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刀记》 第一章 荒城藏锋 漆黑。 血红。 红的极致,便是黑;黑的极致,也是红。 城楼半角的天空之下,一棵万年古木,似乎活着又似乎刚刚死去。 古木之外,一座荒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厮杀。 刀剑与尸骨横亘在大街小巷之上,坍塌的城头,一个巨大的杀字,杀气冲天。 方圆百里之间,一片死寂。 残暴的豺狼虎豹,一切以杀戮为生的兽畜,也都沦为了这场杀戮的殉葬品。 护城河下。 一把长长的黑刀,深深地插在干枯的血水之中,隐隐地发出微弱的红光。 九月,本该飞火流星,却把一切都烧成了灰。 往后经年,江湖人提及这场杀戮,都在暗自后怕,爱需要多长的仇恨,才这么狠。 不光杀光了人,还杀尽了魂。 夜黑到尽头,一场狂风吹亮天空,吹去沉闷,却瞬间涌起排山倒海一般的血腥味道。 荒原古道之上,匆匆地响起了一连串的马蹄声,还未到荒城之下,马匹惊叫,骤然收住了匆匆的马蹄,望着这片沉寂的荒城,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嘶鸣。 马声悲壮如龙,马匹上的几个青衣男子从马匹上翻滚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骤然落泪。 身后的鎏金马车之上,绿幔垂帘之下,也很快响起一声声低声哭泣的痛苦之声。 良久,一个腰间挎着一把长刀的青年男子,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强撑着站起身来,躬身走到马车之前,低声道,“公主,冠军侯他只怕” “掌嘴!”马车里一声严厉的呵斥。 那男的一脸惊慌,连忙啪啪地抽起了自己耳光。 “够了!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碎了牙齿。 那男的脸上肿大乌青,嘴角滴着血,目光难掩内心的恨意。转身,连忙招呼部丛,咬着牙,朝着荒城飞跑了过去。 “这世上只有我能杀他!谁也杀不死他!我不让他死,他怎敢去死!”绿幔垂帘突地被一阵香风掀起,一个穿着一身白色长裙,面上戴着面纱,长发披肩,手中紧握着一把长剑的妙曼女子,站在车顶之上,那如明月一把明亮的眼睛泛着泪光,那被面纱罩住的艳丽脸颊不断地翻动着滔天的杀意,望着远处的荒城,她恨意决绝。 “我没死,你怎敢去死!” 青年男子带着部丛来到护城河下,眼前这一幕 让他们腿脚发软,神魂离壳,心中犹如有万千的蛊虫在撕咬着他们的心,一个个慌乱地狂吐了起来。 没错,他们都是杀过人的,手上的血没有一百,也就几十。 但眼前这场惨状,让这些滴血武士也难以忍受。 黑刀之下,尸骨无存,人与牲畜的残渣混了一块,竟然没有一块是完整的。 “大哥,还找吗?”另外一个稍微稚嫩一点的男子,惨然地问道。 青年男子艰难地站起身来,扭头看了一眼,那站立在车顶之上的公主,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咬牙道,“找,必须找!” 脚已经无处下力,只能抽出刀来,一点点地刨开出一条路来。 整整一天的时间,偌大的荒城,竟然无一活物,连藏在地下老鼠、飞在枝头的鸟儿都成了尸体。 城外,那架马车犹如那城中的那棵古树,死寂沉沉。 哭过、笑过、骂过、恨过,一切都于事无补。 内心再大的悔恨,都来不及这慢上了一天的时光。 她颓丧地瘫倒在车顶之上。 “公主,什么都没有!” 青年男子疲惫不堪地带着众人跪倒在马车之下。 良久,公主才唏嘘了一口气道,去把那把刀带回来! “这?” 青年男子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从地里挖个洞钻下去。 “有问题?”公主皱起眉头不满地哼声道。 “属下无能!” “你是挺无能的!”从狼牙王帐,到这雪域荒城,这一路上的奔驰,公主早有不满,要是能早一天赶到 马车晃荡了几下,一个轻盈的背影,朝着那护城河飞了过去。 一双红色的绣花鞋,落在残缺的尸骨之上,心如铁石的她,竟然也忍不住泛红了眼眶。她总算是知道为啥她的部丛们找得那么的艰难。 强忍着内心的不适,走到那黑刀前。 刀还是那把刀,人却不再那个人。 杀戮抹掉了他一切的蛛丝马迹,唯一这刀还是那样的漆黑冰冷,甚至连一丝血迹都看不到。 “藏锋!”她咬着牙叹息道。 “你既然在,为何他不在了!刀在人在,人亡刀亡,难不成你也是一个懦夫!” “你不配成为他的刀!” 刀无言,她的心更冷更累。 良久,她才鼓起勇气,伸出那双白皙的手,一把抓住那把黑刀。 “起!” 黑刀纹丝不动,犹如大地生根。 她的眼里闪过一阵惊愕,难怪他们提不起来。 “再来!”她并不服气,她征服不了他,还征服不了他的刀? 她运转心法,使出了天魔破天功的全部功力,“起,你给我起来!” 如此这般纹丝不动,让她怒火新生,倍感折辱。 一次不行,再一次,还是不行。 数十次的搏斗,她浑然感觉不是在跟这把黑刀较劲,而是与这座的所有亡灵在厮杀。 “噗呲”一声,胸中一口老血喷出,她居然受到了强烈的反噬。 她哐当一声跌坐在黑刀之下,手却不愿意松开。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滴滴答答的泪水与汗水,滴答在黑刀之下,在她不经意间,那黑刀再次微微泛起了丝丝红光。 “秦越听话,我带你回家!” “咱们回家!” “回家好不好!” 她用尽了吃奶地力气,一边嚎啕大哭着,一边抱着黑刀。 一声惊雷突地凭空响起,轰隆几声,乌云密布,很快电闪雷鸣,整座荒城都被笼罩在狂风暴雨之中。 “公主!” 她的部丛大惊之下,连忙也追了过来。 雨如狂下的飞瀑,很快漫过了被血肉堵塞的护城河。 整个荒城周边腾起了团团雨雾。 隐隐中高大的城头上,一道电光重重地砸在那个巨大的杀字上,轰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一股子冲天的杀气,冲城而出,一刀劈开了头上的漫天乌云。 当太阳的光芒,再次照亮黑红的护城河,公主拖着那把黑刀,艰难地从荒城下走了出来。 一步、两步、三步 她走得那样的艰难。 等到青年男子一把拖住她,她竟然朝他呵呵一笑,“上车,我们走!” 青年男子将她扶上车,转头看了看荒城。 跟着他身后的部丛,庄严地站立在一起,抬起左手握拳到胸口,朝着那座城行了军礼。 他本是王者,却葬身于此。 他本该傲视群雄,却因爱而亡。 这座荒城里的那个女人啊,是公主却又不是公主,是他最爱的女人却又不是最爱他的女人。 一切都错了。 可他还是爱得那么痴、爱得那么傻、爱得那么凶悍残暴 他是这天下人的英雄,唯独是公主殿下的敌人,也是他们一生之敌的秦国冠军侯! 等到马蹄声起,黄沙飞扬,绿幔垂帘再次被撩起,露出了那张明晃如月,夺人心魄的艳丽容颜。 这张脸娇靥甜美,更胜春花,尤其是那双蓝色如冰魄的眼睛,恨不得把人的心一下子抓走。 但就是这张脸,却有着让天下人为之惊恐万分的名头:“梵天女魔”。 她是北国狼牙王庭的长公主,更是梵天圣教的教主。 她望着逐渐远去的荒城,手中紧紧地抱着那把黑刀,嘴里喃喃自语道,刀在人就在,你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我等你!” “哪怕千年万年,用尽这人世间最后的光,也在所不辞!” 魔笛悠长,北风悲凉。 谁为这万千亡灵下葬? 一剑长空,黄沙漫卷。 护城河被斩断,坍塌的城楼化为灰烬,独留那棵枯老的古树在风中凌乱 她的目光愈加阴冷,面色发青发红,那双眼睛宛如地狱之眼 “凡是沾染过你的血的人,都得死!一个不留!” 咬牙切齿的恨声,犹如刀声,声声不断 纵马驰骋在前的那名青年男子,顿时脸色大变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了。 “要变天了!” 他身旁的部丛也应声叹息道,还要死人! “会死不少的人!” 他们自幼追随于她,太懂她的性格。 一旦她发起狠来,谁也无法改变。 片刻之后,那青年男子猛然抬起头来,迎着扑面而来的狂沙,厉声道,“咱们的刀太久没有舔血了,也该到了出窍的时候!” “驾!驾!驾!” 马蹄奔去,黄沙的尽头,流动的沙丘之上,白虹惊现,衣裙飘飘。 一个女人,准确的说,一个比孩子略微成熟一点的女人,怅然泪下道,我终究还是错过了。 “她其实不该来,可惜她终究还是来了!” “这人世间还有真爱吗?” “为何此间让我如此痛苦!” “我究竟是谁?” “她又究竟是谁?” 第二章 一滴血 一滴血。 涎长三尺而落。 狼牙王庭的大殿之上,一代悍王阿史那可汗,捂着脖子,痛苦而绝望地怒视着眼前这个女人,“你竟然敢杀我?” “我是你的哥啊!” “毗伽你忘了吗,当年是谁把你从雪山上救下来的!是寡人啊!” “没有寡人,哪有你的今天!” 王座之上,长公主毗伽手中拿着那把长剑,伸手弹了弹长长的剑身,弹去剑刃上的血珠,血珠滚落地上,一片殷红。 “呵呵!你早警告过你,不许你动他!你为什么不听!”毗伽的话轻描淡写,却恨意决绝。虽未到寒冬,却让人寒彻心骨。 “他,他早该死了!”阿史那用尽力气,挣扎着极度咆哮。 哐当一声,毗伽一脚将阿史那踢下王座,冷冷地俯瞰着他,恨声道,那你就得去跟他陪葬! “你!”阿史那绝望的眼神里,生命的光华很快褪去。他不甘心,他早该下手。可惜,这一切都迟了。 荒城的事情,他虽然早有准备,可惜他不够狠。 他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将她纳入后宫,立为王后。他以为那男人死了,她的心也该属于他了。 阿史那死不瞑目。 大殿之外,群臣战栗。 长公主公然弑兄杀王,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期。 他们原以为长公主会杀人泄愤,不过是杀几只阿猫阿狗,可没有想到,仅仅三天,身为梵天圣教的教主毗伽,聚集万千教众,以阿史那残暴无道、祸乱王室、通敌卖国之罪,起兵造反。 从雪域荒城出发,一直杀到狼牙王庭。 沿途所到之处,梵天圣教的教徒,不断散播阿史那的罪行。在崇尚长生天的梵天教徒眼中,毗伽不是王庭的长公主,而是梵天圣女。 天命之下,沿途各部落首领,应声反叛。 困守狼牙王庭的王卫骑兵,在这些被梵天教义教化了千百年的部落军队面前,不堪一击。 王庭被攻破,大汗被杀。 一切的结局,不过是毗伽的翻手覆雨之间。 毗伽的恨,却远不止于此。 阿史那不只被杀,还被灭了全家,男女老少一个不剩。而阿史那的尸首,则被她凌迟割肉,分发各个王公大臣当庭生吃之,其骨骸被垒成罪恶塔,人人唾之。 “食之肉,方知其恶!饮之血,方镇四方!凡属乱国乱民者、祸乱亲朋妻女者,无论王侯将相,皆为衣冠禽兽,人人杀而食之!” 毗伽持长剑,挺立与大殿之上,目光所及群臣跪拜。唯有三朝元老大祭司努尔泰,虽年过八旬,却傲然不跪,咬牙切齿,一脸的怒恨冲天。 “努尔泰,你为何不跪!”毗伽的随从卫队长莫答,见他这老东西居然不识时务,生怕毗伽再开杀戒,连忙呵斥道。 “你闭嘴,你这个刽子手!你没有资格跟本祭司说话!”努尔泰朝着莫答重重地吐了一口恶痰,一脸的唾弃道。 毗伽收起手中的长剑,轻声一笑道,兀里都思,您有话说? “毗伽,我也是帮凶!”努尔泰冷冷道。 “我不信!”毗伽再次轻笑道,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松开了眉头。 如果说墨啜可汗养育了她,那么兀里都思努尔泰则是她救命恩人,也是她敬仰的老祖。当年雪山一役,天崩地裂,无数族人被杀之如苍狗,是他从万千敌人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将她背上了大雪山,拜在梵天教主的门下。 “你应该信!阿史那是可汗的唯一王位继承人,除非和亲,否则你只能嫁给阿史那!这么多年,王后空悬,阿史那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忤逆于他!如今,你还弑兄杀王,你有何脸面站在这王庭之上!你才是阿史那族的罪人!我只能我当年眼瞎,不该救你!没想到救了一只豺狼!” “兀里都思,你从来都知道我的心思!” “狗屁的心思,你不过是想野男人!梵天圣教的圣女,从来也都是王后!阿史那族的荣光,容不得你的羞辱!如果不是教主归天,那有你如此的张扬跋扈!所以那个野男人,他必须死!这是整个王庭的朝议,你若要杀,把我们都杀光好了!灭了阿史那族!” “努尔泰你住嘴!公主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是梵天的使者,她光照着金山之阳!”莫答抽出了长刀,他想杀人。 他的手早已经沾满了鲜血。 他愿意为她背负着一切。 “你这个愚昧的魔鬼!你忘了梵天的教义,梵天教不能参与国事,而你们却公然以教乱我王庭!你该被沉沦进无垠河!你永世不得超生!”努尔泰最恨的就是莫答。要不是这小子的窜动,毗伽怎么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梵天女魔。 “够了!” “公主!这个老东西该杀!” “我说够了!” 王庭之上,顿时一片寂静,谁都不敢轻易动弹。 怒斥之后,毗伽从王座旁走下来,径直走到努尔泰的身旁,打量了一番,见他面带嘲讽,方才冷冷道,你在逼我杀你啊!可我偏偏不想杀你!阿史那死有余辜,他不配为王!你们不敢杀,只能我来杀! 听了毗伽这话,原本怒气冲冲,一脸恨意的努尔泰眼睛里微微露出了笑意。 他打量了一番群臣,见群臣纷纷交头接耳,猛然重重地咳了咳嗓子,突地掏出一张锦帕,捂住嘴巴,再打开那锦帕,却是一片血红。 这痨病好死不活,已经折磨了他多年。 是人都要死。 可他却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他不甘心。 他想要逆天改命。 而这一刻他的命,却在毗伽的手中。 一想到这里,他又多了几分坦然。 事情远比他想象要顺利得多。 他淡然地将锦帕收起来,低声轻笑了一声,突地转变了话锋。 “呵呵呵,他是不配为王!他残暴贪婪,懦弱卑鄙!他杀光了可汗的血脉,杀光了可汗的安达,抢光了他们的女人!他确实该死!” 毗伽突地转身,嘴角微微翘起,那一抹残忍的恨意,不可抑止。 努尔泰盯着她的眼睛,目光逐渐地柔和。 他笑了,无比的狂笑。 很快,他又笑得老泪纵横,很快哭了个孩子似的。 毗伽疑惑了。这老东西什么意思? “你一直在暗中布置,想给那些冤死的安达报仇?”毗伽目光闪动,脑瓜子里突地闪过一种可能。 她中计了? 良久,努尔泰才重重地叹息道,毗伽,我跟你一样,没有办法! 噗通一声,努尔泰突地重重地跪拜了下来,大声吼道:拜请毗伽可汗升帐! 王庭之上,群臣跪拜一地,连连恭请。 一刹那间,一切都明白了。 “你!你好卑鄙!” 突地那困惑她多年的迷障,一下子全都打开了。 这一切都是努尔泰的算计。 正如当初他威逼诱惑她拜入梵天教一样,他暗中布局,让她偶遇了秦国的冠军侯秦越,搅乱了阿史那的心思,又借秦越的死,逼迫她杀掉阿史那。 “原来你一直都没有放弃,你一直都想让我称王!” 努尔泰抬起头来,目光慈祥。“毗伽,我恨自己没有子嗣,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他杀光了可汗的血脉,那么只有你才配这个王位!” “我不想当什么王,你为什么要逼我!” “阿史那族需要的是开疆拓土的大王,而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努尔泰无视她的威逼,硬声大吼道。 “你!” “可我说过,但凡沾染过他的血的人,都得死!你不怕死!?”毗伽的眼眶里充满了血红的红光,这一刻她恨不得将他这个最为敬重的人千刀万剐。 “只要你肯升帐,我死而无憾!请登位升帐!” “如果我不呢?” “呵呵,那么他肯定死了!” “你什么意思?他还活着!他在哪!”毗伽慌了。 “请登位升帐!” 王庭之中,群臣决绝如一。 她虽为“梵天女魔”,但她却绝不是无情无义的杀戮恶魔。她有爱有恨、有情有义,她向来只杀该死之人、向来只杀找死之人、向来只杀必死之人。 凡属背弃教义、逆天而行、有违人伦者皆可杀。凡属天性良善、忠厚老实、为人正派、老弱病残、拥护教义者,皆为她所庇护。 金山之下,她是正邪加身,善是正,恶是邪。 “以暖阳之光,给予细草以生长之力,让这世间万物皆有存念;以雷顷之势,斩断孽恶欲海之源,让这凡俗神魔去恶扬善,方为证道。” 这是梵天教的教义,也是她的宗旨。 在她的剑下,可杀可剐,却无一人是冤死之人。 看着这王庭上上下下的群臣,白发老者之中,不乏从小见她长大,呵护她经年岁月的尊长,也不乏与她休戚与共,共同经历了生死的至亲好友。 更有许多既爱她,又恨她。甚至长期觊觎她,可得而不可得,恨不得睡其身、吃其肉、喝其血,与她抗争到死,也至死不休的敌人。 可这一切,都变了。 敌人的敌人,变成了盟友。敌人的朋友,还是盟友。 什么时候,她的权势竟然到了如此程度。 她很难想象,阿史那究竟造下了多少孽债,竟让这王庭之上,除了努尔泰竟无他人敢直面她的反叛。 可惜,她终究还是看错了努尔泰。 “苦肉计?好一招苦肉计啊!从龙之功!”毗伽的心里远比杀了阿史那还要难过。 权欲竟然让人贪念到如此地步? 她嬉笑了一声,目光中更加多了几分轻慢。但凡这些人的骨头稍微硬一点,她那内心的杀伐决心就要少一分。 这些人啊,都该死! “你确定!?” “我很确定!” “你果然是我的好兀里都思啊!” “为了你,一切都值得!” 哐当一声,莫答也扔掉了手中的长刀,跪拜了下去。 毗伽骤然吃惊。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心思。 “你!原来连你也是!” 毗伽绝望了。 “算无遗策啊!” “公主,这也是我们全体部丛的心愿,请您成全!” “成全?成全了你们,谁来成全我!我是个傻子吗,任凭你们摆弄!” 目光所及,王庭内外跪倒了一地。 毗伽骑虎难下,这不是她想要的。 可这一刻,为了他,她毫无选择。 “好!好!我遂了你们的愿!升帐!” 杀戮过后,歌舞升平。 敕勒川的朝阳,将满城的鲜血烧成了黎明的圣光。 金山之下,万民敲响金鼓,载歌载舞齐聚在狼牙金帐周围。 一代梵天女魔毗伽,王袍加身,荣登汗位。 当夜,王令即出,梵天教被封为国教,毗伽可汗被尊称为梵天女王。 参与反叛的各个部落均被封赏,不少梵天教众被提拔入王庭。而困守王庭的卫队,株连九族,老幼病残躲过一死,被流放千古塔,终生为奴。 而大祭司努尔泰以及莫答等部丛却锒铛入狱。 第三章 飞刀飞刀 九月,中原大地正值秋日胜春光,而在敕勒川冷风如刀,以山峰大地为砧板,刀刀见雪地收割着世间万物。 铺天盖地的万里雪飘,把杀戮之后的一切冤屈都化成了来年的春水。金山之下,万民在一片欢腾之后,陷入了空旷无垠的寂寞。 这个寒冬,远比之前更难熬了。 夜色正黑,风正劲头,雪更加狂妄。 一辆马车也如刀一般撕开了黑夜的寂寞,从广阔无垠的草原上穿行而过,马蹄碾碎一地的雪花,很快又消亡无影。 秦越穿着一身雪白的貂皮大衣,伸出手接住一片车窗外飘来的雪花。雪花入手,倏忽之间,雪的菱形化成了水的柔软,竟如软玉一般的细腻温和。 他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僵硬,重重地叹息了一口气,“雪崩之下,没有一朵雪花是无辜的。” 夜黑如虎,他的心早已经从一片沸腾的湖海,化成了这天地一般的死寂。 他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牵动着背上受伤的伤口,微微发出一声痛惜,连忙将整个身子都包裹在厚厚的白虎皮做出的盖被之中。 与荒城有关的一切记忆,都在他被人打晕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知道为了一个人,他杀了一座城。 而这个人是谁,他竟然记不起名字。 与她有关的记忆,都在这一路上被他用飞刀雕刻成的那个木雕之上。 这个人,他很确信是个女人,而且美得让人难以侧目。 可他这一路上却始终刻不出,那双他想要的眼睛。 跃然于木刻之上的女子,竟然是一个没有眼睛的瞎子。 杀伐之后,无比的疲惫。 这种让他极为厌恶的感觉,一路上就没有放过他。 与之带来的这种感觉,让他更加厌恶这片山川和疆土。说不出的原因,仿佛骨子里生来就极为厌恶。 “咳咳咳!”自从他醒来之后,胸腔中积垢的淤血,压抑着他的腹腔和喉咙。稍微一点雪风,就让他咳嗽不止,也让他少见地脸上泛起了病态的血红。 醒来之后,那把黑刀早已经不见的踪影,好在他腰间还有一把刻刀,也还有酒。 过去他对大秦那些文人酸儒不屑一顾,可这一路上他总算是认同他们说过的那句话: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顺手拧开身边的酒壶,一股酒香吹开了黑夜的冷漠,那个炽热的火辣灌入愁肠,他暗自嬉笑一声,这才是让他活着的感觉。“果然还是这个东西顶用。” 蒙倒驴这种烈酒从喉咙一直燃烧到腹腔,及至焚烧着他的灵魂。 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煎熬,让他总算是又多了几分精神,再次拿起那把刻刀,端视着这方未成完成的木刻,脑子中那种撕裂的疼痛又来了。 他咬着牙忍着,不多一会儿额头上竟然冒出了汗水,手中的劲不断加力地往着木刻上那双眼睛刻去。 一刀两刀三刀,片片木屑飞落,刀刀刻在那眉框之中,却犹如刀刀割肉一般割在他的身上和灵魂上。 那种不寒而栗的痛苦,犹如凌迟酷刑。 等到最后一刀划过,这木刻终究又废掉了。 “嘘!” “吁!” 几乎在他发出失败的叹息之间,马车骤然停下,跟着一股子刀风从西而来。赶车的那个一路上伺候着他吃喝拉撒的暖床丫头,轻喝一声,猛地从车架上弹起身来,手中的马鞭挥动,再猛然一卷,方才堪堪将那刀风打落。 又是飞刀。 丫头的脸色极为难看。“这都多少回了,还有完没完!有本事你真刀真枪地跟老娘干啊,鬼鬼祟祟的王八蛋!” 见秦越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她转过甚来,脸色一沉,大有恨其不争的怒恨,恨声问道,你为什么不出手? 秦越远远望着黑夜尽头,消失的声响,嘴角翘起,微微一笑,犹如一道光闪过夜色,哼哼道,“我杀的人够多了,不想再杀了。你说的我杀了一座城。” 她说她是给他暖床的,可这一路上却从未见她为他暖床过。 她的话虽然咄咄逼人,但他信。 如若不然,早在他昏死的过程中,他就人头落地了。 丫头气得跳脚,又是这句话。 她暗自懊恼,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告诉他为什么受伤。 见秦越手中拿着那个被雕坏了的木刻,她的脸色顿时大变,连忙制止他道,别再问我了,我真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你雕来雕去,不觉得你雕的是我吗?” “哦,是吗?又是你!那我还是继续把她埋了吧。” “你还有完没完?”丫头呲着牙,她最恨他这种举动。 每次他埋过一回,她就感觉自己又要死过一回,她的心也跟着冷上一分。 她心里暗自骂着,“老娘有那么让你这么不待见吗?老娘又不丑!亏得老娘一路伺候你,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臭男人!” 只不过她心里骂着,每次等秦越埋过之后,她总是找机会掏出来,偷偷地藏起来。 他的心死了,可她的心却还活着。 她绝不容许她的人生被埋没在荒山雪地之间,即便是将来做了鬼,她也宁愿像大多数少女一样,能把自己埋葬在鲜花河谷之间。这样,既是死了,闻着也是香的,她的人生也美的。 人生有太多的心不甘情不愿,但大多数的人都无力改变。 她虽然孤傲,但也只能如此。 从一开始,她的命就是他的。 没办法,只能受着。 正如她见惯不惊的那样,秦越找了一处稍微高一点的乱石堆,扒开一片雪,将那木刻又再次埋了下去。 她不屑地暗自骂道,你干脆还给她立个贞洁碑得了!让那些过往的野男人,也来瞅瞅她那鬼样子,是否真就那么让男人着迷。 “惨兮兮的,自以为多情,却狗屁不是!你若真有真爱,又何苦去杀了她!” 雪还在下着,秦越木木呆呆地站立在那刚刚新埋的坟堆之前。 冷风如刀,此刻他却浑然不觉。 他那痴呆的目光,仿佛游离在雪域草原之外。每埋下一个木刻,他身上背负的罪业似乎就少了一份。他甚至暗自欢喜,他灵光一闪之下做出的这个决定。 “你是谁,其实我真不在乎了。因为我越是记不住你的样子,越是觉得你像神仙一般地活着。”秦越的手很快被冻得通红,脚也有些发麻,眼光不舍地从远方收了回来,喃喃自语道。 “神经病又犯了!” “这个傻瓜!”她虽然厌恨他太久,但内心终究还是怜惜他。 径直走到他的身边,拉扯了他一把,厉声呵斥道,还杵在这里当棒槌?回马车上去!弄成了伤寒,又成了老娘的事情! 说着一把将秦越抓起扔进了马车。 转身趁着秦越不注意,赶紧弯腰,一把将那埋在雪地里的木刻给拔了出来,连雪带土塞进了怀中,脸色泛起些许得意,“你埋得越多,老娘掏得越快。” 之前,她偷偷瞅了一眼那木刻,这死男人的手艺越加精湛了,入骨亦有七分。可惜,他还是不愿意刻成她的样子,尤其是那双眼睛,还是瞎的。 她匆忙之下,连忙跺了一脚,将那坟堆给踏平,这才翻身上马。 “哦,对了!你说那飞刀还来不?” 冷不丁,秦越突地撩起车帘,探出脑袋问道。 她吓了一大跳,心虚道,你是不是有病啊,常人唯恐躲之不及,你倒好反而惦记上了那刺客! 秦越有些失望道,你说如果他不来了,这一路上该有多寂寞! “这就是你一路上不愿意出手的原因?”她顿时目瞪口呆道。 “是啊,这大漠荒野连个活人都没有。如果他不来了,那就太无趣了。下回,你的反应别那么快!你吓着人家了。下回他再来,让他跟我喝点酒,我想跟他聊聊!” 见她还是一脸的懵逼,秦越呵呵道,能被人惦记,说明你的人生很有意义!这是一种幸福,你要好好珍惜! 若是之前的她,她定会大声臭骂他是个神经病。可这一连半个多月走下来,这一路上的苍鹰、野兽被她杀得干干净净,全都进了他和她的肚腹。兴许是杀气太重,那些饥肠辘辘的野兽,竟然逃之夭夭,不愿意再接近这个神秘的马车。以至于,最近的几次打猎,她都要花上好一阵功夫,才能弄到吃食。 这个傻子要么醉酒呼呼大睡,要么专注于他的木刻,几乎不主动与她搭话。她万般无趣地驾着马车,越走越觉得她走上了与秦国王都背道而驰的路。 越走越觉得,越走越远,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渺小。 她想了想,这傻子说的话,好像还有几分道理,当即柔声道,好,下次我多让他射几刀! 草原上的猎人,好像熬鹰也是这般熬的吧。 “云朵,其实你也可以试试给我暖暖床。这样你的人生就圆满了,我也就不会这么寂寞。”秦越故意调侃道。 “我呸你想得美!”她恼怒地羞红了脸,当即啐了他一口唾沫。心里也暗自骂着,多亏老娘矜持,不然的话哭都来不及。这男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老娘舍身忘死地护你周全,你却还惦记着老娘的身子。我呸! 但很快,她又想明白了。他是故意的,他在嘲讽她,估摸着他早就发现了她偷偷挖木刻的举动。这一路上,其实她没少给他机会。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口是心非的王八蛋!有卵没胆!” 转头,她想起他的话,一想到那刺客被他们逼疯的样子,她的心里一下子敞亮和痛快了起来。 “驾!驾!驾!往北山去哦!” 她故意大声呵斥着,给那躲在暗处的刺客,指引着路线。 第四章 狱中杀机 大雪之后,留下的冰凌还挂着狭小的通风窗子上。 幽暗的水牢里,冰冷刺骨的雪水齐腰深地漫过两个颤抖不已的身躯。 在这座让草原牧民闻之色变的魔鬼监狱里,冬日的严寒远比帐篷外的大雪天还要残酷。 若不是有功法在身,平常人早就冻成了一块块血肉,哪还有半点的生机。 大祭司努尔泰和女王侍卫长莫答,望着头顶上的通风窗子,从窗外飘来的雪花落在眼皮子底上,刹那间的激灵,彼此竟然还觉得有一丝丝暖意。 透过微弱的雪光,莫答能够感觉到大祭司努尔泰的痨病更加严重了。他胸口前,那一片片凝固的血迹,泛着光的殷红,远比他的脸色还可怕。 “义父,您还好吗?”他不安地问道。 他生怕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在这漆黑无声的囚牢里,只怕他也熬不上几天了。比这座囚牢的寒冷,更可怕的是漆黑和惶恐。那种死亡随时潜伏在身边,随时都能给他致命一击的恐惧,远比他被人追杀的时候,还要要人命。 人怕的是没有希望,可更怕的是还有那么一丁点希望。头顶上那扇唯一通往外界的窗子,既带来了严寒,又给他带来了想死的念头。因为越是看见光,越是想要挣扎,越是挣扎越是耗费他的体力和心智。 一次次的绝望,消耗着他的意志。 半个多月的时间,女王毗伽将他俩投到这座囚牢,不管不顾。 她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他们的反叛。 “咳咳,还死不了。”大祭司努尔泰贪婪地深吸了一口雪风,心里暗自赞叹,能活着真好。 越是接近死亡,越是想要活着。 到了他这种年纪,与财富和权势相比,活着胜于一切。 可惜他终究还是算错了。他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毗伽的心这么狠、这么硬。其实早在逼宫的时候,他就想好了退路,故意咳出血来给她,想要唤起她内心藏匿的那么一丝丝的柔情。 只要她肯顾念那么一丝丝情义,他就能有机会活下去。 “义父,您说女王她真想熬死我们吗?”莫答痛苦地问道。他脖子以下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稍微还能够转动的脖子,也僵硬得可怕。 努尔泰叹息了一口气,“不知道啊,我估计她还在等。” “等什么?” “等老夫主动交代。” “冠军侯?” “没错。” 莫答苦笑地摇了摇头,到这种时候,他还是不肯跟他说实话。他和他都很清楚,冠军侯是毗伽的男人。这个男人绝对不能动。哪怕他是狼牙王庭的敌人。 可他还是动了。 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初说好了逼毗伽登位。他和他都将是从龙之臣。可如今,却都成了这阶下之囚。 “你为何要让他去荒城?你明知那里是整个狼牙的禁忌。” “他若不去荒城,荒城又怎么灭得了。如果荒城不灭,她就会只想当她的教主,只想着怎么去度化荒城。可惜我们狼牙王庭等不起了,我们不只是想要让她当教主,还要让她当我们的王!大汗的血脉生出了一条孽龙,我们作为大汗的臣民,有责任和义务替大汗清理门户!除此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怂恿昊天宫宫主孽红双与她决战大雪山,是您的手笔吧?” “呵呵,要不是调虎离山,他又怎么能够去得了荒城,又怎么会一怒之上不得杀了那个女人,还杀尽了荒城。” “那个女人有那么重要吗?她不过是个瞎子。况且她还是女王的” “你住嘴!这件事情即使我们死,也不能说。” 囚笼里传来莫答急促的呼吸声,他很压抑,他很想把那件事情说出来。可他不能。努尔泰的话没有错,如果这件事曝光出来,不只是狼牙要出大问题,只怕连大秦也会再起波澜。 良久,莫答又才不甘心道,他真死了? 他记得在王庭之上,努尔泰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也才让女王下定决心登位。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你要永远要记住,你是我养在她身边的一条狗。主人的事情,你少打听。当狗就要有狗的样子。” 莫答气呼呼地说不出话来。没错,从来他都是他养在她身边的一条狗。从六岁他懂事开始,他就一直只是一条狗。 “你是不是很服气!是不是觉得这些年自己的功劳不小,是不是觉得她早就应该属于你!”努尔泰的话,犹如一记重锤,敲开了他那冰冷的心。 如果还有机会活着,他绝对会默默无闻地继续当好他狗的角色。可惜他要死了,他内心的屈辱不吐不快。 “我为什么不能!她从来就该属于我!我才是狼牙的第一勇士!我才是她的护花使者!” “呵呵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的心思。从八岁起,你就暗地里偷看她洗浴。你甚至还多次暗地里使用迷药,想迷晕她。” “你!怎么知道!”莫答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这种事情他从来都做得小心翼翼。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魔鬼。 他也不例外。 他心中的魔鬼,除了毗伽还是毗伽。 可得而不可得这是他的悲哀,但他却从未放弃。 “倘若要不是我,以她的个性,你早就死了。”努尔泰不客气地骂道。 “我多次警告过你,她是我的女儿!她要的男人,只能是像秦越这种顶天立地的男儿!而不是丑恶万般的老鼠。我之所以没有杀你,是一再给你机会反省。你非但不懂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秦越的事情,你敢说你没有插手?你与秦国那群龌龊的软骨头暗通款曲,说什么战败,其实是你主动让偌大的北山拱手让给秦国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升官发财,让他们有机会去杀死秦越!” 一切都完了。 这个老家伙什么都知道。莫答绝望地大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不甘心的泪水顿时流了出来。 “那你为什么到今天还不杀我?” 努尔泰看着身下冰冷的雪水,恨得咬牙切齿道,因为还不到时候。你想杀秦越,我也想。他不该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他天生是一把刀,伤她太深,但我知道有人一直在为此布局。 “谁?” “不知道。但我知道是个女人。” 莫答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他们都栽在女人的手里。他没有笑出来,努尔泰却笑了,笑得痛快,也很痛苦。 他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可这女人却斩断了他的子孙根,让他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阉人。 良久,努尔泰笑不出来了,压抑在喉咙的痨血,让他再次感到了死亡的来临。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他不能再这样耗费下去了。 “咳咳咳,莫答你想活命不?” 这话犹如天外来音,莫答甚至怀疑他听错了。他挣扎着想要看清努尔泰的脸,却始终扭不过去。 “你如果想活命,也不是没有办法。”努尔泰自言自语道。 “毗伽在等我服软,可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等不起了。” “你想我怎么做?”莫答对这仅存的希望,犹如捕捉到了一丝丝生命的光亮,瞬间激起了全身的力气,他猛地扭过脖子,咯吱一声,脖子脱臼了。 是人都怕死。 虽然他是个冷血的杀手,手冷心却不冷。更为重要的是,他不想这么窝囊地死去。 “我希望你替我去做件事情。只要你肯去做,你会活下去的。毗伽绝对不会杀你。” 努尔泰强行吞下喉中的恶血,艰难地瞅了他一眼,嘴角上的嘲讽,却发着从地狱一般传来的冷笑。 莫答没敢吭声,他紧蹙着眉头。在短暂的惊喜之后,作为杀手的秉性让他很快冷静了下来。以他对努尔泰的了解,这偌大的草原上,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群中,努尔泰是独一份的独狼。 他的阴冷、孤僻、古怪、神秘,总是掩盖在他那张见人就笑若格桑花的老脸上。 “这老家伙从来都是个不逮到猎物不会撒手的鹰隼!事情绝不会简单!”莫答的心里暗自发憷。 努尔泰见他不吭声,那双阴冷的眼睛更加多了几分轻慢。他重重地摇了摇头,显然莫答给他的印象太跌价。“你果然只能当条狗,而当不了这草原上的狼!” 但很快,他就失去了耐心,天快亮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咬牙切齿道,“想办法杀了我,然后去秦国,去找那个女人!” 他的话音刚落,莫答顿时惊愕而万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噗呲”一声,一刀穿破牢狱的幽暗,闪着一道光,一头扎进了莫答的胸口。 “为什么!”莫答绝望地看着那被破了一道口子的窗户,嘴里咕噜了一句话,跟着喷出鲜血,很快耷拉下了脑袋。 努尔泰似乎早有预见,他突地嘿嘿一笑,翘起了嘴角。 她果然一直都在。 一阵香风吹开了牢狱的门,披着一身白色斗篷的毗伽,缓步走了过来。 “我以为你真想死!没想到,你还是想活!”毗伽冷冷地笑道。 努尔泰抹了一把嘴角的痨血,惨然道,你究竟想怎么样?要杀要剐谁你便! 毗伽冷漠地打量了他一眼,扔给他一个牛皮酒囊。 努尔泰连忙一把抓住,拧开皮盖,大口大口地一连灌了好几口,脸色泛起了红光,方才喃喃道,好酒!不愧是江南春! “他在哪?”毗伽的耐心显然是有限的,她等了他半个多个月,总算是等到他开口了。 “你不该杀他,他可是条好狗啊!”努尔泰故意撇了死去了莫答一眼,惋惜道。 “他若不死,你又怎么会有机会活得出去!”毗伽啐了他一口,显然他的心思她都懂。 “说吧,想怎么活!我给你这个机会!” 努尔泰再次将皮囊中仅存的酒一饮而尽,方才扔了手中的皮囊,呵呵大笑了一声,“你得放我走,我把他给你找回来!” 毗伽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她的目光带着几分杀意,但很快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内心的冲动。 “我答应你!你不但要把他带回来,而且那个女人我也要!” 努尔泰顿时惊愕地变了脸色,“你这又是何必!” “我只问你做不做得到!”毗伽失去了耐心,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厉声喝道。 “行!”努尔泰重重地吞了一口唾沫。 毗伽背转过身去,径直走向了牢房外。刚刚迈出牢房的门,她又低声道,从今而后,你我恩断义绝!我给你半年的时间,如果半年见不到人,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要亲手杀了你! 等到香风散去,努尔泰这才浑身冷汗淋漓地大口地吐着气。 还没等他松弛下来,他的脑瓜子里,突地涌起股股痛彻心扉的疼痛犹如虫子在噬咬一般。他不由地发出一阵阵惨烈的惨叫,整个人抱着脑袋不断地撞击那抱大的铁柱子上,很快蜷成了一团。 “啊!啊!啊!” 牢房的门大开着,寒风呼呼地刮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牢房里顿时亮堂了起来。昏死过去的努尔泰,微微睁开了眼睛,他手脚上的镣铐,早已经被人砍断。 “噬魂符!好啊,好得很!老家伙交给你的压箱底绝活,你都使在了老夫的身上!你果然是我的好女儿啊!” 他惨然而苍白的脸色,无比阴沉而恼怒。没有人知道噬魂符的秘密,甚至鲜有人知道噬魂符的厉害之处。但努尔泰多少知道一点,噬魂符是焚天教的不传之谜。 它有着让人欲死不能的可怕之处。即便是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中了噬魂符也会像活人一般的活着,但如果没有人解开这个符咒,这个人的灵魂最终将沦为施符者的傀儡,类似于苗疆地区的僵尸。 半年,是毗伽给他下的最后通牒。 努尔泰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但很快,他猛地一跺脚,抖开身上被劈断了的镣铐,不敢久留,连忙从牢房里窜了出去。 等他走后,莫答的尸体被人砍成一坨坨的扔在朝着北山的山丘之上,被野狼和苍鹰吃了干净,连一滴血都不剩。 虽然莫答被毗伽杀了,但却还是给了他最高的礼遇。 天葬。 这是毗伽的仁慈,也是毗伽的仇恨。 第五章 北山虎丘 向南而行。 茫茫草原的尽头,是浩瀚无边的沙漠。 北风吹刮着风雪,刮起漫天的尘沙。 苍茫的天空之下,一只高高飞翔的鹰隼发出撕破苍穹一般的嘶鸣,一个渺小而独孤的背影在那狂沙之中,不时地回头望望头上的鹰隼,极为狼狈地亡命狂奔。 突然之间,鹰隼再次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猛地朝着那人俯冲了过去。 那人躲闪不及,气急败坏之下,连忙就地打了一个滚,方才堪堪躲过。 鹰隼长长的翅膀,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突地爪子一松,一把长长的黑刀从他的头顶劈空砸来。 他惊愕地再次翻滚,那长刀如风,重重地插在身边的尘沙之中。 “黑刀!是那把要命的黑刀!” 努尔泰欲哭无泪地看着骄傲而得意的鹰隼在他的头上盘旋了几番,猛地一震翅膀,冲天而起,很快失去了踪影。 从那万恶的水牢里逃出来,努尔泰的身后就多这么一条尾巴。每天总是凄厉地催赶着他。这个成了精的妖精,不断每天威胁着他的生命,甚至还故意驱赶草原上的那些狼群,来追杀他。 而更为可怕的是每天的午时三刻,噬魂符也要命地撕扯着他的灵魂。 这一路上,他连打盹的机会都没有,除了拼命地往秦国逃,几乎无路可走。 他恨不得杀了这长毛畜生,吃它的肉,喝它的血。 可惜他不敢。 他知道这是毗伽的眼睛。 鹰隼扔下了这把秦越的黑刀。 努尔泰不敢大意,只得将这把刀扛起来,吃力地继续往南方狂奔。 毗伽的心思,他懂。 见刀如见人。 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狼狈不堪的努尔泰,早已经失去了大祭司的风光,身上那身原本雪白的皮袍子变得乌黑一片,没有一处是完整的,狂沙厚厚地盖在他的脸上,只漏出了两只阴沉沉的眼睛,黑洞洞的,整个人看上去犹如从埋葬了千年的沙漠中滚爬出来的千年僵尸。 头顶上的鹰隼见他走出了草原,少见地没有再一次次地发出凄厉的催逼,而是犹如一只长线风筝高高地飘在他的头顶,跟随着他的足迹,不断地往南而行。 他停下步子,它也就停歇在远远的沙丘之上,万般无趣地抖动着翅膀上的尘沙。大多数时候,甚至担心他骤然死去,还不时地扔下一些血肉,让他充饥。但那殷红的眼睛里的凶悍,还是让努尔泰不寒而栗。 北风无情地吹刮着黄沙,渐行渐远的路上,秦越的马车留下的车辙渐渐将地靠近了北山虎丘。 越是靠近北山虎丘,北风吹刮起来的严寒,反而愈演愈烈。 马车之下,雪凝固成了冰凌子,马车不时地打滑,总能响起云朵这个丫头,阵阵的惊呼声。 秦越拿着手中的刻刀,微微皱起眉头,心里暗自好笑,这个死丫头,分明是起了玩性。她把马车当成了雪橇,故意这么一惊一乍地。 枯燥无趣的行程,快把这个本该天真浪漫的小丫头给逼疯了。 好不容易找到这般乐趣,秦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更多的心思,除了这手上的木刻,还在于那马车之下,比他们更早的一个个被冰凌子凝固的足迹,显然这条路上,他们并不是唯一的孤独者,还有人比他们更早地踏上这段行程。 那足迹绝非成年男子的印迹,像女子又像一个未长大的孩子。 好多时候,秦越总是不由自主地猜想,兴许就是那刺客。 飞刀总在云朵这丫头,防范不及的时候,悄然出现。 每次都只是一刀,一击不中,瞬间悄无声息。 如果他的记忆还全在,他的功法也还在,兴许他还能找出这个人来,但现在他浑身是伤,也只能是有心无力。甚至于,他还不如云朵这丫头的身手敏捷。 但他天性的敏锐性,又是云朵这个涉世未深的丫头,万万不及的。 虽然他功力远不如前,但一如既往地准。 至少比那刺客更准。 这一路上,他却从未轻易出手,他甚至于不愿意出手。 在这茫茫的大漠之上,连一只兔子都很少见到,更不要说人。所以他一厢情愿地想要找到这人,即便他是敌人,他也想这个敌人能够陪他喝喝酒酒,说说话,不像这不着调的丫头一问三不知。 也不像他手中的这个木刻,总是想不起她说话的样子。 即便是要杀,也死得明明白白。 他的嘴角涌起一阵残忍的微笑。 他很自信,喝了断头酒,死的也未必是他。 他若不杀,他也不会杀。 对敌人残忍,有时候其实是对自己的残忍。 多一个活人,这一路上该多好。 他的心思与云朵这个疯丫头一般无二。一开始的时候,云朵怒气冲冲,是非杀这人不可,但日子长了,耐不过这苦寒的寂寞,她从这刺杀与反刺杀中,不经意间找到了这种乐趣。这远比秦越这个木头人更加有趣。 好多时候,尽管她分明感到这人的杀气远不如以前,她本该一击必杀,但她还是轻易地偷偷放过了他。 她把他当成了猫和老鼠的游戏。 但显然那杀手也分明感觉到了他们这种恶趣。 这段时间,越是靠近北山虎丘,杀手出手的次数越来越少。 很快,秦越和云朵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杀手在逃了。 “绝不能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逃了。”秦越和云朵心有灵犀。 于是一场反追杀的游戏,开始疯狂上演。 “驾!驾!驾!老娘看你往哪里跑!”云朵拉扯着头马,呼呼咋咋地一路上高声吆喝,生怕那杀手听不见。 车辙碾碎一地的冰凌,却碾不碎这苍茫天地下的孤寂。那迟缓的足迹,越加的深重,也越加的清晰可见。 黄沙的尽头,在草甸与山峦之间,匍匐着一座高大的山丘。说其高大,是因为它从黄沙草甸之间拔地而起,足以俯瞰这片狂暴的沙漠。说其低矮,是因为在它的身后,耸立着巍峨险峻的北山,这是刺勒川与中原腹地的分割线,也是像狼牙这类游牧民族兵临中原腹地的生死关。 几百年来,战争与杀戮从未远离北山。一代又一代的汗王和勇士,无不以踏破北山而傲以草原大漠。而中原大秦帝国的将军们也无不以通过此关,而封狼居胥。 虎丘,是一座用血肉尸骨堆积起来的坟场。传说,当年大秦帝国的虎帅秦山与狼牙王庭的右贤王阙特勤在此大战了三天三夜。 数十万狼牙大军昼夜围攻,大秦帝国数千名虎豹军,以一当十,挡住了狼牙骑兵南下中原。 黄昏的最后一场血战,虎豹军全军战死,虎帅秦山以一把黑刀,冲入敌阵,阵前斩杀了右贤王。 为了逼退狼牙骑兵,虎帅秦山一手高举着右贤王的头颅,一手撑着黑刀,怒吼三声,吓退了狼牙骑兵。 狼牙骑兵败退,虎帅秦山筋疲力竭,当场身陨,却始终不可闭上那双虎目。那把长长的黑刀,撑着他的身躯,巍然挺立在沙场之上。 大秦帝国念其功勋,遂将其安葬在此,以震慑狼牙,并命名以虎丘。 经去百年,这座坟墓头上的荒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而虎丘却在一堆堆的尸骨血海中,不断疯长它的高度。 在它抬眼不足百里之外,当年右贤王阙特勤的王陵,也从原有的一座乱石沙丘,变成了狼牙王庭唯一一座参照大秦帝国修建的边关要塞高阙塞。而大秦帝国也以虎丘为俯冲,以北山为边关,修建了赫赫有名的北山关。 一塞一关,雄踞在这大漠草原和高山峡谷之间。 “高阙望北山,大漠吞云烟。但使虎将在,胡马夜归寒。”云朵眼见着高阙要塞将近,不由得轻声唱起这首传颂了几百年的边塞诗歌。 歌声撩动着寂寞,也鼓荡起无数阴风冷冷的杀气。 秦越横躺在皮子上,猛地心中一震,连忙诧异地撩起车帘,抬头避开扑面而来的风雪,远山隐隐之间,要塞漆黑如虎,旌旗猎猎,却又一个瘦小蹒跚的身影,在艰难地缓慢前行。 “快!他就在前面!” 云朵闻声望去,也看见了那个萧索的人影,嬉笑着一声惊叫,“驾!”,快速纵马追了上去。 未及人前,云朵手中的长鞭扬起朝着这人影卷了过去。 那人木然地回过头来,突地张开皲裂的嘴唇,呵呵一笑。 “住手!”秦越连忙呵斥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噗通一声,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快,快把弄上马车来!” 云朵连忙勒住头马,翻身跳了下去。 眼前这人却吓了她一大跳。 第六章 追风少年 这人个子不高,堪堪与云朵差不多高。 可这人明显比她更加的稚嫩,但他的脸、手和满是破洞的裤腿漏出的血肉,却极为粗糙,也不知道是年月的苦寒还是这北风的吹刮,让他竟然比一般成年人看上去还要苍老几分。 他的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件像样的避寒衣物,还穿着一身老旧的战袍,但很明显这战袍跟他根本不合身,倒像是从别人身上拔下来的。战袍上满是血渍和破洞。 他的头发很长,布满了厚厚的油垢,甚至沙土和草皮也夹杂在那被冻住的发丝之间。被长发遮住的这张苍白无血的小脸上,也皲裂着被风霜吹刮后的伤痕,明显感到是老伤未好,又长满了新伤。 惨白的嘴唇,乌黑皲裂,眉头之间,微微皱起,似乎心中装着太多超乎他这种年纪的痛苦。 云朵闻着他身上发出的浓烈汗臭味道,嫌弃地撇了撇嘴道,“人倒是还有模有样的,可惜不爱干净,太臭了!” 秦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满道,你还愣着干啥,赶紧抱他上来。他这是严重脱水了。 云朵跺了跺脚,翘起嘴巴,哼哼道,真把老娘当丫鬟使唤。 一把抱起这少年,却出乎意料的轻。顺手摸过他的腰间,挂着一排排飞刀。云朵这才笃定,还真是他。 秦越让过身子来,让云朵将这少年放平横躺在车厢里,又连忙招呼云朵给他先用湿毛巾打湿他的嘴唇,又给他洗了一把脸,等他这少年稍微有点气色,方才又用身边热气腾腾的奶茶给他灌了一壶,方才松了一口气。 打量着这个杀他的人,秦越内心竟然没有一丝丝的杀气,反而觉得这人跟他一般的可怜。 他的眉毛很浓,犹如出鞘的刀锋,坚挺的鼻梁配上这张稚嫩的脸,越发显得这张脸耐看而且瘦削。像老树盘根一般的粗糙伤口,犹如渔网游丝一般地盘亘在这张脸色,仿佛一块被破开的花岗岩。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人的性格,必然也是如那石头一般,倔强、孤僻、善忍,但这却是云朵见过的最帅气的脸,虽然比她还年轻,但却有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魅力。兴许就是这种骨子里的倔强吧,跟秦越一个德行。 秦越叹息了一口气,从将身边的貂皮袍子披在他的身上,轻声对云朵说道,走吧,他伤害不了我。 云朵恋恋不舍地放下车帘,她倒不担心这人能够伤害秦越,她反而担心秦越睡着之后,又要杀人。 如果不小心把这小子弄死了,那就太无趣了。 日头渐渐沉沦,黄昏的背后,黑夜远比中原大地要来得快得多。马车不急不慢地走着,远处的高阙要塞天空,被一片血红的光照亮出了一个巨大的轮廓。 想来是狼牙的守卫,已经点燃了火把。 来到要塞下,云朵向守卫亮出了通行的官谍。守卫撩开车帘,瞅了一眼半眯着的秦越和睡得昏沉的少年,微微皱了皱眉头,但很快又挥手让他们通过。 云朵驾着马车,并没有在要塞停留下来,而是连夜穿过要塞。若是等到卯时要塞落锁,他们便走不了。 马车从高大的要塞出来,径直走上了从要塞通过北山关的官道,还没有来得及快马加鞭,身后的城楼上,突地响起了一声惊呼,跟着响起一阵弓弦之声,铺天盖地的飞箭从天而降,要塞的大门也被一队骑兵冲开,随即无数的火把,从骑兵身后跟着追了出来。 云朵见识不好,连忙打马快跑。 秦越不慌不忙地探出脑袋,朝着身后微微冷哼一声,倏忽之间,一道道雪光从马车上飞出,朝着冲在最前的骑兵扑了过去,马声惊起一片,跟着咚咚几声慌乱,那带头的骑兵连人带马一头栽倒了下去。 带头的官兵见势不好,连忙一把拉住马缰,脸色不善地眼瞅着马车疯狂地冲过了狼牙王庭与大秦帝国的分界线,气急败坏地大吼了几声,方才不甘心地打马回城。 良久,狂奔的马车再次放慢了脚步。 那少年却突地翻身,猛地一窜,手中的飞刀朝着秦越的脖子抹了过去。秦越连头都没抬,随手将手中的刻刀一挡,哐当一声,那少年被一下子撞到了马车的车架上。 “你杀不了我,又何必白费力气。”秦越难过地放下手中又被废掉的木刻,这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 那少年倒也洒脱,索性扔掉了手中的飞刀,在马灯的灯光下,漏出白皙的牙齿呵呵一笑道,虽然知道杀不了你,但还是想试试。 “原来你不是自不量力,而是吃定了我不会杀你。”秦越的目光里闪过一道寒光。 “这一路上你若要杀我,轻而易举!”少年得意地再次笑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逃?” “我若不逃,你又怎么会救我?”少年见他身边放着酒,当即也不客气地拿过酒囊,猛地灌了一口,心里一股热乎劲起来,脸色逐渐有了几分气色。 “以你的本事,你不需要我救你!” 少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的气鼓鼓道,“还不是你这该死的丫鬟,把这一路上能吃的都杀光了!我连一口血食都吃不上。” “那说明你不是一个好猎手啊!连个丫头都不如。”秦越嘲讽道。 “我又不是打猎的,我只杀人。”少年昂起头,不服气道。 秦越再次拿起刻刀,想了想又放下手中的木头,见那少年又喝起了酒,哼哼道,好喝吧? “好久没有喝过这种好酒了!”少年舔舐了一番嘴唇,脸上涌起一阵痴迷。看得出来,这小子也是个酒鬼。 “那就多喝点,我还有的是。” “好!我不会客气的!” 待少年又喝了一大口,秦越这才笑道,你就不怕我的酒里有毒? 少年有些诧异地放下酒囊,再次打量了一番秦越,再次确定这人就他要杀的对象,方才悠悠地吐了一口气,放下身心道,有人告诉我,你从不用毒。你若要杀人,也不屑于用毒。 “是吗,那你试试按一下你的丹田。”秦越冷声哼哼道。他打定了注意要给这小子一个教训。 少年顿时紧张了起来,变了变脸色道,你在骗我,你不会这么卑鄙。 “你试试就知道,我骗没有骗你!” 少年见他一脸的笃定,这才慌了神,下意识地按了一把丹田,一股子剧烈的疼痛,顿时让他不寒而栗。“你!你还真下毒?” 眼见着少年一脸的绝望和不甘心,秦越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啊,经历的事情太少了。别人的话,你怎么能随意相信呢。是人都不想死,那总要多几张底牌保命才是。 “我也怕死啊!” 看着秦越那张突然狰狞的脸,少年整个人都慌了神,他拼尽最后的力气,拼死一搏。 秦越等着他再次出手。 可惜片刻之后,那少年犹如泄气的泄气包,突然又当着秦越的面,丢掉了一把飞刀,整个人一下蜷缩了下去,不甘心道,我还是不相信。她不会骗我。你这里肯定有什么古怪。 “看来你不信我,你信她?”秦越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少年忍着疼痛,抬起头来,突地变得一脸的倔强和高傲,“我自然是信她!” “她是谁?” 少年愣了片刻,很快那双明亮的眼睛,失去了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明亮,变得迷茫失落。良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我只知道她救过我很多次。她告诉我,这次只有你能够救我!除了你,这天下人没一个能够救我!” “你不是来杀我的?” 少年听了这话,顿时低下了声音,“这也是她教我的,她说如果我不这样做,你是不会救我的!” “你的刀很准的!”秦越赞许地点了点头道。 少年顿时又来了精神道,“之前好几次,你还在昏迷之中。我本该有机会杀了你。可惜我没有想到你这丫头也是个高手。她比我强。” 这个倔强的少年,提起云朵这个丫头,颓丧着脑袋瓜子,一脸的不甘心。 秦越懂。 这是少年人本该有的天性,遇强则强,狭路相逢勇者胜。他这一路上是在跟云朵较劲。秦越暗自感叹,年轻真好。 “咯咯咯!” 车窗外,云朵听了他这话,得意忘形道,他是骗你的,你根本没有中毒。他的酒是用来给他治伤的,我下了猛药,你这身板子大虚之下,哪里受到了这么猛烈的药酒。 秦越见少年一脸的愕然和欢喜,顿时气急败坏道,你闭嘴,没人当你是个哑巴! 见少年一脸轻声惬意,秦越不甘心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 少年吐了吐舌头,有点傻乎乎地抓了抓脏乱的头发,不好意思道,我刺杀了狼牙王庭的左贤王。 秦越骤然吃惊,他心里暗自发憷,这小子居然敢去刺杀左贤王,不要命了。 “你不要命了,为什么去刺杀他?”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少年许久没有说话,慢慢地他整张脸变得惊恐而愤怒,两双手也攥紧了拳头,那双眼睛恨不得要吃人。 秦越见他心绪不稳,生怕他陷入痛苦不堪的魔障,猛地一拍护手道,说! 少年浑身战栗,死死地咬着牙齿不吭声。 秦越怒了,一把撩开车窗道,不说,就滚! 片刻之后,少年的脸颊上布满了泪水,他张了张嘴,艰难地答道,五年前,左贤王带领狼牙左旗强突边关打草谷,杀光了我的族人!我妈、我姐,一个不少全都被他杀死了。我要报仇雪恨! “等我赶回去的时候,村子里全是大火,烧得面目全非,我连他们的尸骨都没有找齐”少年痛苦地抱着脑袋,嘶声裂肺地哭诉着他的不幸。 良久,秦越等他发泄完了,方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锦帕递给他道,擦擦吧,好男儿流血不流泪。 “可惜,我功夫不够,我没能杀死他。”少年擦干了眼泪,一脸羞愧地答道。 “这天下人的仇怨多得去了,不少你一个。” 少年突地噗通一声,朝着秦越重重地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道,师傅,请您教我! 秦越呆住了。 这是他从未料想到的局面。 那神秘的女人居然是让他来找他拜师的。 “她究竟是谁!” “师傅!” 秦越的心情顿时不好了,变得极为狂躁,他抬起脚一脚将他重重地踢出车厢,闷声道,你找错了人! 云朵听见身后哐当一声,那少年飞出了车厢,微微迟疑之下,没敢擅自停车。 那少年从地上翻爬起,转身朝着远去地马车,再次重重地跪了下去。 夜黑将尽,雪越下越大,风也越吹越狂。 山丘之下,长长的官道上,那跪倒在地的少年犹如一只蚂蚁。他的手指已经完全冻僵,脸冻得更加的苍白,身上落满了雪花,浓黑的眉毛上挂起了冰凌子,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但他目光倔强,那僵硬的脸上却笑着,笑得那么的决绝。 似乎宁愿这么跪死下去,也不愿意再站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皮逐渐地快要睁不开了,但他还在咬牙坚持着不肯放弃。他不时地摇摇脑袋,用尽力气让自己不要昏死过去。 实在不行了,他猛地从腰间抽出那杀人的飞刀,一刀接着一刀地扎在自己的腿上,血流着,但剧烈的疼痛却让他还感觉自己还活着。 但很快,他扎在腿上的痛,也麻木了,他的目光也渐渐地失去了光芒。 他要死了。 “师傅!” 他微微睁开眼睛,嘴里不甘心地低声呼喊着。 “跪天跪地跪父母,跪一人为师,则可独步天下。”这是那个女人给他说的最后的话,他一直牢牢地记着。 风雪吹刮着,官道上再次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 迷迷糊糊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走到了他的身边,弯下腰来,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怜惜地说道,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跟着她回望了身后一眼,又感叹道,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走吧,上车!” 少年被云朵扶上了马车。 待看见秦越,那气息微弱的少年突地放声大笑了起来,流着泪,“师傅!” 秦越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村里人叫我傻子,她给我取了个名字,叫秦风!” “风一般的少年!吾刀乘风,风即是刀,刀也是风。” 秦越的心里猛地一颤,转过身连忙让云朵帮着给他处理伤口,又安排了酒肉让他大吃了一顿。 见他睡着了。 秦越这才松了一口气,呆呆地看着这个少年,嘴里喃喃道,“秦风?没这么巧吧!” 不知不觉中,秦越的脑子里依稀想起了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让他忍不住悄然流泪。 “我居然哭了?我还会哭?” 他抹了一把泪水,放在嘴里尝试了几下,咸的。 他的手抖动得厉害。 他竟然感到了害怕。 云朵驾着马车,听着他的声音,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 她望着即将靠近的北山关,心里暗自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这个人还是不该救啊。 第七章 北山关下 雪终于停了,北风吹不过北山关的传说是真的。 不仅北风吹不过,就连那草原大漠上的鹰隼也飞不过。 这座杀气太盛的关卡,早已经成为了飞鸟的绝地。 夜半三更,过北山关前,秦越又出去了一趟。 云朵看着被他扔在马车边的鸟兽血肉,只得赶紧利落地收拾了起来,心里却暗自担心。“荒城一战之后留下的后遗症,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走得出来。” 转头她又暗自吐槽道,嘿嘿,这个傻小子,还真以为这事是我干的。老娘要真有那本事,早就逮着你小子当猴耍了。 寻思中,她对这个叫秦风的傻小子,莫名中多了几分悸动。 不得不说,云朵是个天生的丫鬟,做起这些家务事来,远比她杀人更加地擅长。 不多一会儿,干净利索地将这些肉食,一一剖干净,就地抓了一把雪,将手上的血渍擦洗干净之后,又从车厢里抱出一个木箱子,从路边的岩石旁边,敲掉几块大的雪块,塞进木箱,再连同这些肉食一股脑地塞了进去,再将木箱扔到马车上,这才拍了拍手,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又跺了跺脚,浑身感到了几分暖和,方才一脸正色地朝着秦越问道,北山关估计会有所动作,咱们怎么办? 秦越盘着腿,转过头撇了她一眼,目光有些迷茫,但很快又闪过一道光,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这才答道,“咱们是赶路的人,管那么多干啥,直接去云间客栈吧。” 说罢,又瞅了一眼身边的秦风,唏嘘道,这小子亏得太厉害,我们得耽搁几天给他补一补。 云朵听了他这话,轻哼了一声,有些不满道,难不成,你还真想收他当弟子? 秦越闷哼了一声,不愿意再理睬她。 每一次的夜杀之后,他的浑身上下都很不带劲,感觉又死去了一回。 云朵见他脸色难看,只得将还带有几分温度的兽血递给他。秦越厌恶地接过云朵从那些尸骨上用竹管导流下来的血水,强忍着内心的呕吐,闭着眼睛一饮而尽。 自从秦越醒来之后,只有这沸腾的兽血,才能压制住他内心的狂躁。 刚开始的时候,这是云朵想出了的一味药。 那黑衣人曾说,“嗜血者以血食之,方能保命。” 她一试之下,还真灵。 可惜这段时间以来,这快成了秦越挥之不去的噩梦。但他又不能不这么去做,否则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杀人。 他若真发狂了,指不定这丫头第一个会被他杀死。 因为她定会,拼了命地阻止他。 正如秦风的暗杀,也从来不准他出手一样。 一旦再次沾染上人血,他就不会再是他。 擦干嘴角的血渍,秦越安静了下来,那双杀人而又刻画木刻的手,也不再颤抖。见他又拿出了刻刀,选了一块木头,又雕刻了起来。 云朵竟然有些痴迷。 她喜欢上了他雕刻那木头人的样子。 专注、忧郁、灵巧,这一刻这个油腻的中年大叔,从那闻之色变的杀人狂魔变身为巧夺天工的艺术大家。 每一个少女心中都藏着一个痴迷的少女梦。 云朵也不例外。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她希望她的人生也能像云彩一般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长生天说,当你爱上一个人,那这个人必定是骑着白龙马而来的灵魂使者。他将注定改变你的一生。 她不知道她的人生今后将会又怎样的境遇,但她知道从他当上他的暖床丫鬟的那天起,她的人生已经改变。 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认命。尽管从一出生她就只是别人的附庸。她能活下来,是因为狼牙的骑兵向来信奉不杀妇幼,这是他们的财富。 只有傻子才会跟自己的财富过不去。 所以她幸运地活了下来。 她从小就向往云朵,那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被人一块铜板的价格,买了下来。买来她的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告诉她要想活下去,就得学会杀人。杀人很简单,就像杀羊羔一般,一刀就学会了。 可当第一次杀人之后,她才知道她的话是骗人的。 她为此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有活过来。 是她威逼着一群人,连夜追杀她。 她为了活下来,不得不逃,不得不在逃的路上再次杀人。 等她杀光了这群追杀她的人,她信了。 杀人果然很简单,就一刀。 那个人跟她说,秦越是个杀人狂魔,他杀光了一座城。 她不信。 草原上的牧民,都是游牧民族,一座蒙古包,才养活多少人?而他却杀光了一座城,换成是牛羊的话,那该有多少只牛羊,如果放逐出去,只怕要跑满吉木措周边的半个草原吧。 可当秦越醒来的那晚,他疯狂地杀光了那森林里的一切能够跑动的野兽,引来了漫天的秃鹰,为之厮杀和争斗。 那铺天盖地的冲天杀意,吓得她第一次尿了。 她第一次想逃,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他朝着她嘿嘿一笑,一头栽倒了下去。 她却连拿刀捅他几刀的勇气都没有。 等到他让她砍光了那座森林里抱大的树木,劈成一块块木头堆上马车,他开始雕刻那木头人,她又才信了。他果然如她所说,是个杀人狂魔。 刚开始的时候,他的手法很粗劣,跟这草原上劈柴的大叔差不多。但日子久了,跟他杀人一样,成了艺术。她只在那黑衣人用的香水盒子上,才看见过如此精湛的手艺。当然除了那双他还没有刻出来的眼睛。 他这个人的性格阴晴不定。有时候像个大叔,有时候又像个未长大的孩子,有时候又仿佛这世上不该有他这种人。他愤世嫉俗,骂天骂地,把这天下人都诅咒了一番。 可大多数时候,他又可以作诗、也可以唱歌,还神神道道地念叨着,风就是刀,刀就是风。刀跟着风走,刀也就成了风。 他跟她说,这杀人跟杀畜生一样,从来都是一个手艺活。得讲究怎么好看、怎么快得不让人痛苦,就该怎么去杀。 很快,她又信了。 在与那小子的反追杀中,她的刀感觉到了风。 风是一种奇怪的味道,又像极为调皮的小精灵,它总在不经意间出现,又在你目瞪口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尝试着去接近风,去感知风的存在,去触摸风的轨迹。很快,她发现她的刀,比之前更快、更准了。 尽管她的心里对秦风有几分悸动,这小子在擦洗之后,竟然比大叔还英俊。但她不喜欢他,因为他那双眼睛跟大叔太像,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不希望这个世上已经有了大叔这样的人,又多一个跟大叔一样的杀人狂魔。 她暗自打定主意要阻止秦越收他为徒。 严格意义上来说,秦风的飞刀,其实并不是刀,而是一块块破碎的铁皮上面扎了一根羽毛,这些铁皮甚至连开刃都没有做。像极了她小时候玩耍的扔石头一般的玩具,可她却暗自警醒自己,万万不可小觑这些铁皮,它真是用来杀人的刀。 秦越在夜黑前,也曾经掂量了一番他的这些飞刀,嘴角上少见地多了几许赞许,“这小子比你有灵性,有点道行了。” 这话听上去让她很不服气,但秦越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认识到了她与秦风的差距。“他如果要想杀你,你是躲不过的。” 她倔强道,只要你肯教我,我未必不如他。 秦越摇了摇头道,学木刻的手艺不好吗,一个女娃子干嘛要学杀人的伎俩。你其实可以好好学习花红,将来才好嫁人。可惜我不会花红,教不了你。 “我这辈子都不嫁!”她气得跳脚,心里暗骂,这一路上老娘好吃好喝地伺候你,白伺候了,想甩开老娘没门。 她一抹眼角上的泪水,气恨得不愿意再理他。 可秦越却自说自话道,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难不成你还真想当我一辈子的暖床丫鬟。这世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挡不住的。 “狗屁!”她顿时恼怒地涨红了脸,恶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唾沫。 “哟,还是甜的。”秦越抹了一把口水,放在嘴里尝了一下,故意挑衅道。 云朵恶心得想吐,可这气恨的怒火,却一下子散去了。 “不识好歹!” 秦越慵懒地横躺在车厢里,手里的刻刀不紧不慢地刻着。他让云朵将车帘子扎了起来,望着越来越近的北山关,他心中的气血不由地一紧。 他很笃定。 这北山关,与他的来历大有关系。 破碎的记忆中,与北山关最为紧密的记忆,莫过于云间客栈。 他本以为云朵这丫头并不知道云间客栈,没想到她还真知道。 与大漠草原相比,北山之下的北山关,犹如一头巨龙的龙爪,死死地抓在大漠与高山之间。用北山特有的青冈石修筑而成的高大关口,浑身上下布满了战争的痕迹,但这非但没有消减它的牢固,反而如龙鳞一般增加了它的威严。 气吞如虎,气势如龙。不愧为天下第一雄关。 孤独的马车,三匹骏马,三个人儿,在这雄伟高大的关卡之下,弱小得宛如一点爬行的蚂蚁。 突然之间,腾地一股子狼烟从关卡之上冲天而起,跟着一片熊熊的火把如闪电披挂一般点亮了整个关卡,星火之间,城墙上巨大如风的旌旗招展,跟着响起了一声接着一声嘹亮的号角。 不多一会儿,大地震动,鼓声急切,如小山一般巨大的门洞,缓慢而雄浑地发出咯吱的声响,这座关口张开了它那张巨大的嘴巴。 开始漆黑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跟着繁星点点,很快烧成了一片火海。 “冲啊!” “杀啊!” 一队队浑身披着银甲的骑兵,高举着刀枪和火把从门洞里如咆哮的猛虎一般地冲了出来。 十里之间,不过两个呼吸,奔腾而来的洪流席卷而来,秦越的马车犹如在狂狼之中翻卷,云朵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也拉不住惊恐的马匹。 秦越和被惊醒的秦风连忙抢出身子,堪堪一把抓住马缰,猛地用力,马匹骤然直立,跟着打了一个大回龙,马匹栽倒在地,三人滚出马车,擦身而过的劲风,刮得云朵的脸蛋生疼,连忙低下脑袋,这才惊险地躲过。 见秦越他们一身中原人的打扮,一马回来,一个带头的校尉正待召唤兵卒将他们抓起来,只见云朵从兜里掏出一个令牌朝着他面前晃了晃。 那人的目光猛地一缩,深吸了一口冷气,连忙作罢,但却虚张声势地朝着他们厉声吼道,你们不要命了,赶紧回关口!狼牙打草谷了! 说罢,转头马鞭狠狠地抽在那马背上,飞快地朝着大部队追了上去。 秦风听了他这话,脸色大变,一脸的恨意,冷哼了一声,“这群王八蛋!” 秦越见他转身要跑,连忙一把拽住他,“你哪去?” “别挡我!我要去杀蛮子!” “你去不了!”他的话音刚落,云朵朝着他的后脑勺一击重击,将他打晕了过去。 秦越见她打晕了他,松了一口气,看着远去的尘沙,苦笑道,这世道! 云朵转身赶紧将翻倒的马车掀了起来,又将断掉的马缰重新给惊恐的马匹套上,俯下脑袋挨着在这些马匹的脑袋瓜子下,一边理着它们的鬃毛,一边低声说了什么。 不多一会儿,本已经口吐白沫的马匹,缓缓地站起身来,踢打着马蹄抖了抖精神。 秦越摇了摇头,帮着将地上散乱的东西搬上车厢,又将昏死过去的秦风给扔进了马车,这才跳上马车道,“走吧,趁着关口还未关,赶紧冲过去。否则今晚就走不掉了。” 云朵脸色凝重,重重地点了点头,快速打马,朝着北山关冲了过去。 未到关口,只见她又从兜里掏出那个金牌,高高举起,嘴里大声吼道,“秦王府令!” 原本惊愕的守卫,见她手中的金牌,更加地震惊。 带头的守将,反应敏捷,连忙一脚踢向身边发呆的守卫,也跟着大吼道,快!快!快!一个个不要命了,赶紧拉开栅栏!这是秦王府的急令! 刚刚冲进关口,一声惊叫从天而来,只见一只鹰隼高高地盘旋在关口之上。关内当即飞出无数的箭雨,朝着这长毛畜生射杀了过去。 那鹰隼老奸巨猾,轻呼一声,腾起翅膀,一个倒栽葱栽倒下去,又一个直冲冲上了更高的天空,倏忽之间,那漫天的箭雨竟然让它躲了过去。 又一个黑影,迅疾地从官道冲了过来。 守卫的官兵顿时蜂拥而上。 “杀!” 官兵未至,只见那黑影犹如登山虎一般,嗖嗖几声,竟然顺着高大的城墙,蹬蹬几下登了上百米高的关口,跟着又是一个空中筋斗翻身,从那墙头上落进了关内。 那鹰隼这才猛地扇动翅膀,一头转身扎向了高阙塞的天空,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人不得了!”云朵当即咂舌道。 秦越也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是个高手。 关口内外顿时一片大乱。 “抓奸细!” “抓奸细!” “抓奸细!” 关口的城门洞被轰然落锁,一队接一队的官兵接踵而出,朝着那黑影飞快地追了上去。 打马一旁的云朵见势不好,也连忙驱赶着马车追了上去。 来到关口的这边,云朵趁机大吼道,那人是追杀我们的刺客!必须抓住他! “活要见尸,死要见人!” 守卫关口的官兵不敢质疑,连忙让出路来。 等他们的马车走过,跟着又轰然地关上大门。 第八章 云间客栈 从北山关出来,看似容易却极为惊险。 云朵一边驾驶着马车,一边偷偷地擦着冷汗。 若不是那黑衣人临走的时候塞给她这块令牌,只怕那些官兵早就把他们被当成奸细给抓了起来。 她倒是不怕被抓,她怕秦越再见人血。 一旦他发起疯了,只怕这北山关也会沦为那人口中所说的荒城。 虽然她也恨这个世道,但她终究还是一个希望得到保护的女人。她不愿因此让他造下更多的杀戮。 用那黑衣人的话说,人是万物的灵长,都应该有尊严地活着。哪怕苟且偷生,也该平等地对待。 “你这一路会经历太多的坎坷,甚至需要你付出你的生命。但我希望即便是你死,也不能让他再挥刀杀人。因为他值得你去守护。你守护了他,也就守护了天下人。可惜有些事情,你又不能擅自去帮他做,因为那是他的命。只有让他自己找回他原来的自己,你的任务才算完成。” “你既然那么重视他,为什么不是你?而选择我?”她曾经问过。她与她相处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那么庄重地给她这般说话。 “因为我做不到!”她还是第一次见她那么落魄地落泪,哭得那么的伤心。 “他会杀我吗?毕竟他不认识我。”她忧心忡忡,这既是她唯一摆脱她的机会,也是她惶恐的地方。 “不会!”她斩钉切铁道。 “为啥!” 她端视着她那张脸,伸手一把抓住,使劲地掐了一把,方才解恨地叹息道,因为你有这张脸。即便他死,他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这一路上,直到秦越刻出了第一个有模有样的木头人,她才相信她说的话。在秦越的记忆里,没有什么比她这张脸,更加让他印象深刻的东西了。 可她终究又不是“她”,所以他才刻不出“她”的那双眼睛。 这究竟是什么样一个跟我长得如此之像的女人。 又与他有着怎样的事情,才让他如此刻骨铭心。 “是仇是恨,还是情是爱?” 马车朝着关口下的一座古镇疾驰而去,而云朵的心思却游离在这惊恐之中。 她浑然不觉,秦越早已经与她并驾齐驱地坐在她身边的马背上,他的目光飘得更远,那关口下的烟火人间,昭示着这座古镇曾经的繁华。 古镇的样子如此熟悉,他却想不起来,他为什么曾经来过。 等到远处灯火里,再次响起那熟悉的打更声,他这才打了一个激灵,转头疑惑的问道,你为什么会有秦王府令?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是不是跟这秦王府有关系? 云朵这才收回心思,一脸愕然地转过头来,“你怎么出来了?” 秦越话里有话道,“车厢里坐不下,我自然只能出来。”但显然秦越不想让她关心这个问题,而是执拗地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云朵故意装傻。 “别演了行不行,你那点伎俩太小儿科了。”秦越失去了耐心,有点生气。这死丫头一路上跟个木头人似的,一旦问起事情来就故作而言他。 他受够了她这种敷衍。 云朵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个关口到了考验她的时候了。“我只知道这叫秦王府令,是大秦帝国开国王爷,秦王的密令!得此令者,可以号令北山将士。而你也姓秦,开国秦王叫秦山,而你叫秦越!你觉得跟你会有什么关系?不过,她告诉你叫秦三公子,江湖人称人屠。” “秦王?大秦帝国的秦王?以国姓为王爵,那他应该是大秦帝国的皇族,而且地位非凡。秦三公子么,呵呵人屠,有点意思。” “没错,你看到虎丘之上的那座巨大的碑没有?那就是给他立的。” “那碑没有字,是个无字碑!” “这我就不清楚了,那碑上为什么不刻字。”对这大秦帝国,她还真没有研究过。她连肚子都吃不饱,那还有心思关心这些事情。她只知道大秦帝国,是狼牙王庭的敌人。 “那你又是谁?” 来了,这才是他想问的关键。她很想说,我是你的丫鬟,是来保护你的。 但这话说出去没用,他不会相信。 “我是来自阿史德部落的云朵,阿史德部落曾经是阿史那部落的妻族。我是他们的遗孤。我是受人之托来保护你南行的。” “阿史德部落,遗孤?那你也是个郡主?” “我不是,我只是草原上流浪的丫头。”云朵决绝地摇了摇头,似乎这话里藏着她太多的苦楚。 秦越见她落泪了,不忍心再追问下去,岔开话题道,“那我为什么要南行?” “因为毗伽公主登基为王,她下令要抓你!” “她为什么要抓我?” 云朵服气了。 “我要知道她为什么要抓你,还跟你逃啥,把她杀了不就行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杀!” “我有病啊,她又不抓我!她躲在王庭里,而且她还是赫赫有名的焚天女魔,你让我怎么去杀!我又不是那个傻子!” 秦越懂了,呵呵道,你这是忠人之事。 “妈呀,我他娘都要给他跪了。”云朵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要去云间客栈?”云朵趁机反问道。 秦越耸了耸肩膀,摊开手道,我也不知道。我脑子里就想着这个名字。我这脑子总是时好时坏。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要干啥。 “可你知道云间客栈,也是那人告诉你的?” 见云朵点了点头,秦越这才微微翘起嘴唇,涌起几分嘲讽道,那就有意思了。 “那家伙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到了云间客栈就把他放了。”秦越轻声咳了咳嗓子道。 “他若不走呢。” “那就打断他的腿,扔去喂狗!”秦越发狠地低声骂道。 云朵失望地摇了摇头,他的话分明言不由衷。她心里暗自琢磨着,看来得想点办法,下点猛药了。 “你回车厢吧,冷得很,你的伤还没有好。”云朵见他嘴角泛青,连忙劝说道。 秦越瞅近身了看着她,低声打趣道,没你暖床,我睡不着啊。 云朵当即被羞得满脸通红,撇过头啐了他一口道,鬼才信你。你个老不羞的大叔。 突地秦越大手一伸,一把将她搂紧了自己的怀里。 云朵吓得发出了一阵惊叫。 “别动,这样才暖和。”说罢,秦越还抓紧她那双冻得通红的小手使劲地搓了搓,跟着又一把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怀里,这才抢过马鞭,驾起了车来。 云朵感受他浑身火热的气息,僵硬着身子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你?”这一刻,云朵满脑子的想法被抛掷云端,她的灵魂仿佛一下子飞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试着抬起头来,见他一脸笃定地看着远方,脸上坏坏地笑着。 她有些恼怒,呲着牙犹豫了片刻,这才试探着伸出了双手,见他没有异样,这才慢慢抱住了他的身子,将整个人都蜷缩在他的怀里。 不多一会儿,秦越低下头来,见她居然在他的怀里睡着了,嘴角上还挂着口水,一下子打动了他内心的柔软,心里更加心生怜惜,“这一路上,苦了这丫头。说好的给我暖床,我却成了给她暖床的。这都什么事儿。” 等到车进了北山镇,找到了云间客栈。 秦越抱着云朵跳下马车,将马缰递给小二,转身朝着车厢踢了一脚,哼声道,“到客栈了,下车。” 车帘撩开,车厢里两个大眼瞪小眼的一老一少,一个拿着飞刀,一个挥着拳头,还在打动不休。 “够了,我说下车住店!你买单!”秦越指了指那半路上跳进来的老头子没好气地说道。 秦风得意地笑了起来,收起手上的飞刀,率先跳下车来,屁颠屁颠道,师傅,要不我帮你抱? “滚!”秦越踢了他一脚。 那老者咕噜了一声,“没点眼水,那是你师娘!反了你小子,敢打师娘的主意。” 秦越闻声拉着脸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老者连忙垮下脸来,惨兮兮道,我没钱啊! “那我不管,你坐了我的车,就得给钱。没钱,你就去抢。” “好主意!老夫马上就去。”那老者听了他的话,顿时两眼一亮,连忙跳出车厢来,倏忽一下窜到柜台旁。 “你!你干啥!”掌柜的被他一把从柜台里拧了出来,吓得腿脚直发抖。 “打劫,住店!” 我操!还有这种操作?秦风的脑袋瓜子顿时嗡嗡作响。“这也行?你个老不要脸的。” “你究竟是打劫,还是住店,你个老东西把人都快吓傻了!” 那掌柜的见他帮着说话,连忙慌乱地不断点头。 那老者这才嘀咕道,我究竟是打劫呢,还是住店?你说! “客官,客官,还是住店的好,大半夜的,不住店咋行!” “那就住店!” 秦风倒是很机灵,连忙朝他比了比几个手指,掌柜的连忙安排店小儿给他们安排了三间单间。 秦越哪里管他们弄出什么动静,径直抱着云朵上了楼上的雅间,踢开一间房门,就走了进去。 而秦风还在楼下不断地数落那老者,“你脑壳有问题啊,住个店,你打什么劫啊!” 那老者转了转眼珠子,点了点头道,说得是啊,我住店的,我打什么劫。那你给钱! “我没钱!” 那老者翻了翻白眼,哼哼道,那我还是去打劫吧! 说罢,扔下掌柜的,倏忽之间,就跑了出去。 秦风见他跑了,这才连忙安慰掌柜的,“他脑壳有问题,住店的钱,你明天找我师娘要,她有钱!” 掌柜的见他这么说,虚惊一场。这北山镇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哪个有胆子敢在北山将士的眼皮子底下打劫的。 等到把秦越车厢里的东西都搬上楼去,秦风站在门边,扣了扣脑袋,有些想不明白。“师娘?想不到师傅也是个老牛吃嫩草的主。” 说罢,他又暗自惊出一身冷汗,“幸亏,我没有下死手。如果弄死了师娘,师傅还不得扒光我的皮!我的乖乖,我太有先见之明了。” 他对自己的后知后觉,还极为得意。 第九章 午夜凶铃 “一山开出两重天,北川归来一抹烟。可怜英雄儿好汉,至此云间名难显。” 这首刻在客栈前牌坊上的诗歌,道尽了云间客栈的由来,也说透了北山关在天下豪杰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无论是北国游牧的草莽勇士,还是中原江湖豪杰,无论敌我,无论亲疏,对虎丘的崇拜和北山关的仰慕,都是发自肺腑的火热。 因为这里从来都是勇者的战场、弱者的墓志铭。 当年那一战实在太过惨烈,也实在是太过让人热血沸腾。 那一战打出了大秦帝国上百年的根基,也打出了天下男儿的血性。 是男儿,自当横刀跃马,自当同仇敌忾,自当恩怨分明。 云间客栈,自北山关建立以来,就成了天下英雄豪杰的落脚之地。 险峰陡峭之上,一楼独立,十层阁楼,兼具游牧风情与中原文化的建筑艺术构造,也让这座身在云中,而鸟瞰云间的客栈,成了无数文人墨客写情弄墨的绝佳妙处。 当然这也是天下谍报暗探的中枢之一。 秦越来的时候,正遇到云间客栈一年中最为闹热的时候,蛮子打草谷总能激起中原江湖与北国教派的纷争。 杀一人而救一户,这是中原江湖的大义所在。掠一地而活一族,则是北国教派的莽荒野蛮。 穷乡僻壤,高寒严苛,北国的疆土从来都在抢食夺肉中进行。而坐拥中原宝地,富达三江的中原江湖虽也是适者生存,但却有着天然的底气。 与朝廷的败多胜少相比,中原江湖反道是杀声霍霍,自命于天下正道。 秦越这辆车马,在这座客栈很快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首先秦越和他怀着的小丫头就很怪异。 秦越的打扮明显是中原人,而那丫头又分明是北方游牧人。什么时候中原人与北方女子搅和得如此堂而皇之? 更不用说,那老者与那小子尽管浑身上下没一处完整的衣衫,脸上灰里土气,一身的油垢。可这两人却一个是北方口音,一个却是多少带有几分闽南口音。 而更为奇葩的是,穿戴豪奢的秦越和那丫头反而是马夫,而这两人却是坐车的人。这宾主的关系,又分明是秦越是主人,而那两人是下人。并且这辆马车的三匹高头大马,竟然是天下少有的汗血宝马。 这一下子,不仅让在场的中原豪杰目光紧缩,也让骑行多年的北方教徒分外忌惮。 奇怪的组合,自然带来不小奇怪的猜测和异动。 就连一贯久经江湖、看惯了天下奇人异事的店掌柜,也分明感到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单单这老者出手劫持,他竟然连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那一抓竟然有夺人魂魄的威慑。 而更为让他恐惧的是,那老者说去打劫还真就去打劫了。 可这一时半会,这座古镇的巡逻官兵竟然毫无动静。 二楼的楼道上,他打劫来的钱财居然那小子蹲在地上,公然叫嚣着要分账。 “哟,抢了不少啊!” “那是,老夫出手向来是手到擒来。” “咱们怎么分?” “你想分我钱?” “你敢不给我分?” 两人气呼呼地一个拔出了飞刀,一个又拽起了拳头。众人本以为这两人又要杀起来,正好看戏。那掌柜张大了嘴巴,艰难地吞着唾沫,心中暗自祈祷,我的祖宗嘞,可千万别把我这院子给拆了。 突然那小子跳起身来,朝着那老者“啪”的一巴掌拍在脑瓜子上,“反了你了,还敢给我这个大师兄讨价还价。” 那老者愣了片刻,突然醒悟道,哟,你是大师兄,我是小徒弟。 “这就对了嘛,要想进师傅的门得讲师傅的规矩。我不是跟你讲了嘛,这师门除了师傅,谁最大?” “你最大!” “师兄分你点银子过不过分?” “不过分。” “师兄要你老婆过不过分?” “不过分。可我没老婆。”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这天底下还有这么奇怪的宗门? 但很快,有人惊愕道,这两人莫不是那天残地缺? 这些年,天残地缺这对江湖浪子,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却因其亦正亦邪的杀伐果断,而逐渐地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传说这两人,杀人救人全凭喜好。中原的江湖人要杀,北国的教徒也爱杀。 呼啦一声,客栈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玩妹子的玩妹子,似乎这两人的事情跟他们毫不搭边。 “给这是你的,这是我的。待会去把房钱结了。” 那小子居然硬生生地吞了那老者的银两,只扔给他几个铜板。 那老者似傻好像又不傻,小心翼翼地嘀咕道,这,这恐怕不够吧? “不够。你不知道再去抢啊?” “哦,这好像是这个道理嘞。” “你是不是脑壳有问题,你看他们干啥,难不成你还当着我的面去抢?” 他这话一出,乒乒乓乓几声,客栈里的人一下子全都跑光了,似乎生怕他去抢他们的包袱。 那小子叉着腰,气呼呼地啪啪又给他几个脑瓜子。 “我脑壳有问题?我脑壳有问题吗?你干嘛又打我。”那老者不服气道。 “神经病!” “我脑壳有问题,但我不是神经病。你脑壳有问题,你才是神经病,神经病才打人。” 那小子被他的话气糊涂了,闹了个大红脸。 躲在房间里的众人,捂着嘴巴,把肚子笑得生疼。就连那店掌柜和店小儿也看不下去了,眼泪都笑出来,仿佛一下子忘记了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史。” “还阿史,你怎么不去吃屎。” “我不吃屎,我只吃肉。” “我操,你还敢犟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说好了什么都听我的。说话不算话是不?要不咱们再打一架?” “我是男人,但我是个太监。我说话算话,说不跟你打就不跟你打。” 那小子被这老者的话惊了一下,他顿时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还故意瞅了瞅他的下身,当即乐了。“你个老太监,哈哈哈,笑死我了。” “太监就是太监,什么老太监。我不老,我是你的小师弟。” 这两人颠三倒四的对话,却让江湖人士松了一口气。天残地缺的名头太盛,但江湖人却都知道这两人并不傻。如果真是傻子,早就被人杀了。 “我听说天残是个瞎子,而地缺是个瘸子。不是这两个神经病。” 店掌柜见这人长得像个肉球,醒目的酒糟鼻子,端着一个大大的酒葫芦,是北国江湖莫逆教的叛徒,善使一把铁钩,被称为“疾风金钩”濮屠。别看他胖得圆滚滚的,却有着独步江湖的一身轻身功夫。否则,当年他也难逃梵天教的追杀。这人是酒痴、也是个情痴。 当年若不是为了争夺教主夫人,他也不至于背叛北国,而逃到大秦帝国。 与他坐在一旁的是个黑瘦的瘦子,酒桌旁放着一杆用丝绸包裹的银头梨花铁枪。这人是与“疾风金钩”臭味相投的“抱月铁枪”黄少公。听这名头,就知道这人走的是刚猛的路子。本是中原江湖铁枪门的关门大弟子,后被逐出师门,流浪到了北川关。 与“疾风金钩”义结金兰,成了一对难兄难弟。平素这二人靠着给龙威镖局走镖为生。 “疾风金钩”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抱月铁枪”也应声附和道,天残地缺是对精致的人,断不会这么邋里邋遢,上不得台面。 “不对吧,我怎么听说天残地缺,本来脑子就有问题。”说话这人,店掌柜也认识乃是华山七侠之一“清风剑”莫尘。这人别看年少,但做事起来却不是个善茬。 他的话刚落,身边就有一群人江湖人应声附和。“没错,没错!” 自古财帛动人,听见这一老一少不是那天残地缺,很快就有人动了心思。“掌柜的,光天化日之前,公然抢劫!我等江湖侠士,可见过如此胆大妄为之徒?” 说罢,这人大义凛然地站起身来,朝着众人拱手道,诸位,我等且能视而不见!既然诸位看官不便出手,那就由我“金钱刀”代劳了! 这“金钱刀”王昆,人如其名,贪婪成性,是江湖上臭名远扬的北川绿林鬼头寨的二寨主。向来以打家劫舍为生,与这龙威镖局也积怨已久。之所以藏身在这云间客栈,暗地里打的主意,就是龙威镖局那批即将送往北国的昂贵丝绸和茶叶。 他那双豹眼,眼见着那老者抢来了那么大一包的财帛银两在就地分账,早就看得了眼热。 “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跳出来。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疾风金钩”和“抱月铁枪”两人相顾苦笑一声,各自摇了摇头。鬼头寨的动静,他们早有耳闻。若不是龙威镖局给出了重金,以他俩闲散的心思,本不愿意来趟这趟浑水。 见这“金钱刀”王昆亮明了身份,心中暗自打定了注意,敌人的敌人就朋友,关键时候得帮上一帮。 跟随在他俩身后的龙威镖局的镖师们,在他俩的示意下,也做好了准备。既然躲不过这瘟神,何不待会趁乱宰了这家伙。 店掌柜和一帮久走江湖的人,却闻之变色。这“金钱刀”果然是利欲熏心、胆大妄为。这一老一少,哪里那么简单。单凭那少年手中的一块铁皮,就已经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更何况那老者的那一番轻身功夫也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清风剑莫尘虽然年少气盛,但华山派的底蕴,却让他暗生忌惮。他正想着有人出手去试一试这两人,没想到还真有傻子跳出来。当即哼哼道,那就有劳了。 “金钱刀”王昆见有人给他帮腔,更加得意了,当即大笑一声,便于纵身跳上楼去打劫一番,众人突地听见一道劲风,噗呲一声,跟着那“金钱刀”王昆的身子,一头从楼边栽倒了下来。 只见那“金钱刀”王昆捂着喉咙,哆嗦了几下身子,就没了声息。 众人冷吸了一口冷气,“好快的刀!” “这狗日的居然想打劫我!”只见那老者从楼上纵身跳了下来,走到“金钱刀”王昆的身边,一把拔掉那块扎在喉咙上的铜钱,用衣摆抹了一把铁皮上的血水,这才哼哼道。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那老者倏忽之间就来到了众人的身边,那股浓烈的汗臭味道,臭不可闻。 众人纷纷避让,却鸦雀无声。 “我师兄抢了我的钱,师兄说房钱不够,让我继续去抢。嘿嘿,打劫,有一个算一个交钱!”老家伙把身上的烂衣服,往身前一兜,挨着走了过去。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这是打劫吗?这叫孝敬,懂不懂!做事情要文雅点,学着点!”那少年坐在楼道上,看着楼下惊恐的众人,翘起嘴角,嘿嘿笑道。 那老家伙连忙点头,对,对!师兄说得对。是孝敬!这都是孝敬咱们师傅师娘的!你们啊,面子大得去了。我师傅可不是一般人。 老家伙见众人不敢反抗,正得意地收着钱。 冷不防,从楼上传来一声冷哼,“够了!大半夜的还让不人睡觉!” 那少年和那老家伙听了这声音,吓得连忙朝着众人将手指放在嘴巴,“嘘!” “滚回房间去!” “哦,我们这就滚!” “把钱财还给人家!” 那少年和那老家伙浑身打了个颤抖,吓得脸色都变了。 少年跟上去朝着那老者的脑壳就是几个脑瓜子,“还愣着干啥,赶紧啊!” 那老者哆嗦着连忙将钱还了回去。刚刚收得有多快,这还得就有多快。 “鬼头寨的可以拿!” “哦!” 这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有白忙活。众人也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而那鬼头寨的人却惶惶不安。 待这一老一少上了楼,方才连忙去收拾王昆的尸体,连夜带着人退了房。 “疾风金钩”和“抱月铁枪”见这楼上的人吓退了鬼头寨的人,冷不防又见自个的酒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生生地射进了一块扣都扣不起来的铜钱,两人这才惊恐万分,浑身大汗淋漓。刚刚但凡他们的话稍微说过头,只怕死的还有他俩。 这两人迟疑了片刻,慌乱地站起身来,连忙找到店掌柜,在柜台上留下上百两银子,替这一老一少付了房钱,让店掌柜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若钱不够,他们走镖回来再补,这才招呼龙威镖局的人,连夜打马赶镖。 