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妾只笑三回》 第一章 京城疑云 1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渭水河上映出泛泛亮光。 两条身影在夜色中匆匆行走,刚刚来到河边,便有零星的雨滴洒落下来。 两个人在河边住了脚。 只听一人低声道: “便在此动手罢,要变天了!” 其中一人掀开长衣,将怀中的一个包裹高高举起,略一迟疑,奋力掷向了河中。 恰在此时,一声闷雷从远处传来,掩去了一声啼哭。 两个人向河里望去。 只见夜色中河水缓缓东流,再无其他动静。 又是那人低声道: “走罢。” 两人便转过了身,一前一后,往回走来。 才行了几步,前面的那人突然惨叫一声,慢慢地倒了下去。 又是一道闪电,映着那人后背上已经插了一把匕首。 那人吃力地转过脸来: “大人,你,你……” 双眼圆睁,嘴巴微张,头一耷拉,终于一动不动。 又是一声闷雷。 余下的那个“大人”蹲下,伸手探了探那人鼻息,摇摇头,将那人双眼合上。 又将那人拖到河边,推了下去。 然后,看了片刻,返身走去,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雨,一会儿便如瓢泼一般,噼噼啪啪落了下来。 此时正是仲夏之际。 又过了几个时辰,雨住云收,几声鸡鸣,天色放亮。 远处,西周国都镐京城慢慢显出了城市的轮廓。 2 虽然天色微明,阳光不足,但雨后的暑热已是慢慢侵来。 晨曦中,一匹白马驮着一个瘦小的少年,从古道徐徐而至,在离着镐京城约三五里路的一家“憩来京”客栈门前住了脚。 那少年把马带住,四周扫了一眼,跳下马来,进了客栈。 那客栈老板是个六十来岁的老汉,复姓公孙,刚刚卸了门板,却没想到恁地早便有客来,急忙迎上前来。 见那少年十五六岁模样,背挎行囊,腰挂长剑,面露倦色,想必是连夜赶路,未曾休息,便堆着笑脸道: “小哥好早,不知是住店还是打尖?” 那少年道: “有甚吃的先胡乱上些,住不住店却另有计较。对了,小可那脚力也是累了一夜,还望给些上等好料伺候。” 老者笑道: “好咧!小哥放心,一应事宜自有小店应付,包您满意。” 一会儿饭菜便铺排上来,那少年想是早就饿了,更不言语,美美地享用起来。 3 那店小二沏着茶的功夫,瞟了一眼少年放在桌上的那把剑。 但见那剑又宽又长,颇有份量。 小二心道:这么小个人儿,却拿着一把好大的剑,也不知会不会使。 不由摇了摇头,自去忙活。 其实小二这次却是看走了眼。 别看这少年瘦瘦小小,貌不惊人,却是一位刚刚出世的少年侠客。 这少年名唤龙子西。 他祖上本姓御龙,后来取了单个的龙字作为姓氏。 这龙子西的父亲乃是当世第一勇士,号称飞虎大侠。 他自五岁起即跟着父亲学艺。 十几年下来,虽然年纪尚幼,却已是功力深厚。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在江湖行走,别说店小二,就是江湖人士也从未见过他。 所以根本无人想到,这样一位瘦小的少年乃是一位绝世高手。 龙子西早见到了那小二不屑的表情,也不以为意,只在心里一笑。 4 不一时,来店的客人多了起来。 住店的有两三拨,大多数却是到此歇息喝茶。 龙子西抬头望外,才发现日上三竿,热气更烈了。 龙子西一杯茶未完,早看到一对年轻夫妻向客栈走来。 那男的,二十岁左右,身材虽不十分魁梧,但看上去结实有力,挑着担儿。 担儿上一头是桑木做的硬弓,一头是箕草做的箭袋,弓和箭袋分别捆成一摞。 那女的,看上去比男的略年轻着些,眉眼有几分俊俏,却是粗布土衣,看那身量分明有了身孕。 两个人来到客栈门前,停足犹豫了一下,小声商量着什么。 那男的似乎对女的非常关心,把担儿放在门外,挽着那女的进了客栈,要了些简单的饭菜。 龙子西看到那对夫妻颇为亲近,心中便想: 我那姑姑要是能够如此过一生,也强似在宫里给人做牛做马。 不由得对那对夫妻心生羡慕。 却见那对夫妻一会儿就吃完了饭。 只见那女人幽幽地看着男人道: “还请夫君受累,进城卖了,趁天黑前赶回家里则个。” 男人也是情意绵绵地道: “娘子身子不便,也和为夫一起受累,更让为夫愧疚难当呢。” 说着,两人站起身,算还了饭钱。 那男的走过去挑起担儿,伴着女的,慢慢地向着城里的方向去了。 5 天气更热了。 一丝风儿也没有。 来喝茶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但见一高一矮两个老叟走进了客栈。 两个人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与那店主老儿打着招呼,在龙子西的侧后面坐了下来。 早有小厮送上了茶水。 就听一个老叟压低了声音对另一个道: “真是怪哉!老夫活了六十余年,还头一次听说如此奇怪之事!” 另一个也是同样低着嗓音道: “别说是贤弟您了,就是愚兄,比您痴长几岁,也是首次听说哩,当真是奇怪得紧!” 两个人的说话声已经压得非常之低,一般人根本无法听到。 但龙子西是习武之人,听声辩器乃是基本功,所以还是听得十分清楚。 不由得对那件“奇怪得紧”的事情产生了好奇之心。 两个老叟并未想到有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一边喝着茶,一边继续低着声说话。 一个道: “依老朽看来,此乃不祥之兆。” 另一个道: “正是。不过这兆头可不是现在才有,家严侍候先帝时就已经初露端倪。并且,按太史占卜,此兆正是应在当下,只怕不久必有大变。” 一个接过话头: “您说,何以会怀孕几十年才生产呢?” 另一个道: “嘿嘿,那只是宫里的说法罢了。依老朽看来,倒可能另有隐情……” 龙子西越听越糊涂了。 什么不祥之兆? 什么怀孕几十年才生产? 又是什么另有隐情? 当下,更加集中精力,听他两个说话。 一个道: “可不正是么?老杇也听说,前两天宫里大闹了一场。有个姓陈的卫士,不知为什么,杀了多人,逃走江湖……” 另一个道: “愚兄也听说了,好像与一个宫女被杀有关……” 龙子西听到“姓陈的卫士”,早是心中一惊: 莫非……莫非是师叔陈渡? 宫女被杀? 别是自己的姑姑才好! 本以为两个老叟会继续说下去。 不想,两人说到这里,却换了话题,开始说一些无关紧要之事。 由于无须背人,声音也大了起来。 龙子西不免有些失望。 6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龙子西刚要起身,忽听远处传来呼喊之声,夹杂着奔跑打斗的声音。 龙子西习惯性地抓起了长剑,探头向外望去。 只见一人自京城方向急促奔来,后面十几个士兵拚命追赶。 那些士兵一边大呼“休走!”一边不时放箭射那奔跑之人。 待那人跑近,龙子西大吃一惊! 那人正是一早晨在这里吃饭的那对夫妻中的青年男人。 那个女人却不知在何处。 只见那男人刚刚奔到客栈前,左腿上忽然中了一箭,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早有跑得快的三个士兵赶了上来,一人使枪,两人使刀,三般兵器齐向那人招呼过去。 事起仓促,客栈里众人早惊得呆了,做声不得。 饶是龙子西这样的高手,也顿感十分凶险,暗叫不妙。 却见那人迅速从腿上拔下箭,就地一滚,从三个士兵的缝隙之间躲了开去。 接着,顺势一腿,扫到那个使枪的士兵腿上。 那士兵一声惨叫,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下让龙子西又感吃惊: 难道此人身负不弱武功? 我怎么没看出来? 当下凝神细看。 才看了一会儿,便觉得自己的眼力没错,那人肯定不会武功。 那人与两把刀相斗,全无招法,只是拚命躲避。 那人的拳头似乎也不重,几次打中了对手的肩头或胳膊,却并未给对方造成多大伤害。 但奇怪的是那人的右腿却十分厉害。 相斗中又是一脚踢中了一个士兵的腰部,那个士兵也是一声惨叫,倒地不起。 转眼间后面的八九个士兵已然迫近。 却见那人又是一脚,把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士兵的单刀踢飞。 与此同时,将手中的箭支猛力掷向冲在前面的一个士兵。 趁着士兵低头闪避,那人撞开一个缺口,转身直奔龙子西那匹白马。 那马本来拴在客栈门前的木桩上。 只见那人一面躲闪着刀枪,一面一脚把木桩踢断,翻身上马,终于在追兵合围之前拍马而去。 几个士兵搭箭便射,却不知那马乃是千里良驹,一转眼便跑得远了,又哪里射得着? 龙子西眼见自己的马被人骑走,却并不着恼,反倒大大松了口气。 如果他出手相助,打发这几个士兵自然不在话下。 但心想,惹上了事端,要想继续自己的事情就不大可能了。 如今虽然失了坐骑,倒可慢慢再想办法。 那些士兵眼见追赶无望,一边口里骂着,一边搀扶起受伤的同伴,回城里去了。 整个过程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 士兵们走远,客栈又恢复了正常。 原先那些心有所悸的客人也放开了紧张的脸色,继续着各自的事情,却不时传来议论之声。 无非是对刚才一幕的不解和对那男人骁勇的赞叹,更有许多人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龙子西心中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暗想,今天刚到镐京,尚未进城,便连遇不解之事,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便觉得自己的事情恐怕也不会一帆风顺,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担忧来。 7 吃毕午饭,龙子西收拾妥当,把那去王宫的路径打听实了,直奔镐京城而来。 到得城前,龙子西又吃一惊! 只见那城门楼前一排木杆上挂着数颗首级。 龙子西眼尖,盯着其中一颗暗道: “可惜!可惜!兀得不是那男人的内人?” 因为龙子西早晨时多看了她几眼,虽然那脑袋血肉模糊,也能认出,不禁心下一凛。 眼见是夫妻两个同时遇事,女的被捉被杀,而男的侥幸逃得性命,却不知所为何事。 当下也来不及多想,来到城门。 却见守门军士个个精神集中,严密盘查行人。 进得城来,又见到街上时而有一队队士兵走过。 看这镐京,自是繁华,却略显冷清。 龙子西心下迷惑: 今儿个怎地如此蹊跷?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锣响。 龙子西回头一望,见一队士兵由一个骑马的武官领着,正沿街而来。 行人纷纷避让。 龙子西也闪在一边观看。 只见那队士兵由远及近,走一程便在墙上张贴着什么。 看看走近,一个士兵猛敲了几下锣,大声喝道: “天子有令,各家一律不得制造山桑木弓,箕草箭袋,也不许买卖,否则,格杀勿论!” 那队士兵渐渐走远。 龙子西正要抬脚前行,忽听背后有人长叹了一声: “唉!大祸将至,又岂在人为乎?” 回过头来,原来是个读书人模样的中年人,摇着头走进了一家茶馆。 龙子西快走了几步,去看那士兵张贴的东西。 原来是官家发布的告示。 无非与那士兵喊的一样,不准造卖弓箭,如有违者,格杀勿论云云。 龙子西猛然有些明白了。 那对夫妻显然是住在偏僻山野,对此并不知情,还像往常一样进城卖山桑木弓和箕草箭袋。 谁知却犯了官禁,结果为官兵追杀。 所谓不知者不怪罪,官家怎能如此狠毒? 龙子西不由得气滋滋生上来。 又想不明白,官家为何有此一禁? 心情不爽,龙子西再没有了看景的兴致。 当下加快脚步,直向王宫而来。 8 转过一处街角,早看到一片富丽堂皇的房屋,红砖青瓦,高墙围绕,正是周朝王宫。 见那王宫门前,四个卫兵手持长戟,腰挎短刀,分立两侧,戒备森严。 龙子西住了脚步,心道: 原来王宫如此模样! 平常人等如何能够进去? 本想过去向那守卫打听,又觉不妥。 远远地瞄了半天,终是无法可想。 正自无计,忽见宫门一开,出来了一个老宫人。 龙子西见那老宫人提个篮子,慢慢向自己这边走来,心道: 说不得,只有冒险一问了。 一会儿老宫人便来到了近前。 龙子西见并无旁人,冲老宫人一揖: “老人家,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老宫人一楞,把龙子西上下打量,道: “何事?” 龙子西又是一揖: “小可是远来之人。刚才见老人家从宫中出来,不知老人家可认识一个叫龙八姐的宫女?” 那龙八姐乃是其姑姑之名。 那老宫人把头一摇: “不认识。你这孩子想是不知,哪有宫女用真名字的?” 龙子西当然不知道这些宫中规矩,一笑: “那么,老人家可认识一个叫陈渡的侍卫么” 老宫人听了此言,脸色陡变: “你那孩子,你……究竟何人?那陈渡,又是你何人?” 龙子西见此情状,早知不妙。 他虽年幼,却也机灵: “小可只是普通草民。那陈渡……是小可同乡,原是他家有口信让小可捎与他。” 那老宫人四下看看,低声道: “既是如此,快快离去罢。早是没让官人看见。” 言毕,就要迈步而行。 龙子西急忙把老宫人拦住: “老人家,那陈渡端的怎地?还望告知一二!” 老宫人摇摇头,更加压低了声音: “唉,休问,休问!但听老人家一句话,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越快越好!” 说完,低头急急而去。 龙子西再不怀疑: 那个杀了多人,逃走江湖的陈姓侍卫一定是他的师叔陈渡陈易过! 既是如此,想必姑姑也好不到哪去。 那老宫人劝我赶紧离开,一定是凡与师叔和姑姑有关的人都会受到牵连。 亏得自己没有到王宫门前向那些守卫打听,否则,后果实难预料。 想到此,不再犹豫,返身出了京城。 回到“憩来京”,收拾停当,算还了茶饭钱,大踏步离开了客栈。 才出得门来,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第二章 吐露真情 9 且说龙子西在店前住了脚,一时犹豫起来,不知该往何处去。 心道,我来镐京,原要寻找师叔和姑姑,他两个现在却不知去了哪里,生死未卜,怎么办呢? 想想,也只有先离开这里再说了。 又想到眼见师叔逃走,只怕于自己不利,便没有走来时的古道,而是捡了一条往东南方向的小路而去。 虽然没有马,龙子西凭着脚力,紧赶慢赶,天黑之前还是约行了四五十里路。 未曾想只管赶路,却错过了宿头。 眼看天已经黑下来了,真正是处在了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 正走着,刮起了风,带着凉意,远处又传来阵阵雷声,似有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龙子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转过一片树林,是一条河流。 忽见河对岸似有一座房屋,便加紧脚步奔了过去。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座破庙。 才进得庙来,大雨便哗哗下了起来。 龙子西心中叫声惭愧,拿出火石,生了一个火种,又摸出半截石蜡,点着了,转圈看了看。 原来是一座供奉古代共工大神的庙宇,却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确信庙中再无他人,龙子西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胡乱吃了些干粮,喝了些水。 之后,熄了蜡烛,躺了下来。 躺下了,却并无睡意。 一天来所遇到的诸事,在脑海中翻腾着,却是不能想得很清楚。 那对夫妻的事儿是基本理清了,却搞不明白为什么宣王会突然下了这样一道旨意。 在此之前,乡农制造弓箭买卖乃是常事。 战事多的时候,官府更是鼓励家家户户制售一应战事物品。 而今边疆不稳,前不久宣王还亲自到山西太原“料民”,怎么突然间就转了这么大的弯儿呢。 又想到陈师叔,莫非真的杀人出逃? 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 想到这里,越发觉得事关重大。 看来,那老宫人让他尽快离开镐京这是非之地,还真是大有道理。 想了一会儿,心情略平。 有此风雨,空气凉爽,倒是比闷热舒服多了。 劳顿了一天,龙子西真的感到了困意,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10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龙子西忽然被一阵声音惊醒。 醒来发现,不知何时风雨已经停止,早有一弯月儿升上来,约摸是五更时辰。 屏息静听,那声音原来是马蹄之声。 由声辨出,当是五六匹马,由远及近,显是直奔庙宇而来。 龙子西抓起枕在头下的包裹,就地一滚,躲到了共工像后。 随即,听到马蹄声转到庙后,有人下马,又步行转到庙前进了庙宇,显然是把马拴在了庙后。 龙子西心中连叫奇怪。 凭脚步声知道,此一行共是五人。 从步声和气息判断,这五人都是不弱的武功高手。 龙子西当下屏住呼吸,伏在共工像后,从共工神的胳膊弯里向外窥看。 那五人显然绝没有想到庙中有人。 只见月色中五人进得庙来,都穿着防雨蓑衣,带着刀剑,不时映着月光发亮。 龙子西见到其中一人拿出火石,啪啪几下擦出了火星。 却听到另一个低声喝道: “不要点火!老四是想告诉那人,我们在这等他么?!” 那人喏喏罢手。 又一个道: “杜大人,我们这刀剑也有些光亮,还是先收起来的好。” 那“杜大人”正是第一个阻止打火那人,低声说道: “老二说的极是,各位都把家伙藏好了。” 龙子西不禁对这五人心生佩服。 听口气这五人似是官人,显然经验十分老到。 他们把马停在庙后,进来又不点火,对刀剑映射月光的细节也注意到了,原来是想在这里设伏,对付什么人。 只不知,被对付的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听一人道: “杜大人,这已经三天了,在下所料,那人未必还敢在附近逗留,说不定早跑得没影了。” “杜大人”语气肯定: “不可能。本官料定那人必定还在附近。 “这条河从京城流到这里,少说也经过了七八座村落,他要找到那女婴,必定挨村访查。 “根据时间推算,今儿个正应该在此附近。” 另一个道: “要是那女婴早就淹死了呢?” “杜大人”显是冷冷一笑: “那女婴是他的心头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尚无下落,他岂肯善罢干休?” 另一人道: “大人所言极是。 “那人也算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了。 “那日在宫中已然受伤中毒,却并不就此远逃,倒真让人敬佩。” “杜大人”轻叹一气: “要说,那人与本官也有数面之交,虽然算不上朋友,倒也并无深仇大恨。 “但上命难违,真要动起手来,却也顾不了许多了。” 另一个道: “依在下看来,那人倒不打紧,倒是那女婴之事早些有个了结才好。 “不然的话,我们一直追查下去,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龙子西听到这里,隐隐听出了些头绪。 猛然想到,那个要被对付的人莫非便是他的师叔陈渡陈易过? 越想越觉得八成就是师叔! 如果真的是他,出手相助是一定的了。 不禁把手探进怀里,暗暗扣住了五枚骨镖。 正想着,听那五人突然住了声。 龙子西往外一看,只见五人以快捷的身法跃向门的两边,顿时隐形于暗影之中。 11 随即,再次传来了轻微的马蹄声。 听声而辨,那马其实离此尚远。 但五人已然发觉,自是功力深厚。 马蹄声近。 透过破窗,龙子西依稀看到一人在月光中滚下马来,步履踉跄,显是极度虚弱。 那人显然已经顾及不了太多,一头就闯进门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门的两侧分别跃起几条身影,在那人身前身后一交叉。 只听“啪啪”几声,几人又向两边跃开,那人的身子便僵在了那里。 龙子西不由心下大悔! 刚才因为怕误伤了那人,没有马上出手。 谁知那些人身法如此迅捷,一跃之间同时攻击,已然得手。 龙子西正要将飞镖打向自己这一侧的三人,忽然听到僵住的那人开了口。 力量虽然不足,声音却很清楚: “好,好手法,令人佩服,即便在下身上无伤,也未必躲得过。” 那五人见敌人已经受制,便动了动脚步,围在那人四周。 除了“杜大人”,那四人依然刀剑在手。 只听“杜大人”轻声道: “陈侍卫,实在是对不住了! “只因为阁下武功太强,虽然阁下有伤在身,我等也不敢托大,只好出此下策。” 那人轻叹口气: “原来是杜大人。 “刚才点在下左边穴道的一定是大人您了,指功委实厉害。” 杜大人背着手踱到那人正面,却对另一人道: “老四,你不是要点火么? “现在点罢,如此黑灯瞎火,怎是待客之道? “你们几位也不必那么紧张了,都来见过你们早就心仪的高手。” 那个“老四”道声“是”,一会儿功夫便打着了火,点起了两个火把,插在两边。 几个人站到那个陈侍卫面前,一齐拱手,道声: “久仰了!” 借着火把的光亮,龙子西看到了被制住的那人,不是他的师叔陈渡又是谁? 虽然几年未见,但师叔面貌依旧,只是苍老了许多。 再看那个“杜大人”,约有五十岁,肤色白晰,目光炯炯,一看就是内功深厚之人。 另外四人,年龄从三十到四十不等。 两人使刀,两人使剑,看上去都是气定沉闲,一等一的好手。 听那陈渡缓缓说道: “这四位有些面生,莫非是人称‘四马难追’的淮北方家四兄弟?” 杜大人点点头: “陈兄好眼力,正是他四兄弟。刚刚来京,是本官门客。” 陈渡摇摇头道: “如此说来,在下今日为五位所擒,倒也无话可说。” 杜大人微微一笑: “陈兄过谦啦。 “如果不是陈兄受伤在先,加之我等暗中偷袭,胜负实难预料。 “也是兄弟们被阁下折腾得有些心烦了,都希望早些有个了断。 “对了,有几句话,倒要讨教陈兄。” 那陈渡脸上露出凄然一笑,点了点头道: “杜大人有话但问无妨。 “这一件功劳送给阁下,倒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那杜大人向方家四兄弟挥挥手: “把陈侍卫双臂穴道解开,让他休息一下,给他些水喝。” 两个人便走近前,解了陈渡的双臂穴道,扶他靠墙坐下,又把水袋递给他。 陈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接过方老四递过的水袋,猛喝了几口。 龙子西早就看到陈渡已经快支持不住了,几次想现身出来。 但看到杜大人有话要问,陈渡暂无生命危险,索性继续听下去。 方家老四不知从什么地方找了一张破太师椅,用衣袖擦了擦,让杜大人坐下。 杜大人冲陈渡问道: “那个女婴,真的是陈兄与那个奴婢所生?” 陈渡点点头: “不错,那女婴正是在下的亲生骨肉。 “否则,唉,在下何必如此犯险?” 杜大人又问: “这可就让本官有些不明白了。 “陈兄一表人才,乃是人中豪杰,要女人可以说是千挑万捡,为何只对这个下人如此偏爱?” 陈渡冷笑道: “谅阁下也不知。今日不妨告诉了你等罢。 “那女人本姓龙,乃是我师兄龙季的妹妹。 “我们自小便是青梅竹马,两家早有婚约。 “如果不是宣王无道,我们早就做了夫妻。 “那宣王,早年还算励精图治,到后来,却骄奢淫逸,让人好生失望! “那一年广征女色,我那未过门的娘子年方十四,因为容貌艳丽被选入宫中,从此做了下人,也从此让在下受够了无尽的相思之苦! “杜大人知道在下为什么会到宫中做侍卫吗?” 喝了些水,陈渡的状态好了不少,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却也不禁轻咳了两声。 龙子西这才知道,那个什么怀孕几十年生个女婴的奴婢原来真的是姑姑! 那女婴真的是陈渡与姑姑的孩子! 当下气血上涌,真想马上冲出去,却听杜大人道: “阁下到宫中做侍卫,不是因为武功高强,要寻个前程么?” 陈渡呵呵一笑: “不错,那当然是一个原因。 “可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下学成武功后,曾经发誓要到宫里寻找机会,救她出去!” 听到这里,方家四兄弟中的一个“咦”了一声,显然是觉得陈渡的这个想法太过狂妄。 陈渡瞅了“咦”了一声的那人,继续说道: “不错,在下的想法是太天真。 “进了宫里才发现要救她出去实在是痴心妄想。 “这让在下好生失望! “有一段时间,在下真想和她一起一死了之,可是面对心爱的人,却始终难下决心。 “后来,在下索性留在宫里,便想经常能见见她也好。 “我们就那样把爱深埋心底,过了十几年。 “没曾想,一年之前,我们唯一一次做下了私事,竟让她怀了孕。 “在下知道,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便拚了命也要救她出宫,却终难如愿,反倒断送了她的性命。 “唉!以后的事,杜大人应该比在下更清楚,也不必在下说了。” 陈渡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表情极度痛苦。 龙子西听到姑姑已死,心如刀绞。 又想到姑姑与陈渡的一生,虽然孤苦,倒不失为情深意切,令人感动。 一时竟意乱情迷,忘了大敌当前。 良久,听杜大人长叹了口气: “不错,阁下逃走的当天,你的情婆便被秘密处死。 “宫里为了遮丑,只说是那奴婢无夫而孕,几十年才生产,生了个怪物。 “你的那个孩子却是在生下的当天,便被王后派人给扔进了河里。 “对了,就是外面的这条渭河。 “本官料定阁下一定会沿河寻找孩子,才在这里等你,果真没有出本官所料。” 杜大人见陈渡紧闭双目,再不言语,又叹了口气: “陈兄,眼见天快亮了,阁下的故事我们也听完了。 “本官之意,就不带阁下回宫了,那样阁下可有的罪受了,就取阁下首级回去交差吧,阁下也死个痛快。” 说毕,向方家老三看了一眼。 陈渡仍未睁眼,只轻吐了两字: “谢了!” 那方老三微微点头,手提大刀,跨前两步。 说声“对不住”了,挥刀向陈渡脖子砍去。 第三章 古庙托孤 12 却说方老三挥刀向陈渡斩去,谁知,只听一声响亮,大刀坠地。 那方老三晃了两晃,一头栽倒。 原来,龙子西偷听多时,早已按捺不住。 眼见方老三挥刀向陈渡斩去,右手一扬,一枚骨镖击向方老三,随即跃出。 杜大人及另外三人尚未做出反应,只见一条小小的身影从眼前飘过。 “啪啪”几声,已被全部点中要穴。 几人满脸惊诧,僵在那里。 这一次乃是龙子西出道以来第一次出手。 眼见陈渡危在旦夕,自是出手迅捷,直击敌之要穴。 也是那五人绝没想到屋里潜伏着如此高手,未加防备,竟被龙子西一击而中。 陈渡睁开眼,把龙子西再三打量,失声叫道: “你,你是子西贤侄!?” 那四人听到“子西”二字,面露疑惑,呆呆地望着眼前这小小的少年,更无言语。 龙子西早过去为陈渡解开了穴道,单膝跪地,扶住师叔,几滴英雄泪滚下脸腮,却也是一时语塞。 刚才光线不足没有看清,此时离得如此之近,见那陈渡脸色苍白,双唇发紫,显然中了剧毒。 那陈渡颤抖着双手,扶住龙子西双臂,再三再四打量着这位多年未见的师侄。 许久,才连声说道: “好,好!你果真是子西贤侄,端的想杀姑父了!” 龙子西拭去眼泪,轻声说道: “师叔,不,如今当叫你姑父。 “侄儿白天里听到消息,便猜出这些变故与姑父和姑姑有关,却原来果真如此。 “姑父受苦了!” 陈渡连连摇头,满脸愧疚: “是姑父无能,连累了你姑姑,不是为着我们那苦命的孩儿,姑父早已随她去了! “不过,见到了贤侄,姑父放心了!” 龙子西喃喃地问道: “姑姑,她,她真的死了么?” 陈渡点点头: “是,是姑父害了她!” 龙子西心下一痛,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陈渡眼圈也红,摇了摇头。忽然问道: “贤侄如何来了这里?你父亲如今怎样?” 龙子西道: “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只是已经退出江湖,到山里隐居去了。 “他也一直挂念着姑父! “他让侄儿到镐京来,原是想请姑父帮侄儿寻个出身。 “他不让侄儿在山里陪他,他说,侄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事情。” 陈渡连连点头: “嗯,他健在就好! “是的,贤侄大了,应该有自己的事情,可惜,姑父已经帮不上忙了! “不过,早听说贤侄跟着你父亲学成神功,姑父大可放心了!” 龙子西擦去泪水,未及接话,忽听杜大人在后冷笑: “想不到暗施偷袭的,竟是飞虎大侠的儿子! “我们今日受挫,看来不心服口服也不行了!” 话虽如此说,语气却明显含着讥讽之意。 龙子西缓缓转过身来,朗声说道: “不错,小可正是飞虎大侠的儿子! “家父自是再三告诫小可要光明磊落,小可也决意做个顶天立地的好汉。 “不过,杜大人及方家兄弟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不仅使毒,而且以多欺少,对一个身受重伤之人,仍然突施偷袭。 “与几位相比,小可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罢了。” 龙子西如此说,倒也不是故找托词。 他虽然年幼,但早已受了父亲多年的教育,心底坦荡,自是不肯轻易做那鬼祟之事。 今日情急之下,突施偷袭,乃是万般无奈。 那杜大人道: “少侠说得不错。 “本官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岂不知为人应当光明磊落? “这一次如此对待陈兄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日在宫中,几十个卫士近陈兄不得,那御前侍卫长丘善,也是借了众人之力才赢了一招半式。 “公平决胜,我等实是没有把握,这也不消说了。 “今日栽在少侠手里,但凭处置。 “不过,明人不做暗事,陈兄所受的毒,乃是丘善所为,他的鬼头刀向来喂有剧毒。 “我们几个想使毒,却也没有那个资格。” 龙子西听父亲说起过鬼头刀丘善其人,武艺高强,最讲义气,乃是御前第一高手。 虽然只是一个侍卫长,却比一般官员更受宣王器重。 更有一样,宣王为着自己的安全,特允其一人刀上喂毒,以增加对刺客的杀伤力,其他侍卫则绝无此例。 如此说来,陈渡为其所伤,也在情理之中。 幸亏陈渡内功深厚,这几日凭着高超的内力控制脉息,延缓了毒性发作,换了内功稍差之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龙子西回身看了陈渡一眼。 陈渡点了点头,证明杜大人所言非虚。 龙子西却发现陈渡嘴角已经挂血,想是激动之下,放松了调息,引起毒气攻心。 龙子西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喂姑父服下,扶他在墙边坐了。轻声说道: “姑父稍事休息,待侄儿了结了这五人之事,再来照料姑父。” 那四人听到“了结”二字,不禁默然。 均紧闭双眼,静以待死。 13 龙子西再次从四人面前纵身掠过。 又是“啪啪”几声,四人同时睁开眼睛,却发现穴道已开,不禁大感意外。 方家三兄弟一怔之下,扑到方老三身边,连呼: “兄弟!” 龙子西轻声道: “他也无事,为他解开穴道即可。” 杜大人便起身在方老三身上点了两指。 那老三果然醒转,一骨碌爬起来,试着运运气,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三兄弟这才注意到那枚飞镖只是嵌在一处要穴表面,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就像点穴一般,所点之处只有一点皮外伤。 显然发镖之人并非意在取人性命。 三兄弟不禁对龙子西心生感激,更对如此高明的掷镖手法佩服不已。 方老三冲龙子西一抱拳: “多谢少侠手下留情!” 龙子西道: “不必客气。 “小可敬佩各位都是英雄,刚才为救姑父一命,不得不突施偷袭。 “现在我们来场公正的比试罢。 “如果五位胜了,小可与姑父一起悉听尊命。 “如果小可胜了,便请各位允许小可带姑父离开。 “各位意下如何?” 杜大人道: “少侠果然义薄云天! “本来,刚才胜负已分,我等心服口服,绝无怨言。 “既然少侠给了一个机会,即使我等力战而亡,倒也不失职责的本份。 “少侠的条件自是再公平不过,我等岂敢不依?” 言毕,六人凝神相对。 火光摇曳之间,倏忽间已经斗在一起。 刚才对付五人是偷袭,这次才是龙子西艺成下山后的第一次实打实的对战。 龙子西实不知自己功力到底如何,便起了一试身手之念。 甫一交手,龙子西便知杜大人功力最强,方家四兄弟也是一流好手。 当下不敢怠慢,尽展平生所学,以一双肉掌游走于五人之间,沉着应战。 其实,合此五人之力已经不在未使兵刃的龙子西之下。 但方家四兄弟深服龙子西为人,又见他刚才并未伤了老三性命,都有不忍之意,出手之际自然不是全力以赴。 那杜大人原也对飞虎大侠怀有敬佩之心。 经过刚才的变故,更加觉得这个少年人品武功实是难得,也有不忍伤害之意,出手自也留有余地。 龙子西初时恨极五人。 但后来发现此五人似乎并非奸邪,也算心地坦荡,刚才又对姑父尊礼有加。 所以在发镖相救之时就没想施以重手。 此时虽然认真应付,但想凭借武功震服五人,让他们知难而退也就罢了,却也不是招招致命。 六个人转眼间已经斗了一百余合,堪堪打成平手。 此时,天已微亮。 正斗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号角之声。 那声音低沉有力,悠深绵长,在万籁俱寂的凌晨动人心魄。 杜大人突然跳出圈子,叫声: “且住!” 另五人便一同罢手,都把目光转向了杜大人。 但见杜大人走向窗边,仔细听了听那号角之声,脸色为之一变。 14 且说杜大人听了号角之声,脸色微变,回首说道: “是丘善丘大人的马队!” 龙子西尚自未解,陈渡却面露忧色,对龙子西急急说道: “贤侄快走!一旦丘善的马队来到,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龙子西心想那马队一定厉害无比。 可是,自己怎能抛下姑父独自逃命? 当下说道: “姑父不必担心,纵是千军万马,小侄也必定救姑父同走!” 说着,缓缓抽出长剑,冷冷地看着那五人。 这回显然是下了痛下杀手、速战速决的决心。 龙子西的剑又宽又长,是父亲传给他的,据说已经传了几代。 却不知是用什么金属练制,虽然不是十分锋利,却坚韧无比。 那杜大人看了看龙子西手中的宽大长剑,冲龙子西凄然一笑: “少侠亮出了兵刃,我等自然不是对手。 “可要取我五人性命,没有个一二百招也难做到。 “只要老三的信烟一发,马队用不了多时就会赶到。 “看来,今日是难逃同归于尽的结局啦。” 龙子西目光扫到方老三。 发现他的左手里已经多了一束蒿草,正伸在火把旁边,做好了随时点燃的准备。 龙子西一时怔住,不知该不该出手,却听陈渡说道: “贤侄,还有五位,请听在下一言。” 六人便把目光转了过去。 只见陈渡挣扎站起,依墙而立。对杜大人道: “杜大人,几位无非是要在下的首级,是也不是?” 杜大人一楞,轻轻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轻叹一气。 陈渡继续说道: “好!几位如果答应不再为难在下这位师侄,要在下的首级又有何难? “在下想,各位都不愿意两败俱伤罢。” 杜大人和方家四兄弟对视了一眼,又点了点头。 杜大人道: “我等只是奉命拿你,此事原与少侠无关。 “少侠不为难我等,我等又何必自寻晦气?” 另一个插话: “另有一样,你们两位有所不知。 “宣王听说只是把那孩子扔进河中,没有处死,非常恼怒,命杜大人追查。 “却是杜大人不愿加害忠良之后,并未尽心。 “卑职斗胆说上一句,天下之大,要找到那孩子无疑大海捞针。 “我等自慢慢查访便了。” 言外之意十分明显,分明是不会认真去找。 陈渡点头道: “如此最好。在下相信诸位言而有信!” 转而对龙子西道: “贤侄英雄如此,姑父又有何忧? “只是有一件事,让姑父放心不下。 “希望贤侄无论如何追查我那孩子的下落,如蒙天幸尚在人间,务必找到她,将她抚养成人,拜托了!” 言毕冲龙子西深情一眼。 却是忽地一口黑血喷出,险些摔倒。 龙子西本想过去扶他,又怕那五人突加攻击,只得大叫: “姑父,侄儿答应你便是!姑父放心,侄儿一定能救你出去!” 陈渡感激地望着龙子西,却是连连摇头: “姑父已是毒入心肺,再活也不过两三天,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分别? “记住,姑父的包袱里有一个象牙镯,那原本是一对,一只在姑父这里,另一只在你姑姑那里。 “孩子被抱走之前,你姑姑冒死将她那只塞在了襁褓里,这便是将来相认的凭证,切记切记!” 龙子西强忍泪水,使劲点了点头。 陈渡缓口气,挥了挥手,又道: “贤侄记住,千万不要试图为姑父报仇。 “姑父身为人臣,做此不忠不义之事,今日有此结果,原无话说。 “姑父与你姑姑的一生虽然凄苦,但能与她真爱一场,姑父已经十分满足。 “心中既无仇怨,又何以报?!” 龙子西心痛难当,却不知说什么好。 陈渡咳了两声,又道: “姑父一生没有什么积蓄,就把姑父的腰带送给贤侄做个纪念罢,今后见腰带如见姑父,一定要好好保存!” 说着,缓缓地把腰带解下,扔给了龙子西。 龙子西接过腰带,缠在腰间,已是心如刀绞。 陈渡说完了这些,忽地欣然一笑: “姑父也该去找你姑姑啦,我们做不成人夫妻,那就做鬼伉俪罢。” 言毕,右手忽地探向怀中,早有一把利刃在手。 龙子西大叫一声“不要!”,随即跃了过去,却哪里来得及? 但见陈渡右手一挥,那把利刃已将自己喉咙割断。 龙子西捧住姑父身体。 看那陈渡面带微笑,目光渐渐散乱。 不由心如刀割,神情恍惚,全然忘了那五人依然手持兵刃,围在身后。 第四章 笛音竹楼 15 一转眼,离开古庙已经一个多月了。 龙子西走走停停,沿河寻找,东行了约二三百里路,却没有发现一点儿女婴的踪迹。 两岸何止几十座村落,龙子西四处打听,却没有一个人听说过有人捡到了孩子之类的事情。 龙子西渐渐失去了希望,心想八成那孩子早就喂了鱼虾。 即便不是淹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经过了这么些天,便饿也饿死了。 但龙子西还是坚持在寻找。 他想反正自己无处可去,寻找妹妹便是最要紧的事情。 他不想对不起姑姑,更不想让姑父失望。 想到姑姑,不禁阵阵心酸。 这位姑姑,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只见过一面。 龙子西已经记不太清她的模样,但在他的心中却是至亲之人。 又想到姑父不许他报仇的临终遗言。 他知道,姑父无非是为他的安全着想。 不禁内心踌躇: 如果真的找不到妹妹,自己到底该不该为姑姑和姑父报仇? 16 这一日,沿河又走了二三十里,来到了下游一处。 估计此处离镐京城已有三四百里之遥。 但见这里水势大缓,河清见底,奇石林立,百草丰生,端的是山清水秀,风景如画。 不由得下了马,让马在河边饮水吃草。 那马儿竟是十分欢喜,下了河洗起澡来。 龙子西则蹲在河边,洗了把脸,双手掬水喝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多日的郁闷为之一去。 心想,这么恬静优美的地方,真的是世所罕有。 倘得一个心爱的女人为伴,在此了却一生,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想到自己年轻尚轻,怎么就会突然想到有女人为伴 不禁脸红,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正沉思遐想,忽然耳边传来悠扬的笛声。 那笛声清丽婉转,如泣如诉,配上这绝世美景,真的是让人如醉如痴。 龙子西不禁循声望去。 但见对面左前方,远隔三五十丈的一个山坡之上,一个黄衣少女坐在那里,一支长笛横在嘴边,那如水的笛声正是由她吹来。 从龙子西的角度,看到的是那少女的侧面。 那少女身下是一块巨石,背后是一棵粗大的榕树,脚前是潺潺流水,四周是青青绿草,还点缀着各色野花,比刚才所见的风景不知又美了多少倍! 龙子西一时竟看得呆了。 看着看着,心中充满了无限柔情,觉得十分甜美,却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阵微风吹来,龙子西一激灵,才发觉自己走了神。 再度清醒,耳边却不闻笛声。 向对面望去,那大石上已经不见少女踪影。 龙子西不禁心生憾意,早知那少女这么快就离去,刚才真该过去看个究竟。 心无聊赖,呆呆地又坐了一会儿。 看看日渐西沉,河面上泛起鳞鳞白光,龙子西起身牵上马,却是不由自主地踩着石头,趟过河水,向刚才那少女呆的山坡走去。 上了山坡,回头一望,西天红霞像是为青草绿树披上了一层彩色帏幔,景色却又是另一番韵味。 看那巨石,方方正正,光滑如脂,仿佛少女还坐在那里,那种甜美的情感不觉再次涌上心头。 当下,龙子西把马停在那棵大榕树下,学着那黄衣少女的姿势坐上那块巨石,以手比划着吹笛的动作,回味着那少女吹笛的样子。 心想,可惜自己不会吹笛,否则便这样吹上一曲,岂不大妙? 正想着,手却碰上了姑父的腰带。 一时想不明白,姑父为什么把腰带给了他,难道只是为了纪念? 自己也曾经认真检查过,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不由得又想起姑姑和姑父,想起姑父临终前那迷离的眼神,长叹了一声。 坐了一会儿,环顾四周,发现一条羊肠小道婉转北去,远处却是一方山谷,几户人家。 心想,今晚少不得在哪家借住一宿。 那少女多半住在其中,再度碰上也未可知。 怀着说不清的感觉,站起身牵马沿路而去。 行不到五七百步,便看到山脚下一家小院,四周是土石院墙,中间是一座木楼。 那楼起在半空,只有一段楼梯可上,想是以防虎狼等物。 龙子西来到院子门前,见那木门已从里面拴上。 正要朗声叫门,却听“吱呀”一声,小楼门开,从中出来一人。 龙子西一见那人,更加惊诧,不禁失口“啊”了一声。 17 你道那人是谁? 却原来是那个因卖弓箭而被官兵追杀的青年男子! 那天在“憩来京”客栈龙子西曾见过他两回,在他与官兵相斗时,又认真看了他多时,自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却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那人见了龙子西却不认得,警惕地问道: “这位小哥何人?来此做甚?” 龙子西终是少年天性,见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嘻笑答道: “在下非为何人,乃是骑马之人。 “来此也不做甚,只为寻马则个。” 那人听了一惊,缓步下了木楼,来到门前。 端详了龙子西一会儿,说道: “来此寻马?请恕在下听不懂小哥的意思。” 龙子西笑道: “那日在憩来京客栈门前,大哥好身手! “不过,如果不是小可的马帮忙,大哥要全身而退,怕也不易。” 那人更加惊骇,再次把龙子西上下打量,徐徐问道: “那……那马,原来是小哥……你的?” 龙子西道: “正是。不过,刚才说寻马那是戏言,小可来此却另有要事。” 那人眼见龙子西并非对己不利之人,换了脸色,急忙开门。 进得院来,龙子西看到靠墙拴着一匹高头白马,正是自己的那一匹。 那马儿见了主人,欢喜得前蹄刨地,“咴咴”长叫。 龙子西不禁心头一热。 那人见龙子西盯着马看,顿时面露窘色: “当时事出紧急,还望小哥见谅。” 龙子西笑道: “算得什么?能够救人一命,兀得不是这畜生的造化?” 说着,两人互相做了介绍。 那人原来姓华名彪字地宁。 龙子西也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了他。 华地宁不是武林中人,并不知眼前这位少年,便是那位名头大大的飞虎大侠的儿子,更不知道龙子西小小年纪身负绝世武功。 当下把马安顿停当,二人上了楼来。 楼里尚有一对老夫妻,自是热情相迎。 华地宁做了介绍: “这两位是我姨母和姨丈,这位是龙小哥,那日正是多亏了他的马,外甥才逃得性命。” 见礼毕,那对老夫妻颇是好客,当下安排酒菜。 华地宁连敬了龙子西几杯,报那一马之恩。 老夫妻简单吃完了饭自进隔壁休息。 又喝了几杯,龙子西不禁问道: “那一日见华兄脱险,却如何来了这里?” 华地宁一脸愤恨: “愚兄本住在离镐京城不远的山里,那日脱险后,却是不敢回家,几经周折,最后来了我姨母这里。 “此事想来就可恨! “我夫妻二人均是良民,一直以做些弓箭或者其他物事为生,哪里知道官家最近有了这么一个古怪的规定,结果遭此横祸。 “唉!想我那娘子还有她肚里的孩子,死得好惨!” 龙子西也是轻叹一声,问道: “华兄可知官家为何有此规定?” 华地宁道: “愚兄原也不知。这些日子道听途说,却是大致搞清楚了原委。” 龙子西问: “究竟所为何事?” 华地宁道: “此事说来十分虚妄,实在气人太甚! “小哥在京城可曾听说一个后宫奴婢几十年产下一女之事?” 龙子西点了点头。 华地宁继续说道: “都传宫中有一先王手内老宫人,怀孕几十年,前不久生下一女。 “宣王认为是不祥之物,当即将女婴处死。 “这倒也罢了。 “宣王对此却十分疑忌,召太史占卜,以测凶吉。 “那卦词中却有一句‘慎之慎之,檿弧箕箙’……” 龙子西不解: “慎之慎之,‘檿弧箕箙’?那是什么意思?” 华地宁道: “愚兄原也不懂。 “据说太史解释为,这一句乃是说,桑木弓箭和箕草箭袋,会给当朝带来祸患,要格外小心,所以宣王才下令禁止造卖。 “兄弟你说,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龙子西道: “原来如此! “小可也听说那宣王如今骄奢淫逸,朝政日坏。 “却是不思悔改,反倒热衷于占卜之事,偏又信那卜官之言,常常弄出一些古怪的事情。 “可不当真是天道崩毁,草菅人命!” 两人说到这里,都是气不打一处来。 龙子西又是长叹一气,道: “华兄自是深受其害。唉,便是小可,也有亲人遭了祸殃!” 见华地宁面露不解,龙子西继续说道: “不瞒华兄,那传言中的老宫女乃是小可的姑姑,那孩子并非什么怀孕多年所生的怪物,乃是小可的妹妹。” 便把陈渡与姑姑以及古庙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华地宁听了唏嘘不已,却对杜大人放过龙子西有些不信: “那杜大人真的没有再为难小哥么?倒也实在不易。” 龙子西点头道: “正是。小可后来才知道,那杜大人姓杜名伯,乃是当朝的上大夫,位高人贵。 “也是宣王对这女婴之事太过重视,令他专督此事,他才亲自带人追查。 “此人不仅武艺高强,而且为人正直。 “那天见我姑父陈渡已死,自割了他的首级回去交差,允我将姑父尸身埋葬,并答应我事后会将姑父首级交给我,与姑父尸首合葬一处。 “还让我骑了姑父的马快快离开。 “听说那丘善的马队在路上见了姑父的首级便转回了京城。” 华地宁气得拍了一下桌子: “那杜大人倒颇正直,只可惜于事无补,你姑姑一家三口最后还是全部死于非命!” 龙子西摇摇头: “非也。 “华兄听说的是,那孩子已经被处死,却是与真相不符。 “那王后只是派人将孩子扔进了河里,死还是没死却很难说。 “小可沿河而来,正是为了查找那孩子的下落。” 华地宁听了此语,惊得半晌做声不得。 喃喃地道: “扔进了河里? “莫非……莫非,那孩子正是被宫里抛弃的孩子?” 龙子西见了华地宁如此情状,急忙问道: “怎么,华兄见过那孩子?” 华地宁连连点头: “如果真的是她,岂止见过,那孩子正是为愚兄所救!” 龙子西大吃一惊,长身而起: “那么,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又在哪里?” 华地宁道: “龙兄弟莫急,你且坐下,听愚兄慢慢道来。” 18 当下龙子西耐住性子,重新坐下,听那华地宁徐徐说道: “那一日愚兄力斗官兵,身中箭伤,多亏了龙兄弟的马才脱离险境。 “却是不敢走回家的路,反往河的下游奔去。 “一路奔来,丝毫不敢停留,一直奔了四五十里,到了河边,却终于支持不住,跌下马来。 “愚兄爬到河边,洗了洗伤口,又扯下衣袖缚住伤口。 “正料理着,却看见了一件大大的怪事!” 龙子西知道那怪事必与女婴有关,也不问他,听他继续说道: “只见远处漂来一个箩筐,奇怪的是,有几十只鸟儿护在上边,恰似用嘴衔着那箩筐往岸上拖,一会儿便到了愚兄面前。 “愚兄深以为怪,走过去赶开众鸟,捞上来一看,里面竟是个女婴!” 龙子西急急问道: “女婴?她可还活着?” 华地宁道: “那婴儿自是活着。 “愚兄看她之时,她竟发出啼哭。 “但眼见是饿得厉害,哭声甚是无力。” 龙子西急忙追问: “后来呢?” 华地宁道: “后来,愚兄想此女落水不死,有鸟护身,必是大贵之人。 “愚兄已家破人亡,再无亲人,如能将她抚养成人,或许将来有所指望。 “便抱起她,却不敢回自己村里,也不敢沿河而走,便穿过河流,反身向南,直奔褒城。” 龙子西心道,那褒城离此却远了。 待要询问,听华地宁继续说道: “那褒城原有愚兄的一个相识,却是一时找不到。 “愚兄怕官兵追查,不敢停留,又来到了褒城附近的一处乡下。 “几十天下来,愚兄发现要抚养那婴儿却是一件难事。 “兄弟你想,愚兄一个大男人,哪来乳水喂她?只能胡乱喂她些什么。 “但那孩子实在太小,如何吃得下别的东西?整天价饿得直哭。 “也是这女婴命不该绝,恰好乡下有个叫姒大的男子,娘子刚刚生产,孩儿却夭折了,愚兄便将那婴儿送给了他。” 龙子西听到那孩子被人收养,有乳吃了,略松了口气: “除了孩子,那筐中可还有其他物事?” 华地宁道: “有。把孩子交给姒大的时候,在襁褓里见到了一个象牙镯,愚兄一并给了姒大,也是想作为以后相认的凭证。 “其他却是再没有什么了。” 龙子西听到“象牙镯”三字,越发觉得那个孩子正是自己要找的妹妹,不觉心下暗喜。 想了一会儿。问道: “后来又是如何?” 华地宁道: “后来,愚兄本想就在那里过活。 “但一来那里无亲无靠,二来也怕官兵什么时候找上门来,便又来此投奔姨母。 “以后那婴儿是死是活,却是不知道了。” 龙子西听完,略一沉吟,觉得那孩子必是姑姑的孩子无疑。 却也更加担心,也不知那孩子是否安然活了下来。 当下,便生出了去褒地寻找女婴之念,问道: “华兄可知那姒大住的地方叫甚名字?” 华地宁道: “那地方离褒城不远,愚兄记得好像唤作‘骆驼庄’,距此约有七八百里路程。 “兄弟既有此问,愚兄知龙兄弟之意了。 “只是今日已晚,早些歇息,我们明天再做计较如何?” 龙子西道: “正是如此。” 当下草草吃毕,收拾停当,安排宿下。 龙子西却是久久难以入睡,既为有了孩子的下落感到高兴,又不时为那孩子的安危担心。 思来想去,恨不能即刻飞到那骆驼庄。 辗转反侧之际,忽听窗外似又传来隐隐笛声。 龙子西一惊之下,心念转动: 莫非又是那黄衣少女? 一冲动,爬起来就要出去看个究竟。 手刚触上门栓,却又忽地停住,只在心里骂着自己。 龙子西啊龙子西,你怎么恁地冒失? 即便是她,可素昧平生,你如何与她厮见?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轻浮了呢? 再说,刚刚有了妹妹的下落,你不想着如何去找妹妹,却为一件与你毫无关系的事情分心,难道你忘了姑父的临终托付了么? 不由得撤回手,转向窗前,努力稳定心神。 却听那笛声忽隐忽现,在这静夜令人心动,又哪里静得下心来? 龙子西轻叹一声,把目光转向窗外。 见那月儿挂在林梢,早把如水的月光泻了一地。 19 次日,龙子西早早醒来,却发现那对老夫妻和华地宁早就起了。 洗漱完毕,龙子西穿上华地宁为他准备的一套干净衣服。 那对老夫妻已将早饭做好,又蒸了满满一锅面饼,还有好些肉干。 龙子西心道:这个人家直恁地好,兀得不是为我准备的干粮? 不由心生感激。 不一时,华地宁从外面回来,原来是一大早上山又采了好些果子。 饭毕,龙子西正要告辞,那华地宁却先开了口: “龙兄弟,如果没有你的马,我华地宁早做了刀下之鬼。 “昨晚愚兄与姨母、姨丈商量妥当,就由愚兄伴龙兄弟去找那孩子,助龙兄弟一臂之力,以报一马之恩,如何?” 龙子西大喜: “便是小弟也有此意,却如何张得开口! “既然华兄愿去,真正求之不得! “小弟先行谢过,报恩的话却是再休提起。” 华地宁道: “那一日愚兄来去匆忙,路径并未记得十分清楚。 “但愚兄既然去过,总强似龙兄弟你一人去找。” 龙子西道: “正是。只是须误了姨家的生计,让小可如何心安!” 便将出一些贝币送与老者,道: “小可颇有些钱财,华兄不在之日,两位老人家不须过累,这些钱足够应付三五个月了。” 老儿推辞再三,龙子西如何肯依? 老儿只得受了。 当下两人带了一些干粮、肉干、水果之类,各戴了一顶斗笠,龙子西骑了原先自己的马,华地宁却骑了龙子西骑来的马,与两位老人家告别上路。 龙子西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此去到底能否顺利找到妹妹呢? 第五章 骆驼东庄 20 却说龙子西和华地宁直奔褒城而来。 一路上,看不尽山清水秀。 因为急着赶路,却也少不得风餐露宿。 两人说着闲话,甚是投机。 路上,龙子西自然问起华地宁可曾学过功夫?如何那右腿恁般神勇? 华地宁笑道: “愚兄哪学过什么功夫? “只是愚兄长年住在山里,翻山跃岭乃是常事,更兼经常与虎狼相斗,颇有些力气。 “另有一样,愚兄自十一二岁起,每日进山,都有一个习惯,用右腿踢树,久而久之,右腿自是力大。 “却没想到,十几年下来,如今碗来粗的树干,愚兄竟能一脚踢断。 “以后上山砍柴,倒省了斧头了!” 龙子西听了大笑。 不禁想到,武功一事,原也这般简单,只要勤学苦练,终会成其绝技。 这华地宁不曾习武,却无意间练成此功,倒是比许多习武之人成就要大。 如果再加指点,学些内功心法,当不失为一流好手。 心下便有教其武功之意。 但一来华地宁比他年龄大,自己如何便要主动做他的师父? 二来心思全在那女婴身上,暂且顾不了更多。 想着,便从包袱里拿出一卷竹简递给华地宁: “这里面记着一些武功心法,华兄有空先看看,必有帮助。” 华地宁大喜,接过收好不题。 沿路无话。 虽然龙子西的马是千里龙驹,但华地宁所骑的马却是一匹普通的马,加之多行山路,所以连走了十几天才进入褒城地界。 21 这一日,来到一处不大不小的村镇,约有百十来户人家。 看那酒肆、客栈、店铺等旗幌飘荡,也是一个热闹之地。 华地宁停马观察了一会儿,面露喜色: “据愚兄的印象,此处当离褒城不远。 “我们何不在此歇息,明日再找那骆驼庄?” 龙子西见天色将晚,点了点头: “华兄说的是。” 当下捡了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看那挑儿上写着“百事顺客栈”,名字甚是吉利,便进去要了一间客房。 稍事休息,下到一楼用饭,却见早有三五桌客人正自吃酒。 两人捡了一个挨近过道的边座坐下。 一会儿饭菜端正,那店小二过来殷勤斟酒,龙子西不禁问道: “小二哥,我们乃是远来之人,不知此处何地,去那骆驼庄尚有多远?” 听了这话,正吃酒的几桌客人一齐望过来,有人带着冷笑。 那店小二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一边斟酒,一边答道: “此地名为‘骆驼北庄’。 “距此往南约十里,便是褒城。 “我们这里围绕着褒城共有四座村庄,不妨一发说与客官知道。 “此骆驼北庄,自在褒城之北。 “褒城东西约十二三里,另有骆驼东西两庄。 “褒城之南,却是骆驼南庄了。 “这骆驼南庄却是离褒城最远,距此约有三四十里路程。 “不知两位要找的是哪一个骆驼庄?” 龙子西看看华地宁。 华地宁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道: “谁知却有四个骆驼庄!” 抱歉地对龙子西道: “却是一时想不起了。” 那店小二端详了两人一会儿,道声“奇怪”,连连摇头。 华地宁不悦,道: “我等来此吃住,又不缺你费用,如何便道‘奇怪’?” 小二笑道: “客官休怪,不过是小的随口而说。 “两位慢用,小的去招呼客人,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龙子西心下大疑。 却想不明白就里。 隐隐感到事情必有蹊跷。 正吃着,却见楼上又陆续下来了十几拨客人。 饶是这家客栈规模颇大,一时也是人满为患。 几个人见这桌只有龙子西两人,便走过来坐在对面。 店中几个小厮跑来跑去,招呼客人,煞是热闹。 龙子西将目光扫过楼下所有客人,不禁心中一凛。 22 且说龙子西见了楼下客人,低声对华地宁道: “华兄看这些客人可有什么古怪?” 那华地宁虽然年纪大于龙子西,于江湖诸事却是少有经验,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低声道: “依愚兄看,也无非是客商或者过往之人。 “不过,这里来往客人如此之多,似乎比那‘憩来京’还要热闹,倒是出乎意料,足见褒地自是繁华。” 龙子西笑了一下,没再言语。 其实他早已发现,这些客人除了有三五人是真正的客商之外,其他诸人虽然打扮各异,却都是习武之人。 但见个个精壮,目光有神,更有四五位武功极高,看上去不在自己之下。 哪有一店同时住进这么多武人之理? 必是另有缘故。 再看自己同桌的几人,倒像是武功平平,便放下心来,一边饮酒吃菜,一边暗自观察。 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忽听门外马蹄声响。 须臾,店门一开,进来了三条汉子。 那店老板显然认识,刚叫了声“斐大爷”,却见为首那人大手一挥,那店老板便不再言语。 只见那“裴大爷”立在门口,一边一个伴随背手站在其后。 “裴大爷”双手抱拳,朗声说道: “各位英雄听真。 “在下乃是骆驼东庄尹庄主属下总管,姓裴名圳字济川,奉庄主之命特来通知各位。 “庄主对各位应约而来十分感激,本应直接迎各位到庄,但庄里小有不便,望各位海涵。 “庄主为表诚意,今晚各位的食宿一概由庄主应付,诸位尽管开怀畅饮,尽情享用。 “明日一早,我们三位便来相请各位到庄。” 众人听了此话,议论声起。 一个大汉突地站起,说道: “我等听说那骆驼东庄更胜于这骆驼北庄,为何不约请我们到贵庄歇息,却在这里? “是贵庄没有如此规模的客栈么? “另外,总管刚才说贵庄小有不便,究竟何意? “如果贵庄真有不便,我们倒是不敢叨扰。” 这些问题显然是众人共同的疑窦,便有多人随声附和。 裴圳再次抱拳说道: “实不相瞒,敝庄也有如此规模的客栈,只不过已经住满。 “那些客人与各位一样都是应庄主约请而来。 “他们也只是先行住下,明日才能见到庄主。 “在礼遇一节,与大家绝无分别。 “至于这位英雄问道敝庄不便之处,告诉各位倒也无妨。 “却是我们庄主孙女今日满月,家中正自忙乱,只怕怠慢了各位。” 有人笑道: “却是要请我们喝喜酒么?” 裴总管道: “庄主只有一子,却是多年才得此孙女。 “庄主万分欢喜,视此孙女为掌上明珠。 “确有请诸位一同贺喜之意。” 又有一人站起问道: “我等一行六人,是天山剑派,没有得到尹庄主的邀请。 “但既是庄主孙女满月大喜,不知是否也可前去一贺?” 那裴圳看了看说话之人,道: “尹庄主有令,来的都是客。 “不论是否受邀,只要是武林中人,一视同仁。 “穆掌门大驾光临,更加求之不得。 “如果各位还有其他问题,明日见到庄主自有分晓。 “各位尽情享用,在下告辞。” 说完,三人冲众人又是一揖,转身出屋。 众人听到马蹄声渐渐远去。 23 裴圳三人离去,屋里又恢复了喧闹。 龙子西心念一动,向对面的汉子轻轻问道: “尊驾可知那骆驼东庄庄主是何等样人?” 那人看了龙子西一眼,道: “在下也不甚了解。 “只听说此人是一个大财主,姓尹名吉甫,家有千奴,存粮万斛。 “更有一样,也是一位武林高手,是莲花一门的掌门人,一双莲花绵掌端的是十分厉害,还有个什么绰号叫‘飞羽’。 “听说此人豪爽仗义,附近百姓多受其恩慧。 “你没听刚才那个管家说么,今天的花费他全包啦,何不尽情享用,只顾问他怎地?” 说完,自顾与几个同伴饮酒。 龙子西想了想,看了华地宁一眼,轻声说道: “今日赶了一日的路程,当真累煞小弟,我们何不早些歇息?” 华地宁会意,两人起身上楼,倒未引起过多注意。 进了客房,龙子西伏在窗前静听了一会儿,确信无人跟踪,回身对华地宁笑道: “华兄看我们运气直恁地好,赶上了有人请客。吃住不用操心了!” 华地宁知他说笑,道: “的确有些奇怪,这骆驼东庄庄主虽有孙女满月大喜,似也不必如此张扬。 “他为何约请了这么多武林中人呢?” 龙子西道: “怪不得我们打听骆驼庄有人冷笑,那店小二也说‘奇怪’,想是今日有不少人与我们一样,都有如此一问。” 华地宁点头称是,问道: “那么,明日那骆驼东庄我们去也不去?” 龙子西道: “相约不如偶遇。既然被我们赶上了,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热闹。 “不过,兄弟之意倒要先找找那姒大究竟住在哪个庄子。 “华兄不妨好好想想,可有印象?” 华地宁想了一会儿,道: “那日到达褒城时天色已晚,愚兄连饿带伤,迷迷糊糊,依稀是往南而走,莫非是骆驼南庄?” 龙子西道: “管它是也不是,总是去看一看才好。” 华地宁道: “对了,经兄弟一说,愚兄倒瞧出来了,这些人来此八成都与那女婴有关。 “我们今晚便去骆驼南庄走一遭。 “如果不是,愚兄陪着兄弟找遍四个庄子便了,免得被别人占了先。” 龙子西道: “如此最好。” 心里却想: 我们这么想,别人难道就不会这么想? 即使今晚去,只怕早已来迟一步。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无论如何也要先去看个究竟。 又想,自己显然把寻找女婴之事想得简单了。 看来要找到女婴,还要大费周折。 24 约摸三更时分,龙子西起来先伏在窗前听了一会儿,确信没有异常,便叫起华地宁偷偷下了楼,两人骑马直奔骆驼南庄而去。 约行了半个时辰,早见到不远处夜色中一座村落,却是在山坡之上,后面是崇山俊岭,端的是十分险恶。 华地宁见了那山,拍手道: “兄弟,正是这里!愚兄已经有了印象。 “那姒大家在山坡最高之处,屋前有一棵高大古槐的便是。” 用手一指,夜色中果然见那山坡之上,有一棵大树。 两人大喜,加紧步伐,一会儿就上了山坡,摸到了古树之下。 抬眼望去,不禁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借着月光,只见院门歪倒,断垣残壁,空气中还迷漫着焦糊的气味,分明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火,哪里还是一座完整的房屋? 更无一个人影儿。 龙子西当即担心起妹妹来。 华地宁低声说道: “这……怎么会是这样?” 龙子西问: “华兄肯定便是这里么?” 华地宁语气肯定: “绝无差错。兄弟你看门口这块大石,那晚愚兄还坐在上边稍事休息来着,肯定就是这里!” 两人下了马,进了房内。 借着月光,但见地下一片狼籍,却是再无其他线索。 龙子西仔细检查了一下过火的痕迹,道: “依小弟看来,不像是大意失火,倒像是被人纵火焚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华地宁道: “不错。如此,在这里找下去是不会有什么结果了。 “不如我们先回去,再行定夺。” 龙子西道: “说的是。” 两人便又悄悄返回了百事顺客栈。 这一个晚上,龙子西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25 次日一早,众人用毕早餐,那裴圳和两个伴从果然便来相请。 众人心照不宣,互不做声,随着那裴圳往骆驼东庄而来。 路过一家“万如意客栈”,见早有四五十人等在那里。 龙子西心道,眼见是住在这里的另一拨客人了。 果然,两拨人会合一处,跟着那裴圳继续前行。 不一时,便看到一座好大的庄园。 但见房楼数间,树木多多,青砖甬路,花草丛生,端的是景色秀美,好一个富丽华贵之地。 众人且行且看,不时地传来赞叹之声。 进了庄园,来到了一座院落,四周是房屋,中间是好大一块空场。 见那四周早摆下了几排桌椅,桌上放着茶果。 正对北门的则是一间大房,门前也摆着五把椅子和一张长条木桌,显然是为主人留的位置。 那两侧分别站了两名家丁,个个精神抖擞。 家丁身后,却又放了两排木架,上边排列着刀枪剑戟各式兵器。 那裴圳招呼客人道: “各位先随便就坐,桌上物品尽管享用,在下这就去请庄主。” 众人便各自寻找座位。 不一会儿,都坐下了。 院子里一下子多了百十来人,却仍然不显拥挤。 龙子西和华地宁坐在左边后排偏末的位置,后面仅剩一排,甚不显眼。 坐下,龙子西习惯地回身一看,一个少年坐在自己后边,身穿白衣,却是脸上包着面巾。 那少年本也正盯着龙子西看。 见龙子西回头看来,却迅速把目光移开。 龙子西便也赶忙回过头来。 不知怎么就又想起了那黄衣少女,脸上微微一红。 不一会儿,正房门开,走出三个人来。 最前面的约有五十岁,衣着华丽,目光炯炯,三绺长须飘在胸前,微笑慈祥,却自有威严。 龙子西心道,想必此人便是骆驼东庄庄主尹吉甫老爷了。 随后而出的是一个约有六十岁的老者,童颜鹤发,精神矍铄,手中扶着一根木拐。 再看第三人,龙子西不由大吃一惊。 却原来是淮北“四马难追”的方家老三! 只因那晚曾当面相斗,他又是被龙子西骨镖打中穴道的一个,所以龙子西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却搞不清楚他为何会在这里。 未及多想,见那尹老爷已经走到中间,却不坐下。 那老者和方老三则坐在左侧椅上。 右边两把椅子依然空着。 只见尹老爷冲众人一抱拳,朗声说道: “骆驼东庄散人尹吉甫感激各位英雄应邀赴会,让敝庄蓬荜生辉。 “在议事之前,还要再请两位到前面来坐。 “其他诸位就委屈啦。” 众人一阵燥动,却不知所请何人。 只听尹吉甫说道: “荆门金枪派杨朴杨老前辈和太原计刚计大侠请上前来坐则个。” 对面便站起一位老者,五十左右年纪。 这一边也站起一位三十七八岁的汉子。 两个冲众人抱一抱拳,表示承让之意,便走到中间右边两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尹吉甫却仍不坐下,又向众人介绍先坐下的两位: “这位是西域仙人马钦马老前辈。” 那老者却不站起,微一欠身,算是与大家打了招呼。 又介绍方老三: “这位是淮北四马难追之一的方家老三,方捷方大侠。” 那方老三便与大家见礼。 龙子西心道,也不知方老三看没看到我,他既没有表示,我且按兵不动。 却见那尹吉甫介绍完毕,方徐徐坐下,呷了口茶水,继续说道: “今日请各位英雄来此聚会,倒不是全为老夫孙女满月之喜。 “乃是有一件要事相商。 “此事却又说来话长。 “诸位可听说过‘晋梁双雄’么?” 龙子西一听“晋梁双雄”,不禁心下一动。 那“晋梁双雄”乃是他父亲和陈渡师叔早年闯荡江湖的名号。 只听尹吉甫继续说道: “此两人一叫龙季,一叫陈渡。 “两人原也是武林中的一双好汉,名起于晋梁两地,称雄于中原诸国。 “后来,那陈渡进宫做了侍卫,那龙季却隐迹深山,杳无音信,八成已经作古。 “龙季的事情一会儿再说,先说这陈渡。 “此人进宫后,却再无侠士之风,竟是不知廉耻,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为我武林抹黑!” 众人听到这里,眼见要说到正题,原先还在喝茶或吃水果的都住了下来。 只听尹吉甫继续说道: “诸位可知那陈渡做下什么事来? “却是竟与一名宫中奴婢私通,还生下了孽种。 “更有一样,事发后竟胆敢抗拒抓捕,大闹王宫,杀了多人,逃走江湖。 “各位说,这是不是大逆不道呢?” 说到这里,众人议论纷起,多有指责陈渡之语。 尹吉甫挥挥手,待众声暂息,继续说道: “如今,吾王洪福,陈渡已为我武林正义之士擒杀。” 众人喧声又起,都在低声议论是哪一个武林人士能将武功高强的陈渡擒杀。 只见尹吉甫用手一指方捷: “为我武林除去此害的正是方家四兄弟!” 那方捷便站起身,将在庙中擒住陈渡一事说了一遍。 只是隐去了陈渡已然重伤在身,五人实施偷袭以及后来与龙子西遭遇等节,也没有提到杜大人。 众人听毕,又始议论,有的发出敬佩之声,也有的频频摇头。 龙子西却想,那方老三没有把那天的事情和盘托出,不管因为什么,倒是暂时于我无害,不妨静观其变。 尹吉甫摆摆手道: “陈渡虽死。可是,他的那个孽种,一个女婴,却侥幸逃脱。” 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尹吉甫接着说道: “方大侠系杜大人门客,虽非官人,却也有着官家背景。 “此次来褒,正是带来了宣王的密令,委老夫暂为武林盟主,集武林众人之力,要拿那陈渡的孽种以正国法。 “我武林中人,自当以效忠天子为己任。 “今日正是要与诸位英雄商量此事。” 说完,看了方老三一眼。 那方捷点点头,证明尹吉甫所言非虚。 早有人按捺不住,起身问道: “庄主可知那孽种现在何处?” 尹吉甫道: “老夫当然已经知道了那孽种的下落,否则也不会请各位来此相商了。” 龙子西听到这里,陡地增长了精神。 第六章 真假小贼 26 且说龙子西听那尹吉甫说知道女婴下落,立即打足精神。 听那尹吉甫说道: “那孽种本已被王后派人扔进了渭水河中,谁知却为人所救,送到了此间!” 龙子西与华地宁对视一眼,心道这个情节倒是不错。 忽然一人长身站起,问道: “可是送到了那骆驼南庄姒大家里?” 尹吉甫点头: “不错,这个孽种正是被姒大收养。” 又有一人起身说道: “那姒大家已经被火烧为平地,又哪里有什么人影儿?” 尹吉甫冷笑道: “这位英雄说得不错。 “老夫相信昨晚不止尊驾一人去过姒大家里。 “那孽种确是已经不在那里。 “要跟各位英雄说的,正是此一节。” 龙子西暗想,看来江湖上不止一人知道我那妹妹被姒大收养,我昨晚才去,实在是晚之又晚! 不由得再次对自己小瞧了这件事情感到惭愧。 当下也不及深悔,且听那姒大一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尹吉甫说道: “在约请各位英雄之前,老夫已经打探到那孽种藏身姒大家里,便亲自带人去捉。 “谁想,却被一个小贼得了手!” 众人听得“一个小贼”,都是面露惊讶之色。 那尹吉甫道: “那个小贼乃是‘晋梁双雄’的另一个──也就是龙季,绰号飞虎大侠的儿子龙子西。 “那陈渡没有其他亲人,龙季的儿子为他出头正合其理。” 龙子西听了一惊,更是大惑不解: 这是怎么说? 什么让我得了手? 难道昨晚我的行踪已经暴露? 可昨晚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又何来得手一说? 突然想到,幸亏自己多年随父亲居住边隅,又是初出江湖,却是很少有人认识他。 否则,自己如此大咧咧的前来,倒不亚于自投罗网了! 不禁对自己的大意暗叫惭愧。 忽听一个身材矮小的胖子问道: “尹庄主可看到那小贼了么?听说他深得其父真传,武功惊人,可是真的么?” 尹吉甫冷冷一笑: “老夫既看到他,又没有看到他。 “这小贼的武功自是不弱。 “不过,在老夫看来,也不似传说的那般厉害。” 有人不满: “庄主说话怎地似打哑谜一般! “如何唤作既看到他,又没有看到他?” 尹吉甫瞅了不满的那人一眼,缓缓说道: “那天我等一行多人去那姒大家里,刚刚抓到那个孽种,那小贼却放起火来,趁乱便来抢夺。 “那小贼武功自是不弱,又有几个帮手,但我们数十名高手围攻他们,本已占尽上风,他却使了一种毒烟,让我们大受其害。 “结果让他抢走了孽种,连那姒大夫妻也被他救走。 “那小贼身穿白衣,却蒙着面孔。 “所以老夫说既看到他,又没有看到他。” 有人又问: “既然那人蒙着面孔,庄主又何以知道他是那小贼?” 尹吉甫道: “哼,那小贼好不猖狂!是他自报家门的!” 众人听完,又是一阵议论之声。 龙子西则越发纳闷,一直在想: 是谁冒我之名救了那姒大一家呢? 他把她们又救到哪里去了呢? 还有,为什么要冒我之名呢? 正想着,听那尹吉甫又开了口: “那孽种只是个刚满月的婴儿,一旦让她远遁,再要找到她可就难了。 “为今之计,还须尽快寻个对策才好。” 说到这里,坐在一边的太原计刚道: “既然庄主说那小贼已经把那孽种救走,就不怕他们已经远走高飞了么?” 尹吉甫肯定地道: “这个绝无可能,所有离开此地的路都有老夫的人把守。 “这些日子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动,说明他们肯定还在褒地。” 正说着,忽有三人站起,其中一人道: “尹庄主,诸位英雄! “我们是‘秦氏三杰’,向来与官家无涉。 “我们听说那‘晋梁双雄’行侠仗义,并非奸恶之人。 “至于为何与官家结仇,我等并不知晓实情。 “因此,我们兄弟三个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我等这就告辞。” 那“秦氏三杰”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这一番话又引起了一些议论。 稍倾,又有一些人站起,也表示不想参与此事。 众人只道那尹吉甫会不高兴,却听尹吉甫道: “此事原是与各位商量,老夫绝不勉强。 “不愿意参与此事的,敬请自便。” 闹哄了一会儿,走了二十余人。 龙子西虽然不认识他们,倒在心里对他们大为感激。 待众声平息,尹吉甫道: “留下的便是愿意为吾王效力,对么? “宣王有令,凡获得孽种者,赏钱五万,赐爵为子。 “拿获那小贼者,赏钱十万,赐爵为伯!” 众人听了此言,又是一阵喧哗,一大半倒有摩拳擦掌之意。 尹吉甫摆摆手道: “各位且稍安勿躁。 “依老夫之见,我们便从追查那小贼入手。 “如果各位再无异议,我们这就分派人马四处查访。如何?”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大声叫道: “嗨!你们不是要找‘小贼’么? “也不必费心费力到处查访啦,在下便是!” 27 众人听到有人自认“小贼”,皆吃一惊,一齐把目光转了过来。 龙子西也循声回头,发现说话的正是坐在自己身后的那个蒙面少年。 见他此时已自站起,不禁心中大疑。 那少年原有华地宁和龙子西遮挡,加之不少边远民族的人多有以巾包面的习惯,所以先前众人多未注意。 此时少年现身众目睽睽之下,众人才认真看那少年。 但见他一身白衣,个不甚高,眉宇间未脱稚嫩,却自有一番英武之气。 众人多有看那尹吉甫者,似乎在向他求证此人到底是不是那“小贼”龙子西。 那尹吉甫点点头: “你那小贼果然大胆! “各位不须怀疑,此人正是那飞虎大侠的儿子龙子西。 “那一日,正是他抢走了那孽种!” 那少年身边的几个人一听,立即跃开。 “哗啦啦”各自亮出兵刃,形成包围之势。 龙子西一看,被围的倒只有那少年和他们两个。 那杨朴看了看龙子西和华地宁道: “坐着的两位如果不是那小贼同党,就请让开! “刀枪无眼,免得受了伤害,不是耍子!” 华地宁刚要说话,却被龙子西扯住。 两个人也站起退到靠近大门一边,恰似堵在门口。 心中不由得对那少年大是敬佩。 不管此人是敌是友,敢于在这么多人面前现身自认“小贼”,也真够大胆了。 只听那少年仰天大笑,声音极其清丽: “妙极妙极。我龙子西虽然承蒙各位错爱,得了个‘少侠’的名头,倒从未在这么多英雄面前露过脸。” 说着,缓步走到院子中间。 一些人也跟着围了过去,却是不敢十分逼近。 听那少年继续说道: “尹庄主,请你实话告诉我,你要找那婴儿,真的是为国效力么?就没有其他的目的么?” 尹吉甫朗声答道: “老夫爱国之心天神共鉴,岂容怀疑?老夫当然绝无其他目的!” 少年道: “好,好。各位都听到了,可要做个证见。” 众人听他说做个证见,一时不明就里,都是面带惑色。 那少年不慌不忙,道: “各位只知‘晋梁双雄’了得,可知他们凭的是什么?” 那西域仙人马钦道: “‘晋梁双雄’的先人合创了一套剑法,那剑法精妙无比,曾助武王打败纣王,夺取天下,武王钦赐名为‘开天剑法’。 “他两人正是靠了此剑法才名扬江湖,横行天下。 “后来,此二人将此剑法发扬光大,撰成‘开天剑谱’,乃是‘上古三奇’之一,老一辈的武林中人哪个不知?” 少年感激地看了马钦一眼,道: “好,谢谢马老前辈。 “那么,各位可知道,他师兄弟二人分开以后,那‘开天剑谱’做了如何处理?” 众人对此则大多不知,有人摇头,有人伸长了脖子静候下文。 少年转而对尹吉甫道: “此一节还请尹庄主说说罢。” 众人便把脸又转向尹吉甫。 尹吉甫起身说道: “不错,这‘开天剑谱’的下落老夫却是知道。 “因为这套剑法太过厉害,二人生怕一旦为奸人所用,为害武林,便在陈渡进宫那年将剑谱一分为二,两人各持半部剑谱。” 少年拍手道: “多谢尹庄主说明。 “那么,家父的那半部自然是在小可这里,另半部自是在陈渡师叔那里。 “可是,陈师叔已经被害。 “各位说,那剑谱该在何处呢?” 有人看了方老三一眼道: “不是被方家兄弟得去,便是与那孽种在一起!” 少年看了那人一眼,面露赞许,道: “不错。那么,方大侠有没有看到剑谱呢?” 众人便又看方捷。 方捷起身道: “在下以我们四兄弟的性命作保证,并未看到什么剑谱!” 龙子西心道,这四兄弟倒是不贪,那日在古庙根本未提剑谱之事,所说倒是实话。 却听那少年说道: “据在下所知,淮北‘四马难追’素有信义,所说自然不是假话。 “既然如此,那半部剑谱一定是和那孩子在一起! “那女婴的确被在下救走。 “可是,尹庄主刚才说过,在此之前,却是这位尹庄主先得到了女婴。 “而在下也以自己的性命作保,在那女婴身上并未见到任何剑谱。 “各位倒想想看,那半部剑谱哪里去了?” 尹吉甫“哼”了一声道: “你说你没有看到剑谱,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么?” 少年冷笑: “各位英雄倒想想看,如果剑谱和孩子都已到手,在下又何必到此涉险?” 众人便一齐把目光转向尹庄主。 想是觉得少年所说大为有理。 已经有一些人面露不满。 尹吉甫喝道: “小贼休要血口喷人! “我等刚捉到那孽种,就被你夺去,那剑谱根本不是为老夫所得! “再说,现在剑谱事小,擒贼事大,你莫要以为混淆视听就可以逃脱。 “各位英雄!此人已经承认他就是那小贼,也承认是他抢走了那孽种。 “今天,我们为武林除害的时候到了!” 一些人听了此话,“哗啦啦“又是一番兵器亮出的声音。 那计刚却忽地站起: “且慢!尹庄主,我们敬庄主是英雄,才受邀而来。 “那剑谱之事为何不事先说明? “不管在不在庄主这里,这剑谱事关武林大计,却也应该由各位英雄商量决定才是!” 早有人连声称是。 那尹庄主听了此话,脸色微红,突然说道: “好罢,没错,那半部剑谱确为老夫所得。 “老夫原想等擒到女婴之后,再与诸位相商。 “也是不想过早暴露剑谱下落,引起无谓纷争。 “既然计大侠如此说,依老夫之见,不如就如此决定罢。 “今天谁能擒得了这小贼,这半部剑谱就归谁!” 众人都呼声“好”。 一些人更是挺身站起,把恶狠狠的目光投向蒙面少年。 28 当下,一个身高马大的汉子抢进场子,手持一柄好大石锤,叫道: “就让在下领教你这小贼的功夫!” 龙子西再也按捺不住,低声对华地宁道: “大哥莫动。” 忽地跃进垓心,笑道: “你那汉子且慢!你先过了小可这关,再与少侠动手不迟。” 众人又是一惊。 那西域仙人冲龙子西喝道: “呔!你那少年究竟何人?快快退下!” 龙子西笑道: “小可乃是这位‘小贼’的随从。 “名字嘛,实在不堪提起,只怕污了天下英雄的耳朵。 “少侠何等英雄,怎能一上来就与无名之辈动手?” 说着,看了那蒙面少年一眼。 那少年却是半嗔半喜,“哼”了一声道: “我们可不要说自己何等英雄,今日的英雄可不少。” 显是对龙子西刚才说那少侠何等英雄小有不满。 龙子西嘻笑道: “是,小人谨遵教诲!” 龙子西说着这话,却想: 那方家老三本来认识我,此时却为何不揭穿我? 未及多想,见那使锤的大汉早已气得哇哇大叫: “小子狂妄,竟敢说老子是无名之辈。 “告诉你,老子乃是黄河一锤! “你不是没有听过老子的名号么? “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言毕,抢上前来,大锤当头砸下。 龙子西早已瞧出此人力大,不可硬接,只轻轻往边上一闪,右脚飞起,早踢中那大汉小腹。 龙子西知道今日难免一场恶战,所以出手并不留情。 虽然不是直取性命,却是只要伤到了,便让对方再无战斗力。 只见大汉闷哼一声,一头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早有同伴扶下去了。 龙子西冲那少年一笑: “主人看小人这招可还行么?” 话音未落,却听脑后风响,已是有刀砍来。 众人虽然都想擒捉“小贼”,但见这一下偷袭太过卑鄙,又极突然,不由惊呼。 却见龙子西身形闪动,向右后稍侧身,让过刀锋,左掌下劈。 就听“当郎”一声,那刀已经落地。 龙子西左掌随即上扬,削中那人下腭。 那人脸一仰,嘴巴大张,下巴脱臼,再也合不拢。 本来,龙子西一招击败“黄河一锤”,众人还未觉怎样,以为是大汉过于轻敌。 眼见一人从后偷袭,却被龙子西连化解带反击又是一招制胜,不由得都喝了一声采。 接着,又有三名高手下场。 龙子西初出江湖,早就手痒,尽把父亲所教施展出来。 或二三十招,或三五十招,一个被龙子西点了要穴,一个受了内伤,一个被龙子西夺走了兵刃,无不惨败下场。 众人一时未有再出手者。均想: 眼见这“小贼”的“从人”都如此厉害,那“小贼”岂非更加了得? 见一时无人下场,尹吉甫缓缓站起。 却见计刚一挥手: “庄主且慢!何劳庄主亲自动手?让在下会会这少年。” 言毕,双足一用力,从座位上直接跃进场来。 龙子西看那计刚,不甚魁梧,却刚健有力,特别是两只拳头格外地大,眼见是一把外家硬功好手。 当下不敢怠慢,凝神待敌。 那计刚也不言语,看着龙子西,忽然左拳打出,直逼过来。 龙子西挥拳相应,两人打在一处。 众人见两人转眼之间已经拆了几十招,却是一个刚猛有力,一个精巧灵活。 又是几十招过去。 龙子西人小灵活,见那计刚一拳打来,身形矮矬,却是从他胁下穿过,顺势一掌击中计刚胁下。 那计刚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已是输了。 这下众人更吃一惊。 那计刚乃是太原晋家拳高手,成名十年以上,却在百招之内败于一位下人之手,众人不禁大为惊异。 只见那西域仙人缓缓站起,道: “好,好!龙少侠一行武功绝高,天下英雄莫不敬佩。 “但今日之事,原非一般以武会友,乃是我正义之士为国除害。 “各位英雄听真,我们一起上,把贼人拿下!” 话音刚落,早有十几种兵器同时攻到。 龙子西再不敢托大,早是拔剑在手,奋力接战。 那蒙面少年见状,从腰间抽出一条软鞭,跃到龙子西身边。 长鞭一舞,已有几人手腕中鞭,兵刃落地。 但其他人则又围攻上来。 这一场的拼斗乃是龙子西下山以来的第一次硬仗,比那日力斗杜伯五人又有不同。 但见龙子西宽剑刚猛,蒙面少年长鞭飘逸,二人配合,众人如何近得了身? 斗过四五十个回合,已有十几人受伤退出。 但随后又有人不断补上来。 众人围攻之下,虽然一时倒也无法得手,但两个少年渐渐处于下风。 那蒙面少年想是无暇施放毒烟,再想脱身却是不易。 正在危急之时,忽听马蹄声响,五六匹马冲进院中,一人大呼: “两位快快上马!” 却是华地宁不知何时把马牵来,一同来救的还有那秦氏三杰。 龙子西不暇多想,趁着包围圈被撞开一个缺口,与那位蒙面少年分跃上马。 变起仓促,众人尚未来得及合围,几匹马已经冲出院子。 华地宁和秦氏三杰向东飞马而去。 龙子西本想随之东去,却听那蒙面少年大喊: “随我来!” 龙子西便拨转马头,向北跟那少年而去,身后落了一地的各种暗器。 众人纷纷上马,却已然追赶不及。 第七章 少女五侠 29 且说龙子西脱离险境,跟着那蒙面少年飞马狂奔了三十来里路程,来到了一座山前。 但见那山悬崖陡壁,树木茂密,风光险峻,甚是奇伟。 当下两人放慢了速度。 那少年也不说话,打马径直来到一面山坡之上。 堪堪接近一片树林,那少年忽地说道: “你在这里,不要乱走!” 那口气似是命令,不容人不听。 言毕,也不待龙子西是否同意,竟自顾自打马进了树林。 龙子西跳下马来,立在坡前。 心中的疑问不断地涌上来: 这少年究竟何人? 为何要冒充我的名头? 那秦氏三杰又为何要出手相助? 陡地想起,华地宁和那三杰向东而去,不知可曾脱险? 又想起,尹吉甫说这少年抢走了女婴,到底是真是假? 如果真的是他抢走了女婴,到底是为了什么? 又把她藏在了何处? 心内踌躇,便盼着那少年快些回来,好问个究竟。 然而,那少年入了树林,再无动静。 龙子西猛地想到: 我与这少年非亲非故,为何毫无戒备便跟他来此? 他行事如此诡秘,焉知不会加害于我? 想到这里,不禁环顾四周,提高了警惕。 一晃早过了有小半个时辰。 那少年还是踪迹全无。 龙子西越发迷惑起来。 30 正自犹豫,忽然从右侧树林中隐隐传来笛声。 那笛声十分悠扬,一如那天在河边听到的那般。 不知为什么,笛声传来,龙子西心中再度涌起那种甜甜的感觉,不由得牵马循声而去。 走了有百十来步,早见一棵大树,那树有一个大大的侧干横在那里,一个黄衣少女背对着他坐在树干之上。 正是中午,阳光从茂密的树叶穿射而下。 那少女仿佛置身仙境一般,其景令人心旷神怡。 龙子西心头一热,这不正是那天在河边吹笛的少女么? 却是不敢过去冲撞,呆呆地立在那里,听那悠扬的笛声萦绕耳际。 一曲吹罢,那少女缓缓转过身来,却是仍然坐在树上,吟吟笑道: “呔,这是谁家小哥,偷听人家吹笛,可不羞么?” 龙子西脸上微红,却忘了见礼,只顾问道: “那……那天,在河边吹笛的,也是你么?” 偷眼看那少女,十六七岁的模样,端的是容貌秀丽,甜美可人。 少女眉眼儿闪动,“哼”了一声道: “原来那天偷听人家吹笛的也是你!你很喜欢偷听,是么?” 龙子西顿感歉窘,急忙抱拳: “小可实是无心偷听,实在是姑娘的笛声太过动人,让人听了欲罢不能,不由人不循声而至。如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那少女嘻笑道: “你看这人无理么?偷听不说偷听,反倒怪别人。” 龙子西道: “姑娘不容人听,小可这就离开。” 那少女道: “你要离开,又有谁拦你了? “只是你心愿未了,不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失之交臂么?” 龙子西吃了一惊,却是不敢仔细打量姑娘,低声问道: “姑娘究竟何人?话中似有深意。如能对小可有所帮助,自当感激不尽。” 少女道: “我一个女儿家,能对你有甚帮助? “名字唤作什么,你知不知道又能怎样? “唉,女人说到底不过是男人的附庸,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兄,又成得了甚事?” 竟是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又道: “看你一脸疲劳的样子,想不想休息一会儿?我倒有个好地方,你可敢去?” 龙子西道: “姑娘相邀,本当前往。只是,小可在等一位朋友,却是不便先行离开。” 那少女微微一笑: “朋友?那朋友对你很重要么?” 龙子西道: “不瞒姑娘说,那人也是一个姑娘这般年纪的少年,小可本不认识他。 “只是他甘冒万险为小可出头,小可已是心里把他当作朋友了。” 那少女脸上掠过一丝满意之色,轻轻一笑: “看不出,你倒颇重情义。 “可是,没准儿他一去不回了呢? “你就这么一直等他么? “倒没见过你这么执拗的人。 “你究竟去还是不去? “不去,我可走啦。” 龙子西心想,这少女所说也不无道理,谁知那少年还能不能回来? 他又没让我在这里等他,难道我就这么傻傻地等下去? 又想,经过刚才的恶斗,的确有些疲劳,有个地方休息一下也好。便道: “如此,却之不恭,小可自当遵命。” 那少女微微一笑,跳下树干,飘然而去。 龙子西急忙牵上马,跟在后头。 31 龙子西长这么大头一次与一个妙龄少女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不免既感紧张,又有些说不清楚的愉悦。 那少女却不往下山的路走,反是拾阶而上。 爬上一段陡坡,又拐了三五个弯,却早已没有了正路。 又走了好长一段,龙子西依稀觉得是来到了后山,但见四周树木更密,百草丛生。 终于,在一面峭壁之下,一个大大的灌木丛前停了下来。 少女说声“到了”,侧身进了灌木丛后边。 龙子西把马拴在树上,也钻了进去。 却发现那灌木丛后原来有着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寻常绝难发现。 进得洞来,发现里面十分宽敞。 中间放着一张石桌,摆着酒食果品,靠墙一侧是一排石床,上面铺放着一些被物和虎豹狼皮之类。 再往后瞧,又有一个小洞,洞口却挂着草帘。 龙子西心道,那一定是这位姑娘的“闺房”啦。 更有一样,洞顶右侧,有一个锅盖大的孔洞,光线从那里照射进来,便似天灯一般,照得洞内亮如白昼。 龙子西不禁大为惊叹,喃喃地道: “想不到,这地方倒比一般客店端正!” 却不知是何人在此弄了这样一个去处。 少女也不搭话,只拿眼瞅着龙子西。 瞅着瞅着,抿嘴笑起来。 龙子西不解,也咧嘴傻笑。 这一笑,才觉得脸皮发紧。 原来是经过刚才恶斗,脸上出了好些汗,此时已自干了。 不禁难为情起来,脸上一红。 见那少女用嘴一呶,便顺着少女的指示走过去,看那壁边有一洼清水,那水却是从壁上潺潺流下。 当下,洗了把脸,顿觉神清气爽。 洗完了,那少女招呼龙子西坐到石桌旁边,兀自看着他,直看得龙子西心跳不住,脸上早红。 正要把目光躲开去,见那少女轻启朱唇,问道: “对了,你刚才说那位朋友帮你出头,却是怎么回事?” 龙子西道: “回姑娘话。说来小可也是奇怪,那少年不知为何要冒小可之名。” 便把上午诸事说了一遍。 那少女听了吃吃一笑: “原来你就是那位‘小贼’?” 龙子西道: “正是。” 却陡地觉得这个回答大为不妥:唉呀,怎能自认为“贼”? 刚要启口纠正,少女却早已看破他的心思: “你两次偷听人家吹笛,不是‘小贼’又是什么?” 神色甚为得意。 龙子西嘿嘿一笑,却不作声。 那少女见龙子西洗完了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幅彬彬有礼,拘谨腼腆的样子,煞是可爱,笑道: “我也曾听人说起飞虎大侠有位公子,年少英雄。 “我还以为是怎样粗壮的一个人哩,却原来如此文雅,倒似个读书人!” 龙子西道: “在下读书不多,实是粗俗得紧。 “哪有姑娘这般清秀脱俗,又吹得好笛。” 说毕,两人显然是意识到这么当面互夸,似有不妥。 姑娘竟是飞红了脸,龙子西也大有羞意。 那少女反应甚快,早把话题转了开去,说道: “依我看,那少年八成是知道了尹吉甫要召开武林大会对付你,怕你吃亏,才冒你之名,给敌人造成真假难辩的混乱,从而减少你的危险。” 龙子西一听颇觉有理,不由得对少女心生佩服。叹道: “如此说来这少年是友非敌了,只可惜他刚才竟不辞而别,也不知还能否再见到他。” 那少女笑道: “他是个与你一般的男子,见不见他又能怎地? “又不是你的情人儿! “你……你很想再见到他么?” 龙子西未及回答,忽听门外有人断喝: “洞中何人?快快出来相见!” 32 听到门外有人断喝,龙子西倏地站起,挡在少女面前,显是意在保护。 那少女听了一听,轻声说道: “金大哥,你们进来罢。” 便有五个人钻进洞来。 走在前面的身材魁梧,面色淡黄,手中提着一根熟铜棍。 后面的瘦弱枯干,却是拎着一把长柄镰刀。 第三位体态匀称,脸色甚白,手拿一把铜骨折扇。 第四位体形劲健,面色赤红,连头发和胡子也都是红的,腋下夹着一根长长的铜杆烟袋。 最后一位身材最小,脸色如土,却是扛着一个黑色硬木的棒棰。 这五人年龄均在三四十岁之间,一看便是武功好手。 眼见是他们刚才在洞外发现了龙子西的马,以为有人偷进洞来。 那少女当下介绍: “这位是龙子西,飞虎大侠儿子的便是。” 那五人显然感到意外,一起拱手道: “久闻少侠英名,幸会。” 其实,龙子西初出江湖,何来英名?又如何久闻? 知道是一句客气之语,也不多说,抱拳还礼。 却听那少女介绍道: “这五人是我的……朋友。 “江湖上也有一个绰号,唤作‘五行侠’,分别是金锲金不舍、木谨木慎之、水渺水浩波、火霁火云齐、土雷土雨田。” 龙子西一一见礼,心中却诧异不已: 这“五行侠”不仅姓为五行,连肤色也甚是匹配,当真世所少有。 少女笑道: “你看他们很是奇怪,是么? “告诉你,他们个个身怀绝技。 “你要是敢欺负我,他们可饶不了你!” 龙子西一笑未答,却在心里嘀咕: “你那样子,又谁敢欺负你了?” 少女招呼龙子西重新坐下。 那五人却不坐,立在一边。 那少女显是十分习惯,毫不为忤,轻轻地问金锲道: “那件事,安排妥当了么?” 金锲道: “安排妥当了,公……姑娘大可放心。” 龙子西听那金锲说个“公”字,却不知是“宫”,还是“公”,或者是“工”? 也不知道那是少女的姓氏还是什么。 又听他们说那件事已经安排妥当,却不知道是何事。 但对方没有明说,自己也不便动问。 33 一晃龙子西已在山里住了两天。 那少女每日只留“五行侠”的一两位在洞里陪龙子西说话,其余都随她出去,也不知在干些什么,很晚才回来。 几天下来,对少女自然有了更多的了解。 那少女自称姓田,名字唤作妩娘,来自申国。 少女说那“五行侠”与她的父亲是老相识,一同前来主要是负责保护她。 她来到褒地,是代父亲寻找一样宝贝,却没想到遇上一个仇家。 那仇家武艺高强,田妩娘为了减少麻烦,干脆避居山洞。 好在她家财大气粗,一应生活用品都可买上山来,倒是不比住在客店差。 还说他们的事情尚无结果,不知道还要在这山洞里再住多久。 本来,龙子西心中惦念着女婴,几次想下山,却是田妩娘建议他再等等,告诉他这几日各个路口都有骆驼东庄的人把守,只让他听候消息,待包围有所松动,再走不迟。 龙子西想想有理,便答应了。 却是坐卧不安,又担心着华地宁的安危。 白天无事的时候,也三回五回跑到那日少年离开的小树林附近,希望还能再见到他,却哪里有一个人影儿? 这样焦虑着早又过了一日。 34 这一日早晨,田妩娘没有出去,让火云齐下山探听消息。 不长时间,火云齐急急回来道: “那尹庄主今早离开了骆驼东庄,向北去了,却不知所为何事。” 田妩娘沉思片刻,对龙子西道: “我看必与那女婴有关。 “你想,那尹吉甫说女婴被那少年救走,怎知真假?那少年又不见踪影。 “如果那女婴在尹吉甫手上,他偷偷献给宫廷岂不坏事? “我看龙兄弟倒不如悄悄下山,暗中跟踪,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龙子西自与田妩娘相识,她大都是调皮抢白的语言,很少听到她认真说话。 今见她如此认真,说得大大有理,心内倒觉惊奇。 当下便打点行装,准备下山,却有不舍之意。 田妩娘又开始笑他: “你这人当真有趣,前几天闹着要走,现在让你走又不想走了? “哼,不想走,也没人留你。” 龙子西一下子飞红了脸。 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 田妩娘见他尴尬,收了笑脸,又道: “依我看,众人之意倒不在那女婴,而在你的剑谱,你可得格外小心。 “告诉你,再出了事,想躲,可没有这么好的藏身之地啦。” 龙子西道: “多谢姑娘指教。” 当下无话,龙子西随即下得山来。 35 不一时来到路口,却见有三四十个庄丁模样的人把守。 那些人见龙子西打马而来,便有人大叫: “这不是那小贼的从人么,休教他走了!” 众人一拥而上,十几般兵器齐向龙子西袭来。 龙子西原也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但甫一交手,却发现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看样子绝非一般庄丁。 更有一样,有六名庄丁在前面扯起了三道绳索,显然是怕龙子西打马强冲。 龙子西心想如果马被绊倒则有些麻烦。 索性从马上跃下,早是长剑在手,与众庄丁相搏。 虽然有两名庄丁中伤倒地,其他庄丁却死战不退,龙子西一时倒无法取胜。 正斗间,却见两名庄丁抛起一面铁丝网,从他头上落下。 龙子西心叫不好,一个就地十八滚躲了开去,那张网却又随后攻到。 如此一来,龙子西既要躲避枪刀,又要躲避那铁网,虽然没有落败,但要伺机攻击敌人却是颇难。 不禁心中暗道,看来不用飞镖,今日难以取胜。 原来,他跟着父亲学了一手飞镖的绝技,端的是指哪打哪。 那日情急之下用了一回,用镖点了方家老三的穴道,此后却是很少使用。 一旦使用,必是情势紧急,或者敌人十分强大。 正斗间,又听到马蹄声响。 龙子西心想一定是敌人的援手到了,这可有些麻烦。 谁知心念一动,刚想摸镖打出,脚下略慢了一慢,左肩竟中了一枪。 幸亏他屈身下蹲,枪尖只是掠过了皮肉。 当下左手握住枪杆一带,那人早收脚不住,扑进怀来。 龙子西右手长剑递出。 那人一惊之下,松手后撤,那支枪早到了龙子西手中。 当下龙子西把枪当棍一扫,击开了几般兵器。 却见那铁网早罩下来,再要闪避已经不及。 正在十分危急之际,却见三匹马冲到跟前。 两人挥刀早砍翻了拉网的庄丁,另一人则抛出一枚绳镖,勾住了铁网,往外一扯,那张铁网竟从龙子西头上掠过。 当下一人大叫: “小兄弟快些上马,在此纠缠无益!” 龙子西一跃而起,跳上马背,与那三人向前冲去。 那几个拉绳子的庄丁却是先被那三人打倒在地,此时爬起来再想拉绳阻挡,却哪里来得及? 四人飞马远去。 龙子西看了那三人背影,不由心生感激,原来又是他们救了我! 第八章 由敌而友 36 且说龙子西边催马飞奔边往前一看,这才注意到救他的又是秦氏三杰,却不知华地宁人在何处。 当下四人一会儿就跑出了五六十里之遥,来到了一片安全之地。 龙子西虽然马快,却跑在最后。 他见三人救他,岂能当先而逃? 便故意控制马速,意在断后,以防追兵。 四人在一片田地旁边停了下来。 龙子西下马拱手道谢: “在下承蒙三位两次相救,不知如何感激! “小弟只知‘秦氏三杰’名号,敢问如何称呼?” 三人跳下马来,一人道: “行侠仗义乃我习武之人本份。 “我们对‘晋梁双雄’倾慕已久,只恨无缘跟随。 “小兄弟既为飞虎大侠公子之从人,不必客气。” 说完作了自我介绍。 那秦氏三杰原来是三兄弟,分别唤作秦英杰,秦雄杰和秦世杰。 三人中老大稳重,老二憨厚,老三粗鲁,却是武功最高。 刚才说话的是大哥秦英杰。 龙子西听了介绍大喜。 那二哥秦雄杰却问道: “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龙子西眼见三人救己两次,不忍相欺,当下直言道: “实不相瞒,在下便是龙子西。 “只因那日有人自认是在下,便临时做了他的‘从人’。” 那“三杰”先是一惊,继而点头: “是了,是了!怪不得有如此了得的武功。 “那天我们兄弟便有怀疑,果真是龙少侠!” 言词甚为钦佩。 那秦世杰道: “那么,那位蒙面少年到底是谁? “俺看他既聪明,又胆大,让俺好生敬佩!” 龙子西道: “说来惭愧,便是在下也不清楚。 “只是那天见他为在下出头,才临时并肩作战。 “之后,他便又神秘失踪。” 三人面露惊讶之色,齐道果然奇怪。 龙子西猛地想起,问道: “在下的那位华大哥却在哪里?没和你们在一起么?” 秦英杰道: “少侠是说那天一起救你的那位壮士么? “那天我们一起向东逃走,他在我们前边,却不知去了哪里。 “但看那位壮士虽然武功不高,却为人机警,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既然是少侠的朋友,我们必当协助查访。” 龙子西抱拳道: “如此,多谢三位!” 秦雄杰道: “少侠武功绝伦,为人仗义。 “能够与少侠成为朋友,是我们兄弟的乐事,又何必客气!” 秦世杰嚷道: “就是,俺虽然是个粗人,却是最认朋友。 “俺秦世杰看不上的人,只认他作鸟!” 龙子西颇为感动,道: “在下初出江湖,不过浪得虚名,倒是三位豪气冲天,武功又强,令在下十分佩服。 “想那尹吉甫,枉自江湖上说他豪情仗义,却原来甘为宫廷走狗! “实在比三位差得太远!” 听了这话,那秦英杰连连摇头: “少侠冤枉尹老庄主了,便是我们一开始也误解了他。” 龙子西听了此言大吃一惊!不禁问道: “此话怎讲?” 秦英杰道: “不瞒兄弟说。 “那日我们打马东逃,没跑多远,就被他们抓住了。 “那计刚本想杀了我们三人,却被尹庄主阻住。 “我们只道尹庄主是要留着活口审问我等。 “谁知,尹庄主借故支开了计刚等人之后,却把我们放了,再三向我们致歉,我们才知道尹庄主实是好人。” 秦雄杰也道: “正是。我们三兄弟原也不敢相信,但仔细一想,其实早有迹象表明尹庄主并非真心与少侠为敌。” 龙子西犹自不解: “什么迹象?” 秦雄杰道: “少侠试想,那日在骆驼东庄,六七十位高手围攻你们两人,即使再加上我们几个,对方也是势在必胜,却如何让我们轻易逃了出去?” 龙子西沉吟道: “莫非是尹庄主有意放我们走?” 秦英杰道: “正是。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 “那尹庄主是何等聪明之人,岂能事先不防备有人抢马? “我们二十几人不愿意参与此事,尹庄主又怎能让我们轻易离开,不加防范,任由我们三个去而复来,如入无人之境?” 龙子西想想确是有理。 心想,难道果真如此? 却又有疑问: “那尹庄主如何知道在下便是龙子西?” 秦英杰道: “尹庄主行走江湖多年,何事瞒得了他? “我听说,少侠那天一出手,庄主便猜到是你,只是碍着众人,没有揭破罢了!” 龙子西点点头。 心道,我还以为除了方捷,无人知道我是谁。 看来,自己真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却又有不解: “那么,今日之事又是如何?” 秦雄杰道: “今日劫杀少侠的并非骆驼东庄的人,尹庄主原先布下把关之人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两天前,也就是那些武林人士分头搜索你们后,便撤了卡。 “今天的这些人是蜀地青蛇帮的,他们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扮成庄丁劫杀你,八成是为了那部剑谱。” 龙子西略一思忖,却是又有一节想不明白: “既然尹庄主有意相助,却又为何招集武林大会,让武林中人知道他与在下为敌?” 秦英杰道: “此话却是一言难尽。 “尹老庄主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等我们。 “我等不妨到那里见过尹庄主,便知端的。” 把头转向秦世杰: “老三先行,去通知尹庄主,我们已经找到少侠了。” 那秦世杰说声是,打马先去了。 龙子西满腹疑问,心想也只有冒险去见见尹吉甫,再辩真假了。 当下看看肩上伤处,只是擦破点皮,敷上药,简单包扎,跟随二杰前去。 37 不到半个时辰,早到了一处所在,却是一家粮店。 原来,尹吉甫富甲一方,做着以粮易物的营生,不少城镇都有他的粮店。 才进得屋来,便见到尹吉甫和裴圳带着两个随从已经备好了一桌酒席,正在店里等他。 见龙子西进来,那尹吉甫起身抱拳: “龙少侠,得罪了!快坐!” 龙子西还了礼,大家坐下。 尹吉甫满斟了一盏酒,起身道: “老夫有难言之隐,前些日子不得不出此下策,今日特向少侠请罪。” 龙子西忙站起身: “江湖之事,原是复杂多变。 “既然庄主有难言之隐,在下怎敢怪罪? “只求加以明言,一者,可释诸多疑问。 “二者,如果在下能够施以援手,自当全力以赴,或可为庄主排难。” 尹吉甫大喜道: “少侠果然心胸宽广!我们且满饮此盏,边用边聊,其中曲折老夫自当如实奉告。” 众人便纷纷举盏,一起干了一杯。 酒过三巡,那尹吉甫说道: “这其中有个过节,却是不仅少侠可能不知道,便是在座的其他各位也未必知情。” 众人都停箸,听那尹吉甫继续说道: “那女婴被救的消息泄露以后,宣王本派那上大夫杜伯杜大人负责追查女婴下落。 “一来杜大人颇为正直,不肯做那残害忠良后人之事,自是不尽全力。 “二来西北犬戎多年扰边,最近更是十分猖獗,朝廷正自调兵遣将,无暇无力派出大批人马追查此事。 “三来褒地虽然为周王室属国,但因秦岭阻隔,政令多不畅通,周王室颇有鞭长莫及之感。 “所以,就通过御前侍卫长丘善委托江湖武林代行此责。 “据老夫所知,各地稍大一点的门派都收到了这一密令。” 众人确实不知道此情,便凝神细听。 尹吉甫继续说道: “一者那女婴藏在褒地,二者老夫与那丘善有过数面之交,他素来敬重老夫,便委托老夫统筹天下武林商量此事。 “可是,我尹吉甫虽然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却也不是那贪图荣华富贵之辈,岂能甘为朝廷走狗,行此不义之事?” 秦世杰道: “就是,尹庄主家产丰厚,宫廷的那点赏金算个鸟!” 秦英杰道: “老三此言差矣。 “尹庄主乃是正义之士,与那赏金多少并无关系。 “难道,赏金多了就会让尹庄主行那不义之事么?” 龙子西心道:这倒也不错,正义之士自是再多的金钱也不足以动摇其志。 却并未插言,听尹吉甫继续说道: “老夫本想拒绝这个密令,或者消极对待。 “但又一想,老夫不行此事,却不能阻止别人行此事。 “与其消极对待,不如利用宫廷委托老夫负责此事之机,暗行救护之实。 “于是,老夫召集武林大会,大张旗鼓地宣扬与少侠为敌,意在造成声势,引起少侠注意,少侠自然就会谨慎从事,提高警惕,无形中就多了几分安全。 “另外,也是想大造声势,对宫廷有个交待。 “却没想到,少侠英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真正让老夫佩服!” 说完又敬了龙子西一盏酒。 龙子西喝完,说道: “在下有些明白了。那天,那个蒙面少年冒在下之名出头后,庄主表面与在下相斗,却是碍于众人在场,不得已而为之了。” 尹吉甫点头道: “正是,少侠能够理解,老夫再欣慰不过了!” 秦世杰插话: “可是,俺还是不明白。这么一来,天下不少英雄都要与少侠过不去了,少侠岂不更加危险?” 尹吉甫道: “这个秦三哥不必多虑。老夫故意说少侠已经逃离褒地,让他们四处追踪,这几日已经把众人支开了。 “老夫想,众人很难想得到少侠与老夫在一起。” 龙子西当即站起身来,举盏道: “原来在下不明,误解了尹庄主的苦心,特向庄主请罪!” 众人又干了一盏。 眼见二人杯酒释仇,化敌为友,不禁欢喜起来。 龙子西问道: “庄主却为何又欲北上?” 尹吉甫道: “这件事却与那蒙面少年有关。” 龙子西道: “蒙面少年?庄主又发现他了么?可曾知道他的底细?” 尹吉甫摇头: “这蒙面少年委实来历蹊跷,老夫至今不知他究竟何人,冒少侠之名目的何在。” 龙子西道: “那么,尹庄主说他抢走了女婴,此事可是当真?” 尹吉甫道: “千真万确,老夫岂敢信口雌黄? “那天少侠与他一起逃走,老夫没有让人紧追不舍,就是想通过少侠探听出女婴的一些下落。 “对了,他可暴露什么口风了么?” 龙子西摇头道: “那天在下和他一起跑到褒城东北的一座山坡前,他就不辞而别了,真正让在下纳闷得紧。” 尹吉甫叫声是了,面露愤怒之色。 秦英杰道: “怎么?” 尹吉甫叹口气: “老夫一直怀疑那蒙面少年是宫廷派来的奸细。如今看来十有八九。” 龙子西一楞: “奸细?如果他是宫廷奸细,为什么要帮助在下呢?” 尹吉甫摇摇头,继续说道: “少侠年轻,自是不知江湖险恶。 “少侠试想,那少年几乎与老夫同时得知那女婴被姒大收养,这种情况多半只有宫廷里的人才能做到,此其一也。 “其二,那少年抓到了女婴,却不立即撤走,显然是另有所图。 “其三,既然他已经和少侠相识,却又不把孩子交给少侠,连下落也不告诉,就说明他并不是真心帮助你。 “第四,依老夫看来,他冒少侠之名,无非是想引少侠现身,连少侠一起对付。 “或许这也就是他虽然抢得女婴却不急于撤走的真正原因。 “这阴谋可真计算深长,当真令人佩服!” 龙子西想想,尹吉甫说得颇有道理。 可又觉得那少年无论如何也不像个奸细。 正思忖着,秦世杰问道: “宫廷中会有如此年轻的高人? “俺也算个老江湖了,怎地从来没有听说过?” 似是大为不信。 尹吉甫道: “老夫想起来了。 “丘善手下有几个特殊人物,个个身怀绝技,专事秘密查访之事。 “其中有一个年纪最小却武功最好的‘玉面辣手’。老夫怀疑正是此人。” 秦氏三杰互相瞧了一眼,念叨着: “玉面辣手?” 显然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号。 尹吉甫道: “这几个人很少在江湖上公开行走,便是老夫也从未见过他们。” 龙子西也没有听说过“玉面辣手”这个名号,不禁想到: 这也许正说明尹庄主的分析是对的。 那些人行事诡秘,岂能轻易让人知道? 正说着,忽听窗外一声长笑。 紧接着“刷”的一声,一把利刃从窗户斜飞进来,直刺龙子西胸前。 第九章 十六枪阵 38 且说众人见一把利刃直刺龙子西胸口,秦氏三杰和那尹吉甫的两个手下齐呼“小心”,跳了起来。 龙子西和尹吉甫却没有动。 只有他们两个看出来了,那利刃尖上刺着一块牛皮,并非刺人,乃是插向了龙子西胸前的桌面。 秦氏三杰早从窗户跃了出去,却哪里见有人影? 三人回来,见龙子西把利刃拔下,展开牛皮,便也凑上来看。 只见上面写着: “谁是子西,坏我名声。未申之交,神姑林中。 怕娘怕爹,少扮英雄。——后日”。 龙子西看了却一时未能尽解,便把牛皮交给了尹吉甫。 尹吉甫仔细看了那几句话,问店小二道: “这附近可有神姑这个地名?” 小二道: “回老爷话,地名没有,倒是有个神姑塔,离此约有十里。” 尹吉甫点头道: “如此就看得明白了。” 龙子西道: “信中之意似是约在下见面。” 尹吉甫道: “正是。‘谁是子西,坏我名声’,这一句分明是说他才是龙子西,反怪少侠冒他之名。 “‘未申之交,神姑林中,’是约少侠于下午未时末、申时初在神姑塔树林中见面。 “‘怕娘怕爹,少扮英雄’,是说如果少侠怕这个怕那个不敢赴约,以后就少充英雄。 “‘后日’,这当然就指的后天了。 “不用说,这信一定是那蒙面小贼派人送的。” 众人听尹吉甫做解,更加明白。 秦雄杰道: “如此,少侠去还是不去?” 龙子西道: “自然要去,难道在下还怕了他不成?” 突然想起: “此事我们过会儿再议,小侄刚才问庄主何以北上,庄主还没有说完,便请明示。” 尹吉甫道: “老夫刚才说了,正是与这蒙面少年有关。 “老夫正是发现了这蒙面少年北上的行迹,怕他把婴儿偷偷带走,才跟踪而来。 “原以为他会秘密北上,却没有想到又主动露面了!想来必有阴谋。 “少侠赴约之事,倒要周密应付。” 秦英杰道: “不如我们三兄弟陪少侠一起走一遭。” 秦世杰叫道: “对,如果来人真的对少侠不利,就打他个鸟!” 尹吉甫摇摇头道: “不可。子西少侠艺高胆大,一人足以应付。 “如果你们一起去,岂不让那小贼小瞧了少侠?” 秦雄杰道: “那么,到底如何是好?” 尹吉甫道: “老夫之意,便请少侠按时赴约。 “那小贼未达目的,老夫料定暂时倒不能加害于少侠。 “只是少侠须虚与委蛇,想方设法打探女婴下落和他的真实目的。” 龙子西点点头: “正是如此。” 当下席散。 龙子西回到房间,却未即休息。 这几天发生了诸多事情,特别是尹吉甫由敌而友的变故实在太快,大出意外。 便感到自己江湖经验实在太少,心感惭愧。 又想到那蒙面少年,虽然自己对他颇有好感,却是许多事情想不明白。 心道,也许,给你印象越好的人,越可能是你最大的敌人? 想到离开镐京已经将近两月,却始终未能找到妹妹,越发不安。 还有,目前种种情况表明,此事绝不简单。 自己的剑谱幸亏没有暴露,否则可能早就有人对他下了毒手了。 又想到田姑娘,不知她现在在哪,情况怎样,何时还能与她再见。 想到田姑娘,自是心中充满了那种甜蜜的感觉,心情稍好。 39 转眼便是第三天。 一早晨下起了小雨,直到中午方停。 看看太阳,大约在未时中的时候。 龙子西收拾停当,别了众人,来到了神姑塔。 早见塔后有一片树林,甚是齐整。 徐徐走进,但见树叶茂密,虽然外边阳光普照,林子里却是光影稀疏,凉气森森,还飘着一层淡淡的水汽,端的是一座十分猛恶的林子。 龙子西在一处空旷之地下了马。 往四周看了一看,静耳聆听,却是只有几声鸟鸣,偶尔有叶子上水滴滴下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 龙子西心想,也不知道一会儿现身的是不是那位蒙面少年,对方会来几人,是否会对自己不利。 但他艺高胆壮,自是毫无惧意,专心等待。 