一下,她吃痛地捂着脑袋,冲着床上的人质问:“许小珂,你发什么疯?” 许小珂却躺在床上装睡,整张床都被她一个人霸占了,许卫秋用手打了她一下,人就是不睁开眼睛。 “装死是不是?”许卫秋用力把人往里推,好不容易腾出一点位置,她还没上去呢,这许小珂假装翻处身,又把位置给全占了。 许卫秋困得很,实在没精力跟她闹下去,于是抱着自己的枕头就出去了,她前脚步刚走,许小珂就坐起身来,她看着门外,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许卫秋摸黑走进了章氏的房间,小声地询问:“二娘,你睡了吗?” “是秋儿吗?怎么了?”躺在床上的章氏听到她的声音起身就要点灯。 许卫秋阻止了她:“别点灯了,我过来陪你睡。” “那敢情好。”章氏很快给她腾出了个位置,许卫秋走过去,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是小珂那丫头又闹你了?” “嗯,闹得人没法睡……。”许卫秋抱怨了两句,就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帘。 章氏说了句话,见她没回应,起身一看人已经睡着了,她轻轻给她掖了掖被,也躺了下来。 两人睡得正酣之际,房间进来了一个黑影。 许卫秋在睡梦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压了上来,她迷迷糊糊地还以为是鬼压床呢,直到一只手摸到了她腰上。 她睁开眼睛,顿时吓得七魂不见了五魄,惊叫一声:“爹,是我,卫秋。” 许廉听到女儿的叫声,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弹跳开来:“许卫秋,你怎么跑你二娘屋里来了?” 章氏被吵醒,听到丈夫的声音也是一惊,赶紧起身点亮了油灯:“老爷,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 许廉阴着脸站在一旁,他也被这突发状况给弄懵了。 许卫秋见他脸色微愠,识趣地抱起自己的枕头:“爹,二娘,你们睡吧,我回去了。” “不用了,我去西房那边睡。”许廉一甩袖,头也不回地就转身走了。 留下两个女人在屋内面面相觑。 “二娘,这……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 许卫秋受了惊吓,说起话来有几分语无伦次。 章氏却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摇摇头:“没关系的,孩子,快躺下睡吧。” 许卫秋扭头看了看外头,这会,许廉估计已经进了容氏的屋了,她只得又躺回了被窝里。 天未亮,许卫秋就起来了,岂料二娘比她起得还要早,她匆匆洗漱了一下,就见二娘挑着水桶进门。 “二娘,我来吧。”她很快接过二娘的担子。 西岗村只有一口井,离得还挺远,一个来回都得十来分钟,村民的饮用水都得去那里取,有时候去打水的人多了,去到那还得排队。 许卫秋挑着水桶出门时,天才蒙蒙亮,已经有不少村民挑着水桶往回走,她在村子里住了两年多,跟这些村民虽说不上有多熟,但抬头不见低头见地,彼此见了面都会招呼一声。 有村民看见她的脸,关切了两句,她也只是笑笑说没事。 行至半路,前方是个分岔口,往左通往井台的路,而右边则是通往一片芭蕉林,她曾听村民说过,那片芭蕉林后面有一间破土房,废弃已久。 来到岔口处,她犹豫了一下,改而往右边的小路走了过去,穿过芭蕉林,眼前果然出现一间房子,是一间夯土房,因年久失修,房子已经破败不堪,墙头上长满了绿色的爬藤植物,房顶的一角更是坍塌了下来。 木门虚掩着,因年代久远,门把上的铁环早已经掉了漆,她上前推了一下,没想到这门竟然还是好的。 推外门,她走进去转了一圈,屋里两面墙竟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许卫秋在屋里转了转,细细端详了一番,心中默默有了计量。 打水时碰见一名农妇也来挑水,她顺口打探了一下,方得知那破土屋是村里许三爷的家的房产,荒废了有十余年了。 当年许三爷的娘得了怪病,发起病来全身长水泡,痛不欲生,大夫说那病还能传人,没办法之下,许三爷只好盖了这间夯土房给他老娘养病。 老人住了大半年左右,估计是承受不住病痛而想不开,时常寻短见被儿子救了几回,后来她夜里趁着没人在,偷偷打翻了一盏油灯,人就这样被活活烧没了。 妇人问她打探这个干嘛,她说出了想要搬过去住的意愿。 “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的呀!”妇人听后大惊失色,连说了三声使不得。 “这死过人的房子,可住不得人啊。” 许卫秋听了这话,不在意地笑了笑:“不怕,哪个房子没死过人的。” 妇人还劝她:“这寿终正寝与横死可不能相提并论的呀。再说了,那土屋都破成什么样了,怎么能住人呢。” 妇人劝了她几句,直到她打消了这念头才挑着水往回走。 看着那挑着水远去的背影,许卫秋感觉心里暖洋洋地,她并不迷信,却也知道那位大婶是发自内心地关心自己…… 第三十五章:冯家大院 但许卫秋决心已定,当下就找到了许三爷的家说明来意。并问许三爷,那房子能不能租给她。 许三爷摸摸胡子,看着她:“我认得你,你是许廉家的大姑娘吧,你刚搬到村子里,不知道这屋子的来由。” “我知道的,三爷爷你娘曾在那里养过病,是吧。” 许三爷听了她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那你还敢住?”因为他娘当年得的那怪病,好多年,村里都没人敢与他们家来往。 许卫秋摇了摇头:“我不怕。” “那也不能住,房顶都掉了。” “我找人修一修就成了,三爷爷,你就让我住吧?我会每个月给你租金的。” “你这姑娘真是的。”许三爷被她缠得没办法,终是点了头:“租金就算了,你想住就去住吧。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房子要是塌下来砸到了人我可不负责。” “成!”许卫秋满心欢喜,连连点头应了下来…… ------------ 兰阳城的菜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许卫秋忙得不可开交,她做生意从来不缺斤短两,加上服务态度好,只要顾客要求,杀鱼、打鱼鳞、甚至给客人切鱼片打肉饼都不在话下,为此她的鱼摊生意也特别好。 有客人挑了条鲤鱼。 她称了一下:“婶子,二斤四两。” “有这么重吗?” “怎么没有,你看嘛,这鱼个头大着呢,我给你抹个零头,收你十五文得了。” “成吧,你顺便把鱼我处理一下吧。”妇人要求道。 “好哩,没问题。” 只见她一手把鲤鱼按在砧板上,刀起刀落,转眼间,原本还活蹦乱跳的鲤鱼已经被开膛破肚,那刀功十分之了得。 天凉,她十指已经泛红,但这并不影响她干活,正快速地打着鱼鳞,一名身着暗灰色长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往她跟前的水盆里瞄了一眼,问道:“丫头,今天有什么好货不?” 许卫秋一见是老顾客,连忙招呼:“是冯管事啊,这都生猛着呢,你看想买什么鱼。”说话间,手上的鱼已经处理干净,她用东西包好递给在摊前等候的妇人,并收下了钱。 冯管事站在那看了一会,说道:“这鲫鱼,鲤鱼,鲈鱼各给我来两条吧。” 许卫秋闻言不由得咋舌:“今天要这么多?” “对,今天府里宴客,都得备着。我还得去采购其他食材呢,你给我挑几条好的直接送过去,按老规矩,货到付款。” “成,没问题。” 又做了几笔买卖后,许卫秋见时候不早了,于是把摊交给旁边卖干货的帮忙看着,自己挑了几尾好鱼用两水桶挑着,往冯家大院走去。 冯家大院离菜市并不远,她也不是第一次往里头送鱼了,熟门熟路,一个来回花不了多长时间。 偏偏当她挑着水桶从以往走习惯了的角门进入之时,刚跨过门槛,就被门童给拦住了。 “哎哎哎,你是干什么的呢?” 许卫秋连忙解释:“这位小哥,我给伙房送鱼,是冯管事订下的。”担子很重,她是一口气从菜市挑过来的,此刻说话气息有几分不稳了。 “不行,你不能从这儿进。” 这冯家大院占地面积不小,后门远得很,许卫秋一听这话心里头就直打鼓:“请通融一下嘛,往日我都是从这门进的,怎么今天就不成了呢?” “我说不成就不成,闲杂人等一律走后门。今天府里有贵客,让你从这儿进,要是冲撞了贵人谁又担当得起啊,赶紧的,退出去。”门童一脸不耐烦地驱赶着她。 许卫秋往后退了一步,这角门的门槛不矮,她这一退,木桶底部无可避免地与门槛碰撞了一下,这一磕,桶里的水就洒了下来。 为了方便干活,她穿着简陋,裙摆裁得很短,只是及膝,露出里头的粗麻长裤子。 水一洒,她顿时感觉后面一凉。 “你看你看,把地都弄脏了……”在门童的大声呵斥中,只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一辆极气派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前。 门童眼尖地看到自家少爷往车前迎了上去,他推了许卫秋一下:“赶紧弄干净。”撂下这话后,人也急匆匆而去。 许卫秋只得放下担子,拿起挂在扁担上的抹布弯腰擦干净地面上的水渍。稍一回头,就瞥见方才还冲着自己指手划脚的门童正低三下四地冲着站在马车前的锦衣青年行礼。 她匆匆收拾了一下,挑起水桶退了出去,沿着右手边高高围墙往后门的方向而去。 她前脚刚走,马驾上车厢的帘子就掀了开来,从里头窜出两只体型庞大的家犬来,门童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叫一声,随即又连忙噤声。 冯家老二冯奕骏横了他一眼,随即赶紧上前向着车厢内的人见礼:“赵兄,有请。” 从车厢上出来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此人衣着华贵,相貌不凡。 他冲着冯家老二点了点头,一脚毫不客气地踩在伏在地上的门童背上,以此为踩脚石,轻松从车厢上走了下来。 在冯老二的引领下从正门走进了冯家大院,两条巨型犬一直跟在他身后摇头尾巴…… 许卫秋沿着冯家大院高高的围墙,绕了很长一段路方找到一扇后门,向守门的说明来意,守门人没多作为难轻松给她放了行。 她进了门后却懵了,从正门去伙房她熟,但这后门她还是第一回走,走着走着,她竟然搞不清方向,只能估摸着大概方向前行,想着找人问个路,谁知走了挺长一段路都不见一人。 快到正午时分,阳光晒得人头晕,她找了一个屋檐底下歇息,水桶担子刚放下来,就听见后头传来一阵呵斥声:“喂,何人在那里?” 许卫秋回头,只见一丫环装扮的年轻丫头站在不远处伸手指着她,在她身旁,站着一名打扮精致的美貌女子。 两人见她满脸的麻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许卫秋赶紧向其见礼:“两位姐姐好,我是给伙房送鱼的,一时迷了路,不知两位可否指点一二。” 第三十六章:洪水猛兽 “三小姐,原来是外头菜市的小商贩。”小丫环向身旁的小姐解释道。 两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虽年轻,但相貌丑陋,裤子还濡湿了一大片,形状狼狈。 主仆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眼,丫环忍着笑说道:“伙房是吧?你往前直走,见到路就往右拐穿过两个院就是了。还有,这里是小姐的闺阁,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入的,你一会就别往这儿走了。” 许卫秋点头应了下来,向两人告辞后挑起担子继续前行。 她按照那丫环的指示走了挺长一段路,果然找到伙房,把货交付后,她把收到的钱揣进怀中,往回走。 挑着空桶轻松多了,她的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她谨记那丫环的警告,没敢沿原路返回,只得拐了个弯,穿过一条长长的青石路,她进了一个院子,前方传来一阵打闹声,她停下了脚步,只见好几名年轻男女在不远处游玩。 看那衣着打扮应该是冯府的公子小姐们,这会,许卫秋不由犯了难,她不想上前打扰,偏生要走出去,只有跟前这一条路。 她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前行,想着悄悄往旁闪过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自己,偏生途经之时,一名十岁左右的童孩突然伸手指着她大声说道:“你们看这个人是不是尿裤子了?” 数双眼睛齐刷刷向她望将过来,许卫秋只得加快脚步,却在此时,后方有人唤了一声:“站住。” 她充耳不闻,岂料对方不死心,直接说道:“说你呢,挑着水桶的。” 她只得停下了脚步,一名青年向她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后开口问道:“你面生得很,是何许人啊?” “回少爷的话,我是在菜市卖鱼的,给府上送鱼来了。” “嗯。”对方点点头,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样,我们的蹴鞠掉水里了,你下水帮我捡回来吧,反正你衣裳也湿了不是吗?” 许卫秋扭头一看,水面上果然浮着一个圆球。 那人又说道:“放心吧,那是观赏池水就到大腿,不深的。”说话间,他回过头冲着向后某人说道: “赵兄,待球捡回来,我们再踢一局。” 后面有人淡淡应了一声:“没问题。” 许卫秋本想拒绝的,她不是府上的下人,没有义务给他们办事,然而,当后方传来的那一声“没问题”时,那熟悉的声线让她顿时一僵。 她微微扭头往站在不远处那高大的身影望过去,只匆匆一瞥,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若自己拒绝,对方必定纠缠,那只会让自己过多暴露。 此时的许卫秋只想能尽快离开某人的视线范围内,于是她匆匆放下肩上的担子,一咬牙转身就下了水,时已入秋,池水很凉,池水一下来到大腿的位置,一股冷气直冲上她脑门。 许卫秋也顾不上这些,往前试了试水,那人倒没骗她,水位果然只不深,她极力背对着后方的人,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往那圆球的位置靠近。 她这两年个头长了,模样变化也不少,加上脸上的过敏反应尚未褪去,这人应该是认不出自己来的。 而且两年多的时间,自己一个小人物,兴许这姓赵的早就把自己抛之脑后了。 心中如此想着,许卫秋倒是淡定了不少。 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因此她也不敢大意,把蹴鞠捞上来后,放在一边,也顾不上衣裤还滴着水,她挑起担子就急急脚离去。 冯家老二在不远处的石桌上端来一盘吃食,一转身,却见人已经走远了,捞上来的蹴鞠就放在池边上,他赶紧喊道:“喂……丫头……你等一等……” 谁知他越是叫,那丫头就走得越快,跟逃命似地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冯老二不明所以地举手挠了挠头,很是疑惑地对着赵彦说道:“赵兄,你说这人是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洪水猛兽她有必要跑那么快吗?本还想赏她一盘吃食来着,真是的,莫名其妙!” 赵彦耸了耸肩,顺手接过他手上的那盘吃食,往上一抛,身后的两只体型庞大的家犬见状,兴奋地跑过来,一跃而起,转眼就把一盘吃食抢了个精光。 一旁的冯家三小姐抬眸偷偷打量着他,她早已从二哥口中得知这位赵公子身份贵重,也心知二哥有意撮合他俩。 前日初见之时见其相貌非凡、风华卓越,她表面不动声色保持着惯有的矜持,心中却暗暗欢喜,然而相处下来,见男子面容冷峻,一副不易亲近的模样,心中不免又有几分戚戚焉…… 许卫秋落汤鸡似地回到菜市,一旁的店家还问她是不是掉水里了,她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没多作解释,路人见她那狼狈模样,也纷纷向她投过异样的目光,她也装作没看见。 裤子湿湿漉漉黏乎乎地令人极不舒服,幸亏今天生意好,没多久买卖就做完了。 她收了摊推着板车回家,秋风大作,一路上一双腿都感觉凉飕飕的很是难受。 她自诩体质好,谁知回到家后还是感冒了。二娘见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擦着,很是心疼。 “秋儿,这儿不用你了,回屋里歇着去吧。” 容氏在一旁也说道:“对,你不舒服就进屋睡一下吧,晚饭我来准备就成了。” 许卫秋心中暗暗新奇,这容氏懒得很,一个月能进一回灶房都已经天降红雨了,往日自己出摊回来晚了,她即便不在明面上指责自己也会指桑骂槐地来两句,今天是转了性了那么好心? 后来才得知原来是她爹买回来了半斤牛肉,这容氏怕是担心自己跟二娘偷吃才把她们赶出了灶房。 为了吃肉,许玮成也被叫回来了,容氏把一盘牛肉放在自己儿子跟前:“玮成啊,这是你爹买回来的牛肉,你在那边是不是伙食不好,看把给你瘦得,多吃一点补一补。” 说话间,已经往她儿子碗里夹了将近二两肉。 第三十七章:恶人先告状 容氏刚把盘子放下,一双筷子飞象过河,来到这盘牛肉前。 许卫秋先给许廉夹了几块,然后是二娘。 一块,两块,三块…… 容氏见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好啦,卫秋,这牛肉统共就没几块,你都夹了,别人吃什么?” 许卫秋吸了吸鼻子:“这不还有吗?”她大言不惭地说道,说话间也往自己碗里夹了两块。 许小珂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几块肉还夹来夹去的,也不嫌寒酸,还有,你这一脸鼻涕流个不停,一双筷子还夹来夹去的让人怎么吃?” 许卫秋声明道:“我这筷子可是没吃过的。” 许小珂转而向许廉哭诉:“爹,你看她现在多霸道,还有,我不想跟她睡一个屋了,她睡觉不老实,老磨牙,而且手脚也不干净,哥前段时间给我买的胭脂水粉,我明明没怎么用过的,昨天打开来一看,里头被挖走了不少呢。”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是…… 许卫秋噌地就站了起来:“许小珂,你说什么?到底是谁拿谁东西你最好说清楚。” “爹,你看,她还凶我。”许小珂装着一副柔弱的模样,竟然掩脸抽泣了起来。 “吃饭就吃饭,毫无规矩。”许廉端起一家之主的范,说了两人几句,扭头看到许卫秋,他不由得想起昨天夜里的尴尬,脸上有几分不自在,随即他轻咳了一声:“小珂你再忍忍吧,再过段时间你姐姐就嫁人了。” 许卫秋正想表明立场,一旁的二娘轻轻用手肘蹭了她一下,许卫秋这才没再说话,她虽没反驳,但心中早已作了别的盘算。 争吵终是停了下来,许小珂斜眸看了许卫秋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许卫秋懒得理她,埋头吃着饭。 坐在她身旁的红燕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说话,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许家这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各怀鬼胎。 到了晚上,许小珂又故伎重施,不是挤得她没地方睡,就是把被褥扯走。 许卫秋不舒服,睡得昏昏沉沉半夜被冻醒好几回,到了寅时,竟发起热来。 身上的被子又被夺了去,许卫秋全周发冷:“许小珂,我冷得很,被子匀过来一点。”她拉了拉被角,被子纹丝不动,这许小珂不知是装睡还是当真睡死了,把被子在圈在身上,她怎么推都一动也不动。 许卫秋没精力跟她扯皮,强撑着去了章氏那屋。 她叫醒了睡梦中的章氏, “二娘,我冷得紧……” 章氏点了灯,看她全身发抖却又不停冒汗的模样也是被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天啊,快,快进被窝来暖和暖和。” 她乖乖躺了进去,章氏忙前忙后地给她打热水擦身,折腾了好一阵,直到拂晓时分,许卫秋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她知道二娘进来给自己喂水,还伸手摸过她的额,她语呓地说道:“二娘,看来今天我不能出摊了。” 章氏满眼心痛地看着她,应道:“咱不出摊了,好好歇着,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嗯……。”她轻应了一声,过了半晌又冒出来一句:“二娘,这儿有你真好!” 这一句有你真好把章氏的心都化了,当下她眼眶就是一热:“傻孩子,在这个世上有你,二娘才是该庆幸的那个。” 说话间,章不由得伸手捋了捋她那濡湿的鬓角:“二娘什么也不盼,就盼着你能许个好婆家;你姨娘给你说的那门亲事,二娘打听过了,听说那李大茂年纪虽大了一点,但脾气不坏,人也挺勤快的,希望他是个良人,你嫁过去能有人爱,有人疼,别跟二娘似地过得憋屈。” 许卫秋睡得迷迷糊糊地,只听得她说许个好婆家,很是固执地回了一句:“我不嫁……” 二娘没当一回事:“傻孩子,你也快十五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是自古皆然的事……。” 她唠唠叨叨了一大段,可缩在被窝里的人早就已睡了过去,没给她任何回应。 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发现已日上三竿。自打来到这承朝,就不曾睡过懒觉,许卫秋发现自己精神好多了,就起床整理了一下被褥后出了屋。 走进厅,见一名陌生的妇人坐在木椅上在与她容氏两人小声地说着话,二娘、许小珂,就连嫂子红燕也都在。 她刚走进去,厅里一众女眷皆齐刷刷地扭头向她望过来。 那名陌生的妇人更是吊着一双金鱼眼上下打量着她,那眼神相当的犀利又极其无礼,许卫秋自认也算是厚脸皮的人,在她那明目张胆的打量之下也不由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这妇人大概四五十的光景,衣着光鲜,头上还插着花,打扮与附近十里八乡的农家妇女是大不相同。 “大姑娘就是这位啊?”妇人开口问道。 一旁的容氏点点头。 妇人毫不客气地对着许卫秋品头论足了起来:“身段是不错,可这脸怎么回事?还有,皮肤也太黑了,女人嘛,一定要皮肤白点才标致,一白遮三丑这道理都听说过的吧。说实在,这相貌要想找个好婆家那真是为难我了。” 听了这话,许卫秋已猜出这妇人是干什么的了,一时间脸色也有几分难看了。 这媒婆评点完之后,站起来就要告辞。 容氏赶紧起来相送:“好姑,不多坐一会?留下来吃个饭再走也是好的。” “算了,饭哪里都有得吃,我今天还有好几家要跑呢。”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许卫秋见二娘愁容满面,不由得走到她跟前,问道:“二娘,怎么了?” 未等章氏开口,不远处的许小珂按捺不住率先开了口:“不认得人吗?那是附近最有名的婆媒好姑,人家是上门拒婚来了,她给你说的九头村的那门亲事,现在男方不满意你。” 说罢,又嘲讽道:“还说什么不想嫁,你就是想嫁,人家也不见得肯娶呀,听说还是村里头一个老光棍呢,那都看不上你。” 第三十八章:金山银山 “小珂,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卫秋可是你姐姐。”见她越说越离谱,章氏难得一见地端起了长辈的模样,训责了她一句。 许小珂一脸不屑地歪了一下嘴,小声说道:“哪门子的姐姐……” 对于她的冷嘲热讽,许卫秋懒得计较,听说对方退了婚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上前拉着章氏的手,问道:“二娘,你们吃了吗?我肚子好饿。” 话音刚落,后头就传来容氏不满的声音:“吃吃吃,就想着吃,家里是有座金山呢还是有座银山?” 她给儿子娶媳妇花了不少体已钱,本还想着把这丫头片子给嫁了好捞一笔彩礼的,先前自己还腆着脸对着那媒婆好话说尽,彩礼钱都说好了,没承想到头来竟黄了。 如意算盘被砸了个稀碎容氏是越想越来气,她把气全都撒在当事人身上:“活都不用干了?睡到晌午才起,缸里水都没有了,这么懒,难怪人家看不上。” 章氏连忙说道:“是我不好,早上太忙没顾得上去挑水。” 许卫秋本来打算忍了的,但她一听容氏这话顿时就来气,不由得反驳道:“这个家就我一个人?缸里没水你们不会去挑吗,凭什么就指着我和二娘?” “秋儿,少说两句,老爷还在家呢,我在灶房给你留了饭的,快去吃吧。”章氏怕惹事拉着她就往外走,许卫秋气不过,又加了一句:“真拿自己当夫人小姐了,也不去照照镜子,有那个夫人小姐的病没那夫人小姐的命。” 最后一句直捅容氏的心窝子,但见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死丫头,让你胡说八道!”冲上去就要给许卫秋一个耳光。 一旁的章氏眼疾手快,上前拦阻了下来。 见这一巴掌打不着人,容氏气恼地推了章氏一把,她这一推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章氏又毫无防备,直接就让她给推倒在地,头在地上的青砖上磕了一下,顿时头破血流。 “二娘。”许卫秋连忙上前按她出血的地方。 容氏见她脑袋磕出了血,深怕闹出了人命来自己要吃官司,也不敢再闹了。 见许卫秋扭头过来瞪她,她站在那支支吾吾地解释道:“我不是有意要推她的,谁让她自己凑上来……?” 许卫秋没再理会她,见二娘精神还行,心中的大石也落了下来,搀扶着她进屋去止血。 “滚开,别挡道。”她大吼一声,容氏往后退,脚下一个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很是狼狈。 红燕站在后头,远远地,冷眼旁观着这一出又一出的闹剧。见容氏扭头望过来,她赶紧收敛起脸上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快步上前把她这婆婆搀了起来。 这事本来也就告一段落了,容氏依旧惦记着许卫秋那点彩礼钱,托了不少人去说亲,岂料媒婆好姑那张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也能把活的说成臭的,她见人就说西岗村许家大姑娘长了一张麻子脸,经她那张嘴一宣传,许卫秋是个丑女的名声就在这十里八乡传了开来。 许卫秋倒是轻松了,章氏却愁得连饭都吃不下。 这天,许卫秋出摊回来晚了,二娘说给她留了饭,她去到灶房,二娘给留的饭菜早就冷了,她也懒得生火去热,端着冷饭坐在灶台前吃了起来。 一碗冷饭下肚,肚子却疼了起来,她连忙往茅房去,走到半道上,却见许小珂与红燕背对着她坐在墙角说着悄悄话。 那许小珂用阴阳怪气的口吻说道:“那九头村那老光棍不要她,现在外头都传她长得奇丑无比,以后还有谁敢娶她;嫂子你也真是可怜,这人要是嫁不出去,赖在娘家,外面风言风语不说,她那张嘴你也是见识过的,日后你在家里的日子就不好过罗。” 一旁的红燕回了句话,许卫秋太急了,风风火火地去找茅房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只是自那天之后,红燕对她的态度就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变化,最明显的是有一回,她刚从集市回来,见二娘一个人在劈柴,由于用力太猛,她脑袋的纱布都渗出了血。 许卫秋知道容氏两母女是指望不上了,于是找了个机会很婉转地跟红燕说她二娘身子骨不行,希望自己不在的时候,嫂子可以给二娘搭把手。 谁知红燕却冷冷地回了她一句:“管好你自己吧,你算个什么东西?还管到我头上来了。” 许卫秋当场就被她给怼蒙了。 自此,那容氏母女就老是给她挑事,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地,这红燕也跟她那小姑子沆瀣一气,好几回都把二娘给气哭了。 许卫秋心里不由得感叹,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为图耳根清净,许卫秋就经常往土屋那边跑,经过数天的努力,她已经把那坍塌的房顶修补好了。 对于这个屋子,她心里有一个大概的改造计划,为了能早日搬过去,她不得不加快了对这土屋的改造工程。 二娘一开始是不同意她搬走的,后来见容氏几人闹得凶,最后也妥协了。 许卫秋岂会不知,当她跟许廉提出自己要搬出去住的时候,有人在一旁掩嘴偷笑。 章氏随着许卫秋到这土屋前一看,看到那房子破败不堪的模样,当场就留下了眼泪。 “秋儿,这……这哪能住人啊?” 许卫秋从河里淘了些沙子,混着稻草和泥巴,她一边和着泥团一边宽慰着章氏她道:“现在看着是破了点,我这不正在修补着么,等修好了,你再过来看,保证模样会大不同。” 二娘在一旁看着她和泥团的模样,暗自觉得新奇:“秋儿,泥巴里加沙子我知道,但为什么要加稻草?” 许卫秋笑着解释道:“二娘,你别小瞧了这些草,加上它做出来的泥墙结实着呢,十级台风都吹不倒。” 章氏听不懂什么叫十级台风,但对她的话也是深信不疑。她在一旁看着她怎么和泥团,悄悄记在心里,后来,许卫秋再来修缮屋子时,二娘一得空就偷偷摸摸地过来帮忙。 第三十九章:改造计划 屋子修整得差不多时,许卫秋就打包了一些简单的行囊搬了过来居住。 许小珂出于好奇心,还来她的新住处看了一下,她围着外墙转了一圈,看到土屋那寒碜的模样,没多做逗留就满脸幸灾乐祸地回去了。 然而,许卫秋的改造计划这才开始。 任何人都想住得舒适一点,许卫秋也不例外,她按照土屋原有的结构加上现代人的一些建筑理念画下了一个很不错的图纸。 看着图纸,她很是满意,就差时间一步步来完成这改造计划了。 --------------- 杂草丛生的山路上,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两个车轱辘压过草丛。 许卫秋一边推着板车,一边哼着流行曲。走着走着,她回过头来看到自己板车压出来的一条路,不由得想起了鲁迅曾说过的那句话:“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路。” 她是上山砍来竹子的,山下也有不少竹林,但那些都是有主的。她走了不少的路才找到这来,这附近好几座都是坟山,清明时节很多人来上坟,平日却很是冷清,偏生这坟山后头的竹子长得极漂亮。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板车就再也推不上去了,她只好把板车放在原地,越过一座座坟头陡步爬上山。 她选好了竹子,砍成一段段,然后用麻绳捆绑好放在一边,正忙碌着,就见山脚下有个人在她的板车旁边来回转悠。 许卫秋着实被这个陌生的人影吓了一跳,在这荒郊野外,不怕没人,就怕碰着个坏人,那真叫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她躲起来暗中观察了一会,见那是个身形跟自己差不多的女子,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那名女子像个孩子一样推着她的板车在原地转了几圈后,就放下板车独自走开了。 许卫秋见这人对自己不构成威协,也没再在意,继续手头上的活。 山脚下有个神坛,也不知供奉了个什么神仙,由于长年累月的日晒雨淋,神坛很破旧,四边长满了野草。不过还是时不时会有人来祭拜,她上山时就见神坛前摆着一些香烛祭品。 当她抱着两捆竹子下山装车的时候,就见那名女子猫着腰蹲在神坛跟前扒拉着,下一秒,竟抓起那些食物往嘴里塞。 那些祭品不知道已摆放了多久,哪里能吃啊,许卫秋顾不上许多,赶紧叫住了她:“诶……诶……大姐,大姐,东西都长霉了,不能吃的……。” 女子抬头看着她,不知是听了她的话还是嘴里的东西味道实在不好,她缓缓地把已放进嘴里的果子拿了出来,对着她说了两个字:“我饿……。” 这女子状态看上去很糟糕,身上的衣裳单薄且破旧,头发乱糟糟的,一张脸也是脏兮兮的,许卫秋从她的行为一眼就能断定……这人精神有问题。 见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许卫秋有几分于心不忍,于是把自己带来的饭团分给了她一大半。 女子捧着饭团,咧着嘴,高高兴兴地跑开了。 许卫秋把剩下的两个饭团吃完后,喝了口水,又继续埋头干活,直到她竹子装满整个板车,天色也不早了。 板车有点沉,路也不好走,她手太累了,有几分推不动,于是把麻绳绑在车上再把另一端挂在身上,由推改为拖。 拖在半道上,一边的车轱辘卡在一个缝隙当中,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拖不动。 正想着要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之时,后头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助力,她见状也往奋力往前拖,没一会功夫,板车就被推出来了。 许卫秋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只见方才那名女子站在后头冲着她傻笑着。 “谢谢你,大姐。” 女子还是笑,冲着她摆了摆手。 “再见!”她也摆了摆手。 回去之后许卫秋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然而,当她二天再上山去砍竹子的时候,又见到了这位大姐在附近徘徊,她再一次把自己带去的吃食给对方分了一大半。 待回到土屋后她把这事跟二娘说了,二娘听后,摇头叹息道:“还有这样的事,唉,估计也是个可怜人……。” 许卫秋第三回上山时,二娘怕这样的事会再度发生,于是给她准备了两份吃食,果然,她在山上同一个地方再一次遇到那名女子,那份吃食自然也派上了用场。 傍晚时分,她把板车拉回了土屋,章氏早已在家里等候着,听到车轱辘的声音,就急匆匆跑出来帮着她一起把板车往院子头拖。 “累坏了吧?快,赶紧喝口水。” “没事。”许卫秋摇摇头,接过二娘递过来过来的水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 “你进去歇会,这些我来弄就可以了。”二娘把板车推到墙边,一点点地把竹子给卸下来。 许卫秋嘴里说着没事,事实上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她进屋去休息,可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就听着二娘的呼唤声:“呀……秋儿,你快出来一下。” “怎么了?” 许卫秋打起精神走出屋,就见二娘指着外头一处让她看,她顺着方向望过去,什么也没见着,正疑惑呢,就见从一棵半枯的芭蕉丛后方走出一个人来,直勾勾地往这边看着。 是她在山上遇见的女子,估计是尝到了甜头,一路跟着自己到这儿来了,而自己竟后知后觉,全然不知道后头跟了个人。 “这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傻大姐吧?”二娘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许卫秋点点头。 章氏见状,很是发愁:“这事给弄得,怎么办啊?是不是给了她两顿吃的,她就赖上你了?” 一时间,许卫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她知道这名女子就是精神出了点问题,对人应该是没有攻击性的。 “随她吧,她见咱们不理她,过一会应该就会走的。” 二娘点点头,许卫秋没有理会外头的人,二娘更是看都没敢再往那看一眼,两人合力把板车上的竹子全都卸下来后就进屋,关上了门。 第四十章:贵人出门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许卫秋放心不下,打开门前往外探了探头。 傻大姐依旧站在原地,见到她出来,还冲着她咧着嘴笑,跟着小孩子一般,很是天真无邪。 这一笑,许卫秋的心当下就软了,她走出去,冲着那傻大姐招了招手:“进来吧,进来吃个饭。” 傻大姐见状,咧着嘴跑了过来。 “这……这……秋儿,你怎么把人给领进来了。”二娘见她把人领进屋,大吃一惊。 “天怪冷的,让她进来住一晚吧。”许卫秋给女子备了条洗脸巾,让她把脸和手洗一洗。 女子也相当的配合,二娘开始对这神智不清的女子还有几分防备的,此刻见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很是乖巧的模样,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女子简单洗漱过后,头发和衣服虽然还是很脏,但一张脸总算是洗干净了。 女子长相普通,五官也还算端正就是鼻梁有点塌,脸洗干净了,整个人年轻了不少,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比许卫秋大不了几岁。 二娘见状,好奇心起,追问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女子只是一个劲地冲着两人傻笑,也不回话,见她一问三不知,二娘也懒得再追问下去。给她用过饭后,二娘就回了许家,许卫秋给傻大姐简单弄了个能睡的地方让她将就着在土屋里头过了一晚。 次日,天还没亮,许卫秋起来一看,那小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她暗中松了一口气。 岂料,到了晚上,她宽了衣正要上榻休息之际,傻大姐又来了。看她那模样,在外头饭应该也没吃上,无奈之下许卫秋只好穿上衣服,把吃饭剩的饭菜热上一热,又给她做了个菜汤,将就了一餐。 自此以后,这傻大姐就懒在土屋不走了,许卫秋受不了她身上那股味道,于是烧了热水给她由头到尾洗了个干干净净,让她换上自己的衣裳后倒是人模人样的了。 白天,许卫秋去出摊,傻大姐就在附近的村子瞎游荡,晚上就留宿在土屋。 她还爱美得紧,每次回来,头上都别上一朵大红色的野花。也不知道从哪摘下的。有时候她还会帮着许卫秋干活,这人脑子虽然不灵活,但手脚却挺勤快,力气还不小,干起活来也是有板有眼的。 许卫秋去河道里淘沙子,她就帮忙推车;许卫秋和泥团,她就帮忙搅拌;许卫秋弄竹篱笆,她就帮忙插竹子。 二娘见她能帮上许卫秋的忙,心里还挺喜欢这傻大姐的,说她是从大山里捡来的,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山妞。 傻大姐还挺喜欢这个名字,许卫秋叫她大姐她不应,后来叫她山妞,她反应的倒是很快。 渐渐地,许卫秋发现山妞话多了起来,虽然有时候她说话很无厘头,但竟然能沟通得上,这是个好现象…… 改造房子虽然累,但看着这破屋子慢慢地变化,是很有成就感的;前往井台打水的村民经过分岔口,不时听到从芭蕉林那边传来欢笑声,都暗暗觉得惊奇。 经过不懈的努力,到了腊月,土屋已经被修缮得很宜居了,许卫秋还从山上移值了几颗爬藤植物栽在竹篱笆下,但由于气候不对,几株苗总是要死不活的长不起来。 临近过年的时候,许三爷来看过一次,看到屋子大变样很是吃惊,冲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到了来年开春,那几颗爬藤植物竟又活了过来,许卫秋见状给它们施了肥,保证了每天的水份加上阳光充足,这些植物蹭蹭往上长,不出两个月已经爬满了整个竹篱笆,模样很是喜人。 这天,许卫秋跟往常一样推着板车到兰阳县城出摊,岂料遇着有大人物出巡,官道被封,害她走了不少冤枉路,到了兰阳城后方发现平时摆摊的集市也被封了。 一个达官贵人出趟门,排场搞得如此之大,给百姓带来了诛多不便,以致民众怨声载道,可惜掌权者完全听不见。 迫不得已之下,一些小商贩推车挑担、走街串巷地去叫卖。 许卫秋来到了离集市不远的民道上去摆摊,然而有这想法的不只她一人,没多会功夫,这条民道上摆满了做买卖的摊位,幸亏她来得早,占了一个较为有利的位置。 这民道不同于集市,位置较偏,也相对狭窄,但官道不让走了,民众都不约而同地往这边来了。 狭窄的道上人群拥挤不堪,有些小贩甚至为了争个摊位甚至打了起来。 换了个地方摆摊,许卫秋本以为今天生意肯定难做的,没承想竟还有不少老顾客能找到她,没多大会功夫,她就已经卖出了好几条鱼。 正拿着一条鱼上秤呢,就见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大爷挑着担子焦头烂额地在附近徘徊。 在集市上混久了,很多小商贩许卫秋都认得的,这位老人家做点生意不容易,住在大山里,每次来回都长途跋涉地,走的路是她的一倍不止。 今天估计是老人家出来晚了,在这民道上找不到地方摆摊。 “黄伯……”她扯着喉咙喊叫着,顺势把自己装鱼的几个木盆叠起来,空出一大片地方来。 见对方没反应,她又叫了一句:“十里坞来的黄伯。” 老人这才反应过来叫的是自己,回过头来,就见这小姑娘冲着他招手,老人心中一喜,赶紧挑着担子走过去。 “黄伯,您就在这儿摆吧。” “许姑娘,太感谢了。”老人家向她道过谢后,手忙脚乱地把摊子给支了起来,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担子里陶碗摆出来,一边冲着许卫秋说道: “今天集市那边不知道为什么不让进了,把我给急得呀。” “听说是有贵人出门,封了。” “那就对了,官道也封了,我还绕了不少路呢。” 两人聊了没两句,有人走了过来指着她跟前水盆里的一条鱼问道:“这草鱼怎么卖?” 见有生意,许卫秋也顾不上聊天了,埋头做起了买卖来,客人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她生意好着呢。 一旁的黄伯不时向她投来羡慕的眼神。 第四十一章:报官 “大爷,你这碗是怎么卖的?” 见终于有人来问了,黄伯赶紧打起精神冲对方伸出五个手指头:“五文钱一个。” 那人闻言,摇摇头。 见人要走,黄伯急了,赶紧叫住人家:“你要是多要两个的话,算你4文钱一个。” 可那人还是走了。 许卫秋得了空,一回头,却见黄伯愁眉苦脸地坐在一旁。 “怎么了,黄伯,没生意吗?” 老人家冲着她苦笑了一下:“姑娘啊,看来我今天是白来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道上也就像你这样卖鱼卖肉的有点生意,那些想买个锅碗瓢盘的,又不是急用,到集市上一看封了,不都回家去了吗?谁还往这边来找呢。” 许卫秋听了他这话,看了看四周,发现确实是卖菜卖吃食的摊位生意比较好,那些卖杂货的摊前都没什么人。 对面一个卖编织竹篮的婶子见没有生意,摇摇头,悄悄把摊给收起来了。 许卫秋突然心生一计:“黄伯,你别着急。” 她让黄伯将一半的陶碗搬到对面去摆,她从地上捡了一个石子,找了块木板,在上面画画写写了一阵,没一会功夫,一个简单的价格牌就制好。 她把牌子立在了对面黄伯的摊位前。 自己则一边卖鱼一边帮着黄伯看原来的摊位,约莫过一柱香的时间,有人上前来问她:“姑娘,你这碗怎么卖?” 她学着黄伯的模样,伸出五个手指头:“五文钱一个。” 对方看了看她跟前的陶碗,又回头看了看后面黄伯的摊子,那里的板子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十二文钱三个。 “人家对面才卖4文钱一个。” 闻言,许卫秋很是大言不惭地说道:“一分价钱一分货,我这货品相好,对面那些你一眼都能看得着的,做工粗糙,品相差远了。” 那人看了看又说道:“我看都一样。” “你这什么眼神,什么都一样,你会看吗?都一样你去隔壁买去呀。” “你一个做生意的怎么这么个态度。” 对方被她这么一激,还真就跑到对面买了三个陶碗。 不少路过的听说同样的碗,她这里卖五文钱一个,对面十二文三个,有便宜谁不爱占,都跑对方去买了几个。 这做生意嘛,很讲究人气,人气一旺,不明就理的人就会凑上前看个究竟,很快,黄伯的摊前就围了不少人在那挑碗。 见状,许卫秋暗自松了一口气。 见鱼也卖得差不多了,她在摊位前一派悠闲地坐着,看着人来人往的行人,她频频打着哈欠,没一会功夫就合上了眼脸。 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护着一名体态肥胖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匆匆走过,民道狭窄,行人见这两人行迹匆匆,那男人身材又魁梧,都纷纷主动避让。 两人匆匆而至,黄伯的摊位热闹,这两人经过时,被迫偏向许卫秋的摊前。 许卫秋正歪着脑袋打着瞌睡着,就听到‘哐当’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看见跟前几个陶碗被行人踢倒,碎了一地。 而肇事都却跟没事人似地继续快步往前走去。 “诶……诶……等等……”她赶紧上前拦住那位肇事者:“这位大哥,你把我的东西踢坏了,连一句道谦都没有吗?” 那男子看了她一眼,一脸不耐烦地从腰带里掏出一碇碎银随手丢在地上,拉着身边的人抬脚就要走。 “等等……” 许卫秋被他这无礼的态度给惹恼了,快步上前拦在两人跟前。 男人看着她,很是不满地开口:“钱都给你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卫秋很是大言不惭地说道:“那点钱不够……” 听到她这话,这名男子愣了一下,他个高,一眼就看了对面摊位上摆着同样的货物,上面的价钱牌明明白白写着十二文钱三个,自己那碇碎银,怎么也能买下十来二十个了。而自己踢坏的也就两三个碗而已…… “这还不够?” “不够。”她摇摇头。 男子指了指对面的摊位,说道:“对面卖一样的东西,才十二文钱三个,我这点碎银能把你整个摊子买下来了。” 许卫秋就是看不惯他这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样子。 “谁说我这些碗跟对面那些是一样的,他那是吃饭的碗,而我这个却是工艺品,工艺品你懂不懂?不懂的话我告诉你吧,我这些货可都是出自太定县名师之手,一个就要一两银子。”太定是承朝出了名的陶瓷之都。 男子一旁的胖妇人听了她这话,扯着喉咙说道:“一个这样的破碗值一两银子,讹人呢吧?” 三人这一闹,旁边的人纷纷过来看热闹,黄伯一见她跟路人生了口角,对方还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顿时吓得不行,赶紧上前来劝阻。 许卫秋却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她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对着那胖妇人说道:“大娘,在这个地方,不是谁的声音大就谁有理的,今天我就把话撂下了,你儿子要么向我道谦,要么就一两银子一个,把这四个碎碗给买下来。” 那体态圆润的老妇人一听这话,指着许卫秋的鼻子就是破口大骂,这胖妇人相当厉害,出口成章骂得她是狗血淋头。 “你这丫头片子,还顶嘴,你知道什么叫为幼不敬吗?”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不只知道什么叫为幼不敬,我还知道什么叫为老不尊呢。” 许卫秋也不是吃素的,对方骂一句,她就回怼一句,两人争吵个不休。 许卫秋看准了两人着急赶路,骂到最后她冲着一旁围观的群众说道: “大家来评评理啊,弄坏了人家的东西是不是得赔啊?至于东西值不值这么多钱,我说了不算,大娘你说了也不算,这样吧,我们报官,等官差来了再做定论。” 胖妇人也不示弱:“报官就报官,谁怕谁。” 一旁的壮汉看着这两人,又往后方张望了一下,脸色很是着急,再也忍不住对着许卫秋就吼道: “你这泼妇,再胡搅蛮缠我就……。”说罢就扬起了手。 第四十二章:请佛容易送佛难 他这一举动倒还真把许卫秋吓了一跳,她也急眼了,往后退了一步,扯着嗓门喊道:“你就怎么样?光天化日之下是想打人还是怎么着……?” 她这一喊果然奏效,那壮汉看着围观的人还真不敢下手了,恼羞成怒之下,两人匆匆给她丢下四两银子就走了。 围观的人散开了,黄伯走到许卫秋跟前,心有余悸地说道:“姑娘,你这胆子也太大了,那壮汉手臂都有你大腿粗了,你怎么就不知道怕呀。” 许卫秋把收下的那四两银子连同男子扔下的那碇碎银塞到黄伯手上,黄伯吓一跳,连忙推辞:“这钱我可不能拿。” “拿着吧,黄伯,这本来就是赔你东西的钱。” 老人还想推辞。 “拿着,就当是我孝敬你老人家的。”她知道这黄伯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依靠,一天赚不到钱就得饿一天的肚子。 不然,年纪那么大,腰都伸不直了,也不至于还每天都徒步走那么远的道到这儿来做买卖。 黄伯攥紧手里的银子,看着她眼眶都红了,呜咽了两下,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收摊后,许卫秋如常推着自己的家伙甚出了城就往西岗村赶,本来早上的事就此告一段落,谁知在回家途中,却见那与自己发生口角的胖妇人倒在草地上。 她上前喊了几声,人都没有反应。查看了一下对方瞳孔和呼吸,发现其生命体征都没什么大问题,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会昏厥在此地? 四周空无一人,她也不能任一个毫无意识的人在此自生自灭,无奈之下,她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把这胖妇人拖上板车,带回了土屋。 当天,胖妇人就醒过来了,她睁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喃喃自语道:“这房子怎么怪怪的?” 这时许卫秋走了进来:“你终于醒了!” 胖妇人见救自己的人竟是她,目露嫌弃之色:“怎么又是你这泼妇?” “我是怕你死在道上才把你给拉回来的,现在既然清醒了,你可以走了。” 岂料这胖妇人却说道:“走什么走,我无家可归,既然是你把我弄到这儿来的,你就得负责。” 许卫秋闻言当场就楞住了,这人……怎么还懒上自己了? ---------- 此老妇嘴刁、挑食,毛病有一箩筐,还动不动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言语尖酸刻薄。 除此之外,这人脸皮还厚,怎么赶她,她就是懒着不走,许卫秋终于知道什么叫请佛容易送佛难了。 怪就怪她多管闲事,给自己捡回来一活祖宗。 这天,许卫秋从灶房端来吃食,还没摆上饭桌呢,这老太婆就利索地下了榻,靠过来一看,眼一斜,嘴角一拉,一脸嫌弃地说道: “又是这破地瓜,天天不是吃冷饭团就是这种破玩意,我连放个屁都是地瓜味。小姑娘家家的那么抠门又那么刻薄,谁家娶了你那都是家门不幸啊。”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许卫秋通常都是当耳边风。 可今天她心情不好,也就不想惯着她,于是也学着她用那阴阳怪气的口吻说道:“哎哟,我怎么听到有个老东西在耳边唱歌呢,也没有一点自知这明,唱得那么难听”。 “你个刁妇,说谁呢?” “谁接话就说的是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坐在一旁的山妞觉得有趣,瞪着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胖妇人被她气得一张包子脸都青了,从来都没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她黑着脸大喊一声:“来人啊!快来人……” 那肉肉的手随之狠狠往往桌上一拍,一旁的山妞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胖妇人嚷了半天,没听到回应这才反应。见许卫秋一脸打趣地盯着自己,她老脸一红,嘴硬地来了一句:“哼,老娘今日是落了难,要换往日,早把你这泼妇脑袋搬家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许卫秋从她的言行中早就看出这老太婆身份不一般,但自己就是想磨一磨她这嚣张的气焰。 “小心别把我家桌子给拍坏了,你现在身无分文赔不起的。还有,我家就这条件,你也看见了,住的土房,穷得紧,能有饭团和地瓜吃已经不错了。” “穷?你哪里穷了?上回不是才讹了我四两银子吗?四两银子够你们这些人花上好几年的了,买点肉来改善改善伙食又怎么了?” 许卫秋也不解释那银两的去处,面不改色地说道: “你不是说我抠吗?我就抠了,肉是没有,这些吃食您老要是不喜欢大可不必委屈,走人就是了……” “三句两句就是要我走人,我活这么长岁数了还不曾见过你这么没教养的丫头片子。我告诉你,丫头,你最好对我放尊重一点,老身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要多……” 许卫秋却不吃她那一套,双手一抱胸:“你也别倚老卖老了,这可是我的房子,我的地盘我作主,我想吃什么就煮什么,你爱吃就吃,不爱吃就饿着,我也不勉强……当然,要走人也可以,我热烈欢送!” “哼。”