而那清风剑莫尘的脸色则极为难看。 那老者抢钱的时候,他本想动手。可那老者的杀机一直盯在他的身上,让他不敢轻易拔剑。而这楼上的人的声音,虽然听上去是个女的,但却内力深厚,更让他毫无反击之力。 万般颓丧之下,只得哀怨一声道,果然是天外有天啊! 店掌柜遥遥朝他拱了拱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赶紧让店小二关了客栈的们,连忙让这些人赶紧回房间睡觉,生怕再有客人惊扰到楼上的凶客。 待众人轻手轻脚地上了楼,关上了房门。他才在油灯下,掂量了一番手中的银子,暗自嘀咕了一声,“本以为今晚会舍财招灾,没想到还大赚了一笔。” 片刻之后,他用特殊药水做成的笔墨,写了一张纸条,连忙塞进信鸽脚上的竹筒,走到窗边将信鸽放了出去。 待鸽子飞走了,他这才将店小二叫到身边,低声道,“明早好吃好喝地都给楼上的上齐,这尊神咱们现在得供着。北国这段时间的动静太大,咱们不得不防啊。” 把一切安顿好之后,他这才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被北风吹动的油灯,唏嘘道,但愿他们会早点走,否则请神容易送神难,那就麻烦大了。 “秦王府令重新江湖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太监?究竟是什么来路?秦王府的人?哎,朝堂不宁,江湖也不宁啊!”他紧蹙着眉头,心里始终还是提心吊胆。 “叮铃铃!”,一阵奇怪的风铃,骤然从窗外响起。 店掌柜的脸色顿时大变,猛地一转身,一刀光影闪过,噗通一身,整个人的身子便栽倒了下去。 “你?是你。” “你千不该万不该趟这趟浑水。” 一刀抽出,血光溅起,一声布匹撕裂的声音戛然而止。 跟着人影闪退,很快悄无声息。 第十章 天残地缺 越是边关重地,其实越是没有什么秘密。 北山关的一举一动,不但云间客栈知道,就连北山关的商旅和江湖侠客也很快知道了。 “秦王府令,重现北山关。” “冠军侯已死,大秦帝国已经下令国葬。这时候,秦王府令冒出来是什么意思?” “拿什么国葬,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秦王府令再现江湖,只怕是朝堂之上另有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焚天女魔已经登基为王,只怕这回朝堂之上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乱将起啊!祸不单行。” “走一步看一步吧。” 已经沉寂好几个月关于冠军侯秦越的猜测,又被江湖人士传扬开来。 而云间客栈里的神秘组合,也愈加地让人神秘难解。 一盏灯,亮着。 尽管天已经亮了,但还是固执地亮着。 豪奢的房间里,还飘着龙涎香的味道。 云朵的脸上挂着眼泪,气喘吁吁地坐在秦越的床前,看着秦越宽阔的后背,恨得咬牙切齿,“你不是答应过的我吗?为什么还要去杀人。你知不知道,你的病不能杀人。” 秦越望着窗外飘飞的白雪,眼睛里有些迷离,昨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他却从未有过的安静。 这是他一路上睡过的最好的觉。 “我没杀人。” “那你手上的血是哪里来,你鞋子上的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这未必就是人血。”秦越悻悻道。 “你骗鬼,不是人血,你今早一大早会这么狂躁。你差点杀了我!” 看着床前一地被他打碎的琉璃和梳妆台,秦越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天亮之前,他却是很狂躁,甚至差点一把掐死她。 “是人血,但我真没有杀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云朵叹息了摇了摇头道,楼下的店掌柜,被人杀了。鬼头寨也被人杀了。不是你,这天下还能有谁。一夜之间,鬼头寨的上百名男女老少,一个不剩,全都是一刀毙命。 “这天下用刀的人,多得去了。你信与不信,其实都不重要。反正我杀一个不多,不杀一个也不少。” 云朵心里咯噔了一声,心里暗自发憷。当即变了脸色,咬着嘴唇恨声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可是这怎么解释? “有人要陷害我。”秦越笃定道。 昨夜,他将装睡的云朵带回了房间。云朵顿时像小猫一样,从他的床上翻爬了起来,逃也似地逃离了他的房间。 他记得秦风他们打劫楼下的江湖人士,被他喝退之后,他点燃了一支放在梳妆台上的龙涎香。香能够助眠。 他害怕夜里又出去猎杀那些野物。 他希望能够让他自己平静下来,甚至于还交代了一番云朵。如果他夜里再出去,就打晕他。 秦越皱了皱眉头,走到窗户边,抓起一把烟灰,闻了闻,顿时变了变脸色。云朵见他变了脸色,也走了过去,闻了闻,不由地惊愕道,这香有问题。 “是添了不少东西。” “难不成那店掌柜要杀咱们?反被人杀了?”云朵想了想昨夜,只有那店小二敲门进来过,这龙涎香也是他听从店掌柜的安排送过来的。 她当即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道,难怪我昨晚会睡得那么沉。 秦越摇了摇头道,只怕没那么简单。店掌柜又是如何知晓,他有夜游症? “走下去看看。” 说罢,秦越换了一身行头,方才说道。 云朵清点了一下物品,有些迟疑,手上的动作,多了几分哆嗦。 “又怎么啦?” “你昨晚雕刻的木头人不见了。” “什么?”秦越连忙扑了过去,仔细翻找了一番,不得昨晚的那个木刻不见,连他在半路上雕刻的那个尚未来得及埋葬的木刻也不见了。 “凶手是奔着这木刻来的?”这一连串的变化,让云朵的脑袋瓜子都转不过来了,她黯然失色道。 未等秦越缓过神来,她突地大叫一声,“完了?”,当即冲出了秦越的房间,迅速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门,关上门又是一阵翻找。 不多一会儿,她再次从房间里出来,脸色好看了许多,但整个人似乎受到的惊吓不小。 “你也丢东西了?” 云朵躲过他那直直的眼神,心虚道,没,我啥也没有丢。 两人从楼上下来,楼下的江湖人士已经将店掌柜的房间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人面色凝重,发出阵阵唏嘘。 与店掌柜死在一起的还有那只鸽子。 只不过鸽子上的竹筒显然是空的。 杀手不仅杀死了店掌柜,还带走了那竹筒里的信件。 见着秦越和云朵,众人连忙让开一条路来。昨夜,很多江湖人士并没有看清楚秦越和云朵的面容,但他的这两个徒弟,却让他们忌惮不已。 “这只鸽子的羽毛是湿漉漉的,这代表这鸽子飞出去过,被人杀死后重新扔回来的。”秦风用手中的飞刀,巴拉了一下那死去的鸽子,朝着阿史点了点头道。 “鸽子比这老东西死得惨。”阿史翻了翻鸽子的羽毛,一脸严肃道。 众人这才发现,店掌柜的喉咙只有黄豆般大小的窟窿,可这鸽子浑身上下竟然全是血,整个肌体全都被震碎了。 店掌柜好歹落了一个全尸,而鸽子却只有那两双翅膀是完整的。 “快、准、狠!” 店掌柜的眼睛还惊恐地睁得大大的,嘴角也微微张着,手中还抓着一支毛笔。由此可见,这凶手的出手速度有多快,身法有多轻盈。 一击必杀之后,还将那凶器从椅子后面的墙壁上拔了出来,而那墙壁上除了一个细小的口子,连一丝丝血迹都没有。 整个杀人的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而且毫无停滞,几乎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完成的。以至于,凶手根本没有接触店掌柜的身体,甚至连书桌都没有触及。 秦越也暗自咂舌,这凶手不仅刀快,而且身法更快。 云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以这样的身手,她多半躲不过去。 “只怕这杀手还不是一人。一人善于用刀,一个善于用音波功之类的魔功。” “可是这江湖上又有谁可以做到?” 昨晚秦风和阿史这一老一少的闹腾,让云间客栈的江湖豪杰黯然失色。午夜之后,整座客栈除了打呼噜的鼾声,几乎没有听见任何刺耳的声音。 如果说是用音波功之类的,譬如少林派的狮子吼,早就惊天动地了。谁又能将音波控制在这丝毫之间。而且鸽子骤然飞出去的速度,一般的杀客若是没有提前准备,很难一击必杀。 可从这鸽子身上除了血,竟然无一丝一毫的尘土,很显然在鸽子刚刚飞出,就被人杀掉,并顺手用什么东西接住,然后再扔在了店掌柜的尸体边。 很快有人反应了过来,这云间客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天下会的人居然毫无动静。连店里的店小二也不知所踪。 “这天下会的人都死绝了吗?怎么没见人来收尸啊!” “是啊,这是奇耻大辱啊!一方舵主被人公然杀害,这天下会竟然当了缩头乌龟。只怕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说这话的自然不是中原侠客,而是来自北国的教徒。 但秦越和云朵小看了天下会在中原武林中的地位。 清风起,长剑扬,倏忽之间,犹如一道清风催着雪花拂过,那奚落天下会的两名黑衣男人,捂着脖子,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指着身边一人,不甘心地栽倒了下来。 客栈顿时又乱了套,一个个纷纷拔刀拔剑,心神恍惚地四下戒备。 云朵吓了一跳,朝着秦越咕噜道,又死人了。这些人杀人跟杀羊羔一般的容易。 “谁是羊羔,谁是狼,还尚未可知。”秦越微微皱了皱眉头,忍住那人血带来的呕吐和冲动,脸色有些难看道。 云朵知道他忍得痛苦,连忙捂住他的鼻子,拉着他,走到酒桌旁,给他倒了一碗酒。“压一压。” 一碗酒下去,有点上头,秦越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方才缓了过来。 秦风见秦越浑身发抖,很是惊讶。心里暗自嘀咕,被称为人屠的秦三公子,居然怕血。那他又是如何杀得了人的。 愣了片刻之后,他飞快地窜了过去,一脚将这被人杀掉的两人,给踹到了店掌柜的房间里,“砰”的一声关掉了房门。 那老东西更加地敏捷,冲到厨房,拧了两桶水来,哗啦两声将带血的地面给冲得干干净净。 众人正待傻眼,这两人什么意思,难不成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消灭证据。 “刚刚谁,给我站出来!”秦风抽出飞刀,突地冷冷地扫视了一番众人,气恨地叫嚣道。他敬重秦越是他的师父,虽然还未拜师,但他却深知那第一次杀人之后带来的痛苦。 他看不得师傅痛苦,师傅痛苦就是在割他身上的肉。 这小子是个直肠子。云朵算是看出来了。 原本背坐在酒桌旁的清风剑莫尘,哼哼了两声,站起身来,手中杂耍一般地抖过几道剑光,“难道他们不该死?辱我中原侠客者,都得死。” 见他杀了那北国的教徒,又见他这般正义凌然,客栈中的中原侠客顿时叫好了起来。“说得好!也杀得好!” “也就是我们出手慢了。” 后知后觉的马后炮,让莫尘有些得意。他高傲地朝着秦风轻蔑地嘲讽道,有些人脑后长有反骨。 未等秦风搭话,他又一脸黯然地朝着众人拱了拱手道,诸位,云间客栈乃是天下会在北川关的分舵。天下会向来以匡扶人间正道为己任,云汉舵主不幸遇害,凶手不仅仅是在挑衅天下会,也是挑衅咱们中原武林。 “咳咳咳,江湖的事情向来江湖中了断。咱们身为江湖侠士,得替云舵主报仇,也得天下会一个交代。” 秦风终究还是个孩子。 他向来在屈辱中求生,哪里受得了他这般奚落,更不用说有人说他长有反骨。他平生最恨的除了左贤王,就是那些奸逆。当即抬手一扬,手中的飞刀朝着那莫尘遍扎了过去。 那莫尘显然小看了他的冲动,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敢出手杀他。 大惊之下,连忙荡起剑花,连忙飞快地闪退。可惜秦风的刀,带着风,竟然穿过了他的剑花,朝着他的胸口扎去。 “当”的一声,一块鸡骨头打掉了秦风飞刀的准头,吓得这莫尘狼狈不堪地就地打滚,方才堪堪躲过。 “你?” 秦风转过头来,见是阿史出的手。当即气急败坏地大骂道,你个脑壳有问题的,你当我刀干啥! “我怕你脏了你的手。”阿史一边嚼着鸡腿,一边嘿嘿露出一口缺了牙口的大黄牙朝着秦越和云朵傻笑道。 “那他更应该死。” “师兄,来吃个鸡腿。不着急。”说着阿史朝着秦风,扔了一个鸡腿过去,一下子堵在了秦风的嘴巴里。 整个客栈,顿时清风雅静,就连气得脸色铁青的莫尘,也惶惶不可终日,浑然没有了他刚刚华山七剑客的风采,满头大汗淋漓。 “咯咯咯,说得好。这狗腿子是脏得很。不过天道苍苍,总得有替这天下人收拾这残局。”一声似女又似男人的声音,从客栈的屋顶上传了下来。 跟着漫天的花瓣,伴着雪风翩翩起舞。 两个人影在鲜花和雪花中翩然落下。 一个白衣飘飘,面若桃花,美得极致,宛如游龙惊鸿那么一瞥,顿时让人惊为仙人。一个黑袍袭身,脸似黑炭,阴沉可怕,浑身上下恰如一头咆哮的黑龙,让人胆颤心切。 上天总是公平的。美得极致的,却少了一双眼睛,那眉框之下,仅有一丝空隙;阴沉得可怕的,却独独残缺了一条腿,仅凭一个漆黑的拐杖撑着身躯。 “什么时候,华山派也成了天下会的狗腿子。”那黑袍未张嘴巴,却瓮声瓮气地说着话。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人不得腿缺,还是个哑巴,他是在用腹语在说话。 “天残地缺!”有人惊呼道。 清风剑莫尘此刻再也没有了清风的狂妄,而是掉头就跑。 “华山派清风剑莫尘,以桃花盗掩人耳目,杀人夺妻,夺人功法,杀人越货,罪大恶极该杀!” “什么?莫尘竟然是臭名远扬的桃花大盗。这怎么可能。”这些年桃花盗的名头在江湖上极为臭名昭著,不但大富人家的大家闺秀被他奸杀不少,就连不少名门正派的掌上明珠也被虐杀了许多。各地发出的赏金令不少,却鲜有知道他的真面目。 “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抓住他。” 这美得极致的天残,说起话来,犹如唱诗一般,抑扬顿挫,甚是好听。云朵有些痴,这天下竟然有这么美的人。 她口中的杀字一出,众人只见三根红线从她的手中飞出,犹如穿针引线一般,将刚刚腾起身来准备逃跑的莫尘,给穿成了大红袍,一头从空中栽倒了下来。 众人大惊失色,细看之下那莫尘浑身上下,犹如被千根针万把刀裂斩了一般。跟着只听见她轻笑一声,手指一弹,“砰”的一声,那身体竟然碎成了一地,连一块好肉都没了。 “天残绣花功!果然名不虚传。” 有人打着寒颤道。 那黑袍人似乎知道秦越见不得血,跟着身上的黑袍一卷,那一地的血肉竟然瞬间化成了烟灰,再一扫,少年成名的一代华山奇侠清风剑莫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给华山派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地缺化骨手!” 阿史也被镇住了,良久方才喃喃地说道。 秦风也傻了。 这样的功夫,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的刀可杀人,却远远做不得这么干净利落,连一点灰都不剩。 “走,找华山派算账去!什么天下名门大派,狗屁!”中原侠客中不少与桃花盗有着过往瓜葛的人,回过神来,顿时气势汹汹地组团走出了云间客栈。 一眨眼的功夫,客栈连死三人,而天残地缺的名头显然威名更甚,更多人的找着各种借口迅速撤离了云间客栈。 片刻之后,偌大的客栈空空无也,仅存秦越一帮人和天残地缺。 秦越这才站起身来,微微拱手道,多谢。两位可否坐下来喝上一杯。 “你请客?”天残嬉笑一声,竟然比女子的声音更加的清脆。 云朵和秦风不解,这客栈连店小二都跑了,谁还来算账。这满后厨的酒管够才是啊。阿史反倒是目光中闪过一道寒光,连忙遮掩着拉着秦风跑去后厨抱酒。 “呵呵,自然是他请客。”秦越朝着阿史的背影,呵呵一笑道。“这老小子打劫了不少人。他有钱。” 地缺朝着天残点了点头,“那老小子昨晚是干了好几票,是该他买单。可怜那傻小子还以为他自个分了大头。” 天残微微笑道,这老家伙活了这么长的时间,总要多几分心眼才能活到现在。 秦越暗自感叹,人果然不可以貌取人。这地缺看似冷冰冰,却话挺多。而那天残看似可亲可敬,其实内心冷漠如冰。 待他们坐下来之后,秦越好奇地问道,两位认识阿史? 天残率先摇头道,不认识。但这人身上的味道有几分熟悉,很像一个人。 地缺反而更加坦率道,北国大祭司努尔泰。 但他很快又摇头道,努尔泰不可能到北山关来的。毗伽已经加封他为国师,跟左贤王平起平坐。他又怎么可能到这里来掺和。 阿史抱着酒坛子走着秦风的前面,听了他这话,连忙低头变了脸色。当即他推了秦风一把道,师兄,你腿脚利落一些,你先去。我稍后再弄点酒菜过去。 “你个老东西竟然学聪明了。行。你手脚快一点。” 第十一章 带血梅花 酒是好酒。 可菜未必是好菜。 阿史这个拿刀杀人的手,用来做菜自然是难为了他。 向来对吃缺乏讲究的秦风,想到了一个主意:乱炖。 北国的牛羊与中原的雪鸡、熊掌、虎肉、虾蟹 乱宰一通,一锅下去,烧上几把柴火,全都熬出来。 云朵一想到两个大男人在后厨里,手忙脚乱的样子就感到好笑。她想不明白,秦越这傻大叔为啥要招待这两个极为凶恶的残疾人。 “难不成是他嘴馋了,想打牙祭?” 虽然她的厨艺也不咋样,除了烤就没有了别的手艺,但她却不敢擅自离开秦越分毫。 这一个瞎子、一个瘸腿哑巴,给了她太大的压力,她得守着秦越,不能让他出手,也不能让他出事。 秦越看着一桌子的乱炖,苦笑着朝着天残地缺拱手道,两位抱歉啊,这厨子也跑了,这一老一少的也不像个厨子。 如果说天残是户外的风,那么这地缺则是地上的雪。 天残的风,都在她眉宇之间,她轻笑一声,风就吹来,还带着香。“你这丫头估计手艺是好的,可惜啊,咱们没这个口福。” 地缺的雪,都在他的腹语之间,他瓮声瓮气,雪就开着就化了,还有几许柔软。“我估摸着跟老夫的手艺差不多吧。对吧,阿史德部落的小丫头,向来也是烧啊烤的。” 天残噗嗤一笑,似乎想起了地缺做饭时候的样子。 听了他俩的话,云朵呀的一声,连忙捂住了嘴巴。她想不明白,这地缺怎么一下子就知道她来自哪里。顿时感觉心中藏着的秘密,被人一下戳破了。 她轻哼了一声,暗地里手中紧了紧背在身后的飞刀。 秦越的嘴角却微微翘起,他故意抖了抖手上的酒坛子,一一给他俩倒上之后,咳咳了几声道,我就说这丫头野得很,不像个伺候人的。 云朵顿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脸气呼呼的。 “好酒啊!这天下若论酒,还得这云间客栈的西风烈。一杯醉西风,一杯醉夕阳” “一杯醉江湖。” 天残喝酒的样子,跟她的天残绣花功一般的优雅。 她喝酒竟不用手,而是小嘴微微张开,轻轻一吸,那海碗中的酒水,竟然如烟熏一般化作了云雾。 那云雾随着她的呼吸,不断地变化,如云似龙,甚是让人迷醉。 跟着她深吸一口,那满是酒香的云雾,犹如真丝一般地钻进了她那张桃花一般红艳的小嘴。 那张面若桃花的小脸,片刻之间泛起的红晕,远比那少女的胭脂更加地让人动人心魄。 而那地缺就粗俗下品得太多,端起酒碗来,扬起脖子,一饮而尽。那酒水流在他的脖子上,他浑然不觉,而是嗡嗡大笑几声,“是这个味道,这一趟来得值。” 两人这喝酒的样子,一个在天,一个地。 云朵见秦越见那天残的样子,竟露出了少见的惊奇。 那目光有些痴迷,又有些迷糊。 她心里反而更加喜欢地缺这种江湖儿女的样子。喝酒吃肉嘛,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这才是江湖儿女该有的气势。 “你也喝啊,你这个当主人家的怎能忍嘴待客。” 地缺见秦越发呆的样子,似乎见过太多次,早就见惯不惊。 他倒也不客气,先给天残满上,又给自己再满上,端起酒碗来,朝着秦越的碗使劲一碰,酒水溅起,他眯着眼睛,又干上了一碗。 秦越竖起大拇指,“好酒量。” 干了碗里这碗酒。 秦越猛烈地咳嗽了起来,那一团团脸颊上的猩红,让云朵看得很是难受。但她却没有阻止,因为她知道秦越少不了酒。 这一路上,她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让他少喝点酒。 天残却很快眉头紧蹙,待地缺再要倒酒。她只见她劲风一弹,将整坛子的酒给打落在地。 “你?” 地缺吃惊地看着她。 天残没有在乎他的惊讶,而是一脸阴沉地转过头来,那空空的眉框之下,闪动着几许杀气,“他不能喝酒,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你这个丫鬟是怎么当的!” 云朵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朝她发火。 “他能不能喝酒,管你什么屁事!” 秦越心到不好,这丫头说话不分场合。这两人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他心里暗自骂道,没点眼力见,没看到我都在给人摆酒啊。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谁也没有看见天残究竟是怎么动的,站在秦越身后的云朵,将被她的一巴掌给煽出酒厅。 地缺猛地窜了一出去,跟着一扑,方才堪堪将云朵接住。 云朵的脸上瞬间青乌了一大片,嘴角上也涌出了血水。 挣脱开地缺,云朵整个人一脸的委屈,但很快就变得凶神恶煞,“老娘好酒好菜地招待你,你竟敢蹬鼻子上脸!你找死!” “刺”的一声,手中的飞刀朝着天残的后背扎了过去。 “过了啊,过了啊!她不是那个意思。” 地缺哪敢让她的飞刀扎到天残的身上,连忙将身上的黑袍一卷,将云朵的飞刀给没收了。 “你!” 云朵见地缺收了她的飞刀,并不泄气,反而一刀接着一刀地又扔了过去。 一把把飞刀,在秦越的头上飞来飞去,夹着风也带着愤恨。 一个不停地扔,一个忙着四下接。 云朵的飞刀扔完了,就扔桌子板凳。 整个客栈里砰砰砰地响个不停。 秦越却微微笑着,自顾自地又拿起一坛子酒,自个又给自个倒了一碗,拿起海碗来眯着眼睛瞅着天残。 “这路上,这个心高气傲的丫头,哪里吃过这么大的亏。你不该朝她发脾气,更不该打她。”秦越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把玩着手中那把刻刀。 天残虽然是个瞎子,但她的耳朵却比眼睛还要灵光。她淡淡地看着秦越,很安静地看了许久,却在不经意间笑了,咯咯咯地笑得很清脆。 “你倒是挺护犊子的啊!一点都没有变。” 秦越叹息了一口气道,一个给我命的人,我怎么不护她。 “你确定你能护得住?”天残的笑声逐渐地低沉了下来,变得有些生冷。 “你完全可以试一试,主动权在你。男人和女人之间,大都是女人做主不是吗?” “呵呵,一个杀人的刀却变成了刻木头的,你觉得你有多大的胜算?” 天残一把抢过秦越手中的酒碗,再次冷冷地笑道。 “试过之后,你不就知道了。” 秦越见她抢走了酒碗,索性将整坛子就都抱了起来,抬头猛灌了一口,跟着又大声地咳嗽了起来。 “当”的一声,酒坛子裂了。 这回出手的不是天残,而是云朵。 “你答应过我每天只能一坛。你现在喝完了,夜里该怎么办。”云朵大声的臭骂着。 天残愣了片刻。 很快,那张面若桃花的脸,又堆起了淡淡的笑容。 “你说得对,我是不该打她。” 说罢,她突地呵呵一笑道,你不出手,我替你出手。 “啪!”的一声清脆,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她那张脸上,跟云朵的一样的青乌一片。 云朵呀的一声,吓得连忙后退了几下,方才惊愕地捂住嘴巴。 地缺难过地摇了摇头道,你这又是何必。 秦越放下手中的刻刀,用手指不紧不慢地沾了沾洒在桌子上的酒水,放在嘴里抿了一口,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打得好。 跟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话,“劲道刚刚好。丫头你可满意?” 云朵傻眼地不知所措。 她突然发现自己刚刚似乎很傻。 地缺走回桌子边,看着那半边青乌的脸,恶狠狠地瞪了秦越一眼道,你不该这样对她。 秦越瞟了他一眼,有些泄气道,这不怪我。 “你不认识我了?” 天残突然流泪了,那泪水从她那张脸颊上的狭缝里,开始是一道光,很快浸润成了一开口泪珠。 片刻之后,她的嗓音变得有些压抑,低沉地问道。 云朵这才将她打量了一番,又慌忙掏出藏在衣兜里的木刻人像,顿时惊恐地指着她,“你,你是她!” 地缺闻声也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秦越和天残的对话。 整个客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秦越拿起那把刻刀,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半成品的木刻人像。他的目光变得柔情似水,变得极为深邃。 许久之后,那一刀还是没有刻下去。 很快,他幽怨地朝着云朵摇了摇头道,丫头你错了,她不是她。 地缺失望了。 他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怒视着秦越,瓮声大吼道,为什么不是她? 秦越苦笑道,我是刻不出这双眼睛。而她却压根就没有这么一双眼睛。你说她能是她吗? 地缺还想在说点什么。 却只见天残只身站了起来,一脸萧索道,走吧。 “你!你好不容易” “你住嘴!他说得对,我注定不是她。走!” 说罢,泪光再次闪动,整个人顿时飘起,很快带着那股子香风和一地的鲜花,倏忽之间,从云间客栈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缺使劲地跺了跺那条独腿,杵起那根黑色的拐杖,气恼地指着秦越道,你会后悔的! 待他们走后,云朵看着一地的鲜花,目光骤然一惊,再次惊愕道,全是梅花? 阿史和秦风听见客栈里没了动静,方才探身出来,见满地都是打碎了的东西,赶紧跑过去收拾。 “哎,这好好的一桌酒菜就这么没了。可惜我们忙活了半天。”秦风这小子没心没肺道。 云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缩了缩脑袋。 阿史却拾起地上的一片梅花,唏嘘地感叹道,一片梅花一滴血。传闻果然是真的。 秦越慵懒地转过头来,呵呵道,你认识她? 阿史连忙点头,又慌忙摇头。 “你个老东西,究竟认识还是不认识?”云朵顿时没好气道。 云朵对这一夜之间,凭空又多出一个老徒弟,早有疑虑。她压根不知道在马车上,秦越这家伙又背着她干了啥,怎么会突然车上就多了这么一个人。 比秦风更加邋里邋遢不说,还一身的阴气沉沉。 “不,不认识。” “你说谎,刚刚你还说什么地缺化骨手!” “我认识地缺化骨手,可不认识她啊!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霸道的功法,并没有见过天残地缺的真人。” 秦风也看出来了这老家伙没有说实话,当即也哼哼道,师弟,做人要厚道。怎能当着师傅和师娘说谎呢。 “你闭嘴!” “你闭嘴!” “妈呀,又是鸡腿!”他的话音未落,他的嘴巴里又被塞进了一个鸡腿。这鸡腿这回是秦越扔的。 “师傅,我没有说谎!”阿史有些慌乱了。 秦越的目光也不知道是怒,还是惋惜。他背转过身去,只是喃喃道,你可以走了。 “不,师傅你不能赶我走。” “我不收徒弟的,也收不了你这么大的徒弟。” “师傅,求你了,别赶我走。会死人的。” 秦风见秦越要赶走阿史,也连忙帮忙求情道,师傅,这老家伙虽然老点,但我多少能多个帮手不是。 秦越眉头很快皱起,轻声咳嗽道,你也该走了。 秦风没想到帮个忙,还把自个也卖了,顿时傻眼道,师傅你心中有气,别朝我撒啊。不对,你有气就朝我撒,怎么打怎么骂都可以。只要你不撵我走,怎么都行。 “我说过我不收徒弟。” “那,那!我不当徒弟,我跟你当奴隶,当仆人。” 阿史也赶紧下求饶道,我也可以给你当奴隶,当仆人。 跟着他又下狠心道,“你若赶我走,那你干脆杀了我吧。” 秦风听了他这话,有些惊愕,暗自心虚道,这家伙,比我还狠,比我还不要脸。 “师娘,求求您了,帮忙说说话呗!” 云朵见这傻小子死性不改地还叫她师娘。 面子上虽然不乐意,但心里挺得却很舒坦,她心虚对秦越说道,又要下大雪了,要不咱们先进房间休息休息? 秦越迟疑了片刻,径直走上了楼去。 见秦越走上了楼去,云朵这才大大咧咧道,还杵在这里干啥,赶紧去弄饭去。还想当奴仆一点眼水都没有。 秦风和阿史见她不撵他们走,当即大喜过望,连忙跑去后厨继续做乱炖。 云朵看着他俩的背影,暗自嘀咕道,老娘倒要看看你这两个家伙究竟想搞什么名堂?拜师学艺,我呸!狗屁。 云朵虽然见识不多,但她自小在艰难中生存,但能够活下来,自然也有着她的心眼。 “云间客栈?天残地缺?一片梅花一滴血?看来那人让他到这里来,定然还有不少古怪。而则跟他的身世肯定有关。只是可惜那个女人不是那个女人。” 但一想到这里,她又暗自庆幸,那女人不是那木刻上的女人。 第十二章 酒干倘卖无 秦越望着窗外的雪,目光中多了几分愁苦。 “天残地缺?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两个人物?他们为何而来?” 云朵探过脑袋来,望着他笑道,还在想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秦越苦笑道。 “当然是天残啊!她那么美,只可惜是个瞎子。” 女人总是这般口是心非,明明她的心里极为忌惮,却还是不想放过。 “你觉得她是个女人?” 云朵脑袋瓜子有些转不过来,傻傻地看着他,小嘴微微张着,有些惊恐。 “你觉得她是个女人,那就是个女人吧。” 云朵本以为他会说出不一样的答案,但纠结来的答案却还是多了几分异样。“难不成她是个男人?” 这?她不敢想。 在她的世界里,男人和女人向来泾渭分明。 “阿史,就是你想的那个人。”秦越落寞地转过头,岔开话题道。 “哪个人?” 云朵感觉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药,脑子更加地跟不上他的节奏。 “他冲进了北山关,钻进了我的马车。秦风不是他的对手。我本以为他是来杀我的。可惜不是。他似乎是来投奔我的。看来,我们的行踪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秦越拿起一块木头,选了选又放下,重新选了一块比较顺眼的木头,一刀又刻了下去。 “他是那个奸细?”云朵打了个寒颤,脸色大变道。 “他是不是奸细,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重要。那是朝堂的事情。我之所以把他留下来,是以静制动。毕竟我失去了太多的记忆。” 一刀起,一刀落,木屑纷飞,秦越的手并不慢。虽然天残不是那女人,但却给了他更多的可能。 “我去杀了他!”云朵想了想。 “没有那个必要。再说了你未必是他的对手。他虽然没有用刀,但想来他的刀比秦风更快。” 云朵不服气道,“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 “他左手全是厚厚的老茧,而右手却少了许多老茧。这意味着他不是使的右手刀,而是左手刀。” “左撇子?” 云朵哑然道。这江湖上,据她所知,能够施展左手刀的人并不多。而但凡能够使用左手刀的人,一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北国游牧民族中,不少人善用圆月弯刀,但大多数是右手,因为右手的力气大。 从阿史的口音中,她分明感到他是北国人。北国左手刀,除了鼎鼎大名的左贤王,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比他更厉害的人物。 但他绝不是左贤王。因为左贤王作为狼牙王庭的北院大王,一贯坐镇北方,又怎么会沦落到此。 “你打算怎么办?” “一个字:等。” “等?” “等该来的和不该来的。” 云朵心凉了。 她没好气道,原来是该死的和不该死的都还没有来。 来的死了的,都是枉死的。那小白脸倒是死得不冤。 秦越见她念念叨叨,忍不住打击她道,你又怎么知道他死得不冤? “难道他不该死?”云朵傲气地反驳道。 秦越手中的刻刀停了片刻,跟着又飞快地削掉一片木屑,不冷不淡道,这世上谁又是该死的呢。天地以万物为趋狗,是人都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罢了。 冷不丁房门,被人一头撞开。 秦风急切切地冲了进来,神色有些慌乱道,师傅,天下会的人到了。 云朵感叹了一声,“收尸的总算是来了,还好能够收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秦越神色一凝,停下手中的木刻道,只怕未必是来收尸的。 说罢,手中的刀却不见了。 秦风只感觉自己的头上一冷,待转过头去,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把断剑。剑已然出鞘,但这人一手拿着剑,一手捂着喉咙,眼珠子瞪大如牛,喉咙上发出“咯咯”的声响,血顺着他的手指流了出来。 这时,云朵才发现,秦越手中的刀霍然扎在他的喉咙上。 那人痛苦地拔出喉咙上的刻刀,“原来是你,我不该来啊” 秦越叹息道,来都来了,哪有什么该来不该来的道理。 他这话,这人显然来不及听到。 哐当一声,那人硬生生擦着秦风的身子,重重地栽倒在房门口。 秦风的目光里很快渐起了精彩的异样,“好快!太快了!” “师傅,这招你必须教我。” 秦越的眼睛里露出些许的得意,微微摇了摇头。 听着响动跟上来的阿史,麻利地那人的尸体拧起来,也跟着摇头道,师兄,这招你学不会。 秦风顿时有些郁闷。这二傻子,总在关键的时候打岔。他当即不服气道,我怎么就学不会了。你当我跟你一般的傻。 阿史翻了翻白眼,低声哼哼道,这招是用人堆出来的。 一手拧着那人的尸体,一手将那刻刀上的血在衣裳上擦干净了,方才恭敬地递给秦越。 秦越接过刻刀,犹豫了片刻,跟着又叹息道,你是不是还差我一把刀? 阿史闻声顿时僵直了身体,手中的尸体哐当一声又掉在了地上。跟着连忙又一把抓了起来,垂下头颅,有些慌乱道,嗯,是还差你一把刀。 “记得早点还我。” “好。” 云朵见阿史有些惶恐地拖着尸体走下了楼去,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他怎么会差你的刀?你还有什么刀?你不就一把刻刀嘛。 秦越没有吱声,埋着头,神情专注地又刻起那木刻来。 云朵顿时觉得无趣。这人说话,总是这般神神叨叨的。她也没敢多问,连忙朝着秦风食使了使眼色,秦风脑袋倒也灵光,连忙找来抹布,将地上的血擦得干干净净。 下得楼来,云朵这才发现原本已经安静了许久的云间客栈,又热闹了起来。 天下会的舵主死了。天下会来了几个人,带头的是穿着一身红装的年轻女子,正招呼着新来店小二,忙着将舵主云汉的尸体妆奁,让人用马车拉出客栈,送往总舵。 而她却和那店小二留了下来。 这女人与秦风见过的女人相比,远没有云朵高,身材也娇小许多,总体上不够漂亮,但却人百看不厌。 特别是那嘴角上的一点红痣,镶嵌在那白皙的脸颊上,与几点风尘留落下来的雀斑相比,格外地挑动人心。 秦风这个傻小子看得有些痴。 如果说天残是惊鸿一瞥的仙女,云朵是只可远观的邻家大姐,那么这女人在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惊艳,似乎与人有着三生三世不解的情缘。 “你的腿还疼吗?”那女人并没有因为秦风无礼的冒犯而心生厌恶,反而一脸凝重地打量着他那条在大漠中自己扎了几刀的大腿。 他的腿经过粗略地包扎之后,还浸透着血渍。 她的目光柔和,却让秦风从未有过地感到害羞。 “疼啊,生疼。我自己给自己扎了几刀,疼死了。”秦风呲着牙咧着嘴,这一刻那伤口上的痛感,从未有过地强烈。 那女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痛楚,眉头之间微微皱起,怜惜道,哪有自己给自己扎刀的,你可真傻。你到我柜台里来,我给你上点金疮药。 秦风呵呵地抠了抠脑瓜子。 他害羞得很想找个洞从地里钻进去。 “是挺傻啊。可若不那样,兴许我早就死了。” 女人听了他这话,更加难过。她很难想象这傻小子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要用刀扎才能活下去。 她径直走过已经傻眼的云朵身边,来到秦风的身边,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轻声道,赶紧啊,不然遇上伤寒就麻烦了。伤寒也是要死人的。 “哎,你?”云朵慌忙叫道,但这话刚刚说了一半,她见秦风那惨兮兮的样子,心头的话没敢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伤寒有时候比刀子杀人更厉害。 她在部落的时候,也曾经经历过这种瘟疫。 那死人的速度,犹如刀锋刮过一般般,呼啦啦就几个夜晚,部落里的年轻人就死翘翘的一大片。而且越是年轻的,越是死得快。 “你不怕死吗?”女人将秦风按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恨声道。 “我不怕死。阎王爷不收我,我死过太多次” 秦风的眼眶里溅起了泪光。他这短短的十几年,从未有过人如此关心过他。他生来就像一条野狗。 女人掏出金疮药,俯下身来,拆开他腿上脏兮兮的碎布,那碎布已经与裤腿里的伤口紧密粘连,见秦风皱起了眉头。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忍着点。 说罢,她抓起裤腿,猛地使劲一撕,将裤腿撕成了两半。又让那店小二打来一桶热水,舀起一瓢水,淋在那伤口上,待湿透之后,这才缓慢地撕开那连皮带肉的伤疤。 刀口不大,但伤口很深。 用温水清洗干净伤口,轻柔地给他抹上金疮药。 秦风的心里,犹如钻入了一只蚂蚁。这种酥麻的感觉,不但抓在肉上,还在抓他的心尖上。 “好了,一天记得换一次药。不要沾生水,也不要伤风了。否则你这条腿就废了。” “姐,你真美。” 秦风傻乎乎地笑了,笑得很开心。 “你个傻小子,见着女人就叫姐啊!”跟着她的语气一沉,唏嘘道,姐不美,姐跟你一样都是伤心人。 “我不伤心,我高兴!”秦风笑得更高兴了。 女人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很乐意看见他这种傻乎乎的样子。片刻之间,她的眼眶里竟然也泛起了泪光。 她哆嗦着嘴,轻声道,酒干倘卖无? 秦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嘴角也使劲地哆嗦了几下,片刻之后,才低声回应道,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 “酒矸倘卖无酒矸倘卖无 酒矸倘卖无酒矸倘卖无 多么熟悉的声音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有天那有地没有地那有家” 秦风的记忆,一下子被这歌声给吹开了。 往日历历在目,那年他五岁。 大秦的铁骑南下,母亲带着他一路逃亡,来到了北山关下。这首歌母亲一路上唱着哭着,哭着唱着教会了他 良久,两人眼眶猩红,那女子一把握住他的手,急切地问道,你是阿风? “你是?” “我是阿妹啊!” “不可能!你骗我!阿妹早死了,我看着她被人杀死的!”秦风猛地一把推开她,站起身来浑身上下不断地发抖。 “我没死!我被天下会的人给救了。我后来去找你和阿母,你们都不见了!他们说你们死了!你知道吗,我” 泪如雨下。 那年她三岁。 她是一个流浪的孤儿。 在那个雨夜,她将死,一条野狗拖拽着她的身体,她痛哭地惨叫不断。 她来了。 打死了那条野狗,将她带回了她的那个家。 那个家,一座低矮的草屋,除了她,就只有他,连一条多余的狗都没有。 他傻乎乎地笑着,将手中的馒头塞给她。 她对他说,这是他的阿妹。 他说好。 她教他们读书写字练刀。 他的刀是一把废旧的铁皮,而她的刀是一把菜刀。 阿母说,他连的是小李飞刀。 而她练的是东方不败的绣花针。 明明是刀,她却说是针。 阿母的故事很多,但每一个故事都是一个偌大的江湖。 她教的字,村里人没有人认识,就连村里最德高望重的私塾先生,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把她惊为天人。 有人骂他们是妖孽是魔教。 也有人说他们是鬼上身。 但更多的人可怜他们是一群孤儿寡母。 这首歌村里人都没有听过,只有他们懂。 这是阿母的歌。 没有人知道阿母的名字,甚至于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阿母呢?她在哪!” 秦风猛地一抽身,如风一般地窜出了柜台。 阿妹的泪如雨下。 她绝望道,她死了吗?谁杀了她! 秦风的身影猛地一顿,他咬着牙,泪水如雪崩。 良久,他才转身,望着头上的天,痴痴哭笑道,我他娘的,也想知道。 跟着他又恨意连连道,秦绵,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你知道不知道,我早把你当成了死人。 “呜呜,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是一条狗啊,哪里有肉我就往哪里钻。我就想活着给你们报仇。” “呜呜,我知道,阿风我知道!我也一样。”秦绵连忙窜了过去,死死地一把搂住他的后背。 两人抱头在客栈的天井里哭成了一团。 众人这才傻眼道,天下会江南舵的舵主秦绵,绵里雪花针。她居然来接替云汉。 云朵从未如此难受过。 原来他不是孤儿,他还有个妹妹。 第十三章 那年那月 当孤独成为习惯,看待一切事物也都是孤立的。 云朵孑然半生,自然是看不得人家的阴晴圆缺。 而且秦风,还是她想象中想要杀死的敌人。 如果秦越当真收他为徒,那么她 她不甘心。 她就像一个棒槌,杵在楼道旁,眼瞅着那女子将秦风扶上楼去。可目光触及到秦风那条腿,她又心生自责和不安。 “原来他伤得如此厉害。” 她咬着嘴唇,手脚竟然有些无处可放的感觉。 秦绵,这个几乎已经遗忘的名字。 被秦风故意遗忘的。 少年的心思,从经历那场屠杀开始,他把一切美好的想念都化成了仇恨。 不仅仅是恨这个阿妹,更恨他的阿母。 为什么别人都有亲人所爱,而他却流离失所。 为什么那场屠杀,阿母却一夜之间不见的踪影。 为什么他会被独自扔下,独自去承受那整村屠杀的噩梦。 她究竟是死是活? 亦或者她故意在逃避什么? 从他记事开始,阿母教他认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 ” 为什么他遇见的从来都不是善人,而是恶人。 不但那些野狼凶恶可怕,比那野狼更可恶可恨的恶人遍地都是,所有人都高高在上,恨不得将他踏成一地血肉。 当然除了这个请他喝酒的师父。 他只记得阿母消失前的那夜。 她坐在他的床边,拉着他的小手,那时他刚刚得了风寒,正在发高烧。烧得他头晕脑胀,头疼剧烈。 她摸着他发烧的额头,一脸的慈祥。 “阿风啊,世道无常,你要像风一样地活着。” 与阿母消失的,还有她随身携带的黑色箱子。 那箱子黝黑发亮,银色的把手,显得这东西格外的珍贵。 他曾经以为那是阿母的嫁妆。 可她却告诉他,那是阿母活命的本事。 这本事她却没有留给他,而是独自带走了。比他这个儿子更加地珍贵。 所以,他宁愿相信她早已经死了。 后来很多人都告诉他,他的阿母死了,死得很惨烈,也很悲壮。连血肉和骨头都被狼和鹰给叼走了。 他想不明白,本已经死掉的阿妹为什么还活着。 因为当年阿母告诉他,阿妹爱上了别人,所以她抛弃他们娘俩,背叛了这个家。 可秦绵却告诉他,她是被天下会的人给救了。 她没有爱上别人,而是别人强行掳走了她,要让她当别人的弟子。 至于原因很简单。 天下会的人说,一个女孩子能把一把菜刀,施展出绣花针一般的绝活。不但天赋极高,而且她的身上藏有惊天的大秘密。 秦风痛苦地依靠着云间客栈的暖阁中的一张椅子上,他想杀人。想杀了这个阿妹。为什么她没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而是现在才出现。 阿母曾经说过,凡属背叛者皆可杀。 那么杀了她,是不是也应该杀掉阿母? 雪光反照出来的暖阳,穿破了这座阁楼的阴霾,铺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独独在他和秦绵的脸上留下了两处阴霾。 秦绵唏嘘道,我知道你肯定在想,我身上究竟有什么大秘密,值得天下会如此大动干戈。我只能告诉你,我没有秘密。阿母才是他们想要的秘密。 跟着她又哽咽道,他们掳走我,其实是用来胁迫阿母。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阿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夜就放火烧掉了我们的家,也杀光了村里的所有人。就连老族长和小阿娟,她都没有放过。 “凡属村里但凡有点与她相关的,杀的杀,烧的烧。没有一个幸免。” 对于她的话,秦风自然是不信的。在他看来,阿母虽然抛弃了他,但她连杀条鱼、杀只鸡都下不了手的人,又怎么会去杀人。 大多数时候,阿母都是让他去杀鱼宰鸡。 他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杀鸡,阿母说像切萝卜那样去切,所以他一刀下去斩掉了鸡头。阿母说他干净利落,还奖励了他一颗糖吃。 “她是恶魔,还是刽子手?你亲眼所见她杀人了?”秦风冷笑道。 秦棉抹了一把眼泪,哭泣道,我刚开始自然是不信的。阿母走路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又怎么会那么残忍。可天下会的人找出了很多的证据。现场虽然被阿母烧得一干二净,但阿母留下的刀锋剑意,是这个天下人做不到的。 “什么刀锋剑意?你可曾见过阿母拿过刀、提过剑,她浑身上下只有一支玉钗子。” “独孤九剑,燃木刀法,绣花针” “够了,这是阿母给我们讲的故事里的功夫,她又怎么会。” “她若不会,你又怎么会小李飞刀,而我又怎么会东方不败的绣花针!” 秦风愣住了。 片刻间急促的呼吸,就像整个人被瞬间溺水一般,顿时让秦风涨红了脸。他的手紧紧地拽成了拳头,胸中撕裂的痛苦,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他依旧固执地不肯妥协道,她是神,还是仙? 秦绵自然懂得他的意思。 纵观天下武林,无论各路豪杰,也无论名家泰斗,但凡能够掌握一两个绝技,已经是惊为天人。 而且功法与内功紧密相关,一个练就了一个功法,绝不可能还会练就第二个功法,除非他想走火入魔。 秦绵沉默了。这也是她始终想不通的地方。 阿母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全都会这些功法吧。“除非” “除非,那也不可能!那根本就不是人能够做得到的。” 秦绵哀怨地摇了摇头,阿母始终还个秘啊。 这么多年,天下会搜罗了不少的武道天才,也推演了不少次那些遗留下来的印迹。 可以说每一部功法都足以傲视天下,但凡有一人学会其中的任何一部,都足以开宗立派。 可惜天下会竟然无一人洞悉其中的任何秘诀。 天下会也曾经几次用尽了各种手段,企图从她的身上破解她是如何将菜刀的刀法变为绣花针的功法,可最终让人瞠目结舌。秦绵的功法毫无口诀,似乎是与生俱来。 她的功力也似乎与生俱来。 天下会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江湖失传百年的旷世绝学:醍醐灌顶。 这让天下会的人更加地疯狂。 各种的试验、各种的推演、各种的能够想到的可能 可疯狂之后,最后的结局还是一地鸡毛。 天下会寻遍天下武林,竟无人能够施展这一绝学。似乎这一绝学,从它失传的那一天起,就从这个世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各大门派的藏经阁里都难以找到只言片语。 似乎早就被人刻意抹得一干二净。 这更让天下会为之惊恐。 当年这人该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将这一切做得如此彻底。 但尽管如此,天下会仍旧不甘心放弃。 他们把她的绣花针功法作为至高绝密。而阿母成了他们心中难以企及的高人。对其招揽之心,更是与日俱增,竟然堂而皇之地公推其为天下会圣王。 要知道天下会历代仙逝的会主也不过冠以贤主之名,而远非圣王。 “圣王?好大的名头,我怕你们都是疯子吧!” “这就是人心。阿母说人心是把刀,果然没错。”秦绵感叹道。 “天下会如此疯狂,究竟想干啥?” “一统江湖,坐拥朝堂,天下共主。” “做梦!青天白日梦!历朝历代多少年,哪一个王朝的先祖没这么干过,可谁成功过。江湖就是江湖,朝堂就是朝堂!掌控朝堂的士族们,又怎么可能让一群武夫去主宰他们的命运。” “不,你不记得吗。” “什么?” “阿母说过,有个叫明教的教派就曾经做到,侠以武乱禁。他们建立了明朝,这是一个长达276年的旷世王朝。之那以后,世上再无江湖。那个王朝是个前所未有的盛世,不和亲、不割地、不赔款,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那是传奇故事,不是真实的。是她杜撰的。” 窗外北风还在吹着,秦风却感觉浑身上下大汗淋漓。阿母当年将这个故事讲得热血沸腾,连目光里都闪着光。 而他们俩也听得心思神往,如果有来世,他们也想生在那样的国度。 这个故事,秦风又怎能忘却。 可现实的残酷,不只是一次给他当头一棒。 他连活成一个人的样子都这么艰难,又怎么敢去奢求这样的世道。 恼怒之下,他一把撕掉身上的衣服,露出了遍体鳞伤的光背。 老伤新伤伤疤结伤疤,血红的伤口如鱼鳞、似蛛网一般地爬满了这个稚嫩的身躯。 本不该他这种年纪承担的苦难,硬生生将这个本该白皙柔嫩的肌肤变成了如老树枯皮一般的模样。 秦绵的心犹如被人硬生生地被人掏走了一般。即使这世道最为卑微的奴隶,浑身上下也不曾有过这样惨痛的伤口。 一滴泪。 滚烫而出。 跟着犹如大雨滂沱。 秦风不由地打了个激灵,那滚烫的火热烧得他口干舌燥。 在他的身后,秦绵死死地抱住他。 她无声哭泣的眼泪,跟她的心一般的火热。 “阿风,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啊?我苦命的阿风啊!” 秦绵的话,让本想一下子挣脱她的秦风,瞬间哽咽得厉害。 一双手。 慢慢地爬上他的后背。 犹如穿针引线一般轻柔地划过他背上的每一道伤痕。 似乎每一道伤痕,都能够让她看到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逃亡。 突地,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这双手。 秦风面带泪光,脸色铁青。 “你在可怜我吗” 第十四章 风雪夜归人 “不!” 他的嘴被女人的手指一下子封住,似乎生怕他把这狠心的话继续说下去。 “你忘了吗?阿母说,我们俩是三生三世冤孽。尔侬我侬,捏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你说睡一张床,将来也要死一个坑。” 这一刻,少年坚硬如铁的心肠,顿时化作了万千的柔情。 那年那月。 她来到他的家,他和她睡在一张床上。 阿母说,阿风这是你将来的媳妇。我给你找的。 她流着鼻涕,满眼的慌张。 她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媳妇,也不知道下一顿她还有吃的不,更不知道醒来之后,还有那身温暖的床不。 他揪着她的小鼻子,嘴里哼哼唱道, “天乌乌,卜落雨, 海龙王,卜娶某。 水鸡扛桥目吐吐, 田婴举旗叫辛苦, 火萤担灯来照路, 螳螂缀桥穿绿裤。” 她听着这首儿歌,乖巧地蜷缩在他的身边,脑子里只记得那句:海龙王,卜娶某。她眨了眨眼睛,怯生道,你是海龙王么? 他咯咯笑得很开心,乐呵呵道,我是海龙王。 她咬着嘴唇,想了许久,方才一把抱住他道,那我嫁给你。 良久,那双手从她的发丝中跟她的手一样轻柔地穿过,从头落到她齐腰深的发端。另一双手从他的后背伸了过来,两只手手指间弹动几下,慢慢地拽出了一个拳头。 她将脑袋挂着他的脖子上,傻笑道,阿风,有人告诉我说,来云间客栈就能找到你。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还真在。 “有人告诉你的?” “对。有人用信鸽给天下会的江南舵发信。我本不信,可我不愿意放过任何与你有关的消息。所以我来了。” 她又哭了。 “呵呵,这世上竟然还有人认得我?”秦风抓着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画着圈。这是他和她相处以来,最喜欢的游戏。 “有江湖就会阴谋。他们既然能够找到我,也自然能够找到你。” “他们既然这么重视你,又怎么肯放你到这里来。你可是舵主啊,是不是也算是一方诸侯?” “我算是什么诸侯,我不过是他们的提线木偶。云汉死了,而你又恰好在这里。于情于理,没人比我更合适了。” “阿母说,人生就是个棋局,人人都是棋子。只不过有的棋子甘心充当被别人操控的棋子,而有的人却想当执棋人。而现在看来,你我都是别人的棋子。” “嗯,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可事实就是如此。天作棋盘星作子,这棋局谁人能下?阿母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可惜,我们现在连纸老虎都不如。” “只要你在,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有希望。” 秦绵虽然年岁比他小一岁,兴许是经历的事情多了,亦或者是天下会给了她不同凡人的眼界,这个原本羸弱的乡村野丫头,话里话外多了几分老成。 秦风打量着她嘴角上的那颗美人痣。多年不见,当年那个蓬头垢面的跟屁虫,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让他怦然心动的大美女。 兴许这就是阿母说的,越是想念,越是觉得情人眼里出西施。 秦绵的目光不知不觉中也有些痴。 他身上的男子汉气息,竟然一下子填满了她那空虚多年的内心。她从小向往一场美好的爱情,想象着阿母故事中的那些传奇绝恋。人生如果能够来那么其中的任何一场,都该是如何的轰轰烈烈。 “阿母的江湖,才是让人神往的江湖。” “天龙八部、笑傲江湖、倚天屠龙记、神雕侠侣?” “不,我喜欢楚留香。咯咯咯” 秦风顿时觉得头上跑过了一片茫茫的雪域大草原。他当即不客气道,那我喜欢鹿鼎记。 “美得你,还想当韦小宝,我掐死你。”秦绵咬牙切齿地使劲掐了一把他的腰间嫩肉,故意气恼道。 秦风只得求饶道,“我是你的郭靖。” 秦绵眼睛里顿时又溅起了水花,哽咽而欣喜道,“你就想当大傻子我是你的黄蓉。” 郭靖是傻子吗? 在秦风的眼里,那不是傻子,那才是他心中想要的大英雄。大智若愚,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其实,秦绵从小迷恋的是杨过和小龙女。郭靖的结局,太过悲壮和惨烈。她当不了黄蓉,她的心没有那么大。她的心跟她手中的绣花针一样,装不下那么大的天地,她只想着阿母口中所说的那样纵情江湖,逍遥一生。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地一阵心悸和后怕。 她心虚道,你的心是不是太大。过好我们自己不好吗? 秦风的目光从柔和,很快变得坚毅。 “我不想再被人当成狗。我已经受够了。” 秦绵的手忍不住再次发抖,她很害怕看到他这副表情。这表情跟当年他杀村里那些撵她的野狗一般的凶狠。 到此刻,她才明白,他杀的不是那些野狗,而是杀的是懦弱的自己。 秦风不想让她背负得太多,他知道她喜欢神雕侠侣。可命运注定让他当不了杨过,她也不是小龙女。他当即故意打趣道,“你是不是差了点吧,你爸不是黄老邪。” 秦绵愣了片刻,顿时张大了嘴巴。她的心思,他果然懂得。 她哀怨地眨了眨眼睛,藏起目光中的小水花,偏着脑袋瓜子,亲昵地吻了吻他的脸颊,发出咯咯的笑声,“你师父也不是洪七公。” 这是喜极而泣的笑声,也是失而复得的畅快。 良久,俩人心中填满多年的哀怨,顿时烟消云散,不约而同道,我们都有阿母。 两人相拥了片刻,秦绵拿出一身崭新的衣裳给他换上,又给他梳理好头上的发髻,将他整个人弄成了一个江湖侠士的模样。如果手上再多一把扇子,指不定又要迷失一大批的女孩子。 “阿母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果然不错。咯咯咯,这才是我心目中的阿风。”秦绵给他整了整衣襟,连眉脚都笑开了。 秦风穿惯了从别人身上抢来的衣服,反倒是浑身觉得格外的别扭。 他不自在道,阿妹,我认了一个师父。 “我知道。秦三公子嘛!江湖人称人屠。” “你不反对?” “能够被你看上的,肯定比你更厉害。我又怎么可能反对。不过你这个师父,不简单啊,只怕他未必愿意收你为徒。” “他叫秦三?” “你不知道?” 秦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是这个世上第一个愿意请我喝酒,第一个愿意让我乘坐马车的人。我只知道他的刀很快,快得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杀死他。” “你要杀死他?” 秦绵愕然道。 但她很快又内心升起了股股酸楚,就因为他给请他喝酒,就因为他愿意与他平等相处,就因为他的刀比他快,他就要拜他为师。 他的内心果然还是个孩子。在孩子的世界里,强者为师天经地义;在孩子的性格中,谁愿意与他真诚以待,那他就是他的朋友。 “我是这一路上追杀他过来的。有人告诉他说,跪一人为师,则可独步天下。所以我来了。” 听了秦风的话,秦绵的心尖尖都在打颤。她很难想象。她这男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敢去追杀秦三公子,他可是人屠啊。天下会这些年折损在他手上的江湖豪杰,没有万千,也有上百人。其中不少还是天下会长老。 这些长老虽然名声不显,但任凭一个走出去都足以与华山派、武当派、逍遥派、昊天宫这些名门大派的掌门宫主相比。 而更为让她动容的,其实不仅仅是秦三公子的绝世武功,还在于他是秦王府的人。甚至江湖上早有传言,秦三公子是秦王府的私生子。 秦王府这个从大秦立朝以来,就执掌大秦帝国牛耳的豪门贵族,其背后隐藏的力量,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恐怖。因为知道的人,早已经是成为一地白骨。 “谁告诉你的?” 秦风迟疑地打量着她那突然的慌张,似乎她比他更为熟知他这个还未正式跪拜的师父。迟疑之间,秦风唏嘘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他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脸上也带着黑色的面罩。听声音像个男人,但我总觉得他像个女人。 “他难道没有告诉你,他的名字?” “他说,他没有名字。如果我实在要记住他的话,就叫他风雪夜归人。” “风雪夜归人?竟然是他。” 惊厥之下,秦绵站不稳身子,差点一屁股跌坐在秦风的怀中。 秦风连忙一把扶住她,急切地问道,你认识他? 秦绵连忙点了点头,又惊恐地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但他却认识我。” “你慢慢说,不着急。”秦风将她扶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又连忙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秦绵手中端着茶杯,茶杯却在她的手上跳舞,滚烫的茶水颠簸出来,溅在她的手上,她浑然不觉。 她内心的惶恐,远远超乎秦风的想象。 秦风连忙一手托住她的茶杯。他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心里格外着急。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害怕。 秦绵慌乱地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这一刻,她那光洁的额头上,竟然冒出了阵阵冷汗。 这人似乎比那秦三公子,还要让她可怕。 秦绵转过身来,不敢看秦风的目光,而是朝着窗户,望着窗外飘飞的白雪。她的目光犹如那片片飞舞的雪花,慢慢地勾起了她那不堪回首的记忆。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也告诉我,他叫风雪夜归人。 那年那月那夜,我五岁。阿母说,你要过生日了。我就想着去村外,给你准备点礼物,给你点惊喜” 秦风心里咯噔了一声,目光中闪动着水花。他知道她之所以这么在乎他,其实是在乎那个家。 “我在村口遇见了他。他问我小姑娘,你去哪?我说,我要去给阿风找礼物。我当时就想着给你逮一只兔子回来,给你做一双手套。你那手上的冻疮,我看得害怕。他说,他能帮我逮着兔子,但必须答应他一个要求。”秦绵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一点一点慢慢地拨开那段填满在她内心的惶恐。 “什么要求?”秦风连忙追问道。 秦绵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道,“让我拜他为师。” “拜他为师?你答应了?” 秦绵苦笑地摇了摇头道,我怎么可能拜他为师。你知道我向来厌恶打打杀杀。 “后来呢?” 秦绵撇了他一眼道,后来,你应该知道一些。大秦的铁骑来了,那群疯子见人就杀。我没命地往家里跑。终究是没有跑过,刚刚跑到村口,我就被人从背后砍了一刀。 秦风沉默了。他的内心充满了自责。 他当时正在村口,看见了。 可他,根本没有来得及救她。 他被人打晕了。 “等我醒来之后,我已经人在天下会的江南舵。我本以为跟他再无任何瓜葛。可没有想到,等我伤好起来之后,他又来了,逼迫我将阿母教我的绣花针连给他看。我不练,他就打我,往死里打。每次把我打得半死不活,他又把我治好。后来,我只能顺从。” 秦风的脸色变得铁青,拽紧了拳头,手指深深地抓在肉里。他艰难地鼓动了几下喉咙,方才难过地问道,他是天下会的人? “不知道。他总是夜里来,天亮就走。这么多年,我在天下会排查了很多人,但都没有人认识他。这一次,也是他传信给我的。他就像一个幽灵,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开始是逼我练绣花针,后来他也教我刀法,但却不传功法。只是让练招式。他说我有绣花针的功法,足以应对天下会。多学一些招式,就能够多避人耳目。” “他怎么会知道你会绣花针?” 很快秦风打了一个激灵,惊恐地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难不成从一开始他就盯上了咱们俩? 两人正说着话,房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 云朵气呼呼地站在门口,哼哼道,他找你。 说罢,还冷冷地朝着秦绵仇视地恨了几眼。 秦绵连忙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推了秦风一把道,你师父找你,你赶紧去。 “那你?” “呵呵,你别担心我。我现在怎么说也是天下会北山关的舵主。没有人敢把我怎么样。除非,除非是杀云汉的人。但我却不是云汉。你相信我,我能行。” 见秦风走出房门,秦绵连忙重新收拾了一番,方才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不管你们究竟是什么目的,敢算计我们俩,老娘迟早要把你们摆弄出来。 说罢,她径直走下楼去,朝着店小二打了声招呼道,我去一趟北山关。你把客栈守好,千万别惹事,尤其是楼上的。 店小二连忙点了点头。 云汉的死,在天下会震动极大。他和秦绵被征召到这里来,就是来当救火队长的。来之前他和秦绵刚刚得到消息,北国异动,毗伽女王征兵30万,将南征北山关。 这消息还未传出,只怕一旦传扬开来,这北国与中原江湖又将是一场厮杀。而首当其冲,便是云间客栈。 焚天教窜动北国各大教派,组建了杀秦盟。而中原江湖,各大门派却也是暗流涌动。其中不乏等着发战场财的所谓名门正派。 “这天下才安稳了多久,只怕又要乱了。” 第十五章 又见黑刀 秦越的刀,还在刻着。 不知道多少个千百回的雕刻,却无一例外成了一地的废品。 见秦风走了进来。 他打量了一番,这楼下的动静显然不小,早已经惊动了他的神经。“这小子竟然哭过。” 这种感觉,竟然与他当初尝着眼泪是咸的一般。 他暗自喟叹道,男人只有心里装着故事,才会流泪。看来这小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你小子听说找到了个妹妹?” 秦风点了点头,“嗯,她是我阿妹。早已经失散多年,我还以为她” “你小子还算是个有福之人。不像我早已经成了孤家寡人。”秦越唏嘘道。 秦风撇了一眼身旁的云朵,暗自咧嘴。 云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让他说。 “有人活着,总比死了的强。”秦风发自肺腑道。 秦越端直了身体,正色道,你说要拜我为师。我一个寡人,你这又是何苦。这些天,我思来想去,我觉得你该有自己的江湖。 秦越停顿了片刻,见秦风的神色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摆手制止道,你听我说完。 “哦。”秦风有些难过道。 “秦风,虽然你一路上都在追杀我,但你也是说了,你是受人之托,来拜我为师的。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敌人,也不会把你我的关系当成师徒。我向来相信,相请不如偶遇。这就是你我之间的缘分,所以我们只能是朋友。” “朋友?” “对,我们是在困难中遇见的朋友,患难之交。” 朋友两字,让秦风顿时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这两字,在他心中远比师徒之名,更为沉重。阿母曾经告诉过他,什么是朋友?朋友是能够两肋插刀,敢于把自己后背交给对方的人。 秦越庄重地向他伸出了手来。 “这?”秦风吓得连连后退。他的内心相形见绌,极度卑微。他一个流浪如野狗一般的人,又怎么配当他的朋友。 秦越突地伸手,一把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恳切道,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杀我,你愿不愿意为我出手? “我愿意!” “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杀我,你又会不会杀我?” 秦风被他使劲地拽着,根本挣脱不开。他这话,却让他毛骨悚然。 在经历了一阵内心的纠结之后,少年的性情让他鼓足了勇气,当即昂起头,直视着秦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会!” 云朵不解道,为啥?难不成你死? 秦风看着秦越,嘴角上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容,“因为他尊重我!” “好!” 秦越猛地一震,当即站起身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连连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少年追风,追风少年!你果然有我当年的影子。 见秦风一脸的懵逼,秦越连忙咳嗽了几声,连忙掩饰道,我是说你的性格,跟我年轻的时候很像。我们俩很对胃口。 秦风心里骂道,我去,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儿子。我只想拜师,却没想给自己找个爹。 “喝酒我不会输给你!”秦风一瞪眼,当即傲气地答道。 秦越脸色一沉,不服气道,你也就是欺负我身上有伤。在我年轻的时候,哼哼,就你这样我能够轻而易举丢翻好几轮。 “要不咱们赌一把,谁输了谁当大哥?” 秦越顿时惊愕得一愣一愣的。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云朵冷哼了一声,凭你也配。 “哈哈哈哈,我拿你当朋友,你倒是不客气啊,反倒想当我的大哥?好志气,好气魄!”秦越连连竖起大拇指,他的咳嗽却更加厉害了。 “赌什么赌,你没看他病得如此厉害,哪能多喝酒。你这不是要他的命嘛!” 秦风故意不满地挑衅道,朋友,不就是用来以命换命的嘛! 云朵气得恨不得当场扇他两耳光,当即气鼓鼓地朝着秦越吼道,这种不识好歹的家伙,怎配当你的朋友。 “怎么就当不了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啊!”秦越嘴角笑得很坏。 “你!你!老娘才不当你的什么鬼朋友!”说罢,她气呼呼地转身下楼去。 秦风比秦越更坏,他朝着秦越眨了眨眼睛,故意拖长了声音,揶揄道,我的师娘嘞,你这个跟我没有拜师一样哦。顶多算是小妾吧哦,可能还不如小妾。对吧,朋友? 秦越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越来越喜欢这小子了,当即一拍大腿道,连暖床的丫头都还算不上。 云朵顿时脸色一片惨白,慌乱之间,差点一头从楼梯上栽倒下去。 冷不丁,她的身子被人一把搂住,那人嬉笑道,小心点,跌倒了可不好看。 “是你!” “云朵姑娘好!” 秦绵披着刚刚出门的白色披风,满头的雪花。 “你!气死老娘了,你赶紧去管管你家的臭男人!胡言乱语,嘴巴长在狗上了,臭不可闻。” 说罢,她一把推开云朵,把对秦风的气都撒在秦绵的身上。 “臭男人?还是我家的?呵呵呵,有点意思。”秦绵古怪地朝着楼梯上望了一眼,又看着她冲进了后厨,当即暗自乐了。 跟着她摇了摇头,走上楼来。 秦风见她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殷切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秦绵脱下身上的披风,顺手递给了他。就像小时候,她经常给他做的一般自然。 见到秦越,秦绵笑着拱手道,您就是我家阿风的师父?小女子有礼了。 秦越拱手回礼道,我可当不了他的师父。我们是朋友。秦舵主风尘仆仆,不远千里而来,甚为不易啊。 “咯咯,这倒是。天下会遭此劫难,我虽为女子,总舵有令,职责所在,虽千里万里,也在所不辞。” 秦风见她一点都不怯场,心里暗自服气。阿妹果然不再以前那个柔弱的阿妹了。 “好一个职责所在。这天下人若都有秦舵主这种觉悟,也不至于这般纷乱。”秦越对这个女子,有些另眼相看。同样的年纪,单凭这份心境,就比云朵这个野丫头老练得多。他暗自感叹道,这天下会也不是那么不堪。倒也人才济济。 “这一路上亏得三爷照拂!小女子感激不尽。今晚我做东,恳请三爷赏脸!”秦绵又拱手道。 “呵呵,今儿算是好事成双啊!我刚刚认了一个朋友,秦舵主就给我们办招待打牙祭,那自然是却之不恭。” “三爷,叫我小绵或者阿绵也行。” “好!那就叫你小绵吧!” 秦越的目光里闪过一阵精明,这丫头好气势。 秦绵也没有多待,与秦越闲聊了几句,便抽身下楼去了。 秦风朝着秦越翻了翻白眼道,你跟我阿妹那么客气干啥。 秦越拿起手中的刻刀,轻轻在木头上一划道,是她先给我客气的,好不好?今晚这顿酒,便宜你小子了。 秦风愣了片刻,当即又乐了,“不是便宜我,是便宜阿史了,替他省钱了。” “呵呵呵,你这小子一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 “我跟他客气啥啊,我可是他的大师兄。” 秦越连忙摆了摆手道,我可不认。这是你跟他的事情。 “咱们个叫个的。” 秦风说到这里,这才打量了一番屋子里,诧异道,阿史呢?还在他的屋子里? “替我拿刀去了。” “你的刀?你还有什么刀?”秦风愕然道。 “嗯,黑刀。” 秦越停下手中的活计,端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黑刀,这是什么刀?他偷了你的刀?” “杀人的刀。偷倒是算不上,是别人托他送回来的。也算是物归原主吧。”秦越见他似乎对黑刀一无所知,倒也坦然。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偷的?” “那只鹰隼,跟我是老朋友了。”秦越唏嘘地一脸苦笑。 “鹰隼?” 秦风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闯北山关的时候,那关口上啸叫着的那只鹰隼。 “那你知道阿史的来历?他是什么人?” 秦越将手中的刚刚雕刻好的那个木刻,跌给他,“送给你了。” “送给我?云朵得打死我,我可不敢要。”秦风连忙摆了摆手。 “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帮我把这双眼睛雕上。” “我能帮你把这双眼睛雕上?你想什么呢,我只会杀人,不会雕刻啊!再说了,我也不认识这人。” “我没说现在。我是说将来如果有机会,你就帮我雕上。” “你确定?” 见秦越点了点头,秦风这才收下了这个木雕。 拿着手上摆玩了几下,方才接着问道,你刚刚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秦越皱了皱眉头,“你真想知道?不后悔?” “我能后悔啥?就他一个老太监,除了点银子,也没啥值得我惦记的。” 秦越心里臭骂道,没啥关系,那你还一再追问个屁。当即他附耳过去,在他耳旁低声说道,他跟你一样,也是来杀我的。不过又跟你不一样,他是真杀。 秦风一脸地震惊,飞快地站起身来,连忙闪人道,这这,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跑下楼来,他的心里还是一阵惶恐。 “我去他娘的,我刚刚认他当朋友,他就立马让老子去垫背。果然是好朋友啊好得很!”他气得咬牙切齿。 这一路上,他没少跟阿史交手。可压根不是那老太监的对手。 他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暗自叫道,好险。幸亏老子,无知者无畏,但凡老子对他有点杀机,恐怕早就死翘翘了。 秦越见他逃跑了,乐呵呵道,后知后觉的家伙。 “这个老坑货,只怕他是早有这般打算。” 他气恼地跺了跺脚,怎么就上了他的当呢。 “难不成今晚,他要摔杯为号?不行,不行,我得去找阿绵商量商量。这老坑货,是要借阿绵的手,给老太监摆鸿门宴啊!” 正想着,鼻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难闻的味道。 抬起头来,却见那老太监浑身上下湿漉漉地站在他的面前,腰间果然多了一把漆黑的长刀。 “你,你,你这是掉茅坑了啊!臭死人了!” 说罢,秦风连忙闪开身子,不敢轻易接近他。 老太监诧异地看着他,嘴里咕噜道,脑壳有问题?大哥莫说二哥。你还不是跟我一般臭嘛。嗯,不对。这小子居然换了一身新衣服。难不成老夫刚刚出去一会,这小子又抢人了? “哪个傻瓜,又被他抢了?” 第十六章 英雄宴 上得楼来,老太监放轻了步子,有些迟疑。 秦风刚刚的话,让他心里溅起了涟漪。 他本是高居庙堂之人,从未想过居然会落魄得连乞丐都不如。 他瞅着自己浑身上下脏兮兮,闻着身上的臭味,心中更加憎恨和恼怒。 可眼下? 他摇了摇头,暗自叹息道,还不到时候。 噬灵符,犹如噩梦一般折腾着他的灵魂。 越是接近最后的通牒时限,越是厉害。 他不想死,更不想这么窝囊地去死。他要重新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她越是在乎,他手中的这个筹码就越是有力量。 只要把这个筹码拿到手上,小小的吞噬灵符,又算得了啥。他要的是她那保命的功法。 “咳咳,进来吧!” 屋里传来,秦越沉重的咳嗽声。 他不由地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秦越低着头还在刻他手中的木刻,“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 他连忙将腰间的黑刀拿了下来,恭敬地递了过去。 秦越这才抬起头来,见他一脸的狼狈,嘴角微微泛起几分嘲讽道,倒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应该的。我早该你给你拿回来了。呵呵,这人老了,有时候忘性就比较大。”老太监自嘲道。 “行吧,把刀放那里吧。” 秦越指了指身边的书桌,点了点头。 老太监诧异地抬起头来,“你不看看?” 秦越眯着眼睛,闪过一道凶光,但很快又消退了下去,不急不慢地答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拿这把刻刀倒是容易。这刀,短时间内只怕是用不上。还是放那里吧。 老太监有些失望。 他小心翼翼地将黑刀放在书桌上。 “哦对了,今晚秦风的妹妹请客,你也参加。到时候多喝几杯祛祛寒。这狗日的天,倒是越来越冷了。”说着,秦越裹了裹腿上的毛皮毯子。 “大师兄有妹妹?他不是孤儿吗。”老太监有些惊异。 “呵呵,谁又生下来就是孤儿的。有那么一两个亲戚也很正常。” “好好,大师兄果然是命大福大。不像我们这些寡人。这天底下竟然没有一个亲人。”老太监心生感触道。 “所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你来。我们这些寡人也该沾沾喜气不是。” 老太监闻言面色似笑又似哭。可在他的内心,却大骂道,娘希匹,你娃还是寡人,我呸!天下红颜一大堆,哪个女人不是为你要死要活的。 待他一脸落魄地走出了房门,早已经回到屋子里的云朵,这才从屏风后闪身出来,低声道,都准备好了。 秦越点了点头,没有吱声,而是继续刻着他手中的木刻。 良久,云朵实在是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放心那小子? 秦越手中的刻刀,重重地划过手中的木头,过了好一阵子才嘀咕道,我向来相信我的眼睛。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云朵这才放心道,听你的。那我下去搭把手。 “你给小绵说,我不喜欢吃辣的,别整那么多辣的。让她整点闽南的家常菜。” 云朵没好气道,这天寒地冻的大北川,你倒是想得美。还吃不吃火锅嘛? 说罢,云朵傻眼了,连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 “该死的,说漏嘴了。” 秦越猛地浑身战栗,手指指着她,竟然说不出话来,“你?” 秦越的目光如果能吃人,云朵已经被他吃得片体不留。 云朵见他这副要吃人的表情,索性惨然一笑道,我怎么知道你的最爱是不? “你,你,不该” “我若不知道这些,又怎么会来当你的丫丫鬟。”云朵见事情已经败露,他的心里肯定是恨死了他,只得执拗地昂起脖子,一脸嘲讽地怒视着他。 秦越的目光透着凶悍,也透着杀机,但他目不转睛地将云朵再次打量了一番之后,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云朵,阿史德云朵阿史德云朵娜儿” 突地他脑子里一阵撕裂的疼痛,他猛地一拍脑袋,叫出声来,“你,你是小医仙” 云朵见她总算是将自己认了出来,眼角的泪花再也忍不住悄然滑落,跟着她也喃喃道,小医仙已经死了。我只是云朵。 “你瞒我好苦。该死,我早该想到若不是你,我又怎么能活。” “你不是打算将我送给那傻小子么?” 秦越一边忍着疼痛,一边一脸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使劲地揉了揉剧烈疼痛的脑袋瓜子,极度丧气道,你怎么会知道。 “呵呵,秦越啊秦越,你向来不就是如此德性吗。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想抛弃谁就抛弃,你想将谁送人就送人。也不差我这一个。你是人屠啊,这天下除了江山社稷,你的眼里哪还有一个女人。”云朵麻利地抹干净脸上的泪光,满眼哀怨道。 “我,我,我我错了。”秦越垂头丧气地颓丧着脑袋,将脑袋子恨不得埋到裤裆里去,他的眼里充满了悔恨。 “哎”云朵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背转过身去,唏嘘道,这话你不该给我说,你应该去给她说。如若不是答应了她,我早就杀了你。 待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秦越犹如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一下子委顿在椅子上。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了杀气,整个眼眶变得空洞洞的。 他的灵魂,仿佛也游离了魂天之外。 待雪光冷却了天边的最后一朵云彩,北极光照亮高大巍峨的北山后嶙,北山镇点亮了红彤彤的灯笼,云间客栈在秦绵的操持之下,恢复了它本来应有的样子,又有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半天多时间,秦绵不但再次打通了与北山关的关系,还当场招募了一大批跑腿的下人和好手。她与云汉之前谨慎小心翼翼的做派不一样,天下会既然在北山关已经公开暴露,索性大张旗鼓地挂起了天下会北山舵的牌子,连设四大堂口,避风堂、内务堂、聚贤堂和藏刀堂,明目张胆地招揽来往的江湖豪杰。 之前跟她一起来的店小二郎青,被她委任为避风堂的堂主。一日之间,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天下会小卒子,连升三级,成了执掌天下会北川舵情报口的堂主,实权在握。这小子乐得眉毛都笑起来了。 来往的江湖侠客,被他安排地一个个慈目顺眼。 她原来的主厨魏言被委任为主管后勤经营的内务堂堂主。其余的两大堂口,均以招募北川关周边赫赫有名的江湖豪杰担任。这两个堂口,一个负责招揽江湖豪杰,一个负责暗杀和锄奸。 夜色见黑,郎青他敲开秦绵的暖阁,朝着秦绵和秦风拱手道,舵主,可以开席了。 “后厨准备好了?” “你放心,魏大师按照您的要求,全都准备的是地道的闽南菜。这冰天雪地的,可把他难为了。”这小子倒是个人精,他见主管后勤的主厨与秦绵走得近,而他又是个小辈。虽然被秦绵提拔起来了,但姿态却放得很低,对那魏言,张口闭口地叫大师。这不,还不忘给他邀功。 秦绵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也辛苦了。把好酒也安排上。让兄弟们今晚都打起精神来把人都给我伺候好。” “得咧,上28年的江南春!您瞧好吧,今晚这场大戏,属下肯定给您唱个满堂红。” “辛苦你了!” 待他走了出去,秦绵抿嘴一笑,对秦风说道,魏言是闽南一带出了名的大厨,做得一手好菜,被不少江湖人称北有京师傅南有言大厨。走尝尝去,这都是我让跟根据你的口味来做的。 秦风乐滋滋道,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得让楼上朋友满意。 他故意将“朋友”两字咬得很重。 秦绵暗自掐了他腰间一把,“沉住气。” 秦风只得咬着牙,连连点头。 秦绵摆下的是英雄宴。 早在她来的时候,就让这避风堂的堂主郎青广撒英雄帖,遍请这北山关上上下下的江湖豪杰和官兵。 她初来乍到,要借着云汉的事情,把丧事变成喜事。 她知道秦越这桌,她注定不是主角,索性完全按照秦越的要求来做。而其他的二十桌,则按照北方人的大鱼大肉准备的。 趁着秦风上楼去请秦越,她连忙去了英雄宴,与一帮江湖豪杰周旋。 秦越和云朵还没来得及下楼,只听见“砰砰砰”几声巨响,数十朵硕大的烟花从云间客栈腾空而出,顿时火树银花,好不喜庆热闹。 楼下参加英雄宴的江湖豪杰,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在一片惊呼之后,顿时响起了一连串的叫好声。 “好好好!这才是天下第一名门大派的气势!” “娘的,搞得跟过年似的!” “能把丧事愣是弄得这般喜庆,这娘们有能耐,我服气!” 也有不少嫉妒和不服气的,暗自嘀咕道,“好一个天下会!北川绿林只怕是好日子到头了。” “江南舵,之前是天下会的第一大舵!现在只怕要换成这北山舵了。” “哼哼,绵里雪花针,有点鬼名堂!” 第十七章 鸿门宴 秦越看着楼下人声鼎沸,不由地精神大震,对云朵嬉笑道,没想到,这丫头的手笔不小啊! 云朵哼哼道,我看是野心不小。 “对于她来说,有野心才是好事。没野心,只怕活不久。” “嗯。”云朵一脸的不解。 跟随秦风来到一楼的雅间。 一脸红扑扑的秦绵早已经站在了门边,热情地请他们入座。 秦越笑道,你今晚这么大的阵仗。我们这里算是家宴,你意思意思就行了。 秦绵听他这般说,脸上更高兴了,当即喜滋滋道,旁人哪有家人重要。 老太监总算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整个人顿时变了一副模样。不认识他的,定然会认为这是常居庙堂之上的高人。 秦绵暗自咂舌,秦三爷身边果然是藏龙卧虎。 云朵撇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老太监,心里也不断地唏嘘,这老家伙果真不简单。可这一时半会,她始终对不上号。 秦越打量了一番桌上的菜肴,当即来了兴致,如数家珍道,佛跳墙、十八娘红荔枝肉、淡糟香螺片、闽南姜母鸭、桂花蟹肉、莆仙焖豆腐、客家生鱼片 见云朵和老太监一愣愣的,他呵呵对着秦绵指着其中的一道菜肴道,竹香南日鲍,这可是妈祖宴的精髓。有心了,太有心了。我就想着你们能简单做几个闽南菜就不错了,没想到你们连这道菜也能做出来。你看这南日鲍是闽南海域的特产,鲍鱼体肥壳艳,味道鲜美独特。加上蛋的装饰,用元宝造型器皿装盘。“鲍”谐音“保”,“元宝”谐音“永保”。蛋代表平安、喜庆。小绵啊,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秦绵得意地朝着秦风眨了眨眼睛道,三爷果然是美食大家,说得太对了。平常人,能够说出这桌上三个菜品名字都不容易了。 秦越若有所思,脑子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片刻之后,他脸色一震地感叹道,当年我第一次去闽南。偶然巧遇了一座小饭馆,老板娘当时就给我推荐了这道菜。从那以后,总是少不了惦记闽南菜。 “妈祖饭馆?” 秦风脱口而出道。 “你也知道?”秦越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很是不可思议。 “我和阿绵当初就生活在那个村里。那家店当年还是我阿母开的。”秦风只得哀叹了一声,赶紧解释道。 秦越的眼睛里顿时冒着光,似乎他这话,比这一桌子的美食,更加让他心动。 老太监听了他这话坐不住了,当即反问道,你不是说,你是这北山关的吗,怎么又跟闽南 秦绵当即帮着答道,阿风,当年是跟着阿母逃亡到这里来的。我们俩也是从那里失散的。 秦越见俩人一脸的悲痛,连忙一摆手道,忆苦思甜的事情不说了,咱们喝酒!来来,倒酒。 秦绵连忙打开酒坛子,挨着倒酒。 几轮酒下来,大家都有些上头了。 “好酒,江南春!”老太监端着酒杯,打着酒嗝,眯着眼睛笑了。 “我这个师兄当得好吧!我就说了跟我混,有好酒喝好肉吃。”秦风与他碰了一杯,乐呵呵道。 “当得好。比师傅强。”老太监老实说道。 云朵猛地一瞪眼睛,不满道,老爷怎么就不好了。 “师父,总想着让我去打劫,替给他给房钱和酒钱。”老太监一脸委屈道。 见秦绵呀的一声,捂着小嘴发笑。秦越只得尴尬地敷衍道,那还不是为了你好,试试你的身手。 云朵更加干脆地啐了他一口,“我呸,那是你傻。秦风怎么不去抢。” “他,他,他抢我的就够了。” 顿时,一桌人哄堂大笑了起来。就连云朵都笑得呲呲作响。 “师弟,你醉了!” 秦风板着脸,拍着老太监的肩膀,哼哼道。 “我没醉,我还能喝。我能好几个大碗呢。”老太监耿直地不服气道。 “我说你醉了,你就醉了。” 老太监眯着眼睛,有些发虚。很快就恍然大悟了,“哦。我醉了。” 只听见哐当一声,他一头栽倒在酒桌上。 云朵正待笑话他。 屋子里突然被什么东西打灭了油灯,漆黑一片。 跟着就响起了秦绵的惊呼声,不好。这,这,这酒里有毒。 很快,漆黑的屋子里响起,一阵慌乱。 哐当哐当几声,秦越、秦风和云朵也栽倒了下去。 不多一会儿,满屋子响起了呻吟的痛苦声音。 “啪啪” 一阵火石的声响响起,溅起一片火光,跟着屋子里的油灯被人一一点亮。 见已经醉倒的老太监,一脸阴沉地站起身来,云朵迷迷糊糊看清了他的脸,顿时一脸愕然地指着他,“是你,你下的毒。” 老太监不慌不忙地拍了拍秦风的脑瓜子,又拍了拍他的脸,得意地嘲讽道,“大师兄,大师兄,醒醒!你这酒量不行啊。” 很快,他又变了脸色,变得一脸的凶声恶煞,猛地抬起一脚将已经晕死过去的秦风给一脚踢到墙边,恨声骂道,你个狗日的青屁股小崽子,老夫忍你很久了。 忍着腹中剧痛的秦绵连忙扑了过去,死死地抱着秦风,“你别杀他。” 老太监啐了她一口恶痰,不屑道,杀他?他还不配。一个狗崽子哪配老夫出手。 说罢,连同秦绵也给打晕了过去。 秦越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来,有气无力道,你是来杀我的吧。 老太监走到他的身边,从他兜里掏出他那把刻刀,这才幽怨地恨声道,杀你?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那你想怎么样?” “跟我走一趟。” “去哪!” “回狼牙王庭!” “不可能,我就是死也不会再回去。”秦越决绝地回答道。 “呵呵呵,她在等你。你必须回去给她个交代。” “她是谁?”秦越迷糊地摇了摇头。 “你啊你啊,果然真是情场浪子啊,穿起裤子就不认人了。”老太监重重地扇了他一记耳光,脸色更加凶悍。 “那你杀了我,带我尸体回去。” “美得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毒。这是天蚕情花毒。你想死都不可能。” 他这话,顿时让云朵的脸色更加地苍白。“天蚕情花毒?你是梵天教的人!” “搞笑,我堂堂狼牙大祭司努尔泰,又怎么会是梵天教的人。” “你,你,你是努尔泰,你不是刚刚被封为国师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老太监努尔泰啊地发出一声怒吼,老夫也不想来啊,可有人要用老夫的命来换他的命。老夫能怎么办! 云朵艰难地思索了片刻,突地恍然大悟,一脸惊恐道,你,你是中了噬魂符! 努尔泰顿时转过身来,突地一把拧起云朵,怒声道,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噬魂符。说,你究竟是谁? 云朵翻了翻白眼,嘴角泛起嘲讽的笑意,咯咯不停地笑过不停。 “你想死吗!” 云朵被他勒紧了脖子,顿时张大了嘴巴,使劲地呼着气息,咳咳咳,“你完了。” 努尔泰不由地遍体生寒,大感不妙。 “傻师弟,你上当了。” 在他的身后,秦风扶着秦绵站起了身来,看着他,冷冷地笑道。 “不,不可能。除了她,没有人解得了这毒。”努尔泰的身体突地一软,手中一松,整个人一下子从云朵的身上滑落了下去,他顿时瞪大了惊恐的眼睛,不甘心地说道。 云朵一把嫌弃地推开他的身体,整了整衣襟,用手指杵着他的额头道,因为我呀! “你?你会用毒?” 秦越这才悠悠地点了点头道,她啊,你可能认识,也可能不认识。但小医仙这个名头,你肯定听过。 “小医仙,阿史德云朵娜儿!不可能,你不是被她杀了吗?这决不能,你绝不是她!我不信!” 云朵见他还在拼死一搏,当即让他死心道,她是杀了我,可惜我命不该绝。有人又救了我。 “你居然是阿史德云朵娜儿!你给我下了天蚕情花毒。”老太监绝望了。 他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的异样,很快一股子剧烈的疼痛从腹部升起,跟着他噗呲一声吐出了满口的鲜血。 “你们怎么可能发现老夫?” 秦越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你根本不了解我。居然敢来算计我。你不知道那只鹰隼,是我驯养长大的吗。人可以背叛,但鸟不会。 “该死的长毛畜生!” 跟着他又怒火攻心地吐出了一口鲜血,他呵呵地傻笑了起来,“机关算尽太聪明,可笑可怜啊,原来她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秦越却嘲讽道,鹰隼很聪明。谁对它好,它就会一辈子都会记得。你以为它是在驱赶你、监视你,其实是它在主动找我给我报信。我虽然失去了记忆,但鸟语我还是懂的。 努尔泰欲哭无泪,他堂堂的大祭司,居然败给了一只鸟。 云朵闻着这血腥味中散发出股股臭味,又皱起了眉头,连忙抓起他胳膊,号了号脉搏,脸色变了变。待放下他的手来,转头对秦越说道,我就奇怪他堂堂的大祭司怎么会来杀你。原来他是得了痨病。他想活命。 第十八章 刀剑如梦 “哈哈哈,小医仙不亏为小医仙!”努尔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水,顿时彻底地绝望了,变得又哭又笑。 “她能够救你,无怪乎” 云朵的脸色变得很沉重,冷吸了一口寒气,方才一字一句道,生死符! “错了!生死符只能让他变成她的傀儡。他不会这么傻。”秦越面色凝重道。 “难不成,是那传说中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不可能,她怎么会。”当即她又俯身盯着努尔泰厉声问道,你想返老还童? 努尔泰默然了。 “你做什么春秋大梦。那怎么可能!”云朵顿时一脸的惊呼。 一旁的秦风和秦绵听着生死符的名字,已然浑身战栗。 再听到这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俩人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不约而同地脱口而出道,天山童姥? 云朵警觉地转过头来,一脸茫然道,什么天山童姥?你们俩知道什么,说! 秦风正待说话,却被秦绵一把拉住。 秦绵赶紧说道,没啥,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你们说的这些功法,觉得好奇怪。 云朵疑糊地看了看秦越,见秦越摇了摇头,当即也没有多问。 “你想死还是想活?”云朵厉声朝着努尔泰吼道。 努尔泰正待说话。 他的整个人却突地奇怪地扭动了起来,跟着整张脸不断的扭曲,很快变得无比的狰狞可怕,倏忽之间,他突地腾地翻身站起来,朝着云朵的胸口,顿时一拳打出。 云朵猝不及防,被他一拳打中,整个人犹如披挂一般被重重地砸在墙壁上。 努尔泰怒视着秦越,他的腹部发出嗡嗡的笑声。 “咯咯咯,秦越啊,秦越,你果然没死!” 