过了一会儿,估计已到了约定的时刻,却仍然毫无动静。 龙子西心想莫非不是这个地方? 他放眼四周,却并未发现周围再有类似的空旷之地。 又侧耳细听,也未发现人声。 不禁心中纳闷起来,对方为何约而不见,莫非是在作弄自己? 却是因为什么? 这样想着,早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却仍是一点儿声息也没有。 龙子西不禁大为失望。 正自踌躇是该离开还是继续等下去,忽觉一股劲风从自己的左上方袭来,急忙侧身,原来是一支长镖射向自己。 龙子西躲过之后,见那镖钉在后面的树上,却也是镖尖钉着一块牛皮。 龙子西无暇细想,身子跃起,早把那枚长镖掠在手中。 同时,只见一条身影从左前方的一棵树头跃向另一棵树头。 龙子西一看那人要走,双足点地,又是一个纵身飞跃,已经跃上了马背,向那身影追去。 龙子西边追边想,此人一定是事先潜在树头,加上内功精湛,呼吸声息甚是轻微,自己才没有发现。 从刚才那枚飞镖的力道看,武功也是相当厉害。 但显然那镖意在送信,而非袭击自己。 对方把镖射向自己,自是知道自己躲得过,却是借自己躲镖的时候,那人好脱身离开。 令他奇怪的是,好像对方只此一人。 莫非就是那蒙面少年? 不禁边追边看那牛皮,见上面写着: “只约子西群贼至,不见信义见阴谋”。 却一时未解。 便把牛皮收好。 心想追上那人,自有分晓,便继续拍马急追。 但见那条身影离自己约有十余丈,借助树的弹力,从一棵树头跃向另一棵树头,显是轻功绝伦。 看那身影却不是那蒙面少年,分明是一个中年男人。 只是那人用布巾包头,脸上裹着黑纱,又是背对龙子西,无法看到其正面。 龙子西的马虽然是千里龙驹,却因为树木太密,那马难以施展。 反观那人,一树一树地跃开去,倒是比龙子西的马快。 转眼之间两人已经拉开了十五六丈。 龙子西打马急追,约跑了有四五百步,见前面透出光来,显然是林子快到了边上。 但见那身影从树上直接跃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一匹马上。 一阵马蹄声响过,向远而去。 龙子西奔到林子边,发现面前是一条土道,更不思索,打马继续追赶下去。 沿路两侧是稻谷田地,已经成熟泛黄。 那路却是曲里拐弯,加上雨后泥泞,颇难行走。 眼见那人就在前面不远,却是急切之间难以追上。 奇怪的是那人还偶尔回望一下,并非一路狂奔,倒像是引着龙子西一般。 又追了一程,两边的田地到了尽头,对面却又是一座树林。 眼见那人拍马进了树林,龙子西也纵马跟了进去,却不见了那人踪影。 龙子西停马,略一思索,朗声叫道: “是哪位英雄?引在下到此,何不现身相见?” 连喝几声,却无人作答,便觉得真是奇怪得紧。 龙子西正环顾四周,忽听周围哗哗声响,二十几条大汉从四周的大树上落下,把龙子西围在垓心。 但见那些人个个手持长枪,严阵以待。 40 龙子西刚要动问,听对面声响,又见一人纵身从树上跃下。 待那人站定,龙子西才发现那人原来是那日台上就座的荆门金枪派掌门杨朴。 那杨朴虽已五十有余,但刚才跃下的身形却极其矫健,足见功力十分了得。 龙子西大声说道: “原来是杨老前辈,尊驾离开骆驼东庄没有回荆门老家么?今日在此是专等在下么?” 杨朴哈哈大笑,道: “我们荆门金枪派对少侠的武功甚是仰慕。 “那天在骆驼东庄,人也忒多,便是我们有心讨教,却也轮不上份。 “我们千里来此不易,如果不向龙少侠领教几招,不仅老夫会感到遗憾,便是我的这些弟子们也会含恨终生。 “还望龙少侠赏脸。” 龙子西道: “咦,这也奇了,在下何时说过自己是龙子西? “在下只是他的从人而已。” 杨朴笑道: “龙少侠不必过谦。 “一开始老夫也被你瞒住,可那日见过你之后,却引起了我的怀疑。 “老夫仔细一想,什么下人,分明你就是龙子西本人! “十五年前,老夫曾与令尊有点过节,令尊一柄长剑,让老夫和七位师弟个个挂彩,当真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对令尊的容貌记忆深刻。 “少侠与令尊却是何其相似乃尔! “再说,不是龙少侠,又有谁会如此年轻,却有恁般深厚的功力?” 龙子西点点头: “杨老前辈果然明察秋毫,晚辈佩服。 “如此说来,倒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然杨大侠和众位英雄想要跟在下切磋武功,就请赐教吧。” 说着跳下马来。 心中却想,我的确是小瞧了天下英雄。 那杨朴能把我认出,焉知其他人便不会? 看来,也无须再装下去啦。 却听杨朴笑道: “龙少侠的英雄和胆气丝毫不让令尊大人,却是不忙动手,老夫还有话说。” 龙子西微微一笑,听那杨朴说道: “当年我们‘荆门八枪’落败以后,却是再也无颜在江湖立足,我的七位师弟从此隐遁深山,再不使枪。 “却是老夫心有不甘,在八枪的基础上又加进了八枪,经过十几年的苦练,终于练成一套‘十六枪阵’,在江湖上小试牛刀,还从未落败。 “本想以这套枪阵再向令尊讨教,谁知令尊再无消息。 “对了,令尊现在如何?” 龙子西道: “谢谢杨老前辈还惦念着家父,他仍然健在。但却与前辈的那七位师弟一样,隐居深山,江湖上恐怕再没有‘飞虎大侠’这个名号了!” 杨朴连连摇头,面露遗憾之色: “如此,只恨老夫福浅。 “不过,老夫看少侠武功胆气不在令尊之下,老夫有自知之明,单打独斗或者一哄而上,我们绝非对手,只好让少侠检验检验这‘十六枪阵’了。 “如有未到火候之处,还望少侠指点。” 这番话说得十分客气,却是十分狡滑,不仅把一个以众击寡说得冠冕堂皇,而且暗藏杀机。 龙子西心地坦荡,更不多想,笑道: “好!正好晚辈初出江湖,阅历甚浅,承蒙杨大侠看得起,便领教一下这‘十六枪阵’。 “只是晚辈还有一事不明。” 杨朴道: “请讲。” 龙子西问: “约在下在神姑塔相见的便是杨老前辈您么?” 杨朴道: “少侠既问,不敢相欺。 “我们也不知道少侠会从哪里来,只是在这里等候。 “幸运的是还真等到了少侠,又和少侠约什么?” 龙子西心道: 原来约我的不是他? 那会是谁呢? 杨朴又道: “老夫看少侠英雄,不敢不以实相告。 “据老夫所知,那日你离开骆驼东庄后,各路英雄大都已经知道你便是龙子西。 “知道了这个真相,各路英雄自是很少有人甘心空手而回,人人都想在少侠那里得到点什么。 “众人为了避免争执,却是约定各路人马自找路段搜索少侠,先到者为先,迟到者另择路段。 “今日少侠自是并无危险,但往后可能还会遇到不少类似事情。 “其他人未必只是想切磋武功,只怕另有所图。 “少侠还需小心为是。” 龙子西听了,倒也理解了众人之意。 他们来到褒地,当然是一为女婴,二为剑谱,倘若空手而回,实是难以心甘。 这杨朴嗜武,留在这里想切磋武功,倒也可以理解。 当下龙子西稳定心神,抽出剑来,说道: “多谢大侠指点!请排阵吧。” 杨朴把手一招,十六条枪站成一个圆圈,看上去倒也平常。 只听杨朴说声“得罪了”,当先挥枪刺来。 龙子西架剑相迎,便与十六条枪斗在一起。 起先,龙子西发现这十六条枪围得并不十分紧密,攻得也并不猛烈,所以并未觉得这“十六枪阵”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斗过五六十个回合之后,却发现枪手们训练有素,进退有度,一枪攻击,多枪保护,要想击中其中哪个,冲破包围并不容易。 更有杨朴那条枪势大力沉,让人不敢有丝毫马虎。 原来,这套枪阵的厉害之处正在于此。 它不是以主动进攻为主,反倒是以互相保护为主。 凡攻击过猛必有破绽,以互相保护为主,破起来反倒更难。 时间一长,被围之人必然力竭,再难支撑。 这便是它的厉害之处! 眼见又斗了三十余合,龙子西一时难有破敌之计,却感觉到枪阵在慢慢收紧,自己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 不仅有些焦燥,左手早摸了几枚骨镖在手,却是犹豫不决: 切磋武功,该不该使用暗器? 正犹豫间,忽听有人嘿嘿冷笑: “这么多人斗一个也无法取胜,真是一帮废物!” 第十章 义释少年 41 众人边斗边看,却是那蒙面少年打马从树林中窜出。 只见他长鞭一挥,大喝一声: “让我来助尔等一臂之力!” 早加入战团,挥鞭向龙子西击去。 这少年加入进来,表面是在攻击龙子西,实际上却是纵马乱窜,撞动那“十六枪阵”阵脚,更是打乱了枪阵的进攻步调。 本来龙子西已然吃紧,这么一来,顿时压力减轻。 几个回合下来,便有两名枪手险些受伤。 亏是龙子西意在切磋,没有痛下杀手。 那杨朴何等聪明,早已看出这蒙面少年明里帮己,暗里助敌。 当下眼珠一转,那支大枪倒是攻击蒙面少年多,而攻击龙子西少。 那些手下见了,也知师父用意,当下也把更多的攻击对准了那少年。 如此一来,那少年便显吃紧。 龙子西也早已明白少年是在帮助自己,虽然不知道少年为什么要这么做,却也不能袖手旁观,多次在少年遇险之际及时相救。 堪堪又斗了三四十合,却是势均力敌,一时哪方也难取胜。 那少年边斗边笑着对杨朴叫道: “杨大侠,真正怪哉!你怎么敌友不分,大枪直冲在下招呼” 那杨朴哼了一声,道: “既然你也想试试十六枪阵,老夫怎能不遂你心愿?” 斗着斗着,龙子西斗得性起,突然又使出那抖剑之法,但听一阵乱响,竟有几支枪被削掉了枪头。 那杨朴见势不妙,冲龙子西叫道: “少侠的功夫果然不同凡响! “老夫复出以来,还没有人能在这枪阵中支持五十个回合。 “今日就切磋至此,下次再行讨教。” 那些枪手听了此言,一齐收枪上马。 那蒙面少年笑道: “这么快就不玩了? “我还没玩够呢。 “杨大侠,今日的机会多好,还有我来助你,难道你不想抢那剑谱了么?” 杨朴脸上微微一红,喝道: “哼,休得胡说,老夫与少侠父亲乃是朋友,怎么会抢他的剑谱?” 转而对龙子西道: “子西少侠,我们就此别过,欢迎少侠来荆门做客,老夫必尽地主之谊!” 说着话的时候,他手下一人突然跨上龙子西的白马,狂奔而去。 杨朴诸人一见那人得手,也是打马就奔。 龙子西一楞,随即明白了是他们故意抢马,不由得十分气愤。 一边飞步追赶,一边大声喝道: “要比武便继续比过,在下一定奉陪到底,却为何抢在下坐骑? “快快还来,否则休怪在下再不容情!” 杨朴当真是无耻之极,边奔边回身叫道: “我们知道少侠飞镖从不落空,但你一时之间也难以杀我全体。 “只要老夫的弟子有人中镖,你的宝马立即无命。 “你要是不在意这匹宝马,尽管发镖好了!” 说着,与众人打马只顾往林中深处奔去。 原来,那杨朴见蒙面少年到此暗中帮助龙子西,己方已是很难取胜,想借切磋武功之名制服龙子西的想法成为泡影,便灵机一动,打算抢走宝马,要挟龙子西拿剑谱来换。 龙子西如何想得到他这一招? 当下骂着自己太过大意,又太是心软。 心道:早知如此,刚才动手之时,早就飞镖打出了! 也不及深悔,便施展轻功,跃上树头,向刚才那人那样,借树使力,边追边喊: “杨朴,你算什么英雄?有胆子我们再打过!” 那些人却毫不理会,只顾打马飞奔。 正奔间,忽见斜刺里冲出一匹马,拦在那些人的对面。 龙子西身在高处,看得清楚,却又是那蒙面少年。 原来,刚才那少年见杨朴手下抢马就跑,早抄近道追去,那少年马快,刚好拦在前面。 只见那少年以迅捷的手法,长鞭挥出,击中了骑着龙子西宝马那人的手腕。 那人负痛撒开了手,在马上一低身。 谁知少年长鞭又到,早是卷住了那人,拖下马去。 那马甚有灵性,掉头回跑,几条枪齐向宝马扎来。 龙子西叫声不好,五枚飞镖射出,射中几人肩膀。 与此同时,那少年的长鞭也已卷住几支枪。 龙子西但见那少年用力一挥,那五条枪竟一起飞去。 其实,以那少年之力,如何能使五人大枪脱手? 却是借着五人向前刺杀的冲力,使了个巧劲。 饶是如此,龙子西也在心中暗暗喝彩。 龙子西见己马跑来,从树头跃下,早已骑在马上。 把马头转回,正要飞马追赶,却听那少年冷笑道: “这个时候倒来能耐了么?如此鼠辈,便多伤几个又有何益?” 龙子西听了此话,把马勒住,圈马而回,冲少年一抱拳: “多谢相助!” 那少年却“哼”了一声,把头转开,显是十分不满。 龙子西道: “肯定是尊驾约在下了? “却为何避而不见? “如此不讲信誉,倒是与尊驾留给在下的印象不符。” 那少年眉目之际流露出一丝怒气: “你说我没有信誉? “分明是你没有诚意! “我只约你,你为何带了人马,暗中埋伏? “分明是要暗算于我。 “幸亏我事先派人探查,否则早做了你的俘虏了!” 龙子西一惊,便理解了“只约子西群贼至,不见信义见阴谋”这话的意思,却原来是少年怪此一节。便道: “带了人马?暗中埋伏? “在下虽然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却也光明磊落。 “又何时那么做来着? “倒是尊驾,引在下来此,让那金枪派在此设伏。” 那少年听了此话,怒气更增: “真正是好人难做! “我若与金枪派勾结,何必刚才助你夺马? “那什么‘十几枪阵’,你以为我瞧在眼里? “便是我有心设伏,也用他们不着。” 龙子西想想也是,脸色稍缓。 但随即又想到尹吉甫的话,心道: 龙子西啊龙子西,你可要保持冷静。 那少年助你夺马,焉知他们不是事先勾结,又行的一个韬晦之计? 当下说道: “此事我们暂且不论。那一日从骆驼东庄出来,尊驾为何不告而辞?” 少年“哼”了一声道: “你是我的什么人?我来去自由,还要先来禀告你么?” 龙子西脸上一红,倒觉得自己反不占理。随口问道: “那么,你去了哪里?怎么再不回来?” 少年又是语含讽刺: “越说你还越来了!我去了哪里,干你何事?回不回来,你管得着么?真是好不要脸!” 龙子西被少年一顿抢白,心下大窘。 停了一会儿,道: “那么,尊驾冒在下贱名,又是为何?” 那少年道: “那日我与尹吉甫等人争那女婴,是他们误以为我是你,我觉得好玩,便也没有澄清。 “既然你不喜欢,我不再冒你之名就是。 “哼,你以为你很有名么?” 龙子西原以为这个问题会让那少年大窘,却没想到让他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化为无形,一时倒语塞。 突然想到: “对了,那女婴果真为你抢走?她在哪里?” 那少年眉毛一挑: “你如此口气与我说话,我偏不告诉你!” 龙子西只好口气软了下来: “好罢,是在下失礼。请问阁下,那女婴现在哪里,可否以实相告?在下这里先行谢过了!” 那少年一笑: “呣,这还差不多……” 正说着,却见五六匹马飞奔而来。 那少年脸色陡变,怒道: “你还敢说自己光明磊落么?这不是你的帮手来了么?” 42 转眼之间,几骑马来到跟前。 龙子西一见,不禁也觉吃惊。 来人却是尹吉甫、秦氏三杰和那两个随从。 六人一到,立即对少年形成包围之势。 龙子西无论如何没想到他们会来,问道: “前辈为何到此?” 尹吉甫道: “我等见贤侄许久不归,怕贤侄有失,沿路寻来,却果然在此找到了贤侄。” 转而对少年喝道: “小贼,今日有龙少侠正主在此,你可以露出庐山真面了吧?” 那少年冷笑道: “哼,我确实不是那个什么少侠。 “不过,你们也不配知道我究竟是谁。 “都说尹吉甫尹庄主足智多谋,果然不虚。 “据我所知,他们几个早就潜伏在神姑林中,庄主却是随后赶来。 “对么?” 尹吉甫道: “对不对,那又有什么关系? “抢婴的帐,我们今天要好好算上一算!” 少年眉毛一扬: “哼,尹庄主是想以多欺少么?” 尹吉甫冷冷一笑: “对付你这种无耻之徒,又讲什么江湖道义?” 边说边向秦氏三杰递了个眼色。 那三杰显是早有准备。 尹吉甫话音刚落,三人便突然出手,两般兵器向少年袭来,秦世杰的大刀却是攻向了少年坐骑。 这一下大出少年意料! 亏是他反应迅速,身子一侧,躲过了攻击。 刚要抡鞭还手,那马却为了躲避攻击,前蹄立起,险些把少年掀下马来。 就在此时,尹吉甫纵马上前,一掌击中少年左肩。 少年长鞭坠地。 秦英杰和秦雄杰的两件兵器随后又已攻到。 眼看那少年就要伤在一刀一剑之下,龙子西不及多想,飞镖打出,只听“当当”两声早把攻向少年的两件兵器打歪。 与此同时,龙子西纵马挡在了少年之前,附身将长鞭拾起,交到了少年手中。 众人显然没有想到龙子西会出手救那少年,面露讶色,一时怔住。 尹吉甫惊问: “贤侄为何救他?贤侄莫要忘了,是他抢走了那女婴!” 龙子西正色道: “尹老前辈,还有各位! “即使这少年与在下为敌,我龙子西也不愿意以多欺少,自当与他公平交手,一决雌雄。 “像这样突施偷袭,以众击寡,在下实不敢为,也不想众位英雄落此恶名。” 尹吉甫道: “贤侄自是光明磊落,令人敬佩。但一日纵祸,终身为患。还请三思。” 龙子西抱拳道: “还请尹老前辈成全。” 尹吉甫叹口气,冲秦氏三杰点点头。 三杰便撤回兵器。 龙子西转身看那少年,见他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显是受伤不轻,道: “尊驾请自便,你我未了之事,留待异日。” 少年狠狠看了龙子西一眼,没有说话。 又看了看尹吉甫和秦氏三杰,转过马头,飞马而去。 龙子西望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当下也不多言,众人回到粮店。 43 吃过晚餐,几人聚在尹庄主房里,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尹吉甫先是抱歉地对龙子西道: “下午贤侄赴约,却是老夫怕你独力难支,事先派了三杰三兄弟埋伏林中,不想却违了贤侄本意,还望海涵。” 龙子西道: “前辈厚意小侄心领。 “只是如此一来,不仅那蒙面少年为何约见在下没有搞清楚,而且只怕今后他越发警觉,我们打探女婴下落将会更难了。” 秦世杰道: “那小贼也真够狡滑,先派了人来打探。 “只道那小贼随后会来。 “早知他不来,还不如一起下手把打探那厮擒住,就可问个端的。” 秦英杰道: “这个且不管它。下一步,却是如何是好?” 尹吉甫想了想,道: “那少年小贼必是继续往镐京而去,老夫已经沿路设了眼线,我们自继续跟踪下去,见机行事,必有收获。” 龙子西经过几个月的江湖历练,已经对江湖的险恶有所感觉。 今见尹庄主经验老到,虑事周密,不禁心中佩服。 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 “为何不见裴总管?” 尹吉甫道: “老夫正要跟贤侄交待此事。 “那陈渡陈大侠的半部剑谱不是在老夫这里么? “老夫只是暂为保管。 “如今既已找到贤侄,自当物归原主。 “斐总管不在,正是奉了老夫之命回庄取那剑谱,只三五日便回。” 龙子西虽然早就有心打听那半部剑谱的下落,却是觉得尹吉甫既为己友,若是主动询问,反有小气之意,便一直只字未提。 今见尹吉甫如此坦荡,颇为感激,道: “那剑谱虽然为家父和姑父所创,但如何处理,却也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 “小侄之意,待两部剑谱合二为一,找到女婴,便请武林正义之士一起决定该当如何处置。” 尹吉甫点点头道: “少侠能以大局为重自是天下武林幸事,但此事尚容从长计议。” 当下众人散去。 回到房间,龙子西打开自己的包袱,却突然心起狐疑。 第十一章 一路忧心 44 且说龙子西打开包袱,却发现包袱被人翻过。 检查了一下,还好,什么也没有缺,钱财也是分文未少。 心道既然钱财不少,对方显然不是冲钱而来,一般盗贼可以排除在外。 那么,翻他包袱的又会是谁,目的何在呢? 对了,一定是冲自己的那半部剑谱而来。 却无论如何想不出是何人所为。 便觉得事情委实复杂。 也许暗中还有什么高人? 幸亏那剑谱没有在包袱里,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当下,也没有费心多想。 心道,反正想也无益,倒不如以不变以万变,且看对方还能如何。 第二天,无甚大事。 第三天,中午刚刚吃过午饭,尹吉甫的手下来报,说在前方村落又发现蒙面少年的踪迹。 一行人便立即起行,沿路跟来。 刚离开客栈有三五里路,后面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停在路边,只见一马飞到。 到了近前,马上那人把马带住,冲尹吉甫一抱拳: “禀告庄主,裴总管回去取剑谱,昨天下午在回来的路上遇人袭击,剑谱被人抢走,裴总管身负重伤,更有一位朋友为人所害!” 众人不觉一惊。 尹吉甫急急问道: “是何人袭击?裴总管人在何处?那被害的又是何人?” 那人道: “回庄主,袭击我们的又是那蒙面小贼。 “不过,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几个手下,个个武功高强,我们虽然人多却不是他们对手。 “裴总管率领众人力战不胜,个个受伤,他自己被人打伤了右腿。 “那被害的却是龙少侠的朋友,姓华,叫华地宁……” 龙子西一听是华地宁,心下一紧: “华大哥!?你们怎么会遇上他?” 那人道: “我们回庄的路上碰上了他,跟他说明了情况,告诉他少侠和我们在一起,他便与我们一同前来。却没想到……” 那人看着龙子西,甚是过意不去。 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递给龙子西: “华兄弟临死之前让把这个还给少侠。” 龙子西接过竹简。 一看,正是自己给华地宁的那一捆,上边却多了一处刀痕,沾着斑斑血迹。 眼见物在人亡,不觉心如刀绞,滴下泪来。 秦世杰气得哇哇大叫: “俺只道那蒙面小贼不至于这么狠毒,谁道却是心如蛇蝎!俺决饶不了他!” 尹吉甫摆摆手,示意秦世杰冷静,继续问道: “那裴总管呢?现在哪里?” 那人道: “属下已经找了一辆车子,载着裴总管,就在后边,随后就到。” 众人向来路望去。 一会儿就见一辆马车,车旁是几名汉子,骑着马,徐徐而来。 不一时,那马车来到跟前,停下。 却见裴圳卧在车上,右腿缠着纱布,身上也是斑斑血迹。 骑在马上的几人,有的鼻青脸肿,有的吊着胳膊,情绪低落。 那裴圳见了尹庄主,吃力地欠起身来,脸上甚是愧疚: “属下无能,请庄主降罪。” 尹吉甫道: “总管已经尽力,无须自责。” 说着,跳下马来,查看了一下裴圳的伤势,脸色凝重,说了句: “对方下手竟如此狠毒!” 又问道: “龙少侠的朋友却是如何被害?” 裴圳强压悲痛,道: “那位华地宁兄弟并无武功,原也没有危险。 “但我们被对方打败后,贼人翻查我们的行李包袱找那剑谱,却连华兄弟这部普通武功心法也要抢去。 “华兄弟拚力争夺,结果被那蒙面小贼一刀砍死。 “后来贼人见那竹简的确不是什么重要之物,便撇在地下,扬长而去。” 龙子西听到这里,心中越发悲痛。 想那华地宁跟随自己来寻女婴,却把命搭上了,不禁心中愧疚万分,更对自己还曾出手救那少年悔恨不已。 心想,若是那天听从尹吉甫意见将他擒获,华大哥又如何能死? 当即拭去眼泪,怒火中烧,拱手言道: “尹庄主,是小侄一时不明,被贼人蒙蔽。 “小侄必手刃小贼,为裴总管和华大哥报仇!” 尹吉甫点点头: “少侠明白就好。 “但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 “我们与那小贼誓不两立,报仇之事容我们徐徐图之罢了。” 当下,众人会合一处,继续前行。 因为多了拉裴总管的马车,便行得慢了。 一路上,龙子西不时想起华地宁的音容笑貌,心痛了何止三回五回。 45 又行了一些时候,早到了一片树林之中。 尹吉甫见那林子十分幽深,提醒众人道: “此地常有强人出没,各位小心。” 行不到四五十步,前面果然传来打斗之声。 众人精神一紧,拍马向前。 看到两队人马约有四五十人正在酣斗,一队穿着当地褒城官兵的衣服,另一队却是身着各式便服。 那褒城官兵这边,停着几辆车子,上面盖着草帘,用草绳捆缚得结结实实。 秦世杰道: “咦?何人如此大胆,连官兵也敢打劫?” 尹吉甫观察了片刻,说道: “莫非又是蜀兵侵扰?” 龙子西不解,问道: “此地归属周王室,蜀兵如何敢来骚扰?” 尹吉甫道: “少侠不是本地人,自是不知。 “我们且看他们胜负如何,一会儿问那褒城官人自然明白。” 众人便停马坡上,看双方争斗。 却见褒城官兵人少,不断有人受伤倒下,已快支持不住。 尹吉甫冲龙子西一笑: “看来我们不帮一帮还真不成。 “就请秦大哥领着三人保护裴总管,其余的,便跟老夫过去活动活动! “只是不可多伤性命,把他们赶走也就是了!” 几人便拍马冲进战阵。 那伙人虽多,却怎能抵挡这些武功高强之人? 何况又是一支生力军。 但见众人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一会儿就把那伙人打得落花流水。 那些人见势不妙,唿哨一声,纷纷撤退。 褒兵也不追赶,忙着救护受伤的同伴。 只见一个当官模样的人将刀入鞘,冲尹吉甫等一抱拳: “多谢各位援手! “在下乃是褒城领兵卒长曲奇。 “这位尹庄主在下见过,其余几位却是面生,敬请留下大名,在下回去禀报褒君,必有赏赐。” 尹吉甫笑道: “原来是曲大人。赏赐实属不必。不知何人,敢对官兵无礼?” 曲奇道: “哼,还不是蜀地的官兵?他们穿了便服在下也认得他们!” 尹吉甫道: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 “老夫的这位小兄弟对蜀兵屡来骚扰之事不甚了了,还望曲将军费些口舌,做个说明。” 曲将军看了一眼龙子西。 见他虽然人小,却英武不凡,便知是个少年豪杰。当下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 “商朝末期,我褒地原属蜀国,曾参与武王伐纣。 “武王建周之后,褒地自然归属周室。 “但此地原属蜀国,加上秦岭阻隔,周王室一直未能全达王意,此地民众多有仍然沿袭蜀国旧制者。 “至本朝宣王之时,却由于连年战争,周朝对褒地控制不紧反松。 “那蜀国见有机可乘,便不断向褒地扩张,更有蜀兵常来骚扰。 “我等本是下乡采集稀有之物,作为褒君进供宣王礼品的备选。 “却没有想到蜀兵竟深入到这里,便来打夺。 “若非众位英雄援手,我等性命难保。 “即使逃得性命,失了王供也是其罪不小。” 龙子西道: “原来如此。却为何不多派士兵监押?” 曲将军道: “原也不须兴师动众,只是近年才盗贼蜂起。 “另外,而今已是九月将尽,离褒君向宣王进供的日子越来越近,而供物尚未备办齐全。 “褒君已安排下几十路人马四处搜集奇珍异宝,上好玩物,若想每路人马都派兵护押,却是不易办到。” 龙子西心想,如此,却又不知百姓会怎样辛苦了! 曲将军见龙子西不语,又对尹吉甫道: “在下看各位个个英雄,身怀绝技,何不来投褒君? “褒君为人谦恭,礼贤下士,各位必有大好前程。” 尹吉甫辞道: “多谢曲将军美意。 “但我等均是山野散漫之人,于为官之道却是一窍不通。 “将来如有可能,再来不迟。” 曲将军道: “那就告辞了。各位只要有事来寻在下,自当全力以赴!” 两下分手,龙子西等继续前行,那曲将军自回褒城交差不题。 46 再次上路,龙子西想着刚才曲奇的话,不禁起了忧国忧民之心。 尹吉甫见龙子西面有忧色,沉吟不语,道: “褒地向来富庶,却是连接镐京与蜀地、西戎的要冲,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这里的百姓倒并没过上几天安稳的日子。让我们这些习武之人徒唤奈何!” 龙子西道: “我辈学武之人,原为忠君济民。 “但忠君一节,颇难定夺。 “如先朝厉王那般暴君,如何忠得? “但小侄想来,如能常记百姓之苦,尽力救助百姓,也是不小的功绩。” 尹吉甫面露赞许,道: “贤侄说的不错。 “只是一己之力,杯水车薪,有时又实在是无能为力。” 路上,不时又看到有褒兵拥着一队队青壮年走过。 龙子西犹自不解。 尹吉甫说到: “这些人是被征去服兵役,在褒地倒也平常。” 龙子西问道: “为何道是平常?” 尹吉甫道: “一般诸候国倒无须常备军队,却是周王室对褒地一直未能实施有效控制,对此耿耿于怀。 “几次欲南下征褒,只是无暇顾及。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只要边事一稳,早晚要对褒地进行讨伐。 “所以褒地一直在扩充力量,征夫从军,以备战争之需。 “呵呵,有志之士要建功立业,早晚倒是个时机。” 说着话,早走了大半日,已是傍晚,来到了一个小村庄。 尹吉甫道: “这里地广人稀,不会有客栈,少不得在哪个人家借宿一晚了。” 那秦世杰便先行几步,看到一个院落,在门口停下,高叫: “家里有人么?” 却无人应答。 又走了几家,喊了几声,也都无人搭话。 更有一户人家,院子里本有个老夫人在侍候鸡鸭,见一行人过来,却急急进到屋里,紧关房门,再不出来。 秦世杰着恼,大声叫道: “婆婆开门!” 却毫无动静。 秦世杰便欲抬脚踢门,却被尹吉甫喝住: “秦三哥不可造次! “我们继续寻宿罢了,总不成都不肯容留我们。” 龙子西敬佩地看了尹吉甫一眼,点了点头。 却也纳闷,怎么这些人连借宿一晚也不肯? 47 又行过几家,却见一个老丈在院外拾掇烧柴。 那老丈见一行人来,急急抱着柴禾就要进院。 秦世杰却早已拦在门口,笑道: “这次看你躲得掉么?” 那老丈哭丧着脸,大声道: “你们饶了老汉罢!今日已经来过三次了,家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当的东西了!” 众人下马。 尹吉甫冲老丈一揖: “老伯勿要惊慌,我们只是借宿。 “并且,我等一行颇有钱财,不会亏待老伯。” 那老丈眯着眼睛,把众人仔细看了一回,怯怯地道: “你们不是官人么,真是借宿么?” 龙子西道: “老伯放心,我们委实不是官家,只是路过的客人。” 心里却奇怪老丈为何如此惧怕官家。 那老丈面色稍松: “真是路过的客人? “要是住宿自然可以,只是老朽家徒四壁,无甚招待。 “家中只有我们两个老弱和一个妇人,也无人伺候客人。” 尹吉甫道: “不妨。我们自带着粮食,只把锅灶借我们一用,有个睡觉的地方也就是了。” 老丈便把一行人让进了院里。 早有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妇人出了家门,面带恐惧。 老丈道: “他们只是借宿的客人,不妨事。” 尹吉甫当下先把裴圳安排到旁边房里休息,派一个人生火做饭,马车上自有些生肉和菜蔬。 又派一个人到村头沽酒,两个老人早送上水来。 龙子西看到两个老人虽已不怕,却始终满面愁容,心下疑问更深。 看那老丈和那妇人陪着小心,忙前忙后,龙子西道: “主人家不必忙碌,我们自有伴当。 “却想问一句,为何把我等误为官家? “却又为何见了官家便有躲避之意?” 那老翁叹口气,摇摇头,道: “听口音这位小哥不是当地人,也难怪你不知。 “我们这儿有句话,唤作‘不惧鬼爬窗,只怕官上门’,那官家上门,必无好事,是以家家户户见了官家自然害怕,唯恐避之不及。” 龙子西暗想,百姓惧官比畏鬼更甚,也不知这官家到底可怕在什么地方。 却听秦世杰道: “却怎地唤作‘不惧鬼爬窗,只怕官上门’?” 老翁道: “那鬼爬窗户,不过吓人一跳,却也不敢遽伤人命。 “而官家上门,要么收赋税,要么征粮草,要么强拉青壮年去充军。 “更是随手牵羊,家里有什么值当的东西也逃不过他们的手。 “今天一天老朽家里就来了三拨官人,连最后一点粮食也给拿走了。 “唉,如此,不是要人性命,比鬼更可怕么?” 那婆婆和妇人坐在一边儿不说话,却早掉下泪来。 龙子西想说句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想想,问道: “老伯家中怎么不见年轻男子?要过活倒也确实不易。” 老翁一脸愁苦,道: “唉,老汉原有三个儿子。 “长子已婚,这位便是他的浑家。 “却是前些年被宣王征兵,到了很远的北边与犬戎人打仗,生死未卜。 “次子去年被褒君征去修城防,出了事故,被那运石车轧死。 “老朽的小儿子,也似你这般年纪,便是上个月又被征兵戍边去了。 “便只剩下我们两个和一个儿媳,只是过一天是一天罢了。” 龙子西轻叹口气,心道: 这里的百姓如此苦楚,却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我若有朝一日有所作为,无论如何也要想个法子才行。 尹吉甫见龙子西沉思不语,面露忧色,道: “贤侄若有心报国,待我们完结了眼前的事情,自当助贤侄寻个前程。” 龙子西苦笑一下,却想: 眼见天下动荡,个人又哪会有什么前程? 过了约一个时辰,伴当把饭菜做好,还买来了一些酒,便招呼主人三个同吃。 三人原先不肯,但想是多日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了,面有饥色,还是答应了。 刚刚吃了一会儿,忽听村里鸡叫狗吠,一片嘈杂,还传来女人的哭声。 众人不禁停了杯箸,侧耳细听。 第十二章 特殊赌局 48 且说众人正在吃饭,村里又传来吵闹之声。 那老丈停下酒碗,听了一会儿,摇摇头道: “又来了,也不知谁家的姑娘又遭殃了!” 龙子西不解: “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老翁摇头道: “这个就更让人说不得了! “每隔几年,官家都要以给王室选侍女为名,到处收罗美女,却多有借此机会抢男霸女者。 “我们这里虽然人口不多,女儿家却大都端庄秀丽,自然是重点收罗对象。 “如果未选进宫里的放回倒也罢了,上下各个州府却层层索要,十之八九倒成了他们的奴婢。 “更有一样,对于那些姿色稍逊的,被先行淫污,最后卖进丽春院。唉。 “不过,听景象,今日倒像是官兵从后山村里寻到了女人,要在这里吃酒歇息。” 龙子西怒气渐生: “广征美女的事情倒是听说过。可如此做法,岂不是强盗一般?” 老翁道: “可不正是明抢么? “如今正常的选征哪有人主动把女儿送去? “官家白天来,多有把女儿藏匿不见的。 “于是,官家干脆晚间来搜。 “这世道,唉。” 龙子西听了这话,更加气愤,心中便暗暗起了打抱不平之念。 接下来,龙子西心中有事,觉得这顿饭毫无滋味,便草草吃毕。 心中打定主意,问老翁道: “这里可有热闹一点儿的地方么?” 老翁道: “西头有个小酒馆,多有在那儿吃酒赌钱的,倒也算是热闹。” 龙子西对尹吉甫诸人道: “小侄想去随便走走,一会儿便回。” 秦雄杰笑道: “要赌钱么?想不到少侠还有此好。” 龙子西顺势答道: “也不过是这几日无聊,寻个乐子消遣罢了。” 尹吉甫叮咛道: “少侠作个耍子也就罢了,莫要招惹是非。” 龙子西道: “前辈放心。这个地方有什么是非好招惹的?” 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些贝币,道声: “各位失陪了,在下去去就来。” 49 出了院门,龙子西驻足细听,发现西头果然隐隐多有人声,便奔了过去。 一会儿就到。 见那酒馆外边拴了十几匹马,屋内烛光摇曳,人影晃动,不时传来呼喊笑骂之声。 龙子西轻轻推门而进。 一眼就瞧见屋的东北角处拴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女儿家,眉眼儿俊俏,正自哭泣。 其中一个女孩见龙子西进来,失口叫道: “哥哥!” 龙子西一楞。 却见那个女孩仔细看着龙子西,随即又摇了摇头,继续抹着眼泪。 龙子西心道: 看来是那女孩认错人了,也许她哥哥与我相像也说不得。 也不管它。 再看屋里,约有四十几人,倒有一多半穿着公服,身边放着刀枪,有的在吃酒,有的在行拳,有的在大声说话。 又有十几人在屋的西北角围成一堆,正大呼小叫。 想来这地方经常如此,龙子西进得屋来,倒没有什么人格外注意他。 龙子西要了一大碗酒,在柜台前喝了几口,却听一个士兵正骂那两个女娃: “哭什么哭!搅得大爷喝酒也不清静。 “选你们进宫,那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老子要是娘们,就主动送上门去!” 另一个道: “二爷要去,把那话先割了,自然也去得。” 众人便笑。 龙子西冷笑一下,乜斜着眼睛看那些正在赌的人。 只见刚好一把赌完,一个头带官帽的的大汉显然赢了钱,大声笑道: “奶奶个熊!今儿个在北山只找到了这两个小妮子,原以为老子的手气不顺,却想不到手气大旺!再来再来!” 那个做庄的人像个富家子弟,围在四周的有士兵,也有闲汉。 只听那庄家笑道: “卢大人,还是别来了罢,今儿个是彻底服了您啦,小人只有这几个钱了,留给兄弟们做酒钱罢。” “卢大人”把眼一瞪: “哼,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大财主!这几个钱算得了什么?身边没有,派人取去,不陪老子玩个痛快可不成!” 那庄家不敢不依,却道: “我看大人今天命交财运,不如您来做庄如何?” 那“卢大人”大笑,道: “好,便我做庄,便我做庄!” 便坐到上首,众人围着下注。 “卢大人”又是连赢了几把,不禁情绪大好。 龙子西原本从来不赌,也不知如何赌法。 但瞧了一会儿便明白了。 原来十分简单,三只骰子,掷出点来比大小,大赢小输。 又是几把下来,众人多是输多赢少,已经有几个人输个精光,退了出来。 那个富家子弟也是不想再赌,却碍于“卢大人”的强横,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那“卢大人”见赌得人少了,下的注也越来越小,不禁大为光火,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龙子西看看是火候了。 便放下酒碗,挨到桌前,装作十分好奇的样子道: “这是什么玩法?这般有趣!小可……小可也玩上一玩,可以么?” “卢大人”见是个少年,一看就是没有赌博的经验,正在为众人赌注太小恼火,当下大喜,道: “不怕输的,尽管来!” 龙子西装作不懂,头一把一下就押了七八个贝币,比其他的人都多。 那“卢大人”暗喜,一出手便掷了个六五四共十五点,哈哈大笑道: “看来今天真是手顺,你们来!” 押注的人一个个掷下来,却没有一个超过十五点的,不免沮丧之极,嘴里却说着恭维的话。 轮到龙子西了,一掷只掷了个三三四十点。 这一回自是“卢大人”通杀。 又赌了几把,龙子西依然无一胜绩。 龙子西装作很不甘心的样子,发狠道: “卢大人,小可看这些人个个小气得紧,便赢了他们也没有什么意思,不如就我们两个赌得大一点儿,如何?” “卢大人”心道: “你这小鬼眼见是个雏儿,该着老子发大财了!”便道: “好,好,老子就喜欢这样赌!” 龙子西把二三十个贝币全部押上。 众人见有大局,都围过来看。 那卢大人也不说话,当下一掷又是掷出一个六四六十六点,十分得意地看着龙子西道: “小鬼,该你了!” 龙子西再掷,众人屏住呼吸盯着那只盛骰子的碗,都以为他必有绝技,谁知这次更惨,只掷出个三二二七点来。 众人不禁稀嘘一片。 卢大人乐得合不拢嘴,说声“拿酒来”,早有士兵把酒递上。 那卢大人大喝了几口,把嘴一抹道: “小鬼,还玩么?” 龙子西一幅气急败坏的样子,说道: “偏不信手气会恁地坏!玩!” 却装作钱已赌尽,浑身翻遍,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只象牙镯来。 众人见了那镯都眼睛一亮。 只见那镯色泽纯白,透着乌光,看上去颇多分量,更有一样,表面还嵌了一颗好大的红宝石,少说也值五六千个贝币。 那卢大人早瞧在眼里,心下大喜:这倒是个大油水。便道: “你要赌什么?” 龙子西道: “大人若赢了,自然是把这镯拿去。小可要是赢了……” 他环顾了一下众人,道: “依小可看来,今天在场的所有的钱加在一起也抵不过这支象牙镯,小可却另要一样东西。” 那卢大人道: “什么东西?” 龙子西笑了笑,抬手往东北墙角一指。 众人先是大为吃惊,继而发出了一阵哄笑。 50 众人一笑,酒馆里的注意力全转到了这边。 连那两个女娃也止了哭泣,吃惊地望着这边。 卢大人见龙子西手指那两个女娃,直盯了龙子西一会儿,笑道: “你这小子,小小年纪,倒他妈恁地好色!” 一个士兵下流地嚷道: “小鬼,想干好事儿,只怕你还嫩着点罢?” 龙子西装出厚颜无耻的样子,嘻笑着道: “小可看这两个女娃倒还可以。 “嘿嘿,虽然年纪小了些,不过,回去养一段,大了,刚好可以一个做妻,一个做妾。” 有人便认真看这少年,发现原也长得十分精神,心道这两个女娃跟了这个少年,倒也相配不亏。 卢大人冷笑道: “你要是输了,可不许反悔!” 龙子西拿腔拿调,笑道: “反什么悔? “大丈夫一言九鼎,小可倒是怕大人输了不肯。 “各位可都要做个见证! “怎么样,敢赌么?” 众人见这少年大言不惭,装模作样,都觉有趣,围拢过来的人更多了。 有人便嚷: “卢大人是何等样人,岂能与你耍赖?” 到了此时,那卢大人自是无路可退,叫声: “好,赌了!换大骰子来!” 早有跑堂的拿过一幅大骰子来。 那知情者莫不为少年捏了把汗。 原来,那卢大人经常在此赌博,平时与一帮相识或者闲汉赌,输赢不大,图个乐和,倒真是凭的运气。 如果有外人来,或者赌得狠的,卢大人便要求换大骰子。 那大骰子却是做了手脚的,只有跑堂的和他的手下知道。 卢大人掷那做过手脚的骰子自是技巧娴熟,胜算在握。 龙子西虽然没有赌过博,但刚才掷了几回,凭着深厚的功力,已经有了控制骰子的把握。 忽听卢大人说换大骰子,他没有什么经验,倒真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反说道: “的确,骰子大些趁手,在下虽然人幼手小,倒是也喜欢大骰子。” 那跑堂的只在心里暗笑: 你这小败家子,兀得不是偷了家里的镯子? 看你现在大言不惭,一会儿只怕你哭都哭不出来! 虽然同情龙子西,却也不敢声张。 当下,卢大人先掷。 但见他跳上椅子,把骰子放在双手掌心,反复摇晃,叫一声: “爆!” 从空中掷下,那三只骰子便滴溜溜在碗里转。 少倾,两个停下,都是“六”,那一只却依旧转个不停。 所谓“爆”,便是三个 “六”。 卢大人若掷出爆来,自是赢了,龙子西也勿需再掷。 卢大人和一帮士兵盯着那只转个不停的骰子大呼: “六!六!” 眼见那一颗就要停下,分明也是一个“六”。 龙子西心下一急,用手一指那骰子,喊声: “一!” 那骰子翻了个个儿,最后停下却是个“五”。 卢大人略有失望,却也十分满意: “小子,该你了。你要是掷不出‘爆’来,便乖乖把象牙镯拿来!” 心里却是不解:往常是要什么有什么,今儿个怎么差了一点儿呢? 他哪里知道正是龙子西那轻轻一指,却是凭着指间的一股气流,将那骰子推成了五点。 龙子西接过骰子,摇一摇,便知道这骰子做了手脚。 心道:幸亏我内功深厚,手上感觉甚佳,否则真让你赢定了。 当下,也把骰子双手捧定,晃了几晃,突然往碗里一掷。 但见三只骰子转了十几圈,最后稳稳停住,却不是三个“六”又是什么? 众人不由得齐喝了一声彩。 那卢大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显是绝没想到龙子西真的掷出爆了。 龙子西把镯子放进怀里,说声: “承让,多谢!” 便向那两个女娃走去。 卢大人急忙从椅子上跳下,大叫: “站住!” 龙子西回头笑道: “大人是要反悔么?” 眼见是自己理亏,卢大人语气客气了不少: “是你赢了不假。但这两个女娃你却不能带走,她们是要献给宫里的!” 龙子西道: “那我可不管。愿赌服输,各位可都是证人。” 卢大人把桌上的一堆贝币捧起,往龙子西怀里一塞,道: “你可以把这里的钱全部拿走,只是不可以带走女娃!” 有人劝龙子西道: “算啦,这里的钱也有个千儿八百的,就依了大人罢。” 龙子西把那些钱又放回桌上,道: “要是小可输了,各位可也这么说么?” 却是丝毫不领情,径直向两个女娃走去。 众人都觉见了鬼了,头一次遇到一个浑小子竟然连卢大人的面子也不给,都替龙子西捏把汗。 卢大人把脸一翻: “我看这小子八成是反臣贼党,兄弟们,给我拿下!” 那些士兵早抢了枪刀在手,“哗啦啦”便把龙子西围在垓心。 龙子西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叫道: “哎呀呀,不得了,要出人命了!” 那卢大人把脸一沉,一挥手,早有几名士兵扑过来。 龙子西装作丝毫不会武功,左躲右闪,那些士兵如何近得他身? 反是被他晃得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那店老板眼见桌椅翻倒,杯盘损坏,只是叫苦不迭,却哪里敢出声? 那卢大人大怒,挥刀冲上前来。 龙子西早看出这卢大人有些功夫,心下冷笑,见他刀来,一纵身窜上桌子。 那卢大人大刀劈下,龙子西飞身上跃,左足踩在卢大人头上,右足跟在他后脖领处轻轻一点,那卢大人收脚不住,连人带刀扑在桌上,桌子早碎。 龙子西却又落到另一张桌上。 正闹间,忽听有人冷笑道: “哼,输便输了,值得什么?卢大人当真小气得紧!” 第十三章 玉面辣手 51 且说众人听有人斥责卢大人,不由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蒙面少年。 刚才大家都在关注战局,竟没发现他什么时候进的酒馆。 龙子西一看,正是那个曾经几次出现的蒙面少年。 卢大人狼狈爬起,望着那少年,气呼呼地道: “咦,今儿个是怎么了?又来了一个臭小子,哼,本官劝你休管闲事。否则,连你一起当作贼党抓起来!” 却见那少年毫不畏惧,缓缓走到卢大人面前,忽地伸手给他看了一样东西。 那卢大人一看那东西,惊恐地看着蒙面少年。 那少年道: “还不放了女娃?” 卢大人马上态度大变,连声说: “是,是。” 随后冲士兵一摆手: “放了女娃。” 几个士兵急忙过去,把两个女娃解了绳索。 两个女娃瞪着眼睛,犹自不敢相信。 那少年眉毛一挑: “卢大人,此去县衙尚有一段路程,你要等月上五更再走么?” 卢大人道: “不,不,下……我等马上就走!” 当即也顾不得桌上的赌资,招呼士兵,一哄出了酒馆。 马嘶人语,一会就去得远了。 少年又冲那酒馆老板说道: “那些赌资就作你的赔偿。 “你把这两个女娃照看好,明天她们家人自会来取,你要是胆敢耍花样,小心脑袋!” 那老板见刚才卢大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知他来头不小,急忙连声道: “小人怎敢,管保不叫两个姑娘少了一根头发。” 少年点点头,又转向龙子西: “多谢那日相救。” 龙子西冷笑道: “也多谢尊驾相助救这两位姑娘。 “不过,我龙子西恩怨分明,我们的帐是一定要算的!” 说到“一定要算的”,已是语意生冷,充满了杀气。 那少年道: “你要算帐么?好极!” 突然身形一晃,已跃出了门口。 龙子西叫声: “不要走!” 随即追了出去。 52 龙子西跃出房门,见那少年已经上了马匹,打马跑去。 龙子西不由大悔没有骑马而来,便施展轻功,一路追赶。 那少年马快,本可以甩掉龙子西,却并不放马狂奔,只是与龙子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还不时回过头来叫道: “哈哈,都说龙少侠轻功了得,我倒要看看果真赛得过骏马么?” 倒像耍弄一般。 龙子西怒气填胸,也不说话,只是加劲儿追赶。 一转眼,出了村子,追出了十二三里之遥,早来到一条小河旁边。 月色中一座石桥横在河上。 那少年上了桥,却突然停下,拨转马头,对龙子西道: “就在这里罢。” 龙子西使了个千斤坠身法,稳稳地立在桥的这一头。 往周围看了看,说道: “你引我来此,莫非又要使那伏兵之计么?” 少年冷笑: “当真不要脸,是谁使伏兵计来?” 龙子西想想上次的事情虽然自己不知情,确是己方违约在先,心下颇感理亏。便道: “我也不与你斗口。出招儿吧。” 那少年道: “且慢。你要杀我么?” 龙子西道: “不错。如果我杀不了你,自然为你所杀。” 那少年失口道: “我,我怎么会杀你?” 却是言出既悔,咳了两声,又板起脸来。 龙子西怕他又有什么诡计,道: “我看你也不失为一个好汉,怎么,怕死了么?” 少年道: “我?哈哈,我从来就不是好汉。 “不过,你要杀我,也要让我知道理由。” 龙子西道: “好。我来问你:那女婴是被你抢走了么?” 少年道: “不错。” 龙子西又问: “裴圳是你打伤的么?” 少年道: “那次我刚刚受伤,不便出手,是我的同伴打伤的,却也和我打伤他一样。这一个我也认了。” 龙子西道: “那么,那半部剑谱也是被你抢走了?” 少年道: “正是,这剑谱就在马背之上。” 龙子西想了想,道: “刚才在酒馆里,你给那大人看了一样东西,他便听你的话,放了女婴,说明你和官府必有关系,是么?” 少年略一沉吟,道: “也算是罢。” 龙子西压住怒火: “我再问你,我的那位朋友,也是你,或者你们所杀?” 少年道: “怎么,他们有人死了么? “两相打斗,艺拙被杀,原也正常。 “我倒无心取他们性命,不过,似这等无耻之徒,死了也没什么!” 龙子西听了这话,怒火升腾。 华地宁是他的第一个朋友,虽然不是武林中人,却是个正直仁义的汉子,又是自己妹妹的救命恩人。 他们杀了他,却说他是“无耻之徒”,还轻描淡写地说“死了也没什么”,怎能不让他大为愤怒? 当下就要跃身而起攻向那少年。 那少年却一指龙子西,道: “龙少侠稍安勿燥。 “你有理由杀我,就不听我解释么? “像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人,以后怎么成为天下第一英雄呢?” 龙子西再怎么气愤难当,却也不能不收住身形。 说实话,不知为什么,他恨这个少年,没见到他时发誓见了他就要痛下杀手。 可是,见了他,却总觉得他们之间隐隐有些什么,又实难下手。 特别是想到刚才他又出手相助,救了两个女娃,更不忍不听他解释便取了他性命。 刚才问他的时候,他本来希望他能说出些让他信服的理由,特别是否认他们杀死了华地宁。 可是,谁知那少年却都承认了。 这时候他又说要解释,自己听还是不听呢。 正犹豫间,听那少年道: “我也问你几个问题,可以么?” 龙子西没好气地道: “想问就问。” 少年道: “好。你只知道我抢走了女婴,可曾听说我害了她或者把她交给了宫里?” 龙子西想想道: “那倒没有。” 少年又道: “你也知道是我抢走了剑谱,可是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龙子西道: “还用说么?自然是想据为己有。” 少年冷笑道: “哼,这个剑谱在别人是宝贝,在我却也稀松平常。告诉你,我是为你而抢的,这就还你。” 说毕,把一个包袱甩过来。 龙子西接住,用手摸一摸,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那半部剑谱。 不禁心下奇怪: 如果真是剑谱,难道他真就这么给了我? 不及细想,听少年又道: “你道我与官府有关系。与官府有关系的就一定不是好人么?” 龙子西觉得这少年所说似也不无道理。 想那杜伯和“四马难追”也是官人,却十分仗义,不觉语塞。 可是又想不清太多的问题,一时倒没了主意。 稍倾,说道: “你说这些,到底想告诉我什么?何不明说?” 少年道: “哼,我只想告诉你,任何事情如果不是你亲眼所见,就不要轻下结论。 “有些事情,即使是你亲眼所见,也可能另有隐情。 “经历了这么些事情,你还没有一些长进么?” 言下颇有责怪之意。 龙子西道: “好,我再问你,既然女婴为你所救,你也知道在下对这女婴渴望甚紧,何不将他交由在下?” 少年“哼”了一声道: “你一个郛臭未干的傻小子,带个女婴,不用说能不能保护得了她,便是饿也饿死了。 “我帮你抚养她,岂不是大大的一件好事? “你不谢我,反倒怪罪于我,真正是不识好人心!” 龙子西心想,这少年能言善辩,口舌之争自己绝非对手。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觉得这个问题必能击中对方要害,让对方难以回答。便道: “好,就算你对我并无恶意。 “那么,你为什么一直蒙面? “为什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难道不是心中有鬼么?” 少年嗤鼻道: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为蒙面的就看不清内心,不蒙面的就一定看得清他心中所想么?” 少年反问之下,龙子西竟是不能回答。 眼见自己觉得十分厉害的一个问题,却让他一个反问便轻易化解,不免有些气馁。 心想这么下去,我必是又被他说服了! 想让自己的心狠起来,可那心却偏偏不争气,一时竟狠不起来。 正自踌躇,却听那少年叹了口气,颇是不悦: “那天我约你见面的书信,你根本没有认真看!” 龙子西心想,他一定是怪我没有认真按他“独自赴约”的要求去做,当下说道: “上次约见之事,原是我们不对,在下向你赔礼就是。” 那少年却摇摇头: “算了,我也说完了,你要杀我,就动手罢。” 说着,跳下马,缓缓走到龙子西面前,显是毫不抵抗,坦然受死。 当此时,那少年就在龙子西面前,只要一掌拍去,便可取了他性命。 龙子西把包袱挎上左肩,感到了包袱中那硬硬的书简。 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给华地宁的书简,想起了那上面的一条刀痕,几块血迹,自然又想起了惨死的华地宁。 你这少年啊,纵然真的对我无害,杀了华地宁也是实在不该! 又想起尹吉甫所言,你表面对我的好,怎么不知是有更大的阴谋? 当下一狠心,举起了右掌。 53 就在龙子西准备挥掌拍去之际,却见那少年的眼睛在月光下闪亮,如此近距离的看去,倒似在哪里见过。 不禁心下一凛: 这样一个妙龄少年,难道就真的这样被我一掌打死么? 他几次三番助我,难道就不是真心的么? 他刚才告诉我不是亲眼所见的事情就不要轻易相信,我又该相信谁呢? 我若一掌把他打死,女婴的下落可就更难查找了。 这样想着,心中万难,这一掌再也击不下去。 终于,龙子西长叹一声,放下了右手。 把那少年再三打量,慢慢后退,转身离去。 月光中,那少年伫立良久,望着龙子西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也是轻叹一气,方缓缓上马。 54 回到住处,众人正在焦急地等他,尚未休息。 一见龙子西回来,众人马上围了上来。 尹吉甫道: “贤侄让我们好担心,你可回来了!” 秦世杰拍拍龙子西的肩膀: “兄弟没事么?俺见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和二哥去酒馆找你,却听说你追赶那个蒙面小贼去了。 “怎么样,教训他一顿没有?” 龙子西摇摇头,说道: “小弟在酒馆里确是遇到了那个蒙面少年,没说上几句话,他就飞马去了。 “小弟追上他,只拿回了那半部剑谱,可惜又让他跑掉了。” 其他细节则没有提及。 说着,把包袱解下,放到桌上。 秦世杰把包袱翻开,见里面有一卷牛皮纸,打开,果然画着各种用剑的招式。 龙子西一见之下,却连连摇头: “这不是我家的剑谱。” 尹吉甫也是一惊,随即说道: “兄弟果然好眼力。这部剑谱是老夫伪造的。事到如今,不妨与少侠说个实话。 “其实,老夫并没有从那孩子那里见到什么剑谱,老夫承认得到剑谱,一是当时为那少年所逼,老夫若一口咬定未见剑谱,于理不合,更要被动。 “二是也是想混乱视听,让大家把注意力转移到老夫这里一些,减轻少侠压力。” 龙子西听了颇为感动,把假剑谱收起: “尹老前辈,虽然这半部是假的。小侄身上这半部倒是真的。 “小侄有言在先,此剑谱乃天下之物,就请前辈保管,如何处理日后与正义之士再行协商!” 说着,便要解开腰带,却被尹吉甫伸手拦住,正色道: “贤侄且莫再说此话!不管日后如何理会,老夫绝无染指剑谱之心。请贤侄妥善保管。” 二人兀自推让。 秦世杰却不耐烦起来,道: “两位谁保管还不一样?只管推来推去,让人鸟烦!” 秦雄杰劝道: “两位都是心胸坦荡之人,让人好生敬佩! “不过,依在下看来,少侠恭敬不如从命,权且收好,以成全尹庄主心意,待找到那半部,日后如何处理再行理会便了。” 龙子西只得作罢。 秦英杰忙换了个话题,道: “我们听说少侠在酒馆里救了那两个女娃,当真痛快!” 秦世杰道: “是啊,是啊,只道你真的去玩耍。早知如此,俺也与你同去多好,便都砍了那些狗官!” 尹吉甫笑道: “秦三哥只知道要砍,哪天让你砍个痛快!不过,今日已晚,明日再‘砍’。如何?” 众人都笑,又说了会话,各自休息。 第十四章 马嵬之约 55 次日早起,用饭毕,尹吉甫把众人召到一起: “昨晚老夫思虑再三,那蒙面小贼又在这里出现,看来我们要格外注意。” 秦英杰点点头: “现在剑谱也没有了下落。 “为今之计,若是我们既找剑谱,又找孩子,只怕两不相就。 “在下之意,我们只把注意力放到女婴身上便了。” 