老太婆见说不过她,气愤难当地从桌上拿起一个地瓜就开啃,吃就吃吧,地瓜皮还掉一地。 许卫秋垂眸看了一下地面,想再说她两句,最终还是忍住了。她干了一天的活,饿得紧,没力气再跟她斗嘴,于是也坐下来开吃。 从碗里拿出一根蒸地瓜,连皮带肉地咬了一口。胖妇人见状皱了皱眉头:“这地瓜皮也能吃?” “怎么就不能吃了,这地瓜皮里抗癌成分高着呢。”说到这,许卫秋方想起这承朝人也不知道什么是癌,她也懒得多费口舌:“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谁知这胖妇人却来了一句:“连皮也啃,跟猪一样。” 热腾腾的地瓜让许卫秋食欲大振,许卫秋对她的挖苦充耳不闻,对着地瓜又咬了一口。 正要咬第三口,就听得外头传来章氏的呼叫声。 “怎么了,二娘。”许卫秋赶紧放下手上的地瓜,小跑着出了屋, 章氏的声音从芭蕉林里传来,她随着声音寻了过去。 第四十三章:错了 “卫秋,快来,这许三爷掉水沟里了。”二娘见到她,满脸着急地说道,并伸手往不远处一指。 许卫秋远远地看见一个人倒在地上,身上满是淤泥,半个身子都埋在了浅水沟里。 走进一看,果然是许三爷。 许卫秋连忙把山妞叫来,三个女人七手八脚地费了老大劲才把老人从水沟里弄出来,随后,她用板车将人送回了家。 老人家独居已久,这一跤摔得不轻,躺了好一阵子后才慢慢地能起身。 许三爷坚持说自己没事,但许卫秋还是不放心,要知道这人上了一定年纪后最怕的就是摔跤了,她跟山妞在老人家里守了好一阵子,见他的确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离开。 次日去赶集的时候,她一咬牙,花了大价钱买了一只老母鸡。 回程的时候,半道上见一名村民在河道边的空地上处理着一些陈旧家具,他扬起斧头,正一件件地在拆解着。 边上还堆放着好几件,虽然是又破又旧,但用料看上去很是结实,就毁掉实在是可惜了。 许卫秋赶紧上前询问:“这位大哥,请问这些都要劈开吗?” 这位村民正是九头村的虎子,虎子冲着她点点头:“对,我们村一个老人走了,这些都是他用过的东西。” “就这么劈了也太可惜了,可不可以把这几件给我呢。” “啊……?”虎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死人的东西你也要?”村里头的人最忌讳的就是用死人用过的东西,一般如果过世人的子孙接手用就用,不要的,通常都会被这样劈了当柴火。 许卫秋点点头,凑近看了看,两个柜子各断了一只脚,方桌一个角也被虫驻了,其他的都还好,她把买老母鸡剩下的几个铜板递给对方,商量道:“大哥,这样,你就当卖废品,把剩下的这些给我吧。” 虎子一见有钱收,立马就答应了下来,还热心地帮着她把东西搬上去,两人抬着东西上岸,虎子一眼就认出了她的那辆板车,他看了看板车,又看看跟前这个小姑娘。 这模样与先前看见的大不相同,身上也没有那股腥臭味,一时间,虎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认错了人,不由得就开口问道:“姑娘是住附近的吗?面生得紧呢。” 许卫秋不疑有他,很自然地就回答道:“我前面西岗村的。” “啊,那咱们离得不远,我是东头九头村的村民,他们都叫我虎子。”说话间,虎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推着车是去做买卖?” “对,我卖鱼的。” 这一下,虎子可以断定,这就是先前媒婆好姑给李大茂介绍的那对象。 这模样也还可以,不丑啊,就是黑了点,认真看,长得还不错。与这姑娘告别之后,虎子回到九头村,路过家门口见着自己媳妇他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直接到跑到村尾找到了那李大茂。 “大茂哥,大茂哥,我问你,先前好姑给你说的那门亲事,你还没退呢吧?” “早退了,怎么了?” 听了这话,虎子一拍大腿:“哎呀……错了,错了!错了!”他一连说了三个错字。 “什么错了?”李大茂被他弄得摸不着头脑。 虎子把方才遇着那姑娘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临了加上一句:“那姑娘黑是黑了点,但长相不错的。” “真的假的?”回想起那天那女人的模样,还有她身上飘过来的那股味道李大茂心里头就膈应。 “我诓你干嘛,不信的话,你找个机会再去相一回。” “不了,不了,婚事我都已经给退了。” “这怕什么,男未婚,女未嫁的,你给好姑塞点钱,让她再多跑一趟就是了。” 李大茂觉得他言之有理,但碍于脸面,他只是摇了摇头没接话,虎子见说不动他,无奈地走了。 李大茂看着他的背景,想起他的话心里直打鼓…… ------------- 睡了一个下午,胖妇人依旧毫无精神,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想念那一大早就出摊的丫头片子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一天不跟这丫头片子斗嘴,她就闷得慌,从这几天的拌嘴中,胖妇人惊奇地发现,无论自己引用什么曲故,那丫头片子都能立马明白自己话语当中的意思,回怼自己的时候也是出口成章。 还真就不像是一个普通的村姑。 闲来无事之下,她就在屋子里头来回走动,瞎晃。 这土屋她怎么看都觉得怪,从里头能看得出来,墙上的泥巴是新糊上去的,糊得还算干洁。 西南面开了个大大的异形的窗户,厅和卧房之间仅用不规则的枝条弄成了一个简单的隔断。 屋里头一件像样的家俱都没有就算了,谁在厅堂还弄个坑? 那玩意说是坑又不是坑,就简单用泥团塑成,将近一丈长却仅有两尺宽;坑上铺了同等大小的木板,打磨得还挺光滑。 木板上放着四个蒲团坐垫,这种坐垫不够软乎,不过坐上去还挺舒服。 外头有个小院,地方不大,啥也没种就堆了一些柴火,院子的那篱笆墙上爬满的那个藤植是她唯一看得上的东西,上面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花,倒是赏心悦目。 看着几乎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厅堂,胖妇人不由得摇了摇头,这个家究竟穷成什么样?她正在心中讪谤之际,就听得外头传来那熟悉的车辘轳声。 胖妇人精神一振,她有几分笨重的脚步移至门外,冲着刚进院的人毫不客气地宣示着自己的不满:“唉,丫头,这么晚才回来,想饿死我不成?” 许卫秋抬眸看了她一眼,没答腔,奋力把板车拖进院。 胖妇人一脸鄙弃地看着她车上的破烂:“这拖回来的都是什么玩意呀?” “家具啊,没看见吗?修一修,现成的柜子、小木桌就有了。” 胖妇人一听她竟然要拿来用,脸上鄙视之意更重了,凑上来打量了一下:“这都是别人扔掉的吧?你是捡破烂的吗?” “对,死人用过的。”许卫秋特地吓她。 第四十四章:胰岛素抵抗 胖妇人一听这话,当真被唬住了,往后退了两步。 “死人的东西你还拿回来?多晦气啊……扔了,扔了,赶紧拿得远远地去扔了……”说话间,她就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念起了佛经来。 许卫秋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件件地把东西往柴房搬去。 这时,胖妇人才看见了板车后头捆着一只活物,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只老母鸡,胖妇人眼前为之一亮。 “这鸡是买回来吃的吧?” 许卫秋一听这话,满脸警觉地回头说道:“我那是买回来下蛋的。”说罢,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你可别打它的主意。” 胖妇人在沐浴时心里还惦记着那只刚买回来的老母鸡,她都多少天没吃过肉了,天天不是青菜就是地瓜,饮食寡淡得很。 正想着呢,有个人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推门闯了进来,胖妇人回头见是那个傻乎乎的山妞,开口驱赶道:“进来干什么呢?没看见我在沐浴吗,赶紧出去。” 山妞却冲着她咧开嘴:“婆婆,一起洗。” “烦人得很,出去,出去,赶紧出去。” 山妞却跟听不懂人话似地,提着一桶水就进来了,在一旁宽衣洗了起来,胖妇人翻了翻白眼,冲了一下水,就准备起身穿衣服,这时,那山妞却突然凑了上来,跟她说道:“婆婆,你还没洗干净呢,怎么就穿衣服了?” “我已经洗干净了。” “没有,这里还很脏呢。”说罢就用手去搓她的后脖,搓了一下,搓不掉,她咦了声,满脸疑惑地问道:“这块黑黑的怎么洗不掉。” “滚开”胖妇人脸色一变,目露凶光地狠狠拍掉她的手。 她平生最烦人讨论她的皮肤,要知道年轻时她也是一个大美人,肤白貌美,不知打什么时候起自己的皮肤就成了现在这样。 别的地方都还好,就是这脖子,还有这腋窝那一块,黑乎乎的,看上去脏兮兮地,却怎么洗都洗不掉。 她虽是名门出身,但心眼却小得很,有一回她听到几名贴身伺候的在私底下谈论她的皮肤,她二话不说将人给赐死了。 自此后,就没人再敢拿她这几块黑皮打趣。 山妞被她那凶狠的表情吓了跳,不敢再造次,乖乖回到一边洗了起来。可到了傍晚用膳的时候,她又不长记性,在许卫秋跟前又提起了这事。 “婆婆脏脏的,这里,还有这里。” “谁是你婆婆。”胖妇人一个严厉的眼神横了过去,山妞见状瑟缩了一下。 偏生这屋子里头还有一个不怕死。 “什么脏脏的,我看看。”许卫秋见她反应过度,好奇心起,竟端着油盏灯凑了上来。 “看什么看。”胖妇人拢了拢衣襟。 见胖妇人不配合,许卫秋也只好作罢。 到了晚上,全部人都入了睡,许卫秋端着油盏灯蹑手蹑脚地凑到胖妇人身边,查看一翻后她脸色不由得凝重了起来。 胖妇人后脖梗长了个大大的富贵包不说,腋窝、脖子的皱褶等地方皮肤都变黑了。 这种黑块是胰岛素抵抗、血液流动不良引起的黑色素沉淀,洗是洗不掉的,一般通过饮食、运动、药物控制等让血糖降下来,这种情况才能得到缓解。 其实从胖妇人那过分圆润的体态中,她早就猜到这人会有三高。 她知道这老人嗜甜,有时候还会偷偷去灶房偷吃用来做菜的糖,为此,山妞还向自己打过几回小报告。 次日,在出摊前,许卫秋就进灶房把装糖的小瓦罐给收了起来。 待到收摊回来,就见这胖妇人臭着一张脸向她追问:“你把灶房的糖罐子放哪去了?” “我收起来了。” “为什么收起来,是怕我偷吃?”这是不打自招了。 “没有,糖用完就收起来了。” “什么用完了,昨天里头明明还……”话到一半,胖妇人见她向自己望过来,赶紧改了口:“用完了就不能再买?” “没钱买。” 这三个字能把人活活给噎死,。 岂料这老人也是个难缠的,一直追着让她把糖罐拿出来呀,许卫秋直白地告诉她:“你以后都不能吃甜食。” “为什么?” “你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胖妇人却是一脸的不以为意:“什么胖,这叫富态。” “还富态呢,就你这身形,一身的衣服的料子都能给我和二娘各做一身了。” 胖妇人冷哼一声:“就你们这样瘦得跟只猴似地就好看了?” 许卫秋懒得跟她争执下去:“总之你得控制体重,以后饮食各方面都得注意一点,甜食更是一点都不能碰。” 胖妇人哪里知道她的用心良苦,只道是她是嫌自己吃得太多了,不由得回了一句:“净说些没用的,不就是怕我吃嘛。” 许卫秋听了这话,回过身来直言道:“不是我吓你,想要活得久一点,就改变一下往日的饮食习惯,敞若你再大鱼大肉,对甜食毫无节制下去,那脚趾头也会渐渐长黑斑,然后慢慢溃烂,保不齐连脚都保不住。” “不就几颗糖嘛,不给吃就算了,还咒我。”胖妇人气呼呼地进屋生起了闷气。 她躺下就不动了,过了不知道多久,一股鲜美、浓郁的熟悉味道飘进屋里。 胖妇人闻着味道,立马就精神了……这是把那老母鸡给炖上了。闻着那味老人食指大动,只等着晚上能饱食一顿,岂料到了用膳时间,山妞却给自己盛来一碗白米饭配上一碟青菜帮子,还有一点咸菜。 望着跟前寡水清汤的饭菜,丁点油水也没有,胖妇人生气地走出房门,却看见那许丫头跟山妞两人在啃着一个干硬的粗粮馒头,两人跟前的桌子上也是摆着一盘青菜帮子。 “我明明闻到鸡汤味的,鸡呢?”她追问。 山妞看着她,咽了咽口水回答道:“鸡汤炖好后整锅给许三爷送去了。许三爷不是生病呢吗?卫秋说给他老人家补补身子。” 胖妇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俩:“全给送去了?” 第四十五章:是个什么来头 “嗯。”山妞点点头。 听了这话,胖妇人非常不满地叨叨了句:“赚了钱,好东西自己舍不得吃,净给外人吃,不是贱骨头是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许卫秋这时候开口了: “你懂什么,这屋子本来就是许三爷的,他白给我住,要是没有这屋子我就得流落街头了,做人不能没良心。” 这话倒勾起了胖妇人的好奇心: “为什么要流落街头,你在这村子里不是还有个家吗?我听章氏说你还是嫡女呢,怎么,被人欺负了?” 许卫秋嘴硬地说道:“谁能欺负我?” 胖妇人听了这话,很是认同地点点头:“也是,就你这张嘴,除了我,谁也说不过你。” 听了这话,许卫秋不由得挑了挑眉。 到嘴边的肉飞了,胖妇人惋惜极了,她生无可恋地往嘴里扒了一口干饭。 许卫秋见她坐在那闷不吭声地吃着饭,看那模样,吃不着鸡肉当真生气了。 “大娘,明天跟我去出摊吧。” “不去,我为什么要去?” “不去可以,我首先声明啊,不干活的人没饭吃,我家不养白吃的。” “不养白吃的?那她呢?”胖妇人不满地指了指身旁的山妞,山妞见她指着自己,很是憨憨地冲着她露出一排白牙。 “山妞还帮我劈柴呢,那柴你能劈吗?” 此话一出,胖妇人顿时无话可说。 三人正在吃着呢,就听到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 许卫秋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夜幕已至,这屋子平时就二娘会来一下,可二娘胆子小,入了夜,是绝对不敢自己一个人穿过芭蕉林的。 屋内只有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要是来了坏人,几人是招架不住的,许卫秋非常警觉地从墙角拿起一条棒子。 见状,一旁的胖妇人也面带了一丝忧色。 “谁啊?” “卫秋,开开门。” “是二娘。”山妞说道。 许卫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走过去打开门闩,门一开,章氏就快步走了进屋,她脸色青白,明显是在路途中担惊受怕给吓的。 “二娘,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呢?” 章氏看着她,扭头又看了看屋里的其他两人,支支吾吾地说道:“秋儿,我今天能不能在你这住一晚。” “怎么,姨娘又给你气受了?”许卫秋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此言一出,章氏眼眶顿时就红了。 屋里二人都明白过来,看来是真受委屈了。 “二娘,你吃过了吗?” 章氏先是点点头,后来又摇摇头。 看她那模样,许卫秋心里难受极了,赶紧让她在桌子旁坐下来,给她端上了吃食。 章氏扒了两口,吃着吃着,眼泪就出来了。 许卫秋在旁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问:“二娘,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姓容的给我气受就算了,没承想,那新进门的红燕也是个利害的,怎么说我都是她婆婆呢,她知道家里没人给我撑腰,根本不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我的命怎么那么苦……” 说着说着,章氏再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看来,自己搬出来的这段时间,二娘在那个家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只是怕自己担心一直忍着没说而已。 看着二娘那模样,许卫秋第一次后悔自己搬出来这个决定。 ---------- 袁松仁携同两名美貌佳人登上停靠在南湖上的一艘装饰华美的画舫。 这南湖上酒舫不少,不少都生意黯淡,仅可维持生计;独独这艘墨玉楼生意兴隆,一入夜宾客就络绎不绝。 这墨玉画舫在兰阳城相当的出名,是文人墨客欣赏美景、结交佳人、观光游玩的首选。 夜色之中,与好友知己泛舟湖上,感受着画舫微微晃动,看着岸边的青松傲立,情怀抒发,赋诗一首是多么的附庸风雅。 刚上了画舫,袁松仁一眼就认出了守在甲板的正是冯家的两名护院,他心中一喜,轻步上前从后方伸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那名护院警觉地拨剑、回头,见是他,赶紧收剑行礼:“袁少爷。” 袁松仁见他紧张兮兮地模样,不由得调侃道:“曹护院,在咱们兰阳城自己的地头,有必要那么草木皆兵么?” 曹护院不知该如何答话,又冲其行了个礼。 “行啦行啦,跟我就别见外了,敢情你家二少爷也在里面,我这就去会会他。”说罢就拉着一名佳人的手,进了宴客的画舱内。 画舱内栋宇宏敞,有舞姬献艺、凤管鸾箫;底下高朋满座,叫好声连连。 里头虽人头攒动,袁松仁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贵宾座上的冯家老二。同行的还有与自己相熟的另一名好哥们……齐家商行的少东家齐鸿辰。 他上前招呼,冯齐二人见到他颇感意外:“袁兄不是随袁伯父到会邑去了么?” 袁松仁摇头叹息道:“那地方,冬天能冻死人,找个消遣的地方也没有,哪有咱们兰阳城好,实在呆不住,我就回来了。” 说罢,就见冯老二身后一名长相出众的男子无礼地打量着自己,此人坐在贵宾席首位,明显是与冯齐二人同行的,但他却不曾见过,不由得冲着冯齐二人问道:“敢问这位是……” “啊……”冯老二赶紧给他介绍:“这位是赵兄。赵兄,这位是同银庄的少东家袁松仁。” 袁松仁起身向其拱手行礼,岂料男子却仅是冲着自己淡淡点了点头。 袁松仁不由得愣住了,想他家同银庄在兰阳也是赫赫有名,作为同银庄接班人的自己同样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多少人攀炎附热,没承想,这名赵姓男子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后,竟然如此怠慢,连屁股都不愿离座。 袁松仁默默地落座,将心中的不快微微压下,然而,接下来,令他更惊奇的是冯家老二对这男人的态度。 这冯府二少爷在兰阳城向来也是打横走的人,怎么对着这个男的就点头哈腰、极尽奉承了呢? 他不由得拉住了同行的齐鸿辰,小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齐鸿兄,这姓赵的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第四十六章:抓紧机会 齐鸿辰凑上前,附在他耳边小声地告知他那人身份。 闻言,袁松仁满脸震惊地望着他:“这……真的……?”。 齐鸿辰冲着他点了点头。 前头的冯奕骏不知身后的袁、齐两人正在交头接耳,他一副精力全落在身旁的赵彦身上。 他们冯家是商人出身,可谓财大气粗,然而在权贵跟前这些都不值一题。 冯父有意让他从政,可他自知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出不了仕。然而出仕也不仅是一条路,现如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通过知府的公子结识了这么一位达官贵人,他当然得抓紧机会。 他是早已摸清了这姓赵的性情,最近为了迎合这位权贵的喜好,他领着人几乎逛遍了兰阳城所有烟街柳巷。 乘画舫取乐后,冯奕骏又领着赵彦到兰阳城一处酒肆吃酒,齐、袁两人皆屏退左右随行。 同行的有这么一位大人物,他俩亦感到与有荣蔫。 几人一路上话题不断,倒是这位赵大人话不多,只是在一旁倾听,偶尔点头致意。 那不是间普通的酒肆,酒肆设了演台,台上有民间曲艺人在弹调说唱,说的皆是民间奇趣。 席间酒过三巡,台上曲子时儿深沉,时儿激昂。 “正所谓孤身不入庙、举家不同舟,白面书生行至半道上,见一破庙,却是不敢入内……白蛇被书生所救,躲进一洞穴内疗伤,潜心修炼五百年,终成精;风高月黑夜,一条小青蛇闯进洞穴,此蛇通体青绿,奇毒无比……” 赵彦不由得淡淡拧眉,听这说唱之人提到小青蛇,他不由得想起一人来,手轻轻摸了摸腰间的玉牌。 那是一则民间诡闻编的曲子,随着伴乐声,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同席的几人听得正入神,一身着劲装的黑衣男子大步流星入内,行到赵彦身后,附耳向其禀报了一事。 赵彦听后脸色微变,他神色凝重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将近小十天了。” 他面带不快之色,质问道:“怎么现在才来报?” “赵兄,发生什么事了?”冯家老二见他神色有异,连忙开口问道。 赵彦起身看了几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就随黑衣男子匆匆忙忙离座而去,留得席间三人面面相觑。 ------------ “卖接骨草咧,清火解毒,利水化石,对风湿痹痛有明显疗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大爷,过来看看,这接骨草专治老人腿脚不便,煮水泡脚还可舒筋活血。” 一位大爷在摊前看了一眼,摇摇头就走了。 胖妇人望着跟前一堆不知所谓的枝枝叶叶,不解地问道:“丫头,你不是卖鱼的吗?怎么又卖起这玩意来了?” 许卫秋很是大言不惭地说道:“什么东西赚钱,我就卖什么。” 胖妇人听了这话是一脸的不屑:“这玩意还能赚钱?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吧?”她话音未落,就见一名妇人走了过来,在摊前瞅了瞅。妇人衣着破旧,背着一个背蒌,背蒌内坐着一个不到两岁的女童。 许卫秋见女童长相可爱,不由得逗了逗她。 妇人拿起东西看了看,有几分怯懦地开口问道:“这……这就是接骨草吗?” “对。”许卫秋点点头。 妇人左右看了看,红着脸小声问道:“我上茅房小解会痛,听说这草能治?” 许卫秋点点头:“是可以治,这大接骨草对小解刺痛,尿频尿急皆有疗效的。” 妇人红着脸点点头,她满脸尴尬地掏出三个铜板,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只有这么多,你看着给行不行。”。 从妇人一走过来,许卫秋就已看出此人囊中羞赧,她看人还是很准的。 “行吧。”她点点头,毫不客地接过妇人手中的三个铜板,给了她两大捆。 妇人一看,也是愣住了:“能买这么多的吗?我……我去药铺问了,药房都说三文钱买不了多少的。” “能卖,我这不比药铺。” 妇人似是看出她的用意,一直在那支支吾吾。 许卫秋冲着她微微一笑:“放心吧,能卖我才卖的,我做生意还能亏了本钱不成。” 见她如此说,妇人连连点头称是,这才接过东西起身。 许卫秋趁她没注意,又悄悄拿两捆挂在背小孩子的背蒌下方,冲着小孩子眨了眨眼。 女娃冲着她咧嘴笑,很是天真无邪。 胖妇人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待妇人走后她感叹道:“你这么做生意,难怪天天只能吃粗粮馒头。” “我就爱吃,吃粗粮健康,哪像你大鱼大肉,养得自己满肚肥肠地。” 胖妇人从不觉得自己那肚子里的肥肉难看,最近老被她挂在嘴上说,是越看越觉得碍眼。 她哼哧了一声,坐在一旁生起了闷气来。 回程的路上,胖妇人走几步就说累,懒在原地不走了,想许卫秋用板车推着她走,许卫秋也不惯着她,就是不让她上车。 本来嘛,让她跟着自己来出摊的目的也是让她多走动走动。 胖妇人赖在原地不走,她就陪她耗着。 原本就不短的脚程,硬是花了比往常多出一倍不止的时间。到了家后,胖妇人脱下自己脚下的绣花鞋往她跟前一扔,赤着脚就进了屋。 许卫秋捡起鞋一看,整个鞋面跟鞋底都分离,本来嘛,这种绣花鞋就是中看不中用。 夜里,她掌灯,拿着针织在那里缝缝补补,弄了老长时间才把鞋子给缝好,谁知拿到胖妇人跟前时,却换来一句:“缝得那么难看,让人怎么穿?” “你爱穿不穿。”放下绣花鞋,许卫秋头也不回地就出去了。 到了第二天,胖妇人以没有鞋穿为借口,死活不愿意跟着她去出摊。 两天后,一向抠门的许卫秋给胖妇人买回了一双新布鞋。 鞋子没有那些华而不实的绣花,但却很是结实,胖妇人看到后心里欢喜得紧,却嘴硬地说:“那么丑,我才不穿呢。” “不要是吧,不要我就给我二娘穿了,反正这鞋我二娘应该也合脚。” “你爱给谁给谁,反正我是看不上!”。 第四十七章:蛮横惯了 许卫秋就真把鞋给拿走了,胖妇人以为她当真给了章氏,没承想,第二天,就见那双新布鞋就摆在自己的睡榻底下。 她拿起来看了看,最终还是穿回了自己那双绣花鞋。山妞从外头游荡回来看到鞋子放在地上,拿到外间瞅了瞅,随后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地上。 “山妞,把我的洗脚水端出去倒了……”屋里头传来胖妇人的声音。 她使唤人习惯了,久而久之,在这个家山妞就成了她专门支使的对象,这丫头虽然呆头呆脑的,但使唤起来还算顺手。 果然,她一出声,山妞就很是听话地照办了,她端着洗脚盆往外走,一出门就与迎面走进来的一个裹了小脚的女子碰撞了一下。 盆里的水泼湿了两人的衣裳,女子尖叫一声,张嘴就骂:“你干什么,走路没长眼睛吗?混蛋……” 山妞缩了缩肩膀,不敢吱声。 许小珂拍了拍身上的水,皱眉看着山妞,认出了她就是最近老在附近游荡的傻女,不由得一愣:“你这傻头怎么在这里?” 胖妇人听到外头有人对山妞出言不逊,终于坐不住,起身离开了卧榻,当她从里间走出来,就见一个年轻的女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许小珂环顾四周,眼露诧异之色,这破泥巴屋与自己上一次来看的模样已经大变样,里头虽然看上去怪怪地,但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她一直以为那许卫秋在这破土屋里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眼前的反差让她心里泛起一股酸味。 “这许家姐妹俩,姐姐比妹妹有教养,长得还漂亮,以后肯定要比妹妹嫁得好。” 小的时候在榆城,许小珂无意间听到邻居在谈论她们俩姐妹,因了这一句,她就一直视许卫秋为眼中盯,肉中刺。 要说在这个世上,有谁最见不得许卫秋好,那她许小珂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望着四周的环境,许小珂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低头看见一双崭新的布鞋就在跟前,她气恼地一脚就把它给踢飞。 “干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质问声,声音极尽威严。 许小珂被吓得一跳,一回头,就见有个老太婆站在身后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许小珂捂着胸口指责道:“你谁呀,走路都没声音的,跟个青鬼似地,人吓人能吓死人知不知道?” 胖妇人面色阴沉地盯着她:“你又谁啊,跑到别人家来撒野?” 许小珂平日在家里头蛮横惯了,在外人跟前却不敢太放肆,她见此老妇眼神犀利,体形能有自己的两倍,也不敢造次,只是轻哼了一声,故作淡定地说道:“我来找我二娘。” 此话一出,胖妇人基本可以断定,此女就是章氏口中那个目无尊长的二姑娘许小珂了。 “这里没你要找的人,赶紧出去。” 许小珂看了看这胖妇人,又瞅了瞅站在门外的山妞,深知傻头有时候发起疯来比疯狗还可怕。 她往后退了一步:“这……怎么会没有,我找我二娘章氏……” 胖妇人沉着脸往前一步:“你走是不走……?” 那气势还是有几分吓人的,许小珂心里头直发怵:“走就走。” 她夹着尾巴出了门,行至门外,见院门跟前摆着一个竹编筐,很是新净,于是就顺手牵了羊。 “喂,你干什么?”胖妇人见状连忙出言呵斥,许小珂撒腿就跑。 老妇人在后头追,奈何她体态笨重,追赶不上。 许小珂裹了小脚,跑得还挺溜,转眼就窜芭蕉林里去了。 胖妇人气喘吁吁地回到屋里,越想心里头越不得劲,这许小珂岂止是没教养,对着一个陌生人都能出言不逊,可想而知平日里是如何的嚣张跋扈。 听章氏说这两母女都一个样,难怪卫秋那丫头宁愿孤身搬出来也不愿意回去了。 被许小珂踢过的一双鞋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胖妇人也没有去捡,就这样,可怜一双崭新的布鞋就这么被遗弃在土屋的犄角旮旯。 ----------- “这许卫秋真是无药可治,跟个傻头住在一块,还养了个来路不明的死老太婆,凶得紧,真是蛇鼠一窝。” 许小珂一回到家,嘴里就骂骂咧咧地,红燕瞅了她后头半晌,都没瞅见章氏,不由得开口问道:“妹子,二娘呢。” 许小珂在那胖妇人跟前吃了蹩,心中的怒火正无处宣泄,见人就咬,她口气不善地回了一句:“什么二娘,不知道!” 红燕听了这话,一颗心立马就凉了。 她的确是不待见那大姑娘许卫秋,本以为联同姑婆把人给排挤出去后,自己就可以过上一段舒心日子。 岂料这家里家外的活多得很,她那婆婆和小姑子又是个甩手掌柜,少了个干活的,作为儿媳妇的自己就得事事亲力亲为。 怪她没看清情势,前两天,自己不过是数落了那章氏几句,章氏竟然也跑了,这章氏不在,家里所有家务活几乎都落在了她一个身上。 她那婆婆以前专挑章氏毛病,现在章氏不在,她也没闲着,开始跟自己过不去,最近老拿她肚子不争气来说辞,令她不胜其烦。 她红燕向来也不是个勤快的人,吃饭的碗筷都懒得收拾,就更别提扫地搞清洁了。 容氏见家里又脏又乱,就跟邻居抱怨说自己儿媳妇好吃懒做。这邻居也是个爱嚼舌根的,转头就把这话转述给了她听,气得她牙痒痒。 她那小姑子就更气人了,老拿裹了小脚做借口,天天就拿着个绣花针装模作样,不帮衬着干点家务活就算了,还牙尖嘴利,一张嘴惯会挖苦人。 总之以前她过得日子有多舒坦,现在就有多扎心。 红燕很快就明白过来,章氏在这个家就是一个不必花钱的粗使婆子,有了这个粗使婆子在,自己才能轻松一点。 她是个聪明人,明面上不说,私底下开始煽动着小姑子去把章氏找回来。 好不容易把人给说动了,没承想,去是去了,却还是一个人回来了。 第四十八章:当太太的命 红燕很是失落。她低着头想回房间,却听到婆婆容氏在后头交待道:“红燕,今天的菜多放点盐,昨天菜太咸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赶紧去做饭。 小姑子也接话道:“米饭多加点水,中午那顿饭水太少了,干硬得很没法入口。” 敢情这一家子都得自己伺候着,红燕很是委屈,也没应声转身就回了屋。 她以为自己装聋作哑,那两母女就会帮一下忙的,岂料等她在屋里呆了有小半个时辰,婆婆见她这么晚还呆在屋里头,特地过来喊她去做饭,说着说着还训了她一顿。 到了灶房,看着那冷锅冷灶,打开水缸一看,中午明明还剩下大半缸的水,怎么转眼就见底了? 看着眼前这一切,红燕真是死了的心都有。 “妹妹,你跟我一块去挑水吧。”她来到西厢房,找到了正在镜子前摆弄头发的许小珂,许小珂一听这话,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似地指着自己: “你说我吗?不会吧嫂子,你让我去挑水?我这脚你没看见?我连站都站不稳呢怎么挑得起那么重的水,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力不从心,嫂子你多担待啊。” 她自裹上了小脚后,就觉得自己身份跟这些大脚丫头大不相同,以后她是注定了要嫁到好人家当太太的命,她自己是这么想的,容氏一直以来也是这么灌输给她的。 无奈之下,红燕只好乖乖去挑水,刚挑着一半担桶水回来,就见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家门口探头探脑地,一见自己走过来,就赶紧躲了起来。 红燕一惊,加快了脚步进了门。 屋里头的许小珂见她一副备受惊吓的模样,问道:“嫂子,你干嘛一副跟见了鬼似的模样?” 红燕喘着大气指了指门外:“外头有个男的鬼鬼祟祟地不知道想干什么?赶紧把门关上吧。” “是吗?我看看……” 许小珂凑到窗前,透过窗棂往外瞅了瞅,果然见到一个男人在自家门外探头探脑地。 她心里直打鼓,想都没想就端起红燕刚桃进门的一桶水走到门前看准了目标往外一泼。 “哎呀……”那男人瞬间变成了落汤鸡,夹着屁股就跑了。 许小珂见其落荒而逃,心里别提多得意了。谁知一回头就听到她嫂子一句抱怨:“妹妹,你知道这水挑得多不容易吗?你就不能省着点用。” 闻言,许小珂一张脸立马就拉了下来…… ----------- 许卫秋回到家,得知许小珂到家里来过,还顺手牵羊拿走了自己刚买的东西,她二话不说,就打算去要回来,章氏拉都拉不住。 走在半道见一个全身湿透的男人瑟缩着身子经过。 现在是初春,一到傍晚,天气就凉,自己出门还得多加一件呢,这全身湿透的感觉有多难受她是切身感受过的,不由得就走了过去,关切地询问道: “大哥,你这是掉池塘里去了吗?” 李大茂没好意思说自己去扒人门缝被人用水泼了,只好承认是自己不小心失脚落了水。 “天气冷着呢,小心冻感冒了,你把上衣脱下来拧干再穿会不会好一点。” 许卫秋提议道,说话间就脱下了自己的外衣递给了他:“来,用这个擦一擦。” “这……,姑娘,这哪好意思?” “没事的,擦吧,回头我再洗洗就成了。”说话间,就动手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水。 李大茂偷偷看了她一眼,这女子看上去很年轻,不但人温柔,长得也不错,皮肤黑是黑了点,脸颊处还干裂掉皮,但一双眼睛是出奇的好看。 见她一头黑发全都挽了起来,李大茂心里头不由得有几分失落,那是个妇人发髻,未出阁的姑娘一般头发不会那么弄。 他却不知,许卫秋是图干活方便才把头发全都梳在脑后。 也不知道是哪个男人那么好的福气娶到这么一个好老婆?心里惋惜之余,李大茂对女子那素未谋面的夫君羡慕之极。 “谢谢了,嫂子。” 听了这话,许卫秋微微一愣,随即就明白这人误会了,她也没多作解释,只是淡淡点点头,冲她微微一笑:“没事,邻里之间互相帮衬着也是应该的。” 这一笑,李大茂顿时被夺去了心神,活了二十几载,他方知道,原来有的人一笑,脸上真的跟开了一朵花似地好看。 他痴痴地,把跟前人的一颦一笑刻在了心底。 ----------- 胖妇人见许卫秋两手空空地回来,明知故问地开口问道:“东西拿回来了?” “没有,那许小珂见我来,连门都上了锁,气死我了。” 章氏见她衣着单薄,不由得说了她一句:“都说了让你别去,天那么凉也不多加件衣裳。” 许卫秋怕她担心,不敢把在半道上碰见有人落水的事说出来,只应道下次会注意,一转身,一件衣裳就搭了下来。 许卫秋心头一暖:“还是二娘你疼我……” 一旁的胖妇人听了这话,撇了撇嘴。 “快吃饭吧。”章氏把早就做好的吃食端了上来,四个女人围坐着,正准备开吃呢,一只个头不小的蟑螂从脚下爬过,许卫秋眼尖,蹲下来随手拿起这一只布鞋。 胖妇人见她拿着的正是自己的那只新布鞋,没来得及出言阻止,就见她狠狠地把蟑螂给拍扁了,然后随手把鞋子一丢。 胖妇人忍住骂人的冲动,装作一脸若无其事地坐在那,心里头却很是肉疼。 次日,待许卫秋推着板车出了门,胖妇人这才偷偷捡起来那只曾被充当凶器的布鞋在门外清洗。 山妞见她竟然在干活,一双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胖妇人才不管她,一边洗着还一边发着牢骚:“真是个粗野的鬼丫头……谁家娶了你谁家倒大霉”。 鞋子洗好后,放在门外晾晒,到了晚上,她却忘记收回屋,第二天早上打开门拿起来一看,鞋后面被老鼠咬了一个破洞…… 胖妇人气恼地把鞋子丢在了门口 许卫秋从外头回来,很快就发现门口这双被遗弃的鞋。 第四十九章:不留情面 拿起来瞅了瞅,见好好的一双鞋还没穿呢就破了个洞,这还是自己花钱买的呢,她挺心疼的,叹息了一声,把鞋子放在门角。 待把东西都弄好后,她从屋里找来针线,拉过一张矮板凳坐在门口补起了鞋来。 研究了半晌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她缝皮肉在行,弄这个是真不行。算了,随便弄弄吧,只要能把这破洞补上就成。 她一边低头穿针引线,嘴里还哼着歌。春风拂面,好不惬意。 胖妇人听着这奇奇怪怪的小调,走出来一看,就见这专门与自己作对的丫头片子很是安逸地坐在门口缝着鞋,胖妇人忍不住凑了上去看着。 越看,她眉头就皱得越紧。 自己长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拙劣的绣功。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就你这绣功能嫁得出去吗?” 许卫秋听了这话,手上继续忙活着,眼睛也不抬一下,很是淡定地回了一句:“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胖妇人平日被她怼得多了,也不生气,看了看她的脸,接着又说道:“这人嘛,模样长得丑至少得后天弥补一下,手艺得跟得上,要不然嫁不出去一辈子当老姑婆。” “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自己过日子无拘无束、清闲自在不好吗?” 胖妇人早已从章氏口中得知她不愿嫁与人妇的事,不由得说道:“哪个女人不想找个好归宿,生儿育女?” 许卫秋却不以为意:“什么好归宿,我爹算不算好男人?看看我二娘,她恪守妇道、为许家当牛作马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男人的宠妾灭妻,换来日日以泪洗面。有一句话说得好,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这话虽然粗俗,但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但胖妇人还死鸭子嘴硬地回了一句: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知不知道什么叫害羞,说得好象自己经历过多少个男人似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在这世上也就尼姑不嫁人,还是你想上山当尼姑?我知道有个尼姑庵不错,我与那里的师太还挺熟,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引荐一下?” 许卫秋抬眼看了她一眼:“不必了,你自个留着去那养老吧。”说罢,不再理会她,专心缝起了鞋来,只是再也没有心情哼歌了。 她不是没有憧憬过爱情,然而在这个异世都是盲婚哑嫁,想找到一个灵魂契合的伴侣谈何容易。她向来不是能将就的性子,若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她宁愿独身一辈子。 刚到这里来的时候,她迷茫过,不过慢慢地她也有了自己的打算;在上一世,她就有一个环球旅游的梦想,她想踏遍地球每一块土地,体验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她也一直向着那个梦想努力着,然而尚未实现自己就遗憾退了场。 来到这承朝,这里条件有限,环球是不可能了,但退一步想,自己同样可以领略原始的大自然风光。 二娘的身子骨越来越好,她也就没有顾虑了,日后可以一心赚钱,待攒足了盘缠她就可以背着行囊周游天下,浪迹天涯……想想都美得很啊。 ----------------------- 红燕坐在土屋里一张长板凳上,脸色微窘地与坐在一丈开外的胖妇人大眼瞪小眼。 这胖妇人怪得很,见自己来访,不问缘由就把自己请了进内,也不跟自己说话,只坐那里无礼地打量着自己。 为免尴尬,她刻意忽视对方那明目张胆的视线,环顾着四周,这土屋各种摆设虽然怪异了点,但与小姑子口中的破烂相差甚远,明窗明几净,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看来她那小姑子着实信不过,许多东西从她口中出来都是言过其实。 一扭头,见胖妇人还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目光凌厉,在那样的注视之下红燕如坐针毡,她轻咳了一声,微笑着很是客套地开口:“老婆婆,二娘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谁知胖妇人却毫不留情面地回了一句:“谁是你婆婆?” 红燕嘴角一僵,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僵局,看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她再也坐不下去,站起来打算告辞,话还没出口就听得外头传来熟悉的说话声,她心中一喜,起身快步行至门口。 果然见章氏与许卫秋边说边笑地进了院,后方还跟着一名女子,估计那就是小姑子口中的那个傻头了。 “二娘。”红燕冲着来人唤了一声。 章氏见是她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渐渐隐了去。 许卫秋的脸色当下也沉了下来:“嫂子,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还东西的。”说话间就把许小珂那天从这顺走的东西拿了出来。 许卫秋没有去接,倒是身后的山妞见家里的东西失而复得,高兴地走上前,红燕与她对视了一眼,在看清她的相貌的同时不由得大吃一惊,伸手指着她的脑门说道:“你……你不是珠凤嫂吗?” 这是她老爹一友人胡叔的老婆,花高价买回来的,去年得了失心疯整个人痴痴傻傻,胡叔一个没看住人就跑了,报了官也没能寻回,敢情是跑到这儿来了。 早日听小姑子说这儿有一个傻头,没想到竟是自己认识的。听说这她还经常在附近游荡,奈何自己新过门,除了外出挑个水,平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是一回都没碰着。 山妞明显也认出了她,吓得尖叫一声,东西也顾不上拿了跟撞了鬼一样“嗖”地一下就躲进了屋里头。 “山妞,你怎么了……山妞?”许卫秋见状,连唤了她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不由得疑惑地望向红燕:“嫂子,你认识她?” 红燕想起此行目的,她不想节外生枝连忙否认道:“没有,我是认错人了。” 从山妞的反应来看,许卫秋明显不相信她那一套说辞。 红燕一门心思在章氏身上,很快越过她迎向章氏:“二娘,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章氏看了她一眼,想起前段日子她的尖酸刻薄,硬是忍住没出声搭理。 第五十章:真是废物 见章氏没给自己好脸色,红燕扯着嘴角笑了笑:“二娘,你别生气;我一个小辈的如果说错了什么,你就看在我刚进门什么都不懂的份上多担待些吧,成不成?” 看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许卫秋就来气,不由得说道:“你有心了,二娘在我这过得挺好的,不愁吃穿的,没什么事你就请回吧。” 红燕看看许卫秋又看了看章氏,见后者不为所动,显然是铁了心不想跟自己回去了。 她面上的笑容也变得有几分牵强: “二娘,你还跟我回去吧,本来秋姑娘搬出来已经引人侧目了,你再不回家,这不是给村里人看咱们家笑话吗?” 她本还想说没了她,整个家现在变得乱糟糟,一看杵在一旁的许卫秋,红燕立马改了口:“而且爹明天就回来了,见你不在家肯定会大发雷霆的。” 一把许廉搬了出来,此言果然奏效,她明显从章氏脸上看到了一丝忧虑之色。 一旁的许卫秋见二娘动摇了,心里头那个气啊,这红燕当真是个厉害角色,进门才多久这就把二娘拿捏得死死的了。 “二娘,咱们进屋吧。”她拉着章氏入屋,回头再次毫不客气地给红燕下了逐客令:“嫂子你回去吧,不送了。” 红燕见她毫不给自己留情面,心里头那个愤然,一跺脚转身出了院。 许卫秋见她终于走了,冷哼一声,回头大力把门给关上了。 胖妇人不满地说道:“这门得罪你了?干嘛拿它撒气呀。”脸上却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这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许卫秋懒得理睬她,见厅堂上只有胖妇人一人,山妞不知道躲哪去了。 “山妞……山妞……。”许卫秋冲里间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她只得作罢。 到了用膳时分,山妞闻着饭香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许卫秋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一份吃食给她递了过去。 山妞拿着吃食又躲回了里间。 入了夜后,许卫秋就看出了二娘的心神不宁,果然,睡觉的时候她就躺在自己身侧整晚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知道二娘观念传统,在她的心目中她爹就是天,没能给爹留个后,她一直很自卑,因为这种自卑心理造就了畏缩忍让的性格。就算在许家受尽了委屈她也不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只觉得是自己肚子不争气所致。 夜色中,许卫秋看着二娘的后脑勺,暗自叹喟……看来,自己这儿是留不住人了。 果然,天蒙蒙亮,她刚睁眼就见二娘已经穿戴整齐,站在跟前支支吾吾地跟她说要赶在她爹回家前回去。 许卫秋没再挽留,点点头:“回去吧,待爹走了你再回来。” 二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得到她首肯后转身就匆匆出了门…… 许卫秋心情沉重地下了床,刚走出去,就见山妞跟往常一样蹲在门角等着自己,仿佛昨日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许卫秋顿时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然而,过了没几天,当她和山妞在院子里劈柴时,几名壮汉突然闯了进来,其中一名中年男子冲在前头,这人长相凶狠,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他进了院子后二话不说就上前粗暴地拽着山妞就往外拖。 山妞受了惊吓,疯了一般挣扎着,张口狠狠往他手上咬了一口。 胡二痛呼一声,毫不客气地扬手就煽了她一巴掌:“臭婆娘,连老子你都敢打?” 许卫秋见状上前去拉,山妞惊慌失措地躲在了她的身后,寻求她的庇护。 “快,把人给我拖出来。”胡二一声令下,几名壮汉上前就要抓人。 许卫秋抡起一旁的斧头,冲着几人挥动了几下,她臂力虽不足,但装腔作势挥动的这两下却是气势十足,几个大男人不由得被逼得连退了几步。 “干什么,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她双手握着斧头,指向这班闯进来的歹徒。 胡二却不信她真敢拿斧头劈下来,他扬了扬下巴,阴着脸说道:“这是我花钱买来的婆娘,我带她走是天经地义,小姑娘,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你说她是你老婆?”一时间,许卫秋也懵了:“那她为什么那么怕你?” 胡二懒得跟她解释,冲着她身后大声吆喝:“死婆娘,你给我出来,竟敢逃走,看我回去不剥了你的皮。” 他目光凶狠,一出声就是恐吓,身后的人明显瑟缩了一下。 许卫秋顿时明白过来,即便跟前这人是山妞的男人,那也是一个家暴男,不然山妞也不会流落在外宁愿捡神坛发霉的食物充饥也不愿回家。 她现在整个人神志不清不楚的,恐怕也是长期遭受家暴的结果。 胡二见身后几个男人磨磨蹭蹭,脸色显得有几分不耐烦来,催促着:“赶紧的上啊,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还怕一个丫头片子不成?” 几名壮汉也看出许卫秋在装腔作势,于是慢慢地一步步地向两人靠近。 见此情境,许卫秋心中也有几分慌乱,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乱了阵脚,于是她故作镇定地说道: “别过来,这们这是擅闯民宅和强抢民女,无论哪一条都是大罪,告诉你们,我大哥可是在衙门当差的,我姐姐她精神受了刺激,已经自自戕过两回,你们要是再逼她,回头她再寻了短见闹出了人命来,那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几名壮汉听了这话,面面相觑,竟当真不敢再冒然上前。他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谁也不想为了那一点小钱弄出人命来,吃上官司。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屋内的胖妇人本来还有几分担心的,此刻见许卫秋临危不乱,信口胡谄几句就把几个大男人给唬住了,心中不由得暗暗为其喝彩。 胡二见此情景,心里也是着急,他左看看右看看催促道:“怕什么,你们这几个拿了我的钱,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真是废物!”。 说话间,他也顾不上许多,从地上抄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上前就要打人。 第五十一章:高人相助 岂料他手刚扬起,一块破瓦片从天而降,直打他的膝盖,胡二嗷叫一声,竟一下子叩跪在了两个女人跟前。 这……这……这怎么回事?胡二恶狠狠地回头:“谁在偷袭?” 后面除了几个他带来的人外别无他人,他不信邪站起来再度往两个女人扑去,然而手上的木棍还未碰到女子一个衣角,脚下又是一疼随即就摔了个狗吃屎。 这也太邪门了…… 一名胆子较小的汉子见状,叫了起来:“是不是有鬼啊?” 他看了看四周,这土房子模样也是怪怪的。 又看了看跟前站着的两个女人,屋檐下还站着一个表情出奇冷静的胖妇人……到处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一时间,他感觉后背直透着凉气。 下一刻,数十块瓦片再度从天而降,块块地精准地击中这几名壮汉,一时间小小的院落传出阵阵鬼哭狼嚎声。 待瓦片停止后,几名汉子发觉跟前几个女人是毫发未伤。 几人吃了苦头,不敢再作逗留纷纷拨腿就跑了,留下胡二孤身一人在风中凌乱,他左看看右看看,大着胆子冲着后头的空气喊话道:“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许卫秋也一脸奇怪地引颈张望,可外头什么也没有。 吃了三回亏的胡二心有余悸,不敢再冒然上前,指着跟前两个女人结结巴巴地威胁道:“你,还有你,都给我等着。” 留下这么一句这无震慑力的狠话后,人也灰溜溜地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卫秋也搞不清状况,她大着胆子走到院门外东张西望一会,外头风平浪静,一个鬼影也没有。 她向来是无神论者,回到院子里捡起那些破瓦片看了看,心里断定是有高人暗中出手相助。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屋檐下的胖妇人,胖妇人感受到她那探究的目光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转身进了屋。 胖妇人这反应更是笃定了她内心的猜测……难道这老太婆还是个世外高人不成? 正想追问,却见一旁的山妞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手脚抽搐个不停,许卫秋心一沉,赶紧上前把人搀扶进了屋。 胖妇人见山妞那般状态也着实被吓了一跳,跟在一旁问道:“她怎么了?” “是突发性癫痫,估计是方才受刺激了。” 她把山妞扶进了屋,让她侧身躺在床上,山妞肢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她一边安抚着她,一边解开她的衣襟。 胖妇人见此状况,心里头有几分害怕,远远地站着追问道:“她会不会死,要不要找个大夫来?” “应该没事,过一会就会好的。” 