秦越的手中的刻刀还没有来得及扔出,顿时脸色大变,“你,你不是努尔泰,你究竟是谁!” “咳咳” “秦越啊秦越,你果然是个负心汉。你居然不认识我了!好得很啊,你欺我骗我!你当老娘是好欺负的!” “我不认识你。” “哈哈哈。你居然做得这么绝!别怪本王无情!本王必将御驾亲征,踏平你大秦帝国!扒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跟着那人又惨呼一声,似乎已经气得暴跳如雷,“努尔泰,你给本王滚回来!” 说罢,努尔泰整个人犹如疯子一般,一头撞破雅间。倏忽之间,腾空翻出了云间客栈。 屋子里一片惊恐和沉默。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眼前这一幕,太过惊恐。 那努尔泰的身体里,居然还装着一个女人。 “咳咳!”云朵大口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战战巍巍道,咳咳咳,这是千里传音。 跟着她脸色更加苍白地对秦越说道,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轻易暴露。 秦越颓丧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万般苦恼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 云朵惨然道,她不会独自来的。30万铁骑啊!你拿什么去跟她拼。 秦绵顿时一脸的惊恐,“那人是毗伽女王,难不成还是真是30万铁骑?” 云朵这才朝着秦绵点了点头,“天下会的情报,倒是无孔不入啊。” 秦越正了正脸色,转头一把拉着秦风的手,恳请道,此地不是久留之地,你马上带着小绵跟我走! “去哪?” “去京都或者江南都行!” 秦绵却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我不会跟你们走。这是天下会的机会。我们不会放过。 “命比天下会还重要?” 秦绵难过地看了秦风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风倒是无所谓,战争他不是没有经历过。他也朝着秦越摇了摇头,大哥,你们走。她是冲你来的!只要找不到你,她的大军也不会冒然入关。 秦越见他一脸的真诚,又见形势紧张,当即朝着云朵问道,估计给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云朵想了想。草原部落要一下子集结30万铁骑,几乎要将整个草原部落的控弦之士都要动起来才行。而她才初登大宝,虽然她是梵天教的教主,但草原之上,教派之间,从来都是各自为政。 梵天教虽然强悍,但昊天宫这些教派也不是吃素的。短时间内,并不容易。 “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 “可这消息为什么这么快就传了出来。” 云朵思索了片刻,以她对她的了解。“多半是因为努尔泰。她这是故意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一想到这里,云朵气得跳脚,“我们中计了。都怪你摆什么鸿门宴。如果我猜测得不错的话,她给努尔泰的底线肯定是半年。” 秦越也暗自后悔,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他转头郑重地对秦绵说道,小绵,阿风交给你了。记住我的话,无论什么时候,哪怕你死也要让他活下来。等我回来。 秦风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很是不解。但内心却很感动。拼酒,他没有拼过他。他这个当大哥,还真把他当成了小弟。 秦绵柔情地朝着秦越点了点头道,你放心。阿风是我男人。我比任何人更在乎他。 云朵有些吃味地瞅了秦越一眼,气恨地转身走出屋子。她得赶紧收拾,连夜就走。 还未走到门口,她又转身过来朝着秦越问道,去哪? 秦越咬着牙,望着东北方向,恨声道,去京都。 “你确定?” “除此之外,我别无办法。” “好。” 云朵见他一脸的笃定,目光中却极度失望,可嘴里只能答应下来。 见云朵去收拾行李了。 秦越这才朝着秦绵苦笑道,小绵,我跟阿风交代点事情。 秦绵赶紧站起身来,呵呵一笑道,那我去疗伤。 刚刚虽然云朵暗地里给他们吃了解药,但努尔泰那一巴掌可不轻。 待秦绵走出雅间,秦越这才拉过一张椅子,让秦风坐下来。 “阿风,咱们俩一见如故。我喜欢你的刀,你的刀法是天底下一顶一的至高刀法。你要相信你自己,相信风。我也没有什么能够教给你的。” 说罢,他从将手里那把刻刀递给了他。“这把刀,你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也不要轻易示人。小绵也不要让她知道。这上面藏着一些东西,你要用心去领悟。” 秦风刚想推辞,却被他一把按住。“时间紧,我们今晚连夜就走。你听我把话说完,一定不要忘记了我拜托你的事情,帮我把那双眼睛刻上。另外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可以拿这个保命。” 跟着他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块令牌。豁然是云朵手中的那块秦王府令。 “你真是秦三公子?” 秦越重重地点了点头,跟着又嘱咐道,今晚你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不要给任何人说。否则你会招来滔天大祸。 他迟疑了片刻,又颓丧地说道,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听到我死了。千万,记住了千万,千万别想着替我报仇。拿着这个令牌,直接去秦王府。 秦风见他一脸的郑重,感激地点头道,你还有什么交代的。 “如果你刻出了那双眼睛,无论我死活,你都要将这个木刻送到秦王府。记住了吗?” 见秦风答应了下来,秦越浑身竟然出了一身大汗。 他迟疑了片刻,伸手抚摸着秦风的脸颊,目光中充满了不舍和难过,“好好活着,像风一样活着。” 待秦风诧异而古怪地撇过头去。 整个屋子里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跟着客栈的马圈,响起云朵吆喝驾动马车的声音。 “驾!驾!驾!” 那辆豪华的马车,犹如风一般,穿破了黑夜,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秦风呆呆地站在客栈的楼道上,脑子里却嗡嗡地响着,他临走的时候留下的话。“好好活着,像风一样活着。” 秦绵见他一脸的依依不舍,当即一把搂住他的胳膊道,秦三爷的江湖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秦风哆嗦了几下嘴巴,心里有太多的话,却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他心里堵得慌,好想痛快地哭上一场。 “哭吧,阿母曾经说过,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秦绵的话音刚落,秦风顿时像个孩子,抱着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剑何去何从,爱与恨情难独钟。我刀划破长空,是与非懂也不懂” 北风吹荡,白雪飘落,北山镇外,古道之上,一辆马车孤独地驰骋前行。秦越悲壮的歌声,此起彼伏地响彻在大江大河之间。 歌声似江湖,江湖似歌声。 歌有多长,情有多浓,秦越的泪就有多苦。 往事在那女人一声决绝的怒吼中,犹如大江翻涌,如决堤的山峰,狂浪拍打之下,他脑袋中残缺的记忆,如歌似酒地历历在目,情爱悲欢撕裂着他那颗坚硬的内心。 他记得这首歌名叫《刀剑如梦》。 这是“她”最爱的一首歌。 她的歌从来都不是这个世上应有的。这世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写不出这样的江湖,也写不出这样的悲欢洒脱。 他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她似乎永远是一个未解的秘密。 尽管他用尽了一切的可能去接近她,可最终他还是对她一无所知。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我醒,一场春梦,生与死一切成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谁与我生死与共” 很快秦越那如烟嗓般歌声如泣似哭,一句一字之间,生与死的悲情绝恋,催逼着车窗外的北风越吹越急,弹指间的雪花飘了又散,散了又飘,天地之间,一片悲苦。 “驾,驾,驾!” 云朵听着这歌声,回头望着那马车中马灯映照着的人影,漆黑的瞳孔中似笑似哭,泪光抛洒之间,手中的马鞭带着积蓄已久的愤恨,死命地抽打在那三匹汗血宝马身上。 马嘶悲鸣,踏雪狂奔,一地的雪花碾碎,留下一地过往不拘 “驾,驾,驾!” 马鞭声声抽起片片血光,汗血宝马全身血光如龙,陷入狂暴嫉恨之中的云朵,一遍又一遍的抽打,发出一声接着一声无助的咆哮。 “啊啊啊,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你还要把这男人折磨成什么样!” “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你说啊!你告诉我啊!” “你出来啊!” “你出来啊!” “你在哪啊,你出来啊!” 马匹奔行百里之外,突地筋疲力竭,三匹宝马发出一声悲鸣,一头跪倒在地。云朵从马背之上,栽倒在地。 她跪倒在地,仰望着星空之下,飘落的雪花垢起的茫茫天地,从无助还是到无助。 那张明月一般的脸蛋狰狞得十分可怕,目光猩红如血,她使劲地拍着这冰雪不化的泥地,不断地撕扯着头发,“苍天啊,我究竟该怎么办!” 身后的车厢被轻声打开,跟着落下沉重的脚步声。 秦越杵着手中的黑刀,站在她的身后,看着悲苦无助的她,那冷漠的嘴角上少见地剧烈抖动,整张英俊的脸上湿润的泪光,还未散去。他的眼睛里中藏着太多的痛。 良久,他吐出一口白气,艰难地走到她的身前,弯下腰来,用力将她一把搂抱了起来,抬起她那泪水密布的小脸,痛苦而又内疚道,都是我害了你。 云朵目光中的猩红渐渐散去,她一把死死地抱住他,低声哭泣道,秦越,我们退隐江湖可好? 秦越惨然一笑道,如果真能够退隐,你当初又何必救我。又何必陪我走上这一遭。 云朵的身体顿时又瘫软了下去。 秦越将她抱起来,放进车厢。 走到三匹宝马前,怜惜地抚摸了一番那背上的伤痕。他知道这鞭子打得有多重,她对他的恨就有多深。 可这一世,他终究是要辜负了她。 片刻之后,他咬牙朝着马背重重一拍,将马匹驱赶起来,拧起黑刀,腾身翻身上马,忍着泪水,再次挥动手中的马鞭,哽咽道,“驾!” “驾!” “驾!驾!驾!” 第十九章 北山会 眨眼之间,冬至已过,北山关到了一年中最为严寒的季节。 云间客栈前的那棵迎客松,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而秦绵从江南舵搬运过来的名贵兰花、茶花、杜鹃花却只能长在她新建的温室大棚之中。 这些从千里之外的江南移植过来的花草,并非秦绵有多么浪漫,而是因为五年一度的北山会,即将在北山镇举行。 北山会,是大秦帝国为巩固边疆,集结江湖有志之士,共同抗击北国,而举办的武林盛会。每五年举行一次,通过擂台大比武,公推北方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将会被大秦帝国授予便宜行事之权,在危难之时,有权征召和调动各大江湖门派,包括各路绿林好汉。谁敢不逢令征召,都会被大秦帝国满门抄斩。 这也是当年秦王府突发奇想,想出了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虽然在一些江湖人士看来,这就是充当朝堂的打手和狗腿子。但在天下名门大派和各路绿林好汉看来,却是不可多得的权势和财富。 自古权势财帛动人心。 从那以后,中原武林四分天下。北方武林以北山会为会盟,南方武林以江南会为会盟,西方武林以西江会为会盟,东方武林以泰山会为会盟。 天下四大盟主,还将在来年开春之后,前往京都参加天下武林总盟主的大比武。天下武林总盟主将被大秦帝国授予恩科武状元,并纳入不良人。 五年前,天下会在天下四大盟主比拼中,全部落败。北方盟主被华山派掌教君子剑洛云破夺得,南方盟主被嵩山派大弟子“银狐”令狐侠意外斩落,西方盟主被名不见经传的青城派圣女“绣春刀”叶秋寒拿下,东方盟主则被蓬莱真人夺得,而天下武林总盟主最终落入“银狐”令狐侠的手中。一时之间,南方武林名声大噪。 三年前,“人屠”秦三公子突现江湖,连挑天下四大盟主八大绿林九九八十一寨,令狐侠也因此意外失踪。天下武林总盟主空缺,南方武林最终也被天下会江南舵主秦绵实质操控。也就从那时起,“绵里雪花针”秦绵才开始声名鹊起。 而这次北国杀秦盟的出现,让这场武林大会,格外受到关注。 北山会,其实是四大武林盛会中,最为重要的盛会。而且没有之一。因为这里靠近北山关,是中原武林面对北国教派挑衅最为严重的地方。 不仅如此,除了天下武林总盟主将被纳入不良人成为不良将之外,按照惯例北方盟主也将会破格成为不良校尉。 秦绵之前虽然不是南方武林的盟主,但却是南方武林“携天子以令诸侯”的枭雄。否则,令狐侠失踪之后,本该是嵩山派的权势也不会落入她的手中。 或许正是因为大秦帝国看到了秦绵的潜力所在,驻守北山关的监军太监吴青,传来不良令,本次北山会由天下会操办,而让盟主华山派旁落。 消息一经传出,不只是北方武林一片哗然,就连其他武林也极为惊愕。传承上百年的北方第一大派华山派继清风剑莫尘在云间客栈被人杀死之后,华山派的脸面再次被人按在地上强行摩擦。 这让向来是北方武林老大的华山派,颜面尽失。恼羞大怒之下,华山派派出七侠之首的穿云剑洛曦到云间客栈问罪,与此同时江湖上针对天下会的暗杀行动也风声鹤唳。而且华山派也很清楚,天下会之所以派秦绵前来北山关执掌北山舵,其目的就是奔着掌教君子剑落云破的不良校尉来的。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华山派公然与天下会撕破脸皮。 紧张的气氛,从穿云剑洛曦还未到达云间客栈,就逐渐凝重。 暖阁之中,火红的木炭烧得通红,秦绵手中的绣花针在火光的反照下,穿梭在毛线手套上。当初她未曾兑现的愿望,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早点兑现。 避风堂堂主郎青小心翼翼地站在她的面前。之前他是小人物的时候,秦绵是舵里出了名的温柔甜美大美女,但凡男人心中多少都有几分觊觎。 可自从他当上了堂主,摇身一变,成为了北川舵的大拿之一。他才知道这女人,是这世上最不可琢磨、最为善变的动物。他不时地叮嘱自己,千万千万别被她那柔善可欺的外表给骗了。 短短几日之间,就因为筹备北山会不力。在她的雷霆恩露之下,一向被她所看重的大有“贴心豆瓣”之称的内务堂堂主魏言,不仅折损了不少的好手,他自己也被她打得半死不活。聚贤堂堂主宋义、藏刀堂堂主聂远,这两人原本是北方绿林中霍霍有名的江湖豪杰。宋义是龙威镖局的总镖头,而聂远则是北方绿林十八寨的总寨主,如今见了她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说吧,洛云破这个老东西究竟还有什么阴谋诡计。”秦绵撇了郎青一眼,有些不满道。最近几日,华山派的动静不小。可避风堂作为主管情报堂口,竟然对盟主洛云破的行踪毫不知晓。这让她极为恼怒。 “先别给我讲什么原因,我只想听到结果。”未等郎青汇报,秦绵再次恨声说道。 郎青顿时额头上虚汗直冒。 “禀告舵主,避风堂深刻反思和查摆了前阶段存在的突出问题,经过认真整顿和重新部署。目前,避风堂的蝶舞已经打入华山派的内部。刚刚得来的消息,洛云破将在大会当天到达北山镇并将入驻华山派在北山镇的驻地逍遥居。这其间,洛云破将会邀约崆峒派掌门人铁掌狂人莫高、山海盟盟主拼命三郎陈三、小刀会会长百里挑一墨攻、九峡洞洞主不死手鲁达以及铁皮流花姜昆,在华山以武论道。并且还将促成崆峒派大弟子青城与华山派七侠之一的少阳剑阳春联姻” 秦绵听完他的汇报,不置可否道,郎青论资历你是四大堂口中最轻的,但我为什么将避风堂交给你。你应该明白,我所看重的就是你人品和灵性。我要提醒你,老话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自己好好去悟,什么时候弄懂了,你才是个合格的堂主。 “属下明白。”郎青打了一个激灵,连忙拱手道。 “洛云破这个老东西算计不小。咱们必须得高度重视,下来之后,你马上与聚贤堂和藏刀堂商议一下,迅速拿出对策来。第一,老娘我不想去吃什么喜酒,也不想随这个份子;第二,他们不是要以武论道嘛,咱们给他们机会。但地点和时间得改。地点就改在北山镇,时间将大比武的时间提前开锣,反正每年的大比武时间都是由主办方来定夺的,咱们也不算违规。只不过大决的时间,还是按照老规矩来,腊月初八。第三,北国教派不可小觑,尤其要注意那些崽卖爷田的。有一个算一个,杀!” 郎青松了一口气,再次作揖道,属下这就去办。 还未等他走到门口,秦绵放下手中的绣花针,轻咳一声道,破云剑洛曦走到哪了? 郎青连忙回答道,归云坡。 秦绵想了想,当即冷笑道,好地方啊。这事你们不用管了。我让阿风去。 “啊,风少爷?可他不是咱们天下会的人啊!合适不?” 秦绵呵呵一笑道,怎么不合适。我秦绵的男人出手,长老会又能有何意见。 “可。长老会给你指派了婚约的啊!” 秦绵目光一冷道,我秦绵的婚姻哪里轮得到那些老东西来指手画脚。去办好你手中的事情,办不好拿人头来见。本次北山会,是咱们舵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北方盟主咱们势在必得。出了任何乱子,别怪老娘手狠心辣! 说罢,她手中的绣花针一针弹出,轰隆一声,竟然将郎青身后的大门给一针炸裂。 郎青亡魂大惊,她的功法越加地厉害了。 屏风背后,秦风也惊讶道,你这功力怎么如此厉害。 秦绵拿起刚刚织好的手套,喜滋滋地走到他的身边,给他戴上。“试试怎么样?” 秦风目光中带着柔情,温柔回答道,你做的,自然好。 “贫嘴!” “这些年,我没在你的身边,亏欠你太多。”秦绵拉着他的手,一脸真切道。 秦风摆了摆手道,世道如此,命运如此,为之奈何。这不怪你,也不怪阿母。如今有你在我身边,我已经不敢奢求其他的了。 秦绵惊讶道,你想明白了? “不想明白又能怎么样。她毕竟生我们养我们那么多年。她那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应该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难言之隐。否则她绝不会抛弃你不管的。你能够想明白了,最好不过。我之所以一直待在天下会,就是想有一天能够执掌天下会,借助天下会的势力,找到她。” “往后,我陪你一起找。” “好!” 少年少女的心思,紧紧地拽在了一起。两个火热的目光中,浅浅地洋溢着温馨的笑意。 “咳咳咳”秦风突地咳嗽了几声。 秦绵连忙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关切地问道,你得了风寒? “哪有。” 秦风一把抓住她的手,嘿嘿掩饰道,“这些年你在天下会也不容易。难为你了。” “要活命,哪有那么容易。”秦绵叹息道。 “天下会真给你指派了婚约?”秦风突地问道。 秦绵脸色的笑容戛然而止。她想过很多次,想找机会给他说清楚。可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她怕她伤到他。 “你想知道?” 秦风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绵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推开窗户,迎着窗外的寒风,捋了捋额头前的刘海,幽幽唏嘘道,你刚刚应该听到了。是有这么回事。长老会一直想将我掌控在手上,可又觉得我是条养不熟的狼。所以,为了天下会的大业,他们想到了联姻的主意。 “是谁?” 秦风很想知道他的情敌是谁,连忙追问道。 秦绵转过身来,不解道,很重要?一定要知道? “很重要,一定要知道。”秦风咬牙切齿道。 “这或许就是你们男人的通病吧。”秦绵落寞地感叹了一句,但很快又接着说道,他叫曹山,是前任天下会的总盟主,出身东方武林蓬莱仙岛的蓬莱阁。人称“鬼手”,如今是不良人的不良将。目前,人在京都。我从未见过他。但听长老会的人说,这人的背景很深。传闻是朝堂之上某人在外的私生子。 “那行,我替你杀了他!”秦风咬着牙,呲着嘴,斩钉切铁道。 “好啊,有机会去京都,你就去杀了他。” 秦绵一甩长发,转过脸来,一脸的笑意。 “行。现在我就去归云坡,先杀这个碍眼的。”秦风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房门。 秦绵却连忙叫住了他,“不,你不是去杀他的。” “什么意思?”秦风顿时刹住了步子,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秦绵走到他的身边,从衣架上拿起一件披风和围脖,将披风给他披在身上,将围脖围在他的脖子上,再使劲地抖摆了几下他的衣襟,才附耳轻声吐气道,“我要你不得最后一刻绝不出手,我要你将他救下来。” “不是杀人,而是去救人?你,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秦风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向来是杀人,这救人他还是第一遭。 “阿母说,堡垒都是从敌人内部攻破的。我想试试。我得到的消息是这破云剑与那青城早有私情。可崆峒派却偏偏选择了阳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借我们的手除掉他?”秦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很快他又嘴角上涌起了几分嘲讽。 “没错。我估摸着是有人早就布好了局。即便是我们不出手,也会嫁祸给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秦风懂了,但嘴上却感到这些老家伙太过无耻。“光明正大点不好吗,何必耍这么多的阴谋诡计。” 秦绵见他懂了,脸色郑重地叮嘱道,“你小心点,别阴沟里翻船。这些人都是很厉害的。” “知道了。我小李飞刀也不是吃素的。” 秦风连头都没有回,嘚瑟地摆了摆手。 见他走下了楼去,秦绵这才幽叹道,其实我并不想你去。可我手中实在是人手短缺。只能辛苦你走一趟了。 跟着她又低声道,人屠既然认你为兄弟,只怕也教了你几招压箱底的绝活吧。以破云剑的身手,你兴许有点胜算。不过救人总比杀人容易。 很快,她又跺脚道,长老会这些老家伙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何还迟迟不见踪影。难不成想看老娘的笑话? 一想到这里,她又连忙叫来了藏刀堂的堂主聂远。 聂远是北方人,年过四旬,却长着一张娃娃脸,个子很高,看上去很雄壮,说起话来,气势也很足。见到秦绵倒也低眉顺眼,拱手道,舵主,您找我? “归云坡,你加派点人手,做做样子,把这钓鱼的给我老娘掘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聂远想了想道,那我带人去? “不,你派几个可靠的就行。你还得留下来,我们这里还有大戏还未开锣哦。” 秦绵摆了摆手。 对于华山派来说,最好的捷径,就是找人直接杀掉她。只要她死了,盟主的事情也就板上钉钉了。 所以,她不得不防。 第二十章 归云坡 归云坡,乃是华山通往北山关的必经之路。 其峰高耸险峻,独立于怒江之上。因其峰如穿云蔽日,形似云彩,而其山麓绵延壮阔,从北向南倾斜,故而被天下英豪称其为归云坡。 这里北山山脉与怒江山脉相互勾连,因其高大险峻的山峰阻挡了北风南袭,而又以峡谷将高山大江分割为高原和丘陵,形成了春有繁花、夏有清凉、秋有红叶、冬有白雪的四季风光,是古往今来,大秦帝国西北边关有名的避暑圣地。 归云山庄,则是北山会在归云坡的落脚之地,也是过往商旅和江湖侠客补充给养、比武会友的江湖会馆。 这里原是藏剑山庄的洞天福地,后来华山派因江湖纷争,灭掉了藏剑山庄。加之,这些年华山派又连年夺得北方武林盟主之位,导致这里日渐成为了华山派的私产。 归云山庄,红叶厅内,穿云剑洛曦穿着一身崭新的绿袍常服,头上戴着碧玉发簪,手上戴着方形猫眼金戒子,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把官椅上,端着一杯来自云山之地的明前清茶,优哉游哉地与身边一位面若俊俏、个子娇小白袍小生,不断地调笑打趣。 这白面书生,面若桃花,一脸的羞涩。分明是个假小子。 但很快,她又微微皱起了眉头,低声道,洛哥,咱们这么偷偷跑出来不会出啥问题吧。 洛曦见她神色紧张,翘起嘴角,显得几分得意,“青城啊,不碍事的。我早就跟你说过掌门知道我俩的事情。这回之所以让你与六师弟定下婚姻,其实是掩人耳目,也让你师傅在武林大会上帮帮忙出出力。” 青城不满道,那为啥不直接让我跟你订婚。 洛曦瞅了她一眼,在她耳边附耳说道,我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六师弟是你师娘的私生子。跟我师傅生的。” 青城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捂住了嘴巴,一脸的惊愕和不解。“这怎么可能?” “哪有什么不可能,你师娘当年可是我华山派的女弟子。而我师傅当时是大师兄。如果不是为了争夺掌门之位,我师傅又怎么可能娶了圣女。这老一辈的恩恩怨怨,交缠不清。” “难怪这回是让我师娘来跟你们掌门定亲,而不是我师傅。”青城的小心脏砰砰直跳,心想道,这个秘密如果被人捅出去,那就是数一数二的天大丑闻,到时候崆峒派和华山派必然会有一场死战。 “谁叫你师傅是出了名的耳根子软嘞。”洛曦展开眉头,嘲讽道。 “你师傅真是卑鄙,明明是自己的儿子还拿来威胁我师娘。”青城哼哼道。跟着她又嘀咕道,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卑鄙?卑鄙是那是给失败者的借口。男人做大事不耍点手段,又怎么能功成名就。”洛曦一脸不屑道。 “洛哥,你就不怕他们假戏真做。他可是他俩的亲骨肉啊!你该不会是被他骗了吧。”很快,女人的猜忌心又起,青城忧心忡忡道。 洛曦愣了片刻,很快又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摇了摇头,一脸笃定道,他不敢的。 “为啥?这老话说,肉都是烂到锅里的,你虽然是大师兄,但未必比他们更亲吧。” “我师娘不会同意的。没有我师娘的首肯。他甭说什么不良人校尉,就连这盟主之位他也保不住。” “你师娘?” “嘘!” 洛曦抬头指了指天,一脸得意道。 “你们华山派好复杂!我可不想将来在华山派呆。你可千万别学你师傅。我怕。”青城故作一脸委屈道。 洛曦连忙一把抓过她的小手,轻手拍了拍,跟着又撩起她的下颚,做出一副迷死人的表情,微微笑道,放心。我早有准备。等这回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师娘就会举荐我进不良人。到时候咱们双宿双飞,到京都去投奔不良将。谋上一官半职,哪还当什么江湖好汉。咱们要当就当官,当大官! “你师娘能有那么大的能耐?你跟她又是啥关系?”青城抿着小嘴,她听出了洛曦话里有话,连忙好奇地问道。 洛曦顿时脸色一沉,故作生气道,你有哪有那么多问题。让你别瞎操心,你就安安稳稳当你的大小姐。 青城见他生气了,委屈地嘟起小嘴,眼珠里泛起了水花。 洛曦连忙安慰道,你放心,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还不到时候。这回咱们的首要任务是要给秦绵那女人一个下马威,找回咱们华山派的面子。我师娘可说了,天下会的长老会已经被她让人给拖住了。咱们要趁机砍掉她的左右臂膀。我让你做的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青城这才来了精神,一脸小欢喜道,你安排的事情,我都放在心上的。我师傅虽然听我师娘的话,但他向来很宠爱我的。崆峒派的弟子,已经换装前往北山关了。给她来个猝不及防。 听了她的话,洛曦这才放心道,辛苦你了。你这边既然已经动手了,那么我这边也不能落下。我估摸着天下会的人也该杀上门来了。 “天下会的人当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杀你?这不是坐实了他们与你们内斗吗?” 洛曦一脸阴笑道,你这个傻女人啊,你当真以为擂台赛上的胜负就是在擂台上决定的? “难道不是?” “那都是面子上事情,真正决定擂台上胜负的都是桌子下的小动作。嵩山派失去了对南方武林的掌控,已经让上面对各大门派极为不满。如果我们再失去北方武林,甭说我进不良人,只怕是华山派这上上下下,包括你们崆峒派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严重?” “你以为这是比武会友,点到为止?这背后都是用人命在拼。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你没有权力,那么你就只能当别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现在知道我为啥,要拼着命也要咱们的将来谋一个出路了吧。” “辛苦你了。这般忍辱负重。”青城一脸崇拜道。那迷死人的眼睛里,闪着光。 两人正说着,突然屋顶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洛曦朝着青城猛地一使眼色,连忙拔起身边的长剑,腾地一下子跳到了大厅的正中央,厉声大喝道,何方鼠辈!出来! 哗啦一声,屋顶被人掀开,跟着从屋顶上跳下一群黑衣人,凶神恶煞地将两人围困了起来。 “你们是谁?竟敢来挑衅我华山派!” “呵呵,你们华山派都快成臭狗屎了!还这么嚣张!” 带头的黑衣人手中拿着一把圆月弯刀,指着他冷声笑道。 “你!”洛曦顿时脸色一沉。 “出手吧,让你三招!否则你没有机会!” “早就等着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出来吧,兄弟们!”洛曦将手中的剑抖出几个剑花,嘴里却吹响了哨子。 可哨子响起,厅外却毫无动静。他不由地有些慌乱,连忙使劲地连连吹响。 那黑衣人冷笑道,吹吧,使劲吹。老夫倒要看看,还能又谁来救你。 洛曦和青城这才一脸的惶恐,“你们?” “早就料到你小子有这招!你等的人啊,呵呵都死光光了,一个不剩!” 黑衣人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你,你们!你们天下会当真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我可是华山派的大弟子!你们敢杀我?”洛曦气急败坏道。 “杀的,就是你这个大弟子!出招吧,咱们可没时间跟你耗!” 洛曦见退无可退,只得与青城一起冲杀了过去。 那黑衣人说让他三招,倒也光明磊落。 而那青城则与他身后的其他黑衣人杀成了一团。别看青城外表柔弱,但她身为崆峒派的大弟子也并非浪得虚名。几个杀招使出,倒也与那些黑衣人杀得难解难分。 洛曦见那些黑衣人有些发麻,噌的一声,一招苍松迎客,朝着带头的黑衣人直接扑杀了过去。那带头的黑衣人背着手,闪过身体,低矮下脑袋,堪堪躲过他的杀招。 “第一招!继续第二招!” 洛曦见他身手敏捷,不敢大意,连忙又转过身来,使出第二招白云出岫,那人连连闪躲,快如闪电,顿时让他的剑招落空。 未等那人叫出第三招,洛曦咬牙狠心,突地变出一招怪招,倏忽之间,朝着他的腋下,看是穿刺而去,却又似是而非地奔着他的裆部而去。 那人见他的招式,顿时脸色大变,躲闪不及,只得就地打滚,噌地一声拔出圆月弯刀,方才堪堪躲过。整个人却极为狼狈。 待站起身来,这带头的黑衣人再无之前的嚣张,而是一脸凝重道,原来是你们偷盗了养吾剑法! 洛曦被他一口道破那招诡异的怪招,脸色顿时一片慌乱。 “三招已过,你必死无疑!” 说罢,这人不等洛曦松口气,手中的圆月弯刀奔走如惊雷,朝着他的腰部,横斩过去。洛曦见势不好,只得将剑身一横,与那圆月弯刀重重地撞击在一起,才勉强躲过,可整个人却被巨大的力量,给一下子掀翻到青城的身边。 噗呲一声,满嘴的鲜血吐出,青城赶紧荡开身前的弯刀,一把将他扶住,“怎么样,要不要紧!” “走,赶紧走!咱们中计了!” 第二十一章 华山对决 青城听了他的话,不敢多想,连连使出绝招,径直往厅外闯去。 那带头的黑衣人,手中的圆月弯刀顿时朝着洛曦的后背扔了过去。那圆月弯刀带着强烈的劲道,竟然如一轮奔走的圆月。 洛曦回过头去,眼睛一闭,心中大喊:完了。 未曾想,一把飞刀从厅外飞来,砰的一声撞击在那圆月弯刀的刀身上,生生将破了他这招要命的杀招,将那道圆月给挡了回去。 “谁!” 带头的黑衣人未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顿时就地一滚,一把接住圆月弯刀,大惊失色,连声大吼道,谁!谁敢坏老子的好事。 空空的大厅之外,倏忽之间,回答他又是一刀接着一刀的飞刀。 待围困在青城面前的黑衣人接连倒下,这群黑衣人连忙退缩到大厅内,眼睁睁地看着青城扶着洛曦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老大,还追不?” 一名黑衣人回过神来,惊恐地问道。 带头的黑衣人猛地踢了他一脚,极度泄气道,追,追个屁!这飞刀太厉害了!追上去,咱们都得死! “那怎么办?没法交差啊!” 带头的黑衣人目光里杀过一道道杀机,顿时猛地地一跺脚道,走去华山派!找那老东西算总账!养吾剑法无论如何都不能流落到江湖之中。 等到红叶厅空空无人,再无任何的生机。 秦风这才现身出来,对落魄惊慌不安地洛曦问道,你就是穿云剑洛曦?你是青城? 洛曦感激地点了点头。 青城连忙作揖道,多谢公子相救。 “呵呵,你们这都快成野命鸳鸯了。被人算计了吧。”秦风将大厅里落下的铁皮全都找了回来,这才一脸小得意道。这救人果然还是比杀人容易得多。 “公子大恩!来日定当厚报!”洛曦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水,心有不甘道。这场杀机,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悄无声息地杀掉了他准备的后手。这让他极为挫败。他还是太小看这天下人了。 他心里暗自服气,果然师娘说得对。不出华山,不知道这江湖的水有多深。 “怎么这就想走了?去哪?”秦风揶揄道。 洛曦有气无力地苦笑道,还能去哪,回华山。 秦风微微皱起了眉头,当即摇了摇头,一副可怜他们的表情道,只怕这华山你们是回不去了。 “公子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华山派已经遭遇了大难?”洛曦愕然道。 青城倒是刚刚听见了那些黑衣人的对话,连忙答道,刚刚那群黑衣人去了华山,说是为了什么养吾剑法。 秦风心里暗自泛起了疑惑,养吾剑法?这不是阿母武侠小说《笑傲江湖》中华山派君子剑岳不群的剑法吗?怎么这华山派还真会? 当即问道,养吾剑法,是你们华山派的剑法? 青城对华山派的剑法,格外熟悉,她却一头雾水从未听过。当即摇了摇头。 洛曦见她摇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见事已至此,为了活命只得如实说道,不是华山派的剑法,是我师娘偷偷传授给我的。好像来自大内皇宫。 秦风顿时一脸兴奋,心想道,难不成阿母将这剑法传授给了皇帝身边的人。那么她,自然还没有死。 但又一想到秦绵的叮嘱,当即不客气地问道,你俩想死,还是想活? 洛曦和青城面面相觑,这人看似很良善,但他刚刚施展出来的惊世刀法,却是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能惊走那群黑衣人,自然比他们更加厉害。 青城张了张嘴,本想说回崆峒派,可又一想如今他们打了败仗,只怕回去也很难交代,只得泪光旺旺地看着洛曦,让洛曦拿主意。 洛曦听了秦风问及养吾剑法,心里已然明白,如果要活命,华山派定然是回不去了。 只得委屈求全道,自然是想活。 “那行,跟我走,回云间客栈。”秦风见他这人心思通透,反而少了他一番嘴上功夫,哼哼点了点头,大大咧咧地说道。 他的话,却让洛曦和青城倍感震惊,两人瞪大了惊恐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指着他问道,你,你是天下会的人?你怎么会来救我们。你不是应该来杀我们吗? 秦风得意地翘起眉毛,乐呵呵道,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跟着他又训斥道,但凡你们有点脑子,都应该想到天下会在这种关头,又怎么会轻易来杀你们。除非是你们先动手。 青城与洛曦相顾一阵苦笑,心想着,只怕已经动手了。 “怎么难不成你们真动手了?”秦风见他们脸色难看,顿感不妙。 他的话音刚落,早已经藏身一旁的藏刀堂杀手,应声闪身出来,急切道,风少爷,那我先撤! “你赶紧回去,兴许还来得及!” 待藏刀堂的杀手带人走了之后,他又赶紧对洛曦和青城催促道,你们俩也跟我走!赶快!” 跟着他又不客气道,我警告你们俩,别逼我杀人! 洛曦和青城赶紧连忙点了点头。 洛曦心里刚刚冒出的那点小心思,瞬间化为乌有。 他的心里无比苦涩,这男人的刀太快了。这天下竟有如此厉害的功法。天下会果然是藏龙卧虎,不可小觑。曾经身为名门大派大弟子的优越感,此刻也让他感到极为可笑。 青城扶着他,跟着秦风的身后,脸色极为难过。心想着,只怕这回华山派是真的要完了。但愿师娘别中计才好。否则崆峒派也难以独善其身。 秦风心中忧心忡忡,一路上担心秦绵遭遇不测,连连催促。 可洛曦和青城都负伤不轻,实在是难以跟上他的步子。 索性一怒之下,将两人打晕在地,他一手抱着一个,竟然施展开阿母传授的功法,在雪地上狂奔,比马的速度还快。 刚刚走出归云坡,却只见一马迅疾而来,待看见他,那马上的人迅速滚翻下来,急匆匆地拱手道,风少爷,舵主与监军太监已经赶往华山派,舵主让你迅速赶往华山派! “你们舵主没事?”秦风将手中的两人扔给他,急切地问道。 那人接过昏死过去的洛曦和青城,呵呵一笑道,他们自以为聪明,哪想到郎堂主火眼金睛,早就识破了他们的把戏。避风堂和藏刀堂联袂杀出,一个都没有跑掉。 秦风得知秦绵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叮嘱道,这两人弄回去好生看管,你们舵主有大用。 虽然他说不清楚,秦绵究竟会把这两人如何处置,但他认定了只要是秦绵安排的事情,都是有道理的。 那人本想将马匹交给他。 他却一摆手道,不用。你带他们回去。路上警惕点,别让人给半道截胡了。 那人连连点头道,晓得。我马上通知兄弟们接应。 待这人将洛曦和青城扔上马背,再回头来,却只见茫茫雪地上哪里还有秦风的身影。这人顿时暗自赞叹,也不知道舵主从哪里找来这么个男人,这风少爷倒跟舵主挺般配的。 一路上,秦风生怕耽误了秦绵的大事,身边没有了洛曦和青城这两个包袱,将功法运转到了极致,一路不要命的狂奔。 沿途的商旅和江湖豪杰,就像见了鬼似的,只觉得耳边一阵风吹过,跟着一个人影一闪,再看去,那人影却已经在五步之外,纷纷暗自猜测,这人是谁,好俊的轻功。只怕那百里挑一墨攻也未必如此。 待他马不停蹄地赶到华山脚下,却只见旌旗猎猎,北山关的官兵已经将整座华山围困得水泄不通。 见到他来,早已经等候在一旁的聚贤堂堂主宋义连忙迎了上来,笑嘻嘻地拍马屁道,风少爷,你这脚程也太快了吧。避风堂的消息到你的手里,应该不超过三个半时辰吧。 从归云坡到华山,常人骑马至少也要四个时辰。 秦风心中着急,哪里理会他的马屁,见他脸色不善,宋义暗叫不好,这马屁拍到大腿上去了。 当即连忙又说道,监军大人和舵主已经赶到山上去了。 秦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忙问道,情况怎么样?那贼人如何了? “有点麻烦,听说是不良人出手了。” 秦风一边跟着宋义往山上走,一边听着宋义的汇报。 “不良人?那那贼人是不良人?”秦风极为吃惊。以他过去多年对大秦帝国的了解,不良人作为大秦帝国主管天下密探的谍报组织,除了负责江湖事宜的恩科武状元,其余的人很少主动参与江湖纷争,大都以刺探别国情报,斩杀朝中奸细为主。难不成这件事情还与北国有关。亦或者是负责江湖事宜的不良将来了。他心里暗自发憷,麻烦了,这事情只怕不是那么好善了的。 秦风走得急,宋义却感觉越走越觉得吃力。以他的身份,向来是以轻功取胜,他独步北方武林的踏雪落花步,早就名声在外。可他暗地里与秦风这般较劲,心中却大为惊恐。他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可秦风却看似闲庭信步,根本没有施展多少功力。仿佛还是故意在照顾他的情面。 宋义一边擦着额头上汗水,一边气喘吁吁道,曹山来了。 “曹山?” 第二十二章 一石三鸟 听到曹山二字,秦风愣了一下,迟疑地放慢了步子。心里却暗自盘算着,这有点意思了。我的老情敌居然来了。这天下会长老会究竟想搞什么名堂。这时候让他来,不是给秦绵添乱吗? 可他心里又一想,我倒是要瞧瞧这曹山,何德何能竟敢觊觎阿绵。若有机会,定然要杀掉这家伙。 待走上山来,却只见监军太监吴青,衣裙飘飘地站在大殿的门口,一脸怒气地看着对面大殿门口的一个黑衣人,冷冷地嘲讽道,曹山,你好大的胆子! 秦风闻声望去,只见这曹山身高七尺,面若枣红,浓眉大眼、长须飘飘,身穿一件不良将的标志性黑金镶白边的云锦长袍,脚蹬着一双过山火登云靴,腰间挂着一把恩赐的长锋宝剑,看上去器宇不凡,但年岁隐隐已近四旬。他这种年纪,少年得志,青年得意,在不良将中也算是不可多得的少壮派。 但在秦风眼中,却是不屑一顾的油腻老男人。 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得上他心目中冰清玉洁的阿绵。情敌相见,自然是分外眼红。他捏着手中的铁皮,随时准备着给他致命一击。 秦绵敏感地注意到他的动静,连忙悄声靠近他的身边,低声道,你想干嘛? 秦风故作轻松道,还能干嘛,找机会杀了他狗日的。 秦绵顿时有些紧张地偷望了吴青一眼,一把按住他手中的铁皮,恳求道,你这会儿别添乱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有人会收拾他。 秦风不甘心地瞪了那曹山一眼,悻悻地放下手中的铁皮,不满道,我就看他不顺眼。又见秦绵微微有些生气,只得作罢道,好啦,好啦。听你的行了吧。 秦绵见他一副小孩子的习性,不由地捂着小嘴暗自得意的偷笑。心想着,这家伙果然还是在乎她的。醋劲还挺大的。 北山关的监军太监乃是从四品,隶属于内侍省。而曹山作为曾经的恩科武状元,不过从六品。单从官衔品级上讲,吴青乃是上官,而曹山不过是下官。但不良人与内侍省却从来都是水火不容。朝堂也严禁不良人与内侍省走得太近,故而这两者的上下级大都看彼此不顺眼。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朝堂之外,监军太监的权势极重,远比不良人更容易直达天听。所以在地方,只要监军太监不插手地方事务,那么一般不良人都不敢轻易挑衅监军太监。而监军太监也不能轻易插手不良人的事务。 但也有例外。 那就是北山关。大秦帝国为了加强对边疆的控制,将北山关监军太监置于不良人之上,换句话说监军太监在北山有权插手不良人的具体事务,这其实是便于北川关在战争时期及时掌控北方武林为其所用。所以,也才有了吴青动用不良令,将北山会的举办权交给了天下会。 可曹山作为京都的不良将,却出现在北山关,自然就犯了大忌。因为天下武林的总盟主已经换成了令狐侠,虽然令狐侠已经失踪,但他却无权越俎代庖,遥领北方武林事务。 所以,吴青得知曹山出现在华山派,自然是怒不可恕地前来兴师问罪。 曹山显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惊动了吴青,他狠狠地瞪了身旁的华山派掌教洛云破一眼,心里暗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洛云破半眯着眼睛,嘴角却发出一声冷哼,都是被你们逼的。 洛云破的夫人,江湖人称林女侠的林玉则,听了他这话,也是一脸的恼怒。 曹山连忙拱手道,吴公公,曹某擅自前来华山,实在是情非得已。秦王府下令追查被盗的皇家绝学,出现在了华山。曹某负责此案,不得不来。请您见谅。 吴青再次嘲讽道,秦王府有令,可我内侍省却从未得到消息。既然是被盗的皇家绝学出现在华山,那么按照通例,此案也该交由我北山关负责。你这捞油水也捞过界了吧。 “吴公公,此乃秦王亲自下令。你这样做不妥吧!” “笑话,这天下乃是陛下的天下!难不成在尔等眼中,秦王令还大过了君命?” 这话是个坑,是个送命题,老奸巨猾的曹山自然不肯入套。 眼看着吴青动用了北山官兵,他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遥遥朝着吴青拱手道,吴公公,当真是好手段。言尖嘴利,非常人可比。 他当即猛地一跺脚,朝着身后那群黑衣人一招手,那群黑衣人连忙释放了被他们挟持的华山众弟子。而林女侠见他居然妥协了,吓得嘴角连连颤抖,脸色发青发白。“你?” 曹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好自为之。该怎么办你心里清楚。” 林女侠慌乱地转过身来,战战巍巍地指着不远处的洛云破,恨声道,你好狠! 洛云破一扫心中的阴霾,冷冷笑道,老夫不过是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你当年造了什么孽,你就该吞什么果。 “你,你早就知道了?”林女侠一脸绝望道。她到此刻,方才明白刺杀洛曦的那群黑衣人,竟然是洛云破安排的。 “那孽徒如果不漏出破绽,老夫又怎么会有机会抓住你的痛脚。呵呵,你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啊!” 说罢,洛云破突地站出身来,故作悲苦的样子,朝着吴青当场跪拜了下去,“禀告公公,偷盗皇室绝学的乃是我那不肖之徒大弟子洛曦。” 林女侠顿时怒急攻心,一头晕死了过去。 吴青当即面色一喜,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他,连声问道,他人在哪,可曾抓到? 洛云破撇了秦绵一眼,当即指着秦绵道,被秦舵主的人给救走了。 洛云破当场反咬一口,当真是阴狠,手段毒辣,暗地里打的是一石三鸟之计的主意。 他偷看着吴青和秦绵的脸色,心里暗自得意。想要老夫垮台,没那么容易。老夫即便是死,也要拔掉你们身上的一层皮。 吴青听闻顿时脸色大变,当即啐了他一口道,洛盟主勇于大义灭亲,当真是做得好啊!哈哈哈! 转过身来,他那双眼睛阴冷如蛇,阴声地朝着身边的秦绵低吼道,秦绵,可有此事? 秦绵也是脸色一片惨白,慌乱之下,连忙拱手道,禀告公公,我等并不知晓,他是否偷盗了皇家绝学。但为了防止有人给北山会故意泼脏水,故意嫁祸我天下会,捣乱北山会的大局,所以我才派人去救了他。 “那他人呢?可曾放走?”吴青手脚有些发抖。他心里很急。 “刚刚已经押往北山舵!” 洛云破呀的一声,听闻北山会居然没杀死洛曦,而是将他保护了起来,顿时大失所望。早知道如此结局,就不该轻易让北山会将他救走。 他暗自懊恼,还是小看了秦绵的手腕。如果秦绵杀了洛曦,那么她在吴青面前将会失去一切筹码。而他虽然折损了洛曦,手中却还掌握着林则玉,这张最后的底牌。而且,完全还有机会跟吴青重修旧好。 而那吴青的脸色又变了变,突地朝着秦绵重重一拍道,做得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当即他又转头对曹山朗声笑道,曹山,人已经被本宫抓住了,你可以打道回府了。不日,本宫将亲自将其送往内侍省。 曹山这才乱了分寸,朝着林女侠狠狠地踢了一脚,怒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转头又朝着洛云破狠狠地瞪了一眼道,你若敢动她,小心你的狗命。但凡她出点什么事情,我定然让你这华山派上上下下给她陪葬。 说罢,还朝着他做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 洛云破涨红着脸,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曹大人的话,老夫一定遵从。心里却暗自骂道,狗男女。 见洛云破这老狐狸,居然使出了弃车保帅的把戏,当场向吴青低头服软,并干净利落地出卖了洛曦,曹山见事情已经败露,无法挽回,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到那洛曦,抢在那吴青杀人灭口,才有机会将这一局场子找回来。也才有可能保全林则玉。 曹山又朝着秦绵瞪了一眼,心里暗骂道,好你个秦绵,居然敢坏我大事。 见秦绵将头撇到一边不愿搭理他,一边还柔情默默地瞅着身边那个少年,心里更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老情人岌岌可危,新情人又另有新欢。他跺了跺脚道,妈的,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 但他却暗自记住了秦风的模样。 心中暗恨,这小子绝不能再留在秦绵的身边,必须找机会弄死他。我曹山的女人,哼哼谁敢染指谁就该死。很快,他又恨上了天下会长老会,“这群该死的老东西,端是好算计,不但欲壑难填贪得无厌,还给本将添堵。” 他见形势危急,不敢再跟吴青耗下去,这才转身朝着吴青遥遥拱手之后,恨声道,吴公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京都见! 说罢,吴青不甘心地带着不良人,迅速撤离华山大殿。 “青山不改么,还绿水长流,就凭你曹山也配在本宫面前吆五喝六,本宫定要参上你一本!”吴青见他说狠话,当即也不客气,朗声讽刺道。他的顶头上司督侍监,比起那不良人的不良帅在皇帝面前更得帝心。所以,他也不怕,索性与他当场撕破了脸皮。 而那林女侠见曹山闪退,在绝望之下,突地要拔刀自刎。 洛云破大惊失色,这个时候可不敢让她轻易去死。虽然他心里巴不得她早点死。 当即欺身上去,一招打落她手中的长刀,连连点了她身上的穴位,一把抓住她的身子,在她耳边轻声哼哼道,想死,没那么容易。老夫还等着用你来保本次的盟主之位呢。 林女侠气得两眼泛白,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顿时两眼一黑,当场晕死了过去。 吴青见曹山撤离了华山大殿,连忙朝着秦绵使了使眼色,秦绵连忙转身招呼秦风和宋义赶紧下山回云间客栈,务必保障洛曦的安全。 而吴青也不敢多耽搁,他阴冷地朝着洛云破恨声道,洛盟主,凡是要懂规矩。不懂规矩的人,没有好下场。 洛云破一脸苦笑,只得连连告罪。 秦风这才看明白,原来是这洛云破早就得罪了吴青。这才让秦绵有机可乘。 他涨红了老脸,懊恼地撇了一眼晕倒在他身旁的林则玉,心想着,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再漏出这张底牌了。他还得防着曹山下死手。本想除掉这个祸害,没想到还成了烫手的山药。 一想到,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的心里就扭曲地痛恨不已。 “不行,不能让他们如此轻易得手。” 他咬着牙阴冷地看着吴青的背影,当即抱起林则玉,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既然是底牌,那么只能有一张。” “如果洛曦供出了她,那就麻烦大了。以吴青那老太监的个性,必然会向我下死手。到时候,老夫就成了三面树敌。” 他望着华山派的群山,重重叹息了一口气,“是时候,动用那颗暗棋了。” 说罢,他将林则玉抱进了大殿。 让人关上大殿的门,不多一会儿,一只白鸽从大殿的暗缝处飞出,朝着北山关迅疾而去。 第二十三章 风声鹤唳 下得山来,监军太监吴青见那曹山打马便走,可走的方向却不是京都,而是背道而驰的北山关。心中不由地暗自叫苦,刚刚虽然占据了口舌之利,却也得罪了权倾朝野的秦王府。只怕将来回到京都,这厮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年,他被外派到北山关,执掌监军,捞足了油水,虽然对内侍省多有孝敬。可这皇宫大内上上下下,早有人嫉妒眼红。而秦王府又向来对皇帝绕过秦王府,破例让内侍省插手北方武林颇多怨气,前些年若不是他的顶头上司督侍监,力挽狂澜,以不良人掌握的证据,他只怕早已经被人五马分尸,扔到这北山关喂狗了。 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地不寒而栗。 他咬着牙阴损地看着秦绵他们远去的背影,连带着把秦绵也嫉恨上了。若不是看在白花花的银子上,本宫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他跟这天下会早就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能咬着牙一条道走到黑。“罢了,实在不行,索性就宰了那厮。” 别看曹山当过天下武林的总盟主,可在他这种从皇宫大院里出来的红衣太监看来,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泥腿子,哪怕他们品阶再高,也难以入他们的法眼。 用他的顶头上司督侍监的话说,这些所谓的盟主,不过是朝堂招安的一群地痞流氓。陛下之所以用他们,不过是为了驱狼吞虎。等到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没一个有好下场。 一路奔袭前行,秦绵很快得知身后曹山的动静。 她思来想去,这般比脚力,天下会的人多半不是曹山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不良人的对手。与其这般被动挨打,还不如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给监军太监吴青制造机会,让他金蝉脱壳,抄近路赶往北山镇。 只要那洛曦落到了吴青的手中,那这事就跟她天下会再无瓜葛。她的盟主之位,也就稳当了。 想明白了主意,秦绵连忙让宋义给曹山暗自传讯。 跟着又对身边的秦风笑道,你不是想杀曹山吗?咱们机会来了。 秦风当即来了兴致。 本来他的心里对秦绵的做法,还有些不爽。可听到她主动要求,去杀这曹山,心中那股子小怨气顿时被他抛掷到了九天云外,顿时挽起胳膊,乐呵呵道,你说怎么杀? “呵呵,诸葛亮有三十六计。孙子兵法有十三篇。可阿母说过,最为好玩的还是田忌赛马。因为可以玩弄傻子。今儿,咱们俩活学活用,也来给他来一出田忌赛马。” 说罢,她当即掉转马头,朝着天下会的人大声吼道,“传令下去,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原地换装!白袍换黑袍,黑布蒙头,速度,一炷香!” 宋义等人虽然不知道她要干啥,但见她目光坚毅,气势不凡。以他们对她的了解,只怕是早就拿定了主意,当即也不多问,连忙传令下去。 “所有人下马,上山!马匹藏树林后面,任何人不得声张,但凡有违令者斩!” 秦绵见众人都换装完毕,当即大手一挥,迅速下达了指令。 在宋义等人屠刀的威逼之下,一群乌合之众,竟然让秦风感觉到了一股子朝廷官兵的气势。倏忽之间,这群乌合之众,迅速窜上了山。 秦绵拉着秦风也一头钻进了山林,转头又给秦风的脸上蒙上了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秦风哑然道,你这是要当强盗啊! 秦绵嘘了一声,竖起手指,指了指远处山坳的动静,低声道,待会我去缠住那曹山。你呢带着宋义他们见人就给我狠狠地杀。最好一个不留。 秦风这种时候,哪里肯让她去冒险,固执道,不行。我去!你去杀其他人。再说了他们是你的人,我可指挥不动。 秦绵想了想,那曹山只怕对她早就摸透了套路。她若出手,只怕很快就会暴露。反倒是秦风,反而让他捉摸不透。 形势比人强。她也来不及多想了。目的只有一个尽可能地拖住曹山,给吴青创造时间。 “那就这么定了。” 待转过身去,她又飞快地转身回来,捧起他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道,别给他死拼,打不赢,就逃。我在北山镇等你。 吴青接到秦绵传来的消息,顿时一脸的瞠目结舌。“她,怎么敢?” 但很快,他又松了一口气,幽幽叹息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原来本宫一直小看了她。 如此这般计策,定然会让那曹山措手不及。 事后,无论曹山是胜,还是败。他只需将这件事情推给北方草莽,说是叛逆所为,杀几个狗头拿出去复命。他不但无过,反而是大功两件。 既侦破了皇室绝学被盗案,还替不良人报了仇。秦王府不但无法追究他的责任,反而还会要求内侍监给他请功。即便是秦王府有所怀疑,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讲,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眨眼之间的狭路生死,竟然就这么被一个女人给破了。 他心里感叹不已,叹为观止。他暗自庆幸,这银子才贪得值。挣大发了。 他当即将几个贴心的随从叫到身边,让这几人带着他偷偷跑到一边,迅速换装。 并按照秦绵的计谋,让他随身的小太监装扮他。 而他却扔下大部队,带着这些随从,抄近路往北山镇赶。 秦绵选择埋伏的这段山坳,当地人叫卧马槽。两山夹一沟,地理狭长,两边陡峭,乃是官道直通北山关的必经之路。 秦绵让宋义随时监听这曹山的动静。只见宋义将随身的刀鞘,放在地上,扑在雪地里,耳朵听着地上的响动。 不多一会儿,宋义抬起头来,一脸凝重道,来了。真动手? 秦绵到这会儿,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即冷哼一声,你跟着我,杀出去!阿风,你趁机绕到曹山的身后,趁机暗杀。无论得不得手,尽可能给我们多争取点时间。还是那句话,比死拼,打不赢就跑。吊着他来追你,别轻易让他腾出手来。 秦风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还是他当年了那么多年刺客,第一回干这么大一票。手上早就痒痒了。 待秦绵的话音刚落,他倏忽之间,弹起身子,朝着那山坳的尽头,借着密林的遮挡,踏雪摸了过去。 曹山虽然当过天下武林的总盟主,但却不是一般的打家劫舍的土匪出身,而是名满江湖的蓬莱仙岛的蓬莱阁。对这种下作的手段,向来不屑一顾。他所信奉的是蓬莱阁崇尚的以正胜邪。所以,这一路上虽然他在快马加鞭地追赶,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充满了傲气。 等到他带来的不良人趾高气扬地赶到卧马槽。压根就没想过,无论是天下会还是吴青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截杀他。 因为他是官。而天下会是匪。 而他又有着官匪一家的官身。 待走到卧马槽的槽口中间,周边密林里飞起一群惊鹊,他才大感不妙。正待防备,却不了一群蒙面的黑衣人,突地从山崖上跳出,朝着他们扑杀过来。 他身边的不良人见势不好,连忙拔出长刀,将他围在身边。 他顿时脸色大变,拔出长剑,厉声喝道,何方叛逆,竟敢挡我不良人的道路! 宋义虚张声势,虚晃一枪,大吼一声,“曹贼,你这江湖叛徒,祸害不浅,拿命来!” 秦绵招揽的这群北方武林好汉,本来就对不良人的张扬跋扈,积怨甚深,又见他如此嚣张,不等秦绵一声令下,当即施展着各种武功,朝着这群不良人便杀了过去。 秦绵担心让他看出破绽,不敢轻易使出绣花针,而是抢过一把长刀,使出了当年阿母教给她的菜刀刀法,横劈竖砍,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地冲了过去。 曹山见这群人极为凶悍,顿时来了精神。 拔剑便要朝着秦绵和宋义冲过去。他向来信奉擒贼先擒王。 冷不防,一声破空刀风,从身边密林里飞出,那刀快如雪光,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吓了一大跳,连忙勒马掉转头来,闪身躲过,还不忘朝着周边的不良人吼道,小心,密林里还有埋伏。 秦风这一刀用出三成功力试探。 一刀使出,他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内功功法犹如长龙吸水,竭力再生。他的人影一闪,手中的铁皮飞刀,如影随形地朝着慌乱下马的曹山追杀了过去。 曹山不愧为鬼手,也并非浪得虚名。 危机之下,他反而更加地冷静。 他大吼一声,来得好! 一剑刺出,剑花朵朵如繁星,身法犹如蛟龙出海,剑气划过雪花,竟然无一片雪花落下。跟着他非但没有后退,而是趁机反杀前扑了过去。剑与刀,在空中碰撞出耀眼的火花,秦风的铁皮飞刀,被荡开一头扎进了身边的树木。 秦风擅长刀法,不敢让他欺身,连连三刀齐发,犹如穿心箭雨,分上中下直奔曹山的头胸和腿。曹山见这黑衣人不但刀法过人,轻功也不可小觑。当即冷哼一声,好身手。 跟着他人影分身,使出了鬼曳步,左右连闪,一步追一步,犹如在风中缀花一般,长剑再刺,一拨一撩一劈杀,三把飞刀去势未绝,却被他一下子劈杀到了身边的三个不良人的身上,秦风竟然借他的手,一石二鸟,杀了他三人。 曹山这才怒了。 “好小子,本将竟然小看了你。好手段。再来!” 剑花如月,奔袭如风,竟然与秦风以剑比快,倏忽之间,腾挪闪避,竟然奔袭到了秦风的身边。秦风就地翻滚,手中七把飞刀猛地一抖,如追星赶月,七星连珠,朝着他全身要害部位迅疾而至。 曹山见他这刀法,竟然有些熟悉的感觉,心中不由地一寒,连连使出十个连环杀招,又一转身,剑花再次抖出朵朵繁星,方才堪堪躲过。可这一回,他身边人还是没有躲过,又死了两人。 曹山没等秦风再次出刀,而是怒声质问道,你是谁,你怎么会秦三公子的刀法? 秦风冷笑一声,你说这刀法是秦三的?没见识。小爷的刀法,也是那秦三公子可比的?虽然秦三公子是他的大哥,可他却不想拉虎皮扯大旗,他想堂堂正正地赢他一回。 曹山见他辱没秦三公子,原本想当场杀死他的主意,顿时改了。他要生擒这小子。他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本将擅长的剑法吗,今天本将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鬼手。 说罢,他将手中的长剑一抛。 跟着鬼曳步连连闪动,手中拳头竟如魔术手一般让人眼花缭乱,分不清哪个拳头才是他真正的拳头。 秦风见他出真章了,不敢大意。 连忙施展内功,快速退后几步,跟着又感到背后寒意骤生,暗叫不好,连忙一个回马弯腰,只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巨响,那曹山的鬼手,竟然一拳将身边的一棵大树,一拳崩碎。 曹山一招得胜,极为兴奋,嗷嗷大叫道,你跑啥跑啊,有本事你别跑! 秦风哼哼道,你当小爷跟你一般的傻。跑你爷爷的是小狗。小爷这叫身法。你个傻货。 秦风的嘴上虽然骂着,心中却对这曹山暗自佩服。这拳法当真可怕。 “再来,看我大罗鬼碑手!”曹山不懂什么叫傻货,但却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他脸色狰狞,当即使出了全身功力,双拳交叉气势如两头出海的蛟龙,只见倏忽之间,双龙合流,空中的气息猛地一紧,让人感到犹如一块巨碑砸来。 秦风不敢大意,手中的铁皮飞刀,一股脑地全都扔出,十八把铁皮飞刀,如圆月旋转,带着呼呼的风声,朝着那大罗鬼碑手,硬生生地撞击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扬,周边十步之间,无一人能够睁开眼睛。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阵亮光闪过,跟着一黑,那曹山与秦风噗通一声,竟然各自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给掀倒在地。 秦风正待翻身,却只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长长的啸叫,连忙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水,哼哼地朝着曹山挑衅道,小爷不跟你玩了。 说罢,身影一头钻进密林,快速地闪过几下,顿时没了踪影。 曹山见他逃走,气急败坏地猛地将拳头一砸,在身前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凼,这才没有忍住噗呲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两眼顿时有些灰暗,唏嘘道,哪里来的野小子,竟然有如此功力。 跟着他抹了一把额头上虚汗,翻爬起来,再看到周边,却只见他带来的数十名好手,伤的伤,死的死,竟然无一人幸免。 而那些贼人不但拖走了尸体,连带着还杀光了他们的马匹。 他这才跺脚地懊恼道,大意了啊!大意了!没想到我曹山居然在这小小的山沟里被人算计了。到此刻,他哪里不明白。这些人根本不是来杀他的,而是要阻止他抢时间。 “都怪那可恶的小子,若不是他纠缠不休。我又如何败得如此惨烈。”可又一想到秦风那诡异的刀法,又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失手杀死他。倘若这人真与秦三公子有关系,那这件事情就麻烦大了。 “失去洛曦的事情是小,杀了秦三爷的人事大。以他那人屠的名头,还不得拔了我身上这张皮。” 他心里暗自发憷。 让人飞快地收拾好残局,他一边走,一边琢磨,可心里怎么也想不通。这吴青去哪里找来这些好手。 天下会么?但很快,他又将它排除在了之外。以他和天下会长老会的交情,秦绵万万不敢轻易来坑害他。而且秦绵初来乍到,短时间内也很难招揽到如这小子这般身手的高手。 “难不成是东方武林追杀过来的?” 他一下子想到了他的老巢。 在他的老巢,他冤杀了不少人,也得罪了不少人。而且这些人常年就未断过追杀他的念头。 可他这一路上又极为隐秘。 谁又出卖了他的行踪。 难不成在他的身边,还藏有奸细? 他当即让人杀掉了他所猜忌的几个随从。心中方才消气。 他向来主张,宁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人。 曹山看似刚烈,其实内心难以决断,而且性格残暴多疑。 这也是这么多年,他未被不良帅外派重用的原因之一。 他的名声也因此在不良人中也极为不堪,不少人暗自骂他是个没脑子的屠户。 愿意追随于他的铁杆,也是少之又少。 谁也不愿意,因为他的无端猜忌和喜怒无常,而将脑袋随时别在裤裆上。 他在京都不良人中干的更多是别人不愿意干,或者是别人唯恐躲之不及的苦活、脏活、累活。 但也因此是不良帅手中不可多得的一把好刀。 虽然不堪重用,但却总能帮人擦屁股。 天下会长老会所看重的也不是他这身不良将的身份,而是在意他的出身。蓬莱阁。这个东方武林的霸主。 第二十四章 家奴规则 待曹山等人狼狈地走出卧马槽,密林之中,一白一黑露出两个脑袋。 “你觉得他的功夫,达到了几成?”天残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又跺了跺脚上的泥,一脸面无表情地问道。 地缺抬头看了看天,又闻了闻那风中的血腥味道,瓮声道,要变天了,今晚还有大雪。今晚咱们还是露营? 天残转过身来,脸色不善道,你什么意思,嘴巴哑了,耳朵也聋了?老娘在问你话呢。 地缺这才瓮声翁气地傻笑道,那功法如此博大精深,他啊一成都不到吧,距离主人的要求差太远了。 “你一天天的除了喝酒吃肉,就不想点正事。你就不担心,哪天主人不高兴了,拆光你这身上的零件。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个铁疙瘩吃那么多东西干啥!纯属浪费。” “嘿嘿,既然当了人,我总想着把这人世间的好事都尝试一遍。这人啊,究竟是如何的滋味。”地缺的目光里闪过几分惬意。 “你心大得很啊!还想当人?你个不中用的,能当什么人!”天残瘪着嘴角,不满道。 “咱俩能不能别提这事。你当我愿意啊,主人她太残忍了啊,她没给我装这个功能我能怎么样!”地缺被她的话戳到了痛楚,使劲地跺了跺手中的拐杖,一脸的愤恨。 “一天天的害得老娘!”天残意外地涨红了脸,低声嘀咕道。 “你,你!这还没到吃土的年纪,你咋那么惦记那么点事情呢!”地缺恨声骂道。这娘们太不要脸了。这话都敢说。 “老娘是女人嘞,女人天经地义就该想男人。再说了,老娘想男人碍你什么事儿了!你有那本事吗?没本事就滚一边去!”天残气恼地一把推开他,径直往山下走去。 “还好意思说老夫,明明自个想当人!一天天的当初戏倒是演得挺像的,把自个当成主人。不知道的,还真你以为你喜欢那男人。哎,那老男人你是惦记不上了哦,有本事你去招惹少爷啊。埋怨我这个没用的有屁用。” 天残听了他的埋怨,转过身来,指着他气不打一处道,你混蛋。当初还不是你让老娘演的,试试那老男人。 “没错,当初是老夫的主意。老夫可没让你演得那么真,还入戏出不来了。再说了,本来你就是少爷的暖床丫头。自从主人捡了那丫头,才没你什么事儿。” “行。你给老娘等着。老娘这就去找他。” 天残气鼓鼓地一甩衣袖,一溜烟地窜了出去。遥遥地跟在了曹山那些人的后面。 地缺连忙追了上去,瓮声瓮气道,你可别犯禁。主人可说了,少爷不满十八岁,你不准动他。否则弄死机了,我可没那本事帮你重启。 “老娘要你提醒?家奴规则十八条,老娘比你清楚。” “那你干啥去?” “当监工去。这个傻男人拿到了金手指,才这个鬼样子。老娘必须得给他加加码。否则没法交代。” “你不是说让他自生自灭吗,怎么现在想通了?” “老娘想男人了,不行嘛!”天残噗呲一笑,这笑声带着强烈的诱惑,极为勾魂夺人。 地缺看着她这副迷死人的表情,不由地吞了吞口水,心中对主人的埋怨更甚。只能暗自叹息道,这个妖精,便宜少爷了。 但很快,他又得意了。“幸亏老夫没这个功能,不然麻烦大了。少爷啊少爷,你就小心点吧。这妖精醋劲大得很。只怕你吃不消啊。” 天残停下步子来,待他走到了身边,方才说道,少爷已经满十四岁。咱们不能再耽搁了。荒城已经被那臭男人给主人毁掉了。咱们不能按照原来的计划执行了,得提前做好打算,未雨绸缪。那男人回去了,京都那边只怕有变啊。 “哎,主人这心思琢磨不透啊。” “主人一直按兵不动。咱们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地缺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凝重。 “那回北山关?” “回去,先让他过了这关再说。” “那曹山怎么办?还按照原计划杀吗?” “杀个屁。这是少爷的磨刀石。让你杀了,谁去给他磨刀。你去,还是我去?” “之前还不是你说的要杀。”地缺一脸委屈道。 “之前是之前。之前,我是觉得少爷可能会死在他的手上,以防万一。可这曹山竟然出乎我的意料,没有下死手。想不明白,他究竟是为啥要放过少爷。”天残摇了摇头,有些迷茫道。 “这人啊,就是很复杂。”地缺也感叹道。他也想不明白,曹山为啥要那么做。他分明能够感受到以曹山的身手,完全可以杀死少爷。硬生生地破坏了他们和少爷相认的计划。 等到秦风他们赶回云间客栈,却只见监军太监吴青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堂里,已经等候了一段时间,整个人都有些不耐烦了。 见着他俩走进来,吴青顿时一脸喜滋滋地迎了上来,嘴上格外客气道,秦舵主,好本事。 秦绵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头却朝着内务堂堂主魏言狠狠地瞪了一眼,“成何体统,怎能如此怠慢公公。” 魏言为难地张了张嘴巴,却不敢吱声。 “公公,楼上请。” 吴青见他这副表情,连忙替魏言解围道,这不怪魏堂主,是本宫要在楼下等你这个大功臣的。 秦绵这才饶过魏言,仍旧气鼓鼓道,还不抓紧去安排茶水。上茶,上好茶,上最好的茶! 转头这才换了一副表情,热情地对吴青笑道,“公公羞煞小女子了,公公的大事就是我秦绵的大事。我天下会一定会用心用力,不求做得最好,但求最努力最用心。” “好好,好一个用心用力!好一个最努力最用心!现在啊,人心浮躁哦,像秦舵主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不多了哦。” 说罢,他故意诧异地指着秦风问道,这是? 秦绵只得给拉过秦风,给他介绍道,他叫秦风。 吴青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脸夸张道,哎哟喂,本宫人老了眼神也不好了。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风少爷啊!不错,不错!果然是气度不凡,一表人才,跟秦舵主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秦风拱手道,多谢公公抬爱。他虽然自视清高,但他也还是懂得这是秦绵的情面,倒也规规矩矩。 吴青眯着眼睛,眼睛里冒着光。 他早就得到了消息,这次与曹山面对面拼杀的就是这少年。对曹山他知道的不少。江湖和朝堂上鼎鼎大名的鬼手,又出身蓬莱阁,那手上的功夫自然非同凡人。而这少年居然不落下风,还能全身而退,当真是让他好奇。 “好好,秦舵主手下是强将无弱兵啊。不只是风少爷,你看宋堂主、郎堂主、聂堂主还有魏堂主,都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这件事情干得如此漂亮,他们出力不小。本宫都记在心上的。” 秦绵见他将她的手下挨着表扬了一番,面子上挺高兴。心里想着却是另外一回事。这些当官的官字两个口,有些时候说好话的时候,还得反着听才行。吴青这哪里是在表扬她,而是在埋怨她,没有把那曹山当场杀死。 上得楼来,屁股还没有坐稳,果然不出秦绵所料。这老家伙顿时变了一副嘴脸,一脸惋惜道,可惜了,居然没有杀死那厮。 秦绵端起茶水,递给他,只得检讨道,我们呢,您也知道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了。我们这回损失惨重啊。我这人马才刚刚拉起来,就快要散架了。再说呢,我们也不想给公公您惹事添麻烦。真要杀死了那曹山,您也不好交代不是。毕竟这是您的地盘。 吴青多人精,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敲打敲打,用这事来堵秦绵的口,免得她狮子大张口。他当即翘起二郎腿道,我也知道,万事求全难。你们呢确实也尽力了。这人呢,本宫得马上提走。至于武林大会的事情 “武林大会的事情,还请公公多多帮衬!”秦绵连忙插话道,赶紧朝着魏言使了使眼色。 魏言在她刚刚在楼下吩咐的时候,已经准备了东西,连忙将手里的锦囊拱手送了上去。 吴青打量了一番那鼓鼓囊囊的锦囊,心里盘算了一番,这才高兴地笑道,秦舵主做事情就是大气。你放心,有本宫在,洛云破那老东西翻不出浪子来。不过呢,这明面上的事情,还得你们自己努力,本宫呢也就帮你们敲敲边鼓。 言外之意,事情他不再掺和使绊子。但秦绵要想拿下北方武林盟主,还得靠大比武来比,胜了自然好说,败了也不能怪他。 秦风以前从未与官府中人打过交道。自村破家亡以来,他就很痛恨这些人。当年若不是官府中有人通敌叛国,他搬迁到北山来的那个村也不至于被左贤王打草谷给杀得一干二净。那些疼爱他的叔叔伯伯、婶子婶娘也不会死。 此番,他算是涨见识了,这人心的贪婪究竟不要脸到了何种程度。这吴青把面子话说尽,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前来讨要好处,而且还滴水不漏,恩威并施,他不但讨要到了好处,还让秦绵欠下了一份情。可这明明是秦绵帮他做了事情。 第二十五章 长老会来袭 他心里暗自嘀咕,我呸。死不要脸的。 秦绵见他面带不屑,连忙挡在他的身前,背着手使劲掐了他一把,嘿嘿朝着吴青点头道,公公说得是。我天下会向来也是凭实力说话。 吴青见该拿的也拿到了,该交代的也交代到了,这才瞅着茶水,微微嘲讽道,秦舵主这茶啊,还差点。改日本宫让人送点大红袍来。今儿就到此为止,本宫就等着看你们的好戏了。 说罢,他站起身来,转头又看到秦绵身后的秦风,呵呵道,风少爷,如此英雄好汉。可愿意到北山关建功立业? 秦绵见他当面挖她的墙角,赶紧替秦风答道,多谢公公好意。我夫君呢,与我失散多年。这才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公公可不能做棒打鸳鸯的事情啊。 吴青哈哈一笑,指着手,朝着秦绵点了点道,你啊你!好啊,本宫到时候来讨一杯喜酒! 说罢,也不客气转头就吆喝着提人走人。 待将他送走之后,魏言才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嘴里嘀咕着骂道,狗日的老东西,胃口大得很,还不知足。 秦绵白了他一眼道,往后都给老娘换大红袍。记住了吗? 魏言苦着脸,“舵主那东西金贵得很。” 秦绵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哪怕十两金子也要给老娘上。知道为啥不? 魏言不敢说话。 “哎,人家值那个价。” 秦风气愤道,要不,我去杀了他? 秦绵吓了一大跳,这家伙,张口闭口就杀人。不行,她得好好调教调教。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大事。当即啐了他一口道,你就别跟着添乱了。他也是你能杀的?不要命了。 魏言也看明白了,连忙劝道,风少爷。听,听舵主的。她的话准没错。舵主今儿这事情,属下没有做好,让你为难了。我检讨,我愿意受罚。 见他要下跪,秦绵连忙一把扶住他,朝他微微笑道,老魏,你跟我多少年。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你故意找骂是不是。 魏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作揖道,那属下去做事了。 “回来,毛利毛躁的干啥。事情问清楚没有?”秦绵望着远去的车队,心有不甘道。 “那小子就是个怂包。藏刀堂连家伙事都还没有上,就吓得屁股尿流。那秘籍不是华山派的,是他师娘私底下传给他的。” 秦风也赶紧说道,没错。当时我就好奇地问过他。是他师娘传的。 秦绵一脸的惊讶,很快她反应过来了,唏嘘道,难怪这曹山不声不响地跑来华山派。原来是为了那个女人。呵呵呵,有点意思了。 秦风也笑道,你那老情人啊,还好那一口啊。不过那老女人倒是还有几番姿色。 “你再说!信不信,我抽死你!什么老情人,老娘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我认都不认识他。”秦绵听了他这话,顿时怒不可恕,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将他提上了楼去。 魏言喜滋滋道,年轻,真好啊。能把舵主征服的,呵呵,必定是个猛男。风少爷,老夫很看好您。 上得楼来,秦绵一把将他推进屋里,怒气冲冲道,来,来!请开始你的表演! 秦风见她真生气了,连忙一把搂住她,赶紧道歉道,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我保证,往后再也不提了。 秦绵一肚子委屈,她就担心他一直惦记这事情。没想到,他果然还一直惦记着。秦风的不理解,让她很伤心,眼眶里顿时泛起了泪光,撇过脸去,不愿意再理睬他。 “我发誓!往后再也不这么混蛋了!”秦风见她还哭上了,当即有些慌神,连忙举手发誓道。“我发誓,往后再提这事,天打雷劈” 秦绵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打掉他的手,一脸泪光道,你混蛋!谁让你发誓了。 跟着她又一把抱住他,低声呜呜道,我只要你好好的。你知道不? “我知道。我懂你的心意。”秦风抚摸着她那顺滑的头发,嘴里也哽咽道。 两人情到深处,不由地抱成了一团。 秦风的手还未到地方,却被她一把打掉,急切地阻止道,不行。还得等两年。阿母说过,那事过早伤身。 秦风顿时涨红了脸,“我?” 秦绵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忍着。 秦风嘀咕道,那你招惹我干啥。 秦绵的脸顿时红成了一片胭脂,恨不得地上有个缝,一头钻进去。很快,她昂起脖子,像只愤怒的小鸟,又不服气道,分明分明,是你惹我。你还怪我。 两人正打情骂俏,房门却砰砰地响起。 秦绵连忙一把推开他,赶紧整了整被他弄乱的衣襟,没好气道,什么事情? 门口传来郎青的声音,“禀告舵主,长老会来人了。” 秦绵使劲地掐了掐秦风的脸蛋,嘴里却哼哼道,这些老东西,现在才来。稍等,我马上下来。 说罢,突地转头亲了秦风一口。“乖,这是奖励你的。” 转身一脸羞涩地跑下了楼去。 秦风摸着她亲过的脸颊,不甘心地嘀咕道,这就完事了?我这出场费也太廉价了吧。 云间客栈聚贤堂内。 天下会长老会七长老、江湖人称“笑面虎”的莫天其,身材臃肿肥胖,长着一张弥勒佛一般的圆脸,端坐在堂中的官椅上,目光中暗藏着杀机,脸上却笑吟吟的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他端起魏言准备好的茶水,吹了一口茶沫子,抿了一小口。神色微微一变,当即放下茶杯,乐呵呵道,好茶。武夷山大红袍,不错,不错。看来秦舵主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将这北山舵坯整得很巴适嘛。 秦绵也笑吟吟道,全赖长老会支持,也多亏兄弟们尽心。我呢,也就使使嘴,跑跑腿。 莫天其撩起裤腿,翘起二郎腿,打量了一番堂内的北川舵四位堂主,又才意有所指道,魏言是个好厨子,今儿老夫可要尝尝你的手艺。眼下当堂主了,不简单哦。郎青,你这个毛头小子,如今也独挡一面了。不错,不错,当初老夫就觉得你小子很灵性。秦舵主点名要你过来,长老会可是大力支持的。宋堂主和聂堂主,老夫也是久闻大名,如今肯加入我天下会,让我天下会如虎添翼啊!将来有机会,老夫定会向长老会大力推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到时候秦舵主可要舍不得啊!要从大局着想啊! 秦绵见四位堂主脸色各异。郎青这个愣头青终究还是太年轻,竟然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宋义和聂远嘴上微微笑着,可目光却多了几分不屑。而那魏言则干脆撇了撇嘴。他太知道这老东西了,一肚子祸水,压根就没有安好心。 秦绵不动声色道,莫长老对我北川舵偏爱有加啊。 “呵呵呵,谁叫你强将手下无弱兵嘛。看来当初老夫以理据争,推荐你来当北川舵的舵主是对了。这回盟主之位,能够名正言顺了吧?”莫天其间她话里有话,倒也不生气,反而倒是更加乐呵道。 秦绵撇了他一眼,目光低垂道,不好说。毕竟咱们是过江龙,那洛云破当了这么多年的地头蛇。一时半会,只能说咱们暂时抢得了一些先机。这老家伙的底牌究竟有多少谁又能知道呢。 “呵呵,没关系牌总得一张一张的打。别人不相信你的实力,老夫是相信的。长老会有些人就喜欢指手画脚,当初你在江南舵若不是” “莫长老,过去的事情咱们就别提了。提了也没有意思。还是看眼前吧。这回武林大会还得仰仗您啊!”秦绵见他故意提及往事,连忙打岔道。心想着当初要不是你故意出卖,那南方武林又怎么会被令狐侠拿下,连他那天下武林的总盟主,要不是你个老东西在背后暗地运作,他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染指。把老娘调到这北山舵来擦屁股,还不是为了给你那侄儿腾位置。我呸,当真是睁眼说瞎话。 “武林大会的事情,老夫肯定是责无旁贷。但来之前,总舵交代了三件事情,必须的知会秦舵主知晓。” “您老请吩咐。”秦绵见他提及了总舵,这老东西又要拉虎皮扯大旗了,当即哼声道。 “人呢?”笑面虎莫天其突地冷冷笑道。 “什么人?”宋义一头雾水,连忙问道。 “你啊,好你个老宋。还给老夫装傻不是。华山派的叛徒,偷盗皇宫秘籍的那小子,总舵要求让老夫带回去。这件事情极为重大,必须马上转移到总舵。”他顿时不满地板起脸来,一脸微怒道。 宋义正待说话,听见秦绵轻咳了几声,连忙住嘴。 “啊,总舵也要那人啊。怎么不早点通知我们啊?”秦绵故作惊愕道,却将责任扔给了莫天其。 “你什么意思?”莫天其冷哼了一声,目光中顿时涌起了一股子杀机。 见这老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秦绵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之后,方才幽幽道,这件事情呢,是监军太监吴青发现的。人呢,也被他提走了。人家又是北山关的监军,又是内侍省的,在北山关不良人也归他所管辖。而且这件事呢,本身就是不良人内部的事情。北山舵作为局外人,也不要掺和。否则惹恼了这个土老虎,只怕会影响武林大会的大局。这个责任,我秦绵小小的弱女子可承担不起。 第二十六章 撕破脸皮 莫天其得知人已经被吴青给提走了,气呼呼地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提前转移。为什么不给总舵报告。这么大的事情,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也能擅自做主。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总舵? 聂远见他蹬鼻子上脸,当即也恼怒了,不客气地拱手道,莫长老,什么叫我们不提前转移,什么叫我们没有把总舵放在眼里。您别扣什么大帽子。你这后脚刚到,我们前脚才回来。这一路上我们拼死拼活,怎么给你们传递消息。再说了从始至终,这件事情就是吴青在主导。我们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你!”莫天其见他撕破了脸皮,气得猛地一拍桌子道,反了你了!你一个小小的堂主,竟敢质问老夫! 秦绵突地也站起身来,她心里早就忍他很久了,心中的怒火顿时爆发了出来,猛地一掀桌子,怒气冲冲道,莫天其,你什么意思!老娘的桌子也是你能说拍就能拍的!别以为你是个什么长老,老娘认你才是,老娘不认你,你屁都不是。再说了这是不是总舵的意见,老娘还要追溯一番。 宋义和魏言见他俩当场翻脸了,连忙打着围场道,大家伙都消消气,坐下来好好说。 莫天其顿时涨红了脸,他的脸色不断地阴晴变化。这事其实是他私底下接到曹山的消息,帮着来抢人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故意唏嘘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老夫不跟你一个女人一般见识。这事情没完。那我问你云汉的事情调查得如何了? “云汉的事情管我屁事!当初我来北山舵之前,我就跟总舵说好了。云汉的案子,本舵主不参与。我只管来收拾摊子,拿下武林大会。” 莫天其脸色更加难看,他深吸了一口冷气,嘲讽道,这话你也好意思说。你堂堂北山舵的舵主,不给前任舵主报仇,你怎么给你的兄弟们交代。 秦绵瞅了瞅他那阴森的嘴脸,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跟他的兄弟们交代?老娘压根就没有用他一个人。老娘是全盘清仓。还不懂吗?呵呵,老娘告诉你,从老娘来那一刻起,这北山舵上上下下,该清退的清退,该遣散的遣散。他的人,老娘一个没留。老娘现在的人马,都是老娘重新组建的。我犯得着给人交代?该给他交代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莫天其傻傻地张大了惊愕的嘴巴,他万万没有想到秦绵就因为跟他有私怨,竟然将北山舵这上上下下一锅给端掉了,他多年在北山舵的苦心经营,瞬间化为乌有。难怪这些日子,他连北山舵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心中怒火攻心,顿时噗呲一声,吐出了大口的鲜血,抖动着手指,指着秦绵连连恨声道,你,你好狠! 秦绵皱起眉头,冷笑道,彼此彼此。 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得连一颗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众人大气都敢不出。但北山舵的人却暗自给秦绵竖起了大拇指。舵主就是舵主,厉害。 良久,莫天其才一脸颓丧道,罢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夫不怪你。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云汉的事情,往后也不劳你大驾。老夫自当查实清楚,给他个交代。心里却想着,以这娘们的杀伐果断,只怕那些人多半残的残,废的废,已经不堪大用了。看来,还得另起炉灶才行。北山舵决不能让这娘们只手遮天。 “那样最好不过。你省心,我也省心。”秦绵嗤笑一声,还是针尖对麦芒道。 “还有一件事情,老夫必须提醒你。”莫天其很快恢复过来,擦干嘴角的血迹,人也精神了起来,似乎拿到了秦绵的七寸,恨不得当场反戈一击。 “呵呵,你吩咐。”秦绵见他的态度转变了,也就放下了架子。该服软的,她还得服软。这叫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曹山是你的未婚夫,他已经快到北山了。总舵希望你们可以借此精诚合作。一来彼此多多熟悉了解增进感情,二来争取早日将这北山的不良人收入囊中。这对你对他来说,都是好事情。另外,这次他来北山,也是为了你们俩人的婚期。你的年龄也不小了,他呢也该娶亲了。” 秦绵似乎早就料到他要提这件事情,只不过没有想到那曹山居然是来跟她谈婚期的,当即变了变脸色,故作冷静,一脸嫌弃道,“莫长老,这是本舵的私事。好像跟你无关。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老夫只是提醒你。作为女人要讲妇道。别到时候弄得骑虎难下,让总舵丢脸。” 他这话极为侮辱人格,秦绵抬起手,又要怒气腾腾地掀桌子,但手落到一半,见这老东西一脸的得意,顿时冷静了下来,诡异地撇嘴道,莫长老,咱们是江湖儿女。你少那这些话来套本舵。老娘想什么男人,那是老娘的事儿。再说了,这件事情本舵从来没有答应过。总舵想要订婚,那总舵找人嫁去。跟老娘有屁关系。 “呵呵呵,只怕到时候由不得你。” 秦绵也跟着呵呵一阵冷笑,转头她朝着躲在门后的秦风喊道,阿风,有人要抢你女人咋办! 早已经怒火冲冲躲在门后的秦风,腾地一脚踢开聚贤堂的大门,如风一般地冲了进去,一脸凶神恶煞地骂道,哪个丘儿敢抢老子的媳妇!给老子站出来! “他,他是谁!”莫天其见秦风这少年,手中拿着一把奇怪的铁皮,浑身上下杀机四起,顿时一脸惊慌道。 “就那曹山也配跟我结亲?你能把我怎么样,他又能拿我怎么样?不妨告诉你,这是老娘青梅竹马的男人!有本事,你杀了他啊!”秦绵一把拉过秦风,一脸置气地嘲讽道。 “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背叛!背叛总舵!”莫天其万万没有想到秦绵竟然如此不要脸,气得有些晕头转向。这娘们根本不按章法出牌。 秦风见他还是一副不依不饶,早就按奈不住想要杀他,当即摇挣脱秦绵的手,便要出手。秦绵却一把死死将他按住。 “你给老夫等着,老夫要上报总舵!” “好啊,你赶紧去上报。反正老娘也不稀罕什么舵主,大不了老娘另立山头!反正总舵也不敢杀老娘!” “你!”莫天其气得吐血。 他自然是知道以秦绵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而且这种忤逆天下会的事情,她从来就没少干。可他一直想不明白,总舵为啥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换做是他或者旁人,早就死翘翘了。可秦绵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反而还越活越厉害。 秦绵和曹山的婚约,天下会总舵原本就有两种意见。一种是觉得秦绵还有大用,跟曹山结亲划不着。另外一种,是巴不得早点把她嫁出去。可最终大长老一锤定音,秦绵是圣王的人,天下会只负责牵线搭桥,至于曹山能不能拿下秦绵,还得靠他个人。当然这些话都是天下会的隐秘之事。莫天其作为七长老,并不是核心,所以只是有所耳闻。 莫天其这次来主要的任务,是帮助秦绵拿下北方武林盟主之位。可他因为他的贪婪,生生将一张好牌打得稀烂。若秦绵当真破罐子破摔,舍弃了这盟主之位,他回去之后根本莫法交差。 思来想去,他还是忍下怒火,心中却对秦风暗动杀机。他朝着秦绵猛地一摆手道,婚约的事情,曹山自会找你的。老夫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但武林盟主,你若敢扔挑子,老夫拼着命也要杀了你! “这么大年纪了,没事少操点空心。指不定哪天累死了,连埋你的人都没有。”秦风见不能当场杀他,故意揶揄他道。他要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你个小东西,你离死期不远了!”莫天其差点打一个瘸拐。这狗东西果然跟秦绵这个娘们一个德行,嘴巴毒得很。 “秦风,好好说话。我们要学会尊老爱幼。怎么说莫长老也是咱们天下会的长老。你留点面子。”秦绵这话看上去是在安慰莫天其,其实暗里藏刀,杀人不见血。 “咱们走着瞧!” 未等他走到门口,秦绵又呵呵道,莫长老,提醒你一下。洛云破要在华山以武论道。这件事情就交给你老人家来办了啊。我给总舵报的意见是老盟主既然有这么好的兴致,还不如到北山镇来办。咱们也尽一次地主之谊。 莫天其顿时腿脚一软,这娘们太狠了。按照总舵的意见,北山会一切事物以秦绵为主,享有便宜行事之权,即便他这个长老也得听她安排调度。 他这才觉得万不该听曹山的话,被曹山当了枪使。这回是黄泥巴掉在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死。 那洛云破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 他当即狠下心,暗自说道,不行,还得去找曹山。 说罢,几乎是落荒而逃,哪有刚刚来的那一会儿的气势。 