龙子西道: “不错。这个女婴是小弟最大的牵挂。 “让小弟不解的是,那蒙面少年既抓了那女婴,但似乎并未害她,也不急于把她交给宫里,不知却是为何?” 尹吉甫思忖了一会儿,道: “依老夫看来,八成是那小贼要引我等入京,将我等一网打尽。 “不过,他既不急,倒也给了我们机会。” 龙子西道: “另外,小侄已经知道了他与官府大有关联。” 便把昨晚蒙面少年协助相救女娃的事情说了一遍。 尹吉甫连连点头: “如此,那少年必是‘玉面辣手’,再也不用怀疑。 “他必是有来自上边的令牌之类的东西,否则,那卢大人怎能诺诺听命?” 龙子西道: “那么,我们下步该当如何?” 尹吉甫道: “我们且慢慢前行。待老夫的眼线一有回报,再行协商。” 当下收拾起程。 龙子西见那裴圳经过一夜休息,脸色大好,似已不再有多大痛楚。 心道,裴总管自是身体强健,内功不弱,那伤必然好得快。 56 尹吉甫、龙子西一行又行了一日,看看将近镐京城。 天色将晚,众人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吃饭的时候,龙子西问店小二: “这里离共工古庙可有多远?” 小二道: “就在附近。顺着小店后面的路直走,翻过山岗就是。” 龙子西道: “却原来就是这里。上次匆匆忙忙,又是夜间,倒是记不清楚了。” 尹吉甫道: “既如此。少侠不是说陈渡陈大侠被你埋在古庙山后么?我们自应前去拜一拜的。” 龙子西道: “说的是。便是小侄也要去祭拜师叔,更有个心愿要在那里了结。” 众人听他说有个心愿要在那里了结,都暗自思忖,却不知是个什么心愿,当下也不便细问,想来到时自知。 众人正自吃饭,忽见一人进了客栈。 龙子西一见,不免心中一动。 进来的那人乃是 “五行侠”之一的水渺水浩波。 尹吉甫等人显然并不认识他,对他的到来未加注意。 龙子西心道:水大侠在此出现,那田姑娘必定离此不远。 见水渺向这边望了一眼,显然是看到了他,却不打招呼,自己便也不动声色,一边吃酒一边暗中观察水浩波动静。 那小二赶紧迎着水浩波,殷勤地打着招呼。 只见那水浩波在对面不远处坐下,却并不点酒菜,问那小二道: “听说贵店有一种药酒,用多种草药泡成,能治风寒之症,可当真么?” 小二笑道: “客官正是问得好。 “那药酒不仅治得风寒,更对许多病症大有益处。 “客官要些尝尝么? “只是这酒不比普通水酒,要贵着些哩。” 秦世杰听了,笑道: “这小二可恨!何不早说? “我们也该要些那酒,或许对裴总管的伤也有好处。” 裴总管道: “多谢秦三哥啦,得诸位悉心照料,可不胜强那药酒百倍?” 却听水浩波道: “贵一些不打紧,只要真有效果就好。你看我像那得了风寒的病人么?却是我家主人要用。” 小二问: “你家主人在哪里?来了么?” 水浩波道: “我家主人却是由于受了风寒,不便行走,在前面不远的村庄歇息。 “那村庄叫……对了,叫马嵬坪。” 龙子西明白水浩波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否则也不必告诉小二他的主人住的地方叫什么。 当下暗暗记住:马嵬坪。 水浩波又道: “你那小哥,我来时不大记得路径,走了不少弯路。 “回去可有更近些的道路么?” 小二道: “出了店门,向右拐,见到那条向南的小路,走个五六里路,会看到两个岔道,却是左边那条,再一直走下去就是了,比你出门左拐的路要近个二三里。” 龙子西知道这是水浩波在向他指示路径,却是如此巧妙,在外人听来毫无破绽。 心下暗暗佩服,便牢牢记住了路径。 却听水浩波又道: “多谢小二哥。便给我打两角那药酒,回去让主人吃了。他亥时还要见客。” 那小二说声“好咧”,便找个空坛装了两角酒。 收拾停当,水浩波付了帐,拎着酒竟自去了。 龙子西听到水浩波的“亥时”说得非常清楚,心想一定是田姑娘,约我于亥时在马嵬坪见面。 也不知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约我见面可有什么重要事情? 想到田姑娘,心内暖暖的,竟是有些激动,恨不能这就飞去。 但看看刚是酉戍之交,时候还早,便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吃酒。 57 吃完饭,由于连日奔波,众人早早就休息了。 龙子西回到房间,先躺了一会儿。 虽然也觉疲乏,却是急着去见田姑娘,不敢睡,只是心中反复翻腾着田姑娘的形象,越想越急不可耐。 终于听到了几声梆子响,约摸到了亥时初的时刻,悄悄爬起,偷偷下了楼,拨开门闩,将马牵出。 那马是千里龙驹,不仅悄然无声,更是疾行如风,按照店小二指示的路径,不消一盏茶功夫,早到了马嵬坪。 却见水浩波已在路口等候。 水浩波一见龙子西,连连点头: “少侠聪明,准时赴约,果然不出姑娘所料。” 龙子西道: “水大哥好。是田姑娘要见小弟么?是她让水大哥这么约在下的?” 水浩波道: “不是她是谁?咱家姑娘冰雪聪明,真是少有,便是我们男子也是不及。” 龙子西心道,别说是你,就是再把那四个和我一起加上,怕也不及她聪明的十分之一。 说着话,来到了一座草屋门前。 水浩波在门口听了听,冲龙子西点了点头。 龙子西便轻轻推开了房门。 进屋,见田妩娘坐在床上,却垂下了纱幔,想是风寒之疾颇重,不由心下担心。 “五行侠”的另四位也在,众人见过礼,金不舍对田妩娘道: “如此,我们就按姑娘的计策行事了。” 田妩娘轻声道: “好。几位大哥回去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疏漏,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金不舍道: “好。姑娘尽管放心,保证不出一丝差错!” 田妩娘点点头: “那么,几位大哥先行休息去罢,我与龙少侠有些话说。” “五行侠”告辞离开。 临行的时候,火云齐冲龙子西一笑,点了点头。 58 见几人离去,龙子西便坐到桌前,向田姑娘看去。 却是隔着纱幔,看不大清楚。 不由抻长了脖子看个不住,关切地问道: “田姑娘,你……你现在可好些么?” 田妩娘见龙子西直直地看着自己,虽然隔着纱幔,也觉气息逼人,嗔道: “还是那么没羞,有你这么看着女儿家的么?幸亏有纱幔遮挡,否则成何体统?” 语气却是十分满足。 龙子西脸上一红,道: “哦,对不起啦。在下……在下是担心你么。” 田妩娘道: “你真的为我担心么?” 言语之间竟是有些激动。 龙子西道: “是啊,姑娘的一切自是让在下惦念不已。也不知这些日子你在哪里,你的事情可完结了么?” 田妩娘道: “这些日子我自料理自己的事情,已完结得差不多了。对了,你查女婴的下落可有结果?” 龙子西叹了口气道: “唉,说起女婴的事情,既有下落,也无下落。” 便把与蒙面少年的诸事跟她做了介绍。又道: “你说,那蒙面少年究竟是敌是友呢?” 田妩娘却不回答他的话,反问道: “你说那日他甘心受死,你却不忍下手。你真的觉得他会与你大有关联么?” 龙子西道: “是啊,我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田妩娘笑道: “你是把他当姑娘家,喜欢上他了吧?” 龙子西大窘,急忙道: “在下怎敢!即使他是女儿家,我又怎么会喜欢她呢?” 田妩娘问: “那是为何?” 龙子西差点脱口而出,说那是因为我喜欢你呀。 却是一想到此节,脸已大红,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傻傻地笑着。 田妩娘似乎也是想到了此节,竟也语塞。 默坐片刻,还是田妩娘先开了口: “今天约你来,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告诉你,我要回申国了。” 龙子西一听,心内颇感失落,喃喃问道: “那,那……我们还会见面么?” 田妩娘道: “你很想见我么?” 龙子西道: “嗯,当然想啊。” 说完,却又小有后悔,不由脸上一红,赶紧避开了田妩娘的目光。 田妩娘却十分快意,捂嘴一笑。 龙子西想了想,又道: “田姑娘……可否冒昧问一句,你……你住在申国什么地方?” 田妩娘一楞: “你问此作甚?” 龙子西再次差红了脸: “我……我想,……或许,我会到申国呢,我……我想找你……” 田妩娘轻哼一声: “找我作甚?不找我又能如何?” 龙子西鼓足勇气道: “不……不知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我这心就踏实。见不到你,我……我这心里就空空的,总觉得会有人害我。” 田妩娘扑哧一笑: “谁害你作甚? “对啦,也无非因为你那剑谱。 “要是真怕有人害你,不如把你那剑谱给我,我替你保管,让他们来害我好啦。” 龙子西脱口而出: “好啊,我现在就把我那半部给你!” 说完,顿觉大为不妥。 唉呀,自己只想着愿意把这件宝物无偿送给田姑娘,怎么没有想到,这样不就是把危险转嫁给她了? 还说十分挂念田姑娘呢,这么做,岂不是不管她的安危? 正自大悔不已,田妩娘早笑出声来。 龙子西急忙道: “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我想向你表达……那个意思……你,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田妩娘仍然笑个不住: “我,呵呵,我只觉得你这人真有意思!” 见龙子西十分尴尬,田妩娘止了笑声,道: “行啦,我知道你的意思啦。我才不要你的剑谱呢。不管怎么说,你觉得有人会害你,总算有些进步。” 继而又说道: “你不必知道我住在哪,也不用费心去找我。到了需要的时候,我自会找你。” 龙子西痴痴地道: “那好呀,你可千万尽早来找我。我……我会想你的!” 田妩娘听了此语,十分快意,一只手便伸出纱幔: “这个,给你吧。只是现在不许看,三天以后再看。” 龙子西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小布口袋,不知装着什么东西,便放到怀里。道: “好,三天以后再看。” 田妩娘道: “你要向我保证。” 龙子西道: “在下发誓,如果在下没到三天看了这布袋里面的内容,让在下……” 田妩娘急忙打断他: “行啦行啦,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龙子西道: “那……就不说了。” 田妩娘道: “还有一样,你一定要处处小心,千万不要轻信别人。” 显是大为关心。 龙子西道: “谢谢姑娘指点。你也要小心。” 田妩娘点点头。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田妩娘道: “你既然没什么话说,就回去吧。” 龙子西道: “我在等你说呢。” 田妩娘叹口气: “你呀,怎么一见了我就话少了呢?” 龙子西脸上一红,本想说点什么,但却不知说什么好。 田妩娘“卟哧”一笑: “行啦,快回去吧。” 听到田姑娘再次让他回去,龙子西不由得颇感遗憾。 心里大骂自己笨蛋,怎么见了田姑娘就笨嘴笨舌了呢? 当下与田姑姑依依不舍地告了别。 回到客栈,倒也无人发现。 龙子西进了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小布袋收好。 他非常好奇想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但既已答应了田姑娘,自是严格遵守。 他猜想,那里面的东西一定与田姑娘和自己大有关联。 否则,田姑娘把这个交给他时,怎么会手上有些抖呢。 第十五章 杜伯遇害 59 第二天,众人正吃早饭,尹吉甫的一个手下从外急急而来,在尹吉甫耳边说了些什么。 尹吉甫脸色微变,对众人道: “诸位饭毕都到老夫房间,有事相商。” 眼见是有了情况,众人哪有心思再慢慢用餐? 当下草草吃毕,都到尹吉甫房间。 尹吉甫待众人坐定,急急说道: “老夫的手下已经打探到了那小贼的动向,果然是他要秘密把女婴送到镐京。诸位却看如何是好?” 秦英杰道: “那女婴果然与他们在一起么?” 尹吉甫道: “正是。只是有一节尚未明白,他们也在前面不远的客栈驻扎,暂时却无马上进京的意思。” 秦雄杰到: “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完结或者在等什么人?” 秦世杰道: “要俺看,管它干什么鸟,不如就先下手为强,把那女婴抢来了事,谁耐烦与他纠缠不休!” 尹吉甫道: “秦三哥莫急,现在还不是下手的时候,我们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阴谋。” 秦英杰道: “此地离镐京不过百十余里,快马不消两个时辰也就到了,倒要盯紧了他们,莫要被他们偷偷进了城。” 尹吉甫点头道: “不错。老夫已经加派了人手监视他们。只要他们稍有风吹草动,我们就会知道。” 正说着,忽然小二上楼,道: “楼下有人要找一位龙姓客官。” 众人一楞,下得楼来,见一位壮汉正在楼下等候。 那汉子见众人下楼,冲龙子西拱手道: “这位小哥想必便是龙子西龙爷了?” 龙子西道: “正是在下。不知尊驾何人,找在下何事?” 汉子道: “小人的姓名倒无关紧要,只是受人委托,来请少侠走一遭。” 龙子西道: “却是何人相请在下?” 那人道: “自然是少侠认识的一位故人。” 那人看了其他人一眼,继续说道: “恕小人不能说出那人名字。少侠见面自然认得。” 龙子西一楞,心道,会是谁呢? 正自沉吟,尹吉甫悄声道: “要不要秦氏兄弟与少侠一起去?” 秦世杰低声道: “是啊,干脆,俺陪兄弟一起去!” 那人想是听到了他们的说话,道: “那位故人只请少侠一人,还望各位英雄包涵。” 龙子西道: “如此,便请尊驾带路,在下这就前往。” 尹吉甫道: “贤侄千万小心!” 龙子西点点头。 那人冲众人一抱拳,说声“告辞”,早来到了门外。 龙子西出得门来,上马跟随那人而去。 60 那人也不说话,只顾打马前行。 却直往后山而来,翻过山坡,早见到那座共工古庙。 到得庙前,那人跳下马,冲庙里一拱手: “少侠请到。” 只听里面有人道: “便请少侠进来。” 那人把庙门推开,做了个请的手势,龙子西便踏进庙来。 只见一人背对庙门而立,身边各有两人,却是方家四兄弟。 龙子西正自吃惊,却见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轻声道: “少侠别来无恙?” 龙子西一见,当下抱拳道: “原来是杜大人!草民见过杜大人,多谢上次成全。 “今日约在下,莫非正为昔日的承诺而来?” 杜伯道: “正是如此。那日我们在此相见,老夫对少侠和陈大侠十分敬佩。 “陈大侠慷慨赴死,老夫取了他的首级回去交差。 “陈大侠的首级被示众三天后,却被老夫收起。 “今日正是将陈大侠的首级交还于你,可以与他的尸身合葬一处,也好了却你的一份心愿。” 说完,冲方四哥一点头。 那方四哥便从桌上捧起一个匣子,递了过来。 龙子西接过来,见那匣子包着布,便来到桌前,放下,打开,果然是陈渡的首级,散发着药味,显然是为了防止发腐做了特殊处理。 龙子西将匣子重新包好,道: “杜大人言而有信,在下十分敬佩!这里先行谢过。” 杜伯道: “不必客气。老夫也是为少侠豪情所感,尽力而为。对了,少侠可有陈渡遗孤的下落?” 龙子西道: “说来惭愧,至今未有确切下落。” 杜伯叹口气道: “宣王命老夫专督此事,却是老夫不愿意戕害忠良之后,并不尽力。 “不过,据老夫所知,那丘善联络了天下的武林人士,查找女婴。 “八成那女婴已经落入他们手中。” 龙子西听他提到丘善,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杜大人可知丘善手下有一个‘玉面辣手’?” 杜伯沉吟道: “玉面辣手?嗯,老夫倒是听说过此人,但却从未见过。他们的行踪甚为诡秘,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怎么,他也出马了?” 龙子西点点头: “不错。并且,正是他把姑父的孩子抓走了!” 杜伯面有忧色: “如此,事情有些棘手了!” 方三哥猛地想起: “难道,他就是那天在骆驼东庄的那个蒙面少年?” 龙子西点点头: “目前种种情况表明正是他。对了,在下有一句话,想问一问方三哥。” 方三哥道: “是对那日在下在骆驼东庄一事不解罢?” 龙子西道: “正是。” 杜伯接话道: “方三哥参加武林大会乃是老夫的安排。 “老夫想,方三哥知道此中过节,又知道老夫对此事的态度,必对少侠有所帮助。 “所以,那一日,他并未暴露你的真相。” 龙子西冲方三哥一抱拳道: “如此,倒要感谢方三哥。” 过了一会儿,杜伯道: “还有一事,至关重要,老夫想提醒少侠。” 龙子西道: “怎么?” 杜伯未及回答,突然听到“嗖”的一声,一枚暗器直向杜伯飞去。 61 事起仓促,纵然屋内几人武功高强,想要救援已然不及。 只见杜伯一声闷哼,仰面倒地。 方大哥和方二哥扑过去护住杜伯,龙子西和方家另两位兄弟则分别从庙门和窗户跃了出去。 只见刚才领龙子西前来的那人已经倒地毙命,一条人影在前面的树林一闪。 龙子西大声喊道: “方家哥哥保护杜大人!” 飞身跃上马背,冲那人影追去。 进了树林,却早已不见那人踪影。 龙子西又追了一二里路,绝无任何踪迹,便停马四处观察。 忽听马蹄声响,早有几匹马跑到跟前。 一看,却是秦氏三杰。 龙子西吃了一惊: “几位为何来此?” 秦英杰道: “是尹庄主怕少侠有失,让我等前来接应。尹庄主随后也会赶到。” 秦世杰则有些急不可耐: “到底是什么人约你?可曾对兄弟不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龙子西未及作答,又听马蹄声响,却是尹吉甫和几个手下急急赶来。 互相见面,都吃一惊。 龙子西简单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众人说了,问道: “各位可见到一个黑衣人?” 众人都摇头。 尹吉甫道: “眼见对方武功高强,轻功了得,既然事先做了精心准备,绝无轻易追上的可能。 “不如我们且看看杜大人情况怎样。” 众人便急急赶回庙里。 只见方家四兄弟正围在杜伯身边,连声叫着: “杜大人!杜大人!” 众人近前,见那杜伯喉咙上插着一支铜锥,伤口处正冒着黑血,显然那锥上喂了剧毒。 杜伯见众人来到,吃力地抬起右手,指着前方。 尹吉甫蹲下来,扶住杜伯的手臂,喊道: “杜大人!杜大人!” 杜大人眼神迷离,双唇微动,似乎要说话。 尹吉甫把耳朵紧贴过去,叫道: “杜大人有什么未了之事,老夫一定替大人了结!” 那杜伯喉咙里格格作响,嘴中发出“一,一”的声音,却是早已无法说话,脑袋一歪,咽了气。 众人一时无话。 良久,尹吉甫道: “看来事情十分复杂。 “为今之计,便请方家四兄弟把杜大人遗体送回,我等再行商量。” 方家四兄弟便把杜伯尸体抬起,与众人挥泪告别。 看着方家兄弟远去,龙子西满腔悲愤,道: “刚才杜大人说有要事告诉在下,没想到尚未说出却遭了毒手。眼见是凶手怕杜伯揭穿什么。” 秦英杰道: “这个凶手一直身居幕后,却对我们的情况非常掌握,必是对我们大大不利。” 秦雄杰道: “会不会又是‘玉面辣手’?” 秦世杰道: “不是他,还能有谁?这小贼端的狠毒!” 尹吉甫点点头: “老夫看来八成也是他。 “此人不仅行事诡秘,更是心狠手辣。否则也不会得个辣手的绰号了! “对了,刚才杜大人临死之前似乎也告诉了我们凶手是谁!” 众人一惊,都把目光转向尹吉甫。 尹吉甫道: “诸位刚才可听到杜大人说了什么?” 秦世杰道: “俺刚才仔细听了,杜大人说了个‘一’字”。 秦雄杰也道: “不错,他是发出了‘一’的声音。 “一,一……‘一’什么呢? “他到底想说什么?” 龙子西想了想,猛然醒悟,道: “莫非,莫非,杜大人想说‘玉’字? “一?玉?我料杜大人一定是想告诉我们凶手便是‘玉面辣手’,只是已经无法完全说出来!” 尹吉甫点点头: “不错,少侠所说端的有理!” 龙子西大怒: “‘玉面辣手’!我龙子西若再放过你,便枉自为人!” 尹吉甫道: “少侠稍安勿燥。如今报仇事小,救婴事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小贼多行不义,早晚必有报应!” 龙子西点点头,忍住悲愤,道: “尹庄主,杜大人已将姑父的首级送来,小侄之意先去把它和姑父尸身葬在一处。这是小侄一直未了的一个心愿。” 众人此时才知他说的心愿乃是这件事。 尹吉甫道: “既是陈大侠的事情,我们一起都去。我们对陈大侠仰慕已久,便行祭拜。” 龙子西点点头,捧起了木匣。 62 一行人随着他来到古庙后的山坡上。 见一棵树下有一座坟墓。 龙子西端详了一下,说声正是这里。 当下,众人拿出刀剑,掘开坟墓。 看那陈渡尸身已然发腐不辨,想到一代枭雄即将化为白骨,均感默然。 龙子西眼含热泪,强忍悲痛,小心将陈渡首级放在脑袋的位置上。 众人帮着整理完毕,将坟墓重新填上。 当下,众人跪倒,撮土为香,拜了几拜。 龙子西哽噎而言: “姑父放心,如今还有一个心愿未了,小侄一定找到妹妹!” 尹吉甫也道: “陈大侠安息,老夫必助令侄完你心愿!” 祭拜完毕,龙子西拭去泪痕,道: “请前辈与三位哥哥先回,小侄再陪姑父片刻。” 众人见他神色黯然,知他心里难受,便嘱咐了句“小心”,先行告辞。 过了一会儿,龙子西再跪坟前,又拜了几拜。 挺身静听,确信四周再无旁人,便把坟墓再次掘开,把自己的腰带解下,用一块油毡布包好,轻轻放进坟里。喃喃说道: “姑父,小侄知你一生嗜武,这半部剑谱就请姑父暂且保管。 “如果找不到妹妹,就让这剑谱与姑夫长伴。 “如果找到妹妹和另一半剑谱,小侄再来取回,只是那时又要搅你灵魂不安,姑父莫怪!” 然后再次将坟填上,又拜了几拜,缓缓站起身来。 原来,龙子西的那半部剑谱一直藏在腰带里,与姑父临死前给他的腰带一起捆在腰间。 现在腰里只有姑父的腰带了。 摸一摸,便觉姑父仿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自己,心中充满了深情。 突然,龙子西心念一动: 我的半部剑谱缝在腰带里,姑父的半部莫不成也在腰带里?! 如果不是这样,何以姑父临死前将腰带送我,又嘱我一定要保存好腰带? 又想,姑姑不懂武功,剑谱平时肯定由姑父自己保管,姑姑被处死前,姑父哪有机会把剑谱放进襁褓里? 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太笨,受了他人误导,一直以为剑谱与女婴在一起,怎么才想到此节! 当下,也不及深悔,四下瞅瞅见没有什么异常,便解下腰带,用剑轻轻把缝线挑开,那半部剑谱果然藏在那夹层之中! 龙子西大喜,轻声道: “姑父,免不得又要打扰您啦!” 确认是那半部剑谱无疑,再次把坟墓挖开,把油布包打开,把姑父的腰带放了进去,重新包好,放回原处。 随后,再次把坟墓填上。 两部剑谱原来一直在自己身上! 今日了结此事,龙子西心情大爽,把那包袱扯下一条,权作腰带捆上,快步走下岭来。 下得岭来,行不到百步,忽听背后有人叫了一句: “嗨,等一等!” 龙子西回过身来。 见到来人,不禁怒气填胸! 第十六章 大战在即 63 且说龙子西下得岭来,听到有人唤他,回头一见,不禁怒气填胸。 你道为何? 那人却正是那蒙面少年! 龙子西见了蒙面少年,怒火中烧,叫声: “‘玉面辣手’,你好狠毒!” 那少年一笑: “玉面辣手?那人是谁?又什么地方得罪了少侠?” 龙子西怒道: “不要再装糊涂了!你,为什么要杀杜伯?还有什么阴谋?” 少年冷冷一笑: “且不说我是不是‘玉面辣手’。 “你亲眼看到是我杀了杜伯吗?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不是亲眼所见的事情,不要轻易下结论,想不到你还是这般没有长进!” 言下已是非常失望。 龙子西道: “好罢,别的暂且不讲,今日我一定要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说着,慢慢抽出了长剑。 少年却毫不为意,突然一笑: “哈哈!人说龙少侠很少动用兵器。今日亮剑,显是对我十分重视,倒是我的荣幸了!” 龙子西“哼”了一声道: “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即使用兵器,也未必胜得了你。 “不过,我说过,今日拚得一死,也一定要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那少年毫不为意,道: “有那么严重么? “你要看我的真实面目,又有何难? “只是目前还不是时候。 “我倒有件事情想跟你说,说完我们再动手不迟。怎么样?” 龙子西没好气地道: “有话快讲。” 少年轻声道: “你知道申国的国君申候么?” 龙子西点点头。 少年又道: “这申候自是英雄不说,他还有个千金小姐,年方十七,听说貌美如花。” 龙子西看着少年,不说话。 那蒙面少年见他不为所动,脸上掠过一丝不满之色,继续说道: “两个月以后,也就是十二月二十,这申候要搞一次英雄聚会,你参加么?” 龙子西哼了一声道: “我不是英雄,参加什么!” 少年大笑,摇头道: “非也非也,你不是英雄又谁可当得‘英雄’二字? “那申候搞英雄聚会,却是另有用意,你不想知道么?” 龙子西显是已经大不耐烦: “要讲快讲,啰嗦什么!” 少年一怒: “你这人当真可恨,为何对我如此无理?” 龙子西微微冷笑: “我龙子西恩怨分明。对好人自是尊敬有加,但对于大奸大恶之人,再无道理可讲。这可是你教会的我。” 少年忽然笑道: “你总算有些长进。 “好吧,我也不与你理论。 “且说申候,他却是要为自己的女儿物色佳婿。 “不是在下夸口,我看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我二人有的一争了。” 龙子西道: “如此说来,你是一定要去的了?” 少年狡黠一笑: “正是。你难道不去? “那可是大大的可惜! “依我之见,我们不如等那时候好好比一场,赢了的不仅大大有名,更可能得到申候青睐,拥那美人入怀,岂不更妙?” 龙子西冷笑道: “原来你要跟我说这个。我只怕你我只有一人能够去得。” 少年道: “哼,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今天与我以命相拚,你死我活,是么?” 龙子西咬咬牙道: “正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少年又是大笑,连连摇头: “你这臭小子真是倔强得很,简直讨厌透顶!好吧,你以为我真的怕你么?” 说着话,也缓缓地把长鞭握在手中。 两人凝神相对,忽然同时跃下马来,打在一处。 龙子西武功高超,那少年也十分了得,但见剑剑直指要害,鞭鞭不离左右,转眼间已拆了五十余招,倒斗了个旗鼓相当。 正斗间,那少年突然左手一扬,叫声: “看镖!” 龙子西低头一闪,眼前便冒出一股烟雾。 龙子西想起尹吉甫说这少年曾使用一种毒烟,很是厉害,赶紧后退了几步,屏住呼吸。 却见那少年早已跃上马背,笑道: “我看我们一时也难分胜负,这场架还是留到十二月二十再打罢。” 说完,拍马转身而去。 龙子西斗了一身汗,却被他脱身离去,心下着恼。 本想发镖打他,但心念甫动,却终于没有出手。 64 回到客栈,龙子西没有与众人说起遇到蒙面少年之事。 吃过午饭,尹吉甫又把大家召到房间商议。 尹吉甫道: “老夫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蒙面少年约在明日午后,向朝廷解交女婴,地点在镐京城外三十里的柳家堡,那里有个古兵场。” 秦世杰道: “怎么如此啰嗦,他们为何不直接进城?” 尹吉甫摇摇头: “这个也是老夫未解之处。” 秦英杰道: “会不会是个圈套?诱我入毂?” 尹吉甫道: “这个正需要与大家协商。不知龙贤侄有何主意?” 龙子西想了想,道: “依小侄看来,这一定是个圈套。 “不过,即便是个圈套,小侄也一定要去闯上一闯。 “前辈肯定他们会带着女婴么?” 尹吉甫沉吟道: “这个却难确定。 “不过老夫认为,他们既然要诱我们前去,总得让我们感到值得冒险。 “而女婴是最大的诱人之处。” 龙子西道: “不错!若是如此,小侄更要绝意走一遭!” 秦世杰道: “对,管它是圈套还是什么。 “我们追踪一路,正为这一天。 “既然女婴可能出现,就拚了命也要救她出来!” 尹吉甫点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下午做完准备,好生休息,今晚出发,提前埋伏,见机行事。诸位来看。” 众人便围在一桌,却见尹吉甫拿出一块黄布,展开铺在桌上,原来是一幅地形图。 尹吉甫道: “老夫已派人将柳家堡古兵场的地形描来,我意如此安排,诸位意下如何?” 当下便指点着地形图,安排如此如此埋伏,敌人到来后,如此如此进攻,得手后,如此如此撤离。 又做了分工,谁人负责抢夺女婴,哪个负责阻击援敌,端的是十分周密。 众人听完,都叫了一声好。 尹吉甫安排妥当,把地图收起,转向裴圳: “裴总管有伤未愈,不必参加救人行动,下午先安排你躲起来。” 裴圳一听这话,哪里肯依?大声说道: “属下自从跟随庄主,临阵赴敌,未曾落后。属下虽然有伤,却无大碍,属下一定要参加行动,即使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龙子西劝道: “裴总管豪气冲天,令人敬佩。但是我等需要事先埋伏,总管腿上有伤,却是不便。 “总管为了在下之事受伤已经让在下内心难安,如何肯再让你带伤赴险?” 众人都道: “少侠言之有理,裴总管就听从庄主的安排罢。待伤好后,自有机会。” 裴圳只好做罢,却面露遗憾之色,甚是不喜。 65 下午,一行人自行收拾物事。 龙子西收拾包袱,突然看到了田姑娘给他的那个小布口袋。 不禁想到,明日一战,也不知结果如何,如能全身而退,自然可以知道其中的秘密。 但是,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却是永远不会知道那里面的秘密啦。 又想,如果自己真的不能活着回来,不知道什么内容也许更好,就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罢。 又看到那部武功心法,自然又为华地宁伤心不已。 这位华大哥为人仗义,谁知却死于非命。 想到华大哥,对“玉面辣手”的仇恨再度涌起,心中暗暗下了报仇雪恨的决心。 正想着,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原来是尹吉甫。 龙子西把尹吉甫让进屋里,两人坐在桌前。 龙子西为尹吉甫倒了盏茶,道: “尹老前辈,不知有何吩咐?” 尹吉甫点点头道: “明日难免一场恶战,老夫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细节,需得事先防范才好。 “那‘玉面辣手’别的倒不打紧,只是有一样毒烟甚是厉害。我们上次就是吃了那毒烟的亏。 “打那以后,老夫请一位高人研制了一种药,或许可以抵挡那毒烟。 “老夫已经发给了所有人,今晚出发前服下,这一粒是给贤侄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药丸,递给龙子西。 龙子西接过来揣在怀里,不由对尹吉甫心思缜密佩服不已。 尹吉甫却叹口气,又道: “请恕老夫直言,老夫还有一点担心。 “贤侄武功绝伦,如果全力而为,天下鲜有敌手。 “但贤侄为人仁慈,不知吃了多少亏! “明日一战,性命悠关,切不可再有妇人之仁!” 龙子西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再受那蒙面少年所惑,不能痛下杀手,不禁羞愧难当。当下坚定地说道: “前辈放心。经过这些时日的历练,小侄已不会再轻易上当,也明白了是非,明日小侄决不会手软!” 尹吉甫满意地点点头: “如此最好。” 忽又笑道: “可惜老夫没有女儿,否则,一定是非你这个乘龙快婿不可啦!” 龙子西羞涩地笑笑,想了想,说道: “尹老前辈,救那女婴原是小侄的本份。可是,如果……” 尹吉甫道: “怎么?贤侄有话但请直言。” 龙子西道: “小侄在想,如果明天遭遇强敌,情势危险,各位可见机而退。不必因小侄涉险。” 尹吉甫连连摇头,仰天长叹: “贤侄的心思自是天日可鉴。 “但恕老夫直言,贤侄此言差矣。 “我等‘义’字当头,实为忠烈之后,岂是只为贤侄一人? “我等自当同心协力,并肩作战!” 龙子西大为感动,看着尹吉甫,再无话说。 送走了尹吉甫,龙子西把自己的物事收拾妥当。 想到明日即可能见到妹妹,不免心绪难平。 暗想,明日无论如何也要把妹妹救出来! 思前想后,竟忘了服用尹吉甫给他的丸药。 66 当夜,一行数人都是紧身装束,直奔柳家堡。 五更左右恰好赶到,早有尹吉甫的手下在此接应。 一行人来到古兵场。 看到原来是一个好大的空谷,四周是茂密的树林,树林后边是悬崖陡壁,南北两侧各有几株高大的树木,只有南面一个出口。 如果有人拒住此口,谷里的人要出去实是万难。 心道:对方选择这样一个地点,自是有心设伏。 亏得尹老前辈消息灵通,预作防范,不由再次对尹吉甫佩服不已。 他们一行人,加上事先来此的尹吉甫的手下,有六十几人。 大家简单吃了些东西,派了两人把马匹牵到后山藏好,按照尹吉甫的筹划分别窜上四周的树上埋伏起来。 一会儿天就亮了。 约摸上午巳时,忽然传来人马之声。 一行人凝神细看,早见十几个人打马上岭。 但见那些人沿着空谷四周走了一圈,不时向树林中探视。 最后停在谷口,下马休息。 龙子西望了离自己最近的尹吉甫一眼,心道: 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显然是事先派人探查。 若不是很早就赶来埋伏,实在是无法进得谷来。 不由得再次对尹吉甫心生佩服。 看看日过正午,又偏西,已是下午未时,又是一行人来到谷口。 龙子西早已瞧见,正是那位蒙面少年,依然黑巾包面,带着七八位随从,其中一位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龙子西见有人抱着个婴儿,不由心跳加速。 那些正在休息的人见了少年,纷纷站起,拱手作礼,态度十分恭敬。 只听那少年道: “可有什么异常没有?” 其中一人答道: “公子放心,我们已经探查过了,绝无异常!” 龙子西不禁心中暗笑,这些人只恁地粗心,亏是探查过了,不探查又是如何? 再次看抱着婴儿那人,看上去却是武功平常。 便想一会儿动起手来,直扑那人,或许能够顺利得手。 正自盘算着,却见尹吉甫冲他一挤眼,便又向下看去。 眼看着少年一行人走进了谷里。 又过了一会儿,再次传来马蹄声。 便见一个满脸胡须、身著官服的汉子领着十几乘马来到了谷里。 那汉子才下马,蒙面少年便趋前抱拳: “师父,徒儿已经把那女婴带来。” 龙子西这才知道,那汉子正是御前侍卫长丘善。 却没有想到,那蒙面少年与丘善原来是师徒关系。 又觉奇怪,对方所带的人马并不多,难道丘善的马队还在后边? 却听那丘善“嗯”了一声,满意地点点头。问道: “为何不把婴儿直接送进城来,却要如此安排?” 那蒙面少年略一犹豫,道: “徒儿……是徒儿有事相求。” 那丘善看着少年: “为师的几个手下属你能干,为师也是最听你的话,却是又有何事相求?” 蒙面少年叹口气,徐徐说道: “徒儿这些日子在江湖行走,却是觉得……不该对这女婴赶尽杀绝。” 丘善一楞: “此话怎讲?” 少年道: “师父,那女婴终究是个女婴,能成得甚事?卜官之言,原也不可尽信。 “想那陈渡与师父交情不浅,只有这一点骨血,我们何不留其一命,成人之美?” 丘善听了此话,哈哈一笑: “为师既然已入官门,身受宣王大恩,自是忠心报国,再无它念。 “那陈渡自是与老夫关系不浅,老夫对他也甚为钦佩。 “但今日乃是国家之事,岂可因私废公? “你让为师放过女婴,却是无法办到!” 龙子西听到这里,心道: 这丘善对宣王忠心耿耿,倒不似奸恶之人。 又对蒙面少年刚才的一番话感到不解。 却听少年道: “师父何不效仿那杜伯杜大人,何必如此尽力?” 丘善面露不悦: “为师也知道那杜伯对女婴之事并不尽力,意在袒护于她。 “可是,为师的性格你难道不知? “忠臣不事二主,你不必再言。 “再说,为师已经禀报宣王找到了女婴,宣王下令今晚就要验明正身,将其处死。 “即使为师想怎么样,也是为时已晚啦!” 蒙面少年叹口气: “也罢。那么,徒儿还有个请求,师父不要为难那位……那位龙姓少年才好。” 丘善忽然哈哈大笑,道: “为师知道你的心思了!那个什么龙少侠,宣王倒不甚清楚,并未有令捉拿于他,放他一马倒还使得。 “不过,为师得看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 龙子西一楞,宣王并未下令拿我? 那为什么那天尹吉甫说宣王下令,拿到我,赏钱十万,赐位为伯? 莫非是尹吉甫故意如是说,希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由得转过脸看尹吉甫,却见尹吉甫正凝神待敌。 当下也不好发问,转头继续向下看去。 忽听丘善朗声说道: “众位英雄,何不下来相见?” 第十七章 原形毕露 67 且说众人听那丘善请众位英雄下来相见,都是一惊。 原来那丘善不知怎么已经知道树上有人,实在是大出意外。 龙子西与尹吉甫对望一眼,一声招呼,六十几人跃下树来。 二十几人守在谷口,其他的都来到丘善面前。 龙子西本想直接扑向抱着婴儿那人。 但眼见行迹已经暴露,对方严阵以待,也只有先现身,且看下步怎地。 尹吉甫见了丘善,双手一拱: “丘大人不愧是御前第一高手,佩服佩服!” 丘善冲尹吉甫一笑: “也难得诸位连夜便来埋伏,辛苦啦!” 尹吉甫嘿嘿一笑: “为着这样一件大事,再辛苦也是值得。丘大人,既然我们已经朝相,大人何不依计而行?” 龙子西听得有些糊涂,尹吉甫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见丘善把脸转向了自己: “这位就是龙少侠罢?” 龙子西趋前一步: “在下正是龙子西。早就听说丘大人英雄如斯,今日见了果然威风凛凛!” 丘善摇头笑道: “非也非也,我们老了,倒是少侠年少英雄,让我们艳羡不已。” 龙子西直奔主题: “丘大人,明人不做暗事。在下今日只为那个孩子而来,还望大人成全。” 丘善摇头道: “少侠刚才没听到么?孩子的事情,不必再说!老夫只会给你本人一个机会。只不知,少侠可有这个本事?” 龙子西语气坚定: “丘大人,在下已经把个人安危与那女婴的命运联在一起。 “今日,只要在下有一口气在,就要把女婴带走。 “如果在下做不到这一点,自当命丧当场,绝不偷生!” 丘善又是摇头道: “这又何必? “总之,老夫看在小徒的面上会给少侠一次与老夫公平决胜的机会。 “如果少侠输了,就跟老夫一起回宫;如果少侠赢了,就允你离开。 “少侠如果不想要这个机会,嘿嘿,老夫也是无法,只好将你们全部拿下了!” 龙子西环顾四周,冷笑道: “丘大人,现在你弱我强,你又何来必胜的把握?” 丘善神秘一笑: “老夫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少侠不信,尽可一试!” 龙子西回头看了尹吉甫一眼,意在征求他的意见。 却见尹吉甫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心道,尹老前辈的意思是让我与他比武,不如将机就计,如能制服丘善,自是主动权在握。于是朗声说道: “好,丘大人,在下就与前辈比试一场!” 那丘善微微含笑,把刀拔出,道: “你知道老夫的刀是向来喂毒的,今日却没有喂毒。我们完全凭真功夫来比过。” 龙子西道: “多谢大人!” 当下也解下长剑。 众人都退到一边。 知道一场很难见到的顶级大战就要开始,不由得全部屏住呼吸。 两人正要动手,忽见那蒙面少年抢上前来,挡在丘善前面: “龙子西,你不是一直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么?咱俩先比过!” 丘善呵呵一笑,把刀收起,道: “老夫也正欲看看两位功夫。今日就先让你们两位少年才俊一较高下,少侠意下如何?” 龙子西道: “好!在下也正要与他好好算算帐!” 心道:若是制服了这少年,效果也是一样。 言毕,两人更不言语,对视片刻,一剑一鞭瞬间斗在一处。 龙子西曾经与这蒙面少年交过手,自是知他鞭法精湛,轻功又好。 当下不敢一味抢功,只把那一百零八式开天剑法稳稳使来,把门户守得端正,伺机进攻。 那少年也知龙子西厉害,自也不敢十分逼近,凭着鞭长,四处游斗,也是半点不敢马虎。 两人堪堪拆了五六十招,那少年依然不败,龙子西不禁心生佩服。 众人也都感大开眼界,这一场好斗当真精彩过瘾! 又斗了三十余招,众人却发现那少年有些气喘吁吁,分明是力量不及,鞭法也自慢了。 龙子西瞅准时机,忽然身体前跃,顺鞭欺到少年面前,剑尖虚晃,趁那少年躲避之际,左掌拍出,正中少年右肩。 那少年一个踉跄,尚未起身,龙子西剑尖已经指到胸前。 那一瞬间,龙子西想起华地宁和杜伯的死,竟是怒气攻心,忘了制服这少年争取主动的初衷,心道,今日终于为华地宁和杜大人报了深仇! 顺手挺剑刺去。 68 且说龙子西击败蒙面少年,复仇之心大起,当即一剑刺去。 谁知,剑尖尚未刺到少年身体,一把鬼头刀斜刺里劈来,早把长剑击向一边。 原来是丘善出刀相救。 那丘善救了少年,笑道: “龙少侠只恁地无情!他刚才还在向老夫为你求情,你倒狠心杀他么?” 龙子西一楞,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此时,与那少年相交的种种情状涌上心头,连自己也自吃惊: 我,我真的会一剑杀了他么? 那少年把悠怨的眼神扫过龙子西,手抚右肩,退到一旁。 丘善再次把刀收起,道: “嗯,龙少侠果然不同凡响。你刚刚拚斗了一场,稍事休息,待体力恢复,便由老夫来接你高招。” 龙子西却微微一笑: “在下虽然消耗了一些体力,但丘大人年长,在下斗胆猜测,体力原也不如在下。我们现在动手,正是两相扯平。” 却是龙子西怕时久生变,一心只想尽快制服丘善,争取主动。 丘善又是一番大笑: “好,好!龙少侠果然仁义!既然如此,老夫就占你些便宜了!” 说完,刀已在手。 龙子西心想,今日之战关系着自己和女婴的命运,自当全力以赴。 可是如果伤了丘善性命,只怕他们对女婴不利。 便想还是要想方设法制服丘善,以他为质,相救女婴才有把握。 当下两人更不多言,打在一处。 自龙子西下山以来,已经多次与人相斗,却是觉得斗过的人中,数丘善武功最高。 丘善那把刀招式精奇,呼呼带风,饶是龙子西剑法精妙,却一时间讨不得半点便宜。 众人虽然几次见过龙子西出手,却是见他第一次如此认真。 再看那剑法,不由得都大为赞叹,怪不得人人都欲得那剑谱,这剑法果然精妙无比。 当下都认真看着,几乎忘了这是一场生死大战。 一转眼两人已经斗了百合之上。 那丘善虽然年近五十,却丝毫不显疲态,显是内功深厚之至。 又斗了将近百合,龙子西见急切难以取胜,忽然变招,用上了那抖剑的剑法。 那剑身原是硬的,一般无法抖得起来。 但他龙家剑法用的是特殊的手法,加之内功独特,楞是把一把硬硬的剑抖得像一朵莲花,众人只见不知多少个剑尖一齐在晃。 这抖剑一法乃是他的绝技,轻易不肯使用,而一旦使用,鲜有敌手。 又是十几个回合,只听一阵兵器相交之声,龙子西的剑尖已经抵住丘善喉咙。 再看丘善,左臂衣袖已破,一股血从手背缓缓流下。 龙子西一击得中,立即出手拿住丘善要穴,喝道: “快把女婴交过来!” 蒙面少年大急: “不得伤害我师父!” 丘善的手下兵器在手,作势欲攻。 这边也是刀枪作响,严阵待敌。 丘善却哈哈大笑,把刀一扔: “少侠果然武功高强,老夫输得心服口服。老夫言而有信,你,去罢!” 龙子西叫道: “丘大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交出女婴么?” 右手一用力,剑尖已在丘善喉咙处压出一道印迹。 丘善略一沉吟,摇摇头道: “好罢。把女婴给他!” 左手一摆,那个抱着婴儿的人便走到龙子西面前,双手把婴儿递了过来。 龙子西松开丘善,伸手去接。 正在这时,忽觉后背一凉,接着一痛,一个身影从侧面跃过,早抢了那女婴在手。 众人不禁一声惊呼! 69 龙子西忍住疼痛,抬眼望去。 只见尹吉甫站在前面,左手抓着婴儿,脸上是得意的微笑。 龙子西与秦氏三杰几乎是同声而出: “尹庄主,你?!” 丘善微微一笑: “尹庄主,你再不出手,老夫可就要没命啦!” 尹吉甫微微一笑: “大人何必自谦,早是胸有成竹罢。老夫不过拿捏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龙子西被尹吉甫从背后偷袭,受了一刀,虽然不在要害之处,却也觉疼痛难忍,有些支持不住,已经坐在地上。 当下暗运神功,慢慢调息。 稍倾,才明白自己一直掉在尹吉甫精心设计的圈套里。不由怒道: “尹吉甫,你,你原来!……” 尹吉甫笑道: “不错,老夫一直与丘大人密切合作。你以为老夫会真心帮你么?笑话!” 秦世杰叫道: “尹吉甫,原来你早有阴谋!俺被你骗得好惨!” 尹吉甫不屑地看了三杰一眼,却不理会他们。 龙子西强忍怒气,道: “尹吉甫,你的计谋当真令人佩服。不过,在下有诸事不明,还望庄主明示。” 尹吉甫道: “好罢,就让你做个明白之鬼。” 龙子西道: “既然你想抓在下,你取得在下的信任之后,机会多的是,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尹吉甫嘿嘿一笑: “你既已相信老夫,早晚是老夫的囊中之物,老夫又何必心急? “老夫的目的不仅是要抓你,还有那孩子和剑谱。只有三样老夫全部得到,才是全功。 “如果老夫早把你抓住,‘玉面辣手’没准儿会直接把孩子送到宫里,那可就不是老夫的功劳啦。” 龙子西道: “那么,你就不怕‘玉面辣手’照样把孩子先送到宫里么?” 尹吉甫道: “你们这三样宝贝,谁不想同时得到?‘玉面辣手’怕也不例外吧? “再说,老夫对他监视甚紧,他要有什么异动,却也并不容易,嘿嘿!” 说着,看了那蒙面少年一眼。 又对丘善道: “丘大人,你的这位属下加高徒,可是有些三心二意,又鬼怪精灵,给老夫制造了不少麻烦。哼!” 龙子西猛然想起: “这么说,杜大人也是为你所害了?” 尹吉甫得意一笑: “这个老家伙不知怎么对老夫有了怀疑,老夫岂能容他? “幸亏老夫做事干净利落,抢在他说出老夫的秘密之前让他上了路。 “否则,哪会有今日的全功?” 龙子西点点头: “是了,我想起了他临死时发出的‘一’字的声音,分明是要说你这个‘尹’字。 “我们受你误导,只以为他要说个‘玉’字,竟没有多想!” 尹吉甫语气挖苦: “龙贤侄,你早些这么聪明,又如何会有今日的下场?” 龙子西突然又想起: “在下曾发现自己的包袱被人翻过,那也一定是你派人所为了?” 尹吉甫点点头: “不错。老夫不过是想知道你那半部剑谱到底在哪里。 “老夫曾告诉翻你包袱的手下一定不要留下痕迹,想不到你还是有所察觉,看来我们做得还不是天衣无缝。唉。” 龙子西摇摇头: “在下虽然有所察觉,却是一直未能往你身上想,还是你技高一筹。” 两人说话的功夫,蒙面少年已经为丘善的伤口做了包扎,所幸只是皮肉之伤。 那少年看了丘善一眼,低声叫道: “师父!……” 丘善早已明白,点点头,冲尹吉甫道: “尹庄主,你下手也太狠了些,老夫倒无心取这个少年性命。既然我们大功告成,老夫又有言在先,放了他罢。” 尹吉甫冲丘善笑道: “丘大人,今日难得把这小贼诱到此处,又已经伤了他。如果放了他,岂非后患无穷?你我可就没有安稳日子过啦!” 蒙面少年喝道: “尹吉甫,你敢抗命么?” 丘善也是面色微变: “尹庄主,放了他!他要为女婴报仇,尽管让他来找老夫好了!” 话音刚落,丘善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坐倒在地。 那蒙面少年大惊,冲过去,为丘善点了几处穴道。 众人见丘善突然口吐鲜血,都以为是刚才为龙子西所伤。 蒙面少年突然叫道: “师父,你,你怎么中了毒!?” 回头看了龙子西一眼: “没想到,你竟下毒暗害我师父!” 龙子西刚要说话,却听那丘善道: “不,不是他!” 丘善说着,抬起头,把怀疑的目光扫到尹吉甫身上。 那尹吉甫把手一招,他的手下突然出手,将蒙面少年和丘善的十几个手下团团围住,几个人想反抗,均被迅速制服。 众人又是一惊。 第十八章 凌空飞索 70 且说丘善见尹吉甫突然对自己的人下手,怒道: “尹吉甫,你想干什么?!” 尹吉甫哈哈大笑: “丘大人,你说得没错,不是这小贼下的毒,而是老夫所为,哈哈,没想到吧?” 丘善一边调整气息,一边说道: “老夫,老夫……没想到,你更狠毒!” 尹吉甫道: “不是老夫更狠毒,实在是这一件大功太过诱人! “嘿嘿,女婴,加上这小贼,老夫不仅可以得到诸多赏赐,更会官袍加身。 “你说,这不诱人么?” 丘善摇摇头: “老夫真服了你了!” 尹吉甫得意地对丘善说道: “丘大人,这一件功里,不仅尊驾有大大的一份,你的‘玉面辣手’也是重要的角色。没有他,老夫还真怕这傻小子不上当!” 那少年“嚯”地站起,说道: “我一直怀疑你居心不良,我不把女婴直接送到宫里,正是想看看你是人是鬼,可惜认清你的面目晚了些。 “更没想到,你连我师父也敢下手!” 尹吉甫面露无奈: “本来呢,丘大人武功盖世,又是朝廷命官,老夫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向他下手的。 “可是,老夫早知道丘大人太讲江湖义气,所以预先做了防范。 “果然,他竟要把小贼放走,这岂不是为老夫留下大大的祸患? “也就由不得老夫干脆好事做到底了。嘿嘿。” 丘善吃力地道: “看来,既使老夫不放龙子西,只怕你也不会放过老夫,对吧?” 尹吉甫哈哈大笑: “丘大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夫最欣赏的话就是无毒不丈夫! “任何可能对老夫不利的人老夫都要想方设法除掉他,如何肯为自己留下祸患? “这一次,是对付你的最好的时机!哈哈!” 丘善摇摇头: “尹吉甫,你,你是如何对老夫下的毒呢?怎么老夫全然不知?” 尹吉甫语气挖苦: “丘大人怎么如此健忘?昨晚那美酒味道如何?哈哈!” 丘善猛然醒悟: “佩服!你说喝一杯壮行酒,老夫竟信了你!” 尹吉甫道: “是啊,你竟信了我! “老夫原想如果你不喝那酒,今天就对你进行偷袭,就像对付那小贼一样。 “现在,哈哈,都用不上啦!” 秦氏三杰听到这里,忽然想起昨晚尹吉甫让他们服用药丸之事,心里一惊: 那药丸八成也是毒药? 怎么我们三个没有反应? 正自不解,见那丘善一脸悔恨地道: “你还告诉老夫,不必带马队前来,说你的人马足够了,老夫竟也信了你!” 尹吉甫得意一笑: “是啊,纵然你们武功再高,我的这些人马难道还不够吗?哈哈,哈哈!” 那蒙面少年大声叫道: “尹吉甫,你如此卑鄙,就不怕有人揭穿你的丑恶面目吗?” 尹吉甫嘿嘿一笑: “老夫又不是神仙,自然也怕。所以才处处小心。这里除了老夫的亲信,你们谁会活着离开呢?又哪里会有人知道真相呢?” 只见他手一招,坡上又跃下了二三十名武士,把这边的人团团围住。 忽听秦英杰大声说道: “尹吉甫!我们兄弟可真是瞎了眼!” 他把目光转向龙子西: “龙兄弟,我们三兄弟实不知情,也是完全受了他的欺骗!说不得,今日要与兄弟一起并肩作战,与这个老狐狸斗一斗了!” 那两位兄弟也大声说道: “对,我们与少侠一起共抗大敌!” 那秦世杰更是无可忍耐,早是大刀在手,作势就要跃起攻击。 突然,三人同时“啊”了一声,也是喷出血来,身子一软,纷纷倒下。 那尹吉甫哈哈大笑,轻蔑的目光扫过三人。 三人痛苦地坐倒,用手指着尹吉甫: “那药丸,也……也是毒药!?” 尹吉甫笑道: “当然都是老夫的妙药! “不把你们先对付了,老夫怎能放心? “还得多谢三位多日以来的相助! “老夫早知道你们三个不会与老夫同心,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原来,虽然丘善与秦氏三杰都中了毒,但丘善经过一场拚斗,血脉贲张,这药却是发作的快。 而三杰则是刚刚气血上升,到此时才毒发坐倒。 亏得龙子西忘了服药,躲过一劫。 龙子西冷笑道: “尹吉甫,你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可是,你终究得不到剑谱!” 尹吉甫笑道: “贤侄小瞧老夫啦。老夫让你见一个人。” 说着,把手一挥。 只见从谷口进来一个人,却是裴圳。 更让龙子西吃惊的是,后边还有两个武士,押着华地宁! 71 再看那裴圳,步伐稳健,哪里像是受伤的样子? 那裴圳走到跟前,把两条腰带向众人示意了一下,交给了尹吉甫。 接着得意一笑,冲龙子西说道: “龙少侠,想不到吧?” 龙子西摇了摇头,看着尹吉甫,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你一直派裴圳暗中监视于我,对么?” 尹吉甫道: “少侠聪明,可惜你明白得太晚啦! “老夫不妨一发都告诉你,让你彻底明白。 “那天你去见杜伯,老夫和裴圳跟踪,却让秦氏三杰那三个笨蛋按照约定的时间到来。 “老夫见那杜伯要把老夫的秘密说出来,便先杀了他。 “然后跑到林外换上衣服,假装随后赶来。 “你把陈渡的尸体葬完,说是要再呆一会儿,老夫便猜到还有秘密。 “老夫想,剑谱怎会在襁褓里面? “那剑谱自是在陈渡死前给了你! “所以让裴总管假装受伤,却暗中监视于你。 “那天,我们几个走了,那裴圳却留在暗处看得明明白白,两个半部剑谱果然都在你身上! “裴总管又亲眼见你把剑谱与陈渡埋在一处。 “昨天下午老夫说把裴圳安排好,就是让他来取剑谱!” 那尹吉甫说着,得意之处毫不掩饰。 龙子西叹了口气,摇摇头,转向华地宁: “华兄,小弟还以为你……你还好么?” 华地宁虽然被执,显是见到龙子西也非常高兴,挣扎着道: “龙兄弟,我还好,只是太想兄弟了!” 龙子西关切地问道: “这些日子,华兄却在哪里?” 华地宁道: “那天我们一起逃出骆驼东庄,没跑多远,愚兄就被他们抓住了,一直关在地窖里。 “但大哥从他们的行止上知道兄弟无事,大哥好高兴!” 龙子西感到奇怪: “那么,那天他们说蒙面少年杀了大哥,是怎么回事?” 华地宁一脸不解: “哪有此事?大哥我是前几天才被他们押来的。” 龙子西这才知道所谓蒙面少年杀了华地宁全是尹吉甫的鬼话! 他们抓到了华地宁,得到了他的武功心法,自然十分容易安排计谋。 不觉心中大悔! 蒙面少年看了一眼华地宁,道: “哼,幸亏你还活着,否则我可要给你偿命啦。” 说完,颇是责怪地看了龙子西一眼。 龙子西抱歉地冲少年一笑: “兄弟勿怪,是我龙子西有眼无珠,怨枉了你。 “刚才……刚才更是打伤了你,容日后专门向你陪罪!” 尹吉甫“哼”了一声,道: “日后?只怕你们没有日后了!” 他高声问自己的手下: “你们今天看到了什么?” 一名手下高声答到: “我们看到姓龙的小贼为了抢夺那个孩子,杀死了丘大人和‘玉面辣手’,又看到庄主力主正义,杀死了龙姓小贼,夺回了孩子!” 尹吉甫满意地点点头道: “各位听到了么?这就是‘日后’的事实真相!” 龙子西盯着尹吉甫,轻声道: “尹吉甫,你要在下和女婴的命,还有剑谱,其实在下都不怪你,你实是不该欺骗我。 “你知道,在下是最恨有人骗我的!” 尹吉甫一脸无奈道: “唉,不骗你,又怎么能三功齐得?龙贤侄,你实是怪老夫不得。” 龙子西哈哈一笑。 突然后背“嘭”的一声。 众人一看,原来是那把插在后背的匕首楞是被他用内功逼了出来。 只见龙子西一长身,竟站了起来。 72 且说尹吉甫见龙子西站起,一惊,再次把孩子举起,喝道: “不许动!” 心内却也不解,这小子没吃毒药? 不由也对龙子西如此强劲的内力心生佩服。 心道幸亏先下手刺伤了他,否则这小子还真不好对付。 龙子西瞅了尹吉甫一眼,“刷”地一声把衣襟扯下一块,却对蒙面少年说道: “兄弟,麻烦你帮在下把伤口系一下。” 那少年走过来,关切地看着龙子西,用布把伤口缚住,那布却一会儿又被鲜血染红了。 龙子西侧脸看着少年道: “多谢!” 突然,左手一扬,几枚飞镖打出。 只听“唉呀”几声,押着华地宁的武士和他附近的两个武师中镖倒地。 接着,龙子西向前跃出。 那裴圳尚未招架,已被龙子西抓住要穴,动弹不得。 