见她很冷静,胖妇人也很快镇定了下来,果然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山妞就慢慢平静了下来,手脚也不再抽搐了。 许卫秋从外头打来一盆温水,细心地给她清理嘴里的分泌物。 胖妇人见状悄悄退了出去,她行到门外,对着空气轻声说了一句:“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名身姿轻盈的男子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院子里头。 看到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胖妇人一脸平静,男子来到她跟前,单膝跪地:“太妃娘娘……” “事情都办完了?” “是的!”男子点头:“请娘娘起驾回宫!” 秦太妃点点头:“走吧……”她举步走在前头,男子站起来紧随其后。 两人走出了院门,秦太妃突然间停下了脚步回头说道:“白侍卫,等我一下。”留下这话,她转身快步往回走。 白侍卫站在院门外稍等了片刻,很是惊奇地看着自己的主子抱着一双布鞋走出来。 秦太妃把布鞋交到他手上,回首看了一眼,这才回头说道:“走吧……” “是!” 白侍卫拿着布鞋看了看,发现这半新不旧的布鞋有一只后面还是破的,用针线随便缝起来,缝得甚是难看。 两人没走多远,就听得秦太妃说道:“白侍卫,刚才你也看见了,你觉得那她怎么样?” 白侍卫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太妃口中的她是指那位许姑娘。 想起刚刚那一幕,白侍卫回话道:“不错,临危不乱,胆色过人。” 太妃甚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就是那张嘴有点损,气度和见识都不像是普通的村姑,这样……你去查一下她的出身,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是!” 白侍卫点头应道,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芭蕉林,渐渐消失在乡间的羊肠小道上。 -------------- 许卫秋处理干净山妞的那些呕吐物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间出奇的安静。 “大娘,大娘……” 老太婆不在客厅,她走出门喊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心当下就慌了:“大娘……” 她第一时间能想到的是会不会是方才的那几个男的又来找麻烦,把老太婆给弄到哪里去了? 但自己在屋里头明明没听到任何动静。 在屋内寻找无果,她看了看天色,天已经黑了下来。 怕其遭遇什么不测,她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于是打着一个灯笼又去了芭蕉林外寻找。 许卫秋孤身一人在黑夜里把能找的地方都寻了个遍依旧不见其踪影。直到半夜方回到了土屋,山妞已经在床上睡得沉,整个屋子冷冷清清的。 她累得连外衣都没脱倒头就睡,这一觉噩梦连连,一睁开眼已日上三竿,听到外头有响动,许卫秋连忙穿上鞋子往外走。 走到外间,果然见门敞着,她心中一喜快步跑到门外:“大娘……”却见是章氏在扫着院子,心当下一沉。 章氏回头见她出来,责备道:“怎么晚上睡觉不上门闩啊,很危险的知不知道?要是有坏人半夜闯进来就麻烦了。” 她平日都会上门闩,今晚是怕那老妇人半夜回来,特地给留的门。 章氏说完这话,见她脸色不佳,不由得关切地问道:“秋儿,怎么了?” 许卫秋怕二娘担心,不敢告诉其昨天有人闹事的事,只是告诉她那大娘不见了。 章氏进屋走了一圈,果然没见到胖妇人的身影,但同时她也发现了一件事:“秋,那双新布鞋你收起来了?” 第五十二章:有损名节 “没有啊,不就在地上么?” 章氏摇了摇头:“我找遍了,没在……” 两人把整个土屋都找了个遍都没见到那双布鞋,人不见了,鞋也不见了。 许卫秋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死老太婆,要走就走,为啥偷偷摸摸的也不知会一声,害人白担心。 对于那老妇人的不辞而别,许卫秋只当自己的一片真心喂了狗。 山妞醒来后,竟然好象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曾追问过老妇人的去向,该吃吃,该睡睡。 庆幸的是那个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没再来纠缠,她那癫痫之症也不曾再发作。 许卫秋见她经常一个人到外头去游荡,摘花弄蝶的,不用为生活奔波发愁,日子过得很是潇洒。 心中不由得感叹,真是傻人有傻福。 刚开始她还担心那胖妇人是否真是自己走了,还是遭遇了什么不测,偶尔经过一些隐蔽的地方,都会大着胆子过去查看一翻。 有一回,听说在邻村的河边捞上来一具无名尸首,她还匆匆过去看了个究竟,后来经查,是村里一名孤寡老人失足掉河里溺亡。 胖妇人不在的日子,除了平日少了个拌嘴之人,倒是没什么变化,许卫秋日子过得很充实,二娘的身子骨越来越好,药吃得少了,慢慢地,她手头上也有了些盈余。 苦什么也不能苦了自己,手头上的钱多了,她也开始慢慢改善生活,土屋里添置了一些用得顺手的锅碗瓢盆,也给二娘和山妞添置了几件新衣,偶尔也会买上几两肉改善改善伙食。 她还从一位老木匠那里学了一点榫卯技术,从集市上淘来了几块木条,利用刚学来的那点皮毛,没费一钉一锥,就在院子里支起了一个秋千。 秋千结实好用,闲来坐在上面看看书,欣赏一下开满花的竹篱笆,很是惬意。 不过很多时候,这秋千都是山妞的所有物。 她估计从来没见过这种玩意,简直是迷上了,只要不是刮风下雨,都能看见她坐在上头荡来荡去,一边荡老高还发出兴奋的笑声。 这一天,许小珂到土屋来找章氏,看到院子里的秋千,好奇地上去坐了一下,被山妞看见了,上前就把人赶了下来。 许小珂一脸气恼地冲着山妞吼道:“早知道是你这个傻头坐过的,求我都不上去。” 她进屋寻不到章氏的身影,闻得灶房里传来一阵香味,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进了灶房。 灶里柴火烧得正旺,锅冒着热气,她打开锅盖一看,里头竟然炖着不少五花肉,不知加了什么香料,香气四溢。 那味道谁闻了不谗,许小珂一个没忍住拿起勺捞起一大块,也顾不上烫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肉质肥而不腻美味得很,吃了一块尚不满足,又连吃了数块。 她擦了擦嘴走出灶房,见山妞把秋荡得老高,还一个劲地傻笑,走过去试探问道:“哎,傻头,灶房里炖的猪肉许卫秋也给你吃吗?” 在她看来,许卫秋肯收留这傻婆,不就看中了她能帮忙干活吗?指定是当粗使丫头来用,能赏有一口粗粮就算不错了。 山妞却很是诚实地点点头:“我经常吃。”慢慢把秋千停了下来。 许小珂看着眼前这傻婆,这才发现她身上的衣裳也新净得很,用料也好,指定不便宜:“你这身衣裳也是许卫秋给你买的?” “嗯,这样式的我还有两件呢。”山妞很是骄傲地向她展示着自己身上的新衣裳。 许小珂不说话了,要知道她哥赚的工钱全攥在她嫂子手上,而那红燕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拨,全家人的花哨全指着她爹每个月那点微薄的月钱,拮据得很,家里一个月都吃不上几回肉,添新衣那简直就是作梦。 许小珂怎么也没想到,一个自己向来瞧不起的傻婆,吃的穿的竟都比自己好。 她眼红了。 看来那丫头片子还真能赚钱,怪不得二娘最近有事没事就往这边跑,这是瞒着家里人偷偷过来吃肉了。 她心里很不平衡,见那傻头傻乎乎地,于是转身跑进了屋里头开始翻箱倒柜了起来…… 用膳的时候,许卫秋见肉少了许多也没作多想,以为是山妞嘴谗吃了一些,直到她发现自己装钱的罐子被人动过,打开一看,里面的铜板一个都没有了。 追问之下,才从山妞口中得知许小珂曾来过。 以前住在许家的时候,这许小珂就没少动自己的东西,她在许卫秋的心中就已经是个惯犯了。 许卫秋二话不说,就要到许家去找人算账。 章氏见状,深怕她惹事硬拉着不让她去:“卫秋,算了吧,她好歹也是你妹妹,这种事让人听到了有损名节的。” “她都偷上门了,我还得在乎她的名节?”许卫秋觉得二娘的想法太过不可思议。 “都是一家人,闹上门让邻里看了会笑话咱们的。” 章氏胆小怕事,硬拽着不让她出门。 “二娘……” 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许卫秋选择了息事宁人。 然而有的人却把她的隐忍当成了好欺负,许小珂吃过甜头后,就经常趁她不在家时到土屋里头翻箱倒柜,无论许卫秋把钱藏在那,她都能给找出来。 山妞不会开锁,为了让她能随时回家,许卫秋又不能把门给锁死,许小珂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偷偷摸摸的事做得越发明目张胆。 实在没办法,许卫秋把钱藏在了院门外一个破缸里头,想了想,她又从地里抓来几只螃蟹养在之前一直装钱的瓦罐里头,一心想给这惯偷一点教训。 待她出摊回来,瓦罐摔碎在地上,里面的几只螃蟹也不见了踪影。 许卫秋忍不住掩嘴偷笑,章氏见她神神化化的问她是不是钱又被偷了。 她摇摇:“没有,钱好着呢。” 许小珂吃过一次暗亏后也不心息,后来又来了好几趟,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许卫秋竟敢把钱财大大方方地放在门外的破缸里头,来回好几趟都没有收获,这才得以消停。 第五十三章:中宫 转眼半年光阴已过,到了许卫秋最喜欢的季节……秋天。 这半年来因为营养跟得上,她又拨高了不少,目测身高没个170也有167、8,女性特征也更加明显,加上气色好整个人看上去青春靓丽。 章氏见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模样,三番五次试图说服她找媒婆给说个好人家,许卫秋总是随意敷衍了过去。 现在对于她来说赚钱才是王道,她在兰阳城菜市旁盘下了一个门面卖杂货,做起了小本生意,当起了她的老板娘来------ ------------- 秋风怡人,秦太妃躺在贵妃椅上打着瞌睡,一名宫女撩起帘子躬身而入,叩跪在地上小声地向她禀报道:“太妃娘娘,皇后娘娘求见。” 秦太妃眼脸微抬,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她来干什么?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本宫没那闲情陪她周旋,让她回去吧。” “娘娘。”宫女珍珠脸上写满了为难,劝道:“皇后娘娘难得来一趟,要是驳了她的情面传到皇上那怕是不好。”。 秦太妃坐直了身子,很是老成持重地说道:“我老太婆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怕过谁?去,把她给我赶走……” “是!”珍珠不敢再反驳,躬着身正欲退下。 这时,秦太妃却突然改变了主意:“算了,让她进来吧,我倒想看看这女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折腾人。” 珍珠出去没多一会,一名头戴凤冠,尊贵非常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含笑冲着秦太妃见礼:“臣妾见过母妃。” 秦太妃脸上也一改方才那副嫌弃的神态,笑脸迎了上去:“来……来……快上座,皇后怎么得闲到我老太婆这儿来?” 两人对面而座,客套了几句。 “上回母妃身体抱恙,圣上时常挂念,今儿臣妾看来母妃最近气色好了许多……” 秦太妃也不谦虚,很是理所当然地说道:“那都是老身长年吃斋念佛修来的功德。” 皇后表面附和着,心里却暗嘲:这念佛倒是真,可吃斋不也就这半年来的事,以为自己不知道似地,哪来的大言不惭? “皇后得空也多去庙里头进个香吧,人到中年,就得多为子孙积德,这人啊,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皇后微笑着点头:“母妃教诲得是……”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谈话家常,实则风云暗涌。 两人东扯西扯,皇后最后才轻描淡写地把此行目的说了出来:“最近皇上听闻晟王世子行事荒唐,竟放恶犬咬了光武侯家的小公子。” 秦太妃故作糊涂地说道:“是吗,还有这等事?我怎就不知,皇后是打哪听来的?” 皇后微微颔首:“臣妾也不是道听途说,这光武侯都把状告到圣上那了。” 秦太妃脸上的肥肉抽动了一下。 皇后接着又说道: “晟王世子今年也已二十有一了,想来也是平日浪荡惯了,臣妾跟圣上商量过,想着让母妃给他指一门婚事,好有个人管束一下。” 秦太妃一听这话,心立马沉了下来,她心里不爽快却也不露声色地应了下来。 皇后见此行目的已成,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瑞安宫。 案台上正燃着香料,香气弥漫着,秦太妃脸色凝重地看着香炉上方的白色烟雾,心里五味杂陈。 彦儿早已过了适婚期,自己迟迟不给他主婚就是为免这位中宫从中挑刺。 现在皇后将择妃的权利交出来,想必就是想试探一下自己,倘若自己给彦儿指一个家世显赫的配偶,定会引起皇帝的忌惮与猜疑,好给了她一个挑拨离间的机会。 这位中宫心机极重,在这后宫一直有自己这位老人压着,已是按捺不住,三番四次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上一回她想谋害自己,自己却趁机把她娘家的亲信给拉下马,这女人估计已恨自己恨得牙痒痒。 现如今,每行一步都得小心谨慎。 当今圣上疑心重,自己若行错一步,恐怕……? 二十年前的那桩桩件件她如今想起依旧心有余悸,那种无力感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她是当朝太妃,出身名门、家世显赫,未入宫前已是远近闻名才女。 顶着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头嫁入宫中,得到了先帝恩庞的同时也深得当时太皇太后的喜爱。 然而,最大的遗憾是无论她多得圣庞,终究没能为先帝诞下一儿半女。 太皇太后心疼她,先后因病过世后,就把正宫所出的两位皇子交给她扶养。 当今圣上就是当其时的太子,当年的太子可谓心狠手辣,为了争储位,用尽所有手段几乎诛杀了所有手足。 虽然他手段了得,做得出神入化,但接二连三丧子的先帝渐渐也察觉到了端倪,他不想把江山交给如此毒辣的儿手上,就动了易储之心。 这一切,身为皇贵妃同时又是太子养母的她全都看在眼里,她知道太子在先帝身旁早已安插了耳目,同时又提防着同胞弟弟晟亲王,一旦先帝起了换储的念头,即使是同胞手足也免不了一场残忍杀戮。 兄弟俩都是她亲手拉扯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了保全两人,秦太妃思前想后,最终决定亲自出面劝当时的晟亲王放弃争储。 晟亲王本有与其兄一较高下的打算,奈何拧不过作为母妃的她,于是在他自己千秋寿辰当天,他骑上了快马,假装从马背上摔下。 当其时只想做做样子,装成瘸子一年半载。身体有残缺自然就没有了继承大统的权利,先帝打消了念头的同时,太子自然也放下了戒心。 然,谁也没想到马匹早已被太子动了手脚,亲王堕马后平日乖巧听话的坐骑疯了一般在在四周狂奔,晟亲王惨遭马蹄踩踏后伤了根本。自此以后,不但瘸了一只腿,连传宗接代的能力也受到了损伤。 晟亲王黯然退场,心里明知道动手脚的是太子,却也把当时给自己出主意的秦太妃给怨恨上了。 多年来,这也成了秦太妃心中的一道伤,想起那个在外的养子,她心中十分愧疚。 第五十四章:民间女子 如今圣上对晟亲王的感情也是十分矛盾,既有心补偿这位同胞弟弟,对晟王府赏赐不断,内心却依旧忌惮非常,时刻派暗士监视左右。 晟王府表面风光,实则处于如履薄冰的境地,一举一动皆牵扯甚大,世子的婚事尤为重中之重,须得慎重行事。 秦太妃在深宫中多年,深知一步错,满盘皆落索的道理,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到了用膳时分,一众宫女端着御膳进了瑞安宫。 摆好膳后众人移步退了出去,只留秦太妃的贴身宫女珍珠和两名侍膳宫人在旁侍候。 不同于其他宫殿餐餐丰盛非常的菜肴,呈至瑞安宫的都是各式清淡小菜。 珍珠小心翼翼地把一块豆腐盛至一个小碟中,端到秦太妃前,秦太妃品尝了一口,点头道:“今天这豆腐做得比昨儿可口。赏……” 底下的宫人听了此话,连忙上前拜谢。 珍珠又给她夹了点小菜,端上前时不由得说道:“连皇后娘娘都说太妃娘娘您气色大好,到底还是民间的大夫厉害。” 半年前,秦太妃到民间走了一趟,回来之后饮食习惯全都改了,以往是无肉不欢的人,硬是改了吃斋,饮食全以清淡为主。 据太妃所言她在民间遇着一大夫,大夫劝其改一改饮食习惯,这一改,身体果然大好。 说话间,珍珠夹起一块精致的糕点浅尝了一下,这一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怎么是甜口的?娘娘已经戒了甜食你们不知道吗?” 宫人听后大惊失色地上前请罪:“是奴才的疏忽了。” “如此粗心大意,怎么留你在跟前侍候?” 珍珠正欲发难,秦太妃手一扬,说道:“算了,一点小事不必上岗上线,下回注意点方可。” 那位宫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出了一额薄汗也不敢去擦拭,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 说起甜食,太妃倒是想起了一人来,她不由得对一旁的宫女吩咐道:“珍珠,你去把白侍卫给我找来。” “是……!”珍珠领命而去。 很快,白侍卫被匆匆召了来,叩首行过礼后,太妃在一旁给他赐了座,邀其一同进食。 白侍卫谢过恩后,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见这桌上菜品虽繁多,却是清一色的清淡菜式,脸上颇感意外。 秦太妃见他没动筷,不由询问道:“怎么不吃了,难道这菜口不合白侍卫胃口?” 白侍卫连忙摇头:“卑职不敢。” 见他手足拘谨,秦太妃不由得也笑了:“算了,想来你在老太婆我这也吃不下,我也不与你为难了。白侍卫……我有一事要问你。” “是!”白侍卫赶紧站起身来。 “当初在秣州我让你查的那许姓女子的身世,你怎的没有回报?” 一听她提起秣州,白侍卫当即反应过来,赶紧回禀道:“卑职早已给太妃娘娘上了折,怕是娘娘贵人事多,没留意到那折子。” “啊?是吗?那还真是我给忽略了。那折子现在也不知哪去了,你且在这给我说说吧。” 这会,白侍卫很是庆幸自己对那位许姑娘印象深刻,赶紧回禀道: “这许姑娘身世没什么特别之处,其父名叫许廉,是个读书人,在兰阳县县衙当一散书,不入编制,没有品级;许姑娘是其嫡长女,自幼丧母身世可怜,在榆城长大,这许家祖上也曾出过举人,风光过,只是到了许廉这已经是家道中落,三年前许家因躲债才举家迁回秣州。如此算来,这许姑娘也算是半个京都人。” 榆城是隶属京都府管辖的五城之一。 秦太妃听后点点头,白侍卫退下后她不动声色地用着餐。 底下两名宫人默默对视了一眼,不明白他们这位老主子怎么吃着吃着,就过问起民间一普通女子来了? ----------- 许卫秋在院子里除着杂草,就见许小珂踩着莲花步,面带喜色地走了进来。 许卫秋对于她隔三差五的造访已经到了视而不见的境界,眼神都没给她一个,继续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被漠视了许小珂也不介意,她环顾四周后哟了一声:“那傻头今天怎么没在?” 说话间,她径直从屋里头搬出一张小矮凳坐在院子里,见阳光还烈着又挪了挪凳子的位置……承朝人以白为美,她很是爱惜自己的皮肤。 可不像跟前这人那样,把自己晒得黑不溜秋。皮肤粗糙不说,还干裂掉皮,简直是惨不忍睹。 她坐在那里东张西望,见院子中央的竹匾里正晒着南瓜子,于是起身过去毫不客气地抓了一把,坐在板凳上磕了起来。 “唉,我说那草拨了还长,你费那劲干啥?”说话间,刚剥的瓜子壳就随手扔在了脚边。 见许卫秋弯腰除着草,权当没听见,反正自己名字也不叫唉。 许小珂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走到了她跟前:“许卫秋,二娘没告诉你吧,我的婚事已经谈成了,男方是住县城的顾家,是爹在衙门的同僚,听爹说他家境不错,殷实着呢。” 许卫秋不由感到好笑,敢情这人是来跟自己炫耀来了。 见她没反应许小珂又继续叨叨道:“八字也合过了,过些日子男方就会到家里来纳吉。许卫秋,你也别怪我嫁到你前头去,你自己嫁不出去,总不能让我也陪你耗着吧?” 许卫秋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爱嫁就嫁,就算一年嫁三回,我都没意见。” 许小珂被她这话呛了一下:“你……,你……这张嘴咋那么臭呢?不就见不得我嫁得好,日子过得比你顺吗?” 许卫秋笑着摇了摇头,眼尖地发现她脚下踩着一只蚯蚓,故作恐慌地后退了一大步:“呀……有蛇……” 许小珂一听这话,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她尖叫一声整个人就像猴一样蹦了起来,她是裹了小脚的,这一跳,一个落地不稳,屁股狠狠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她也顾不上痛,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回头一看竟只是一条蚯蚓,顿时为了气结,扯着尖嗓吼道:“许卫秋……你……” 第五十五章:大红嫁衣 许卫秋很是淡定地耸耸肩:“方才真有条蛇,你一叫,就把它给吓跑了。”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你爱信不信。” 姐妹俩人毫不相让地斗起了嘴来,直到外头传来一阵呼叫声:“卫秋……秋儿……” 两人回过头来,就见章氏气息不稳地跑了进来,冲着两人说道:“秋儿……家里来了官差,说……说是来了圣旨,让你回去接旨去……” 圣旨? 姐妹俩面面相觑,许小珂更是一脸的懵圈:“二娘,什么圣旨?是不是咱爹犯什么事了?” 章氏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快回去吧,别让她官爷们等急了。” 姐妹俩也顾不上斗嘴,与二娘一道往许家赶;入了村,就见两旁皆有官兵站岗,沿途的村民皆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看着这阵仗,不知怎么地,许卫秋心里总有股不详的预感;许小珂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显然也被眼前的阵仗吓得不敢张声,走起路来畏畏缩缩的,早已没了方才与许卫秋对峙的那股嚣张气焰。 许家门外更是站着两排的官兵,三人进了屋内,就见许廉与容氏皆颤颤巍巍在站在厅堂,一名宫人打扮的男子走上前,打量了三人一眼,目光落在许小珂与许卫秋身上。 “敢问哪位是许卫秋?” 许卫秋往前一步,宫人看着她点点头,拿出一份金灿灿的文书展开来,用那尖锐独特的嗓音喊道:“许廉接旨……” 闻言,许廉慌张率领家人上前叩首接旨。 宣旨的宫人见状,轻轻点了点头,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许门嫡长女许卫秋贤良淑德,品貌出众,特将汝赐婚于晟王世子良娣,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日完婚。钦此!” 廖廖数语把在场的许家人全都震惊住了。 许廉愣在了原地,在宫人的提点之下方回过神来高呼一声:“谢主隆恩!” 宫人宣完旨后,把圣旨卷好,小心谨慎地交到许廉手上。 许廉地颤巍巍地伸手接了过来,满脸不解地向宣旨人询问道:“大人,这……这是何故?小女何来如此大的福份,怎么就成世子夫人了?该……该不会是哪里弄错了吧?” 宫人只淡言道:“错不了,这是上头的旨意,照旨行事即可。” 许廉怎么也是在衙门办差的人,见过点世面,当下就应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把人送了出去。 待人一走,许家顿时炸开了锅。 “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容氏紧张地上前追问,一旁的许小珂更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许廉也是拿不定主意,只得对妻女说道:“我也不知,你们就在家里待着,哪里也别去,待我回衙门一趟,弄清事情缘由再说。” 说罢就急匆匆往外走去,行至门前,想起什么,又回过身来对着许卫秋嘱咐道: “卫秋,这几天你就别出去了,在家里呆着,就……”他看了不远处的许小珂一眼,改口道:“就住你二娘那屋吧。” 许卫秋被搞得一脸懵圈,只得点点头。 许廉回到衙门,县太爷与一众官僚皆已得到消息,纷纷向其道贺,向来眼高于顶的县太爷更是一脸的逢迎,只道他日他当了王世子丈人,官运亨通别忘了提携往日同僚。 许廉问起缘由,众人皆是一问三不知,许廉无奈只得匆匆归家,回到家中捧着圣旨看完又看,但圣旨上就那么短短几个字,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个花来。 皇恩浩荡,本是天大的喜事,但这天降的福份对于他们这样的小门小户人家来说,却不知是福是祸。 许廉满面愁容地抱着圣旨叹喟连连。 事发突然,许卫秋一时间也没有应对之策,这天子定不会无缘无故指婚指到自己一个籍籍无闻的民女头上。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个不辞而别的老妇人,兴许她能给自己答案,然而,此时此刻她又该到哪去找这人? 整个许家最为兴奋的就数章氏了,这道从天而降的圣旨当中利害关系不是她一个小小妇人所操心的,她只知道,圣旨下了,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她终于得偿所愿……秋儿就要嫁人了。 当天晚上,章氏在屋内挑亮了灯,在破旧的衣柜底下翻了又翻,翻出一个包袱来交到了许卫秋的手上。 许卫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二娘,这是何物?” “你打开来看看。”说罢,章氏伸替她解开了上面的结。 见她神秘兮兮的样子,许卫秋带着疑惑打开包袱,里头还有一层白色的纸张包裹着,像是什么贵重之物,她小心翼翼地展开来,里头竟是一件嫁衣。 她没想到,二娘竟偷偷给自己准备了嫁衣,这密密麻麻的花绣不是两头三个月能绣出来的。 望着眼前这大红的嫁衣,许卫秋眼眶不由得一热。 “二娘,你这是啥时候准备的?”她摸着上面的绣样,语带哽咽。 章氏回道:“前年就开始绣了,每天绣一点,前段时间才完工,幸亏我准备得及时。” 她伸手摸着上面的绣花,眼底是满满的骄傲,她对自己的绣功还是很有自信的:“喜欢吗?” “喜欢……”许卫秋点点头。 “你喜欢就好。”章氏满脸欢喜,把嫁衣拿起来在她身上比了比:“你长高了不少,这裙摆好像短了一点,不过应该也没多大影响。” 说话间,她拿过来一面镜子递到许卫秋跟前,许卫秋打量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在新嫁衣的映衬之下,铜镜内的人当真有了几分新嫁娘的喜色。 然,她的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一个乡村姑娘被圣上指婚的事很快传了开来,那些个与许家有来往的没来往的,但凡沾点亲带点故的都上门来道贺。 无论谁来,许廉皆笑脸相迎着,内心却是万分忧愁。 如此诚皇诚恐地过了几天,正当许家人不知所措之时,外头来了一辆马车,几名自称是晟王府的人给送来了凤冠霞帔、黄金白银和绫罗绸缎。 第五十六章:死罪一条 一同送来的还有一双破布鞋,这双熟悉的布鞋也印证了许卫秋的猜想。 “天啊,这是真的黄金吗?” 容氏小心翼翼地从中拿出一锭金元宝,放在口中咬了一口:“真的,是真的……真金白银,这么多,天啊……” 当容氏母女围着那金银元宝团团转时,许卫秋拿着那双失而复得的布鞋,在心里把那老太婆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她记得自己不只一次向其表明过不想嫁人的意愿。 许卫秋气得牙痒痒,别的她还能一走了之,这天子指下的婚事却不能逃,逃了就是死罪一条。 死老太婆恩将仇报……给自己赐什么不好,竟然赐婚…… -------------- 在收到这些金银珠宝的时候,许小珂才真切地意识到那个她一直瞧不起的姐姐要嫁入皇家。 当上世子夫人,那是戏文上才有的事,平常老百姓是想都不敢想,前几天自己才取笑她嫁不出,这样的落差让许小珂无法接受。 见向来与自己站在一条线上的母亲和向来对那丫头片子颇有微词的嫂子都开始对着这个丫头片子曲意逢迎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过段日子自己也要出嫁的事,她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经过厅堂,见那个山妞竟然光明正大地坐在自已家里,要知道往日这傻头就算在自家门口坐一坐,她娘都要拿扫帚赶人。 现如今许卫秋把这傻头都接进家里来,她娘竟然也默许了。 看着那傻头把那凤冠霞帔一直捧在怀中,一副稀罕得不得了的模样许小珂心里就来气,她大步上前,一把将那套珠光宝气的嫁衣从那山妞手中夺了过去扔在地上,转身就回了屋。 山妞见状赶紧弯腰去捡,她手忙脚乱地把嫁衣抱在怀中,很是气愤地冲着许小珂的背影大吼一声。 这一幕恰恰落在了红燕眼中,她动作迅速地跑到婆婆那儿打起了小报告,容氏一听这还得了,赶紧往女儿房中而去。 尚未靠近房门,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从房中传出来。 容推开门,果然见许小珂趴在床上抽泣。 “珂儿……”她上前摇了摇女儿的肩膀,许小珂见是她,哭得更凶了,满脸委屈地说道: “娘,同是爹爹的女儿,凭什么她就能嫁到王府去,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嫡我是庶?”宣读圣旨时,她把那句许家嫡长女听得清清楚楚,也记在了心中。 容氏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宽慰道:“珂儿,你这是干什么呀,本该是高兴的事。” “高兴的事?谁高兴了?那许卫秋高兴?那章氏高兴?” 容氏看着自己那不懂事的女儿摇了摇头,讲起了道理来:“女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你懂不懂?那可是亲王府,不管嫁出去的人是谁,从此以后我们许家都要飞黄腾达了。我告诉你啊,你可别犯浑啊,这些天顺着卫秋一点,她以后可就是世子夫人了,以后你哥的前途还指着她呢。” 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她是过怕了,好不容易来了个翻身的好机会,容氏是真心欢喜。 许小珂哪里不知道她娘亲的想法,她吸了吸鼻子不满地说道:“娘,你也太现实了吧!” 容氏才不管女儿怎么看她,她已经被那送过来的金灿灿的金元宝给迷了眼,又嘱咐了女儿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从女儿房中走出来,却见那傻乎乎的山妞竟把那套凤冠霞帔穿在了身上,容氏顿时惊叫一声。 “哎呀……我的娘啊!你,你怎么把这给穿上了,这还得了,那是你能穿的吗?快……快给脱下来。”说话间,就伸手去脱山妞身上的嫁衣。 山妞不依,嘴里依依呀呀地叫着,就是不让她靠近自己。 “你这个不知打哪来的混账东西,我就不该让你进来……”容氏见一时半会近不了她的身,心里一急,嘴里就开始骂骂咧咧了起来。 许卫秋听到争执声匆匆走出来,见此情形开口说道:“姨娘,不要紧的就让她穿着吧。” “那怎么成?这是嫁衣,新娘子还没穿呢让一个傻子给穿上了,晦不晦气。” 山妞见到许卫秋出现像是看到了靠山,嗖地一下就躲在了她身后,一脸戒备地看着容氏。 许卫秋护着她说道:“没事的,我不介意这些。” 见她如此护犊子,容氏也不好说什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你不介意就成,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不听就算了。”说罢就转身离开。 山妞见她走了,满脸兴奋地拉着许卫秋的手去摸自己头顶上凤冠的珠子。 许卫秋笑着冲她点点头:“好看,我们山妞穿上这身真像个新娘子。” 山妞听了这话傻傻地咧嘴笑着。 山妞爱美对这套凤冠霞帔更是爱不释手,总穿着它在许家走来走去,很是招摇,章氏见许卫秋对其赞不绝口,眼中的神彩不觉地暗了下来。 许卫秋留意到二娘黯然的神色,悄悄跟随其后,就见她回到房中,满脸失落地把她亲手缝制的嫁衣悄悄给收了起来。 次日,章氏在外头忙碌完,回到房中就见许卫秋正在试穿自己早已经收起来的那套嫁衣。 许卫秋见她进来,赶紧拉她进来坐在床上:“二娘,你给我看看,我觉得这腰身好像有点宽了,是不是该收一收?” “秋儿,你怎么把它找出来了,王府不是把嫁衣给送过来了吗?” 许卫秋低头看了看身上这套嫁衣,说道:“那套太夸张了,这套刚刚好,我打算就穿这一身。” 这的确不是违心之话,一来这套嫁衣是二娘亲手给自己缝制的,意义重大;二来,她有着现代的人的审美,向来崇尚简约之风,对那些繁琐的衣着有几分抗拒。 二娘心中欢喜之余又有几分担忧:“这……能成吗?” “有什么不成的,我是新娘子自己有权利挑自己喜欢的。”她笃定的语气终于打消了章氏的顾虑。 很快,婚期定了下来,王府的人频频来访,三书六聘的流程无一遗漏地走了一遍。 第五十七章:显赫的皇家 这是嫁至显赫的皇家,自然敷衍不得,许家上上下下都忙碌着筹备婚事,在外当学徒的许玮成也被叫了回来,人手尚且不足,就又找来了不少乡邻、雇了不少壮汉过来帮忙。 这些日子,许家热闹非凡,山妞就总在许家门口转悠,她在村民口中听说了许卫秋要嫁到远处去,似乎有了危机感,总黏着许卫秋不放也不怎么外去去游荡了。 许卫秋见她对自己的依恋甚深,萌生了带着她一起出嫁的念头,二娘一听这话直呼不妥,说她这性子傻乎乎的,王府贵门重户,肯定规矩甚多,如此冒冒然把她带了过去,怕是会闯下什么祸端不好收拾。 许卫秋一听这话觉得也是有道理,再加上二娘再三保证会把人带在身边照应,她方打消了这个念头。 ----------- 李大茂正坐在家门口晒着太阳,就见虎子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大茂哥,大茂哥,你咋不去西岗村凑凑热闹?” 西岗村许家大女儿被指婚的事在这十里八村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少人知道他李大茂与这未来的世子夫人说过亲,暗地里都对着他指指点点。 李大茂倒不在意这些,他就是想不通一个乡村女子怎么就跟那些皇亲国戚扯上了关系。 “凑什么热闹,有什么好凑的?有那闲功夫不如要家里睡个懒觉。”他一个光棍汉,走到哪都要被人取笑两句,慢慢地也就不爱去凑热闹了。 偏生这虎子是个热心肠,无视他满脸的拒绝,依旧一头热地说道: “走吧,大茂哥,懒觉什么时候不能睡?这许家已经摆了三天流水席了,我婆娘去看过了,那排场很大很铺张,听说但凡去帮忙的都能管饭,伙食好得很,咱们村去了不少人了呢。” “不去不去,要去你自个去……” 虎子却非就要拉上他一块去,不由得又说道:“我婆娘昨天去帮了一下忙,还收了一个大红包,有这个数呢。” 他冲着李大茂伸出了几个手指头。 李大茂见状明显愣了一下:“真有这么多?”要知道这年头赚几个钱不容易,谁也不会跟钱财过不去。 “我骗你干嘛?去吧……”在虎子的一再怂恿之下,李大茂不由得也动了心。 非但管吃还有钱拿,既然去帮忙的人那么多,兴许还能见上一见自己心仪的女子。 没有人知道,这西岗村除了有与他说过亲的许家女子,还有一名令他心念念的年轻妇人。 上一回,那年轻妇人以为自己落了水帮过自己一回,打那以后李大茂就把那女子刻在了心头,时不时忆起那情景,那样的体贴入微,那样的温柔似水,他心里头总是甜滋滋的。 只是知道人家已嫁作人妇,他只敢夜里偷偷地想,不敢有所奢望,甚至不敢去打听一下她究竟是哪一户的媳妇。 “成,我跟你一道去。” 虎子见他点头大为高兴,上前帮着他把门口晾晒的豆子往里收,李大茂看了看身上的污垢,说道:“虎子,你再等我一下,我换套像样点的衣裳。” 虎子不疑有他:“成,你手脚麻利点。” 李大茂点点头转身往里间走了去,虎子在外头等了又等,有几分不耐烦了冲着里头催促道:“大茂哥,你还没好吗?” 里头的人应道:“快好了!” “干什么呢,换件衣裳磨磨蹭蹭的。” 又过了一会,李大茂终于弄好了。 虎子见他那人横人样地走出来不由得愣了一下,好家伙,不但衣服换了一套崭新的,就连那张长满胡茬的脸都修过。 虎子忍不住取笑道:“大茂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才是新郎官呢。” 李大茂冲着他一脸尴尬地笑了笑。 这许家嫁女儿的排场未进西岗村就能感受到了,好家伙,一路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摆宴的棚架都搭到了村口。 空地上架着数十口大锅,锅里不知煮着什么佳肴,香味飘得老远。 李大茂认出其中呈掌勺的还是他们村里人称喜大厨的李喜春,这人厨艺好,但凡摆酒席都少不了他。 不远处食材堆得山一样高,一班妇人忙着洗菜、切菜。众人有说有笑,好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如此铺张的酒席李大茂还是头一回见,不由得也暗觉惊奇。 虎子扯了他一下,两人走到人群中,虎子冲着一名妇人询问道: “大娘,我们是九头村的,这还有什么要帮忙的不?” 大娘看了两人一眼,伸手往右方一指:“那边劈柴的正缺人手呢。”这劈柴是个力气活,难怪缺人手。 两人只好过去劈柴,忙活了没多久,虎子就偷起懒来跑到大锅前帮忙打下手,李大茂只好自己一个人在那劈柴。 他干活还算利索,斧子一起一落,没一会功夫已经满头大汗,直到累了方停下来歇上一歇。 歇息时他也没闲着,一双眼睛在人群中搜寻着,看了半晌都没找自己要找的人,眼中不由得有几分失落。 唉,已是别人的婆娘,自己见着了又能怎么样?他摇了摇头,笑自己痴心妄想,转身又搬了一堆木柴过来。 “大哥,这些柴火我可以拿走了吗?”有人过来搬劈好的柴火。 “你先搬另一堆吧。”李大茂一边说一边回头,这一回头他不由得愣住了,来者不正是自己一直寻找的佳人吗。 女子虽然在穿着上跟先前大不相同,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见她头上梳着一个少女的发髻,模样动人、落落大方,李大茂不由微微一怔。 “姑……姑娘……”他一激动,就变得结巴了起来。 女子见他有话有说,抬头看着他耐心地等着下文:“你……你……我,真巧啊……” 许卫秋不记得自己认识他,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李大茂赶紧说道: “姑娘……可……可还记得我,之前我在……那……那落水全身湿透了。”说话间,他伸手往先前两人相遇的地方一指。 经他这一提,许卫秋倒是想起这事来,她早已忘记了对方的长相,连忙点头说道:“记得,原来是你啊大哥。” 第五十八章:错失良缘 “姑娘你是……”李大茂正想打听她是哪家的姑娘,就见两名妇人匆匆而至,其中一人满脸着急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卫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准新娘就应该在家里呆着的,怎么能出来乱逛了。” 许卫秋喃喃说道:“我在家里都呆了四五天了,再不活动一下骨头都快硬了,反正闲也闲着就过来帮一下忙。” 这些都是她的推托之词,这种盲婚哑嫁的方式不是她想要的,她一想到自己过两天就要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就有想股逃的冲动。 前几天她到兰阳城把刚盘下来没多久的杂货店转手出去的时候,就萌生了一走了之的念头。 然而理智告诉她,如果自己真走了,许家满门估计都要被论罪,搞不好还会拖累整个西岗村,想这到种种后果,这才又不甘不愿又回来了。 眼看离婚期越来越近,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见一步走一步了。 然而手脚一闲,自己就得胡思乱想,这才跑出来找点事做。 “就是,哪个新嫁娘还出来抛头露面的。”一旁的妇人也连声附和:“赶紧回去吧,来,这些柴火给我吧。” 没有办法,许卫秋只得乖乖将东西交了出去,垂着脑袋跟章氏往回走。 半晌,李大茂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连忙拉住了抱着木柴离开的妇人追问道:“大娘,刚刚那位姑娘就是新娘子吗?” “对啊,不是她还有谁。”妇人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有几分面生不由得说道:“你不是咱们村的吧?这许家也是近几年才搬回来住,你不认得也不稀奇。” 闻言,李大茂整个人晃了一下,脑袋嗡嗡作响。 妇人见状连忙伸手去扶着他:“哎,你怎么了……?快来人啊,这里有人昏过去了……” ------------- “真好看。” “就是,这妆容显得妹妹好美啊……” 章氏的房间挤满了来送嫁的年轻姑娘,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好生热闹。 许小珂按捺不住偷偷站在门外瞅了瞅,见涂上胭脂的许卫秋跟变了个人似地,很是娇美动人。 红燕见她在,也凑了上来往里看了看,对着她小姑子说道:“没想到秋姑娘扮上之后竟然这么好看。” “好看什么呀,还真以为自己出了这个门就母鸡变凤凰了……。”许小珂一跺脚,留下这么阴阳怪气的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屋里有个同村的姑娘听了这话,不由得蹙了蹙眉,不满地说了句:“这人怎么说话的。” 门外的红燕赶紧出来打圆场:“算了,大好的日子不跟她一般见识。” “时辰快到了,赶紧把嫁衣也穿上吧。” “对,赶紧换上吧,让姐妹们长长见识。”在众姐妹的起哄之下,许卫秋把二娘亲手缝的嫁衣拿了出来。 众人一见,不由得愣住了,有人开口问道:“我听说王府给送来了一套凤冠的,怎么不戴上?” “那套太夸张了,这套是我二娘亲手给我缝的,我觉得挺好。”许卫秋不甚在意地说道。 给她上妆的妇人是从城里请回来的,也是见过世面了,听了她这话,不由得说道: “许姑娘,你别怪我多事,你这套嫁衣是不错,但你嫁的不是普通人家,人家给你送凤冠过来肯定有人家的用意,相比之下这套嫁衣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点,穿这身嫁过去,恐怕会落人口实吧。” 经这人如此一说,一旁的章氏这才意识到个中的利害关系,赶紧说道: “对!对!这位娘子说得对。秋儿,这套嫁衣你穿不得,赶紧去把那套凤冠拿出来。”说话间,就已伸手把许卫秋手上的嫁衣给夺了过去。 “凤冠呢?时候不早了,赶紧拿出来给新娘子穿上吧……”上妆的妇人也开口催促着。 章氏看着许卫秋,许卫秋一脸茫然地指了指外头说道:“好像在山妞那……。” “山妞……”章氏冲到门口,对着外间喊了两声,山妞一边应着一边小跑着走了过来,嘴里还咬着块甜糕。 “你把那套满是珠子的衣裳给拿出来,让卫秋穿上。” 山妞一听是许卫秋要穿,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右手边,告诉她:“我放在那盒子里头了。” 那是一个贴着大红喜字的礼盒,是用来装喜饼的,没想到她见这盒子好看,竟然把那套凤冠霞帔藏在里面了。 章氏走过去把礼盒提了过来,礼盒轻盈得很,她不由得追问道:“里面的喜饼哪里去了?” 山妞傻呼呼地拍了拍自己肚子,告诉她,在自己肚子里面,惹得二娘伸手打了她两下。 这时,容氏领着喜娘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吉时很快就到了,新娘子准备好了吗?” “快了,把嫁衣穿上就好。” 章氏把礼盒放在桌上,众人围了上来,皆想一睹这套新嫁衣的风采,想看看现实中的凤冠霞帔与戏台上的有什么不一样。 礼盒盖子一打开,众人都愣住了。 大红的嫁衣被剪得支离破碎,凤冠上的珠子也全被扯了下来,破坏殆尽。 “怎么会这样?” “是啊,究竟是谁干的?” “就是,这也太缺德了吧……”见嫁衣被毁,有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章氏见状,紧张得连说话都带着丝哭腔。 容氏反应极快转身一手拧住了山妞的耳朵,责骂道:“看你做的好事?” 山妞被拧得痛了,伸手去推她,口里依依呀呀地叫着。 许卫秋知道山妞很是爱惜这套嫁衣,定是不会破坏的,会存心搞破坏的恐怕另有其人,这容氏怕是也猜到是谁,她有心护短,这才问也不问就一口咬定是山妞犯的错。 “姨娘,算了,放开山妞吧。” 她出言相劝,容氏这才松开了手,嘴里还不停地责备道:“你这傻头,净坏事。秋儿,这可怎么办啊?” 许卫秋没搭理她,扭头见章氏急得眼眶都红了,不由得说道:“没事的,二娘,把你做的那套拿出来吧,反正我一开始也是打算穿它的。” 第五十九章:新娘子 有人听了这话连连点头:“对啊,幸好还有一套嫁衣。” “是啊,要不然咋整呀,好好的日子怎么整这么一出呢。”众人议论纷纭。 许卫秋没吱声,让山妞乖乖在一旁呆着,就与章氏进了屋。 她换上嫁衣后没多久,就听到外头传来锣鼓声,声音由远而近…… “来了,王府接亲的来了!” 喜娘端着一碗贴着大红喜字的汤碗过来,说道:“来,新娘子吃个汤圆,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说话间,就夹了一个汤圆递了过来。 许卫秋连忙张嘴,喜娘一连给她喂了四个,说是成双成对,待她吃过后方给她盖上了红头盖。 在喜娘与二娘的搀扶下,许卫秋缓步出了门。 许小珂方被容氏训了一顿,脸上却没有丝毫愧色。 她一脸不屑地样子跟着众人出了门,随后,她依在门角,见新娘子在众人的为簇拥之下上了花轿,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 因为是远嫁,送亲的队伍必须提前出发。 观礼的人群围满了道旁,迎新的唢呐与锣鼓声铿锵悠扬,场面很是热闹,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喜气。 见八人花轿经过,有围观的孩子冲上去想一睹新娘子的模样,被一旁的大人眼疾手快地上前扯住了衣领,跟拎小鸡仔似地拎到边上,顺势还打了两下屁股,惹得皮娃子哇哇叫。 外头发生的一切都被锣鼓声盖过,许卫秋扯下了红头盖,望着花轿里头的大红装饰,心里头却沉甸甸…… 外头不时传来炮竹声,她抿了抿嘴长叹了一声。 行至兰阳城送亲的队伍就停了下来,许卫秋在兄长许玮成的搀扶之下换上了马驾,孤身一人随着迎亲队伍出了城。 马车走得很快,车身摇晃得很,许卫秋终于知道出嫁前二娘为什么不让自己喝水了,这半道上新娘子若内急要解个手也是一个麻烦事。 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许卫秋百无聊赖地坐在车厢内,有点后悔没提前准备好,这个时候有本书在手消遣消遣也是好的。 实在无聊得紧,她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把从前在医大学习过的知识在脑海里重过了一遍。 行至半道上,天色渐暗,一行人住进了道旁的一家邸店,迎亲队伍人多,几乎包下了店内剩下的所有包间。 掌柜的见来了大生意顿时喜上眉梢,连忙把人请进了店,把新娘子安排进了上房。 店内其他客人见这送亲队伍浩浩荡荡,排场不小,不由得好奇心生,向其打听这到底是哪一家的豪门名坤娶媳妇。 送亲的只道是西都的,对其他则一律三缄其口,如此一来,众人就更为好奇了。 店小二听吩咐给上房端去吃食,在送菜之前,伙计们都怂恿着他认真瞧一瞧那新娘子的长相。 行到上房门口,他竟心生了几分紧张,敲了敲门小声说道:“客官,我是来送吃的。” 从里头传来一声:“请进。” 这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有礼,声音也温柔好听。 店小二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许卫秋梳洗过后已换上了一套大红的中衣。她正在整理换下来的嫁衣,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说道:“麻烦你把东西放到这桌子上来。” 店小二点点头,走到桌子跟前摆膳,几道菜放下后,他偷偷往新娘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他脸色不由得一变,随即匆匆放下东西就一脸慌张地退了出去。 许卫秋见他突然间神色异常,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脸,这一摸,她也感觉到了异样。 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铜镜一照,镜子里的人哪里还有出嫁时妆点的娇美之色,一张脸长满了红红肿肿的痘痘,看上去很是吓人。 难怪店小二见了会面带惊恐之色。 她知道,肯定是有人在吃食里掺杂了花生,而那个人是谁,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她此刻已经无从考究。 她庆幸二娘没有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不然的话肯定会担忧得夜不能寐。 望着铜镜里那张丑陋的脸孔,不知怎么地,许卫秋心里竟有几分安心,店小二反应如此之大,可见这张脸的恶心程度。 虽然有点对不起新郎官,此刻她脑袋里想的是既然阴差阳错地顶着这张不堪入目的脸蛋,自己提前准备的那点蒙汗药估计是派不上用场了。 很快,新娘子长着一张麻子脸的传言就在邸店里传了开来。 送亲队伍里也有不少人听说了,他们非常不理解,堂堂王世子,皇上为何要给他指这么一门婚事,要出身没出身,要相貌没相貌,到底图的什么呀……? ------------ 第三天,迎亲队伍如期到达了西都。 许卫秋被安排住进了王府郊外的一个别苑,车马劳顿的她沾床就睡着了,丝毫没有一丝身为新娘子的紧张情绪。 次日拂晓时分她就被抄醒,一班陌生人把她团团围着,忙着给她梳妆打扮。 盖上红头盖被带出别苑时许卫秋依旧处在懵圈状态。 她再次坐上了花轿,唢呐就在她耳朵吹,锣鼓就在她身边敲,震得她耳膜生痛,她只得用双手捂住耳朵。 一路上吹吹打打,轿子大约行走了个把时辰,许卫秋被折腾得够呛,终于花轿停了下来,锣鼓声亦戛然而止。 见状,许卫秋赶紧把红头盖盖好,端正坐姿。 没一会功会,轿门被踢开了,外头传来一阵喝彩声,锣鼓声再度响起,唢呐声高扬。 喜娘把她从花轿中搀扶下来,红头盖挡住她的视线,但她依旧隐约能看到四周围满了人。 喜娘给她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瓷瓶上插着五谷和几枚戒指,她也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伸手接了过来。 这时,一只手向她伸了过来。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许卫秋微微一怔,看到对方那大红的宽袖,意识到这就是新郎官了。 她愣了片刻,对方明显不是有耐性的人,见她没反应,一把伸过来直接握住了她手。 许卫秋看不见,就这样如扯线木偶一般在新郎官与喜娘的搀扶之下踏上了长长的红毡。 第六十章:赐了个什么玩意 跨过马鞍走过火盆,长长的红毡地上散满了桂圆、花生,红枣,随后她一个不慎踩在一颗栗子上,脚下一滑,她一个趔趄;最终与新郎官轻轻交握的手紧了一下,方没摔倒。 刚稳住了身子,就感觉到那与自己紧握的手松了一下,竟有是几分嫌弃之意,许卫秋没在意,冲着他轻声道了声歉。 新郎官没吱声,两只手轻轻交握着继续往前走去。 她跨过了数道高高的门槛,最后被领进了一个弥漫着浓浓香火味的一个大厅内。 前方隐约有着一个大大的案台,案台上插满了红烛,火苗一跳一动很是晃眼。 