聂远和宋义顿时面面相觑,心中暗自胆颤,千万别得罪舵主。魏言和郎青则哼哼道,这下子晓得舵主猛得狠吧。天都能够捅得破,还怕个球。 聂远忧心道,舵主,这事还真交给他了? 秦绵则才冷笑道,靠他?白日做梦。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秦绵心里很清楚,无论她怎样得罪莫天其,她都不怕,一方面她本就有相宜之权,另一方面总舵最终看重的还是结果。即便是捅破了天,只要她掌控了北方武林的大局,这一切都不是事儿。 唯一,让她感到麻烦的还是曹山。 曹山的背后站着蓬莱阁。 这是连天下会总舵都不敢小觑的老派武林门派。 秦风见秦绵一脸的凝重,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手中的拳头紧紧地拽成一团,喃喃道,终有一天,我要手刃了那老东西。 “那老东西不足为惧。他就是个纸老虎。你还是多担心曹山吧。呵呵,这可是你们男人之间的战争。小女人我就不参与了。”秦绵觉得武林大会在即,她老是这般当他的抱鸡母,只怕会害了他。还不如让他尽快成长起来,她也省心一些。往后的计划,也才能交给他。 “你什么意思?”秦风目瞪口呆道。这丫头吃错药了?没发烧吧。 秦绵见他一脸的发懵,故意激将道,怎么害怕了?还是不敢,没有信心? “你确定他要来?”秦风咬牙道。他向来孤傲。作为男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他的血性十足。 “快了吧,都起风了。”秦绵望着客栈外的街道,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当时曹山与秦风的缠斗,她一直看在眼里。看似秦风占据上风,其实是因为曹山并没有下死手。 “你放心,我定然让我有来无回。”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别让我失望。否则,我只能选择跟他走。” “你敢!” 秦绵见他一脸的嫉恨,当即噗呲一笑道,这有什么不敢的。失败者,可没有选择的余地。到时候,可由不得你我。 “阿风你要记住,任何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是自己的依靠。而且女人往往都喜欢强者。我也不例外哦!” 秦风心里很不好受,他觉得她变了。他一脸不甘心地撇过脸去,幽幽地嗤笑道,人心,果然是会变的。 他这话让秦绵很受伤,她抬起手里,却忍着泪光又放下,突地泄气道,随你怎么想吧。你若不去,也没有关系。我自己会对付。 “我说过我会去杀他的!”秦风斩钉切铁,几乎是咆哮道。 秦绵唏嘘了一声,低声哀叹道,那你又何必伤我。 “是你先伤害的我。”秦风不服道。 “是啊,是我先伤害的你。可我的那些话,有错吗?”秦绵低垂着眼眸,喃喃自语道。 “话是没错。可你用不着这么直白,也用不着这般提醒我。我不是傻子。我看得明白。” “呵呵,这江湖本就是吃人的。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只是一个女人。这天下从来都是你们男人的天下,何曾给我们女人半点喘息的机会。你知不知道,我很累很累。我也想当一个小鸟依人的小女人。” “那就砸烂它,改变它!”秦风猛地一把抬起她的下颚,一脸恨意决绝道。 秦绵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眼里的泪顿时流了出来,咬着嘴唇,轻声道,那我就盼着你去砸烂它的那一天。 这一刻,秦风的气息极为急促,但他的目光却格外的坚定。上天既然让他活着,那他就要活出个样子来,做给他爱的女人看。 第二十七章 杀机四伏 暴风雪将至,巍峨险峻的北山山脉,沉寂在一片雪花纷扰的世界里。 从北山镇到北山关的官道上,一群官兵押着两个年轻的男女,那青春貌美的女子脸颊上一片红肿,挂着冰冷的泪水,目光中已然绝望。而那穿着绿袍常服的男子,被人连续踢打和辱骂之后,已然失去了那往日的傲气和风光,浑身上下叠满了被人侮辱的痕迹,那身绿袍也沾满了血渍的颜色。 监军太监吴青看着那美貌的女子,心中暗自叹息,可惜了,如此佳人。 若他还有那东西在,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女子。可惜,他终究只是个太监。 他心中暗自算计着,兴许还能从崆峒派身上再捞上一笔。 但很快,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他的顶头上司督侍监向来喜欢对食。虽然是个老太监,却收罗了不少的美女。 与钱财相比,他头上的这顶乌纱帽显然更加的重要。 当即暗自打定主意,得想办法将这女子送到京都去。说不定,还能获得一笔不菲的封赏。 而这群官兵之中,也唯有这女子,才能挑动他们那杀伐之后沉寂的心思。一个个如狼似虎地吞咽着口水。可惜,这样的女子终究只不过是过眼烟云。时不时地瞟上一眼,偶尔借着催促的时候,摸上一把掐上一把,心里倒也快活。 她几度挣扎着反抗着,想要获得洛曦的搭救,可惜洛曦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女人从来如衣裳,他已然自身难保,又哪里顾及得上她。 青城在绝望中,如同行尸走肉。 一向高傲的她,何曾遭受过这般的羞辱。 她几度想要自杀,可惜那一脸阴险毒辣的吴青,又怎么肯给她这样的机会。她被人点住了穴位,禁锢了功夫,连最后一点反抗的力气都在一次次挣扎中消失殆尽。 “杀!” 突地官道的密林两旁,传来一声轻呼,跟着一阵箭雨扑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洛曦。未等吴青反应过来,他已然身中数箭,噗呲一声,吐血而亡。 吴青见他被杀,顿时一脸恼怒,连忙组织官兵反杀。 可惜这些刺客早有准备,杀掉洛曦之后,趁乱扑出几个黑衣人,冲动那青城的身边,打伤押送的官兵,跟着一拳打晕了她。 一个黑衣人扛起她,转身就消失在官道之上。 等到吴青冲过来,又一箭从密林中穿射而来,硬生生将他逼了回去。 几乎就在倏忽之间,快速地打倒几个官兵,迅速地转身逃进了密林。 “追!给洒家追!” 气急败坏的吴青,连忙下令追杀。 向来善于团队作战的官兵,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等到反应过来,拉开阵势冲杀过去,这群身经百战的江湖刺客,显然早已经想好了退路。 轰隆几声,几块巨大的岩石被人从密林中陡崖上推倒下来,一头砸在官道之上,见官兵被堵住在了官道上,这些黑衣人借着密林的遮挡,瞬间逃散开来。 吴青见刺客逃走,气得跳脚骂娘,恼怒之下,他挥起长刀,连连砍倒了身边好几棵大树。 “把这狗东西扔去喂狗。”他指着洛曦的尸体,连连大骂。 待将洛曦的尸体,扔到了悬崖边。 “大人,怎么办?”领队的校尉,才拿着一支羽箭走到他的身边,一脸阴沉地问道。敢在这北山关下袭击他们,这群刺客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吴青深吸了一口冷气,看着他手中的箭头,冷哼道,可有发现? 那校尉连忙将手中的羽箭递给他,低声道,这箭属于制式。 吴青愣了片刻,顿时气呼呼道,好大的胆子。给洒家查! 转头他望着再次安静下来的密林,目光中闪过一阵阴狠,“如果是北山关守军偷盗出来的,你该知道怎么办吧?” 那校尉顿时面色一沉,当即拱手道,属下自当禀告将军,一切以军法从事。 “好!那就这么办。如果不是,那就麻烦了,得找几个替死鬼。”跟着他又哼哼道,周校尉,此番受辱。你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周校尉顿时打了一个寒颤。心中暗自骂道,这老东西,是要甩锅啊。这番吴青打着清缴江湖奸逆的旗号,擅自动用了守军。如果洛曦不死,他还能跟北山关守将罗达交差。可如今人被人杀死了,那就名不正言不顺。他恐怕要挨上几十个军棍。 “那尸首真不管了?就这么扔了?” 周校尉皱着眉头,有些不解道。 “有时候死人,也是有用的。你派人盯着。洒家估摸着这群刺客,只怕还会回来。”吴青嘿嘿冷笑一声。 见他一脸的不解,吴青又才忧心忡忡道,洒家这叫投石问路。如果是华山派所为必然会来找回尸首。毕竟他是华山派的大弟子。如果华山派弄走了这具尸体,那么咱们就能坐实华山派偷盗制式武器,并刺杀我们。 “但如果不是他们呢?” “那就麻烦了。换做你是曹山的话,你会怎么做?”吴青反问道。 “如果这人跟我没有关系,那么杀就杀了。如果有关系,只怕” “曹山绝不会这么简单地出现在华山,他肯定还另有目的。如果是他抢走了洛曦,洒家反而想得很明白。无怪乎跟洒家抢功劳而已。可他偏偏下了死手,洒家就想不明白了。杀了洛曦,他又怎么去破这个案子?难不成他另有底牌?” 周校尉想了想,脑子中突地想得了一个人。 “公公,您觉不觉得今天洛云破跟他的夫人林玉则表现很怪异?” 吴青诧异地看了看他,连忙让他细说一下。他在华山与曹山对峙,注意力一直在曹山的身上。 当下听周校尉这般提醒,他才回想起华山上的那一幕。 那女人确实很诡异。 居然当场晕死了过去。 “作为华山派的掌教夫人,如果说她担心这个大弟子,则是情理之中。只不过,以她林女侠的身份,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这么点事情,表现得是不是太过夸张?” 俩人思来想去,不约而同说道,不只是她的表现太过诡异,连洛云破也是。作为一方盟主,老派武林盟主,而且他本身还是不良人,面对曹山那种表现,也不应该啊。而且还是他主动举报的。 “这中间,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内幕。而知晓这个内幕的肯定有曹山和林玉则。” 待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弯弯绕,吴青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当即两眼一亮道,有点意思了。只怕那曹山与林玉则关系忒不简单哦。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咱们直接上华山?”周校尉一脸紧张道。 吴青思索了良久,突地一摆手道,不。这件事情不能惊动罗达。也不能如此草率地打草惊蛇。 “这?” 吴青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往大的说,用制式兵器刺杀朝廷官兵,这无异于谋反。北山关下,居然有这种余孽存在,朝廷会怎么想?罗达会怎么想?呵呵,你我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啊。到时候即便是查清楚了,连带着得死多少人?你我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往小的说,首先咱们这回打的是擦边球,而且还栽了,必须有人站出来负责。如果罗达知晓了这个案子,他又会怎么想?你我谁能逃脱这些罪责? 最后这句话,是吴青在敲打周校尉。毕竟伤的人,大都是他的人。 周校尉自然知道罗达向来与吴青不和。 自古监军在军中大员都不受待见。 军中大员自来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监军则是朝堂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紧箍咒。监军要想在军中立身,又不得不打压这些将领,彼此能和得来才怪。 他心里暗自后悔,万不该贪图他那点银子。如今骑虎难下,他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事到如今,他是打算死马当活马医了。先想着怎么摆脱自己身上的责任。 “那您有什么好主意?” 吴青脸色故意堆起几分不忍,再次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老弟。洒家也没有想到这个差事会出事。为今之计,只能让兄弟受点苦。咱们给他玩一出苦肉计。 周校尉顿时变了脸色。 吴青的话,他很明白。要瞒着罗达,那么擅自领兵外出这二十军棍必然跑不脱了。 他心里即便是一万个骂娘,也只能受着。别说吴青手中掌握着风闻奏事之权,单单这品阶上,他也只能服软。 “属下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校尉垂头丧气道。 “那就好啊。往后不用洒家多教你了吧?”吴青眯着眼睛,呵呵一笑道。 “明白。” 吴青的意思,如果这案子无法侦破,无怪乎找几个替死鬼来挡灾。而最好的替死鬼,就是周边府衙。 至于谁将成为这倒霉鬼,他可不管。 待回到北山关,正如吴青所预料的那样,罗达的反应雷声大雨点小。 罗达接到周校尉的禀告,依照军法打了周校尉二十军棍,便没有再深究。毕竟周校尉也还是他的人。可他并不糊涂,稍微一打听,多少知道了点眉目。 但眼下,毗伽女王30万铁骑即将南下的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他估摸着说是30万铁骑,恐怕届时不到三分之一。可就这三分之一,也够他喝上一壶了。 朝堂之上,和谈派和主战派闹得不可开交。更有不少暗中与北国势力里通内外的投降派四处扇阴风点鬼火。 他正一门脑子的头疼。 无论哪一派,他一个小小的边关守将,谁也得罪不起。 因此,他作为守军大将,只得以大局为重,不敢轻易妄动军心。 第二十八章 谁是黄雀 这些年吴青骑在他的脖子上耀武扬威,没少给他添堵。这些账,他得给吴青一笔笔的记上。等到时机成熟,再来一一清算。 至于,周校尉和吴青最终怎么交差,他也不管,他只看结果。 内心深处反而巴不得,他俩弄出点动静来。 他才有机会,借机整顿一番这北方武林和周边府衙。大战在即,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如果真有人盗取制式武器,那这事就没那么简单。 一旦吃准了,呵呵,那就是他动手的时候。 吴青一脸阴沉,他心里极不甘心。这拱手送来的功劳,不但没有得到,反而还沾上了屎尿。 他思来想去,想要杀洛曦的除了华山派,就只有曹山。 而且,曹山的可能性更大。 可惜,他没能留下一两个杀手。没有曹山的把柄,他也只能从那些箭上做文章。曹山既然能够找来制式武器,那么必然跟周边府衙有所瓜葛。 而他作为北山关监军,除非战时,否则他根本没有机会插手府衙事务。他只能寄希望于周校尉以北山官兵遇刺为名,对周边府衙掌管军械的县尉进行秘密排查。 罗达的反应,不言而喻,暗藏杀机。他只能暗自骂道,这个老狐狸。 一想到这里,他又不寒而栗。当即将周校尉叫到身边,一阵耳语。又连忙给秦绵传讯,让她也动用聚贤堂和藏刀堂的人马,迅速找出证据来。 而他将择机会会洛云破这个老家伙,再试探试探曹山。在他多管齐下之下,他就不信了,曹山这个愣头青不会露出马脚来。 不出他所料,洛曦的尸体果然被人弄走了。 周校尉连忙带人追了上去。 云间客栈里,秦绵拿着宋义送来的密报,愣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良久,她回过神来,顿时气得气不打一处来,“这老不中用的死太监,看个人都看不住。送到嘴边的肉都吃不上,老娘还真是高看他了。” 她心里暗自骂道,猪队友。 “这曹山当真是阴狠毒辣,睚眦必报。说杀就杀,还敢擅自动用制式兵器?呵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啊!这擦屁股的还擦出水准来了。” 秦绵忙活了半天,万万没有想到,这曹山这么快就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她本想着二桃杀三士。这一下子全泡汤了。 宋义见她面色惊愕,当即问道,出事了? 秦绵点了点头道,百密一疏啊,人被杀了。没戏了。 宋义得知洛曦被杀,心里对那曹山反倒是高看了一眼。这人倒是个人物。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那这件事情,我们还掺和吗?” 宋义的意思,既然洛曦被杀了,那就去找林玉则。 秦绵心中微微一动,但很快她就清醒了。这事情,北山舵做不得。一旦做了,这把火就真烧到北山舵的身上了。 “不行。这件事情本身就跟我们毫无瓜葛。” 宋义见她还算清醒,当即松了一口气道,那该怎么给那老太监回话。 秦绵嗤笑一声,撇了他一眼道,这种事情,还用我教你。做做样子嘛。他贪了咱们那么多银子,他又能把咱们怎么样呢。真把老娘惹毛了,他能又什么好下场? 宋义懂了,连忙呵呵笑道,还是舵主英明。 “莫天其那老家伙呢?”秦绵下意识地问道。 “听说去了华山。” 秦绵听了他这话,拿起针线盒,织起了毛衣。朝着宋义嘿嘿一笑道,这老家伙,是头驴。你好言好语他听不进,得用鞭子抽着他才肯上路。 “只怕会事与愿违哦!洛云破那老家伙,又怎么会听他的。咱们两家本来就是敌对的。”宋义并不看好莫天其。 秦绵停下手中的针,咯咯笑道,你真这么以为。你可别忘了,还有曹山呢。 “这话怎么讲?” 秦绵这才感叹道,这些年洛云破身为北方武林的盟主,并没有多少作为。非但没有将北国教派的势力挤出北方武林,反而让其越做越大。就连崆峒派,也差不多快落入北国教派的手中。而且眼下,北国还组建了杀秦盟。你认为朝堂还会信任他吗?你以为当真是我们的银子打动了吴青?错了。你如果这么想,那就是大错特错。 “你的意思是朝廷早就想动他了?而曹山也不会任由洛云破破坏朝堂的谋算?”宋义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吴青不过是顺势而为,趁机多贪墨点银子。而曹山身为不良将,又长期在京都衙门,这些门门道道他不会不懂。他不趁机推萝卜下崖,都算是对得起那洛云破了。” “这其实是大势所趋。这些年,我们天下会在各路受到阻击,遭到了多方打压,在朝堂看来已然不足为惧。而云汉的被杀,又让朝堂再次看到了天下会的实力再度被削弱。所以朝堂这般雪中送炭,乃是一石二鸟啊。” “既借我们的手稳定了北方武林,又将我们招安了?” 秦绵微微一笑道,这朝堂之上都是人精。而这帝王之术又最讲究平衡。招不招安还两说,毕竟不良人,是不会对外公开的。但从此以后,天下会也算是朝堂隐秘势力之一了。最不济入了某些人的法眼。 “那这回您的盟主之位肯定稳妥了。”宋义猛地一拍大腿,一脸喜滋滋道。之前吴青和莫天其的话,他原本不信。可如今,听了秦绵这番话,顿时吃下了定心丸。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宋义往后定然会从中获益匪浅。 “你又错了。这件事情才是对咱们的考验呢。” 宋义蒙了。 “咱们得掌握好度。既不能太高调,决不能一下子就拿下了武林盟主之位,得让朝廷看到我们是很艰难才拿下的。但又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不堪大用,还得适当展示出我们的部分实力。这样朝廷,才会信任我们,也才会觉得他们扶持得对,我们不会给他们造成威胁。” 宋义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连连拱手道,哎,这中间的道行太深了。多亏是舵主你,否则换个人来只怕会弄巧成拙。 秦绵乐呵呵道,你别拍我的马屁。之前,我可走了不少的弯路。这也是这么多年我在江南舵悟出来的。所以呢,往后咱们做事情不能再低头拉犁,还得抬头看天。 “舵主教诲得对。属下一定谨记在心。” 秦绵又不缓不急地织起毛衣来,突地问道,风少爷呢? “风少爷,说他回一趟老家。去去就回。” 秦绵顿时放下手中的毛衣,惊讶地站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情?” “莫长老刚走一会儿,他就走了。” 他没敢说是跟秦绵吵架之后才走的。 “他说没说,回去干什么?”秦绵急切地问道。 “这倒是没有说。不过属下看他的表情,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但属下已经上聂堂主派人跟上去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多个人也好多个帮手。” 秦绵这才嘘了一口气,有些气息不稳道,那就别管他了。你抓紧时间按原来的计划,筹备武林大会。腊月初八,务必给我整得热热闹闹的,得让朝廷看到我们的实力。 “舵主,请放心。观礼的请帖已经发出去了,英雄帖也正在抓紧时间发。擂台大比武的名单正在梳理,很快就出来了。” “那就好。华山派以武论道这件事情,还得抓紧。莫把希望寄托在莫天其身上,关键还得靠我们自己。必要时,你们可以适当抛出那件事情,逼迫他就范。” “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秦绵担心的不只是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她还担心那些被北国教派所渗透的草莽绿林和北国教派暗中扶持的江湖势力。 如果被北国教派拿下了武林盟主之位,那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雪,在黑夜来临之前到来。 雪风呼呼地刮着华山派大殿之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 大殿内,炉火熊熊地燃烧,但股股的寒风依旧寒气逼人。 洛云破穿着厚厚的毛皮大褂,不停地搓着手,跺着脚。而他的六弟子少阳剑阳春,则与崆峒派的掌教夫人杨柳神色凝重,一脸的着急。 白日里,突然出现的变故,打了他俩一个措手不及。 婚约没有当场定下,母子俩心中有气。 但见洛云破将林玉则关进了水牢,心知华山派这回变故不小。又不敢轻易把气往洛云破身上撒,只得闷头发气。 “你倒是说话啊?这下子该怎么办?”杨柳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她还在担心迟则生变。而华山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她又担心家里那老不死如果听到了风声,定然会坐不住,担心又出什么乱子来。 “你急啥?在等等。”洛云破没好气地说道。 “火都烧到眉毛了。如果青城不能跟阳春订婚。那老家伙就会把掌教之位传给丘山啊。丘山你不是不知道,他来自北国教派莫逆教啊。” “他敢!老夫弄死他。”洛云破一脸阴沉道。 “等等,师父你究竟在等啥啊!”阳春想不明白。 正说着话,大殿之外,响起了一阵鸽子咕咕的叫声。 很快,一只白色信鸽从窗外飞了进来,在洛云破的身边打了一个转,方才落在他的肩膀上。 洛云破连忙将它拿到手上,从鸽子腿上的竹筒中,扯出一张布条来。 使劲地抖了抖手,将布条抖开,待看了那布条上字,顿时大笑了起来,“那小子终于人死了!哈哈,杀得好!老夫没白费功夫。” “谁死了?”阳春母子俩一脸惊愕道。 “你的情敌洛曦。” “那青城呢?”阳春赶紧问道。 洛云破唏嘘了一口,脸色有些难看道,失踪了。 “失踪了?” 阳春顿时一脸魂不守舍。 而杨柳则是一脸的恨意。这死丫头,谁让她跟洛曦私奔的。 “现在该怎么办?”杨柳很快失去了方寸。 “将那老东西弄到华山来。就说我请他来以武论道!你亲自回去请!”洛云破似乎早有打算,他故意将请字咬得很重。 “这老东西向来怕死。如果他不来怎么办?”杨柳听了他这话,心里猛地一惊,一脸忧心忡忡道。 洛云破当即附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能行不?” 杨柳顿时变了脸色,目光中充满了怀疑。 “放心。他肯定来。” 说罢,他又朝着阳春说道,你马上护送你母亲回崆峒派。丘山那小子,你想办法弄死他。如果弄不死,就别轻易动他。等来了华山,老夫来想办法。 “那青城怎么办?” 阳春还是惦记着青城。 洛云破只得安慰他道,放心。我的人会把她送回来的。 他心里却暗自算计着,如果找不到青城,那就让人假扮她。反正这个不知廉耻的娘们儿,他也看不上。至于阳春这小子,只要比青城漂亮的,他也就不会有意见。而今眼目下,最重要的是先拿下崆峒派,打入北国教派的势力范围内,增加他的砝码。 他相信,以他华山派的势力,北国教派定然会愿意跟他合作。而不是小小的崆峒派。 等阳春母子俩下了山,他这才转身前往水牢。 他得好好折磨折磨那老娘们,彻底摧毁她内心最后的那一根稻草。 他却不知道在那大殿的顶上,一个黑衣人早就潜伏在雪中,就等他前往水牢,打开那守护森严的水牢大门。 第二十九章 黑夜有鬼 茫茫的冰雪之中,一座落魄的小山村里,一个黑影孤独地站立在一座破败不堪,还被火烧了一大半的茅草屋前。 厚厚的白雪披挂在他那瘦小的身上,冰冷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刮在他那张黝黑发亮、冻得通红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站在屋前,眼眶猩红,泪光渐浓。 往昔的日子,仿佛近在眼前。 阿母的脸上尽管始终带着一张雪白的狐狸面具,但她那咯咯畅快的笑声,却回荡在耳边。 “阿风啊,杨过爱上的是个老女人,你也喜欢?” “阿风啊,黄蓉太过聪明。太聪明的女人,没有好下场。” “往后千万别喜欢上像任盈盈和赵敏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太过精怪,太能折磨人了。” “那我喜欢像阿母这样的女人好不好?” “啪”的一耳光,冷冷道,不好。阿母是坏女人。 “阿母不是!” “咯咯咯!疼不?阿母知道小阿风,心疼阿母。可你要听阿母的话,别喜欢像阿母这样,你无法掌控的女人。往后你要学就学韦小宝,咯咯,那家伙才是好本事。漂亮的女人一拿一个准。” “我不,我就喜欢阿母!” “你想死是不是!阿母的话都不听了。不听话的孩子,没有好果果吃。你忘了?” “呜呜,我没有忘。那我就当韦小宝吧!给阿母娶一屋子的儿媳妇回来。” “咯咯咯,这才乖嘛。这才是阿母的好孩子。来吃颗糖。” “如果有一天,阿母说如果。如果有一天。阿母死了,你会不会给阿母报仇?” “会!谁敢杀我阿母,我杀他全家。” “如果这人是你最亲近的呢?” “那也杀。在我心中阿母最重要。” “咯咯,阿母没有白疼你。但如果有一天,阿母伤害了你或者阿母欺骗了你,你又会怎么办?” “阿母才不会骗我!阿母最爱我了!” “哎,你这孩子!小嘴跟着阿绵学花花了!这小嘴啊,甜得很。” “可惜阿绵走了。呜呜!” “相信阿母,阿绵不会走的。她始终在你这里,这里懂吗?” 噗通一声,秦风重重地跪在那草屋前,眼泪婆娑,自言自语道,阿母,你究竟在哪? 而在他不远处的另外一座破败不堪的老屋屋顶上,一黑一白两个人影,面色凝重,一脸的担忧。 而在他们的身下,藏刀堂的几个下属被他们打晕在屋子里,被一堆茅草裹着。 天残问道,快两个时辰了吧。你说这傻孩子是不是脑壳有问题。这么天寒地冻的跑到这里来忆苦思甜? 地缺瓮声瓮气道,他想主人了。 “这傻孩子,时机不到啊!何必遭这般罪。你等着,老娘去跟他热热身。”说罢,天残突地跳了出去。 地缺连忙拉了一把,却一把抓空,连忙瓮声道,你个疯婆娘,你别乱来啊! 突地,空旷的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凄婉的哭声。 “阿风啊,阿风啊!你在哪啊!” “谁!” 秦风顿时一下子惊恐地弹跳了起来,手中拽着铁皮飞刀,一脸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阿风啊,阿风啊,为娘死得好惨啊!” 那声音似乎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秦风使劲地拍了拍脑门子,他怀疑似乎自己冻得太久,出现了幻觉。 “阿风啊,阿风啊,你要记得替为娘报仇雪恨啊!” 那声音似乎又近了一段距离。 秦风这才确定,他不是幻听。当即怒了,手中的飞刀,一下子朝着那声音的出处,扔了过去。 “哎呀,你这傻小子竟然敢用刀,扎你老娘!该打!” “啪”的一声,秦风的屁股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他整个人顿时被打翻在地。 “装神弄鬼的,有本事你给我滚出来!” 秦风更怒了,他的火气腾地一下子上来了,转身未等翻爬起来,又是几把飞刀扔了出去。 “哈哈,这回没打着,没打着!” 那声音更加地得意。 “再来!” “来就来,你当老子怕你不成!”秦风气得一脸的狰狞,最近一段时间他风头正盛,何曾被人这般欺辱过,当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又朝着四周扔出了一把把飞刀。 “啪”这回屁股又挨了一巴掌。 “不学好,居然射老娘的翘臀!” “你?” 屁股上火辣辣的生疼,秦风下意识地捂着屁股,顿时涨红了脸,他一头雾水快被气晕了。 “风少爷,你试试北冥神功!来试一试,吸气运气,气沉丹田,游走全身!”他的耳边突地传来一阵瓮瓮的声音。 秦风顿时脸上一凛,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话,运转起了内功心法。 “好!走!劳宫穴!就这样,你再扔她几刀!” 秦风手中的飞刀,再次扔了出去,带着一股子雄浑的气息,瞬息而至。 “你个老东西!哎哟喂,老娘的胸!”跟着那声音发出一阵夸张的恼怒。 “再扔!” 秦风又扔出了几把飞刀,朝着那发声的地方,又扎了过去。 “哎呀,老娘的屁股!老东西,你故意的是不!” “嘿嘿,你别管她。再试试!” 秦风顿时来了精神,手中飞刀连转,却让他感到无比的轻松和畅快。一把把飞刀犹如暴雨连珠一般的接连使出。 那声音不断地发出一阵阵夸张的惨叫。 “不玩了,不玩了!你个王八蛋,你想弄死老娘啊!” 突地一个白影猛地一闪,出现在秦风的身后,跟着又一转身,来到了他的面前,那张美貌如花,却少了一双眼睛的脸,一脸恼怒地仇视着他。 “鬼啊!”秦风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指着她,一脸慌张道。 待看清了这张脸,秦风这才反应过来,一脸惊恐道,“啊你!你你是天残!” “你你你个屁,你还真想杀死我这个大美女啊!”说罢,她秀口一张,吐出了几把飞刀,跟着手上又一扔,噼噼啪啪将剩余的铁皮飞刀全都扔在了秦风的面前。 “风少爷,好久不见!”冷不防,他的身后,又传来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秦风连忙转过头来,却是那地缺。 “你们!” 天残见他还是一脸的惊愕,顿时咯咯一笑,变得百媚横生。“咯咯,少爷!我好想你哦,想死你了!”说罢,那张如火的红唇突地一下子亲在了秦风的脸上。 秦风下意识地摸着脸上的唇印。他心里顿时波澜起伏,什么鬼?她居然亲我? “波!再来一个!” 地缺见天残这个疯婆子,发起嗲来,没完没了,当即一把推开她,恨声道,你还有完没完,都快把风少爷给吓傻了。 天残朝他翻了翻白眼,一副小女人的姿态,摇摆着那妙曼的腰肢,发嗲道,人家,想他了嘛。 地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突地将黑色的披风一摆,一把拉着她的手,便朝着秦风跪了下去,拱手道,老奴,地缺拜见风少爷。 天残极其不愿意地白了他一眼,赌气道,小天拜见少爷。 “你们?”秦风脑子嗡嗡作响,他这个人真被这俩人弄糊涂了。 “少爷,你不记得小天了吗?我就是那个给你换尿布的丫头啊。你不记得了吗?我还给你喂过奶的啊!你尿床的时候,屁股都是我给你擦的啊!我还玩过你的”天残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跪着一把抱住了他,使劲地摇晃着他,嘴里却喋喋不休地说着他的丑事。 “咳咳咳!” 地缺没想到她这般不要脸,越说越没脸没皮,都没好意思在看下去,连忙打断她的话,哼声道,疯婆子,快别演了。再演下去,少爷真要被你弄疯了。 “啊!少爷,你没事吧!”天残这才吐了吐舌头,一脸羞涩道。 等了许久,秦风才弄明白。这名满天下的天残地缺,居然就是他婴儿时期,与他朝夕相处的那两个下人。 “你们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天残看了看地缺,见他闷声不语,只得一副惨兮兮地答道,还不是主人弄的。 “阿母?不会吧?” “主人说她太过招摇,而我脾气太过暴躁,话又太多。所以,抠掉了她一双眼睛,打断了我一条腿,扯掉了我的声带。她说残缺也是一种美,就跟她一样。”地缺叹息道。 秦风傻眼了。 他不信阿母怎么会这般残忍,跟着又忧心忡忡道,“阿母难道也是残疾人?” 天残和地缺顿时后怕地使劲地摇着脑袋,连忙掩饰道,哪有她她怎么会。 “为啥我后面没有再看到你们俩?”秦风见他俩不说实话,也没敢多问。心里却多了几分疑虑。 天残气鼓鼓道,还不是因为你有了阿绵。主人说你不喜欢我们俩,才赶走我们俩。 “我哪有。那时候,我还那么小。” “还小?那你还偷看人家洗澡?” 秦风顿时被她弄了一个大红脸,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不好意思。没事现在长大了,只要你喜欢,往后我天天给你看。不用偷偷摸摸哦,光明正大的看。”天残竖起手指摇了摇,嘿嘿两声,故意拖长了声音,一脸揶揄道。 秦风知道她故意整她。 这女人神神叨叨的,脑子有问题。他只得岔开话题道,“那你们为啥现在来找我?” “人家想你了嘛,人家的第一次都给了你啊!”天残朝着秦风抛了抛媚眼,满脸羞涩地搓了搓手,一副欲说还羞的样子。 秦风听着这声酥麻,差点尿了,当即连忙夹紧了裤裆,哭笑不得道,你能不能正常点。 地缺已经觉得天残没救了。这疯婆娘见了少爷就犯花痴。 他重重地咳了几声,方才答道,是这样的。当年主人跟我们有个约定。让我们等你满十四岁,再回来找你。 这回天残说了实话。她昂着头,一脸得意,伸出那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指,朝着秦风的脑袋点了点道,主人是让我们来当监工。 “监工?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监督你练功啊!”天残翻了翻白眼。她觉得少爷的脑瓜子转得太慢,不够灵光。心想着,看来还得弄点东西给他补补脑子。 “顺便还给你当保镖。”地缺连忙补充道。 秦风顿时高兴了起来。心想着,白得了两个如此凶悍的打手,那太好了。往后谁敢欺负阿绵,少爷我就杀了谁。 天残见他一脸美滋滋的,哪里猜不到他想的啥。当即给他泼冷水道,你别想得太美。你那女人我们可不保护。我们只负责保护你。还有除非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替你出手杀人。 “对头。只有我们觉得你有生命危险,我们才会出手。正如” 见地缺差点说漏嘴,天残连忙拍了他一下,当即呵呵道,走,少爷练功去!你这北冥神功差太远了。白瞎了这么好的功法。 说罢,一手凶神恶煞地将他拧了起来,猛地一把给抛掷了出去。 跟着腾起身子,砰的一声,将他踢得老远。 秦风这才感觉到她这一切都是装的。这娘们就是个疯子。 “来,动手打我!”天残朝着他勾了勾手指,一脸挑衅道。 秦风连忙服软道,改天行不? “嗯!” 天残的脸色不好看了。再也不是那般的嘻嘻哈哈。 “这,这天寒地冻的,能不能换给地方。”秦风见她变了脸色,只得求饶道。 “你想得美!老娘好不容易逮着你。今晚不练个通宵怎么得行。再说了,老娘好久没有揍人,手早就痒痒了,嘿嘿!” 地缺在一旁叉着手,脸色堆起了笑容,瓮声瓮气道,对头。她打了,我再接着打。 “完了。” 秦风心里惨呼一声,一脸的惨白。今晚他得被这两个疯子玩死。他刚刚那一头的庆幸和欢喜,顿时化为乌有。 “砰砰” 天残见他不愿意动手,当即如老鹰一般扑了过去,拳打脚踢全都上齐了。 而那地缺还在一旁,故意提醒道,莫打脸哦!少爷这张脸金贵得很。 “知道了。老娘只打屁股!咯咯,这屁股好嫩气哦!” 这一夜,秦风在狂暴的暴风雪中,经历了比暴风雪还要惨痛的经历。 等到回到云间客栈,他几乎是累得说不出话来。 那两个疯子,虽然说好了不打脸,却把他的屁股打得肿得老高,连抬一下都疼得他龇牙咧嘴。而且这两个疯子,还说好了,往后每晚都来。 秦风气呼呼地躺在床上,痛不欲生。 等到秦绵走进屋子里,他连忙躲在被窝中不敢见她。 “你没事吧?” 秦绵见他这副模样,一脸的异样道。 “没事。你别管我。我休息休息,太累了。” “你昨晚干啥去了,为啥天亮才回来?”秦绵好奇地问道。 “没干啥就是练练功夫。老话说,临阵磨枪不练也光。曹山要来了,我总得练练才行。你去忙你的。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秦绵摸了摸他的额头,见他没有发烧,方才放心下来。 转身下楼,叮嘱魏言安排好下人照顾好他。 她的脸上,却是一脸的疑惑。 第三十章 未婚夫送礼 下得楼来,藏刀堂的那几个下属魂不守舍地哆嗦在藏刀堂里。 聂远一副怒其不争,指着这几人气呼呼道,老夫说你们什么好。这么点小事情都办不好。 “属下无能。”这几人一脸羞愧道。 本以为是个好差事,却在阴沟里翻了船,连被谁打晕的都不知道。这几人自然是心中没有任何底气,只得硬着头皮受着。 见秦绵探身进来,聂远连忙躬身站起来让座,悻悻道,舵主。 他狠狠地瞪了那几人一眼,心想着,本堂主的脸都丢尽了。 秦绵摆了摆手,微微笑道,兄弟们受苦了。昨夜那么大的暴风雨,把客栈的棚子都压塌了。快下去让后厨弄点姜汤暖暖身子,可别惹上伤寒了。好好休息几天。 聂远见这些人还傻愣着,当即恨声道,还不赶快谢过舵主? 待这几个下属走出了藏刀堂,秦绵才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聂远只得苦笑道,他们几个一路上跟着风少爷去了镇外十公里外的陈阡村。风少爷呢,去了就站在一座草屋前发呆,后来又哭了。本想让人回来禀告,可未曾想被人打晕在草屋里,冻了一夜。 “什么人?” 聂远摇了摇头,“他们也不清楚。对方出手太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反抗。但听他们说,可能是个女人,他们闻到了一股子花香。” 秦绵皱起了眉头,忧心道,“什么花香?” “梅花香。” 秦绵喃喃道,梅花香?这些日子来,每到夜里,她总觉得有人才暗地里偷窥,可从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聂远提及梅花香,她倒是想起来了,似乎就是有这么一股子梅花的香味,若即若离,淡淡的。不经意间,根本无法察觉。 一想到这里,她唏嘘了一口气道,看来,这段时间咱们风少爷已经被人惦记上了。说罢,她转着身子,跺着步子,脸色有些凝重。 良久,她又才后怕道,只怕是有人不想让我好过。 “这样,下来之后,你多加派点人手,帮我盯着风少爷。千万不要跟得太近,也不要出手,把人给我找出来。” 聂远也知道如果风少爷被人盯上了,他的背心也发凉。舵主这男人虽然年纪尚小,但这刀上的功夫在舵里只怕是数一数二了。否则当时与曹山一战,舵主也不会让他出手。且事实也证明,这个风少爷是有几把刷子的,居然与那曹山不分高下。 “你放心,属下定然安排妥当。” “你给兄弟们说一声。这人既然没有伤害他们,也没有伤害风少爷,说明他另有目的。一切小心行事,万万不可轻易惊动他。” 待将秦风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秦绵走出藏刀堂,看着仍旧狂暴飘雪的天空,面色更加凝重,心中暗叹,杀机四伏,风雨俱来啊! “看来华山派与崆峒派私底下的瓜葛,必须在大比武之前弄清楚。这两派究竟谁是妖,谁是鬼?” 她得到消息,崆峒派这段时间极为不安分,来了不少的陌生人。就连与崆峒派相熟的九峡洞、山海盟和小刀会这段时间也突然封山闭派,一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谋划什么阴谋诡计。 “大会日渐将近,各种鬼魅魍魉也开始出现了。哎,天下会终归还是北方武林的外来户,根基实在是太浅啊。看来,还得让聚贤堂加快时间招揽人才才得行。” 响午时分,藏刀堂来报,莫天其与洛云破见上面了。华山派正在举行大弟子洛曦和清风剑莫尘的葬礼。莫尘自然不用说了,死得连灰都不剩。但这洛曦却不应该啊。听说连尸体都还没有找到,只是用了一些洛曦身前用过的物件,也跟莫尘一样,做了一个衣冠冢。 “洛云破这老东西如此草率、迫不及待地下葬。究竟是他已经知晓,这暗中的缘由?还是他为了顾及华山派的颜面,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秦绵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让藏刀堂的人再探。 跟着又有人来报,少阳剑阳春护送崆峒派的掌教夫人杨柳回到了崆峒派。崆峒派二弟子丘山与阳春大打出手,丘山被阳春一剑伤了筋骨。崆峒派掌教莫高本想打算将阳春一举拿下,却不料被杨柳阻止。听说莫高准备与杨柳前往华山,找洛云破讨要大弟子青城。说是,青城和洛曦私奔后,失踪了。 秦绵连连发出嘘声,心想着,一块石头溅起一片浪。要开始乱了。 放下手中的密报,她原本想着与秦风商量一番,上得楼去敲门,却听见秦风呼呼打鼾的声音,如雷一般的响起。站在门边,犹豫了片刻,只得放弃。心想着,只怕昨夜他并不好受。那一夜的寒风暴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夜黑前,秦风敲开她的暖阁,嘿嘿一笑道,今晚,我还得出去一趟。哦,对了。往后,你也别给我留门了。这段时间,我得好好练练。太晚回来,惊动了你,你也睡不好觉。 秦绵连忙问道,你去哪?天这么冷。 秦风哼哼道,你这云间客栈人来人往的,不好练功,容易走火入魔。我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练完功法,我就回来。你别担心。 秦绵脸色一暗,心中有话却没敢多说,只得点了点头道,那小心点。一方面穿厚点莫着凉,另一方面自己小心点,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就给我发信号。 说罢,秦绵拿起刚刚织好的毛衣给他穿上,还给他披上毛皮风衣,套上了围巾和手套,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天下会特有的信号烟花带给他。 “这东西,你朝天拔开,就能发出来。我也能找到你。” 秦风张了张嘴,本想跟她透露几句,可话到嘴边又想起天残的叮嘱,只得作罢,悻悻道,知道了。 “去吧,早去早回!” 秦绵一把将他推出了门去。 秦风捏着手中的信号烟火,心里充满了感动。当即眼神一凝,暗自提醒自己,千万别辜负了她。 等他一头冲进风雪之中,大老远却传来他那孩子气一般的声音:阿绵,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等着我! 秦绵站在门边,砰的一声关上门,心中的酸楚顿时化成了股股底泣的眼泪。 她想起,阿母曾经说过的话。男人是天上的雄鹰,靠手中的风筝是拴不住的,你得学会放手学会成全。心中更是哽咽得难受。 她怕,迟早有一天,这个男人也会像阿母一样抛弃她。 良久,她定了定神,咬牙道,我秦绵的男人,谁也夺不走。 夜半三更,刚刚在暴风雪中安静下来的云间客栈,突地又大声喧闹了起来。 本就担心秦风还未归来,还未曾休息的秦绵,连忙翻身穿着衣裳,翻爬起来。 来到窗边,推开窗,只见楼下群情激动,宋义和聂远带着一帮人,手中拔出长刀,朝着一群黑衣人不断地推让,一脸的怒目相向。 “滚,北山舵不欢迎你!” “怎么回事?宋义!”秦绵急切地问道。 未等宋义搭话,却只见对方的人群中闪开一条道来,一个高大的人影,气宇轩扬地走了进来。 他抬起头来,朝着四周拱了拱手道,天下会的英雄豪杰们!打扰大家了!今晚我曹山以私人的身份前来拜会我的未婚妻,还请大家行个方便!老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咱们都是江湖儿女,况且往后咱们还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动刀动枪的! 转头他又笑吟吟地朝着楼上的秦绵喊道,秦绵,一向可好啊! 天下会北山舵除了四大堂主知晓这其中的内情,其余人都一脸的惊愕,不由地让开路来,纷纷交头接耳道,舵主的未婚夫,是他?不是风少爷吗? 宋义和聂远连忙呵斥道,都住嘴。 秦绵万万没有想到,曹山竟然如此大张旗鼓地来北山舵。她面色一沉,心中带着几许惶恐,但又不甘心地恨声道,呵呵,曹良将,雪夜来我北山舵当真是好大的气场! 曹山微微皱了皱眉头,脸色中的不满,很快掩饰下去,乐呵呵道,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说明你我早就命中注定。 秦绵当即不客气地朝着他啐了一口道,我呸!老娘跟你屁关系没得!你少来混淆视听。 曹山顿时微微涨红了脸,他知道秦绵从来就没有看上过他。 可他向来信奉,这男女姻缘从来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虽然秦绵是个孤儿,但天下会无疑是她的再生父母。父母定下的婚约,你即便是能耐再大,也得服软。 曹山当即嘿嘿冷笑道,你若不下来见我这个未婚夫。那么我只有上来执行家法了。 聂远大手一挥,他身后的藏刀堂杀手顿时又亮出了兵器,一脸的杀气腾腾。敢辱没舵主,那就是打他们的脸。他们又怎么甘心看到他们的舵主受辱。 那曹山见聂远想动手,转头嘲讽道,聂远,聂堂主,今儿是我夫妻之间的相会,难不成你这个当下属的还想横岔一脚。之前,有人告诉我,说我这未婚妻被人带坏了,不守妇道。难不成是你这个龟儿子? 他见聂远一脸的恼怒,跟着又唏嘘道,只怕你啊,这老东西,人家看不上,是自作多情吧! 秦绵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她,当即一把掀开窗户,从楼上跳了下来,朝着曹山大声怒吼道,曹山!你当真以为我秦绵好欺负! 曹山见她总算是下了楼,一脸得意道,呵呵,你这么美,嚼舌根子的肯定不少。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我向来相信我的未婚妻是冰清玉洁的。 秦绵见他张口闭口,提及他的未婚妻,生怕秦风回来听见,当即拧起手中的绣花针,恶狠狠地威胁道,你这张嘴,是刚刚在茅坑里吃过屎尿吗?这么臭不可闻。 众人听了她这话,顿时一阵哄堂大笑。 而那曹山却脸色一凝,转头朝着客栈里的江湖豪杰,遥遥拱手道,诸位,我向来觉得这天下会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名门大派,可未想到,堂堂的秦舵主竟然是如此粗鄙之人。当真是让我好生失望。不过呢,看在她是我未婚妻的份上,还请诸位回去洗洗耳朵,就此作罢。 “你!”秦绵气得恨不得当场杀了这滚刀肉。 曹山呵呵低声朝她笑道,你个娘们,跟本将耍嘴皮子。你耍得过吗? 说罢,他又抬起头来,更加得意道,秦绵,今儿我可是给你来送礼的。老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就这般对待我?往后这江湖将如何看待你这北山舵。 秦绵见江湖豪杰都等着看她的笑话,只想着早点将这家伙大发起走,当即冷静下来,气呼呼道,好。老娘倒要看看你送什么礼?内堂请。 宋义和聂远见她不愿再闹腾下来,也避免了家丑外扬,当即松了一口气,连忙让人打开内堂。 尽管他们对曹山不屑一顾,可毕竟这婚约还是天下会长老会定下来的。而且曹山开门见山就说了,他这次来是与秦绵私会。于情于理,他们也不好太多阻拦。究竟该怎么办?他们插不上手,还得靠秦绵自己。只得由着曹山跟着秦绵进了内堂。 而他们则闷声闷气,将那些看热闹的江湖好汉,各自劝退了回去。 进得内堂来,见秦绵大马金刀地坐在中间的椅子上,连茶水都不让人上。曹山不以为意,反而嘿嘿冷笑道,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心。与其这般闹腾,我们夫妻俩还不如好好坐下来谈谈,咱们的婚期。 秦绵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做梦。有事说事,没事就给老娘滚。 曹山见她这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心中却更多了几许征服的欲望,心想着,你就作吧,等你嫁给了我,有你哭的时候。 但他此番前来,事情紧急,他也不敢多耽搁,当即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凝神看着她道,那秘籍是不是在你这里? “什么秘籍?你什么意思?” “你还给我装,养吾剑法。” 秦绵当即笑了,一脸的冷笑和不可思议的表情。“曹山,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我怎么会有养吾剑法?” “秦绵,咱们俩终究是有婚约的,你怎么玩怎么闹,我都可以视而不见。毕竟,你还年轻,我都可以理解。但这件事情,你必须跟我说实话。这件事情牵扯面太大,如果出了事情,谁都保不了你,连大长老也脱不了干系。” 他心中想的却是,反正那小子也只是个屁大的娃儿,十四岁毛都还没有长齐,能闹出什么事情来。秦人一般最早结婚也要十六岁。 他来之前,暗地里将秦绵身边的情况,摸了个遍。对秦风的存在,也是知道的。之前他听莫天其搬弄是非,还心里泛着夹疑,等他弄清楚了情况,却又暗自好笑。 秦绵见他一脸的正色,当即再次摇了摇头。 曹山见她这般态度,当即趁机追问道,人可是先被你的人逮住的。怎么会没在你这里? “我连人都没有见到。我又怎么会知道他有这些东西。等我回来的时候,吴青就来提人了。你要找,去找吴青啊!跟我有屁关系。而且,我的人,也不会去收身,因为我们是去救他的,而不是去杀他的。” 曹山一脸的失望,但秦绵的话,他信了。如果这东西真在秦绵的手中,她的气息瞒不过他。 他当即站起身来,变了变脸色道,礼物,我已经给你送到。来日等我忙完这件事情,咱们再谈婚约的事情。告辞! 秦绵见他走了出去,一头雾水,喃喃道,礼物?什么礼物?莫名其妙的。 曹山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秦绵回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了云间客栈之外。 这才连忙朝着宋义和聂远问道,他是不是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宋义和聂远也一头雾水。 而在一旁的郎青和魏言,则变了脸色。 “说话,都哑巴了?” 魏言看了看郎青,见郎青低着头不吭声,只得硬着头皮道,礼物倒没有送,不过是来了一个人。 “人呢?” “在后院。他人还未到,就将人送了过来。我之前,也不知道是他送的。还以为是那丫头自己逃出来的。刚刚他的下属才告诉我,说是给你准备的,用来对付崆峒派和华山派的。” 等秦绵冲到后院,才发现这已经快要疯掉的女子,竟然是那失踪了的青城。 宋义和聂远也一脸的震惊,当即面面相觑。 心中暗自嘀咕道,这,这可是个烫手山芋啊。 第三十一章 血书约战 北风吹刮,落叶缤纷,铺天盖地的雪地中,秦风与天残地缺站立在北山镇最高的险峰之上,望着山下的云间客栈,那一群走出来的黑衣人,面色中涌动着杀机。 “你确定要跟他再比一次?”天残微微叹息道。她不懂这人世间的情爱纠葛,可她知道秦风这小子年少轻狂,心中装不了事情。 她暗自好笑道,这一脸的狠劲,就像哪个淘气包,抢走了他心爱的玩具。 地缺也瓮声瓮气道,风少爷,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秦风抿着嘴,咬着牙齿,咯咯作响,恨声道,我得做给她。我不比他差劲。 天残见他脾气如此倔强,朝着地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她的心里却有些吃味,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明明那毛丫头,论容貌没有容貌,论温柔没有温柔,那臭脾气更是一点就炸。可从小他却偏偏喜欢她。 地缺也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天残哭笑不得道。 秦风捋了一把额头被寒风吹乱的刘海,望着苍穹下,夜黑深重的寒夜,目光坚毅道,风高夜黑,好杀人!就在今晚! 天残见他下定了决心,当即也不嫌事大,乐呵呵道,那还等啥。这就去。老娘迫不及待想看看我家的小风风,大展雄风! 地缺见她一把抓起秦风,犹如坠鸟一般从山崖之上,朝着山崖之下坠落下去。倏忽之间,又几个腾挪,犹如荡秋千一般地荡起。 暗自撇了撇嘴巴,嘀咕着笑骂道,疯婆子,情根难种哦。别到时候,一头栽进去拔不出来。 跟着他也闪动身影,几个呼吸之间,便追了上去。 不多一会儿,三人来到了官道,各自站在一棵树上。 天残感受到那群黑衣人近在眼前,笑嘻嘻地问道,怎么办,就这么闯过去?还是我们去引开其他人,你自个独自上? 秦风皱着眉头,想了想,在官道上动静太大,只怕会惊动秦绵,当即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咬牙咬破手指,在那布条上沾着血水写了几个字。 天残探过脑袋去,发出“哦”的一声惊讶,“我去,你这玩得有点大啊,把血书都搞上了!你这不是想比试,而是想杀他啊?” 地缺也一脸的惊愕。他本想着他小孩子性情,小打小闹也就完了。没想到这小子,决心竟然如此大。心想着,真以为刚刚学了点皮毛,就敢充山大王了? 秦风嘿嘿一阵傻笑道,不搞大点,他怎么会来? “去哪?” “养吾草堂!” 养吾草堂,是天残地缺为了方便传授秦风功法,白日里在北山后山草草盖起的一座草堂。至于养吾之名,她不过是听了秦风提及过养吾剑法,觉得这个名字倒也不错,遂叫地缺刻了一块招牌,挂着那草堂之上。周边她还弄一些,从北山上挖下来的高寒植物。 倒也有模样样地像座学堂。 秦风心里暗自笃定,只要看到这个名字,曹山这个狗东西,必然会来。 天残不由地翻了翻白眼,心中暗自埋怨道,你这么一搞,老娘白搭了。得嘞,又得重新找地方。可惜了老娘的一番心血。 地缺却一脸幸灾乐祸地瓮声瓮气地笑了起来。 跟着见他将血书绑在铁皮飞刀之上,跳下枝头,人影连连闪动,朝着那官道径直扑了过去。 不多一会儿,那群黑衣人突地惊叫着大乱了起来,跟着杀声响起了一片。 “有刺客!” “杀!” 天残见他用铁皮飞刀,将血书偷袭了过去。暗自好笑道,玩性还不小。跟着她和地缺身影也连连闪动,跟了上去,抓起躲在一旁暗自偷笑的秦风,天残手指连连弹动,几道风声刮过不远处的几棵树木,接着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朝着后山飞快地窜了过去。 曹山在躲过那突袭而来的飞刀,正待抽出长剑,拼杀过去。却不料,周边却毫无动静。跟随他的不良人,小心翼翼地巡查了一遍,才知道是虚惊一场,连忙朝他摇了摇头。 曹山松了一口气,刚刚将长剑归鞘,却只见一个不良人,一脸神色慌张地抓起一个东西跑了过去。 “将军,您看!” “什么?” “约战血书!” 曹山连忙接过来,见那布条上的血渍刚刚凝固,醒目地写着几个鸡爪一般的潦草字迹:曹贼,欲知养吾剑法,可敢来后山养吾草堂一战!谁不来,谁是小狗。 曹山顿时脸色一凛,“养吾草堂?” 这北山关,何曾多了这么个鬼地方? 跟着在他身边的那群不良人也面面相觑。 这北山关但凡出名一点的地方,他们都知晓,可从未听说过这么个地方。 曹山一脸踌躇不安,却不料,又有不良人惊呼道,将军,有人在给你指路。 说罢指着身边的几棵树木,曹山连忙欺身前往一看,只见几个树木上,各自画着一道标线,直指北山后山。 曹山顿时更加多了几分担忧,面色凝重道,有点意思。这分明是怕我找不到路啊。他心里暗自猜测道,养吾草堂?难不成与这养吾剑法 他突地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般,只怕这养吾剑法已经流落出去了。 他猛地一跺脚,顿时脸色杀机越来越浓。 跟着他转身对身边的不良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几个不良人旋即转身,朝着官道跑了出去。 剩下的不良人,在他一声轻哼之下,跟着他连忙朝着标线的指向,摸排了过去。 等到曹山赶到后山。 却只见,一座山坳深处,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篝火。 火光照耀着雪光,在这漫天雪地之中,分外的显眼。 跟着他身后的不良人,顿时脸色大变道,将军,只怕对方有埋伏。 曹山脸色阴沉,他朝着四周指了指,身边的不良人顿时四散开来。 而他悄无声息地向前,摸到那草堂旁边,一处低矮的背风坡处,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来,凝神打量了一番这草堂。 火光之中,这草堂上的茅草青黄交杂,就连那木头上砍伐的痕迹也还清晰可见。分明就是一座新盖的草堂。 继续看去,却只见那养吾草堂的牌匾之下,豁然背着他,站立着一个瘦小的少年。看那背影,竟然似乎在哪里见过。 正待彳亍,却不料那少年转过头来,哈哈大笑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没想到名满天下的曹良将,也是这般怕死的人。 曹山见躲不住,只得站起身来,待看清楚他手中的铁皮飞刀,顿时惊愕道,是你! “没错是我!想不到吧!” “你是谁!” “哈哈哈,曹山啊曹山,亏得你还是不良将,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猜猜!” 曹山心里气得吐血,我猜,猜个屁。前日,本将若不放你一马,你又如何有今日的嚣张。 但他很快转过脑子过来,想了想他掌握的消息,顿时面色一沉道,你是秦风? “没错,本少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少爷就是阿绵的男人,秦风!” 曹山见他承认了,当场恍然大悟道,该死,我早该想到,前日拦截我的就是秦绵这个疯婆娘。 他心里暗自后悔,他本想投石问路,这才把青城送给了秦绵。可,这?糊涂啊糊涂。秦绵既然敢来拦截他,多半也知晓了这养吾剑法背后的厉害关系。他反而傻傻地把柄,递了上去。 秦风见他一脸的苦色,更加得意了,朗声笑道,当日本少爷没有时间杀你,放了你一马。今儿,本少爷定要将你埋葬在这葬山谷中。 天残跟地缺躲在一旁,天残暗自翻了翻白眼,嘀咕道,少爷也太不要脸了。 而地缺则摇了摇头,不满道,少爷还是太年轻了,这般暴露出来,不是好事情啊。 天残也唏嘘道,是啊,以前是敌在明他在暗。这下倒好了,硬是翻了个,成了敌暗他明。 而在他们的身下,曹山的那帮人也早被他俩悄无声息地打晕在身边,堆成了一堆。 跟着她又没好气道,说那么多屁话,显摆个啥。两个情敌还真他娘的搞笑!杀啊!赶快杀起来啊!老娘都冷死了。 曹山恨声道,原来是你小子。说你跟秦三爷是什么关系?不说,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天残见他俩磨磨唧唧的,心中一阵恼怒,当即手中拈起一块秦风的铁皮,朝着那曹山便扔了过去。 地缺也绘声绘色地装扮起,秦风的声音,大声吼道,杀! 曹山听见刀风,不疑有他,连忙拔出长剑,朝着秦风杀了过去。 秦风见他居然敢率先动手,当即也不客气,运转起天残引导他贯通的北冥神功内功心法,气息犹如游龙出海,大吼一声,来得好! 手中的铁皮飞刀,顿时气势如龙,携带这股股劲风,朝着曹山迎杀了过去。 曹山江湖经验老到,他见秦风中门大开,冷哼了一声,手中的剑招连连抖出一连串的剑花,矮下身子,突地前倾一刺,避开了秦风的刀风,跟着一个地堂腿,连连扫来。 秦风连忙施展开凌波微步,可他的凌波微步,才刚刚入门,气息之间少了太多的流畅,气息不稳顿时出现了停滞。这让曹山抓住机会,当即舍弃了手中的长剑,大吼一声,大罗鬼碑手! 他的身法也施展开鬼曳步,身影如鬼魅相随,绕到秦风的身后,当即一拳打出。 轰隆一声,秦风的飞刀被他一拳打开,跟着又往前一扑,似乎要生擒秦风。 秦风大惊失色之后,推手之间,随手施展出天残刚刚教给他的天山折梅手,以刀变掌,竟然撕破了曹山的鬼碑手,朝着他的鼻梁,一掌打出。 那曹山吃痛之下,连连闪身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身子,一脸惊愕地打量着秦风,他想不到短短两日,这小子的功夫竟然变得如此厉害。 当即收起了小觑之心,连忙抖了抖精神,十八路大罗鬼碑手连连施展开来,掌法看似错乱无章,但连续施展开来却又妙招频出,无迹可寻,让人眼花缭乱,错影倍生,看似如梦似幻,却又携带着阵阵风雷之声,极为撼人。 秦风总算是见识到了这曹山的真本事。 心中一凛,暗叹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啊。我倒是小瞧他了。 其实非但他一脸的惊愕,就连天残地缺也暗自叫好。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掌法。这天下武林果然不可小觑。 秦风只得硬着头皮,以刀变掌,连连使出天山折梅手的三路掌法。 一时之间,草堂雪地上,人影如风似暴雪,砰砰的狂暴之声,不断炸响。片刻之间,又只见雪花溅起满地飞散,人影紧随跟风起,刀拳交错不分你我,你来我往频频使出绝招,短时间内两人用尽了全力,竟然平分秋色。 待人影分割,曹山的身上刀锋错乱,片片衣服带着股股血光,而秦风的脸上和脖子上,也挨上了不少的拳头,受伤不轻。 曹山浑身大汗淋漓,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水,呵呵一笑道,好小子!有点本事。今儿,你只要告诉我养吾剑法的秘诀在谁人手中,我便饶了你。 秦风气喘吁吁道,呵呵,你想得到挺美。谁胜谁负,还为时尚早。再来! “来就来,你当本将怕你!”曹山见他给脸不要脸,怒火再起,也不客气当即又与他战成了一团。 几番打斗下来,秦风功力尚浅的短板很快暴露了出来。被曹山追得满地,疲于应对。 地缺见势头不好,正待要出手相救,却被天残一把按下,“再等等,还没有到他的极限。” 天残好不容易等到有人给秦风喂招,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只有置之死地,秦风往后才知道认真跟她学功法。 “砰砰”一连串的鬼碑手,重重地打在秦风的身上,曹山一脸得意道,老子让你狂,让你疯,让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秦风见退无可退,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当即舍弃了手中的铁皮飞刀,心中一发狠,运转北冥神功,心中大吼,“死就死了,老子拼了。”两眼一闭,双手朝着曹山的胸口,横推了出去。 曹山见他不知是死活,居然想跟他拼内功,当即也毫不犹豫,双拳变掌,硬生生地接了过去。 曹山三十年的功力,犹如狂潮一般朝着秦风瘦弱的身体冲了过去。而秦风堪堪才十四年的功力,很快犹如被陷入了无比狂暴的大海之上,浑身上下,连带着脸上的肌肉,都狰狞扭曲得可怕。但他却死死咬紧牙关,拼命抵抗。 “小子,你没希望了,说那人是谁?”曹山一脸狂笑道。 秦风用尽力气,冷哼道,未必。 说罢,他的内心功法突地逆转,丹田之中,内力犹如长龙吸水一般,竟然死死地拉扯着曹山的内力。曹山顿时觉得一股子巨大的吸力,如旋涡一般地袭来。 曹山脸色大变,他使劲地挣扎,却越挣扎越挣脱不了。 “你!你这是什么妖法?”这种吞噬他人功力的功法,曹山闻所未闻,脑门子魂飞天外,整个人顿时委顿了下去。 天残见秦风施展出了北冥神功,又见曹山脸上的肌肤,犹如狂蛇般乱窜,生怕他承受不了曹山深厚的功力,连忙跟着地缺窜出,朝着两人的后颈窝,一个掌刀砍下去,顿时将俩人打晕了过去。 待秦风悠悠地醒来,却只见他的人已经在云间客栈里了。天残见他醒来,气呼呼地当场给了他两记耳光,恨声道,你不要命了!才刚刚学会爬,你就想跑了。 秦风老脸一红,哼哼道,我这也是被他逼出来的。 “曹山呢?” 天残这才哼哼道,被你吸了十年的功力,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没有杀他?” 天残白了他一眼,反问道,“我为啥要杀他?” 秦风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好个屁,你这功法暴露出去还得了!” “那?” “你少操心这些空事情,地缺知道该怎么解决。” 不多一会儿,地缺从窗外跳了进来,朝着秦风哼哼,一副心有余悸道,风少爷,好险。 天残当即问道,那人呢? 地缺嘿嘿道,我给他下了生死符。 秦风一脸颓败地沉默不语了。心想着,往后这曹山只怕就废了。不过少年性情,很快他又高兴了起来,嘿嘿道,这下子好了,他再也不敢算计秦绵了。 天残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即没好气道,美得你。往后少让地缺给你擦屁股。屁本事没得,还好意思跟人决斗。给老娘马上滚起来,赶紧去后山练功。 “啊!” “啊个屁,你难不成还想走火入魔!你这吸来的功法得赶紧练才行。” 地缺也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说罢,俩人拧起秦风,又如风一般地从屋子里钻了出去。 隔壁暖阁里半眯着的秦绵,听到屋子里一阵响动,敲开门来,却见屋子压根没人,自言自语,一脸担忧道,都这一夜了,这小子还没有回来啊。转头,她又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被窝,被窝还是热的。 当即变了脸色。 第三十二章 梅岭之巅 子时刚过,北山后山的梅岭,疾风暴雨在此间,仿佛被万千亡灵镇压得不敢有丝毫的忤逆,极为乖顺地舒缓平和。 养吾草堂被一场血书约战,弄得惨不忍睹。天残和地缺便将秦风带到了这座山巅之上练功。 山是这座山,峰也这座峰,可天残和地缺望着那山巅之上,那座孤独而傲气矗立的无字方形尖塔,目光中却隐约带着泪光。 “五年了啊!”地缺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 “是啊!那年的今夜子时,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北山郡数十万男儿十室九空!”天残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光,跟着又哽咽道,天鹿儿、绝绝子、阿憨、毕老二、裘沧、梅君子五年一别,你们可还安好? 地缺热泪连连,他瓮声低声哀叹道,绝绝子,你还差老夫一壶酒啊,你可还记得?天鹿儿,你说好了往后今生,要与我仗剑天下,可你却失约了啊!阿憨,你家的老母,我替你养着。毕老二,你那婆娘至死也未嫁他人,她始终还在等你回来,你可遇见她?裘沧你个王八蛋,偷了老子那么多钱,你小子穷了半生,这番也成了富家翁吧。梅君子,你娃总算出名了,一首《北山行》哭瞎了多少文人酸儒的眼睛,更让那春风楼的媚娘子,现在还惦记着你,非你不出那春风楼 五年前,他们也是少年性情,他们也曾经青春激扬。 可那场杀伐来得如此之快,犹如骤风暴雨,任谁也难以独善其身。 北国左贤王世子罗一刀奉命南下北山关,冠军侯秦越率军剑指虎丘,大战三天三夜。可世人皆知,天下有秦侯,却不知世上还有北山王罗成,还有这埋骨三十万的北山儿郎。 北山王罗成麾下“六君子”,剑癫天鹿儿、棍魔绝绝子、刀狂阿憨、枪霸毕老二、弓绝裘沧、鞭疯梅君子,哪一个当年不是白袍加身、朝气勃勃的翩翩少年。 当年他们初到北山郡,各自摆下美酒,大战了一场。天残以绣花功,略胜绝绝子、裘沧和梅君子,而地缺则因化骨手未成,惨败天鹿儿、阿憨和毕老二。但却因此在北山关崭露头角,入了北山王麾下的北山卫,成了“三虎四狼五豹六君子七儿郎”中的“五豹”之一。天残是美人豹,地缺是黑豹。而其他三人,则是云豹韩江、花豹姜山、金钱豹钱宇。 彼此遂一见如故,视为知己。 天残地缺那时才觉得这做人原来如此有情有义。 大战在即,北山王一令之下,数十万北山儿郎群战北山关。临行前,年纪最小的阿憨家中的老娘大病在床,众人皆劝他不用前往,北山万千儿郎不少他一个。 阿憨却与绝绝子打了一架。 阿憨哭骂道,你们有爹有娘,我阿憨也有娘。难道北山其他的儿郎就没有爹和娘?他们能死,我为啥不行!我也是堂堂的北山男儿!我若战死,我娘有北山万千父母供养,我若不去,又如何面对这些北山爹娘! 说罢,还差点与他们割破断义。 那一战,阿憨被横腰斩断,他却用双手爬着前行,窜到那铁骑之下,硬生生将敌人从马匹上摔倒下来,扳断了敌人的脖子。而他却被愤怒的敌人,乱马踩踏,尸骨无存。天鹿儿被人乱箭穿心,他却硬生生地抱着敌人从悬崖上滚下,与敌人同归于尽。绝绝子被人斩断了双手双脚,剔成了人棍,生生用嘴咬断了对方的喉咙,被人一刀劈成了两半。裘沧和梅君子死得最惨,他们被敌人阵前乱刀剔骨,活生生痛苦而死。临死前,他们却狂声大笑,我北山男儿杀不绝!杀我一人,还有千千万! 天残和地缺为救他二人,天残被乱箭射瞎了眼睛,而地缺却丢掉了一条腿。他们之所以说谎,其实是不想勾起这段痛苦的记忆。 “六君子”战死,彻底惹怒了北山王罗成,也激起了北山儿郎的血性。北山王七子率领北山儿郎全体出动,以刀拼刀,以身换身,以命换命。七名虎子伤的伤,残的残,死的死,北山儿郎战死三十万。 北山王罗成伤痛欲绝,一夜白头苍老,遂封刀挂印。 世人皆知秦王秦山埋葬在虎丘,却不知往后经年,那里堆满的都是突厥蛮子的尸骨,而这梅林之巅,才是万千北山男儿的埋骨之地。 每年的清明节、七月半,梅岭之巅菊花漫山遍野开,万千白绫披挂从山底一直盖满这座山峰。远看如雪,近看似霞。“北山巍巍染秋霞,梅岭披雪带金甲。万千亡灵无人哭,一捧黄土招回家。”说的就是这般光景。 万千北山父母不哭不悲,放上祭品摆上菊花烧上纸钱,就地捧一把土,揣进怀里,各自呼唤着各家儿郎名字,带着这些万千亡魂归家。 而每年的今晚子时,北山郡上上下下,家家户户大开中门,门前点燃香蜡纸钱,遍洒落地钱,灵堂之上摆上贡品和黄土,插上三炷香,默默地守在灵堂前,等着自家儿郎魂魄归来。名曰“守灵”。若有儿郎全家遇难,或者家中再无一人,则是由族长带人在祠堂守夜。 地缺从怀里掏出一坛子烈酒,一一倒在那碑前。自个又拧起酒坛子,大口地灌了一口,这才吼道,“兄弟们,干!” “干了这杯酒,敬天敬地敬朋友!” 天残一把抢过酒坛子,也跟着大喝了一口,泪眼婆娑道,干了这杯酒,敬你敬我敬恩仇!敬风敬月敬少年! 跟着她又将手中的酒坛子,扔给秦风道,你也干! “哦!” 秦风接过酒坛子,一口下去呛得眼泪直流。 “风少爷,这里都埋葬着我和天残的兄弟,往后他们也是你的兄弟!” “你我虽未生在北山,但北山不可忘!”天残低声哭泣道。 秦风哐当一声,扔掉手中的酒坛子,怒声道,我也是北山的儿郎! 天残和地缺顿时一脸的柔光,在泪水中不断地闪现,重重地连连拍了拍他的肩膀,“风少爷,好样的!” 天残转头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嘴角上总算是多了几分笑意。 秦风望着这座高大的碑,此刻他哪里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 北山并非是一座简简单单的江湖,它还是一座用万千北山儿郎尸骨垒起来的天下雄关。 北山男儿向来爱到极致,恨也恨到骨髓。 所以他越是爱这北山,也就越是恨那些突厥蛮子。 当年那一战,陈阡村十四岁以上的男儿,均舍家出关血战,无人一人擅自当逃兵。即便是整村的父母妻儿都被打了草谷,也无一人临阵逃脱回村救援,最终全部战死沙场。 唯有他被隔壁邻居的大妈偷藏在灶空之中,他才苟活了下来。而大妈一家,连同不到半月的小孙女,都被屠杀殆尽。 回想起这一幕,秦风再也忍不住内心的伤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他对不起这些北山的男儿。 当年若不是为了保全他,邻居大妈一家也不会连一个烧香烧纸的人都没有。 “咳咳咳!” 山脚下响起沉重的咳嗽之声。 一个人佝偻着脊背,满头白发如雪,腰间一把断刀,一条独臂提着一壶酒,一步三瘸地走了上来。 “咳咳咳!” 来到山巅之上,见着跪在地上的秦风,又见天残和地缺一脸愕然地看着他。 微微点了点头,径直来到碑前,矮下身子,将手中的那壶酒,洒在碑前,惨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儿郎们,老夫又来看你们了!” “秋风几度,一晃过去五年!” 转头他又一把扶起秦风,“好孩子,难为你们还记得他们!” 他费力地直起驼背的腰杆,望着被雪花铺盖的塔尖,浑浊的目光中,隐隐带着泪光和歉疚。 “多少人曾经活着,又有多少人曾经死去。有多少人化作秋风枯骨,又有多少人化作这一望无际的苍莽山峦。天空之上,你们可曾孤独?我想你们从来都不会孤独,因为你们一直战斗在一起,至死不渝!” “老夫愧疚啊,生没有把你们带回去,死也只能将你们安葬于此。你们若有恨,那就恨老夫吧;你们若有怨,那就怨老夫吧!可老夫不后悔,从不后悔!如今老夫苟延残喘,如果死了,老夫也自当安葬于此。老夫来陪你们!到时候,刀身割肉,你们怎么高兴都可以。” 他泪眼婆娑地再次看了秦风一眼,唏嘘道,儿郎们,你们看到了吧。北山的男儿杀不绝,当年那些孩子们也都长成了如你们一般的少年! “来,陪老夫喝一杯!” 一口烈酒下去,顿时一口鲜血噗呲地吐了出来。热血洒满一地,他却面带红光,格外的高兴。 天残和地缺噗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身后,低声哭泣道,“王爷!” 北山王罗成转过身来,打量了一番,目光中闪过一阵惊喜,轻声笑道,原来是美人豹、黑豹啊,你们都还活着啊! 说着,话中带着几许哽咽,“当年一役,老夫还以为你们也好,好,活着就好啊!” 他伸出手,重重地抓住他们俩的手,一脸真切道,起来吧,北山的儿郎见老夫从来不跪的。他们只跪天跪地跪父母。你们俩也不例外。 见天残和地缺站起身来,他又指着秦风笑道,这孩子,就是当年你们一直挂念的风少爷吧? 秦风连忙拱手道,小子秦风,拜见王爷。 “他姓秦名风?” 天残连忙替他点了点头。 罗成顿时变了变脸色,转身将手中的酒壶,一把扔在碑下,哐当一声摔碎一地。 “呵呵,姓秦?老天真是没有长眼睛,如此少年怎能姓秦呢!” 他突地站住身子,恨声道,姓秦的不配上梅岭,往后你还是少来打搅他们。 见秦风一脸的惊愕和惶恐不安,天残和地缺连忙朝他摇了摇头。 罗成蹒跚地走往下山走去,突地一名身穿白色铠甲的将军,从密林里钻了出来,朝着他大声喊道,王爷,世子罗一刀回来了! “哈哈哈,我家那讨口子回来了?走走,赶紧回府!否则,他见不到老夫,定然会砸烂王府!” 原本蹒跚的身影,顿时如惊鸟飞雀般窜了起来,整个人如老顽童一般嬉笑着朝着山下跑了下去。 “美人豹、黑豹记得常回家看看,本王的大门永远给你们开着。” 第三十三章 祸害归来 天残和地缺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王爷还是那个当初的王爷。 他把每个北山儿郎都当成自己的儿女。 而那将军遥遥朝着天残和地缺拱了拱手。 天残和地缺一边流着泪,一边惨然一笑,也拱手道,韩大哥,好久不见。 云豹韩江顿了顿身影,面色欣喜道,改日醉仙楼上喝酒。 说罢,连忙朝着罗成的身影,追了上去。 秦风眼见着北山王府的铁骑,密密麻麻地从山下山道中钻出来,护卫着北山王的坐骑,走出了梅岭,潸然一笑道,他就那么不待见姓秦的?把这全天下姓秦的都恨上了。 “是。北山的儿郎都恨姓秦的!”地缺苦笑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少了太多的柔软,而多了几分憎恶,瓮声瓮气道。 天残也微微点了点头。 心想着当年若不是冠军侯秦越一意孤行,北山儿郎又怎么会死得如此惨烈。那一战虽然胜了,却是用三十万北山儿郎的命换来的。他们怎能不恨。 秦风流着泪,挥动着手中的拳头,朝着那远去的背影,恨声道,他既然这般不喜欢姓秦的,那我就做一个让他喜欢的秦人! 天残和地缺相视一笑,心中似乎松了一口气。 天残突地一把拧起他,拍了拍他小脸,咯咯笑得花枝乱颤,难得你有这么大的志向。不行,今晚还得加练,走起! “砰”的一拳打出。 山峰之上,顿时响起了秦风惨痛的惊呼,“你个疯婆娘原来你叫美人豹啊,你咋不叫美女蛇呢啊,本少爷跟你没完!” 天残接着咯咯大笑道,没完才好嘞!老娘就想着让你惦记着老娘。 跟着她和地缺的身影一扑,朝着秦风就又追打了过去。 “苍天啊大地啊,谁来救救我?这两人都是疯子!” “有本事你就睡了老娘,老娘当了你的女人,就不打你!老娘温柔得很。” “哎还是算了吧。本少爷还是宁愿挨打,免得被你这个蛇精吃得连皮都不剩。来吧,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一些!” 地缺瓮声瓮气地吆喝道,说得好。千万别上当。当了你的女人,她下手更狠。听说母老虎就是这么来的。 “每次都是你这个不中用的老家伙扯老娘的后退,死一边去!” 北山王罗成威风一辈子,就连朝廷上都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 往往朝廷迫不得已,只得将他的那些功劳赏赐到他的后代子孙上,可北山七郎死的死,残的残,伤的伤,短短一年之内,七郎儿均英年早逝,仅存第三代世子罗一刀这一根独苗。 世子罗一刀的品阶也升到了正四品北山中郎将,再往上都快封侯了。 朝廷不敢再赏赐了。 后来,只得加封北山卫“三虎四狼五豹六君子七儿郎”中还活着的云豹、花豹和金钱豹以及罗家的旁系子弟罗达。 罗达从一名从军校尉被提拔为北山关的边关守将,正四品征北将军。而云豹、花豹和金钱豹则纷纷跻身从三品征虏将军,随便放出去,都是坐镇一方的大员。 北山王罗成作为大秦帝国仅存的异姓王,前半生的威风,连朝廷都极为忌惮。曾经朝堂之上有御史大夫,捕风捉影,数次弹劾他有谋反之心,被他一怒之下,让云豹带着北山卫冲进那御史大夫的家里,一刀斩杀了,还让人将那人头在京都大街上当蹴鞠踢。比少年时候的冠军侯秦越还狂。皇帝陛下非但没有问罪,反而还赏赐了大量的绫罗绸缎给他的诰命夫人。 更有当年被称为天下剑宗的名剑山庄,桀骜不驯,不愿意给北山卫铸剑抗敌,而被他领着圣旨带着北山卫,一夜之间,斩杀殆尽,飞灰湮灭。 要知道当年的名剑山庄,天下武林十大顶尖高手,独占三席,而其铸剑术更是独步天下,江湖中好剑之人,无不以拥有名剑山庄铸造的宝剑而傲然自得。 至今当年名剑山庄铸造的十大名剑中除了最负盛名的龙渊剑被罗成送给了天子,歃血剑藏身秦王府,阎罗剑则归了蓬莱阁外,其余的碧落剑、惊鸿剑、秋霜剑、破山剑、巨锋剑、赤霞剑、飘雪剑,均被北山王府收罗,而独步天下的铸剑术和功法秘籍也被他一分为二,分别藏于皇宫大内和北山王府的藏锋阁。 可偏偏罗家人都使刀,而将那些从名剑山庄收罗的武功绝学和宝剑束之高阁,宁愿蒙尘也不愿让世人学去用去。端是让江湖人可恨可恶。 北山王之所以在北山之外,名声不显。 是因为他深藏功与名,总是能够找到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自污,加之天子乐见其成,而朝堂中人又一而再的忌惮和打压。世人也鲜有知道他的功劳究竟有多大。但在那些地方大员和边关将士心目中,他则是一头时常睡着了猛虎。 一旦醒来,必然会杀气腾腾。 当年一战之后,庙堂之上就连天子也以为他会恼羞大怒,惹出祸端,杀到这京都来。可他却一反常态,挂刀封印,不再搭理北山事务,一门心思地侍弄这根罗一刀仅存的独苗。 这种隔代亲,让他无所顾忌。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地下的龙宫龙女,只要罗一刀要,他都会费尽心思的弄来。 哪家小娘子漂亮,大笔银子砸出去,弄进王府当丫鬟;哪个清倌人被罗一刀看上要捧成花魁,又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扔出去,还威胁老鸨子必须把这事办成;哪个富家公子看少爷不顺眼辱骂了少爷,哪更加不得了,北山卫片刻就打上门去,直到打服气才罢手。 一时之间,他这种“坑孙子”的“宠爷”,弄得人心惶惶,人尽皆知,几乎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就连与北山郡相邻的定山郡的定远侯钟振山,也得服软。 当年,就因为世子罗一刀年少轻狂一句话,看上了他家府上藏匿的西蜀王女要弄来当暖床丫鬟。北山卫连夜敲开侯府讨要,钟振山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还舔着脸笑盈盈地送上了一大笔嫁妆。 可怜北山王罗成这后半生的名声,却摊上了世子罗一刀这个“仗义疏财、见美不过、见酒就狂”的败家玩意儿给败得一干二净。 朝堂之上不少人美滋滋暗笑,北山王终日打鹰,却被自家的鸡爪子给抓瞎了。就连北方武林,也多有怠慢,不再像过去那般唯命是从。反倒是被监军太监吴青压上了一头。 而那罗一刀虽然为人嚣张,但做事仗义、出手大方,从来不拖泥带水,又向来心疼女人,见不得哪个女人受苦受难,让这北山郡的男男女女又爱又恨。 时间久了,北山郡的男女反而习惯了他的做事风格。但凡有一日没见到他的动静,心里反而心欠欠地猜想,今儿大魔王,又去哪里潇洒了?哪个不开眼的又得了他的恩惠?但凡听到哪个得了恩惠发了大财,心里顿时又一万个呼天喊地,怎么不是我。 而那些清倌人之间的层出不穷的暗战吵骂,也多半是为了他而争风吃醋。谁都想沾染上“大魔王”的风情雨露。而那些无论贫穷还是富贵人家未出嫁的闺中人,一边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又想尽办法地投其所好,只想着但凡有一日若能与他有的花前月下,也不忘这一生;若能入那王府当上他的小妾,偷偷再生过娃,连死都值。 北山郡的少女闺秀、风尘红粉,全都知道。世子妃是指望不上的。 早在太子的嫡女云成郡主还在太子妃的肚子里,就被皇帝急不可耐地厚着脸皮赐婚给了大魔王。北山王数次上书,恳请皇帝陛下收回成命,都被皇帝陛下拒之门外。名其名曰,天下道宗龙虎山的天师预演天机,云成公主的婚约背负国运,只能下嫁给大魔王。 等着云成公主到龄出阁,就下嫁给大魔王。 冬日的暖阳,越过高山,从东方升起。 淡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北山的山河大地,也照亮了北山镇的大街小巷。 家家户户打开房门掀开窗户,晾晒出快要被捂得发霉的被褥床单,而不少闲人老汉却翘脚揣着一个炭火烧得暖烘烘的烘笼,坐在围坐在街边,一边一脸满足地哈着热气吐着白雾,一边嘚瑟地骂骂咧咧地诅咒这狗日的天老爷,总算是开眼了。全然忘记了昨夜,蹲在门边,一个个埋头偷哭,那瘆人的模样。 来往商旅的店铺也都掀开门面,摆出了各种货架。 卖杂货早食的、贩卖铜盐皮货的、打铁包金镶银的、江南来的胭脂粉水、东方蓬莱来的珍珠海宝、京都来的京味儿美食、西蜀国贩来的花红蜀绣、东北莽山来的皮草皮货、云山那边的山茶玉石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东市西街。 南街的醉仙楼、春风楼、抱月楼、朝阳书社、逍遥居、云间客栈上百家酒楼、客栈、书社、金楼也都早在开门迎客,一扫昨夜沉闷的阴霾。 春风楼上的淸倌儿梳妆打扮之后,一个个懒洋洋地或躺或站,或依着栏杆,或故作读书吟诗状,那一双双桃花媚眼却偷偷地打量这闹热的长街,但凡瞅见翩翩公子、富贵少爷、江湖俊美侠客,少不了发出一阵阵咯咯的银铃之声。 若能引来一两个顾盼,顿时来了精神,心里美滋滋的,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邀约的话,“公子、少爷,今夜要来哦!” 昨夜北山镇宵禁,这些淸倌儿难得清闲了一夜,本想偷偷多睡点懒觉,可又想着这暖烘烘的太阳又舍不得放过。 一来晒晒心中的沉闷苦气,一来寻思着早日能谋上一个如意郎君,帮自个脱离这漫漫苦海。只得早早地翻爬了起来。 又都念叨着,那冤家,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没有冤家在的日子,强颜欢笑都是泪。 楼下穿金戴银、满脸胭脂水粉的老鸨子总是少不了,笑嘻嘻地臭骂几句,眼珠里却泛着光,比楼上的那些淸倌儿还贼亮。 但很快又脸色一沉,心中暗自叹息,自从世子罗一刀外出游历,老娘三年都没好好赚上一笔了。一个个都是赔钱货。 她本以为这个大魔头走了,这北山郡的公子哥、少年英才、富家少爷也就翻身了,大把大把的银钱该是如水一般地流来。却不曾想,这些身穿绫罗绸缎的公子爷、大富人家的纨绔子弟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抢夺淸倌儿的多了,可半年在春风楼的花销,还不如世子罗一刀随手赏赐的多。 当年他一走,成百上千的淸倌儿与藏在家里的小娘子、大闺女,纷纷出动到北山王府黑黑压压的跪成了一片,哭天喊地,让老王爷收回成命。 那滋味那阵势远比那战死在北山关上的自家郎儿还让她们伤心百倍。都骂老王爷这个“宠爷”年老昏庸,被奸人算计蛊惑了,“宠爷”变成了“恶大爷”,吆喝着鼓动着北山卫去清王侧,杀妖孽除奸逆。 老王爷气得脸色发黑,当即命北山卫一阵乱棍打出,才堪堪收场。 那一夜,南街北山河畔不知有多少胭脂红粉醉酒闹事,也不知道有多少俏小姐、大闺女偷偷打湿了多少床被子。 倾倒在河里的夜光杯葡萄美酒,连带着胭脂眼泪,不但染黄了整条河流,就连十里之外也都能闻到那股股浓烈的酒香。 那些被他欺压了多年的老少爷们也是又哭又笑地摆酒买醉。一些高兴的爷们看不到火色,还一脸得意地去买来烟花爆竹,打算沿街放上一放。东西还没摆放出去就被自家的娘们劈头盖脸给打得半死不活,连床都下不来。 反正那十天半个月,没有一个老少爷们成功上过自家娘们的床。也不知道多少家里的青天大老爷,被自家的闺女折磨得不成了人样。走在大街上,人人见了面,都垂头丧气,面如枯槁。 第三十四章 八袋长老 而那始作俑者云豹韩江、金钱豹钱宇更是吓得缩头缩脑,愣是在王府里闭门思过三个月,都不敢轻易出门。生怕一走出去,就被这些发狂的娘们,给打得皮开肉绽、头破血流,生生将他们撕了挂在那北山郡的城楼上。 更为可怕的是自家的老娘们也都跟着造反。有家家不敢回,有门门不敢走。还生怕有人传出风声,这事是他们窜动王爷干的,私底下还偷偷给王府的丫鬟、官家、小厮塞了不少的银子去封口。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了。北山王府被这败家玩意儿,给弄得快破产了。 气急之下,才以少爷还年轻,还需要多多历练的名义,让老王爷痛下决心,将这祸害放马南山去跑上一跑。没准,回来就变了一个人。 老鸨子暗自后悔,北山号一哥在的时候,没给他老人家多弄几个花魁过来。她日日夜夜地掐算着这个财神爷、潇洒哥归来的日子。可盼星星盼月亮,这日子越算心里越恐慌。 她都快愁死了。 世子罗一刀远游三年,北山王府的那些老爷们也纷纷戒了花酒,就连那最贪图淸倌儿的花豹姜山都快成了大家闺秀,躲在那王府里,大门不迈二门不出。连送上门去的淸倌儿,都一棒子乱棍打出。当真是狠心人。 最爱财的金钱豹钱宇,更是不得了,银钱不再贪了,见着人就杀气腾腾的。远比之前欠他钱,还可恶可恨。 只有那老实忠厚的云豹韩江偶尔来喝上一两杯寡酒,山珍海味不上了,曲儿不听了,淸倌儿也不谈了,一脸的阴沉可怕。看着他那仇大苦深的模样,比自家死了爹娘还愁人。就那么一两银钱,还得拖上几拖,隔上好几天才来补上。给了上顿,往往又欠下下顿的。老鸨子是敢怒不言,只得苦水往肚子里吞。 北山镇的不少商家都私底下嘀咕,没有大魔王的日子,比那突厥蛮子打了草谷,还苦还难受。大魔王是王府的散财童子,也是他们的招财郎君。 北街长街,北山王府。 北山王府中门大开,隐隐有些破败的王府,被装扮一新,又恢复了往日的威风。 满头白发的北山王罗成带着北山卫站在中门前,面朝东方,搓手搓脚一脸的急不可耐,时不时地抬起那独臂遮在那双浑浊的眼睛上,用力地扭着脖子一眼不眨地望着北山长街,那一头接着官道的漫长街道,眯虚中却迟迟不见动静,气恼地撇着嘴骂娘,娘希匹,这狗日的太阳咋个不从西边升起。 站在一旁浑身上下像个肉包子的金钱豹钱宇,当即让人找来一把伞给他打上,喜滋滋道,王爷,这下遮住了,不伤眼看得清楚了吧? 罗成一双刀眉竖起,虎眼怒目一瞪,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恨声骂道,你个钱串子,是不是想害死老子。 钱宇顿时浑身上下虚汗直冒,连忙撤下了伞,连连拍了拍那圆光光的脑袋瓜子,红着老脸,嘿嘿道,属下错了。世子最见不得王爷您耍威风了。 跟在他身后的北山王众将和王府上下的官家丫鬟见他拍马屁拍在马腿上,憋着笑意。但很快又心中一凛,暗自叹息道,好不容易清净了三年。这祸害又回来了。 罗成却转身朝着花豹姜山撇了一眼。 黑不溜秋的干瘦子姜山,连忙走上前去,附耳轻声道,那小娘子,今晨送来了50万两。 罗成轻哼了一声,真把本王当成了病猫。便宜她了。跟着又心虚地自言自语道,应该够讨口子败家一阵子了吧。 “那小子查得如何了?” 姜山苦笑地摇了摇头,身世很清白。北山镇陈阡村的人。 “呵呵,不会那么简单。能够让金钱豹和黑豹惦记多年,又甘于追随的风少爷,又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小小的陈阡村,哪里装得下这样的人物。继续查。” 姜山拱了拱手,退到了身后,脸色却起伏不定。 见人迟迟未来,罗成又给了杵在一边的钱宇踢了一脚道,杵在这里干啥,赶紧筹钱去。 钱宇打了一个激灵,苦下了脸,闷声道,咋个筹吗? “还用本王教你?” 钱宇连忙撒腿就跑,那圆滚滚的身子,就像一个球被人踢出去一般,滚得飞快。 等到夕阳西下,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却在天涯。 雪花开了又散,散了又开,隆冬季节这天老爷抛洒的“幺蛾子”,就未曾离开过。漫长的古道上,一人一马一老朽,跌跌撞撞,有气无力地拖曳着沉重的步子。 领头的人是个少年郎,衣衫褴褛,头发蓬松凌乱,身上还挂着八个口袋。一脸的污垢,腰间的一把刀长满了黄生生的铁锈。 那本该明目俊秀的脸颊,却被冻得惨白中带着红,皮肤皲裂生生长满了丝丝的血丝。忧郁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少年应有的精气神,而多了几分茫然和不逊。 他身边的那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马鬃稀少,瘦骨嶙峋,比那老财主家拉磨的骡子还要累得气喘吁吁,口中一口的黑牙,嘴角吐着一口的白沫,眼眶子底下漆黑一团的堆满了白黄的眼屎。可那头颅的白星之上,却生生地被人扎着一朵小红花,看上去病病殃殃,却又给路人平白添出了几分笑意。这还是一头想吃嫩草的公马。 亦步亦趋紧跟着马匹身后的那名老朽,驼背弯腰,满头稀疏的白发,比那瘦马的马鬃多不了多少,还夹着不少凌乱的野草,低垂着脑袋,嘴里嚼着一根草根,似乎抢过那瘦马不少的口粮。他的目光总是盯在地面,几乎不抬头,又似乎那背上小小的包裹,重过百斤,每走一步都格外显得吃力。 路走了一多半,少年满头冒着虚汗,见到路旁的摆着一家挂着酒旗,显得几分破败的酒肆,顿时来了精神,开始耍赖道,不走了,累死了。我得歇歇脚。 那老朽见着那酒肆,闻着那酒肉的飘香,暗自吞了吞口水,嘴里却惨然道,少爷,没钱了。 那少年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他又累又饿,早就忍受不住肚中“五藏王”的造反,见着那酒肆的门边,摆放这几张没人占据的位置,哐当一声跌坐了下去,有气无力地朝着那酒肆内的小二招了招手,“小二,上好酒,上大肉!” “少爷我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大把撩妹!” 说着把那撩妹绝学都哼哼地唱上了。 “伸手摸姐面丝边,乌云飞了半边天;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 破锣嗓子一曲唱罢,自个还哭上了。 想他堂堂的北山号一哥,愣是被家里那个老不死的老东西撵出门来,整整三年啊。“遇事莫动刀、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见着美女躲着走”,整整四条清规戒律,以死相逼约法三章,身边还安排了一个活得半死不活的恶奴。说好的当他一辈子的宠爷,却翻脸不认人。 这三年,忍辱负重,惨不忍睹,活得连狗都不如。 稍微有点好吃好喝的,身边的这个恶奴和这匹野马,比他下嘴还快。 说好的骑马纵横看天下,嬉笑怒骂走江湖,差点没当上丐帮九袋长老。“娘希匹的那丐帮糟老头子坏得很,见着少爷我就两眼直冒金光,一把抓起少爷的手摸了摸,就说少爷我将来是前古未有之奇人,江湖万载的扛把子,生生拉扯着少爷要拜他为师。” “少爷我连连逃了三年,每次抓住一回,好家伙我这辈分就在那丐帮中蹭蹭长上一大截。就连那七老八十快要入坑的死鬼,也见着我叫师祖!本以为这堂堂的天下丐帮,该有好酒好肉吃吧,我去他老母,全是讨口要饭要来的残渣剩菜剩汤,但凡有点荤腥,还被那糟老头子给抢先端走了。这糟老头子还美其名曰,饿其体肤,劳其筋骨我呸,去他娘的美其名曰。少爷我恨死这个词了。更他娘恶心的事情,涨辈分就涨辈分吧,还他娘的一个个朝着少爷我身上吐口水。我去他大爷的,这日子过得连讨口都不如。” 他一想起这些恶心的事情,越发觉得那酒香浓烈,心中酒虫闹腾得厉害。索性也就豁出去了。 那小二向来是个察言观色、以貌取人的人精,见他浑身上下一身破旧的麻衣衫,脚上穿着一双蓑草编织而成的草鞋,袖口和裤腿上小洞补着大洞,冷声嘲讽道,小店小本经营,先给钱! “少爷我有的是钱!上酒!” 那小二见他身边的恶奴,呲着一口破风的黄牙,老枯的手抓起一张桌子的一角,使劲一捏顿时化成了粉末,这才变了脸色,心知这回踢到铁板上了,又来一个白吃白喝的。 只得乖乖地将好酒好肉摆了上来。 十斤上好烈酒,二十斤雪山牛肉,如风卷残云一般的进了那少年的肚子,让那小二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心想着这人该不会是饿死鬼投胎吧。 而更让他气愤和震惊的是。 这少年吃饱喝足,扑倒在桌子上,痛快地打着鼾,而那恶奴也叫上了十斤上好烈酒和二十斤雪山牛肉。那瘦骨嶙峋的黑头大马,居然也伸长了脖子与那恶奴争抢着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那马脸美滋滋的,还发出啧啧之声。 “闯到鬼了哦,原来这马也是吃肉喝酒的?难不成这畜生还是三只眼马王爷变的?” 第三十五章 招财郎君 秦风与天残和地缺,见这一老一少颇为有趣,当即呵呵一笑道,这酒钱本少爷给了。 那恶奴抬起头来,咬着一嘴的牛肉,支支吾吾道,多谢,多谢。好人啊,好人。 那模样就像多年讨口的讨口子,第一次吃到荤腥一般。眼眶子里泛起了浑浊的泪光。 秦风扔给小二一把银子,端起酒碗来,朝着那恶奴笑道,来干一碗! 那恶奴顿时慌乱地将手上的油脂,使劲地在破烂的衣服上擦了擦,这才有些腼腆地咧着那张油嘴巴,嘿嘿一笑,端起酒碗来,一饮而尽。 “痛快!” “再来!” 秦风与地缺那恶奴拼着酒,那少年却说着梦话,呵呵,本少爷北山号一哥,哪个敢不给少爷酒喝,哪个敢不给少爷美女耍?少爷打死他不长眼的。 “嗝,信不信,少爷只要手一招,就会有人送银子来。” 说罢,他还真还举起手来,背朝着那北山郡招了招手。 