但经此一动,龙子西伤口处渗出了更大的血迹,不由身形晃了两晃。 原来,龙子西借着扯下衣襟的时候已经偷取了几枚骨镖在手。 又趁着与“玉面辣手”说话之际突然出手,当真是出其不意,连丘善也没有看出来。 那丘善不禁对龙子西大加佩服。 至此才知道龙子西果真尽得飞虎大侠“三绝”之真传。 你道是哪“三绝”? 一绝乃是那抖剑一法;二绝乃是轻功;三绝乃是暗器。 除此三绝,更有一样,龙子西人小劲健,爆发力极强,攻击的突然性天下无双,许多与其武功差不多的人,却是在这方面与他差距明显。 正是凭此“三绝”,加之攻击的突然性,才屡建奇功。 今日也是一击得手。 且说尹吉甫见龙子西擒了裴圳,一惊之下,气急败坏: “好,好!想不到你重伤之下,还有如此功力。老夫且看你还有多少血可流!” 龙子西喘口气,道: “尹庄主,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你把孩子还给在下,在下把你的管家还给你,我们再来较量。 “那时,如果在下不是庄主的对手,也自认了!” 尹吉甫嗤鼻一笑: “哈哈!小贼,到现在你还如此天真么?你以为老夫会在乎一个下人的性命么?” 裴圳叫道: “老爷!我裴圳有庄主提拔方有今日,已经十分满足。能够帮助庄主成就大业,属下求之不得!属下不怕死,不要听他的!” 龙子西看了裴圳一眼,叹口气,摇摇头道: “尹吉甫,你真的让在下很是失望。没想到,你连这位裴管家也不如!” 龙子西想到既然尹吉甫不在乎他,裴圳又忠心不二,不惧死,那么以他为质实在没有什么意思,便放开了裴圳。 这一下又是大出众人所料。 丘善也在心中对龙子西大加赞赏,却也更加担心。 如此一来,龙子西无所凭恃,要脱因可就更难了! 华地宁见裴圳走过自己眼前,气不打一处来,骂道: “你这个坏家伙!” 一脚踢到裴圳的腿上。 那华地宁的脚力可断木,这一脚下去,饶是裴圳武功不弱,腿虽没断,却也是“啊”的一声,摔倒在地,痛苦不堪。 也是他刚才被龙子西拿住要穴,尚未活动自如,所以没有躲避开去。 尹吉甫大怒,抓着孩子的手上加了力量,那孩子显然是负痛大哭。 龙子西大叫: “不许伤害孩子!” 蒙面少年也叫道: “尹吉甫,我劝你快些悬崖勒马,免得遗恨终生!” 尹吉甫表情凶狠地道: “哼,今天要是放过你们,老夫才会遗恨终生!你们想让她活命,就快快自行了断。还有你,你们!” 他又把左手指向丘善、蒙面少年、华地宁和秦氏三杰。 龙子西不慌不忙,请华地宁去照顾丘善。 然后,看了蒙面少年一眼,缓缓言道: “兄弟,人家逼我们自杀,你说该当如何?” 少年听龙子西多次叫他兄弟,心下高兴,却冷笑道: “我还从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说过,龙少侠有屈服的时候。师父,你有看到过徒儿屈服么?” 丘善道: “为师近些年与你在一起的时候原本不多,自是没有看过,也没有听说过。” 蒙面少年又道: “师父,徒儿要和子龙少侠演练一场‘剑鞭合壁’,有什么不周之处请师父多加指点。” 丘善道: “好极!你们两个乃是当世的少年英雄,自然是让为师充满信心。” 秦世杰也叫道: “子西兄弟,俺信得过你,狠狠地打这个老狗,替俺兄弟出这口鸟气!” 尹吉甫听他几人对答,竟是对目前的困境毫不为意,更没有把这么多的好手放在眼里,十分恼怒,大喝一声: “取我刀来!” 便有一个随从把大刀递给了他。 尹吉甫右手一挥,几十人立即把两个少年团团围住。 尹吉甫一手抓着婴儿,一手持定大刀。喝一声: “上!” 几十般兵器便立即向两人袭去。 73 当下两人全力应战。 但见一剑一鞭配合得十分精妙,一会儿功夫便伤了对手二十几人。 尹吉甫见状大怒,把孩子交给旁边一个随从,挥刀加入了战团。 斗过七八十个回合,却是因为龙子西流血过多,体力渐渐不支。 加之尹吉甫那把大刀十分凶猛,两人再要伤敌已经不易。 并且,左遮右挡,十分吃力,两人眼见凶险万分! 丘善叹口气,心道: “都是我不好,竟让两个大有前途的少年命丧今日。” 干脆闭上眼睛,再不多看。 正在危急之时,忽然听到几声呼哨。 只见从谷两边的大树上分别跃下两人,每个人手里扯着一根绳子,绳子的一头拴在树上。 但见两人轻功了得,疾走如飞。 又各使着两件古怪的兵器,一个是棒锤,一个是镰刀,所过之处,敌人连连被击退。 两人跃到中间,翻了几个跟头,已是把两节绳子联在一起,恰好在谷的上空联成了一条索道。 紧接着,顺绳子的一端又滑下两人,另一端滑下一人。 这三人又是三样古怪的兵器:长杆烟袋、熟铜棍和铜骨折扇。 五人功夫绝高,加之事出突然,对手虽然人多,竟一时难以抵挡,乱成一团。 龙子西正在酣斗,无暇分心。 只觉得眼前发黑,阵阵恶心,力量已经不足。 恍惚间,又看到周围浓烟四起,那烟呛得他泪水横流,再也支持不住。 然而,就在他即将倒下的一瞬间,他感觉有人揽住了他的腰,带着他向上空飞去…… 第十九章 佳人有托 74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龙子西醒了。 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草屋里,华地宁正守在一边,关切地望着他。 华地宁见他醒了,十分欢喜: “兄弟,你终于醒了!你当真吓煞大哥也,竟昏迷了整整两天!” 龙子西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后背酸痛。 华地宁急忙过来扶住他,道: “兄弟还是躺着罢,看你的脸色还虚弱得很。” 龙子西喃喃地道: “小弟昏迷了两天?这,这是什么地方?” 华地宁道: “这里是豳地,我们呆的地方唤作胡家棚。这里端的十分安全,兄弟尽可放心。” 龙子西神志渐清。 那天恶战,以及后来有人来救了他们的一幕幕,渐渐浮现在脑海之中。不禁问道: “是,是何人救了我们?” 华地宁道: “听说是田姑娘的朋友,我听大家叫他们‘五行侠’。” 龙子西听到“田姑娘”三字,心中一热。 想起那日见田姑娘时,金不舍大侠曾经说过一句,“那我们就按姑娘的计策行事了”,看来田姑娘早就预料在先,有所准备。便道: “‘五行侠’?那么,田姑娘呢?” 华地宁道: “听‘五行侠’说,田姑娘那日与少侠见面之后,就已经回申国去了。 “临行却是放心不下,留下‘五行侠’暗中保护于你。 “没想到,果真不出田姑娘所料,竟是派上了大用场。” 龙子西点点头道: “是了,田姑娘聪慧万分,常能料敌在先。这次没有她,我龙子西可真要栽个大跟头了!” 华地宁笑道: “那位田姑娘看来对兄弟情深意重,兄弟可莫要辜负了她。” 龙子西脸上一红: “大哥莫要取笑小弟。想那田姑娘天生丽质,超凡脱俗。而小弟不过一介草民,粗俗不堪,如何敢作非分之想?” 嘴上这么说,却也暗暗希望能够经常与田姑娘呆在一起才好。 华地宁道: “愚兄前段时间一直被他们关着,许多事情并不知晓,那位蒙面少年和丘善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龙子西摇摇头: “便是小弟,也说不上来。” 心中却想,如何算作好人? 又如何算作坏人? 就说那蒙面少年,眼见就是“玉面辣手”,却不知为何既抢女婴,又时时帮他? 好人,坏人,究竟以什么作为标准? 又如何评判? 想了一会儿,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忽然想起,问道: “对了,丘善,‘玉面辣手’,他们怎么样了?” 华地宁道: “那位蒙面少年那天也受了伤,所幸不是很重。 “他把我们送到此间,送他师父丘大人疗伤去了。 “秦氏三兄弟虽也中了毒,但性命无碍,只是听说需要好好将养一段日子。 “‘五行侠’中的三个已经送他们去申国了,另两位却留在这里保护兄弟。” 龙子西叹道: “那个少年,‘玉面辣手’,唉,他总是这么来去无踪,神秘莫测。” 听到那少年也受了伤,心念转动。 虽然许多事情想不清楚,却也不禁挂念起他来。 正自沉思,两人推门进来,见龙子西已醒,大喜: “兄弟醒了!” 75 龙子西欠身一看,原来是“五行侠”中的老三水浩波和老四火云齐。当下欠身点点头: “水大侠,火大侠,多谢那日相救!” 火云齐呵呵一笑: “要谢,兄弟就等着谢田姑娘罢。 “我们哥俩儿估摸着你也该醒了,特地弄了只老母鸡来。 “这可是好东西哪,对少侠恢复体力必是大有好处!” 水浩波把手上的酒坛一拍,道: “是啊,大哥我还弄了些好酒,你一喝肯定来精神。 “听说少侠海量,却一直没有机会领教,这回可得跟兄弟好好喝上一喝了!” 火云齐道: “你不要以为自己姓水,天下人都像你这般好酒。” 几人笑了起来。 龙子西咧嘴一笑,却感到背伤疼痛,精神倒好了不少。 当下华地宁收拾做饭,水火两兄弟陪着龙子西说话。 龙子西问水火二侠: “那天在下受伤不轻,后来完全昏迷,有些事情却是不得其详,不知后来的情况怎样?” 水浩波道: “说起来还是我们田姑娘筹划得好。 “她打探到你们会到柳家堡去,事先派我们几个去了古兵场,把那里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 “她一听古兵场的地势,便想出了一个空中飞索的计策。 “那一日,你们自是凶险万分。 “如果没有空中飞索,便是我们几个下到谷中,想全身而退也是几无可能。 “那谷口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把持,他们人又多。” 火云齐接话: “那天我们五个从空中而下,一人带着你们一个,借助绳子,倒是很顺利地逃了出来。 “只可惜,我的胡子受了点烟火,让我好生心疼哩。 “对了,你们的马匹却是在我们下谷之前已经抢回来了。” 龙子西这才注意到火云齐的胡子已经剪短。 不禁想到,听他二人说得轻松,但那日必是十分凶险,也可看出几人的武功和胆魄,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忽地又想起: “那天,小弟临昏倒之前,似乎闻到了烟味,甚是呛人,却是为何?” 火云齐道: “哦,对了,那是那个少年弄的。 “别说,他那烟委实厉害,没有那烟,我们还真不一定脱得了身呢。 “以后,大哥也得学他一学,关键时刻用它一用!” 龙子西努力回忆着那天的事情,突然想起: “尹吉甫!那老贼呢?” 水浩波恨恨言道: “那个老贼,呸,自然是大获全胜啦。 “他们受了毒烟,一时倒是不敢追逼我们,见我们已经撤走,便也收兵进城。 “那个女婴自是被他献给了宣王,听说,当天晚上就给害死了。 “罢,罢!只可惜我们尽了全力,还是没有救得那女婴的性命。” 说到这里,长叹一气,神情甚是遗憾。 火云齐也叹道: “是啊,那老贼虽然没有害了少侠性命,也算达到了目的。 “听说当时就被宣王赐予伯位,授予下大夫之职,钱财的赏赐更是不在话下了。” 龙子西听说妹妹已死,心下大为悲痛,一时神情恍惚,火云齐后面说的话竟没有听得十分清楚。 想到姑父的遗愿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完成,不禁心里大骂自己无能。 心里反复地念着: 我的妹妹,就这么死了? 真的就这么死了? 不禁内心空空,不知所措。 水浩波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劝道: “兄弟也无须悲伤。世间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数。那女婴生来父母皆亡,活着也未必是福。也许倒是死了干净。” 龙子西长叹一气,此际恨透了尹吉甫! 也为自己上了尹吉甫的大当悔恨不已。 回头想一想全过程,那尹吉甫不能说是做得天衣无缝,自己却丝毫未觉,连那少年的几次提醒也没有引起重视,当真愚蠢之至。 不禁又想起那少年,他显然就是“玉面辣手”,却不知为何屡屡帮助自己? 待要问问水火二侠,却又觉得他们也未必能知,便忍住没问。 只听火云齐又道: “那老贼抢去剑谱,只怕以后武林之中又多了个恶魔,再难有平静之日。” 水浩波笑道: “有你火大侠在,怕他作甚? “这尹吉甫别号‘飞羽’,羽毛最是怕火,自是将来由你火大侠来为武林除害啦。” 火云齐道: “哼,你以为我会饶了他? “只是,光我一人恐怕不够,还得加个‘龙’字,神龙吐火才能把他的几根鸟毛燎个干净。 “你水大侠再用水一冲,冲他个无影无踪!哈哈!” 龙子西听他二人说笑,没有言语。 心中却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剑谱夺回来,手刃老贼,为妹妹和那些身受其害的人报仇! 说话间,华地宁已经将饭菜弄好。 龙子西委实饿了,这一顿自是胃口大开,好像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 76 吃过午饭,三人去了隔壁,让龙子西自行休息。 龙子西却是毫无倦意,思来想去发生的诸多事情,兀自叹息不已。 忽然想到,田姑娘曾给自己一个小布口袋,让他三日后再看,现在早已过了三日。 便急忙找出那小布口袋,打开,见里面是张软软的桦树皮,上面写着一首诗: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 顷筐蓋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龙子西看那字体端正清秀,嗅着那树木的清香,仿佛又看到了田姑娘的甜甜笑脸,却是不大懂这诗说的什么。不由喃喃自语: “好像是说梅果熟了,越来越少了,让人快来采摘,这是什么意思呢?” 隐隐觉得好像是田姑娘在期待着什么,又好像是在告诉自己什么,却说不大清楚。 他自幼随父亲在深山练功,对世事少闻,对男女之事更是懵懂。 不过,他却知道这诗对自己必是好意,心中不免又是涌起那种美好的感觉。 77 转眼已经过了二十几天。 龙子西的伤口渐渐愈合,功力也恢复了两三成。 便早躺不住,与众人商议下步做何打算。 火云齐道: “田姑娘之所以留兄弟在此养伤,没有把兄弟和那几位一起送到申国,原也有一个原因。” 龙子西不解地看着火云齐。 火云齐道: “田姑娘想拜托少侠一件事情。” 水浩波瞪了火云齐一眼: “偏兄弟嘴快!田姑娘让少侠完全好了才告诉他,你急什么?” 火云齐笑道: “我只是告诉少侠,又没有让他马上就去。” 龙子西道: “两位哥哥不须争论,早知晚知也是一样。 “在下这条性命是田姑娘救的。哪里用得着拜托? “田姑娘只要有所差遣,在下自当赴汤蹈火。” 火云齐道: “哪有那么严重?田姑娘只是想让少侠伤好后,去杜父山散散心,顺便帮助寻一样东西。” 龙子西不解: “是什么东西?” 火云齐道: “这个田姑娘却是没有说。” 龙子西道: “那么,那杜父山又在哪里?” 水浩波道: “唉呀,路途可是不近,由此一路向东北,大约也有八九百里之远,却是在卫国境内。” 龙子西道: “哦,那件东西却是如何寻找?” 火云齐道: “这个田姑娘也没有说。” 龙子西越发糊涂,不知田姑娘到底要他找的是什么东西。 不过既然是田姑娘希望他做的事情,自然是绝无推辞。 水浩波道: “依哥哥看来,田姑娘未把诸事交待得明白,怕是让兄弟找什么东西只是个借口,让你暂避尹吉甫的锋芒才是真意。” 龙子西不解: “怎么,那尹吉甫仍然不放过小弟么?” 水浩波摇头: “哥哥也说不准,只是最近风声又紧,连他的公子尹球都出动了。哥哥想,不是冲龙兄弟,又会是冲谁呢?” 火云齐道: “正是。因此,兄弟去杜父山之时,还要多加着小心才是。” 龙子西道: “既然如此,小弟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何不明日就上路? “至于公主到底想让小弟找什么,也许到了那里自会机缘巧合,一切明白。” 水浩波责怪地看了一眼火云齐: “怎么样?我就知道少侠会急着要去。不让你说你偏说。” 火云齐冲龙子西笑道: “少侠却是不急,再将养些时日。我要是现在把你放走了,万一少侠有个什么闪失,我可没法向田姑娘交待啦。” 水浩波道: “说也说了,不妨一发说与少侠知道。还有一节,田姑娘说我们两个不能和少侠一起去。” 华地宁听到这里,问道: “那我呢?” 火云齐道: “你?那田姑娘可没说,自然是去得。” 华地宁大喜: “我便陪兄弟走一遭,也好有个照应。” 当下,又休息了几日。 龙子西却如何按捺得住? 几次三番便要起行,那水火二侠只是不肯。 龙子西再三相求,对二侠道: “此去杜父山少说也得二十余天。 “待到了那里,小弟的伤自然又会好不少。 “便这样空在这里坐地,兀得不急煞小弟!” 两人拗他不过,见龙子西精神状态大有好转,终于答应明日启程。 次日,四人喝了一次告别酒。 水火二侠再三嘱咐多加小心,便即分手,取路自回申国。 龙子西和华地宁按水火二侠的指示,奔杜父山方向而来。 由于龙子西重伤未痊,一路不敢让马快跑,只是徐徐而行。 第二十章 五年争斗 78 龙子西和华地宁行了二十几日,进了卫国境地。 沿路也见了几座大山,打听当地人,却都摇头,不知杜父山在哪里。 继续前行了几日,又见有一座大山,山脚下是一座村庄。 华地宁道: “依着水大哥所说的远近,莫非这便是杜父山?” 龙子西道: “我们自进村子寻宿,问问便知端的。” 进得村来,天已微黑。 却见村头好大一座庄园,甚是气派。 华地宁看了龙子西一眼,道: “看这个庄园,主人必非寻常人也。” 当下敲门。 过了一会,一个庄丁开门,问道: “两位何事?” 龙子西说了借宿的意思。 那庄丁眉头微蹙,喃喃地道: “什么时候来不好,偏是这个时候来!” 便让他们稍等片刻,进去禀报。 二人正自奇怪,稍倾,庄丁出来,道: “亏是我家少爷为人很好,便留两位住一宿。只是不要多问什么,少爷正忙着呢,也不招呼两位了,一应事宜自会有人应付。” 龙子西说声“叨扰了,多谢”,便和华地宁随着庄丁进了庄园。 那庄园里面更是不同,中间一个好大的天井,四周房屋足有数十间。 却见园里诸人行色匆匆,来往忙活,对他们的到来无人理会。 那庄丁领着两人来到一处厢房,点亮油灯,道: “两位便在此歇息,一会儿自有酒菜伺候。只是记住,不管庄里今晚发生什么事情,两位莫管。” 说完,便告辞走了。 华地宁见那人走远,道: “兄弟,你不觉得奇怪么?这家想是今晚有什么重要事情。” 龙子西点头道: “正是。只不知是什么事情?这家主人倒是热情,有事也容留我们。我们且住下再理会。” 说着话的功夫,早有人将饭菜送来。 那人也是不多说话,只把饭菜铺排端正。 华地宁忍不住,问道: “不知贵庄今晚究竟何事?如是不便,我们另寻住处便是。” 那人道: “客官休要多问。虽然有事,却是与客人无关。你们自管歇你们的便了。” 龙子西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那么,可否告诉我们,此处离杜父山还有多远?” 那人瞟了龙子西一眼,已是有些不悦: “什么杜父山?不知道。客官直恁多的问题!只管问它怎地?” 龙子西便不再问,却是愈加纳闷。 两人吃完,那人将碗碟收拾干净,又送上茶水,道: “那边有两桶热水,客官可以用来洗漱。马匹自有人应付草料。你们无事自早休息,小的这也要自去干事。” 说完,出门而去。 两人走了一天,倒是有些劳累,便洗漱了,躺在床上,说着闲话,心中犹自不解。 过了能有两盏茶的功夫,龙子西迷迷糊糊刚要入睡,却听庄外传来人声。 龙子西心下一紧,凝神细听,却是多人都往庄里而来。 凭步声判断,没用多少时候便在院子里聚集了约有二三百人。 只听有人问道: “人都齐了么?” 有人道: “都齐了。” 那人便道: “好,这就请少爷出来。” 过了一会儿,就听一人说道: “众位乡亲,我等精心准备了五年,便是为了今日。 “此事关系重大,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子丹,还望诸位同心协力。 “一会儿让管家每人先发十钱,待我们赢了后,另有赏赐。” 听口气,龙子西猜想,此人一定是那位少爷了。 可子丹是谁? 什么事需要准备五年? 此时,华地宁也醒了,一起竖耳细听。 过了一会儿,便听到人声又起,想是大家陆续拿到了赏钱,多有高兴之语。 正在这时,听到有人急急进了院子,道: “少爷,那边的人已经出发,快到冈上了。” 那“少爷”道: “好,我们这便出发。” 便听到人马声响,一会儿功夫院子里便没了动静。 龙子西与华地宁商量: “华大哥,我们何不跟去看看?如果这家有什么不利之事,我们或可助一臂之力。” 华地宁道: “大哥也是这么想,只是兄弟身体没有完全恢复,还需见机行事。” 龙子西道: “这个晓得。” 两人便溜出屋来。 出了庄园,看见前面不远,一群火把正在向后面的山冈移动。 当下两人悄悄跟上。 79 约行了三五里路,便看到冈上已经有了一群人,也是火把齐明。 这一群人走到对面,双方相隔了三四丈地,都住了脚。 龙子西与华地宁挨在后边。 借着火光,看到对面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壮士,手里反提着一把长剑。 这边的“少爷”却是只能看到后背,手里也拎着一把长剑。 双方的其他人也都拿着各种兵器。 再看旁边,搭了一个三丈多高的木架子,顶部是一个两丈见方的平台,四角插着火把。 龙子西心道:那对面的壮士一定是“子丹”了。 不禁纳闷:这两个倒也有趣,晚间比武不说,还弄了那么高的一个台子。 只听对面的壮士叫道: “大哥,准备好了么?” 这边的“少爷”答道: “嘿嘿,大哥愚笨,恐怕再怎么准备也及不上兄弟。一会儿动起手来,还望兄弟手下留情!” 那壮士笑道: “大哥真会说笑!只怕心中早是要了兄弟的命罢?” 两人互称兄弟,说的话也颇客气,但分明都是语含敌意,不肯让步。 只听这边的“少爷”道: “我们都准备了五年,也不必多说,来罢!” 说完便走向木架子。 那位壮士也走了过去。 两人分别从两侧爬上了架子。 龙子西心道: “看他两人爬台子的架式,武功倒也平常。” 却见两人一会儿爬上了台子。 那“少爷”道: “兄弟的开天剑法可有长进?” 那壮士回道: “愚弟哪有什么长进?倒是听说大哥最近功力大长,倒要好好讨教。” 那“少爷”道: “好,我们便以开天剑法一决高下便了。” 龙子西不解: “这两人也会开天剑法?” 却见两人略一试探,早斗到一处。 才三五个回合,龙子西便发现两人使的根本不是开天剑法,心下纳闷: 他们为什么自称用的是开天剑法? 不及细想,看两人相斗。 又是十几个回合,发现两人武功平平,差距不大,倒正是对手。 台下众人见两人在台上斗得难分难解,便各自为主人助威。 这边有人高呼: “大少爷必胜!” 那边马上也有人喊: “二少爷必胜!” 于是,众人齐呼,你高我低,各自为自己的主人助阵,好不热闹。 众人振臂高呼,脚下不自觉地都向前挪动。 一会儿功夫,双方便由口舌之争变成了枪棍相加,混战到了一处。 后边的人无法加入战团,有的便将火把向对方掷去,便有人惨叫,端的是一片混乱。 正闹间,龙子西见到有个火把落到了木架子下边,早把一角烧着。 心叫不好,便大呼“救火”。 却是人声鼎沸,哪里有人听得到? 想要挤过去,却也是一时不能。 那木架子是用的干木搭成,冈上势高,又有风来,火势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众人初时未觉,待到发现时,为时已晚。 见那木架子已为大火包围,台上的两人也已发现,停了打斗,却是手足无措。 两人想是被烟呛着,都是大声地咳着,想找地方下台子,却哪里下得来? 下面的众人也停了争斗,大叫着自己的主人。 又有人去扑那火,却是越扑越旺。 众人早慌了手脚,无计可施。 只见又一阵风来,最初烧着的一角往下一蹋,台上两人一个趔趄,差点儿摔了下来。 众人一片惊呼。 眼见用不了多久,两人就要被大火吞噬! 80 众人心急如焚。 正在惶惶无法可想之时,只见一条黑影平地跃起,踏着众人的脑袋,直向木架子奔去。 看看离木架子有个两丈来远,那黑影双足一点,下面的人“唉呀”一声,缩了脖子。 那身影却借力上跃,向台上飞去。 众人未及反应,早见那人到了台上,一手挽起一个,纵身跃了下来。 那人在落地的一瞬间,把两人往两边一推,两人噔噔几步跌向两边,早被众人接住。 他自己却脚尖一点,再度跃起,轻轻落下。 就在三人落地的同时,那木台子一声响亮,完全蹋掉,变成了一堆熊熊大火。 众人不禁齐喝了一声彩。 两人惊魂甫定,定睛细看,这才发现救了他们性命的是一个少年。 不必说,那人正是龙子西。 当下两人同时抱拳,道: “多谢相救!” 龙子西未及作答,那“少爷”大声道: “先救灭了火!便请兄弟同到庄上,再行说话。” 那位壮士道: “正是。” 众人便一齐动手,把火扑灭,下了冈来,回到庄上。 进了院子,“少爷”吩咐: “让大家都去吃酒,另作理会。” 却领着几人来到了一间屋子。 才进得屋来,那“少爷”把龙子西向正中的一把交椅一按,纳头便拜,另一位壮士也赶忙跪在地下,齐道: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龙子西急忙起身拉起二人,道: “两位无须客气,只是解了在下的疑惑之处便是了。” 当下几人坐下,早有人送上茶水。 龙子西这才看到两人灰头土脸,身上衣衫多有烧痕。 再看自己,左袖也是烧了半截。 几人互相看看,不由得大笑起来。 81 笑毕,那“少爷”先介绍道: “在下姓吕,叫吕艺享;这位是我的兄弟,唤作吕子丹。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龙子西道: “在下姓龙,双名唤作子西。这一位是在下的朋友,唤作华彪华地宁。” 吕艺享一惊,道: “听口音,少侠是晋人,莫非便是飞虎大侠的公子少侠龙子西?” 原来,经过几个月的时间,龙子西经着骆驼东庄和柳家堡之战,早是名声鹊起,吕家兄弟当然也听过,是以有此一问。 龙子西笑道: “在下的确是飞虎大侠之子,至于少侠什么的,实不敢当。” 只见吕氏兄弟互相看了一眼,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当下起身,再次拜倒在地。 龙子西一惊,扶起二人,道: “两位壮士请起!为何行此大礼?” 两人起身。 吕艺享显是十分高兴: “今日见到开天剑法的传人,当真是我们两兄弟的万幸!不过,说来我们却是惭愧得紧。便请少侠移步,我们到隔壁喝上两杯,慢慢说与少侠知道。” 隔壁早摆好了一桌酒席。 众人落座,吕艺享道: “这原是在下为庆祝胜利而准备的。如今请少侠享用,粗茶淡饭,请勿见怪。” 龙子西看那满桌酒菜十分丰盛,却哪里是“粗茶淡饭”? 喝了几杯,只听吕艺享道: “我们兄弟两个爱好武艺,对开天剑法仰慕之至。 “只是天缘浅薄,哪里去学此剑法? “我们也经了几个师傅,却没有一个有真本事的。 “但我们实是对开天剑法爱之太深,便各自揣摩了一套剑法,都命名为开天剑法。 “刚才实是让少侠见笑了。” 龙子西道: “原来如此。两位的剑法虽非真正的开天剑法,倒也自成特点。” 华地宁道: “你们两个原来是兄弟,可为何有此一争?所为又是何事?” 吕艺享道: “此事又是让我们惭愧。两位可知我们这里的地名么?” 龙子西道: “我们初到贵地,却是不知。” 吕艺享道: “这里统称为吕家冈,却分为两处。 “我这里是前吕家冈,后边是我兄弟的地方,唤作后吕家冈。 “我们两个虽然本事低微,却是我朝开国元勋姜太公的后人。” 说到这里,倒也有几分自豪。 龙子西道: “是了!姜太公曾封吕地,吕乃是他的氏,想不到两位是太公后人,当真失敬!” 吕子丹道: “想太公当年何等英雄,但姜氏后人却日渐衰落,到了近两三代,更是无人出仕。我们取吕为姓,也是愧为姜姓,只怕辱没了先人。” 吕艺享接着道: “我们虽然改姜姓吕,却是太公的嫡系。因此,太公的一件宝物,一直在我们这支保存。” 华地宁道: “不知是什么宝物?” 吕艺享道: “两位听过‘上古三奇’的说法么?” 龙子西道: “这倒听过。乃是文王《易经》,姜公《太公兵法》,再就是在下家传的《开天剑谱》。大哥说的莫非正是那《太公兵法》?” 吕子丹道: “正是。” 龙子西叹道: “只道那《太公兵法》失传已久,却原来仍在人间,真乃幸事。” 吕艺享接着说道: “这件宝物一直由愚兄弟的先祖保存,如今却在家父手里。” 龙子西笑道: “如此说来,小弟料你们兄弟相争,便是为这件宝物了。” 吕艺享道: “正是。家父原准备将此宝物传于我们当中的一个,但我们两个都是平庸之辈,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唉,家父便犹豫不决,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华地宁道: “为此你们两个便要较个高低,以求得到这件宝物了?” 吕艺享面露愧色,道: “华兄弟说得不错。 “我们知道这宝物人人都想得到,虽然我们本事低微,但不论献给何人,岂非求之不得?自是可以换来一场大富贵。 “所以……” 说到这里,却停了下来,愧色更重。 吕子丹冷笑,接话道: “事情做也做了,说便何妨?” 吕艺享道: “难道只是我自己在做吗?你不也是同样的心思?” 吕子丹脸上一红,道: “不错,我也曾想谋害于你。今日见到我们最为敬佩的龙少侠,倒要请他做个公道。” 龙子西心道,一定是他两个为争兵法,互相谋害,那可是一件大大不妙的事情。 这样一件羞于启口的事情,倒也不要让他们说了,免得太窘。便道: “你们兄弟之争,在下如何做得公道?令尊自来调停才是。” 吕艺享道: “家父的确为我们做过调停,但那时我们两个都正年少,如何肯退让?家父对我们甚为失望,一气之下于五年前进了山里隐居。” 华地宁问: “是杜父山么?” 吕艺享道: “杜父山?那却不是,这个唤作吕公山。” 龙子西见说不是,也不多问,道: “他老人家一定是把兵法带进山里了。那么你们还争什么?” 吕艺享道: “不错,家父的确把兵法携进了山里。 “却是临行时说过一句话,让我们五年后有了出息再进山找他,谁的出息大便把兵法传给谁。 “于是我们两个打了五年,却始终难分胜负。 “明天便是进山之日,便约了今晚再行较量。” 龙子西道: “原来如此。不过,据小弟看你们两个,武功实是相差无几,想要分个高低,便是再打上三天三夜恐怕也难有结果。” 吕子丹突然站起: “便是打上十天十夜也一定要见个高低!” 看着吕艺享的目光却是十分凶狠。 吕艺享也“嚯”地站起,冷笑道: “打就打,难道我还怕了你不成?” 两个人面露狠色,马上又要动手。 龙子西起身笑道: “两位大哥且勿动怒。听小弟一言如何?”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都坐下。 龙子西款款而言: “在小弟看来,两位恐怕对令尊的意思多有曲解。 “他老人家只说看你们哪位更有出息,却并未说看哪位武功更高。 “武功高就一定有出息么?武功低也未必便没有出息,是也不是? “两位却如何只在‘武功’二字上动心思?” 两人听了这话,都觉有理。 没想到五年来,只把武功和出息划了等号,实是有失偏颇,不觉一时气馁。 良久,吕艺享道: “依少侠之见,却当如何?” 龙子西道: “依小弟之见,两位也不必再比。 “既然明天是进山见父之日,多备物事,尽管进山,却是问清令尊如何便算有出息,那时回来继续努力,再来比过不迟。” 二人听了,觉得这倒不失一个好办法,便道: “如此,倒要请少侠同走一遭,不知可否?” 龙子西道: “令尊乃是当世高人,如允得见,实乃幸运。” 当下众人又喝了数杯,看看将近深夜,便撤了席。 吕子丹带着自己的人马自回己庄。 吕艺享去安排明日进山的事情。 龙子西和华地宁自行歇息。 龙子西临睡前心中核计:莫非,田姑娘要我找的东西便是那《太公兵法》? 第二十一章 太公兵法 82 第二天,四人带了十几个随从,挑着胆儿,由一个经常进山给老人家送东西的老奴引领,徐徐往山里进发。 行不过五七里,早见山势陡峭,却是好一座仙山。 龙子西心道,老人家在此隐居倒胜似天天看着两个儿子争闹。 只不知他能否真的不念及两个儿子,在此潜心静养? 又走了一会儿,山势更高。 回头一看,吕家冈已是远远落在山脚之下了。 正走到半山之上,忽然前面传来水声。 转过弯,早看到一面瀑布。 那瀑布倾流而下,撞在下面的石头上,水花四浅,雾汽迷蒙,四周青松翠柏,端的是个好去处。 众人在瀑布前面停下。 只见那老奴跨前一步,冲瀑布深深一揖,叫道: “启禀老爷,两位公子看望老爷来了!” 连叫几声,却没有动静。 众人正自诧异,忽见一条身影从瀑布后面飞出。 只听“扑扑”几声,吕家兄弟和华地宁均被点中穴道。 只有龙子西出手迅捷,以手格开,反是差点击中了那人。 那人见一击龙子西未中,身子向后跃开,稳稳地站在那里。 龙子西一看,原来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鹤颜长须,目光炯炯。 见那吕家兄弟被点了穴道无法言语,却对那人面露恭敬之色,便想此人必是他们的父亲了。 当下拱手说道: “在下龙子西见过吕老前辈。” 那老人看了龙子西一眼,显是对他能够避开自己的攻击有些吃惊。 却不理他,转而对吕家兄弟喝道: “哼!你们两个畜生,想是找了帮手,要强行夺取兵法么?” 龙子西见吕家兄弟不能说话,却脸色焦急,笑道: “吕老前辈,这就是您的不是了。老人家点了他们的哑穴,却又问他们话,让他们如何作答呢?” 那老人“哼”了一声,转向龙子西: “尊驾唤作龙子西?武功倒是不弱。尊驾怎么和他们在一起?是他两个找来的帮手么?上山又是何意?也想强抢兵法么?” 龙子西听那老者连着几问,心道:这也是个直性子。便道: “晚辈的武功虽然将就说得过去,但比起吕老前辈,身法矫捷,出手迅速,只怕还有差距。 “晚辈只是偶然与两位令郎相识,因仰慕前辈英雄,冒昧前来拜见。 “至于强行夺取一节,实是万万不敢。” 那老奴颤惊惊地道: “启禀老爷,两位少爷确是因为五年之期已到,特地来看望您老人家,别无他意。 “这位少侠原是庄上借宿客人,因仰慕老爷才一同前来。 “这位少侠昨夜还救了两位少爷性命哩。” 那老者“咦”了一声,似不相信,脸色却是和缓了许多。 当下,身形飘出,又是“扑扑”几下,已将三人穴道解开。 吕家兄弟一经得动,当即跪倒,忙不迭地给老者叩头。 华地宁也过来见了礼。 老那者也不理吕家兄弟两个,只对华地宁道: “这位壮士又是何人?” 华地宁急忙做了自我介绍。 那老者点点头,道: “都进来罢。” 言毕,转身背着手向瀑布侧面走去,身形一晃,进了洞里。 原来那里却另有一个洞口。 83 进得洞来,龙子西四处一看,这洞虽然没有那日田姑娘呆的山洞那般大,也没有那么多物事,倒也干净宽敞,用物无缺。 那老者先在洞中的石桌前坐下,又招呼龙子西和华地宁过来坐下。 想了想,冲吕家兄弟道: “你们两个也过来坐了罢。” 见众人坐下,那老者道: “你们两个说说,这少年如何救了你们性命?” 两兄弟便你一言我一语,把昨晚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老者听毕,冲龙子西一揖: “如此,倒要感谢少侠救了他两个。” 龙子西急忙还礼,道: “两位令郎原也自己跃得下,不过是在下不知深浅,一时抢先罢了。” 那老者“哼”了一声: “他两个的轻重我岂不知?便是再练上十年,从那么高的地方跃下,即使侥幸逃得性命,也必是筋断骨折。” 言毕,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显是对他两个如此胡闹甚为不满。 吕家兄弟面露惭愧之色,低头不语。 老者转头问龙子西道: “龙季是尊驾何人?” 龙子西道: “乃是家父。怎么,前辈认识家父?” 那老人微微点头: “岂止认识! “当年老夫与令尊和你那陈渡师叔多有交往,乃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老夫武功比他们两个自是差了一截。 “不过,弈棋却是老夫略胜一筹,呵呵。 “想当年,我们曾在此山切磋武功,累了便弈棋取乐,想来犹如昨日! “对了,他两位现在可好?” 龙子西便把父亲和师叔的情况说了一遍。 老人家听说龙季归隐,陈渡已逝,免不了几多唏嘘。 龙子西道: “晚辈斗胆问一句,老人家身负绝世武功,却为何在此隐居?” 那老者长叹一声,道: “少侠不是外人,不妨与你说了实话。 “老夫的名字唤作吕叔阳,原是姜太公后人,想必贤侄已经知道了。 “我们姜家在昭王以前,倒也一直封候赐爵,更有在朝廷出仕者。 “却是从夷王开始,朝纲日渐毁坏,渐渐淡了那份心思。 “到我祖父那代,已经是普通百姓了。 “老夫这一代,原也住在齐地。 “年轻的时候看到宣王中兴,本来还想为国家出些力,后来却看到朝政又开始走下坡路,也是看到这两个畜生一无所成,心下更冷。 “便从齐地南迁,来到这里,索性归隐山林。” 龙子西叹道: “前辈此心正与家父相同。山水为伴,潜心养性,不受俗事搅扰,便是神仙的生活也不过如此!” 吕叔阳又是长叹一声: “老夫如何比得了令尊?且不说这两个畜生无法让老夫静心,更有一件事情,一直让老夫放心不下。” 龙子西道: “莫非是《太公兵法》么?” 吕叔阳点头道: “正是。 “那武祖姜太公曾作《太公》二百三十七篇,分为《谋》、《言》、《兵》三篇。 “这《兵》被后人称为《太公兵法》,是他辅佐武王伐纣时的经验所得,乃是五帝以来第一部详尽的兵法,姜太公由此被后人尊为‘兵家始祖’。 “武王成周以后,历经成、康、昭、穆数王,天下太平,倒也用它不上,便由我们相传下来。 “但这样的一部奇书,岂能让它埋没于草野? “宣王中兴的时候,老夫曾几次想把它献给宣王,但宣王后来专事攻伐,于民无利,献了它只怕给天下百姓带来更大的灾难。 “为此,踌躇未决。” 龙子西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吕老前辈有此心意,自是天日可鉴。 “小侄想来,到了某个时候,这部兵法必有重见天日之期,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吕叔阳大喜,道: “贤侄见识高明。休说我那两个畜生,便是老夫也自愧弗如。” 又转向他两个: “你们两个枉自痴长了几岁! “我原想通过此兵法激励你两个长进,却如何心地偏狭,只是一味厮闹? “凭你们两个现在的样子,我又如何放心把兵法传于你们? “今后要多向少侠学习,也做些让我高兴的事来!” 两兄弟连声说是。 吕叔阳把他两个好一顿责骂,情绪转好,便道: “今见故人之子英雄如斯,说不得要留贤侄在山上多盘桓几日。” 龙子西稍一犹豫,道: “前辈相留,理当应命。只是……” 吕叔阳问: “怎么?” 龙子西道: “晚辈还要去那杜父山。只是寻找了多日,却不知那山到底在哪里。说不得,还要继续寻找下去,却是不敢在此多有耽搁。” 谁知吕叔阳听了哈哈大笑: “既是如此,贤侄还往哪里去?我等脚下踏的正是杜父山!” 华地宁不解: “此山不是唤作吕公山么?” 吕叔阳又是一笑: “此事也怪不得别人不知。 “那杜父山却是古时的名字,自老夫来此以后,便改了叫吕公山。 “几十年来,倒是众人只知吕公山,而不知杜父山了。” 龙子西听了十分高兴,想不到找来找去,杜父山原来就在脚下。欣然说道: “如此,晚辈便要叨扰啦!” 当下,刚好有吕家兄弟带上山来的诸多物事,便铺陈酒席,开怀畅饮。 众人当夜便宿在山上。 84 次日,众人都陪着吕叔阳在洞里叙话。 龙子西把几个月以来的种种诸事说与众人,不仅其他人大感惊奇,连吕叔阳也是感叹不已。 说到尹吉甫一节,吕叔阳叹道: “那尹吉甫年轻时候即是武功高强,颇多心计。想不到年纪大了越发老辣狠毒,少侠从他手上逃得性命也是万幸。” 又互相交流些武功心得。 那吕叔阳见龙子西人品武功无不堪称上乘,越发对龙子西心生欢喜,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吕叔阳少不得又教导两个儿子,要目光远大,不要再为小利厮闹。 那两兄弟见了龙子西如此英雄,艳羡不已,顿觉自己甚是渺小,相争相斗之心大减,便言归于好,表示今后绝不互相为难,相反要齐心协力,永相救护。 众人见又有了这样一件功德,都是十分愉悦。 吕叔阳又听说龙子西有伤在身,便用自己研制的草药为其疗伤。 第二天,龙子西见那吕叔阳为人豪爽,吕家两兄弟又如此仰慕开天剑法,便道: “难得两位哥哥喜欢开天剑法,小弟不揣浅陋,便传些剑法给两位哥哥。如何?” 两人大喜。 吕叔阳自也高兴: “能得少侠真传,实是他两个的造化。” 龙子西便根据两人资质,各传了他们开天剑法五十四式。 这五十四式虽然只是开天剑法的一半,却也非同小可,练成之后,足以成为一流好手。 两人感激不尽,自是全心习学。 龙子西又借机教了华地宁一些武功心法,华地宁也自欢喜,不知不觉间武功大有进境。 呆了几日,那吕叔阳越发喜欢龙子西。 这一日,突然提出要与龙子西拜把子,结为忘年之交。 龙子西如何肯依,再三辞道: “前辈豪爽洒脱,小侄十分敬仰! “但前辈与家父同辈,小侄怎能与前辈兄弟相称” 华地宁也劝道: “前辈这么做,可叫他两兄弟不好与龙兄弟相处啦!” 吕叔阳听了哈哈大笑: “两位所说也是。既是如此,老夫搀越,认贤侄为义子如何?” 龙子西听了,不知吕家兄弟怎么想,本欲拒绝,又觉得那吕叔阳一片真心,自己也是十分喜欢他的性格,怎好一口回绝,大扫其兴? 正自犹豫,吕叔阳道: “老夫有此一议,却也不是临时起意。 “也不是想占贤侄便宜。 “老夫刚才说过,老夫与你父亲乃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们年轻之时,曾有个约定。 “若是将来互有儿女,便要结为亲家。 “若是都是儿子或者女儿,便互认干亲。 “虽然当时只是半开玩笑半认真之语,但贤侄此来,岂非天意? “只可惜,你父亲不在,否则他不认我这两个小子为儿可不成!呵呵。” 龙子西依稀记得父亲好像说过此事,便道: “既是如此,若是两位哥哥不介意,小侄求之不得!” 那吕家兄弟早是十分高兴: “得与龙少侠结为兄弟,吾二人之愿也!” 当下,龙子西倒地对吕叔阳拜了三拜,口称“义父”。 又与两位哥哥重新见了礼,众人都喜。 吕叔阳把龙子西拉起,道: “老夫有个要求,我们只定父子名分,不以父子相称。 “贤侄刚才一声‘义父’,老夫已经心满意足! “以后称老夫什么,但凭贤侄之意。 “贤侄可依得么?” 龙子西道: “便依义父所言。” 吕叔阳又道: “可惜老夫贫寒,没有什么见面之礼。不过,嘿嘿,再说罢!” 当下,众人欢欢喜喜,又热闹了几天。 龙子西得便问起吕叔阳是否熟悉“五行侠”。 吕叔阳道: “老夫与他们原也有些接触,只是曾经有点过节。说实话,老夫不很喜欢他们。” 龙子西心道,田姑娘不让水火二侠同来,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了。 却不知道吕叔阳与水火二侠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接下来,众人每日饮酒,说些英雄之事。 如此,早过了七八日。 龙子西隐隐觉得,那吕叔阳认己为子,似乎大有深意。 第二十二章 突起变故 85 这一天,风清气爽,天高云淡,正是深秋难得的好天。 龙子西一早晨起来活动身体,发现吕叔阳的草药果然有效,那伤已经好了多半。 用过早餐,吕叔阳道: “今日天好,不妨都随老夫看看山景。如何?” 众人无有不依之理。 便留了老奴和几名武功高强的家丁看守水洞,其余众人都随他爬上山来。 但见那山甚是险峻,却是一派大好风光,众人边看边称羡不已。 行了一程,众人都在一块空旷之处驻足。 吕叔阳指着远处山顶的一处平坦之地对龙子西道: “贤侄看到了么? “那便是吕望顶,乃是此山的最高之处。 “据说,老夫的先祖姜太公,未遇文王之前,曾隐居此山,在那里驻足遥望,叹韶华易逝,恨壮志难酬。 “这也是此山被老夫改为吕公山的原因。” 说到此节,想象着当年先人登山远眺的情景,吕叔阳充满了无限深情。 龙子西道: “传说太公八十而仕,自是老骥伏枥,雄心不已。想他老人家当年登高远望之际,一览群山小,那是一种何等的气概!” 吕叔阳忽然笑道: “老夫陪贤侄上去看看如何?” 龙子西道: “难得义父有此雅兴,孩儿岂敢不从?” 吕叔阳听他又以父子相称,哈哈大笑,忽然拔足向前跃去。 龙子西随即快步赶来。 华地宁知道龙子西身伤未痊,待要嘱他小心,却哪里来得及? 众人见他二人转眼已经跃出三丈之外,自忖轻功无可比拟,索性站在原地,看他二人各施轻功。 那吕叔阳虽已年过六旬,但轻功依然了得。 只见他健步如飞,跑着跑着,忽然跃上树头,只听“哗哗”叶响,已是踏叶而行,正如在天上飞行一般。 龙子西暗自佩服,却是少年好胜之心大起。 当下也跃起身来,却是斜着身子借助树干向前窜跃。 两个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虽然身法不同,却都展现了绝妙的轻功。 众人从来没有见到如此的功力,早是看得呆了,眼见两人消失在密林深处,才大大地喝起彩来。 86 两人一会儿功夫便几乎同时上了吕望顶。 吕叔阳大笑,挽着龙子西的手道: “贤侄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好!好!” 两人向四周望去,但见层峦叠嶂,峰回路转,远处村落点点,脚下云雾缭绕,风光更是不同。 龙子西不禁生发感慨,叹道: “端的是江山多娇,只可惜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苦了些。太公他老人家若是重生,必能救万民于水火!” 吕叔阳也叹道: “贤侄说的不错。 “太公不独用兵如神,而且爱民如子,治国有方。 “武王灭商后,太公以头号功臣位列首封,被封于营丘,即今齐地。 “那时天下初定,民心未附,虽有封地,却需要自行治理。 “太公修道术,尊贤智,尚有功,伐无德,把个齐地整治得民心和顺,日渐强大。 “后世又有哪一个比得了他? “众人皆以《太公兵法》为宝,却哪里知道,那《谋》、《言》更是治世良策?” 龙子西听吕叔阳一番陈词,心有所动。 暗道,自己便是及得上太公万一,也已心满意足了。 良久,吕叔阳忽道: “贤侄知道么?老夫让你上来,倒也不全为看景。” 龙子西道: “前辈有何指教?尽管吩咐。” 吕叔阳叹了口气,道: “便是老夫始终放心不下的《太公兵法》。 “想必贤侄也已经看出,那两个畜生不仅武功不堪提起,而且为人庸俗,胸无大志。 “老夫只怕兵法给了他们哪一位,便被他们轻薄现世,为害天下。 “只有把兵法交到一位正直人士手中,才让老夫放心。 “不知贤侄可愿意代老夫保管,让这上古之宝日后得遇其主?” 龙子西绝没想到吕叔阳会有这个想法,当下一怔,没有回答。想了想道: “前辈如此看重晚辈,让晚辈十分感动。 “只是,晚辈不过一介武夫,又不懂国家之事,于识人一节实无自信,只怕误了大事。 “晚辈听说,那申候英明神武,何不将兵法交付于他,庶几可有大用矣!” 吕叔阳却摇摇头: “别人倒也罢了,这申候,哼,兵法却是无论如何不能给他!” 龙子西不解,正自疑惑,听吕叔阳继续说道: “老夫对这申候最是了解。 “此人勇则勇矣,智则智矣,却是心胸狭隘,受不得委屈,吾料将来乱我周室者,必是此人也!” 龙子西没想到吕叔阳对申候的评价会是如此,更加不解。 却听吕叔阳接着说道: “这申候早就对兵法垂涎三尺,也不知他如何得知,这兵法在老夫手里,却不是直接相求,而是想了个歪主意。 “那是十几年前,他带了两人,便是那水火二人,来此找我,明着是看望故友,暗里却是为着兵法。 “他提出与老夫赌棋,赢了的便得兵法。 “结果与老夫前两盘各胜一局。 “到了第三局,老夫占机优势,眼看就要赢了,他却让在旁边看棋的那个水什么波故意把茶水洒到棋盘上。 “那姓水的自是知道主人意思,借着擦水把棋局搅乱,却是如何复原? “此局只好不了了之。” 龙子西听了,想像着当年的情景,心道: 这申候也算急中生智,只是难免有失风度了。 吕叔阳继续说道: “这还没完。 “他见在棋上难以赢老夫,便又提出让那水火二人与老夫比武,也是谁赢了便拥有兵法。 “老夫岂能惧怕? “自是慨然下场,与他两个放对。 “老夫先赢了姓水的,又与那姓火的较量。 “那姓火的果然厉害,加之老夫赢那姓水的时候消耗了诸多体力,结果斗过百合,被那姓火的打了一掌,虽然受伤不重,也是将养了月余才好。” 龙子西当然知道吕叔阳输了却没有交出兵法,也不多问,听吕叔阳叙说原由: “那申候当然逼我交出兵法。 “却是老夫道,非是老夫言而无信,老夫以一敌二,便输了也不心服。 “老夫提出,待养好了伤,再与那姓火的比过。 “申候如何肯答应? “两相争执,闹得甚不愉快。 “那申候为着自己名声,倒也没有明抢,便悻悻下山。 “此后却再没有来过,估计自是深恨老夫了!” 龙子西听完方才彻底明白。 想不到,还有这样一段曲折! 更没想到“五行侠”竟与申候大有关系。 眼见田姑娘让我找的正是《太公兵法》,莫非便是替申候做着此事? 如此,田姑娘与申候又是什么关系? 吕叔阳见他踌躇,只道他忌着吕氏兄弟,道: “贤侄是不是对老夫那两个畜生有所顾虑? “一者,他们两个心地倒算不坏,又对贤侄佩服得五体投地,若是知道兵法由贤侄保存,绝不敢来争。 “二者,老夫认贤侄为子,正是为着这兵法,贤侄虽为义子,但由父传子,也算名正言顺。” 龙子西这才明白吕叔阳的良苦用心,不禁大为感动,但终觉受之有愧,道: “晚辈倒不顾虑别的,只是君子不掠人之美。实在是……” 觉得吕叔阳一片丹心,只怕兵法为坏人所用,欲传以可靠之人,如此博大的胸怀当真令人感动。 只是,自己受了兵法,必然交给田姑娘,而田姑娘是申人,八成就会献给申候。 如此,却不是违了吕老前辈兵法绝不能交给申候的本意? 却是如何是好? 龙子西为人坦荡,所以才有此虑。 吕叔阳却未想那么多,正色道: “贤侄请再听我一言。 “此兵法虽为老夫先人所创,却乃天下之物,原非老夫一家所有。 “贤侄能行此事,正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也是为此奇宝的安全着想。 “老夫已年过花甲,能再活几何? “难道贤侄甘心让这奇宝落入奸人之手么?” 龙子西听他如此说,心道: 或许田姑娘与申候并无关系。 反正是田姑娘委托的事情,我只替田姑娘了此心愿罢了,其他的也顾不得了。便道: “如此,小侄恭敬不如从命。” 吕叔阳大喜,连声说道: “好,好!我们这就下山,老夫与他两个说知。” 两人这次却是互挽双手,谈笑风生,沿山路徐徐而下。 看看快要来到刚才跃向山顶之处,忽然听到有人惨声呼喊: “老爷──!” 因为是在山里,这声音显然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87 却说吕叔阳听到有人惨呼“老爷”,叫声:“不好!”放开龙子西,奋力向山下跃去。 龙子西紧随其后,却是由于身伤未痊,刚才又一路狂奔,体力未复,竟被他落下十数步。 两人奔到众人等候之处,却未见异常。 在此等候的诸人显然也是听到了那声呼喊,正惊异不解。 忽然那喊声再次传来,却比刚才又近了许多。 接着是奔跑的声音,又有人重重摔倒的声音。 众人当即迎着声音奔去。 奔不到十几丈,早见一名家丁倒在前面山坡之上,翻滚躲避,二三十名黑衣蒙面人正挥刀猛砍。 诸人更不多想,迎头扑去,早与黑衣人斗在一处。 龙子西与敌人甫一交手,便知这些人武功高强,绝非泛泛之辈。 不由边斗边想,哪里来了这么些个硬手? 双方虽然人数差不多,但龙子西这边只有他和吕叔阳两个高手,而对方个个武艺精强。 饶是龙子西武艺绝高,却是以一敌众,又要时时照应华地宁和吕氏兄弟,加之身伤未痊,一时间倒斗了个旗鼓相当。 正斗间,又有一名黑衣人抢上山来,大呼: “主人已经得手,不要纠缠,快走!” 那些人便抽身向山下奔去。 与龙子西对敌的两个却如何脱得了身? 稍一分心之际,早被龙子西打翻在地。 余下的黑衣人也不管同伴,只管向山下窜去。 吕叔阳大叫一声: “不要走!” 率领众人紧追不舍。 那些黑衣人竟是个个行走如飞,一时哪里赶得上? 正赶间,前面忽又涌出二十几个黑衣蒙面人,却都使着弓箭。 那些黑衣人见有人追下山来,让过同伙,当下或站或跪,弯弓搭箭,数十支箭“嗖嗖”迎面射来。 龙子西听那箭声,便知力道甚大。 当下喊声: “各位小心!” 抢身在前,长剑一挥,几支箭被打落地上。 饶是如此,自己这边还是有三名家丁中箭倒地。 几人奋力向黑衣人扑去,当头又是一排箭射来。 龙子西和吕叔阳挡在前面。 龙子西挥剑,吕叔阳舞起袍袖,虽然又挡下了七八支箭,却听身后一声“唉呀”,听声音却是吕艺享中了箭。 吕叔阳心念儿子,正要回去救护,又见一箭正射向吕子丹,当下右袍挥出,刚刚卷住了那箭,自己却完全暴露,早中一箭,一头摔倒在地。 龙子西大怒,右手舞剑拨打箭支,左手早摸出五枚骨镖,向黑衣人打去。 只听连声惨叫,三名黑衣人翻身倒地。 龙子西既已得手,再不容空,又是五镖飞出,又有几人中镖惨叫。 对方见龙子西骁勇异常,镖不落空,不禁大骇,一声唿哨,纷纷后撤。 众人也不去追赶,急忙来看吕家父子。 但见吕艺享箭在腿上,无甚大碍,而吕叔阳却箭入左胸,血如泉涌,伤势严重。 吕子丹早扯下衣袖,要为父亲包扎伤口。 吕叔阳却左手捂胸,右手推开子丹,急促地说道: “快,快去看兵法!” 华地宁背起吕叔阳,吕子丹搀扶着吕艺享,龙子西持剑断后警戒,一齐奔下山来。 到得洞口,只见三名家丁横尸洞外。 众人更不它顾,一齐抢进洞来。 却见那老奴被杀死在石桌一边,洞壁一侧有一块大石已被挪开,露出一个小洞,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那吕叔阳见到此景,脸色大变,紧紧握住龙子西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 “贤……贤侄,一……一定要,找到……兵法……” 言毕,喷出一口鲜血,溘然长逝。 第二十三章 波澜再起 88 龙子西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吕家冈。 想起吕老前辈,不禁伤感不已。 这吕老前辈自是侠义为怀,心底坦荡,肯把这件宝物托付于他。 谁知却突起变故,不仅命丧人手,而且兵法又不知被何人抢去。 想来还是自己太过无能,失于防范。 想想“上古三奇”,那《易经》除外,其余两宝几乎都是失于他手,不禁自责之情大发。 一路无话,却是内心不安,思绪万千。 那天吕老前辈逝世以后,他们认真查看过那几个被击毙的黑衣人的情况,发现他们不是中原人,而是少数民族,可究竟是哪个民族却无法确认。 看来,要查清是何人抢走了《太公兵法》,还要大费周折。 不过,龙子西暗下决心,纵是万难,也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找回剑谱,不负吕老前辈所托。 他已经向吕家兄弟做了承诺。 究竟是何人抢走了《太公兵法》?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尹吉甫。 那人心狠手辣,野心勃勃,既已抢得《开天剑谱》,再抢《太公兵法》自是再自然不过。 说不定,为了遮人耳目,正是他从边远之地找来了帮手。 那吕叔阳虽为隐居,但并不十分隐秘。 凭着尹吉甫的耳目众多,神通广大,查到他的下落自是不难。 又想到,那尹吉甫抢走剑谱,害死姑姑的孩子,又暗伤自己,此仇还没有报得。 即使不是他抢走了《太公兵法》,也要和他周旋到底,好好算算这笔帐。 想到这里,便打定主意,先找尹吉甫,见机查找《太公兵法》的下落。 于是,和华地宁结束停当,告别吕氏兄弟。 估计此时那尹吉甫必是已在镐京为官,便直奔京城而来。 89 约行了二十几日,到了镐京城外。 天已将黑,两人又来到了“憩来京”客栈。 那客栈红火依旧,店主老儿正与几个小厮忙前忙后,见到龙子西,不禁一怔,显是依然认得他。 龙子西却装作不认识,叫道: “早就听说‘憩来京’的名号,果然不俗。老板快与我们安排一间上房!” 那老儿也自精明,说声: “好咧。客官随我来。” 两人便跟着老儿上了楼来。 进了房间,那老儿急关房门,低声说道: “这位小哥!端的吓杀小老儿,你如何还敢到镐京城来?这一位大哥却又是谁?怎的也觉面熟?” 龙子西笑道: “老人家莫怕。这一位是在下的朋友,正是那天被官兵追杀之人。” 那老儿听了此话,把华地宁又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 “是了!果然是他。你两个如何恁地大胆?” 龙子西道: “非是我们两个大胆,不知道爱惜性命,却是有要事在身,不得不来。对了,老人家可知最近有什么动静?” 那老儿道: “四五个月以前,客官离开的第二天,城门上便挂起了一位陈姓卫士的脑袋。 “来往客官多有说起一位什么‘龙少侠’来,说是与宫里的女婴和那个陈侍卫大有关联,听得小老儿胆战心惊,便料到那‘龙少侠’一定是你,直担心你哩。” 