许卫秋鼻子比较敏感,那香火味直冲脑门而来,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坐在高堂上的晟王妃见状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她本就对这场婚事颇有微词,她的儿子是凤子龙孙,要娶怎么样的高门贵女都不为过。 她亦知道这门婚事是秦太妃拿的主意,心中也想着是不是别有深意,后经一番打听后得知这新娘子真的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姑,不禁大失所望。 此刻见新娘子一进门就咳嗽,行为不端,衣着打扮还如此寒酸,明明府上已经给她送去凤冠霞帔,她竟也不穿。 要知道今日来参加婚宴的都是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这小妮子如此操行,岂不是存心驳了他们王府的体面。 如此想着,晟王妃当即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媳妇生出诸多不满,一张脸当场就冷了下来,只是在现场不好发作。 许卫秋很是怀疑这王世子的娘就是那消失的老妇人,于是乎在拜高堂的时候,她偷偷仰面,透过红头盖打量着坐在高堂上的人。 奈何距离有点远,只见高堂上坐着一男一女,样貌却看不清楚,但从那体态来看,女的身段中等,却不像是那个熟悉的肥胖身形。 一股失望之色油然而生……既然不是,那那老妇人到底是谁……如今又在哪里? 她心中疑团重重,陷入了深思,一时间竟没有听到喜婆子在唱夫妻对拜,依旧一动也不动地冲着高堂跪拜着。 一旁的新郎官失去了耐性,向她伸出一只手来,拎着她的后脖颈就生生把她给提了起来。 许卫秋一个吃痛,耸了耸肩,挣脱开来。 ……等等…… 这动作怎么这么熟悉?她很快想到一种可能性,转念又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世上怎么会如此巧合之事。 虽然自己都觉得这猜想荒唐,但她的心依旧控制不住突突直跳。 喜娘又一次大喊:“夫妻对拜……” 她转过身,冲着新郎官拜了拜,眯起双眸透过红头盖偷偷打量着站在跟前的人,不看还好,这一看,许卫秋顿时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僵住了。 正如自己所猜想的,跟前的新郎官正是当年的少府大人……赵彦。 透过红头盖,偷偷打量着那比三年前成熟硬朗不少的熟悉脸孔……当真……好一个怨家路窄…… 许卫秋内心一阵怆惶:真真是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早知有今日,当年就不往他吃的烤鱼上加料了。 以这男人那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性子,自己一旦被认出来,不得被剥下一层皮来。 想到这,她手臂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等等…… 他不是说他娘亲已经过世了吗?她非常真切地记得他跟自己说过那玉牌是他娘亲的遗物。 如果是那样,那此刻坐在高堂上的王妃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男人有可能只是随意编了个谎言诓自己?许卫秋心里头又咬牙切齿了起来。 她一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对外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如木偶人一般被喜娘拉着拜完堂,最终在一众人的簇拥之下被送进了洞房。 赵彦见自己这位准夫人动作迟钝,愚愚笨笨的模样,尚未见着面心中已好感全无。 新娘子被送入洞房后,他在外招呼客人,与一众兄弟喝了酒,过了许久都迟迟不来洞房……。 ---------- 新房中,喜娘与一众婢女等了又等,见世子迟迟未至,心中渐渐生出不安来。 许卫秋一言不发地坐在喜帐内,内心却百感交集,只盼这新朗官今夜别来洞房才好。 天色暗了下来,一阵凉风透过窗棂吹了进来,吹得红烛上的火苗跳动着。 许卫秋坐得屁股都生疼,大腿都发麻了。 自从出了西岗村,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一动不动地端坐着,要知道这久坐会影响血液循环,搞不好还会形成下肢深静脉栓塞,她真想起来活动活动,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百无聊赖之下,她唯有透过红盖头打量着这婚房。 房间很大,到处都挂着喜账,四周更是点了几十支红烛,她一直盯着那随风晃动的红色火苗,不知不觉间一阵困意袭来,她浅浅地打了个呵欠。 手刚举起还未来得及捂嘴,站在她一旁的喜娘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满脸欢喜地说道:“新郎官来了……”。 许卫秋连忙把手放了下来,正襟危坐着……。 很快,从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影,许卫秋知道那是赵彦心中难免有几分紧张,她一只手紧紧地攥紧喜服的一角,以平伏内心的不安。 “世子爷……”婚房内的一众侍女冲着来人见礼。 男子没有回应,只是举步朝她走了过来。 喜娘招呼着:“来……来……来……新郎馆快来坐福。” 这坐福就是新郎新娘同坐在账中,赵彦没说话,在许卫秋身旁坐了下来。 喜娘举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新郎官的左衣襟压在新娘的右衣襟上。 许卫秋在出嫁前就从喜娘口中了解过婚礼流程,知道这大概表示以后在这个家里就是男尊女卑,男人压女人一头的意思。 她是什么人,她是在21世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倡导的是男女平等,既便明知现在身处在男权社会,心中也不免对这种行为带了几分反感。 所以待喜娘一转身,她就悄悄把自己被压住的右衣襟拉了出来。却不知自己那点小动作全数落入身旁人的眼中。 第六十一章:世子夫人 赵彦见状,不禁蹙紧了眉头面露不快之色。 喜娘又往喜床上撒上了红枣,花生,桂园等东西,嘴里念念有词,说的都是一些早生贵生,百年好合,花开富贵之类的吉话。 说罢,喜娘把一条缠了红绸的如意棒交到赵彦手上。 赵彦站起来,许卫秋见那向自己伸过来的如意棒,心里头砰砰直跳,她知道这三年时间,自己模样变化了许多,只希望跟前这位贵人多善忘,早就把自己这奴才给抛之脑后。 一时间,倒是忘了自己脸上还有过敏的痘痘护体。 如意棒轻轻一挑,新娘子头上的红头盖被掀了起来。 赵彦看到新娘子那张布满了麻子惨不忍睹的容貌时脸色顿时一变,下一刻,他勃然大怒,狠狠地一脚踹在一旁的香案上。 案上摆放的各种如意物件顿时散了一地,一旁的侍女们诚徨诚恐地叩跪在地上。 “太妃她老人家这是什么眼光,给我赐了这么个玩意,倒胃口。”留下这么一句,赵彦一挥袖摔门而去,留下一地的狼藉。 众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残局。 许卫秋一脸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装着合卺酒的两个酒杯也被打翻,酒从里头洒了出来,由于两个杯子被一条长长的红绳线牵着,又有烛台阻挡,竟也没有掉在地上。 这红烛要是掉下来,一碰酒精就是一场灾难,她赶紧上前把桌子扶正。 谁知刚凑近,双目就被红烛上的火焰灼了一下,她慌忙用手去揉双目。 一旁的侍女们见状,以为她在偷偷抹泪,不由得纷纷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 洞房花烛夜,许卫秋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婚帐内呼呼大睡。 偌大的婚床上铺了绵缎,虽然比不上在12世纪睡的床垫舒服,但却是她来到承朝后睡眠的最佳体验了。 她做了一个甜甜的美梦,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睁开眼睛,隐约听到外头传来窃窃私语声,倾耳细听,是几名婢女在那讨论着她的长相,几人音量已经压得很低,奈何许卫秋耳力好,还是听着了一些。 许卫秋伸了伸懒腰转身下榻,她稍微一动,外头的说话戛然而止…… “夫人,夫人起床了吗?”外头传来一把小心翼翼的声音。 她轻轻应了一声。 “那奴婢进来了……” 得到她的首肯后,门被推开,四名婢女端着梳妆用的铜盆、毛巾等物品鱼贯而入。 四人在她跟前横站成一排,向她施礼道: “夫人早安,奴婢海棠,奴婢玉玲,奴婢长安,奴婢金糯。” 报过名后,为首的婢女上前一步:“奴婢四人是王妃指派专门侍候您起居的,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们即可。” 许卫秋点点头,几人快步上前侍候着她梳洗。 那名叫金糯的奴婢一边伺候着,一边偷偷打量着她,见到她望过来,脸色一慌赶紧低下头不敢再造次。 许卫秋任由她们摆布着,刚梳洗完毕穿上一套正红的外衣,就听得为首的那名叫海棠的婢女开口禀报道: “王妃娘娘身边的徐嬷嬷来传话,让夫人您醒了就到王妃娘娘那去请安,还说王妃娘娘正候着您呢。” 许卫秋愣了半晌,才想起这王妃娘娘正是自己的婆婆。她一皱眉不由得开口道:“既然有人来传话了,怎么不叫醒我?” 海棠一听这话,愣了一下,赶紧躬身请罪。 “算了,走吧,你们找一个人给我带路就行了。” “是!”四名婢女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许卫秋起身出门,海棠紧随其后;行至院子,许卫秋想起自己昨日放在枕间的蒙汗药没收起来,不由得一惊,回头吩咐海棠在原地等一等,就快步往寝室走去。 还没进门呢,就听得里头的三个丫环的抱怨声:“一个乡下来的女人,架子倒挺会端着。” “自己睡懒觉睡到日上三竿,还怪咱们不叫醒她。” “就是,咱们也摸不清她的脾性,怎么就敢自作主张了。” 许卫秋伸手敲了敲门框,三人回头见她折了回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对于三人的出言不逊许卫秋也没有出言责备,给了一个眼神让她们自行体会去。 她举步越过几人,走进里头把那包落在枕间的的蒙汗药收好,然后转身就又出了门,留下三人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晟王府很大,迂回的游廊、雕梁画栋的绣楼、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绿树成荫,很是华美贵气轩峻宏丽。 不过许卫秋曾参观过北京的故宫、和坤的府邸“恭王府”以及位于山西灵石的王家大院,对于眼前的一切倒也没感到有什么希冀的。 她在婢女海棠的带领之下两人兜兜转转,走了近半小时才来到了晟王妃起居的院。 刚跨过门槛,一名年约三十穿着得体的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 海棠见状,连忙向其见礼:“徐嬷嬷……” 女子点点头,转而冲着许卫秋盈盈一笑:“世子夫人快里面请,王妃娘娘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了……” 许卫秋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她对嬷嬷这两个字的刻板印象还停留在当年暑假档宅在家里看某瑶剧中凶狠恶毒的容嬷嬷形象,一时间对于跟前这年轻且说话温柔的女子被冠上嬷嬷这个称呼而感到不可思议。 走进花厅就见一名衣着雍容华贵的妇人端坐在楠木交椅上,这会许卫秋终于看清了自己婆婆的相貌,这晟王妃的长相与赵彦不能说是相似,只能说是毫无相关。 难道那家伙长得像他爹?许卫秋有心求证,奈何王妃身旁的座位却空无一人。 晟王妃昨夜已听闻这新娘子长相奇丑无比,洞房之夜她儿子气得连香案都踢翻了。 此刻一见她满脸的麻子,红红肿肿的不堪入目,心里也是愤然。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心想果然是一个乡下来的粗野女子,毫无教养。于是出言训斥道: “是谁教你这么盯着长辈看的?” 许卫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收敛眼神。 第六十二章:初来乍到 晟王妃对这位刚入门的儿媳是百个不满意,不由得教训道:“你娘家人没有教过你吗?来到婆家第二天就该来给公公婆婆请安、敬茶,你竟让长辈等了这么长时间,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一进门就被训得体无完肤,许卫秋向来不是口拙之人,一时间竟也无言以对。 一旁的徐嬷嬷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夫人初来乍到,规矩慢慢学便是。” 许卫秋表现出一副受教的模样,点头应道:“是,儿媳日后定虚心受教,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请娘多多指点。” 她这低眉顺目模样倒是顺了晟王妃的心,也不再为难于她,望着那张脸不堪入目的脸,蹙了蹙眉方开口道:“听说世子昨晚没在新房过夜?” 许卫秋轻轻应了一声:“是!” 晟王妃见她一副可怜的模样,轻咳一声方说道:“这事世子的确做得不对,不过你也得从自已身上找找原因,正所谓女为悦已者容,好好保养一下,把自己弄精神了,自然也就能留得住丈夫的心了。” 许卫秋轻轻点点头,很是乖巧地应着:“是,儿媳知道。” 王妃见她如此神色,知道世子的缺席伤了人家的心了;又想起她毕竟是秦太妃选的人,于是又解释道: “世子外出办事了,这男人跟女人不一样,我们王府产业多,男人们忙顾不得家里也是常有的事,你就多担待。” 许卫秋心想:自己也没过问他的去向啊,他爱去哪去哪,最好别出现在自己跟前。 她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表面还是很恭顺地应了下来。 恭恭敬敬地给婆婆敬了茶,晟王妃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把茶杯放下后说道:“我们王府规矩颇多,你日后慢慢学习便是了,我只与你说一条,在这个家,每屋都设有自己的厨院,平常吃食都在自己屋,但每逢初一王府上下必须在什么楼一起用膳。” “是!儿媳记下了。”许卫秋应了一声。 晟王妃点点头,转身从徐嬷嬷手上接过一个玉镯交到她手上,说是见面礼。 她双手接了过来,道了声谢谢就退了出去。 回程的路上,海棠望着她刚收到的见面礼满心欢喜地说道:“夫人,这手镯那可是王妃娘娘的心爱之物,一直戴在手上的,如今赠与夫人,可见她对您还是很上心的。” 许卫秋见这手镯翠绿好看,不由得想起赵彦身上那块玉牌来,她不由得开口问道:“海棠,你说这晟王妃是世子的亲娘吗?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海棠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地说道:“夫人,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世子怎么就不是王妃娘娘的亲儿子了。” 见她如此反应,许卫秋也没再追问下去,毕竟她也只是随口一提,这姓赵的究竟是谁的儿子,她是一点也不关心。 她看了看四周,提议道:“海棠,这王府挺大的,要不你带我四处逛逛认一下路吧。” 她是主子,海棠自然不敢说一个不字,只能点了点头。 说是让海棠带她四处逛逛,可许卫秋却走在前头,领着丫环到处乱走,逛着逛着就从一后门出了王府。 早有耳闻西都繁荣,她倒想见识见识。 两人走街串巷来到了闹市,见这里人气甚旺,茶楼酒肆、商铺林立令人目不暇接。 许卫秋这里看看哪里瞅瞅,来到菜市更是感觉很有亲切感,一直在跟一名卖干货的商贩聊天。 一开始人家看她脸上长满了痘子心里也害怕,但见她衣着不俗,想着大生意来了,也就陪着聊了几句,没想到这一聊却很是投缘。 许卫秋临走前,那名商贩还硬塞给她一大把野生干菌。 她把那一捆干菌递到海棠跟前。 海棠没见过这种东西不由得问道:“夫人,这白送的东西真的能吃吗?”要知道府里的食材都是要经过严格筛选的,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进王府厨院的。 “怎么就不能吃了,这是鸡油菌拿回去煲汤喝对身体好着呢,快拿着吧。” 听她这么说,海棠只得伸手接了过来。 “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府吧。”海棠见她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不由得出言提醒她。 许卫秋闻言,抬头看了看,满脸不以为意地说道:“这天色还早着呢,走吧,咱们再去那边逛逛。” 无奈之下,海棠只得跟着她又逛进了另一条街道。 许卫秋见前面有一家露天的面店,香气从那散出来,她觉得肚子有几分饿了,就走过去坐了下来:“老板,这里来两碗刀削面。” “好咧,两碗刀削面!”老板一边忙活着一边扯着嗓子应了一句。 海棠见状连忙上前阻止:“夫人,这外头的东西不干净,我们还是回府再吃吧。” 老板听了这不敬的话语,扭头望了过来。 许卫秋连忙训了她两句:“哎呀,你这丫头真是,什么不干净,不干净人家能摆出来给人吃吗?” 见海棠不说话,她又小声加了一句:“你别乱说话啊!小心得罪人。”说罢,她起身把海棠按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等面端上来后,她还亲自把其中一碗端到对方跟前。 见海棠坐在那不愿意吃,许卫秋不由得翻了翻白眼,赵彦的龟毛她是见识过的,没想到他府里一个小小的丫环都这么难搞。 她亲自给对方拿了一双筷子,塞进她手里:“吃吧,不干净不净吃了没病。” 海棠扭头看着她。 “好吃着呢,尝尝……”许卫秋再次示意她快吃。 海棠这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尝了一口后,她一双眼珠子瞪得老大,然后又吃了一口。 结果这海棠把一大碗刀削面吃得见了底,吃得比她还多。 吃饱喝足后两人又逛了两条街,天色终于暗了下来,这会海棠再也按捺不住了,一直催促着她回府。 许卫秋却依旧没尽兴,她被催得有几分不耐烦了,不由反驳道:“你到底在急什么?”心里想着下次出府一定不能带丫环。 第六十三章:烟花柳巷 一扭头,看见前方有一条街,建筑很是古色古香,街口灯笼高挂,彩绸装点很是美观,不由得说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说话间,人已经快步走了过去。 “夫人,你等等我。”海棠一脸焦虑地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那条很有味道的巷子,开始还没什么,越往里走,就能看到街上越来越多打扮得花枝招展,四处揽客的姑娘。 海棠顿时会过意来,敢情两人闯里了烟花柳巷。 “夫人,这种地方不是咱们良家妇女该来的,咱们赶紧走吧。”她万分紧张地扯了一下许卫秋的衣角。 “走吧……”许卫秋也觉得两个女人逛窖子不妥,两人正欲离开就见几名男子在一群美女的簇拥之下从一个花楼中走出来。 打闹调笑声不绝,许卫秋本来已经转身要走的,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女子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世子爷昨儿个刚大婚,该是与世子夫人新婚燕尔的时候,怎么不在府里陪新娘子反而到我们这儿来了?” 许卫秋一脸愕然,微微扭头果然看见人群中央一个熟悉的脸孔,她心中冷哼一声,说是外出办事,敢情是跑到这烟花柳巷寻欢作乐来了。 以前自己给这人当随从的时候就跟着他进过两回这种场所,今儿个还是他新婚的第二天呢,就算有多猴急也不应该如此不尊重新娘子……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向一旁的海棠打了个眼色,本意是让她别声张两人悄悄离开的,谁料这婢女没看懂她的意思,竟然上前一步,许卫秋尚来不及阻止,她已经向人群中的男人鞠躬请安了。 “世子爷……” 赵彦闻声扭头,他一眼就认出了海棠,随即就看到了海棠身旁那身穿正红衣衫的丑陋女子。 他先是愕然,一张满是笑容的脸顿时就变了颜色。 没有办法,许卫秋只得上前一步,冲着他复了复身。 赵彦脸色铁青,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话听着怎么就令人那么不爽呢,许卫秋低着头轻声说道:“娘告诉我说世子去外头办事,我还当真呢,没想到竟是跑到这种地方消遣来了。” 两人的对话引起了一旁的妓女香客们窃窃私语。 敢情这女人是向自己兴师问罪来了,赵彦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眉头一蹙,将不快直接写在了脸上,冷冷冲着她说道: “男人的事女人少管,别以为你嫁进王府就可以管这管那的,还有,你不在府里呆着,出来瞎逛什么呀,丢人现眼……。” 说完这话后就没再看她一眼,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一行人上了路边等候多时的两辆马驾。 坐在赵彦身旁的是西都有名的名妓卓妍妍,她掩脸透过车窗睨了那身穿正红衣裙的女子一眼…… 传闻这世子夫人奇丑无比,如今看来传言非虚,难怪这世子爷洞房之夜跑她们这儿来了。 这话她自是不敢宣之于口的,只能缄之于心。 许卫秋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那两辆马驾扬尘而去…… “夫人,我们回去吧。”被世子爷碰了个正着,一旁的海棠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许卫秋心里头烦躁得紧,她有几分后悔自己为了逞口舌之快顶撞了赵彦。 这人是逛窖子还是逛赌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现在需要的是透明度,这回好了,得罪了人不说,还给这人留下了个妒妇的印象,搞不好日后还会来找自己麻烦,当真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她也没了再逛下去的心情,点点头与海棠一道打道回府。 ----------------- 辰时刚过,五名衣着华美,装扮皆不俗的女子在一群丫环的簇拥之下浩浩荡荡地穿过庭院踏上了百米游廊。 “杨姐姐,听说这新娘子长得奇丑无比,洞房花烛夜把世子爷都给吓跑了。” 走在前头的黄氏一听这话,冷嘲热讽道:“姚氏,你高兴个什么劲,这世子爷跑是跑了,可也没跑你房里头去啊。” 姚氏一听,不由得撇了撇嘴:“那世子爷到你屋了吗?黄姐姐,咱们也算半斤八两,谁瞧不上谁呢?” 听了这话,黄氏脸色微微一变,她正要发作,后方一身淡黄衣裙的女子却开口了:“算了,正烦着呢,吵什么吵呀。” 她一开口,旁边两人立马就不敢再吭气了。 几人走了一小段路,后头的钱氏快步上前,凑到杨氏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杨姐姐,这个世子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好相与的?” 杨氏闻言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脸不屑的表情:“你怕什么,不过就是个乡下来的丫头片子罢了。” “就是,一个出身低下的丫头,怕她作甚。” 姚氏满脸的不解:“我就不明白,一个乡下丫头,怎么就选了她当世子夫人了呢。” 黄氏满脸的不屑:“人家祖坟冒青烟了呗。” 姚氏又说道:“听说才16,比咱们都小。” 说到这,她不禁为杨氏叫屈:“杨姐姐怎么说也是朝廷四品大员的千金,怎么能屈身一个乡下丫头之下呢。” “谁说不是呢……” 一行人叽叽喳喳个不停,走在后头的一名女子却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脚步缓慢地跟在众人身后。 她模样虽然长得俊俏,但一张脸看上去却很是颓丧,无精打采的。 此人正是兰阳城冯家大院的三小姐,三个月前,她得偿所愿嫁入了晟王府,成了赵彦的妾室。 她本以为入了晟王府,就是攀上高枝变凤凰,就算是妾,那也是天潢贵胄的女人,比外头那些正房奶奶都要高贵得多。 进了王府吃穿确实不用愁,每个月还会定期发放月银,然而她爹是兰阳城数一数二的富商,她又怎么会在乎这些身外物。 嫁过来后她才明白,妾就是妾,一个非奴非主的尴尬身份;出嫁时不能穿正红色,甚至连个正经的婚礼都没有,一辆花轿直接从角门抬进王府就算礼成了。 现在自己出门,连王府的正门都不能走,只能走角门。 第六十四章:莺莺燕燕 这些也就算了,王府侍妾众多,听闻世子爷也不是个顾家的,常年在外奔忙极少在家,即便回来了也喜欢在外花天酒地。 眷庞本来就少,这王府又侍妾众多,有这么多女人平分,她嫁过来三个多月,统共也见不着夫君几回面,本来应是新婚燕尔的日子却天天独守空闺。 现如今又来了个世子夫人,虽说出身不好夫君亦不喜,但毕竟是三书六礼、八人大轿抬进门的,怎不叫人忧心。 她越想心中越是悲哀,走路都提不起劲来。身旁的陪嫁丫环见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忧心忡忡地伸手碰了她的手肘一下:“三小姐……。” 冯氏回头,冲着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 刚用过早点,婢女金糯就来报:“夫人,姨娘们来请安了。” 许卫秋听后愣了半晌才疑惑地开口问道:“谁?” 金糯又回道:“是各院的姨娘。” 许卫秋半天才想起金糯口中这些姨娘的具体身份来:“是世子的侍妾吧?” “是的。”金糯点点头。 许卫秋本就不想与这王府的女眷有太多的交杂,奈何自己身份摆在那,这些终究是逃不掉的,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请进来吧。” 金糯冲着她复了复转身去请了。 没一会功夫,一群莺莺燕燕鱼贯而入,一个接一个地冲她见礼,一个赛一个地养眼。 每人身后都跟着两名丫头,排场十足。 一时间,许卫秋只觉得眼花缭乱…… 一个、两个…… 她在心里默默数了数,主子装扮的足足就有五人。 她不由得目瞪口呆……心中更不免感叹:美妾成群、丫环如云,这姓赵的也算是妥妥的人生大赢家了。 “夫人早安……夫人早安……” 在一众问安声中,许卫秋敛过神来,连忙笑脸相迎道:“各位姐姐好,请坐吧……!” 她是正房夫人,其余皆是妾,这妻与妾之间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她们自是担不起这声姐姐的。 黄氏在心底暗笑这果然是个乡下来的丫头片子,连个长幼尊卑都分不清。 许卫秋哪知道自己一张口就被人小瞧了去,只扭头对着一旁的婢女吩咐道:“金糯,给几位姨娘上茶。” 婢女领命而去。 在座的几位姨娘偷偷打量着坐在上座的夫人,见她一张脸果然布满了麻子,难看得紧,一时间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的,有讥诮的、而更多的则是窃喜。 站在前头那名自称黄氏的女子站起来向许卫秋介绍了一下众人,一名杨氏,一名姚氏,一名钱氏,还有一名冯氏。 许卫秋点点头,表示称记下了。 茶水端了上来,她示意几人用茶,自己也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开口随意地与几人寒暄了几句。 正所谓三个女人一个墟,她起了个头,这五个女人很快就家长里短地聊了起来。 许卫秋见她们几人聊得起兴,自己也插不上什么嘴,于是坐在那默默地喝着茶,偶尔回应两句。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班人当中就数那姓姚的话最多,然而五人又以那身着淡黄衣裙的杨氏为马首是瞻。 只要这杨氏认同的话,几人就说得特别起劲,但只要这杨氏蹙起眉头,几个就会有所收敛。 而那黄氏说话最为刻薄,那钱氏一直没不怎么开口说话,但这班女人无论说什么,她都会点点头作认同状。 而那冯氏则一直情绪不高,垂着眼脸,但当自己说到娘家是兰阳县的,这冯氏听后侧满脸诧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许卫秋觉得她有几分面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说到后来,这姚氏加了一句:“本来姐妹们天天都该来给夫人请安的,但昨儿个想着夫人与世子爷新婚燕尔,我们几个不方便打扰,这才推到了今日,望夫人不要见怪。” 许卫秋一听这班人以后要天天来,连忙表示:“姐姐们不必麻烦,我这儿也不太方便,日后这每日请安就免了吧。” 一听这话,五位姨娘不由得面面相觑。 黄氏立马说道:“这要是传到王妃和世子爷耳中,怕是会怪罪……” 许卫秋赶紧说道:“没事,要真是怪罪下来,这责任我来担就是了。”开什么玩笑,天天都得应付这么一群女人,自己不得疯了才怪。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杨氏开口了:“既然夫人如此吩咐,我们听命便是。” 她一发话,其他女人纷纷点头。 见状,许卫秋大松一口气。 没多久,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出了东院…… 走了没两步,姚氏回头看了看,忍不住开始为杨氏叫屈:“这世子夫人的位置,论才情、论相貌、论出身,怎么也该是杨姐姐你来坐才是。”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只有冯氏一直不作声,待人群散去各回各院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冲着身旁的丫环问道:“彩云,这世子夫人真的是我们兰阳县的?”。 她的陪嫁丫头彩云点点头:“听说是的。”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见她责怪自己,彩云连忙解释道:“我看小姐这几日心情不好就没敢跟您说。” 冯氏点点头,再次陷入了沉思。 ---------------------- 送走几个姨娘后,许卫秋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台,盯着外头树头上的一只小鸟发呆。 这王府地方大是大,但冷冷清清的。 她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就把山妞带过来,至少身边有个人说说话也不至于这么无聊。 就这样她在东院闷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几个婢女进来伺候的时候,海棠看到了她的脸,随即一脸惊喜地高声呼道:“夫人,你脸上……你脸上的麻子全不见了。” 许卫秋摸摸脸,触感很光滑,拿铜镜一照,脸上的过敏反应果然都消失了。 海棠打量着铜镜里的她,不解地说道:“夫人明明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偏生就在新婚当天长了满脸的麻子呢?” 许卫秋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水土不服吧。” 第六十五章:平世堂 她说得轻飘飘的,海棠却为她叫屈:“洞房花烛之夜世子爷要是见到的是这张脸,断然不会……”说到这,她就打住了,没敢再往下说下去。 许卫秋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却自嘲道,要真让他看见这张脸自己现在就没那么好过了,哪里还能这么悠闲自在地跟你在这儿说话。 当年在古凰山上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依旧历历在目,对那男人的冷酷以及残忍她依旧心有余悸。 海棠离开后,许卫秋望着镜子里恢复如初的脸心情大好,顶着之前那张脸上街的确有几分吓人。 没多久,她换上了一套没那么打眼的衣裳,趁东院的几个婢女不留意,自己一个人偷偷地从先前那道后门溜出了王府。 在各个街区逛了逛,许卫秋不由得感叹,这西都就是西都,繁荣程度不是小小一个兰阳城可以比拟的。 她看到了热闹的人群,同时也看到了满满的商机,奈何手上没有可以动用的资金,不然自己就可以在此地大展拳脚了。 她很是惋惜地想着。 不行,她得想办法搞点钱。 想到这,她就开始有目的性地窜街走巷,心中想着怎么才可以搞到一笔启动资金。 她看到了街道两旁有不少的当铺,当即想到晟王府自己居住的东院好象有不少古玩摆件。 王府的东西肯定值不少钱,自己若从中挑一两件肯定能当来一笔不少的钱财,不过这也只是她的癔想一下而已,这种缺德的事她许卫秋还真干不出来。 随后,她拐进了一条很有味道的街道。 说是味道,那是真的很有味道,整条街道弥漫着浓浓的中药味,街道两旁的药铺和医馆占了所有商铺的三四成。 许卫秋还发现了一个相当奇特的现象,有两间医馆比邻而居,名字也很相近,一间取名平世堂,另一间平生堂。 这平生堂门前是相当的热闹,排队者众,而那平世堂却是门可罗雀,很是冷清。 眼前的情景让她想起了当初在三院时那些在诊室外候诊的病患,心里头顿时泛起一丝酸楚来。 想自己堂堂一个三甲大医院的外科主治医生,来到这大承朝,空有一身医学知识,却苦于没有任何的现代化医疗设备的铺助而再也无法施展平生所学。 当初二娘的病就令自己束手无策,还得花高价去买中药调理。 她悲春伤秋了不到一分钟,突然间脑海灵机一动……以前奔于生计也就算了,现在自己有的是时间,为什么要浪费生命,虚耗光阴呢? 只要自己学会了中医的医理,从而中西结合…… 想到这,她脑海已然呈现出未来某一天,自己学成后一边云游四海,一边济世救人的美好画面,心里头更是美滋滋的。 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经过,她伸手拦下并向对方询问道:“这位兄台,请教一下这同是医馆,为啥这平生堂那么多人排队,而另外一家却无人问津呢?” 那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姑娘是外地人吧。” “啊?大哥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她口音有问题? 那位大哥笑着说道:“这平生堂和平世堂的恩怨当地人都知晓。” 原来如此,许卫秋赶紧说道:“我的确是外地来的,不知其中缘由,请大哥赐教一二。” 那名路人见她如此有礼,于是很是耐心地把这平生堂和平世堂的过往一五一十地告知于她。 这平世堂的阮大夫原是一位从太医院退出来的老太医,而这平生堂的郭大夫则是他的徒弟。 阮大夫从宫里退出来后就开了这平世堂,平世堂刚开那会,郭大夫只是医馆里的一名学徒,后来学成后就在旁边开了这么一间平生堂。 这阮大夫医术了得,在这西都很是吃得开,西都人一提起名医,谁不先想到这平世堂。 起初是没有人去平生堂看病的,听闻是这位阮太医觉得自己已年迈就有意把病人介绍到平生堂去,经他这一提携这平生堂虽然口碑没平世堂好,可生意也还是不错的。 直到后来,这郭大夫忘恩负义向衙门告了一状,说他师父偷卖禁药,阮太医就被抓进牢里关了一段日子,听说后来是散尽家财才把自己给赎了出来,自此以后这两家医馆就成了世仇。 这位阮太医被放了出来后,不知是不是在牢里中了什么邪,给病人把脉频频出错,甚至开错了药,差点断送了几条人命,自此以后口碑就一落千丈,没人敢再去找他看病。 反而他的徒弟郭大夫医术日渐了得,自此两家医馆的命运就来了个乾坤大挪移,听闻这郭大夫最近还经常被召进王府给晟王爷看病呢。 说罢,这位路人不由得感叹道:“那可是晟王府认可的大夫,可见他医术之高超!”并提醒她:“姑娘,你如果要看病一定要认准了这平生堂。” 许卫秋点点头,难怪这平世堂如此冷清,要知道这用错药可是医者之大忌。 如此听来,这姓郭的也不是什么好鸟,忘恩负义,但自己只想学艺,管这授业的是人是鬼,只要能学到东西就行了。 恐怕那些上平生堂看病的病人想法也跟自己一样,能治好病才是王道。 她向来是说做就做的性子,当即用身上仅剩的一点碎银置办了一套男性服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换了下来,头上的发髻也解开随意在头顶扎了个男子样式,再上街时,已经活脱脱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郎了。 来到平生堂,正想入内,却被守在医馆门口的伙计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呀,没看见有那么多人排着队吗?走走走,去后边排队去。” “这位大哥!”许卫秋向其拱了拱手:“在下不是来看病的。”她正想说明来意,却被对方极其不耐烦地截了话: “来医馆不是看病,那你来干啥呀?” “在下久闻郭大夫神医之名,慕名来想向他学艺的。” 那伙计闻言,不由得睨了她一眼,见她一个十来岁的稚嫩小生,衣着普通,不由得起了轻视之意。 第六十六章:门槛也不低 “来学艺的,那你有名帖吗?” “啊……?什么名帖?” 见她这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伙计更是笃定了心中的猜想,再说话时已经显得不胜其烦:“滚!滚!滚!当我们平生堂是个什么地方,什么阿猫啊狗的都想进来学艺。” 许卫秋见不得其入,于是走到后边排起队来,排了大约有小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了她,她也终于见到了那位郭大夫,可当她禀明来意,这郭大夫看都没看一眼,就让人把她给赶了出来。 这东家不打打西家,反正这一条街医馆就有七八家,许卫秋又找了另外一家医馆,然而其他医馆一样一开口就要求她提供名贴。 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到哪里找什么名贴去,频频碰壁之后,许卫秋不由得感叹……原来在古代学医门槛也不低啊。 迫不得已之下,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走进了那间门可罗雀的平世堂。 这平世堂里头连一名伙计都没有,她看着边上那两排靠墙的大药柜,不由得唤了一声:“有人吗?” “阮大夫,阮大夫在吗?” 她喊了几声后,过了半晌,才听到从里间有一把老者的声音应道:“谁啊?” 随后帘子被打了开来,许卫秋看到里头露出来的脸不由得就愣住了…… 这老太医是真的老,满脸皱纹、胡须都白了。 老者看了许卫秋一眼,躬着腰步履蹒跚地走出来,还不时地咳嗽两声。 好不容易走到许卫秋跟前,他凑上前,盯着许卫秋看了半晌,问道:“小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啊?舌头伸出来看看……” 许卫秋心中一慌,连忙说道:“阮大夫,你看错了我是个小伙子。我叫沈青。” 她把前世的名字报了上去。 “小伙子吗?”老太医又凑上前来盯着她直看,半晌后方点点头:“的确是个小伙子,是我老眼昏花了。说吧,你哪里不舒服?”说话间,他就去拿柜台上的纸笔,那一双手一直在抖一直在抖。 “老人家,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想拜你为师,跟你学医术。”她当即表明了来意。 老者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 “我不收徒弟,你走吧!” “不是,老爷爷你先听我说。” “谁是你爷爷,赶紧出去……”这老者看她就跟看洪水猛兽一般。 许卫秋哪里肯就此罢休,她是好话说尽,把死缠烂打的本事都搬出来了,奈何这老者就是不松口,到了最后甚至还拿起一条扫帚来驱赶。 最终,许卫秋也只能铩羽而归了。 她把那套男性服饰脱下包起来抱在怀中,如法炮制偷偷从后门溜进王府。 东院外头有一名长工正在清理杂草,本来嘛,人家未必能认得出她来,偏生她做贼心虚,不敢光明正大地往里走。 待人家背过身时许卫秋深吸一口气快步往东院门口冲去,她走得太急,一不留神便与站在门口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哎哟!”三人同时惊呼一声。 “三小姐……”一旁的丫环彩云见自家小姐被撞倒在地,着急地上前来搀扶。 “抱歉抱歉,是我莽撞了……”许卫秋连忙道歉,她一边爬起来一边伸手帮着把人给扶起来。 只一眼她就认出是前几天刚会过面的姨娘冯氏,不由得又说道:“冯姐姐,当真对不住了。” 冯氏听到这一声姐姐满脸愕然地抬头望着她的脸:“你是……” “夫人……”海棠闻声匆匆而至,见到许卫秋果然站在外头,焦虑的脸才放松了下来:“夫人,你可算……” 想起冯氏主仆也在,她赶紧把后面的话给吞进了肚子里,向其复了复身:“冯姨娘也在。” 冯氏看了看许卫秋又看了看海棠,问出了心里的疑惑:“这位……是夫人?” 海棠点点头:“正是!” 冯氏不由得与彩云对视了一眼。 跟前这张脸虽然皮肤黑了点,但脸上皮肤的没有一点瑕疵,五官长得恰到好处,一双眼睛甚至还挺好看,跟早几日那满脸麻子的模样大不相同,冯氏竟有几分不敢置信。 海棠赶紧说道:“夫人,方才姚姨娘也来找过您,在里头候了你多时了,见你迟迟未归天色又晚了这才告辞离去。” 冯氏很快回过神来,连忙接话道:“原来姚姐姐也来过,夫人这是去哪了?” 许卫秋闻言,一脸尴尬地地伸手摸了摸鼻头: “我就在府里到处逛了逛,谁知这王府太大了,逛着逛着就迷路了。”她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冯氏听后点点头,劝说道:“夫人以后出门还是带上丫环吧。” 许卫秋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赶紧询问对方的来意。 冯氏一转身,从彩云手上接过一个精致的食盒:“我知晓夫人是兰阳县人,刚好闲着就与彩云做了这糖糕。” 说话间,她轻轻把食盒的盖子打了开来。 许卫秋看到食盒里的糕点后愣了一下,这糖糕是兰阳特产,是百姓人家过年过节必做的一样小吃,兰阳城的大街小巷都有得卖。 她问:“难道冯姐姐也是兰阳县人?” 冯氏点点头。 许卫秋一听这竟然是老乡,不由得大为高兴,赶紧把人请进了屋。 海棠把糕点切好给两人端了上来,许卫秋吃了一口,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的确是那个味道,我很喜欢,没想到冯姐姐模样长得好,厨艺也了得。” 冯氏含笑说道:“夫人喜欢就好,但我也不敢居功,这糕点是彩云做的,我也只是在旁边帮忙打打下手罢了。” 许卫秋冲着彩云笑了笑问:“彩云也是我们兰阳县的。” 彩云冲着她复了复身:“回夫人话,我是三小姐的陪嫁丫环。” 许卫秋点点头:“彩云在我这不必这么拘束,大家都是老乡,以后我想吃家乡这糖糕,估计还得麻烦你呢。” 彩云连忙说道:“夫人想吃的话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许卫秋点点头,望着冯氏又道:“奶奶姓冯?这个姓在兰阳不多见,我倒是知道一家,那冯家大院位于城西菜市旁,家大业大的很是威风。” 第六十七章:原是故人 见她好说话没有架子,彩云也没那么拘谨了一脸兴奋地接话道:“那就是我们的家,原来夫人您也知晓我们冯家大院。” 许卫秋满脸不置信:“真的吗?原来冯姐姐还是冯府的小姐。太巧了,我以前还经常给你们府上送鱼呢。” 彩云想起了当初的确在冯府见过一名迷了路的女子自称是给府里送鱼的。 她对那小商贩印象深刻,因为对方长了满脸的麻子。 现经许卫秋这一提,她不由得想起上一回见这世子夫人也是满脸的麻子,她一脸不不可思议地扭头与自家小姐对视了一眼。 “先前我跟三小姐在家里碰着一个迷了路的小商贩,裤子还湿了,难道就是夫人?” 敢情那天自己在冯家大院遇到的一对主仆竟就是跟前这两位。 忆起当日的狼狈,许卫秋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当时的确迷了路,原来给我指路的是两位,难怪上次我就觉得冯姐姐眼熟。” 既然话赶到这,冯氏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夫人先前这脸是怎么回事……?” “哦……我这是过敏引起的。” 她一时间忘记了先前跟海棠解释的时候自己随意找了个水土不服的借口。 海棠听了她这话,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也不知道自己这新主子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冯氏满脸不解地追问道:“过敏……什么是过敏?” 许卫秋解释道:“这与个人体质有关,我对花生过敏,一旦食用了花生脸上就会长那些东西。” 冯氏听后点点头:“那夫人明知道自己有此毛病,怎么婚前不多加注意,新娘子顶着那样一张脸终归是不好的。” 许卫秋一愣,她总不能说自己求之不得吧,于是随意说了句的确是自己大意了。 三人这也算是遇着故人了,很是热络地聊了起来,从兰阳的菜市聊到西庙的许愿池又聊到了珍绣坊的针绣。 许卫秋这才知道原来这冯氏还是个针绣高手,珍绣坊就是她们冯家开的,而那里面展示的好几副针绣都出自这冯三小姐之手…… “三小姐,真没想到夫人她还曾给我们冯府送过鱼,天啊,这究竟是怎么样的缘份啊!” “夫人她那么好说话,还跟三小姐你以姐妹相称,日后我们在王府也算有靠山了。” 从东院出来后,彩云就显得特别高兴,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相比之下,冯氏却情绪不高,她低着头一直没说话。 彩云又说了好几句,这才发现自家小姐一脸郁郁寡欢的模样,不由得打住了,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三小姐,你不高兴?” 冯氏冷冷扫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觉得我该高兴吗?” 她对那个送鱼的麻子脸也是印象深刻的,当时自己被她那张脸吓了一跳,夜里还作了恶梦,梦见自己也变成了一张麻子脸。 半夜惊醒,摸着自己光滑的脸蛋,庆幸的同时只觉得那样的人着实可怜得紧。 讽刺的是……就这么一个自己曾可怜同情过的人,竟成了自己夫君的正妻,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 原来真正可怜的人是自己,这让她怎么能开心得起来? 想到这,冯氏冷哼一声,什么世子夫人,不就是一个卖鱼出身的贱胚子罢了…… “小姐,你怎么了?”彩云脸上写满了不解,明明方才她在东院也与夫人聊得很开怀的。 冯氏横了她一眼,质问道:“你得意忘形什么呀,她只叫我一个人姐姐吗?杨氏、黄氏、姚氏、还有那钱氏,她对着哪一个不是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的?轻浮……” 这句轻浮究竟是骂的自家丫环还是东院的那位,那就不得而知了。 无端被数落了一顿,彩云的好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冯氏在前头走着,她低着头亦步亦趋在跟在后头,再也不敢再哼一声。 冯氏望着远处一方亭顶上的花雕,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此行就是想跟那女人打好关系,也算达到目的了。 -------------- 巳时过了近半,来平生堂求医的病人已经排起了队,平世堂的木门却依旧紧闭着。 约莫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这门方有了动静,木门刚打开一条缝,一个脑袋就迅速地从门缝外挤了进来。 “老爷爷,我又来了……”许卫秋冲着阮大夫咧起嘴,一脸的鬼灵精怪。 老者脸上一慌,就想要关上门,许卫秋却眼明手快地伸手挡住了。 老者见拦不住她,于是再次声明道:“我不收徒弟,你就别枉费心机了。” 许卫秋对此充耳不闻,身子一闪就闪了进去。 老者瞪她:“进来干嘛……快走,别碍着我给人看病……” 许卫秋脑袋往门外探了探,很是欠揍地来了一句:“老爷爷,依我看你家医馆也没啥生意啊。” 阮大夫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被她一语点破脸面有点挂不住,当即说道:“你懂什么,医者父母心,我们作为大夫的就盼着没生意,医馆没客就代表生病的人少了,这是好事。” 许卫秋伸手指了指右边:“可隔壁门前正排着长龙呢。” 老者瞪了她一眼,冲着里头喊道:“阿良,来,把这捣乱的家伙给我撵出去……” 没一会功夫,从里间果然出来一名伙计,许卫秋见状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她这人就是有个毛病,口头上老是不合时宜地就犯一下贱。 不想被赶出去的她赶紧冲着那伙计解释道:“这位大哥,误会误会,纯属误会,我只是跟爷爷开个玩笑而已。”说话间,又转向老者赔笑:“爷爷,我开玩笑的。” 方才还老爷爷呢,这会连个老字都省了,直接叫上爷爷了。 阿良看了一下阮大夫,见他没有要自己再赶人的意思,于是转身又进了里屋。 阮大夫也不再理会许卫秋,开始着手整理药柜的药材。 许卫秋非常不识趣地贴了上去…… 阿良在里屋生了火,烧了水冲了茶端出来,就见这面生的小青年非但没走,还一直跟着阮大夫屁股后面打转。 第六十八章:高少爷 阿良心生疑惑,于是悄悄靠近两人,并拉长了耳朵…… “爷爷,你就留下我吧,就当收个打杂的。” “爷爷,我可以帮你洗衣服!” “爷爷,我还能给你做饭。” “爷爷,只要你让我留在这,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真的,别看我年纪小,可力气大着呢。”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许卫秋深谙此道,一直跟在阮大夫后头赔着笑脸,一个劲爷爷爷爷地叫着。 估计这阮大夫也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人,一时半会竟也拿她没办法。 见老者被自己缠得没了脾气,许卫秋眼尖地看见伙计阿良去拿扫帚,她飞身过去就把那扫帚抢了过来:“阿良大哥,我来我来……” 见阿良要去擦桌子,她也过去抢着干。 阿良本就不是什么勤快之人,见活有人抢着干,也就乐得清闲偷偷躲到里间喝茶去了。 许卫秋就这样凭着自己死皮赖脸的本事在平世堂内一呆就是大半天,次日又准时来报到。 为了驳好感,打杂的粗劣杂活她都抢着干,没活干的时候她就跟在阮大夫身后问这问那,见他拿药材研磨,她就在一旁观摩,不时提问两句。 起初阮大夫是理都不理她的,奈何她这人鬼精的很,很会套人话,自己胡言乱语一通,阮大夫忍不住出言纠正,这样一来二去,数日之后她竟然也学了不少皮毛。 这天,阮大夫竟然主动给她讲起了一些药理,见许卫秋记忆力好,反又应快,阮大夫没忍住表扬了她一句。 回府的途中,许卫秋想起阮大夫的那句孺子可教也,心里飘飘然了起来,她心情大好地边走边哼着流行曲。 但凡我许卫秋下定决心要做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如此想着,她心中多少有些得意。 海棠在花厅急得焦头烂额之际,就见她家夫人哼着不知名的调调一脸意忘形地走进来,海棠连忙迎了上去:“夫人,我的好夫人,你可算回来了。” 许卫秋见状,敛了脸上的笑容问道:“怎么了,海棠,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高少爷来找了您三回了。” “啊……”闻言,许卫秋一脸不明所以地问道:“这高少爷是何许人?为何要找我?” “夫人不知道吗?这高少爷就是世子爷的表弟,也不对,高少爷是世子爷的表弟没错,但同时也是王妃娘娘的螟子,算是我们晟王府的二少爷了。” 这什么又是表弟又是干儿子的听得许卫秋一头雾水,这承朝人非得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算了……就权当那是她的小叔子吧。许卫秋不甚在意地说道:“他来找就来找呗,你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她话音刚落,就见丫环长安匆匆前来禀报:“夫人,徐嬷嬷来了……。” 啊……?今天咋地突然来了这么多访客。 “徐嬷嬷?是我婆婆跟前那位徐嬷嬷吗?” 