跟着又一翻身,啪的一声掉在了冰冷潮湿的地上,趴在地上睡得更香了,嘴角上还流出了梦口水,不断地呢喃,小娘子,爷来了。 呼啦一声,一只海东青应声扑腾着从酒肆的背后,朝着那北山镇飞了过去。 等到十斤酒拼完,地缺唔呼道,老爷子依旧还是海量啊。愧不如也。 那恶奴撇嘴一笑,还流着口水,跟着又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抹了一把,揶揄道,你小子,还是没点长进。 看着天残那双盲眼,他的记忆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目光中多了几分怜悯,唏嘘道,疯丫头倒是越长越出落了。 天残羞涩地底下了头。母老虎顿时变成了猫。 秦风顿时瞪大了眼睛,指着天残气呼呼道,她,她居然还会害羞。死不要脸的。白吃白喝还骗我钱打我人睡我床。 没等这妖精使出勾引人的伎俩,官道之上,犹如地龙翻身。 跟着尘土滚滚,那只海东青领着一头红马嘶鸣着从那尘土中冲破而来,身后跟着一群白甲武士打马而到。 小二与诸位酒客顿时面色胆寒,不少人还打翻了酒碗,酒水洒了一桌子。“这?是那衰神惹来了北山卫?” 那小二一脸的苦笑,他就是那个衰神。 那头红马怯生生地放着小跑,跑到那少年的身边,用鼻子闻了闻,又用脑袋瓜子拱了拱,见他还未醒来,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故意喷他。还是不醒,竟然一脸绝望地发出呜呜的低鸣。那恶奴附在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它才高兴地摇起了尾巴。 而那吃肉喝酒的大头黑马,醉眼蒙蒙地呲着那口黑牙,嘴巴哼哼几声流着口水,似乎看见了苗条婀娜大美女,竟然趁着酒劲,突地腾起身子来骑上了那红马的后背,硕大的屁股还不停的扭动。忒是羞人。 那红马骤然吃惊,顿时转头一口咬着了它的脖子上,将它从后背重重地甩了下来。跟着转身腾起身子,扬起四踢,使劲地踹在它的屁股上。那黑马非但没有逃离,反而亲热地挨靠了过去,不断地蹭着它那血红的皮毛。那眼神那股子火热,就像见到了老情人一般。 而那红马见它不依不饶,忒是无耻。转头又一头咬在它的脖子上,死死不松口,它才一头跪了下去,呜呜地服软。 红马这才松开马嘴,昂起头颅,那眼神仿佛是不屑和讥讽。 待看见带头的将军,又是云豹韩江,天残和地缺连忙站起身来。那韩江却是一脸的阴沉,连招呼都难得打,似乎生怕惊吓到美梦中的那少爷。 韩江轻手轻脚地走到少爷身边,小心翼翼地抱起身来。那红马顿时矮下身去,让他放在它的背上。 那恶奴转身要去牵那匹黑马。 却被它一脚踹空。 自个嘚瑟地屁颠屁颠地追着那匹红马,慢慢踏踏地跟了上去。 待韩江带着这群北山卫簇拥着那少爷,走出了酒肆。那恶奴才呲着满口黄牙,朝着天残和地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抓起那包裹,一步三摇晃地跟了上去。 秦风不解地问道,那少爷是? 天残和地缺望着远处的北山镇,不约而同地傻笑道,大魔王又回来了! 很快,天残又忧心忡忡地嘱咐道,你可当点心,他可是祸害。 “对头。这祸害精,害人不浅。惹不得,也惹不起。”地缺伸了伸懒腰,吐了一口酒气,也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们越是这般说,秦风两眼冒光,反而越加的好奇。 大红马一马当先,迈着无比惬意的马步,不时地弹弹前蹄,哒哒哒地敲碎了北山郡的平静。那悠然自得的马脸,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少爷骑着它,打马游街,嬉笑怒骂的日子。 它傲然地撇了一眼,那跟着它身后不知廉耻的大黑马。那身段那模样那矫情,似乎在警告诉它,门不当户不对。 那黑马一脸的不置可否,似乎它也出身不凡。 北街上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把围观当成茶余饭后谈资的闲人懒汉。 “呀,大魔王回来了”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犹如晴空起炸雷一般,响彻北山镇的大街小巷,数十座青楼和数不清的大小闺房里,一个个捶胸顿足、一个个泪眼婆娑、一个个心潮起伏、一个个急不可耐,“这冤家总算舍得回来了。” 三五刻钟过后,绵延近十里北街,如惊涛大浪打起的汹涌潮水,涌来大片大片,如红白橙黄、青红翠绿等组成的七彩颜色。天空之下,云蒸霞飞,万人空巷。躲在闺房中的俏闺人,早就依着栏杆眺望许久的淸倌儿,穿戴一新的小娘子背着自家的郎君,放着小跑地疯堵在北街两旁。 开始声势浩荡,声声清脆,如群鸟朝凤。一个个恨不得自个比天高,推推攘攘地垫着小脚,又恨不得自个的脖子比那云山海外那边私渡过来的长颈鹿的脖子还长,手中挥动着情书、绣帕罗绢、名贵鲜花,也有人端着装满葡萄美酒的夜光杯,更有甚者还撕下了罗裙,狠心咬破绣花指头,当场写下血书,争前恐后,都想跻身与那马背上的大魔王亲近一番。 但很快,有不少的老鸨子惊恐地竖起手指,发出一阵刺耳的嘘声。片刻间,这些已经陷入癫狂状态的小娘子、俏佳人顿时脸色大变,纷纷收住了腿脚,也懊恼地放下了手中挥动的东西。一个个朝着身边另外的其他人,神色凝重地在嘴角竖起手指。 整条喧闹如雷的长街,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安静地站立在街道两旁,目光中饱含着哀怨的泪光。 待马匹走过,又默默跟在那北山卫的身后,亦步亦趋地簇拥着北山卫走向北山王府。远比那北山卫一再的呵斥威胁,还管用。 因为她们都知道,大魔王有个撼人的魔症。 谁要是敢在他熟睡的时候打扰他。 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他的刀,也要吃人舔血。 不少闻讯而来的纨绔子弟,两眼垂泪,嘴角哆嗦,心中暗恨,完犊子了,往后没好日子过了。天杀的,为啥老天爷不收了这妖孽。 来到北山王府,北山王罗成见着那大红马背上驮着的罗一刀,老泪横流,轻手轻脚地走到那红马身边,本想用那独臂将那少年抱进王府。却不料,那红马低吼一声,一头撞开他,径直闯过了中门,朝着内院走了进去。 罗成潸然一笑道,这畜生找到了主子,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大红马,是一匹从敕勒川跑出来的蛮横野马。也是那一战,北山卫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偶然发现,费劲了周折才将它擒住。 王府上下稀罕这匹大红马的人不少。可谁都不能降服它。 桀骜不驯,性子暴烈,见人就咬。还只吃肉不吃草,傲娇得很。 可当年九岁的罗一刀偏偏不信邪。 他纵身一跳,骑在它身上,任凭它怎样踢打狂飙,他都死死地抱着它的脖子不撒手。几番搏斗,惹恼了年少轻狂的罗一刀,他一口咬在它的脖子上,不断地吮吸它的血。这大红马才被它收服。往后就成了罗一刀身边的跟屁虫。 罗一刀走到哪,它就跟到哪里。连睡觉也要跟罗一刀睡到一个院子里。否则,它就极度狂躁。而且它还听得懂人话,谁要敢在背后说罗一刀的坏话,它就要跟人拼命,又咬又踢,恨不得将那人撕成八块。 只要罗一刀赏它吃肉喝酒、说它干得漂亮,它就亲热得不得了,不断地摇着尾巴,又蹦又跳的,好不欢喜。 王府里的下人都说,这哪是马,分明是个成了精的马屁精。 见罗一刀进了王府,王府上下顿时成了那些朝思暮想之人眼中的“香饽饽”。 一窝蜂地冲到王府门口,凡是王府的人,没有一个逃脱。一个个横眉抹泪地将手中的情书、丝帕手绢、罗裙血衣全都一股脑地塞了过去,顺手还偷偷塞几两银子,一而再地哀求道,拜托了,拜托了,请一定要亲手交给世子。 就连北山王罗成也被人塞了一张罗裙血衣,还有五两银子。掂量着手中的银子,看着那张粉红色的罗裙血衣,罗成这张老脸顿时哭笑不得,这讨口子走了这么多年,还这么讨人喜欢。都怪那皇帝老儿害死人,要他当什么一文不值的驸马。若不当这驸马,他这王府早就开枝散叶了。这讨口子再用点心,十五年之后,他又能建起一支七儿郎领衔的北山卫。他何至于如此自污,看人眼色。 王府的下人们慌作一团,但很快一个个脸上都笑盈盈的。没想到,世子刚刚回王府,就让他们平白无故得了一大笔银子。呵呵,果然是招财郎君。 至于那些红粉佳人的交代,早就抛掷脑后。以世子的气宇轩扬和浩浩威风,又哪里是这些庸俗的红粉骷髅能够惦记的。在他们的眼里,只有那未曾谋面,身在皇宫大院的云成郡主才能配得上。 但很快,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 罗成死不要脸地哼哼道,这些都是不义之财啊,都得充公啊。 第三十六章 归来仍少年 王府的下人们顿时苦着脸,垂头丧气,一个个走到金钱豹姜山身边,将手中的银两交给姜山。有几个起了逮猫心肠的丫头,偷偷地私藏了一些,却被他目光如炬,一一给抓了个现行,不但没有偷到荤腥,还得自个去找云豹韩江认领家法。果真是爱财如命,毫不怜香惜玉,端是狠角色。 而那云豹、花豹,还有王府的管家们,似乎巴不得早点将这手中的“烫手洋芋”丢出去,索性一股脑地塞给姜山,还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揶揄道,兄弟,嘿嘿,我们很看好你哦。 姜山心头顿时,一千万头草-泥-马奔过。 以他多年的经验,罗一刀平素里最得意,这些红粉佳人给他写的情书。美其名曰,这叫红尘万千佳丽,独恋本少爷一人。而一旦选中哪封情书,他就会绞尽脑汁地跟人偷偷私会,弄得人不上不下、神魂颠倒。他转头又别恋另外一枝花,毫不拖泥带水。用他的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只有二哈才会那么傻。 每次都是他这贪财的去跟他擦屁股,反而是花豹这个祸害,跟着世子骗吃骗喝骗女人,好事都让他占尽了。 秦风站在如鸟群一般飞来扑去的人群中,一脸的不可思议。心想着,这人祸害到了何种程度,才如此超凡入圣? 在他的眼里,这都不是什么情种,而是超越情痴的情圣。只怕这天下也是独一份。 想想他当年在阿母面前发下的誓愿,要当什么韦小宝,跟这祸害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人家眨眼之间,就能当十个百个千个韦小宝。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一匹枣红大马,一身雪白貂皮长袍,一张面带白纱的珠润脸蛋上,黛眉如婀娜细柳,明眸闪动如朵朵桃花,高低起伏的蜿蜒曲线,横过盈盈一握的腰间,斜挂着一把镶金嵌玉的宝剑。美人如此动人,如此超凡脱俗,却在这疯潮中孤独无人。 那些疯狂的红粉胭脂,嗤笑一声道,又来一个。可惜,来晚了,连人都没有见着。 一个个得意地傲然从她身边经过,转身还轻声呸了一声,方才勾肩搂腰地调笑着彼此而去。而那些平素喜欢招惹外来女子的地痞和纨绔弟子,却碍于大魔王的虎威,大都缩手缩脚不敢轻易招惹。 秦风跟她相顾一阵苦笑摇头。 那少女低笑一声,声音清脆宛如黄莺,皱眉问道,“那人就是大魔王?堂堂的北山王怎么会有如此不堪的子孙?” 秦风耸了耸肩膀,无奈地点了点头,“兴许是吧。但不堪子孙?姑娘,我倒是有幸见过他一面,但我不这样认为。能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人,又能坏得到哪里去。有人喜欢的人,总比无人喜欢的人要好得多。” “呵呵,看来也你是一个多情浪子。” 秦风呵呵一声,他倒是一脸羡慕地露出了少年人本该应有的性情,“姑娘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话?”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那少女顿时羞恼得面若桃花,眼中却带着丝丝杀机,气鼓鼓道,没想到你跟他还是一路货色。登徒子! 秦风连忙解释道,这是我阿母说。 “你阿母也不是什么好人。” “所谓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你又怎么知道他内心的笃定呢?你又怎么能说我是登徒子呢,我向来只爱我家的阿绵。姑娘,你我萍水相逢,犯不着彼此较真,就此别过。” 少女听了他这话,一脸的惊讶,想来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有如此这般诡辩的口才。 见他要走,连忙一把拦住他道,你说的阿绵,可是那天下会北山舵的舵主秦绵? “你认识阿绵?”秦风惊讶道。 那少女噗呲轻笑地摇了摇头道,不。我不认识她。但我认识你,你可叫秦风? 秦风愣住了。他何曾遇到过这样的女子。 “走吧,去云间客栈。我来自京都,有人托我给你捎信你。” 京都? 秦风更加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拍脑袋,一脸惊喜道,你说我大哥?秦三让你来的。 这回,那少女吓了一大跳。当即又莞尔地捂着小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俏皮地笑道,呵呵,这天下还有人敢喊他秦三。还大哥?你可是独一份。难怪他要让我捎信,还百般叮嘱。有点意思。 但很快她又垂下眼眸,恨很地嘀咕道,这个老骗子。说什么粗坯无端,油腻老汉,又骗我。还平白让我低了一辈。等老娘回去,再收拾你。 北山王府。 与奢华极致的大魔王的独院相比,北山王罗成的院子可谓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罗成的院子除了两棵歪脖子柏树,一块用于练刀的空坝子,便再无其他的花花草草,更不要说什么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反倒是那大魔王罗一刀的院子,檐角飞翘,雕梁画栋,里三层外六层,三步一亭十步一廊,百步之外一楼台,而且一步一景,曲径通幽。 足足九九八十一间房,七七四十九处楼台水榭,六六三十六道廊道,五五二十五座阁楼,四四十六个院落,三三九栋花鸟别舍。南边的云山珍稀茶花、兰花,西边的西蜀玉芙蓉、金剑兰,东边的胭脂鹤仙、碧玉水仙、缠丝金菊,北方的高寒梅花凡属天下名花应有尽有,凡属稀有飞禽走兽也大都收罗其中。而穿插其间的各种名贵珍稀花木盆景,更是以各类花工巧匠巧夺天工的园艺技法,而与山水之趣,烟雨水乡之美,相融相生。 彼时世子罗一刀盖着一张白老虎皮穿插金丝银线杂糅进北国羊绒编织而成的虎纹吊睛大锦,面色酒红未退,北山王罗成像个孩子望着娘一般,怯生生地端坐在黄花梨雕花云纹蟒山大床旁,身边除了闷声闷气苦着脸的云豹韩江,就数那贪花恋酒的花豹姜山和从定远侯府夺来的西蜀王女暖床丫鬟叶烟脸色怪异,其余的管家下人都候在门边,大气都不敢出。 “叶丫头,我这乖孙怎的还不醒来?”堂堂高高在上、威风八方的北山王罗成此刻再不敢叫什么讨口子了,而是一口个乖孙地亲热地叫着。 而那叶烟早已经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告诉他北山名医说过世子是许久未曾如此酩酊大醉,这番洗肠清胃之后,仍需等心肝脾胃适应之后才能苏醒。 “是酒三分毒,活该他受罪。”叶烟嘟着红艳艳的小嘴,心中暗恨。一想起这冤家,之前对她的百般羞辱,她心里就恨得痒痒的,巴不得那老天爷开眼将这祸害收走。 可一想起那名医的话,世子似乎三年未曾滴酒未沾,又问了那恶奴方才知道酒都被他和那喝酒吃肉的黑马给喝了。加之那老叫花子更是闻不得一丁点的酒香肉味。可怜他,竟是如何熬过这三年的。 当年西蜀国叛乱,北山王与定远侯一南一北夹击,西蜀惨败,国都被废。父王割地赔款,方才保住王室性命。而她自以为武功超绝,只身去暗杀定远侯却被一举拿下,遂被定远侯作为军功赏赐藏于侯府金屋藏娇。未曾想,那一日被这冤家在侯府中一眼瞧中她。遂北山卫前来讨要给送到了这王府,本以为跳出了火坑,却不料又羊入虎口。 那侯府还把她当成侯爷的禁肉,只待她成年便要圆房。虽然侯府大小夫人颇多怨恨,多以嘲讽白眼相向,但却不敢少她用度、把她当丫鬟使唤。可到了这侯府,生生从原来的小妾,落魄到了这冤家的暖床丫鬟。可怜她堂堂一国王女,竟然要侍候他穿衣打扮、洗漱起居。 明明是暖床丫鬟,他却连正眼都不瞧上她一眼。反而在外不断地沾花惹草,闹得整个北山郡沸沸扬扬。 多少个孤独的夜晚,他明明知道她怕黑不敢独居。可他偏偏留恋烟花酒楼,平白让她独守空房。每每醉酒之后,又对她百般羞辱。醒来之后,又是各种挑逗,让她羞愧难当。 她多次想过杀他。 他也故意给了她机会杀。她到王府的当夜,他就扒光了她的衣裳,与她滚到了一床。她趁机掏出随身匕首,却在慌乱之中失手。 之那以后,他便警告她,想杀他的人多了,从来不缺她一个。他给了她机会,往后再有这般举动,便让她滚回西蜀国。 可她的父王,在得知她擅自刺杀定远侯失败,导致他掏光了最后的国库,早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当初没有把她喷到墙上。若当真被送回去,以她那父王的刚愎自用,只怕生不如死。 这冤家虽然嘴上不饶人,但骨子里还是偏向于她的。但凡有哪个下人敢轻慢与她,轻者撵出王府,重者乱棍打死。 不期然间,在王府上下的眼中,她俨然成了他的女人。就连老王爷也说,叶丫头将来是要给王府开枝散叶的。隐隐把她当成了王府的孙媳妇对待。 可又一想到,那远在皇宫大内,还未过门的大妇,她又极其心不甘情不愿。倘若他不是这王府的世子,她也不是西蜀的王女,那该多好。 罗一刀在叶烟哀怨中,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方才醒来。 等到叶烟去给老王爷罗成禀告,兴冲冲地赶来检讨他的过错。却扑了个空。 常年伺候大魔王的小丫头,也就是叶烟的小跟班,抿着小嘴抓着衣角,一脸的扭捏,一副欲说休的样子。良久,方才下定决心,心想着死就死吧。总比被世子殿下责罚要好过。 “王爷,世子殿下说,等他缓过劲来再来收拾您,让您自个准备好五尺打狗棍,他要关门打狗。” 老王爷罗成瞪大了惊恐了眼睛,赶紧又呵呵一笑掩饰着内心的惊慌,连连朝着门外的黄管家喊道,来人啊,赏!重赏! 第三十七章 春风万国花 小丫头吓得脸色发白,腿脚发软。以往以老王爷那古怪的脾气,他越是高兴,王府里的下人越是要受罪。他越是不高兴,反而还比较好过。 “王爷饶命,奴婢错了,错了。奴婢不该说实话。” 见小丫头连连磕头认罪,又见黄管家吆喝着让人将她拖出去打十棍子。这个歪着嘴巴的老管家一边故意大声吆喝着,一边还不时地朝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下人,偷偷地使着眼色。 这些人精,心照不宣,顿时秒懂。 世子殿下回来了,老王爷的话往后又成了放屁的了。这家法肯定还是要执行,但得垫着板子打。可不敢生生朝着肉打,真要把这贴身丫头给世子殿下打坏了,惹恼了世子殿下,老王爷最多挨几拳头,他们可要命啊。 老王爷罗成全然不知道。此刻他在这王府的地位,已经跌落千丈。当即狠狠瞪了那黄管家一眼,破口大骂道,你是不是老得耳朵都聋了。本王让你重赏,你想干啥想造反啊? “王爷,您老这是?” “你个白痴啊,这丫头给本王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必须重赏!”老王爷罗成当即给了他一脚,转头又朝着那丫头安慰道,来来,别怕。往后啊,你就是本王在世子身边的金牌暗探。懂什么是暗探不? 见小丫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心慌地摇了摇头。 叶烟不忍心道,王爷,是让你往后都实话实说。世子殿下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及时向王爷禀报。 老王爷罗成哼哼笑了两声,满意地朝着叶烟竖起了大拇指。 那丫头顿时懵了。很快,回过神来,嘀咕道,那不就是要我当叛徒嘛?我可不敢。殿下得打死我。他最恨叛徒了。 老王爷罗成瞬间垮下脸来,冷哼道,黄管家,拖拖出去上家法。气死本王了。 那丫头又才慌了神,一脸委屈,怯生生道,那我试试。 “这还差不多。赏赐她十两银子。” 老王爷又一脸惶恐地朝着叶烟哀叹道,完犊子了。准是那老叫花子教会他了打狗棍法。很快他又跺了跺脚道,不行,不行。本王得去准备准备。往后绝不能打无准备的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小丫头,本王往后的命就靠你了啊。 待他如疯魔一般地跑出了院子。那丫头掂量着手中的银子,乐呼呼地傻笑道,原来银子这么好挣啊。 叶烟没好气道,你这个小财迷,你还真敢当叛徒啊。 “我才没有那么傻。呵呵,我当双面叛徒。” 叶烟翻了翻白眼,这丫头没救了。 大魔王翻身下床,逮着候在门边,一脸谄媚的花豹姜山,亲热地一把抱住他,呵呵笑道,你这偷花大盗,可想煞本少爷了。走去那春风楼! 姜山嘚瑟地弹起拈花指,呵呵道,那不是偷花,是拈花拈花。 “还拈你妹,你当本少爷不知道你的德性。快快给本少爷说说,少爷我走了这三年,你又祸害了多少少女寡妇?从实招来!”心情大好的大魔王,一脚踢在他屁股上。 姜山一手捂着屁股,夸张地叫嚷着痛,一边还舔着脸道,怎么叫祸害呢,那叫怜惜,那叫你情我愿,那叫成人之美、解人之急。少爷,你早点把我妹收了吧。我妹对你的仰慕犹如滔滔江水,非你不可抽鞭断流。 周边的两个小厮,捂着脸,翻着白眼,就没见过这么恬不知耻的人。 “滚犊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那把少爷当成了啥。” 但罗一刀很快就与他勾肩搭背,一脸兴致勃勃地听着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他这些年那些美妙的奇遇。 大魔王心里那个恨啊。三年啊,他错过了多少花前月下,便宜这死家伙了。 出得门来,姜山一把抢过金钱豹钱宇手中还未焐热的钱袋子,屁颠屁颠地跟着大魔王的身后,吆三喝四地招呼几名北山卫,径直去了春风楼。 北山关。 监军太监吴青听闻那大魔王回来了,吓得脸色苍白,手脚无措,“这,这就回来了?不是,说好的三年吗?这么快?” 魂不守舍地在屋子里打了好几转,连连跺脚地朝着他的随身小太监吼道,还愣着干啥,赶紧啊,把洒家的金银财宝全都藏起来,藏得越远好,千万被那小兔崽子给翻出来了。 自从三年前,他被大魔王罗一刀冲进屋子里抢劫一番之后,他便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每次贪墨一笔银子,他要死死地在手里拽上几两银子才睡得着。 那小畜生狠啊。 比那刮地皮的还狠。他不过是在那醉仙楼上多喝了几杯,抢了他一番风头。他便说洒家是个大贪官,带着北山卫就来抄洒家的家。这里外外,上上下下,被他收罗得干干净净,就来他找人精心定制的金丝檀木云鹤千足大吊床、从江南搬来的太湖石假山也被他生生拖走,甚至连他手上的玉扳指都被他生生扳断手指给摘了下来。 说是要拿去卖钱帮他赎罪,补偿那些被他糟践过的孤儿寡母。 “娘希匹,洒家怎么就欺负孤儿寡母了?洒家只好那么一口瓜儿皮、白狐狸身、猫儿脸小官人,何曾喜欢过什么胭脂水粉!洒家连那玩意儿都没有啊!分明是栽赃嫁祸!让洒家给他顶包。” “我的郡主嘞,您老什么时候才能下嫁到这王府啊。您不来,老奴连出头之日都没有啊!” 罗达听到他的动静,翘着腿,笑呵呵道,还是世子殿下对这些老东西有办法。他们啊都是世子殿下的搬运工。该,活该!让你这老东西贪得无厌。天不收你,哈哈自有大魔王来收你。 心里却想着,世子殿下归来,于情于理都得去拜见一番。否则以老王爷的脾气,只怕怠慢了世子殿下,又少不了几十个军棍。一想到老王爷的军棍,他的老伤就疼得直咧嘴。老王爷向来对外人亲,对自家人狠。那花豹姜山窜动世子殿下,闹出了多少事情,何曾见他挨过板子,反而奔踏得越来越嚣张。 但凡见着面,总是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让他掏私房钱替世子殿下买单,比那强盗土匪还过分。他出了钱非但没有讨到好,反而还惹上一身屎臭。那金钱豹钱宇更是下作,谁出钱谁就跟他去给世子殿下擦屁股。 云间客栈。 楼上暖阁,香薰飘飘,火炉熊熊,火光之中,映照着两张明目顾盼的小脸。秦绵不紧不慢地火煮山泉,待那铜壶之中翻滚起滚滚白雾,遂嗅茶温壶,装茶润茶,一番“孟臣淋漓、春风拂面、高冲低斟、关公巡城、韩信点兵”的功夫下来,让身前的那少女眼前一亮,伸出袖手端起祥云如意紫砂袖珍小客杯,见那汤色浓淡相宜,宛如琥珀,心中暗自叫好。遂腾挪与鼻唇之间,或嗅或嘬,那双丹凤眼微微半眯,竟如痴如醉,仿佛打坐的道人。片刻之后,欣欣然道,“盛来有佳色,咽罢余芬芳。好茶,好功夫。” 秦绵放下手中的主人杯,微微叹息道,这北山人啊,啥都好,就是比较粗犷。他们大都是大碗喝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像这些小道,他们向来觉得这些东西都太花里胡哨。没有意义。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在京都也早有耳闻。我父亲曾言,北山十年数战,本该民不聊生,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可北山却并不穷,反而比起江南也不多让。南来北往的商旅,东北的山珍、北国的牛羊、西蜀的盐铜、云山的茶货、江南的胭脂香水大都在这里交易互市,从北山出去的豪奢士族、富家子弟比比皆是。举手投足之间,无不穿金戴银,挥洒奢靡,但骨子里却粗鄙卑贱,生怕别人瞧不起他。所以,凡是什么被京都所追捧,他们也都要东施效颦地尝试一番,但十之八九只见其皮毛,而不见其精髓。而性子又如烈马,爱恨分明,你若对他有一分好,他便恨不得为你两肋插刀。故而北山尚武而轻文,江湖气极重。 “呵呵,你父亲非常人啊!看得如此通透。奴家是万万不及的。”秦绵端杯续茶,那双杏眼故作淡然,却越发凝重,对眼前这少女多了几番猜测。 “一个油腻大叔,成天怨天尤人。习惯了鸡蛋里挑骨头。看谁都不顺眼。”少女捋了一把额头上垂落下来的刘海,随手又将飘坠在瘦肩上如墨般的长发,理在白皙如雪的脖子后,黛眉紧蹙之间,多了几分淡淡的忧伤。 秦绵不经意地问道,姑娘是来自秦王府? 那少女凝视了她片刻,嘴角微微翘起几分嘲讽和不满,习惯性地将娇小的身子朝着身后的椅子靠了靠道,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忠人之事的驿使。 秦绵目光里闪过一道精光,冷笑道,倘若这天下的驿使,都如姑娘如此这般潇洒、这般美艳动人,只怕那大魔王罗一刀定然会舍去那一文不值、还缚手缚脚的驸马都尉,马不停蹄地去当这驿站的小吏。 那少女一把按住腰间的宝剑,脸色中涌起几分羞恼,但她很快又放下手中的宝剑,而是断直了身子,故作淡然的样子,轻慢道,我也是这般觉得的。驸马都尉本就一文不值。 跟着又咯咯揶揄道,姐姐如此这般在乎那讨口子,难不成也跟这北山的女人一样,也入了他的魔道。 未等秦绵回话,她突地站起身来,将身前的茶台一掀,拱手道,告诉你家那毛头小子一声,三日之后本姑娘来取回信。告辞。 秦绵万万没有想到,她性子如此孤傲激烈,慌乱地让过那被掀倒的茶台,惊愕道,你去哪? “那讨口子不是去了春风楼吗,本姑娘也想去瞧瞧这风闻天下的‘春风如贵客,一到便繁华;来扫千山雪,归留万国花’的春风楼,究竟如何让这天下的男儿这般神魂颠倒。” 转身推开窗,白袍无影,踏雪无形,竟然连大门都难得走。 秦绵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茶水,噗呲笑道,果然是皇宫大内出来的小丫头骗子。稍微激将,就露出了原形。一朵紫禁城娇羞花,未经风尘竟敢只身如红尘,只怕是偷跑出来的吧。来偷偷见情郎。 跟着她望着那楼阁远影之间,已然人声鼎沸的春风楼,哼哼道,大魔王,老娘的50万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这天下哪有白吃的嘴。亏你还是那丐帮的八代长老。叫花子讨口也得付出点代价才行。 第三十八章 一纸千金 彼时隔壁秦风,对隔壁暖阁的动静毫无感知,他满腹的心思都沉浸在那少女捎来的京都来信中。 这一封信签,白色如雪,晶莹如玉,而又薄如蝉翼,兼之柔软细腻,边角用金丝线勾画而成,是北山少见的天下名纸金玉枝(谐音:纸)。 金玉枝出自东南徽地,那里除了出产天下闻名的芦管狼毫,就数这金玉枝名声在外。而且比起芦管狼毫,金玉枝更加弥足珍贵。 本意取自天下名篇《孔雀东南飞》中的千古名句“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原本叫东南枝,后来作为皇室贡品被多愁善感的大秦帝国开国长公主秦玉,加以金丝勾线,遂被赐名为金玉枝。寓意“情比金坚,独恋一枝;玉成良缘,永以为好”,遂风靡天下,备受天下文人墨客和多情男女追捧。 由于技术难度极高,原料极为讲究,产量也极低,加之还是皇室贡品,曾被天下文人墨客炒到一纸百金的夸张地步。曾有徽地的乞丐,偶然捡拾到一卷金玉枝情书,一夜暴富。而让不少人私藏。加之大秦庆历元年,徽地一把大火,将那作坊毁之一炬,世上便再无金玉枝。如今,已是一纸千金的地步。 换句话说,秦风手中的这十张信签纸,价值万金。正应了那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秦风这个读书不长进的差班生,又哪里领会到秦越暗藏的苦心和隐喻。他捧着这封书信,早已经是泪眼婆娑。 秦越在信中如拉家常一般地用大白文、口水话给他讲述,他从北山到京都这路上遭遇的各种艰险。原来杀他的,这一路上远不止他,还有许多来自朝堂和江湖之人,更有不少北国杀秦盟的顶尖高手。 “阿风: 你还好吗?你是否还活着?一别数月,甚是想念。我总想着能够遇见你,是上天给我的缘分和赎罪。我越是这般想着,就越是担心你。你是我的小兄弟。自古兄弟如手足,可惜我未能为你两肋插刀。 从北山镇出来,云朵经常骂我脸都不要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去招惹你这么年轻的少年,需知这是在给你惹祸。我一直也为此很忐忑。请原谅我的老不更事。 从北山郡到定山郡的路上,我和云朵遭遇到了杀秦盟的围杀。云朵为了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差点死去。我当时就在想,是不是她死了,我也该死了。可我想到了你,我还有一个兄弟在,我不能死。索性被我成功地逃了出来。 阿风,人是不是越老越害怕死。越害怕死,内心就越孤独越需要朋友。好不容易,从定山郡逃脱,我们又在北淮郡遭遇了更为严峻的追杀。当那一剑穿过车厢,三匹马头被人横刀宰下,我只能出刀了。我不能因为我的懦弱,而让云朵再次遭遇不测。 这一生,我从未有过这么多的敌人。我本想着销声匿迹的我,世人对我再多的怨恨,也都该跌落尘埃。可惜我忘了,我终究还是活着。 人为了活着,只得逼迫自己去做那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再怕血了,我又似乎习惯了那刀穿过人肉的痛快。我是不是又要入魔了。 我怕。 我真的很怕,失去作为人的最后的底线。 阿风,我拜托你的事情,你是否还记得?那双眼睛,你是否刻下?她对于我来说太过重要。没她的人生,我这一辈子注定将孤苦绝望。那把刻刀,你可保存好,没有遗失吧?我希望来日在京都见到你的时候,那把刻刀还在。那是我们兄弟俩的见证。 我相信是你还活着的。 因为我还未曾死去。 你是我今生唯一的朋友。朋友在,兄弟就在。 往后人生,愿天愿地让你躲过一切灾祸,愿所有的灾祸都让我这个兄长来承受。当然,我也知道你这个追风少年,从来不惧怕任何的风浪。那么多的苦难你已经熬过,再大的苦难和风浪对于年轻的你来说都可以舍命一搏。 但我希望,也请你记住,人活着才有意义。人不是蝴蝶,也不是凤凰,更不是九头虫,人的生命仅此一次。不被活着的人生,再怎么轰轰烈烈的悲壮,都于事无补;再怎么精彩绝伦的逝去,也都化为虚无。而你伤害的却是最爱你、最挂念你的人,你将他们打入万丈深渊,他们的人生也将遁入黑暗,永难翻身。他们从此活在你造成的痛苦之中,任人鱼肉随意宰割。这样的境况,我相信你不会愿意看到。 这些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她’教会我的。 这也是我死过一回之后的幡然醒悟。 阿风,云朵让我托一句话给你。她想你这傻小子了。 望一切珍重。” 夜色绵绵如惆怅,北方呼呼刮心肠。 “兄弟” 二字如千斤万顷,让秦风这追风少年,心中如巨石压顶,压得他几乎气喘吁吁。他掏出那把刻刀,刀冷心热,心中的话犹如滔滔江水,似乎狂泻不止,可放下刻刀拿起那芦管,看着那白生生的宣纸,他却难以下笔。 是有太多的话,说不尽,又似乎一言难说。 踌躇半夜,脑袋瓜子抓成了鸡窝,眼中的泪水反倒是比那下笔的速度还来得快。连清鼻涕也都赶着趟的撵来。 宣纸撕掉了一张又一张,浓墨在脸上就差那么一点就成了大花猫。眉宇间愁人的纠结,化不开也淡不去。 秦绵见他一夜亮着灯,推开门来,见他这般如痴如呆的模样,又见那一地鬼画桃符的纸张,走过去伸手搂住他的腰间,呼气道,何必为难自己。写不出来,咱们就不给他回。让她等。 她心里还埋怨着,那小娘们不懂事,居然敢掀她的桌子。从来都是她掀别人的桌子,哪有她这般张扬跋扈的。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秦风潸然地指着手边的那一卷金玉枝,决绝地摇了摇头。 待秦绵拿起那卷金玉枝,一脸愕然道,金玉枝? 旁人不知道这金玉枝的昂贵,她身为曾经江南舵的舵主,在江南武林中少不了儒雅风流的江湖浪子,而这金玉枝几乎就是他们的必杀技。 一纸夺一人心,十卷换一座青楼。绝非,空穴来风。 “他倒是舍得啊!”秦绵唏嘘道。 心想着,嘿嘿,这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被大魔王讹去的50万两,眨眼睛就回了一座楼。 待看完那金玉枝上的话,秦绵沉默了。她原以为那人屠认他当兄弟,不过是随口一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重视他。话里话外,其实也就一句话,好好活着,京都见。 她暗自苦笑,这信可不好回啊。 他们都是弄刀耍枪的人,难不成还去找个写书先生来代笔?让宋义来? 可看到秦风那愁苦的模样,不由地轻轻摇了摇头。这傻小子,一旦较真了,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不多一会儿,秦风再次下笔了。 他的笔力如刀,字却丑如狗。一笔一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笔墨之间的刀斧痕迹,跃然于纸上。 一个“等”字写罢,他浑身大汗淋漓,当即将手中的芦管扔到一边,气喘吁吁道,写完了。 “这就完了?” 秦绵懵逼了。这就叫回信?就这么一字,你犯得着这般折磨自己? 待再看下去,却恍若见到了一幅你追我赶、你死我活的拼杀血战。一笔千刀万变,一画波浪起伏杀声阵阵,顿时身心不稳,连忙撇开,心中恶血却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大口喷了出去。 “你!” 秦风一把托住她委顿的身子,赶紧一把拈起一张宣纸将那字盖住,担忧道,你没事吧。 秦绵脸色苍白,如见了鬼一般地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都怪我,没有及时提醒你。这是天山折梅手!” “天山折梅手?”秦绵喃喃道,那脸上更加地惊恐,“你你学会了那功法?” 秦风点了点头,心虚道,这是天山折梅手的三路掌法,可化掌为刀,也蕴含诸多兵刃的绝招。你功力不够,被反噬了。 将她安顿下来,秦绵的脑袋还晕晕乎乎。这才多久的时间啊,他是怎么练的,竟然比她的速度还快。 待气息稳定下来之后,她思来想去,又想起这几日的他神神秘秘,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秦风见她不依不饶,只得如实说道,我检讨不该瞒你。是有人在背后教我 还未说完,暖阁里顿时飘出了股股梅花的清香,还带着一股子汗味。 “呵呵,你想见我们?”窗子被人一把推开,天残从屋檐上倒挂着脑袋,咯咯地笑得那般得意和自如。犹如一只倒吊着尾巴的九尾狐看见了自己的猎物。 而那地缺却如影子一般地飘荡她的面前,瓮声瓮气道,我就知道风少爷瞒不住。 “天残地缺?怎么是你们?” 见秦绵在短暂的惊吓之后,很快脸色平静,天残掉头从屋檐上翻腾进来,朝着她吹了一口气道,别演了。阿绵,你早就猜测到了吧? 秦风惊愕地回过神来,看着秦绵脸上抽动不止,似乎在努力忍着笑意,但目光却多了很多的埋怨。 “是你故意的!而不是我猜到的。” 秦风望了望天残,又望了望秦绵。他迷糊了,这俩人怎么还打上了哑谜。 “梅花香。”秦绵吐了一口气道。 天残和地缺拉过一张椅子,翘起二郎腿,得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很机灵。主人没有看错你。 “说吧,你们打的什么鬼主意?”秦绵知道他们这么主动现身,绝不会这么简单。 天残打了个拈花指,豁然是她一贯使用的绣花功。“你是绣花功,而我是天残绣花功,你可知道为啥?” 秦风傻傻道,为啥? “因为我眼瞎,而她眼不瞎。今晚之后,你得跟着我练功。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好意思说是绣花功。” “还有呢?”秦绵不为所动道。 “北方武林盟主必须拿下来,但这盟主不是你,而我的小男人!”天残翘着嘴,一脸得意道。 “给我个理由?” “没有理由。但必须是他。” 秦绵咬着嘴唇,脸色有些难看,深吸了一口冷气,松开紧蹙的眉头,应声道,可以。但从今往后,我是大妇,你是妾。你得听我的。 地缺揶揄地朝着天残瓮瓮笑道,哈哈哈,我看你这个疯婆子咋办? 天残啐了他一口,转头咯咯笑道,你倒是野心不小啊。可这做人从来都是靠实力说话的,等你什么时候打赢了我,再来说这话。本夫人给你这个机会。 秦绵当即一拍桌子,腾站起身来,朝着她轻笑一声,“好!就这么决定了!” 秦风脑袋瓜子嗡嗡作响,这两个女人反了天了,“你们什么意思?什么大妇,什么妾的,你们有问过我吗?” “闭嘴!没你的事儿。”不约而同两个女人,同时朝着他翻脸,狠狠地啐了他一脸的唾沫子。 地缺见他一脸的吃瘪,当即落井下石道,风少爷,看到了吧,这就是女人!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干脆你就从了吧。 “你?” 秦风本想充当一回顶天立地的男人,见天残和秦绵不约而同地挽起了袖子,顿时吓得妈呀一声,推窗便逃。 可惜这番遭罪,是逃不脱的。 天残和秦绵跟着翻身追了上去,而那地缺却拿出一坛子酒,一边乐呵呵地喝着酒,一边翻开秦风写的那封信,嘴里啧啧道,不错,不错!像那么回事了。只怕这信到了京都,会让那老小子惊掉大牙吧。 挨揍,除了挨揍,还是挨揍。在两个疯狂的女人夹击下,秦风疲于奔命。秦绵的怒火最盛,出手也最重。她发泄着她内心的愤恨,嘴里骂骂咧咧道,敢说老娘功力不够。你才学几天?有种你莫跑。 等到筋疲力竭,全身红肿,被天残一个倒栽葱,生生插在雪地里,方才罢手。 而那两个女人,却一个个飞针不断,竟然相互拼杀了起来。 秦绵很快败退,几招下去,浑身上下,差点被天残这个疯婆子给穿成了刺猬,也被倒栽葱也插到了秦风的身边。 天残这才拍了拍她的臀部,咯咯笑得花枝乱颤道,就你这身手,还敢跟我扔狠话。你这小娘子,活得不赖烦了啊! “啪啪”又是几个巴掌,笑得更加痛快道,不过这翘臀,弹性不小啊。小男人,往后咱们大被同眠可好? 可怜秦绵被插在雪地里,心中又羞又怒,却苦无办法。只得委屈地忍着泪,忍着受着。而秦风则傻乎乎地想着,这就当韦小宝了?妈耶,这幸福来得也太快了。未曾想,这娘们还真有办法。 天残将他俩又折磨了一番,很快失去了兴致,这才将他俩拔了出来,连夜教授她绣花功的绝世功法。 而秦风则逃过了一劫。 第三十九章 白雀玉雕兔 春风楼的名声,在北山郡上百座青楼中,独一份。 单凭那句“春风不度玉门关”的金字招牌,就让这天下的男儿大有一亲芳泽的冲动。更不用说当年的苏小小、柳如是这两个才貌俱佳的花魁,技压群芳,蜚声百里。就连当年的冠军侯秦越也曾想一睹芳容,当一回这二者的入幕之宾。 可惜,春风楼的老鸨子、龟公世代传来的规矩极为森严,也不近人情。春风楼的姑娘,即便是天王老子来,也不得用强。有本事你来夺走这些花魁的芳心。 夺不走,那对不起,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当然用银子砸,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大多数的淸倌儿还是好这一口的。但关键是,你又能掏出多少家底,去填满这座销金窟?而且对于像苏小小、柳如是这般顶级的花魁来说,银子从来都不是事儿。她们所在乎的,还是志趣相投的一见钟情。 当年一战,苏小小、柳如是眼见着北山大战,民不聊生,遂带领春风楼的花魁丫鬟捐献出了全部身家,开棚搭台,昼夜施粥,后因身无分文,饱受风寒之苦,遂香消玉损,让天下男儿好一阵子的捶胸顿足,呜呼哀哉。世人感叹其仁义,皆称其为女杰。诗曰:窈窕仙子落红尘,百媚千娇世人惊;可怜慈悲无人爱,千颗万颗菩萨心。 往后经年,犹如鲸落一般,北山再无这般神奇的女子,也少了艳绝四地的顶级花魁。而是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直到家世败落逃亡到此的白雀玉雕兔。有酸儒曾在春风楼这样照壁留诗:“一眉顾盼黛山叠绝,两处闲花云深水起;呜呼天下百花开,仅此一朵照晨曦。” 白雀,是她的花名。玉雕兔则是她那只常年捧在怀里的宠物,长发卷耳大白兔。因此,大多数风流浪子,更喜欢叫她白雀玉雕兔。 至于她的真实姓名,却无人得知。大多数人私底下认为,她多半来自云山的豪门贵族。因为在云山,白姓乃是数一数二的顶级门阀。 有不少讨打的人,私底下都曾经找过春风楼唯一的至尊级恩客大魔王罗一刀去偷偷打听。可这勾栏之处,最为忌惮的问题,就连他也都难以开口。更不用说,那白雀从来就满腹心事,轻言少语,哪肯与人吐露丝毫半分。 愁眉顾盼之间,拈起琴弦,一首精彩决绝的《凤求凰》,让罗一刀叹为观止,惊为天人。一想起那琴声中的敢爱敢恨,罗一刀的腿脚就发软。再一想,那满腹愁苦中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敲碎心思的痴情,更让他浑身上下酸爽得连汗毛都直立了起来。这哪里是什么红粉骷髅,分明是天上下凡来考验他的九尾狐妖精。 若不是看着她那一脸的嘲讽,他恨不得当场撒腿就跑。 他堂堂的大魔王,向来是以醉卧美人膝,刀杀天下敌为志向,又从来都在这烟花绿柳之中,片叶不留。可这般痴情决绝的女人,竟让他打起了退堂鼓。 老不死的曾经告诉过他,风流倜傥最怕遇到痴情人。这种痴情人,是浪子的魔咒。谁要是沾染上了,那就是生生死死,世世生生也摆脱不了的噩梦。 可偏偏这种可得而不可得,却又让他甘之如醴。比那吃肉喝酒还过瘾。 这以后,去的次数反而越来越多,但却不敢轻易招惹她。 正应了老鸨子的那句话: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从北山王府出来,大红马摇头摆尾地载着罗一刀。那花豹姜山本想跨上那死不要脸的大黑马,却被它扬起大蹄子,狠狠地给踹了地上,跌了一身的尘土。姜山拍了拍从地上翻爬起来,捂着屁股道,殿下,这畜生咋个比红朵儿还烈。 罗一刀哈哈大笑道,这死马,连我都不敢上。你倒是胆子不小啊! 姜山顿时一脸吃瘪地哀怨道,你咋不早说。 罗一刀哼哼两声,撇了那得意的大黑马,啐了它一口道,你这畜生,跟上来干啥。 那大黑马屁颠屁颠地用嘴巴,拱着大红马的尾巴。大红马恼羞之下,也给了它两大蹄子,它顿时地怒视着罗一刀,嘶叫一声,便要一口将他从马背上咬下来。 吓得罗一刀,连忙一把抓住马缰,腿脚一夹,催促大红马赶紧走。 姜山当即重重拍了那大黑马一巴掌,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同道啊!老子喜欢你。 随手从北山卫的手中抢过一匹黄骠马,三匹骏马带着一队北山卫从北街驰骋,朝着那南街的春风楼奔驰而去。 三年未沾染荤腥的姜山,猖狂大笑,好不解气。“三年未跟殿下一起去那春风楼,一亲芳泽,可憋死我了。” 罗一刀当即给了他一鞭子,恨声骂道,你不是跟本少爷说,你糟蹋了上百个大美女嘛,你个死骗子,连我都骗。 姜山乐呵呵地拍了拍脸道,面子!殿下给点面子嘛,看破别说破啊。我总不至于见着你的面就向你倒苦水啊,啊我这三年为了殿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成了绣花公主了。你还不得笑话死我。 罗一刀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感动道,好兄弟!受苦了。 姜山舔着脸,赌咒发誓道,殿下吃肉,属下喝汤!这是自来的规矩。殿下在受苦,做属下的又怎能去享受。属下得跟殿下同甘共苦。 “娘希匹,这三年这不是人过的。往后啊,你我兄弟都吃肉喝酒,别再喝啥汤了。” 姜山顿时低眉顺眼道,那感情好啊!还是殿下懂我。 跟在他俩身后的北山卫,各自翻着白眼,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死不要脸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只得尽量地避让行人。 洗了三遍香薰牛奶汤,搓洗了三堆黑泥,头戴纶巾,脚蹬火云靴,腰间挂着那把被洗去铁锈的妖刀,气宇轩扬,风度翩翩,却一脸的邪性。三年前,那个大魔王这又回来了。 春风楼的老鸨子,早年也曾经艳动北山江。苏小小和柳如是病逝之后,她独掌春风楼,虽饱经风霜,但却驻颜有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尤胜不少的青葱少女,仍旧那么让人惦记。可这些年,那些纨绔子弟她根本看不上。索性躲在了暖阁里坐镇指挥,鲜有抛头露面的时候。此番却盛装打扮了一番,早早地来到楼下,一脸俏生生地望着那南街的尽头。 只待那人来,心尖上却砰砰直跳。心想着,那个死人狠人,三年了总算是舍得露面了。学什么不好,偏偏学大魔王弄得老娘这三年茶不思饭不想,不上不下的,偏偏还见不得人。 俩人翻身下来,将马缰扔给小厮。那大红马自来熟,径直走向了后院。可那大黑马却一脸的好奇,径直向楼里走去,姜山一把拉住它的马缰,埋怨道,马兄,这不是你吃花酒的地方,你该去后院。红朵儿在后院。 它才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老鸨子红着脸,抿着嘴,啐了他一口道,人花心,连马也花心。 姜山一把搂过她的腰肢,偷偷塞给她一把银钱,嘿嘿道,想死我了吧?老鸨子恨恨地翻了翻白眼道,老娘这里里外外哪里缺过男人。告诉你,老娘夜夜笙箫,天天当新娘,日子过得美得很。 姜山拍了拍她那丰盈的翘臀,横着眼道,说人话。 老鸨子这才气鼓鼓道,还是按照老规矩来吧。 姜山点了点头,那是。殿下由白雀玉雕兔伺候,本爷由你伺候。 “你冷了老娘这么多年,还想老娘伺候你,没门!” 罗一刀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这俩人早就背着他勾搭在一起了。想了想,这倒是不奇怪。姜山这个黑皮剐瘦的偷心贼,偏偏最爱学那曹阿蛮。 见姜山拽着那老鸨子上了楼,说是要去执行家法。 故意撇了撇嘴道,猴急,太猴急了!一点文雅都不讲,给本殿下丢人。 穿过前厅,径直来到后院,在一片茶花深处,寻到一处独栋院落。 花已谢,人却愁。 站在那院落门口,罗一刀徘徊了半天。正在迟疑,却听见那院落里传来一声哀怨的叹息,只得硬着头皮推开门走了进去。 与红妆素裹的老鸨子不一样,那纤细的背影,一身淡雅清爽,就连那保暖的水貂皮披风,也不过是盖在膝盖上。明明听见了罗一刀故意发出的咳嗽声,她却充耳不闻,纹丝不动,似乎还云游天外。反倒是那只她抱在怀里的玉雕兔,挣脱她的怀抱,翻身跳了下来,亲热地围在罗一刀的脚边打转。 这长毛畜生,通人性得很。知道每回罗一刀来都会给它带红萝卜。 明明这春风楼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小厮丫鬟不少。可她偏偏独立特行,不得自己操持那些从云上过来的名贵茶花,还亲力亲为地打理院子,是这座春风楼最为耀眼的奇葩。来客几乎没人能踏入她这座院子,大多数时候她一张素琴,穿着一身白色的面纱,在那楼上弹上几曲,便全然不顾,只身又躲进这座院子。 若不是三年前,罗一刀大手一挥,为她打赏了5万两银子,只怕她这个赔钱货,早就被老鸨子给撵出了春风楼,卖给他人换钱了。 罗一刀做到她的身边,轻声道,你可还好? 白雀一把抓起那贪吃的玉雕兔,拍了拍它的脑瓜子,怒其不争道,吃,吃,一天天地就知道惦记着吃。你可想过人家的苦。 为伊消得人憔悴,最难消受美人恩。 罗一刀脸红道,不是我不想来,也不是我不写信。是因为我那恶奴,我打不赢他啊。还有那老叫花子天天追着我要我拜他为师。我连松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白雀幽幽道,你若心里有我,又怎么可能做不到。可见你的心里,从来未有过我。罢了,你是世子殿下,而我本是风尘女子,哪敢有那奢望。 罗一刀苦着脸,他纵使有一张诗书百卷的利嘴,此刻也哑口无言。 “你此番回来,不就是惦记我的身子吗,走吧,进屋去!” 说罢,白雀一脸地奚落地站起身来。 见罗一刀坐着不动,她又自嘲道,难不成你想就在这里,让我脱给你? 顿时又发出一声凄婉的叹息,你连最后一点脸面都给我了。罢了,5万两银子也是值得的。 倏忽之间,长发飘落,素裙飘飞,露出了她那白生生的身体。 罗一刀慌乱地一把将地上的素裙捡起来,连忙一把包住她,颤动着声音道,你在羞辱我,还是羞辱你?罢了,你要入王府,便入王府吧。 “麻雀尚不吃嗟来之食,何况我还是个人。” “那你究竟想要怎么样?”罗一刀急了。凡是最怕沾情,一旦沾染情字,即便他是大魔王,也没法对付这陷入魔障的女人。 “不怎么样!杀了你!” 噌的一声响起,一把长剑带着寒光,朝着罗一刀的胸口,直扑了过来。 罗一刀本能地抓起腰间的妖刀,却突地又放下,哽咽道,你若要杀,那就杀吧。 一剑从他的左肩穿透而过,血水顿时染红了罗一刀的肩膀。 “你?你为何不躲?” “我为何要躲!” “你真是该死,为何要偷走我的心。你知不知道,我是来杀你的!”白雀哐当一声,扔掉了手中的长剑,就那么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顿时耸动着削肩,哭成了泪人。 罗一刀忍着疼痛,将那青色长裙给她穿上,又把那水貂皮披风给她裹上,这才抱着挣扎着反抗的她坐了下来,撩起她那张泪眼婆婆的脸,叹息道,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我没有想到,三年前你居然没有动手。而是足足又等了我三年。值得吗? 白雀浑身打了寒颤,你早就知道了? 罗一刀伤心地点了点头。“三年前,若你动手了。只怕你也已经死了。那时,我就在想,只要你敢动手。我定然会杀了你。” “那你为什么现在不杀?” “因为你不想杀我!” “我?” 白雀顿时一脸的颓败。 “其实,真能死在你手里我也值了。可惜,你没敢。不,你不是不敢,而是压根不想。” 白雀突地一把抱住他的脑袋,猛地一下子吻了上去。 罗一刀连忙松开手,一脸无辜道,我可没想趁人之危。 白雀潸然道,那我趁人之危吧。 这一夜,落红朵朵,纠缠不休。三年来的恩爱情仇,全都化成了泪水和汗水。 “你刺了我一剑,我也刺了你一剑,我们俩算扯平了!” 罗一刀搂着这个让他破了身的女人,心有余悸道。 白雀翻了翻身,再次一把搂住他道,“美得你,老娘还得收利息!” 又是一番你来往的缠斗,最终以白雀告饶才罢休。 罗一刀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忍着腰间的酸痛。他总算是明白了,那老鸨子那一脸对姜山的哀怨有多深多恐怖。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过去那么多年,虽然他片叶不留,但却从未碾碎过一朵花。正是这种欲罢不能,才造就了他那大魔王的名头。可如今,却偏偏栽在了这个女人身上。她的美,自然是美到极了,但却不是最为妖艳的女人。单单这春风楼里,那白狐狸、玉猫儿就远比她妖艳许多。 可他就是放不下。 良久,罗一刀撩起她那潮红的脸颊,嬉笑道,这回如愿了?跟我回王府吧。 白雀羞恼地推开他,“是你如愿了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第四十章 春风遇少年 一盏茶的功夫,白雀虽然手脚拙笨,但忍着不适,全然以一副新婚女子侍候夫君,一般将一夜得逞的罗一刀,洗漱打扮了一番。 罗一刀一边照着铜镜,给她画着眉毛,一边吹着她的眼睑,心虚道,“无论如何了你都是我的女人了,大夫人肯定不行,但暖床小妾还是有你一份的。我给你留着。” 白雀沉默地摇了摇头。 她其实精心准备着这场复仇之战。可惜功败垂成,还搭上了自个。 此番本该良辰美景,可她心里却再无半点的欣喜,而是一脸的垂泪。 罗一刀以为她初为人妇,少女变少妇,心中难关未过,只得安慰道,以前这北山是有一个罗一刀,风流浪子从来都是烟花绿柳片花不留,是个遇人不淑的混蛋。我虽然与他同名同姓还同一天生的,但我不是那混蛋。我向来言出必行,一口唾沫一口钉。 换句话说,我会负责的,我是个负责任男人。 白雀凝视着蹲在窗口边,望着北山远处的群山的玉雕兔,幽幽道,玉雕兔想家了,我也想家了。 再过半月,便是她父母的忌辰。 当年还是一介将军的老王爷罗成,受命南征大理国,过道云山城,因云山城的老老少少大都与大理国颇多瓜葛,对大秦帝国南征大理国颇多怨恨。特别是白氏家族与大理段氏皇族乃是世代姻亲。 自古白家出巾帼美女,不但才貌双全,而大都能征善战。尤以“三凤六鸾七雀女”最为著名,其求亲者皆为大富大贵,或为一国之主。人说,白家的门槛每年不被踩踏几回,那才是怪事。当年求亲之盛况,让人叹为观止。 白家寨,素有“一尺飘红、万丈清波”之称的迩海,披红挂绿,张灯结彩,来自各地的求亲队伍带来的彩礼,绵延周遭数十里远,几乎看不到尽头。吹拉弹唱、琴棋书画、弯弓射箭、比武求亲的大擂台,一连摆了九九八十一座。 求亲的新郎为了一睹芳容,费劲了心思,耍尽了十八般武艺,好不热闹。由于来人太多,有人曾经夸张地形容,连迩海的水都被人喝干了。 “三凤六鸾七雀女”中,大凤白香嫁给了大理皇帝尊为白象皇后,二凤白凤嫁给段王爷为王妃,三凤嫁给大司空为大夫人,其余“六鸾”也分别被各地的名望贵族子弟娶走,唯有当年年幼的“七雀女”待字闺中。 当年南征一战,白家族长白玉刀刚愎自用,不愿意充当大秦帝国的说客。遂被脾气暴躁、求功心切的罗成满门抄斩。 当年身为“七雀女”之一的白灵雀,因自幼天赋秉异,拜入峨眉派成为妙玉真人的关门弟子,才得有幸免。 三年前,她学成下山,一门心思想给父母姐妹们报仇。遂不远千里来到北山,学北山话,费尽心思,以落魄世家的遗孤投入春风楼这勾栏之地。 她深知杀老王爷罗成太难,单单那雄霸北山关的北山卫,她一个弱女子都难以企及。何况这王府上下,还暗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江湖俊杰。仅仅那大魔王身边的恶奴,平常看上去半死不活的,但身为江湖中人,她却知道越是这般不起眼的人物,越是绝顶的高手。 想要杀老王爷犹如登蜀山,蜀道之险峻,天下莫不闻之变色。 她只能选择大魔王罗一刀,这个纨绔子弟中北山号一哥。而且这人向来张扬跋扈,喜好烟花勾栏之地。每每还以醉酒取乐,自以为风流倜傥。 而且罗一刀眼光极高,一般凡俗女子很难入眼。虽嘴上浪荡,但骨子里却有着北山王府独有的清高和傲慢。 与其送上门去被他百般羞辱,还不如守株待兔。 于是,三年前,她以一首《凤求凰》,表明自己的决心,让他知难而退。其实打的主意是欲擒故纵。她深知像罗一刀这样的纨绔子弟,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征服。 男人靠征服女人而笑傲天下,而女人则靠征服男人而独领风--骚。 三年前,他即将远行。 她又一曲妙玉真人独创的《秦王破阵舞》,而让这春风楼为之癫狂。 峨眉有奇女,擅作惊世曲。 《秦王破阵舞》,源自大秦帝国开国帝皇秦天,于雁荡湖畔,打败当年叛军刘五洲,一举奠定天下,却让那醉心红颜绝代女侠公孙明月神魂玉碎的典故。 秀口一张,剑光浩荡。 “金锤击鼓如奔雷,千军万马染血晨;一剑北来断雁荡,杀尽仇敌笑风尘。我刀向日日生烟,我剑追月月西沉。醉卧沙场几多恨,山河日月一口吞。最是痴情又绝情,呜呼谁与我共存。” 闻者拔刀四顾,为那一战的血染豪迈而心驰神往;见者神色动魄,为那多情男儿无情剑而枉顾江湖。多少少年悲愤交加,多少少女春心萌动。 舞若刀阵,剑似流光,一颦一笑,一剑一刀,犹如生生割肉一般割在他那坚硬如血的心尖,让大魔王罗一刀为之瞠目结舌,欲罢不能。 玉雕兔似乎也懂得这人世间的悲伤,站在那窗棂之下,呜呜哭泣。 那当年傲视群雄的绝代女侠该是让那帝皇如何的伤心绝望? 时过境迁,又有谁还记得这红颜枯骨的悲壮? 曲终。 白雀扔掉长剑,扑倒在他的怀里,“我愿再等你三年娶我为妾。若三年之后,你不回来,那我自刎于春风楼跟你陪葬。” 泪光婆娑之间,这个多愁善感的奇女子,恨意决绝。 罗一刀似乎听见这将死之人的临终遗言,他心中再坚硬的血,也在这一刻融化。 她曾经问过他,敢不敢看她舞剑。 他说,死了也值得。 刺杀“宠爷”罗成的这个宠溺的纨绔世子,无异于比杀了老王爷还要痛快。亲则痛仇则恨,老王爷越在乎的,她的仇才报复得越痛快。 她也想让这该死的屠户,尝试一番家破人亡的悲伤。 而且以罗成的凶狠,她注定会死。而且会死无葬身之地。老王爷不把她的头颅挂在那云山城上都算是对得起她了。 可这样的话,她值了。 与最爱的人与身俱焚?这人世间,还有比这更为浪漫的事情吗? 没有。 不会再有。 倘若他要怨要恨要杀要剐,她乐意与他成为一对亡命鸳鸯。 到那时,即便是他杀她千百刀,割她千百回,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反而很高兴,敞开心怀,让他杀个痛快,恨个痛快。 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即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因为到那时,他只能属于她。 而她也是他的唯一。 那藏在皇宫大内之上的云成郡主,又算得了啥。 “还痛吗?” 摸着他那肩膀上的伤口,她恨自己不够坚决,终究还是让他得逞。 “即便是你刺我千百剑,也不会痛。因为我知道,伤在我身,痛在你心。”罗一刀耸了耸肩膀,一脸嘚瑟道。那登徒子的模样,让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白雀一把搂起在床边,几度要跳上床来抱打不平的玉雕兔,摩挲它拿柔顺的皮毛,哽咽道,油嘴滑舌。这北山的女子都是因为你这张嘴,而被你祸害不浅。 “呵呵,爱我的女人虽多,但我最爱的女人却是你。” 白雀显然没有把他这句话当回事。 她在这春风楼里,远非一般傻傻分不清是非的嫩头青,反而在这勾栏之处,她看过了太多的你情我愿,最终落下的结局。 北山的男人敢爱敢恨,但北山的女人骨子里却比这世上任何的女人还要卑微。 多少青葱少女,沉沦苦海。 单单每年,在这春风楼下,跳江自杀的红粉尸骨,没有上百人,也有几十人。 老鸨子最怕的也是这事。 所以,她宁愿少挣点银子,也不愿春风楼的女子跟人私奔。可偏偏她越是这样,死的还越多。 “再有半月,就是我父母的忌辰。我必须回一趟云山。” 罗一刀顿时表态道,那我陪你回去。 “你就不担心,白家寨的男人将你凌迟处死?刀刀割肉?”白雀翻了翻白眼,嘲讽道。 “呵呵,这世上想要命的人多得去了。每年来刺杀我的人,没有万八千,也有一箩筐。可本世子还活得好好的。甭说什么世子,单单我这八袋长老的名头,也会吓死不少人。我害怕你们一个小小的白家寨?” “你倒是挺自信。可我听说你家的王府里还有一位西蜀王女,我若当妾,她又待如何?老王爷可是要让她给你开枝散叶的。” 罗一刀顿时一脸的苦笑。那西蜀王女叶烟,虽然还未他同房,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就差这最后一步了。 “她是她,你是你。谁规定了王府世子只能有一个妾。” “可你别忘了你还是未来的驸马。大秦帝国的驸马爷,哪个敢纳妾的?” 罗一刀应声恨恨到,那我不当那狗屁的驸马。 一剑从窗外破空而来,噌的一声,罗一刀的刀也应声拔了出来,堪堪躲过那致命的一剑。 白裙飘飘,长剑袭人,戴着一张雪白的面纱。 那少女冷漠道,你不想当这狗屁的驸马,我却偏要你当! “你是谁?” 罗一刀一脸愕然道, “罗一刀啊罗一刀,你当真是府里藏娇,屋外偷腥。你当真以为,我大秦的郡主是泥捏的!” 一剑再次刺出,一只枯槁的手,突地从罗一刀的身后探了出来,一把抓住那凌冽的剑光,低声道,你不能杀他。 那少女顿时一惊,似乎生怕他认出来,腾一下子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见是这恶奴吓走了那刺客,罗一刀哀怨道,你怎么才来。 “我若早来,不就耽搁你大魔王的谈情说爱了吗。”那恶奴还是那身的打扮,但那浑浊的目光却还是那般的波澜不惊。 白雀见着这恶奴,心中暗恨,每次都是他。 待罗一刀走下楼来,那恶奴却恨声道,既然当了世子的女人,就该有个样子。还想逃?你能逃得哪去?就凭你那小小的峨眉派。还是与天子有一夜恩露的妙玉真人? 不等白雀反抗,抬起手,一击手刀,便将白雀打晕了过去。 跟着扛起白雀,从春风楼上翻了出去。 北山镇顿时响起了“大魔王霸王硬上弓抢走了白雀玉雕兔”的呼声。老鸨子连忙一把推翻姜山,愤怒地冲了出去。 气哼哼地跳脚骂道,娘希匹的,你个大魔王还真抢人啊。你把老娘这地方当成啥了。 姜山追在她的后面,重重地拍了一把那翘臀,附耳骂道,你闹个啥。还少得了你的银子。 说罢,当场从兜里掏出10万两银票,塞在她那丰乳之中。 那老鸨子捏着钱,还是一脸的不甘心道,他,他坏了规矩。 “我呸,在世子眼里还有规矩?” 老鸨子这才气呼呼地横眉道,世子没有规矩,那你呢? 见她舔了舔红红的嘴唇,姜山吓得脸色大变,连忙一把推开她,快速地跳下楼去,恨声骂道,你个欲豁难填的妖精! 那老鸨子满眼含春,得意道,有种就别跑。老娘收拾不了大魔王,还收拾不了你。 下得楼来,大魔王罗一刀浑身不痛快,见着云间客栈,当即又走了进去。 见着秦风在喝闷酒,当即坐了过去,一拍他的肩膀呵呵道,昨日你请我喝酒吃肉,可还记得我? 秦风见是他,当即扔给他一坛子酒,端起酒碗来,“干了!” 秦风与罗一刀的再次见面,当真是春风遇少年,旗鼓相当。 罗一刀也不含糊,扬起脖子,将一整坛子的美酒一饮而尽。 秦风暗自给他竖起了大拇指,这人只怕是酒仙投胎。端是好酒量。 罗一刀一抹嘴上的酒水,呵呵笑道,杀人我兴许不行,但这喝酒这北山就没一个是本少爷的对手。你也不行。 秦风不服气道,再来! “谁怕谁,谁输了谁当小弟!” 见他俩你来我往,片刻间几坛子酒,就下了肚子。秦绵只得暗自着急,连忙上魏言送上去了不少的酒菜。 她本以为此番大魔王去那春风楼,定然会闹出不小的动静。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抽身出来,还来了她这云间客栈。 她不怕他来挑事,但却怕秦风惹上北山王府。以那老王爷那宠信,一旦云间客栈怠慢了这大魔王,只怕会片刻间拆了她这云间客栈。 第四十一章 铁骑南下 宋义和聂远这两个老江湖,看着大魔王居然与风少爷勾肩搭背,哥俩好地醉酒划拳。本以为远游三年的大魔王,跟着那老叫花子混迹在江湖中,这酒品多少该有点长进了。 却不曾想,反倒是大不如前,被风少爷拿捏得死的,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叫唤着再来,再来。 罗一刀是有心醉酒,而秦风则是有心拼酒。 春风楼里白雀要走,少年性情才识得这魂骨穿心的滋味,自然是愁上心头。想他堂堂大魔王,过去何曾这般挂念过哪个胭脂水粉。大都浪荡而去,寸心如意而归。 可偏偏这白雀,与那藏在王府的西蜀王女叶烟迥然不同。如果这白雀也如那叶烟一般,也是敌国的战俘,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偏偏她是大秦帝国云山城的人。 白家寨虽然与大理国世代姻亲,但却世代忠义,在云山极具威望。大理国之所以臣服于大秦帝国,其实还在于白家寨这头猛虎虎视眈眈。虽然当年白家的族长白玉刀,是个浑球,刚愎自用,不识时务,但何曾又不是为了两国百姓之间的平和。 当年老王爷罗成,大错之下,冤杀了白家人,造下了这般无辜杀孽。而且连带着“七雀女”,也仅存白灵雀这根独苗。 老王爷罗成这个老顽固,从来杀伐果断,少有低头认罪的时候,但对当年那一战,还是颇为后悔。几度让人找寻白家后人,意图给白家平反,但都功亏一篑。 如今,天道饶过谁? 可偏偏,他却要替宠爷赎罪。 那恶奴将她强虏进王府,多半也是发现了她的身份。只怕那老东西知晓了她的身份,定要将她的身份公布于众,可这偏偏会害了她。 那些藏身各地的白家男儿,又怎么忍受她甘心成为仇人孙子的小妾。 而且以她那惯于隐忍的性格,只怕又会把王府上下弄得鸡飞狗跳。 仇人见了仇人,更愁人。 春风几度好痛快,可当美梦醒来,才知道自个太过鲁莽和草率。 而秦风归来,得知他的情敌曹山居然也来过,还专程来送礼。他虽然没有多加追问,但这北山舵上上下下,却隐约都在看他的笑话。 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儿,又哪里受得了这般的异样目光。 虽然那曹山被地缺下了生死符,从了地缺的傀儡,照理翻出什么大浪子来。可少年心性,总觉得心头被扎上了一根刺。 若是以往,这曹山他杀也就杀了。可如今为了秦绵的盟主之位,天残这个狐狸精却说那小子还有大用,是他们的底牌,不可妄动。 等拿下盟主之位,要杀要剐悉听他便。 摆脱老鸨子的花豹姜山,见大魔王与秦风拼酒正酣,又见着在北山声名鹊起的北山舵舵主竟然是一副少妇模样的打扮,心中暗自叹息,三年未出门,出门遍地是佳人。 而这姓秦的小子,却是老王爷再三要求盘查的。 未曾想到,世子殿下竟然与这小子在城外还有一段萍水相逢,当下暗自打定了主意,要趁机好好打探一番这小子的来路。 “殿下,你与风少爷这般一见如故,何不结义为兄弟?” 大魔王罗一刀醉眼醺醺,顿时两眼冒光,嘿嘿一笑,拍了拍手道,秦兄你别看这黑皮剐瘦的花心大萝卜,嘴里尽是一些狗屁倒灶的馊主意。可他这话,我爱听,你以为如何? 秦风本是不乐意的。他一想到老王爷罗成那句:姓秦的不配打扰梅岭,心里就一股子鬼火乱窜。这姓秦的皇帝得罪了你,与老子何干。 可少年性情,偏偏又爱钻死牛角。 你不觉得老子不配,老子偏要与你这败家子称兄道弟。到时候,老子堂而皇之入你王府,当一回座上宾吃你好肉喝你美酒,看你能把老子咋样。 秦风打量着花豹那贼眉贼眼小眼睛,心中暗叹,这狗腿子倒是个见风使舵的人才。 见秦风把玩着手中的酒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罗一刀急了,“难不成你看不起我?不配当你的兄弟?” 秦风呵呵一笑,撇了他一眼道,恐怕你只能当三弟了。 大魔王罗一刀向来当老大当惯了,哪里肯当什么三弟。想他在那丐帮,也是妥妥的八袋长老。按照那老叫花子的话说,他是前无古人的奇才,万载江湖的扛把子。哪能跟人当小弟的道理。 这要传扬出去,不说那老不死的翻脸不认人,只怕这北山郡万千淸倌儿也不会答应。 “兄弟,当哥哥的是为了你好。你当不得这大哥。我怕会害了你。”罗一刀的酒顿时醒了一大半,一脸真切道。 那花豹姜山也是一脸的刮目相看,好家伙。这家伙的野心不小啊。还想当世子的大哥,当真是不把他们堂堂北山卫放在眼里啊。狂得很啊!这要是传回王府,云豹那几爷子还不得扒光他身上这身臭皮囊。 秦风耸了耸肩膀道,我早已经有大哥了。这人你应该也听过? “你大哥?谁?” “江湖人称人屠,秦三!”秦风一脸傲然道。 “谁!你说谁,再说一遍!”哐当一声,那花豹姜山竟然吓得失手打碎了身边的酒坛子,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而那罗一刀也瞪大了眼睛,就像见过鬼一般,额头上冷汗直冒,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不肯能? 世俗百姓不知道这秦三的名头,但他身为北山王府的世子哪里不知道这“人屠”的名号,不过是那冠军侯秦越在江湖上的马甲。 如果说这北山王府,除了老王爷罗成,就数他和北山卫最恨这秦三了。当年若不是因为他的一意孤行,他的老爹、叔叔、伯伯,那霍霍有名的北山七儿郎也不会死的死,残的残,侥幸存活下来的,最后郁郁寡欢,全都英年早逝。 而他也不至于,常年以酒买醉,甘当这臭名昭著的大魔王,混迹在这勾栏之地。 呼啦一声,罗一刀的酒全都醒了,他厉声道,你确定,你大哥是他? 秦风没想到提起大哥的名字,这俩人竟然如此大的反应,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花豹,给他钱!老子不欠他的酒钱!我们走!” 罗一刀见他点头称是,多年来的恩仇顿时让他红了眼,当即一把掀掉桌子,将手里的酒坛子,砸碎一地,怒气冲冲地吼道。 花豹姜山从地上翻爬起来,从兜里掏出一把大约5000两的银票,一脸阴沉地一把砸到秦风的脸上,恶狠狠地哼哼道,好得很!好得很啊!那人居然是你大哥。 “咱们山不转水还转,来日方长,这账有得算!” 罗一刀走到客栈门口,还不解气,乱刀打出,生生砸烂了云间客栈的大门,气吼吼道,日他狗了! 见秦绵等人一脸惊慌地跑了出来,花豹姜山趾高气扬道,好你一个天下会,好你一个北山舵! 片刻之间,南街之上,远比大魔王抢走了白雀花魁还要震惊的消息,如这漫天雪风一般地传扬开来。 就连云间客栈那些暂居的江湖豪杰,也纷纷惊吓地退房,赶紧开溜。 谁也不愿意立于危墙之下。 秦绵当即一把抓过,一脸醉意的秦风恨声骂道,你给他说啥了? 秦风不以为意。在他的心里,大魔王又怎么样,得罪了就得罪了吧。妈的,刚刚说好的当兄弟,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什么东西。亏得老子还请他吃肉喝酒,整个一个白眼狼,连狗都不如。狗还懂得摇摇尾巴。 “我不过是给他说秦三是我大哥,他就掀桌子砸门,跟疯狗似的。” 秦绵吓得脸色大变,连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你疯啦。你怎么能给他说这事。你不知道这北山王府的人都恨死他了。 当即秦绵生怕这事传扬出去,惊动北山郡的百姓,连忙让魏言他们关门谢客。她心里暗自后怕,这要是被北山的百姓知道了,她这北山舵只怕也就完了。那些恨意冲天的孤儿寡母,还不得砸了她这云间客栈。 尽管当年老王爷罗成忍辱负重,瞒下了当年的事情。但这么多年,多少还传扬了出去。非但北山的百姓恨,就连北方江湖也恨。否则以华山派在北方武林的地位,又怎么会如此不受北方武林待见,以至于让朝堂起了另起炉灶之心。 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朝堂之上,没少惦记北山。恩威并施,一再遮掩。往大的说,当年那一战冠军侯秦越为了家国大义,没有错。但往小的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冠军侯这名头是用北山男儿的尸骨堆起来的。 可谁也想不到,秦绵的男人竟与那人还称兄道弟。 秦绵本还挺高兴。 秦风如果能与大魔王打好关系,她双管齐下,这盟主之位手到擒来。她也之所以那么大方地送上50万两真金白银,让这败家子去挥霍,就是想给老王爷一个好印象。 可这回就因为秦风的一句话,非但功败垂成,还将北山舵弄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 一大早,她得知曹山与那华山派的掌教洛云破当场撕破了脸皮,她还自鸣得意。万万没有想到福兮祸兮,眨眼之间,秦风就这么给她惹出了滔天大祸。 宋义和聂远当年也参加了那一战。 那一战的残酷,那一战的血性,那一战的憋屈,他们身在其中,敢怒不敢言。 眼见着一个个挚爱的朋友、亲人战死,他们憋屈这么多年,就想着给他们报仇。 可万万没有想到风少爷,居然是那人的人。 他们真是瞎了眼,把仇人当成了朋友。而这人还是舵主的男人。 当即宋义和聂远拱手道,舵主,这事你必须给我们个交代。否则,我们这天下会我们是无脸再呆下去。 秦绵顿时脸色大变,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她啪啪给秦风几个巴掌,一脚将他踢到门边,狠狠地骂道,少喝点马尿不得行啊!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硬生生打在她的脸上,将她一把打倒在地。 “你当真让老娘大开眼界啊!少爷你也敢打!”天残一脸怒气地屋顶上跳了下来,顿时跳脚骂道。 而那地缺则狠狠地瞪了宋义和聂远,瓮声瓮气道,怎么,你们还想杀风少爷? 宋义和聂远见是天残和地缺,心中害怕,但嘴里却不肯服软道,凡是人屠的人,都是北山的仇人。北山男儿人人得而诛之。 天残藐视地呵呵笑道,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真有那本事,你们就去京都杀他啊!真有那本事,你北山就该举起造反!可你们敢吗?你们身后的那些孤儿寡母敢吗? 见宋义和聂远气恼地涨红了脸。 天残又啐了他们一口道,屁本事没有,一天天只晓得当门角里的弯刀,窝里横!你们当真以为老王爷年老昏庸,老王爷虎爪子不再了,老王爷就不恨了。老王爷七子全部死绝,就只剩下这个败家子。他比你们任何人都恨。可他为啥不反,北山卫的男儿为啥不反?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大义!若非当年不是那人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有今天的北山吗? 跟着地缺瓮声瓮气道,“追风侠”宋乘风,你可还认得我? 天残也哼哼道,“冲天刀”聂云长,你可还记得我? 宋义和聂远见他俩,说出他们隐秘多年的名头,顿时一脸愕然和不解。 见他俩一头雾水,天残打趣道,眼瞎了。 “腿瘸了。” “你们?” “我是美人豹!” “老夫乃是黑豹!” 宋义和聂远听了他们的话,相互脸色大变,跟着两人一脸苦笑,又一脸的惊喜,噗通一声,双双跪倒在地,“属下拜见校尉大人!” “起来吧!”天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而地缺则一把将他俩扶了起来。 “大人,你们没死,真得太好了!属下这些年,一门心思想给大人报仇。可” “苟活而已,有啥好高兴的。” “往后你跟我记住,风少爷不是那人的人。那人还不配。” 天残的话,宋义和聂远自然是信了。当年他俩是天残和地缺在北山卫中的随军督军,替天残和地缺掌管着军法。 那一战之后,天残和地缺失踪。他们也颇多怨气,遂脱下了战袍,浪荡江湖。宋义隐入镖局当了镖师,而聂远则投身绿林,成了一方霸主。 之所以被秦绵招揽,还是想借助天下会的名头,替他俩报仇雪恨。因为他们知道要杀那人,只能借势而为。 天残见重新收服了宋义和聂远,怒其不争地朝着秦绵骂道,往后你再敢打少爷,老娘抽死你!啥也不懂,还冤枉少爷。甭说那败家子,即便是老王爷来了,也不敢杀少爷。 见闯祸的秦风,已经醉得呼呼大睡。天残这才心疼地一把抱起他,飞身上楼,转头朝着秦绵骂道,还不赶快去烧水,伺候少爷。当丫鬟连规矩都不懂。也不知道主人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你。 秦绵捂着脸,只得乖乖地去烧水熬汤给秦风醒酒。 半夜里,北山关狼烟四起。 北国狼牙王庭的10万铁骑南下北山关,远比谍报中的消息还来得快。 老王爷罗成顾不上大魔王的惩罚,连夜整兵披甲,带领北山卫的儿郎,连夜前往北山关驰援。北山周边各郡,顿时一片慌乱。 而那华山派的掌教洛云破,则站在华山之巅,看着那寥寥升起的狼烟,兴奋得哈哈大笑,总算是来了。曹山这回,老夫看你如何嚣张?只怕哭都来不及。 当场一支冲天信号烟花从华山之巅腾起。 潜伏在北方江湖各大门派的杀秦盟高手,连夜杀出。 各大门派,纷纷告急。 第四十二章 京都风云 观潮楼前,北山的雪线奔涌如潮,群山叠峦之间那抱大的狼烟,还未飘散,反而越演越烈。 临出门前,老王爷罗成看着醉眼蒙蒙的罗一刀,面色沉重,心有不忍,用那只独臂拍了拍他的脑瓜子,一脸溺爱道,败家子,早点给爷开枝散叶可好? 罗一刀一把拍掉他的手,他最不愿意、也最不待见他就是他这种求根求种的样子,北山王府的男儿还未死绝,可这老东西偏偏把这一生的重担都交在他的身上。 “你个死老头,戴盔披甲干啥?是怕老子的打狗棍,打不死你?”罗一刀心情极其不痛快,一方面是因为白雀玉雕兔这娘们,心中太多的怨恨,他没法开解,另一方面秦风这个王八蛋,他好不容易有个能够看得上眼的同龄少年,居然是那人的人。他打了个酒嗝,吐了一口酒气,啐了他一脑门子的唾沫。 “你个败家子,一天天地给爷充老子,你不怕你祖爷从坟堆里翻爬起来,抽死你。没大没小的。”罗成也啐了他一口唾沫星子。 这一老一少,向来就这么没大没小。王府上下的小厮各自抬头望着那狼烟,纷纷按住刀柄,只待老王爷一声令下,他们便脱下这身奴才服,换装北山卫的白甲银盔。忍受了多年的怨气,此番总算是有机会杀出去了。一个个目光里杀气腾腾。 “你倒是让他爬起来啊,看他是抽死我,还是打死你?”罗一刀抬手给他一巴掌,但出手重落得轻。 罗成一脸哀怨,心想着我爸要是知道我这么宠信你无法无天,只怕早就打死爷了。老头子生前,向来信奉黄荆棍里出孝子。真要知道,你这般忤逆不孝,三刀六洞都是轻的。 “乖孙,听爷讲。北山又要起战事了。爷这回不知道是死是活。往后这王府上下,都得靠你了。爷活到这个份上,没别的念想了。只想着你能好好地活下去。至于老叫花子那些骗鬼的话,你千万莫信。这三年,爷将你撵出王府,是爷的错,爷检讨,你要打要骂,爷绝不还手,也绝不还口。你生来本该有爹有娘,可终究是爷害了他们,害得你孤苦无依,守着我这个不死不活的老头子。你若要怨,就怨爷,不要怨恨他们。爷若此番战死了,你就一把火将爷的尸骨烧成灰,洒在那梅岭之上。若是往后你想爷了,你就在院子里栽一株梅花。每年梅花开了,爷就回来看你。” 眼见着罗一刀老泪纵横,又听到战事又起。罗一刀一脸悍然,心想着这个老东西这回又要拼命了。这他娘的是给老子搞临终遗言啊。不信,我可不能让他死了。他若死了,我他娘的还当什么大魔王。 他的酒顿时全然醒了。 再次挥起一巴掌,这回是重重地扇了过去。 “你个老不死的,又想抛弃我!没门!北山没有懦夫,就连那春风楼的老鸨子当年也曾经挥刀杀人。你个娘希匹的,不仁不义!我还是不是你的孙子,我还是不是这北山王府的世子,我还是不是我爹的儿子?啥好事都让你占尽了,我还活个屁。” “乖孙!北山王府可就你一根独苗了啊!”罗成老脸涨得通红,他最不愿意说这样的话,可此刻他又不得不哀求道。 “你他娘的放屁!当年一战之后,北山郡十室九空。谁家不是独苗?他们能战,我堂堂的大魔王难不成还当缩头乌龟!你老脸厚,丢得起这个人,我脸皮薄可丢不起!” 转头他又恶狠狠地朝着叶烟吼道,叶烟你不是恨我北山王府嘛,现在好了,往后这北山王府都是你的了。我若死了,白雀玉雕兔你也别为难她了,放她回云山吧。她家不是逆臣,她家是忠臣。对得起这天下人。 那叶烟浑身颤抖,眼泪婆婆,哭成了泪人。她哇哇大哭道,我不!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我呸,死个屁,老子是去杀蛮子!你个娘们掺和个啥!把家给老子守好!”罗一刀红着眼眶,哽咽地骂了一句,方才罢休。 而那躲在香阁之中的白雀,也摩挲着玉雕兔,眠着嘴咬着牙,恨声道,冤家。你心好狠。 跟着他又朝着身旁一脸惶恐的花豹姜山踢了一脚,恨声道,你狗日的溜须拍马的眼力劲去哪了,赶紧给本世子披甲备马!老子也要去杀蛮子! 罗成抹了一把泪水,突地哈哈大笑道,乖孙啊,乖孙!不愧是老子的种!好,好!老话说上阵父子兵,今儿是咱们爷孙上阵杀他个片甲不留!让那北国的老娘们看看,咱们北山没有孬种! 说罢激动地一把抱住他,老泪再次流了下来,打湿了罗一刀的后襟。 罗一刀挣扎着不满地骂道,狗屁。你个爬灰的老不羞。老子才不是你的种,老子是我爹的种 他这话还没有说完,突地听见罗成哀叹一声,“对不住了,乖孙!” 罗成抬起独臂,目光中闪过一阵挣扎,突地朝着他的后脑勺,重重地一击。 罗一刀的眼前一黑,这才知道上了他的大当。“你个老骗子,你又骗骗我!” 罗成一把搂住晕死过去的罗一刀,转身抱着他,递给一旁哭成了泪人的叶烟,嘱咐道,叶丫头,老夫知道你恨不得杀了我。可事到如今,冤冤相报何时了。老夫把他交给你了,他若不听话,随你怎么处置。但请你看在他的份上,给我北山王府留点血脉。拜托了! 叶烟慌忙抱住罗一刀,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哽咽道,爷爷,烟儿记住了。 听到叶烟总算是开口叫他一声爷爷了,罗成欣慰地大笑道,“好,好!老夫没有看错你。你是个识大局的好孩子!老夫愧不当初,把事情做得太绝!” 罗成又朝着那恶奴点了点头。 那恶奴苦笑地咧了咧嘴,露出那一口的黄牙。 罗成重重地朝着他拱了拱手,转身马不停地带着北山卫打马冲向北山关。 不到一刻钟,醒来的罗一刀又在府中大闹了一回,连带着叶烟也挨了几个巴掌。 等他不顾叶烟的阻拦,独自骑着红朵儿,身后跟着那匹大黑马,怒骂着冲出王府。 王府外,春风楼的老鸨子也带着一群黑衣假公子,冲了过来。当头拦住他,恨声道,世子殿下,我男人呢? 罗一刀愣了片刻,才惨然一笑道,还能去哪,自然是去了北山关。 老鸨子恨声骂道,这王八蛋又想抛下老娘!姐妹们,走去北山关打蛮子。咱们男人在哪,我们就在哪! 说罢,打马转身,带着那群黑衣假公子,冲过罗一刀的身边,嬉笑着赶往北山关。 罗一刀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心中对叶烟更恨。“妈的,我堂堂大魔王,连个娘们都不如。” 他身后那恶奴低声道,少爷你可想好了? 罗一刀转头恨声骂道,这还用想。北山王府的男儿本就该马裹尸还。这是命。 那恶奴这才叹息道,王爷对不住了。这回老奴支持世子殿下。 说罢腾身飞纵骑上了那大头黑马,猛地一抽马鞭。 那大头黑马发出一身痛呼,顿时飞身朝着红朵儿追了上去。 观潮楼上,叶烟和白雀也换了一身戎装,见着罗一刀的身影消失在雪地之中。俩人相顾惨然一笑,顿时从楼上纵身一跳,抢过门前小厮手中的两匹黄骠马也追了上去。 只有那玉雕兔蹲坐在那观潮楼上,孤苦地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啧啧地发出啃咬萝卜的声音。 隆冬之后,小雪连着大雪,京都之地也是一片白雪茫茫。 昨夜八百里加急,震动京都。 卯时未到,群臣的官轿早早地来到皇宫之外,一个个睡眼惺忪、面色凝重,时不时地跺着雪,交头接耳地骂娘,日娘贼,年都还未过就不让人消停。 京都皇宫大殿,六条金爪巨龙怒目睁眼地缠绕着六根金丝楠木盘龙柱,大殿地正中央挂着一块巨大的镶金匾额,上面手书着开国皇帝秦天的御笔大字:正大光明。匾额下面,一件髹金雕龙木椅,陈设在汉白玉须弥座上,宝座的靠手和圆柱上也都蟠着金龙。在宝座的左右两侧,还有一副对联“帝命式于九围,兹惟艰哉,奈何弗敬;天心佑夫一德,永言保之,遹求厥宁”,上方还有一块匾额,上书“建极绥猷”,而且也是秦天大帝的御笔。在宝座的后面,是一件金漆雕龙的屏风,前面则是四个紫檀木的台子,从左往右依次是宝象,甪端,仙鹤和香亭。 须弥座下,左右各又一对青铜鸾鸟香薰铜炉,中间御道,直达龙椅。 来到朝堂大殿之外,群臣依次进入皇宫。文官由左掖门进入,武官则由右掖门进入。入宫之后,在金水桥以南,依据品级排列好队列。 殿前指挥使带领行门十二人鸣鞭,啪啪甩鞭的声响,震慑着交头接耳、吐痰、咳嗽、仪容不整之人连忙收拾衣冠端直身体。 鸣鞭之后,群臣依次走过金水桥,抵达奉天门丹墀,在御道两侧相向站立等候,其中文官为左班、武官为右班。 奉天门上廊内正中设御座,称为“金台”。汉白玉台阶左右分列钟鼓司的乐队,门楯间列武威将军,身穿金甲头戴黑盔,校尉握刀各自站立左右两旁。 皇帝到达御门后,钟鼓司奏乐,天机卫力士撑五伞盖、四团扇,从东西两侧登上丹墀,立于御座后左右。内使两人,一人执伞盖,立于座上,另一人执“武备”,杂二扇,立于座后正中。 皇帝登上御座之后,再次鸣鞭,鸿胪寺“唱”入班,左右文武两班步入御道,文官“北向西上”,武官“北向东上”,公侯、驸马、伯自等勋戚班,居武官班前而稍离。 待百官朝贺之后,殿头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负责天下军马事务的太尉司空达,闻声连忙站出来,躬身上奏道,启禀陛下,昨夜亥时,北山关守将罗达八百里加急,北国狼牙王庭10万弓弦铁骑突袭北山关,请陛下定夺。 群臣顿时议论纷纷,主战派和主和派吵闹不休。一言不合,主战的武官竟然挽起了袖子,要当场暴揍那主和的文官。 头戴冕旒,身穿九爪飞龙黑缎锦绣龙袍,慵懒的大秦皇帝秦兽黑着一张脸,半眯着眼睛,阴冷地看着殿下吵闹不休的乱象。 这半个多月来,自从那祸害悄无声息地回来。不仅打乱了他的计划,也让这朝堂之上再起风云。 原本得到天机卫的密报,冠军侯秦越战死在荒城之下。他嚎啕大哭,连休三日早朝,并下令内务府大张旗鼓地筹备他的葬礼。 他要以国葬的方式,厚葬他这个亲如手足的堂兄弟。 未等找回尸骨,他并加封他为齐王。以亲王之礼,像当年他的父皇厚葬秦山一般,在北山关下,再造一座齐王陵。 可未等户部的人马到齐,又传来消息,说他并未战死,而是被人救走。 天机卫连番出击,却都扑了个空。反倒是朝堂之上,那些主和派暗自派出的杀手,杀了他一个触手不及。 但终究他还活着。 回来之后,除了主动回绝了齐王的封号,便一直藏身秦王府,不见丝毫的动静。 如鲠在喉的这根刺,疼得他咬牙切齿,寝食难安。 他当即轻咳了咳嗓子,故意问道,冠军侯如何看待? 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安静了下来。 大司空秦业身为大秦皇室的族长,只得硬着头皮,站出身来,拱手道,禀报陛下,冠军侯身负重伤,告假在侯府,未曾入朝。 秦寿冷笑了一声,“伤得还挺重啊,太医可曾看过?” 当朝掌印太监连忙答道,已经多次看过。他抬头看了看秦寿的脸色,又硬着头皮道,确实伤得很重。 秦寿这才不动神色地转头朝着大司空秦业问道,皇兄,可有决断? 秦业只得如实禀报道,北山王罗成率领北山卫已经前往北山关。但恐怕独木难支。微臣认为可从北山周边六郡调集兵马予以呼应。当然北山王向来是勇猛无敌,当为征虏大将军,罗达可为前锋。 太尉司空达连忙阻止道,陛下,那北山王罗成年迈老矣,而且还断了臂,只怕难当重任。 秦寿又看了看太师罗凤坡,见他一脸的闭目养神,当即又咳了咳嗓子,轻声问道,太师,可有高见? 太师叶凤坡这才打了激灵,拱手道,陛下,此番暴雪,我大秦帝国北方受灾极重,加之今年南方干旱。况且我大秦军队,向来不善于雪战,只怕这仗不好打啊!微臣认为,毗伽女王之所以此番南下,无怪乎是北国也遭遇了暴雪,更多的还是以抢夺财物为主,何况一旦开战,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和我大秦将士。稳妥起见,还是以和谈为主。 太尉司空达冷笑道,谈?谈个屁。人家都打上门来了,怎么谈? 礼部尚书叶青山当即哼哼道,不谈,又怎么知道谈不下来。 户部尚书莫富国也跟着苦笑摇头道,太尉大人,老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如今国库空虚。各地赈灾都需要银子,况且还有太后七十大寿。户部实在是拿不出银子来。要不,请你跟秦王府先垫上? 叶凤坡与其他的文臣,见司空达一脸的吃瘪,当即哈哈大笑,一脸的轻蔑。 反倒是吏部尚书陈庆元站出身来,拱手道,陛下,这仗打与不打,其实并不难。关键是怎么打,怎么不打?微臣认为,何不双管齐下。既然大家认为北山王老矣,何不以定远侯钟振山为帅,北山王为副帅,定远卫与北山卫共同出战。同时,派出户部人员前往北山关,与北国谈判。若首战能胜,则谈判必成。若首战战败,朝堂再大动干戈也不迟。 叶凤坡趁机补充道,解铃还需系铃人。陛下,微臣认为其实我们可以三管齐下。冠军侯虽然重伤在身,但虎威之下,皆为良将。微臣建议,可将虎豹军一并调出归定远侯指挥。至于粮草的问题,我相信莫大人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能够凑得出来。 未等司空达和秦业反驳,秦寿当庭秉纲独断道,前方战事如火,容不得片刻差池。那就按照太师的高见,三管齐下,该谈就谈,该打还是就打。另外敕封北山王府世子罗一刀为北山侯,命其为先锋官。若此番得胜,朕将亲自为他操办与云成郡主的婚事。 群臣当庭拜服,陛下好一招一石三鸟之计。“陛下,圣明!” 而秦业和司空达则脸色难看。那陈庆元这个老狐狸,暗藏祸心。 定远侯钟振山,这头豹子可不好相与。让北山王为副帅,还不得把那头病老虎气得半死。一山自古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仗只怕为未打,就要乱成一团。而调出秦王府管辖的虎豹军,又无疑斩断了秦越的一只臂膀。 “看来,陛下对侯爷还是不放心啊。” 而他俩对用与不用罗成,其实也早有争议。 司空达认为,罗成向来对秦王府抱有敌意,不可重用。而秦业则认为,罗成虽老,但在北山的威望不可替代。正是两人的争议,才让那“陈咬金”陈庆元钻了空子。 俩人一筹莫展道,得赶紧找秦侯想办法。 第四十三章 神仙令 秦王府听音阁。 世人皆知天下园林有四方巧夺天工的洞天福地,北山王府观潮楼、蓬莱神仙岛、皇宫大内景祺阁、秦王府听音阁。四大洞天福地,尤以景祺阁最为大气雄阔、繁花似锦,听音阁另辟蹊径、巧夺天工,观潮楼拥山观潮、别有洞天,神仙岛最为神秘、传闻有仙人隐居。 听音阁以奇山、奇峰、奇石为园林主体,兼具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和京都苍茫豪迈之气,以刚柔并济之美,而享誉天下。 听音二字出自“上可报君侯知遇之恩,下可荣妻荫子,日抚瑶琴以听音,夜有娇妻伴读,吾平生只愿足矣”。乃是秦王秦山当年引以为傲的平生自得。 可惜事与愿违,听音阁刚刚建成,秦山便战死,秦王妃痛不欲生,遂自刎而亡,留下三个幼小的儿女。嫡长子秦颂生性柔弱,痴迷修仙之术,遂拜入天下道宗,成为道宗还未不出世的圣子。次女秦香,从小聪慧,惊才艳艳,十岁便以一首《观海潮》而名动京都,成为京都十大名花之首,被封为云秀郡主。三子秦越,人称秦三公子,生性好武,自幼多情又痴情,最像秦山。 当年秦山战死、秦王妃自刎之后,嫡长子世袭秦王秦颂挂冠离家,拜入道宗,年仅十四岁的秦香与年仅3岁的秦越相依为命,而秦皇忌惮秦王府掌管的虎豹军,却并没有撤掉秦颂的秦王封号,仅给秦越封了殿前卫校尉的空衔。而加封秦香为一等世袭郡主,准予其府中招婿。 当年秦越在秦业的举荐之下,方才被擢升为北山六郡司马都护统领北山关,打败北国蛮子,秦皇赏无可赏,只得恩赐其为一等侯爵冠军侯。 那一夜,秦香大摆筵席,连续大庆三天三夜,单单是满地的烟花就足以铺满整条长庆大街。而她醉酒之余,诗情大发,连续做出了《出高塞关》《战虎丘》《赋菊》三篇惊才艳艳的豪迈之作。其中《赋菊》中那句震惊天下士子的名句“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惹恼国子监大夫和御史大夫遂联名奏本皇帝,说秦王府有造反之意。秦寿趁机以谋反之罪,冤杀了她的夫君殿前卫大将军莫渊,并将其夫家株连九族。而刚刚晋升为冠军侯的秦越,也被多次贬斥。遂挂印封金,不再遥领北山六郡司马都护之位,而以人屠之名,暗自闯荡江湖,追杀当年刺杀秦香的江湖逆贼。 其后,秦香又连续克死两个夫婿,不是大病而亡,便是坠马身死。此后性情大变,为人张扬跋扈,又好男色,府内常年圈养着上百名面首,遂一代名花坠落为人人谈之色变的“秦寡妇”。 秦越与秦香,自幼亦姐亦母,世人唯恐躲之不及的“秦寡妇”,却是他内心最为珍爱的人。 荒城之战,秦香得知三弟战死,几乎发狂,一夜之间青丝变白发,并将府内的上百名面首斩杀殆尽,昼夜焚香拜佛。后在听音阁另立八瓣莲花佛堂,剪断白发,换下郡袍,穿上佛衣,不再过问朝堂事务,以“清音客”之名,归隐佛堂。 秦王府也日夜闭户,不再莺歌燕舞。 秦王府遭此大难,但秦王府麾下的虎豹军却按兵不动,让人极为怪异。朝堂之上,多次腾笼换鸟,却都铩羽而归,仅监军太监幸免于难。 军中传出来秦天大帝的古训:秦王一日不死,虎豹军一日不散。 世人和朝堂皆以为虎豹军眼中的秦王,是隐入天下道宗的秦颂。秦颂还活着,那么秦王府就不能被剥夺。 半月前,秦越带着云朵归来,秦王府安静得连一片涟漪都没有溅起。 而那秦香也不管不问,每日吃斋念佛,雷打不动。 似乎她的三弟早就死了。 入夜,听音阁莲花佛堂,油灯猩黄。灯火跳动处,云朵伺候在秦香和秦越的身后,心中颇为异动。北山战事再起,她已经得到消息,毗伽的报复心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决。 那小子该不会那般傻吧?她忧心忡忡暗自为秦风着急。 秦香放下手中的经卷,不紧不慢地对秦越说道,白日里,秦业和司马达来了一趟,我让人打发了回去。这种时候,他们又想起了虎豹军,当真是欺我秦府无人。 秦越看着眼前这个为他操劳了半生的姐姐。当年那个名动京都的奇女子,如今还不到五旬,已是满头白发银丝,原本纤细的身子也越加的丰盈,脸上的肌肤也暗生黄斑。 他心中暗自有愧。 当年若他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何苦逼得北山的男儿那般的惨死,也不至于让隐忍多年的秦王府再次被皇兄秦寿所忌惮。而荒城一战,他又不管不顾,几乎害得她油尽灯枯。 “姐,你做得对。这个时候,我们还不便露面。时机还不成熟。”秦越一把握住秦香那皮肤松弛的手,低声安慰道。 秦香苦笑道,毗伽怎么办?她终究还是你的女人。 她知道秦越这一生风流倜傥,红颜知己不少,可这王府上下除了他带回来的云朵这个丫鬟,竟然无一人是他的女人。而她连嫁三夫,也没有留下半点血脉。 大哥秦颂多年了无音讯,以道宗修仙成道的道统,只怕也未曾有血脉。 倘若她和秦越都死了,那虎豹军的万千儿郎该怎么办?这王府上上下下偌大的家业又该怎么办?难不成还真就便宜了那昏庸无道的禽兽昏君。 秦越拨动着手边的围棋棋子,想了想,在面前那残局上,拈起一黑子,放在盘中。 秦香凝视一番,愕然道,抱吃?你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越发出一声冷笑,顾左右而言他道,毗伽,我自有办法。你放心。这一仗有好戏看。 见秦香一脸的不解,秦越从云朵手上接过喂鱼的鱼饵,走到百里荷塘前,指着已经枯败的荷塘低声笑道,姐,你看着满堂的风荷早就枯败,可你若细看,却又能发现这枯叶之上,还藏有星星绿光。一旦明年夏日普照,这里又将是一番鲜活的荷塘月色。 说罢,他又朝着荷塘中的游鱼丢了一把鱼饵,待那游鱼成群结队而来,他又笑道,如今咱们秦王府犹如这百亩枯荷,看似颓败不堪,其实只要一把鱼饵,又能引来万千游鱼争流。 秦香痴笑一声,朝着云朵,感叹道,你瞅着这小子,连我都打哑谜。当年他连裤裆片都是我给他换的。如今,长大了哦,心思也多了。罢了,这王府上下本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做就放手去做吧。 云朵朝着秦越翻了翻白眼,自从回到这京都,她便再也看不懂这男人了。 秦越背着手,望着西北方向,目光如剑,似乎那燃起的战火近在眼前。