龙子西道: “近日追查得可紧么?” 老儿道: “近日倒是没有什么风声。只是对前段时间一位姓丘的御前侍卫谋反一事议论颇多。” 龙子西心道,看来必是那尹吉甫恶人先告状,诬那丘善谋反。 也不知丘善的毒解了没有,或许,他毒发身亡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不禁又对丘善及秦氏三杰的伤势颇为挂念。 那老儿见他沉吟不语,道: “在小老儿看来,眼下虽然女婴和你那陈师叔的事情已过,小哥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龙子西道: “多谢老人家指点。对了,在下想向老人家打听一个人,不知老人家可知道?” 那老儿道: “何人?” 龙子西道: “便是前不久被赐予伯位的一位尹吉甫尹大人。” 那老儿点点道: “小老儿倒是听说过此人,听说正是他在女婴事上立了大功。 “宣王原也有心留他在京为官,赐了他伯爵之位,又封了个什么大夫之职。 “可不知为什么,他没呆几天即急急离京,再未听人说起过他。” 龙子西道: “原来如此。多谢老人家。我们今晚便宿在贵店,明日赶路。” 那老儿自是欢喜,安排酒饭不题。 吃过酒饭,龙子西与华地宁商量: “那尹吉甫离京,必是回了褒地。看来,我们只有再到骆驼东庄,或许才会找到线索。” 华地宁道: “说来奇怪,那尹吉甫既为荣华富贵而行此不义之事,却又为何不在京为官?” 龙子西想了想,道: “小弟想来,此人诡计多端,深谋远虑,令人难以捉摸,也许他另有深意罢。我们自到骆驼东庄却再理会。” 次日,算还了店钱,二人驱马奔褒地方向而来。 90 行了半日,来到一处小镇。 见有一家“悦风饭庄”,二人便进去休息。 那店不大,没有几个客人。 二人正自喝茶,却见又进来了五名汉子,手里拿着兵器。 那五人进得门来,环视店里,见到龙子西和华地宁两人,神情微异,互相对视了一眼,马上又出了店。 这一切,早被龙子西瞧在眼里。 过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个又进了店,与小二说着闲话,眼角却始终未离龙子西两人。 龙子西早已知觉,那人分明是在监视自己。 却不知对方是何来头,所为何事。 只见那人坐了一会儿,却又出了店。 龙子西从支着的窗户偷眼向外瞧去。 见有四个汉子分散呆在对面,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暗暗盯着这边。 龙子西心想:不用说,一定是冲着我们了。 却不动声色,用完了酒饭,对华地宁道: “我们走罢。” 出得店来,龙子西早看到那四人一激灵,目光都扫过来。 龙子西却装作浑然不知,两人上马徐徐而去。 那四人也是悄声上马,远远跟来。 出了小城,早来到效外。 龙子西低声对华地宁道: “大哥见后面四人么?一直在护送我们呢。” 华地宁略一回身,果见四骑马徐徐跟来。道: “兄弟不说,哥哥哪看得出来?只怕对我们不利。” 龙子西道: “正是。我们且躲起来,看他们是何动静。” 两人一打马,却拐过弯来,藏身树林之中。 两匹马似通人意,静静地趴在草丛之中。 那四人见前面两人拐了弯,加快速度赶了上来,却不见两人踪影,便四处张望。 一人道: “咦,见了鬼了!想是他们发觉有人跟踪,快马跑了?” 另一个道: “能不能藏在树林之中?” 一人道: “我看不会。他们要是发现了我们,快跑还来不及呢,还敢在这里逗留? “要是没有发现我们,更不可能藏起来。 “不如我在这里等计大侠,你们三个继续沿路追踪。” 那三人道: “便是如此。” 打马快速去了。 那人却留在原地,不时向来路张望。 龙子西和华地宁藏在草丛之中,听那人说什么“计大侠”,心想: 莫非是太原计刚? 不一会儿,又听到马蹄声响,听动静又有至少二十人来到这里。 龙子西从草缝往外仔细一看,领头的正是太原计刚,却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只听一人问道: “人呢?” 龙子西一看,说话的是在店里监视他们的那个人。 等在这里的那人回道: “我们跟到这里,却没了踪迹。估计是他们有了察觉,快马去了。他们三个沿路追下去了,留属下在这里等候帮主。” 计刚道: “既然如此,多派人手继续追踪下去,一有消息马上回报。切记,那小贼武功高强,尔等千万不可冒然行事。” 众人说声“是”,十几匹马去了。 计刚和几个随从却下了马,向树林走来。 龙子西看了华地宁一眼,暗暗做好了应敌准备。 却见计刚一行没有冲这边而来,而是在距离他们有几丈远的一处石头上坐下。 只见一人将水袋递给计刚,说道: “帮主,如果我们擒住了那小贼,那位公子真的会把剑谱给我们么?” 计刚喝了几口水,冷笑道: “如果我们擒住了那个小贼,我想他不会食言。现在,对他来说,报仇比什么都重要。再说,他要是不给,哼,为师岂能放过他?” 又一人道: “如此,我们倒要加紧行动,莫要让别人抢了先。只可惜,哼!” 那人把脸转向在店里见过的那人: “你们真是废物,发现了他的行踪,竟然跟不住!” 那人连声道: “是,是,属下无能。” 计刚一摆手道: “算了。眼见有这么多人马追踪那小贼,他想逃脱也没有那么容易。只不过看谁运气更好能抓住他了。” 龙子西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却大惑不解。 什么剑谱,什么报仇,什么多路人马,眼见都是冲他而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却理不出头绪。 只听计刚又道: “你们说,那小贼在这里出现,会到哪里去?” 一人道: “此地离褒城不远,在属下看来,他八成是要去骆驼东庄,找那尹庄主报仇。” 计刚点了点头,道: “为师也是这般想。如果在这里找不到他,我们就到骆驼东庄等他,倒胜似大海捞针。” 龙子西心中暗暗佩服,他们倒是分析得很对,计刚要在骆驼东庄来个守株待兔的想法也不错。 看来,能否顺利去到骆驼东庄也要成为问题了。 正想着,却见计刚站起身来,道: “这些人也当真无用,怎么恁多时候也没个音讯?我们且慢慢前行,只管奔褒城方向去便了。” 众人便出了树林,马蹄声一会儿远了。 91 两人松了口气,把马牵起。 龙子西道: “这段时间不在这里,倒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武林中人又把予头对准了我。” 华地宁道: “不如我们再踅回城里,慢慢想办法,那些人绝想不到我们反落在他们后面。” 龙子西道: “也罢。还回那‘悦风饭庄’住去。” 当下两人又回到小城。 路过一家戏班社,华地宁忽然道: “大哥有个主意!” 龙子西不解: “什么主意?” 华地宁笑道: “兄弟且回饭庄,大哥随后就来。” 龙子西不知他要做什么,便道: “多加小心。” 一个人先回了“悦风饭庄”,要了一间上房。 又吩咐小二准备几个酒菜,半个时辰后送到房间。 坐下来,不免又想起今天的事情。 听那计刚的口气,好像是什么人央了众人捉他,如果先捉到的可以得到“剑谱”。 那是什么剑谱? 难道比开天剑谱还厉害么? 开天剑谱已经被尹吉甫得到,他绝不会轻易示人。 难道除此而外还有一部厉害无比的剑谱? 另外,听那计刚的言语,那人这么做是为了报仇,这就更怪了。 自己何尝与人结下了深仇大恨呢? 到目前为止,自己对尹吉甫算是最为仇恨了。 可是,说到底也是尹吉甫对不起自己,又有谁会那么恨自己呢? 想来想去,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想到,最大的可能便是尹吉甫未能做到斩草除根,心有不甘,不惜以开天剑谱为酬码,希望集群雄之力将自己除掉。 所谓“报仇”,不过是一个幌子! 越想越觉得十分有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尹吉甫当真狠毒之至,自己倒是需要更加小心。 又想到“玉面辣手”曾说自己太过单纯,觉得这句话说得再有理不过。 自己于江湖经验实是匮乏,这一点似是连田姑娘一个女儿家也不如,真是惭愧。 不免又想到,那“玉面辣手”和田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正想着,忽然有人敲门,一个声音在门外问道: “张小哥住在这里么?” 龙子西感觉声音有些厮熟,心中诧异,起身开门。 却见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立在门口,正冲他嘻嘻笑着。 92 龙子西刚问了一句: “阁下是?……” 那人已经闪进门里,反手把门带上,笑道: “连兄弟一时也被瞒过,这法儿当真妙得紧!” 龙子西大悟: “原来你是华大哥!” 华地宁道: “我们刚才路过那家戏班社,大哥便灵机一动,想到了这‘化妆’一法。来,兄弟试试。”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些假胡须,还有一些树胶之类的东西。 当下,华地宁先在龙子西上唇粘了两撇胡子,看看,又在他下巴上粘了一撮,收拾端正,拍手笑道: “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 龙子西不知道自己粘上胡子是个什么样子,摸摸,道: “当真认不出么?” 华地宁见那边有个青铜脸盆,拿过来将盆底擦试干净,递给龙子西。 龙子西接过,那盆底倒真照得出影像。 龙子西见到影像中自己的样子,分明是个有着三绺胡须的青年男子,只是个子略小了些,觉得有趣,不禁也笑了起来。 正在这时,小二进来送吃的。 进屋忽见两个陌生面孔,吓了一跳,手中的木盘险些翻到地上。 龙子西笑道: “小二哥莫惊,我们是戏班的,今晚先试试妆,明天赶早给老爷们演戏去。” 小二这才放下心来,将饭菜拾掇好,退出的时候却喃喃自语: “这一变,竟是认不出了。” 两人吃完了饭,龙子西把自己的分析与华地宁说了,华地宁觉得十分有理。道: “愚兄也觉得可能是那尹吉甫非要斩草除根。听那计刚说,还有许多人在找我们,我们虽然化了妆,一路上也要小心为妙。” 龙子西道: “正是。大哥这‘化妆’一法固是高明,不过,小弟还有个计较。” 华地宁问: “什么计较?” 龙子西道: “我们两人的行踪已经暴露,再在一起行走容易被人辩认,却是不便。不如我们分头行走,三日后在褒城会齐,这样更能掩人耳目。” 华地宁想了想道: “如此也好。听说褒城有家最大的茶楼,叫沁香阁茶楼,十分好找,我们就在那里见面。只是,兄弟的伤完全好了么?” 龙子西道: “已经完全好了,大哥尽可放心。” 其实,龙子西的伤并没有完全好。 他做如此安排,也不是完全为了遮人耳目,而是想到眼见敌人的目标是自己,让华地宁跟自己在一起只会徒增他的危险。 并且,一旦身遇险境,一个人更易脱身。 只是他知道华地宁虽然武功不高,但为人却是十分义气,若是说穿了这一节,他断不会答应。 第二天,华地宁取官道,龙子西却选了一条便路,把那支宽大的长剑用布包起,背在身后,都往褒城而来。 第二十四章 何其怪哉 93 龙子西虽然化了妆,终究不知道自己到底如何模样,一开始颇不习惯。 但走了一程,见路上普通人等,也有官兵,或骑马,或驾车,或步行,从他身边走过,根本没有人注意他,心下稍安。 倒是遇到了几拨习武之人,对路人颇多观察。 龙子西心道,八成这些人都是对我不利之人。 所幸这一化妆,想是大出对方所料,竟没有人怀疑他。 便暗暗偷笑,放下心来,大模大样地策马前行。 不消半日,就来到了那骆驼北庄。 打马进庄,找到了那家“百事顺客栈”,发现店里不似上次那般红火。 心道:是了,上次是因为尹吉甫邀请众人而来,自然人多热闹,料想今日这样才是这店的本来面目。 龙子西要了一杯茶,边喝边观察了一下四周。 见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在品茶吃酒,却是未见任何异常。 龙子西心道,此去离骆驼东庄不远,不如先在这里住下,晚间再去探个究竟。 主意打定,便静下心来,慢慢喝着茶,观察着客栈的进出之人。 忽听门板一响,见一人扶着另一人进了店来。 龙子西一见之下,吃惊不小。 你道是谁? 却竟是裴圳扶着尹吉甫! 龙子西本能地提高了警惕,低了低头。 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是个有着三绺胡须的“青年男子”,且看他们能否认出? 便又把头抬起,不动声色,看他两人动静。 那两人果然对龙子西未加注意。 不过,一看之下,龙子西却大感奇怪。 只见那尹吉甫面容消瘦,目光呆滞,跌跌撞撞,表情怪异,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哼,是我害了她!哼,是我害了她!” 那裴圳则小心地伺候着他。 周围的人似乎并不以为怪,只有那店老板冲裴圳打了个招呼,无人对他们两个格外理会。 只见裴圳把尹吉甫扶坐到座位上。 那尹吉甫才坐下,却又要站起。 裴圳轻声道: “老爷坐一坐罢,我们喝杯茶再走。” 尹吉甫只是不停地说着: “哼,是我害了她!” 小二早跑过来,把茶递上,陪着小心道: “这是老爷最爱喝的茶。” 裴圳把茶盏接过,递给尹吉甫: “老爷请用茶。” 那尹吉甫接过盏来,却不喝,继续说着: “哼,是我害了她。” 见他突然手上一用力,那铜盏竟被他捏得扁了。 这一下,龙子西又吃一惊。 眼见尹吉甫功力犹在,莫非他又在使诈? 只见小二过来,又换了个盏子,却像早已习惯了一般。 裴圳把茶换过,再递过去。 这次尹吉甫接过来喝了,茶水却淋出一些。 裴圳像侍候小孩子似的,忙用一块布巾擦了擦尹吉甫胸前的湿处。 尹吉甫却依然说道: “哼,是我害了她!” 龙子西再无怀疑,那尹吉甫竟是真的疯了,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也不知是因为疯了才没在京城为官,还是因为没有在京城为官才疯了? 正自惊诧不已,却见那裴圳自己也喝了一盏茶,把盏儿放下,在桌上放了一杯贝币,扶起尹吉甫,道: “老爷,我们走罢。” 那尹吉甫哆哆嗦嗦站起身来,嘴里依然叨咕着那句话。 龙子西见二人走出店门,心中大惑不解。 当此时,自己出手,立毙他两个性命应该不难。 可是,想到其中必是大有隐情,一时间倒是探个究竟的心思压倒了杀他报仇的念头。 便起身跟了出去。 94 出得门来,见他两个正慢慢向后山走去。 龙子西料想尹吉甫那个样子也走不快,便从侧面快步绕道上了山坡,跃到一棵树上,隐身等候。 过了一会儿,不见他两个上来,却从山坡的另一面传来脚步声。 龙子西低头一看,是七个人,个个身背长剑,正走上坡来。 领头那人依稀见过,却是一时想不起。 那七人才走上坡,一人突然用手向下一指,道: “师父请看!” 龙子西向下一望,远远地却是裴圳扶着尹吉甫正挨上坡来。 被称为“师父”的那人道: “是尹吉甫尹庄主,咦,怎么要人扶着?这个老家伙负伤了么?先埋伏起来,看看是否有诈。” 龙子西不禁心生佩服。 常走江湖之人遇事首先想到的便是“是否有诈”,这一点真是比自己强了不知多少倍。 却见那七人早已隐身树后,那“师父”恰好就在自己的下边。 由于这些人只把注意力放在了山下两人身上,竟是丝毫未觉树上还躲着一人。 又过了一会儿,便见裴圳扶着尹吉甫上了坡来,那尹吉甫依然念叨着: “哼,是我害了她!” 裴圳道: “老爷,我们在这儿坐会儿罢。这里空气凉爽,老爷静静心,不要老想着那件事啦。” 扶着尹吉甫刚要去那边的石头上坐,那六人却突然跃出,让裴圳大吃一惊。 只听裴圳道: “原来是天山剑派的穆掌门。在下有礼了。” 龙子西听到“穆掌门”三字,猛然想起,这七人那天也去过骆驼东庄,便是无邀而至的天山剑派。 后来听秦氏兄弟说,那掌门人叫穆宛。 却见穆掌门并不答话,只是盯着尹吉甫看,尹吉甫还是说着: “哼,是我害了她!” 几人见他表情怪异,都觉可笑。 裴圳有些窘意: “尹庄主患了失心疯,各位莫笑。” 那穆掌门突然哈哈大笑。良久才道: “哈哈,江湖谁人不知尹吉甫足智多谋,老奸巨滑?在下只道又是他的什么高招妙计,却原来真的疯了!哈哈!” 言毕又是大笑不已。 龙子西心道,原来“穆掌门”也这么说,可见那尹吉甫的老谋深算不是一朝一夕,只恨我涉足江湖不深,对其了解不多,竟为其所骗。 只听裴圳正色道: “诸位!我家老爷虽然患病,却也不容他人羞辱。穆掌门请自重!” 那穆掌门收了笑容,道: “好!好!想不到尹吉甫还有阁下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佩服!” 裴圳见七人紧衣装束,刀剑在手,问道: “穆掌门想是收到我家少爷的英雄贴了?” 穆掌门道: “不错。我们正是见了尹少爷的信函,才再下天山。这将近一个月以来,都在追查那个姓龙的小贼的下落。” 龙子西心道,原来那个委托众人追捉我的是尹吉甫的儿子尹少爷。 不禁恨意顿生:这尹吉甫委实歹毒无比,自己患了失心疯,却子承父业,依然不放过我。 又想起火云齐曾经说过,这尹公子名字唤作尹球。 听裴圳道: “有劳穆掌门了!只是可有那小贼的下落?几位却又如何来到这里?” 穆掌门道: “小贼的下落倒是没有。不过,我们知道那《开天剑谱》为贵庄所得,便想来瞧瞧这件宝贝。” 裴圳脸色微变,道: “穆掌门,我们有言在先,谁拿到了小贼,别说瞧瞧,这剑谱当即奉送。可是没有拿到小贼,想见剑谱却是万万不能。” 穆掌门嘿嘿笑道: “裴总管说得不错。我们原也知道就这么空手而来,想见剑谱实是万难。不过,现在,嘿嘿,本掌门知道倒也不难了!” 众人听了这话,不觉一楞。 裴圳听了这话,也是一惊,道: “此话怎讲?” 那穆掌门嘿嘿一笑: “这不很简单么? “尹庄主如果好模好样的,我们自然是连想也不敢想。 “可是,如今尹庄主几近废人一个,我们请老庄主到天山做客就容易得多啦。 “怪不得本掌门今天一早就见有喜雀登枝,原来应在这里! “我们天山剑派可真是好运气,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他老人家,而且只有总管一人陪着他。 “说不得,我们这就请尹庄主上路,那天山远离世俗,空气清新,对于尹老爷养病再好不过。 “我们知道那尹少爷是大孝子一个,尹庄主对于别人不重要,对于尹少爷可就不一样啦。 “本掌门相信尹少爷一定会带着开天剑谱到天山来看望老庄主。 “对么?” 那裴圳听了这番话大怒: “原来你想以老爷为质,强抢剑谱。穆掌门,你……你好卑鄙!” 穆掌门连连摇头: “裴总管,卑鄙一话,再休提起。我们也听闻尹庄主以欺骗的手段,取得了那小贼的信任,几乎害了多人性命,难道比在下光明么?” 龙子西心道,这话倒也不错。 听那穆掌门又说道: “在下只要剑谱,不要人命。 “裴总管试想,在下能想到此节,比在下聪明的人还少么? “要是别人请到了尹庄主可就未必像在下这么好心啦,能够保证不伤庄主一根毫毛。 “所以,倒是把剑谱由在下保管更好。 “嘿嘿,尹少爷只管好好照顾尹庄主,没有了烦恼,说不定尹庄主病就好了呢。” 龙子西暗道,这穆掌门所说固然颇有道理,但尹家岂肯轻易就范? 如果不是利欲熏心,先前他们也不会下那么大功夫了! 只怕这穆掌门是一厢情愿,难免落空。 但见裴圳怒火中烧,指着穆掌门道: “呸!真是想不到,老爷无病之时,尔等个个装出正人君子的样子,今见老爷不中用了,便露出了可恶的嘴脸! “告诉你,老爷虽然身体不便,可还有我裴圳在,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许你们碰老爷!” 言毕,已是双目圆睁,做好了拚死的准备。 95 且说那穆掌门被裴圳一通骂,不怒反笑: “总管忒也执拗!尹庄主眼见难以痊可,尔又何必忠心如是?不如到我天山剑派来,本掌门决不敢有丝毫亏待!” 裴圳正色道: “我裴圳虽然是一介武夫,却也知‘忠义’二字,绝不会像有些无耻之徒那样!要我撇下老爷自寻前程,却是休想!” 龙子西心想:想不到,这裴圳倒是条颇重情义的汉子。 那穆掌门冷冷一笑: “如此,休怪在下无情了。” 言毕,忽地长剑递出,直指裴圳要害。 裴圳一惊之下,向后跃开,手上早多了一对铁尺。 只听“乒乒乓乓”,两人打在一处。 天山剑派另六人却同时出手,抓向立在一边的尹吉甫。 尹吉甫犹自叨咕着: “哼,是我害了她!” 那尹吉甫见六只手同时抓来,却双臂一抬,双掌划了大半个圆圈,早把六只手掌推开,更有一人“唉哟”一声,手骨折断。 六人同时大吃一惊,急忙跃开。 没想到尹吉甫的莲花绵掌果然厉害,更没想到尹吉甫竟会出手抵抗。 原来,六人以为尹吉甫疯了,再无还手之力。 却不知尹吉甫虽然心智发疯,但武功未失,一遇攻击,自会本能防护,只是并无主动攻击敌人的意识。 也正是如此,才只击断了一人手腕,否则,六人必受重伤。 那五人再不敢怠慢,纷纷拔剑,出手狠毒,攻向尹吉甫。 尹吉甫只是胡乱地挥掌反抗,饶是如此,五个竟一时也奈何不得他。 那边裴圳与穆掌门也正斗个不住,一时难见胜负。 穆掌门忽地叫道: “笨蛋!不要理那疯子,先把这厮制住!” 那五人听了此话,便抛了尹吉甫,转而齐攻裴圳。 那尹吉甫却不知过来帮忙,也不逃走,只是喃喃地道: “哼,是我害了她!” 手腕受伤的那人左手持剑,监视着尹吉甫。 裴圳的武功本来就不及穆掌门,只是因为护主心切,招招拚命,才一时斗了个平手。 五人围攻上来,他又怎能抵挡得住? 几招下来,左臂中了一剑,又被那穆掌门一掌拍在胸上,双尺脱手,口喷鲜血,一头扑倒。 两人上前将其擒住。 只见穆掌门将剑反提,微笑着慢慢绕到尹吉甫身后,突然出手,点中了尹吉甫的要穴。 尹吉甫立即僵住,再也动弹不得,只是嘴里依然说道: “哼,是我害了她!” 那六人见掌门不费吹灰之力便制住了尹吉甫,都觉自己太笨,怎么就没想到这招儿呢? 不免面有愧色。 连龙子西也觉得佩服,心道,换了我,恐怕一时也只会想到用强去制服他。 只听一人指着裴圳道: “师父,这人……如何处置?” 那裴圳虽被擒住,却拚命挣扎,口中乱骂。 穆掌门道: “我们路途遥远,更须秘密潜行。带着这厮实是不便,可也不能放了他,否则我们就不会顺利返回天山了。” 言毕,面露杀机,看了裴圳一眼。 一人道: “徒弟明白师父的意思了。只是,我们这么一走,那尹少爷如何知道是我们带走了尹吉甫呢?” 穆掌门道: “为师刚才已经想到此节,你先留在此地。我们出发十天以后,就由你去通知那尹少爷。” 那人听了,脸上略有忧色。 穆掌门道: “你不必害怕,他家主子在我们手上,那尹少爷绝不敢加害于你。” 裴圳兀自挣扎不停,大骂道: “无耻奸贼!你动手好了,老子皱皱眉便不算好汉!” 穆掌门叹口气: “如此,就成全了裴总管罢!” 一人便提剑上前,对准裴圳的左胸狠狠刺去。 第二十五章 惊喜天降 96 且说穆宛一个手下挺剑刺向裴圳,就在这时,忽见一条身影从树上跃下,一出手便点中了欲杀裴圳那人的穴道。 那人剑行半路,剑尖堪堪触到裴圳衣服,忽然穴道被点,当时就僵在了那里,却依然保持着向前刺剑的姿势。 押着裴圳的两人未及反应,一人只觉右臂一麻,剑已脱手,另一个却腿下一痛,扑倒在地,却是被龙子西飞腿踢中小腿。 众人这才看清,一个三绺胡须的青年男子站在面前。 穆掌门一惊,道: “阁下……阁下何人?” 龙子西微微一笑: “在下乃是尹庄主故人,与尹庄主颇有交情。 “今日远来正要与故人叙话,却见各位要将他带走。 “在下想到,那天山路途遥远,一旦去了,却是何时再能见到尹庄主? “说不得,只好先请各位留下庄主了。 “待我们叙话完毕,他愿意去哪就去哪。如何? “在下也不为难诸位,你们走罢。” 穆掌门眼珠一转,脸上堆笑: “原来是尹庄主的朋友,请恕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当下一揖。 龙子西刚要还礼,忽见那穆掌门手腕一翻,那柄长剑早已刺来。 除了欲杀裴圳那人僵在当地,另外一个被尹吉甫折断手臂,其余四人一见师父动了手,立即也是长剑齐挥,攻了上来。 但见龙子西反应迅速,身体微侧,不退反进,让过穆掌门的剑锋,右手直拿穆掌门手腕,左手却反向拍出,攻向另外四人。 走不上十个回合,龙子西发现那穆宛的武功也自高强,不在计刚之下。 那四个徒弟却是武功平平,多了他四个也没有增加多少攻击力。 龙子西便把主要精力用来对付那穆宛。 龙子西恨那穆宛为人卑鄙,有心耍弄于他,以掌风控制着那四个徒弟的剑势,故意往穆宛身上招呼。 那四个徒弟倒似助着龙子西一般,几次差点伤着穆宛。 那穆宛气得大骂: “你们几个笨蛋!眼睛瞎了吗?!” 那四人本就受龙子西掌力控制难以自制,听师父一骂,更加无所适从,反是越发缩手缩脚,一招一式全无章法,把个裴圳乐得差点笑出声来。 龙子西看看差不多了,突然变招,只听啪啪啪几掌,当当几声,那四个徒弟的剑全部脱手,落到了地上。 那穆掌门大惊,转身跃开,说声“后会有期”,向坡下奔去。 另外五人也随后逃去,却是连仍然僵着的同伴也顾不上了。 龙子西面露鄙夷之色,一脚踢在那被点穴道的人腰上,说声: “你也滚罢!” 却是为他解开了穴道。 那人得命,一哆嗦,长剑落地,哪里还顾得上捡?慌慌逃走。 97 但见裴圳过去扶住尹吉甫,却无力为他解开穴道。 裴圳尴尬地冲龙子西欠身道: “多谢壮士相救!请问高姓大名?” 龙子西强忍怒气,走过去为尹吉甫解了穴道,笑道: “在下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因见那天山剑派居心不良,才气愤不过,出手相助。我且问你,尹庄主为何疯了?” 裴圳摇了摇头: “这个,不……不说也罢,反正人已经疯了。” 龙子西道: “那么,尹庄主说‘是我害了她’,是何意思?” 裴圳依然摇头: “来本壮士救了我等性命,应该如实相告。但这件事……唉,说来的确不够光彩,请恕在下不能奉告。” 龙子西心里“哼”了一声,你们也知道这世上还有不够光彩的事么?却依然笑道: “你们刚才说,有一个什么龙姓小贼,不知他姓甚名谁?” 裴圳呸了一口: “还能是谁?壮士没听说过那个龙子西么?” 龙子西心道:果然他们是在对付我,却不知所为何事?目的何在?便道: “听你们刚才说话,阁下似乎对那个什么龙姓小贼恨之入骨,这又是为何?” 裴圳恨恨地道: “老爷疯了正是为那龙姓小贼所害!” 龙子西心里吃惊,却不动声色,顺口问道: “那……龙姓小贼,如何害的?” 裴圳哼了一声: “如何害的?自然是用的卑鄙的手段!” 龙子西心想,我要是问他用的什么卑鄙手段,他必不肯说,不如不问。 当下转而问道: “那么,你们刚才所说,如果有人抓到了那小贼,便把《开天剑谱》给他,可是当真?” 裴圳使劲点头道: “这个绝非虚言。 “对了,在下看壮士武功绝伦,不在那小贼之下,如果壮士愿行此事,自有很大的成功把握。 “壮士刚才说是尹庄主故人,与老爷交情颇深,恕在下眼拙,一时未能认出。 “可否告诉在下,尊驾究竟是哪一位?” 龙子西再也忍不住,缓缓地转过身,扯下胡须,又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裴圳一见,不禁大惊失色: “啊,你,你是龙子西!” 龙子西冷笑道: “我们的交情,不浅吧?” 裴圳初见是龙子西,自是吃惊不小,过了一会儿反倒镇定了。 只见他把牙一咬,向前挪了挪,挡在尹吉甫面前,左手却依然扶着尹吉甫,凄然一笑: “你要取我等性命,尽管动手吧。” 龙子西冷笑道: “你想求速死?却没那么容易。 “我且问你,我何处得罪了你们,你们非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 “剑谱被你们抢去了,我姑姑的孩子也被你们害了,你们非要赶尽杀绝么? “对了,那《太公兵法》是不是也被你们抢去? “尔等还有什么阴谋?” 说着,怒气已是滋滋升上来。 裴圳看看龙子西,也是一脸冷笑: “你又何必装作冤枉?我们虽然对你不起,你也害得老爷惨了!” 龙子西怒道: “赏钱赐伯,尹吉甫何惨之有?还要在这里故作可怜?” 裴圳也是大怒,骂道: “小混蛋,你还在这里装蒜! “老爷只有这么一个孙女,那是他的掌上明珠,你们却给害死了,要不,老爷又如何会疯?!” 说着,回头看了尹吉甫一眼。 尹吉甫还在念叨着: “哼,是我害了她!” 龙子西怒道: “裴总管,你不要血口喷人!我龙子西光明磊落,如何肯去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裴圳也怒道: “是,你当然是不肯去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可是,你们故意把老爷的孙女当作那个孽种,让老爷把她献给宫廷,被活活给烹了,这岂不是更加狠毒?!” 龙子西大吃一惊: “什么?你说那个被送进宫廷的孩子不是我姑父陈渡的孩子,而是……而是尹吉甫的孙女?!” 那裴圳“哼”了一声,显是不屑于回答。 继而又长叹一气: “唉,只可惜,老爷聪明一世,终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万没想到你们会有换婴这一招,疏于防范,致使大错铸成,留下终生悔恨!” 龙子西沉思片刻,仍然不信,道: “哼,你不要再想骗我。骆驼东庄防备森严,如何能被人把孩子盗去?孩子既失,焉有不马上报告尹吉甫之理?他又怎会不知?” 裴圳恨恨地道: “对于武功高强的人来说,偷个婴儿算得了什么? “再说,尹庄主把大批人马派在外边,家里本就没几个硬手。 “不错,庄上发现孩子被偷之后,立即派人向庄主报告。 “可是……可是,报信的人在路上被人连续拦截了几次,搭上了数条人命,追到镐京时为时已晚。 “你们当真算计得周全!哼!” 龙子西心道:看这情形不像是假的,八成姑姑的孩子还活着! 却是这一惊喜如从天上掉下一般,如何便肯遽信? 只是一颗心跳个不住! 龙子西犹自不信: “那,那尹吉甫怎会不认得是自己孙女?” 裴圳气恼地道: “嗨,你他娘的到底是个孩子,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自从孩子满月庄主便在外奔波,你道是他老人家天天看着自己孙女,一眼便能认出? “再说,庄主根本就没想到你们会出此招,怎会细心分辨?” 龙子西一想确是如此,又问: “那么,是何人路上拦截报信之人?” 裴圳大怒: “是你们安排的人马,你倒来问我!” 龙子西本想说自己并没有派人,即使真的有人行了此事,也与自己无干。 但又想,不管是谁,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全女婴,八成也是冲自己才这么做的,岂能说与自己无关? 那尹家把帐算到他的头上也算合理。便道: “好,就算姑夫的孩子不是你们害的,那么剑谱是你偷的吧?快把剑谱交出来!否则,休怪在下不客气!” 那裴圳哈哈大笑: “不错,剑谱是在下偷的。 “这是在下平生为老爷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情! “老爷待我恩重如山,我裴圳头可断,血可流,但剑谱却无论如何不能还你。 “有本事,你自己或偷或抢吧!” 说着,显是过于激动,内伤发作,猛地吐了口血,险些摔倒,当下紧紧扶住尹吉甫,却是神色坦然,毫不惧死。 龙子西一下子没了主意。 在此之前,他满腔仇恨,恨不得立即找到尹吉甫,把这个大恶人碎尸万段。 可是,如今仇人就在眼前,眼见他已经成为一个疯疯颠颠的老头儿,却让他实难下手。 况且,种种情况表明姑父的孩子好像真的没有死,更让他犹豫难决。 再看看裴圳,虽然身负重伤,却是忠心护主,不失为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 又怎能下手杀他? 想到这里,不禁一股豪气从心底升起,郎声说道: “好,裴总管,在下敬你是一条义气深重的汉子,今天就不为难你们。 “但请你记住:我龙子西绝没有干过阴谋害人的勾当。 “至于是谁把尹吉甫的孙女偷去,偷梁换柱,自有真相大白那一天。 “另外,在下会凭自己的本事把剑谱夺回来,你等着瞧吧!” 说完,大踏步地走下岗去。 98 龙子西在一个僻静之处把胡须重新粘好。 心中盘算,眼见这里是不能再住了,想想,只有到上次田姑娘住的那个山洞去了。 计较已定,回到客栈,买了些干粮,骑马奔骆驼东庄方向而来。 到了一个路口,依稀记得便是上次蒙面少年领他上山的路,便上得山来。 到了山前,见一片树林,正是那日蒙面少年不辞而别的地方。 打马进了右边的树林,一会儿便看到了那棵侧枝横着的大树。 不禁想起了那天田妩娘坐在树上吹笛的情状,那悠扬的笛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心念闪动,驻足片刻,便向后山而去。 却是那马像是知道主人的意图似的,带着龙子西左转右转,终于找到了那个山洞。 龙子西大喜,拍拍马背: “好你个马兄弟,想不到你倒比我记路。 “嗨,都怪我一时冲动,露了原形。 “咱哥俩儿今晚只好在这儿住啦。 “不过,这里也自不错,是也不是?” 牵马进得洞来,只见一些锅碗瓢盆什么的都在,只是落了一些灰尘。 不由得又想起了和田妩娘在此度过的几天,当真是记忆犹新,令人回味。 龙子西四处看了看,确信这里毫无异常,便出去弄了好些青草回来,放到马前,道: “马兄弟,这可是上好的草呢,你慢慢享受好啦。” 看那马儿卧在那里自吃,自己便在石桌上也吃了些干粮,又把石床拾掇一下,躺上,不由得诸多事情涌进脑海,思绪万千。 眼见裴圳说的送进朝廷的女婴不是姑姑的女儿不会有假,那么很有可能姑姑的女儿仍然活着。 这让他既激动又不安! 他想一定是那蒙面少年把两个孩子掉了包,那尹吉甫不知实情,结果害了自己的孙女。 虽然也是报应,终觉这招儿委实狠毒了些。 忽又想起,那日在柳家堡古战场“玉面辣手”曾警告尹吉甫莫要后悔终生,说明“玉面辣手”即是那蒙面少年,自是早知道那个女婴不是姑姑的孩子,越发觉得那“玉面辣手”神通广大。 只是不解,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连水、火二侠似乎也不知真情。 还有,既然姑姑的孩子没有死,她又在哪里呢? 看来,还是只有那“玉面辣手”知道。 又想到,那蒙面少年眼见就是“玉面辣手”,他自是官身,尚不比方家兄弟只是门客的身份,却为什么要多次帮助自己? 对那孩子似也并无恶意,这真是奇怪得紧。 现在,他又在哪里,干些什么呢? 想了一会儿,却是无论如何想不清楚,索性不想了。 便闭上眼睛,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十六章 明争暗斗 99 且说龙子西在洞中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看洞外天已放黑,约摸正是晚饭的时候。 便爬起来,收拾停当,对马儿道: “马兄弟,还要再劳累于你,我们还得去骆驼东庄走一遭,看看能不能发现剑谱的下落。” 那马儿像是听懂了似的,用嘴拱了拱龙子西,一骨碌爬起,甩甩脑袋,“突突”了两声。 下得山来,天已完全黑了。 龙子西悄悄摸近了骆驼东庄,遥见庄内有光亮闪动,心道,正门必是有人把守。 由于来过,路径不生,便转到庄后,下了马,拍拍马的脖子,让它在这等自己,轻轻溜到了墙根儿。 伏墙听听没有动静,龙子西轻轻跃上院墙,借着一棵大树遮着,向院里偷看。 只见院子的两头都有人影晃动。 心道,这尹少爷必是因为得了《开天剑谱》,加强了防范。 想了想,轻轻折下一段枯枝,往左边的墙脚一掷,发出“扑”的一声。 在附近把守的人说声:“谁?”便过去查看。 另一边的人也急忙跑过来,问道: “怎么回事?” 趁着这当儿,龙子西早跃到了房顶,却因为他轻功卓绝,竟是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 那两人看看没有什么,又各自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龙子西刚好伏在正对大门的房子顶上。 他轻轻用剑尖把房顶捅了个小洞,凑近一看,见屋里有三个人。 一个二十三四岁年纪,面孔俊朗,气度不凡。 另两人年纪稍大,却对那年轻人恭敬有加。 只听那年轻人道: “你们说,老爷会去哪里呢?” 一个道: “百事顺客栈的人说,上午老爷和裴总管还在那里吃茶,后来往后山去了,再未见面。去了哪里,实是不知。” 另一个道: “老爷患病以后,去的最多的就是百事顺客栈,别的地方倒是很少去。” 那年轻人口气焦燥: “我只怕那小贼会对老爷不利。” 一个道: “少爷放心,如今武林里许多人都在找那小贼,他要到这里来,也没那么容易。” 另一个道: “有裴总管保护,一般倒不打紧。” 那年轻人很久没再说话,只是不停地叹气。 龙子西心道,那个年轻人一定是尹球尹少爷了,果然是个大孝子。 只听那年轻人又道: “连夜加派人手,继续寻找,遇到可疑的人要多加盘查。” 两人道: “是!” 龙子西心道:尹吉甫和裴圳出了事? 正伏在房上偷听,忽听大院门口传来人声,眼角早瞅到是五六个人进了院子。 此时屋里的两人刚迈出房门,见状喝道: “什么人?” 只听来人答道: “是齐副总管么?属下遇到了太原计大侠的手下,有要事禀报。” 屋里的年轻人听了这话,道: “快进来!” 几个人都进了屋子。 只见一人冲那年轻人见礼,道: “这人自称是太原计大侠的手下,说有要事禀告少爷。” 那年轻人道: “哦,何事?” 只见另一人趋前一步,拱手抱拳,说道: “在下是太原计大侠手下屠甲。计大侠让我来请尹少爷,请少爷马上到十里坪驿站见面。” 尹少爷道: “计大侠到了么?为何不到庄里来?约在下究竟何事?” 龙子西心道,这计刚真的到这里守株待兔来了。 却听那人道: “计大侠说,少爷不必多问,去了自知。” 尹少爷沉吟未定。 齐副总管冲屠甲道: “你家计掌门好大架子,他便到庄里来不好么?我们又不是没有好酒好肉招待他。” 屠甲道: “这位爷莫怪,计掌门说,只因此事关系重大,却是不便来庄里。” 另一人道: “少爷要去,属下点几个好手一起去。” 尹少爷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我们这就走一遭。” 齐副总管出门对外边的两上守卫叫道: “你们两个过来,跟少爷一起去!” 守在房屋两角的两人便跑过来。 几个人出了门,上马奔十里坪驿站而去。 龙子西心念甫动,跃下房来,又跃出墙外,上马随后赶来。 100 那十里坪驿站离骆驼东庄约有二十里路。 龙子西远远地跟着那些人,一会儿便看到了月色中的一个亭子,下面闪着几束火把。 为了不被发现,龙子西在离那亭子很远的地方就下了正路。 旁边是遥望无际的高梁地,在秋风中“飒飒”作响,恰是天然的屏障。 龙子西伏在马上,紧贴着高梁地悄然前行,竟赶在了尹少爷一伙人的前头。 看看离那亭子约有一箭之地,龙子西下了马,把马藏在田地之中,自己轻轻摸了过去,伏在亭子下边的草丛里。 尹少爷一行人也是刚刚赶到。 先是听到了尹少爷的声音: “不知计大侠驾到,小侄有失远迎,望祈恕罪!” 有人笑道: “尹少爷客气啦。” 听声音正是计刚。 尹少爷道: “计大侠为何约小侄来此见面?” 计刚道: “不去庄里见少爷,却是有个原因。” 尹少爷道: “愿闻其详。” 计刚道: “如果只是我们几个人自然会去庄里。可是,要是带着尹老爷,就不大方便了罢?” 尹少爷显然是一惊: “大侠是说,家,家父?” 计刚笑道: “正是。” 尹少爷急急问道: “他,他老人家,现在哪里?” 计刚道: “少爷莫急。尹老爷在一个地方好端端地呆着呢,此时只怕已入梦乡。” 稍顷,听尹少爷问道: “敢问计大侠,如何得遇家父?” 计刚道: “此事说来也巧,我等是从那姓龙的小贼手上救得令尊。” 龙子西听了大惑不解,从我手上? 尹少爷也是颇感意外: “从龙子西那小贼手上?你们抓到他了?” 那计刚的口气很是遗憾: “我们只救得尹老爷,却是让那小贼又逃掉了。” 尹少爷显是顿感可惜,却问道: “那,裴总管呢?” 计刚叹口气: “裴总管八成已为那小贼所害!” 尹少爷“啊”了一声,却一时未再开口。 龙子西也是既惊又气,看来那计刚也要使那嫁祸于人的招数了! 只听计刚道: “在下知少爷可能不信。在下这便给少爷看样东西。” 龙子西略微抬抬头,便看到旁边一人递给尹少爷一样东西。 由于光线太暗,却是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过了片刻,只听一人道: “没错,是秦总管的衣服。这上面还沾着血迹!” 龙子西心道,裴圳死了? 这个计刚好阴险,竟然嫁祸于我! 只听尹少爷喃喃地道: “不知,不知家父他们如何会碰到那小贼?” 计刚道: “我们听百事顺客栈的人说,裴圳陪尹老爷上午还在那里吃过茶,后来往骆驼北庄的后山去了。 “据在下分析,他们就是在那里碰上了那龙姓小贼。 “裴总管显然是力斗身亡,尹老爷有病在身,不能抵敌,自然被那小贼得手。” 那尹少爷显然愤怒已极,狠狠地道: “小贼,我与你势不两立。不杀小贼,我枉自为人!” 龙子西心道,这尹少爷却也犯了我以前犯的错误,仅听人言,便信以为真。 又听一人道: “那么,计大侠又在哪里救了老爷,那裴总管可有遗体?” 听计刚回道: “齐副总管问得好。我等是在离此三十里去晋国的路上遇到了小贼。 “对了,他还有一个同伙,好像姓华。 “我们救下尹老爷的时候,尹老爷手中始终拿着这件衣服。问他什么,他却浑然不知。 “我们到骆驼北庄的后山找过,却是并没有发现裴总管的遗体。 “依本掌门看来,要么是那小贼做了灭迹,要么是他杀害裴总管的地方也许不是那里。” 龙子西心道,这个大谎也编得忒像。 只是他不知我已与华大哥分行一节,说成是我们两个人,却是不能给他满分。 只听尹少爷道: “裴总管的事情以后再说,却是要感谢计大侠对家父的相救之恩,请受在下一拜!” 计刚伸手一拦: “少爷不必客气。尹庄主与在下相交多年,在下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尹少爷道: “既如此,大恩不敢言谢。在下今晚就派人迎取父亲。” 计刚却道: “少爷不急!有一句话却不能不说。” 尹少爷一楞,道: “大侠有话请讲,只要小侄做得到,无有不从。” 只听计刚“嘿嘿”两声,缓缓说道: “尹少爷,不是在下趁火打劫。 “我们一行五十余众,这几个多月以来,辗转三五千里,都是为着尹家,却有着莫大的辛苦。” 尹少爷道: “这个小侄知道,明日自会派人送来重礼感谢。” 龙子西心想,原来这计刚不仅阴险,而且贪财。 却听计刚道: “唉,少爷想哪里去了?在下与尹老爷朋友多年,能够对他有所帮助乃是本分,却如何便能涎下脸来要钱?” 尹少爷道: “些许小钱,何足挂齿。那么,不知大侠究竟何意?” 计刚呵呵一笑: “尹少爷,你说谁能抓到那小贼,就把剑谱给谁,是么?” 尹少爷道: “是。小侄决不食言。” 计刚道: “那么,令尊的性命自比那小贼值钱,对么?” 尹少爷一楞,道: “那……那是自然。” 计刚道: “既然如此,我等从小贼手里救得令尊的性命,就比抓到小贼更重要了,可也是么?” 尹少爷道: “这,话倒不错。可是……” 龙子西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那计刚原来是想要剑谱! 心道:此人原来与那尹吉甫一样贪婪狡滑! 一定是他们抓到了尹吉甫,却说是从我手中抢得,既增加了索要剑谱的筹码,又嫁祸于我,当真可恶之至! 那尹少爷显然也听明白了,语气突然有变: “计大侠,你不是想用家父做质,来要挟小侄吧!?” 计刚呵呵大笑,那笑声在静夜里听起来让人发怵。 只听计刚道: “少爷言重啦,什么‘做质’,什么‘要挟’,实在难听得很。 “我们这可是公平交易,等价交换。 “哦,不对不对,是不等价交换,尹老爷那是伯爵,命可珍贵得很呢。 “那剑谱,怎么说就是个剑谱,能不能练得成开天剑法还得两说,分明是在下吃亏了。 “不过,看在与令尊相交多年的份上,在下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龙子西心中骂道:这个计刚原来凭地无耻,倒比天山穆掌门犹觉可恨。 只听尹少爷道: “计大侠,尊驾救了家父,小侄自是感激不尽,尊驾就是要了小侄所有的家当,小侄也会毫不犹豫。 “只是,你想得到剑谱却是于理不合,万万不能。” 计刚冷笑道: “在下就知道尹少爷还是舍不得那剑谱。 “唉,看来,在下这次只好空手而回了。 “那就欢迎少爷到太原做客罢。不过在下希望是越早越好。 “少爷也明白,许多人对尹老爷可是关心得紧呢,在下可不敢一直保证他老人家的安全。” 尹少爷显然是强压怒火: “计大侠,家父以前可是待尊驾不薄,家父刚刚有病,尊驾就翻脸不认人,是不是太快了点呢?” 计刚叹口气,道: “这一节却是尹少爷自己失了计较。 “你想那剑谱人人欲得,你告诉大家剑谱在你这里,这不是自找危险么?这个却是怪不得别人。 “不如把剑谱交给本掌门,不仅你尹家不再有危险,而且,你专心侍候老爷,没准儿老爷还能多活几年。” 尹少爷“哼”了一声,道: “是我报仇心切,又自知自己远非那小贼对手,才出此下策。只是没想到,有些人,哼,会如此卑鄙!” 计刚摇了摇闲: “尹少爷,这又何必呢?为了这剑谱,江湖上已经伤了几十条人命,难道少爷还想把老爷的命也赔上么?” 尹少爷沉思良久,长叹一声,道: “罢罢,我明日给你剑谱罢。” 计刚笑道: “好,本掌门就知道尹少爷深明事理,不会连尹老爷的性命也不顾。 “你明天带上剑谱,到褒城南部小城的悦风饭庄找我。 “不过,不必带太多人马,也不必太性急今晚就来。 “否则,嘿嘿,出了差错可休得怪在下。” 龙子西心道,这个计刚太过狡滑! 他怕尹少爷今晚袭击他,又怕明天带的人太多,便事先点明了,显是告诉尹少爷,他已经做了预先的准备,这样尹少爷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听尹少爷道: “计大侠放心,小侄自是一切按阁下的吩咐去做。” 说完,两下告辞。 尹少爷一行自回骆驼东庄,计刚一行却奔褒城而去。 龙子西待双方走远,从草里站起来,却是一时拿不定主意,该跟踪谁好? 想一想,还是决定再到骆驼东庄。 说不定明日那尹少爷真的会把剑谱交给计刚,那么,今晚必会把剑谱准备好。 只要见到剑谱,就可能伺机下手抢来。 当下打定主意,又来到了骆驼东庄。 这一次,龙子西直接来到了庄后。 101 看看四周没有什么动静,轻身上墙,却发现刚才屋子两侧的庄丁已经不在,便轻轻再次跃上房顶,顺那小洞往里偷看。 只见屋里有七八个人,那尹少爷正在大骂: “呸,这个狼心狗肺的计刚。我非杀了他不可!” 齐副总管道: “少爷难道真要把剑谱交给那狗贼?” 尹少爷冷冷一笑: “本少爷让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龙子西心道,我料尹少爷也不会轻易就范,看来双方非得大打出手了。 听那尹少爷又道: “明天把庄里的好手全派出去,在悦风饭庄四周埋伏,但见屋内动手,一齐来攻。 “齐副总管带二十个武功最好的,专门负责救老爷。” 接下来,又做了详细部署。 龙子西见那尹少爷部署停当,便遣开了众人,自己又在屋里思索了一会儿,也到了后堂休息。 自始至终,却半句也没有提到剑谱,顿感好生失望。 想想,便回到了山洞。 102 第二天,龙子西早早就来到了悦风饭庄。 见四周多了不少闲杂人等,便知一定是尹少爷布置的伏兵了,便不动声色,摸摸自己的胡须,进了饭庄。 饭庄里除了几个客人,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也没见到计刚等人,心中便觉奇怪。 喝了两盏茶,却是日上三竿,大约上午辰时末的时候,听到马蹄声响。 继而店门一开,尹少爷领着五六个手下走了进来。 一行人看到店里没有几个人,也是有些惊异。 正在这时,两个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其中一个正是那晚去骆驼东庄送信的计刚手下,名唤屠甲。 那屠甲冲尹少爷一抱拳: “尹少爷,计帮主怕心怀不轨之辈对令尊大人不利,昨夜已经保护着尹老爷往太原去了。 “计帮主临行留下话来,如果尹少爷真有诚意,便请少爷去太原走一遭。到了太原,自是按着约定的办。 “至于尹老爷那边,少爷尽管放心,帮主管保不叫他缺了一根毫毛。” 那尹少爷听了这话,脸色大变。 齐副总管更是火冒三丈: “没想到,计大侠毫无诚信,竟戏弄我家少爷,哼!” 龙子西心道,这计刚果然厉害。 他必是料到尹少爷不可能真心拿剑谱来赎回父亲,相反,一定会千方百计来对付他,所以干脆先下手为强,一走了之。 他这一走,尹少爷却是无论如何也会来太原。 而到了太原他的地盘,自然一切都会掌握主动。 不禁暗暗佩服起那计刚来。 屠甲又道: “如果尹少爷有意去太原,小人自当带路,路上一应安排全由小人负责。” 尹少爷面露不悦,却也无可奈何,沉吟了一下道: “既然如此,容本少爷回去稍事准备。明天一早还到这里,我们一起出发便了。” 说完,尹少爷带人离开了。 那两人也返身又上了楼。 龙子西心道,这下可有些麻烦,没办法,只得跟着他们去趟太原了。 只是,还得为华大哥做个计较才好。 想到此,还了茶钱,出了饭庄,打马奔褒城而来。 第二十七章 褒城救险 103 那褒城离骆驼东庄甚近,不一时早到。 入了褒城,顺利找到了那家“沁香阁”茶楼,环视一圈,却不见华地宁的身影。 便捡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一杯茶水,边喝边等。 看那茶楼,装饰颇为华丽,更有一样,靠墙一侧挂着一排柞钟。 那柞钟由小到大,共是五只,合着宫、商、角、徵、羽这五律,便知这里一会儿必有说唱节目。 果然,客人渐多,从后堂出来一个老者,坐到柞钟旁边,手持一根细棍,敲了几下,言道: “今日客人颇多,为助各位雅兴,小老儿为各位客官唱上几曲,若是唱得还将就,众位客官赏个辛苦费用;若是唱得不好,诸位客官海涵。小老儿先行谢过了!” 众人齐叫了声好,都停了手中诸事,等那老者开唱。 但见那老者,把细棍在柞钟上敲了几个来回,秦出一段引乐,那五只铜钟音调不一,声色各异,配合在一起,却是自成曲调,清丽悦耳。 那老者遂开口唱道: “我车既工,我马既同。四牡庞庞,驾言徂东。 四车既好,四牡孔阜。东有阜草,驾言行狩。之子于苗,选徒嚣嚣。建旐设旄,搏兽于敖。驾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xi),会同有绎。决拾既佽,弓矢既调。射夫既同,助我举柴。四黄既驾,两骖不猗。不失其驰,舍矢如破。萧萧马鸣,悠悠旆旌。徒御不惊?大庖不盈?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 众人听那老者声清音亮,铿锵有致,甫一唱毕,早是掌声响起。 那老者便拱拱手,起身端个破木盆讨那赏钱。 众人纷纷把贝币投到盆里,也有一两个铜币。 一圈下来,便似又听了一曲乒乒乓乓的音乐。 老者回座,有人叫道: “老人家端的唱得好!只是我等粗人,未曾读书,听不大懂那唱词,老人家何不说说这唱的是什么?” 老者把柞钟一敲,说道: “这一篇唱词,乃是说的我朝明主宣王东巡田猎,会合诸侯的事情。 “词中盛赞车马齐整,尽显我朝威武,乃是宣示当朝太平,诸侯归心之意。 “这一篇词端的做得好,极尽一咏三叹之妙。” 又有人叫道: “国家之事,我等草民怎能理解?老人家再唱个动情的曲儿罢。” 老者微笑点头,却又拿出一个小钟来,挂在柞钟旁边。 众人看这小钟与那几只柞钟却又不同,形状如盔,轻巧别致,许多人竟不认得。 老者在那小钟上轻敲一下,声音果然又有不同。 老者道: “这一口钟,乃是唤作师口钟,却是用来唱那情曲最是适宜。” 当下,老者敲着师口钟,徐徐唱道: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 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括?鸡栖于桀, 日之夕矣,羊牛下括。君子于役,苟无饥渴!” 这一曲唱词虽短,却是婉转缠绵,节奏舒缓,意浓情深,听来令人动容,众人不由又是一片掌声。 一人叫道: “少不得,还得请老人家说说唱的什么意思。” 那老者便呷口水,说道: “这一篇词,却是写丈夫在外长久服役,妻儿在家怀念之情。 “每当黄昏,家禽和牛羊归来之际,便是那孤独的妇人涌起无限思念之时。 “虽则写的夫妻之情,却是饱含百姓痛恨战争,愿意过那太平日子之意。” 龙子西听了老者解释,不由想起前些时候经历的种种,想起那对老人家和那个妇人,忧民之心再起,不禁轻叹了一声。 众人听得兴起,正要哄闹老者再唱几曲,忽听远处传来马嘶之声,接着是人尖叫的声音。 门口的小二向外一望,惊道: “惊马了!惊马了!” 104 且说龙子西一听有人喊“惊马了,”飞身跃到门口,果然见有一辆马车急奔而来。 那马逛奔不止,车子巅簸得厉害,后面一群人追赶着,路上行人纷纷躲避,早有人和摊儿被车子刮倒,端的是一片混乱,万分惊险。 那车夫拚命想把马控制住,却哪里可能? 早是从车上巅下来,跌到路边。 再看那车,双轮已经松动,随时都有脱落的危险,车子里更是传出女人的惊叫声。 龙子西飞身迎了上去。 忽见路旁冲出一人,那人络腮胡子,身体强健,龙子西早看出正是华地宁。 只见华地宁待那马横冲过来,右腿一扫,那马前腿折断,扑地便倒。 那车身却是向前急倾,几乎倒立起来,早把车内的一个妇人甩了出来。 眼看那妇人就要重重地摔在地上,龙子西更不多想,双足点地,身子向前跃出,一把抱住了那妇人,几个旋转,卸了冲力,轻轻落在街旁。 自己的衣衫却是被那车辕刮了一下,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华地宁也已看清是龙子西,不由大叫了一声: “兄弟!” 两人未及说话,后面的人早赶了上来。 两个丫头哭着过来扶住了妇人,几个士兵模样的人却当街跪倒,口称:“该死!” 那妇人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喃喃而道: “且,且回府里再说话。把,把那两个壮士带上。” 便有人将妇人搀到另辆车上。 那跪着的士兵站起。 龙子西看了为头的一人,却发现竟然认得。 那人却是那天与蜀人争斗,被龙子西一行救了的卒长曲奇将军。 那曲将军显然没有认出他来。 曲奇冲他们两人一拱手,道: “多谢相救!便请两位随我入君府,必有重赏。” 龙子西道: “我们不要赏赐,就此别过。” 曲将军却一把拉住: “夫人有命,谁人敢违?两位去了,或可免了我等的一顿责罚,还望成全。” 曲将军看着龙子西,突然奇怪地用手一指: “你,你的胡子?” 龙子西抬手一摸,却是左边的胡子忽然松了下来,心道一定是刚才救那妇人时碰到了,刚才一说话便松了。 索性把胡子都扯下,笑道: “曲将军别来无恙?还认识在下么?” 那曲将军一惊: “啊?原来是你!你莫不是姓龙?你……你如何这般打扮?” 龙子西笑道: “在下正是姓龙,我们上次见过的。在下是想去投那戏班社,才略装了装。这位是我的大哥华地宁。” 那曲将军大喜,对龙子西说去投戏班社半信半疑,也不深问,道: “我们先进府里,然后再叙话不迟。” 龙子西还要推辞,那曲奇如何肯依? 两人只得牵上马,随曲将军一行,跟着前面的马车,直奔褒府而来。 105 走了一段路,拐了几个弯,便见一座府宅。 那府宅自是比骆驼东庄更显高贵。 进了府来,早有人请他们到一间屋子坐下,曲将军道: “两位小坐,在下先去向褒君禀报。” 龙子西和华地宁见众人离开,急忙说了一会儿话,龙子西把这两天的情况告诉了他,华地宁嗟叹不已。 龙子西道: “听他们的口气,这里八成便是褒城君主的府宅了。” 华地宁道: “如此说来,我们刚才救的必是个重要人物。” 两人正说着,曲将军又回来了,说道: “褒君有请。” 两人便随着曲将军来到了一间正厅。 只见正中坐着一人,四十上下年纪,头戴候冠,面色和蔼,却是自有威仪。 原来这褒君姓褒名珦,也是个开明之主。 他身边却立着个年轻人,约有二十一二岁,看上去俊雅风流。 曲将军单膝跪地,道: “君主,两位壮士请到了。” 龙子西和华地宁也要跪,那褒君开口道: “两位不须跪拜,请坐下说话。” 龙子西和华地宁双手抱拳: “草民见过君主。” 便在边上的椅子坐下,早有人把茶水送上来。 褒君道: “两位高姓大名?” 龙子西道: “在下龙子西,晋国人氏。这位是我朋友华地宁,他却是镐京人氏。” 褒君点点头,端详了两人一会儿,面露微笑: “两位壮士果然气度不凡,怪不得身怀绝技。” 龙子西道: “多谢君候夸奖,我等不过是粗鄙草民。” 那褒君呵呵一笑: “草民粗鄙却不失为英雄,倒是比许多不粗鄙的名门望族强似百倍。” 