长安点点头,于是,许卫就被这么莫名其妙地请到了她婆婆晟王妃的跟前。 晟王妃发现她相貌改变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板起脸来质问道:“季镜到东院找了你好几趟,都见不到你,你一整天哪去了?” 估计婆婆口中那叫季镜的就是自己那干小叔子了,许卫秋见婆婆脸色不佳,她一时找不到借口,只得说道:“我就是在府里呆闷了,出去逛了一下。” 晟王妃一听这话,眉头一皱开始训话:“一个已为人妇的女人出去逛什么呀?有什么好逛的,随便到外头抛头露面,不庄重。咱们晟王府不像那普通百姓家,府里规矩多着呢,你作为正房就更应该以身作则。你可知道,恪守本分的女人就应该足不出户,在家里好好地相夫教子。” 许卫秋被训得低着头不敢反驳。 最后晟王妃给她下了指令:“以后没什么事就别出去瞎逛了,有什么需求的都可以交待下人去办,好好在东院呆着。如果觉得闷就找点乐子,抚琴,作画什么的成。” 说到这晟王妃打住了,看了她一眼,觉得一个乡下来的粗野丫头让其抚琴作画也是为难了人家,于是改口道:“再不济也可以练一下女工,总比去外头抛头露面来得好。” 非让许卫秋答应不再无事就往外跑,这才把人给放走。 许卫秋回了东院,本想着自己以后每日大可早点回府,行事低调一点即可,岂料晟王妃却派了一个嬷嬷到东院来,名为照料其起居,实则监视。 许卫秋再也不能淡定了,在屋里头急得团团转,她能不着急吗自己的大计才刚刚起步,如今好不容易让阮大夫放下戒心愿意教自己,这一禁闭,不就等于前功尽弃了吗? 想到这些,许卫秋不由得在心里头埋怨起这姓高的小叔子来,一个大男人不但管得宽,还是个告状精。 在王府安安分分呆了两天,她又遇到了一件棘手事。 今天就是初一了,她记得晟王妃说过,每逢初一,王府上下都得聚在平福楼吃一顿家宴。 她知道赵彦极少在王府,然而派人一打听,好死不死,这人昨儿个刚回王府。 果然,没一会功夫,平福楼的人就过来请了。 顶着这张脸自然不敢就这么出现在赵彦跟前,若是自己装个病什么的似乎也来不及了。 许卫秋在卧室里急得团团转,直到她拉开一个抽屉看到里头那些未曾动过的胭脂水粉,随之灵机一动。 她刚坐在梳妆台上,海棠就敲门进来提醒道:“夫人,该出门了……” “你等一下,我装扮一下。”许卫秋拿起各种胭脂水粉研究了起来。 “夫人,我来吧。”海棠见她要打扮于是上前欲要帮忙。 “不用,你自己来就可以了,你不知道我这脸怎么弄才好看的。” “你真的可以吗?”进府以来,海棠就没见过她用过胭脂水粉,还真怕她不会用。要知道今天世子爷也在,怎么地也要让世子爷见见夫人最美貌的模样方可以把世子爷的心留在这东院。 第六十九章:精心装扮 “我自己可以的,我化妆技术高着呢。”许卫秋硬是把人给请了出去。 待海棠出了房门后,许卫秋就对着镜子开始忙活了起来。 她先找来一些米糊把自己的眼皮盖黏上,这一黏顿时双眼皮就变成单眼皮,再用碳笔在脸上画了画,倾刻间就拉近了两眉的间距,眉后还描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弧度。 最后,在脸颊上打上水粉,再用最夸张的手法给自己的嘴巴画了个血盆大口。 经过一番精心的倒饬过后,许卫秋往镜前一站……自己都认不出铜镜里的面孔,这哪里是化妆啊,简直就是乔妆。 许卫秋冲着铜镜甜甜一笑,本人对这化妆效果是十分的满意。 “夫人,你好了吗?”海棠在外头催促着。 “可以了,进来吧。”许卫秋把梳妆台上的一应物品收拾了一下,全放回抽屉里。 海棠推门进来,一看她那模样瞬间就急眼了:“不是,夫人,这……这可不成啊。” “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看的呀。” “不成的,夫人,快,我给你重新弄吧。”海棠着急忙活地打湿了一脸巾就要给她擦掉。 开玩笑,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弄出来的杰作,许卫秋自然不愿意让她弄,一转身就躲开了,提着裙摆就快步出了门。 海棠见状一惊,放下脸巾匆匆追了上去。 “夫人,听奴婢的,回去重新上一个妆吧。”要不是怕冒犯了主子,她就差把那一句你这胭脂抹了还不如什么都不抹呢的话说出口了。 许卫秋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没事,我就觉得这样好看,再说了,时间也不够了。” 海棠实在拧不过她,只能跟在她身后走,可每每看到她脸上的妆容,真是死的心都有。 她只道自己这主子是乡下来的,审美有偏差,哪知道人家这是有意为之。 果然不出海棠所料,一路上但凡见着她家夫人的下人虽表面上维持着一副恭敬的模样,可一转头,都在那掩面偷笑。 许卫秋哪里不知道这些人都在看自己笑话,然而自己要就是这效果,于是走起路来就更是带风了。 很快,主仆两人就随着来请的人进了平福楼。 虽说这家宴王府上上下下都得出席,可这说辞就有点水了。 据她所知单是王府内的丫环婆子还有厨工、长工、护院加起来就不亚于三百人;然而,这平福楼就里头正厅摆了一桌,侧厅一桌,外厅三桌,统共也就摆了五桌。 各厅都已经挤满了人,见她走进来,众人都不由得扭头向她投来注目礼。 于是,许卫秋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请进了正厅。 后来她才知道,这王府吃饭大有讲究。 正厅里头坐的全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侧厅座的则是王爷与世子的侍妾们,而外厅坐的则是王府里头各个领域的管事们。 主位的人没落坐,下面的人是绝对不能坐下的。 可那会她不太懂,所以一进门后,在正厅里头随便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后面的海棠拉都拉不住。 许卫秋刚坐下,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于是尴尬地笑了笑,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一切都落在了正厅一名男子的眼中,他看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嫂子摇了摇头。 传言果真不假,这世子夫人就是一个连基本礼仪都不懂的村姑,浅薄无知,难怪干娘会如此不满。 他正想着呢,那浅薄无知的女人就向他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就这样撞上了。 把那打量着自己的视线逮了个正着,许卫秋冲着他微微一笑,想起一人来,不由得就开口问道:“这位可就是高少爷?” 高季镜只得点了点头。 许卫秋还想说点什么,这时从外头走进来两人,正是她的婆婆与夫君。 海棠怕自己主子在这重要的场合再出什么差错,伸手扯了扯她手肘示意她别再说话。 直到晟王妃和赵彦走到主位坐了下来,众人这才纷纷落座。 许卫秋在海棠的引领之下,来到赵彦右手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晟王妃看到了她的脸,对着她欲言又止。 一旁的赵彦也留意到她的妆容,蹙了蹙眉头,在她落座后,他又扭头看了她一眼,冲着她品评了一句:“丑人多作怪。” 许卫秋对这句恶毒的评价佯装没听见,她看了看四周,晟亲王依旧没出现,这正厅除了晟王妃与赵彦外,就是对面坐着的那二少爷和他左手边的两个脸生的女人了。 也没人给她介绍,后来从几人的言行中方得知原来一个是这位高少爷的夫人,另一个则是他的妹妹,也就是赵彦的表妹。 没看到另外几个熟面孔,许卫秋不由得开口问道:“杨姐姐、姚姐姐她们几个怎么没来?” 晟王妃闻言,一脸不快地说道:“她们几个是妾,哪有让妾上正厅吃饭的道理。” 许卫秋听了这话,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她这小动作落在了赵彦眼中,更加坐实了他的那句丑人多作怪的话! 许卫秋才不管这人怎么看自己,她全程把注意力落在另一另男人身上。 而如此得她青睐的正是那位高少爷。 她许卫秋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极其小气的女人,她是直接把自己不得出王府的困境归咎于这个多事的小叔子。 于是就用极其怨怼的眼神看着人家,直看得高季镜满脸的莫名其妙。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用膳之时,他想夹一块牛肉,手刚往盘子的方向落去,还没碰着,就被对面一双篌子横过来抢了先。 一回两回的高季镜还不甚在意,直到第四、第五回他就知道这初次见面的嫂子是针对上自己了。 在餐桌上如此行径,看来这女人非但浅薄无知,还粗鄙无礼。 高季镜有心给她一个教训,于是看准了时机,把筷子对准了汤盅右方的一块鸡肉,果然,那女人的筷子也伸了过来,这时,高季镜的手却突然拐了个弯。 赵彦正在吃着饭,突然右手边的人就失态在趴在下来,一盅汤随之洒了出来。 第七十章:庐山真面目 几名候在一旁的下人见状慌忙上前来收拾。 赵彦皱眉望着身边的女人:“干什么呢?能不能好好吃饭。” “抱歉……” 在他那严厉的目光之下,许卫秋不敢再造次,赶紧端正了坐姿乖乖地吃起饭来。 用餐期间,无意间一抬眸,见坐在对面的男人掩嘴偷笑。 她就知道这人方才是故意给自己下的套。哼,王26,你等着瞧…… 她在心里头偷偷地把这个姓高的祖宗十八代都招呼了一遍。 坐在他身旁的俩位美女甚是养眼,还很有教养的模样,她在心里头纠结了片刻,最终决定还是算了,就暂且放过这俩吧…… ---------------- 在餐桌上丢了脸,许卫秋也不甚为意,喝饱吃足后就告辞走出平福楼。 她回到了东院,刚把脸上那奇怪的妆容卸了下来,就有丫环来报, 说高少爷求见。 呵,自己正想着该怎么收拾他呢,这人倒主动送上门了。 “请啊,快请进来……” 丫环去请人的时候,她一边往花厅走,心里头一直酝酿着一会该怎么给点颜色这位高少爷瞅瞅。 很快,丫环把人领进了花厅,这高少爷后头还跟着一名下人,看来这王府的主子无论走到哪,带个丫环侍从的已经是标配了。 许卫秋以一副主人家的姿态端坐在主位上。 高季镜一进门,看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先是一脸的愕然,这衣裳还是方才那一套,可这张脸已经是大变样了。 但从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高季镜很快确认了这的确是正主没错。于是收敛起那一脸错愕的表情,上前见礼:“大嫂。” 因着这一声大嫂,许卫秋心里忍不住就窃喜,俗话有说长嫂如母,自己首先在身份上就有着压制性的胜利。 她努力管理好脸上的表情,把作为长嫂的架子端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瞥了对方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二少爷,坐吧。” 高季镜在下首一把楠木交椅上坐了下来。 许卫秋冲着候在一旁的丫环差使道:“玉玲,给二少爷上茶。” “不必了。”高季镜摆了摆手,冲着她说明来意:“我这是来给嫂子送月银的。” 说话间,左手轻轻一个手势,站在他后方的下人就上前一步,许卫秋这才看见这侍从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东西还用一块红色的锦缎铺盖着。 高季镜站起来,手轻轻一扯,里头的东西露了出来,金灿灿白花花,直晃人的眼睛。 望着那摆得整整齐齐的一排金银元宝,许卫秋不由得愣住了。 “月银?你是说这是给我的吗?” 高季镜点了点头:“这里黄金三两,白银二十两。请大嫂过目。” 许卫秋赶紧伸手接了过来,数了数,白元宝20锭,一锭都没少,天啊,她这是从一毛都没有的穷光蛋秒变富翁了吗? 试问谁对着一位送财童子还能板起一张脸来,许卫秋咧起嘴来,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前后的态度已经有了360度的大转弯。 她很是激动,不由得一把握住对方的手: “高少爷,你方才说这是月银,那是不是代表以后每个月都有得收?” 高季镜见她这一脸见银眼开的模样,心里头就更是瞧不起这女人了,他很是嫌弃地把手抽了出来。 见状,许卫秋这才意识到自己冒失了,要知道这大承朝,男女是授受不亲的,她一脸尴尬地把手给收了回来。 高季镜这才点点头,说道:“每个月的月末都会准时发放。” 得到这个答案,许卫秋眼前一亮,每个月都来,那这人跟财神爷也没什么差别了。 “二少爷请喝茶。” 高季镜完成了任务,是一刻也不想跟这庸俗的女人共处一室,赶紧摇头说道:“我还要前往其他各院发放月银,就不喝了。” “啊……那成。”许卫秋点点头。 得到她首肯,高季镜转身就要离开,这时,许卫秋想到了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赶紧叫住了他: “二少爷请留步。” 高季镜回过头来。 她笑容可掬地冲着他问道:“是这样,我女工不太行,听说外头一间绣坊教得不错,不知道我能不能出府去学习?”临了忙加上一句:“一天就几个时辰。” 高季镜轻飘飘地回了她一句:“这事我说了不算,你得得到世子爷的首肯。” “啊……?”这难度有点高。许卫秋尚未反应过来,一转眼,这人已经出了花厅。 许卫秋摸了摸自己的脸,早知道还要去找那人,自己就不那么快把脸上的妆给卸了,看吧,还得费心思重新画上。 她打心底叹了一声…… 几位幕僚正与赵彦在议事厅议事,突然之间,一名女子冒冒失失闯了进来。 幕僚们正在讨论着极为机密的事宜,见这名女子突如其来,众人皆吓了一跳,赶紧住了口。 赵彦回头见来者是自己的妻子,脸色一变张口就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许卫秋正欲张口,岂料赵彦根本不给她机会,黑着脸呵斥道:“你里是你一个女人该进的地方吗?毫无规矩,滚出去!” 这男人板起脸来的模样的确吓人,被他如此严词厉色地一吆喝,许卫秋被吓得一哆嗦,慌慌张张地转身落荒而逃,可踏出门槛走了没几步,她就打住了。 这人成天喜欢在外头鬼混,今天难得在王府,自己就应该抓紧机会,绝不能无功而返。 于是乎,她停下了脚步,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深吸一口气后转身往回走。 来到议事厅门口,她也不进去,站在外头伸手敲了敲门。 议事厅的众人见这个女人去而折返,不由得都好奇地扭头看着她。 赵彦回过头来见又是她,他脸一沉,半晌才张口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世子爷,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没看见我在忙吗?” 许卫秋赶紧说道:“就一柱香的功夫,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赵彦被她磨得没了脾气,随意丢下一句话:“出去外间等着吧。” “好!”许卫秋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出去。 第七十一章:议事厅 待人彻底走远了,赵彦这才问道:“我们说到哪儿了?” 众人经他这一提,赶紧收敛心神,对着桌子上的地形图开始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经这一讨论,众人很快把方才的一小插曲抛之脑后,赵彦亦然,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众人这才结束了会议。 走出议事厅,赵彦一眼就看见站在外间的女人,这才想起自己让这女人在此等候自己。 昏暗的夜色中,女子背对着他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天空,孤独的身影茕茕孑立楚楚可怜。 这女人,见自己迟迟不出来,难道就不会再进来叫一回吗?她不是胆子不小吗? 赵彦屏退了众幕僚,蹙着眉头来到了女人身后。 许卫秋听到脚步声赶紧回过头,见赵彦就站在自己身后,被他那高大的身形给唬了一下,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这人,又长高不少,单是这么站着已经让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赵彦看着她那张妆点得乱七八糟的脸蛋,问道:“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许卫秋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始一五一十地向他说明来意,并把自己是多么迫切地想要学好女工的心愿非常强烈地表达式了起来。 “我可以去吗?我保证每天都准时回府。”她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作出指天发誓的手势。 赵彦也觉得自己让人在这地方干等了这么久,确实是过分了,作为补偿他点了点头:“行,你去吧!” “啊……?”没想到了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时半会许卫秋倒愣住了。 “你……你这是答应了?”她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 赵彦再次点点头。 “真的?”她面露喜色,以为自己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了许可。 “太感谢你了,世子爷……”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那笑逐颜开的模样倒令那丑陋的脸蛋看来起没那么别扭。 看着这张笑脸,赵彦的口气随之软了下来:“以后没人通报,不得随便进入这议事厅。” “是,知道了。” 许卫秋满脸欢喜地应了下来。 “那……世子爷……我……我告辞了。”既然达到了目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赵彦点点头。 夫妻俩都没意识到,打成亲以来,俩人能在一起心平气和地说上话这还是第一次。 得到允许后,许卫秋欢呼雀跃地就走了,可由于她太过得意忘形,没走多远,一个没留神,脚下被一块小石子给绊了一下,她随之踉跄了一下。 站在后方的赵彦眼看着这女人就要摔跟头,岂料,下一刻,她却用一个极其奇怪的动作稳住了身子。 平衡住身体后,许卫秋做了一个体操选手收尾地动作,感叹了一句:“卧曹,差点摔个狗吃屎。” 听到这粗俗的话言,赵彦嘴角难得的一丝笑意随之隐去…… --------------- 夜里,许卫秋把今天收到的金元宝银元宝一排排跟军训似地排列在床褥上。 1两金等于10两白银,1两白银等于1000个铜板。 自己床上的元宝加起来足足有50两白银,50两白银是个什么概念? 据她所知在兰阳县的低层老百姓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赚个2、300铜板,而普通中层的人家能有1两白银已经是很不错的收入了。 自己一个月拿了人家普通人家将近两三年的收入,就是因为嫁给了一个姓赵的男人。 简直太不可思议。 转眼间,自由有了,金钱也有了。 她怎么觉得自己那么像在做梦呢,她不由得伸手抓了一下自己的脸,指甲许久没修剪,这一抓她也没给自己留余地,竟呲牙咧嘴了起来。 “哎哟……好疼。” 拿铜镜一照,脸上活活被自己抠出了几个指甲印。 第二天一大早,许卫秋就打着外出学女工的旗号,光明正大地出了王府。 海棠要跟着她去,开什么玩笑,谁会给自己带一个监视器在身旁,结果被她三言两语地就给打发了去。 50两银子,以前的自己得卖多少条鱼才能赚来这50两银子,现在不用干活就有钱拿。 许卫秋觉得自己跟开了挂了一样,不用努力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巅峰,不知不觉竟飘飘然了起来,连走步路都是轻飘飘的。 一进平世堂,迎脸呼上来的扫帚一下子把她给打回了现实。 “爷爷,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打人啊。”许卫秋一手护着生疼的脸。 阮大夫装作没听见她的话,转身往药房走去。 许卫秋屁颠屁颠跟在他屁股后头,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我这几没来,爷爷生气了?” 对方不吭声,看来是真生气了。 “对不起了爷爷,家里发生了点事一时间抽不开身,别生气嘛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许卫秋见对方依旧不为所动,她不由得痛呼一声,楚楚可怜地说道:“我这眼睛怕是被方才那扫帚打坏了,痛得紧。” “爷爷你帮我看一下,是不是肿了。” 阮大夫闻言扭头看了过来,见这一招果然奏效,许卫秋连忙捂住眼睛,一个劲地叫疼。 一柱香之后,一个包了草药的热水袋向她飞了过来,她赶紧伸手接住。 阮大夫瞅了她一眼,说道:“用它敷一下吧。” “好咧,我就知道爷爷你心疼我。”她冲着阮大夫咧起了嘴。 ---------------- 阿良打着外出买菜的借口到外头偷懒了一阵子才回来,一进医馆就见这沈青又围在阮大夫身边团团转,一张脸当即就黑了。 这平世堂当年落难,有点能力的都跑到其他医馆去了,其他伙计也都一哄而散,就他一个人留了下来。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实在没地去,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出了这平世堂也不知道能靠什么手段谋生。 他虽没拜师,但自觉得在这平世堂也算是半工半徒。 他这人想得长远,知道这阮大夫孤身一人,他一心想着这老头已将近耄耋之年,自己好好给他养老送终,搞不好这老人百年之后就把这门面留给自己了。 本来一切都照着原计划来的,没想到半道上竟来了这么个姓沈的程咬金。 第七十二章:眼红 刚开始,阿良也觉得来个人帮忙干活挺好的,后来见老者竟用心地对其教导了起来,还三番五次在自己根前表示这小子悟性高,是个学医的料。 就这一句评价,阿良心中也渐渐地生出了危机感。 这几日这小子没过来,老人就开始心不在焉了起来,好几回阿良都看见老头不时看向门外。 见状,阿良不由得出言讽刺道:“这小年轻,做事情哪有什么恒心,都是一头两天的热度。” 老人听后咳了两声,满脸的不快,当即表示身体不适,不准备开诊了,医馆的门也早早就关了。 阿良见这姓沈的小子几日都没来医馆,心里在头正庆幸着呢,没想到一进门就又见到了这程咬金正大咧咧地坐在看诊的案前。 许卫秋见他回来,冲着他招呼了一声:“阿良大哥。” 阿良没给她任何好脸色,面无表情地提着东西穿过大堂走进了里间。 许卫秋没在意,低头翻阅着阮大夫以前留下的药方。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阿良走出来向阮大夫报账。 “阮大夫,我刚买了条鲫鱼和两斤冬瓜,冬瓜六钱,鲫鱼三十四钱,统共四十钱。” 许卫秋听到这个数目,不由得拧了拧眉,她是卖鱼的,对鱼的价格摸得门儿清,三十四钱一条鲫鱼,这鱼的个头得有多大啊? 她不由得扭头看了阿良一眼。 阮大夫却不疑有他,走过来,抖着手拉开她右手边的一个木抽屉,从里头翻了翻,拿出里头的一贯钱,数了又数,最终把四十个铜板交到了阿良手上。 阿良把铜板揣进怀里,转身就又走开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许卫秋得了空后偷偷进灶房看了一眼,那条鲫鱼还没处理,就丢在水槽里;她是卖鱼的人,都不用掂,一眼就能看出这条鱼顶了天也就两斤半。 由此,她可以断定,这阿良绝对是打了虎头的。 阿良走进来,见她在灶房里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沈青,你在看什么呢?” “啊,没什么,我进来洗个手。” “既然如此,你就顺便把这条鱼处理了吧,鱼身煎一下,鱼头拿来冬瓜汤,晚饭就交给你了。” “啊……?”许卫秋愣了一下。 阿良见状,冷冷地看着她说道:“你不是说过所有粗活杂活都可以让你干吗?” 她的确说过这话,许卫秋点点头。 阿良见状撇了一下嘴:“那不就行了,这里就交给你了。” “啊,成。没问题。” 阿良看了她一眼,许卫秋从那眼神中感觉到了满满的敌意,不由得愣了一下。 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她很快就知道发现这阿良真的有心在针对自己。 自那天起,这阿良跟她说话的语气和口吻都是相当的不善,而且动不动就差使她干活,还是专门挑她在阮大夫身旁学习的时候,搅得她不得安宁。 这天,阮大夫正在给她讲杂病论,阿良就走过来说道:“也不知道哪个缺德地把水倒我们医馆门前了,沈青你去擦一下吧。” “哦,行!”许卫秋应了他一句,随即冲着里头喊了一句:“小泥巴……” “诶,来了……”转眼间,从外头窜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这少年衣衫破旧,灰土灰脸地,神色有几分呆滞。 “你听到阿良大哥的话了吧?”许卫秋说道。 这名叫小泥巴的少年点点头,拿了一条抹布就到门外擦了起来。 阿良站在那里一愣一愣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追问道:“这谁啊?” 许卫秋冲他一笑:“他叫小泥巴,我花钱雇来的。” 半晌阿良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趴在门外擦地的少年,又看了看许卫秋,不满地说道:“干嘛呀这是,什么人都往医馆里弄。” 许卫秋回了他一句:“他就是一打杂的,以后有什么事,阿良大哥你尽管吩咐他做就可以了。” 阿良很是不满,但见阮大夫也默许他这一行径,也只得作罢。 阿良虽存心找茬,奈何这小泥巴虽然呆头呆脑地,但做起事来手脚却勤快得很,一时半会他竟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这小泥巴是早上医馆开门就来,到了傍晚时分就走。 最可恶的是这沈青好像知道了点什么,竟然授意这小子跟着自己出门采购,自从有这个跟屁虫,阿良就感觉到了诸多不便,短短半旬他的荷包都缩了水。 这天,他出门买菜,小泥巴那呆瓜又屁颠屁颠地跟来。 阿良开始旁敲侧击向小泥巴打听那沈青一个月给他开多少工钱,想着自己给这呆瓜一点好处,把人给打发走算了。 岂料这呆瓜呆头呆脑地没听懂自己的意思,把他给急得,最后他实在没忍住,直接开口问道:“那沈青是多少钱顾你来干活的?” 这回,小泥巴算是听明白了。 “1贯钱!”小泥巴憨憨地回答道。 “什么,1贯钱?1000个钢板?”阿良听后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要知道在平世堂景气的时候,他们这些伙计每个月也就能拿800个铜板。 “真的?你没诓我?” “我诓你干嘛。”见他不相信自己,小泥巴从怀中拿出一串铜板来数给他看:“这些都是沈青大哥给我的,说是预支。” 平日他看沈青那小子每天穿来穿去都是那两件衣裳,衣服材质也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种,早就把人给看轻了,没想到这人出手竟如此大方。 当天晚上,阿良躺在医馆的木床上辗转反侧,他这个人看钱看得特别重,想着那呆瓜干的活轻松不累人,每个月轻轻松松的一贯钱就到手了,想着想着,他是怎么也睡不着。 次日,他找到沈青,提出来说把阿良辞退,只要把那份工钱交给他,医馆里的活他都可以包揽下来。 沈青看了他一眼,当初雇小泥巴过来只要是想解放自己的双手。她是真没想到,这阿良一个大男人,竟还眼红小泥巴那点工钱。 第七十三章:如获至宝 她摇头就给否决了:“那不成,我是见小泥巴可怜才让他到这儿来干活的,他家里有一个残疾的母亲和一个年幼的小妹妹,都指着他一个人赚钱呢。” 阿良是硬着头发提出来的,没想到她竟如此不给情面,暗自里就把她给记恨上了…… 许卫秋拿着王府每个月给的月银,不只雇了小泥巴;还手绘了十来张图纸,花了将近二十两白银到铁匠铺打了一套衬手的手术工具。 为了圆慌她又在医馆隔街开了个小作坊,聘了几名绣娘做起了成衣生意。小作坊后间连着一间民房,此民房能通往后巷,她把两者打通,中间做了个暗门。 她每日从正门进入,与那些绣娘们聊聊天,就以画绣图为由进了后间,一番乔装之后再从民房溜出去。 这小泥巴就是她在后巷碰见的,当时他在给人做苦力,不小心把东家的一个贵重的花瓶给打碎了,东家的几名长工围着他拳打脚踢还扬言要报官。 小泥巴吓得跪在地上拼命给人叩头,不少人在那围观,却没有一个愿意出头的。 小泥巴憨憨的表情和那有几分迟钝的反应让许卫秋想起老家的山妞。 见其可怜她最终还是出面帮他解决了这麻烦,后来得知他家里还有一个残疾的老娘和年幼的妹妹要照料。 许卫秋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这才给了他一份稳定的工作。 自从雇了小泥巴之后,阿良再也找不了她的麻烦,她的时间也就充裕了许多。 短短数月已经跟着阮大夫学了不少中医的医理,现在又开始涉足针疚领域,她对这针疚之术非常感兴趣,奈何这平世堂平时病人极少,她找不到练手的。 ------------------------- 这天傍晚时分,许卫秋回到王府,路过一庭院就见一名女子站在一棵梧桐树下低头叹息,满面愁容。 她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王府高少爷的妹妹,不想与这高家的女眷有过多的交集。许卫秋打算不张声,悄悄从旁走过去。 岂料她刚走没几步,对方就眼尖地发现了她,并冲其招了招手: “唉,你来一下……” 许卫秋只好走了过去。 高香凝看着她问道“你是府里的丫环吧?” 那天在平福楼吃饭自己打扮得奇奇怪怪,加上今日穿着一身青衣,料子朴素低调,难怪这高小姐会误把自己认作王府的丫头。 许卫秋不想过多解释,只是点点头。 “我的纸鹞,挂树上了。” 许卫秋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一只风筝挂在树丫上。 “你看有没有办法帮我拿下来,拜托了。”这高小姐竟向她撒起了娇来。 许卫秋本来是不想管的,可她见这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对一个下人说话如此客气,模样也长得甜美可爱,怜惜之心上来是挡也不挡不住。 不想让其失望,她点头应道:“这小意思,你等一下。” 她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论爬树,小时候的玩伴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她的。来到梧桐树跟前,她抱住树干使出看家本领,手脚并用地开始往上爬。 高香凝在树底下看得目瞪口呆,只见她三两下就爬到树上,没一会功夫就把她那纸鹞给拿了下来。 “哇!你好厉害啊。”高香凝满脸兴奋地跑过去,把纸鹞接过去,低头一看,脸上的笑容时就消失了。 许卫秋拍拍手上脏东西,却见方才还满脸高兴的人突然哭丧着脸,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高小姐把手上的纸鹞举到她眼前,原来是纸鹞被树枝扎破了。 “破了就飞不起来了。”高香凝失落地说道。 要知道这可是她唯一的一只纸鹞了,哥哥管她管得严,不喜欢她外出玩耍,这只纸鹞还是去年重阳的时候她偷偷藏起来的。 每次玩都是偷偷一个人出来,连丫环都不敢带。她喜欢看着纸鹞在空中飞的模样,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 可如今纸鹞坏了,她的快乐也没有了。 许卫秋觉得自己已经尽了人事,不该再多管闲事的,但她又见不得美人流泪。 不由得就说道:“没事,我给你做一只吧。”她觉得自己惯会怜香惜玉,不当男人可惜了。 果不其然,美人听了她这话,立马笑逐颜开:“真的,你会做纸鹞?” 许卫秋点点头:“会是会,但要找一些质地比较竖韧的纸张。” 高香凝立马点头如捣蒜:“有,怎么样的纸张都有,你跟我来……” 高香凝领着她在王府内穿廊走院,很快把她引进了一个书房。 “看,这里什么纸张都有。” 果然,一张书案旁放着了一个圆形的竹筐,筐里放的全是纸张,一卷一卷放满了。 许卫秋上前看了看,麻纸、宣纸、罗纹纸……棉纸各式各样的应有尽有。 她从中选了一张油衫纸,这种纸张轻便且有韧性,做纸鹞最恰当不过了。 高香凝见她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竹筒,但见其不知往哪一按,竟然从里头伸出一把尖刀来。 她不由得感叹道:“你这小刀真是别致。” 许卫秋笑了笑没接话,她拿着小刀三下五除二,就把原来那个破纸鹞的架框全都给拆解开来。 然后用刀片把油衫纸裁剪成一个大的方块和数条长条,再把拆下来的竹片一根根地装上去,绑上小绳。 很快,一个崭新的纸鹞就做出来了。 高香凝把旧的纸鹞拿过来一比对,形状竟是一横一样。就是新做的这个少了点花样,显得有点平淡了。 许卫秋也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她是个追求完美的人,想了想就把新做纸鹞放到书案上,拿起案上的笔墨开始描绘了起来。 没一会功夫,一只活龙活现的凤凰就出现在了纸鹞上。 “姐姐,你好厉害。” 高香凝看她的眼神由欢喜变成了崇拜,对其的称呼也不知不觉变成了姐姐。 “喜欢吗?”许卫秋拿起纸鹞端详着,这还是她随便画的,花了不到一成的画功。 高香凝把纸鹞接过来,口中啧啧称赞,那如获至宝的模样让许卫秋大为高兴。 第七十四章:敷衍行事 就在此时,外间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高香凝认出了那脚步声,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妙:“不好,我哥哥来了。” 谁知她一提她哥哥,跟前的人神色比她还要慌张。 一想起那爱到自己婆婆那告状的小叔子,许卫秋就头痛,她正想请教这高小姐看看此处有什么地方可藏身。还没张口呢,书房门就被推了开来。 而高香凝只来得及把新得来的纸鹞掩耳盗铃般藏于身后。 高季镜是接到下人来报,说有人偷偷进了自己的书房这才来一探究竟。 他早就猜到可能是自己那不受教的妹妹。可当他推开门看到自己的书房内除了自己的妹妹香凝外,竟然还有一名意料之外的女子时,他不由得也愣住了。 吃惊归吃惊,但札入心底的礼法教养令他很快就淡定了下来,他轻咳一声,冲着许卫秋作揖行礼: “大嫂!” 听到他这称呼,高香凝一双杏眼瞪得老大,一脸不敢相信地扭头看着许卫秋。 许卫秋冲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下一刻,高季镜沉着脸冲着自己的妹妹就是一阵训斥:“高凝香,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知道没得到主人的同意便随便闯进别人的书房是相当无礼的吗?作为高家的小姐,你连这点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吗?” 高香凝被她哥这么一吼,僵直在那连动都不敢动。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许卫秋哪里听不出来,他就是在指桑骂槐呢。 她满脸尴尬地笑了一下:“抱歉,我这就走,打扰了……”这话她是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的,语毕,人已经越过这兄妹俩出了书房。 高香凝冲着她张嘴欲挽留,见自己哥哥一个警告的眼神横过来,顿时不敢声张,只好依依不舍地目送人离开。 人走后,高季镜又冲着自己妹妹狠狠地训斥了一顿,高香凝不敢反驳只有乖乖挨训的份。 直到高季镜气消得差不离几了,高香凝这才大着胆子问道:“哥哥,方才那位姐姐真的是彦哥哥的正房夫人吗?” 高季镜板着脸回话道:“正是,怎么?你连她身份都不知道就跟人玩在一块了?此妇人浅薄无知,品德有缺,你以后少跟她来往。” 才不是,人家厉害着呢,哪里浅薄?哪里无知了? 高香凝很想反驳,奈何被他哥一个严厉的眼神给镇压住了,愣是没敢吱一声,只得乖乖地点了点头。 话说这头许卫秋夹着尾巴逃出了高家两兄妹的地盘,回到了自己的地头,岂料这东院却冷冷清清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屋内更是黑灯瞎火地。 她这才想起,昨日海棠跟自己告了假,自己也是点头允了的。 不对啊,东院的婢女也不只海棠一个。 这海棠平日里虽然爱碎碎念,但对她的照料还是很用心的,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每次都算准了她回来的时辰。 所以每次她一回屋,就有热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 今日她回来晚了,本就没想到能像平日那样吃上热饭,但回到屋里头,却连冷饭冷菜也没有。 忙活了一天,她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玉玲……金糯……长安……”她一路叫喊着一路往后院寻了过去,一路走到了后覃房…… 长安与金糯正坐在木榻上嘻笑着,听到她的叫唤声,两人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她们几个刚开始被指派到东院来还是很开心的,虽然也听闻这位世子夫人出身不太好。 但她们几个想着照料世子夫人的起居,在这晟王府怎么也算是一等丫环了,心里想着总比照料那些没有位份的姨娘们强。 岂料这世子夫人一进门就惹了世子爷不高兴,除了新婚之夜,两人成婚半年有余,世子爷愣是一回都没进过这东院。 起初王府的其他姨娘偶尔还会来请一下安,后来世子爷根本不待见东院这位,也就再也没人来过了。 这东院门前冷落,这世子夫人还成天不见人影,也就海棠那傻子还对这备受冷落的主子百般照料。 其他院的人,只要奴婢们伺候得好,还能从主子那得到赏银。她们几个,一天到晚都见不到这世子夫人一回,是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玉玲见这世子夫人不受待见,早就找好了退路,经过一位好姐妹的介绍偷偷跑到别的院去伺候了。 “玉玲……玉玲……长安……” 见后覃房里头透着亮光,许卫秋笃定里头有人,不由得就多叫唤了几声。 “嗯……”里头终于有了应声。 又过半晌,门被打开了,长安与金糯走了出来,冲其行了个礼。 这礼行得极其敷衍的,许卫秋是不太注重这些细节的人,愣是没看出来,她往里头看了看,问道:“你们这么早就睡下了吗?” 两个丫环点了点头。 她又问:“玉玲呢?” 金糯回话道:“她被杨姨娘叫去了。” “喔!”对于一个丫环的去向许卫秋不甚在意,她看着两人问道:“有吃的吗?” 两个丫环面面相觑,半晌,金糯方支支吾吾地说道:“夫人往日的膳食都是海棠姐准备的,她出府前也没有特地吩咐,奴婢还以为夫人在外头已经用过膳了。” 许卫秋摇摇头:“我还没吃呢,你们俩去灶房看看有什么食材没有,随便给我弄点吃的过来吧。” 她觉得这都当丫环的本份工作,所以吩咐下去后就回了屋。岂料两个丫环却对此怨言颇多,行事自然也就拖拖拉拉也起来。 许卫秋在卧房左等右等都没等来吃的,她是饿极了,就来到灶房看个究竟,却见两个丫头在里头一边择着菜一边聊着天,灶台还是冷的。 “还没开始煮吗?”她一边说道一边走了进去。 长安她和金糯见她来催,这才加快了速度。 许卫秋站在一边看着她们俩把好好一棵菜,菜帮子不要,外头稍大的叶片子也不要,仅留下里头的几片嫩叶子。 她也是在物质丰富的年代来的,以前吃东西也不在乎浪费,到了饭点经常让护士帮忙点个外卖。 第七十五章:命数 有时候因为太忙了顿不上吃,就放在一边,等要吃的时候饭菜已经冷了,也就随便对付两口后就扔掉了。 但自从来到这大承朝,在乡下见到很多平头百姓饿得连饭都吃不起,到山里挖野菜裹腹的比比皆是,遇上年景不好的时候连野菜也吃不上。 她自然对食物也珍惜起来,竟然见不得这种铺张浪费。 于是说道:“这些菜帮子也是可以吃的,把这些黄叶子摘掉就可以了。” 她是个急性子,见不得人干活磨磨蹭蹭,索性蹲下来一道忙活了起来,把摘掉的菜帮子又放回筐里。 要知道这晟王府向来不在乎开支,就连丫头们对吃食的选材都极精极细,两个丫环此刻见她如此行径,嘴里不敢说什么,心里却把这主子小瞧了去。 许卫秋把择好的菜放一边,吩咐长安赶紧去清洗,自己来到灶台前点火烧锅…… 两个丫环把洗好的菜放好,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退到一边旁观着,竟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意思。 许卫秋也没在意,愣是自己一个人把饭菜给弄好了。 ---------------- 正午时分,一名妇人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稚龄的幼童来到平生堂门口排队。 队伍有点长,中年妇人起先还规规矩矩地排着队,后来她觉察到怀中的孩子脸色有异样,不由得开始焦虑了起来。 她站在队伍后面左盼右顾,最终鼓起勇气抱着孩子冲到门口,向守在医馆门口的年轻伙计请求道:“小伙子,我这娃好像不太对劲,可不可以破例让郭大夫先给我们瞧瞧?”。 平生堂的伙计往她怀里瞅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说道:“我看也没什么事,孩子睡得不挺香吗。” “不是的,我看他额头烫得厉害。”妇人想极力争取。 那伙计却说道:“你别给孩子裹那么多件衣服就成了。” “小伙子,你就通融一下嘛,我们昨天就来看过的,郭大夫给开了方子,回去服了两剂药也不见好转,现在情况好像更严重了。” “不成不成,你看都在排着队呢,这里排队的哪个不是有病的,我若给你一个人破了例怎么向其他人交待。” 见伙计坚持不肯通融,老妇人只得又抱着孩子回到了队伍后方。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本来在怀中嗜睡的孩子突然咳嗽了起来,孩子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妇人说道:“娘,我好难受……” 孩子说话的声音很是嘶哑。 妇人见状,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只得宽慰道:“再忍忍,很快就到咱们了,一会给郭大夫看一看就好了。” 孩子点点头,随即又咳嗽了起来,咳着咳着,呼吸声音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妇人见状顿时就慌了神,再也顾不上其他,抱着孩子就冲进了医馆,来到了坐堂看诊的大夫跟前乞求道:“郭大夫,我这娃很不对劲,你快给看看吧。” 郭大夫正正给一名病人诊着脉,被她给生生打断了,正想破口大骂,却见她怀里的孩子脸色不太对劲,于是示意她把孩子放下来。 妇人把孩子放在诊台上,满脸着急地看着郭大夫。 郭大夫给孩子把了把脉,只觉得脉博博动急促,不由得问道:“孩子都有哪些症状?” 妇人连忙向他交待着孩子的病情: “娃前天就开始发热,昨儿来您这看过的,您说只是得了普通风寒,开了个方子后就回去了,可吃了两剂药还不见好,全身发烫,说话声音嘶哑,爱咳嗽,一直喊冷,只好给他多裹几件衣裳的,但他还是一直说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这才……。” 郭大夫突然伸手制止妇人再说下去,他俯身倾听了一下,不由得皱了皱,不解地说道:“他怎么发出狗一样的叫声,是不是让狗给咬过?” 妇人摇了摇头:“没有啊……” 说话间,但见孩子的呼吸声越来越奇怪,也越来越急促,没一会功夫,整张脸都变了色。 郭大夫未曾见过这种情况,他怕惹事,率先想到的不是尽力救人,竟对妇人说道:“你这孩子得的是急症,我这也没有办法,你还是带他到其他医馆瞧瞧去吧。” 见赫赫有名的郭大夫竟也束手无策,妇人顿时慌了神。 孩子情况危急,一时半会让她又去哪儿求医去?她只得乞求道:“郭大夫,您不能不管啊,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孩子吧。” “我是大夫,不是神仙,治病不能救急。” 郭大夫是铁了心要赶她出去,他怕孩子在他医馆里头出事要担责,于是扭头冲着外头的伙计示意,一名伙计上前来欲要驱赶。 妇人见状,情急之下就叩跪在地,一手抓住郭大夫的衣角苦苦哀求道:“大夫,我求你了,救救我的孩子吧,我在这里给你跪下叩头了。” “不是我不给你救,我实话告诉你吧,你孩子这症状怕是全西都都没有大夫能治得了,没有办法的事,这是你孩子的命数,你就认命吧。” 郭大夫冲着底下的人说道:“赶紧拖出去吧,别让她砸了场子。” 于是,两名大汉冲上前来,死拖硬拽地把妇人与孩子拖出了医馆。 围在医馆门前的人纷纷让道,并对其投来同情的目光。 许卫秋正在堂内仔细辨认着药材,却听外头传来一阵哭闹声,她把药材放回药屉,出去看个究竟。 一出门就见平生堂门外周边围了不少人,从人群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诉声:“谁来救救我的孩子,老天爷啊,昨儿个还是好好的,还给开了药,怎么今天就说没救了呢……” 她好奇地走进人群中,见一名妇人抱着一个幼童坐在街上一脸无助地哭喊着。 只一瞥她已经就妇人怀中的孩子状况已经不好,她迅速拨开人群走过去问道:“大娘,孩子怎么了?” 妇人见她身穿着医袍,就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大夫,大夫,救救他,求求你了。” 第七十六章: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许卫秋上前观察了一下孩子,见他脸色发绀,烦躁不安,呼吸急促、费劲,并伴随着吸气性喉鸣,“三凹征”明显。 扒开孩子的嘴巴,喉咙果然充血水肿。 由此她即刻诊断孩子是得了小儿急性喉炎,情况已经到了非常紧急的地步。 这种情况别说在大承朝了,就是在21世纪,万一就诊不及时或者误诊,一旦引发喉梗阻的现象就有可能危急到小孩的生命。 而眼前这孩子的表现很显然已经到了必须实施紧急气管切开术的情况。 她望着妇人说道:“如果你想这孩子活命,就相信我,一会我做什么都不要阻止,可不可以。” “孩子有救?”妇人紧紧看着她。 许卫秋非常笃定地说道:“我有办法救。” 妇人见她说能救,眼中出现了道曙光,非常听话地点点头。 得到同意后,许卫秋匆匆跑回平世堂,没一会功夫她就提着一个木匣子出来。 当她再次凑近孩子时,孩子已经出现了无法呼吸的症状,整张脸都变了颜色,情况已不容她再犹豫。 她让妇人把孩子平放在地上,快速地打开木匣子,围观的人群见她木匣时头装着的竟然是一些无比锋利且奇形怪状的刀具顿时躁动了起来。 许卫秋从中拿出一把手术刀来,用高浓度白酒消了毒,就对准孩子的颈部。 然而此时,孩子的母亲却一脸惊恐地阻止了她:“你……你要拿刀干什么?” 围观的人群也是议论声四起:“他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要割孩子的喉咙吗?” “这哪是救人啊,简直就是要杀人嘛。” “天啊……” 孩子因呼吸困难,胸脯起伏得厉害,已经不容她多作解释,许卫秋一把按住妇人的手,望着她说道:“想不想你孩子活?” 妇人被她那眼神给镇压住了,鬼使神差地就松开了手。 许卫秋怕她反悔,迅速来到了孩子眼前,松开了他前襟的扣子…… 在平生堂内的郭大夫与几名副手闻声赶过来,就见一个年轻人跪在孩子跟前,拿着一把尖刀毫不犹豫地切开了孩子胸骨上窝处的皮肤。 血水一下子喷了出来,围观者见状不由得惊呼声连连,有胆小者更是别开脸不敢直视。 然而作捅者却相当的镇定,但见他一手按住出血的位置,并将一管状物插了进去。 很快,躁动的孩子胸脯竟然平伏了下来,那张原来憋得发紫的脸孔竟然也渐渐恢复了平常。 许卫秋见状,松了一口,她让妇人把孩子按住,固定好管子后,开始拿针线缝合了起来。 围观的群众见状,不由得纷纷鼓起了掌来,一时间,街上叫好声连连,路过的行人不明就理,不由不由得驻足看了过来。 郭大夫向着一旁的副手询问道:“这救人的小伙如此面生,是哪个医馆的?” 副手也不知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身后一伙计回话道:“是隔壁新收的学徒。” 一听这人竟然是平世堂的,郭大夫脸上的肌肉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要知道这病人是被他平生堂赶出来的,他平生堂救不了的人却被一个小年青众目睽睽之下从阎王爷手里抢救了回来。 一时间,郭大夫整张脸呈难看的猪肝色,他扫了平世堂一眼却见阮大夫就站在门口盯着自己,他被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黑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平生堂。 把孩子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许卫秋让妇人把孩子抱到平世堂内。 阮大夫上前给孩子把了把脉,见其脉博平稳,不由得暗暗称奇。他不由得扭头看了自己新收的徒儿一眼,这小子年纪轻轻,从哪里学得如此奇特的救治方法? 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他。 因孩子动了手术,许卫秋交待了阿良一些后续治疗该注意的细节。 方才,阿良一直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头,见她竟然切颈救人,吃惊之余也是不敢作妖,竟也乖乖听从她的吩咐。 许卫秋不敢大意,夜里更是不敢回王府而选择了留在平世堂彻夜照料。 海棠在东院的花厅内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回来,她除了担忧夫人的人身安全外还担心她深夜未归,会被人诟病。 一时间,竟也不敢向东院其他丫环提及此事。 她知道那几个丫头鬼精得很,于是她也不敢在花厅逗留太久,跟往常一样在晚膳过后就回到了后覃房,待其他三人入睡后,她再次来到了主子的卧房,本还期待着人已经回来了,谁知推开门一看,里头依旧空无一人。 放在桌上的晚膳也冷了。 天色已经全黑了,看来今晚是等不到人了。海棠长叹一声,把晚膳收拾起来,刚端出门就被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 对方见状,连忙安抚道:“海棠姐,是我。” 看清来人后,海棠不由得骂了一句:“玉玲,你走路怎么没声音?人吓人能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玉玲跟没听到她的指责一般,仰头往前探了探,试探道:“海棠姐,夫人是不是没回来?” 海棠拧了拧眉:“什么没回来,早回来了!” “可屋内也没亮灯啊。” 经她这么一提,海棠才觉察是自己疏忽大意了,她不由得说道:“都什么时辰了,夫人早就熄灯睡下了。” 见玉玲盯着自己端出来的晚膳,海棠轻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夫人说今天没胃口,所以连晚膳也没用,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 她站在那,看着玉玲回了后覃房,这才端着膳食往后厨而去。 却不知她前脚刚离开,玉玲就又从后覃房折了回来,并且大着胆子推开主子的房门。 见屋内果然空无一人,她脸上露出一丝骇人的精光……。 ------------------ 半旬之后,被切开脖子的孩童拉着母亲的手蹦蹦跳跳地出了平世堂。 孩子除了颈部有一个圆形的小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外,全身上下竟完全没有丝毫的异样。 很快,这切颈救人的事迹传遍了整个西都。 一时间,平世堂竟又开始名声鼓噪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败坏了我王府的名声 来看诊的病人一日比一日多,渐渐地,这平世堂门口排队看病的队伍竟然与隔壁的平生堂不相上下。 平世堂坐堂看诊的大夫太少,很快,门外挂出了招聘大夫的牌子。 不少同行都为之蠢蠢欲动…… 平世堂的病人多了起来,得益最多的就数求知欲旺盛的许卫秋,她学医学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练练手了。 