他笔挺如刀,神色坦然之中,又带些许的期待。 秦香也拿起身边的拂尘,站起身来,迎着寒风,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云朵见她手中的拂尘,轻轻挥动之间,那如白发一般的拂尘,竟然如刀锋一般地刮过那本已经枯败的荷叶,片刻之间,整个高低起伏的荷塘,竟然变得平滑如波。油灯下,还反射着粼粼波光。 “好刀法!” 云朵当即连声赞叹道。 她还真是这小看这秦王府了。没想到这名声不堪的“秦寡妇”,居然也是用刀的高手。 秦越见惯不惯地轻声笑道,你当真以为我姐就只会那些琴棋书画。你别忘了,我们姐弟俩都是秦山的后人。闻名天下的霸刀又怎么可能在我们的手中断绝。 秦香也抿着道,小仙医,你的医术不错。 云朵顿时一脸的颓败,这两姐弟,她算是看出来都是怪物。 秦香兴致勃勃地朝着云朵嘟了嘟嘴巴,秦越连忙摇了摇头。秦香顿时一脸的失望,低声道,多好的身段可惜了。是个生儿子的料。 秦香转头又朝着他问道,那小子就那么让你在意? 这回秦越没有摇头,而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能被你秦三公子看上的人,这天下可不多啊!我倒是很期待与他早日在这京都见面。” “这事急不来,还得看毗伽怎么出手了。” 秦香当即调侃道,这毗伽,如今是女王,可谓是威风凛凛。你就没曾搞大她的肚里,给秦王府留后? 云朵听到她这话,当即也伸长了脖子。 秦越皱着眉头,脸色沮丧。那一夜,白色的牦牛帐篷里,篝火熊熊燃烧,他已经完全记不住谁是谁非。只记得她第二天恼羞大怒,拿着剑,四处追杀他。 可他真让她杀,她却下不来手,当场扔了剑,嚎啕大哭,委屈得像个被人夺走了心爱之物的小孩子。 可怜她堂堂的梵天圣女,竟然是那般的悲伤无助。 在他那么多的红颜知己中,她留给他的印象是独一份的。孤绝、冰冷、宛如一朵长在雪山之上的奇绝雪莲。含苞未开,却只带风雨。 当日之后,她便消失无影。 他曾经试图去闯那雪山之上的梵天宫,却被那梵天教主一掌打下了悬崖。 等他再次醒来,却又在了一座白色帐篷里,而他的身边一片温热,还带有股股雪莲的清香。待他四处找寻,却只在那枕头边,找到一张羊皮,上面写着:去留无恨,相见无期。 “去留无恨,相见无期,为之奈何!” 云朵当场哼哼道,骗子,大骗子!姐,他骗你,明明那日她用千里传音,叫嚣着你骗了她!她才来杀你的。 秦香见秦越一脸的吃瘪,当即性情大好,咯咯道,他就是这般的怂样。你小心点,可别被他骗了。 “我若被他骗了,你帮我报仇!”云朵撒娇道。 秦香再次乐呵呵地答应道,好!他若骗你,我便把他小时候的丑事情都给他宣扬出去。 秦越狠狠地瞪了云朵一眼,心想着这个死丫头,一天天不让人省心。我哪里是骗,明明是爱。 云朵更加得意地朝着秦香伸出手指,嬉笑着道,拉钩一百年不变。 秦香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秦越这傻小子,也是这般的玩性,生怕不答应他。当即笑着含泪地朝着她答应道,好,拉勾,一百年不变。 心中却暗自惋惜,可惜这傻小子看不上。 与云朵拉勾之后,秦香这才低声道,那蓬莱阁? 秦越不动神色地点了点头。 秦香这才拉着云朵走到一边,附耳低声了几句,塞给她一块白玉令牌,重重地抓住她手,叮嘱道,往后就拜托你了。 云朵拿着那块轻薄如冰的白玉令牌,一脸愕然地看着秦越那高大的背影道,你当真相信我?我能行? 秦越这才转身,凝神一字一句道,你若不行。这天下间,便再没人能执掌这神仙令了。 秦香也微微笑着,连连点头又唏嘘道,“我老了,顾不过来了。” 云朵低垂着眼眸,掩饰着眼中的泪光,低声道,可你的伤还未好。 “不碍事了。北山要紧,你替我保护好他。” “你什么不去?” 秦越叹息道,我走不了。况且我若再回去,毗伽只会更加暴怒,而且北山也再也容不下我。 秦香也跟着补充道,“这件事情我和秦越想了很久,也选了很多人。最终我们觉得只有你, 北方江湖和那杀秦盟才容得下你。” “什么时候走?” “此刻,立即!王府后门,给你留了一辆马车,从正阳门走!”秦越斩钉切铁道。 云朵当场洒泪道,你当真是好狠心。 说罢,猛地一跺脚,哭泣着窜了出去。 秦香见她走了,这才唏嘘道,你啊你,这情根难断啊! 秦越哼哼道,夺人未必要夺身。 “夺心?你们这些男人啊,一肚子的坏水。遇到你们这样的男人,活该我们女人受苦。”秦香愕然地摇头苦笑。 秦越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此番朝议之后,我们也该早做准备了。司空达那里,你还得多张罗。” “你是担心?” “我们不得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秦香咬着银牙,抿着嘴唇,顿时默然地点了点头。 “姐,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剩余的事情,都交给我吧。我也该接过你的担子了。” 秦香听了他这话,潸然笑道,你早该想明白了。 “这些年你受苦了。” 秦香一把抱住他的腰杆,一头埋在他的怀里,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 那些潜伏在周边的暗哨,迅速转过身去,不忍直视,暗自心寒。可怜堂堂的云秀郡主,为了保全秦王府,不惜忍辱负重,自污这么多年。果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 秦越一边抚摸着那满头的白发安慰着秦香,一边心里暗自发狠,是时候,启动天道了。 第四十四章 夜长梦多 北山关战火再起,北山郡厉兵粟马,往来的商旅大都逃的逃,散的散这些年北山关战事不断,这些贪财要命的“老油条”早就练就了一双蹬腿就跑的好本事。金银财宝与红粉家眷,大都狡兔三窟。而真正发财的大户,却闷声发大财。 南街,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五年前的境况。关门的关门,封店的封店,即便是大胆开着的也是门可罗雀。只有那粮商、铁匠铺生意爆满。 大魔王罗一刀在春风楼和云间客栈闹出的动静,很快烟消云散。 云间客栈的门还破着,寒风吹荡在门前迎客松上的冰凌子,远比之前更盛。东边厢房的门前,宋义与聂远跪在门边,“大人,请带领我们上北山。我们请求一战!” 屋里天残捧着一只红泥茶壶,而地缺却端着一坛子老酒,茶已喝干,酒也喝干。 良久,天残放下手中的茶壶,从桌子上拿起那一枝插在云纹雕花青瓷花瓶上的血红梅花,掐下一朵,手中捏碎,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了几番,待唇齿舌香,朝着地缺吐了一口香气道,你的脑瓜子转得快,这个棋局你可看得透? 地缺伸了伸懒腰,打了个酒饱嗝,醉眼微醺道,你都看不透,何况是我。我不过是第一代残次品。 天残心中暗骂道,老滑头。老娘也不过是第二代残次品。她伸出猩红的舌头,添了舔嘴边的花瓣,抿着嘴又呲着牙,叹息道,“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何况,少爷还太嫩了。好刀得淬火。” “所以,我们要参战?” 地缺的酒顿时醒了几分。 “于情于理,此战我们都应该参加。难道你忘了五年前。你忘了,我可没忘。” “六君子,我怎么敢忘。” 天残望了一眼楼上,又看了看门外跪着的宋义和聂远,又微微摇了摇头道,但眼下是雷声大雨点小,这局跟当年一样背后伸手的人太多了。这回,老娘也想当一回下棋人。 “好。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武穆遗书、纪效新书,甚至游击战,我脑子里都有。你说怎么打,我跟着你打。只要能替他们报仇,什么阴谋诡计,我都不在乎。”地缺呲着牙,缺着那颗大门牙,傻乎乎地一脸真诚道。 “宋义和聂远既然请战,那咱们就试试这刀口,是否还是当年那般老辣!” “嗯。是这个理。” 突然天残翘起嘴角,推了他一把,揶揄道,“你说,主人是否还有第三代、第四代残次品?” 地缺骤然吃惊,但很快沉下脸来,“残次品只怕不至于了吧。” “我想也是。主人能够建起荒城,那么自然也能够做到更完美了。可这世上真有完美的事情吗?我看未必。” “你现在开始担心,主人将来用不上你我,将我们拆掉去炼铁?是不是,想得太早了点。” “夜长梦多啊!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啊。主人在乎的是能力,只要我们还有能力,那么我们就还有希望。” 天残的情绪在短暂的低沉之后,又变得信心十足。 地缺眼前一亮,“你是意思?风少爷是我们最后的稻草?” “除此之外,你还能有其他的主意?” 地缺舔着脸道,也只有这一条路走到黑了。主人果然是算无遗策啊。 “当年她能以一场空城计摆脱那人。这些计谋,想来早就手到擒来了。她之所以按兵不动,或者说是我们不知道她的具体安排。只怕这棋局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 地缺深吸了一口冷气道,那还得死多少人啊? “你傻啊,主人会在乎这些?她若在乎这些,又何必费尽心思建什么荒城。” 说罢,她朝着宋义和聂远喊道,你们俩进来吧。 待宋义和聂远关上门后,天残朝着地缺点了点头。地缺这才站起身来,靠近他们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宋义和聂远面色大喜,连忙拱手退了出去。 天残这才嬉笑道,你说,我那小男人会不会嫉恨我打了他的小丫头?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只怕风少爷这回把你沉塘的心思都有了。”地缺故意嘲讽道。 天残朝着身后的椅子躺了躺,翻了翻白眼,啐了他一口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楼上秦风捧着冰袋,敷在秦绵那红肿的脸上,疼惜道,这娘们出手也太重了吧。改日,等我功夫大成,我来执行家法替你报仇。 照着铜镜的秦绵,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又见他一脸的关切,唉声道,只怕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哦。 “未必。”秦风的信心十足。 他甚至想着,实在不行,本少爷就去多吸点那些顶尖高手的内力。可他少年天真,又哪里能想到这天底下哪有去找那么多的顶尖高手,而且那些顶尖高手又怎么会像曹山那般大意。况且,以北冥神功的功法,若不能为我所用,只怕迟早要走火入魔。 秦绵夺走他手上的冰袋,自个敷在脸上,望着远处狼烟滚滚的北山关,忧心忡忡道,我本以为这番大祸,北山王府定然不会轻易罢休。却万万没有想到,北山王府没有追究,反倒是毗伽女王搅起的这场战火,更加让北山舵岌岌可危。 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华山派公然反叛监军太监吴青的管辖,连带着崆峒派、九峡洞、小刀会也都参与其中,打着替朝廷清缴北国余孽的旗号,与那杀秦盟一明一暗,大肆刺杀北方武林正派人士。 就连不良将曹山,也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落荒而逃。 崆峒派也连夜派人给北山舵送来最后通牒。要求天下会北山舵负荆请罪,送还被掳走的青城,并扬言若不送还,将灭了北山舵。 一场武林大会,瞬间变成了两国之间的江湖仇杀。 宋义和聂远的心思,都在北山关上。他们本是行伍出身,眼里从来都是北山的家国大义。至于沦落江湖,不过是他们落难栖身的无奈之举。 如今,大战在即,他们早就茶饭不香、度日如年。 留是留不住了。 刚刚组建起来的四大堂部,藏刀堂和聚贤堂反倒成了他们为北山王府尽忠、为北山父老乡亲拼命的嫁妆。仅存的内务堂、避风堂,已然难以支撑起她对抗华山派的家底。 而莫天其这老东西,居然连夜逃回了天下会总部。 “这一战,别说什么盟主之位了,能够保住北山舵我都谢天谢地了。” 秦风见她情绪低落,又一想到那被圈囚在后院那个凄凄惨惨的美人儿,心里多了几分担忧道,那青城,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还真送她回崆峒派? 秦绵踌躇了半天,但很快咬牙道,这人不能送回去,她是我们最后的保命砖。我得把她送给吴青。 “那老太监?你打的是什么主意。”秦风心有不甘道。 “大兵压境,仅靠我们这些乌合之众,只能沦为炮灰。我的想法是将她送给吴青。眼下吴青腹背受敌,备受猜疑,咱们正好雪中送炭,让他借此翻身。这样,咱们在危机关口,也能向他借兵。即使不能借兵,咱们也能利用他动用北山郡的官府力量,来应对华山派和杀秦盟。” 秦风唏嘘道,养吾剑法就那么重要? 自从练了北冥神功,在他看来,养吾剑法就是个花架子,不足为惧。 秦绵轻轻地将身子靠在他的身上,低声道,我估摸着,这是阿母故意流落出去的。 秦风搂着她那微微颤抖的腰肢,心中发虚道,她究竟想干啥? 秦绵摇了摇头,目光中一片茫然。 不多一会儿,门边传来,郎青故意咳嗽的声音。秦绵连忙一把推开秦风,应声道,是郎青啊,进来。 郎青推门进来,脸色沉重道,宋堂主和聂堂主带着兄弟们去投奔大魔王了。 秦风闻声笑道,没想到那纨绔子弟,还挺血性。 秦绵幽幽叹息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他们能舍身为北山一战,也有咱们北山舵的一份功劳。否则这北方武林,还真把咱们当成了北国奸逆。 “那舵主,眼下咱们该怎么办?”郎青一脸的忧心忡忡,没有了聚贤堂和藏刀堂的那些高手当后背,仅靠他手中那些地痞流氓、闲散侠客组成的避风堂,恐怕难以支撑这危局。 秦绵跺着脚,思来想去,脑子里不断翻动对着北山王府的印象,嘴里也喃喃自语,北山王府? 突地她猛地一拍桌子道,与其被动挨打,还不如主动站队,背水一战。 “这样,你让魏言带着内务堂的人收拾家当,投奔北山王府。当然明面上,不是投奔,而是去保护北山王府。北山王府的北山卫全部去了北山,咱们身为北山的江湖儿女,自当为北山王分忧。” 郎青和秦风一脸的愕然。她这想法也太天马行空了吧。 郎青当即疑惑不解地问道,可,风少爷才得罪了世子罗一刀啊。北山王府未必会待见我们。 “这你就小看了北山王府的气量了。以北山王府的底蕴,北山卫不过是明面上的势力,而这北方江湖才是它的根基。眼下,指不定他们已经在暗自招揽北方武林的正义之士了。一方面,他们也要做万全的打算,另一方面他们需要我们。谁叫咱们财大气粗呢。” “那避风堂怎么办?” “全部撒出去,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掌控北方武林的一举一动。咱们得当好这根刺。” 郎青都快被她的话,给震惊得麻木了。这分明就是金蝉脱壳啊。 “那云间客栈呢?” “呵呵,云间客栈不过是我们的马甲。如今,这身马甲早就破了。该经营的经营,该照旧的还是照旧。越是战乱,无论前方将士,还是江湖侠客,乃至北山乡亲都需要落脚的地方。咱们索性就腾挪出来,全当为北山做慈善。” 秦风暗自佩服,这手段,他是万万不及的。 三人正商量着,来路和退路。 魏言却一脸血水地冲了进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了,舵主!崆峒派杀了过来。 “不是说三日之后吗?” 秦绵有些慌乱,但很快又冷静地问道。 “他们压根就没想让咱们等三天,而是故意为之,免得咱们提前将那青城转移了。” 秦绵当机立断,“你马上带着内务堂投奔北山王府,郎青你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从暗道走,马上将青城给吴公公送去。风少爷和我留下,我们来应付他们。” “舵主!你?” “走!” “赶紧走!” 秦绵一把将他俩推了出去,跟着拉着秦风从楼上跳了下去。 刚到云间客栈的门口,只见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一脸雀斑,长着一张簸箕脸的崆峒派掌门号称铁掌狂人的莫高,身旁一个身材丰腴,肌肤白皙柔嫩,面带桃花,穿着一身红裙白底雪貂披风的中年妇人。想来这女人便是那掌门夫人杨柳。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一身江南刺绣宽袖长袍,腰间挎着一把金丝勾嵌红蓝宝石的窄细长剑,国字脸,桃花腮,鹰钩鼻,倒角眼,嘴上留着一溜青葱胡须的少年,想来是那华山派的“少阳剑”阳春。他的两旁和身后跟着一群黑衣白带、一脸气势汹汹的江湖杀客冲了过来。 见秦绵和秦风从楼上跳了下来,莫高扬起脸,一脸阴沉道,秦舵主,人呢? 这莫高当真是侮辱了这个名字,身材不足五尺,腿短如猪蹄,难怪是个枕头风。他那双常年练就的铁砂掌,手指粗短,皮厚肉糙,掌心红得发紫,脸色紫得发青。 跟着那“少阳剑”阳春急不可耐地,指着秦绵,威胁道,今日不交出人来,踏平你这北山舵。 秦绵冷静地拖延时间道,莫掌门,说好的三日,你这江湖名门大派怎么也出尔反尔? 他身边的夫人杨柳,倒是心思缜密,当即哼道,闲话少说,马上交人。不交人,就杀了再说。这娘们当真是最毒妇人心。 见那莫高当真不顾江湖道义,挥动这那双铁砂掌,朝着秦绵杀了过去。秦风冷哼一声,老不要脸。当即运转起北冥神功,施展出凌波微步,手中的铁皮飞刀一把扔出,跟着以刀变掌,三招天山折梅手,朝着他便迎了上去。 他打定主意,要擒贼先擒王。 那杨柳和阳春见秦风迎上了莫高,也连忙带人将秦绵围杀了起来。 与那曹山相比,久经江湖的莫高,眼见着这翩翩少年,又是刀,又是掌,一时之间,还身法怪异,心中暗惊,江湖早有传闻,这秦绵身边藏有一少年高手,只怕便是这人。 当下不敢大意,一双铁砂掌大开大合,虎虎生威。 秦风虽然胆大心切,但他也知道江湖上敢练铁砂掌的,都是狠人。这掌不但难练,还带毒。当下不敢硬接,一刀接着一刀地飞刀如旋转不断的大轮盘,不让他敢欺身。而飞刀使出之后,施展出天山折梅手,专打他转身移步之间的上三路。 掌似刀,刀又是掌。 变化多端。 一时之间,双方笼罩在虎虎生风的刀掌组成的残影之中。 而秦绵这段时间被天残几番残暴式的摧残训练,绣花功更加得心应手。 一根根带着绣花真丝的绣花针,犹如一把把追身长剑,又如一道道看不见的劲风,或弹或射或拈或撩或拨,大有鼓瑟琴弦一般的美感。 天残和地缺躲在厢房里,默默点头。这丫头进步不小。 地缺瓮声瓮气道,真不出手? 天残低声笑道,自古兵对兵,将对将。大boss都还没有现身,你着什么急。再说了,也还不到我们暴露的时候。如果连这点小插曲,他们都应付不了。那真要好好打打屁股了。 一番打斗下来,秦风还是经验不足,虽有北冥神功护体,但却几次被经验老到的莫高抓住机会,仗着身材矮小,连续使出几个地堂腿,给打翻在地。 秦风翻爬起来,见他欺身在前,不得不舍了飞刀,再次施展出天山折梅手。不再分心两用,而是将天山折梅手上三路中的掌法施展了出来。 见招拆招,以招化险,又以招拼命。 莫高见他掌法越加老到,心中越发谨慎,当即催动内功心法,将练到大成的铁砂掌施展了出来,顿时掌风带毒,发出一股股浓烈的腥臭,而招式也更加突发多变。 秦风一招不慎,再次被他抓住机会,一拳打在左肩,顿时一口鲜血噗呲而出。秦绵见他受伤,救人心切,反倒是乱了章法,被那狡猾的杨柳,施展出三十六路追风无影腿,连连打得她后退不止。 秦风大吼一声,气沉丹田,施展出天山折梅手中的爪法,一把抓住莫高的拳头,内力倾泻而出。莫高顿时脸色大变,再一拳打出,重重地击打在秦风的右肩,这才逃脱。 当即这老匹夫,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吓得转身就逃。 而那杨柳见他二话不说,只身逃走,暗骂这个破落货。心知不可恋战,连忙一把拉过阳春,恨声道,走。 秦绵趁机将那群崆峒派的杀手,杀得阵脚大乱,也跟着逃之夭夭。 秦风颓然地跪倒在地,气喘吁吁道,这狗日的老匹夫,好深的内力。这狗日的铁砂掌也好歹毒。他几番憋着气,差点把自个憋死过去。 秦绵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连忙一把扶起他,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秦风无力地摆了摆手,还好,死不了。心中却暗自可惜,没有吸到这老匹夫的功力。 秦绵见他受伤并不重,松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那东边厢房,轻声道,这地方咱们不能呆了。咱们也去北山关。 “为啥?” 秦风不解道。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此番落败,无论是崆峒派,还是华山派定然不会罢休。咱们也去北山关杀蛮子,终究是容易得多。”秦绵咬着牙,一脸无奈道。大战在即,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才更安全。 秦风也不做多想,反正他向来听她的。当即笑道,那老匹夫不是看不上我这个姓秦的嘛,本少爷就让他开开眼。 心里却想着,大魔王有本事,咱们俩比一比看谁杀蛮子,杀得多。 与这江湖中的纷争相比,他更愿意去北山关报仇。 不但光明磊落,还杀得痛快。 “当年你宰我如羔羊,如今我杀你如取卵。” 第四十五章 一曲枉凝眉 少年心境的狂妄,可见一斑。 将云间客栈托付给信得过的小厮,秦绵站在门口,转头打量着她这座栖身多日的北山舵,一时之间,心绪复杂,嘴里苦涩难当。 她原本想着等到拿下这盟主之位,在等过两三年,将这北方武林安顿下来,她便要大肆操办一番她和秦风的婚礼。 阿母说,女人最浪漫的时候,莫过于那铺天盖地的鲜花和掌声中,那一袭白色的婚纱,那一枚海誓山盟的戒子。 爱我所爱,海枯石烂。 “到那时,我要向他求婚。我要让这世上的女人都看看。女人也能活得像个男人。” 但这种想法,只怕他不会愿意。 旁人不知道他的心性,她却知道他骨子里比谁都高傲。让他向自己低头,只怕比那攀登巍峨的北山还难吧。 但她有信心,征服他。 如果他是座高山,那么她就要当那高山之上的天空,甚至云彩。你再高,总不至于还能高过天吧。 可如今,这场战乱将她的心血付之一炬,再回来时,他还在不?她也还在不?这云间客栈还在不? 她望着那棵生老不死的迎客松,咬紧牙关,暗自提醒自己,活着。一定要活着,像这棵树一般地活着。无论风雨怎么摧残,我命由我不由天。 转身她决绝地一把挽起秦风的胳膊,故作潇洒地朝着背后的客栈,嬉笑道,走吧,亲爱的!北山不是我们的终点,而是我们爱情的起点。将来我还要跟你生一堆的孩子。让你也能组建一支北山卫。 秦风肉麻地打了个激灵,恨不得一把推开她。可看见她那笑中带着泪光的凄婉,他又于心不忍,只得悻悻道,大魔王,我来了。你可准备好迎接我的挑战? 远远站在客栈青瓦之上的天残,看着她暗自伸出来挑衅着勾起的手指,朝着地缺撇了撇嘴道,我去他娘的爱情,就她也配拥有爱情?连主人都不曾拥有,何况她这个凡人。 地缺深以为是地连连点头。 这世上既然主人不配拥有的,那么其他人更加不配拥有。 这是家奴十八条规则中,至高无上的第一条:主人定律。 天残更愿意称之为“真香定律”。 地缺吃了一嘴的狗粮,故意朝着天残揶揄道,真香。 天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暗骂,这王八蛋从来就没跟她一条心。怪不得老娘从来就看不上他。“小男人,哈哈哈,我的小男人你跑不脱的。” 她伸手朝着秦风的背影遥遥一抓,似乎要把他牢牢地拽在手心里。 地缺看着她一脸花痴样,心中暗骂,这娘们中毒不浅。老夫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 一想到这里,踩着青瓦,腾起身子,从那屋顶之上将身影窜了出去。 天残感觉自己在唱独角戏,顿时没有了兴致。 待秦风与秦绵他们踏雪而去,漫长的北街,空空如也。 不只是鸟飞人散的大街,还有人心。 北山关的狼烟,望不断的哀愁。 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但却都暗自开着窗,多少个婆媳守在那窗前低声落泪。 如果说五年前北山的男儿杀出了血性,保住了这方家园,那么如今这一仗谁也不敢预料最终的结局。毕竟北山卫老了,北山卫也老了。 那梅山之上,埋葬的尸骨未寒,当年嗷嗷待哺的孩儿才刚刚长大成人。 之前与秦绵喝茶的少女,站在春风楼这座人去楼空的空楼上,望着这条昨日还繁华如一的大街,她竟然不知道那远在京都的父亲的话,是对还是错。 大魔王罗一刀与那白雀玉雕兔在那云山别院春风一度,她几度差点冲进去杀了他。可临到门口,听见那羞人的声音,她又不由地停下了步子。 父亲曾经对她说过,这男人就如天上的风筝,你手抓得越紧,反而越飞不高。 谁家的男儿不风流? 不风流的男儿,他还看不上眼。 那一夜,她恨意难断,连连点了三个花魁。 可惜春宵几度,却也不过一夜的荒诞,惹得那些花魁,还一脸的哀怨。 骂她明明是个假小子,还装什么男人。 鸾鸟颠凤的事情,她们春风楼从来不做,也没这个生意。 当那恶奴抢走了白雀玉雕兔,她跟着身后追到北街,可终究还是没敢下手。一方面那恶奴的手段高明,隐隐超过了她父亲的随身侍卫,另一方面她不甘心就此落败,还想争上一争。 可当她看见罗一刀哭泣着冲出王府,那把妖刀拖在地上斩起了片片尘埃。 她的心却猛地一痛。 而更让她吃惊的是春风楼老鸨子带着这些淸倌儿,杀气腾腾地冲向北山关。 她迷乱了。 这究竟是爱,还是仇。 她问过春风楼守楼的龟公,问他是不是男人,怎能一群娘们去上阵杀敌。龟公苦笑一声,撩起他的裤腿,那裤腿之下除了两个木头,竟空空如也。 “我若能上阵杀敌,早就入了北山卫,何苦在这春风楼里当龟公。” 这个老泪纵横的男人,哭得比孩子还伤心。 “当年那一战,我被斩断了双腿。老王爷怜惜让我去北山别院当管家。可我哪有脸去,若不是因为我,六君子又怎会死得那么惨烈。阿憨的老娘,本是这春风楼的花魁,病重缠身,我答应过他,要替他给他老娘送终。所以,才求了老鸨子让我当了这龟公。如今,他的老娘还在,我又怎能再辜负阿憨。” “北山的男儿死不绝,是因为北山的娘们都还在。” “你与其恨他,何不在此等他。如果他死了,至少还有人去跟他收尸送终啊!你瞧瞧那梅山,多少孤魂野鬼。老王爷为啥将他们埋葬在那里,是因为没有一个收尸的人能找全自己儿郎的尸骨,哪怕一片完整的都没有。你能想象,当年他们有多拼、拼得有多狠!宁愿尸骨无存,也不让那蛮子踏进北山关半步。” “我老了,是个苟且偷生的畜生。你千万别学我。否则,你会跟我一样追悔莫及。” 龟公的脑子并不好使,他说的话断断续续,也颠三倒四。 “很多人都不懂老王爷,也不懂大魔王,可我懂。这回老王爷只怕是不想再回来了。北山王府三代男儿,一王七雄一哥儿,就没有一个孬种。大魔王,我们都爱他。比自家的孩子还爱。过去他怎么闹腾,都是自家的孩子少不经事,我们都想尽办法由着他。因为他是老王爷的独苗啊!他若死了,这世上便再无北山王府,北山郡还有希望吗?” “没有一个拔刀的人顶在前面,冲在前面!老鸨子她们能舍得这烟花酒楼,能冲得出去吗?北山郡的那些孤儿寡母还能冲得出去吗?不会的。是人都怕死。又特别是死过一回的人。” 龟公扛起锄头,走到院子里抱起一株梅花树,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种下。她问他为啥种梅花。龟公哀叹道,老王爷平生最爱梅花。他把每一个北山郎儿都当成自家的孩儿。我也是他的孩儿。倘若他真的死了,只要这梅花开,他定然会回来看我们的。 她连忙说道,那我也种一棵。 龟公却一把阻止她道,不,你不能种。这不吉利。大魔王不能死。我们都需要大魔王。 “那我能够做点什么吗?” 龟公转头望着远处的北山关,目光炽热道,等。等他回来。如果他战败,那就去救他。他最喜欢喝酒吃肉了,你可以多准备点好酒好菜。 “什么好酒,好茶?” “最廉价的蒙倒驴和那遍地走的狗肉。” “你让我去杀狗?”少女惊恐道。仿佛这杀狗比让她杀人还要让她恐怖。 “不。有人会送来的。” “谁?” “那些孤儿寡母。” “你是说他们会送到这里来?”少女一脸不可思议,也不解道。 “没错。” “他们为啥不送去王府?” “哈哈哈,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老王爷就是属狗的。他们哪里敢收。况且王府的人要给钱的。” “大魔王每回吃的狗肉,都是我给他炖的。为这事,老王爷还差点杀了我。哎,他若当真杀了我该多好。” 少女望着龟公那一步三瘸的背影,眼眶猩红,哆嗦着嘴角,喃喃自语道,父亲,你终究还是错了。你错看了北山王,也错看了北山王府,也也许你还错看了他。 入夜,两只白鸽从春风楼飞出,朝着那东北边的京都而去。 孤独的春风楼上,一双素手轻拈,琴弦拨动,一曲《枉凝眉》随风而起。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这是她那不醒事的三叔教会她的曲子,说是天上神仙投梦唱给他听的。一肚子骗人的鬼话。多半是哪个红颜知己写给他的。父亲说,三叔就是个惹祸精,好出风头。又太招惹女人喜欢。 三叔说,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大都泪尽夭亡。 她本不信。 可眼下,她信了。 龟公在楼下听得如痴如醉,手中捧着一枝梅花,泪眼婆婆。 待到一曲作罢,他已然捂着嘴,哭不出声来。 往去多少回人间,可他偏偏忘不了她。那血战中,她飘若游龙,一瞥惊鸿。正是由于她,他才陷入苦战,导致六君子为了救他而活活战死沙场。 北山关外。 远处的高阙塞内,旌旗猎猎,战马奔腾,尘烟滚滚。狼牙王庭,这回不只是让久居北院的左贤王阿鲁克挂帅,还派出了国师努尔泰。 他的身后,那只鹰隼震动着翅膀高高地凄叫着,时而盘旋在高阙塞的上空,时而又冲上北山的云端。 努尔泰恨死这长毛畜生了。 可惜他不敢出手。 心中暗骂,北山关里的那些匹夫,怎么就不想办法杀死这长毛畜生。 罗达站在北山关城墙之上,高高地俯瞰着远处的高阙塞,目光凝重地对老王爷罗成苦笑道,看来这回毗伽女魔的决心很大啊。连左贤王都派出来了。 罗成反而精神抖擞,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怕他龟儿子做啥。那老东西比本王年纪还大。 作为多年久经沙场的老将,一到这战场,他那本是老树枯木之身,却顿时热血沸腾。“这一战,非比寻常。毗伽选择这个时候出手,多半国内的问题不少。” 罗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虽然狼牙铁骑向来善于骑战,可惜遇到这暴风雪,骑兵的先天优势荡然无存,反而还不如他的陌刀队。 “王爷,我听说圣旨要到了。这回定远侯挂帅,您为副帅。”罗达皱着眉头,脸色难堪道。 “哈哈哈,世人都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而我和镇山啊,恰好就是那一公一母。不过本王是公的,他那头豹子是母的。”罗成昂起头,一脸的轻蔑地发出阵阵大笑道。 罗达顿时松了一口气。 云豹、花豹、金钱豹则相视一笑,果然还是这个理。 那定远侯向来是王爷的小弟。 当年在大理国一战,若不是王爷救他。他只怕早就成了大理国皇帝喝酒的酒葫芦。 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负负得正嘛。 突地罗成目光紧蹙,看着那高高飞翔在上口的鹰隼,抬起独臂,指着那嚣张的长毛畜生,对着罗达吼道,把这畜生,给老子射下来,老子今晚要炖它的肉来喝酒! 罗达转身一令下去,弓箭手应声拉动三架强弓,瞄准那长毛畜生,弯弓射箭,数十长的巨型长箭,带着一股股强风,如追云穿月一般地射杀了过去。 那鹰隼极为警惕,都快成精了。 它听见风声,高傲地发出一声长啸,先是直冲云霄,跟着掉转翅膀,一头栽下来,轻松躲过一箭,跟着又折翅平飞,再次躲过。见城墙上,又拉起了弓弦。 这才惨呼一声,擦着那射来的箭雨,一头从山崖中栽倒了下来。 罗达正要高兴,却被罗成瞪了一眼,“你小子被这长毛畜生给耍了。这畜生狗日的真成精了,比那猴子还精。”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那长毛畜生,垫着脚,一步步地从那山崖上爬了起来,旁若无人地扭动着那条小尾巴,高傲地朝着那高阙塞走去。反倒像个得胜的将军。 气得那高阙塞上站着看好戏的努尔泰,恨不得一刀宰了它来祭旗。 北山关上,云豹冷哼道,我去宰了它。 罗成连忙摇了摇头,罢了,给那猴子留点念想。 云豹、花豹和金钱豹的脸色这才舒缓地呵呵笑了笑。那只猴子如今蜷缩在京都,连头都不敢露。这回还断了一臂。倒也挺可怜。 “女人啊太多,终归是祸害。”罗成哼哼了几声。 金钱豹钱宇恶狠狠地瞪着花豹姜山,指了指他的额头,嘴里做着唇语,“说的就是你小子。还把世子给祸害了。” 花豹姜山撇过头,一脸的不服气。 转头却只见监军太监吴青扑爬筋斗地从城墙下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朝着老王爷罗成行礼道,属下,拜见王爷。 大秦帝国的军规,大战开启,往日作威作福的监军太监,除了风闻奏事之权,再也不能参与军务。 罗达阴阳怪气道,吴公公,那瓜皮儿猫儿脸可是嫩得很啊。 吴青顿时吓得噗通一声,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王爷饶命。属下偶感风寒,一肚子拉稀,接驾来迟,请王爷赎罪。 “拉稀?咳咳咳,拉得好啊,往后啊,你要多拉几回!”罗成不敢没有责罚,反而高兴地连连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没把他一巴掌拍进土里去。 吴青一脸的懵逼,拉稀还拉得好? 他之所以来迟,其实是被大魔王给堵上了门。 但他心中有苦,却不敢给罗成说。 那大魔王可说了,要是敢暴露他,不但要再次抄光他的家,还把他扒光弄到那春风楼去接客。 罗达也是一脸的古怪,但见罗成一脸的怪笑,顿时反应了过来,也连连说道,吴公公干得好啊,多拉几回,最后继续拉。你不是还在拉嘛,这城墙上风大,赶紧回去继续拉。 吴青这才反应过来,娘希匹这是连他风闻奏事之权也给他剥夺了啊。 虽然心有不甘,但他只能认栽。 若是以往罗达,他定然不怕。可如今老王爷这头病老虎,再次发威。他不敢不听。就连皇宫大内、朝堂之上,都不敢把他怎么样。他一个小小的随军太监,人家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 他只得装着拉稀的样子,捂着肚子,连连告退。 罗成冷哼了一声,这个阉狗,还有点眼力劲。难怪能活这么久。 罗达翻了翻白眼,心想着,也就是遇到您,换做是旁人,指不定多嚣张。 “你路子还长。这种人能不得罪,还是尽量少得罪。”罗成感慨万千地朝着他叮嘱道。 大秦帝国,向来崇武轻文。这近百年来,可谓是猛将如云。 可又有多少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一多半的狠人,都死在了这些阉狗的手里。帝王之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从来就没有变过。 当年将军楼的那一把火,烧红了整座京都,烧死了多少国公良将。可这千古第一冤案,至今都还是个秘。 若非当年那小猴儿拖着自己和钟振山比武喝酒,只怕他这头病虎和那头豹子也早被烧死了。哪里还有这北山王府,哪里还有那定远侯。 “如今这把刀已经举起来了,这泼皮只怕不死也会脱成皮吧。” 罗成望着群山尽头的茫茫雪线,心想着,你我的恩义,五年前已经恩怨两清。从此以后,你是大闹天宫,还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夫原以为是无能为力了。可惜你这猴精,太猴精了。原本只盼着,你别把那火焰山的火再次烧到北山,没想到终究还是逃不脱你这泼皮扔下的猴毛。还有那缩头乌龟,也终究还是不想放过老夫啊。老夫死不足惜,可我家孙儿不能,他是北山最后的希望。老夫这回定要豁出老命,也要与你们拼上一拼。 第四十六章 投名状 一别五年。 此番再上北山关。 天残的步子远比地缺走得急。每走过一处山丘、一块台阶,她脑子中的记忆犹如这群山卷起的林涛。 那时,她少女心重。蹦蹦跳跳,把杀人当成儿戏。阿憨嘲讽她像只野雀儿,哪里像头吃人的豹子。毕老二却说,这是他们六君子的宝贝。 这个死不要脸的,一贯打着她的主意,自然是想把她当成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美得他,就他长得那磕碜的样子,老娘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也看不上。” 那时候的她,是那样的心高气傲。 她喜欢那鞭疯诗痴梅君子,可惜人家早有名花有主。而且这人从来都是一根筋,宁愿在一棵树上吊死,也不愿意多跟她多待一会儿。生怕招惹到她。他常说调侃她说,我是你一辈子也得不到的男人。除非我死了。你才有机会在我坟头上添把土。 可惜,命运捉弄人,她连给他添把土的机会都没有。 小寒霜重,露夜好杀人。 只有天鹿儿和绝绝子暗自摇头,这丫头分明还未真正杀过人。只怕这一战有得苦头吃了。 步子走得越快,冷风吹得越急,她的泪光就越盛。 地缺拖着那条独腿,仿佛踩在五年前他走过的足迹上。他一边喝着酒,一边醉醺醺低声唱着歌:沧海笑 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衣襟晚照” 以前主人高兴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哼起这首歌。那时,他总在想主人说的江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如今,他懂了,却也迟了。 梅山埋葬着枯骨,世上再无知音,他的人未老,心却已经老了。 酒是泪,泪也是酒。 谁他娘的喜欢这江湖? 如果主人再他一次机会选择,他宁愿去那荒城做一个铁疙瘩。即便最后被那男人杀得灰飞烟灭,也比这活着像个人强。 秦风和秦绵拖拖拉拉,反而走在他俩的最后。 秦风不想再挨打被那娘们抽屁股,可秦绵却故意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追上去。她暗自与她较着劲。她倒要看看,她如何争得过她?还想让她做小?去她的春秋大梦。 等老娘功法大成,定然也要揍得她屁股开花。 一想到这里,她就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瞎子变态,偏偏最爱抽她最柔软的地方。 还故意与她比大小,嘲讽她是个太平公主。 她挺了挺胸口,故意蹭了蹭秦风的胳膊。心里万分的不乐意,嘀咕道,老娘哪里小了。老娘还在发育。哪像那娘们,想长也长不了。也就那么比包子大几分的两团肉疙瘩。 如果将来给孩子喂奶,指不定还得靠通心草。 得意个啥? 不就比老娘早几天认识阿风嘛。 北山关,监军府。 吴青一脸憋屈地在茅坑里蹲着。老王爷说他多拉几回,他只能咬着牙做着样子。随身侍候他的小太监,站在竹篱笆外,闻着那一股子的屎尿味道,心中颇多哀怨。“装什么不好,偏偏说自个拉稀,现在好了吧,不装还不成了。” 督侍监的密令,已经传来了三道。 这要人命啊! 可却被一直他压在案头上,不予理睬。 他想不明白,这一贯把督侍监当爹的人,怎会在这节骨眼上如此忤逆。 对于他们这些阉人来说,督侍监的命令,比那皇帝的圣旨还恐怖。谁要是敢忤逆督侍监,比那断子绝孙的阉割,还让人胆寒。 “他哪里来的胆子,如此逆天?” 督侍监掌管着天下的监军。一日三报,是每个监军必备的功课。 可自从华山对峙之后,这老家伙就变了一个人。每日报上去的消息,大都不痛不痒,就连对那罗达也不再捕风捉影,反而多了几分诉苦。北国南下的消息,虽然如实地递了上去,但却对北方武林的事情只字不提。 北山舵那小娘子送来的美人,那一副水灵灵病西施的模样,挺惹人眼。以他对他以往的了解,这货指不定早就想将这美人胚子送给那老干爹。 可这美人来了,他却似乎忘了这件事情,反而藏在府里,不动声色。这要被督侍监知道了,还不得拔了他这身上的皮。 小太监捏着手里刚刚得到的第四道密令,心中极为惶恐和不安。这第四道密令,不再是给吴青的,而是给他的。密令中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若吴青异动,杀之以绝后患。 等了好一会儿,吴青总算是提着裤子,咬牙切齿地走了出来。见他这般古怪的脸色,若有所思地转过头来,盯着他,冷笑道,怎么?等不及了,这么快就要杀洒家了。 小太监大为惊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公公饶命。小奴哪敢。 见他将密令呈报了上来,吴青的脸色更加的阴沉。没想到,这督侍监当真是无孔不入。这小太监是他当年从雪地中捡来的孤儿,这些年一直当干儿子养着。若不是这小太监还顾及到这份父子的情分,只怕他早已经人头落地。 “起来吧!”吴青见这小子浑身大汗淋漓,又见他一脸的实诚没有半点的隐瞒,一把将他扶起来,这才又唏嘘道,你可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情? 小太监二八的年纪,但却骨子里有股子倔劲。“公公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就算再没有良心,也不能出卖公公。” “好小子,洒家没有白疼你。”待走进内堂,吴青摆了摆手,让他坐在他的下手边,心有余悸地笑了笑。 见那小太监当着他的面,擦燃火石,一把火烧掉了那密令。 他又不忍心地再次提醒道,你可想好了? 小太监将手中燃烧的密令,一把扔进火炉里,整个人似乎才松了一口气。 “公公若活,我便跟着活。公公若死,我也跟着死。” 人小,却恨意决绝。 吴青听了这话,犹如被人一剑刺中了心脏,有些瘫软在椅子上,目光犹豫中却又极为矛盾。心想着,这小子这算是给洒家的投名状了。 “小六子,如今算下来你我父子一场,也有十年了。当年洒家一己之私将你留在身边,虽然是救了你,也是害了你。你就不恨我?” 小六子浑身打了激灵,顿时眼眶中涌起了泪水,眼泪婆娑道,倘若干爹当年不那么做。即便我留着那东西,只怕如今也成了一堆尸骨。干爹能受这份罪,我也受得起。 吴青想起当年那一幕,暗自可惜。世道险恶,当年他初来乍到,若不这样做,非但保不下他,只怕他也被人一撸到底,过得极为悲惨。以督侍监那群老顽固的秉性,若不是他抢先动手,这小子定然要经过几番的折磨拷打,以他当年那小身板,又哪里受得住。说来说去,还是他这身份害了他,也怪他当年太过自信和鲁莽,一门心思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若当年私底下将他托付给平常人家,他也不至于受这份苦。 “罢了,他认我做父,我也认他为儿。我若是死了这份家业,也就了无遗憾了。” 吴青叹息了苦笑了几声,又一脸怜惜地看着小六子,低声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这样做? 小六子连忙阻止道,法不传外耳。 “不。之前我不告诉你,是担心害了你。其实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我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即便你真动手了,我也不怪你。如今,你既然一门心思,想跟我一条道走到黑。那么我们父子俩便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必须得告诉你。” 原来这吴青老奸巨猾,他深知这场仗朝堂内外早已经暗起汹涌。可他不想当炮灰。 五年前那一战,那泼猴子在明处,天塌下来都由他顶着。他们这些小卒子,朝堂上并没有看上眼。 可如今这一仗,北山王老矣,那泼猴也躲在了暗处。 那么无论是他还是罗达,都成了这些人玩弄的棋子。 若当即陛下圣明,他倒也无所谓。毕竟他是督侍监的人。可如今这昏君,贪生怕死、贪财好色,还反复无常,一旦出了什么问题,他指定是督侍监抛出去的第一颗弃子。 老王爷让他选边站队,他不得不选。 他之所以将三道密令压在案头,一方面是因为他不能杀罗达,另一方面这场仗他不希望败。 罗达若惨死,北山王府定然会雷霆大怒,指不定还得逼反。老王爷死了七子,又隐忍自污了这么多年,为了这北山他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况且,朝堂之上也是有病乱求医,居然想用定远侯来替代老王爷。 朝堂之上的人眼瞎。 他在北山这么多年,可不眼瞎。 明面上这定远侯与老王爷水火不容,但哪一次到了关键的时候不是定远侯主动退让。远的不说,就说那西蜀王女,换成是别的公侯,谁能忍不下这口恶气。可偏偏定远侯不但忍了,还敲锣打鼓地主动给人送上门去。 这中间的门道,只有那一公一母才知道。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那狡诈的泼猴,才会按兵不动。故意顺势而为,让那“陈咬金”得逞。一旦虎豹军,与北山卫和定远卫组成一军。这天下,谁还能镇住北山王和那泼猴。 所以,朝堂上所谓的阳谋,在他看来其实是自掘坟墓的昏招。 若这场仗,败了。 作为监军,他首当其冲,难逃罪责。即便他散尽家财去求那老阉狗,只怕也难以保命。 他不想死,那么只能站队。 若此战胜了,以老王爷赏罚分明的性格,定然会给他请功。到那时,即便是明升暗降,他也保全了性命。 所以这三道密令,是他给老王爷的投名状。 第四十七章 雪绒跑山犬 “小六子如今情势危急,你必须马上去京都!” “去京都?”小六子有些恍惚。 “呵呵,你小子傻眼了吧。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投名状!” “投名状?什么投名状?”小六子更加地惶恐。难不成他是想让我去京都当他的内应。 吴青站起身来,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青城就是我给你准备的投名状! “真将那美人送给督侍监?” 吴青撇了撇嘴,“你认为这时候送上去能顶事?以那老东西的性格,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罢,他低声附耳道,你带着我的信,去春风楼。她会让人带你去东宫。 “太子殿下,不是秦王府?” 吴青幽幽道,秦王终究是臣,太子才是储君。 小六子暗自给他竖起了大拇指,高,真是高!督侍监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得罪储君的。除非他们想谋朝篡位。可他们敢吗?皇帝只有这么一个独子。若拿下了太子之位,反倒是便宜了秦王府。 给小六子交代了一番,吴青感叹道,小六子往后就看你的造化了。当爹的只能给你做到这一步的。若能入太子的法眼,往后洒家只怕也得叫你一声六公公了。 小六子带着青城,难舍难离。他知道此番定然不会那么简单,他肯定还有更为长远的打算。只不过一切都要等到太子首肯之后,才会露出水面。 他走之后,吴青定然会与督侍监水火不容。以他的性格,这监军府的上上下下,只怕少不了一番清洗。 “爹,你多保重!等我的好消息!” “哎,一路顺风!” 吴青听他送算是愿意叫他一声爹了,顿时老泪纵横。 而那青城,这一脸的浑浑噩噩,全然成了摆人随意摆弄的玩物。 待他走了之后,吴青暗自皱眉道,秦绵这丫头,这番雪中送炭,了不得啊。几乎拿住了老夫的七寸。而她这般快刀斩乱麻,将整个北山舵化整为零,更加让他佩服。这小小的丫头,计谋不小,胆子也绝。 一想到这里,他马上叫来不良人,连番布置下去,定要给那华山派和杀秦盟好看。 他正暗自高兴,总算是在夹缝中谋得一线生机。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小六子的造化了。 砰的一声,内堂的大门,被人一脚踢碎。 大魔王罗一刀气势汹汹地一头闯了进来,吓得他将手中的茶杯都给打翻在地。 他脑袋瓜子顿时一片嗡嗡作响,“完犊子了,我怎么办这魔王给怠慢了。” “老阉狗,听说你拉稀摆带了!本世子怎么见你还活得好好的啊!怎么就没有拉死你啊!” 吴青当即一把捂住肚子道,哎哟喂,我的世子殿下啊,老奴拉得都快脱水了。 罗一刀大马金刀地将他一把从首座上拉了下来,自个四脚朝天地坐了上去。 “演!继续演!请开始你的表演!你个老东西,你骗得了宠爷,你还骗得了我这双火眼金睛!”罗一刀晃动着腿,嘴里咬着一根草,当即啐了他一口道。 吴青被他啐了一脸的草根沫子,情知演不下去,只得乐呵呵道,世子目光如炬,老奴这点小把戏哪能瞒得过你。 “狗东西,本世子走了三年,你这老东西又贪污了不小吧。” 吴青顿时一脸冤枉哭诉道,冤枉啊,世子殿下老奴这三年从来都将你的教诲谨记在心,再也不当那搬运工了。免得给麻烦您。你瞅瞅,我这府里府外,连根值钱的苗木都没有。穷得都快舔灰了。 “是嘛?说得比唱还好听。本世子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啊!”说着,罗一刀朝那身边的恶奴嘟了嘟嘴。 那恶奴一下子窜出去,跟着就提着一大包的金银财宝,一下子全都砸在他的面前。 “这,这!世子殿下这又是去哪家劫富济贫了!” 吴青吓得脸色苍白。他千算万算,怎么就把这老东西给算漏了。这下好了,三年的雪花银,全都被他老东西给翻腾了出来。但他嘴里却不敢认,只得咬着牙倒打一耙。 “你确定这不是你的?” “绝对不是,老奴整个家当都没有一千两银子。”吴青的脑袋瓜子摇得跟风似的。打死他也不认。 “哈哈哈,好!既然不是你,那就好啊!那本世子就不客气,送去充公!”罗一刀见他一脸的生疼,心里反而更加高兴。他就喜欢看到他这副吃瘪的样子。这老东西居然还敢给他玩狡兔三窟,殊不知本世子早在那丐帮玩得炉火纯青了。 那恶奴当即一扫袖袍,顿时将一地的金银珠宝给收拾得干干净净。弄完之后,又朝着吴青伸手道,拿来吧? “什么?” 吴青一脸的懵逼。 “你不是说还有一千两吗?”恶奴嘿嘿地笑着,露出那吃人般的黄牙。 吴青心里暗骂着,这个周扒皮,刮地皮的,太狠了。老夫也就随口一说,他还真信了。他只得打碎牙齿往肚里,谁叫他嘴碎呢。一脸惨兮兮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递给他。 “世子,饶了老奴吧。老奴真没了。” “上面没了?还是下面没了?”罗一刀装疯卖傻道。 吴青吓了一大跳,顿时涨红了脸,哀怨道,“上面,下面都没了。” 罗一刀乐呵呵一笑,一脸怪异地继续追问道,“真没了?” 吴青索性豁出去了,恨不得当场扒光裤子给他看。 那恶奴意犹未尽地瞅了他那衣兜一眼,见大魔王微微摇了摇头,方才放过他。 “呵呵呵,你这老家伙!这三年过得挺潇洒啊,我可听说你弄了好几个瓜儿皮、猫儿脸?”罗一刀话锋一转,揶揄道。 吴青再次打了个激灵,连忙认罪道,没有几个,就,就一个。闲来无事,玩玩而已。 “当真一个?” 罗一刀朝着那恶奴眨了眨眼睛,呵呵笑道,恶奴,今晚你口福了。 那恶奴两眼冒光,嘴角上直流口水。 吴青心里咯噔一声。得。这俩王八蛋,是诚心戏弄他。哭笑不得地认栽道,“鲁大师,喜欢!老奴今晚一定给你亲自送过去。” 那恶奴再次嘿嘿地连连点头。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吴青哭丧着脸,心中暗自悲苦,你这有那玩意儿的,居然也好这一口。这还有天理嘛! “行了,苦着脸给谁看。本世子来了这么久,你就是这么冷茶淡水的孝敬我的?” 吴青这才来了精神,连忙四下招呼下人,急吼吼道,赶紧上酒,上,上,上尚好的狗肉! 他话到嘴边,生生把那好酒给吞了下来。 “要卤水熬制的红焖雪绒跑山犬!”那恶奴也是个吃货,当即不客气道。 吴青顿时苦着一张脸。这雪绒跑山犬可不便宜啊。这老东西的,还真是来吃大户的。 只得咬牙让人宰杀了,他好不容易弄来的那么一头血统不纯的狗王。 待安排好了,吴青这才舔着脸道,早就知道世子要来,地道的蒙倒驴,红焖雪绒跑山犬都给您老准备好了。请,大厅里请! “不错,不错!有点长进了,孺子可教也!”罗一刀吞了吞口水,他的肚里的酒虫和肉蛊早就按奈不住了。 这雪绒跑山犬,是北山的独一份。 一身雪白无暇的长卷毛,头颅壮硕,四肢发达,性格生猛,一只成年的雪绒跑山犬可对付三头猛虎。一旦驯服,对主人极为忠诚,是天下狗王中的狗王。自古就是北山猎户狩猎跑山的保命犬。 但由于血统稀少,加之大都在野外生存,真正的雪绒跑山犬大都独霸一方,极为稀有。一座雪山,如果有一头雪绒跑山犬在,几乎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存在。所以,判断北山的雪山之中,又没有雪绒跑山犬,就看有没有老虎豹子和野狼的踪迹。如果没有,那么肯定是雪绒跑山犬的领地。那就要格外小心。 它们的领地意识极强和报复心极强,很难捕捉和驯服。比那熬鹰还难。想要驯服它,必须得是它刚刚生下来,吃第一口奶的时候才行。一旦足月,即便是捕捉到,也很难驯服。 加之驯服之后,对人极度忠诚,又特别是一身雪白无暇的长绒皮毛,特别受天下爱犬之人的宠爱。一头血统纯正的雪绒跑山犬,价值万金。能舍得来炖肉的,也只有像大魔王这样的纨绔子弟和像北山王这样的猛将。 天下人都知道丐帮最爱吃狗肉。当年老叫花也是被老王爷那一桌子的雪绒跑山犬给下了套,弄得口水直流,才答应给大魔王挖坑。还顺走了罗一刀最珍爱的那头狗王。 而大魔王在丐帮那么多年,也最惦记这一口狗肉。 虽然在丐帮大都是普通的田园犬,可偏偏那老叫花,每次有狗肉都抢着吃独食,连骨头都不剩。他每次只能恨得咬牙切齿地喝汤。 几坛子的蒙倒驴,一大锅的狗肉下去,罗一刀抹着嘴角上的油渍,美滋滋地暗自高兴。吃了这大补的狗肉,这杀蛮子,他更有信心多杀几个了。 待大魔王罗一刀酒醉饭饱之后,吴青恭敬地朝着恶奴拱手道,鲁大师,还请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我。 那恶奴一手拉着那瓜皮儿、猫儿脸不断地拿捏,一手咬着满嘴油渍的狗肉,邪笑着,救命?你该不会是找错人了吧。 “世子殿下这般上山,老王爷那边总该有个交代吧?”吴青哆嗦着道。 那恶奴眯着眼睛,呵呵道,你当老王爷当真是老糊涂了。 吴青听了他这话,浑身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拱手道谢。 吩咐那瓜儿皮、猫儿脸将那恶奴伺候好,没施展出十八般武艺,定然饶不了他。那瓜皮儿、猫儿脸怯生生地含泪欲哭。 那恶奴当即瞪了他一眼道,滚。 吴青顿时屁股尿流地赶紧告辞,连忙拿起那三道密令,跑去守关大营。 来到守关大营,却只见那云豹韩江,穿着一身黑衣,正不耐烦地跺着脚。 见着他来,当即不满地哼哼道,你倒是挺磨蹭啊,狗肉吃得挺香啊。 吴青亡魂大惊,暗叫好险。 “东西带来了?” 吴青赶紧将那三封密令递了过去。 云豹韩江看也没看,当即揣进兜里,转头就走。 吴青只得小心翼翼道,那世子? 云豹朝着他摆了摆手,“世子若出了什么意外,你知道该怎么办。王爷说了,世子可战,但不可恋战。” 吴青看着他走进了守军大营,这才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嘴角却嘿嘿地傻笑了起来。他这一回总算是赌对了。 第四十八章 欢喜菩萨 入夜。 恶奴心满意足地赏了那瓜皮儿、猫儿脸一大把的银子。 潇洒得一点都不肉疼。 那败家子说充公,天经地义就该他来挥霍。反正在银子这件事情上,那败家子从来就没个底数。 还别说这老阉狗,挺能享受,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这么个可人儿。 北山的男儿,自然不会这般美娇细嫩,也绝不会有那绝妙酥软的十八般武艺,多一分过犹不及,少一分则浅尝辄止,实在是让他大为过瘾。 竟然让他这种纵横红尘青楼多年、就连那当年名动一方有着“红粉黛王”之称的玉罗刹也尝试过的老江湖,大有欲罢不能、意犹未尽的玄妙。 尽管他的口音,大都是北山腔调,但语气中又怎能瞒得过他那双火眼金睛。 “闽南人?” “非也,小奴乃是蓬莱人。” “当真?” “如假包换。” 那恶奴顿时脸色大变,再无那般悠然自得,而是一脸的忌惮。“妙观音的弟子?” “非也,吾乃欢喜菩萨!” 那瓜皮儿、猫儿脸嗤笑一声,一把明晃晃的小刀,顺势朝着他的脖子上递了过去。恶奴连忙翻身躲过,浑身大汗淋漓,看着那如牛角一般形状的小刀,大为惊愕道,欢喜刀?你果然是欢喜菩萨,北国莫逆教余孽! “咯咯咯,三虎四狼五豹六君子七儿郎,首屈一指啸天虎鲁智深,不但武功高强,还大智若妖,当真是藏得好深啊!当年那一战,世人皆知北山王府啸天虎、霸天虎、冲天虎,四大杀狼,六君子已经死绝。就连那七儿郎和美人豹、黑豹也都失踪的失踪,病死的病死。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还成了那败家子的狗腿子。咯咯咯,有意思,也不枉本菩萨苦心潜伏这么多年。” 啸天虎鲁智深,将手中的长刀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直视着这比美人还美的假女子,他那双枯槁一般的手,竟然微微发抖。 “你是杀秦盟的盟主?” “咯咯咯,堂堂的啸天虎居然也老眼昏花。那种劳神费力的事情,又怎么比得上本菩萨醉卧红尘这般逍遥快活。那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由那操心不死、让人百般厌嫌的妙观音去做。” 啸天虎姓鲁名操,字智深,乃是北山王府中三虎之首,正三品荡魔将军。善使一把魔刀戕血刀,以三十六路戕血刀法,纵横无敌,是当年大秦帝国,十大杀将中,唯一一位跻身空玄境的顶尖高手。 在这片沧海大陆,天下高手大致分为九境。 初学乍道者大都以炼皮炼骨为主,共分为炼皮、炼肉、炼骨等三层九重境界,极致大成者为炼骨境;初窥门径者以引气入体为主,共分引气、聚气、炼气等三层九重境界,极致大成者为炼气境;略有所成者以内气外放为主,共分外气内敛、内气外放、敛放合一等三层九重境界,极致大成者为明黄境;登堂入室者以洗髓伐骨为主,共分梳经扩脉、气冲牛斗、气化虚无等三层九重境界,极致大成者为空玄境。 得道入微为者以炼魂渡劫为主,共分八重四大至高境界。把握阴阳,独立守神,为真人境;至人无己,衍生出术,为至圣境;至美至乐,乘物游心,为至人境;造化万物,寿敝天地为神魔境。 而跳出三界之外的超凡境,却只停留在传说之中。古有传说,上古天真,上古之人,天生而真。彼时“空虚无形,变化无常,生死一体,与天地并存,与神明同往。茫然何往,忽然何去,包罗万物,而不知其所归。”故而彼时神魔俱显,真人至圣皆沉沦于四海之外。 大劫命之后,上下五千年,沧海桑田,灵气沉沦。世间江湖顶级高手,大都处在空玄境。至于真人境,传闻中仅有皇宫大内、蓬莱阁、天下道宗才有这种不出世、早已经活命百年的老鬼。 而这莫逆教,传闻为当年“大劫命”之后,传承下来的天下第一魔教破天宫的余孽。后因为内部纷争,共分出焚天教、昊天宫和莫逆教三个分支。焚天教占据漠北,追崇焚天神王;昊天宫占据漠南,信奉昊天神王;莫逆教独守北极天魔洞,崇拜天魔大帝。 据传闻,焚天神王和昊天神王,一男一女亦善亦邪,皆为至人境,乃是当年神魔境天魔大帝的左右臂膀。后被天下道宗和蓬莱阁的纯阳老祖和柔土仙姑给联手镇压。焚天神王封印于大雪山,昊天神王被埋葬在罗泊海,而天魔大帝被斩杀在天魔洞。 欢喜菩萨和妙观音,是当今莫逆教教主大佛头的左右护法。 当年那一战,莫逆教趁机兴风作浪,杀了不少北山卫的儿郎。其中,六君子、大魔王的父亲七儿郎之首的“绝刀”罗云飞,皆惨死其手中。 北山王罗成一怒之下,独战妙观音,却被她斩断了一只胳膊,重伤退战。而啸天虎鲁智深与这欢喜菩萨,大战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 最终还是那泼猴咬牙使出了那把黑刀,以雷霆之势,横空出世,破掉了欢喜菩萨的欢喜禅,打碎了妙观音的杨柳拂尘,逼迫其重伤逃亡。 也就是那一战,世人大为震惊,皆以为那泼猴已是空玄境。殊不知,那泼猴彼时才刚刚晋升为明黄境。 彼时与那泼猴莫逆相交的北山王罗成,也一再隐瞒。 这才导致那泼猴凭着那把黑刀,率领三十万北山儿郎,大杀四方,惊退了焚天教、昊天宫,导致狼牙汗王阿史那六个月拿下北山周边六郡的狂言,功败垂成。 传闻这欢喜菩萨,自幼身如女子,貌美如花,声音清脆。本出身闽南武学世家,后拜入蓬莱阁,却因品德败坏、男女通吃,被蓬莱阁逐出师门,后远逃北极,被莫逆教当时的大佛头,收入门下,遂授以天下至高魔功欢喜禅。 至于那妙观音,则是当年天下道宗的关门女弟子,后偷学魔功如意天魔手,走火入魔,才逃之夭夭,叛出天下道宗,加入了莫逆教,成为了大佛头的右护法。传闻此人擅长易容术。除了当年天下道宗的师兄弟,世人几乎无人见过其真面目。但却因喜欢虐杀美貌女子,而博得了“妙观音”的魔名。 此番啸天虎鲁智深与欢喜菩萨仇人相见,自然是更加眼红。 鲁智深心中更是恶心得想吐。 这要传扬出去,他不被江湖人唾沫星子给淹死,只怕也再无江湖立足之地。 想他终日打鹰,却被鹰啄了眼睛。一想起,与他几番翻云覆雨,不由地浑身汗毛直立。这王八蛋,定是在偷阳吸功。 当下暗自运转内功心法,果然丹田之上,十成功力弱了三成,还隐隐乱窜着一股子魔劲。大成的空玄境竟有些不稳。 “请君入瓮,端是好手段。”鲁智深涨红了那张黄皮骨瘦的老脸,亏得他大智若妖,却被这眼前的红粉枯骨给迷住了眼睛。可即便是他恨得咬牙切齿,也于事无补。 此番此消彼长,这欢喜菩萨只怕更加难缠。 当即怒由心生,大吼一声,“你这妖魔!纳命来!” 挥动着手中的戕血刀,三十六路戕血刀法,刀锋如血,招招夺命。 那欢喜菩萨见他出了真章,咯咯笑声如夜莺,弹起莲花指微微一指道,“你这好不要脸的丑男人,刚刚还与妾身翻云覆雨,说人家手段高明,转眼就要人家的命!你好狠心哦!” 鲁智深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当即恨意更盛,竟然欺身上去,一命搏命。 一招有来无回,接着一招有你无我,端是以命抵命的杀招。 那欢喜菩萨羞口一张,啐了他一脸的口水,手中却毫不含糊,一招色即是空,跟着又是一招空即是色,与他硬碰硬地对决了上去。 砰砰几声巨响,打碎了屋里的家具,两人人影分身,鲁智深气血翻涌,端是不好受。而那欢喜菩萨的腿脚也挂上了彩。 欢喜菩萨冷哼一声,果然不能小看你这老家伙。再来! 当即运转起六成的欢喜禅,那双俏手如挽抱明月,一招色不异空,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掌影如梦如幻端是迷人眼。又特别是他那一脸羞涩的桃花眼,明眸顾盼,宛如飘飘仙子与凡人的那惊鸿一瞥。甚是勾魂夺人。 鲁智深只得眼睛一闭,不敢大意,又大吼一声,低头弯腰戕血刀竖劈横扫,又是一招无情绝恨,只见那刀光如长蛇摆舞,左右劈杀旋转之间,红光乍起,去势不凡。欢喜菩萨微微皱起那如柳眉一般的黛山,嘴上红唇轻吐,发出“嘢”的一声啸叫,那掌影瞬间变得迅疾如风,宛如刀锋。 此番各自拼命,皆不留余地。 那欢喜菩萨吞吸了鲁智深至刚至阳的功力,运转起至阴至柔的欢喜禅,功法运转之间,却因两种功力的相互抵触,而出现了片刻的晦涩。鲁智深顿时抓住机会,当即运转十成的功力,迎头劈杀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虎啸山林 欢喜菩萨面色大惊,嘴里发出哎呀一声哀怨到极致的惊恐,白皙如雪的脸颊顿时红如胭脂,连番吐气,却也未能躲过这必杀之计。 当即咬着银牙,红唇微张,趁势吃了一刀,待鲁智深的招式用老,拼着命朝着他的脑袋瓜子砰砰砰三拳冲天拳,这才堪堪将他打飞出去。 他抹了一把胸前被刺破的血口子,抓起那血红的血水,放在嘴边用力添了添那温热的血,一边发出啧啧的响声,一边打量着抱着脑袋有些晕头转向的鲁智深,咯咯咯调笑道,你伤我身,却未必伤了我的心。我喜欢得很嘞。再来!再用力点!一定要用力哦! 听到他这般无耻的话,恼羞大怒之下的鲁智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恶血,顿时噗呲一声吐出了大口的鲜血。 那欢喜菩萨见他将血吐到了地上,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铁青,哀怨道,多好的东西,你怎么能如此浪费呢。给我吃该多好啊! 他舔着嘴唇的那副馋样子,更让鲁智深心头恨意难消。“这王八蛋,不是人!” 情急之下,鲁智深突地计上心来。 再次拔刀,刀锋连连抖出数十朵刀花,旋转劈杀又接着撩起再劈杀,气势如虹,杀气腾腾。 欢喜菩萨见他已经囚徒困境,嗤笑一声,你这又是何必啊!奴家未必想要杀你啊,你从了奴家,跟奴家双栖双飞该多好。 双手再次抱月,一拳跟着一拳打出,犹如莲花吐蕊,一招空不异色,再次迎了上去。 鲁智深轻哼一声,突地将手中的长刀一抛,跟着身子往前一滚,一招地堂腿横扫过去,竟然顺势朝着他那娇嫩的腰身猛地扑了过去。 欢喜菩萨顿时脸色大变,正待发怒。 突地屋子里飘出了一股股浓烈的花香,似梅花,又似龙涎香。鲁智深和欢喜菩萨暗叫不好。 欢喜菩萨来不及闭住呼吸,只觉得丹田之中,气劲沉入死海,跟着身子一轻,整个人被鲁智深生生地一把掀翻在地。 而那鲁智深,刚刚挥动起拳头,打烂他这招妖艳到极致的脸。 却听见屋里传来一声痛快的欢笑声,“倒,倒,倒!” 跟着就只见大魔王罗一刀拍着手,哈哈大笑地走进屋子里来。见他还未倒下,朝着他的屁股猛地一踢。“你个恶奴,还杵着跟桩子似的干啥,给本世子点面子!” 鲁智深被他一脚踢在屁股上,竟然一屁股坐在了一脸惨白的欢喜菩萨那张美艳的脸上,跟着噗嗤一声,放出了闷响的一连串臭屁。 气得那欢喜菩萨,差点憋死过去。 罗一刀再一脚将浑身瘫软的鲁智深,从他身上踢了下去,嬉笑道,你这恶奴,难不成还没有过足瘾,还想给本世子当场再演一出? 见鲁智深老脸红得发紫,那眼神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他翻了翻白眼,哼哼道,别不识好人心啊。若不是我,你能这么容易将他拿下? 欢喜菩萨那张脸狰狞得可怕。 想他堂堂的欢喜菩萨,何曾在这种下三滥的阴沟里翻过船。从来都是他阴人,没想到被一个愣头青给拿下了。 气得内心功法大乱,竟然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罗一刀见势不好,连忙冲过去,朝着他身上连连点了好几个穴位。方才悻悻道,你个不男不女的,给本世子老实点。 说罢,他有故意那话气那恶奴道,呵呵呵,鲁大师,雪绒跑山犬的狗肉好吃不? 见鲁智深一脸的懵逼。 他更加得意地又朝着那欢喜菩萨拱手道,菩萨,你不是说酒肉穿肠过嘛?看来这罪孽,还是穿不过去啊。 跟着他又故意翻了翻白眼,“两个白痴。你当本世子的狗肉是那么好抢的!嘚嘚,这狗肉配商陆,就够你两个馋嘴货喝一壶了。再加上本世子那野师傅,老叫花偷来的天蚕情花毒!呵呵呵,还拿不下你俩那才怪了!!呵呵呵,你们都是空玄境啊,丢不丢人啊,被本世子这个明黄境给拿下了!” 欢喜菩萨气急攻心,当即一翻白眼便晕死了过去。 罗一刀并未想如此轻易地放过他,反而重重地抽了几巴掌他那白皙如雪的脸颊,摔了摔手道,娘希匹,这脸咋个长的,比嫩豆腐还嫩。若不是看到这妖孽这么大年纪,还跟你这恶奴倒腾了一宿。本世子竟然都有些心动了。 鲁智深恨不得从地上找个缝隙钻下去。 红着脸,苦苦哀求道,世子殿下,老奴错了。错了,真错了。过去三年不该抢你的肉吃,更不该阻拦你去逛花楼喝花酒。求求你杀了我吧,老奴真没脸见人了。 “我呸,你想得真美啊!三年啊,三年本世子全是吃你的残渣剩菜!放过你,谁来还债!” 鲁智深顿时哑口无言。 罗一刀恶心地踢了踢那昏死过去的欢喜菩萨,不解道,当年你们也太蠢了吧。连这不男不女的都拿不下!亏你还自称什么智多星。感情你那些损招都使在我的身上了。见着这妖孽,你就腿软无力? 鲁智深只得一脸的垂丧着脑袋,无力辩驳。 罗一刀想了想,“这妖孽当年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干脆杀了一了百了!” 鲁智深吓了一大跳,连忙摆手道,不能杀! “再等等!” “你什么意思,到现在了你还在袒护他,难不成你们还真是恩爱情深?” 鲁智深想死的心,又起。 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人暂时还不能杀。咱们得用他,把妙观音引出来。 提起妙观音,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罗一刀顿时变了一个人。当即给鲁智深嘴里塞了一颗解药,待他恢复过来,方才拉过一张断了一只腿的椅子,干脆将剩下的三只腿也全都扳断,一屁股坐上去,冷冷道,引蛇出洞?你确定那妙观音会来? “她是杀秦盟的盟主。既然欢喜菩萨都出来了,她也藏不了多久。” “本世子定要捅她三刀六洞,还要让她尝尽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将她那狗头在梅山上挂上九九八十一年!” 恨意之下,罗一刀突地伸出手,朝着欢喜菩萨的丹田猛地一戳,生生废掉了他那一身妖孽的魔功。 那欢喜菩萨活生生疼醒,又跟着亡魂大惊地一头吓得晕死了过去。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纵横江湖几十年,这中原武林上至蓬莱阁,下至江湖正道,就连那北国的焚天教、昊天宫杀他的人,不说人千人万,至少那些凶终隙未的敌人从未断过。可他何曾这般狼狈过。 即便是当年那泼猴的惊世一刀,他也不过是落荒而逃。 如今竟然马失前蹄,大意失荆州,被一个小子弄得武功竟废,竟再无翻身之日。 罗一刀还不解恨道,待逮住了那妙观音,将这废物送去那象姑店,让这不男不女的每日不接过百八十千的客,本少爷怒气难平。 罗一刀见他脸色大变,揶揄道,恶奴,今晚你还有最后的机会哦,要好好把握哦。 鲁智深既恨又羞,心里暗自打定主意,往后再也不玩这些兔儿爷了。 当即咳咳咳地连连咳了好几声,唯恐躲之不及道,世子殿下,往后你说东,老奴绝不会打西。你说西,老奴绝不会打东。就连王爷的话,老奴也不会听了。只听殿下指挥,老奴往后就是你身边的一条狗。 “呵呵呵,堂堂的啸天虎,竟然要当狗?来,汪汪两句,给本世子瞅瞅!”罗一刀故意嘲讽道。 “汪汪汪!汪汪汪!”为了这张老脸,为了堵住他说出去这羞人的事情,啸天虎鲁智深也豁出去了,当即趴在地上连连汪汪地学着狗叫。 罗一刀当即怒其不争地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恨声骂道,丢人现眼的,够了!往后再这般没羞没臊的,娘希匹的老子弄死你,拿你的狗肉去喂狗!你给本世子记住,这世人没人敢把 你当狗!即便是宠爷也不行!你是头北山卫的猛虎,是下山虎,也是啸天虎!是北山男儿心中挺直腰杆、站直脊梁的大将军! “记住没有!回答我!” 啸天虎鲁智深顿时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记住了!” “大声点,没吃饭啊!” “记住了!记住了!记住了!”啸天虎鲁智深哭喊着大声回应道。 “抬起头,挺起胸,站直了身体,向后转。将这狗东西扔进狗洞里去栓着喂养!”罗一刀朝着他大吼一声,手指指着远处院落里的那养狗的狗洞,目光中杀气腾腾。 “遵命!” 啸天虎仿佛又看到了老王爷当年一声令下,北山卫那虎虎生威的样子。他的心中顿时热血沸腾,当即麻利地擦干泪水,昂起头颅,挺起胸膛,当年那个于乱军中斩将夺魁的啸天虎又回来了。 他拖着那瘫软无力的欢喜菩萨,径直走向狗洞。 转头热切而又兴奋地看着罗一刀那依靠着门边,翘着脚尖,又一副吊儿郎当的背影,嘴里既感慨又惭愧地喃喃自语道,大魔王还是那个大魔王。一丁点都没有变。 待将那欢喜菩萨,扔进狗洞里的狗窝,栓上狗绳,面前给他扔了一个狗碗。 他站在那监军府的最高处,仰起头,挺起胸,一只手拧着刀,指着黑夜的天空,一只手重重地拍打着胸口,用尽全身的功力,怒声大吼:我又回来了! “啸天虎回来了!” 群山之间,呼呼的山谷,顿时激荡起股股剧烈的啸声:回来了,回来了! 远处北山守军大营,老王爷罗成哆嗦了几下身体,从作战图纸上抬起头来,意犹未尽地朝着身边跟随的云豹、花豹、金钱豹和罗达笑道,你们一个个可小心点,那头猛虎回来了! 云豹、花豹、金钱豹和罗达在一阵欣喜地狂笑之后,跟着又一个个拉下了脸。一个个面面相觑道,完犊子了,往后日子不好过啊。 罗成得意道,谁叫你们一个个偷懒。临阵磨刀,只怕也来不及了哦。 跟着他又呵呵道,败家子果然是老子的种!总算把那头病猫,又给坯整成了老虎。此番虎啸山林,猛虎归来,这一仗,我们又多了一成胜算。 云豹等人顿时没有了脾气,心想着,“你老亏心不亏心。就那败家子,有这能耐?只怕是瞎猫遇到死耗子了吧。” 只有那死不要脸的罗达,连连拍着马屁道,还是王爷英明,世子殿下这三年锻炼回来,犹如亢龙有悔,潜龙在渊,一飞冲天。连拿下啸天虎都不在话下了。 云豹等人恨不得踢他一脚,各自转过头去朝着罗达翻着白眼,纷纷努嘴道,还要脸不? 第五十章 虎豹相会 夜色如虎。 北山关,守军大营,上万把熊熊燃烧的火把,将雪色下的夜空,照得宛如白昼。 营帐外,铁马金戈,三万北山卫铁骑,穿着明晃晃的白衣银甲,高举着大书着兜大“罗”字的帅旗,整齐列队。世人皆知,北国狼牙铁骑弓弦不过万,过万万人敌。而北山卫,则是战马不过万,过万敌不战。在大秦帝国的轻骑兵之中,勇猛无敌的北山卫,是独一份。 三万北山卫铁骑中,战马刚刚过万。这是五年来,北山王罗成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扣肉扣出来的全部家当。 守关大将征北将军罗达骑着那头乌骓大马,威风八面,再也没刚刚拍马屁的劲头,而是一脸的凝重地望着山下浩荡无情的雪山。 很快,一道火光从山下冲起,跟着如鱼龙夜舞般更多的火光冲天。 不多一会儿,前方斥候来报,朝堂皇差的队伍已经到达北山镇,正准备上北山关。定远侯的定远卫已经快要抵达北山关。 “哒哒哒”的马蹄声,很快捣碎了北山的宁静。 山呼林涛之中,顿时惊起漫天躲藏在林海之中的雪雀、山鸟。叽叽喳喳的惊叫声,伴随着阵阵的马嘶,山风更如虎。 营帐里,北山王罗成身穿先帝御赐的黄金战甲,独臂杵着那把断刀,侧耳朝着云豹、花豹和金钱豹笑道,钟振山这小子还算知道火色,没有藏私,将他那五万定远卫全都带了过来。 云豹韩江点了点头,一脸凝重道,他如敢藏私,您还不得拔了他的皮。再说了,皇帝认命的是他来当这主帅。论功行赏他首当其冲,这挨板子他也逃不掉。与其藏私还不如大大方方地全都亮出来。 花豹姜山则瘪嘴哼哼道,这回让他独立执掌北山卫、定远卫和虎豹军。除了他那定远卫,哪个是好相与的。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若再不懂点事,他这中军大帐只怕坐不稳哦。 金钱豹钱宇见他说话,不经过脑子,当即反驳道,他算个球。没有王爷撑着,单凭他那定山卫连狼牙的前军都打不赢。你可别忘了那虎豹军的胡豹子,从来都是个刺头。 罗成微微皱起了眉头,虎豹军还真是让人头疼的货。如果说,单单以轻装作战,自然无法跟北山卫比。可要说这重骑兵加重步兵,罗达那所谓的陌刀队,在这种重装骑兵面前根本不够看。 其实早年罗成在秦王秦山的麾下,北山卫就是虎豹军中的轻骑兵。秦王战死,才从虎豹军中分支出来,驻守北山关。 虎豹军的精锐部队,乃是重装骑兵。人数不多,大都保留在五千人左右,但却是大秦帝国一等一的猛士和一等一的重装装备。 战马和骑兵身披头盔铁甲一体的连环鱼鳞锁子甲,手提玄铁重盾,身背长缨破甲连勾枪,腰挂长约五尺的斩-马-刀,前军是人人佩戴陌刀的重步兵开路,后有开弓能拉十石强弓的弓弦手列阵。一旦冲锋起来,犹如一道重型钢铁长城,见马斩马,见人杀人,斩将夺旗,一番平推过去,大都是人仰马翻,尸骨无存。北国狼牙曾说,虎豹军不过千,过千要杀一万。虎豹军若过万,天下再无苦战。可见其凶残。 这胡豹子,乃是鲁山大汉出身,身材雄壮如熊,面色漆黑如碳,手能举千斤,左右能开十石强弓,是大秦帝国十大杀将中,仅次于啸天虎鲁智深的绝顶高手。这人年岁,与北山王罗成还是同年。 当年他一门心思追随秦王秦山,秦王战死,他便赖在虎豹军不肯挪窝。否则以他的战功,早就是跟罗成一般成为了异姓王,最不济也该是正三品虎豹侯。可常年被朝堂所忌惮,加之他性情孤傲,不与朝堂瓜葛,却只落了个正四品的虎豹将军。 官衔连北山王身边的云豹他们都不如,更比不上当年啸天虎正三品的荡魔将军。 五年前,冠军侯秦越并未掌控虎豹军,而是被秦王秦颂遥领虎豹兵符。虎豹军从来都是认符,不认人。当时身为虎豹将军的胡八一单单以遥以观战,便让当时的右贤王不敢轻易越六郡之外半步。此番虽有圣旨,若那定远侯未曾拿到虎豹兵符,只怕还难以调动那胡豹子。 这胡豹子,虽然官衔不高,但却治兵有道,军法森严,是虎豹军中的无冕之王。就连心高气傲的罗成,也不敢小觑。毕竟当年他还差点叫他一声大哥。 罗成一脸凝重地转头朝着斥候校尉问道,虎豹军到了何处? 斥候校尉苦笑道,十里之外。胡八一说,未见兵符,全军不动。 云豹韩江一脸果不其然的样子,低声轻笑道,这胡豹子,是在将军啊! 罗成转身走出营帐,望着那山下的火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但愿那泼猴,此番别再翻江倒海。 而那跟着他身后,一脸惊惶不安的吴青,这苦着脸。他万万没有想到,此番前来颁布圣旨的居然是督侍监掌管袁侯。此侯非彼侯。而是皇宫大内老阉狗们对他的敬称。原名叫袁奎,是早年皇帝还是太子时的随身太监。 按理,他作为监军太监,应该在十里之外迎候。 这北山王罗成说,狗奴才终究是狗奴才,何必让他蹬鼻子上脸。安心在这里等着。他不敢把你吃了。本王倒要瞧瞧,这老阉狗又有多大的威风。 罗成这番话,是大秦帝国大多数武将对这些太监的怨恨。 这些阉狗身残性情残暴,大都是皇帝身边的刽子手。尤其是从五品之上的这些所谓的大内掌管,手下大都沾染着不少武将的血。 一阵喧闹之声,定远卫黑衣黑甲的身影,进入了北山卫的视野。大老远,就听见定远侯钟振山那吆喝的声音:王爷,可想死俺了。 罗成见他率先打马冲出那老太监的行仗,朝着他奔了过来,当即大声回应道,你个老不死的,你咋还没死啊! 那钟振山麻溜地翻下马背,兴冲冲地朝着他拱手道,王爷还活得这么潇洒,我这小小的侯爷哪敢先走一步。 说着又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嘟了嘟嘴。 罗成心神领会,更加不客气道,如今你狗日的翻身了,本王倒成了你的副手!威风得意得很啊! 那钟振山当即咳了咳嗓子,故作难堪的样子,哼哼道,呵呵,陛下圣明,老寡妇守裤裆片,守了这么多年,也该开开洋荤了。王爷啊,您多担待! 跟着他故意转头朝着那一脸阴沉走出八抬大轿的督侍监掌管袁奎,冷声道,王爷老矣,尚能饭否? 罗成当即一甩衣袖,破空大骂道,你狗日的能吃一碗,本王能吃一桶。 那督侍监掌管袁奎,不明所以,昂起头颅,微微朝着罗成拱手道,老奴拜见王爷。经去多年,王爷依旧春秋鼎盛啊! 罗成见他阴阳怪气,当即没好气道,本王生龙活虎,只怕要让某些人失望了。说那么多屁话干啥,本王跟你不熟。宣圣旨吧! 钟振山背着手,暗自朝着他偷偷地竖起了大拇指。你牛! 那罗成也暗自打着手势,人家才牛。半点功劳都没有,居然敢称侯。本王看是来耍猴的吧。这猴子是你,还是我? 钟振山顿时无语地整了整衣冠,见袁奎恼怒地涨得老脸通红,又见他拿出了圣旨,当即跪拜了下去,“微臣接旨!” 罗成虽然只是个二等王爷,但却他有着先帝赏赐的见君不跪、见王不拜的黄金甲。袁奎见他不跪,脸色更加难看,目光阴森可怕,自个给自个下台阶道,陛下早有口谕,北山王劳苦功高,不必太多礼数。 罗成蹬鼻子上脸,索性连拱手都不做了,呵呵道,早说啊!本王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来啊,给本王搬张椅子来。 花豹姜山连忙给他端了一张椅子,待他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 钟振山顿时一脸惊愕,心中暗骂,这狗日的老东西,玩得有点大啊!他给这阉狗下药,本侯且不是也要连带着受罪。 袁奎愤然地猛地一抖圣旨,尖声尖气地宣布完圣旨,当即将圣旨朝着钟振山的手里一塞,连跑腿的银子都不要了。而是恨声道,侯爷,这北山关看来是固若金汤啊,你这番恐怕多此一举了。 钟振山倒是客气地笑道,借公公的吉言,老话说上兵伐谋,但愿我不出一兵一卒,就拿下那北国铁骑。真到那时,定然与公公在京都当浮一大白。 袁奎碰了个软钉子,转头却把怒气撒到吴青的身上,厉声吼骂道,你个忤逆不孝的孽子,还杵在这里干啥,赶紧给洒家收拾行辕,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他转头走了几步,又朝着罗成拱手道,夜黑风大,王爷好生保重!老奴,年老体衰就不伺候了。 罗成哈哈一笑,震得营帐外的旌旗猎猎,“袁侯早点休息,明日一路好走。这北山关可不是你们这些金贵的身子能待的。早去早回才好啊!” 吴青见神仙打架,他这凡人遭殃,心中顿时一肚子苦水。心想着,王爷,你将这祸害送走便吧,何况去惹上一身瘟疫。 待那袁奎气急败坏地走出营房,走向吴青的监军府。罗成突地朝着北山卫大声传令道,传令下去,北国铁骑今夜子时闯关,若有奸逆偷关,杀无赦! 定远侯钟振山差点一屁股跌倒下去,他连忙一把抓住罗成的手道,北国铁骑今夜闯关我怎么不知道。 罗成一把推开他的手道,这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吧。毕竟你还没有升帐。这北山关还是我最大。 钟振山一脸沉重道,王爷,何必玩这么大。 罗成当即啐了他一口道,你忘了,当年这阉狗坑害了我们多少人。此番他送上门来,本王不给他点颜色看看,真把本王当成了病猫。 钟振山变了变脸色,但很快咬着牙齿道,罢了,既然要做,那干脆再做大点。这事我来,免得脏了你的手。 一旁的云豹、花豹和金钱豹都吓傻了。他们本以为王爷恨,没想到这钟山豹更恨。 “他这是要杀钦差大臣啊!” “未出战,就敢如此狂妄!” 他们想都不敢想。 但很快他们悟出了这中间的道行。钟振山是被老王爷弄得了骑虎难下。他杀与不杀,最终都是他杀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自己动手来得痛快。 钟振山当即将一名斥候校尉叫到身边,附耳低声了几句。 那校尉转身,连忙跑下了山去。 罗成见他如此痛快,低声笑道,你可想好了? 钟振山却啐了他一口道,你啊你啊,还是老了哦。这种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斩草除根。你单纯教训他一顿,只会放虎归山。 “呵呵,你小子也想给那泼猴递刀子?”罗成扣了扣鼻子,揶揄道。 钟振山朝着罗成捶了一拳,也低声轻笑道,不递刀子,我怎么去拿兵符?那胡豹子从来是不见鹰不撒手的主。 “这事情估计会捅破天啊!” “捅破天又咋地,不是还有你和那泼猴顶着嘛。我一个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啊!” “老奸巨猾!” “彼此彼此!” “走,喝酒去!” “今晚不醉不归!我可听说你们才吃了雪绒跑山犬狗肉!你要敢不给我上,我可要跟你翻脸。” “必须的!一条狗而已,吴青这小子有的是办法。” 那吴青浑然不知,他已经被这俩老吃货给卖得一干二净。 钟振山愣了一下,当即哈哈地搂着他的肩膀,笑道,不错,不错。有长进! “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愣头青啊!没点后手那行?” “咱们哥俩可说好了,这仗你主外,我主内!” “美得你!” “我当你婆姨还不成啊!” “滚,今晚狗肉没你的份了。” “那不行!我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这话还差不多,本王勉为其难,赏赐你几口!你这个贪吃货!” “呵呵呵,多谢王爷赏赐!” 见俩人勾肩搭背地好成兄弟一样。云豹韩江疑惑地朝着金钱豹钱宇问道,王爷啥时候,跟他这么好了? 钱宇呵呵道,从大魔王抢了叶烟那丫头那天起,就好成了一条裤子。 花豹姜山则是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这怎么可能? 第五十一章 虚晃一枪 营帐之外,秦风、秦绵和天残地缺见这俩老货横狂无人,从那齐人身的雪堆里,扒拉几下,露出四个脑袋瓜子,面面相觑。 秦风吐了一口嘴上的雪块,低声问道,这俩老东西胆子也忒大了吧? 秦绵也总是是见识什么叫官字两张皮,也总算是悟到了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想那督侍监掌管袁奎在京都,也是螃蟹八爪横着走的人。可就这么三言两语,被人明目张胆地做局要弄死? 天残和地缺相顾苦笑地摇了摇头道,只怕这京都之内,皇宫大内与那秦王府已经快要到了剑拔弩张的境地吧。否则以老王爷谨慎小心的性格,定然不会这般鲁莽。 自古武将怕监军,监军又怕不要命的。 这一虎一豹,这般秋后算账,多半不是一时兴起,也非一朝一夕的谋算。朝堂之上,定然也有人早就盼着弄死这老阉狗了。单单以冠军侯的能耐,还不至于让这俩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做到如此露骨。 地缺瓮瓮道,背后还有高人啊。 天残指了指天,俩人顿时不再言语。 不等他们拔出身子来,营帐内外突出响起擂擂战鼓,跟着又响起一阵哗哗的刀戈挥动的声音,很快无数的战马冲出,火光通天,四处响起“蛮子偷关,抓奸逆”的喊杀声。 快走如奔的马蹄声,震动着雪地。 秦风只见那营帐之下山崖上的监军营帐,响起一片喧闹。 营帐前人影错乱,马匹乱走,跟着看见那穿着一身雪貂皮的袁奎狼狈不堪地从营帐里冲了出来,一头钻进八抬大轿,尖声尖气地吆喝着那些护卫,“赶快走!今夜这山上待不得!” 在他的身后,那吴青端着一盆子热气腾腾的狗肉,一脸谄媚道,干爹,这狗肉还没吃呢。 “吃个锤子!等本侯缓过劲来再收拾你!” 说罢,前队打马冲开面前的北山卫,八抬大轿如飞地一般往山下跑。 秦风暗自骂道,没卵子的,只配当狗。 他手中的飞刀当即要扬手而出,却被天残一把按住,低声道,别冲动。这事咱们还掺和不起。自有人去收拾他。 待那袁奎跑得没影了,一支令箭冲天而出。那吴青还端着那盆狗肉,面色嘚瑟道,可惜了啊,这么好的狗肉。 说罢,竟然兴冲冲地端着那盆狗肉,径直朝着中军大营里跑了过去。 营帐里,很快传来罗成那浑厚的声音,“好香啊,你狗日的今夜有口福了。” “闻着味儿了,果然还是这味儿。这老阉货,还有两把刷子。这么快就弄来了。”钟振山流口水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秦风闻着这一股股浓烈的狗肉香味,肚里顿时不争气地咕咕作响。 秦绵也饥肠辘辘地一脸渴望。 天残和地缺却缩了缩脑袋,微微摇了摇头道,再等等。 未等片刻,只见那大魔王罗一刀手中拿着酒坛子,一边醉醺醺地从山林钻了出来,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道,吴青你这阉货,狗日的骗我!还说没狗肉。 “嗝”一声长长的打嗝声音,跟着在他的身后响起。啸天虎鲁智深也抱着一坛子酒,偏偏倒倒地扛着他那把戕血刀,顶着一头的雪花,摇摇晃晃地对着他说道,我就说这狗日的藏私了,你还不信。这回被逮住现行了吧。 “哪个王八蛋,敢在本世子口中夺食。待会你去打死他!” 他这话顿时让啸天虎鲁智深酒醒了几分,转动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打量了一番站在中军大营前的北山卫,见着那明晃晃的刀光,迟疑了几步,酒又醒了几分,连忙一把拉住大魔王道,少爷,不对啊。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管它什么地方,敢抢我的狗肉,本世子得拔了他的皮来炖肉。” 大魔王罗一刀一把推开他,朝着那中军大营闯了过去。 那北山卫看着是他俩,连忙转身望着漆黑的夜空,似乎没有看见他俩。 “耶不对,这些不是人,是夜游神!”啸天虎鲁智深嬉笑了一声。 那北山卫绷紧了嘴巴,嘴角不停地抖动,心中暗骂,我去你大爷,你他娘的才是夜游神。 待他俩闯进去,中军大营顿时响起哐当一声,跟着鸡飞狗跳地响起,老王爷连连惨叫,“乖孙,打人不打脸,骂人别骂娘,那是你太婆啊”的苦苦哀求。 连带着也响起了钟振山上下跳窜的惊呼和求饶,“贤侄,贤侄,使不得,使不得!我错了,错了,别揪耳朵。” “那啥,那恶奴杀了这俩个老不死的!本世子还以为哪个狗日的如此胆大包天,敢抢我的狗肉,没想到是这俩个死不要脸的。杀了,扔出去剥皮喂狗。” 哐当一声,跟着又噗通一声,似乎那啸天虎鲁智深酒总算彻底醒了,“少爷,少爷,杀不得啊,杀不得!” 跟着他也发出一声惨叫,唉声叹息道,不是我不想杀啊,关键是我杀不赢啊! 他的惨叫还未完,又响起了吴青那尖声尖气的哭诉,少爷,少爷,都是老奴的错。你要打要杀,便杀老奴好了。 “你个老阉狗,也不是个好东西。本世子还没有吃够,你倒好偷偷弄来孝敬这两个老不死啊。你当真本世子是泥捏的啊。你最该死!” “少爷,杀不杀?”那啸天虎鲁智深似乎又来了精神。 “杀,杀!杀个屁。你没见这两个老东西恨不得杀了你。”大魔王罗一刀似乎打也打了,骂也骂够了,气喘吁吁道。 “倒酒,赶紧个我乖孙倒酒!” “对,对!来来,贤侄我干了,你随意!” 大魔王似乎跟他俩喝了一碗,跟着又揶揄道,钟猴子,府里还有别的什么吴楚国女没有? “嗝” “贤侄说有就有,贤侄说没有就没有。嗝,不对。没有也有,没有老夫就去给你抢来。” “啪啪”似乎钟振山在自打耳光。 “不对,不是抢。是给你送来,亲自送来,还带嫁妆,呵呵呵!” “这才对嘛,往后有这种好事情,多想着我点。来再干一杯,干了就吃肉!” “干!谁不干谁是孙子。嗝,我是孙子,你是爷。” 营帐外的北山卫,顿时如释重负,各自竖起大拇指,一脸佩服道,乖乖,不得了,还是大魔王厉害。打一巴掌还给个甜枣。这手段,非常人啊。 躲在雪堆里,悄无声息的秦风和秦绵总算是见识了大魔王的威胁,暗自咂舌道,这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秦风一想起那梅山之上,那独臂将军的威风,此刻竟然成了个笑话。心中暗叹,这宠爷宠到这个份上,只怕这北山王也是天下独一份。 天残哼哼道,这算啥。当年他还当面打过冠军侯的嘴巴子呢。生生将冠军侯抽成了肿大如猪似的猪头。 地缺感慨道,那年他才九岁啊。身高连冠军侯的腋窝都不到。把老王爷吓得半死,他却屁事没得。冠军侯还表扬他力气大,虎父无犬子。他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夹着尾巴逃走。 秦风服气了。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一注香的时间,四个人正偷偷摸摸地准备爬起来,突地营帐外响起一声,“抓鸟了哦!” 一张铺天盖地的连环梭子大网,从天而降,一下子将他们罩了进去。 天残和地缺刚刚打算出手,却只见云豹韩江、花豹姜山和金钱豹钱宇轻手轻脚地走到他们的面前,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他们,而是用脚使劲地在秦风和秦绵的头上踩了踩,嘴里一个个还打着哈哈道,什么鸟,鸟呢? 秦风和秦绵一时不察,被他们一脚给踩进了雪堆里,差点没憋过气。 天残和地缺一把掀开那大网,气呼呼道,你们什么意思? 那三豹子这才故作惊讶道,哎呀,原来是美人豹和黑豹啊!几年不见,你们怎么豹子变成了猫了,你们这是要多躲猫猫吗? 心里这三个家伙却乐开花了。总算是报了当年他们挑衅之仇。 天残不用想,这鬼主意肯定是那狡猾如贼的花豹唆使的,气呼呼道,花豹好啊,这就是你给老娘的见面礼是不? 那花豹姜山连连摆手道,开个玩笑。呵呵,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居然被大魔王发现了。阴沟里翻船呵呵呵! 跟着他又连忙解释道,这可不是我的注意,都是大魔王安排的。 地缺也沉着脸,万万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睚眦必报。当即连忙像拔萝卜一般地将秦风和秦绵给从雪地里拔了出来。 秦风和秦绵打了个激灵,抖了抖浑身的雪,再看见云豹,秦风一脸惊讶道,怎么是你? 云豹韩江微微一笑,拱手道,对不住了。大魔王的命令,我们可不敢违背。请吧,大魔王请你们一起喝酒吃狗肉。 又朝着天残和地缺忍着笑意道,大魔王小孩子性情,谁叫你们如此大意呢。走吧,老王爷也一直念叨你们。 天残撇嘴道,就凭那小子,只怕是那恶奴吧。 云豹似是而非地傻笑了几声。 秦绵一脸哀怨道,不是说蛮子闯关了吗,你们怎么还有心思在这里喝酒吃肉。 金钱豹钱宇故意装傻打望了一番四周,疑惑道,蛮子闯关了吗?没有吧,我们怎么不知道。 天残和地缺只得看破不说破道,走吧,既然老王爷和大魔王有请。躲是躲不过了。 来到中军大营,守在门口的北山卫,见是他俩,当即脸色肃穆,抬起右手使劲地捶打了一番胸口,又跟着抱拳。 天残和地缺的脸色顿时好了不少,连忙也抬起右手捶打了几下胸口,也跟着拱手抱拳致意。 云豹韩江这才笑道,知道你们还活着,兄弟们想念得很啊。早就闹着让我在醉仙楼摆酒,要与你们喝个三天三夜。 秦风和秦绵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一脸的好奇,本想追问几句。可见天残和地缺面色激动,只得跟着他们的身后走向中军大营。 第五十二章 阉货狗肉烹 第五十二章 阉货狗肉烹 彼时,中军大营,哪里还像个军营。 营帐里篝火熊熊,狗肉香气扑鼻,酒香更是四散开来,让人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不由自主地流口水。 大帐中间,原本摆放行军图纸的长条桌,已然变成了酒肉餐桌。 大魔王罗一刀歪歪倒倒地坐在中军主将的帅椅上,左边是一脸谄媚的老王爷罗成手中挑着狗肉,一口一口地喂着他,还一句不离的乖孙乖孙地叫着。右边听见响动的定远侯钟振山一边忙着整理一身肉汁酒渍三爪蟒袍,一边笑吟吟地端着酒坛子给大魔王斟酒。而那啸天虎鲁智深和监军太监吴青则各自站在两旁,帮着拈菜挑肉,一脸的乐不可支,就像两头摇着尾巴的土狗,乖顺得让人都看不下去了。 罗一刀见着秦风,顿时两眼一震,当即一把推开身边这俩个老东西,从定远侯钟振山手中抢过一坛子酒,朝着秦风便扔了过去。 “干了它!”嘟嚷着嘴哼哼道。 秦风一把接住酒坛子,见老王爷罗成脸色一沉,动了动嘴,却没有说话,又见那钟振山端直了身子,目光中带着欷吁的好奇。 又见天残和地缺抬起脑袋,望着帐篷顶子。 秦绵当即要抢过酒坛子,却被他一把推开。“你?” 秦风微微朝着她点了点头,当即也不客气道,好!干就干! 当即拧起酒坛子,仰起脖子,一坛子酒大口大口地灌了下去。当真是牛饮。 见秦风喝光了酒坛子里的酒,砸掉了手中的酒坛子,罗一刀朝着鲁智深点了点头。 鲁智深当即又给他扔了一坛子酒过去,“好小子,再来一个!” 秦风愣了一下,接过酒坛子,走向那帅席,朗声笑道,好,小子再干一坛子。但干了这坛子酒,我要吃肉。你可答应? 未等老王爷开口,罗一刀闷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干了这坛子酒,非但可以吃肉,还可以继续喝酒。我再陪你两坛子,可敢? 秦风见秦绵一脸的担忧,转头朝她笑道,你先来吃肉。 老王爷当即笑道,这女娃子和美人豹、黑豹可以吃肉。 他这话,让钟振山顿时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指着美人豹和黑豹,半天说不出话来。趁着秦风大口喝酒,他当即站起身来,一把拉过天残和地缺,一把将他俩按在椅子上,端起一坛子,目光中含泪道,干一个! 天残和地缺也拍开一坛子酒,端起酒坛子来,哽咽道,干! “哈哈哈,痛快!”钟振山与他俩喝光了酒,猛地一拍桌子,连连搓手道。 老王爷罗成不满道,轻点。桌子都快被你拍散架了。 