龙子西听他出言不俗,又极和蔼,紧张的情绪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褒君问道: “是哪位踢断马腿?” 华地宁起身道: “回君主话,是小人。” 褒君点点头,转向龙子西: “如此,便是这位少侠飞身救人了。多谢两位救了夫人,请受贱男洪德一拜。” 站在旁边的青年男子便走到二人面前,单膝跪倒,拜了两拜。道: “多谢救了母后!” 龙子西和华地宁急忙答礼,龙子西道: “公子请起,兀得不折杀草民。” 到此时才知道救的那个妇人乃是褒国国君的夫人,站着的年轻人则是褒君世子褒洪德。 那青年拜毕,起身立在一边。 褒君又问道: “不知两位需要些什么赏赐?” 龙子西刚要作答,忽然有人匆匆进门,走到褒君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褒君脸色微变,对褒洪德道: “你和曲将军陪两位壮士说说话,晚上好好请两位壮士吃些酒,寡人有要事需要处理。” 又冲龙子西二人道: “改日再请两位说话。” 言毕,匆匆而去。 106 褒君一走,那褒洪德立即活跃起来,过来拉住二人手道: “我最敬佩的人便是习武之人,可惜君父不让我习武,今日见到两位真是太好了!曲将军,我们这就请两位喝一杯如何?” 曲将军道: “但凭公子安排。” 洪德道: “好,快让他们准备酒席,我要跟两位英雄好好喝上一番。” 曲将军说声是,走了出去。 洪德早让人拿了两套新衣服,让两人换上。 龙子西本想告诉他自己还有要事,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但哪里有机会开口? 心道,罢罢,实在不行,只好耽搁几天再去太原,好在我的马快,也许倒能赶得上。 一会儿功夫曲将军又回来了,道: “已经安排好了,请公子和两位就席。” 一行人便来到后房的一间屋子,早见摆好了一桌酒席。 洪德公子自是坐了首席,龙子西和华地宁一边一个,曲将军则坐在公子对面。 洪德起杯敬酒,无非是再次感谢救母之意,两人还礼逊谢。 酒过三巡,褒洪德道: “在下虽非江湖中人,却是对江湖之事颇有兴趣,早就听说过龙少侠的名号,今日相见,实乃幸事。” 龙子西见他豪爽义气,也不忍瞒他,道: “草民却是与官家有些过节,褒君如此厚待,只怕会惹来麻烦。 “刚才对曲将军说有意去投戏班,乃是戏言。我等化妆实则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 却是没有说华地宁的事情。 洪德听了,哈哈大笑,道: “子西少侠勿须过虑。别的地方倒也罢了,我们这里却是无妨。周天子向来对褒地难以有效控制,我们也是从不完全按周天子的意愿行事。” 龙子西听了不解,刚要问,洪德道: “这个说来话长,我们且尽兴吃酒,有时间慢慢说与两位知道。别说二位是母后的救命恩人,便是没有这一节,我们也绝无加害之意。” 当下,推杯换盏,众人说些江湖之事,听得那洪德公子大呼过瘾,直吃至夜半方散。 是夜,两人本欲告辞离开。 却是那公子万千不肯,只得宿在褒君府里。 这一夜,龙子西心中一直想着尹少爷和计刚的事情,却如何睡得踏实? 107 第二天,褒君没有露面,公子洪德也没有出现,只有曲将军过来陪着叙话。 龙子西早按捺不住,一见曲将军便道: “请曲将军转达我们对褒君父子的谢意,我们这就辞去。” 曲将军哪里肯放,道: “公子有令,一定请两位多住几天。 “这两日却因城里有件难事,褒君父子无暇它顾。 “过了这两日,褒君自然还要相请两位,还要给两位赏赐呢。” 华地宁道: “褒君不嫌我们粗鄙,与我等草民厮见,已是感激不尽,如何敢要赏赐?” 龙子西却想,看来一时倒真走不脱。 既然留在府里,如何只是干等? 不如问问是件什么难事,若能助其尽早解决,也好早些告辞离开。便问道: “府里难事可否告知在下?说不定我们还能助上一臂之力。” 曲将军道: “既然少侠问起,在下不妨明说。府里眼下这一件难事,当真让褒君好生犯愁。” 两人凝神细听。 当下曲将军道: “两位可能也有所耳闻,我们褒地虽然归属周王室,却因秦岭阻隔,与周王室关系不密。 “褒地南部的蜀人见有机可乘,便频繁来扰,倒是逼迫我们归附于他。 “从前年开始,他们每年都派勇士向我们挑战,却是我们连输了两年,自然每年都要向他们进贡,让人好不丧气! “可是,褒地每年还要向周王室进贡,如此不知增添了褒地百姓多少负担,让褒君好生不忍。 “昨天他们又来下战书,明天就要来挑战。 “这一次的条件却是变本加厉,声称如果我们再输,就要背弃周王室,完全听命于他们。 “便是这件事,让褒君好生作难。” 华地宁问: “他们是些什么样的勇士?褒地竟无人能敌?” 曲将军道: “他们的勇士都是力大无穷,武艺高超。 “每年却都有不同的比法,第一年是比摔跤,去年是比角力,今年却又有了新花样,要比试三场,三样都比。 “褒君原想请骆驼东庄的高手助力,谁想那尹庄主患了失心疯,又不知去了哪里,他家少爷尹球和庄里一班好手也远出未归。 “这两日褒君无暇顾及两位,便是正在四处征募勇士,安排比试事宜。” 龙子西心道,那尹少爷果然唤作尹球,暗暗记住。问道: “那勇士可曾寻到?” 曲奇道: “倒是找了三位,却是不知中用不中用。” 龙子西主意打定,笑道: “却原来还有如此热闹的事情,我们倒不急于辞行了。不知褒君可否允许我等一同观战?” 曲将军道: “这个自无不可。” 原来,褒君诸人并不知道龙子西底细。 见他瘦瘦小小一个少年,虽然有些名声,哪里想得到乃是绝世高手? 否则,早就请他助阵了。 第二十八章 蜀褒之争 108 转眼便到了第二天。 褒君率领着二三十名文臣武僚和五百名军兵,向比武地进发。 那比武地却是在蜀褒边境的一个旧演武场。 约一个时辰,到了比武地点,那蜀人却兀自未到。 褒君把手持长戈的褒兵在自己这一侧排开,坐到了中间的位置上。 众人围坐四周。 龙子西见有三名大汉紧随褒君身后,便知那必是招募来的勇士了。 过了一会儿,在一片乐器声中,蜀主领着二十几人进了场,后面却跟着一支吹奏的乐队,有五六十人,倒比勇士使团人数还多。 再后,也是一支五百人的军兵。 龙子西见那蜀主身后也是三条汉子,一个高大威猛,一个矮小精悍,另一个却是身材瘦长,略有驼背,面色腊黄像个病鬼。 凭经验,判断三人中是那个瘦长驼背的武功最高,高大的那个膂力最大。 但见那蜀人个个面有傲色,趾高气扬,大喇喇地走进场来。 双方见礼毕,相向坐下,中间是一块用来比试的空场。 那蜀主高声叫道: “自古褒地归我蜀国所有,后来却臣服于周王室。 “本当讨伐尔等,却是寡人仁慈,不忍加兵,所以想了个比武的办法。 “那褒主,尔等今年可准备好了么?” 褒君道: “闲话休提。这就开始比么?” 那蜀主道: “想必褒主已经知道,今年的比试却是与往年不同。 “如果尔等再输,今后便要听命于寡人。 “由于事关重大,寡人为让尔等心服口服,决定今年共比三场。 “第一场是摔跤,第二场是角力,第三场是比试武功。尔等可清楚么?” 褒主高声道: “便是比试一百场,难道便当真输与你?寡人却也要你做个保证,如果你们输了,却是今后不许再来骚扰!” 那蜀主“哈哈”大笑: “那是自然。只是,连比了两年,尔等一次未胜,听陛下的口气,今年倒是有什么神人降世了么?” 蜀人都笑。 褒主强压怒火,道: “胜与不胜,比来便知。派人下场罢!” 109 一声锣响,第一场摔跤比试开始。 蜀人那边那个矮小的汉子下了场,吐了个门户,然后连翻几个跟头,稳稳地站住,后面蜀人一片喝彩。 这边却是一个大汉下了场,也是连做了几个高难动作,也赢得了一片喝彩之声。 两人也不多说,互相扭住,交起手来。 龙子西见褒地的大汉虽然比对方高出一头,却是身体不够灵便。 再看那矮小的汉子,步伐灵活,左转右旋,一会儿就把那大汉晃得脚步不稳。 那褒地大汉想是焦燥,恨不能一口水吞了那小个汉子,几次想揪住对手,却不知正犯了兵家大忌。 只见那小个汉子故意露个破绽,诱那大汉抓他右臂,那大汉果然上当。 趁那大汉抓而未稳之际,小个汉子突然转身缩到大汉腋下,发声喊,一下把大汉扛了起来,转了两圈,轰地一声,把大汉扔了老远,摔到地上。 蜀人一片轰笑,这边一阵唏嘘。 龙子西遗憾地摇摇头,见那褒君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接着是第二场角力。 锣声响毕,对方的那位大汉下了场,却有随从早在场中深深地钉了十几根碗来粗的木桩。 那大汉冲这边褒兵一招手,叫了几个褒兵下场,让他们推那木桩。 几个褒兵使尽了力气,却哪里推得动? 却见那大汉“嘿嘿”冷笑,大吼一声,飞步过去,“啪啪”一路挥掌拍过,把那木桩全部拍倒,众人都吃一惊。 那大汉让随从把木桩再次钉好,叫道: “尔等哪个来试?” 褒君把脸转向身后的两名大汉,两人却面面相觑,已露怯意,谁也没动。 见褒君脸色更青,其中一个勉强向前一步,刚要说话,龙子西却拦住他,冲华地宁笑道: “且慢!华大哥,这砍柴之事,你最拿手,何不一试?” 褒君听了此言,道: “华壮士当真可以么?” 华地宁道: “草民虽然不会武功,于砍树一事倒颇熟练。就让草民来试试罢。” 说着下了场。 只见华地宁瞅了瞅那排木桩,突然飞起右腿,一路踢去,只听声声响亮,竟把木桩全部拦腰踢断。 众人一惊之下,随后是一片喝彩之声,连蜀人那边也有人忍不住叫起好来。 那大汉见了恼羞成怒,说道: “好,让我们比比谁的力大!” 突然直向华地宁扑来。 华地宁踢断木桩,以为这就比完了,谁知那大汉却突然扑来。 华地宁于应敌之际却是少有经验,竟是不知如何应付。 眼见那大汉便要揪住自己胳膊,情急之下,又是飞起右腿,正踢在大汉的腿上,只听“扑”地一声,大汉一声惨叫,左腿早断,再也站不起来。 众人又是一片喝彩。 几个蜀人急忙下场将大汉抬了下去,华地宁则飞身回到了自己的队伍。 褒君见赢了这场,心情大好,冲华地宁连连点头。 转而又冲蜀主喝道: “眼下各胜一场,这最后一场便是决胜,快快派人下场!” 对方那瘦长汉子便缓缓站起,来到了场中,道: “想不到褒地今年倒有些长进。在下乃蜀国兵马武使,职低位卑,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不知哪位高手赐教?” 龙子西一听那人声音,中气充沛,眼见内力深厚,便知非己不可,将剑解下交给华地宁,随口应道: “便由在下讨教!” 说着,也不待褒君同意,已是跃下场来。 褒君知那兵马武使乃是蜀国的行伍教头,非但官职不低,而且岂是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 又见龙子西体格单薄,身材不高,虽然听说他武功不凡,却也终究心里没底。 华地宁却是见识过龙子西的神功,若在平时,自是充满信心,但此时突然想起也不知他的伤是否全好,不免暗暗担心。 那瘦长汉子见了龙子西,人虽瘦小,但气度不凡,已知对方武功高强,缓缓地道: “这位小哥,不知官居何职?” 龙子西笑道: “在下不过是褒君府里的一个下人,又哪有什么职务?” 瘦长汉子摇摇头,显是不信。 却是心中不敢轻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突然间打在一处,众人多有未看清两人是如何出手者。 两人甫一交手,便都知对方是一等一的高手。 当下,使出平生所学全力放对,转眼间已拆了六十余招。 褒君也是绝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竟如此厉害,不由得站了起来。 这边的人见褒君站起,也都站了起来。 那边看了一会儿,也觉这是一场紧张刺激的好斗,不由也站了起来。 龙子西边斗边想: “怪不得褒地连续输了两年,这样的高手在哪里也是不多。” 又斗了三十余合,那瘦长的汉子突然叫声: “且住。” 龙子西笑道: “怎么?” 汉子道: “我们拳脚上一时难分胜负,不如再比比兵器罢。” 说着右手一招,一位随从便送上一把钢叉。 龙子西却回到华地宁身边,取来长剑。 那汉子见了那剑又宽又长,心中暗惊,问道: “阁下莫非是……最近名震天下的龙少侠?” 龙子西一笑: “想不到蜀国也知在下贱名,不过名震天下却是当不起。” 汉子心下大悔,早知这个少年是龙子西,哪里会与他比试兵器? 他只道此人不擅兵器,见拳脚难以取胜,才提出比试兵器,却没想到此人正是使用兵器的行家。 当下也无路可退,心道我在这柄叉上浸润了二十余年的功力,未必便输与你。 两人更不打话,瞬间又斗在一处。 这一次的相斗却又不同,但见钢叉沉重,长剑轻灵,两般兵器缠绕飞舞,众人早看得呆了。 龙子西斗得性起,五六十个回合之后,忽然变招,又是那抖剑手法。 此乃龙子西的真才实学,端的十分了得,饶是汉子武功精湛,又如何招架得住? 汉子渐渐落了下风。 又斗了二十余合,龙子西剑花抖向汉子面门,汉子举叉招架,那剑花一落,却又攻向了下三路,汉子钢叉下移奋力抵挡,却是上身前倾,早露出破绽。 龙子西瞅准机会,左掌拍出,击中他的前胸,那汉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龙子西把剑一收,笑道: “承让。” 那汉子面有愧色,却敬佩地看了龙子西一眼,收叉下场。 那蜀主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许久说不出话来。 褒君喜出望外,大声道: “那蜀人,尔等可服了么?” 那蜀主脸上忽地转红,道: “好,今年是你们赢了,我们明年再比。” 说完把手一挥,一行人急急出了演武场。 这一次却是灰头土脸,乐声不起。 这边的众人一齐欢呼起来,也有大声起哄羞那蜀人者。 褒君满面喜色,连连点头。 110 蜀国使团堪堪离去,褒君刚要下令返城,突然,一声梆响,伏兵四起。 却原来是蜀兵预先埋伏,欲对褒君不利。 但见四周二三十部战车,后面有一二千名士兵,一齐来攻,更有箭支“嗖嗖”乱射,褒兵多有中箭者。 众卫士见势不妙,拥着褒君上了战车。 龙子西和华地宁上马随后护卫。 却早有蜀人战车杀到眼前,把众卫士隔开,先砍翻了褒君车夫,那马便嘶叫着乱跑,十几支戟齐向褒君的车上刺去。 龙子西叫声不好,先是发镖将几个敌人打下了马,又纵马快赶几步,看得真切,飞身跃上战车,长剑抖开,荡开了几支长戟。 原来,一般的战车只有四周车体挡板,没有车盖,那挡板有齐腰般高,便于车上战士攻击敌人,却也容易被人攻击。 而褒君的车却既有四周挡板,又有车盖,除了窗户和前门,其他地方都是一体。 除了车夫,车外没有卫士立足之处,平时卫士都是骑马护在两侧。 刚才十几支戟刺来,却是得了车体掩护,加之龙子西及时赶到,褒君只伤了右臂,逃得性命。 这时华地宁也一马赶来。 龙子西叫道: “大哥快来驾车!” 华地宁猛加几鞭,待己马和马车并行的瞬间,一跃上车,抓住了缰绳。 早有一戟向华地宁刺来。 情急之下,华地宁左手抓住戟尖,右脚踢向那人马头。 那马惨嘶一声倒地,马上的人一头抢到了车下。 此时,龙子西长剑抖开,虽然护住了车箱要害,却因为车体太大,哪里照顾得过来? 顺手又发出几镖,伤了几个敌人。 再摸怀里,镖已用完。 又有一样,剑短戟长,难以伤敌,四周又有箭来,所以只好护住车体,却一时难以救得褒君脱离险境。 但见十几名敌人驱马围着战车边奔边斗,龙子西的白马也随车狂奔,“咴咴”长叫。 正在危急间,曲将军率领一队侍卫杀开一条血路,赶了上来。 众人奋力拚杀,终于击溃了车四周的敌人,后面却又有十几辆战车追来,褒地一班文官和大队步兵却被截断。 龙子西大呼: “曲将军保护君主先走,我去挡住追兵,再行救人!” 话音刚落,早从车顶跃上自己的马背,一兜缰绳,掉转马头又冲了回去。 没有了忌惮,龙子西得以大施身手,当者非死即伤。 敌众见一小小少年,持一长剑,骁勇异常,均感大骇。 正在此时,不远处尘烟四起,又有一彪人马杀来,却是褒洪德领着接应的兵到。 双方混战。 蜀兵见褒君逃走,对方援兵又到,鸣金撤去。 褒兵也不追赶,撤了回来。 111 当夜,褒君大排宴席,还有乐舞助兴。 龙子西和华地宁都被安排在离褒君最近的右侧,自是备受重视。 那褒君虽然伤了右臂,却无大碍。 酒过三巡,褒君起身到: “我们今日比武胜利,真乃快事。虽然中了敌人埋伏,却脱险归来。你们说,哪个功劳最大?” 众人看着龙子西和华地宁,齐声喊道: “龙子西和华地宁!” 褒君道: “不错。这两位壮士前几天还救了夫人,今天又救了寡人和众官。来,我们共同敬两位壮士一杯!” 众人一阵欢呼,举杯相贺。 龙子西和华地宁冲众人作揖示谦。 褒君放下酒盏,冲龙子西两个道: “你们两位可愿意在此供事?” 二人未及作答,曲将军挺身拱手道: “我褒地如能有两位壮士相助,何惧蜀狗骚扰?卑职斗胆,请君主赐官留用。” 褒君哈哈大笑,道: “好,就赐华地宁为领兵卒长。” 华地宁道: “这个是多大的官儿?” 有人道: “是与曲将军一样的官呢,统领百人。怎么,华壮士还嫌小么?” 众人都笑。 华地宁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道: “在下只是问问,却如何能在这里为官?” 褒君看了华地宁一眼,也不理他,又道: “赐龙子西少侠君府护卫卿!” 那君府护卫卿虽然不是武官之职,却是只有武功高强且深得褒君信任者方可担任,自是地位特殊。 褒君如此安排,显是已把龙子西作为亲信,龙子西日后前程自是不可限量。 众人都未想到褒君如此器重这小小少年,先是吃惊,随后欢呼起来。 曲将军更是大喜,冲龙子西频频拱手,以示庆贺。 龙子西却好生为难,待众声稍息,起身道: “承蒙君主厚爱,对草民如此器重。 “草民斗胆禀告君主,却是难以从命。 “草民虽然有些功夫,却是粗鄙不堪,如何做得官员? “另有一样,草民身负一件重要的事情,尚未完成。 “还望君主成全!” 褒君听了此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众人顿时无声。 褒洪德见气氛不对,忙起身言道: “君父,依贱男之见,既然少侠有要事要办,莫如任其去办,待他事毕,再回来就职不迟。” 褒君道: “好罢,便是如此。” 华地宁也想说话,龙子西却止住了他,冲褒君深深一躬: “感谢君主成全。就请华大哥在此留下,草民办完了事情,再来帮助君主。” 当夜狂欢。 却是因为龙子西当众辞官,褒君不甚欢喜。 席散,两人回到下处,华地宁埋怨道: “兄弟为何不让大哥说话?兄弟不在这里,大哥一个人在此做甚?大哥要与兄弟一起走。” 龙子西道: “小弟此去前程未卜,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 “大哥且安心在此,褒君如此器重大哥,也是一个不错的前程。 “兄弟忙完了事情,自会来看大哥。 “说不定,有大哥在此带兵,会对小弟将来的事情极有帮助呢。” 华地宁如何肯依,却是龙子西再三劝说,华地宁才万难答应了下来,却道: “兄弟一定要想着来看大哥!” 龙子西道: “大哥放心,小弟一定会来看你。大哥不想小弟,小弟还想大哥呢!” 华地宁忽道: “兄弟,我意你我义结金兰,你可愿意?” 龙子西大喜: “兄弟早有此意,大哥何不早说!” 当下两个就着油灯,四膝跪倒,拜天拜地,说了一番“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之类的话,结为异姓兄弟。 拜毕,两个起身又说了会儿话,彼此都有依依不舍之意。 第二十九章 神秘人物 112 第二天,龙子西告辞,又把假胡须粘上,一个人向太原方向而来。 边行边秘密查访尹少爷一行行踪,却是毫无所获。 不由得有些焦燥,心道: 那尹少爷不过比我先行了两日,他们人多,必然走不快,即使赶不上,也应该不远,却如何查不到他们一点儿踪迹? 又怕自己行错了路,时常遇人便打听一下,却也没错,这条路正是由褒地去往太原的官路。 暗想,罢罢,我且赶到太原,那计刚是太原有名的霸王,总不成找不到他。 找到了他,自然也会有尹少爷的下落。 当下,索性不再查访,只顾赶路。 行了数日,早到了太原。 那太原也是一座大城,虽然不比褒城,却也颇为繁华。 龙子西到达太原时,已是下午。 感觉有些累了,也无心看景,便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心想,也不知那计刚住在哪里。 又想,那尹球一行若是来了,也自是要在客栈下榻,我自到客栈去查,不愁找不到线索。 看看离晚饭还有些时间,便出了店来,沿街慢慢寻访。 正在街上走着,忽听后面传来声音。 回头一看,却是一支队伍慢慢走来。 稍近,见那队伍前面是二三十名军兵,手持长戟。 后面却是四乘马,马上四人让龙子西小吃一惊! 原来却是“四马难追”的方家四兄弟。 心想,不知杜伯死后,方家四兄弟跟随了什么人。 四人之后是一辆马车,那马车由四匹马拉着,车箱颇多装饰,还垂着帘儿。 马车侧面,各有五名卫士,目光炯炯,腰悬利刃。 马车后边,又是五六十名军兵,也是长戈在手,全服武装。 龙子西心道,方家四兄弟在此出现,再看这架式,车中人的官职必定不小。 众人见车队过来,都避让在一边。 龙子西也杂在人群之中观看,发现方家四兄弟没有认出他来。 不由摸摸胡子,心里笑道这胡子还蛮管用哩。 其实,方家四兄弟没有认出他来,不仅是因为他粘了胡子,也是因为经过将近半年的奔波,风吹日晒,龙子西已是皮肤黝黑,增添了几许成熟,与初进镐京时已是颇多不同,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一行队伍慢慢过去。 龙子西心道,近年周王室与西北犬戎边境不稳,莫非又是有什么官员到此督办战事? 如此倒也正常。 当下,也不去想它,继续前行。 113 又行了一程,到了另一条街,远远见有一家客栈,正有三人走出店门。 看那三人,都是短衣打扮,一看就是武功好手,却是出了店门,匆匆向东而去。 龙子西暗想,看这几人模样,莫非是尹球的手下? 当即蹑足跟了过去。 却见四人急行了一会儿,来到路头的一家药店。 龙子西看了一眼门口的招牌,却是一家专门经营西域药材的药店。 奇怪的是别的店铺都是开门待客,这店却是紧闭店门。 暗里看那三人动静,见那三人到了门口,驻足,四周望了一望,便进了药店。 龙子西稍停片刻,灵机一动,挺挺胸脯,也大模大样进了药店。 进了店来,却发现那三人不见了。 龙子西四周看了看,见有几个人欲用粮食交换药材,正与老板讨价还价。 店里的伙计见龙子西进来,招呼道: “客官可是需要药材?” 龙子西捻着下巴上的胡子,拿腔拿势地道: “正有此意,这里的药材品种可多?” 伙计道: “不是小的夸口,本店药材何止四五百种。 “这太原城里,再没有第二家药店比得了这里。 “不知客官是自用,还是做些营生? “需要些什么药材?” 龙子西装作懂行的样子,摆摆手: “你且莫问,小爷要先好好瞧瞧。是好是坏,瞧来便知。” 那伙计笑道: “那好,客官尽管瞧罢,这可都是从西域而来的上好药材。” 龙子西假装查看药材,却暗暗向四周观察,看到柜台侧面有一个门,其他地方则没有什么异常。心道: “那三个人一定是从这里进去了,看来那里面一定另外有人。” 呆了一会儿,装作没有相中,便出了店来。 龙子西在门口观察了一下,来到了药店后面,刚刚凑近窗户,就听里面有人说道: “此事关系重大,各位一定要倍加小心,确保万无一失。” 声音不大,无法判断是不是尹球。 看那窗户,已经用木板订上,却无法挖洞偷看,只得尽量把耳朵贴上去。 却听另一人道: “据我等事先探查,那里也是防范甚严,更有几位高手与他形影不离。如果不能得手该当如何?” 最先说话的那人道: “对方防范严密是一定的了,他有高手,尔等不也是自称高手么? “记住,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各位必须做好殊死拚斗的准备。 “另外,告诉你们的手下,万一有人失手被擒,或者伤重难行,按老规矩办。” 龙子西想,老规矩?那是什么规矩? 只听有人又说话了,语气甚是自信: “主人说得对!对方虽然人多,武功也不弱,但我方都是精锐之士,自是有必胜的把握。请主人放心!” 最先的声音道: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今夜亥时出发,告诉大家此前都好好在店里呆着,哪里也不许去。” 几人齐声道: “是。” 一会儿又传来了脚步声,却再无人说话。 龙子西知道他们肯定是离开了房间,便迅速转到房角,借着山墙的遮挡窥看,只见刚才那三人正出了店门,匆匆而去。 龙子西暗中跟踪,过了一条街,却见他们进了另一家客栈,再不出来。心道: “一定是这些人都住在这里,在药店的那人却是个领头的。” 却一时难以判断他们到底是不是尹球那伙人。 心下计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且把他们当作骆驼东庄的人,晚上再来跟踪便了。 114 回客栈的路上,龙子西本想向路人打听那计刚的下落,却想那计刚经验丰富,耳目众多,冒然打听,暴露了自己反为不美,便断了打听的念头,只暗暗查访。 又行过两条街,天已放黑。 路过一家风味楼餐馆,却见那餐馆门前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那里晃。 那些人虽然看上去若无其事,其实都是保持着十分的警惕,如何逃得过龙子西的眼睛? 龙子西心道: “外面有人警戒,一定是有什么重要人物在里面。会不会是计刚?或者是尹球?” 心念一动,转身向餐馆走来。 门口却有人一拦: “本馆已经客满,休要再往前来!” 龙子西笑道: “俺初到太原,都说这家店最具风味,怎么恁地晦气!看来是没有口福啦。是什么人这等大场,把个餐馆都占了!不知明天来如何?你们这里天天如此么?” 那人却不耐烦,喝道: “告诉你客满就是了,啰嗦什么!” 龙子西故作不满: “你只顾叫怎地!俺便问一问,打什么鸟紧!” 早有两三人围过来,一人便上来推搡龙子西: “快滚!你这汉子只顾歪缠什么!” 正闹着,餐馆里走出一人。 龙子西偷眼一瞧,正是方家兄弟的老二。 那方老二却没有认出龙子西,问道: “吵什么?” 有人道: “不知哪里走出个鸟汉子,偏要进去吃饭。” 那方老二便向龙子西看过来,看了一会儿,显然没有认出龙子西。便和气地说道: “这位兄台莫怪,这家店的确没有空位了。还请另寻他处罢。” 龙子西怕时间久了,出现意外,装作害怕的样子,拿捏着声调道: “好,好。没见过这么开店的,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哼,算俺倒霉,不吃你家饭又死不了人。” 说着,故意癫着脚,一步一晃地离开了。 115 龙子西边走边想,既然方家兄弟在此,里面的人绝无可能是计刚或者尹球,那么会是谁呢? 对了,一定是下午来的那个大官。 要在过去,龙子西自然不会多想,但经历这段时间的历练,也长了些心眼,不由想到: 他们为何也到了太原? 会不会对我不利? 不如去探个究竟,让我放心才好。 主意打定,走不到五六十步,在一个无人注意的地方跃上了房顶。 那排房子却是彼此挨着,虽然高低不同,却哪里难得住龙子西? 顺着房顶早摸回了那家风味楼的楼顶,轻轻把房顶茅草扒个小缝,向里偷看。 只见屋里有一座酒席,围桌坐着四个人。 上首居中而坐的是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白净面皮,略微发胖,样子和蔼。 两边各有一位官员,一个四十余岁,一个五十岁左右,对那年轻人甚是谦恭。 坐在年轻人对面的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书生模样的男子,看上去俊逸潇洒。 那居中而坐的人背后,却立着两人,正是方老大和方老三。 龙子西心想,那坐在主位的一定就是下午街上车中那人了,看他年纪轻轻,倒做的好大官。 却见几个人正在一边用餐,一边说话。 只听右边那位官人道: “大人,这里没有外人,何不……” 话未说完,早被中间的年轻人打断: “鲁大人,还是叫我土大人吧。我这次来太原非同小可,须防隔墙有耳。” 另一位官人道: “大人所言极是,除了卑职两位,太原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大人的真实身份。大人尽可放心。” 那位土大人道: “我到太原只是稍做停留,过两天就要出发,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么?” 鲁大人道: “都安排妥当了,大人放心。” 那土大人点点头,道: “这一件事情若是做好了,必定对国家大大有利,百姓也可免去战争之苦了。” 左边的官人道: “正是,百姓若知朝廷如此爱民,自当感激不尽。” 龙子西听了一会儿,知道是这位土大人有什么重要事情,却是于国于民都有些好处。心道: “如果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倒也可敬。” 又听土大人道: “近年边陲不稳,吾王不得已在太原采取‘料民’政策。听说太原的百姓对‘料民’一事颇多不满,可是真的么?” 鲁大人道: “那都是草民无知,偶有怨词,我等自当尽力弹压,大人不必担心。” 那土大人叹口气,道: “‘料民’一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朝廷岂不知百姓疾苦? “尔等身为一方父母官,还宜体恤民情,多做安抚,莫要一味强压,激起民变。” 两位官人道: “大人教训的是!我等必恪尽职守,以报王恩!” 土大人又道: “我这次来,又为太原兵民带来了五百万的粮饷,你们要好好发给百姓,不得层层克扣。” 两位官人听了大喜,拱手谢道: “大人心系百姓,实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我等必尽心竭力,不敢使大人的美意有丝毫的走样儿。” 龙子西心道: “听口气,那个年轻的大官倒像个好官。” 又听左边的官人道: “大人所带卫士不多,所住之处是否需要下官加派人手保护?” 土大人道: “多谢卫大人美意,增加人手倒是不必。我秘密而来,正是为了避人耳目。如果多人保护,不仅惊扰百姓,反倒容易引人注意。” 土大人对面的那人却对卫大人道: “避人耳目固然重要,大人安全岂容马虎?明里加派人手自是不妥,暗中严加防护却是必须。岂不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卫大人道: “虢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一会儿即做安排。” 龙子西心道: “这虢大人对土大人倒是忠心,说的也有理,只是说话有板有眼,有些啰嗦。” 当此时,基本弄清了几个人的关系。 陪着的两人,乃是当地的官员,右边的姓鲁,左边的姓卫。 坐在对面姓虢的那位看来是随着那位重要人物一起来的。 眼见中间那位土大人,年轻虽轻,却位高权重,受人尊敬,不禁纳闷。 又听了一会儿,见他们开始说些闲话,自始至终与己无关,又怕时间长了,被方家兄弟发觉,便偷偷溜下房顶,回到了客栈。 心道:且看晚上亥时那伙人能怎地。 第三十章 为义受命 116 用过晚餐,龙子西好好休息了一会儿。 约摸到了亥时,把胡子重新粘了粘,换了一身黑衣,来到了那家药店附近潜藏起来。 此时家家户户早已熄灯,没有月亮,只有点点星光,街上更是一片死寂。 龙子西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那药店门口。 过了一会儿,便有黑影从店里出来。 龙子西数了数,竟有三十人之多。 那些人个个都是紧身衣服,黑巾蒙面,步法矫健地飞奔而去。 龙子西不能判断到底是不是尹球一伙,不敢迟疑,急忙悄悄跟了上去。 那些人忽跳跃,忽潜行,一会儿便摸到了一座大宅子跟前。 一行人飞身跃上墙头,接着跳进了院子。 龙子西也跃上墙头,却见那些黑衣人都潜伏在院子的各处。 院子里有一间房屋,屋前有四条身影,显然是站岗之人,却没有发现这么多人进了院子。 龙子西不禁对这些黑衣人暗暗佩服。 却想:看这院子颇是华丽,那计刚绝没有这么大的家当,是谁住在这里呢? 正想着,却见那些黑衣人中的几位悄悄摸到了四名护卫的身边,突然出手,将四名护卫刺死,手法相当利索。 饶是如此,还是惊动了屋里,就听一人断喝: “有人!” 屋门被一脚踹开,早有七八条身影跃了出来。 潜伏的黑衣人一拥而上,只听乒乒乓乓一片兵器相撞之声,双方早斗到了一处。 正斗间,早有黑影从四下奔来,打着火把,加入了战团。 只听一人喊道: “老三老四,你们带几个人保护大人!” 龙子西一听,心道: “方家四兄弟在此,屋里的人必然是那位土大人了。来袭的人自然不会是尹球,那么是什么人呢?” 当下,只见火把光中,两条身影一招手,领着十几人冲进了房间,早护着那位土大人出来。 对方拚命想冲上去,众卫士挺身拦在前面,斗得十分激烈。 龙子西已经看出,卫士虽多,但刺客个个武功高强,卫士中不断有人受伤倒下,方家四兄弟想保护那位大人离开险地,一时竟是不能。 正斗间,突然又看到一条身影加入了战团。 那人看上去飘着长发,年龄不小,却身形敏捷,功夫老到,使着一根拐样的兵器,一出手便接连击倒了几位卫士,势不可挡。 方家两位兄弟冲上前去双斗他一个,兀自拦截不住。 转眼间,众卫士死伤大半,加上方家四兄弟只剩下七八人,而对方还有二十余人。 方家四兄弟且战且退,处境越发危险。 龙子西本不欲出手,但想到那位大人此来似乎做着一件于国于民有利的事情,听到他刚才的说词倒像个好官,又想到方家四兄弟义气深重,便决定还是出手相救。 主意打定,飞身从墙上跃下,长剑一抖,直向那位武功最高的身影扑去。 117 那人正杀退方家四兄弟,挥舞着兵器向土大人扑去。 眼见兵器就要击到土大人背上,忽然旁边窜出一人,早将土大人推开,自己却被木拐扫中,大叫一声便倒。 也恰在此时,龙子西的长剑已经追到那老者身后。 老者急忙撤拐后撩,随即转身与龙子西交上了手。 龙子西见对手凶猛,更不手软,使出看家本领,剑剑直指老者要害,几十个回合下来,便逼得那老者连退了七八步。 但那老者武功亦自高强,左遮右挡,还能不时还击,龙子西一时竟奈何不得他。 敌方武功最高之人被龙子西缠住,方家四兄弟和三位卫士压力大减,加上己方来了强援,心气大增,一时间与敌人斗得难分难解。 正斗间,又有二十几条身影跃进了院子,直向黑衣人扑去。 有人叫道: “方大人,我等奉卫大人之命前来保护土大人!” 方家兄弟听了此话,斗志更旺,敌我形势立即大变。 与龙子西相斗那老者见龙子西武功高强,堪堪已经斗了将近二百余合,自己丝毫便宜也没占到,反倒几次险些失手,再斗下去自己绝非敌手,并且对方又有强援到来,己方死伤越来越多,已是势难取胜,便狠砸了几拐,长呼一声,领着余下的刺客越墙而出。 方家四兄弟急忙把那位大人护进屋里,龙子西看到那位土大人已经吓得脸色大变。 两名卫士把救了土大人的那人抬到屋里,却原来是那位虢大人。 所幸正赶上龙子西出手,攻敌之必救,那老者急于撤拐,力道已弱,虢大人只伤了左臂,只是吓得昏了,此时已经醒来。 龙子西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般的虢大人竟有飞身救人的勇气,不禁暗暗佩服。 方老大却冲龙子西大叫: “多谢龙少侠相救!” 龙子西小吃了一惊,道: “方大哥如何知道是在下?” 方大哥道: “我等曾与少侠交过手,印象极深。还有你那把剑。再说,能够击退如此强敌,天下又有几人?” 龙子西心道:“这也有理。” 也不及细说自己的事情,道: “方大哥,正是在下。且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那位土大人也道: “不错,快看看有没有活的,审问一下究竟是何人行刺于我?” 几个卫士打着火把,众人来到外面。 本方受伤的卫士还在呻-吟,而倒在地上的十几名黑衣人却毫无动静。 龙子西接过一支火把逐个照看,却发现他们个个咬着自己的衣领,嘴角流着黑血,已经中毒而死。 龙子西道: “来者不善。他们显然是做了精心准备,一旦失手,便服毒自尽。自然是不想让人查出任何线索。” 那位土大人道: “且把他们的尸体收好,明日详细查看。” 方大哥道: “眼下倒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要紧。” 土大人道: “正是。” 正说着,忽听外面人声喧哗,许多火把闪动,显然是许多人正向这里涌来,众人又是一惊。 118 且说众人见有大队人马涌来,立即护住那位土大人进了屋,龙子西和方家三四两位兄弟守在门口。 只听院门声响,一行人涌进院来,方四哥早叫道: “卫大人!” 龙子西一看,却是晚间陪着吃饭坐在左边的那个官员,后面跟着一二百个士兵。 卫大人见刺客已走,吩咐了一声: “四处警戒,严加搜索!” 便奔进屋来。 那卫大人见了土大人早跪倒地下,道: “席散之后,下官即去安排高手前来暗中保护,没想到敌人下手如此之快!下官来迟,望乞恕罪!” 那土大人惊魂未定,道: “卫大人请起。此事也怪你不得,便是我也没想到会有人知道我的行踪,来得这么快。今夜已晚,先换个地方休息,明日再说话。” 卫大人道: “便请大人到下官府邸,那里万无一失。” 土大人道: “好。这位少侠刚才救了我等,便请他一起过去,我还有话问他。” 众人便保护着土大人来到了卫大人的府邸,这里却是防卫更严。 龙子西未便请辞,跟着众人一起过来。 方四哥安排龙子西住下,道: “今晚我等还要护卫土大人,这里十分安全,少侠好好歇上一歇,明日再与少侠叙话。” 龙子西道: “请便。” 送走了方四哥,却思来想去,不知这位土大人究竟何人,许久才睡了过去。 119 第二天,方三哥早早来见龙子西,见了面十分欢喜: “与少侠一别多日,少侠看上去可比前些日成熟多啦。” 龙子西笑道: “江湖复杂,不由人不多长些见识。” 当下洗漱,龙子西想到身份已露,也不必再粘胡子,便把那些物事收进包袱里,留作再用。 收拾停当,出了堂来,看上去精神抖擞,端的是一表人材。 方三哥见了拍手欢喜,频频点头。 当下,方三哥领着龙子西去用早餐,方家另三位兄弟早等在那里。 大家见过礼,方大哥挽着龙子西入席,道: “自从杜大人仙逝,我等又入了这位土大人的门下,却是十分挂念少侠。 “听说那尹吉甫争些儿坏了少侠,让我等愤恨不已。 “还有,那陈侍卫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毒手,枉费了杜大人的一番苦心!” 方三哥道: “少侠知道么?听说那尹吉甫不知怎么疯了,真是苍天有眼,报应不爽!” 龙子西见几人并不知道女婴被换一事,也不说明,只含糊应着。 方大哥道: “罢了,过去的事情也不必提起。我看少侠的功夫越来越精了,人也成熟了,土大人一见就十分欣赏,欢喜得不得了。真正可喜可贺!” 方四哥叫道: “可不是么,少侠这一出手,我等的功夫如星星见月,只怕以后的营生也难做了!” 众人都笑,龙子西逊谢几句,问道: “那位土大人究竟何人?” 方大哥呵呵一笑,道: “少侠何必着急,我们且用饭,以后少侠自会知道。” 龙子西道: “方大哥,非是小弟性急。几位大哥难道忘了?我龙子西与当朝有些啰嗦。昨晚为着国家,情急出手,却是不想与官家有更多瓜葛。” 方大哥道: “啰嗦也好,瓜葛也罢,原也一言难尽。不过,少侠放心!若是对兄弟不利,我们岂敢暴露兄弟的身份?” 方二哥接话: “这一位官人却与他人不同,不仅为人和善,而且爱国爱民。不瞒少侠,你的事情无人深究,均是得他之力。” 龙子西道: “此话怎讲?” 方大哥道: “此事说来话长,容日后详告。 “但请少侠相信,我们四位以性命担保,这位官人虽然知道你的事情,却绝无加害之意。 “难道少侠连我们四位也信不过?” 龙子西道: “四位素有信义,在下岂敢怀疑? “不过,这位土大人究竟为何来了太原?是不是又要‘料民’? “四位可知,这‘料民’一策给百姓带来了多少苦楚?” 方大哥道: “少侠爱民之心自是令人敬佩。不过,不瞒少侠说,土大人这次来太原,却是以‘料民’为名,另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龙子西道: “不知是何事情?” 方大哥道: “这件事原本极其秘密,但土大人昨晚见了少侠的功夫,欣喜有加,倒有希望少侠相助之意。所以,也不能瞒你。” 于是,边吃饭边把事情做了说明。 原来,太原毗邻西戎民族,近年西戎多来骚扰,朝廷十分头疼,几次征讨却互有胜负,难以尽平边患。 在太原实行“料民”政策,正是为着备战的需要。 所谓“料民”,即是清理、登记人口,禁止人口流动,以备战争之需,却是对百姓的生活大有影响。 而周王室北有俨狁,西有犬戎,东有九夷,南有诸蛮,多边不稳,朝廷力有不逮,便想对狄戎民族实行“怀柔”政策,通过结亲的方式平息边患。 宣王有意将女儿嫁给俨狁国太子为妻,特派土大人赴俨狁国商谈此事。 那俨狁国的都城唤作威戎,本在镐京之北,而太原在镐京西北,却是怕别的民族从中滋事,为了遮人耳目,土大人只以到太原督查“料民”事务为名,假道太原再赴威戎。 原以为此事秘密之极,却没有想到还是走漏了消息,招来了刺客。 龙子西听毕,道: “在下粗鄙草民,不懂国事。 “只是听家父说过,民心取于王道,若王道端正,民心自安,即使化外之人亦自宾服。 “假使王道毁坏,朝政失常,不独民心难稳,而且外族觊觎,恐怕和亲也只和得了一时,非为长久之计也。 “这一件事,小弟又如何帮得上忙?” 方二哥道: “少侠这番宏论自是至理。 “但想我堂堂上国,宣王肯将如花似玉的女儿下嫁蛮夷,自是做了莫大的牺牲,实属不易! “不管怎么说,如能平息边患,倒不失为于国于民大大有利的一件好事。” 方大哥道: “兄弟有所不知。土大人西来太原,自是公开而来,北上俨狁,却须秘密潜行。却是正好缺一个少侠般的勇士护卫。” 龙子西这才知道那位土大人是想得他保护出使北上俨狁,一时踌躇。 方大哥又道: “侠之大者,义也。义有大小之分,为友为己乃是小义,为国为民乃是大义。少侠难道不愿做那大义之侠?” 龙子西兀自踌躇,方三哥笑道: “两位哥哥如此说话,倒似少侠难识大体了!依小弟愚见,少侠不妨先见过土大人,看是端的如何?那是由兄弟自行定夺便了。” 众人都道此议甚好。 龙子西不好推辞,便想见见土大人也好。 120 吃毕早餐,众人都来相见土大人。 鲁大人、卫大人也来了。 方大哥引荐龙子西给土大人,龙子西上前见礼,道: “草民见过大人。” 土大人吟吟一笑: “少侠免礼,多谢昨晚相救。” 又介绍了鲁卫两位大人和虢大人。 那位虢大人原来唤作虢石父,此时左臂被伤,正用白布吊着胳膊。 介绍完毕,龙子西坐在方家兄弟肩下。 众人坐定,鲁大人道: “禀告大人,我们一早对那些黑衣人做了认真查看,他们肯定不是中土人士,而是其他民族,但究竟是何民族,一时却难确定。” 土大人点点头道: “这个倒也不重要了。眼见是我们欲与俨狁结好的消息走漏了出去,有人从中破坏,我们多加防范也就是了。” 卫大人道: “会不会是俨狁人自己干的?” 土大人摇摇头: “据我们所知,他们对结好一事也是颇有诚意,不会是他们干的。” 鲁大人道: “不管谁干的,有人从中破坏,恰好说明宣王此策英明。我等更要努力促成此事。” 土大人点点头: “不错。” 卫大人道: “此去俨狁尚有数百里之遥,为了安全计,必须多派人手,严加防护。土大人需要多少卫士?下官好做安排。” 土大人道: “严加防护是一定的了。不过,我倒有个意思,想请龙少侠施以援手。” 说毕,欣赏地看着龙子西,众人也都把目光转过来。 土大人继续说道: “此去俨狁,仍需秘密前行。人多目标大,反是不便。有龙少侠保护,再加上方家四位,足以应付了。” 龙子西心想: “这位土大人所做的事情是于国于民有利的好事,又极谦恭,说什么也推辞不得了。自己寻找孩子和剑谱的事情,倒显得不重要了。” 当下站起,郎声说道: “大人如有驱使,草民愿意竭尽全力。” 土大人大喜,道: “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龙子西道: “大人容禀。草民只是觉得大人心系百姓,为国谋利,才愿意保护大人。 “赏赐之事,绝不敢受。 “还有一样,草民斗胆禀告,事成之后,草民还有些私事需要料理,便当告辞。还望大人成全。” 土大人微微一笑: “只要有报国爱民之心,倒也不一定非在官途。龙少侠的心情本官如何不知?事成之后,悉听尊便就是了。” 龙子西觉得这位土大人比自己的想象要通情达理得多,心内自是感激。 接下来,众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决定三日后出发。 第三十一章 机智脱险 121 龙子西见还有两天的时间,便找方家兄弟商量,想查找那计刚住在什么地方。 方三哥问道: “少侠找那计刚所为何事?此人乃是太原武林一霸,为人奸诈狡滑,却是需要有所防备。” 龙子西见方家四兄弟为人可靠,便把剑谱的事情跟他们做了交待。 方二哥道: “没想到,其中有这么多的过节。现在看来,尹球他们应该比少侠先到了,只怕少侠这时才去,为时已晚。” 方三哥道: “少侠听我一言,我有个朋友在此地当差,不如托他先探听消息,再行定夺。如果需要我们兄弟帮忙,自是全力以赴。” 龙子西道: “如此,便请方三哥费心。” 当天下午,方三哥领了两人来见龙子西。 方三哥把其中一人做了介绍: “这位是张差役,与在下交情颇深。” 两人见过礼,张差役指着身边那人道: “少侠想了解那计刚的情况,此人再合适不过。他原在计刚手下,叫庆许,最近更是亲历了一件事情,与少侠想了解的事情大有关联。” 那庆许便道: “龙少侠在下也是见过,只是少侠不认识在下而已。对少侠的为人在下甚为仰慕。最近在下因事得罪了计帮主,若非在下以前多有功劳,或许早被处死。还是计帮主姑念旧情,只是将在下逐出了事。” 方三哥道: “这个不须细说,只说关键的便是。” 庆许道: “是。五天以前,计帮主回来了,却带了两个人,一个是疯疯巅巅的老者,一个是四十多岁的男子,只是那男子被点了要穴,不言不语。” 龙子西心道: “两人?一个是尹吉甫不用说了,另一个又是谁?” 便问:“那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如何模样?” 庆许做了描述。 龙子西点点头: “是了,是裴总管。” 心里却核计: “难道裴圳未死?看来那计刚说裴圳已死,无非是编造谎言,嫁祸于我。” 听那庆许继续说道: “计帮主回来就做了部署安排,说是这几天尹吉甫的儿子尹球要来,尹少爷是来者不善,只怕不仅不会送交剑谱,而且会用武力抢夺尹吉甫。没想到,后来的情况果真与计帮主所料不差。” 龙子西心道: “这个结果也在我意料之中。” 听那庆许继续说道: “三天前,尹球领着四五十个手下来到了计家庄。 “双方一开始还很客气,但后来越说越僵。 “那尹球说了实话,不能把剑谱交给计刚。 “他这次来,备了重礼,想把父亲赎回去。 “计帮主一听就不高兴了,哪里肯答应?结果双方终于大打出手。 “本来我方人多,计帮主打算将他们一并擒住,谁知其中又出了差头。” 众人听到“又出了差头”,不禁都觉奇怪。 庆许呷了口水,继续说道: “我们正在缠斗,忽然来了一批蒙面人,个个武功高强,领头的似乎是个老者,使一根木拐,功夫尤高。 “他们一闯进来,哪面也不帮,却直奔尹吉甫而去。 “事出急促,竟被他们得了手,把尹吉甫抢走了。” 龙子西心道: “老者?木拐?八成就是来刺杀土大人的那伙人。” 问道:“后来呢?” 庆许道: “后来,计帮主和尹球等人分别追踪那伙蒙面人往东而去。再后来的事情在下就不清楚了。” 众人都觉得事情颇为复杂,一时无语。 龙子西想了想道: “那个和尹吉甫一起被抓的中年人呢?” 庆许道: “那人却被计帮主另行监押,与尹球见面那天并未露面,便是尹球也未见到那人。” 当下把监押裴圳的地点做了详细说明。 龙子西点点头: “既然如此,多谢两位。” 送走了张差役和庆许,龙子西早打定了主意,跟方三哥商量: “依小弟看来,那裴圳还在计家庄,找到他或许可以找到线索。” 方三哥道: “不如我们请地方官府帮助,到计家庄把他搜出来。” 龙子西摇了摇头: “此事原是在下的私事,惊动官府多有不便。不过,计刚等人追踪蒙面人不在太原,余下的应该容易对付,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小弟自有办法把裴圳救出来,只是需要方三哥帮助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待我们从俨狁国回来后交给小弟即可。” 方三哥道: “这个容易,张差役一定有办法。” 两个说定,方三哥告辞,龙子西自去准备夜探计家庄。 122 晚上,龙子西粘上胡子,骑马来到了计家庄。 看那庄子,虽然富裕,却没有骆驼东庄奢华。 龙子西悄悄潜进庄里,按照庆许的指示找到了关押裴总管的那间房子。 摸到跟前,见寻窗上映出灯光。 伏门一听,里面有人说话。 一人道: “留着这人干嘛?还不如杀了他,省得还要费心看押。” 另一个道: “休得胡说。帮主目前还没有查到剑谱的下落,那个疯老头子什么也不知道,八成反倒是这人知道。所以才留下我们负责看管他。” 那个道: “说的是。只是这一宿不许睡觉,有些难捱。” 静了一会儿,先说话的那人道: “不如我去取点酒来,小弟陪大哥边喝边说说闲话,打发时光。” 那个道: “如此最好,还不快去!” 便听脚步声移向门口。 龙子西向后一跃,潜在树后。 只听“吱嘎”一声,门开了,走出一人。 那人把门掩上,道: “大哥且把门闩上,一会儿再给小弟开,一切小心为妙。” 说着,向后边走去。 龙子西悄悄跟在后面。 却见那人拐了个弯进了一间屋子。 好大一会儿手上捧着一些东西走了出来。 龙子西乘其不备,突然出手,点中其后背要穴。 那人身子一颤,动弹不得,手中的东西却跌落下来。 但见龙子西身形奇快,早抢到前面,伸腿一接,一个酒壶落到脚面。 另外的东西却落到了地上,只是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 龙子西把酒壶拿起,附身捡起那包东西,闻到一股香味,却是一只烧鸡。 龙子西心道: “哼,这两人倒会享受。烧鸡就酒,委实不错。” 将那人拖到树后藏好,拿着东西往这边走来。 到了门口,龙子西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笑道: “你这厮干什么都是慢腾腾的,就是一听有酒喝便快!这就来啦,嗯,兄弟闻到酒味了,这可是好酒。” 边说边过来开了门。 龙子西不待那人看清,闪身进了屋,早点中了那人穴道。 那人“咦”了一声,僵在那里。 龙子西把东西放到桌上,把那人拖到床上,关上了门。 借着灯光,向屋内各处看去。 发现这只是个普通的房间,根本不像个关人的地方,哪里有裴圳的影子? 不禁奇怪:“难道裴圳没有关在这里?” 龙子西来到床前,左手扣住那人的喉咙,右手为他点开了哑穴。 那人刚要叫,龙子西左手一紧,低声喝道: “不要命,你便叫!” 那人喉咙吃疼,便不敢做声。 龙子西低声问道: “裴圳关在哪里?” 那人却使劲摇头,更不言语。 龙子西左手加了力道,那人呼吸困难,挣了几下,费力地说道: “北,北墙,有,有个,暗,暗门……” 龙子西回头一看,那北墙果然有些不同。 便把那人的哑穴再次封住,向北墙摸去。 忽然,龙子西感到脚下一松,“哗啦”一响,身子不由自主地跌了下去。 原来,那里有个活板陷阱,白日里靠机关控制着,人可以踏上去,晚上则打开了机关,一踏上去,自然是掉到下边。 由于屋里光线不足,龙子西哪里能够发现? 竟是着了道儿。 123 且说龙子西掉下陷阱,里面漆黑一片。 用手一摸,周围是光滑的石壁。 抬头上望,依稀可见些微光,这陷阱竟是约有近三丈深。 因为里面空间狭小,无处借力,想要施展轻功跃上去实无可能。 龙子西不禁有些焦燥起来。 心道:“糟糕!我龙子西今天可遇到了大大的难题。” 正在这时,忽听上边人声喧哗,接着有了光亮,一会儿上面就更加亮了。 龙子西心道:“一定是刚才翻板响动,惊动了他人。” 果然,有几个人打着火把,向下张望,一个道: “计帮主果然神机妙算,真的有骆驼东庄的人来救那裴圳。” 另一个冲下面大喊: “喂,下面的兄弟,里面还舒服罢?” 接着是一阵哄笑。 龙子西心道:“他们把我当成骆驼东庄的人了,不妨将错就错,寻个脱身之计。” 却一时无计可想,便不做声。 上面又有人道: “这两个笨蛋,竟被人点了穴道。” 好像一些人忙活了一会儿,又有人道: “这个家伙的武功倒是不弱,这穴道竟是难解。” 一个人手持火把,又趴到洞口,冲龙子西叫道: “喂,下面的兄弟,抬起头来,让老子好好瞧瞧,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便把火把来照。 龙子西看到那人的脑袋在洞口露出来,摸出一枚骨镖打了上去。 只听那人“唉哟”一声,手腕上早中,火把便拿不住,直掉下来。 龙子西拾起火把,灵机一动,故意粗着嗓子喊道: “老子跟你们拚了,有种的别扔火把,放老子出去与你们斗三百合!” 上面一阵忙乱,却是无人再敢到洞口。 忽然一人大骂道: “他妈的,这小子竟敢袭击老子。看老子不烧死你!你不让扔火把,老子偏要扔,弟兄们,往里扔火把!” 声音刚落,已有十几支火把掷了下来。 龙子西急忙闪躲,衣服上也沾了一些火。 却故作惨叫,把掷下来的火把一一踩灭。 上面的人听着洞里的惨叫,哈哈大笑。 过了一会儿,见洞里浓烟飘出,却没了声音。 一个道: “这家伙八成是被烧死了。” 另一个道: “不烧死,也怕被烟呛得半死。” 一人道: “让我把洞板关上,憋他两个时辰,不怕他不死。” 说着,小心地凑到洞口,用手中的刀向活板捅去。 124 那人刚把刀伸向活板,突然见到洞中一个身影跃出,接着便见那人右手一扬,几声“哎哟”,几个人臂中飞镖,兵器落地,那人早稳稳地站在地上。 众人大吃一惊,都没有想到洞里的人竟然能够跃出,一时竟忘了上前攻击。 原来,龙子西见到第一支火把落下,已经有了脱身之计。 他故意激怒对方向洞里投掷火把,却把落下的火把一一踩灭。 又将衣袖扯开,撕成布条,将十几支木棍联在一起,联成了一丈五六尺长的一根长棍。 龙子西把木棍立在墙边,早攀到了洞壁半腰。 踏在棍头,再向上跃起已经十分容易。 不过,饶是败中取胜,侥幸脱困,想到刚才的凶险处境,也暗自后怕。 龙子西摸摸胡子,发现竟被火燎了一块,继续拿捏着腔调笑道: “哼,尔等也太不讲究,专烧老子的胡子,尔等可知老子的胡子有多珍贵?” 众人这时才缓过神来,纷纷围了上来。 龙子西冷笑: “凭尔等几个,还要打么?老子劝尔等还是早些把裴总管交出来的好!” 其中一人叫道: “哼,我等奉命看管那裴圳,岂能让你轻易救走?倒要看看你的本事。” 言毕,众人一齐攻了上来。 这时候龙子西已经胸有成算。 但考虑到不知对方还有没有帮手,又怕敌人乘乱把裴圳转移,便决定速战速决。 主意打定,一手持定火把,也不解剑,飞身迎着敌人的兵刃而上。 众人见他孤身一人,有剑不用,不退反进,不守反攻,都是大吃一惊。 只见龙子西以极快的身法和手法,在众人间穿梭而过,十几个回合下来,早把二十几人都点了穴道。 那些人僵在那里,依然手持火把,有的脸上还带着诧异之色。 龙子西笑道: “这倒好,就请各位为老子举火照明罢!” 这时再看北墙,果然有道暗门,却没有把手。 龙子西近前观察,见有一处似乎有个凹槽。 用手一试,再使劲一推,那门便徐徐而开。 众人眼见着龙子西干事,毫无办法。 但见龙子西见门一开,这次却留了个心眼,没有马上进去。 等了一会儿,见无异常,才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墙角坐着一人,手脚都被铜链拴住。 那人见有人进来,也正看过来。 龙子西一见那人正是裴圳,只是他头发散乱,面容消瘦,被点了哑穴,不能言语。 裴圳却见是位长胡子的青年男子进来,眼珠一转,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着龙子西。 龙子西把宝剑一挥,“啪啪”几下,早斩断了铜链,收起宝剑,挽起他的手臂,出了屋子。 见裴圳的双尺立在墙边,拿过来,让裴圳背上,对众人道: “告诉你们计帮主,裴总管被我们骆驼东庄接回去了。过了一个时辰,你们的穴道自会解开。不过,为了别把尔等变成烤肉,就不要再点着火把啦。” 言毕,把众人火把一一夺下,连同自己的火把一起踩灭,拉着裴圳大模大样地离开了计家庄。 出了庄,两人共乘一马,往城里而来。 行到半路,龙子西翻身下马,把裴圳扶下马来。 出手解了他几处穴道,那裴圳缓了一会儿,口能言语,拱手道: “多谢相救之恩。” 龙子西冷冷地看着裴圳。 因为上次见过龙子西的如此扮相,裴圳早已知道他是龙子西,又缓了一会儿,道: “你想怎样?