把脉、针疚,开药方,各式中医治疗手段她都用上了,期间她亦接治了不少奇症病患。 有些病患久治不愈,听闻这平世堂有奇特的救治方法,竟不惜千里求医。 各式各样的患者见多了,许卫秋明白即使没有缜密的检查仪器,手术依旧是非常重要的治疗手段。 然而要顺利动手术,麻醉也同样重要,一是为了减少病患的痛苦,二来也为了手术安全。 由此,为了能找到可以替代麻醉药的药物,许卫秋一头扎进了药书里,开始研究起了各种有麻痹神经作用的草药来。 平世堂内的药书已经满足不了她,她就开始到各大书坊、书肆去找,甚至连一些街头书摊都没放过。 期间,一名书贩子听她要寻药书,悄悄附耳告诉她,要论药书整个西都就数那晟王府珍藏最多,传闻晟亲王身有隐疾,对药书医理类的书刊最为执着。 许卫秋听了这话不由得愕然,打自己嫁入这晟王府,那晟亲王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看来这瘾疾之说也并非毫无根据。 她领着王府每个月给的高额月银,通过各种渠道购入了许多不知名的草药,甚至有时还亲自上山采药。 同时,她还购置了各式各样的器皿,在王府的东院内偷偷熬制起了中成药。 起先她养了白老鼠,后来又从街上卖艺人那里购入了一只猴子养在了医馆,准备用它来试药。 却不知在自己制药试药的过程中,作为她夫君的王世子与其幕僚也在策划着一些不可告人的计划。 期间,计划不小心泄露,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赵彦杀了天子派来监视晟王府的两名暗卫。 皇帝虽没有证据是晟王府杀的人,但晟王府一时间也难以撇清关系。 当今圣上本就是疑心病很重的人,一时间,整个晟王府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 事隔两个月,赵彦回到了晟王府,一回府,这杨氏就兴冲冲找来,明里暗地在他跟前说了一通,意思大概就是他那过门没多久的正妻不守妇道,经常夜不归宿之类的。 本来嘛,他在外头忙碌着筹备大计早已经把这一号人物给抛之脑后。 因皇帝猜疑,进行中的事迫不得已被搁置了下来,他心中难免郁闷;经杨氏这一提,他本就对这场婚事不满,这件事正好撞枪口上,赵彦二话不说就命人把那女人找来,严词厉色诉训了一顿。 “你以往怎么样我不管,但今日你嫁入了我王府,可不要败坏了我王府的名声。” 许卫秋一听是她那在外流连忘返的夫君传唤,手忙脚乱地又倒饬了一番,匆匆忙忙赶过来,却被人兜头兜脸臭骂了一顿。 张嘴闭嘴就是什么不守妇道,不知廉耻之类的相当难听的话。 她见赵彦后面的杨氏掩嘴偷笑,心中气愤难当,不由得顶嘴道:“夫君,你天天在外风流就可以,我出府办点事怎么就不行了?凭什么?” 就因为这嘴贱的一句,她被罚到佛堂面壁思过。 她不能不从,只得乖乖来到佛堂。 环顾四周,这晟王府的佛堂真不小,布置得幽静而庄严。 一回头,见外头竟有人在监视,只得乖乖点了三柱香,朝着前方的观音像虔诚地拜了拜,上前像模像样地把香插入香案的香炉上。 昨晚熬夜研药,本来嘛,熬一两个通宵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然而,在这安静的环境之下,四周环绕着好闻的沉香味,久而久之,她也开始支撑不住渐渐犯起了困。 她跪在佛像跟前,看着香案上的香烛摇曳,眼皮盖就像灌了铅一样渐渐沉重了起来。 赵彦与高季镜在王府里头边逛边交流着一些日常事务,两人行至佛堂附近,赵彦想起那个被自己责罚的女人,于是转身往佛堂而去。 负责监看的仆人见状,连忙向两人鞠躬行礼。 “夫人呢?”赵彦问道。 仆人连忙交待道:“夫人正在里头礼佛呢。” 赵彦点点头,举步往里走去,远远地,就见一个女人很是虔诚地跪拜在那里。 赵彦甚是满意,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高季镜不明所以地跟在他后头也来到佛堂,远远地就见里头一个女人以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跪拜在蒲团上。 两人走近,但见世子夫人极其不雅地撅着屁股,双手交叉放在地上,侧脸趴在手背上,竟是睡着了。 定睛一看,那嘴角还淌着口水。 见状,赵彦是气炸了,毫不客气地一脚往她那撅起的腚上一推,看也没再看她一眼,冷着脸转身离开了。 许卫秋猛地被推倒在地,她哎哟了一声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就见高季镜站在一边,脸上带着一丝讥诮与玩味地看着她。 这人在啧啧了两声,留下一句“当真是愚不可及。”后转身快步离开。 许卫秋爬坐起来,睁着惺忪的双眼不明所以地往外头看了一眼,随后用长长的衣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本以为面壁过后此事也就了了,岂料,她刚回到东院就收到了半个月内不准出王府的禁足令。 禁足期间她收到了一封家书,是容氏托人给她写的,信中说许家在兰阳城置了一个宅院,举家上下都搬到了城里住;许玮成也没在他岳父那当学徒了,而是盘下了一个铺面做起了粮油生意。 信中还提到,许小珂已于上个月初旬出嫁,婚后短短一个月已与其夫心生间隙,字行间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理由,挑出了这顾家诸多情理来。 若她不是那么了解许小珂也就相信了,偏偏她是如此了解这个妹妹。 第七十八章:因祸得福 这人不外乎是觉得自己跟皇家沾了点亲、带了点故,身价高了,瞧不上人家顾家小门小户,处处挑刺罢了。 信中只字未提她章氏与山妞,许卫秋简单回了封信,劝说妹妹即已嫁人,就该放下偏见安心待在婆家。 她劝是劝了,至于这许小珂听是不听,则不在她的考虑范畴。 把送信之人打发了之后,许卫秋越想越不放心,又另外写了一封信并附带了一些银两,托人给二娘送了去,这事方了了。 有的人天生劳碌命,禁足的第四天,许卫秋已经坐不住了,她不由得就想起了书贩子所说的晟王府内的藏书。 经过多番打探,她终于得知了藏书阁的位置。 本来嘛,作为王府的世子夫人,要到藏书阁找几本书亦是无可厚非的,奈何她知道自己在王府的人设就是一个不通文墨的愚钝村姑,如果自己突然提出来要看书,定会惹来不少的非议。 不想招惹麻烦,于是,某一天,她换了一套不起眼的服装,跟海棠说自己只在府里四处逛逛,随后就悄悄溜进了王府的藏书阁。 这藏书阁很大,也很乱,里头不少书籍都蒙上了尘,与晟王府的整洁格格不入。 这地方,若不是王府的下人偷懒,就是已经被遗弃多时。在她看来,应该是后者,因为打她进来后,就没见到这藏书阁内有一人。 许卫秋四处看了看,果然如那些书贩所言,里头竟多数是医书。其中除了传统的要方、医论外竟还有不少异族的杂术集注。 这叫什么,这叫因祸得福。 许卫秋如获至宝,在里头翻找了小半个时辰,选了两本草经藏于里衣打算回东院细细研究一番。 出了藏书阁,穿过两个楼阁,走进一个未曾多加修葺的庭院,走着走着,就见拱门右方,两名长者以石板为桌,以绿树为荫正在聚精会神地奕棋。 眼前的情景不由得令她想起了自己的爷爷。 想当年,爷爷闲来无事最喜欢的就是与几个同龄人坐在树底下纳凉下棋了。 她不由得地就凑了上前,在一旁观起棋来。 见来了围观者,两名长者抬眸打量了她一眼,皆没有吱声。 许卫秋就这样大咧咧地站在一旁,但见两人棋艺相当,横马跳卒、车攻炮轰,战况相当激烈。 右边留着山羊须的长者相当奸狡,专给对方挖陷阱,幸亏左手边的长者也不笨,好几个回合都能识破对方的奸计。 两人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搏杀,但见左边的长者举起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只要一跳棋便能吃掉对方的马。 然而到了此刻,他却举棋不定,最终把这炮落在一个不痛痒的位置。 这把一旁的许卫秋看得那叫一个气人啊。 秉承着观棋不语的原则,她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然而看着看着,她就觉出不对劲来,但见左手边的长者好几回都错过了吃子的机会。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出言道:“大叔,你这卒往这边一走,就能把他的相给包围住了,你却偏偏走那边。” 长者看了她一眼,硬是没搭理她继续走自己的棋。 明明可以直接吃掉对方的相,他却举棋不定, 起初许卫秋以为是这人棋艺太菜了,后来她总算看出来这人是故意在放水。 见他把原本好好一局棋给下得乱七八糟,许卫秋是相当的无语,眼看他又要落错一子,许卫秋再也按捺不住,不由得出言阻止:“大叔,先等等。” 长者抬头看着她,她开始对着棋盘指点了起来。 右手边的长者见她在那指手划脚地,不知打哪拿出来一个拐杖,对着她的小腿就来了一下。 “哎哟,老伯,你下棋就下棋,干嘛打人啊。” 长者看了她一眼:“有本事你来跟我对弈一局,没那本事就别在一旁瞎嚷嚷。” 这一言,立马激起了她的胜负欲:“来就来,谁怕谁。” 另一名长者闻言,当即给她让了座。 许卫秋坐了下来,两人摆好棋盘,长者本是瞧不上这小年轻的,没承想对方下棋不按套路,棋子总能下在出奇不意的地方,这倒有了不一样的趣味。 他看准了机会,正想伏击对方的车,却被对方来了一个回马枪。 两人在棋盘上经过了一轮激烈的搏杀。 然而到底姜还是老的辣,长者到底棋高一着,一翻拼杀下来,几乎把她的棋子吃光了。 见自己的帅被对方团团包围,许卫秋双手一摊:“不玩了!” “怎么,认输了。”长者望着她问道, 的确输了,还输得很惨,偏生许卫秋是个死鸭子嘴硬的:“我是太久没下了。”她是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棋艺不如人:“大叔,这座置还给你吧,我要走了……” 长者觉得这丫头虽莽撞了点,但也不失机灵有趣,不由问道:“姑娘是哪个院的?” “啊?”许卫秋愣了一下,随即信口胡谄道:“我就是个负责打扫的粗使丫头。” 见她有意回避,长者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副手一眼。 王府的丫环虽然穿戴不完全一致,那也仅分成三个等级,她衣着虽素雅,但一眼就能认出并不府中丫环的着装。 待人走后,晟亲王开口问道:“这不像是府里的丫头。” 余管事点头回禀道:“回殿下,她就是世子夫人!” “啊?”晟亲王一脸愕然:“不是说世子的夫人不但长相奇丑还蠢钝无比吗?” 余管事笑了笑:“丑不丑笨不笨的殿下方才不亲眼见到了吗?” 晟亲王听了这话,从棋盘中拿起方才费了不少劲才吃下来的相,陷入了沉思。 ------------------ 海棠蹲在地上看着笼子里的白色小生物。 她见过养猫养狗,也见过养鸟养蛐蛐的,但却从来没见过有人特地在家里头养起老鼠来,她家夫人本就奇奇怪怪,没想到就连喜好也是相当的奇特。 不过这白色的老鼠的确不常见。 不知道是否喂错了吃食,早几天还活蹦乱跳的小东西,后来突然就不吃不喝了,前天开始直接就趴在那,整整两天都没有动静。 第七十九章:大胆的念头 夫主早上起来,看着它了无生气地的模样失望地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并吩咐她如果晚上这小东西还是不醒,就找个地方给埋了。 她观察了一下,的确是一动也不动,拿来棍子往里挑了挑。小老鼠的身体却是还是软的,却不像是死了。 一时半会她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拿去填埋了,只得拿来一块方布,把小笼子给盖住就出去干活了,想着晚一点再来看看情况。 这一忙活就把这茬给忘了。 直到傍晚时分回来许卫秋才回来,海棠赶紧迎了上去:“夫人,你不是说只在王府四处逛逛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有事耽误了?” “什么事?你该不会又出府了吧?” 许卫秋解释道:“真没有,我在后院跟人奕棋费了点时间。”见这丫头明显不相信自己不由得又加了一句: “几个后门都加派了人手看管,院墙还那么高,我又没长翅膀怎么出得出。” 海棠想想也是,这才放下心来:“世子爷只说要你禁足半个月,也没差几天了,你就忍忍吧。” 海棠知道她主子在府里呆不住,只得苦口婆心地相劝。以免她与世子爷对着干惹出事端来。 要知道,在这个王府晟亲王向来不管事,世子爷就是整个王府主心骨,他的话是没人敢违抗的。 这事全府上下都明白,唯独她这主子糊涂着。 许卫秋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本来嘛,她也没打算偷溜出去,王府的藏书阁已经够她费神一阵子的了。 想起带回来的两本药书,她再也坐不住,跟海棠交待了两句就回屋挑灯看起了书来。 正看得出神,海棠敲门进来摆晚膳。 先前,每回用餐都是丰盛佳肴摆满一整桌。 可整个东院只有她一人用餐,为免铺张浪费,许卫秋后来就跟海棠交待自己不喜大鱼大肉,希望每顿饭以清淡为主。 因此海棠只端进来几样可口小菜。 海棠把吃食在桌上摆好,回头跟她说道:“夫人,那只白老鼠又活过来了。” 许卫秋看书看得正入神,没听清她的话,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养的那只白老鼠又活过来了。” 闻言,许卫秋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真的?” “是啊,我方才见它一动也不动,本来想着晚一点就拿到后院去埋了的,还拿一块布盖上了,可方才经过,听到里头有声音,拿开布一看,它竟又活了。这小东西生命还挺顽强的,来之前我还给它喂了点米。” “我去看看。” 许卫秋也顾不上吃了,书往旁边一丢,连忙起身跑了出去,果然见笼子里的小东西正在吃着东西。 虽然看上去没先前那么精神,但确实是活过来了,而且手脚都能活动。 许卫秋不由得喜出望外。 之前配的几回药,都药死了好几个白老鼠,她都没敢往猴子身上去试;本以为这回也希望渺茫,没承想这小东西竟活过来了。 失败乃成功之母,这句话果然没错。 许卫秋激动得不得了,不由得转身一把抱住身旁的海棠。 海棠见她如此高兴,不由得庆幸自己方才没把这小东西拿去埋了。 夜里,许卫秋把白老鼠带进了卧室,时刻观察着它的状态,就怕会有个闪失,然而庆幸的是,白老鼠一切如常,到了第二天早上已经一改先前病恹恹的模样,在笼子里活蹦乱跳了起来。 于是过了一天,她用原有的配方,调整了一下剂量重新试了一遍,因为剂量减少了,白老鼠在的假死状态仅维持了一个晚上,次日,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见两次试药对白老鼠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伤害,许卫秋大喜过望,心中也萌生了一个更大胆的念头…… --------------- 台上穿着美艳的美人儿扭动着杨柳细腰,舞姿动人。 风月场所的酒香总能醉人,看座上的男人痴痴地欣赏着,早已沉溺其中。 赵彦置身其中,形似迷醉,却始终保持着三分的清醒。 一旁的好友俯身过来,对着台上的女人肆意品头论足了一番: “世子爷,你看穿红衣那女的,你看那身段,那腰扭得,真是骚啊……” 听着不堪入耳的粗俗语言,赵彦微微皱眉,他轻扯了一下嘴角未置一词。这友人虽嘴里说着不屑的话,一双眼睛却实诚得很,恨不得长在那红衣舞娘的身上。 赵彦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眼角扫到垂缎后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放下酒杯起身离开了看台。 “主子!” 见他走过来,孟奇肃然而立,冲着赵彦躬身行礼。 赵彦冲着他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一个无人的包厢。 “怎么样,这一趟可有什么收获?” 他在京都一直都安插了人手,宫里头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最近消息却封闭了,他知道是上次错手杀了两名死士,引起上头猜疑。 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这样的形势之下,他安插在京都的人自然不敢轻举惘动。 为了不过于被动,他只得让孟奇走一趟。 孟奇将一面腰牌呈了上来,那是可以号令京都所有人手的暗牌。 赵彦伸手接了过来。 孟奇面色凝重地望着他回禀道:“属下收到消息,皇上有意让你当领兵去支援房将军。” “什么?”赵彦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孟奇神色肃穆地点了点头。 赵彦随之脸色大变。 孟奇面带焦虑地说道:“咱们这一去,前期的一切努力就付之东流了,主子,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赵彦目光冷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圣意已决,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话间,他五指一用劲,掌中的令牌瞬间化为乌有…… 房甲是大承朝的大将军,领着三万镇北军守在北部边陲。 北部的几个游牧民族一直不安分,近年来这胡咄葛族是越发的猖狂,屡次进犯承朝境地,前年竟联合东胡一起进犯承朝边境。 这胡咄葛族穷凶极恶,且善战,镇北军不敌,战事连连失利,一下子竟缺失了近万将士,无奈之下房将军只得向朝廷请求派兵支援。 第八十章:心怀鬼胎 朝廷的最佳人选有二,一是前年巢匪立了大功的年轻将领崔时泽,二是老将戴苜。 当所有都在揣测着圣意时,当今圣上却下了一个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调令,派晟亲王的王世子赵彦领三万大军前去北境支援。 美其名曰是让他去前线历练。 可这晟亲王世子在外一直是放荡不羁,纨绔、不务正业的代名词。 让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浪荡子去领兵支援。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哪里是历练,简直就是给人家送人头。 自接到谕旨之日起,整个晟王府都变得惶惶不可终日,晟王世子更是流连花丛,终日与香酒美人为伴。 竟有那反正是要去战场送死,能享受一日是一日的意思。 卓妍妍轻扶琶琵,一首流行的曲调在她指间行云流水。 一曲终止,她含情脉脉地看了不远处的伟岸男子一眼,轻轻放下琶琵,举步来到了赵彦身旁坐下来。 “世子爷,您来到我这别光顾着喝酒呀。”她一边劝说着,一边却拿起酒壶往男人杯中斟着酒。 赵彦对这翩然而至的美人儿毫不感兴趣,只是望着她问道:“怎么不弹了?” “世子爷,你来了奴家这一个时辰,奴家也弹了一个时辰,手指头都麻了,你要是疼惜奴家,就让奴家歇会吧”。 说话间,她倾身无骨般向男人身上倚去。 岂料男人却一侧身躲了过去。 外间传言这个男人纨绔、浪荡,但恰恰是这个么个名声不怎么样的男人却是她们姐妹圈中的天菜。 这男人长相出类拨萃不说,举手投足间的那股从容和贵气是别人学不来的。 再加上出手阔绰,不知俘获了多少芳心。她卓妍妍亦然,从第一眼起她已经对这个男人芳心暗许。 奈何这男人却有严重的洁癖,虽频频出入青楼,却只听曲看艺,从不入幕。 他说,别人碰过的女人,他嫌脏。 可这烟花之地哪有什么清白女子,卓妍妍知道楼里的姐妹都在暗暗使劲,看谁能让这男人破例。 眼看这男人很快要领兵出征了,今日恐怕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卓妍妍偷偷看了一眼那加了料的酒水,心中暗暗起誓……她今日定要这男人成了自己的恩客。 赵彦哪知道身边的女人正心怀着鬼胎,他心怀不愤,借酒去愁自是一杯接一杯。 酒意正浓时,卓妍妍轻解罗衫凑到了他跟前。 赵彦见状,酒意虽上头眼底却依旧升起一丝厌恶之色,毫不留情地把贴上来的女人狠狠一推,转身踹开门走了出去。 “来人……来人啊……” 他冲着前方的空气大喊了两声,很快,两名劲装打扮的壮汉冲上来前。 “回府!”说完这话,赵彦脚下一软就往下倒去,一名侍卫慌忙上前险险把他接住。 ------------- 海棠一进灶院,就被一股异常难闻的味道给呛了一下。 看到小炉旁忙活的身影,她已经见惯不怪:“夫人,你又熬药了?” “对”。许卫秋点点头,她对海棠慌称这是调养自己过敏体质的药,海棠多次说给她看火,都被她拒绝了。 见她守在那寸步不离,海棠不疑有它,转身忙活去了。 火烧得正旺,火光映在许卫秋脸上,热气烘得她双颊通红。 不再日晒雨淋,仅半年时光,她肌肤已经白皙了不少,整个人看上肤白貌美。 许卫秋是一个完全没有容貌焦虑的人,对自己容貌的变化没有丝毫在意,倒是海棠好几次都跟她提及,说她越来越好看了。 对于这样的赞美,许卫秋仅仅是一笑而过完全没当一回事。 她默默守在炉子旁,不时往炉子里添上一点柴火。 她今天要亲身试一试这药效,药还是先前的配方,为免出意外,她放的剂量不多。 药足足熬了两个时辰,她用湿巾包裹着砂锅的把手,从里头倒出一碗浓黑的药汁。 凑近一闻,这味道的确难闻得紧。 为免呕吐,她没有用晚膳,沐浴过后跟海棠交待了一句说自己今晚要早点睡让她别进来打扰。 之后她掩上门,进入屋内空腹喝下了碗墨黑的药汁。 没多久,药劲就上来了。 只觉得手脚软绵无力,于是她缓缓在榻上躺了下来。很快,她再也动弹不得,然而意识却是清醒的。 她想捏一下自己,看看痛感强不强烈,费了很大的劲,两指才移到了腿上,可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 在药物的作用之下,她已经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了,甚至连举手的动作也做不到。 迫不得已之下,她只好放弃。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睡一觉,等待药效过去,于是乎,她缓缓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 赵彦被侍卫扶下车驾,几人从正门入了王府,往世子寝房的方向而去,齐管事匆匆而至在中途把人拦截了下来。 他面带焦虑地说道:“世子爷你怎么才回来,王爷在花厅等候你多时了。” 一旁的侍卫扭头看了赵彦一眼,面带难色地说道:“齐管事,世子爷好像喝多了……” 听到两人的谈话,赵彦的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他一把推开搀扶着自己两人,说道:“喝多?谁说我喝多了。我清醒着呢,齐伯,走吧,我去会会我爹去……” 说话间,人已转身往花厅的方向走去。 两名侍卫见他脚步还算稳,对视了一眼,举步默默跟在其后。 晟亲王果然在花厅等着,赵彦走进去喊了一声爹。 晟亲王回头,望着这个个头比自己还高的儿子欲言又止,齐管事见状,识相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花厅剩下父子两人,晟亲王望着儿子质问道:“你去哪了?” “儿子出去喝花酒了。”说罢,赵彦就打了个酒嗝。 晟亲王见状拧了拧眉,这要换往年自己脾气不好的时候,一巴掌就呼过去了。 望着跟前自己唯一的骨肉,他长叹一声,问道: “再过几天就是要去支援北境了,你就没有什么要准备的?” 第八十一章:占了便宜 站在跟前的人久久没有回应,他不由得唤了一声:“赵彦。” 半晌,赵彦才抬起头来,他望着跟前的男人,深藏心底的记忆蜂拥而至。 他眼角渐渐发红,不由得反问道:“准备什么?准备攻打东胡?爹,我娘不就是东胡人吗?” 晟亲王一听这话,握住拐杖的五指不由得收紧:“你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 “怎么没意义了?就因为我有外族血统,所以才会被人叫野种,如果不是为了隐瞒我有外族的血统,你至于要杀妻留子吗?”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凝结。 晟亲王的手忍不住地颤抖,这尘封在他心底多年的往事,他以为当年儿子年纪尚小,早就忘了,没承想竟一直记恨在心。 他知道这儿子此刻若是清醒着,是绝对不会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晟亲王不由得质问道:“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赵彦没再说话,只是红着眼瞪着他,就像瞪视着一名仇家。 晟亲王往后退了一步,他轻咳了一声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现在我没法跟你谈,等你酒醒了再说。来人……” 齐管事听到喊声,领着外头两名侍卫走了进来。 晟亲王冲着几人挥挥手:“世子他喝多了,扶回屋去吧……” 两名侍卫上前搀扶着赵彦出了花厅,正欲往右方走去,晟亲王却唤住了两人,他看了一眼已经不甚清醒的儿子,吩咐道:“把人带到东院去。” 侍卫得了令,转身把人搀着往东面而去…… 晟亲王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想起了儿子的那句杀妻留子,胸膛剧烈咳嗽了几下,随即嘴中尝到了一丝腥臊味。 一旁的齐管家见他又咳血,赶紧上前搀扶着他:“殿下……” 晟亲王一摆手:“紧张什么,大惊小怪……”说罢轻轻拿手帕把嘴角的血迹试去…… 行至卧房门外,赵彦一把推开身边的人:“滚开,我自己会走。” “主子,这里是东院。”侍卫提醒他道。 可他根本没听进去,见房门掩着,他伸手动作粗鲁地一把将门推了开来,跌跌撞撞地往里走去。 借着烛光,两名侍卫见里头账内隐约躺着个人,知道那是世子夫人,自是不敢冒然进内,两人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把门给合上了。 门被推开的瞬间,许卫秋已经醒过来了,这个时候会进她卧房的也只有海棠,于是她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然而那由远而近的脚步令她觉察出不对劲,她刚睁开眼,垂落的帐缦被撩起,一个高大的黑影向她压了过来。 随即,一股浓烈的酒味直冲脑门。 光线虽暗,但许卫秋一眼就认出来人正是赵彦,心中警钟大作。 过了片刻,她就觉察不对劲来,跟前人的面孔脸色潮红,眸色迷离,连呼吸都带着乙醇的味道,由此,她判断,这男人喝醉了。 她很是不解,醉了就醉了呗,王府这么多妾姬,他偏偏往自己屋里闯,还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候,真他妈见了鬼了。 这人那么沉,被这么压一晚,是个人都吃不消。 男人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随即把脸埋在她的脖颈。 温热的呼吸向她肌肤袭来,他的脸很烫,烫得她难受。 许卫秋想要把人从身上推开,奈何在药力的作用之下,她却动弹不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使不上一点劲。 赵彦感觉自己的身体渐燥热难耐,有什么东西难以得到舒解。 他睁开眼睛,鼻息间是干净好闻的味道,他再也忍不住开始贴了上去。 身子被翻了过去,趴在榻上的许卫秋感到头皮一阵发麻,此刻她杀人的心都有。 赵彦看到了肩胛骨上方的红色印记,微微一怔,随即再次贴了上去。 气息交隔之际,许卫秋是绝望的。 她终于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当钻心的痛楚传来,许卫秋不由得自嘲思忖道,本来还想测试一下这药对痛感有没有麻痹作用,这回好了,她终于切身感受到了……试验宣告失败。 第一次与男人同房,是在毫无反抗能力之下任人支配着,这感受糟糕到不能再糟糕。 这一晚在她心中留下了心理阴影,以致往后很长一段时间许卫秋对这种亲密行为都极度的排斥…… --------------- 次日赵彦日上三竿方醒来,尚未睁开眼就觉得头痛欲裂,他扶额坐起,认出这竟是东院的卧房,隐约记得自己昨夜的失控,额际的青筋不由得跳动了两下。 随后,他就看到被褥上的一滩落红后,脸上的神色就更难看了。 他酒量向来不错的,绝不会因为多贪了几杯就失去理智,这酒里定有乾坤,想到这,他脸色不由得一沉。 “来人,进来伺候。”他心情欠佳,嗓门拨高了两个度,很快门外进来了两名侍卫与一名婢女。 几人看出他脸色不快,兢兢业业地上前伺候他更衣梳洗。 赵彦看了两名近侍一眼,问道:“怎么把我送这来了?” 侍卫赶紧回话道:“是晟王殿下的旨意。” 听了这话,想起昨日似乎在父亲跟前失了态,赵彦的脸色就更难看了,都是那酒惹的祸。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冰鸮,昨夜那酒定有问题,你去查一查。” “是!”侍卫得令,与一旁的雪鹰对视了一眼后就匆匆离去。 吩咐下去之后,赵彦没再说话,他伸手让婢女给自己套上锦衣,婢女恭恭敬敬地给她整理着衣襟,随后弯腰给他套上腰带。 望着婢女的后背,赵彦拧了拧眉,昨夜他好像看到了那个记忆深处的艳红的印记,不可能,定是自己喝太多了发生幻觉罢了,他甩了甩脑袋。 昨夜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一时失控,动作粗暴横冲直撞,他依稀记得把对方都弄哭了,他虽混账,但也不是那丝毫不懂怜香惜玉的莽夫。 望着跟前卑微的婢女,赵彦开口问道:“夫人呢?” 海棠手一顿,赶紧回话道:“夫人说身体不适,到偏房休息去了。” 第八十二章:叫屈 “哦……”他本想去关心两句的,但脑海回想起女人那副尊容,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海棠见他欲言又止,她自是想世子爷能跟自己主子多些相处的,不由得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世子爷,要奴婢去把夫人叫过来吗?” 赵彦摇了摇头:“不必了,让她好生歇着吧。” 海棠赶紧应是。 整理好衣装后,赵彦迈开脚步头了不回地出了东院。 躲在偏房当缩头乌龟的许卫秋听海棠来报说世子爷已经走了,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十日后,朝廷再次收到从北境传来的军报:东胡集结回鹘的胡咄葛、咄罗勿、奚耶勿三族屡次犯大承边境,形势严峻。 丰庆十六年初春,晟王世子被提为镇北右将军,位三品,从诏令率三万将领浩浩荡荡离开了西都往北陲增援。 当天,许卫秋以世子夫人的身份给自己的夫君送行,她错愕地发现当初与自己奕棋的那名留着山羊胡子的长者竟然就是那从未露面的晟亲王。 把儿子送出城后,晟亲王回头看了后头的她一眼,只一眼神,许卫秋就知道,自己这家公是知道自己的。 --------- 又到了每月初一,晟王府的平福楼再次办起了的家宴。 高香凝闲来无事很早就跟丫环来了,进了正厅见下人们还在布菜,她就在外围找了张椅子坐下。 自表哥上了前线,姨妈终日唉声叹气,对府中事务也没以前那么上心了,一切日常事务都交给了她哥打理,哥哥这一忙对她也就不太管束了。 扭头跟丫头说了几句话,就见一对主仆走了进来,打眼一看,高香凝不由得愣了一下。 来人不正是自己的表嫂吗? 往日每适初一开家宴,她这表嫂都打扮得相当怪异,在席中默默吃着饭也不怎么说话,高得凝有心亲近,奈何哥哥在一旁盯着,因此一直以来都没机会与其说得上话。 见许卫秋走近,高香凝眼前一亮,今日的她没再往脸上涂那些乱七八糟的脂粉,模样竟比上一回帮自己做纸鹞时更精致上几分。 高香凝想起那日,终是忍不住上前去套近乎。 “表嫂……” 许卫秋见是她,也倍感亲切,冲着她笑了笑,寒暄道:“表小姐今日来得这么早。” “嗯。闲来无事就早点过来了。” 高香凝望着她的脸孔,忍不住感叹道:“半旬未见,表嫂皮肤越来越好了,这身装扮也好看极了。今天要是表哥也在该多好啊。”这是她发自肺腑之言,绝不是阿谀奉承。 世子夫人一直丑名在外,高香凝知道这位表嫂亦为世子所不喜,然她的真面目自己是见过的,因此私底之下不止一次为她叫屈。 她把一切归咎于这位乡村来的表嫂不会打扮,多次想去东院探访,奈何哥哥管束得紧,她一直没机会。 许卫秋听了这话,心中却暗忖:傻丫头,你表哥要是在,我哪敢以这副模样走出来见人。 她知道在这晟王府,就数这位表小姐对自己没有偏见了。见正厅除了布菜的下人外没其他人,许卫秋笑了笑,两人携手并肩坐了下来,在一起聊起了家常。 高季镜走进来,就见自己的妹妹与东院那位坐在一块有说有笑,他一张脸当场就黑了。 “香凝……”轻唤了一声。 高香凝见是自己的哥哥,脸上开怀的笑容渐渐隐了去,起身向其见了礼之后就端端正正地端坐在那里。 高季镜打量着许卫秋,这人,上一回还装扮得鬼五马六地让人不忍直视。今天倒是人模人样,他不由出口讥讽道:“嫂子今儿个怎么不上脂粉了?” 许卫秋哪里听不出这男人是在暗讽自己,她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于是佯装没听见,没有吱声。 谁知人家又问了一回。 这回她再也不想忍了,于是回怼道:“女为悦已者容,我夫君都上战场了,我哪里还有心思梳妆打扮,二少爷如此关切,莫不是你想看?” 这话着实把高季镜给咽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挂不住了。 两人相互瞪视着,竟有较量一番的架势,一旁的高香凝都被两个这剑拔弩张的氛围给弄懵了。 她真怕这两人会一言不合打起来,虽然这对于她那古板守礼的哥哥来说是绝不可能的。 直到晟王妃出现,这紧张的气氛才得以缓解。 下人们布好了菜,众人入了席。 许卫秋坐在那里,夹了一块鱼进口,突然觉得这鱼肉腥臊难闻,胸口一阵气闷。 这鱼是不是没处理干净,她只觉得一阵恶心,嘴里的鱼肉更是难以下咽,然而在这节骨眼自己要是把它给吐出来,失了礼节不说,底下的人估计也要挨一顿罚。 权衡之下,她强忍着恶心的滋味,把嘴里的鱼肉强行咽了下去。 接下来,就再也没胃口吃了。 见对面的高季镜望将过来,这人真是奇怪,不好好吃饭,干嘛老盯着自己,要盯也该盯他自己老婆呀。 还不是想看自己笑话,她恨不得一双筷子飞过去。 深吸一口气,她夹了一块香菇,装模作样地吃了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家宴结束,许卫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次日,许卫秋依时走进了绣坊, 一名年轻人走了过来,对着她点头哈腰:“老板,你来啦,我这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许卫秋点点头:“进去说吧。” 年轻人点点头,随着她往绣坊里头走去。 这年轻人姓蔡名华,是她请来专门雇来替她打理绣坊生意的。 起初她开这个绣坊也只是为了有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但既然开了起来她也不会不管,她不善女工但她会画图,还能画出一些别出心裁的花样让那些绣娘们照图样来绣。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小小的作坊生意突然间火爆了起来,短短几个时间,竟在这西都混出了名号来。 钱财入账也越来越多,她一心扑在平世堂,分身乏术,只得花高价从一家庄行里头把这小蔡给挖过来帮忙。 第八十三章:喜脉 小蔡把账本交到她手上,说道:“这个月我们赚了大钱,掌柜的,这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作更大的生意吧。” 许卫秋明白他意思,也不点破,她知道这小蔡是个能干事的人,只问道:“依你看呢?” “我就觉得咱们这作坊有点小,如今我们沈家坊行的名号也响了,我们大可以盘个更大的地方,多聘一些绣娘进来,把生意做大。” 小年轻野心不小,不过许卫秋就喜欢这样的,她点点头:“这事你作主吧,不过有一点,把账目弄清楚了我会定期抽查。” 闻言,小蔡大喜过望,连声许诺说不会令她失望。 向小蔡交待了一些细节后,许卫秋就回到了平世堂,今日的平世堂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坐堂的大夫就有好几名,待诊的病人也有秩序地排起了队。 许卫秋多数时候都是在后头的药房钻研药理,有时候也会坐堂给人看诊,但她是女娇娥,见的人多了,被识破身份的机率就大,因此她每次回平世堂都会贴上假胡子,并刻意压低声线。 人们都知道这平世堂出了一名姓沈的圣手神医,一些病患不远千里慕名而来。 平世堂内的几名坐诊大夫见他虽声名在外但年纪却甚小,对其也是照顾有加。 这天,许卫秋刚给一名病人开好药方,站起来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她这一倒,倒是引起了平世堂内不少的轰动。 正在清扫垃圾的小泥巴见状,冲上前来与一名坐堂大夫一道把她扶起来。 “沈大夫,你没事吧?” “我没什么事。”她摇摇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累着了。” 坐堂大夫不疑有它:“那赶紧进去歇一下吧。” 许卫秋点点头,她迷迷糊糊地被小泥巴扶进了里间,阮大夫闻声赶来把一株药草交给小泥巴,小泥巴放在她鼻间让她嗅了一下。 那草药有醒神作用,许卫秋很快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却见自己一只手落在脉枕上,阮大夫正坐在那聚精会神地给自己把着脉。 “爷爷,我没事的,就是今日胃口不好,方才把中午吃的饭给吐了,估计是饿过头了。” 阮大夫脸色却露出了一丝异样。 指下的脉博滑如盘走珠,明显就是喜脉,其实他早就看出端倪来。 他作为一个大夫,虽然老眼昏花,但也不至于连雌雄都辨不清,只是一直以来看破不道破罢了。 那天她脸上突然长出胡子来,他也没作声。 阮大夫望着许卫秋,半晌才说道:“沈青,你这是喜脉,你有孕了。” “啊……?”许卫秋愣了一下。 见阮大夫起身离开,她不由得叫住了他:“爷爷,等一等。” 阮大夫回过头望着她。 她一脸尴尬地笑了笑:“原来爷爷你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了?” 阮大夫点点头:“好生歇着吧,今日就别出去坐诊了,免得动了胎气。” 直到傍晚时分回到王府的东院,许卫秋依旧不曾消化自己有身孕的事实。 她希望是阮大夫诊错了,但她也深知,阮大夫年迈脑袋虽没从前那么灵活,会写错药方,却是断不会诊错脉。 有孕了,就一晚?这是自己太幸运了?还是太不幸? 自己那天是用了药的,而那个男人也喝醉了酒,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成形的胚胎,首先于优生优育就不利。 理智告诉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能留。 再者,这孩子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说实在,她从没想过要做一名母亲,在前世没有,在这一世亦然。 她自小缺少母爱,她不知道为人母应该是怎么样的。 她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无法胜任一个母亲的角色。 因为缺少父母的指引,打小她就觉得自己是个性格有缺陷的孩子,偏激,还喜欢钻牛角尖。 她真怕会养出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孩子来。 海棠见她闷闷不乐,不由得追问是不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事? 许卫秋看着她,她知道在这东院,海棠是唯一一个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的。 回视着海棠关切的眼神。 许卫秋眨眨眼,鬼使神差地就把自己有身孕的事告之对方。 海棠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许卫秋见她脸上的神色,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用极委婉的语言劝对方先给自己保密。 海棠很快答应了下来,然而,一转眼,她就把这消息上报给了徐嬷嬷,很快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晟王府。 接下来的两天,晟王妃频频而至,带来了数位大夫过来给她诊脉,在确认了她真的是有喜后。各种有利养胎的补品就被送进了东院,她所有饮食都经过了层层筛选。 有经验的婆子也进了好几人。 一时间向来门庭冷落的东院成了整个晟王府的香饽饽。 许卫秋很快意识到,自己连选择的权利都失去了,这孩子她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了。 --------------- 海棠走进厨院打开炖盅看了一下,皱了皱眉头说道:“长安,这鱼胶就别用冰糖牛奶炖了,夫人不爱吃甜的,直接加点枸杞桂圆炖汤吧。” 长安点点头,到后方去准备炖汤的食材。 一回头,见久未露面的玉玲走了进来,她不由得招呼了一声:“玉铃姐,你怎么回来了?” 听到她的叫唤声,海棠回过头,见到玉铃站在门口,嘴角的笑容敛了起来。 玉铃冲着长安笑了笑,扭头见海棠看着自己,她面带尴尬地站在那轻轻唤了海棠一声:“海棠姐。” 海棠沉着脸问道:“玉玲,你不是去伺候杨姨娘了吗?回来干什么?” 玉铃努力地冲她扯了一下嘴角,抬眼看了长安一眼,小心翼翼地冲海棠说道:“海棠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走吧……”海棠说道,说话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灶房,来到后方无人之地。 长安好奇心起,悄悄地尾随了上去。 “说吧,什么事?”自从这玉铃一声不响地就离开了东院,海棠对她就没有了好感。 第八十四章:难产 见她语气不太好,玉铃脸露窘色,一双手更是不知往哪儿摆。 过了半晌,她才鼓起勇气说道:“玉铃姐,你看我能不能回到东院来?” 当初她在东院当差时,偶尔到杨氏那儿去,杨氏的确对她不错,她把东院的一举一动告诉了杨姨娘后,也的确从中拿到了不少好处,后来心一横就直接到杨氏跟前当差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从自己离开了东院后,杨氏身边的婢女开始忌惮于她。 没有了利用价值,杨氏也不再看重于她,在那边她就相当于一个三等丫环,在主子跟前斟茶倒水的轻松活永远轮不到她。 反而被当粗使婆子来使,好几回甚至被指派去倒夜香,她是受够了。 杨氏一向大方,她本就是冲着杨氏身边的丰厚油水去的,现如今连在杨氏身边伺候的资格都没有,又哪里能得到意外的赏赐。 现在听闻东院的主子有喜,这晟王府向来子嗣单薄,几位姨娘一直也无所出,这东院竟然怀上了,无论生的是龙是凤,那都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以后这东院的油水怕是捞都捞不完。 想到这,玉铃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她与海棠是有点交情的,思来想去她只得厚着脸皮来求海棠了。 听到这,长安未等海棠回话就悄悄退回了灶房,等到用膳的时候发,她悄悄把这消息告诉了金糯,想当初她们俩也是动了离开东院的念头的,奈何在王府没有人脉,才被迫留了下来。 如今想来,两人心里都倍感庆幸。 晚上布菜时,海棠就把玉铃的意愿向许卫秋说了。 许卫秋闻言,反问海棠道:“对于这事,你有什么意见?” 海棠不敢拿主意,只说道:“奴婢不知,一切任凭夫人定夺。” 许卫秋轻声说道:“人向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离开东院时我是没意见的。但这玉玲拜高踩低并不为我所就喜,就让她继续留在那边吧,没必要回来。” 一旁布菜的金糯和长安听了这话,两人对视了一眼,默默不敢吱声。 海棠看了她们俩一眼,对着许卫秋点了点头:“是的,奴婢明白了。” 自从有了身孕,许卫秋就没那么自由了,身子尚轻盈之时,她偶尔还能找机会到平世堂坐一下诊,后来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她整个人也变得慵懒了起来,就极少往王府外头跑了。 期间,小蔡把新的绣坊开了起来,生意越做越大,而平世堂的口碑也越来越好,阮大夫在好几个外城都开了分堂,还让她入了股。 自此,她在王府里头养胎,啥都不用干,都能有大把大把的银票进账,也算是进入了躺赢的一军。 只是随着月份越来越大,许卫秋却是开心不起来。 怀孕初期,晟王妃给在北境的赵彦写过家书,告知了世子夫人有身孕一事。 一个月后,得到了回信,信中浅浅三个字:望安好。 一想到这孩子是在药力与酒精的作用下诞生的,许卫秋就头大,肚子里的生命是否建全,对她来说是头等大事。 没有任何科学手段的甄别,她觉得自己这险冒得有点大。 “表嫂,你这肚子大得有点夸张。里面该不会是双胎吧?” 高香凝的这一句话着实把许卫秋吓出一身冷汗,一个娃她都已经觉得自己招架不住了,还来俩?no…… 当天晚上,许卫秋就做了个噩梦,从自已的肚子一个又一个的娃跑出来,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她被吓得惊叫一声,醒过来后感觉床褥都湿了一大块。 不会吧,许卫秋,一个恶梦就把你给吓尿了?丢脸不丢脸? 等等……不太对劲…… 心中警钟大作,她伸手往被褥上一摸,再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这是破羊水了。 这一刻终于来了! “来人啊……海棠……” 守在外间的海棠一听到动静,立马就冲了进来:“夫人,怎么了?” “我破羊水了?” “什么?破什么?”海棠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冲着海棠扯了一下嘴角:“孩子要生啦……” “嗯?啊?”海棠一听这话,顿时就慌张了起来。 “你别紧张,先让人去准备热水,然后把产婆叫进来。”她表现得极其淡然,海棠受到感染也没那么慌了,按部就班地出去安排。 她哪里知道,许卫秋表面上镇定,内心却慌得一批。 很快,许卫秋再也无法维持这表面的淡定,因为她……难产了。 她知道阵痛是因为宫缩所引起的,但却不知道可以这么痛。在痛了一天一夜后,她几乎虚脱了,孩子还没能生下来。 刚开始她是忍着痛不让自己叫出来,到后来,是没有力气叫了…… 一阵一阵,越来越频密的阵痛几乎要了她的命,她这才知道无痛分勉的出现是女人多大的福音。 孩子这么久都没出来,外间也乱成了一团。 晟王妃实在没忍住,冲进了产房急切地追问道:“怎么样了?” 两位产婆面带难色:“回王妃娘娘话,肚子里的胎儿太子了,出不来啊。” “出不来出不来,你们倒是想办法呀。” 晟王妃急得直跺脚,连平日里的教养都抛之脑后,望着床上脸色发白的产妇,晟王妃突然说道: “咱们西都不是出了什么圣手神医吗?徐嬷嬷,你赶紧去平世堂把那神医给请过来。” 徐嬷嬷面带难色地提醒道:“娘娘,可这沈大夫是个男大夫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快去请。” 许卫秋听到这话,无力地说道:“不用去了。”她是真想往自己肚子里来一刀,奈何医者不能自医。 晟王妃扭头望过来。 见她汗流满面依旧坚持说道:“我自己能生出来。” 这话说完,她再也没力气多说一句,奋力与阵痛作斗争。 “娘娘,这产房乃污秽之地,怕冲撞了您,咱们还是出去等吧。”徐嬷嬷见状,连忙把她主子给请了出去。 终于在三两个时辰后,一声洪亮的哭声在东院响起。 第八十五章:杀红了眼 “出来了,终于生出来吧。”产婆把孩子抱起来,向躺在床上的许卫秋报喜道:“恭喜夫人,是个带丁的男孩。” 从鬼门关走一遭的许卫秋才不关心这生出来的是男是女,她只关心一样。 “这孩子手脚健全吗?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什么的?” “夫人你这说的什么话,哪有人这么咒自己孩子的,这娃健康得很,你听那哭声就知道……” 在产婆的指责声中,许卫秋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在昏睡之前,她心里头在咒骂着一个人。 该死的赵彦,你快活完了拍拍屁股就溜了,我差点没到阎罗王那报道去了。 正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右将军突然打了个喷嚏,前方的敌人见机一刀刺过来,赵彦手上兵刃一挡,抬脚一踢,随后反手一刀把对方给毙了命。 这方刚了结了一个,左手边又冲上来一人,转眼又被他一刀给了结,倾刻间,他已经连续斩杀了数人,不多时,在他身边竟没有一个活物。 敌军见他英勇无比,一时间,竟也不敢冒然近身。 数十士兵一点一点往后退,赵彦哪里容得这些人退缩,持刀就冲了上去,刀起刀落间,很快就杀红了眼。 -------------------- 海棠把月子汤端进屋,就见才出生五天的小少爷躺在榻上,一双小手不停地动来动去,而她家夫人,刚为娘亲的人侧背对着襁褓中的婴儿侧身向内,聚精会神地翻着书。 都说她家夫人是乡村出来的,不通文墨,只有她知道,自己这主子整天都埋在书堆里头,认识的学问估计考个进士都不成问题。 她把汤放在桌子上,忍不住说道:“夫人,好歹你把小少爷放里头,这要是摔下床该怎么办。” 躺在榻上的人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书,轻描淡写地说道:“放心吧,他才做了几天人,翻不了身的,怎么可能掉得下去。” 海棠见状,还是不太放心,于是找来一张交椅堵在了榻前,许卫秋回头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海棠把汤端给她,逗了逗襁褓中的婴儿后就又出去忙活了。 许卫秋喝了汤,把碗放下后,翻身盯着身边的小娃子看。说实在,这娃的确长得漂亮,粉粉嫩嫩的,眼睛细长,鼻梁也高挺。 这五官像极了那个在北陲的男人,却为她所不喜。 还有,哪有人一出生,头发就这么长的?她伸手弄了一下孩子那一头乌亮的胎头,孩子眼睛看着她,嘴里嗯嗯了两声。 眼前这娃娃就是自己的儿子,五天了,许卫秋还没能适应已为人母这个事实。 看着眼前这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虽然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她觉得自己对其根本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更别提什么母爱了? 许卫秋心里不禁怀疑,看来自己也是天生凉薄之人…… ----------------------- 金糯从角门悄悄出了晟王府,刚走下台阶,一名妇人就从那石狮后方窜了出来。 金糯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冲着妇人唤了一声:“娘。” 妇人看了她一眼,也没问一下自己的女儿最近过得怎么样,冲着她就摊开了手:“钱拿来了吗?” 金糯把一个小钱袋交到她手上,妇人打开袋口往掌心一倒,见只掉下来几颗碎银,脸色立马就变了,质问道:“就这么点吗?” 金糯赶紧说道:“娘,这已经是我全部的体已了。” 妇人明显不信:“怎么可能,你在这么大的王府当差,那油水多得是,你是不是自己私藏了。” “我真没有。” 妇人苦口婆心地说道: “金糯,你知道你哥欠了多少债吗?足足七十两银子,要是月底还不上这账,东家就要把你哥送官府去了。” “娘,我是真没有钱了。每个月的工钱都给了你们一大半,我哪还有什么体已啊。” 见她油盐不进,妇人脸色一黑,开始骂道:“死丫头,我把你养这么大,你自己在这王府里头吃香的喝辣的就不管你哥死活了是吧,我不管,你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 在娘亲的一番数落之下,金糯的眼泪当下就被逼了出来,只得应诺会回去想办法。 见她点头,妇人这才拿着钱袋子离开了王府…… 数天后…… 东院花厅内,一群女人围坐着,奶娘把襁褓中的婴儿抱了过来,众人见小少爷长得如此神似世子爷,皆啧啧称奇。 表小姐高香凝把孩子抱在怀中逗弄着。 杨氏离得远远地瞧着,心里头是百感交杂,想来在这王府里头一直以来自己得的眷庞最多,作梦都想给世子爷生个儿子,没承想,竟被这正房抢了先并一举生下了嫡长子。 她心中是又嫉又恨,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高兴的模样。 “这小娃娃长得真好看。”