钟振山朝着他顿时脱口骂道,你个老东西,你瞒我好苦。眼角的泪光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一直观察着天残地缺的吴青,脑子里闪过一阵阵画面,脱口而出道,你们,你们是美人豹和黑豹? 见啸天虎鲁智深微笑着点头。 整个人晃了晃,内心一片苦涩,当即拱手道,王爷,老奴再去弄点酒菜来。 待老王爷满意地点了点头,连忙转身逃也似地跑出了营帐。 见天残若有所思地看着吴青的背影,罗一刀气呼呼道,好你个美人豹,当年你可没少打本世子的屁股。 天残堆起笑容,脆生生道,大不了,你再打回来。 罗一刀似乎想起了那不堪入目的往事,当即打了激灵道,鬼才敢打你哦。你个魔鬼。 秦绵则一脸怯生生地拉着秦风的衣角,浑身不自在。 秦风一边大口喝着酒,一边旁若无人地给她挑了一块肉,塞在她的嘴里,哼哼道,叫你吃,你就吃。 罗一刀非但不高兴,反而兴奋地拍了拍手掌道,不错,知道疼自己的女人。 老王爷罗成和钟振山也微微点了点头。 啸天虎鲁智深见他们拼酒拼得厉害,当即端着酒碗,走到地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们哥俩也喝一个? “喝,必须喝!”地缺瓮声瓮气地极为干脆。 待秦风再次喝干了一坛子酒,挨着秦绵坐了下来,老王爷罗成这才一脸正视地端详着他道,秦风,出身闽南,十年前与母亲逃亡到北山陈阡村相依为命。五年前,那一战村破家亡,侥幸逃脱。后流浪与北山周边,以乞讨为生,但却有一身惊才艳艳的飞刀功夫。半个多月前,曾经从大漠一路追杀人屠,刺杀未果,本想拜人屠为师,却被拒之门外。却因缘际会,在云间客栈与刚刚调任天下会北山舵舵主绵里雪花针秦绵相认,与秦绵亦兄亦夫。这五年间,未曾冤杀一人,反而在追杀人屠的路上,偷杀了不少蛮子。小子,本王说得可对? “王爷,说的都对。”秦风知道以北山王府的势力,这些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不是难事。 而秦绵则是一脸忐忑不安。 老王爷转头又朝着罗一刀笑道,乖孙,你以为如何? 罗一刀这才端起酒坛子,朝着秦风拱了拱手,“先干为敬!” “好说。”秦风自个斟满一碗酒,与他一饮而尽。 见他挑起一块狗肉,大口地吃了起来,罗一刀这才对老王爷说道,单凭他一路追杀人屠,这个理由足够了。 定远侯钟振山见老王爷罗成端起了酒碗,连忙抢先端起酒碗道,小兄弟,少年英雄,本侯极为佩服。可愿意投身我定山卫,与这北山男儿一起杀敌建功立业? 不等秦风搭话,罗一刀抬起腿,一脚将他蹬下了桌子,气呼呼道,好你个钟猴子,你既敢当着本世子的面,虎口夺食,你不想活了。 老王爷也哼哼责怪道,老东西,不厚道啊。 钟振山不但不怒,反而更加热切地翻爬起来,一把抓着秦风的手道,小兄弟,这北山卫没啥念想,人情寡淡,还不如去我定远卫,这样我许你从军校尉,怎么样? 秦风和秦绵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老王爷和定远侯竟然要招揽他。当即有些不知所措。 罗一刀见他一脸犹豫,当即下了猛药道,从军校尉算个屁,我替我家老不死的做主了,前锋偏将,从五品,怎样?你我联手,何不痛快地杀个痛快? 罗成瞪大了眼睛,这败家子口气不小啊。 罗一刀却朝着他哼哼道,这是我兄弟! 他顿时无语了。 天残见他一脸的惊愕,当即咳了咳嗓子道,侯爷,他可是我的徒儿。 定远侯钟振山当即脸色大变,这才不甘心地一甩袖子道,完了。又被这老东西得逞了。无趣,实在是无趣。喝酒,喝酒! 秦风不解地朝着罗一刀,问道,那日你? 罗一刀连忙摆了摆手道,那日是我误会你了。老不死的也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 一向高傲无比的大魔王竟然向秦风低头,不仅仅让鲁智深大为惊愕,也让老王爷倍感交集,而那定远侯钟振山这才断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 秦风正待说话,却被敏锐的秦绵偷偷掐了一把腰间的嫩肉,疼得说不出话来。 天残朝着罗一刀,挑了挑眉头,揶揄道,往后你俩便是难兄难弟了。他的屁股我可没少揍。改天你俩一起来。 罗一刀顿时缩了缩脖子,又见老王爷要说话,连忙朝他嘴里灌了一口酒,“没你说话的份,你给我闭嘴。” 他心里明白得很,这回美人豹回来,总算有人能够镇得住他这个大魔王了,巴不得早点甩锅。 罗一刀佩服地朝着秦风竖起了大拇指,“兄弟你牛,你是真牛!你居然在这个魔鬼手里活下来了,不容易啊!” 罗一刀说起那些日子,满眼都是泪水。这娘们,根本不是人,压根不把他当堂堂的世子看待,一点当仆人的自觉都没有。说揍就揍,说打就打。当年他那死鬼老爹还在一旁吆喝叫好,打得好,打得妙,打得罗一刀呱呱叫。 秦风也咧嘴地倒起了苦水,“苟延残喘啊,屁股都打开花了,她还花上开花。还说想当我女人,我哪敢让她如意哦。这真要收入房中,不就养了一只连出头之日都没有的母老虎啊!兄弟,我苦得很啊,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赢!只能当乌龟受着。” 罗成忍不住高看了他一眼,这话他也敢说。当年多少人惦记他这麾下第一女将,多少人被打得头破血流,痛苦后半生。当即,噗呲一笑道,“你这龟壳,硬得很啊!好小子,真有你的,这个前锋偏将给你了!” 秦绵却撇着嘴,心里万分不痛快。 天残见他故意这般说,拉近与大魔王的关系,故意眨了眨眼睛,一脸羞涩地给他跟着补刀,哀怨道,怎么着,你睡了老娘的人,吻过老娘的唇,你还敢抛弃老娘! 话锋突地一转,很快又露出她的本性,恶狠狠挽起袖子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秦风吓得连连摆手,一脸后怕道,你,你这分明栽赃陷害,唏嘘乌有。明明是你想睡我,偷吻过我。 罗一刀、钟振山和鲁智深听他俩这般说,美人豹这娘们,竟然想要嫁给这小子,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暗自为秦风悲哀。这娘们,谁敢娶啊,谁娶回去,谁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这小子,还真不简单。居然能够让这娘们主动投怀送抱。这要传出去,还不得惊吓死一大批人。 见天残故意朝着秦绵嘚瑟地昂起了脖子,老王爷也是个人精,当即对秦绵说道,秦舵主心怀大义,不简单。既然天下会北山舵已经被你化整为零,你何不也投入北山卫? 本是一肚子嫉恨的秦绵,当即脸色一喜,一脸求之不得地表示道,多谢王爷厚爱。往后北山舵,便是王爷的兵了。 见她答应了,老王爷罗成又朝着定远侯钟振山笑道,你那招阉货狗肉烹,火候差不多了。就从华山派动手吧。 定远侯钟振山这才正色道,洛云破那老匹夫自以为藏得很好,却不知道早就露出了马脚。这回咱们刚好给他来过连环计,借头息众怒。不良将曹山,便是最好的棒槌。 北山王罗成这才哼哼道,这棒槌一敲打,整盘棋子就都活了。一旦杀秦盟浮出水面,咱们就该动手了。 定远侯钟振山唏嘘道,只怕那毗伽女魔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我估摸着,大寒前,就要开战了。 “明儿,你亲自去一趟虎豹军,拿着这个虎符去。就说泼猴说的。这仗该他大展身手的时候了。”罗成突地从兜里掏出一块令牌,哐当一声,扔在桌上。 钟振山看着那虎符,目光中闪过一道精光,一把抢过拿着手里把玩了一番,这才心有余悸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东西就在你这个老东西的手里。那泼猴绝不会放在自己的身边。 罗成端起酒碗,猛喝一口,重重地放下酒碗,冷笑道,这玩意儿算个屁,神仙令快到了! 钟振山顿时失去了兴致,一脸沉重地死死盯着他道,你确定?那泼猴这番要动用那东西了? 鲁智深、天残和地缺听到这神仙令,也不由地放下了酒碗,一脸的震惊。 罗成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秦风一眼,脸色很不好看,许久才艰难地点了点头,“听说这回是为了一个人来!” 钟振山心虚道,但愿他适可而止,不要闹腾得太大。否则这又是一场江湖浩劫。 “这人是谁?谁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谁带来?” 面对钟振山的追问,罗成无力地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也是一头雾水。这消息,还是云秀郡主偷偷知会我的。 “没想到她对你还是念念不忘啊!可惜了,当年你若不当这王爷,也成了驸马。”钟振山唏嘘道。 “滚!”罗成当即恼怒地砸了面前的酒碗,怒气冲冲地朝着他吼道。 钟振山见酒也喝得差不多,肉也吃得差不多,朝着众人拱了拱手道,诸位回见。 转头他又朝着罗成揶揄道,自古风流债还需风流还。你这老东西,人家这么多年守寡,指不定还指望着你去解救呢。 罗成气得更加恼怒,当即抽起营帐里的军棍,将他一棍子打出。 转头却见罗一刀,笑嘻嘻地看着他,“老不死的,原来你年轻的时候,也挺风流啊!” 罗成恨不得一头钻到地里去。 “打住,我算是明白了,我大魔王为啥这么风流,原来都是因为你!” 罗成干脆翻了翻白眼,自个猛喝起了酒来。 酒入愁肠,愁更愁。 可惜生不逢时,无缘对愁眠。呜呼哀哉。 第五十三章 轻骑营将军 酒是好酒,肉也是一等一的好肉。 秦风甚至于觉得这比天上的龙肉还巴适。但这龙肉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他只能瞎猜。估计也比那云间客栈的牛羊肉好不了多少。 这一夜,秦风醉得很沉。 他翻倒在一张行军床上,浑身上下连衣服都没有脱。迷迷糊糊中,他似乎感觉自己还在那酒席之上,老王爷罗成赏了他好几坛子的酒。这老东西的酒品,却不咋样。 开始醉醺醺地拉着他,亲热地叫着贤侄,后来干脆与他勾肩搭背,叫上了兄弟。那大魔王也醉醺醺地咬着一口糯软粘嘴的狗肉,一把搂过他和那老东西,傻乎乎地道,你兄弟,我兄弟,咱们三兄弟!今晚咱们来一个雪山三结义且不痛快美哉? 说罢,竟然吆喝着让啸天虎鲁智深,让人拿来香烛,闹嚷着要当场磕头喝血酒。 那老东西也迷糊地吆喝着,要喝血酒。 后来,他记得天残这娘们看不下去了,当即一把掀翻他,啪啪几个巴掌,才抽了他的神光,惨兮兮地哀求道,我错了。乱辈分了。 那老东西反而不识趣地呵呵傻笑道,乱啥乱了,这样你当大哥,阿什么来着呢,对了,风。阿风当二哥,我当小弟。 秦风迷迷糊糊喝了一肚子的酒,迷迷糊糊结拜了一次兄弟。 “好吃,狗腿子肉!”迷迷糊糊中,秦风抱着一只大脚丫,傻乎乎地流着口水地啃着。 站在营帐外站岗的北山卫,捂着嘴巴,差点笑出声来。这爷,也真实在。竟然抱着大魔王的脚丫子啃。 昨夜,这一老两少,可把这中军营帐给折腾坏了。 老王爷借酒浇愁,喝得一塌糊涂。非但要与秦风结拜兄弟,还拉着那秦姑娘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着,云秀啊,云秀。我可想死你了。 吓得那秦姑娘,扔下筷子就逃下了那桌子。 而那大魔王也在地与他称兄道弟,嘴里不停地给倒着苦水,说家里那老不死的,害人不浅,活活让他去讨了三年的口。那老叫花子更加不是人,非但不给他肉吃,还抢他的肉吃,还追着粘着他打。更指着啸天虎鲁智深不停地骂道,这家伙最为可恨。但凡有点好东西,都被他和那三只眼马王爷给偷吃了。 临了,他还死皮耐脸地要跟秦风来一场抵足而眠。天残骂他,不学无术,还想学什么周公瑾与蒋子翼。殊不知那是周郎戏弄蒋子翼使出的诡计,故意让他盗书。明明要当兄弟,哪有背后使刀子的。 “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我呸,就你这小子,也当得了那周公瑾?况且,我家男人也不是那蠢笨如牛的蒋干。” 好不容易,将这爷叁安顿好,这一夜大魔王在床榻之上,翻江倒海,半夜里下床狂吐了一番,爬上床便把那臭脚丫,塞进了秦偏将的嘴里,还呜呜道,狗日的好暖和。 秦风啃了半天,突然觉得不对劲,睁开眼里,闻着一股臭死仙人的恶臭扑鼻而来,顿时才发现他嘴里居然塞着一只大脚丫,当即气恼地将这脚丫子掀开,待看清那人,居然是大魔王。 当即连连捂着鼻子,连连呕吐。 很快,又如风一般地窜了出去,冲到营帐外的雪水池子边,哇哇地漱口。 那北山卫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暗自捂着嘴,心笑道,这爷啃了一夜的脚丫子,真是难为他还未被臭晕死过去。 一大早,大魔王罗一刀见秦风一脸的阴沉,脸上带着股股杀机。浑然不知,昨夜他干的好事。“咋来,这一大早的苦着脸,难不成这官衔还不够。没关系,咱们俩兄弟,有我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一口汤喝。从五品前锋偏将不够,那就正五品前锋将军。” 秦风忍着嘴里的恶心,翻了翻白眼,心想,“这北山王府还真是大胆包天,这官儿在他嘴里如吃豆腐一般的容易,想给谁就给谁,想给多大就能给多大。” 罗一刀见他还不痛快,这才幽幽道,兄弟,咱这北山王府也就只能提到这个样子了。正四品以上的都得报吏部定夺了。我这个世子,也就正四品。兄弟送佛也就只能送到这里了,往后你这佛是否能够升天,还得靠军功才行。 啸天虎鲁智深和一旁的北山卫顿时脸色大变。这大魔王还真是舍得。 秦风见他误会了,又见那鲁智深和北山卫一脸的目瞪口呆,转头又一想,这人倒是仁义,居然给我封了这么大的官。 当即只得连连摆手道,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兄弟,往后你还是多洗洗脚。你这脚太臭了。 罗一刀一脸的疑惑,我的脚丫子臭?我怎么不知道。但很快,他又恍然大悟,指定是昨夜没有洗脚,臭到他了。当即呵呵笑道,罪过,罪过。当了三年的讨口子,很多事就不觉得了,也没那么多讲究了。转头他又朝着那北山卫责怪道,吴青那老阉货,昨晚没有给本世子和我兄弟安排暖床的丫鬟? 那北山卫翻了翻白眼,心想着,爷,这可是军中营帐。谁敢给你安排暖床丫鬟啊。你当真老王爷和那监军太监是吃素的。 见秦风一再推辞那正四品的前锋将军,大魔王罗一刀当即恼了,“我说是正四品,便是正四品。这北山卫上上下下哪个敢不认,即便是那老不死的来了,也得认。” “咳咳咳” 营帐那头早已经洗漱完毕的老王爷罗成,顿时老脸一红,悻悻地朝着他和秦风笑道,咱们王府,乖孙最大。他说几品就几品。 转头又朝着鲁智深吼道,传令下去,秦风从今日起担任北山卫轻骑营前锋将军。 待见到一旁早已经惊呆了的秦绵,这老家伙顿时待不住了,连忙借故如风一般地逃走。 天残和地缺从一旁走了过来。 天残抿着嘴轻声笑道,这老不要脸的,还知道要脸啊。 秦绵顿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不是你害的。” 天残却不认账道,哪里是老娘害的,分明是那钟猴子害的。害得这老家伙思春了。 地缺见秦风浑身不自在,当即走到他和大魔王的身边,瓮声瓮气道,轻骑营可都是刺头啊。风少爷初来乍到,只怕他们未必会服气啊。 大魔王罗一刀朗声笑道,怕他们做啥。咱们这北山卫从来都是靠拳头说话。谁敢不服,你就打到他服气不就成了。多简单的事情。 秦风惊讶道,就这么简单? 罗一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你只管去,实在不行,我来给你当偏将。 天残见罗一刀如此大方爽快地给秦风吃下了定心丸。顿时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这狂小子,出去三年,这眼睛毒得很啊。 当即也跟着说道,别虚。老娘和瘸子还在呢。轻骑营当年可是我们俩组建起来的。吃不了你。 罗一刀当即猛地一拍脑袋,笑嘻嘻道,我去,我怎么把这魔鬼忘了。当即又打着退堂鼓道,这轻骑营我还是不去了。 “你敢!男人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你敢反悔,信不信咱们再练练。”天残一脸妖冶地揶揄道。 罗一刀顿时没有了主意,只得惨兮兮地盼着鲁智深救他。可那鲁智深鼻孔朝天,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似乎压根听不见。 罗一刀气得跳脚,“你这恶奴,当真要推本世子入火坑?” 鲁智深故意装傻地朝着天残和地缺拱手道,哎呀,我这老糊涂。王爷,还让老夫去配合钟猴子演戏呢。走了,走了。 说罢,挥一挥衣袖,连片刻都不敢停留。 罗一刀见他被那恶奴给抛弃了,只得苦笑地朝着秦风拱手道,兄弟,从今往后,咱们可是穿一条裤子了。你可不能给兄弟,穿开裆裤啊。 天残撇了撇嘴道,啥兄弟,你得叫他哥。 罗一刀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拉过秦风,急切道,兄弟,你是几月份的? 罗一刀哪里知道自己是几月份生的。就连秦绵也是一脸的懵逼,她只知道秦风比她大两岁。至于他是哪个月生的,她还真不知道。 天残得意道,别比了。他是大年初一的。你比不了。你是九月九的。再说了,昨晚你们都拜了把子,他是大哥,你是二哥,老不死的是三弟。呵呵呵,太他娘的好笑了。堂堂的北山王,居然成了你们俩个愣头青的小弟。而且还有一个是他的孙子。这回孙子当了哥,爷成了小弟。诚不欺我,老不死的果然是天下独一份的宠爷。 “我?我是大哥?”秦风呆住了,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懵逼。他压根记不起昨夜他们闹得有多荒唐。 罗一刀也傻眼了。他顿时感觉晕天黑地,一口气快接不上来了,脸憋得通红。 “谁他娘的出的这馊主意?马尿喝多了吧。” 地缺瓮瓮道,嘿嘿,是世子你。拜天拜地拜兄弟,还喝了血酒。 “我?”罗一刀脸色发白,恨不得当场端一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他虽然知道他自己的酒品不行,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闹出了这么天大的笑话。即便是他再怎么忤逆,他也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让自家的爷爷,当自己的小弟啊。 “兄弟,这都是酒后戏言,当不得真!”罗一刀瞬间感觉这话要传出来,要人命啊。只得紧紧地抓着秦风,低声下气地哀求道。再无了那大魔王的魔性。 他也总算明白了,那老不死的为啥刚刚答应得那么痛快,又跑得那么快。指定是没脸见人了。 他心里又不由地一阵哀怨,你个老不死的,咋个酒品比本世子还不如呢。你就不能矜持点。都怪那钟猴子,提什么云秀郡主嘛。改日让我逮着他,定然要打他二十军棍才能消气。 秦风打了个激灵,吓得浑身出了冷汗,喃喃道,这玩笑开得太大了吧。 他顿时感觉脖子一凉,难怪那老王爷一大早见着他的脸,阴森得可怕。指不定打算杀人灭口呢。 旋即连忙否认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哎呀,我昨晚喝得太多了,还吃了他一晚上的臭脚丫。 他宁愿自报丑事,也不愿被那罗成惦记。 昨夜,他早就看出来了。这罗成跟那钟振山,早就是一丘之貉。而且对敌人从来都是睚眦必报。想那督侍监总管袁奎,多半是与他们政见不合,又是皇帝身边的人。为了泄当年之恨,说杀便要杀。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地去杀。 昨夜那虚晃一枪,定然是做给那老太监看的。 此番连啸天虎鲁智深都出动了,再加上还有个不良将曹山,多半这大戏已经开锣了。 罗一刀见他如此知趣,愿意给他台阶下,当即一脸的感动,恨不得把他的心都掏给他看。 天残却并不想如此便宜地放过他,哼哼道,昨夜的荒唐事情,老娘可以不计较。但从今往后,我家男人是哥,你是小弟。这账你得认。 罗一刀连连点头如蒜,砰砰地拍了拍胸口道,我认,肯定认。不仅仅是哥,即便是叫他姑老爷也行。 天残被他反怼一口,不得没有恼怒,反而喜滋滋地戳了戳他的额头道,这话说得好,老娘当年没有白疼你。那往后,你就叫他姑老爷吧。 秦风见罗一刀要当真了,赶紧否决道,那不成。咱们还是以兄弟相称比较好。 罗一刀故作哀怨道,从小我就叫她姑姑。我不叫你姑老爷不得行啊。这要传出去,我该怎么见人。 天残见秦风脸色不好看了,只得见好就收道,叫兄弟,便兄弟吧。反正我也大不了你几岁。 罗一刀恨恨地嘀咕道,你个老牛吃嫩草的,也好意思。 天残白了他一眼,一把扭住他的耳朵,也低声附耳道,老娘愿意。 罗一刀只得嚷着疼疼。 见他服气了,天残才一脸傲娇地放过他。 昨夜她故意将计就计,演出了那么一场荒唐戏。一方面,是替秦风出那口恶气,什么叫姓秦的不配上梅山。心想,我家男人又不是那泼猴的儿子,而且也杀过蛮子的,凭什么不能。另一方面,她要给秦风造势。虽然她并不清楚主人的打算,但为了这一仗能够让他出人头地,她必须要给他在这北山卫中加大砝码。否则这仗一旦打响,单凭个人的功夫,又怎么能做到以一敌万,除非他也有那泼猴的那把黑刀。 而且让她更可气的是,她这男人明明已经拿到了那金手指,却不知道怎么运用。即便她和地缺用尽脑子给他灌输那些数据文本,可他却还是一脸的懵懂。私底下,她只得从最基本的认知识字教起。 可这对于根基尚浅的秦风来说,无疑于是在读天书。 第五十四章 六字真言 秦风见秦绵背着身子,偷偷地抹着眼泪,只得走到她的身边,拉了拉她的手,本想低声安慰几句,却被她恼怒地一把拍掉手。此番天残这娘们,当着老王爷与定远侯以及北山卫的众儿郎的面,戳破了那张窗户纸,更加笃定了她终究还是要当小的结局。 她的心里满是愤怒和嫉恨。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瞎子居然是当年北山赫赫有名的美人豹。那梅君子当年那句,“一骑红尘美人笑,多少旧梦醉秋风”,平添了她不少美艳的声望,羡瞎了多少人,也勾起了多少魂。江湖上的一帮采花贼,更是几度觊觎,可从未有一人得逞。大都死的死,残的残,逃的逃。即便是如此,反而更让江湖上那些自以为怜香惜玉、色-欲-熏心的人趋之若鹜。 若不是老王爷给了她北山卫的官身,只怕这江湖早就把她当成了女魔。 时也命也,当年老王爷的随心之举,反倒是造就了她今日在北山卫难以撼动的地位。就连那三虎之首的啸天虎鲁智深,对她也是敬而远之。更不用说,这王府上下,就连大魔王也得忍辱负重地叫她一声姑姑。 她这小小的天下会分舵舵主又算得了啥。哪里还能比得上这抢跑多年的对手。 秦风虽然还是一直挺维护她。但她看得出来,男人都是贱皮子,这打是亲、骂是爱的小把戏,又怎么能瞒得了她。那娘们说的那番话,多半是真的。 “这世间,谁又能举案齐眉?谁又能与谁青梅煮酒?谁又能与谁笑傲江湖?”往往是傻子骗人的鬼话多。就连那老王爷罗成,也是个花心大萝卜。 孤单力薄,加之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倍感孤独和绝望。 天残见她这般模样,嘴角微微翘起几分嘲讽,眼光中也多了几分冷意。心想着,如果这都受不了,你就过不了老娘这一关。 地缺转头望着山下的雪线,有心提醒秦绵,故意唏嘘道,这看山看水,风不动云不动。心为啥要动? 天残当即翻了翻白眼,偷偷地掐了他一把,极为不满地低声道,多事。 罗一刀对地缺这话,大为新奇,当即朝着他竖起大拇指道,你哑巴瘸子,几时有了这般佛性?你这是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地缺惨然一笑,嘴里多了几分苦涩,半天才幽怨地转过身来,一字一句道,错了。老奴走的这是杀道。地狱不空,我不成佛。这屠刀便是我的佛刀。若当真放下,我便不是佛,而是魔。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罗一刀对他这话,竟然无言以对。 因为当年那老叫花给他算命,也是这么给他说的。“千古未有之旷世奇才,江湖万载的扛把子”,可不就是那从不愿放下魔刀的地藏菩萨。如若放下,那他指定当不了,这江湖万载的扛把子。扛把子不杀人,又怎么抗得住这江湖的纷争。蓬莱阁的真人,杀人不?比那天下道宗只怕还要杀得多。否则又怎么当得起这天下十大高手的称号。老不死的,杀人不?那虎丘之上的京观,何曾少过他撂倒的尸首。 他杀人不?三年的丐帮生涯,他不但杀人,还杀了不少的恶狗。 回到王府的第二天,他便扔给了老不死一张记载着不少人恶事的必杀令。老不死的,二话不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说杀就杀。还说这江湖的恶人,犹如这雪山上长出的草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身为北山王的独苗孙子,生来就在这杀道中长大。作为驻守一方的诸侯王,老不死的是朝廷的刀,他也是摆脱不了这杀伐的命运。 他暗自叫好,好一句这屠刀便是我的佛刀。 困顿他三年之久的魔障,竟然因为地缺的这句话,让他茅塞顿开。隐隐中,他竟然感觉到了似乎要冲破那魔障,跻身极致大成的境界。 当即抽出那腰间的妖刀,一刀劈空而出,刀光如雷,轰隆一声,将那营帐前的一片密林,生生斩出了一道巨大的沟壑。 天残和地缺相顾震惊,天残更是脱口而出道,这小子,居然顿悟了! 秦风见罗一刀大笑一声,又一刀接着一刀的斩出,那刀光之间,犹如羚羊挂角,极为丝滑飘逸,吐气之间收放自如,隐隐内气外放,也拍手叫好。 “地缺,你这回功劳不小啊!” 地缺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嘀咕道,这样也行?倘若我再念几段《六字真言》,嘛、呢、叭、咪、吽,且不是要将这大魔王给度化了? “说你能,你还真喘上了。还要脸不?真要把他给度化了,你把老王爷的独苗都给收走了,老王爷还不得要了你的狗命。”天残见他那得意劲儿,忍不住又翻了翻白眼。 地缺哎呀一声,连忙拍了拍脑袋,后怕道,亏得我只念了《地藏经》。 他又暗自念着,嘛、呢、叭、咪、吽,佛祖保佑,千万可别再让他悟了。再悟,那就天打雷劈,劈杀他。不,不,不能劈死,劈成半死不活最好。 轰轰隆隆,天地传来一阵闷哼。 白雪之上的天空,突地随着那刀光飘来了朵朵乌云。 冬日的阳光遁去,整座北山笼罩在黑沉沉的天空之下。 众人来不及惊愕。 片刻之间,轰--隆--轰--隆的巨响不断,几道比刀光更盛的电光,从乌云中穿刺而出,啪啪啪的连声响起,一道光啪的一声重重地砸在雪峰之上,闪崩剧烈,大块大块的雪冰被炸散开来。 惊起北山关上下的官兵,一片哗然。 跟着更多的电光,如游龙出海一般,朝着中军大营直扑而来。 秦风见势不好,腾起身子,朝着抬头看着天,一脸哀怨的秦绵猛地扑了过去。猛地一滚,跟着身后啪啪几声脆响,传来北山卫守军的连连惨叫。 “什么情况,怎么凭空起天雷了!” 待回头去,却只见中军大营的巨大帐篷,给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啪啪啪地燃烧着阵阵火光。 中军大营走水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天残和地缺却只见一道电光,倏忽之间,朝着那一头脑热狂喜、耍刀正猛的大魔王罗一刀,那手中指向天空的妖刀狠狠地劈了过去。 “砰”,一朵烟花炸起。 地缺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又念叨,嘛、呢、叭、咪、吽 天残闻声连忙踢了他一脚,怒吼吼道,还念!念个屁。出大事了。 待秦风和秦绵站起身来,只见一个浑身漆黑、身无片缕,满身毛发直立,全身冒着黑烟,一只脚金鸡独立、一只手血流如注的大魔王罗一刀,另一只手拿着那把妖刀,一脸怪异地朝着他俩吐了一口黑烟。 秦绵吓得哇哇的一声,捂着脸不忍直视。 “哎,我说兄弟,本魔王修道成真,刚刚渡劫了吗?” 天残连忙拔了地缺的衣裳,赶紧给他包裹上,恨声道,还渡劫,美得你。你这是遭雷劈了! 秦风见他被那雷电,烧得黑乎乎的,浑身皮开肉绽,忍不住笑道,你这是造了多少孽啊,连这大冬天都要遭雷劈。 “我?不是渡劫?是遭雷劈了?”罗一刀哐当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妖刀,两眼一黑,顿时晕死了过去。 秦风赶紧一把抱住他。 “怎么办?”秦风见他伤得如此之重,忐忑不安地问道。 天残气得脸色发青,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罗一刀,破口骂道,还怎么办,赶紧救人啊!说罢,抱起罗一刀,朝着山下的监军府便窜了过去。 还未到门边,就看见又一个浑身漆黑如碳的人,拧着破烂的裤子,浑身屎臭味道,站在那院子里跳着脚地骂娘道,哪个龟儿子,给洒家茅坑里扔爆竹。 吴青这老阉货,夜里偷吃了不少的狗肉。一大早,就开始拉肚子跑茅坑。他正舒坦地蹲在茅坑上拉得痛快,却不料一道闪电从天而降,一头钻进了茅坑,轰隆一声炸响,顿时掀翻了茅厕,吓得他窟动一声,掉进了茅坑。 好不容易从茅坑里翻爬起来,他还以为是哪个调皮捣蛋的,乱扔爆竹。 天残见他挡在面前,那脸漆黑,只留下两个眼睛和鼻孔是白的,满头红黄斑斓的黄白之物,又闻到那刺鼻难闻的味道,当即连人也不看,一个连环腿打出,又将他一头踢到了水池里。 这老货一头栽在水池里,冻得浑身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 而那地缺却站在原地,痴痴傻傻地抬头看着天空之上,那一团团的乌云,迷迷糊糊道,我去,这六字真言这么神?该不会老夫破了空玄境,到了衍生术的境界?不可能啊。 秦风和秦绵担心罗一刀的伤势,顾不得中军大营的混乱,连忙也跑下了山。 等到老王爷罗成闻声赶到,却只见那大魔王罗一刀被人包裹成了大粽子一般,横躺在那老阉货的雕花鎏金大木床上,原本白皙俊俏的脸蛋,宛如刚刚从灶空里钻出来,连头发都烧没了,那双欲哭无泪的眼睛,痴痴傻傻地朝着他苦笑道,老不死的,我为啥遭这天打雷劈啊!我还以为是我功力大涨,突然间突破了真人境,老天爷要考验我,提前让我渡劫呢。 老王爷罗成见他这副惨痛的模样,心疼得直打哆嗦。 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乖孙,乖孙,呸呸,快过年了,不能说这不吉利的话。哪个敢让你天打雷劈,老夫拔了他的皮。” 跟着他又指着天骂娘道,你这贼老天,有本事你再打来一个试试。 他这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又是一个大炸雷在监军府屋顶上炸响。吓得他当成变了脸色,而那刚刚洗漱干净的吴青,这吓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罗一刀见老王爷一脸的尴尬和惶恐,连死的心思都有了。果然是造孽深重,这老天爷还不肯放过他。 天残自然不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也更加不信地缺真到了那口吐莲花的境界。她没敢惊动屋子里,已经被镇住的众人。而是偷偷地溜了出去。 待又上得山来,见那地缺还在杵在那里,痴痴傻傻地自言自语。“嘛、呢、叭、咪、吽,疾!再来一个!” “耶,怎么又不行了。” 天残当即给他一巴掌,跳脚骂道,你这缺心眼的,你自己多大能耐你还不知道吗? 地缺被她一巴掌打醒了,浑身打了激灵,暗自叫道,好险,好险,老夫就走火入魔了。 天残打量了一番四周被雷火烧得一塌糊涂的中军大营,深深地嗅了嗅空气,很快皱起鼻子道,不对劲。这是没这么怪异。 “什么意思?” 地缺诧异道。 “你闻闻!” 地缺连忙也使劲地吸了一口气。 回味了许久,这才睁开眼睛,有些疑惑道,怎么有一股子雷击木和硝石的味道? “没错,是这个味道。”天残凝重地点了点头。 地缺愕然地睁大了眼睛,两只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连脸色都黑得发青发紫。“难道是?” 五年前,北山大战之前。 北国昊天宫与莫逆教,在北极为了争夺天魔剑,曾经有过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当时,昊天宫兵强马壮,对天魔剑是志在必得。莫逆教,一度陷入死战之中。 危急关头,莫逆教大佛头暗自布置了一道杀阵,示敌以弱,步步后退,将昊天宫宫主孽红双和一帮昊天宫弟子引入天魔谷。 昊天宫不知是计,杀气腾腾地闯进天魔谷,打算一战而下。却不料,刚刚闯入天魔谷,便天雷滚滚,电闪雷鸣,当年年仅二十岁的昊天宫宫主孽红双被当头一击,差点陨落,亏得一个黑衣人杀出才将她救走。而昊天宫的弟子则死伤惨重。当年被称为天下第一魔女的孽红双,天资卓卓,是当年最年轻的空玄境高手。那一战之后,虽然保住了性命,却跌到了明黄境。 昊天宫从此被莫逆教压制。 后来,从焚天教中才传出来,当年那大佛头从天魔经中参悟了一道阵法绝学:九天狂魔惊雷阵。 正是凭着这几乎消身匿迹的旷世阵法,才将昊天宫打败,守住了天魔剑。 而布置阵惊世骇俗的阵法,需要北极独有的瀚海雷击木来引雷。 等到云豹他们赶到,听闻是九天狂魔惊雷阵,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吩咐下去,挖地三尺也要把这瀚海雷击木找出来。 不多一会儿,北山卫果然从山峰、山崖和营帐外,挖出了几根金光灿灿的瀚海雷击木。 亏得这九天狂魔惊雷阵,有一大天生的缺陷。不能够超出十仗之外,否则后果不堪。也亏得北山卫向来对布置营帐极为谨慎,担心敌人火攻,大都比较零散布置,才堪堪躲过了这一劫。 天残和地缺却心虚道,多亏那傻小子,提前引爆了,否则 云豹韩江、花豹姜山和金钱豹钱宇琢磨了许久,也没有琢磨出头绪。等啸天虎鲁智深将已经被废掉的欢喜菩萨,扔了过来。 才知道这是妙观音出手了。 几人正商量着,山崖下,传来了吴青那尖声尖气的叫声,“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啸天虎鲁智深冲下山去,一把将他拧了上来。 “谁打起来了?” 吴青哆嗦了几下,不敢隐瞒,连忙说道,刚刚不良人来报,杀秦盟与不良将曹山他们打起来了。督侍监掌管袁奎,也被卷入了进去。 老王爷罗成带着秦风也走了上来,冷哼道,打得好! 接过云豹递过去的雷击木,拧在手里翻开了一番,当即转手扔给秦风道,你现在是轻骑营的前锋将军,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办。凡是军中参与的人,一个不留。若是外来的奸逆,全都杀了拿去喂狗。本王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他是什么鬼教、魔教,到了本王的地盘。本王要让他们知道,本王才是这北山最大的魔头。 转头他又对天残和地缺说道,这阵法威力不小,好好研究一番,说不定能够用到战场上去。到时候咱们也给他来个措手不及,且不妙哉。 “传令下去,这仗咱们躺在这里当鱼肉,等着蛮子杀过来!今夜子时,北山卫出关偷营!咱们得给他来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王爷,蛮子可还没动静啊?”云豹韩江为难道。 “你啊你,就是太老实。你当真以为蛮子没动静,杀秦盟是怎么回事?这些天不少官兵遇袭是怎么回事?人家是故布疑阵,以明化暗,故意扰乱我们的视线。这仗从那老阉狗一来,就开始短兵相接了。”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主管谍报的花豹姜山,又才冷笑道,本王刚刚得到谍报,北国国师努尔泰带着部分铁骑化整为零,准备绕过北山关,突袭定远郡。虎豹军和定远卫已经在定远山布阵了。钟猴子那边不可小觑,但我们这边更加不能大意。本王担心,这回毗伽女魔没那么简单。 “那我们更不能轻易出关啊!以防蛮子故意引我们出关!”金钱豹钱宇听了他这话,思索了一番,担心道。 “你个白痴。谁让你真用北山卫,用江湖人冒充北山卫,以袭扰为主,打不赢就跑。跑不赢,也可以投降。不管是诈降,还是真投降,反正咱们要配合花豹的斥候,再塞几个刺头进去。必要时,引爆这些暗雷,来个里应外合。” 秦风咂舌道,哪不成了敢死队。 老王爷罗成脸色顿时暗淡了下去,而那啸天虎鲁智深才叹息了一口气道,既然是打仗,怎能没有敢死队。这些人都是我们在江湖上暗自布下的死士,走的都是江湖上的野路子,敌人才不会怀疑。只会当成是北山的江湖侠客,为国为民,舍身成仁。你不要以为只有沙场才是战场,其实危卵之下,江湖与江湖之间也是战场。甚至比沙场更为残酷。 秦风脸色一正,当即拱手道,小子受教了。难怪世人都说,北山男儿无孬种。端是让人好生敬佩。 老王爷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从今而后,你也是了。你这轻骑营前锋将军,是我那乖孙给的,可不能给他丢脸。而且,你还是大哥。既然当了大哥,就得有个当大哥的样子,要给小弟作出表率。 那句他还是小弟的话,他老脸一红,悻悻地掩饰了过去。 当即招呼众人,重新收拾中军大营,准备夜袭。 第五十五章 锋芒初露 中军大营升帐。 朝堂敕封的大帅定远侯钟振山,连兵将都未点,吃了一肚子狗肉,喝了一肚子野酒,公然交出大权,让老王爷负负得正,大马金刀地端坐大营的帅位之上。 监军太监吴青矮着身上,龟缩在帅位的左边,偷吃贪嘴的后遗症,让他那张本就白皙无血的脸色更加的苍白惨淡。 左右五豹中的三豹子,领着北山卫的一帮众将军,披甲带剑,威风凛凛地各自分列。 见罗成微微点了点头,点将官云豹韩江站出队列,点卯。 金鼓三击响,北山卫十八营,三万兵马闻令而动,列阵以待,独独少了轻骑营。 督将官金钱豹钱宇,传达了罗成的命令。 斥候营前锋官,从三品征虏花豹姜山,拱手接过令牌,带领两千名斥候,转身踏出中军大营。等待他们的夜战,远比想象中还要残酷。 罗成命令,今夜子时,斥候营务必将北国放出来的斥候,全歼在虎丘之下。 酒醉痴迷多年的花豹姜山,浑身打了鸡血,当场立下了军令状。“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军令如山,绝非儿戏,也远非在北山王府那般的轻松惬意。以老王爷罗成的治军军规,法外不容情,即便是最忠心的兄弟,未完成任务,也得忍痛杀之。 云豹韩江和金钱豹钱宇,朝他拱了拱手,话虽无语,但情谊真切。 花豹姜山呵呵一笑道,等我等得胜归来,美酒佳人可敢负我? 罗成大笑一声,“有多少算多少,都是你的。就连那春风楼的老鸨子,老夫也亲自给你擒来。” 花豹爽朗笑道,不用王爷操心,此番杀战她已然参战。 罗成猛地一拍帅席,连声叫好道,好!自古巾帼不让须眉,我北山的狎妓老鸨,也当为这天下女子中的奇女子。老夫亲自给你等办酒席。 步兵营前锋将军乃是当年那一战残存下来的老兵,见斥候营已经出动,当即站出身来,躬身领命。 督将官钱宇庚即传令道,步兵营拱卫北山关,不得擅自出战,违令者斩。 “得令!” 他虽然面色不爽,但也当即领命。 弓弦营、盾枪营、攻城营、辎重营、前锋营、中锋营、后锋营等其余十五营,悉数领命。 不多一会,轻骑营前锋将军秦风来报。 大帐内,各大将军均面色不善,大都不屑。 北山卫,虽然向来举亲不避嫌,但却是实打实地靠军功立身。 年少轻狂的秦风,在他们看来,看重一点,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看轻一点,也不过是个屁大点的娃儿。何德何能,能执掌北山卫精锐中的精锐轻骑营。需知,北山卫万头军马之中,轻骑营独占三千良马,别的营连一人一骑都难以保障,唯有这轻骑营从上到下,都是一人双骑。 刀是最好的斩-马-刀,枪是最好的玄铁连勾枪,甲是最好的金锁鱼鳞甲,兵是北山卫中各营中选**的勇武兵王。 倘若那原来的前锋将军卢的,几番生死,战功甚高。他们也无怨言。可这番却被撸下马来,成了偏将。而且最让他们嫉恨的是,就连大魔王罗一刀也只能堪堪当他的偏将。 寸功未立,何以为将? 若真能杀他个万八千,或者勇冠三军,他们自然叹服。 大魔王罗一刀虽然魔名远扬,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纨绔子弟,平生最敬重不是那些烟火酒楼的风尘女子,而是他们这些弓马勇士。 谁家有个苦难或者过不去的坎,大魔王二话不说,没有半点的犹豫,该给银两的给银两,该帮着置办家业的置办家业,但凡鳏寡孤独者,皆为王府供养。谁若又到了欺凌,那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如果是大魔王罗一刀遥领轻骑营,他们倒还是想得通。毕竟罗一刀是北山王府仅存的独苗世子。 将来这北山王府的家业,他们的命运也迟早要落到他的手中。 可偏偏却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偏偏那向来老谋深算的老王爷,竟然如此草率。 当真是看不懂。 难道这赫赫有名的北山卫当真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老王爷看不起谁,也绝不会如此鲁笨地看不起北山卫。 虽然其中必有蹊跷,但人心向来如此。 见众将面色轻慢,老王爷罗成半眯着眼睛,静观百态。云豹和金钱豹相顾失笑,唯有那啸天虎鲁智深杵着那把戕血刀,怒目圆睁,却呼呼大睡地打着鼾。 待中军大营被撩开营帐,一股子血腥的味道扑鼻而来,众将顿时面色大惊。 各自纷纷抬眼望去,只见那营帐外走来一翩翩少年,身高八尺,腰壮虎豹,虽然青葱为灭,但却虎虎生威,当真是银甲照铁衣,长刀带大氅,好一个未及冠礼的少年将军。 秦风走进大帐之中,运转起北冥神功,目光如电,气势如虹,一一扫过那些一脸迥异的将军们,当即将手中提着的几个血红的头颅,扔到大帐之中。 哐当一声,头颅滚落一地,众将大惊失色。 秦风微微一笑,拱手朝着罗成禀告道,禀告王爷,北山十八营,与北国有所勾连的共计36人,其中偏将3名,从军校尉10名,各营飞骑尉、翊卫旅帅、果毅都尉8名,兵卒15名。其中假借身份冒领顶替者20名,被顶替者皆遇害被杀。 罗成面色大变,连忙端着了身体,而那打着鼾声的啸天虎鲁智深也顿时醒了过来。 点将官云豹韩江见众人愤愤不平,当即站出身来,朗声问道,你是如何查知的?那些被冒名顶替者,又是如何查实的? 秦风挺起胸膛,朝着众将一一拱手之后,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外乎,三策。打草惊蛇、顺藤摸瓜、调虎离山。 罗成当即来了精神,闷声道,快快道来,如何打草惊蛇、又是如何顺藤摸瓜、如何调虎离山的? 秦风咳了咳嗓子,将他计谋和盘托出。 原来老王爷罗成下令之后,他便知道这北山卫之中定然藏有北国的奸逆。否则,以老王爷罗成那老僧入座,天塌下来都不怕的人,又何苦将这苦差事交给他。 之所以交给他,老谋深算的罗成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谋断,只怕不过一直未找到合适的人。交给他,其实看重的是他是个外人,与北山卫上上下下毫无瓜葛。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天残的点拨之下,他很快将能够熟悉中军大营的人,挨着筛查了一遍。天残说,再老谋深算的诡计,都会有破绽。这世上压根就没有无懈可击的计谋。 秦风倒也不木呆,很快想到了谁最不起眼地接近中军大营。火头军。 火头军,在任何军队中都最不起眼。却又最能够亲近中军大营的,因为他们主管伙食。很快,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年老体衰,却手艺高超的火头军身上。 以北山王的秉性,大战在即。一切从简,轻装上阵。 定然不会如此奢靡地贪图那口舌之欲。就连老太监吴青,给老王爷和定远侯炖狗肉,也都是亲自下厨。 可偏偏那火头军的灶台之上,老王爷喜欢的十八般调味品应有尽有。就连那食材,也是极致的奢华少见。 如果是常年跟随北山王的人,又如何不知道北山王的秉性。除非那些外来户,以为北山王府奢靡、大魔王罗一刀纨绔,猜测北山王的生活习性向来如此,否则不会准备得如此妥当,以不变应万变。 找到了这个暗藏的桩子,他便故意虚张声势,说老王爷对餐食极为不满,一怒之下要杀人。那人顿时慌作一团,连忙赶制罗成在王府最喜欢的膳食。 这让他笃定了这人的身份,连夜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上线和下线,一番严刑拷打,关小黑屋,拿到了杀秦盟在北山卫的名单。 而首当其冲者,便是轻骑营的前任前锋将军卢的。 一番暗自盘查,方才知道早在几年前,这卢的因为朝廷对北山卫的封赏不均,暗生怨恨。以他当年的轻骑营的功绩,最不济也该是从三品,而却只落了正四品。索性破罐子破摔,迷上了赌博,欠下万千的赌债。后被,杀秦盟借机招揽,暗自布局,在北山卫组建起了一支潜伏多年的暗线。 在他的拉拢之下,与他相交甚密的多个营房的好友,皆入了他的圈套。 秦风担心夜长梦多,遂快刀斩乱麻,当场抓捕并斩首了首恶和从恶者,而对那些被他摆布的次恶者,则是网开一面,以收服为主。 他的这番话,让大帐之内的众将既汗颜又心生惭愧。待看清那些被斩掉的头颅,又浑身大汗淋漓。若此番当真开战,后果不堪设想。 秦风在如此短时间内,将潜伏在北山卫多年的敌国奸逆,摸排出来,即便是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也务必做得到。而秦风的杀伐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又举重若轻,顾全了大局,顿时让他们另眼相看。暗自佩服,少年老成。 待众将纷纷请罪地跪拜在地。 老王爷罗成这才从帅席上站了起来,走到大帐的中央,弹了弹,他手中的那把长刀,吹了一口那刀上的寒光,横眉扫视了一番跪拜在地的众将,冷声笑道,尔等以为如何? 众将微微叹息了一声,连连拱手道,秦将军少年英雄,心有谋略,指挥若定!轻骑营定然不负王爷厚望。 趁着拍马屁的功夫,众将又赶紧各自检讨,御下不严,让北国的奸细钻了空子,请王爷责罚。 首当其冲北山关守将罗达,最为忐忑。他的麾下中的奸逆,竟然占了三分之一。可见这北国是如何的绞尽脑汁地谋算他这北山关。 老王爷当的一声,将手中的长刀,猛地劈砍在旁边的兵器架上,气急败坏地大骂了一通。将这些老油子骂得战战兢兢,老脸通红。 “此番秦风首功,尔等酒囊饭袋皆有罪!按律御下不严,形同虚设,当打五十军棍。来啊,将罗达拖出去,鞭打二十军棍,余下三十军棍,待大战结束之后,再行惩戒。” 罗达见老王爷网开一面,心中大为感激,当即脱了披甲,自己走到营帐外,任由军正连番抽打,还不时地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叫声。 营帐内,老王爷罗成这才对众将说道,眼下大战在即,本王法外开恩,网开一面,准予尔等戴罪立功。若再犯,定当累加追罚。” 众将感激涕泣,纷纷赌咒发誓,定要加强内务管理,从严排查,若再犯定然那头来见。 秦风见老王爷打一棒子,赏一口甜头,这恩威并重的手段端是信手拈来,心中暗自佩服。此战,这些急于戴罪立功的将军们,定然会用尽全力地去上阵杀敌,争取戴罪立功。 收拾了众将,罗成这才朝着吴青说道,吴监军,轻骑营偏将卢的被诛,另一偏将罗一刀因伤卧床。本王以为秦风年少,此番虽有大功,但少去两将主力,轻骑营的战力必然受损。本王以为可准予美人豹、黑豹为轻骑营偏将,你以为如何? 吴青哪里敢反对。连连朝着秦风贺喜。此番老王爷这般与他交代,其实是暗示他轻骑营需要轻装上阵,他手下的太监就不要去掺和了。连堂堂美人豹、黑豹都只是偏将,他虽然监军,又何德何能敢在安排太监去督军。 罗成这才朝着秦风哼道,此番首功,本王定将代为奏请圣上为你请功。眼下,夜袭即将开始,本王命令你为其撩阵。记住此战不可胜,只许败。但该杀的必须杀,该烧的必须烧,必须把动静搞起来。 秦风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也知道军令如山,当即拱手领命。 罗成见他不卑不亢,心中大为满意。 此番他之所以顺水推船,给了美人豹和黑豹的人情,其实也是被逼无奈。美人豹和黑豹,早已经不再过去的北山卫了,他们一门心思要提携他们的小主子。他思来想去,只能将秦风紧紧地绑在北山卫这条大船上。 而不当场赏赐秦风,也是想为他今后谋个更好的前程。无论如何,朝堂的封赏,都比他北山王府的赏赐,更有说服力。 秦风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他心里暗自窃喜,有了天残和地缺这左右臂膀,名正言顺地帮助他。他身上反而轻松多了。这轻骑营内务上的事情,他便无需再多操心。 一身轻装上阵,该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啸天虎鲁智深见他和众将走出了营帐,朝着罗成担忧道,这小子这番锋芒毕露,未必是好事。 罗成微微点了点头道,老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这话对也不对。若连这些小小的风浪都经受不住,又如何长出参天大树。而眼下,咱们北山卫老矣,需要这种涉世不深、但却能独当一面的年轻人。 鲁智深哑然。他没有想到,罗成竟然如此看重他。 跟着他不由得地感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王爷这话老成,也看得远。不错,咱们这些武将,哪一个不是尸海血肉中闯出来的。让他太过倚重,反而不是好事情。 “等我那败家子好起来,抓紧时间也把他扔进轻骑营去。这种磨刀的机会千载难逢啊!” 鲁智深连连点头。 眼下大魔王与这少年比起来,少了太多的老成,多了太多意气用事。必须得尽快成长起来,否则这主仆关系,颠倒过来。 只怕连王爷也未必坐不住吧。 第五十七章 虎丘夜袭 北山虎丘。 长庚星独立夜空。 山川与大漠,犹如与生俱来的死对头,相互虎视眈眈千百年。在岁月这座时钟的挑拨之下,此消彼长的存亡大计从未断绝。 彼时,马蹄声如雷,几十匹骏马如旋风一般地冲下夜色笼罩的虎丘。骑马的人大都是黑色毛毡大氅,里面身着黑色布衣。人人似虎,马如蛟龙,人既俊杰,马亦雄壮,每匹战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浑身漆黑,奔到近处,那马匹之上隐隐闪动着金锁鱼鳞甲,马蹄竟然是泛着银灰亮光的玄铁打造。这群奇骏气势雄壮,让那些潜伏在虎丘之下的江湖俊杰,竟有一种千军万马袭来一般的恐惧。 待带头的十八匹奔到身边,拉马向两旁散开,一骑高头大马从中驰出,竟然比身后的那数十匹黑马更加高大雄壮,鬃毛漆黑如黑珍珠般光亮,眼如铜铃般虎虎生威,腿壮如柱子,脑袋高高地昂起,显得极为傲气和不屑,隐隐以马中之龙自居。待它一声低声的嘶鸣,那身后的马匹纷纷顿住马蹄,不敢前进半步。 见一黑衣锦帕少年,从那高头大马上翻身跳下来,群雄之中有人惊呼,这人我识得,是天下会北山舵的风少爷,端是有一手杀人于无形的飞刀绝技。 秦风从马背上跳下来,轻轻拍了拍这高头大马,请它安分下来。那大马还有些不逊,恼怒地蹬了蹬后腿,重重地溅起一片尘沙。秦风暗笑,这马王爷还真是不好伺候。 没错。这黑马,就是大魔王罗一刀那便宜师傅老叫花,从大漠偷来的龙血宝马,远不是北山王府那些汗血宝马能够相比的。传说,这龙血宝马千年难遇,乃是神龙与马王杂--交的后代,身负龙血,极为暴烈,又特好--色。可谓天下第一淫--马,凡是被它所看中的母马无一不是天下间少有的名贵品种。但因为龙血暴烈,很难有母马能够产下后代。故而,这家伙就是从来不用负责的老-淫-棍。向来是只耍流氓,不用谈恋爱的那种混蛋。 依照老叫花和老王爷罗成达成的协议,罗一刀三年游历归来,老叫花只能忍痛割爱。谁叫他当年擅闯观海楼,偷走了王府珍藏的名剑山庄的赤霞剑和飘雪剑。 而且这马王爷也确实难以伺候,不但脾气暴躁,谁也难以驯服,而且还大口喝酒吃肉,以丐帮那点身家,还真养不起它了。而且给它配种,就没有一个怀上,反倒是让它白白占尽了便宜。 索性老叫花眼不见心不烦,极为大方地拱手送给了他这便宜徒弟。罗一刀本以为他那神骏汗血宝马红朵儿,能看得上这不要脸的家伙。没想到,红朵儿压根不让它近身,想来聪慧灵通的它也把这家伙看明白了,这家伙就是登徒浪子,根本信不过。指定是个吃完了,就抹嘴摔碗的花心大萝卜。 罗一刀躺在床上,听闻秦风要独立领着轻骑营出关,为江湖豪杰撩阵,心里痒痒得不行。将秦风叫到身边,一个接一个亲热的大哥叫着。硬生生将这坑货送给了秦风。秦风不知道这家伙是个烫手玩意儿,心想着他身为轻骑营将军,也该有一头威风大马。轻骑营的马都是名花有主的,况且卢的用过的战马他又看不上,心里正想着。没想到刚刚打瞌睡,就有人送上了枕头,自然是半推半就也就答应了。 本以为罗一刀还想看一场大戏。看他如何驯服让他吃尽了苦头的这坑货。没想到,这天下还有一物降一物。 秦风端着一碗雪绒跑山犬狗肉喂它,又给它喝了几坛子好酒。这个白眼狼马王爷,竟然屁颠屁颠地要跟着他走。 罗一刀暗自后悔,早知道如此好骗。当年他何苦跟它较劲跟它抢肉喝酒。 罗一刀告诉秦风,此马,老叫花给它取名叫黑龙。但它似乎很不满意,每回见到老叫花就不断地追着撕咬。 秦风想了想道,既然它性比天高,看不上这黑龙的名字。何不叫它为鲲鹏。传说鲲鹏,向来吃龙为生。 老黑马听了这名字,竟如明珠暗藏多年之后的狂喜,不断地抬起双腿,嗷嗷地嘶鸣,临了还用脑袋瓜子不断地磨蹭秦风,尾巴摇得更狗似的。仿佛,它总算是遇到明主了。 “天下会?传闻天下会暗投了北山王府,看来是真的了。”有人唏嘘道。 跟着数十名江湖豪杰朝着他飞跑了过来,带头那人马前躬身拜见。竟然是天下会北山舵藏锋堂的堂主郎青。 跟着秦风身后的宋义和聂远,见是他和一帮藏锋堂的兄弟们,也连忙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你们怎么也来了?”秦风扶起郎青。 “风少爷,我们得知北山王府发出了英雄帖,带着北山武林的英雄好汉连夜赶来了。兄弟们都说,北山卫是北山的儿郎,我们生是北山的人,死是北山的鬼。如今北山危在旦夕,危卵之下岂有安巢。而且如今朝堂势弱,正需要我们江湖人士匡义护持。王爷有召,且能不来。” 秦风见他说得眉飞色舞,全然忘了他本是江南人,暗自欣慰,绵儿挺能识人用人。暗自告诫,自己初来乍到,还得多学学才行。 宋义只道他们中途脱离天下会,这天下会的兄弟们定然生份不少,或心中多有怨恨和疏离,没想到兄弟们如此热切地前来参见,陡然间热血上涌,虎目含泪,抱拳还礼。 而那聂远,见此番王爷征召,往日多年未见的北方绿林十八寨的老兄弟,甚至还有不少当年的敌人,也都拿着英雄帖,纷纷朝他拱手叫道,老寨主,往去多年,可想死兄弟们了。一句老寨主,顿时让他热泪盈眶,过去无论是非恩怨,都是江湖过往。此番不计前嫌,悉数来战,可见这些人心中都藏有侠义。 当即抱拳道,兄弟们,此战靠你们了!我和秦将军,为大家撩阵! 当即有人跟着抱拳道,此番我等若战死,望老寨主将我等葬于梅山。 “我等此生便再无遗憾!” 秦风见这些江湖豪杰,一个个面色坚毅,一副视死如归,当即不忍心道,尔等可明白,此战只许败,不许胜! 众人哑然失笑道,我等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家业也都散尽,儿女也都安排妥当。只盼着能早点与那梅山之上的兄弟们一聚。 顶替聂远的北方绿林十八寨主李胜,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抖了抖手中血红的英雄帖,朝着群雄严肃问道,什么叫英雄帖?为国为民、为侠义者视为英雄。此番我等既然认领了这英雄帖,便是北方江湖的侠义之士。老王爷曾经说过,北山的儿郎是死不绝的。此战王爷有令,只许败,不许胜。但咱们败也要败个样子,决不能让那蛮子占到咱们半分便宜。打不赢,咬都要咬上他两口。杀不赢,咱们便与他们玉石俱焚。蛮子打我北山草谷多年,多少北山儿娘惨遭毒手,惨不忍睹。这口气,我们积怨了多年,也该是以血还血的时候了。 秦风见这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端是一番不怕死的好汉,暗自点头,北方江湖果真是有骨气、有血性。非一般江湖草莽可比。又扫了一眼群雄,见独独少了华山派和崆峒派,他这才信服天残的话没有错,只怕这两大门派,早已经加入了杀秦盟。 “杀!杀!杀!” “以血还血!” “给北山儿郎报仇!” “请将军下令!” “请将军下令!” 秦风注视这群不畏生死的江湖豪杰,目光中闪动着泪光。他生来其实也很羸弱,若不是这乱世,他又怎能杀出血性。他心知,这群人看似个个都是豪杰,但在训练有素的北国铁骑面前,也只能是一堆炮灰。可即便是死,这些人也毫不改色,当真是令人叹服和佩服。 由此可见,这北山对蛮子的恨意该有多深。 他一把扶起躬身跪拜在地的李胜,再提起抬头,朝着群雄连连三鞠躬。 群雄连忙制止道,将军,折煞我等了。 这些老江湖,自来便是人精。他们看得很明白,秦风虽然是个少年,但如此年轻,便跻身将军,可见王爷该有多重视此人。而自古,官便是官,民始终是民。秦风连连给他们深鞠躬,顿时让他们大为感动。这娃儿,是真把他们当成了英雄在看待。而且他们也深知,这三鞠躬,也远非个人情感,而是代表着北山万千的父老乡亲。 “拿酒来!” 秦风突地一招手,朝着身后的轻骑营吼道。 宋义和聂远含着泪,连忙招呼轻骑营的将士们,从马背后搬下酒坛子和酒碗。宋义和聂远抢着要去给群雄敬酒,却被秦风抢先一步,他一一走到群雄面前,恭敬地一一斟满。 再回到马匹前,秦风端起手中的酒碗,恭敬道,天可忘,地可以忘,但北山不会忘,北山的父老乡亲、北山的群山雪地不会忘!这碗敬诸位英雄好汉!干了! 见秦风含泪干掉了手中的烈酒,扬起空空的酒碗,猛地朝着地上一摔,那股子杀气腾腾的杀气冲天而起。 群雄也群情激奋,当即将碗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也猛地将手中的酒碗,摔了一地。 “青山可鉴,长刀可鉴!我等兄弟定不负将军所望,不负北山所望!兄弟们,杀!” 上百人的北方江湖群雄,趁着夜色沉重,连夜冲下虎丘,朝着远处的高阙塞摸索了过去。 秦风偷偷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迎着寒风,远远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队伍,心中暗自祈祷,兄弟们,可千万要尽量活下来啊。 宋义和聂远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秦风皱了皱眉头,发出一声叹息,难为他了。 转身他翻身上马,朝着轻骑营命令道,分队出列,按照之前的命令,立即执行。 宋义和聂远当即带着队伍,沿着群雄的路线,悄悄地跟了上去。 老王爷这招围魏救赵,是拼着命,要将战场摆回北山,利用北山的地理位置优势,集结北山卫、定远卫和虎豹军,在虎丘再来一场当年秦王秦山的壮举。 而秦风这撩阵的活,并不好办。既要让蛮子摸不准老王爷的套路,还得充分保障这群敢死队的杀伤力。好在在这群江湖豪杰之中,并非都是意气用事的草莽,而大都是像李胜这样的江湖老手。论阴谋算计,他自信,十个蛮子也不是李胜的对手。 但蛮子训练有素,又善于突击作战。要想用这点人弄出大动静来。难,而且非常难。 这是秦风领兵的第一战。 天残和地缺大都抱着旁观的心态,躲在一旁隔岸观火,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轻易出手。因为他们一旦出手,熟悉他们的北国将领,定然会龟缩不出,反倒是坏了老王爷的大计。 老王爷给这帮江湖客下的命令,是尽可能滋扰和捣毁蛮子的辎重粮食和马匹。而不是单单去杀人送死。 至于只许败,不许胜,却是这个度的拿捏。 因为眼下,北国狼牙还没有公开攻击大秦帝国,他虽为王爷,未得兵部命令,也不能擅自挑起两国大战。否则,他即便是有一千颗人头,或者是个杀不死的九头蛇,也不够朝廷杀。那么要想保全北山卫,只能激将,让蛮子率先开战。 秦风连夜思来想去,最终决定采用化整为零、圈点打援、草木皆兵三计。 宋义带着部分轻骑营化整为零,随时支援,随时斩杀敌人的有生力量;他带着主力,在外围做好圈点打援,阻止敌人短时间内将这群江湖豪杰消灭,而聂远则带着其余的轻骑营,潜伏四周,一旦出现不可预见的情况,迅速造出北山关佯攻的架势,威迫敌人不敢轻易闯关。同时,给他和宋义打好掩护,便于及时撤退。 高阙塞地处大漠与北山山脉的交界处,远没有北山关高大。 虽有雪水从旁经过,但北国狼牙却从未修建护城河。宽阔的河面,直达关塞之下。加之城墙也不高,对于普通的兵来说,比较难,但对于这些江湖高手来说,反而极为轻松。这也是老王爷,之所以动用英雄帖的原因。 此战,就看李胜这个大寨主和郎青这个堂主,如何将这群江湖豪杰化整为零,偷偷潜入高阙塞。只要能够潜入一半的高手进去,高阙塞的守军必然大乱,定会引起关塞之后,北国狼牙铁骑的注意,一旦辎重被捣毁,国师努尔泰所带来的铁骑必然会前来支援,此战便达到了老王爷的目的。 说白了,老王爷就是想画地为牢,让北国铁骑固守在高阙塞与他周旋,而不是将战火烧到整个边疆。 如此这般,他既有战略纵深,又能够迅速集结所有力量。与当年冲动好战的秦越不同,多年的战争生涯,让他更加地老练。 他算准了北国此战定然准备不足,如此冒然前来,并非单单是因为毗伽女王与秦越的个人恩怨,而是北国内部矛盾纠葛,加之罕见的雪灾,不得不用战争来获取财货,转移矛盾。 蛮子经过这番折腾之后,弹尽粮绝,必然会急于与他决战。而到那时,他只需要固守和袭扰,便可以拔得头筹。一旦时机成熟,再来展开最后的决战。 老王爷罗成老谋深算,算无遗策。 但自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关键就看这群江湖豪杰的执行力了,究竟他们的破坏力能够对这场战争造成多大的影响了。 因此,秦风身上背负的压力可见一斑。 第五十七章 少年,我想跟你生个娃 第五十七章 少年,我想跟你生个娃 在悄然前行的群雄之中,郎青突地转身走到乔装打扮的春风楼老鸨子面前,拦住她道,要不,你们还是回去吧。 老鸨子和跟着她身后的那群春风楼淸倌儿,当场翻脸道,你什么意思?你们天下会能来,我们就怎么不能来了?我们也是生是北山的人,死是北山的鬼。 “这不是开玩笑,要死人的!” 郎青皱眉头,急切道。 之前,他还没有注意到这群雄之中,竟然藏着这么一群女儿身。若不是喝壮行酒的时候,偶然发现她们那白皙柔嫩的脖子,又闻到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女儿香。他还不敢相信。 老鸨子怒了,挽起袖子,阴沉道,要不咱俩挑个地方比划比划。看看是你这毛都还没有长齐的嫩鸟厉害,还是老娘的手段高超。 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怜香惜玉的臭男人。 嘴上甜言蜜语说一套,脱掉裤子便显出了原形。谁说女子不如男。 远的不说,单单以当年春风楼花魁苏小小、柳如是为例,千金散尽,周-济灾民,甚至不惜破了淸倌身,换来粮食,也要用自己的血肉来熬补那些流离失所的孤儿。这天下又有多少男人能够做到。 况且,当年苏小小、柳如是病亡之后,老王爷感慨其巾帼不让须眉,又怜惜春风楼的弱女子在乱世之中,难以存活。遂暗地里将春风楼纳入斥候营,将观海楼私藏的天下绝学,授予这些弱女子,让春风楼既能够有保住她们身家性命的本钱,又能为王府所用。 单单以名剑山庄的剑法绝学,她们未必不如天下会北山舵。只不过,她们一直遵从老王爷的命令,从不轻易示人,世人也鲜有人知。这番出动,一方面带着她个人浓烈的情愫,另一方面还是因为老王爷发出了英雄帖。 老王爷护佑她们多年,如今北山王府危在旦夕,她们无以为报,只能以身试敌。 李胜见身后动静不小,连忙转身回来,恨声道,怎么回事?这仗还未打,怎能内耗。 郎青铁青着脸,指着老鸨子她们苦笑道,“他们”是春风楼的淸倌儿。你说,她们这些风尘女子何苦来趟这一摊浑水,这不是找死吗?我想劝她们回去,可她们不答应。 有好汉也听到了动静,也转身过来,一脸不忍道,女人家还是回去得好。免得拖我们的后腿。到时候,还让我们来保护你们。如果落在蛮子的手中,那更加惨烈。生不如死。你们又让我们于心何忍。如果真要帮助北山,回去从良,找个好人家嫁人,多给北山添丁加口。这就是你们对北山最大的贡献和牺牲。 老鸨子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噌一声,拔出长剑,一剑斩出,那人躲之不及,竟被齐展展地斩断了头发,亡魂大惊道,你,你是明黄境?这不可能,春风楼不都是弱不禁风的弱女子吗? 跟在老鸨子身后的淸倌儿,也纷纷一剑斩出,顿时剑光四射,竟然全都在明黄境上下。不但一下子镇住了郎青,就连身前那些等着看热闹的群雄,也暗自失色。心里暗自后怕,亏得逛了那么多年的春风楼,从未用强过。否则,这裤裆里的东西,只怕早就被人割了去喂狗。 李胜不胜唏嘘道,你们当真不怕死? 有花魁站出来,恨声道,你们放心,我们绝不会给你们拖后腿。即便是我们不小心被蛮子抓住了,他们也夺不走我们的身子。我们来之前,早就将清白的身子全都给了北山的男儿。只有北山的男儿,才配当我们的男人。蛮子若用强,我们姐妹也早有准备,大不了一死了之。 说罢,她张开嘴巴,那白皙粉红的牙缝里,竟然藏着毒药。 郎青不由地涨红了脸,顿时放下心中的成见,而是暗自佩服。这群女人当真是疯婆子,为了不让蛮子夺去她们的清白,竟然一夜之间,将自己清白的身躯,全都给了北山的男儿。可这又要苦多少男儿的心啊。古有望夫石,只怕今后北山会平添不少望妻碑。 李胜也大为震惊,这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啊。竟然比他们的死志还盛。当即一脸惭愧道,对不住了,是我们小看了你们,你们是个顶个的女汉子! 郎青犹豫了片刻,她们越是这般壮烈,他越是不忍心,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老鸨子,说道,看看吧,这是他给你的信。 老鸨子愕然地接过信,下意识问道,谁? 郎青苦笑道,斥候营将军花豹姜山,姜少年。想来,你便是他牵挂多年的“玉面桃花”春君子陌上花。 多少年了,“玉面桃花”这个词,已经快成了老鸨子的禁忌。她猛地将手中的剑光一抖,一下子横在他的脖子上,威胁道,你究竟是谁? 郎青无奈道,我是姜少年,可以托付生死的江湖朋友。醉仙楼上,我们俩一见如故,喝了三天三夜的野酒。 老鸨子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一脸的真诚,这才放下芥蒂,一把推开他。 待接过那封信来,她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泪光乍起,咬着红唇,跺了跺脚,浑然不顾众人的惊讶,破口大骂道,这个死没良心的,亏得老娘还以为这回是他带队。没想到,竟然是天下会北山舵那个风少爷。 她的话,其实还没有说完,她是打算与他同生共死。她当真是敢爱敢恨。 眼见着她泪水横流,李胜这个见惯了风月的老寨主不由地吃味,那花豹浪荡公子哥竟然有如此痴心痴情的红颜知己,想他大半生纵横江湖,却至今还孑然一身。心中莫名中更多了几分悲苦。他暗自悲切,当真是老话说得好啊,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胀死吃得饱的,饿死舔不上味的。 陌上花的话音刚落,她身后的那群淸倌儿顿时一脸急切道,我们的呢?我们的男人是否也给我们写信了? 郎青惊愕道,你们的男人?难不成也是斥候营的将士? 女子们纷纷点头称是。 原来在北山王下令调度所有的北山卫齐聚北山关之前,按照北山卫原有的惯例都要给儿郎们放假两天,任由其潇洒。 这群女子想着这回反正都是要死的,何不如将清白的身子给了这些与她们同生共死的好儿郎。这样,即便是死了,在路上还能当一对亡命鸳鸯。 今生无法白头到老,来世也还要当一回痴情恋人。 可等来的,却是郎青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助。 他知道这对于她们来说,又多残忍。 可惜,他此刻做不到去欺骗她们。她们都得赤胆忠心的奇女子。她们这放手一搏,何尝不是为了博出一个未来,闯出一片天地,赢得自己最爱的人。 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那些斥候营的将士,多半并不知晓她们竟然也来参战了 。兴许大都还抱着她们为他们留后的念想。 即便这回战死,他们还有子子孙孙,斥候营也会后继有人,他们的血脉也会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只不过定然会苦了这些愿意给他们袒露心扉的风尘女子。 男人的歉疚从来不会留在口上,他们所能做的便是尽早结束这战乱。只要他们今后安全了,那么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他们才不愿意留下半点的文墨,而让她们痛苦万分。 见郎青两手空空,女子们咬着牙,愣是让泪光在眼眶子里打转,而没有流下来。说不清是恨,还是爱,但死志决绝,却是一脸的坦然。 陌上花哆嗦着打开那封信,只见那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活着回来,跟我生个猴子。 千叮嘱万叮嘱,所有的千万言万语,再没有这般让人死心塌地、痴恨绝恋的情话了。 泪水顿时打湿了金玉枝这种价值千金的信签。 泪水打湿得有多重,此刻她那孤寂的心,就荡起了多重的涟漪,苦盼多年,终于等来他这句话。这世上,再没有让她欢喜雀跃的事情了。 她浑然不顾众人的惊讶和艳羡,仔细将那封信折好,轻柔地塞进她那被绷带勒紧了的酥胸之中。 待抬起头来,见姐妹们一片死气沉沉,当即含着泪光,振臂一呼道,姐妹们,你们不用担心。虽然他们未给你们写信,但以我对我家男人的了解,他定然不会他的将士们辜负于你们。所以这一仗,咱们必须想尽办法活着回来。将来,咱们还要给他们生猴子,好不好? 原本已经绝望的女子们,听了她这话顿时一脸的雀跃,纷纷叫好道,好,我们回去后,一定给他们生一群猴子! 陌上花也抿着嘴,望着那北山关,喃喃自语道,少年,我要给你生个猴子。 李胜红着眼眶,这一幕远比那秦风给他们喝壮行酒,还要让他背负沉重。这样的女子,他又怎么会舍得让她们去死。这样的女子,哪怕折损一个,也是北山不可忍受的痛。老王爷啊,你真是心如磐石,当真是舍得啊! 当即他一把将郎青拉到一边,低声道,这样的女子,如果都折损在我们的手里,于情于理都没法给北山人交代啊。郎青也皱着眉头,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女子的男人竟然都是斥候营的。 斥候营的男儿,都是一顶一的好汉。而且这些年,也折损得最多。但世人却少人有知道。甚至他们中的许多人,即便是战死了,大都尸骨无存,敌人对他们的报复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残酷,以至于死后连名字和墓碑都没有,更有甚者还一辈子隐姓埋名地背负着沉重的骂名。 他们都是北山无名的英雄。 他们中的很多家人,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们的儿子,属于斥候营。 如今,面对他们的女人,郎青束手无策。 李胜见他慌了阵脚,连忙低声道,这样这样,你以为如何? 郎青唏嘘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那就这么办。” 他们身后那群群雄,此番再没有了那番揶揄之心,反而多了几分敬仰之情。见李胜和郎青朝他们微微点头,连忙也跟着点头。 各自暗自打定主意,即便是要死,也得是咱们这些爷们来给她们垫背。 远处高-岗之上,秦风远远看见那群雄几多妙曼的身影,不由地一愣,跟着气急败坏道,怎么会还有女人? 跟在他身后的轻骑营旅帅,只得苦笑道,是春风楼的那些奇女子,也是老王爷暗自布下多年的暗棋。 “荒唐,这又不是江湖厮杀,个人恩怨,怎么能把女人搅合进来。难不成北山的男儿都死绝了!”秦风由来已久的大男子主义顿时爆发了。 那旅帅暗自苦笑,这战争何曾真正分过男女。远的不说,难不成美人豹就不是女人了。你都舍得,王爷为何舍不得。 “传讯给郎青,把这群疯婆娘给本将撤回来。一个个的不守着春风楼,来充当英雄儿好汉,本末倒置!莫名堂!” 旅帅只得如实说道,现在撤,是撤不回来的。你放心,郎青和李胜 绝不会轻易让她们吃亏的。而且还有斥候营的在暗处盯着的。这些娘们,可都是他们的女人。 秦风惊讶道,你确定? 旅帅连连点了点头,秦风这才无奈道,花豹这怂货,当真是将熊熊一个,兵熊熊一窝。这仗还未打,便要如此破釜沉舟,当真是好狠的心。 换做是他,即便是让他死过千百回,也不会让秦绵和天残这娘们如此去遇险的。不知不觉中,正应了秦绵的担忧,打是亲骂是爱。他在无意识中,已经把天残当成了自己的女人在对待。 虽然老王爷这是一招奇招,可能还会玩上几回美人计,但用女人的身体来换来战争的和平,他向来是看不起的。“如果都靠女人去撑腰,那还要我们这些男人做啥。把这天下的男人全都阉割了得了。” 秦风气恨难平,但见事已如此无可奈何,再撤回来动静太大,反倒是打草惊蛇,更容易暴露她们。与其这样,还不如见机行事,减轻她们的负担。 “她们的身手如何?” “大都是明黄境!” 秦风这才愕然大惊道,你确定? 旅帅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暗自好笑,难怪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多半是小瞧了这群娘们。 秦风唏嘘了一口气,脸色有些难堪,骂骂咧咧道,狗日的老不死的,瞒得本将好苦,差点坏事。 “老王爷算无遗策。您放心,李胜和郎青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定然不会让她们打主力,多半是做一些外围清剿的活儿。” 秦风狠狠地翻了翻白眼,赌气道,你传讯给花豹子,他的女人他自个负责,老子可没那本事保他婆娘万全。 旅帅连连点头,却打着哈哈。心想着,你是牵头撩阵的,你不负责,谁来负责。如果当真弄死了那老鸨子,花豹子还不得找你拼命。那半生不熟的老东西,也忒是口味重,居然好那么一口。喜欢啃“老”。 秦风见他打着哈哈,也不意外,反而故意朝着他笑道,等斥候营那些家伙都战死了,把这群嫩娇娘全给本将抢过来,赏赐给兄弟们。 那旅帅顿时张大了嘴巴,“哦”了半天也闭不上嘴。他还是太小看了这杀伐果断的少年郎,这当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片刻之后,他嘀咕道,那就让他们死得远远的。说不定老子还一母两宝。两眼顿时冒着金光。秦风差点笑出声来,这世上居然还真有人愿意喜当爹。 他哪里有知道这些北山儿郎们的苦楚。 北山从军的儿郎,其实很难讨到自己喜欢的媳妇。一方面北山的女人都太金贵,另一方面他们常年从军训练,也少有机会去认识其他的女眷。最多休假的时候,去青楼撞撞运气。遇上了像春风楼这样的规矩,那真就倒了八百辈子的血霉。 所以,在北山最抢手的不是那些青葱少女,而是那些家庭败落、丈夫落难的寡妇。 而且因为常年战乱,为了保护家产,民间向来就有兄死弟继的传统,嫂子当新娘的比比皆是。因而,越是老兵油子,反而越加喜欢那些成熟丰盈的寡妇,只有那些酸儒书生、纨绔子弟才会盯着那些少女不放。这其中的美妙,哪里是那么毛都还没有长齐的毛头小子能够体会得到的。 故而,那句传扬在北山的老话,“嫂子的好,赛过天仙和珠宝”便是这么来的。 这旅帅倒也脸不红,心不跳。此刻,他竟恨不得有一万头鸵鸟从那些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斥候营的头上飘过。 他暗自打量了一番那带头的老鸨子,不由地暗自吞了吞口水。白瞎了这么好的娘们,居然钟意花豹子那老-流-氓。 第五十八章 情字难落墨 高阙塞。 寒风夜里,大漠孤野,星光卧雪,寸寸波涛。关塞如海岛,旌旗如海草,层层叠叠的寂寥,比风高比沙浪更涛涛。 搓着手、跺着脚、带着厚实毛毡帽的蛮子哨兵,站在高高的关隘上,问天天不应,问地无声,隔着那绵延起伏的北山,却是让他们心潮澎湃的远方。 他们一直想不明白,为啥同样是人,大秦帝国的臣民似乎生来就能坐拥富丽山川,生来就能宝马香车美家眷,而他们却饥肠辘辘,总在与野狼抢食中苟延残喘地驱牛放马侍弄羊羔。 生无定所、活无定所、死也无定所,一捧黄沙溅起又落下,似乎就是他们漂泊流离的一生。 毗伽女王说,以暖阳之光,给予细草以生长之力,让这世间万物皆有存念;以雷顷之势,斩断孽恶欲海之源,让这凡俗神魔去恶扬善。 他们信,并奉为神明。 国师努尔泰说,大秦帝国金银堆积如山,美女如云如山,只要杀破北山关,那都是你们的。 左贤王说,弓弦之内,皆为狼牙的征途。冲破北山关,狼牙的弓弦可以百川向海。山海壮阔,狼牙垂手可得。 可命运折磨了他们千百回,虎丘之上堆叠了他们多数父辈勇士,有的早已经长成草,有的甚至已经化成山风吹破的岩石,却未曾一人在北山立足。反而在一代又一代地拔高虎丘的海拔。 北国的商贾说,那看不得春风的尽头,比看见了阳光还美妙。 秦人垒砌了京观,而他们也修葺了一座又一座“拂云堆”。可他们看到不是神明眷顾,而是万丈血水,飘落天际之后,坠落尘埃的燃烧。 这一仗,暴风雪比太多经年,还要狂笑。远山黑水的帐篷里,饥肠辘辘的儿娘,连黄皮糟马也大都瘦骨嶙峋。连最后一处的草原,也都被寒冰覆盖。不吃鱼的羊羔,也只能舔舐-着鱼腥味道,充当一饱。 比星光还要闪亮的屠刀,磨光了他们最后的耐心。 杀! 杀光那些皮薄肉嫩的秦人,把厚厚的棉衣锦缎抢来,把那美味绝妙的血肉夺来,把那孩儿需要的乳汁夺来,把那些美娇娘夺来 凶悍的目光,带着无比的野望,比山高比大漠还深。 转身一泡炽热的高尿刚刚从关隘上洒出,转瞬化成冰花坠落,提拿的裤头才刚刚提到一半。一把漆黑的铁爪,从身后抓来,与冰花一起坠落的身体,还来不及惊叫,转眼之间,又一爪抓在了喉咙上,血光溅起,片片跌落在雪白一般光亮的城墙,生生砸出一团团殷红。 一把又一把的铁爪,悄无声息地夺走关隘上的野望。 残落的躯体,被一群漆黑的暗影,飞快地拖到城墙根下,一把雪就草草埋葬。 那只精明的鹰隼,摆弄着迷糊的眼睛,还没有来得及看得分明,一把接着一把的飞刀,追着它那高傲的身子,如流光箭雨一般地扑杀而去。 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啸叫,只得一个跟头地从关隘上栽下。堪堪躲过,连大气都不敢出,沿着城墙根悄悄地偷跑。这些贼人太狠了,专杀它的眼睛。 更多的暗影,从城墙根下,扑杀上关隘。 顿时火光冲天,杀声四起。 前赴后继的暗影,宛如漫天卷起的狂潮。关隘上的哨兵,比那雪花飘零还躺倒得轻盈。关隘下,呼声阵阵,跟着战鼓雷动,千万支箭雨冲天而起,犹如黑夜中刮起的飓风。叮叮当当,乒乒乓乓响彻整座高阙塞。 城墙外,宋义带着轻骑营的弓弦勇士,也纷纷拉开弓弦,数不清的箭雨追着那冲天而起的飓风,迎面扑了上去。 短暂的压制之后,见关隘上的暗影,犹如黄雀、大鹏鸟一般敏捷地跳下关隘,很快更多的火光冲天而起,滚滚的黑烟弥散在夜幕之中。 宋义唏嘘了一口气,总算是杀进去了。 高阙塞里乱马奔腾嘶鸣,乱成一团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听到高大的关塞巨门,响起咯吱咯吱的沉重声响。 “玉面桃花”春君子陌上花深吸了一口冷气,将黑色的面罩套在脸上,只露出两双冰冷的眼睛,抬起手中的长剑,秀口一张,轻斥一声,姐妹们,随我冲! 身后剑光凛冽,刷刷响起一片,倏忽之间,一道道妙曼的身影,如电闪流光,仅凭着那半开的大门,也钻进了漆黑的门洞之中。 片刻间,高阙塞上,一股狼烟冲天而起。 宋义面色凝重,心中暗叫不好。当即招呼身边磨刀霍霍的江湖豪杰,一路劈杀径直朝着敌人的中军府冲杀过去。 火光中,蛮子的铁骑高举着一把把圆月弯刀,气势如虹地冲了过来。 杀! 郎青两眼微闭,横刀冲天,朝着迎头而来的高头大马,一刀斩向马头。而那李胜则身轻如燕,蹬蹬几下踩着城墙,沿着城墙根,横空一闪,刀光抹过。那蛮子带头的将领,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只觉得脖子上一轻,他那硕大的头颅顿时腾空而起。待那脑袋血光溅起,一头砸在冰雪乱飞的青石板上,眼珠子还滴溜溜地瞪大如牛,嘴巴微微张着,还未滚开。更大的马头与他的头颅,砰的一声巨响,砸碎了一地。 马在奔,人也在奔,各自的头颅却早已经落地。 郎青和李胜的动作快,宋义的动作更快。踏雪落花步,步步追花,一刀一人一马,刀光下血未起,人马已坠亡。 那负责夜巡的蛮子领军将领,见这群黑衣人手段竟然如此高超,几个呼吸之间,便将他的夜巡队杀得人仰马翻。 咯咯地咬着牙齿,面色狰狞地猛地一把撕开厚实的皮草大衣,嘴里吹响一阵驱羊赶牛般的啸叫,赤裸着长满黑毛的厚实胸膛,一手提着狼牙棒,一手提打着缰绳驰着大马,发出呜呜的狂叫,目光如死神地追着宋义的身影,径直冲了上去。 在他的身后,更多的狼牙骑兵和步兵,与郎青和李胜他们战成了一团。 未到宋义的身前,他高举着狼牙棒,犹如巨灵神一般地拍马冲起,朝着宋义的脑袋,狠狠地砸来。 宋义惊呼一声,这蛮子好大的气场。 步伐连连转动,遁入脱兔,堪堪躲过这凌冽的杀招。在转头,却只见青石板地深深砸出了个巨大的坑凼。心中暗惊,好大的力气,这人不亚于射雕者。定然是千夫长级别的猛士。 当下不敢小觑,将手中的长刀一荡,七十二路地堂刀法,专攻这蛮子的下三路。他情知这蛮子高大威猛,以力打力,他只能吃亏。多年的从军经验,专挑敌人的薄弱点下手。 这蛮子未料到他竟然如此狡猾,连连躲闪开来,气恼地连连捶打着胸口,还故意朝着他倒竖起拇指。 宋义哪里敢与他讲什么江湖道义。沙场之上,从来都不讲究什么花招,谁能最快一击必杀,谁就能最大可能保存性命。 再次挥动长刀,还是七十二路地堂刀法,那蛮子见他还是这招,气急之下,手中的狼牙棒猛地砸向城墙,顿时乱石横飞,接着反弹的力量,又高举起狼牙棒冲天而起,却不料宋义嘿嘿一声奸笑,踏雪落花步,一步三莲,竟然来到他的身下,手中的长刀,横空竖起,一刀横撩起,那蛮子极重的身体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得瞪大了眼睛,看见自己被他从下到上,一刀从胯下捅到了喉咙。 宋义再抽刀,竟生生地将这猛人劈成了两半。 李胜和郎青何曾见过如此惨烈杀招,有些失神。俩人暗呼道,好狠。这宋老-瘟当年在北山卫只怕也不是一般人。 宋义一招得手,不敢大意,连忙朝他俩使了使眼色。郎青心领神会,连忙掏出信号烟火,朝着空中猛地一甩,砰了一声烟花乍起。而那李胜,则趁机跟着宋义带着队伍扑向蛮子的帐篷,一边不断地用火把点火,一边不断地朝着慌乱地蛮子大开杀戒。 早已经潜伏到门洞口的“玉面桃花”陌上花见宋义他们声东击西已经得手,连忙招呼姐妹们趁着敌人慌乱,飞快地朝着敌人的辎重和粮草飞跑了过去。 大乱阵脚的蛮子,经过短时间的慌乱之后,蛮子的守军大将很快摸清楚了宋义他们的动静。当即三路精锐铁骑从中军大营冲出,一路杀向关塞的门洞,意欲抢回门洞;一路从前后包抄过去,打算将宋义等人生擒下来;另一路则与已经前来支援的铁骑,遥相呼应,形成威慑,以免北山卫闯关。 密密麻麻地蛮子,前赴后继地冲向宋义他们。 很快,寡不敌众的江湖豪杰,不断地有人倒下。 血水在黑夜中,染红了冰冷的青石板。 宋义见陌上花还没有动静,只得和郎青、李胜咬牙坚持。刀光如雷电,更加迅疾夺人。而更多的圆月弯刀和长枪,从四周冲刺而来。 蛮子杀人,向来以勇力破万招。 他们的打法,大都极简而凶悍。一排排圆月弯刀,呼啸而来,跟着一把把长枪,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杀而到。 未经如此大战的郎青和李胜,很快就挂了彩。宋义见身后的人不断地倒下,心中急得骂娘。这些娘们,白瞎了那么好的身手。 而那蛮子的守军大将,身穿黑色铠甲,骑着高头大马,目光冷冷地看着不断跳窜的宋义,当即大吼一声,拿弓箭来! 接过弓箭,他朝着宋义遥遥一指,当即搭箭弯弓拉月,十石重的强弓被他一把拉开,只听见刺啦一声强烈的呼啸,那脱手而出的长箭,犹如追星捕月一般,朝着宋义的后背-飞了过去。 宋义听见风声,脸色大变,足下踏雪落花步,向旁边横跨一步,犹如身体折竹一般猛地一折,再横倒一个平板桥,那长箭擦着他的耳鼻,呼啸地穿过他身前的一名江湖好汉,将他一箭射出了十步之远,噗呲一声,将那好汉生生地钉在了城墙边。 那守军大将见宋义居然躲开了他这必杀的一箭,发出一阵惊呼。见身边的众将,一片惊愕。脸色微微涨红发怒,当即不服气地再次弯弓搭箭,三箭连发之后,又是七星追月,连发十箭,定要将这宋义射杀当场。 郎青和李胜见势不好,连忙不顾性命地一边抱起身边的敌人,朝着那先发的三箭扔了过去,一边快速地挥刀直劈那追身而到的七箭。 宋义见敌人发狠了,看着那迅疾而来的绝妙箭招,顿时脸色惨白,浑身大汗淋漓,心如死水。连一点想逃的念头都没有了。那守军大将发出十箭,几乎将他逃脱的机会都给封死了。 当年那六君子之一的“刀痴”阿憨,就是被这般万夫长的射雕者,连发十箭,给生生横腰斩断,死得惨不忍睹。 “砰砰砰!” 中军大营之后蛮子的辎重粮仓,突地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宋义哀叹一声,你个臭娘们,害死老夫了。 那守军大将射雕者,顿时脸色大变。 而与此同时,破空之中,突地又传来嗖嗖的穿破空气般的剧烈炸响,几把铁皮飞刀,从关隘之上迅疾而来,轰隆几声,将宋义面前射来的飞箭,全都斩落。 跟着一个漆黑的人影从城墙上跳下,一把抓起宋义,忽地一闪躲开了蛮子杀开的圆月弯刀。 守军大将射雕者见粮草辎重被毁,这才慌了神,顾不得宋义,连忙打马冲向后营。 待看清面前这黑衣人,躲过一劫的宋义,顿时惊愕道,风少爷,你怎么来了? 秦风见陌上花她们已经得手,当即喝道,走,赶紧走! 再回头去,却只见郎青一脸悲痛万分地死死地抱着李胜的下半身, 血流了一地,李胜原本身高八尺,却不到五尺,他的身体腰部以下被三支长箭全部洞穿,三个碗口大的血窟窿,股股地冒着鲜血。 郎青脱下了衣裳,不断地封堵着那血水,却都无济于事。 宋义大叫一声,顿时入疯魔地一般杀向他俩身边的蛮子。 脸上已无血色的李胜猛地一把推开已经痛哭流涕的郎青,泪光溅起,哆嗦着嘴,跪在地上,朝着秦风傻笑道,秦将军,请杀了我! 见脸色铁青的秦风,眼眶通红,他突地大吼道,杀了我!我不想当俘虏!我当年经历过,我不想再经历了! 郎青哭着扑过去,要抱起他走,却怎么也抱不动他。 原来刚刚那最快的三箭,他情急之下,腾起身子,猛地一滚,将自己整个人凌空抛了过去,才帮宋义挡住。 “风少爷!求你了杀了我!”见秦风不忍心下手,他哭着给秦风猛地磕头。 “风少爷,别让我恨你!” 郎青担心他抢他的刀,连忙将手中的刀,抛得远远的,一脸哀求地看着秦风。而那宋义已经陷入疯魔,佛当杀佛,人当杀人,浑身上下竟然无一处安好,整个人都杀成了个血人。 “哎!” 关隘之上,传来陌上花一声长长的哀叹。 跟着响起那群女人的哭声。 “风少爷,请成全他吧!他是个汉子!” “不!你们疯了!”郎青见秦风捡起他扔掉的刀,疯狂地拦住他。 秦风痛苦地闭上眼睛,猛地一抬手,顿时将他打晕了过去。 背转身,低声对李胜哭泣道,老李,一路走好! “谢谢!” 一刀落下,身后噗通一声,再无声息。 陌上花从关隘上跳下来,伸手抹上了他那双不甘心的眼睛,转身抱起已经昏死过去了郎青,径直冲向了关隘,跟着在翻出城墙,传来她一声哽咽的哭声,不是我不愿意动手,而是我刚刚已经杀了三个姐妹。我受不了了。 秦风转过身去,待想抱起那失去的李胜,却只见已经陷入疯魔状态的宋义,抱着李胜的尸体,犹如要吃人一般地仇视着他。 “我?” “你很好!很好!”宋义面无表情地抱着李胜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 挡在他面前的蛮子,只见血红的刀光再起,又是一片片地倒下。 待他回过神来,那恼怒的射雕者带着铁骑疯狂地冲了过去。 秦风见事已至此,再逞强也无济于事,只能失魂落魄地追上宋义的身影,冲出了高阙塞。 而来不及救出的那些落单的江湖豪杰,却被蛮子抓的抓,杀的杀。 被抓的江湖豪杰,尽管被蛮子不断的劈打,给打得头破血流,使劲地按在地上摩擦,不少人连脸皮都磨掉了,血流如注,却都决绝地昂着头,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北山男儿,没有一个孬种!” 被抓的人群,还有几个春风楼的女子,她们挣扎着也朝着秦风的背影,失声裂肺地尖叫道,我们也不是孬种!老王爷,我们不欠你的了。告诉我们的男人,我们没给他们丢脸!我们爱他们!如有来生,我们也想当一回男人。 一声声如哭如悲的歌声,长一声短一声地响起,“素手拈起琴弦错拨付,几番绕肠青丝断交割;谁为驻颜难耐春秋风,谁堪其苦谁情根难种;我刀长恨绵绵断机杼,我刀割破锦绣埋青冢” 歌声未绝,片刻间,又响起噗呲几声。 那几个春风楼的女子趁着蛮子不注意,当真咬破了嘴里的毒药,一头栽倒了下去。 秦风听到身后惨烈的叫声,擦着迅疾而来的箭雨,一头从城墙上栽倒下去,犹如死过一回。 天残连忙一把抱住他,转头望着那血光如烟的高阙塞,连声唉叹道,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位卑未敢忘忧国,哪怕无人知我。 地缺也瓮声难过道,情字难落墨,她唱以血来和。 第五十九章 花神铸军魂 晨风吹落了昨夜的杀伐血流,高阙塞上的悲呜,却仍旧无法掩盖那场袭杀的惨烈。 昨夜狼烟起,高阙塞损失惨重,左贤王怒打了万夫长射雕者五十军棍,碍于这射雕者乃是万夫莫挡的狼牙猛士,又是他的亲近爱将,最终借口用人之际,从轻处罚。 前来驰援的狼牙铁骑,扑了过空。 国师努尔泰调动的骑兵,也被北山卫斥候营草木皆兵之计,给扰乱了军心。待天明,风尘仆仆而来,才知道中了老王爷罗成的调虎离山之计,只得与左贤王商量,放弃了声东击西的计策,屯兵高阙塞。将周边打草谷夺来的粮草,悉数转移到高阙塞,用于稳定军心。 失去了粮草辎重的射雕者,气愤难平,遂将那十二具春风楼身亡的淸倌儿,赤裸裸地挂在高大的关隘之上,敲锣打鼓百般羞辱北山卫。 高阙塞狼牙中军大营,用干牛粪烧得通红的烤火架,火光熊熊,将帐篷里的寒意驱散一空,但脱去了毡毛披风大氅的左贤王和努尔泰的脸上,却比那帐篷外的寒风还要冰冷刺骨, 与众将围拢在作战羊皮图纸两旁,眉头紧蹙,脸色难看。面对这座他们几代人都最熟悉不过的北山关,他们越是熟悉反而越是感到心惊肉跳。 当年那一战,这位左贤王还是他父王麾下的一名万夫长。他曾经几度自信,与那北山虎罗成相比,他力敌万夫,勇往而不胜。可偏偏他和努尔泰当年都在这头病老虎面前栽了跟斗。当年若不是这北山虎麾下的北山卫,良将猛士辈出,他的伯父右贤王何至于被打乱了阵脚,被那冠军侯抓住机会,斩于马下,让他们筹划了多年的战略大计,功亏一篑。 此战,面对这头病老虎暗地里施展出来的一连串诡计,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场大决战,将在暴风雪中快速地集聚和酝酿。 北山,梅林之巅。 一朵孤零零的梅花,还开在枝头。 孤独的不只是这朵梅花,还有这孤独的梅林。 秦风眼巴巴地看着赤膊挽袖的宋义,一刀一刀地亲自挖出一个大坑,将那装着李胜遗体的棺椁,轻手轻脚地放进坑中,再亲手筑起了一座新坟。 一把把落地钱漫天飞舞,悲泣的哭声哽咽在喉头。秦风至此都很难相信,李胜是死在他的手中。他怎么就被我送走了呢?我该救走他才是啊?这回死过一回的恐惧,远远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他面临生死绝境的那种后怕和不安。 可这人,他当真救得了吗?救不了。面对那射雕者以及那数千名的弓弦,他伤得如此之重,但凡他多耽搁几个,只怕不只是李胜会死,就连郎青和宋义也都会死。 天残唏嘘着说,每一人上战场的北山卫,腰里都藏着一把断刀。这刀不是用来杀敌的,而是再无可逃的时候,用来留个自己的。但往往这刀,杀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们那些背靠背、肩并肩,将后背留给对方的生死战友。这刀,也叫仺血刀。 仺血有情,一刀给自己,一刀送战友,一刀破往生,三刀三世永为兄弟。 把刀递给敌人容易,将刀递给自己杀掉濒临危险境地的兄弟,太难。 在每一个北山卫受到的残酷训练中,这是最为残酷的嘱托。 北山王爷罗成,自从领兵之日起,就发下誓愿。在他的麾下,北山儿郎可战可死,但绝不能有一人当懦夫、当俘虏。 非但是北山卫,就连春风楼的那些淸倌儿也知道,头可断、血可流,北山的气节不可丢。所以,陌上花才会说,她已经杀了三人,受不了了。 再杀下去,她只怕也要入魔。 一刀劈下,一棵苍松,被宋义一刀劈成了两半,再斩断首尾,做成了一块粗糙的墓碑。秦风走近身旁,低声道,可否给我个机会,让我来赎罪? 铁青着脸的宋义,老泪顿时横流,他转身朝着秦风疯狂地狂笑了几声,“啊啊啊啊!” 笑声落下,嘴角已然流出了血水。 重重地一拳砸在秦风的胸口上,将秦风打在了那墓碑前,将手中的长刀扔在那墓碑前,转身望着远处的高阙塞,恨意决绝。 秦风站在那宋义劈成的墓碑前,迟疑了片刻,很快一把抓起那长刀,长刀飞舞,木屑横飞,待袖子卷起,一道掌风吹过,那墓碑上,显出几个狂野萧索的大字,中间写着“北山好汉李府胜公之墓”,两旁各自一联:两顾无敌独闯敌营,三生有情痛饮雪山。 待看清那墓碑上的墓志铭,老王爷罗成重重地拍了拍宋义的肩膀,朗声含泪笑道,天也悲,地也悲,李胜不会悲!天无情、地无情,北山男儿最多情!李胜尔等草莽,魂可归去也! 笑声中,老王爷再次走到秦风的面前,一把抓起那厚重的墓碑,大吼一声,猛地将那墓碑深深地插在李胜的坟头前。 群山巍巍,不见泪。儿郎壮烈,勿须悲。 三鞠躬,香火纸钱燃烧间,老王爷罗成转头朝着花豹姜山身后的斥候营和陌上花身后那群淸倌儿,指着那高阙塞关隘上挂着的那十二具女子的遗体,恨声道,老夫知道你们都想去抢那些北山女汉子的遗体,但老夫不准!谁若敢擅自前往,老夫定要将他的血肉尸骨也挂在北山关上!老夫这番用意,你们可懂? 见斥候营和那群淸倌儿脸色愤怒。 他转头又猛地拍了拍秦风的肩膀,笑骂道,你这个风小子可知道? 秦风眼眶通红,望着那十二具冰冷的尸体,心中却热血膨胀。思索了片刻,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咬牙切齿道,从今往后,那是北山永生永世的耻辱,也是北山永生永世不会后退半步的墓志铭,是北山威严不倒的精神坐标!是蛮子永生永世无法丢掉的催命符! 叹息了片刻,他又高叫着道,“她们遭遇的摧残越重,从今往后北山将士作战杀敌就会越猛!她们虽英勇牺牲,但她们却永远活在每个北山男儿的心中!从今日起,她们是北山的军魂!” 老王爷目光中闪过一道寒光,心想着这小子果然值得栽培,有担当大将的智慧。没错,在他的眼里,这群弱女子已然化成了北山的军魂!非但斥候营,整个北山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同仇敌忔。 “传令下去,往后北山祭祀,新增十二位先生!命令督陶官,集结北山陶工,连夜以这人世间最为珍贵的花魁之名,铸造十二花神杯!一杯一先生,一先生一花魁,老夫要让这天下的天下人,无论是在操办红白喜事中,还是流连烟花酒楼宴会时,都要记住今时今人今耻今先生!” 罗成的话,被传令兵,一道道地从山上传到山下,很快传到了整个北山。 顿时如山呼海啸一般回响。 一日之间,北山各地前所未有地铸十二花神庙。这是北山千百年,第一回为红尘女子铸造神庙。 而精美绝伦,巧夺天工的十二花神杯,北山男人笑谈间同仇敌忾的含泪吞血的见证,也成了北山女人珍藏身边的千古奇珍。 定远侯钟振山和虎豹军将军胡八一,拿起面前的十二花神杯,这十二花神杯中尤以梅花杯和菊花杯最为精妙。梅花杯上写着: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菊花杯上写着: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两人把玩了良久,放下酒杯来,一脸唏嘘道,好一个十二花神杯,好一个十二先生!