高香凝对怀中的婴儿爱不释手,杨氏闻言不由得说道:“表小姐也快十五了吧,待他日成了亲,也可以生个大胖子。” 高香凝脸皮薄,被她这一说,当场就红了脸。 她没接杨氏的茬,反倒看了一眼许卫秋,说道:“表嫂气色真好,这脸又白又好看。” 一听她这话,在场众人都纷纷点头称是。 许卫秋伸手摸了摸脸,的确是,坐了大半个月的月子,每天好汤好水伺候着,她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 奶娘上前从高香凝怀里接过孩子,这时,冯氏开口说道:“我可以抱抱他吗?” 奶娘闻言,迟疑了一下,扭头看向许卫秋,在她点头之后,方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到冯氏跟前。 冯氏接过孩子,孩子冲着她咧嘴笑了起来,冯氏当场就被这小家伙俘获了,恨不得把身上的好东西都给他,于是解开了脖子上的玉佩就想往孩子脖子上套,谁知刚套上,她就“咦”了一声。 “这就是晟王殿下送的那个金锁吗,怎么不像是真金的?” 这话一出,在一旁端着茶杯伺候的金糯双手就忍不住抖动了一下,许卫秋没有错过她这一瞬间即逝的失态,扭头看了她一眼。 “这不像是纯金的。” 第八十六章:奴婢有罪 冯氏娘家家底雄厚,对这些金饰银饰最为熟悉不过,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我看看……”黄氏也凑了上去,拿起孩子脖子上挂的金锁拈了拈:“这重量的确不对劲。” 见站在一旁的金糯脸色已经发白,许卫秋这才说道:“这的确不是金的,晟王殿下送过来的那块金锁我给收起来了,孩子太小,那金锁太沉了,我怕他脖子受不了。” 海棠与长安面面相觑,夫人把金锁给换下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众人见许卫秋说得在理,就没在此事上纠结下去。话题继续围绕着孩子聊了起来。 直到人都散去,许卫秋这才淡淡地扫了金糯一眼:“金糯,金锁是你换的吧?” 金糯身子一软,摊跪在地上:“夫人,奴婢该死。” 见状,海棠这才反应过来,敢情夫人方才那套说词只是在为金糯开脱。 许卫秋望着金糯冷冷说道:“你这丫头胆子倒不小,那是晟王殿下亲自赐下的东西,你也敢动?” 金糯跪着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她跟前:“奴婢有罪,夫人饶命。” 要论罪,奴才敢动主子的东西,这种事就算在普通大户人家那也是乱棍打死的份,更别提是在皇家了。 但许卫秋觉得这样的处罚太过于不人道,这才把她偷盗的事给掩盖了过去。 她冷着脸说道:“我不杀你,但也留不得你,你卷铺盖走人吧。” 金糯泣不成声地说道:“夫人,我哥哥动了东家的钱财,如果凑不上那笔钱就得去坐牢,奴婢不忍心这才动了偷盗的心思。您就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奴婢当牛作马都报答你。” 许卫秋冷冷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就出了花厅。 海棠走上前,看着金糯说道:“金糯,赶你出府那都是轻的了,趁夫人没改变主意之前,你赶紧走吧。” 金糯已经哭成了泪人,她一把伏在海棠脚下:“海棠姐,夫人最信重你了,你就替我说说情吧,我以后真的不敢。海棠姐,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干的。你是知道的,我家里就是一个吃人的无底洞……。” 她的情况海棠多少是有些了解的,见她如此,不由得也动了恻隐之心。 到了酉时,许卫秋让奶娘抱孩子外出晒晒太阳,海棠端来了燕窝汤,许卫秋接过来刚喝没两口就听海棠说道: “夫人,金糯还跪在外头呢。” 许卫秋喝汤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而又喝上了一口,直到一碗汤都喝完了,也没有说一句话。 海棠见状,接过碗悄悄退了出去。 ------------------- 坐月子坐到后半段,身体已经养得差不离了,孩子由奶娘喂养,也无需她这当娘亲的寸步不离。 许卫秋本就不是能坐得住的人,加上挂念平世堂和外头的生意,三番几次想出府,被海棠死活给拦住了。 以前海棠还挺好说话的,没承想在这件事上竟然丝毫不相让,还威胁说如果她硬要出府,她就跑到晟王妃那告状去。 然,一个小小的奴婢竟把主子给威吓住了,迫不得已之下,许卫秋只能在东院活动。 一个月子下来,她气色好了不少,身体也圆润了不少,她是个相当自律的人,计划在三个月内把体重恢复到产前的状态。 还没出月子,太过剧烈的运动不适合,于是她就偷偷练起了瑜伽来。 出了一身薄汗后,许卫秋往寝房走去,金糯还跪在门前,已经好几天了,这丫头还挺有恒心,许卫秋看了她一眼,没作声,越过她就进了屋。 进了浴房,海棠早就给她备下用来沐浴的姜水,她简单洗过之后走出来,见孩子躺在摇篮,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奶娘也不知去哪了。 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睡,但此刻是醒着的,见他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许卫秋不由得上前逗他。 孩子看见她就笑,模样的确可爱。 可她刚走开,这娃立马就哭了,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谁知靠近一看才发现这小子用手扯着自己的头发,硬把自己给扯哭了。 她早就听奶娘提过,这小孩喜欢薅自己的头发。 她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把孩子的胎发从他小手里解救出来。可没一会功夫,奶娃娃又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许卫秋回头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缕头发又遭殃了。她上前再次把那缕头发弄出来,孩子立马就止住了哭声。 她不由得用食指刮了一下他的小脸蛋,一脸好笑地问道:“小家伙,你这是随谁呀?脑子这么笨,既然痛,你为什么老去薅它呢?” “别再薅了啊……”她警告道,孩子好像是听懂了,嘴里头竟哼出了一个“嗯”的音节。 许卫秋很是满意,可还没等她转身呢,那只无从摆放的手再一次薅住了头发。 听着孩子哇哇的哭声,许卫秋陷入了深思。 晟王妃一边叮嘱着奶娘该注意的事项一边往东院的寝屋走去,行至半道上,见一个丫环直直地跪在门外,晟王妃不解地扭头看向身后的人,徐嬷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得冲着她摇了摇头。 倒是一旁的奶娘醒目,连忙解释道:“是一个犯了错的丫头,在这跪了好几天了。” 晟王妃皱了皱却没说什么,三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刚绕过屏风,晟王妃就见自己的儿媳妇手上拿着一把无比锋利的小刀对着她的宝贝孙子的头皮。 她被吓得惊叫了一声。 许卫秋正在给儿子剃着头呢,孩子本来是安安静静地任她为所欲为,直到这尖叫声传来,孩子被惊了一下,身子猛地抽动了一下,就这样,刀就在他头皮上划了一个浅浅的口子。 许卫秋连忙用手按住出血的地方。 见孩子头皮流了血,晟王妃着急地冲上前来,一把将她手上的刀给打落在地,质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老是薅头发,所以我索性把他头发给剃了。”许卫秋连忙解释道,她对自己的刀功还是很有自信,就是没想到孩子会突然受到惊吓。 第八十七章:圣手神医沈青 晟王妃见自己的宝贝孙子流了血,哪里还听得进去她半句解释,弯身一把将襁褓中的孩子抱了过去: “你这无知妇人,孩子半岁前不能剃发,你不知道吗?” 这她还真没听说过。 许卫秋看了一眼旁边的奶娘,摇了摇头。 一旁的徐嬷嬷见状,连忙说道:“我这就去请大夫。” 晟王妃狠狠地瞪了许卫秋一眼,吩咐道:“让大夫到我那屋去吧。”说话间,就抱着孩子往外走。 门外的金糯见状,大着胆子拦跪在门外冲着里面就直叩头:“娘娘,夫人不是故意的,请你把小少爷留下来吧,我们一定会精心照料的。” 晟王妃看都没看她一眼,绕过她就走了。 金糯见状,转而奔许卫秋扑了过来跪在她跟前:“夫人,您快去把小少爷要回来吧!” 许卫秋不明所地看着她,那是孩子的祖母又不是人贩子,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然而,到了傍晚时分,她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两位奶娘得了旨意,来东院把孩子的所有东西都搬到晟王妃的住所去了。 她去想把孩子抱回来,晟王妃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不行,孩子在你那我不放心。” 许卫秋看了一眼婆婆身旁,襁褓中的孩子被奶娘抱着,睡得正沉,头上受伤的地方被白布裹了厚厚的一层,看上去怪可怜的。 不可否认,这伤的确是自己不慎造成的。 她本来就不知道该如何去扶养一个这么小的奶娃,此刻见孩子安安静静地躺在奶娘怀中,一时竟也从反驳。 海棠见她一个人出来,不由得追问道:“夫人,你怎么就出来了?小少爷呢?” 许卫秋看了她一眼,说道:“孩子王妃不让我带,其实她们养的挺好的,再说了,我也不懂得怎么给人当娘。” 海棠闻言愣了一下,反问道:“哪有人天生就会当娘的?” 许卫秋喃喃说道:“只要孩子健健康康的,谁养不一样?”其实在东院的时候,孩子的一切也全由奶娘包办,自己这亲娘反而显得有点多余了。 海棠被她这言论惊呆了,赶紧劝说道:“夫人,这怎么能一样呢?你得拎清一点,孩子是从你的肚子里出来的,怎么能交给别人养呢?若把孩子交给王妃娘娘,日后这孩子跟您就不亲了。” 许卫秋没有再说话,孩子出生后她就一直在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当好一名母亲,此刻孩子被他祖母抱走了,她知道不应该,但心里确实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由此看来,自己的确不适合当一名母亲。 接下来的月子,孩子没在,整个东院清静了许多;自己的骨肉交到别人手上,许卫秋也不是百分之百放心,她曾三番几次潜进华院,暗中观察。 华院的奶娘比在东院的时候又多了两位,看得出来她那婆婆的确是非常重视孩子的。 她趴在暗处看了好一阵子,见几名奶娘的确把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于是又悄悄回了东院。 自此,王府的重心转移到了晟王妃的华院,东院又再一次恢复到从前那冷清的状态。 特地到东院来的厨子也撤了,许卫秋点头把金糯留了下来,金糯很是珍惜这次机会,对东院的态度也有了三百六十度的改变,做事也利索了起来。 海棠看在眼中,向许卫秋禀报了几回,见许卫秋没什么反应,自此也就没怎么再关注这个丫头了。 出月子的当天,许卫秋迫不及待地换上了一套浅色衣裳,推开门说道: “海棠,我出府一趟。” 海棠望着她欲言又止,许卫秋的心早就飞到外头去了,哪里管得了这么多,精神抖擞地就出了晟王府。 她到新绣坊转了一圈,跟小蔡了解一下情况,随后就回到了平世堂。 阮大夫见她回归,甚感欣慰,拉着她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还交待了她一些事宜,她都点头应了下来。 好不容易回到了诊堂,一名身穿医服的年轻人凑上来,打量着她问道:“你就是那圣手神医沈青?” 许卫秋愣了一下,这人面生得紧,她点了点头,问道:“足下是……” “我?”对方哈哈笑了两声:“我叫曾丰元,从淮城慕名而来的,也是一名大夫。” 许卫秋望着他那一身平世堂的医服,点头说道:“我看出来了。” 曾丰元一手伸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听闻沈大夫医术了得,就是我来了好几个月都不曾见你露过面,真够神秘的,今日可算见着你了,没承想,年纪竟这么小。” 在这大承朝,这么自来熟的人许卫秋还是首见,但她并不反感。曾丰元见她笑得好看,愣了一下,不由得张嘴说道:“你这皮肤怎么跟个女人似地。” 见她脸色不太好看,曾丰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试问有哪名男子愿意被人说自己长得像个娘们似的呢,于是他连忙道歉。 许卫秋没在意,她本来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很快跟这人打成了一片。 孩子被养在他祖母那,许卫秋再度恢复了自由。 没多久,官府开通一条贸易线,正好通过西都,一时间从西都往来的客商就多了起来。 许卫秋看中了时机,做起了邸店和茶肆生意,后来又开了典行,总之什么生意赚钱她就做什么。 很快,她沈掌柜的名号也响了起来。 ----------- 是夜,赵彦命副将领着两百精兵潜进了敌军营地,悄悄放火烧了敌军储军粮的四大粮库。 夜空中,那火光直窜上天际,粮草被毁,本就组织松散的敌军顿时陷入了慌乱之中。 赵彦趁机领着五千兵马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短短一夜,敌营中的敌军是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这是东胡的后援部队,经此一役,可算彻底堵死了东胡的后路了。 天方亮,赵彦已坐在敌营的军帐中品尝起了东胡人酿的烈酒。孟奇匆匆而至,赵彦见自己的副将一脸的喜色,不由得问道: “怎么,找到了什么稀罕物没有?” 第八十八章:恶耗 孟奇说道:“稀罕物倒没有,在后面查封了好几箱东西,里头全是金银珠宝。” 赵彦点点头,对那些个金银财物他是没有丝毫的兴趣。 “将军,我在后面一个小账篷里搜到了这个。”说话间,孟奇把一本手札交到赵彦手上。 赵彦随手翻了翻,里面的文字写全跟鸡肠子似,他左看右看也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写的是什么呀?” 孟奇摇摇头:“属下也不知,但可以确定这些并不属于东胡以及周边任何一个游牧民族的文字。” “对方撤了也没把它带走,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物件。”赵彦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随手就把手札交还给孟奇。 孟奇看着上面奇奇怪怪的文字,这些文字,虽然看不懂,但好象每个一笔都有着它自己的规律,说不定里头还藏着什么秘密,他不由得留了个心眼,把手札收了起来。 两人在军帐里头商榷着下一步的计划,此刻却有一名副手领着一名晟王府的家丁进内,并逞上来一封家书。 见赵彦没有伸手要接的意思,孟奇接过来看了看,脸上喜色更甚,连忙向跟前的男人道喜: “将军,世子夫人给您生了个儿子,王妃娘娘让您给孩子取个名字。” 话音刚落,后头一名驿卒神色慌张地来报:“报,大将军在前线中了一箭,危在旦夕!” 赵彦闻言大骇,起身就要去看个究竟,负责送信的王府家丁见状,匆忙跪伏在他跟前,乞求道: “世子爷,好歹留个一字半语,让奴才回去好有个交待。” 赵彦回过身来,把那封家书翻至背面,从案上拿起一支笔在上方草草写了一个字,随手就丢在了地上,转眼间,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军帐。 家丁战战兢兢地把那封家书捡起来,定眼一看,书信后方写着大大一个草书:“译” 丰庆十七年,北境传来恶耗,房将军中了毒箭,倒在了战场上;右将军临危受命,顶替了房将军的位置,升为二品镇北大将军,统领镇北军。 接下来的四年,这镇北大将军用兵如神,镇北军英勇无比,捷报连连,谁也没想到当初被不看好的绔世子竟在北陲屡屡立下了赫赫战功。 随着取胜的消息一次又一次传至京都,晟王府的腰身也渐渐硬了起来…… 许卫秋正在平世堂的后院整理着晾晒的草药,一只竹蜻蜓从头顶飞过,落在她跟前的编筐上。 还没回头呢,后头就传来曾丰元那爽朗的笑声:“沈大夫,大伙都在里头吃大餐呢,你怎么自己一个在这呢?” 许卫秋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一会儿就来。”说话间,她捡起编筐上的竹蜻蜓,这小玩意折得还挺精致。 这时曾丰元已经凑了上来,她问道:“这你做的?还挺好看。” 曾丰元点点头:“小意思,我小时候经常做来玩。走吧,再不过去,东西都被那班人吃光了。” 说话间,曾丰元一手揽过她的肩膀,带着她往里间走去。 许卫秋本就是大咧咧的性格,就算在这大承朝,她也没什么男女之防的观念,纯粹把他当成自己的好哥们。 可在里间的阮大夫见这俩肩挽着挽着肩哥俩好的走进来,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来,小曾,沈大夫,坐这来!” 一名坐堂大夫见状,很是客气地给两人腾出了位置,两人就走过去坐了下来。 平世堂伙食不错,今天大伙吃的是涮羊肉,曾丰元夹了一块刚涮好的羊肉片放在自己的蘸料碟里蘸了蘸,就夹到了许卫秋的碗里。 许卫秋见状愣了一下,那肉片上蘸了满满的花生浆,她把肉片给对方夹了回去说道:“抱歉,我不爱吃花生。” “你这小子还嫌弃我……”曾丰元不满地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 在前世与师兄弟们打打闹闹的事多了去,许卫秋不觉得有什么,倒是一旁的阮大夫见了,脸色有点难看,不由得轻咳了一声以示警告。 许卫秋这才想起在这大承朝,男女间如此行径过火了,不由得伸手打了曾丰元一下,警告他道:“少动手少脚的。” 曾丰元这人医术不错,可却是吊儿郎当的性子,也没把她这话当一回事,端起旁边一个酒瓶说道:“你不吃也行,得罚饮一杯。” 说话间,就往她跟前的小杯子里斟起了酒来。 酒刚满上,外间就传来一阵吵杂声。随即小泥巴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阮大夫不解地问道。 “大夫……大夫,外头……”小泥巴一紧张说话就结巴:“外头来了好多……好多受伤的。” “我去看看。”曾丰元率先放下筷子跑出去。 外间果然传来阵阵哭喊声,众人哪里还吃得下,皆纷纷离席出去看年究竟。 外头果然来了许多伤者,一问之下方知是一间年久失修的堂屋在修缮期间突然倒塌,受伤的皆是负责修缮的工匠。 大夫们赶紧给这些人处理伤口,有一个人突然窜了上来一把抓住曾丰元的手,脸色焦虑地说道:“大夫,在堂屋那边还有一个人受伤很重,流了很多血。” “人在哪里?” “还在工地上,我们都不敢动他。” 许卫秋一听这话,赶紧说道:“我去看看,这里交给你们了。”说话间,她就提起自己的药箱,跟在那人身后匆勿出了平世堂…… 城南的堂屋是高家的产业,这些年高季镜光顾着打理晟王府的产业,倒是把自家的产业给荒废了。 负责看守的人张伯来向他禀报说有两间堂屋房顶都塌了,他想着这毕竟是祖宗留下的产业,这才让人过去修缮,没承想房子没修好,却出了事故。 人命关天,高季镜收到消息后丢下手头上的事务匆匆赶至。 张伯见到他后赶紧迎了上来见礼,高季镜一拂袖:“别多礼了,人呢?” “除了一名伤者,其他人都被送到平世堂去了。” “那名伤者为什么不去?” 第八十九章:保密工作 “伤得太重了,全是血,没人敢动啊。” 高季镜一听也急了:“可危及生命?快引我过去看看。” “少爷莫着急,沈神医正在里头给他看呢。” “沈神医?可是响誉西都的那位圣手神医?” 张伯点点头:“正是!”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堂屋,这堂屋的一角已经塌陷,另一边却完整无缺,两人绕过那些砖瓦,进了一个小厢房。 两人刚踏进去,就听得里头的人说道:“张伯,快,过来帮我一下,我要给他做个紧急手术。” 高季镜闻声望将过去,但见一名混身是血的伤者倒在地上,已经昏死了过去,一名身穿医袍的大夫正在处理着伤口。 这就是传说中的圣手神医了,虽背对着两人,但从那身形依旧能看出来此人非常年轻。 一听说要帮忙,张伯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工匠,那混身是血模样有几分吓人,他一时半会却不敢上前。 高季镜见他一个大男人畏首畏尾的,看那模样是指望不上,于是一声不响地上前接替了他的位置。 “他是昏过去了吗?”他见伤者已经失去了意识,不由得问道。 神医点点头:“失血过多是会致命的,要尽快把出血的地方给缝上。”高季镜这才看见他一手正按在伤者腹腔。 见状,高季镜赶紧问道:“我应该怎么做?” “你把我药箱里的酒拿过来。”圣手神医回头指示道,他这一回头,两人无意间四目相投,那一刹那,两人都愣住了。 “嫂子……”高季镜几乎是脱口而出,跟前的人虽然贴着一行胡子以乔装,但高季镜见过她打扮得鬼五马六的模样,是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许卫秋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晟王府的熟人,着实慌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收敛心神,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伤者,正色道:“高少爷,酒。” 意识到事态严重,高季镜从她的药箱内出一箱酒来。 “打开木塞,把酒淋到我手上的位置来。”许卫秋继续指示着。 高季镜闻言,把酒往她所指的方向倒了下去。 在酒精的刺激之下,伤者大叫一声,竟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赶紧按住他。” “快,刀给我……小的那一把。” 高季镜对其言听事行,把那形似柳叶的小刀递了给她,一脸怔忡地看着她动作熟稔地处理着伤口,久久不能回神。 这就是他一直以为的那位浅薄、粗鄙、无知的妇人,她竟然就是响誉西都的名医?开什么玩笑? 他虽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却依旧极力地配合着。 足足一个时辰,在两人不懈努力之下,伤者终于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好了!” 许卫秋长吁一口气,她把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一回头,见高季镜一脸探究地望着自己。 被盯的人心里头直发毛。 许卫秋一脸尴尬地冲其笑了笑,厚着脸皮说道:“高少爷,我出诊费可是天价,要是你能替我保一下密,我就卖你个人情,这诊费给你免了。” ------------------------- 自从那天身份暴露了之后,许卫秋回到王府,过得那叫一个忐忑。虽然那天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这高少爷总算是答应了下来。 可在她心目中,这小叔子就是个告状精,谁知道会不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转眼就到晟王妃跟前把自己给卖了。 依晟王妃的性子,一旦得知她的所作所为,她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战战兢兢过了一段时间,见王府内依旧风平浪静,她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就这样又过了两月,这天,许卫秋从曾丰元那学会了点技巧,闲来无事用亲手做了一只竹蜻蜓。 她是在华院的后花园找到儿子的,此时,四岁的小家伙正在两名丫环的陪同下在草地上踢蹴鞠。 许卫秋见草地边就是荷花池,不由得皱了皱眉。 一名丫环见到她,停下来,冲着她弯腰行礼。 “小桃,这水池离得那么近太危险了,以后就别领小少爷到这里来玩了。” “是!”丫环小桃点头应是。 一旁的赵译见她一来就训斥起自己的随身丫环来,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面露不快之色。 许卫秋上前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从怀里拿出那只竹蜻蜓递给他:“赵译,给你。” 岂料这孩子却抬头瞪了她一眼,随即一手打掉她手上的竹蜻蜓,大声嚷道:“我才不要,谁稀罕。走,小桃,我们去找杨姨娘去……” 话刚说完,撒腿就跑了。 两名丫环见状,连忙冲她行了个礼就匆匆追了上去。 看着孩子消失的背影,许卫秋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知道这孩子与自己不亲,反而跟经常到华院的杨氏比较亲近,但却也没想到孩子会对自己如此抵触。 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但那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的亲儿子,看着地上的竹蜻蜓,她情绪不免有几分失落。 她捡起竹蜻蜓,长叹一口气。往东院的方向走去,刚下了游廊,就见高季镜迎面走来。 这要换着以往,她知道这高少爷有几分瞧不起自己,不想自讨个没趣,肯定会权当没看见,扭头就躲开了。 但如今自己的把柄在人家手上握着,她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本以为会迎来一阵冷嘲热讽,没承想这小叔子却冲着她恭恭敬敬地叫了她一声嫂子。 许卫秋微微一愣,见他脸色有几分难看,不由得开口问道: “高少爷怎么愁眉苦脸的?” 高季镜看了看四周,见不远处有几名下人在打扫着。” 于是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将军已经离都五年了,如今北陲局势已初定,作为常胜将军的他本就该回朝廷领功的,然而,将军身份悬殊,加上有如此大的军功在身,朝廷忌惮,竟迟迟没有旨意。如今看来,圣上竟有意让将军一直守在北境。” 半晌,许卫秋才意识到这人口中的将军就是她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夫君。 第九十章:宫变 这些年来,她一直从商,对朝廷动向也略有了解。 如今赵彦的处境的确尴尬。留,保住了忠义之名,却丢了大好前程。不留,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只是这人怎么突然对自己推心置腹了起来? 此事牵涉重大,她也不便多言。 见她只是默不作声,高季镜望着她欲言又止,终是摇了摇头告辞而去。 丰庆二十三年,京都传来宫变的消息。 当今圣上的御膳被下了毒,幸而圣上仅是浅尝了一口。未酿成大祸。后来查出来是当今太子所为,当年六月太子被废,王五子瑞王上位。 没有人知道,这局面竟是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镇北将军远程操控的结果。 丰庆二十四年初,圣上驾崩。 临死前他下了谕旨,让镇北将军继续镇卫北境缰土,无召不得回京…… 是到临死一刻,他都在提防着晟亲王一脉。 ----------------- 丰庆帝驾崩,新皇登基,朝廷内部也迎来了一次大换血。 国丧期间,文武百官及百姓百日内禁止一切娱乐,民间更是禁止嫁娶。 适逢过年,往年的大红灯笼都不敢挂了,大承朝禁止一切庆典活动。 这一年的春节连炮仗声都不曾听到,整个年过得是无滋无味。 国丧过后,许卫秋请平世堂内所有大夫与伙计到顺德楼聚餐。 顺德楼是西都最大的酒楼,也是她沈青名下的产业,只是她这个大掌柜神出鬼没,酒楼的伙计大都不认得她。 众人一扫阴霾,吃得很是开怀。 许卫秋刚喝了两杯,高季镜就匆匆而至。 有人认出这是晟王府的掌舵人,脸露错愕之色。高季镜一进来就一直望着许卫秋,许卫秋见他神色有异,于是起身。 两人行至外间,许卫秋见左右无人,这才开口问道:“季镜,怎么了?” 打自高季镜发现了她是救死扶伤的沈大夫后,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非但放下了往日的成见对她敬重有加,王府大小事务都会过问她的意见。 许卫秋本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本着你敬我一寸,我敬你一丈,这几年来,两人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高季镜神色凝重地说道:“嫂子,王爷不好了。” “怎么了?” “今晨突然就吐血,现在卧病不起,你快去看看吧。” “怎么会这样?”晟亲王性情孤僻,极少出来见人,近年来也不曾听说过他身体抱恙。 “走吧……”许卫秋知道事态严重,也顾不上变装,再说,王府规矩严明,作为儿媳是近不了晟亲王身的,她要看个究竟,那还得是大夫的身份比较得宜。 她戴上一顶帽子,两人匆匆乘马驾回了晟王府。 晟王妃在外间满脸焦虑,一见高季镜进来,就迎了上来追问道:“怎么样?神医请过来了。” 说话间,就冲高季镜身旁的许卫秋望了过来。 许卫秋怕她认出自己来,连忙压下身子行礼。晟王妃阻止道:“不用见礼了,王府情况不好,神医快请进里瞧瞧去。” 许卫秋与高季镜匆匆进了里间,晟王妃随后。 里间守着不少人,晟亲王双目紧闭躺在床上,许卫秋拿来脉枕,高季镜帮忙把晟亲王的手臂从被窝里移出来。 许卫秋凝神听诊,这一听,脸上的神色也随之凝重了起来。 脉搏微弱,时有时无,这脉向已是行将就木之像。 许卫秋冲着高季镜摇了摇头,身后的晟王妃见状一失往日气度掩面抽泣了起来。 床上的人轻咳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他看了垂泪的晟王妃一眼,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改而望着跟前身穿医袍的许卫秋。 随后,他扬手将包括晟王妃在内的众人屏退,留下齐管事,高季镜与许卫秋三人。 众人以为他是要大夫给他医治,岂料晟亲王一扬手,却把许卫秋贴在脸上的假胡子给扯了下来。 许卫秋愣住了,高季镜也愣住了,两人齐刷刷扭头望齐管事望将过去,见齐管事一脸的淡定,两人这方知道,原来晟亲王早就已经知道了她许卫秋在外的所为,并且默认了。 晟亲王望着自己的儿媳,缓声说道:“孩子,我知道你的心不在府中,但你即已嫁入我晟王爷,就得与晟王府共生死,这个家,以后就拜托你了。” 许卫秋哑口无言,久久不能言语。 晟亲王不再看她,双眸定定地望着床顶,片刻之后竟大笑出声: “赵宪,只要死在你后头,我也就可以瞑目了!” 众人闻言,不由得大骇,这赵宪却是先帝的名讳。 晟亲王长笑两声,双眼一翻,终是撒手人寰…… ----------- 晟亲王薨,晟王世子世袭王位,赐号陵王。 朝廷为嘉奖其军功,封地淮城,淮城是京都五城之一,此举等同于一下将晟王府拉进了权力的中心。 晟王府接到旨意,不多时,已举府迁至淮城。 所有人都知道,新皇此举是在为召赵彦回归铺路。 许卫秋得知消息后没有丝毫慌乱,这些年来,她的生意已经是遍地开花,淮城是大承的经济纽带,将一切转移到至淮城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六月份,京郊匪乱,新王以此为契机力排众议下旨召镇北大将军归朝。 三个月后,镇北大将军率五万将士班师回朝,大军浩浩荡荡,场面甚是震撼。 以大军剿区区匪患,等同于泰山压卵,盘踞于京郊的匪徒闻声纷纷逃窜而去…… 陵王有赫赫军功在身,手握重兵,又得新帝信重,可谓权倾向天下。 赵彦回京后,短短月余已助新帝铲除了先皇后在朝廷的旧势力,由于政务缠身,十月份,他方得以抽闲回淮城与亲人团聚。 自丰庆十六年至今,他已离家足足9年有余…… “再高一些。” 一名女子正在荡着秋千,女子看上去很是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身着华服,头梳着妇人发髻。 她是一名孕妇,坐着的姿势也掩饰不住那隆起的腹部。 秋千后头也站着一名女子,模样看上去与秋千上的身怀六甲的妇人年龄相仿,衣着比较随意,青衣灰裙的与秋千上的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九十一章:惊鸿一瞥 两人在秋千上戏闹着,脸上的笑容如同一辙。 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这是主仆俩,偏偏秋千上的女子却对另一名女子尊称一声:嫂子。 “嫂子,再高一些。” “你大着肚子着,悠着点吧。”许卫秋一边说着,手上的力道倒是加上了些许,引得女子咯咯直笑。 赵彦是被那银铃般的笑声引来的,远远地就看见一主一仆两人在荡秋千,很快,他就认出了秋千上的女子正是自己的表妹高香凝。 顶着那么大的肚子还敢这么玩,赵彦皱着眉走近。 他身形高大,气场逼人,一靠近高香凝就发现了,赶紧从秋千上下来,端端正正地冲着他施礼,怯怯地喊了一声:“殿下。” 赵彦没理会她,扭头看向她身后的女仆,这一看,他倒是微微怔忡。 这名女仆衣着虽粗糙,却是螓首蛾眉、面如凝脂,长相比一旁的装扮华贵的高香凝更胜一筹。 他北陲多年,粗犷美人见多了,如此细腻婉约的美人倒是能让人耳目一新。 眼前的面容虽不是绝色,却恰恰长在他的审美点上,而且无来由地,他竟还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本是想狠狠训斥一番的,经这惊鸿一瞥,骂人的话倒说不出口了,只说道:“好好照顾好你主子,别做这么危险的事。” 许卫秋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男人没认出自己来,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人前天就回来了,只是没有召见,她就充当起缩头乌龟,想着能躲一天是一天,没承想,今日却如此不巧,被撞见了。 一旁的谢香也愣了一下,正想解释,被一旁的许卫秋扯了一下衣角。 她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一眼,终还是住了嘴。 “是,奴婢知道了。”许卫秋学着海棠平日的模样,冲着自己的多年未见的夫君行了一个毕恭毕敬的礼。 本来事就这么过去,偏偏好死不死,高季镜却在此时走了过来,此人一边走近一边说道: “王爷,你怎么跑这来了,让我好找。”说话间,见自己的妹妹与许卫秋站在一旁,于是冲着许卫秋躬身见礼:“嫂子。” 许卫秋见状不由得翻了翻白眼,眼珠子刚下来,就对上赵彦那一双探究的双眸。 她面露尴尬,拉着高香凝匆匆告辞离去。 “嫂子,你别走那么快……” 高香凝是裹了小脚的,加上身怀六甲,为了跟上她的脚步,没一会功夫脸上已然布满细汗。 许卫秋回头见高香凝顶着大大的肚子气吁喘喘地跟在自己身后,心生愧疚,赶紧停了下来。 “你没事吧香凝。” 高香凝摇摇头:“我没事。”她虽这么说着,但那脸色看上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快歇会吧,可别动了胎气。” 许卫秋不敢大意,扶着她到旁边的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 高家两兄妹自由失去双亲,兄妹两人是其母临终前托孤给晟王妃的。 高季镜对这个唯一妹妹可谓用心,知道自己的妹妹性情怯懦,将其嫁出去不放心,然而女大不终留,思前想后后来索性招婿入门。 招入门的是一名读书人,有才情,人品佳,成亲七年,双妻恩爱有加,也算是一桩美姻。 香凝肚子里的已经是两人的第三个孩子了。 高香凝坐在那歇了一会,脸上的血色渐渐恢复,她也精神了起来,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不由不望着跟前的美貌女子,一脸好奇地问道:“嫂子,表哥回来,你不高兴?” 许卫秋微微一愣,自己的态度这么明显吗? “怎么会?我高兴。”她说道,但脸上那勉强的笑容却出卖了她。 高香凝一脸的疑惑,怎么会这样?明明杨氏、黄氏这些姨夫人们可是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她表哥回来呢。 -------- 秋天是许卫秋最喜欢的季节,往年在西都十月枝叶微黄,凉风习习,好不清爽。 淮城的十月也很美,然而入了夜,就感觉到阵阵夜寒。 拢了拢衣襟,许卫秋冲着一旁的婢女吩咐道:“金糯,今晚有点冷,添一个火盘吧。” “好,奴婢这就去!”金糯应了一声,挑亮了桌上的灯芯,这方退出去。 没多久,火盆烧了起来,屋里渐渐暖和了起来。 许卫秋神色懒惰地倚在躺椅上翻着书,不多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与女子走路的步伐不同,这脚步声沉稳有力,许卫秋以为是王府里的仆人,没在意。 岂料,下一刻却传来海棠慌乱的声音:“殿下。” 在这淮城,能被尊称为殿下的仅一人,紧接着外间就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这人怎么来了?许卫秋心中警钟大作,赶紧放下手上的书本,起来整理衣衫,外衫刚套上,门就被推了开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闯了进来。 “殿下。”许卫秋向其见礼。 赵彦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随即笔直走进内,竟大咧咧地就坐在她的床榻上。 许卫秋见状,惴惴不安地往门外看了一眼,赵彦似乎猜着了她的心思,说道:“外头的丫头已经退下了。” 许卫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客套地冲着他询问道:“这么晚了,殿下是有何事?” 见她一脸慌乱的模样,赵彦心里感到好笑。 他开口道:“我今晚留宿这里。” “啊?” 当真是言不惊人死不休,许卫秋闻言,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 坐在床榻上的男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夫人,过来。” 小时候,她养了一只梨花猫,那时候也是这个动作,只要自己拍拍身边的位置,小花猫就会跑上来。 可她不是猫。 赵彦这才发现跟前的女人一脸的局促不安,他皱眉,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许卫秋点了点头,随后,想起自己的身份来,又连忙摇了摇头。 “过来给我宽衣。”赵彦站起来,举起双手。 许卫秋惴惴不安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始伺候他宽衣。 当年在古凰山上,她就是专门伺候这人起居的,虽事隔多年,但做起这事来倒也不生疏,没一会功夫,跟前的男人就仅剩一身中衣。 第九十二章:抗拒 许卫秋不敢抬眸,盯着地面一心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赵彦垂眼,见其长长的睫毛翕动着,眉目盈盈若水,看在跟前好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心下一动,一把将她抱起来。 双脚离地,许卫秋来不及反应,跟前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将她将上榻,下一刻,高大的身影压了下来,一张硬朗的脸孔就凑了上来。 外套被脱下扔在一旁,初夜的痛历历在目,许卫秋不由得惊叫一声。 男人双手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向她脖颈,不多时,青纱襦裙落地,许卫秋慌忙按住了那要解她亵衣的手。 赵彦微愣,他在她脸上看到了防备与不安,手随之打住了: 战场上的千锤百炼让这个男人少了年少时的几分轻浮,多了几分冷沉。 他扳过她的脸孔,望着她问道:“你怕我?” 许卫秋沉默了片刻,避开他的逼视,谨慎地回话道:“王爷,杨姐姐她们想您想得紧,要不您今晚到她们那去吧。” 赵彦眸色随之一冷,他现在可是大承朝炙手可热的大将军,权倾朝野。 他身边女人多不胜数,新皇恩赐的,权贵为拉拢送来的,还有底下人孝敬来的。那些女人哪个不想爬上他的床,他都不屑一顾,偏生跟前这个女人却如此不识好歹。 他松开了她,下榻把方宽解的衣物一件一件穿了回去。 屋内的空气如腊月寒霜,令人不寒而栗。 许卫秋坐在榻上,定定地看着,默不作声。 赵彦穿戴整齐,没再回头看她一眼,黑着脸摔门而去,须臾,外间传来一声巨响,许卫秋匆匆跑出去,但见门口一个价值连城的瓷瓶粉碎在地。 见王爷怒气冲冲离去,海棠已深知不妙,待人走远后,她匆匆赶至,却见主子卧房外一地的狼藉。 凑上去前一看,主子倚在床上看着书,神色淡然。 海棠惊魂未定地跑出去,从外头拿来扫帚,一言不哼地收拾了起来。 手拿着书,墨黑的文字在眼前跳动着,许卫秋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此刻她表面淡定,内心却是慌得一批。 数年不见,这男人身上的野性与戾气更重了,也更令人难以招架了。 她在心中暗暗祈祷,祈祷这男人只是一时兴起才会到自己房中来,盼他赶紧落在其他的温柔乡中,最好往后都别想起自己这一号人物来,好还自己一个清静。 她早有耳闻,这人在京都纳了几房妾,皆是芳华女子。 自己今年已二十五,儿子都已经8岁了,在这些年轻女子眼中已是一名老女人,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上许多,但她也深知自己这长相也只是过得去,算不上什么绝色美人。 不知这男人为何突然对自己起了兴致? ------------- 许卫秋从来不睡懒觉,即便昨晚睡得晚了,今晨依旧依时醒来,她在小院里晨运过后,洗漱了一番,海棠已经把早点备好。 她坐下用了早点就入里间准备换身衣服出门。 海棠见状,忍不住说道:“夫人,王爷回府了,您今日还是别出去了罢。” 许卫秋知道她担心什么,但她今日约了几名当地的商贾谈生意,爽约不是她的风格,于是说道:“我今天有点事,不去不成。” 见海棠欲言又止,她又加了句:“没事,我会早点回来的。” 衣裳刚撤下,就听到外间传来许小珂的声音,许卫秋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在西都时,她定期都会给许家送银两,即便这样,还是会经常收到容氏诉苦的家书,说她儿子不是做生意的料,说一个月亏了多少。许卫秋知道这人只是找个借口跟自己要银两而已。 这几年她钱赚了不少,也就没计较,每每收到家书,都会命人送银两过去,为了让二娘过上好日子,钱她向来都送两份,一份交到许廉手上,一份交到二娘手上。 后来从二娘口中得知,这许小珂的夫家得了大笔的嫁妆,早年间从兰阳搬到了淮城,做起了生意。 许小珂刚嫁到顾家那会,因为从娘家带去了不少银两,在夫家行事很是嚣张,然后过了两三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那气焰渐渐地也就被压了下来。 收到要迁府的消息后,二娘就曾告诫过她,说这顾家在淮城做生意被人骗了,现在一家子在淮城开了个小吃店,日子过得不愠不火,她过去之后小心被许小珂又缠上了。 果不其然,二娘一语成谶,自从她搬过来后,没两天,这许小珂就带着一家子过来认亲,随后,就是三头两天地过来要银子。 许卫秋看在许廉的份上,接济过她不少次。奈何人心不足蛇吞像,这许小珂吃过了一点甜头,竟把她这当摇钱树。 许卫秋还奇怪自己给她的银两普通人家能过上不错的日子了,后来经打听才知道她那夫君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花钱如流水。 这许小珂因为肚子不争气,对夫家更是言听计从,顾家一听说她竟是陵王的小姨子,一家子就跟狗皮膏药似地缠着她。 现在许卫秋是一听到许小珂的声音就脑瓜疼,她匆匆穿上衣裳就打算出门。 坐在外间的许小珂眼尖地发现她,上前就把人给拦住了:“姐。” 那一声姐叫得许卫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许小珂却一脸亲热地上前挽住她的手,说道:“我听说那圣手神医也到淮城来了,我打算今日去找他给瞧瞧去。” 这事她不只一次找她说过,说要找圣手神医治治她的不孕之症,日后生个儿子好让她在顾家吐气扬眉。 这许小珂是肉眼可见的手脚毛发量多,这是典型的雄激素过量、肥胖外加月经失调。 一切症状都指向她是一名多囊卵巢综合症患者。许卫秋已经给了她一条方子,并劝说她以调养身体和减肥为主,奈何人家听不进去。她也懒得再管她。 “就是这沈神医医术了得,远近闻名,诊金一定得不少。” 许卫秋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此刻她只想尽快摆脱这人,也懒得跟她计较,回头跟一旁的海棠交待道:“海棠,一会去账房给顾夫人支些银两吧。” 第九十三章:作威作福 许小珂闻言,当即喜上眉梢。 海棠应了下来,见自家夫人匆匆离去,这顾夫人却懒在这不走,在屋里到处闲逛。 初见这顾夫人时,听她说是她家夫人的妹妹,海棠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女人体肥皮糙的,看上去比她家夫人大不老少。 见她凭着与王府的裙带关系在王府里对着丫环仆人指手画脚、作威作福。 相处之后方知道,此人不但皮糙,脸皮还几尺厚。 逛了一会,许小珂眼尖地发现了一丝不同,不由得问道:“海棠,这里的花瓶怎么不见了?” 海棠没好气地说道:“花瓶打碎了。” 闻言,许小珂心里头那叫一个肉痛啊,她从丈夫口中得知那是一个古董瓶,价值不菲呢,心里正计量着该怎么要过去,没承想自己还没开口呢东西竟就这么打碎了。 “好好的瓶子怎么就打碎了,你们这些丫环片子做事就不能小心一点。” 见她摆起架子来,海棠没好气地说道:“回顾夫人话,是王爷不小心打破的。” 这话一出,许小珂顿时无话可说。她转念一想,不对啊,不是说陵王瞧不上这许卫秋吗? “昨晚陵王到姐姐屋里来了?”她一脸八卦地问道。 海棠哪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点点头。接下来许小珂再追问什么,海棠皆三缄其口。 许小珂自讨了个没趣,她双目流转,不由得说道:“海棠,你家夫人不是让你去账房给我支银两吗?” 海棠点点头:“是” “那你还杵着干嘛?赶紧去啊……” 海棠看了看四周,这女人前几回就顺走了屋里不少值钱的东西,她可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屋。 她大着胆子说道:“请顾夫人到花厅稍等吧。” 许小珂闻言,脸色一变,厉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我自己姐姐的卧房我都不能呆了?” “奴婢没这个意思,只是前阵子丢了不少东西,夫人也不想落下嫌疑吧?”海棠望着她,脸色坚定:“夫人请。” 许小珂仰起下巴,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说道:“不必了,我要去杨姐姐那一趟,你一会把银两送到她那院去吧。” 说罢,一副倨傲的姿势扬长而去。 海棠愣在原地,这人不是夫人的妹妹吗?怎么跟杨氏那边扯上关系了? ----------------- 曾丰元是在分号的后堂找到沈青的,屋里满满当当地全是药柜,这小子正在那摆弄着药材。 曾丰元自认也是一名医术不错的大夫,但这药柜里许多的药材他都只是一知半解。有的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他就不明白,这小子怎么对药草如此沉迷。 淮城的分号是他一手一脚弄起来的,当然花的全是沈青这小子的钱,自从知道这小子还是西都第一首富沈掌柜后,曾丰元几乎惊掉了下巴。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非但医术了得,经商还是一把好手。在救死扶伤的同时还不耽误赚银票。 真是神了! 自此,曾丰元对沈青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因此,沈青让他来掌管淮城的分号,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他看到沈青正在摆弄着一株不知名的药草,不由得凑上前问道:“沈大夫,你在弄什么呢?” 许卫秋把手上的草药递到他眼前,问道:“你认得它吗?” 曾丰元摇了摇头:“见所未见。” “这株草看上去普通,却是极其珍贵的药材,我从一名猎户那买来的。听他说这种药草在石峰山多得是,我打听过了,石峰山离淮城不远,我打算去探一探。” “啊?你要去石峰山?”曾丰元听后一脸的咋舌:“你是不要命了吗?听说那山地形险峻,常有猛兽出没,而且除了猛兽,还有不少土匪窝呢。 许卫秋一弯腰,从一个抽屉后边拿出了一个用麻布裹着的物件。 曾丰元满脸疑惑地打开,里面竟是一把强弩。 这人准备充分,竟是真心要上山。曾丰元惊得合不拢嘴。还想说什么,此时却进来一名伙计,禀道: “沈大夫,外头来了一位姓顾的夫人,点名要您给她诊治。” “姓顾?”许卫秋一听这姓氏已经猜到来者何人,问道:“那妇人什么体形?” 这话问得蹊跷,伙计却不疑有他,回话道:“那顾夫人体态圆润。” 这不正是那许小珂吗?自己躲她还来不及呢,许卫秋赶紧说道:“你就告诉她,我有事最近都不会来分号,让其他人给她瞧去吧。” 伙计应声而去,曾丰元一脸疑惑地望着她问道:“怎么,是认识的人?” 许卫秋懒得跟他解释,一手揽过他的肩膀,哥俩好地说道:“走,请你到顺心楼吃大餐去。” 这顺心楼是淮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普普通通一顿饭就能吃掉平凡人家一整年的口粮。当然,能来这里消费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商贵贾。 普通老百姓是不敢进内的。 两人上二楼找了个雅座坐下,某人财大气粗,手一挥,点了几个价格十分昂贵的菜式,还要了瓶阵年酒酿。 见店小二脸上喜滋滋地下了楼,许卫秋称要如厕也离了座。 这雅座选得好,一眼能看到楼下的光景。百无聊赖间曾丰元坐在那往楼下望去,看着看着,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孔。 他定眸一看,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那人正是自己在会邑时的一名旧相识,姓袁名松仁,亦是一名富家子弟,家里是开银庄的。在会邑有好几家分号。 他乡遇故知,曾丰元心生欢喜,见对方不是一个人,思忖着要不要下去聚个旧,正犹豫间,见那一席的人都在引颈而望,似在等着什么人。 很快,一名身穿锦衣,一身雍容华贵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袁松仁见状,引着众人拱手相迎。 “陵王殿下……” 得知来人身份,曾丰元不由得咋舌………。 许卫秋如厕回来,曾丰元冲着她招招手:“沈大夫,快来看一下。” 许卫秋见他压着声线一脸神秘的模样,不由好奇地凑了过去:“看什么呀?” 第九十四章:风声 “下面主位上坐着那个男人,你知道是谁吗?” 许卫秋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不看还好,这一看,顿时就慌了神,那坐着的不正是赵彦吗? 今日自己出门是忘了看黄历,这都能撞上。她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曾丰元没看到她的异样,说道:“那可是一位大人物。” 许卫秋一脸没好气地说道:“我知道,不就是陵亲王嘛。” “啊……敢情你知道啊?”曾丰元一直盯着楼下看,看着看着心中感叹道: “听说这男人英勇无比,在战场上能以一敌百,本以为是一粗犷男子,没承想气质竟如此尊贵非凡。” “我还听说就连当今皇上在朝堂上都得看他脸色行事,这男人,三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权倾朝野,连相貌也如此出众,真真是天之骄子啊……” 说话间,这曾丰元长长叹息了一声,接着又道:“不过就这么一个站在权力顶峰的男人也有不如意的地方,那陵王妃,是个出身低微的村姑,听说又愚又笨,还长相丑陋。” 许卫秋听到这里,心里不大爽快,白了他一眼说道:“菜都上齐了,吃还是不吃?废话那么多。” 曾丰元往桌上一看,几道菜果然摆齐了,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果然就闭了嘴。 两人开吃,吃着吃着,曾丰元想起什么,又说道:“沈大夫,你需要什么样的药草,雇几名猎户上山去寻就是了,何必自己去冒这个险。” 许卫秋夹一口菜放在嘴里,轻声说道:“打猎之人能认识几种草药?没事,我上山有经验。” 赵彦就在楼下,她可不敢冒然下楼,自己虽做了侨装,但也不敢保证不被认出来。 说话间,她偷偷往四周瞄了几眼,心想着这地方还有没有别的出口,自已吃完好全身而退,曾丰元再说什么话,她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 陵王府几名姨娘齐聚在杨氏居所的后花院,这个季节许多花都已凋零,桂花和秋菊却开得正盛。 女人们有说有笑,很是和气一团。 不远处,五个孩子在那里玩耍,那是王世子与高家兄妹的几名公子小姐。 放眼望去,好一片和乐隔隔的景像。 许小珂坐在杨氏右手边,她仗着自己是世子姨母的身份,从不把自己外人,经常到杨氏这儿来窜门,一来二去的,跟杨氏也熟络了起来。 几名姨娘从她口中得知王爷昨日去了陵王妃的那屋,皆面露怪异之色。 独守空房九个春秋,青春虚度,几名姨娘脸上多多少少有些许怨气,唯独那冯氏满脸春光。 见许小珂还在,碍于她的身份,众人不好说什么,于是把话题转到了冯氏身上。 黄氏见她红光满面,光彩照人,不由得开口说道:“冯妹妹这是吃了什么回春药,越来越可人了。” 冯氏娇羞掩面:“黄姐姐谬赞了。” 杨氏打量着她,见她娇美动人,掩饰着嫉妒之色,问道:“听说冯妹妹最近经常到庙里去礼佛。” 冯氏点点头,称自己喜欢进庙听那僧人讲经,清静。 许小珂向来是个不懂礼数的人,听了此话,呵呵一笑,调侃道:“听闻那北常寺有个小和尚貌比潘安,冯姐姐该不会是去看美男子的吧?” 冯氏听后脸色微变。 此言的确唐突无礼,黄氏忍住笑意,故作好意地提醒道:“冯妹妹最近还是少往外头跑的好,最近外头不大太平呢。” 钱氏闻言,接话道:“对,来了好多流民,好象是祈县那边遇着虫害,饿死了不少人。” 几名女子很快把话题转移到难民身上,冯氏没怎么接话,她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却恨死这个姓许的大胖子,连带地也把她的姐姐陵王妃给记恨上了。 众人聊了好一阵子,直到傍晚方散去,许小珂却迟迟不愿离去,待人都走得差不离,她拉着杨氏在一旁不停地数落着自己姐姐的不是。 两人正说着呢,许小珂眼尾扫到年幼的王世子走近,装作没看见,声调却提高了几分。 “我姐姐虽身为王府主母,本应安分守己地呆在府中,作为一个女人,她成天往外跑,也不知道在外头做什么见不人的勾当。杨姐姐,我跟她是姐妹,可怕她行差踏错了。” 杨氏听了这话,很是来劲,追问道:“妹妹可是收到什么风声?” 许小珂神秘地凑到她耳旁:“我听说姐姐在外头偷男人。” 杨氏则在一旁满脸吃惊地说道:“妹妹,没凭没据的,话可不能乱说。”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压下来了一点,但却依旧一字不漏地落在后方王世子的耳中。 赵译脸色大变,红着眼睛跑开了。 许小珂见状,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容。 --------------- 两日后,赵彦因公务出了淮城,许卫秋看准了时机,其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了王府,今日她要上石峰山采药。 出了王府大门,她就感觉好象一直有人在后头跟着,回头一看又什么都没见着。 于是她又走了好长一段路,最终在半道上雇了一辆马车,一直驱车出了城。 马车停在了山脚下,她一个人背着箩筐陡步上了山。她一路走,一路寻找有价值的药草,看得认真,却不知,身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远远尾随其后。 傍晚时分,赵彦办完公务回府,齐管事面色慌张地前来禀报,说王世子不见了,王妃也夜深未归。 赵彦皱眉:“不是给他配了护卫吗?” 王世子的两名护卫和贴身侍从被传到了跟前,几人皆脸色惨白。 要知道主子丢了,他们几个难辞其咎,主子要是能找回来还好,若是找不回,他们几个在跟前伺候的是万死不能辞其咎。 陵王冷眼一扫,跪在地上几人猛地打了个寒颤,王世子的贴身侍从战战兢兢地趴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回话道: “殿下,世子爷是在奴才几个的饭菜里下了蒙汗药后跑出去的。” “他为何要这么做?” “奴才亦不知。”待从头伏在地,冷汗涔涔。 第九十五章:受伤 见这几个奴才战战兢兢地跪在那,一问三不知,陵王大怒,下令将几人关进了地牢。 夜幕之中,数百余官兵在淮城内四处搜查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淮城都被弄得鸡飞狗跳。 伺候陵王妃的丫环奴才全都跪叩地上。 “你们王妃经常夜不归宿?”赵彦冷着脸盘问道。 海棠跪伏在地,想为自家主子辩解几句,又怕说错话,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一旁的杨氏见状,开口说道:“以前在西都时王妃娘娘就经常早出晚归,府里的人都不知道她在外头忙些什么,甚至有人还传她在外头做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高季镜匆匆赶至,就听到杨氏这火上烧油的话,他上前连忙说道: “殿下,据我所知大嫂在外头开了间善堂帮助穷苦百姓,所以需经常外出,并且她向来恪守本份从不在外间留宿,今日定是在外头遭遇了什么变故,殿下还是等把人找到再作打算吧。” 这倒是不是他信口胡谄,短短几年,陵王妃在西都开的善堂就有十余间。 杨氏听了这话,一脸惊愕地扭头看向他。 一旁的赵彦看了两人一眼,这杨氏会趁机打压他并不奇怪,他奇怪的是高季镜的反应。 要知道他这表弟聪明能干却也自视甚高,当初他就相当瞧不起那许姓女子,说她不懂礼数,德不配位,还曾婉言劝说自己找个借口把人给休了。 就这么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这会倒维护起那女人来了,甚至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话就是想为其开脱。 看来自己不在的这几年,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事倒值得令人深究。 伏在地上的海棠与金糯见有人为她们主子说话,两人泪眼婆娑地对视了一眼。 杨氏心有不甘,正欲火上浇油,这时,一名侍卫快步进来禀报道:“陵王殿下,人找到了。” 众人闻言大喜过望,高季镜连忙问道:“在哪里?” “人是在城外的一辆马车上找到的,那辆马车现已经拉回来了,就在门外。” 高季镜闻言,率先往外冲了出去,赵彦见状一脸若有所思地跟在其后头。 陵王府门外果然停了一辆马车,马车内,一大一小,两人都晕了过去。 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把里头的王世子给抱了出来,赵彦见自己的儿子毫无意识,而倒在车厢内的女人混身是血,那模样很是触目惊心,他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高季镜连忙说道:“我这就命人去请大夫。” 赵彦接话道:“这淮城不是有个什么神医吗,把他请过来吧。” 高季镜闻言,眼尾扫了车厢内的人一眼,但见他一脸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曾丰元是住在分号后面的宅院里头,夜里他躺在被窝里头睡得正香,外间一个的伙计过来把他喊醒了。 曾丰元以为天这么快就亮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往窗外一看,外头还黑漆一团。 他不由得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三更了。” “三更半夜的你吵醒我干嘛?”要知道即便有急症病人,外间也是有值夜大夫的。 他正要发火,伙计连忙说道:“是陵王府的人,他们要请沈大夫,现在这个时辰小的能去哪里请?” 曾丰元听后明显愣了一下:“我去看一瞧瞧。” 一听是陵王府的人来请,曾丰元也不敢怠慢,匆匆更衣外出相迎。他向陵王府的人表明自己不是沈大夫,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只道有病人急需医治,把他请上马车就匆匆忙忙上了路。 早有耳闻陵王府很大很宏伟,高高的围墙让外面的人不得窥见内里一二。 曾丰元没想到自己竟在三更之夜被请进内,来不及观瞻里间的装潢,就被请进了一个房间内。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还以为得了什么急病,上前一诊脉,曾丰元不由得愣住了,不多时便提着药箱走了出去。 外头的等候人见他这么快就出来,追问怎么样。 曾丰元如实说道:“世子只是睡着了,除了皮肤上有几处擦伤,并无碍事。” 王世子身娇玉贵,这班人如此紧张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把一个好端端只是昏睡的人当作不省人事,也属实稀有。 见对方点点头,曾丰元说道:“既然世子没什么事,小的就先告辞。” “大夫请留步,这边请。” 曾丰元满脸疑惑:“还有病人?” 对方点点头,领着他走出了大院,穿过游廊往另一则而去,很快他被请进了一间内室。 这内室装潢大气,住的应该不是一般人。 “大夫请。”一名婢女把他请进内,但见一个女人卧在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锦被,脸侧向内,看不清模样,却能看出她左侧脖颈间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曾丰元好奇心生,不由得低声问道:“可否告知这伤者是何人?” 婢女回首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是我们王妃娘娘。” 竟是陵王妃? 这陵王妃与陵王世子同时受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待他深探,跟前的婢女已向其示意,曾丰元只得上前把脉,刚往床榻靠近,却听得身后的人齐刷刷冲着门外方向施礼:“殿下。” 曾丰元赶紧回过身,来人一身锦衣加上,尊贵非凡,果然是陵王,曾丰元不敢怠慢,赶紧也上前见礼。 赵彦示意他免礼,见他模样是出奇的年轻,不由得问道:“阁下就是名满淮城的沈神医?” 打自己进这陵王府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质疑自己的身份,曾丰元不敢托大,赶紧回禀道: “沈大夫在城外,一时半刻赶不过来,草民姓曾,也是平世堂的大夫。殿下,娘娘的伤势不轻,可否容草民先作诊治。” 赵彦一扬手,允了。 见他拿出脉枕,一旁的婢女从被褥内拿出陵王妃的手臂,安置在脉枕上。 原来盖在被褥下的手臂也布满了血迹,曾丰元满腔疑团,陵王妃……全淮城最尊贵的女人,照理说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都有重重保护,为何会弄得这般伤痕累累。 第九十六章:不怕死的家伙 曾丰元诊过脉后,查看了一下其臂上的伤口,心中的疑团更重:“娘娘身上这伤不像是利刃所致,反倒像是遭受了什么野兽嘶咬。” 赵彦站在一旁听了这话,眉头紧皱。 曾丰元转而去查看女人脸颈上的伤痕,见状,边上的婢女上前小心翼翼地把盖在陵王妃身上的锦被掀开。 然而就算是她动作再小心,还是扯动了伤口,陵王妃感到痛感,痛呼一声,扭过头来。 曾丰元这才看清陵王妃的脸,不看还好,这一看,他大吃一惊,一双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赵彦见他神色有异,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一旁的海棠更是满脸紧张。 曾丰元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女人,连忙说道:“回王爷话,没,没事。” 赵彦见他如此紧张,以为是自己的存在令他放不开来,于是转身走了出去。 他这一走,曾丰元倒真的放松了不少,他开始在婢女的帮助之下检查陵王妃身上的外伤。 期间,他以试探鼻息为由,伸出食指横过女人嘴唇上方,恰恰挡住了可以长胡子的位置,定睛一看,这躺着的不正是他们平世堂的沈神医吗? 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后,曾丰元脸上神色别说有多精彩了。 难怪他一直不肯向自己透露他的居所。 谁能想他平世堂的圣手神医竟是一名女子,还是身份尊贵的陵王妃。 自己还曾捏着她的脸颊调侃她皮肤白净得像个女人,一想到自己平日总与陵王的王妃以兄弟相称,毫无忌避地当众与其勾肩搭背,曾丰元不由得一阵头皮发麻。 听闻这陵王杀人不眨眼,要是让他得知此事,自己这项上脑袋还能保得住不?他望着榻上毫无意识的女人,他年轻的脸庞是一阵青色一阵白色。 海棠见这名大夫满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由得忧心忡忡地开问道:“大夫,我们娘娘到底怎么样了?” “啊……?没……没什么大……大碍,我……一会开……开……开个方子,再……涂……涂上些治外……外伤的药就好……了。” 见他说没事,海棠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却不知这曾大夫刚来的时候说话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巴结上了,连句话都不利索了。 曾丰元诊治完后,慌忙开了药,留下了一些平世堂秘制的外伤药后就匆匆告辞离去。 次日,王世子赵译率先醒过来。 在一再追问之下,他支支吾吾地交待说是跟着娘亲上了山,至于为什么上山,上山后两人又受到了什么样的遭遇,他却怎么也说不清。 赵彦本就不是有耐性之人,见儿子说话吞吞吐吐地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其受到惊吓,交待底下的人好生照料着就出去。 -------------------- 海棠正在给自己昏迷中的主子上药,为了方便上药王妃娘娘仅着肚兜,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尚未来得及反应,陵王就撩开帘子闯了进来。 见状,海棠面露慌乱之色,手忙脚乱地想要给床上的主子拉上被子。 赵彦见状,很是淡定要说了一句:“没事,继续上药吧。” 海棠不敢有异议,继续小心翼翼地给主子身上的伤口涂上膏药,膏药是红色的,涂在那被撕裂的伤口上,更加的触目惊心。 前方的伤全都涂上药膏后,海棠想把主子翻个身,奈何自己一只手满是膏药,仅凭单手一时间也弄不过来。 赵彦见状,一言不发地上前帮忙,但见他一手钳制在女子肩膀上另一只手轻轻扶其腰部把昏迷中的人儿轻轻托起来。 “就这样上药吧。”他维持着这个动作不动。 海棠点头上前,赵彦扭头往怀中人的背后看去,女人肩胛处一个鲜丽的印记赫然在目,他不由得愣住了。 海棠没留意到陵王怪异的脸色,很是小心认真地上着药。 赵彦双目转动,眸色落在了女子的脸上。难怪自己会觉得这张脸有几分熟悉,竟然是她……一个深埋在自己心间多年的人。 他以为自己早就把这奴才给忘了,然而,只一个印记,就把拉回了记忆中的场景。 他还纳闷,这女人明明长相可人,然而在自己出征前,她却从不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之。 现在得知她就是那奴才赵福,那么一切也就说得通了。 也就是她,才胆敢一个人孤身往深山里闯……还带着俩人的儿子。不怕死的家伙…… ----------------- 疼,痛感刺激着她。 许卫秋痛呼一声,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放大的男性的脸孔,她被吓了一跳。 背后的痛感再度传来,扭头一看,见海棠正在给自己上药,此刻的自己衣不遮体,模样着实难看。偏生坐在跟前的男子是自己丈夫。 她又不能怒斥其不要脸。 赵彦见其面露窘态,松开手站起来,淡言道:“我上京一趟,好生照料着你主子。” “是!奴婢知道。”海棠连忙躬身应道。 话罢,赵彦看了一眼许卫秋,转身离开了。 见他走远了,许卫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望着海棠责怪道:“海棠,王爷在,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给我上药呢?” 海棠是满腔的委屈:“是奴婢上药上到一半,王爷闯进来的。娘娘,您到底去哪了?弄得满身是伤的回来,知不知道奴婢们有多担心吗?” 许卫秋没作解释,问道:“孩子怎么样了?” “小世子只是受了皮外伤,不碍事。” 听说孩子没事,她这才放下心来, 昨日,她上了山,忙着采药之时,却听到后方传来一阵呼救声,那是孩子的声音,正疑惑在这深山野岭怎么会有孩子。 匆匆随着声音跑过去,当看到一头野猪在攻击自己的儿子时,她当真是连魂都被吓没了。 这小子一路跟着自己,她竟一点儿也没察觉到。 野猪与赵译靠得很近,她怕伤到儿子,备的弩也用不上,为了护儿子周全,情急之下她把自己送了上去。 她拼尽了全力与那野兽作搏斗,最终从利牙下逃出生天。 第九十七章:沈大善人 她怕血腥臊味引来更厉害的猛兽,顾不得混身是伤,抱着晕厥过去的儿子一路连爬带滚地下了山。 驾着车一路回淮城,最终在城门外熬不住昏了过去。 “娘娘,你以后还是少出府罢了,外头危险,你一出门我们几个就担惊受怕。” 海棠嘴里说着抱怨的话语,下药的手却是小心翼翼地深怕弄痛了她。许卫秋哪里不知道她是在心疼自己,伤口虽痛,心却暖洋洋的。 在海棠这丫头的悉心照料之下,三日后许卫秋已经可以下地了。她悄悄去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见他没事人似地在院子里头活蹦乱跳这才放下心来。 又将养了两天,她想着外头的生意,随意找个借口又出了王府。 平日熙熙攘攘的淮城却跟以往有点不一样,街头上多了许多衣衫褴褛的行乞者。 她向驾车的马夫打听是怎么回事,马夫告诉她,是东南地区遭了虫害,淮城涌进了大量游离失所的难民。 来到了自家的商号跟前,尚未从车厢出来,周边就涌过来五六名难民向她乞讨。 这些难民当中还不乏两三岁的幼童,一个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 天可怜见。 许卫秋见状,动了恻隐之心,拿起身上带着一些碎银给这几人分发了下去,岂料在不远处难民见这处有银两发,一下子涌上来一大批难民将其团团围住。 一时间许卫秋竟难以脱身,最终还是小黎闻声赶至,领着商号里的护院上来帮她解围,她方得以全身而退。 许卫秋在商号的二楼上凭栏而望,见街道上的难民,有的人已经饿得倒地不起,到处都是呻吟呼号声。 单是一条商街已经有这么多难民,可见情况不容乐观。 不能眼睁睁着看着这些难民饿死街头,她决定开仓放粮。 她的商号是涉及粮油生意的,要说存粮,这淮城的官府都未必有她手头上的多。 她向来是说做就做的性子,当即吩咐小黎把商号几名管事召集了起来,下达了开粮仓、设粥棚救灾的决定。 很快,六个简易粥棚搭了起来,到了傍晚,就已经开始给难民们放粮了。 当晚,许卫秋去巡视了几个粥棚,见难民们有秩序地排队领粥,街人的哭嚎的人也少了,甚感欣慰。 当下决定,只要难民们需要,她都会一直把这粥棚开下去。 然而,三日后,一名掌事者即硬着头皮前来向她禀报,说这领粥的人数突然激增,派人打探后得知淮城内有许多平头百姓贪小便宜,竟也冒充难民领粥,照着这势头,再多的粮也不够造啊。 许卫秋闻言,陷入了深思,对于这种事她早有耳闻,并且也听说过有施粥者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在粥时头添加沙石。 但她觉得这个方法虽好,却太过不人道。 前思后想之后,她写了一封信,令人送到平世堂分号交到曾丰元手上。 没多久,曾丰元领着伙计送来了数车她需要的药草。 许卫秋交待了底下的人,这些药草量怎么处理后,就走到曾丰元跟前一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曾兄,过几天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 她手一碰,曾丰元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眼尾偷偷瞄了她一眼,拱手说道:“沈大夫是在救人,我是当大夫的,应该尽一分力。” 许卫秋一脸奇怪地望着他:“你怎么突然说话文绉绉的?” 见她一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曾丰元脸色微变,一时间是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许卫秋没注意到他的脸色,很是豪爽地说道:“顺意楼就在附近,怎么样,今天的晚膳我们就去那解决吧,吃你最喜欢的桂花鱼。” 这曾丰元一听说有好吃的,是向来不会跟自己客气的。所以说话间,她就去拉他的手肘,岂料这人却避了开来。 随即冲着自己躬身,一脸为难地说道:“沈大夫,分号里还有事,今日就算了吧。” “分号有事?那行吧。”许卫秋热情地把人送上了车驾。 待人走远了,许卫秋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她能明显感觉到曾丰元对自己态度与往日大不相同,这人怎么跟自己说句话都变得客套起来了? 自己说一句,他回一句,规规矩矩地,不再像往日那般嬉皮笑脸,一时间许卫秋很是莫名其妙……这人怎么突然间就转性了? -------------------- 赵彦进京就是去解决流民一事。 经他出面,朝廷已经决定拨专款用来设救济站。 本以为自己出城数日,整个淮城已经被这大批涌进的难民弄得民不聊生。 岂料,进城见到的却是一片太平景象,难民们在街上四处游荡,却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甚至连街上的哀嚎之声都比自己离城之时少了许多。 不应该啊…… 赵彦满腔疑惑,扭头对着一旁的副手吩咐道:“孟奇,你去打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孟奇应声而去,没多久回来禀报: “回殿下,城里有一名姓沈的富商开设了六个粥棚向难民施粥。” 赵彦闻言,一挑眉:“哦,竟有此等善心之人?” 孟奇点头:“据闻这粥棚已经开了十来天了,几乎所有入城的难民都能领到食物裹腹,现在整个淮城人人都称那沈商一声沈大善人。” 商人嘛,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之辈,如此大慈大善之人他也只是在书卷见过。 一时间,赵彦的兴致被勾了起来。 “粥棚开在什么地方?” “不远……”孟奇伸手一指:“右边那条街过去没多远的空地上就有一个。” 赵彦纵身一跃,从马驾上下来:“走,咱瞧瞧去……” 孟奇点点头,在前头带路,两人身强力壮,行步如风,很快行至粥棚附近。 尚未到放粥的时辰,已经有一大批难民排着队在那等待着施粥棚开门,赵彦粗略估算了一下,队伍足足有近两三百米长。 排队的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人都有,队伍吵吵闹闹熙熙攘攘的,无不翘首企足。 赵彦并不急着往前,他与孟奇两人站在队伍旁边静候着。 第九十八章:臭粥 殊不知自己这一身华服以及那雍容尊贵的气度,早已引起一众难民的侧目与无端揣测。 约莫等候了小半个时辰,前方传来一阵哄动,粥棚开了。 难民们有秩序地排队领粥。 赵彦在后方暗暗观察,见难民队伍虽众,却不曾出现推搡打骂的现象,赵彦不由得暗暗称奇。 一名老者打完粥,步履蹒跚地从他身旁经过,可能是太过饥饿,老者一边走一边喝着粥。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难闻的臭味,起初赵彦还以为是老者身上的味道,然而仔细品味,却是从老者碗内飘过来的馊味。 “老人家,请留步。”他一手把老者拦住。 老者一脸不明所以地望着他,面带防备之色。 赵彦见状,连忙说道:“老人家不必担心,我并无恶意,只是你这碗粥可否让我看一下。” 老者见他衣着不凡,不敢开罪,虽有不愿,但还是兢兢业业地把手里的碗交到他手上。 粥很浓稠,食材倒是货价真实并没有偷工减料。只是这粘稠的粥却泛着奇怪的墨绿色,他凑近一嗅,顿时一股难闻的臭味冲入脑门,令他直作恶。 “老人家,这粥棚平日施的就是这种粥?”他问道。 老者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闻言,赵彦英俊的脸孔顿时结上了一层千年寒冰。见孟奇上前,他毫不客气把那碗往他鼻门凑近。 孟奇连忙掩鼻:“什么玩意,又臭又馊,这是人吃的吗?” 见赵彦臭着一张脸,他赶紧识时务地住了嘴。 赵彦把碗还给一旁等候的老者,老者恭恭敬敬地接过碗,似乎怕还要去抢,赶紧就又喝了起来。 赵彦冷冷地望着四周,所有人手里捧着的都是臭味四溢的米粥,他冷冷地吩咐道:“孟奇,你去问一下这粥是怎么回事?” 孟奇也感到事态严重,一刻也不敢耽搁,领命匆匆而去。 过了片刻,孟奇回来复命:“殿下,我们误会了。” 见他脸上凝重的神色不再,赵彦问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是这样,刚开粥棚的那几天因为有许多淮城当地人贪小便宜前来冒领,那沈大善人为了把这些人群区分出来,就往粥里头添加了臭气草,这草闻起来有一股恶臭味,但却是越吃越香的。而且还有清热解毒,利水消肿等功效。” 赵彦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确实是自已误会了。 “走,到粥棚看个究竟去。” 两人来到粥棚,粥棚的负责人一听说来者是陵王,不由得一惊,随即战战兢兢地将两人请进了后厨。 经一番查看,后厨的确堆放了一捆捆的草药,听说是从平世堂运来的。 也查看了用来煲粥的原材料,都是上等的大米。 负责人怕他生疑心,自己从分发给难民的粥锅里头打出来一大碗,当着他的面咕噜咕噜地一喝而尽。 赵彦见状,再无话可说。 他拿起碗也喝了一口,气味闻着的确难以忍受,但喝进嘴却并不难喝,而且还有回甘之味。 这的确是解决被冒领的最佳方法。 “这方法是谁想出来的?”他问。 负责人战战兢兢地回话道:“是我们沈掌柜。” 闻言,孟奇凑了上来,在他耳边提点道:“就是那位人称沈大善人的富商。” 赵彦点点头,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沈大善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你们沈掌柜呢?不在这吗?” 负债人连忙回话道:“我们掌柜的平日很忙,只是开粥棚那天来看过一回。” 赵彦再度点点头:“成,告诉你们掌柜的,日后有机会我会会他。”说罢回头向着孟奇交待道:“孟奇,你也看到了,我们接下来增设的几个救济站,里头的粥也学这个粥棚一样,添加上这臭气草。” “是!”孟奇连忙领命。 当天,许卫秋听到下属来报,说陵王亲自巡视了自家开的粥棚,还留下话说有机会会来会会自己。 她听了这话后顿时大惊失色,自己要被他召到跟前,不得出大事。 她连忙交待下去,一旦陵王召见,一律以自己身体抱恙为由拒绝接见。 为防万一,她还命令手下去平世堂找曾丰元开了一条诊书,里头加上一条,疫病,病情反复不宜见人。 有了它,可算万无一失了…… 果不其然,未时刚至,陵王府就有人来商行来请人了,这赵彦果然是个行动派。 她连忙让人把那一纸诊书呈了上去,这才免去了一难。 底下的人把陵王府的人刚请走,许卫秋不敢再在商行久呆,匆匆换了装束就悄悄回到王府。 听闻,自己失踪那一天,已经有人在那陵亲王跟前告了自己一个夜不归宿之罪,她总不能自己把这罪名给坐实了。 自己的居所一如既往,这陵亲王回府与否似乎与自己也没多大相关。 许卫秋跟往常一般,偷偷去晟王妃的居所看了一下自己的儿子,见孩子安然无恙,她也宽了心。 回到自己的居所,用过了晚膳,沐浴过后,倚在床上就着烛光翻起了书。 这是她的习惯,临睡前总得看一下书,就像在21世纪,睡觉前怎么也得划拉一下手机一样。 夜很凉,她盖着厚厚的锦被,翻着翻着就打起了瞌睡来,在接连打了几个呵欠后,她躺进了被窝里头。 手上的书还有几页,她打算看完了再睡,谁知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跟周公的公子幽会去了。 后来还是金糯进来添炭火时,见她睡得沉了,悄悄把她手上的书拿走,给她掖了推被子,这才出去。 睡到半夜,许卫秋翻了个身,手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随后她的手就被握住了。 这感觉太不对劲,她强撑着睡意缓缓睁开眼睛,不看还好,这一看,吓得直接一个鲤鱼打挺。 躺在她身边的男人见状,扭头看着她,很是自然地开口说道:“夫人,怎么,我吵醒你了?” 这声夫人叫得她混身上下一个激灵。 “殿下……你,你怎么睡这了?”她感觉自己舌头都打结了。 第九十九章:枕边人 月光下,赵彦深邃的双眸让人看不真切:“怎么,你这屋我不能睡?” “嗯……啊,不……不是……你,我……”这是人家的地盘,身份还是她孩子的爹,她的确不能说一个不字。 但此刻让她若无其事地跟这男人同床共枕,那真是太别扭了,想到这,她翻身下了床:“殿下您睡吧,我内急。” 山不转水转,她走还不成吗?王府地那么大,找个睡觉的地方还不容易。 说罢,未等床上的男人回话,就快步往房门口走去,情急之下,床边的鞋都还没来得及穿。 手刚触及门把,身后的男人轻轻唤了一声:“赵福!” “啊……?”许卫秋呆愣了一下,缓缓回过头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在对上男人那双充满揶揄的双眸时,脑袋一阵轰然。 他认出自己来了? 怎么会?时间已过去了十多年。 就自己这容貌,虽称不上女大十八变,但那变化也并非一丁点。 赵福只是一名小小的奴才而已,这人不是应该早就将其抛之脑后了吗? 然后,事实摆在眼前。 她没忘记自己曾给这男人下过药,更没忘这男人折磨人时那毒狠的手段。 听闻,他在战场上手持长刀,能一刀砍杀数人。 如今这男人权力倾天,要弄死自己不就跟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殿……殿下……?”月光下,她脸色青白。 床上的男人冲着她勾了勾手指,他背对着月光,表情让人看不真切。 她只得乖乖地往回走,惴惴不安地在离他两丈开外停了下来。 赵彦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这女人若是一只猫,此刻身上的猫毛该全都竖了起来。 “怎么,你就那么怕我?”他问。 她不该怕吗? 她摇了摇头,很是牵强地冲着床上的男人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赵彦见状,却笑了。 他本就长得俊,这一笑,让窗外的月色都为之失色。 许卫秋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男人却望着她说道:“上来。”说罢,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内侧的位置,竟是示意她上榻。 这个时候,许卫秋哪敢违抗,乖乖地爬上床,在原来的位置躺了下来。 身旁的男人似乎很满意,在她枕边躺了下来,还顺手给两人盖上了被子。 “夜了,睡吧……”他说。 许卫秋点点头,这才意识到对方看不到,又连忙“嗯”了一声。 初夜的痛苦她依旧记忆犹新,她哪里睡得着,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自己的卧房、自己的床榻上全身戒备。 不多时,身边传来男人平缓的呼吸声,她却睁着眼直到拂晓方抵抗不住睡意闭上眼脸。 她以为明日会是一场暴风雨,然而次日醒来,却是风平浪静,赵彦让她伺候着更了衣,看了她一眼转身出了门。 见他匆匆而去,许卫秋长长吁了一口气,她本还心存侥幸心理,这男人到自己这屋来睡这一晚,或许只是想给自己个教训而已。 当天傍晚,她看书看得很晚,海棠见她久久不愿上榻,一直催促着,她一直撑到了亥时,见门外没有动静,这才放下书册上了榻。 然而睡到了半夜,门外传来那熟悉的脚步声打破了她的一切幻想。 一扭头,赵彦果然站在榻前。 男人见她睁开眼睛,很是轻柔地说道:“吵醒你了?” 她点点头,见他脱下外衣,她识相地往里挪了挪,给他让出了位置。 自此,陵亲王就像扎根在陵王妃的居所,无论多晚,都会与她同榻共眠。 许卫秋庆幸的是,即使他认出了自己是当年的那个奴才赵福也没有秋后算账。 她思前想后,这人应该是看在自己是他孩子亲娘的份上暂且放自己一马。 这人很忙,白天几乎不见人影,只有夜里会来她屋里睡,而且他睡觉也规矩,从来没有越矩的行为。 枕边多了这么一个人,头几天许卫秋也是束手束脚、担惊受怕的,但久而久之,渐渐地,她竟也习惯了。 加之临近年关要处理的事宜多了,她白天忙得抽不开身,淮城的联合商会接连几次相邀,都被她拒绝了。 白天忙,夜里不知不觉地就睡得沉了。 有时睡到了半夜睁开眼睛,见枕边多了个人,她打了个呵欠翻个身又继续梦周公去了…… 忙了好些时日,终于得了闲,于是她在商号设了宴,专程把曾丰元请来。 不知是否自己多心,最近这段时日,她总觉得这小子对自己的态度说话太过客套,实则就是生疏了。 这人还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说实在,自己好像也没做过得罪他的事。 她向来不是喜欢藏事的人,于是找了个名目就把人给请了过来。 两人对面而坐,许卫秋给曾丰元斟了一杯酒,开门见门地问道:“丰元兄最近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怎么每次我到分堂,你都躲着不见呢?” 曾丰元没想到她如此直白,愣了一下,半晌才打着哈哈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忙,顾不上。 忙个屁,现在平世堂分号里雇了数十名大夫,他曾丰元只负责打理,在21世纪也算是个半个医院院长了,不用坐诊,药品的采购也有专人负责,他忙的哪门子忙。 许卫秋一再追问下,见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脸色尴尬非常,最终还是软下心来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喝了两杯酒,柜上的一名掌柜匆匆而至,脸上带着三分紧张,三分兴奋以及七分的忐忑。 照理说这掌柜也是柜上的老手,平时行事稳重淡定,极少出现如此浮躁的表情来,许卫秋不由得皱眉问道:“戴老,发生什么事了?” “沈掌柜,陵王府的人专门送来了名帖,请您到王府一聚。” 他说话的时候,许卫秋刚举起杯喝了一口,一听这话,被嘴里酒水被呛了一下,咳嗽声连连。 待她缓过劲来,赶紧说道:“赶快回绝了,就说,就说我大病未愈,不宜外出。” 戴掌柜闻言,一脸的不解,被陵王府下贴请邀请,那是多大的荣幸啊,他怎么就屡次诈病给推了呢。 第一百章:缘深缘浅 他疑惑地扭头望向曾丰元,曾丰元哪里不知道缘由,他就是太知道缘由了。 此刻见许卫秋被酒呛得涨红了脸,心底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忍不住就又冒出来了。 不由得明知故问地调侃道:“沈大夫,这陵王府多大的面子,别人求都救不来,你咋就诈病怎么不去了呢?” “啊……??” 这一下轮到许卫秋慌了,她忙说道:“我怎么诈病了?没有,我肠胃不适,早上还跑了好几次茅厕来着。” 曾丰元一脸好笑地望着她跟前喝了将近半壶的酒,肠胃不适还喝得这么豪爽?当他傻子。 许卫秋见状,面带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故作沉稳地说道:“他陵王虽权力倾天,可也不是人人都想去巴结的,再说了,我沈青也不是那招之则来,呼之则去的人。” 戴掌柜的等来等去,见她硬不是肯松口,只得摇摇头,满脸惋惜地去出去再次把人家陵王府的人给回绝了。 傍晚时分,许卫秋走出商号大门,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好冷。” 跟在她身后的戴掌柜赶紧给她递上一个暖手炉,她赶紧接过来抱在怀里。 她未出嫁前是很能抗冻的,但自从经历过一次难产后,身体是大不如前,总是畏寒,入了冬就总离不开手炉。 回到王府的居所,几名婢女都知道她怕冷,提前把屋内的火盆烧起来。 海棠见她进屋,满脸欢喜地迎了上来,替她脱去身上的袍子。 “主子,快喝上口热茶暖暖身子。”金糯贴心地给她端上温热的姜茶。 见这丫头脸上流光溢彩的,许卫秋不由得问道:“金糯,看你满面红光的,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金糯闻言,与一旁的海棠相视一笑,笑道:“我是没什么好事,但估计过了不久,主子就有好事近了?” 许卫秋不解:“此话怎讲?” 金糯掩嘴偷笑:“殿下最近天天都到主子屋里过夜,看来过不多久,咱们府里就该添一们小郡主了。” 许卫秋这才明白她们脑袋里想的是事情。 这两人是多想了,赵彦虽日日与自己共枕,但两人却不从曾有过任何越矩行为,这小郡主又如何来得,只是这事她解释不清,也懒得解释。 海棠与金糯见她不接话,只当她是害羞,就没再继续这话题。 到了夜间,海棠给屋内火盆添上了炭火方掩门而去,按例,她们这些婢女是要给主子守夜的。 然,她们的主子却从不按规矩来,硬是不让她们值夜。说有人在一旁守着,她睡不着。 海棠知道那是主子体恤她们这些下人,心中感激。然她知道主子怕冷,到了下半夜,她通常还会过来添置一回炭火。 然而,这一天,海棠在外头着了凉,头昏沉沉地,脑袋一沾枕就沉睡了过去…… ------------------- 夜深人静,赵彦推门走进了他王妃的寝房。 不得不说,这间寝房布置得简单大方,没有那些花花绿绿的玩意,他倒很是欣赏。 房中亮着一支烛台,烛光很淡,他脱下了外袍就笔直往卧榻的方向走去。 榻上的女人盖着锦被睡得正香,一头长发看上去如墨缎般丝滑,女人闭目静静地躺着,犹如一副静态的水墨画。 赵彦站在榻边默默地欣赏了一小会,随后转身脱把锦袍搭在一旁的屏风上。 自己的枕边横放着一本书籍,他拿起来翻了翻,是一本纪实录,这类书册一般不为女子所喜,没想到她竟爱看。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当年,这小妮子还是自己的近身奴才之时,还曾在自己跟前谎称她不通文墨。 想到这些,他冷硬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 烛光之下,女人的眉眼落在他眼中与记忆中的那胆大包天的小奴才重合。 那小奴才鬼灵精怪,那小奴才没大没小还胆大包天,却深深印记在他内心深处。 他也不知道自己竟如此在意这小小的奴才,自她逃走之后,他曾不死心多次派人去寻,奈何一直没有消息。 他以为是两人缘浅。 不料十年来,依人却近在咫尺,还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儿子,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那天当他发现她肩上那熟悉的印记之时,心中当真百感交杂。 忆起初婚时她种种怪异行为,自己应当早已经察觉的,一切却被自己的漠不关心给障了目。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青玉案·元夕》 轻轻拿起落在褥子上的书签,夹在她翻开的页面中,把书在她枕边放好后,赵彦像往常一样脱下鞋袜掀被在女人身旁躺了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取暖 烛光渐渐燃尽,榻上,两人睡得香。 火盆的炭火渐渐熄灭。 许卫秋睡到半夜身子缩成一团,太冷了,她手脚冰冷,自然而然地往一旁的热源而去。 那是一个天然的暖炉,暖烘烘的,睡梦中她不停地蹭啊蹭,恨不得把自己整个都镶进这热度当中。 赵彦是被她给生生蹭醒的,他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腰,睁开眼睛望着依然睡梦中的精致容颜。 怀中的女人像只不安份的小猫,在他怀中动来动去。 深沉的双眸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增添了一层颜色。 猫咪的脑袋又往上蹭了蹭,柔顺的发丝缭绕着他,随即她要梦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搅动了一潭死水而不自知。 赵彦狭长的双眸半眯,望着怀中的人儿轻声说道:“夫人,是你自己过来的,可就别怪为夫了。” 怀中人无意识地语呓了一声。 他轻轻一笑,就权当她答应了。 很快,一股热气团团包围着她。 “热……” 朦朦胧胧之际,许卫秋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一张放大的男性脸庞。 “干什么呢?”她迷迷糊糊地开口。 “你说呢?”赵彦凑了上来,轻啄她脸额。 那霸道的气息让她清醒过来,那一晚虽已近十年,但她对那份痛楚历历在目,产子之痛更是让她心有余悸。 她伸手想要推开身上的人,然而赵彦已情动,又岂能轻易放弃。 “别……快放开我……” 赵彦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她面色朝红,喘着气,望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他深深地望着她,额际带着汗珠。 许卫秋微微一怔。 下一刻,赵彦再次伏了下来,许卫秋也鬼使神差地仰脸承受了他的吻…… -------------------------- 海棠一睁眼,发现天已大亮,这才想起自己夜里忘记给主子那屋添炭火,顿时一惊,匆匆更衣而至,火盆里头炭火却烧得正旺,整个屋暖洋洋的。 估计是金糯那丫头给添的炭火,见状,海棠这才放下心来。 金糯推门走了进来,海棠正想表扬她几句,这丫头片子却上来就打了她一下,满脸惊吓地说道: “海棠姐,你昨晚怎么回事?睡过头了吗?怎没给夫人这添炭火呢,搞得殿下一大早的来问我炭火在哪?把我给吓得。” 海棠闻言也是一惊:“你是说,这炭火是殿下添的?” 金糯点了点头。 “殿下呢?” “更衣出门了……夫人还在里头睡呢。”照理说,她们的主子现在已是堂堂陵王妃,她们几个早就该贵称娘娘的。 可这称呼却为她们主子所不喜,所以她们几个也一直没改口。 海棠看了看天色,天早已大亮,她这主子向来不爱睡懒觉,今日是怎么了?这么晚了还不起? 两人又忙活了一阵,直到日上三竿,里屋还没有动静,海棠与金糯对视了一眼,两人觉得有必要进去看看情况。 齐步走进里屋,掀开床帘,不看还好,这一看,两人顿时红了脸。 眼前这一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难怪…… “夫人……夫人……该起了。” 金糯红着脸捡起落在地上的罗衣。 软榻上的女人睡得沉,海棠故作镇定,上前唤醒睡梦中的人。 “……嗯……?” “夫人,该起了,已是巳时了?” “嗯……什么?”许卫秋睁开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海棠。 “巳时了,夫人!”海棠提醒着。 许卫秋点点头,她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全身的酸痛让她懵了一阵子,直到凌乱的床被映入眼帘,她顿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涨红了脸。 “啊……,已经这么晚了吗?我还有事要办呢,快,我的衣裳呢?” “这儿呢……” 金糯把早已备好的衣裳给她递了过去。 许卫秋伸手接过来,匆匆跑到屏风后更衣去了,往镜子前一站,看着自己身上的斑斑点点,她不由得又发出了一声尖叫。 更衣出来,许卫秋连早点都没好意思用,就借口匆匆出了门,由此至终是全程红着脸,正眼都没敢跟屋里头两个小丫环对视。 直到她火烫脚底似地出了门,海棠与金糯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两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脸上也是红通一片。 ------------------- 许卫秋坐在商号的办公厅内,核对着各个商行账目,偶尔在一个本上作个标记。 为了方便自己查看,她喜欢用阿拉伯数字来记账。 正忙碌着,一名掌柜把各个邸店和茶肆的账目也给拿了上来,见这名掌柜一脸奇怪地看了自己一眼,许卫秋不由得伸手拢了拢脖颈上的貂皮围脖。 屋里几个炉子都烧着,暖和着呢,自己还戴着这围脖,的确有几分奇怪,而且她都被捂出汗来了。 不过一想起自己这脖颈上的精彩,她可不敢把这围脖给拿下。只得在这掌柜的奇怪打量之下尴尬一笑。 很是没低气地说了一句:“今儿天好像比昨儿个冷了一些。” 那名小掌柜虽不敢苟同,但也只得点点头附和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掌柜的,你看,这是洪东家给送来的。” 戴掌柜匆匆而至,把一张请贴给她递了过来,许卫秋打来一看,里头竟是一张淮城商会的请贴。 “商会定在元宵之后,也不耽误事,而且这洪东家是淮城商会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亲自给咱送请贴,看来是相当看重您。” 戴掌柜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深怕她跟拒绝陵王一般把这次的邀请也给回绝了,随即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咱们来淮城做生意,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这商会还是得去一去的。” 戴掌柜说得在理,许卫秋点了点头: “成,去一趟吧。” 得到她的首肯,戴掌柜面带喜色:“那我这就去给人家一张回贴。” 许卫秋点点头,把这事往记事本上记下了。 临近年关,她忙得很,先是把各商行的账给记上,好给地方的各商号拨下年底的分红。 她忙得焦头烂额,忙碌间,很快就把昨晚的事给抛之脑后。 她忙,昨晚跟她在榻上翻云覆雨的那位就更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两人是数日都不曾见着一面。 第一百零二章:进宫 只是偶尔清晨醒来,男人换下的衣物挂在屏风上,还有自己睡前翻过的书也被平整地放在枕边,她方知,这人,昨晚是在自己身侧睡下了。 腊月二十之后,这人就直接上了京,在京都住下了。 腊月二十九。 许卫秋以陵王妃的身份被召进了宫。 她身穿隆重的朝服踏入宫门,后宫几乎所有宫嫔都前来迎接。 宫门前,她正欲施礼,身戴凤冠的中宫慌忙上前扶住了她,免了她的跪拜之礼。 当这位当朝皇后客客气气地上前拉着她的手的那一时刻,许卫秋才意识到自己这陵王王妃身份的特殊性。 ------- 她被皇后引领着来到了老太妃的居所。 一名宫女冲着里头禀报道:“太妃,皇后娘娘与陵王妃到了。” 话音刚落,里头就传来一声:“可算来了,让这丫头进来吧。” 许卫秋扭头与跟前的正宫皇后对视了一眼,皇后冲她一笑,率先走了进去,她紧随其后。 进内后,许卫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软椅上的秦太妃,十年光阴,老太婆老了不少,气色却是不错,眼前的人衣着华贵却依旧能与记忆中的圆润脸孔重合。 她没忘记这里是宫廷,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之礼:“臣妾见过太妃。” 秦太妃坐在那打量着她,她早就看出来这小妮子是个美人胚子,可没承想,稍作打扮,竟如此貌美。 她看着看着,心生欢喜,这太妃的架子也端不起来了,匆匆上前就伸手把人扶了起来,当即就一脸埋怨地开口责怪道:“ 你这丫头,这么多年了,也不进宫来请一次安。” 许卫秋听了这话,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要不是你这老太婆乱点鸳鸯谱,老娘早就逍遥遥天下了,怎么会困在王府近十载。 不咒你就不错了还千里迢迢上京来给你请安? 她心里虽如此诽驳着,但面对跟前老妇这熟悉的脸孔,心中却是跟见了亲人一般,生气不起来。 秦太妃对她是越看越欢喜,略过一旁的正宫皇后,亲昵地拉着她的手把她领进了里间。 皇后见自己被完全忽视了,面露尴尬之色,不安地退到了外间候着。 听得里间老太妃亲切地说道:“丫头,你就别太妃太妃地叫我了,显生分,按辈份,你就该叫我一声祖母。” 外间的皇后听了这话,心里头酸溜溜的,老太妃是自己家姑婆婆,这么多年来,都不曾跟自己如此亲切说过话呢。 午膳是在秦太妃的居所用的,一同入席的还有近十名叫不上名号的女子,应该都是与秦太妃平日较亲近的宫嫔。 御厨布下了菜,许卫秋看着秦太妃跟前的清淡菜式是一脸的惊奇。 宫女珍珠看出了她的诧异,解释道:“太妃近十年礼佛,吃的都是斋饭。” 闻言,许卫秋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这秦太妃有多爱吃肉,她是知道的,人的饮食一旦成了习惯,要改还真不容易,吃了十年斋,真真是难为她了。 看来,老人这气色跟她的自律不无关系,她心底不由得暗暗佩服。 秦太妃哪里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不由得说道:“礼佛是假,吃斋是真,要不是你这丫头片说我不能再胖下去,我用得着天天啃这些个玩意吗?” 言语间,竟有几分埋怨之意。 太妃吃斋,许卫秋却不是,她忍不住接话道: “有道说有钱难买老来瘦,人老了就应该吃清淡一些,这是养生之道;有所得必有所失,想大鱼大肉又想长命百岁,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秦太妃眼睛一挑:“哟,敢情多吃几顿野菜帮子就一定能长命百岁了,天下尼姑那么多,就没命短的?” “尼姑们命长不长的我不知道,太妃自个身体怎么样,自个不清楚着吗?” 她顾忌着两人身份,本来想着规规矩矩地吃一饭的,没承想,脾气一上来,两人这又顶上嘴了。 底下坐着的一众宫嫔见这陵王妃句句不相让,秦太妃竟没发怒,皆面露诧异之色。 秦太妃一直是后宫举足轻重的人物,先太子被废后,先皇后也失了势,先皇驾崩后后宫一直都是秦太妃掌的权。 要知道现如今的正宫皇后也是出自秦太妃娘家,秦太妃在后宫的地位可想而知。 要知道这秦太妃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平日里不但嘴毒,还挑剔得紧。现如今对陵王妃如此纵容,众人不由得联想到如今进行的局势。 陵王已经可以说是权倾天下了,也怪得不陵王妃被如此看重。 秦太妃与陵王妃哪里知道一众人的心思,两人在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中竟找回了十年前的节奏,皆沉浸在回忆当中而不自知。 用过午膳,秦太妃屏退了左右,领着许卫秋在宫中闲逛着,只留着宫女珍珠一人在旁伺候着,两人边逛边聊,一直逛了有大半个时辰。 许卫秋精力旺盛,秦太妃毕竟年事已高,体力跟不上,半道上,宫女珍珠看出了秦太妃体不支,于是大着胆子上前把秦太妃给请了回去。 这皇宫景色不错,秦太妃走后,许卫秋只身一人在四处逛了起来。 走着走着,来到了一处高墙下,她被一声猫叫声吸引住了,随着声音抬头,见一只奶猫站在墙上冲着她猫猫直叫。 似乎是被困在了高墙之上。 小东西怪可怜的。 许卫秋冲它冲出了双臂:“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小猫咪却只是站在围墙之上喵喵叫。 她看了看四周,决定上去把这小东西给解救下来,于是她脱下了身上厚重的外袍,使出了前世攀崖的看家本领一步一步爬上了高墙之顶。 “喵。”猫咪见她上来了,冲着她叫了一声,可怜兮兮的。 许卫秋伏在高墙之上,一点点地往猫咪的方向爬去,快要接近之际,这小猫咪却嗖地一下,自个往下跳了下去,转眼就窜得不见了影。 见状,许卫秋脑门数十只乌鸦在飞过,每一只都像是这只奶猫喊来嘲讽她似的…… 许卫秋,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