好一座十二花魁军魂! 那病虎这招化腐朽为神奇,当真是让他俩大开眼界。以北山奇女子铸军魂,这天下间的兵法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真是极高的手段。往后,史书中必然少不了这一笔。又一想起,他刚刚重归北山关,一连串的杀伐手段,心中都不由地暗呼,当年那头猛虎又回来了。 这几日,定远卫和虎豹军的男儿,纷纷上书血书,更有甚者在中军击鼓,连连请求要争当前锋军,与那蛮子大战一场。闹嚷着,北山的男儿还没有死绝,哪能由女子顶天。 秦风坐在罗一刀的床前,将手中的十二花神杯递给他。 话还未说,那被包裹成粽子一般的罗一刀,顿时撕掉了身上的绷带,翻身下床,麻利地穿着衣裳,叫嚣着让人拿来战袍铠甲,他要亲自给他的那些姐妹们报仇。 秦风哀叹道,今儿一大早,蛮子的万夫长射雕者被斩杀在高阙塞上,十二具花魁的遗体也被他们恭敬地送了回来。 “蛮子怂了?”罗一刀惊讶地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老王爷这招攻心计,胜过百万雄师!”秦风也万万没有想到,他那师弟竟然真的没有卵-子,居然就这般被吓傻了。非但斩杀了左贤王的那名守关大将,还亲自让人将十二花魁装殓送到了北山下。 那十二花魁的男人,斥候营的夺关而出,将那护送遗体的蛮子,全都斩杀殆尽,一个个地给扔回了高阙塞的雪水里。 而左贤王和努尔泰非但没有让人收敛那些尸体,反而放上了一把火将那些蛮子的尸体烧得干干净净。 秦风这才明白,那些护送花魁遗体的蛮子,多半都是那些残杀花魁的凶手。 蛮子这是以退为进,还是故意示弱。他不得而知。 但很显然,老王爷这招让蛮子极为忌惮。 “这么说这仗打不成了?” 罗一刀不甘心道。 他跳着脚,大骂道,这个老不死的,整什么幺蛾子嘛。本魔王还没有出手,寸功未立,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们自个去大杀一回!也学学那泼猴,来个乱军中夺魁? 秦风翻了翻白眼。 以蛮子这般动静,别说杀进去,只怕还未到那高阙塞下,便是万千弓弦相向。 真把这个当成大魔王?刀枪不入?找死还差不多。当真让这家伙落到蛮子的手中,以他没卵子师弟的手段,他这堂堂大魔王,才会成为北山的耻辱。 当即打了个寒颤,连忙一把按住他道,你慌什么慌!等你伤好了,有得你打!我估摸着,这番多半两国的朝堂要出手了。 第六十章 一物降一物 西蜀王女叶烟和白雀玉雕兔躲在一旁,黛眉愁苦,分不清是哀伤还是痛惜,暗自抹着泪水。 如果说,此番谁的震动最大。莫过于叶烟,她生来贵胄,向来瞧不上那些风尘女子。而且生来王室的教养,女子可以无才但不可无德,尤其是在一本《女经》从小灌输之下,她更觉得既然当了女人,就应该珍爱自己的清白之躯。 她的母妃也向来痛恨那些妖冶的风尘女子,若不是因为她们,她的夫君西蜀王又怎会如此常年留恋于烟花之地,惹上一身花-柳-病,导致性情大变,不再好女色,而好男风。非但让她这个结发妻子,藏身冷宫,也对她的女儿万般嫌弃。 若非如此,当年学花红、苦读诗书琴技的她,又怎会拜在峨眉山下。 对这些烟花女子的恨,在叶烟的心中,甚至于大过大魔王罗一刀对她的万般羞辱。 她曾经暗自发誓,要杀尽这天下不知廉耻的烟花女子,还这天下朗朗乾坤。让这天下的男人,不再留恋烟花之地,不再偷腥打野。让每个女人爱上的男人,都能做到始终如一。 又一想起罗一刀总是挑衅她,说她身段如山岛妖娆,可惜却做不到山岛竦峙。奈何长了一张勾魂的脸,多了一身缠蛇腰,却是一马平川,要当那贻笑大方的“太平”公主。其实,她哪里小了。只不过惯于习武,多缠了几圈绑带。 她自问比起这瘦骨嶙峋的白雀玉雕兔,非但是山岛竦峙,反而还是前凸后翘。 见欲不见,谁又能真正看见。她不甘心道。即便那一夜,她刺杀他,他也未曾扯掉那身绷带,何曾见过真面目。 这登徒子那般捉弄于他,多半是在那春风楼偷--腥不少。 而且偏偏这登徒子,还最爱那屁大点的“小豆包”。 白雀玉雕兔俨然一副少妇的打扮,更加让她眼红、心嫉。凭什么,她沦落烟花之地,向人万般卖笑弹唱,任凭那些纨绔子弟调笑戏弄,却让他如痴如醉,被她拔得头筹。 她再不济,也是定远侯敲锣打鼓嫁进来的。 可还未等她出手杀人,这一切都改变了。 当她在北山关偷偷看见那挂在高阙塞关隘之上的那十二具赤裸裸的身体,她却痛恨自己功夫不高,没法给她们报仇。那一刻,她再没有那门第之见,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家贵胄,而是平凡如一的平常女子。 她坠落平凡,却抬眼看见那些平凡的女子,从此不再平凡。十二花神犹如十二道军魂,这北山一夜之间,多了多少座花神庙,她不知道。但她此刻知道,她错了,错看了这北山的风尘女子。她们非但比她还自爱,甚至还爱得疯狂。 难怪这些年,那青楼之外的河流,又被人称为胭脂河。每年少不了投水明志的青葱少女和烟花女子。她们可亲可爱,但不可任人摆弄。 世道如此,她们家道败落,或者生来贫穷,曾经沦落江湖,沦为青楼女子。可若不是为了活着,想拼出一丝丝机缘,谁又会把自己逼到这被人谩骂痛恨的境地。 任凭弱水三千,我却只取一瓢。这不只是痴情男子的痴心,也是她们女人向往的归宿。 她想起那恶奴,总是在不经意间提醒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脸上便躁得慌。 她低声哀叹道,这北山的女人难怪让这北山的男人爱得这么痴恋。这样的女子,甭说是男人,就是女人也得爱啊。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白雀玉雕兔听的,也是故意说给她自己听的。 她见白雀玉雕兔两眼失神,抬眼望去,却只见这妖女的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看着罗一刀床边摆放的十二花神杯。 许久之后,她才看见白雀玉雕兔咬着嘴唇,哭得通红的眼眶更加的红肿,她低泣道,我多么想,我也是这其中的一个杯子。 叶烟这才想起,这些花神大都是与她朝夕相处多年的好姐妹。只得轻轻地一把搂住她的肩膀,低声劝道,你应该为她们感到高兴,她们得偿所愿,不再卑贱不再贫穷,她们不再平凡,她们成了这北山的女神。 白雀玉雕兔听了她这话,却哭得更加伤心了,当即爆粗道,“去他娘的得偿所愿,你当真以为她们愿意当这女神,当这北山的军魂?她们跟我一样,其实从来只想好好地活着像个女人。” 叶烟顿时哑口无言。 “你没有当过烟花,哪里知道这烟花的苦楚。女人如烟花,砰地一声炸开,万众喝彩,何曾有人看到那烟花化为尘埃的悲哀。世人爱我宠我,却独爱我这身皮囊。可曾有人真正懂我?脱下这身皮囊,谁又是我?” “什么花神庙、什么花神杯,什么军魂?你难道还没有看明白,我们这些女人不过是他们男人用来征服天下,用来打败敌人的手段。” 叶烟惊愕道,你该不会是魔障了吧?老王爷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狗屁,没那老混蛋,怎能生得出这小混蛋。你看看他,躺在这床上,何曾想过你和我?” “额!”叶烟扶额暗自头疼。 “你知不知道,我好后悔。我不该来王府。若我也能跟她们一样,杀他个翻天覆地,死他个撼天动地,被人做成这花杯,他定然不会忘记我。这天下的男人,也不会忘记我。我何苦这般跟你争风吃醋,何苦这么折磨自己。我当真是蠢。早该相信,老鸨子的话,男人就是那吃肉的狗,谁吃过山珍海味,还会去啃骨头。而我就是他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鸡肋骨头。” 叶烟见她说话颠三倒四,以为她陷入了疯魔。正待将她一巴掌拍晕,却只见大魔王一把床后的屏风,阴沉着脸,冷笑道,你可以骂我是小混蛋,但却不能骂他是老混蛋。因为他平生最痴情。他从未辜负过哪个爱他的女人,反倒是那些他爱的女人,伤他得最深。 “我?”白雀玉雕兔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嘴巴,恨意决绝地仇视着叶烟。 罗一刀跳脚骂道,你看她做啥。你当我耳朵聋啊,你当我是大傻瓜。你当我不知道,你这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知道你看不起老不死的手段,你心疼你的那些姐妹。但我告诉你,这是她们最好的归宿。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什么是爱?我告诉你这就是爱。一个女人或者说一个男人,可以为她(他)爱的人赴汤蹈火,做任何事情,哪怕被人辱没、哪怕被人百般羞辱,但她(他)的内心永远都是最干净的。你知道她们的男人,那些斥候营里的将士是怎么说的嘛,她们是这北山的雪莲。今生有幸,遇见了她们,来世请让他们来替她们当女人。把这辈子她们所受的苦,全都尝一遍。 “你能为我做到吗?” 见白雀玉雕兔有片刻的犹豫,罗一刀失望道,我果然错看了你。我本以为你跟别的女人不同,你该有你的见识。可没有想到,你甚至连她们都不如。 跟着他又哽咽道,你应该知道,北山王府的女人不是谁都能当的。我们虽然背负不了天下,但我们背负着北山。北山需要我们血染沙场,我们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北山需要我们去牺牲,我们不会有丝毫的牵挂。知道为什么嘛?因为我们爱这片土地,远比你更加爱得深沉。哎,说来说去,你终究还是个外人,你不懂北山,也不懂你的那些姐妹。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北山也不需要你!” 白雀玉雕兔涨红了脸,没错她是在耍小性子。但她没他说的那么不堪,她只想他能够真正地爱上她。她抬起眼,抹掉眼角的泪水,昂起头恨恨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会后悔的!我白灵雀,是不懂北山。但我懂爱! 待她如风一般地窜了出去,叶烟唏嘘道,你这又是何必。她本来心里就极其痛苦难受。你又何必逼她。 罗一刀转过头去,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道,我若不逼她,她会疯掉的。那些姐妹,与她情深意切,她必然会想不开,甚至会以身犯险。 叶烟听了他这话,心里不由地一疼。望着那远去背影,挣扎道,你难道就不担心她,真就去以身犯险? 罗一刀哽咽道,不会啊。她不会再有机会。我会派人将她送回云山。 “她会更加地恨你。”叶烟打了个寒颤,心中酸楚道。 “与其恨我能让她活下去,我又还有什么顾忌呢。”罗一刀落魄地傻笑道。 片刻的沉默之后,叶烟的身子几乎站立不稳,连忙一把扶住屏风,战战兢兢,一脸不甘心道,“那我?你又打算怎么处置我?” 罗一刀无力地瘫倒在床边,无力地指着秦风苦笑道,你原不该属于这里。可西蜀你也回不去了,你跟我大哥去天下会吧。嫂子会照顾你的。 秦风只得硬着头皮道,嫂子,阿绵会照顾好你的。 见叶烟一脸的绝望。 秦风心想着,这人世间多少男女,有几人能够笑傲江湖?大都是一把仇恨,一把泪。 “不!我不会走!除非你杀了我!”叶烟几乎是死死地拽着屏风,鼓起最后的勇气,用力挣扎。 罗一刀似乎抽光了身上的力气,摆了摆手道,你这又是何必。你还有大把的青春,你还有大把的机会,你该有你自己的未来。实话告诉你吧,当年老不死的确实做得太过火。我代他向你道歉。你如真要报仇,将来如果我还活着,你想怎么报仇都可以。 “我不!我不想什么仇,我只想跟着你!” 叶烟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秦风见罗一刀如此狠心,心里哀叹了一声,这家伙倒是痴情。 屋里突然一股子冷风吹来,一个黑衣跳了出来,冷笑道,走吧,这样的男人你又何必在挂念! 说罢,应声打晕了叶烟。 待见罗一刀和秦风惊慌地摆开架势,那人又冷冷道,她,我带走了。此战给老娘活着!否则死了,老娘要将你扒皮割肉,爆尸三年! 一股香风刮起,人眨眼见带着叶烟消失无踪。 秦风闻着那股子熟悉的香风,惊讶道,是她? 早就躲在一旁看好戏的恶奴啸天虎鲁智深,走了出来,朝着秦风点了点头道,没错,是她。 秦风转过头去,却只见罗一刀捂着被子,屁股朝天,连头都不敢露。秦风若有所思,顿时恍然大悟道,难不成,她就是云成郡主? 罗一刀悲哀一声,呜呜道,可不就是她。阴魂不散,暗地里追杀了我好几个月。 秦风听了他断断续续的一番话,这才知道。 原来在罗一刀游历期间,曾经在江南遇到过她。见她美艳夺人,心生惦记,忍不住前去勾搭。却惹怒了她,被她一路追杀。那时他是丐帮乞丐长老,而她却是冷艳佳人。她那时并不是知道,他便是皇帝陛下许给他的便宜郎君。 待来了这北山,才知道这登徒子便是她的夫君。 暗地里更加恼怒,欲杀之,没少跟鲁智深过招。 秦风暗笑道,这小子真是风流浪荡,还被自己的未婚妻给抓了现行。这下子,不好交代了。 罗一刀听见他的奸笑,当即一掀被子道,大哥,要不你替我收了这妖孽? 秦风连忙偷望了一眼屋顶,赶紧摆手道,你疯了,想害死我不成。 罗一刀见他偷偷指了指屋顶,顿时大悟,却故意装怪道,谁叫你是大哥呢,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这么定了,我去给老不死的说,让他上奏陛下退了这门亲事。将她许你这个刚刚立功的大功臣。 屋顶上顿时传来天残呵呵的笑声,乖侄儿,那就这么说定了啊!这公主,我家男人要定了! “我晕死!” 秦风千算万算,万万没想这天残娘们,居然还真有趁火打劫。只得恨声骂道,你个疯婆子,那天子的孙女,也能是我能异想天开的!你想死,别拉上我。 罗一刀顿时来了精神,一副死猪不怕滚水汤,二不挂五地嬉笑道,还是姑姑对我好,心疼我,将他拉出苦海。大哥,拜托了啊! 窗外顿时一剑飞来,擦着他的头皮,差点削掉他的脑袋,跟着一声冷哼道,胆子倒不小,老娘没嫌弃你,你倒还嫌弃老娘了! “如有下次,老娘阉割了你,让你给老娘当一辈子端茶递水的太监!” 罗一刀这才知道中了天残的诡计,抱着脑袋如鸵鸟一般,又钻进了被子,不敢见人。嘴里却喋喋不休地骂道,老妖婆,你害人不浅。 “还敢骂人,该打屁股!” “啪啪啪” 几声响起,罗一刀的屁股差点被天残揍得皮肉开花,连忙翻爬起来,四下逃窜。 那躲在窗外的云成郡主,噗呲一笑道,打得好!姑姑,往后他不听话,就往死里打! 秦风背心发凉,心里却暗自感叹道,老天爷当真公道,一物降一物。 天残听见她叫这声“姑姑”,心里更是一片舒坦,乐呵呵道,放心,我给你看着,他再也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罗一刀顿时,心里一片呜呼哀哉,不想活了。 第六十一章 鸠占鹊巢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雪崩下的江湖。 高阙塞,宛如大秦江湖的魔咒,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够引起天下人闻之侧目。这场北山江湖搅动的风雨,让朝堂之上闹得不可开交。 兵部督查问责的加急令牌,一连传了三道。一道比一道的言语更加地严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 老王爷大马金刀地端坐在罗一刀的床前,听着点将官云豹韩江的奏报,不置可否道,不过是个懈军的罪名怕他个球。自古以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些老东西想要捣织几个罪名,比吃豆腐还容易。 他老来成精,显然没把兵部放在眼里。 转头又对一脸忐忑的守军大将罗达冷声哼道,你就告诉那些老东西,北山关从来不过问江湖事,朝堂若要过问江湖事,让他们去问不良人,去问那老太监袁奎啊。不就完了。 罗达应声暗自松了一口气,转头朝着一脸脸色惨白的吴青嗤笑道,监军大人,这锅就看你怎么去甩了!王爷可说了这跟我北山关毫无瓜葛。 罗一刀和秦风见吴青顿时一脸的惶恐。北山关是不过问江湖事,可他身为监军太监,战时有江湖独断之权,老王爷甩锅倒是甩得干干净净,他却难逃罪责。 “噗通”一声,吴青吓得浑身大汗淋漓,跪倒在床前,一脸哀求道,请王爷救我! 秦风暗自咂舌,督侍监掌管袁奎被杀,在这偌大的江湖中,竟然少见地未曾溅起任何的涟漪。就连兵部的追责金牌中,虽然多次提及督侍监太监袁奎的行踪,但却没有深究追问。 想来,朝堂之上,文臣与阉党也早有恩怨。这才导致,朝堂之上还不知道袁奎被杀,被人故意隐瞒不报。但秦风想不通,这袁奎身为天子的近臣,天机卫居然也无半点的响动。这实在是太让人诡异不解。 他更加想不明白,北山王罗成和定远侯钟振山这一虎一豹,是如何躲过天机卫和不良人的追查,做得如此滴水不漏。难不成这不良人,还与他们瓜葛甚深? 他通过秦绵掌控的藏刀堂,大为惊愕地得知,杀死袁奎的居然不是曹山,而是崆峒派掌教夫人杨柳。更让他感到离谱和不可思议的事,崆峒派掌教莫高和华山派掌教洛云破居然为了这个女人大打出手,连带着那少阳剑阳春还叛出了崆峒派加入了华山派。 两大江湖门派,顿时上演了一场鸠占鹊巢的好戏。 洛云破与杨柳暗通款曲多年,生下了少阳剑阳春。可怜铁掌狂人莫高那“矮大紧”,头顶了半辈子的绿-帽-子,替洛云破养了阳春这个私生子,不但人财两空,还赔光了夫人又折兵。 崆峒派被灭,莫高被俩人联手斩断了一条腿,遂向不良人举报华山派乃是杀秦盟的帮凶。洛云破趁机反叛北方江湖,公然加入杀秦盟,当上了杀秦盟的副盟主。而那盟主,豁然是那崆峒派掌教夫人杨柳。 藏刀堂一番盘查之下,那杨柳的真实身份,才浮出水面,居然是莫逆教的右护法“妙观音”。当真越是最危险的地方,越是最安全。秦风暗叹,藏得好深。 一时之间,北方江湖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华山派掌教夫人林玉则,也被人从华山派水牢中救走,连带着不良将曹山也失踪多日。 而袁奎之所以被杀,竟然与吴青让他那干儿子孝敬的青城有关。“妙观音”在崆峒派潜伏多年,隐隐是为了那养吾剑法而来。 “这养吾剑法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居然让莫逆教如此大动干戈?”秦风曾经问过秦绵。秦绵只知道这养吾剑法,原本来自秦王府。不知道怎么就流落到了这北方江湖,被林玉则所得,私底下传授给了她的儿子清风剑洛曦,这才暴露出来。而这林玉则,究竟是何身份,竟然能够盗取秦王府的武功秘籍?她也百思不得其解。 天残和地缺支支吾吾道,这养吾剑法恐怕与天魔洞有关。 莫逆教多年前一直潜伏在北极,很少参与两国纷争。但从五年前起,自从天魔洞得到了天魔剑,打败了昊天宫,便开始蠢蠢欲动,大有重整当年天魔教的势头。而那天魔教的大佛头,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身。 秦风只得暗自心惊,这小小的北方武林,竟然如此能够搅动天下江湖。难怪一向老谋深算的老王爷罗成也坐不住了,多年前便开始暗自在北方武林布局。 此番春风楼露出水面,打了杀秦盟一个措手不及。这北方武林之中,暗中还有多少是北山王府的人,又有哪些是杀秦盟的人? 以老王爷和定远侯的老练,不惜与朝廷反目,也要杀掉督侍监掌管袁奎。这要换作是平时,敢暗杀朝廷的钦差大臣,无异于谋反。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这一虎一豹的底气何在?秦风暗自猜测,这袁奎多半不只是天子近臣,那般简单。老王爷罗成不惜鱼死网破,多半是这老阉狗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秦风这些日子当上了轻骑营的将军,随着对北山卫的不断了解,反而越加看不明白这北山王府。单单在他轻骑营中,除了北山当地的儿郎充当精锐,还有不少朝堂武将的嫡子嫡孙。 秦风几番思索,渐渐看得了几分明白。 这武将与武将之间,看似纷争不断,但自古文武之道,泾渭分明,各有蹊跷。文臣向来看不起脑瓜子鲁莽,凭着一腔热血打打杀杀的武将。而武将也向来厌恨那些凭着嘴皮子功夫、溜须拍马晋升上位的文臣酸儒。 两者天然的敌意,随着朝堂之上重文轻武的倾向愈加显现,必然会导致武将为了自保,暗地里抱成一团。 武将自古是开国立朝的刀锋。大秦帝国传承以来,这些武将大都王侯加身,功劳甚大,虽然这些武将为了保命,大都不惜自污,但毕竟叶大根深,尾大不掉。 可惜端坐朝堂之上的皇帝,太过阴柔昏聩。倘若朝堂多少能够顾及他们的情面,他们又何苦这般折腾。 流血又流泪的悲剧,太过让人心寒。 当年秦王秦山的无字碑,虽然让天下的武将大都难以望其项背,但这何曾又不是对他们的惊醒。兵部的连发三道金牌令箭,已然成了这场朝堂纷争的遮羞布。倘若当年的秦山还在,这兵部哪敢如此轻慢北山这些儿郎。 朝堂之上,文臣当道,武将势弱。单单凭着太尉司空达,还不足以担当天下武将的话事人。而群雄想要自保,只能另立话事人。而这人,他们也早有算计,就差个机缘,将其公推出来。 深谙其道的老王爷罗成,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这天下的大势。此番皇帝的圣旨,玩弄着二桃杀三士的把戏,估计早就让那些武将忌惮不已,更加加快了他们的谋划。 正因为如此,定远侯钟振山这个老奸巨猾的老豹子,才会如此决绝地破釜沉舟,跟罗成站到一起。毕竟树倒猢狲散的结局,不是他想看到的。倘若罗成这病老虎此番当真被人算计弄死了,那么下一个沦为朝堂冤魂的多半是他这个拥兵自重的二等侯爷。 武将与武将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武将的命数,也是他们的悲哀。当年火烧将军楼的教训,显然在他们的内心打下了沉重的烙印。 虽然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谁不愿意多活几年?谁又甘心为人作嫁?况且不因马裹尸还,而沦为黄土枯骨?这是对他们沙场征战一生最大的羞辱。 老话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多年朝堂的争斗,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此轻易授首。 秦风当然也知道,以老王爷和定远侯的秉性,定然不会当什么乱臣贼子,而是被憋急了的老王八,临死也会拖着人咬上一口。 所以,这一仗,罗成和钟振山才会做得如此决绝。何尝又不是打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意。 在天残和地缺的调教下,秦风的阅历也在不断增长。早已经不是当初那刚刚来北山的愣头青,凡事也多了几分心眼和谋算。 天残多次警告他,人要想要活着,就不能让敌人看清楚你的底牌。 秦风打了个寒颤,以老王爷这么多年在北山的苦心经营,这北山卫多半还不是他最终的底牌。最终的底牌,只怕远比这北山卫更加可怕。 秦风这些日子,对这监军太监吴青的看法多有改观。 虽然这个老阉狗向来贪婪,做事情也阴狠毒辣,但骨子里却有着男人的血性。在家国大义,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也是个豁得出去的主。虽然,他不知道这场风雨之中,他究竟在老王爷的棋盘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但这几日他对北山卫的纵容,已然违背了监军太监的职责所在。正因为如此,督侍监失去了他这个内应,才让袁奎中计。 而春风楼的十二花魁战死之后,这个一向视财如命的老阉货,当场散尽家财,亲自督造十二花神杯。世人很难相信,那十二花神杯上对十二花魁的赞颂之句,居然是出自他的手。 尽管在不少人看来,这个老阉货有欺世盗名之嫌,但却在北山卫中赢得了一片赞誉之声。就连那斥候营将军花豹姜山,也带着“玉面桃花”陌上花亲自登门拜谢。 老王爷罗成更是大手一挥,准其在那十二花神杯上留名。他却没有居功,而是以老王爷的字号留名,长缨。这更让秦风和罗一刀高看一眼。 秦风见他惶恐不安。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秦风拱手道,公公无须如此惶恐。公公虽有江湖独断之权,但毕竟这事还是督侍监自身的问题,况且那袁奎既然来了北山,不良人也定然以他为尊。公公虽为监军,但却人言轻微,又怎么能调动这些来自京都的不良将呢?虽有护卫不力之罪,但有杀秦盟盟主浮出水面这个大功劳,朝堂之上,又怎会重罚公公呢。多半会,以功抵过。公公只管如实上报即可。 罗一刀也嘿嘿奸笑道,你便说那老阉狗失踪了便是。至于怎么失踪的,有天机卫挡着呢。钦差大臣被杀,天机卫不掉几个脑袋,那皇帝老儿怎么能泄愤。 罗成更加痛快道,你怕个毛啊,反正督侍监那老太监已经被杀秦盟的给杀了。甩锅给他这个死人有何难度? 秦风呵呵一笑,老王爷这般欲盖弥彰,只怕还会让那天机卫吃上不少的苦头。而那曹山恐怕也难辞其咎。 吴青听了他们这话,心里暗自高兴,这番总算是入了王爷的法眼。虽然千金散尽,却也是值了。 转头他连忙朝着罗成和罗一刀拜谢。 跟着他重重地朝着秦风拱手道,风少爷,以往多有得罪。往后如用得着洒家的,但凭吩咐。 秦风不傻,几番历练,为人多了几分老到,也懂得在哪山唱哪歌。心里很明白,这老货之前没少坑秦绵的钱财。这番服软,多半是看到老王爷对他的重视。又见他没有落井下石,心生感激。 当即拱手回礼道,公公严重了,咱们都是王爷的兵。王令之下,你我携手打败那些凶悍残暴的蛮子才是正事。公公的功劳,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王爷也是赞誉有佳。这些事情,都是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待他一脸郑重地走出了房间。 罗一刀朝着秦风翻了翻白眼,哼哼道,大哥,还要点脸不?居然学会了拍马屁。 罗成向来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这败家子下句话,准没有好话,生怕他再提及那晚的丑事,连忙掩饰道,咳咳咳,既然杀秦盟已经浮出了水面。败家子你可愿意,去搏上一搏? 罗一刀顿时傻眼道,你个不老不死的,你不嫌我命长啊,那可是闻名天下的妙观音啊?! 罗成朝着站在一旁的啸天虎鲁智深嘟了嘟嘴,不以为意道,你怕她个娘们做啥,这娘们虽有几分魔名,但在虎子面前还不够看。 秦风诧异地看着鲁智深。见鲁智深抱着那把戕血刀,一脸的深沉。心中大为惊讶,天残说她看不清啸天虎。地缺也说,这是个还装-逼的老-阴-货。 这段时间,他也了解了一番这啸天虎鲁智深的过往。当年这鲁智深是个游侠,传闻年轻的时候喜欢挑战天下武林高手,在蓬莱岛与蓬莱真人一战败下阵来之后,只身来到北山,打着江湖骗子的名号,号称能够算骨算命。当上了大-神-棍,老王爷不信,抱着罗一刀与他赌上了一场,他却不敢吐露半分大魔王的命数,只得愿赌服输入了北山王府,成了北山卫。 几年间,更换名头,居然成了北山卫三虎之一,并跻身大秦帝国十大杀将之一。因而世人大都知晓啸天虎,而全然忘记了他的江湖名头:血刀。 见老王爷一脸打趣地看着他和罗一刀,秦风暗自苦笑道,这老不死的多半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北山这一战,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但他很快豪情万丈。 阿母曾经说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他得尽快地成长起来,独挡一面,撕掉这些纸老虎。 沙场磨刀最磨心,红尘炼神最慌神。 否则以天残的尿性,指不定还得怎么收拾他。 一想起那娘们那猩红的嘴唇,灵巧如蛇般的翘舌,他的心头不由地一紧。这段时间,秦绵在王府之中,那娘们反倒是越加的放肆了。而他竟然有些把持不住,几度差点擦枪走火,好不羞人。 第六十二章 降龙十八掌 寒风吹刮过北山的云烟,孤独的山雀独自站在白雪飘落下的山颠,抬眼望去,壮阔豪迈的北山雪线,因为新年的即将到来,而在悄无声息地收缩那漫天遍野的冬雪风光。 即将熬过寒冬的荒草,隐隐从冰雪中,袒露出片片轻盈的春光。 荒草中,一座孤坟,新垒而成。 一坛子一坛子的烈酒,被人倾倒了一地。这个爱酒、不爱女人的北方绿林十八寨主在秦风的心中快要成了心魔。 天残敏感地意识着这个严重问题,方才选择了在李胜的坟前,陪他练功。她要给他再上一课。比起杀敌,能够断然成全战友的将军,才是合格的将军。 她也想让李胜看到,秦风并不欠他的。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是每一个想要当将军的人的宿命,也是每个将士应有的忠义所在。 落地钱还是湿润的,片片白雪一般叠满了一地,更多的烈酒却在香火中沸腾燃烧。 火光缭绕之中,北山好汉李府胜公的墓前,天残的脸蛋魔鬼如笑靥,清脆的笑声,震碎了山峰的宁静,秦风苦不堪言地又经历了一夜魔鬼般的淬炼。或许是日渐了解秦风这身臭皮囊,天残的手段越发的精妙刁钻和骄横狂野。 倘若那李胜还活着,也只怕会惊吓得一头晕死过去。见过教授徒弟,何曾见过这般师徒不分的挑逗,而且还手段毒辣,无所顾忌。 当真是敢爱敢恨。 她那妖冶的脸上涌起的恨意,如团团冰雪,揉散不开,恨不得一夜之间,就将秦风这顽劣之徒,淬炼成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翻倒出来的齐天大圣。又恨不得一夕之间,这男人便能为她挡风遮雨。 本以为北冥神功已然小成的秦风,定然能够与这娘们拼命一搏。报上一回那总是打屁股的羞辱,可未曾想这娘们老奸如贼,说好的一成功力,竟然偷偷施展出了三成。非但没能报上仇,还被这娘们骑在胯-下,硬生生地又打了一通屁股,还被她肆意轻薄了一番。 生疼的屁股,被这娘们故意塞进了一把的冰雪,裤裆里冰冷缩短了好几寸,屁股上伤口上舔雪,竟然让他万般舒爽地发出了一声声呻-吟。这娘们非但不给他泻火的机会,还万般嘲弄他是武大郎三寸丁。 秦风羞愧难当,对这夺人心魄的妖精,越发难挡,只能提起裤子,忍气吞声。 天残得意地朝着他晃了晃那双白嫩如葱根的纤细手指,乐呵呵道,小男人,十八岁哦!等你十八岁,老娘定要夺了你这处男的一血。 秦风腿脚一缩,吓得脸色发白,眼睛里却散着光,隐隐竟然有几分期待。 几番的羞辱折磨,秦风甚至笃信,他多半逃不出这娘们的魔掌。难不成将来这女仆当真要翻身当他的主妇。 时也命也,他几乎快要认命。阿母留给他的这个女仆,无论外貌还是身手,无论江湖名气还是手腕,确实让秦绵拍马也难以企及。心中本想一碗水端平的念头,已然向她倾斜。 她越是这般折磨羞辱他,他反倒心里越发的不服气,越想堂堂正正地征服于她。 但凡有一天,天残不折磨他,他竟然还上了瘾。尽管大多数时候,面对她都腿脚发软,但心里反而心心念念地猜想着,她又该玩出什么样的花样。他总是以阿母的话,当借口来暗自安慰自己。“男人靠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天下。”而他要反其道而行之,男人也可以通过征服女人来征服天下。 秦绵说,这天下的男人都是贱皮子,果然应验到了他的身上。 天残浑然不觉,秦风心态的异变,反而乐此不疲。 地缺躲在一旁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指不定谁夺谁的一血。这娘们,越发没羞没臊了,亏得她这话都说得出口。地缺严重怀疑,主人是不是编错了程序,或者是故意漏掉了什么漏洞,亦或者是这娘们已然超出了她原本该有的灵智,自我进化,当真活成了人? 很快他又暗自猜测,主人似乎对男人天生没有好感,故意整他。为啥她跟他都出自第一代,而她有那么多情愫,感情那么浓烈乖张,而他却是那样的木讷,对这人世间的情爱毫无感知。几乎是个爱情的白痴。难不成主人早已经超凡脱俗,将她当成了她的善尸,而将他当成了她的恶尸? “难不成是一气化三清?”主人若当真到了那般境地。他浑身上下顿时起了一地鸡皮疙瘩,那就太可怕了。那他和天残的真身,定然不是那所谓的铁皮疙瘩。 可惜任凭他怎么进化,他的程序和灵识中,总是有那么一段让他痛苦万分的混沌迷障。似乎被人故意封印,又似乎被人故意擦去了某些记忆。 待练功完毕,天残的话顿时让他茅塞顿开,有时候成全他人,比成全自己更难。你能够做到,说明你长大了。当年她和天残就没有看破这一点,方才在战场上栽了大跟斗。当年“六君子”情知自己必死无疑,一再哀求他们杀了他们。可他们执拗与他们的兄弟情义,没敢下手,不但导致了他们痛不欲生地惨死沙场,还折了地缺的一条腿。 天残拧起一坛子酒,拉着秦风走到李胜的坟墓前,当着他的面,拱手给李胜倒了一地的酒水,又将手中的酒坛子递给他道,李胜是天下一等一的汉子,值得你敬重!来干了这坛子,从今往后,天可鉴、地可鉴,这北山可鉴,你和他的恩怨两清!李胜兄弟,一路走好! 秦风接过那剩下了一坛子酒,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中带着泪光,哽咽道,青山埋忠骨,白雪见忠义,兄弟我干了,你随意!从今往后,山不改水长流,一日为兄弟,终身为兄弟!待到来年百花开,我秦某人定然还你一片安宁! 当即秦风一饮而尽,酒水打湿了他的衣襟,紧紧地拽紧了拳头,泪光中也多了几分坚毅。山风鼓荡,吹起漫山遍野的嘤呜,那坟前的香蜡火烛也跳跃得更加欢腾,似乎那李胜也在回应他。 见秦风站在她的身边,脸上多了几分坦然。天残抿嘴偷笑。这神鬼的事情,她自然不信。但地缺暗自施展的手脚,她反倒是暗自给他竖起了大拇指。这家伙倒是还懂得她的用意。 哒哒哒,一片马蹄声响起。 山下很快响起红朵儿的嘶鸣。而那秦风身旁的那头漆黑光亮的鲲鹏大马,这头马中流氓,顿时雀跃地挣脱地缺手中的马缰,飞快地朝着山下冲了下去。 不多一会儿,山下响起了大魔王罗一刀嫉恨的骂声,滚,你这白眼狼马王爷,老子!你敢欺负红朵儿! 很快,大魔王罗一刀一脸愤愤不平地跑上山来,朝着秦风不满地哼哼道,大哥,你那头马屁精,你管还是不管!竟敢当着我的面,耍流氓。干脆把它狗日的杀了,炖肉可好? 秦风呵呵一笑道,只要你舍得。你想怎么炖都可以。 罗一刀见秦风气色大改,不再是那一脸的颓丧,当即发出“耶”的一声惊讶,转头对天残讨好道,姑姑,你这是施展了什么魔法?大哥这气色雄壮得很啊!看得我都手痒痒了。 天残咯咯笑道,别光说不练啊。有本事,你跟他打一场。 罗一刀顿时脸色一震,抽出那把妖刀,抖出了几个刀花,不服气地朝着秦风劈杀而来。秦风也毫不迟疑,他经过一夜的历练,正想有人来磨刀,当即轻笑一声,来得好! 倏忽之间,秦风丹田里运转起北冥神功,足下施展开凌波微步,赤膊上阵,打出天山折梅手的上三路。 片刻之间,刀光四起。北山王府传续几代人的罗家不传刀法,十八路荡魔刀法,被罗一刀信手拈来,端是厉害。世人中能够称之为荡魔二字的,除了鲁智深被朝堂故意封为荡魔将军之外,再无旁人。而能够称之为荡魔刀法,也仅此北山王府这独一份。 荡魔刀法,向来以刚猛霸道著称。十八路荡魔刀法,乃是集中天下刀法的集大成者,所以北山王府才会看不上那些江湖秘籍,而专注于传续家传秘籍。见罗一刀一招大开大合的“魔魔道道”,正面硬刚秦风的天山折梅手,天残和地缺当时两眼一亮,暗自叫好,这小子有点老王爷的气势了。 罗一刀见秦风拳头如刀,势大力沉,心中一惊,他还真是小看了他这个便宜大哥。当即不敢大意,连连施展出三招刚猛的杀招,与他战成了一团。 秦风见他的刀法刚猛,招式连绵不绝,心中也暗惊,这小子已然到了明黄境。果真不是信口雌黄。折梅手再变,以拳化掌,以柔克刚,掌法如蚕丝,丝丝相扣,竟然打出了一张似是而非的大网。 罗一刀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拳法,怎如此怪异? 秦风朗声道,呵呵,这是天山折梅手。你可小心了,我这手段专克你们这些刀法。这段时日,在天残的魔鬼训练下,秦风没少琢磨这天下成名已久的刀法,就连鲁智深的戕血刀法,他也多次预演。这天山折梅手,极为霸道,专打敌人的破绽,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而罗一刀向来心高气傲,哪里会怕他这番激将,跟着冷哼一声道,我这刀法,是世代从血海尸骨中杀出来的,又怎能让你小觑。 说罢,刀锋一转,再也不再藏私,而将荡魔刀法中最为厉害的三招,“荡鬼杀魔”“道高一丈”“神谋魔道”施展出来。秦风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连后退。 这小子高傲地笑道,如何?这滋味如何? 秦风未等发话,却听见天残撇嘴道,不咋地,跟老王爷差远了,就连你爹也不如。 罗一刀脸色一冷,心中狂意大增。这些年,他一再自污,世人鲜有人知道他的刀法到了何种程度,加之老叫花不准他将他传授的绝学,展示于人。世人多以为大魔王性情乖张,娇惯淫-奢,却不知道他能够跻身丐帮少见的八袋长老,端是一刀一刀、一招一招地杀出来的。 片刻间,秦风见他气势大变,不再那么乖张,而是变得一脸的庄重,情知这小子要出真章了,当即不敢大意,连忙运转了十成的功力。 罗一刀的刀锋顿时如烈烈雄风,带着股股炽烈的热浪,越加的刚猛可怕。就连天残和地缺都目光一缩。这小子有点名堂。 同样的十八路荡魔刀法,却与之前的气势迥然不同。一招“魔魔道道”,带着一股子刀罡,破风而出,既快又雄,端是非同凡响。秦风暗自苦笑道,这荡魔刀法,盛名之下,果然不凡。 秦风当即心思清空,陷入羚羊挂角的境地,一招接着一招的天山折梅手,看似平拳打出,却又千变万化。轰隆一声炸响,秦风的拳头与罗一刀的刀身重重地砸在一起,两人气血翻腾,各自退后一步。 罗一刀大吼一声,再来! 这回荡魔刀法的气势更加雄壮。出刀如雷鸣,抽刀如雪崩,刀刀未老,又见招招要命。秦风也不客气,全力以赴,连忙施展出刚刚学会不久的天山折梅手的下三路。 一番打斗下来,俩人均挂了彩。 待气喘吁吁地出了一身大汗,罗一刀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脸怪异道,大哥,你这功法当真怪异,居然带着一股子吸力。 “不过,呵呵,兄弟我也才刚刚热身!如果此番你输了,你得认我为哥!” 天残和地缺听了他这话,相顾苦笑嘀咕道,这老叫花当真是个大神棍。那句千古未有之奇才,江湖万载的扛把子,当真不是假话。单单凭着这小子对武学的这般造诣,假以时日跻身江湖十大高手也是大有可能的。 秦风也出了一身大汗,爽快地笑道,你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当哥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全都给你接下来。 罗一刀怪异地怪笑道,当真?不后悔? 见秦风重重地点了点头,罗一刀却突然将手中的妖刀一抛,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一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秦风只感觉一股子巨大的力量突袭而来,还未来得及施展开凌波微步,就听见砰的一声,胸口上猛地一阵重击,整个身子被他这毫无征兆的拳法给打退了好几步。 几乎同时,天残和地缺腾地站起身来,一脸惊恐,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亢龙有悔?降龙十八掌! 见秦风嘴角上溢出了血渍,恼怒之下,要施展出北冥神功,天残连忙闪身挡在他的面前,轻斥道,你疯了,他是你兄弟! 罗一刀一招得胜,正待乘势而上,施展出第二招飞龙在天,却被地缺一把按住,一脸郑重道,说!那老叫花究竟是什么人?你又怎么会这降龙十八掌?以地缺对北山王府的了解,这绝世神功定然不会出自北山王府。唯有那神出鬼没的老叫花,大有可能。 见地缺脸色大变,罗一刀挣扎了几番,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只得苦笑道,老叫花就是老叫花,还能是谁。什么降龙十八掌?我怎么不知道。老叫花说这是他压箱底的绝学,打狗掌法。共有九招,我只学会了五招,还有四招没有学会。 天残制住了秦风,转头对地缺一脸的难看。主人的降龙十八掌居然也沦落到了江湖之中,只怕这老叫花的身份不简单。 罗一刀气呼呼地朝着天残和地缺吼道,这不公平。刚刚我挨打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俩出手。我才刚刚占点上风,你们就出手了。护短也不是这么欺负人的吧。 天残冷哼道,谁叫他是你姑父呢。呵呵,我不维护我自己的男人,难道还维护你这个小屁孩? 罗一刀气得吐血,这魔王比之前更加无耻了。当真是有了男人,就忘了他这侄儿。 秦风听闻是降龙十八掌,有些失神,喃喃道,不会这般巧合吧。 待回过神来,见罗一刀一脸的不服气,当即拉过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歉意道,这场对决,我输了。往后你便是大哥。 罗一刀见他如此干脆,顿时涨红了脸,没好气地一把拍掉他的手道,狗屁你输掉了,我可不傻。本魔王已经施展出了最后的绝招,而你却连压箱底的都还未动用。刚刚若不是这魔头挡着,只怕我已经输得连底-裤都没有了。 转头他又朝着天残吐苦水道,魔头,今儿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个偏心眼。这般厉害的功夫却从未见你教给我。反而便宜了我这便宜“姑父”。 天残见他故意把“姑父”两字咬得咬牙切齿,苦笑道,他这功法你学不会。学了也白学。 罗一刀见她似乎没有说谎,嫉恨道,你们俩口子都是怪物。我还从未见过能吸人功力的绝学。他这压箱底的功夫,只怕与这个有关吧。 天残看着秦风顿时无语,心里却暗自发憷,这小子还真是学武的奇才。秦风不过是慌乱之下,漏了点马脚,他竟然能够猜得到。 地缺却着急地拉过罗一刀,舔着脸道,走,走!咱们俩去喝几杯。 罗一刀嫌弃地一把推开他道,鬼才和你喝酒。你当我不知道,你这老家伙是想套我的话。想知道老叫花的底细,你做梦。本少爷可是赌咒发誓过。 天残见这小子还真是睚眦必报,也不敢用强,只得微微朝着地缺摇了摇头。 而那罗一刀显然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兴冲冲地拉着秦风吆喝着要去赌酒,酒桌上见真章,再拼个高低。 显然他不但对这场比试颇多不满和怨恨,而且对那日与秦风拼酒,落到下风,也不服气。 秦风见天残和地缺俩人吃瘪,心里反而乐得高兴。当即答应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此番你我乃是打平了,当浮一大白。 罗一刀仍旧固执道,屁,打平了。输就输了。我大魔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不像某些故意藏私。有了男人,连侄儿都不亲了。 天残见他不依不饶,索性挥动着拳头,厉声威胁道,你是不是屁股痒痒了? 罗一刀这才怕了,连忙缩头缩脑地拉着秦风便往山下跑。 第六十三章 醉仙楼醉仙愁 林海如刀,刀刀不敌恩爱情伤;白雪凋零,怎舍得旧梦慌张?看山,山似血浪高唱;看水,水又迷离痴狂。此心可待成追风,谁又在勘破这万里惆怅。多少胭脂花红,多少爱恨心疼,笑意中谁还在苦涩难当?几多热血开怀,几回荡气回肠,就问你一声懂不懂?谁又把我心疏狂无双。 梅山之下,一黑一红两匹骏马奔腾哒哒如飞,俩少年并马齐驱,各自打趣太过快活。尽管平添了几多痴情癫狂,但破掉了心中的魔障,少年郎还是当初那个少年郎。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这一路上,罗一刀大开眼界。 他这便宜大哥,竟然还会唱歌,而且这歌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乍一听如万马奔腾,细听下,犹如刀剑狂花,让人热血喷涌。跟着他不由自主地扯起他那破喉咙,也情不自禁地吆喝,“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这歌字字句句,仿佛都写的是他身下的这片北山。 他抖擞着手中的缰绳,眼馋道,我哥,你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不但功夫怪异如妖魔,就连这歌也让人这般热血翻涌。难不成你便是那老叫花口中所说的神仙下凡?你教教我呗! 秦风这一声声京腔,不过是纵情狂奔之中,心有所感,脱口而出的意念。这歌,他其实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似乎与生俱来,他就会唱。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迎来春色换人间!” 待最后一声落下,罗一刀更加兴奋道,“好一个春色换人间。倘若那梅君子在,定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那人可是痴狂得很。” 秦风狂浪一曲,心中的晦涩顿时消退无影,反而多了几分少年心性。当即学着天残的腔调,嬉笑道,十个梅君子也比不得本少爷这满腹的诗书。教你,你也学不会。你个五音不全的左喉咙。 罗一刀顿时吃瘪。他罗家人生来好武,这曲艺杂学还当真是一窍不通。见他狂得没边,不服气地挖苦道,你就欺负小爷的美人不在。若叶烟和白雀玉雕兔在,就你这点臭屁倒灶,信口拈来,又怎能难倒小爷。 秦风不置可否,他这歌,他阿母当年唱给他听的。 那幼年的时光,耳濡目染,阿母似乎总有唱不完的天籁神曲,总有说不完的神奇故事,似乎也总有掉不完的眼泪。言谈之中,阿母总是说,当年女娲造人,左手捏一个你,右手捏一个我。男人和女人本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为何这天下人间却变了一番模样。谁又在摆弄这人世间的情爱恩仇?为何男人总能统御人间,而女子却只能碾落泥潭? 至今他仍然不懂,阿母究竟想要什么。 难道这天下的女人,本不就该让他们这些男人来保护吗?若女人当真能够顶起半边天,他们这些男儿又何苦如此征战沙场。所谓“征妇语征夫,有身当殉国。君为塞下土,妾作山头石前”岂不成了千古笑谈。 他暗自唏嘘道,单单这曲子,这世上又有几人知晓。恐怕唯有那困守在京都的大哥秦越,才懂吧。秦越当时离开北山关,沿途高唱的那首《刀剑如梦》,他远远地站在云间客栈之上听着,竟然也能跟着那节奏随口唱出。后来,天残说这人跟阿母有大机缘。想来这歌多半也出自阿母。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衣襟中,随身不离的那封信,又暗自拿起那把刻刀,暗自嘀咕道,若这世上真有那老叫花口中所谓的神仙,阿母多半要算一个吧。天残说,这刻刀不是这个世上的东西。它的存在,已经超乎了这个世上的任何想象。 可惜他慧根不深,一时半会还难以使用这刻刀。天残时常骂他,白瞎了这么好的金手指。 “金手指究竟是个什么鬼?”他无法参透,只得忍着受着。想来定是至高无上的武功绝学吧。他暗自安慰自己。 待马冲下了梅山,远远望着那人声鼎沸的北山镇,秦风心中顿时豪气生来。老王爷罗成一招欲盖弥彰,不但极大地打击了蛮子的士气,也重新拉回了北山的烟火。当即挑眉傲气道,说!到哪里去拼酒? 罗一刀打马赶上,春风楼那些淸倌儿如今露出了真面目,个个生猛如虎,加之他掳走了白雀玉雕兔,他若再去多半会羊入虎口。更何况,朋友妻不可欺。斥候营那些平常低眉顺眼的家伙,若知道他再去滋扰他们的女人,还不得造反。又一想起花豹姜山那一脸的哀怨,那老鸨子陌上花那一身的娇媚,他不由地吞着口水骂道,白瞎了那黄皮猴子。 听了秦风的话,只得一脸哀怨道,而今眼目下,还能去哪?只能去那些酸儒喜欢的醉仙楼呗! 秦风打量他,见他心口不一,故意揶揄道,你该不是真怕了吧? “怕?我堂堂北山大魔王,我会怕谁?”罗一刀昂起脖子,不服输道。 “呵呵呵,白雀玉雕兔啊,多好的名字啊,多好的人啊!水灵灵的,你当真这般舍得?你若当真舍得,何不送给我这个大哥帮你调教调教。”秦风一脸恶趣道。 罗一刀差点上了他的大当。 想起那天残娘们和那秦小嫂子对他的痴恋,他便恨得咬牙切齿。 都说人比人气死人,他还不信。可自从见了秦风这妖孽,他不得不信。能把天残那娘们拿下的这天下又能有几人。若他当真能帮他调教一番那带刺的小兔儿,他倒是乐得高兴。 可一想起秦风的尿性,当即破口大骂道,滚犊子!你当少爷傻,送到你嘴里的肉,还能有骨头剩。 他自问阅女无数,也见识过这天下不少的纨绔子弟和登徒浪子,还真没见过像秦风这般不要脸,却又让女人爱得如痴如醉的妖孽。 天残那娘们,他也曾经觊觎过。非但没有拿下,反而还中了她的招数,让她平添了一辈。自那以后,甭说她,就是他老爹和他那老不死的,若他敢轻薄于她,定然会大义灭亲,一把将他拍死。 他想不明白。 这小子究竟又啥好的?如果说天生俊美,跟他比起来,他无需怀疑,秦风拍马也难及。如果说,少年心性,痴狂无端,这天下还能有谁比他更痴狂的。如果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跟花豹姜山比起来,那个乱花中狂浪一生的家伙,他更加比不上。就连花豹那好学曹阿瞒的重口味,他更是望尘莫及。 可偏偏堂堂的美人豹,就好他这一口,还一心侍奉,就连老不死的都极为忌惮。而且更加让他惊恐的是,他初次见他,便觉得这人跟他很投缘,一心想要拉拢他,不自觉地想要与他亲近。 这小子浑身上下有股子气势,让一向心高气傲的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与他比试一番。可最终,他堂堂大魔王,却成了他的小弟。 这要传出来,还不得惊掉天下人的大牙。 他转了转眼珠子,暗自惊愕道,难不成这小子是生来的天选王者?我呸,老叫花不是说我是千古未有的奇才,江湖万载的扛把子嘛,那他是谁? 以他北山王府收罗在观潮楼的那些汗牛充栋的武功秘籍,竟然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功法。非但如此,就连美人豹和黑豹的功法,也是如此。他后知后觉道,以老不死那傲气冲天的狗熊脾气,若非如此,当年老不死的又怎会绞尽脑汁地拉拢他俩。 难不成这小子乃是出自隐秘家族?“是了,若非如此,这天下间又有谁能让美人豹和黑豹如此甘心侍奉左右。” 在他很小的时候,听过老不死曾经说过,这天下看似是大秦帝国和北国的天下,其实并不是。 五湖四海之间,传续千年不灭的隐秘王者,大有人在。这些人被称为天选之子,代天而行。甚至大秦帝国的皇帝和北国的大汗,也不过是替他们执掌天下的代言人。 远的不说,单单蓬莱阁和天下会,就足以让皇室忌惮。而他们北山王府之所以屹立不倒这么多年,一方面因为北山王府是天下武将的翘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年有人替他们撑腰。而这人便是传授他们罗家荡魔刀法的天外高人。 一想到这里,罗一刀不由地打了寒颤。难怪那老不死的,竟然心甘情愿当他的小弟。我去,他这便宜大哥,还是一尊大神?用老叫花的话说,神龙见首不见尾,或云中露一抓一鳞而已。 秦风见罗一刀魂不守舍,以为他真是怕了那春风楼,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不过是这般随口一说,当真去那春风楼闹出事情来。只怕不需老王爷出手,他们便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他那刚刚归心于他的轻骑营,定然也会站到斥候营那边,与他反目成仇。 从今往后,春风楼不再是过去任人把玩的烟花之地,而是北山男女心中神圣敬畏的“神庙”。庙堂之上,无论过去这些女子是如何的卑微低贱,吃了这人间的烟火,也便成了神。 况且在他的心目中,春风楼的地位其实还远远高于斥候营。一群弱女子,干出了比男人还动魄的惊天大事。单凭这一点,就值得他敬重。 甭说十二花神杯,甭说老王爷亲自挥毫泼墨,北山卫亲自督造的功勋牌坊,便是让他焚香洗浴,恭敬地拜上几回,他也愿意。 见秦风看他的脸,还是一脸的揶揄,罗一刀吓了一大跳,差点一头从红朵儿身上栽倒下来。可怜兮兮道,“大哥,你别吓我,我胆小得很。你若当真喜欢那丫头,我我送你便是。” 秦风见罗一刀变了脸色,又听这话不着边际,笑骂道,我呸,世人皆知你小子夺了那白雀玉雕兔的花红,你也好意思将她送给我。看你这大魔王,也是个簸箩货。走吧,去醉仙楼。本少爷倒也去见识一番,所谓“一人独饮醉仙楼,三分清醒七分醉;众生共品烟柳曲,一丝痴心九丝迷”究竟有何玄妙,让这天下的文人墨客趋之若鹜。 这醉仙楼位于北山南街的一湖雪水之中。上引北山雪水入湖来,下归胭脂河往东流。故而这湖又称为胭脂湖、云月湖。一桥一廊,一河一湖之间,镶嵌一座小岛,岛上独造一楼,楼高九层,意欲穿云夺月,甚为壮观。 登楼而上,远可望北山,近可观湖风。 春日里,湖面轻烟薄雾,几艘小舟荡漾其间,半湖水面水色天光;夏日里,湖水清凉宜人,半湖荷莲田田,极为写意舒坦;秋日里,岛上枫林如火,廊桥双洞笼明月,楼高百尺挂夕阳,倒也美不胜收;冬日里,雪盖山河,湖中氤氲腾升,加之那一湖冻不住的静波清流,颇有一番宁静安然。 待秦风和罗一刀来到湖边,早有小二喜盈盈地迎上来,牵过他俩的大马。得知秦风的黑马要喝酒吃肉,脸上好一阵怪异。 罗一刀当即塞给他一把银子,恶狠狠道,“好肉好酒,把这马王爷伺候好,否则将你扔到这湖里喂鱼。” 这胭脂湖别看水光天色美不胜收,却独产一种旷世奇珍:“胭脂鱼”。传闻这胭脂鱼是吃北山那些投水明志的红粉胭脂的尸骨长大的,生来灵性,又特爱吃肉。全身通透殷红,肉质柔嫩饱满,竟如那女子丰-乳一般,端是少见的美味。 那小二打了个激灵,连连作揖。罗一刀这才饶过他。 待走过那一桥一廊,秦风放眼观赏,顿觉得心旷神怡,心中暗自叫好,好地方。这楼以大红色为主,楼高百尺,楼头匾额已有片片剥落,梅君子当年所题的“醉仙楼”三个大字,却仍旧被擦得闪闪发光。 见大魔王带着一翩翩少年而来,而且看他那卑微充当随从的模样,那老来成精的老掌柜连忙喜滋滋从柜台中,撒腿跑了出来,连连作揖道,世子殿下别来无恙,可想死小的们了! 转头又恭敬地朝着秦风拱手笑道,这位少爷风度翩翩,器宇不凡,想来便是名动北山的少年英雄风少爷、风将军了!老朽听闻风少爷坐镇轻骑营,挥手间指挥若定,杀得那蛮子翻天覆地,好不痛快!如今,见得真神,当真是好生敬佩! 秦风见他这番恭敬,倒也好生好奇。他这名声不显的名头,竟然在这北山如此有名了?殊不知,那花豹和陌上花念他的好,暗地里没少给他添油加醋。 罗一刀见这马屁精见到秦风竟然如此做作,他常年在这醉风楼豪奢挥洒,何曾见他这般热情过,当即不满道,行了,行了!这拍马屁的话少说点,本世子耳朵都听起茧疤了!赶紧把好酒好菜,还有那胭脂鱼给爷上起来!银子少不了你的。 那掌柜见他脸色不逊,有些轻慢道,风少爷来,我醉风楼当扫榻以待,哪里需要世子殿下的银子。这要传出去,醉风楼怠慢我北山的英雄好汉,往后还不得被人唾沫星子给淹死。快快收起你的银子! 第六十四章 胭脂湖胭脂红 罗一刀正待骂人,妈拉个比比,老子吃了这么多年的醉仙楼,何曾见你免单过。哪回不是往死里宰。 秦风见这老汉如此高看他,不由地脸色涨红,连连摆手道,这一仗,非我之功,全靠将士们用命。北山的男儿都是好样的! 那掌柜更是笑得面若桃花,心生佩服。这风少爷,气度不凡。当真是人中之龙。在他心中,不由地再次把大魔王给看低了不少。他可听说这大魔王也是轻骑营的偏将,寸功未立,却被雷劈得下不了床。可怜老王爷一世英名,竟然摊上了这么个坑货。 以罗一刀以往的脾气,定然会当场砸了这醉仙楼。可他见秦风兴致勃勃,只得忍气吞声地恶狠狠地撇了那掌柜一眼,嘀咕道,你给本魔王记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本少爷报仇从不过夜。 未等秦风和罗一刀走进楼口,却听见楼上突然响起一阵喧哗,跟着乒乒乓乓地响起一连串的打斗之声。 刚刚抬起头来,只见一剑冲出了那九层高楼,一白衣女子面戴白纱,如游鱼一般地蹬蹬几下在房檐上游走,她的身后哐当一声,又冲出一个浑身穿着一身红装,同样手持长剑,戴着面纱的女子跟着杀了出来。 与那白衣女子相比,身后的红装女子似乎老辣了许多。 罗一刀凝神望去,不由地惊愕道,怎么会是她? 秦风连忙问道,你识得这女子? 罗一刀苦笑道,还能有谁,云成郡主!化成灰我都认得。 秦风闻言也大为惊愕,她不是带走了叶烟吗,怎会出现在醉仙楼。 但很快他发现那红装女子,竟然有些熟悉。隐隐在哪里见过。正待思量,却听见罗一刀猛地一抽长刀道,我去他大爷,敢杀老子的女人,不想活了。 说罢,冲天而起,朝着那红衣女子便杀了过去。 云成郡主见他杀来,当即慌神道,小心,她是妙观音。 秦风顿时打了寒颤,妙观音? 空中却传来,罗一刀气急败坏的骂声,你这娘们,惹谁不好,怎么惹上了这个瘟-神! 云成郡主气得脸色发青,一边逃着,一边冷笑道,你若怂了,还上来干啥。 罗一刀转头朝着秦风吼道,大哥!出手啊!这娘们凶得狠!你总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兄弟我和你的弟媳被这魔头杀死吧。 秦风见这妙观音出手端是狠辣,不敢再有迟疑,当即朗声笑道,怕她个球,打虎上阵亲兄弟,本少爷来了! 那妙观音杨柳,见秦风也加入了进来,手中的长剑一挥,一剑荡开罗一刀的妖刀,又一剑杀开云成郡主,轻笑一声,“原来是你!” 跟着她的身子冲天而起,转头不等到那百丈高楼之上,又掉转过头来,手持长剑劈空而下,竟想当场将秦风劈成两半。 秦风大吼一声,来得好! 运转起北冥神功,身上的十八把飞刀,刮起呼呼的刀声,自下而上犹如鲲鹏展翅一般朝着她的长剑直扑了过去。 妙观音杨柳见他出手不凡,更加留下他不得。手中的天魔剑,再度挥动,展出天魔群舞,倏忽之间那老掌柜顿时觉得眼前一花,在他的眼前,似乎幻化出了无数个妖冶的女子,一个个舞动着长剑,朝他杀来。当即噗呲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顿时委顿了下去,嘴里喃喃道,妙观音! 秦风见他受伤,一把将他拍开,转身凌波微步踏湖而出,上三路天山折梅手,趁着她躲避飞刀之际,朝着她的下坠的身躯,一把抓了过去。 一旁的云成郡主和罗一刀见他如此大胆,连忙招呼道,小心!这魔头不简单! 秦风哪里肯听他们的话,他这些时日困在关口上,早就想趁机吸人功法,当即大手一招,收回被她躲开的十八把铁皮飞刀,凝神聚气,脑子中不断地闪现秦越给他说过的话,刀是风,风便是刀。 突地他睁开眼睛,再次大吼一声,十八把铁皮飞刀,不再齐发,而是各自追风而出。手上的天山折梅手,也化拳为刀,朝着她下坠泄力的身子,狠狠地一刀斩杀了过去。 妙观音这个老江湖,见这小子手段层出不穷,心中暗惊,难怪这小子能够引爆北山。让她多年潜心谋划的算计落空,单凭这手段也是天下少年中的第一人。 当即袖口挥动,一把飞刀脱手而出,她转身掉转身子,将剑尖朝着那飞刀上借力一弹,整个身子再度高高腾起。 来到空中,她再次冷哼道,再来! 罗一刀见她再度蓄势,当空将手中的妖刀朝着她的背后抛了过去。而那云成郡主,也绷着脸,狠下心来,手中的剑招再变,一招玉女指路,朝着她倒立的脑袋,直扑而去。 妙观音见他俩纠缠不休,恼怒之下,一掌劈出朝着云成郡主的胸口,便劈杀了过去。云成郡主脸色大变,根本来不及逃离。 而那罗一刀见她形势危急,再也不敢藏私,腾起身子,施展出降龙十八掌中的第二招飞龙在天,砰了一声,一股子雄浑的力量,将她的掌风打空。 妙观音顿时脸色大变,气急败坏道,老叫花的打狗掌法? 罗一刀见她居然识得老叫花的打狗掌法,顿时亡魂大惊,不好。这魔头跟老叫花对过招。连忙将腾起的身子,朝着云成郡主滚去,一把搂住她的娇躯,一头朝着湖中钻了下去。 妙观音哪里肯如此轻易让他逃脱,跟着又是一掌打出,端是生猛无比,重重地砸在湖面上,溅起斗大的浪花。很快,秦风便看见湖面上冒出了隐隐血水,连忙大吼道,兄弟!你怎么样? 罗一刀从湖中翻腾出来,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骂道,死不了!不过我家娘子被她打晕了。大哥,小心! 罗一刀将晕死过去的云成郡主抱着,飞快地往对岸游去。心里却对那恶奴恨得咬牙切齿,这种关键时候的掉链子,死到哪里去了。 妙观音是一门心思想要杀死他俩,当即冷声喝道,杀秦盟何在!给老娘杀了这两人! 不等她话音落下,醉仙楼周边顿时杀声四起。 不但杀秦盟来了,就连天下会也来了。 秦风见罗一刀受伤不轻,心中更加着急,当即狠下心来,朝着妙观音劈空穿刺而来的长剑,硬生生地用身体接了过去,跟着大手一抓,将她那妙曼的身子一把抓住,整个人顿时如盘蛇一般地将她整个人缠住,运转起北冥神功,死死地抓住她双手,使劲地吞吸她的功力。 妙观音没想到他居然敢如此不要命,一时不察,被他抓了个正着,顿时有些慌乱地与他在空中缠斗起来。 众人只听见两个人影包成一团,噗通一声巨响,一头栽进了湖中。 等天残和地缺赶到,已然来不及。天残气得跳脚,腾起身子,也一头钻进了湖中。而那地缺则跟着闻讯而来的鲁智深,朝着杀秦盟带头的洛云破杀了过去。 一头坠入湖中,妙观音顿时感觉不对劲。她身上的功力,在不断地外泄。惶恐之下,连连舍去了天魔剑,连连施展出天魔如意手,不断地重击秦风的胸口。可秦风死死地抱住她的身子,从上到下非但把她摸了个遍,而且那手犹如万千魔手一般,让她浑身发软。 她这才亡魂大惊,暗叫道,化功大法? 情急之下,她猛地转头朝着秦风的脖子啃了过去。秦风脖子上骤然吃痛,竟比她那天魔如意手,还要锥心痛骨,哪里受得了。加之水压越加沉重,他的呼吸有些跟不上,只得放开一只手来,施展出天山折梅手,朝着她的嘴巴一拳打去。 妙观音等的便是这机会,顿时双腿朝着他的胯下猛地一蹬,这才堪堪将他蹬开。再次施展出天魔如意手朝着秦风的命脉,要将他杀死在这湖中。 身后一阵浪花卷来,只见天残运转起北冥神功,轰隆一拳将她打出了水面。 她一头栽倒在湖边,猛地连连狂吐血水,待看见天残抱着一头晕死过去的秦风从湖中冉冉升起,当即翻身起来,再度运转功力,却悍然地发现自己的功力居然跌落了三成。 “美人豹?是你!你居然还没有死!” 不等天残搭话,她的身后却传来了地缺瓮瓮的声音,“我也还没死。你都没有死,我们怎么会死!” 妙观音杨柳见此番刺杀云成郡主不但没有落到好,反而还失去了三成功力,又见美人豹和地缺还活着,更加担心那大魔王身边的恶奴。顾不住周边杀秦盟的惨叫声,哪敢再战,抓起天魔剑,连忙腾起身子,连连闪动身子,快速地逃出了胭脂湖。 地缺正待要追杀上去,却被天残叫住,穷寇莫追。救少爷要紧。 地缺连忙刹住脚,转头对湖水那边与洛云破厮杀正酣的鲁智深瓮声道,那婆娘跑了。 非但鲁智深吓了一大跳,就连那洛云破也是亡魂大惊,妙观音居然跑了,那这仗还打个屁。当即洛云破故意漏出一个破绽,待鲁智深招式用老,也趁机落荒而逃。 天残魔摸了一把秦风的脉搏,见他脉搏极为凌乱,又浑身发烫发烧,一脸的通红。想了想,对地缺说道,你把这里的人都清理走。我带他下水! 罗一刀刚刚救醒云成郡主,见她一脸羞得通红,吓得连忙撒了手,将她扔到了地上。转头又看见天残居然抱着秦风又一头扎进了湖中,顿时惶恐不安道,这?这,这要干啥?有这般救人的吗?魔头,你敢害我大哥! “啪啪啪!” 羞恼万分的云成郡主,见这个登徒子不但占尽了她的便宜,还一把将她这千金之躯扔在地上,当场恼怒地翻爬起来,啪啪几个巴掌,把他打得晕头转向。 罗一刀忧心秦风的伤势,忙乱中一把拍开她的手,厉声道,别闹了,我大哥危在旦夕呢!你说你没事招惹那魔头干啥!亏得我大哥出手,不然这胭脂湖便是你我的葬身之地。 云成郡主顿时眼泪婆婆道,我还不是为了你。 见罗一刀一门心思都在那湖面上,她一脸幽怨地抓起面纱重新戴上,看着那波澜起伏不断的湖面,唉声叹气道,若真能当个亡命鸳鸯也值了。 罗一刀见她这般说话,自当她脑子刚刚被水泡坏了,撒腿便朝着那湖边跑了过去。 见着地缺和鲁智深连忙问道,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鲁智深看了看地缺,地缺艰难地摇了摇头。 罗一刀急了,跳着脚,又待跳下湖中去救人。鲁智深这才哼道,安静点,别打扰他们。 几乎就在倏忽之间,湖面上波澜起伏的湖水,轰隆一声炸响,一股子冲天的力量,将整个湖面掀开,跟着又呼啦一声坠落下来。 但很快,又是一股股更加剧烈的声响炸响,宛如晴空起惊雷,吓得本已经心慌意乱的客人惊慌逃散。 片刻之间,更大的冲击力,搅动整个湖面犹如地龙翻身,震荡不已,就连站在湖边的罗一刀,也吓得连连退步。他一脸惶恐道,这,这,这是什么妖法? 湖中天残端坐在湖底屏住呼吸,双手死死地抵在秦风的后背,脸色极为难看,心里不停地骂道,臭男人,让你逞强充能!这下好了老妖婆十几年的功力,有你受的! 秦风的脸上、身上鼓起阵阵波澜,随着他的呼吸不断地震动湖水。 不多一会儿,天残有些吃力。而他那脸上竟然涌起一团团的白光和红光。这些白光和红光,犹如生来的敌人,不断地想要吞噬对方。 天残大惊,暗叫不好,连忙将他的身子,掰过来,朝着她。心中迟疑了片刻,当即豁出去,狠狠地骂了一声,臭男人,便宜你了。 她双掌连连朝着四周的湖水打出,顿时溅起了团团浑厚的沙尘,这些沙尘与湖水搅动在一起,隐隐形成了一道隐秘屏障。 跟着她不再迟疑,咬着嘴唇,一把脱下身上的罗裙,又一把撕掉秦风的衣裳,将他一把搂紧怀里,抬起红唇猛地印了上去,而身下似乎被什么东西钻入,让她极为不适地咧着嘴,赶紧探出翘舌与他那浑身的火热追打了起来。 一时之间,湖面上风雷翻滚。 昏黄的湖水里,罗一刀只见两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在不断的纠缠起伏。而那团团暗影周边,倏忽之间,无数浑身殷红的胭脂鱼如被人投食一般迅疾而来,竟然欢快地追着湖水中那股股冒出的片片殷红,不断地打着转大口地抢食,眨眼间将这两个身影层层叠叠地包裹了起来。 偌大的湖面,湖水追着群鱼疯狂地旋转,群鱼追着那团团暗影不断地游动。 不多一会儿,整个湖心一片胭脂血红。 地缺脸色一沉,哀叹了一声,转身不忍再看。 而那恶奴鲁智深也大为吃惊,慌忙中一把抓起一脸好奇的罗一刀,躲得远远的。 等秦绵杀退杀秦盟的人赶来,偌大的湖面上只剩下那团团如花的胭脂鱼搅动起来的片片血红。 她驻足湖边良久,泪水汪汪地往下流。不多一会,她突地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吼叫,啊啊啊!你怎能如此对我! 待她一剑斩出,又见一片血光乍起,那团团的胭脂鱼,被她杀了满湖血流。 老掌柜躲在醉仙楼里,唏嘘道,都是痴情人啊! 跟着他又哀叹道,可惜了这些灵性的胭脂鱼哦。这番被她杀死了,咱这醉仙楼还怎么开得下去哦。 胭脂鱼味美,却只能吃活鱼。死的胭脂鱼不但肉质松弛,还隐隐有一股子难闻的腥臭。那店小二见他伤怀,当即献计道,找大魔王啊!反正这番动静都是他闹腾出来的。 老掌柜一脸愕然道,要不,你去? 那店小二顿时哑口无言,差点撒腿就跑。连连打着自个的嘴巴。 不多一会儿,那满湖的血水很快消失不见。 那些存活下来的胭脂鱼,却越加的发光发红。老掌柜和店小二面面相觑,很快一脸的狂喜,发疯似的抱着对方,一老一少跳着脚,连声喜极而泣地吼叫道,发财了,发大财了! 第六十五章 江船火独明 胭脂湖上的一场对飙大战,在北山引起的风浪,远远不如那一湖胭脂鱼带来的“神迹”更让人津津乐道。在各大楼堂馆所的说书人口中,惊堂木一拍,口沫横飞,俨然比秦风他们这些当事人还要看得真切、说得离奇。 胭脂湖已然成了人人敬畏的“神仙湖”。 而醉仙楼的生意,更是火爆得一席难求。老掌柜和店小二连眉头之上都带着喜滋滋的笑意,走起路来,迈着螃蟹步,比大魔王的嘚瑟步伐还要豪横万般。 过去醉仙楼的胭脂鱼,除了那被人故意添油加醋得来的所谓独有风水,又被文人墨客一番杜撰,一条胭脂鱼也不过一只熊掌的价格。 可一夜之间,胭脂湖神迹传开。在老掌柜一番怂恿之下,店小二暗自使出了不少的银子,让那说书人,生生将这胭脂鱼说成了娇鱼化神龙的离奇段子,就连秦风、罗一刀、美人豹和妙观音也被他们以讹传讹地说成了隐世不出的大罗神仙。 这些神仙用神仙的手段,拈惊雷度风雪,化恩露点龙鱼,端是万般神奇。于是乎,这吃了天残的血色花红、吞了秦风北冥神功度化的股股劲气的胭脂鱼,摇身一变成了世间罕有的胭脂龙鱼。竟比那灵丹妙药,还要稀罕。 凡人吃了可增寿延年,武人吃了可增长功力,文人吃了可通灵七窍,女人吃了可保红颜不老。一番离奇功效的说法,再一番巧妙的安排下,还真不少爱好稀奇的江湖侠客和文人墨客前去尝试一番。 众口皆言,这胭脂鱼果然是滋味绝美,入口即化,口中股股如火似冰的气息,遁入丹田之中,顿时阴阳两济,心来神至。 原本鲁钝的读书人,也能出口成章了,本身功力低下的江湖侠客,也增长了几分功力,更有不少面容稀松平常的女子,也脱胎换骨一般,惹得人觊觎不已。 一名数年间未嫁出去的丑女,一夜之间,美若天仙,媒婆轮番上门踩踏了门槛,更有不少的青年俊杰,还为其大打出手。一番争风吃醋,闹出了不少的动静,把北山郡的府尹大人都惊动了。 以讹传讹之中,胭脂鱼越加离奇和神秘,顿时身价倍增,隐隐比那京都的房产地皮还要疯长得快。老而成精的老掌柜,一令之下收了以往发放出去的钓鱼铭牌。不但扎起围栏不准私人随意垂钓,还每日限量供应,搞起了高价竞买,更是把这胭脂龙鱼炒得一鱼难求。 金钱豹钱宇端坐在醉仙楼上,翘起二郎腿,一边红袖添香地品着北山茗茶烟柳曲,一边心里暗自窃喜,这一番操-弄下来,王爷暗自布置的“窃金”计,成功了一大半。还得感谢大魔王啊,这招财郎君的名号真不是白得的。不过那风少爷和美人豹的功劳更大。只可惜,这醉仙楼原本就是王爷的产业,闹出这番动静,只能白白便宜了王爷。王爷这招借鸡生蛋,真是神来之笔。 大魔王罗一刀倘若知道他这些年在醉仙楼败出去的银子,不过是老不死的左右互搏,只怕要活生生气死。想他败家那么多年,平白坏了名声不说,还未讨到好。反而因为他的奢豪-淫-逸,让这醉仙楼声名鹊起,老王爷暗地里赚足了腰包。 云豹韩江见他一脸得意,唏嘘道,你这手段也忒无耻了。 金钱豹钱宇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他作为北山王府的大管家,这赚钱的事情,跟这个花钱如流水的大白菜说了也白说。拉起那身边俏丽女子的手,一把将她搂到怀里,柔情似水地轻薄的一番。惹得那女子嬉笑一声连忙逃开。 钱宇微微有些失望,闻了闻手中的香气,嬉笑道,死女子滑手得很。 云豹韩江怒其不争道,自从春风楼一战成名,这些丫头都成了精。你小心点可别阴沟里翻船。 金钱豹钱宇不以为意,美滋滋道,你当我是花豹那傻小子,喜欢什么不好,独独偏爱“啃老”。转头他又服气道,不过呢,那陌上花倒还真是越老越稀罕。 云豹韩江心有所感道,那小子已经“入魔成圣”,岂是你能学得来的。那陌上花也当得女先生。 钱宇微微点了点头,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再放下那菊花杯,啧啧道,此战当真也悬得很。多亏风少爷机灵老到,否则不会这般容易。 云豹韩江想起前几日伏击杀秦盟,原本没有大魔王和秦风的事情,可偏偏他俩在关键时候插手进来,非但没有弄巧成拙,反而还坏了妙观音的金身,当即感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换做是当年的你我,只怕万万不及。 钱宇这才凝重打量了一番云豹道,北山卫的人都说,大魔王最像当年的老王爷。可我怎么觉得,这风少爷与当年我们遇到的王爷,如出一辙。当年王爷还是头嫩虎,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爆脾气,就连老秦王也不敢小觑。而今你看这风少爷,这一仗面对妙观音,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都敢玉石俱焚,当真不可小觑。 云豹韩江一脸哀怨道,便宜这小子了。 金钱豹钱宇乐呵呵笑道,怎么还不死心? 云豹韩江脸色一沉,端起手边的梅花杯,闻着那股股香气逼人的烟柳曲茶香,看着楼外的群山,迟疑了片刻,又颓然地放下,心虚道,事已至此,不死心又能怎么样。 钱宇皱着眉头,也喟叹了许久,你我三兄弟,连带七儿郎当年哪个没有死心塌地地追求过。就连老王爷也动了心思,要将她中意给七郎。可她却说今生只能做兄弟,不能做情人。原来从一开始,她的心就留给了风少爷。时也命也,为之奈何。 云豹韩江和金钱豹钱宇顿时陷入了沉默。 各自猜想着,这风少爷究竟是什么人。 虽说花豹姜山已经竭尽所能地将他查了个底朝天。但他俩却是不信的,就连老王爷其实也不信的。这天下人倘若当真是寒门能出贵子,那都是凤毛麟角,况且与生俱来的那股子气势,那些泥腿子又怎么能学得来。 每每谈吐之间,极为不凡。 即便是他们从军多年,与兵法没少打交道,也很难想到他所说的智破北山奸逆的三策:打草惊蛇、顺藤摸瓜、调虎离山。 倘若没点家世和底蕴,谁又能培养得出这样的妖孽。至于那些所谓的天选之子,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人,从来只信功夫可以勤能补拙,但却不信什么兵法天才。 要知道这兵法,从来都是大忌。 别说一般的凡俗世家,即便是北山王府没有皇帝的准许,也万不敢偷藏什么兵法。这可是杀头抄家的千古重罪。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 一想起那一夜,老王爷醉酒之际,不惜放下身段,与秦风八拜之交,俩人不由地心神大震。平常人看来,不过是老王爷醉酒闹出的笑话。可他们追随老王爷多年,王爷的酒量向来如牛饮,哪里是这俩个处世未深的青屁股孩子能够灌得醉的。即便是因为钟振山那几句话,借酒浇愁,也万万不至于。 俩人顿时脸色大变,气喘如牛,额头上隐隐冒出了冷汗。当即不约而同地用手指沾起茶水,各自在茶台上写了几个字。 见各自脸色一凝,又快速地一把擦去那水渍。 待水渍擦干,俩人恍若做梦一般长长地吐了一口冷气。 待想明白这中间暗藏的蹊跷,云豹韩江站起身来,一脸的惶恐不安,但他却彻底死心了。 金钱豹钱宇顿时觉得,口中干渴难耐,仿佛那短短的几个字,片刻间耗尽了他几十年的功力,端起茶水来,狼吞虎咽地一口吞吸。 楼下突地响起一阵凌乱的响动,跟着闯进一群灰袍江湖人士,来到楼梯间,这群人从中间分散开来,从门口走进一位穿着一身嵌金镶银锦袍的中年富家翁。 待老掌柜一脸忐忑地将这富家翁引上三楼。 云豹韩江冷哼道,来了。 金钱豹钱宇顿时一震,也站起身来,来到窗边,透过窗户,俯瞰三楼的动静。见那富家翁张口便要烟柳曲和胭脂龙鱼,不满地嘀咕道,这老贼当真是能忍。来北山这么久了,如今才肯现身。 “礼部尚书叶青山!” 云豹韩江皱着眉头道。 金钱豹钱宇见他神色大变,转而走到他的身边,拉过一把椅子,再次坐了下来,端起茶水给他重新换上新茶,这才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翘起二郎腿晃荡了几下,嗤笑道,你怕他做啥。这都是狗皇帝和这些逆臣玩弄的把戏。此番大魔王大功,他们再拖着不给大魔王敕封北山侯,必然莫法交代了。 云豹韩江接过他重新泡好的新茶,端起来一饮而尽,重重地放下茶杯,恨声道,不会这么简单。这番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这番与北国的谈判,清风雅静,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金钱豹钱宇皱起眉头,悻悻道,这倒是,这叶青山号称朝堂上的竹叶青,端是毒计频出。 俩人当下不敢多待,连忙将银子放在茶台上,赶紧下了楼,直奔北山大营。 北山王府,大魔王罗一刀的独栋别院涴花阁。自前几日,秦风被天残赤裸裸地从胭脂湖,亡命一般地抱回王府,他这豪奢的别院,就被这两口子鸠占鹊巢给霸占了。 黑豹地缺和恶奴鲁智深,就像两个丧门神,冷冰冰地杵在阁楼前,让这王府上下谁也不能近前一步。 唯有秦绵这个有名无实的大嫂,整日端茶倒水,才能进去其间。 伤愈不久的罗一刀,当即舍下被震乱了心脉的云成郡主,哀求着要见秦风。非但被碰了一鼻子灰,连带着秦绵的眼里,还充满了杀气。似乎,这一切的罪恶,都是他倒腾出来的。就连那鲲鹏大黑马,也连连踢了他好几脚,若不是红朵儿死命挡着,只怕这王府上下早已经鸡飞狗跳。 云成郡主自那日与他肌肤相亲之后,便成了他身边摆脱不了的噩梦。他走到哪,她就嫉恨地跟在哪。全然失去了皇家贵胄的体面。 罗一刀见她伤势未愈,本是心疼她,让她安生在王府养伤,待她康复之后,便差人送她回京都。 她却不满地要拔剑相向,一副要死要活。 逼得罗一刀心烦意乱,只得赌咒发誓,将来一定娶她为妻。她却嗤笑一声,不是你娶本郡主,而是本郡主娶你。 “谁他娘的搞出这般的驸马都尉,这不是倒插门吗?”罗一刀气得跳脚,他堂堂的北山王府的世子,又怎肯入赘皇家,当那如圈囚的金丝雀的驸马都尉。这哪里是当什么驸马,分明是给那藏在皇宫大院内的昏君当人质。 云成郡主冷冷地撇了他几眼,恨声道,你敢!你若不嫁给本郡主。本郡主便让我父王杀了你那些妻妾。让皇爷爷封了你这北山王府。 罗一刀这才吓了一大跳。叶烟和白雀玉雕兔竟然被她打晕送往京都,给圈囚了起来。 可一向傲气不驯的罗一刀哪里肯再服软。 这可是他狂浪十几年的孽根,他怎能为了她放弃那么一大片等他宠信的美艳女子。按照他答应老不死的说法,他要娶尽这天下的十大美女,让她们给他这北山王府生一窝的北山卫。 “你杀得了一个俩个,本魔王把这全天下的女人都给宠信,看你能杀得过来不?连你父王的女人也不放过。” 云成郡主涨红了脸,她见过无耻的,还真没见过这般无耻的登徒浪子。而且这死人好大胆,连父王的女人也敢觊觎。当即恼怒地挥动手中的长剑,追着他要给他个沉重的教训。 罗一刀见她身上有伤,不敢轻易动手。他大魔王再怎么狂妄,对女人还是一贯怜惜的。只得一边逃着,一边使着嘴劲,“本魔王就是要当这全天下独一份的种-马,你又能怎么样?” 云成郡主见他还是这般牙尖嘴利,挥动着手中的长剑,厉声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罗一刀见她当真怒了,反倒是将自己的脖子朝着她的长剑撞去,“来来,你杀杀看看!” 云成郡主躲闪不及,那长剑顿时划破了他的脖子,顿时亡魂大惊,连忙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见他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口,流出了鲜血,哭兮兮道,你怎么这么傻? 罗一刀见她一脸真切地捂住他的伤口,躺在她的怀里,撩起她那乖巧圆润的下额,笑嘻嘻道,你果然还是心软,不肯杀我。 云成郡主垂泪道,你明明知道我你又何必这般逼我。 罗一刀黯然道,你我身在这生死局中,我又能有什么办法。你那皇爷爷始终不肯放过我北山王府啊。 云成郡主一边帮着他敷住伤口,一边凄凄惨惨道,我父王不会的。 “太子殿下?” 云成郡主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着光,“我父王说,北山王若想造反,十年前就反了。朝堂上的那些人蒙蔽皇爷爷,不过是想在皇爷爷面前争宠。” “那你父王肯让你下嫁给我?”罗一刀顿时一脸兴奋道。 云成郡主脸色一暗,微微摇了摇头,但很快她又决绝道,父王不肯,但我三叔肯帮忙。三叔说,皇家不能害了我姑姑云秀郡主,又来害我这个唯一的嫡公主。 跟着她又嬉笑道,这回我能逃出来,还是三叔帮的忙。 罗一刀有些傻眼,他一贯嫉恨的冠军侯秦越,居然肯帮忙? 云成郡主见他一脸的不相信,瞅了瞅四周无人,附耳轻声道,我告诉你个秘密。那督侍监掌管袁奎那老阉狗,便是三叔让我杀的。 “你杀的?”罗一刀惊愕地一下子翻腾起来。 云成郡主得意道,三叔说,皇爷爷之所以被人蒙蔽,那老阉狗首当其冲。他若不死,这天下还要死很多无辜的文臣武将。 “我这算不算是帮了你们的忙,又干了一回清君侧的大事!” “咳咳咳!” 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了一嘴狗粮的恶奴鲁智深,站出身来,低声道,江船火独明? 见云成郡主一脸的惊愕,鲁智深重重而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道,世子殿下,不会是她干的。 云成郡主顿时脸色苍白,颤抖地指着鲁智深道,你?你究竟是谁?你又怎么会知道? 鲁智深见罗一刀也是一脸的茫然,再次轻声咳了咳嗓子道,那日,我在一旁给定远卫撩阵,亲眼所见。若当真是你,你又如何不会知晓这神仙令的暗语。 “神仙令?”云成郡主差点被惊吓得晕死过去。罗一刀连忙一把扶住她,惊愕道,你知道神仙令? 云成郡主气喘吁吁道,我父王曾经说过,神仙令不出,天下不动;若神仙令出,天下必然大动。 鲁智深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看那涴花阁,一脸凝重道,世子殿下、郡主,早点休息吧,风少爷一时半会不会见你们的。 罗一刀本以为闹出这般动静,秦风定然会出来见他。只得一脸颓败地拉着云成郡主的手,灰溜溜地走出了涴花溪。 第六十六章 关门打狗 逛过醉仙楼,吃过胭脂鱼,品过烟柳曲,礼部尚书叶青山一边用牙签剔着嘴里的碎肉,一边发自肺腑地对身边的小厮说道,世人皆以为北山苦寒,天下间文臣武将也多不愿提及北山。还是太子殿下目光如炬啊,这老东西端是太过享受了。 言语之中,似乎他那远在京都的尚书府也远远不及这北山的豪奢。 醉仙楼的老掌柜见这人气势不凡,又带着浓烈的京都口音,看这架势多半是从京都来的庙堂高人,当即爽快地打了八折。 眼瞅着一顿餐食,竟然上万两银子,叶青山不动声色地对身边的小厮说道,走吧,也该去北山王府会会那病老虎了。 言罢,还让小厮打包带着了几条稀缺的胭脂龙鱼,说是要让府中的美眷也尝尝这青春不老的神鱼。 老掌柜为难道,只能现吃,不能打包。 那小厮向来在京都骄横跋扈惯了,见老爷的话,这老家伙都敢忤逆,当即便要拔刀杀人,却被叶青山皱眉呵斥道,莫惹是非。 那小厮这才悻悻地朝着老掌柜挥了挥拳头,恶狠狠道,你有种。 老掌柜见惯了这些来自京都的豪横鲁莽,不以为意地拱手笑道,客官慢走,今后常来。 待叶青山上了那楼前的八抬大轿,小厮带着一帮穿戴如江湖人士的随从紧随其后,撇嘴哼道,狂什么狂,强龙还不压地头蛇。你当真以为这里是京都。老王爷的屁股,你摸一把试一试。 那隐藏在酒楼周边的杀客,见他摆了摆手,方才放下手中的刀剑。 叶青山上了八抬大轿,撩起车窗的帘子,望着身后的醉仙楼,几番思索之后,眉头顿时散开,冷笑道,有意思。胭脂龙鱼?胭脂湖,醉仙楼?看来,还真是小看这老家伙了。小小的醉仙楼,竟然也藏龙卧虎。 出了醉仙楼,过了南街,叶青山朝着身边的小厮点了点头。 小厮呵呵一笑,当即让身边的随从脱了江湖人士的行装,露出了京都天机卫独有的白龙鲤鱼服,身上挂出了皇帝恩赐天机卫的游龙长刀,走着前列的举起“回避”“肃静”等官衔牌,左右的捧起乌鞘鞭、金瓜、尾枪、乌扇、黄伞等随行仪仗。 那领头的小厮手持尚方宝剑,威风凛凛地带领着仪仗队,跟着手持七棒锣的护卫,浩浩荡荡地穿过北街,朝着北山王府径直而去。 一路上七棒锣连连敲响十三声,顿时“钦差大人出巡北山,大小文武官吏军民人等齐闪开”的喝声,此起彼伏地响彻北山。 叶青山端坐在八抬大轿之中,捧起手边的暖炉,见北山的军民迅速左右闪避,嘴角上微微翘起几许得意。心里暗自冷笑道,袁奎那老东西不知死活,好好的仪仗不用,还化妆微服,被人杀死了,死了也白死。老夫这番动静,倒要看看谁敢来刺杀本尚书。 自大秦帝国立国以来,还真没有人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刺杀钦差大臣的先例。 在他身后的醉仙楼上,一身微服出行的定远侯钟振山,把玩着手中的十二花神杯,朝着身边冷着脸的虎豹军将军胡八一,弹了弹那花神杯的瓷韵,待一声接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这才呵呵笑道,咱们俩打个赌如何? 胡八一顿时从窗外转头过来,皱着那张黑脸,冷哼道,你这老东西又想玩弄什么鬼把戏? 钟振山嬉笑道,一句话,你赌还是不赌? 胡八一端起身边的茶水,牛饮而尽,再放下茶杯,嗤笑道,狗改不了吃屎,说吧赌什么? 钟振山指着窗外那气势不凡的依仗笑道,就赌这老家伙! 胡八一顿时来了兴趣,一改那板起的面孔,笑吟吟道,怎么个赌法? “这番我不占你的便宜,各自写出来。如果我赢了,你把你那随身的血滴子送我。如果我输了,我把我的玲珑棋局送你!怎么样?” 血滴子,并非武器。而是胡八一常年随身跟随的的一名带刀侍卫。这侍卫并非男人,而是花木兰替父从军一般的假小子,施展得一手出其不意的杀人利器血滴子,专门在乱军中取敌人首级,极为凶残。故而这假小子也被人称为血滴子。 钟振山的话音刚落,那假小子顿时怒目相向,手中暗自拧起血滴子,恨不得当场杀了这老东西。 胡八一心中顿时大惊。以他多年对钟振山这头豹子的了解,向来是无利不起早。又见那血滴子一脸的惶恐不安,于心不忍,可又不愿意如此落了面子。钟振山拿出的赌注,玲珑棋局乃是天下少见的异宝,传闻是当年他跟随老王爷罗成从大理国偷来的。他心里暗自发憷道,这虾子,赌得这么大,定然是胜券在握。 而这血滴子向来与他亲如父女,他又哪里舍得。 转头脑瓜中灵光一闪,顿时来了主意,嘿嘿朝着血滴子笑了笑,让她稍安勿躁,对钟振山笑道,赌注可以,但赌法要改一改。以为都是我让这你拿主意。这回让老夫来如何? 钟振山信誓坦坦道,行。这回你来拿章程。 胡八一习惯性地敲了敲桌子,奸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改了? “不改了。” 钟振山自信与他比脑瓜子,这胡八一八杆子也赶不上。 “那好。你若赢了,便是我赢了。我若赢了,便是你赢了。如何?” 钟振山被他反其道而行之的奸计,给一下子,引君入瓮,顿时有苦难言。只得服气地哼哼道,你狗日的吃错药了吧,脑瓜子怎么就开窍了。 胡八一得意道,赌还是不赌? 钟振山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下来。 各自慌忙沾着茶水,在茶台上写了几个字。 胡八一待看清他的字,顿时一脸怪异,气呼呼道,这算啥,和了? 钟振山逆境逢生,当即一推茶台,故作无奈道,只能和了吧。难不成你还有别的想法,我可以准你改。 “改个屁!” 胡八一苦笑地摇头。 那血滴子见他俩居然和了,竟然高兴地捂着嘴巴,咯咯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当真是一笑百媚生,再顾倾人城。钟振山不由地吞了吞口水,万般无奈道,可叹、可惜、可伤心,怎么就和了呢。 胡八一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话,你个老匹夫当年能把西蜀王女都舍得送出去,何苦来惦记我这丫头。 钟振山顿时垂头丧气道,快别说了。老夫现在后悔得很。你是没见到那丫头,现在出落得变了个人,美得很。白白便宜那小子了。 那血滴子生怕他再打她的主意,连忙借故跑了出去。 胡八一恨声道,你当真以为这回 钟振山这才万般无趣道,以那老不死的尿性,指定能干得出来。 胡八一这才抖擞了精神,呵呵道,那你我便好好地看一场好戏。 两人端起茶水,心照不宣地碰了碰杯子,各自朗声大笑了起来。 大魔王要封侯的风声,早已经在北山传闻已久。 礼部尚书叶青山亲自前来宣圣旨,比老太监来宣,更加显示出皇帝对北山的看重。 暮色中,闻讯而来的北山郡府衙的官吏,连忙将北街上的清理得干干净净。一个个心惊肉跳地拱着手,恭敬地站立在道路的两旁。各自脸色难看地嘀咕道,这钦差大人也太不讲规矩了。怎么说来就来。 有官员叹息道,这叫出其不意。 也有小吏冷笑道,什么叫出其不意,分明是胆小如鼠。 更有人忧心忡忡道,大魔王这回登堂入室,也不知是喜还是祸。 随着那一声声七棒锣的敲响,长长的北街,万人空巷,却都鸦雀无声。不少纨绔子弟面带恨意,大魔王这番要封侯了,往后他们还怎么跟他玩。更有不少的年轻女子,更是一脸的悲伤,大魔王封侯,意味着当年皇帝许下的婚约也要近了。 按理皇帝封侯,乃是天下的大事,也是一方州郡的喜事。 可这番皇帝骑虎难下,叶青山又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故意拖延时间,姗姗来迟。看好戏的远不止钟振山和胡八一这两个老狐狸,就连不少江湖人士也猜测着老王爷这回该如何,扳回这面子。 叶青山很快便察觉了不对劲。 他撩起车窗的帘布,与万人空巷的北街相比,北山王府清风雅静。当即皱着眉头叫过那一脸得意嚣张的小厮,低声道,你难道没有报给北山王府? 那小厮愣了片刻,连忙变脸道,在醉仙楼便已经派人禀报了。 叶青山闻言,脸色顿时铁青,气呼呼地看着那门可罗雀的北山王府,咬牙切齿道,这个睚眦必报的老东西,这是要给老夫下马威啊。 那小厮这才慌神了,“那该怎么办?难道咱们这就打道回府?” 若按照以往的惯例,北山王乃是二等王爷,他自当下轿参拜,可这回他领着皇命而来,又手持尚方宝剑,哪里敢轻易认怂。若当真认怂,一旦传到京都,那些风言奏事的言官还不得生吃了他。 叶青山当即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唾沫,愚蠢。走,继续前往北山王府。本尚书倒要看看,他究竟又多大的胆子。 冷不防,北街沿街的人群中闯出一老一少。 老者童颜鹤发,身材佝偻,浑身每一处不打补丁,而且还是一片油脂,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难闻的汗臭味道,仿佛多年都未洗过澡,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全然像个老小孩。而他那身旁亦步亦趋的少年人,却是一脸的春风拂面,一双丹凤眼,明媚顾盼,显然是个假小子。 叶青山不等那小厮呵斥,惊吓了他的行仗,顿时计上心来,连忙朝着那小厮道,你去杀了那两人! 他心里打着鬼主意,既然罗成这老王八蛋要给他下马威,那他便先下手为强! 那小厮顿时招呼左右天机卫,抽出游龙长刀,朝着那一老一少便杀了过去。 众人见天机卫要当街杀人立威,顿时一片哗然。北山郡的官吏,更是吓得差点一头跪倒下去。这俩人哪里闯出来的惹祸精。要命啊。 可未等那几名天机卫近身,那假小子露出白皙的牙齿,眼睛中闪过一阵冷笑,突地掏出一块金牌令箭,砰的一声,挡住了那游龙长刀。 “找死!” 跟着她腾起一脚,将那天机卫,一脚踢到了叶青山的轿子前。 叶青山吓了一大跳,正待发怒下令,当场斩杀了这假小子,待看清楚她手中故意晃动的金牌令箭,顿时傻了眼。 那天机卫被人当街打脸,顿时惊起随行的天机卫一片怒声,纷纷抽出游龙长刀,便要扑杀过去。 叶青山慌神道,回来! 天机卫堪堪收回步子,转头见他一脸的难堪,顿时不解。 叶青山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拱手道,姑娘,多有得罪。 那假小子咯咯笑道,叶大人,好说好说。 那老者却一脸不屑道,拉虎皮扯大旗,什么东西。 叶青山连头都不敢回,而是催促着仪仗队,赶紧前往北山王府。 来到北山王府门前,见中门紧闭,只有侧门开着,叶青山忍着心中的火气。他此番在众目睽睽之下,偷鸡不成蚀把米,恼怒万分。“去,宣旨意叫门!” 等那小厮走到门口,还未捧出尚方宝剑,却只见从那侧门里走出一个一脸极不耐烦的女子,朝着他轻斥道,摆谱,摆够没有!一群狗东西!把东西拿来,就滚! 那小厮倒也见多识广,待看清那人,顿时亡魂大惊,腿脚发软,当场跪倒了下去,“拜见,拜见云成郡主!” 他这一跪不要紧,跟在他身后趾高气扬的天机卫,也哐当一声,连忙跪了下去。云成郡主可不仅仅是太子爷的掌上明珠,也是皇帝陛下宠爱万分的嫡孙女。他们哪里敢得罪。 叶青山也慌了神,连忙下轿,跟着上前,躬身拜见。 云成郡主被大魔王惹了一身的怨气,见着他便再也忍不住,当场发火道,好你个叶青山,醉仙楼的酒肉好吃好喝吧!一万两银子,你也吃得下去!你够贪啊! 叶青山顿时浑身冒出了冷汗,噗通一声也跪拜了下去,心里亡魂大惊,狗日的老东西,你不得好死。 “在你的眼里,皇命是儿戏吗?胆子不小!信不信,本宫参上一本,斩了你这狗头!” 云成郡主气愤难平,噌的一声,拔出长剑,指着他的头颅骂道。 叶青山被她抓住了痛脚,只得磕头服软道,公主饶命! 云成郡主也知道他身负皇命,当场杀了他,便是打皇帝的脸,只得忍着怒火,怒气冲冲道,东西呢? 叶青山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低声挣扎道,公主,这于理不合吧?“狗屁的于礼不合,难道你这般贪婪儿戏就于礼相和了?” 按照皇家的惯例,封侯这等大事,必然要焚香洗浴,打开中门,由北山王带着世子亲自来拜见领取的。 “微臣莫法回去缴旨啊!公主若坏了这规矩,那便杀了微臣吧!” “你当真以为本公主不敢杀你!”云成郡主见他还嘴硬,不再跟他浪费口水,当即挥动长剑,便要将他斩杀当场。 一剑杀去,那叶青山见识不好,连忙滚身躲过。待回头,却只见他的头发被削了一地,这才后怕不已,只得拱手将皇帝的圣旨、御赐侯服和官印递给了她。 云成郡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了,差事办完了,你也该滚了。你若还有事务要交代,便去北山大营。 叶青山气恨不已,只得拱手告退,灰头土脸地转身去北山大营,找钟振山这个正主去商量和谈的事宜。 待收拾了叶青山,云成郡主这才转身朝着侧门里躲着看戏的大魔王罗一刀,一脸幽怨道,人都帮你撵走了,你难道还不出来? 大魔王罗一刀兴奋地拍着手,走到她的身边,将她的腰肢一勾,搂在怀里亲热道,公主大人出马,手到擒来! 云成郡主见他没羞没臊,连忙挣脱他的怀抱,将那圣旨、侯袍、官印往他手里一塞,啐口骂道,登徒子。 罗一刀得意地吹起口哨,舔了舔嘴唇,嬉笑道,晚上洗白白,等本侯爷来宠信你。 云成郡主羞恼地将手中的长剑朝他抛射了过去,气恨跺了跺脚,捂着脸跑进了王府。对这登徒子,她是越发使不出招式了。果然印证了秦越那句告诫她的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大门外,看好戏的人,见居然是云成郡主来接旨,顿时面面相觑。老王爷这手段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一脸得意嚣张的罗一刀,转头看见众人傻里傻气的样子,正待要摆弄出他那天不怕地不怕大魔王的摆谱,却听见一声谄媚的奶声奶声,“乖徒儿,可想死师傅了!” 他浑身不由的打了个激灵,“谁?” 待看见那老者如老鹰见到小鸡一般欢喜地朝着他扑了过来,顿时如见了鬼似的,亡魂大惊,“我我他娘的,这,这老叫花子怎么来了!” 当下吓得脸色大变,转身便往王府里跑,一边疯狂地跑,一边还急不可耐地朝着门后的北山卫吼道,赶紧关门,恶狗来了! “嘿嘿,乖徒儿,关门打狗啊!老夫喜欢!” “砰”的一声,身后一个粗大臭气难闻的大脚丫子,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顿时将他踢进了王府门边的水池子里栽了个倒栽葱。北山卫的将士们,不由地捂住了眼睛,心中一抽道,忒惨了。 不等罗一刀翻爬起来,又只见那老叫花,从水池中一把拧起浑身湿漉漉的罗一刀,挥动着打狗棍法,当真是关门打狗。打得罗一刀惨叫连连。 身后的北山卫面面相觑,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动,捂着嘴却不敢偷笑出来。这老叫花,从来都是老王爷的座上宾,他们可得罪不起。索性全都齐整整地收了手中的兵器,转身眼不见心不烦。 而那假小子也欢快地追着那老叫花子,冲进了王府。 全然不顾北山卫的阻挡,乐呵呵在北山王府里四下穿梭,不断地朝着四周喊叫道,秦风,秦风!风儿,师娘来了! 北山卫见她把那风少爷叫得这般亲热,更加不敢阻挡,索性还给她带路,将她引狼入室一般地带到了独栋别院涴花溪。 “风儿!” 涴花溪里,秦风听到这声音,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天残和秦绵则一脸的惊愕,诧异道,她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