告诉你,你休想让在下告诉你剑谱下落!” 龙子西本意是想让方三哥先把他关起来,但见裴圳如此模样,显是受了不少苦楚。 心道:难不成我也像他们那样,采取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想想,突然又改了主意,掏出一把贝币塞给他,道: “裴总管,在下敬你是条汉子。你,自己走罢!” 裴圳一楞: “龙子西,你,你真放了我?” 龙子西道: “正是。在下只想找回自己的剑谱,但眼见你对尹吉甫忠心耿耿,必不肯说,抓你又有何用?” 裴圳“哼”了一声,道: “即使你放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剑谱的下落。并且,并且……我也要继续为尹庄主的孙女儿报仇!” 龙子西道: “在下上次即说过,尹吉甫的孙女之事,在下并不知情,信不信由你。你要报仇,养好了伤再来不迟。” 裴圳想了想,忽然道: “少侠可曾知道尹庄主哪里去了?” 他换了“少侠”的称谓,显然是对龙子西的敌意已经减弱。 龙子西道: “真是一条忠心护主的汉子!好,在下就告诉你。” 便把那天庆许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裴圳听了,大为着急: “庄主不知又被什么人抓去,当真凶多吉少。龙少侠,在下恩怨分明,还是那句话,相救之恩必报,杀女之仇也必报。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冲龙子西又是一揖,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龙子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既有钦佩,又有无奈,不禁摇了摇头。 125 回到客栈,却见方四哥领着几人正在等他。 方四哥一见龙子西回了客栈,立即迎上来,急急问道: “我料少侠今晚必去计家庄,却为没有和你同去好生后悔,便约了几个当地的好手想去帮你,却又怕不合少侠的意,反为不美。兄弟可回来了,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龙子西笑道: “多谢方四哥关心,没有受伤,只是被火燎了一下。” 便把在计家庄的遭遇说了一遍。 众人听他落入陷坑,侥幸脱险,都觉后怕。 又听他把裴圳放了,都感叹不已。 方四哥道: “那个裴圳好生无理,真正好坏不分。” 龙子西道: “此人刚正忠直,倒是一条汉子。” 方四哥见龙子西衣服破碎,笑道: “少侠快成叫化子啦,说不得,明天给你换套新衣服。” 见龙子西换好了衣服,方四哥又道: “因为土大人的事情耽搁了你寻找剑谱,土大人甚是过意不去。土大人答应,从俨狁国回来之后,让我们几位相助于你。” 龙子西道: “寻找剑谱一事一时也无法可想,急不得,倒也无须多人出面。用得着四位哥哥时,在下自然不会客气。”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见时候不早,便告辞离开。 龙子西眼见寻找剑谱又失去了线索,悻悻不乐。 第三十二章 路遇山贼 126 第三天,土大人、虢石父、方家四兄弟、龙子西、外加五名武功出众的卫士,共是十二人,离开太原,向北进发。 众人都是一般百姓装束,土大人也和大家一样骑了马,只用了一辆马车拉了些必备之物。 龙子西换上了一套新衣服,俨然一个干净利索的小后生,众人见了都说好,龙子西便没有再粘那假胡子。 路上,龙子西向方家兄弟问起“玉面辣手”的事情。 方大哥告诉他,自打上次丘善出事以后,再未见到他。 此人虽然为官家做事,却历来我行我素,行踪诡秘,常常会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你面前,又会莫名其妙地神秘失踪。 龙子西想想与他交往的几回,当真如此,越发觉得此人高深莫测。 几天下来,龙子西发现土大人为人确是温和,不像个奸恶之徒,对土大人的印象越来越好,便斗胆跟土大人提起了丘善的事情。 土大人听了沉吟不语,许久才道: “我也知道丘善其人武功高强,颇有义气。 “当朝正是需要这样的人物来扶持。 “只是,当时宣王听信尹吉甫一面之词,已经下令革去其官职,并着人四处缉拿他,一时倒也无法可想。” 方大哥低声对龙子西道: “兄弟且忍一时,以后土大人官职升迁,许多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龙子西心道,此言固是有理,却不知官职还能高到哪去? 终不成做了大王。 不禁苦笑,却是依然放不下心来,暗想: 也不知丘善和秦氏三杰的伤怎么样了。 想到丘善,自然又想到田姑娘,想起她那甜美的笑容,想起她那悠扬的笛声,又有了那种美好的感觉。 不禁又有些歉意,只因为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竟少了对田姑娘的挂念,实是不该。 心道:田姑娘看似伶牙利齿,实则通情达理,是一定不会怪我的。 又想起蒙面少年告诉他申候为女儿选婿的事情,心道:“要是田姑娘是申候的女儿就好啦。”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如果田姑娘是申候的女儿,那就是公主了,你个一文不名的臭小子还真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这样想着,倒觉得田姑娘只是个普通女儿家最好不过。 又想到,那《太公兵法》也不知被何人抢去。 自己原以为是尹吉甫所为,但眼见绝无可能,那么又会是谁呢? 自己曾答应吕氏兄弟尽快查找兵法下落,却是事起变故,无暇顾及。 想到自己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到如今却是一事无成,不禁又深深地自责起来。 龙子西便这样一会儿想着“玉面辣手”,一会儿想到剑谱,一会儿又想到《太公兵法》,脑海中翻腾着田姑娘、华地宁、丘善、蒙面少年、尹吉甫、裴圳、计刚等一个个影像,表情忽儿严肃,忽儿迷惑,思绪早乱了,脑袋竟隐隐有些疼痛。 抬起头,看那秋日的长空飘着几片云彩,恰似自己的心事飘浮不定,不由长叹了一声。 众人见他一路上表情多变,自叹自怜,只道他少年情怀,多愁善感,也不来理他。 127 这一日,行到一处荒山野岭,但见树木丛生,绵延不绝,路窄难行。 更让人觉得不踏实的是,连行了多时,一个人影儿也不见。 方大哥道: “此地有些古怪,各位加些小心。” 众人便打足精神,小心前行。 又行了一程,道路变为上坡,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沟,那路越发陡峭起来。 正走着,龙子西眼尖,早见到前方拐弯处有个人影一闪。 龙子西立即提高了警惕,观察了一下四周地势,道: “各位,让小弟打头!各位与小弟保持丈余距离。” 说着,跳下马,持剑在手,来到队伍最前面,在前开路。 众人虽然不解,也不多问,隔着一段距离,随后跟着。 行不到二三十步,忽然从上方滚下一块石头来。 那石头有锅盖大小,足有七八百斤,由上滚下,其势十分猛烈。 众人一见之下,都大吃一惊。 方大哥更是大呼: “少侠小心!” 想让众人躲开,但如此地势,又往哪里躲去? 再说,事出突然,那大石从二十余丈远的上头急滚而下,便有处躲,也来不及。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大石撞向龙子西! 却见龙子西屈身微蹲,紧盯着那石。 见那石堪堪滚近,横身跃起,双手紧握剑柄,直向石壁插去。 那剑不愧是宝剑,竟插入石壁半尺来深。 龙子西手不离剑,身子横空,双足向后蹬出。 恰在此时,那石刚好滚在龙子西脚下,受此横力,轰天价一声响滚进了一侧深谷。 众人惊魂甫定,哪有心思喝彩? 龙子西这一下乃是真正的绝技! 其关键之处不仅在于绝妙的轻功和十足的力量,更在于时机的把握。 不早不晚,拿捏得恰到好处,才收到了四两拨千斤的奇效。 换了方家兄弟任何一人也绝难做到。 且说龙子西踢落大石,拔出长剑,身子落下,更不犹豫,紧贴石壁,快速向上奔去。 一会儿便奔到了拐弯之处。 龙子西用眼一瞟,一把飞石打出,听到几声“哎哟”,随即跃出。 只见眼前是一片平地,两侧埋伏着二十余人,正吃惊地看着自己。 更有几人有的捂脸,有的抱头,正在痛苦呻-吟,想是刚才被飞石击中。 其实,敌人吃惊,不仅是龙子西突然现身眼前,更是绝没想到那大石竟然没有伤到目标。 龙子西趁敌人惊魂未定,挺剑直向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扑去。 敌人这才反应过来,各持兵器一拥而上,围攻龙子西。 128 此时,跟在后边的众人已经听到了打斗之声。 方家二、三、四三兄弟,催马往岭上急奔。 方老大和几名卫士护着土大人等人和车仗,也加快脚步,赶上山来。 方家三兄弟抢过山角,不由一楞。 但见地上躺着四五人,龙子西用剑逼住一人,其余众贼围在四周,个个面带惧意。 看面相,这些人均是汉人模样。 此时土大人众人也赶了上来,见此情景也是一楞。 眼见龙子西已经控制了贼首,取得了主动,不由对龙子西大加赞赏,更加敬佩。 龙子西对群贼喝道: “尔等还不放下武器么?” 那些贼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动。 被控制的贼首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见龙子西一人己方都难以对付,又上来了十几人,其中七八人看上去也是武艺高强,早是失了信心,冲众人道: “放……放了武器罢。” 众贼稍有犹豫,纷纷扔掉了刀枪。 几个卫士令众贼抱首蹲在一边。 又去看躺着的几人,却只是受伤,没有生命危险。 方三哥则过去,把那些刀枪一脚一个,踢进了悬崖。 龙子西喝问那个贼首: “说!尔等何人” 那贼首悽然一笑,道: “还问什么我等自然是山贼。” 方大哥过来看了看贼首,冷笑道: “山贼?我看你们分明是西戎国西域仙人的手下!” 那贼首听了此话,哼了一声: “西域仙人?我恨透了那个老贼!怎么会是他的手下?” 方三哥过来搜了搜那个贼首,除了一些钱财,没有发现其他之物,便冲土大人点了点头。 虢石父低声与土大人道: “看情形真是普通山贼。却如何处置才好?” 那方四哥显然听到了虢石父的话,把牙一咬: “管他是什么人,反正不是好人,不如一刀一个剁了,踢下悬崖了事!” 说着,拎刀向众贼走去。 众贼听了方四哥的话,再看那方四哥的架式,便知必定不是好事,有人露出了恐惧之色。 龙子西急忙挥手拦住: “四哥且慢!” 却是龙子西生性心软,不欲杀人。 虽然拦住了方四哥,一时倒也没有想到如何处置这些人。 虢石父见状转身问卓尔美: “姑娘可知这里离最近的城邑有多远?” 卓尔美向四处望了望,道: “我跟父亲两年前走过这条路,大致记得,过了此岭,不上二十里,便有一座小城。” 虢石父点点头,向土大人建议: “不如放了那些小贼,只把这贼首带上,待会儿交给当地官府,任由他们处置便了。” 那年轻贼首听了脸色一变。 方四哥却不同意: “那贼人肯定还有同伙,带着这么个累赘,只怕多有不便。依在下之见,莫如趁此时无人,全部杀了了事!” 龙子西摇摇头: “正如方四哥所言,贼人必定还有同伙。杀了这些人,他们岂能善罢甘休?再说,我们又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如何便要了这许多人的性命?” 方四哥道: “依着少侠,难道放了他们不成?” 龙子西沉吟未答,心中却真起了放他们一条生路之念。 方大哥猛地叫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他们的同伙来了!” 众人一惊,便见有十余骑马正从另一侧急驶而来。 近前,众人才看清,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手持一把大砍刀,后边跟着的十几人也是全副武装,刀枪在手。 龙子西是个行家,一看那人,便知是一个武功高手,功力似乎远在方家兄弟之上。 那年轻贼首见了那汉子,早是大叫了一声: “爹!” 那汉子看看那年轻人,又看看蹲在一边的众人,摇摇头,把刀交与旁边的随从,跳下马,来到土大人面前。 龙子西紧盯着那汉子,向前挪了几步,以防他突然袭击土大人。 却见那汉子冲土大人一揖,道: “小子无知,得罪了各位大爷。在下这里赔罪了!” 土大人问: “你是何人?” 汉子道: “在下卫屹。也无须隐瞒,乃是这些人的首领。这个年轻人是在下小儿。” 虢石父见那卫屹大言不惭,自承山贼,怒道: “听尔口气,身为山贼,非但不耻,反以为荣乎?” 那卫屹看了虢石父一眼,不卑不亢地道: “如此乱世,究竟哪个真的是贼,也未可知也。” 龙子西听他出言不俗,道: “这位兄台所说自也不无道理。不过,贼亦有道。如令郎这般不计后果,一味狠毒,要人性命,在下实不取也!” 便说了贼人用大石袭击众人一事。 那卫屹听了显是也吃一惊,回头瞪了那年轻人一眼,对龙子西又是一揖: “这位小爷所说不差。在下也经常告诫他们不可轻伤人命,奈何就是不听。在下再次向各位赔罪!” 说着,向众人一一拱手。 接着又问: “各位可有人伤了性命或者受了伤害?” 方四哥哼了一声: “亏得我们这位兄弟神功盖世,我们才脱了一难,毫发无损。没有他,只怕我们早已粉身碎骨了!” 那汉子便认真看着龙子西,见到龙子西手中长剑,突然一楞: “这位小爷,莫非是……龙子西?” 龙子西点点头: “正是在下。不知何以知道在下之名?” 那卫屹又是一揖,脸色充满了敬佩: “少侠自己不知,你如今可算得上名动天下,谁人不晓?” 又频频点头: “是了,小儿实在是无知,果真是太岁头上动土!” 虢石父怕时间久了对己方不利,冲卫屹道: “阁下知道龙少侠的大名就好!今日之事,阁下意欲何为?” 那卫屹叹了口气,道: “本来,小儿得罪了各位,但凭各位处置。不过,在下既然来了,只有厚下脸皮向各位求情。如蒙放过小儿,自当感激不尽!” 土大人看看虢石父、龙子西和方大哥,意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龙子西心道:对方虽然行事狠毒,到底没有伤到己方,见那卫屹,似乎也是个好汉,失身为贼或许另有隐情,何必赶尽杀绝? 方大哥也想: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多个朋友多条路,自是不要闹得太僵才好。 虢石父却想:我等有要事在身,最好不要多生枝节。 三人抱着类似的心思,便都点了点头。 方四哥见三人都有放人之意,也不再多说。 土大人再不犹豫: “如此,此事便作罢。尔等去罢。” 那卫屹大喜,又是一揖: “多谢各位大爷!在下来得匆忙,没有带多少钱财,些许小钱只怕污了各位大爷的手,也就不再故作姿态。也不问各位姓名,做甚营生。还是那句话,但教有缘,必定有所报答!” 说完,领着众贼,上马而去。 众人目送对方远去,也不多说,收拾继续赶路。 那土大人一路上回味着龙子西显露的绝世武功,更加喜欢于他,也不必多说。 第三十三章 腊祭歌舞 129 又行了一日,到了一处,是个边远的村镇。 此时已是腊月季节,时近傍晚,夕阳斜照,早见远处高高低低的百十座寨子,岭上牛羊成群,河畔炊烟袅袅,一派恬静安逸的田园景色。 众人不禁在一面山坡上停马驻足观看,都被眼前的美景所动。 正看着,却见远远一伙人,推着一辆大车,车上放着一面大鼓,吹吹打打而来。 到了跟前,众人才看到这些人都是少数民族装束,男女都穿着皮靴,腰里围着各种皮裙,头上插着长长的羽毛,后面又有人抬着酒桶和宰杀的牲口,似乎要办什么喜事。 这伙人看到龙子西一行,嘻嘻笑着,指指点点,说着听不懂的言语,闹闹攘攘而去。 土大人道: “如今是腊月季节,各地多有腊祭的习俗,莫非这些人便是要行那腊祭之事?若是,我们能够亲身感受一下,倒是难得。” 众人都道声好,便下了坡,跟着那伙人向村子而来。 进了村子,发现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有的在酿酒、有的在宰杀牲口、有的生火、有的用烟在房屋四周熏烤,有的在追打老鼠,更多的则是清扫垃圾,一派喜庆景象。 众人找了一家较大的寨子,求借一晚。 那家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也是与刚才见到的那些人一般装束,热情地把众人迎了进来。 土大人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自己的语言,试探着问道: “这位主人,看这里非常热闹,可是有什么大喜之事?” 让众人高兴的是,那人竟听得懂中原语言,只是说不大好。 只听那人道: “是,腊祭。你们,客人的,远来,我们欢迎,参加,一起。” 早有一个妇人把饮料送上,却是白白的,像奶一样,闻起来有一种动物的原始腥味。 那主人见众人心内迟疑,笑道: “奶茶,好喝。” 众人这才放心喝了起来。 却是腥味较浓,不甚合口。 那人又道: “一会儿,腊祭,吃肉,喝酒。” 说毕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见他连说带比划,早已明白他是告诉大家一会儿参加腊祭,在那里可以吃肉喝酒。 土大人便拱了拱手,道: “如此,多谢啦。” 坐了没有多长时间,天已黑了下来,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火把,却听外面鼓声更响,夹杂着乐器和小孩子奔跑呼喊的声音。 那主人喜道: “时候,到了,我们,走。” 出了院门,看到村子四处火把齐明,耳边人声熙攘,早看到不远处有一大堆篝火,四周插了百十来个火把。 火把前面围坐着一大圈人,还有男男女女正往那里而去,端的是十分热闹。 众人便知那里便是腊祭地点。 到了那里,领着他们的那人先行一步,到了另一个老者的面前说了几句什么。 老者点了点头,面露喜色。 那人便冲他们招手,众人便挤到老者跟前。 那老者却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语言,道: “欢迎诸位,我们这里还是第一次有上国的客人参加腊祭活动哩。” 土大人道: “我们也是第一次参加贵地的腊祭活动,叨扰了。” 众人便在老者的右侧席地而坐。 见面前是一排低矮的木桌,上边放着各种酒肉和瓜果。 看那老者面前却是两排木案,近前的一排放着酒肉之类,稍远的一排却放着宰杀的牲口。 木案之后,却是搭着个小台子。 看那小台子上,后面供着诸多牌位,前面则供着五幅神像,最前面插着一排粗粗的供香。 方四哥悄声问虢石父道: “不知供着些什么人?” 虢石父指点着道: “据《礼》书记载,后面的是这支族人的列祖列宗。前面的当是门户、井、灶、厕、土地五神。” 此时虢石父伤已大好,也不再吊着胳膊。 方二哥道: “原来如此。不知那五神都是何人?” 虢石父见祭礼尚未开始,有些时间,道: “嘿嘿,这个还真得费几句口舌。 “先说那门户之神。相传,东海度朔山之上有一颗大桃树,树干盘曲,枝叶覆盖,绵延三千余里。 “上有金鸡,下有两仙,一个叫神荼,一个叫郁垒,乃是兄弟二人。 “他们站于桃树之下,监视百鬼之行踪,遇有无端造祸,残害人类之恶鬼,则以苇索把鬼绑起,送到山下喂那老虎。 “后来,人们便于门前插上桃木削成之人形,还画上神荼、郁垒和老虎,用以驱邪避恶。” 方二哥笑道: “虢大人学识端的渊博,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 虢石父嘿嘿一笑,接着说道: “这井神却没有恁的复杂,传说乃是一名年轻女子,所以人们一般便将水母娘娘作为井神祭拜。” 方三哥听着有趣,追问: “还有那几神呢?” 虢石父看看场上,便道: “方三哥喜欢听,趁着仪式尚未开始,在下就再说几句。 “灶神即一直被大家熟知之灶王爷,其全称是‘九天东厨司命太乙元皇定福奏善天尊’,呵呵,这名字直恁地长。 “关于其来历可谓多矣,甚么西方白帝灶君,南方赤帝灶君等等,均是。 “厕神,各位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呵呵,传说却是确有这样一位神仙,名字却好听,被人们称为紫姑。 “传说紫姑原本是一名妾室,后来在茅厕遇害,因着含冤而死,故魂魄一直未散,在人们如厕之时即能听见她之哭声。 “地神就是土地爷啦,这个最为常见。这地神却是与百姓最为亲近……” 众人正听得有趣,忽听鼓声大作。 虢石父便住了口,挤挤眼,但见围坐的众人“欧欧”地欢呼着,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众人知道腊祭就要开始了,便集中起了注意力。 130 只见那位老者站起,双臂上扬,长长地呼叫了一声,鼓声便住了下来。 那老者走到前面,面向香案站好,神情十分谦恭虔诚,忽地跪倒,众人嘴里“呜呜”叫着,也纷纷跪下。 龙子西等人也急忙换成跪姿,跟着“呜呜”叫着。 那老者冲香案拜了几拜,抬起头来,呜里哇啦地说了一通话,语气似是询问。 众人便齐呼一声,似是回答。 龙子西等人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但听语气甚是虔诚,便也学着长呼作答。 如此共进行了三番。 接着,一个打扮更为特殊的巫师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先拜了香案,接着一边抖动着身体,一边用不很清楚的中原话尖声唱道: “丰年多黍多豄。亦有高廪,万亿及秭。 为酒为醴,丞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却是反复唱了几遍。 土大人轻声对虢石父道: “怪了,这兀得不是我朝祭祀时的颂歌?怎么他们也会?” 虢石父道: “下官想来,一定是他们从我朝学得,却未加翻译,仍以中原语言唱出。” 那巫师模样的人唱毕,扭动着舞姿从一侧退下。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那老者待人声渐息,一招手,有人便送上酒来。 龙子西等人见众人都端起了酒盏,便也把酒盏端起。 看那老者,却又说了一番话,然后把酒徐徐倒在地上。 众人又是“呜呜”叫着,都把酒倒在地上。 如此又进行了三次。 完毕,老者站起身来,众人纷纷改为坐姿。 老者又长呼几声,便回到了座位,接着鼓声大起,乐器齐鸣,众人纷纷举盏碰杯,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 老者端着酒杯来到土大人几位面前,笑道: “几位上国客人,腊祭礼毕,请尽情吃喝,一会儿还有歌舞。” 众人都起身与他干了一杯,坐下,边吃边观看起来。 一会儿,便有十二个汉子下了场,六人手拿硬弓,六人手持木刀,跳起舞来。 龙子西不会跳舞,却也能大致看明白表现的是男人狩猎的主题。 只见那些汉子个个身体强健,动作刚猛有力,伴着急促的鼓声,模仿着各种与野兽相搏的动作,煞是威武好看, 众人不时喝彩。 这一场舞完,鼓声突然变缓,吹奏的音乐也柔和起来。 龙子西向场上望去,只见八名女子徐徐舞进场来,个个身上插满了各种花草和羽毛的装饰,手挎竹篮,却是表演着在田间劳作的场景。 众人指指划划,欢声笑语不断。 那土大人看着舞蹈,频频点头,对龙子西几个道: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如此多好?” 龙子西心道: “这一说虽然有理,却是要取决于你们这些当官的老爷啦。” 一会儿这一场也舞完了。 众人欢声雷动,纷纷举盏。 一轮酒毕,鼓声忽停,一人站起说了几句什么。 众人便一片欢呼,像是有什么精彩的节目将要出现。 131 却见两个壮汉走进场来,弯着腰,互相对视,突然都把左手放在脑后,右手扶着对方肩头,跳跃着转了三圈,嘴里“嗨嗨”地呼着。 然后双手分开,做出前扑的姿势,突然扭在一处。 龙子西这下才明白,原来是两个壮士摔跤。 前面的动作想必是比试前的礼节。 只见两人你扭我抱,斗得十分激烈,最后却是一人把另一人摔了出去。 胜利者高兴地呼叫着,众人纷纷喝彩。 接下来,又有一个壮汉下场与获胜的那汉比试,却又是那汉胜了。 那汉连胜两场,十分兴奋,在场中跳跃着,嘴里叫着什么,却一时无人下场。 那汉子目光扫过众人,早看到这边坐着十几个服饰不同的人,便嘴里喊着,向这边招手。 那老者哈哈大笑,冲土大人道: “我们的壮士向你们挑战呢!” 土大人逊道: “我等对摔跤之事实是不懂,还请贵邦壮士献艺。” 老者道: “呵呵,不过闹个耍子,几位玩玩何妨?” 土大人笑道: “如此,说不得,就请少侠下场助助兴罢。” 龙子西尚要推辞,方家兄弟早哄笑着把他推进场来。 龙子西只得走到大汉面前。 那大汉见是位个头不高、身骨不壮的少年,哈哈大笑,连连摇头。 龙子西刚要拱手作揖,忽然看到大汉又把左手放在脑后,右手扶上了自己的肩头,便也学了他的样子。 两人刚转了三圈,那壮汉突然一抓一拉,把龙子西举过头顶,转了两圈,便把龙子西扔了出去。 龙子西虽然武功绝强,对于摔跤却是不懂,加上不知道比试规则,毫无防备,所以竟被对方一抓得手。 被对方举起之后,本来完全可以挣脱,但却不忍下手,任凭对方把自己扔了出去。 众人只道这少年这一下子必然摔得不轻,却见龙子西在落地的一瞬间,左足点地,一个空翻,把前冲的力道化了开去,稳稳地站在地上。 众人齐声喝彩。 连土大人和方家兄弟也大声叫好,鼓起掌来。 那大汉显然没有料到,这一掷竟摔对方不着,略一吃惊,早又欺近身来。 龙子西这次长了个心眼,心道: “只要不让你抓住衣服,你便无处使力。” 便以快速的步法与他游斗。 那大汉几次想扭住龙子西都没有成功,不禁有些焦燥,扑抓的动作更加猛烈。 其实,以龙子西的武功,一招便能让大汉倒地,但考虑到是娱乐,便起了表演之心。 与那大汉走了十几个回合,见他凶凶地扑来,瞅准时机,一拉,一带,脚下一勾,那大汉早收脚不住,直跌了出去。 众人见那少年把大汉摔了出去,又是一片喝彩。 那老者微微点头,说了句什么话,便又有三名壮汉走进场来。 那三人下得场来,却是把手背在身后,猫腰围着龙子西转起圈来。 龙子西不明就里,也学着那样子转着身子。 才转了三圈,三人同时扑了上来。 龙子西身子一挫,早从两人的空档穿了过去,顺手抓住其中一个的肩膀,右脚一勾,向前一送,那大汉便摔倒在地。 另两位刚转过身来,龙子西早跃起前扑,左右掌同时击中二人胸部。 二人绝没想到这小小少年的掌力如此猛烈,抵挡不住,双双仰后倒地,殊不知龙子西仅使了两成力。 众人又是一片喝彩,连敲鼓的几名汉子也使劲击起鼓来。 老者哈哈大笑,走进场来,挽起龙子西的左手,说了几句什么,众人齐声喝彩。 那老者又把手一招,跟他比试过的四条汉子和另外十几条汉子也进了场子,冲龙子西竖起大姆指,“嗨嗨”地呼着,又转起圈来。 才转了几圈,众大汉一拥而上,把龙子西托起,抛向空中,接住,又抛向空中,众人一片欢呼。 老者兴致甚高,待众人退下,挽着龙子西回到座位。 接下来,鼓声又起,却见许多人下场跳起舞来。 这一次却似乎没有什么章法,大家都是尽情地跳着,发泄着,舞姿各异,热闹非凡。 土大人和方家四兄弟兴高采烈,与龙子西碰杯庆贺。 忽见一个少女格格笑着,从舞场扭动着腰肢来到龙子西跟前,频频招手,邀他下场。 接着又有几个少女也过来相邀方家兄弟和几位卫士。 方大哥笑道: “我和老二在此陪着主公,几位下去玩玩罢。” 龙子西哪会跳舞,本不想下场,那少女却早嘻笑着拉起他的手,把他拖下场来。 龙子西只能胡乱地跳着。 借着火光,看那少女,头上扎条丝巾,丝巾上绣着好大一朵红花,修长的脸蛋,略黑的皮肤,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嘴唇稍厚,下巴微翘,透着野性的美,与田姑娘却是两种风格。 更有一样,那少女跳舞的动作十分大胆,扭胯摇臀,挺胸含腹,无不透着青春的活力,不时碰撞着龙子西的腰臀,让龙子西既觉尴尬,又觉兴奋,脸上一阵红似一阵,幸亏火光映照外人倒看不出来。 跳着跳着,那少女忽然笑道: “你的‘舞’功实在不怎么样!” 龙子西吃了一惊。 一是没想到她会说中原语言,二是奇怪她竟说自己的武功不怎么样。 那少女又是格格笑着。 龙子西猛然醒悟:她原来是说我跳舞的功夫不怎么样。 当下脸上大红,脚下步伐更乱,竟踩了少女的脚,险些绊倒,少女更加放肆地大笑不已。 第三十四章 出师不利 132 当晚狂欢毕,老者把土大人诸人请到了自己的寨子。 土大人没有告诉老者真实身份,只说是去俨狁国的商人,说了姓氏。 那老者也做了自我介绍。 原来本处唤作五斗寨,那老者是寨主,叫嘎图拉。 那个领他们来的中年人是他的大儿子,叫兀古都。 摔跤连赢两场的汉子是他的二儿子,叫巴基伊。 那个少女是他的小女儿,叫卓尔美,年方十三。 这嘎图拉的先人曾经参与武王伐纣,与中原多有交往。 嘎图拉又曾在鲁地住过五年,是以全家不仅都听得懂中原语言,还会说一些。 家中至今还留有汉人的一些服饰和物事,那祭祀唱词果然也是他在鲁国所学。 133 第二天,嘎图拉招待众人吃饭,为众人送行。 席间,嘎图拉道: “老夫在上国呆过几年,对中原文化仰慕之至,也学了一些皮毛。 “回到这里以后,却是把上国的许多文明带了过来,虽然不能尽得要领,却对教化百姓大有作用。 “我们这里,虽然也是西犬戎一族,却不比一般野蛮之地,百姓倒也安居乐业。” 土大人道: “寨主能够如此,实为百姓造福。这里虽然地处偏远,却是比中原许多地方更加富足,可喜可贺。” 嘎图拉笑道: “近年,上国与我民族多有不和,我们这里也经常被我王征兵,却是多被老夫婉拒。身为族人头领,老夫实在不愿生灵涂炭。” 土大人不知底细,不敢深答,含糊言道: “寨主自是为民着想,其情可嘉。” 嘎图拉笑笑,拍了拍手。 一个身著汉服的少年便走了进来。 众人定睛细看,却是嘎图拉的小女儿卓尔美。 嘎图拉笑道: “老夫的这个女儿曾随着老夫在上国呆过几年,竟是十分喜欢汉服,尤其喜欢女扮男装,没事儿就要穿上一穿。不过,这一次穿上汉装,却又不同。” 龙子西偷眼瞧那卓尔美,发现比昨晚更显美丽,尤其穿上男式汉服,少了几分野性,添了几许庄重,煞是可爱。 龙子西正看着,却见卓尔美直辣辣地也正看着自己,脸上一红,急忙避了开去。 却听土大人问道: “令瑗此番却是所为何事?” 那嘎图拉呵呵一笑,道: “顽女对中原文化甚是喜爱,多次闹着让老夫送她到中原去,老夫倒也希望成全他,只是路途遥远,一直未能如愿。 “而今却不是天赐良机?老夫有个至交在京城,老夫冒昧,想让诸位带她去中原。” 众人听了此话,都觉一惊。 土大人沉吟片刻,道: “我等此去不知还要迁延多少时日,只怕带着令媛多有不便。” 卓尔美急道: “我只是与你们结什么同行,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虢石父笑道: “姑娘是说‘结伴同行’吧?” 卓尔美道: “对,结伴同行。你们的语言,我有的说不好。” 嘎图拉接话道: “顽女的一应花销,老夫已经备好,只需客官们相伴便可。另有重礼相送。” 卓尔美又道: “我还可以为你们译话,你们会更加方便。” 土大人摇摇头: “此事却是颇难。” 嘎图拉道: “莫非客官有什么难言之隐?” 土大人道: “那,那倒没有。只是,没准儿我们还会遇到劫匪盗贼。万一令媛有个闪失,岂不有负所托?” 卓尔美把眼一瞪,挥舞着拳头道: “我有手有脚,也学过摔跤搏斗,坏人敢欺负我,看我不打碎他的脑袋!” 样子甚是认真。 众人都笑了起来。 嘎图拉哈哈一笑,道: “老夫曾在中土习过经书,岂不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即使她呆在家里,又怎保没有什么闪失? “如果她真的有什么意外,也是她命该如此,怪不得别人。” 龙子西心道:“这老翁不愧在中原呆过,所说倒是颇有道理。” 土大人想了想道: “如此,倒是不能再推托了。只是……” 看了看众人,笑道: “这些个大男人当中插进个姑娘,他们倒是有趣了!” 方四哥笑道: “我看只有龙兄弟会觉得有趣。” 龙子西一下子红了脸,卓尔美脸上微红,却是颇有得意之色。 嘎图拉见土大人答应了,大喜,又请众人喝了一杯酒,道: “好,好!难得各位仗义!你们把她送到镐京老夫的那位至交那里就行了!” 当下交待了那位至交的姓名和住处,土大人和方家兄弟竟然认识,众人都喜。 嘎图拉见天色不早了,便吩咐撤了宴席。 早有下人送上一盘财宝,众人推辞再三,却之不过,便受了。 134 离开了寨子,众人继续北上。 卓尔美沿路为众人介绍风俗民情,倒增加了不少趣味。 那卓尔美无事的时候便与龙子西攀谈,时间长了龙子西心中又有了那种美好的感觉,不禁想到: “我跟田姑娘和卓尔美在一起怎么都有那种感觉呢?” 隐隐又感到,两个姑娘都非常可爱,对自己也好,万一以后两个人见了面如何是好? 虽然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却隐隐感到将来颇是件难事。 又行了两日,来到了俨狁国国都威戎城。 一行人找了家客栈住下。 土大人派了虢石父和两名手下,去与俨狁主联系,其余众人都在客栈等候消息。 卓尔美为众人解释道: “你们称这里为威戎,虽然是说这里的戎人势大,到底含着贬意。其实,按照这里人自己的语言,是‘安乐城’的意思。” 土大人点点头: “不错,我们与周边各个民族交往不多,以上国自居,自古都是称之为夷、戎、狄、胡之类,的确有轻视之意。于我看来,实是不妥。” 卓尔美忽道: “你们说来此做生意,为何不出去走动?却只在这里坐地?” 土大人想了想,料她一个女娃也不能怎样,便不想再瞒她,笑道: “我们的‘生意’却是与他们国主做的。” 当下,把真相告诉了她。 卓尔美颇感吃惊: “怪不得你们气……什么不凡,不像是生意人。原来是上国的高官,更没想到,你,你是位大人。” 当下,跪拜了几拜。 土大人笑道: “姑娘不必多礼。你是说我们气度不凡么?” 龙子西听那卓尔美有些话不会说,觉得非常好玩。 135 下午的时候,虢石父几个回来了,还领了一位俨狁人。 一介绍,方知乃是俨狁国特使,叫吐库勒。 那吐库勒曾去过镐京,土大人依稀认得。 见礼毕,吐库勒道: “我主知土大人驾到,十分欢喜,便请土大人移驾王府,明日我主自会与土大人见面。” 土大人道: “多谢汝主。” 众人便收拾停当,跟着吐库勒来到了王府。 第二天吃过早饭,吐库勒便来相请。 土大人和虢石父去见俨狁主,其余众人便在住处等候。 那卓尔美生性好动,如何坐得住? 便鼓动着出去看看,众人拗她不过,也是想出去散散心,便留下方大哥和方二哥领着几位卫士在住处等候,方家另两位兄弟和龙子西、卓尔美便到街上闲走。 到了街上,见这威戎城虽然比不得中原繁华,却也别有风味。 众人指手划脚,一路逛来。 正走着,见对面来了十几个大汉。 看装束也是少数民族,却与本地人不尽相同。 那十几个大汉却是个个喝得晃晃荡荡,有说有笑,大喇喇地迎面走来,行人知趣地让在两边。 那伙人走到近前,见龙子西四个人仍然大摇大摆地走着,毫无让路之意,其中几个便冲他们大嚷大叫。 方三哥问卓尔美: “他们叫唤什么?” 卓尔美笑道: “人家让我们让开哩。” 方四哥把眼一瞪: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凭什么让老子让路?” 说着,挺胸抱臂,立在路中央,冷笑着看着那伙人。 那伙人显然没有想到对方非但不让路,还有示威之意,便晃荡着逼上前来,大声叫着。 方四哥虽然听不懂,也知不是好意,不由看了卓尔美一眼。 卓尔美道: “人家说,再不滚开,就要打断你的狗腿啦。” 方四哥冷笑道: “要打?那可再好不过!正好老子这些天正闲得筋软骨懒呢。” 方三哥见双方都有打意,急忙拉了兄弟一把: “算了,别影响了主人的正事儿。” 方四哥“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随着众人让在一边。 那伙人哄笑着,打量了几人几眼,叫着什么,怪笑着继续走去。 方四哥愤道: “他们又叫唤什么?” 卓尔美道: “人家骂我们是……狗呢。” 方四哥大怒,又要发作,却是被方三哥和龙子西劝住了。 众人继续前行,却是心中颇感不快。 没行得几步,卓尔美突然“哎哟”了一声。 三人回头一看,却是那伙人又转了回来。 其中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扯住了卓尔美的头巾,嘴里呜哩哇啦地叫着。 其余的人晃荡着身子围过来,哈哈地哄笑着。 卓尔美气红了脸,用胡人的话骂了句什么,挥起粉拳就向那大汉脸上打去。 那大汉哈哈笑着,一把抓住卓尔美的拳头,拉到自己鼻子下,一嗅,显是气味甚佳,不由兴奋地叫了一声。 另一个大汉从后边把卓尔美的头巾一扯,早把头巾扯开了。 卓尔美一头秀发散开来,那伙人都是一阵怪叫。 卓尔美拚命挣扎,哪里是那壮汉的对手? 又有两人过来,嘴里叫着什么,去抓卓尔美的另一只胳膊。 方四哥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了大胡子的胳膊,一拉一推,就听那大汉哎哟一声,松开了手,表情痛苦地弯下了腰,却是被方四哥卸了膀子。 那伙人怪叫一声,一齐扑上来。 龙子西和方三哥再也不能忍受,把卓尔美掩在身后,指东打西,早把几个大汉打倒在地。 其余的大汉一见对方凶狠,怪叫着抽出刀来。 龙子西诸人没带武器,自也没把几个壮汉放在眼里。 几人拉开架式,便要与对方放对。 正闹着,忽见跑来一人,与那些大汉也是一样的装束,有三十多岁,冲那些大汉喝了几声,大汉们便住了手。 那人却冲龙子西四人一抱拳,竟用中原语言说道: “在下是西戎国副使兼译官格鲁切,几个属下喝多了,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方三哥见他会说中原语言,也感惊奇,还礼答道: “我等来自中土,在下方捷。既然尊驾如此说,此事便罢了。” 格鲁切又是一揖: “多谢各位海涵!” 回头冲那些人严厉地又说了几句什么。 那些人便唯唯听命,讪讪地跟着他离开了。 卓尔美把头巾重新包好,气道: “这些个……什么不知耻的胡人,我早晚要教训他们!” 龙子西笑道: “他们都什么不知耻了,就不与他们一般见识罢。再说,那位格鲁切也算知礼,倒是不好再闹下去啦。” 卓尔美瞅了龙子西一眼: “讨厌,你笑话我!” 却也减了怒气一笑。 方三哥道: “西戎国也有使者到了俨狁?只怕对土大人的事情不利。” 几个人想到此节,都没有了再逛下去的心情,便匆匆回到了王府。 136 几个人回来的时候已近中午,土大人和虢石父却还没有回来。 一会儿有人来报,两位大人自在那边用饭。 众人便自行吃了午饭,却是心中有事,吃得并不舒服。 吃过午饭,看看日已偏西,土大人和虢石父才匆匆回来。 那土大人面有不悦,虢石父也是神色凝重,众人都猜到了几分,一定是和亲之事进展不顺。 果然,土大人见了众人恨恨地道: “那俨狁主好生无理!” 龙子西问道: “怎么,是他们不想和亲了么?” 土大人兀自生气,道: “让虢大人说说罢。” 虢石父便道: “那俨狁主与我主前期联系之时,尚对和亲一事态度积极,谁知这一次却推三阻四,似无诚意。 “非唯如此,他们还变本加厉,提出苛刻之条件,胡说什么双方结亲固然可以,但只有一个公主出嫁决然不够,尚需五百名美女一同陪嫁,更需诸多珠宝钱财。 “哼,这不是目无我朝,岂有此理么?” 众人听了此话,都觉那俨狁主委实过分。 龙子西却想,这虢大人说话真是有趣,即使生气骂人也是之乎者也不离口。 要不是看到众人严肃,差点笑出声来。 却听方大哥道: “哼,吾王肯将女儿下嫁俨狁,已经给足了他们面子。他们竟得寸进尺,真是欺人太甚!” 土大人叹口气,道: “本来,大王差我来之时,已经告诉我,只要能够平息边患,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只是,唉,我实在于心不忍。 “五百名美女倒不难找,只是不知又要给百姓带来多少痛苦了!” 龙子西心道: “这宣王只为平息边患,哪里会顾及百姓?倒是土大人颇有爱民之心。” 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想到不好在土大人面前指责宣王,便忍住没说。 方三哥道: “对了,我们今天在街上碰上了西戎国的护卫,必是西戎国的使者也到了这里。俨狁主态度暧昧会不会与他们有关?” 土大人“哦?”了一声,问: “西戎国也派使者来了?” 龙子西道: “是。依在下看来,极有可能是西戎国知道我们要与俨狁国交好,从中破坏。” 土大人点点头道: “八成如此,我们倒是要认真应付。” 言毕,众人商量了起来,却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太好的对策。 第三十五章 联手作贼 137 晚上,龙子西正在房间休息,忽然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原来是卓尔美。 只见那卓尔美脸带怒气,心事重重。 龙子西道: “姑娘怎么了?尚未休息?” 那卓尔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哼哼地道: “哪里有心休息?我越想越觉得白天那些臭男人欺人太什么,我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龙子西笑道: “是啊,他们的确是欺人太什么,应该教训教训他们才是!只是,不知姑娘想如何要他们好看?” 卓尔美道: “却是一时想不出。” 龙子西道: “那就别想啦,你人小不懂事,还是不要给土大人惹麻烦的好。” 卓尔美不服: “谁说我人小不懂事?我都十三了,什么都懂。说我人小不懂事,你多大?不也才十六么。哼!” 龙子西看着她那认真的样子,微微一笑: “好罢,我们卓尔美姑娘什么都懂。那就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别耽误了大人的正事,如何?” 卓尔美不悦: “你老赶我干嘛?你不喜欢我在这里么?” 龙子西急忙道: “当然不是,姑娘莫要误会。” 怕她不高兴,也不问她找自己何事,只是微笑着瞅着她,越看越觉得这卓尔美的确天真可爱。 过了一会儿,卓尔美忽然问道: “子西小哥,你喜欢我么?” 龙子西万没想到她会如此相问,一时窘住。 卓尔美道: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却为何那什么不作声?” 龙子西道: “我……我不是那什么不作声。而是……而是……嗨,姑娘天真可爱,在下当然喜欢啦。只是,……” 卓尔美道: “只是什么?” 龙子西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笑道: “只是,……好罢,总之就是喜欢啦。” 卓尔美大喜: “既然喜欢,你愿意为我做事么?” 龙子西略一迟疑: “那,得看什么事啦。” 卓尔美把嘴一撇: “哼,我们的男子,只要他喜欢的女人提出要求,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道半个‘不’字,都肯为他喜欢的女人动刀子,偏你们中原人说道多!” 龙子西一乐,道: “那好罢,我重新说:姑娘有所差遣,只要在下能够做得到,无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卓尔美依然不满: “你不要‘在下在下’的好不好?你们大周国虽然文明,却是恁多客套,让人觉得生份,我不喜欢。” 龙子西笑道: “既然姑娘不喜欢,在下……哦,不,我以后不再跟你客套就是。” 卓尔美回嗔作喜: “就是就是!你便叫我妹妹,我便叫你哥哥,如此多好!” 龙子西心下一热,顺口叫了声: “妹妹!” 卓尔美一笑: “子西哥哥,你刚才说愿意为我做事,在什么不辞,是么?” 龙子西道: “是啊,什么都不辞。不知妹妹是让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卓尔美大喜: “那么,走,也不上刀山,也不下火海,容易得很,帮我去偷一样东西。” 龙子西一楞: “偷?” 卓尔美道: “是啊,不偷,你道人家会给我们么?” 龙子西十分好奇: “那,……偷什么东西?” 卓尔美狡黠一笑: “只管问什么,偷到手不就知道了?” 龙子西摇摇头: “偷东西,我不干。” 卓尔美把嘴一蹶: “刚才还说愿意为我做事,什么都不辞,现在又不干了。哼,你根本就是不喜欢我!” 龙子西哭笑不得: “你这个小姑娘却是难缠。” 卓尔美“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不说话。 闷了一会儿,龙子西见那卓尔美秀面生嗔,终是年少好奇,突然觉得这事却也好玩,更想知道她究竟要偷什么。 想了想,点头道: “好吧,我就为你做一回‘贼’。不过,不许胡闹,下不为例。” 卓尔美一听,高兴地跳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走,跟我来!” 138 两人出了房门,卓尔美早把龙子西的手握住。 龙子西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异性把手牵住,觉得那只小手光滑如脂,柔软似棉,心里说不出的愉悦。 不由想到:我跟田姑娘也算情投意合,也单独相处了几回,可田姑娘从未牵我的手,倒是这卓尔美姑娘心无芥蒂,说牵便牵。 田姑娘要是牵了,不知感觉又会如何? 眼见夜黑无人,索性由卓尔美牵了,心却突突跳个不停。 当下卓尔美领着龙子西出了院子,顺着石路,转过几处花草庭榭,却到了另一个院子。 见那院子左侧有一间厢房,亮着油灯,白纸窗户上映出两个人影。 不禁纳闷:这是何人住处? 卓尔美牵着龙子西蹑手蹑脚地摸到窗前,听到里面有人说话,龙子西却是一句也听不懂,疑惑地看看卓尔美。 卓尔美却摇摇头,握他的手紧了一紧,分明是告诉他莫要出声。 但见卓尔美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匕首,在那窗户纸上轻轻一挑,早是挑出一个小口。 卓尔美凑上前看了一会儿,把龙子西轻轻一拉,示意让他来看。 龙子西凑过去一看,屋里有两个人。 一个是白天见过的格鲁切,另一个却不敢确定,好像是白天见过的一个护卫。 两人正在用自己的民族语言说着什么。 心道,原来这里是西戎国使者的下处。 再看,见那墙边放着一个木条箱子,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看了一会儿,卓尔美一扯龙子西,两人离开窗前,到了暗处。 卓尔美悄声道: “看到那个木条箱子了么?那里面有个小木匣子,我就要那个。” 龙子西摇摇头: “屋里有人呢,叫我怎么偷?” 卓尔美把扯着他的手一甩: “呸,还说武功什么世呢,这点儿事儿就把你难住了?” 龙子西悄声道: “谁说武功什么世来着?” 卓尔美道: “我不管,反正你得想办法。” 龙子西没法: “那,让我想想。” 沉思了一会儿,道: “有了!” 当下伏在卓尔美耳边说如此如此,卓尔美差点笑出声来: “行么?” 龙子西道: “你只需按我的计策去做,我自有办法,保证行!” 139 当下,龙子西潜在门边的花丛里。 卓尔美见龙子西已经藏好,手持那把小匕首,大步走到门前,“当当”敲了两下门。 须臾,房门一开,卓尔美更不说话,挥起匕首就向开门之人刺了过去。 那人一惊,侧身躲过,卓尔美却反身就跑,那人拔足追出。 这个时候,屋里的格鲁切已经跃到院子,稍一顿足,也追了下去。 那格鲁切竟是武功不弱,轻功也好,几个箭步就堵到了卓尔美前头。 借着月光,早已看清是白天见过的卓尔美,正气势汹汹,手中匕首直往那个卫士脸上比划,不禁吃惊: “姑娘这是为何?” 卓尔美把眼一瞪: “为何?我要杀了你们!白天你们好生无理,竟敢欺负本姑娘!” 偷眼早见龙子西踅进了屋子。 格鲁切一笑: “原来为的这个。白日里我已经向姑娘道过歉,姑娘气还没消么?” 卓尔美“哼”了一声道: “那么容易消么?你看你看,我这肚子现在还鼓鼓地!” 格鲁切一笑,却瞪了旁边那人一眼,说了一通话。 那人唯唯听命,不敢言语。 格鲁切又对卓尔美道: “姑娘还不解气,在下愿意再次向你道歉。今天回来后,在下已经对那个无礼的莽汉做了惩罚,明日让他当面再向姑娘陪罪便了。” 卓尔美怒道: “不行!” 格鲁切笑道: “那么,依姑娘便是如何?” 卓尔美恨恨地道: “我要把他那只碰过我的脏手砍下来!省得他再去对其他姑娘无礼。” 格鲁切呵呵一笑: “想不到姑娘恁地烈性,也忒狠毒了些。只是,他那一只脏手,姑娘要来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砍了在下的手罢?” 说着,突然出手,早把卓尔美的匕首夺了过去。 卓尔美大怒: “你?!你也和那些无什么之徒一样,欺负人!” 却早瞧到龙子西已经得手,出了屋子,顺墙溜去,心下欢喜。 格鲁切笑道: “管它什么徒,我劝姑娘还是暂息芳怒,此事就此做罢的好。 “早是没有惊醒了我的那些粗人,他们要是见到姑娘只身前来,说不定还会对姑娘不利。” 卓尔美装出内心害怕却故意逞强的样子,道: “他们敢!好罢,看你这人还算懂些道理,就饶了他这一回。” 格鲁切耸耸肩,微笑着把匕首还给了卓尔美。 卓尔美接过匕首,转身就走,嘴里却依然不依不饶: “下次让我碰上,有他好看!” 卓尔美走了十数步,回头一瞅,见那格鲁切两人已经回屋,关上了门,早已按捺不住,飞跑着进了龙子西的房间。 但见龙子西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一个精巧的小木匣放在桌上。 卓尔美十分欢喜,坐到卓前就捧起了木匣。 甫一打开,两人都觉眼睛一亮。 140 那个木匣中却是放着一只好大的淡绿色珠子,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卓尔美低声叫道: “太好啦,夜明珠!” 龙子西一楞: “夜明珠?” 只是听说过,却哪里见过? 当下也好奇地趴过去,仔细看那珠子。 但见那珠子有碗来大小,那绿色却不均匀,半深半浅,珠子中间还有一点微黄,从不同的角度看那珠子却能看到不同的内纹,端的是世所罕有! 两人看了一会儿,卓尔美突然起身把灯吹灭,拉着龙子西坐在自己身边。 再看那珠子,竟是逐渐放出光来,倒是比油灯还要亮。 两人都觉惊异,这珠子果然是件好宝贝! 龙子西重把油灯点亮,叹道: “早就听说有夜明珠,只道是传说,却没想到这世上竟真的有此异物!” 卓尔美异常兴奋: “白天我看到他们把这个匣子放进了那个箱子里,便猜想必是个宝贝,却没想到竟是夜明珠! “这下好了,这件宝贝是我们的了! “对了,子西小哥,你喜不喜欢? “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 龙子西心头一热,暗想这姑娘对自己倒好,这么贵重的宝贝竟肯毫不犹豫地送与我。 可是,想了想,却摇摇头: “卓尔美,我们不能要这个珠子。” 卓尔美不解: “为什么?谁叫他们欺负我来?这是他们什么由自取。” 龙子西也无心告诉她那是咎由自取,道: “这是人家的东西。 “再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人家一定有重要用途。 “我只道你偷点他们的什么小东西,作个耍子也就罢了,谁道却是夜明珠! “这却如何使得?” 卓尔美满脸的不高兴: “我才不管使得不使得呢。难道还给他们送回去不成?” 龙子西点点头: “不错,一定要给送回去。” 卓尔美气恼地站起,竟是流下了泪水: “你,你对我不好!我偏不送回去!” 说完,抱起木匣就跑了出去。 龙子西追到门口,早见卓尔美跑回了自己房间。 本想追过去,却又觉得不妥,又怕惊动了其他人,只得回到屋里,心内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坐了一会儿,龙子西越想越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要那珠子。 心道:这会儿她心情该平静些了,好好跟她说就是了。 打定主意,正要起身去找卓尔美,门却开了。 却是卓尔美捧着木匣又回来了。 只见卓尔美把脸一板: “好吧,听你的。走,我们把珠子还回去。” 龙子西见她脸上尚有泪痕,却同意还回珠子,不觉心中一动,轻声道: “卓尔美,你真好!以后我一定去深山给你采一枚最美最美的珠子。” 卓尔美破涕为笑: “这可是你答应的,不给我可不成!” 两人轻手轻脚又来到了西戎国卫士住的院子。 此时,却是灯都灭了,想来都已入睡。 龙子西一时犯了难,刚才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把珠子偷到了手,此时却该如何还回去呢? 再用调虎离山之计肯定会引起对方怀疑。 说不得,只有冒险一试。 龙子西把卓尔美的匕首要来,告诉她呆在原地不要动,自己轻轻摸到门边,细听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便用匕首轻轻撬开了门闩,摸进了屋里。 借着月光,早见两人睡在床上。 欧阳烈小心地摸到箱子,又把木匣放了回去。 第三十六章 铜簋明珠 141 次日,用毕早餐,众人尚自为和亲之事犯愁,都聚在土大人屋里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那吐库勒却又来请。 土大人道: “说不得,我们还要去见他一遭,且看今日可有转机?” 众人便随着吐库勒左转右拐,来到一个所在,却是一座宫殿。 除了土大人和虢大人,众人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免左看右瞧,发现这宫殿虽然不比周室王宫,却也十分华丽,自有特色。 进得殿来,龙子西见正中榻上,半躺着一个妇人,后面跪着几个使女伺候。 不觉一楞:这俨狁国主原来是个妇人? 见那妇人约有四十七八岁,虽然脸上颇多皱纹,却丰韵十足,自有威严。 再往边上看去,左边一带已经坐了五六个人,其中格鲁切也在座。 心道,他们一定是西戎国使者了。 俨狁国主对面也坐着几个人。 吐库勒把客人带到后便与他们坐了一处,那些人自然是俨狁国的官员。 右边一侧的座位却都空着,显然是留给他们的。 土大人与俨狁国主见礼毕,众人便坐到右侧,早有下人将茶果伺候端正。 那妇人却不起身,缓缓地说了一通话。 吐库勒欠身译道: “大王刚才说,今日请两国使者小坐,叙叙闲话,别无他意。请诸位放松,不必拘礼。” 那女王面露微笑,对那西戎国使者又说了一番话。 他们却是语言相通,不需转译。 土大人轻声问卓尔美: “他们说的什么?” 卓尔美道: “那女王说,他们虽然同宗,却是近年少有交结,问那西戎国使者最近情况怎样。” 接下来,那女王便与西戎国使者闲话,卓尔美便不时为土大人翻译。 那西戎国使者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留着一部胡须,语速极快。 却是告诉女王西戎国民心和顺,人人好武,现在国势强盛,最近又兼并了几个部落,雄踞西方。 又说西戎国国主知道俨狁国现在日益强大,有意结好云云。 说到得意处,那使者少不得神采飞扬。 142 女王与那西戎国使者说了一会儿,把头转向土大人,又说了一番话。 吐库勒译道: “听说周国乃是礼仪之邦,却不知那‘礼’究是何意?” 土大人冲虢石父点点头,虢石父便欠身答道: “承蒙大王下问,‘礼’之原意,乃是祀神之器,衍为祀神之事,源于夏商两朝。 “由此可知祭祀神灵乃我华夏习俗,由来已久。 “天道神灵,佑我万物,敬而祀之,可保永嗣。 “又后,周公制礼,礼之含义则日渐明确。 “礼者,规矩也。 “只不过,礼之规矩与法之规矩不同而已。” 女王听了译语,微微点头,通过吐库勒问道: “然则,‘礼’可用来治国乎?” 虢石父侃侃答道: “回大王话。商纣无道,纲伦失常,礼义毁坏,民无遵循。 “武王开国之后,周公制礼作乐,正是为治国奠基,乃不世之功也。 “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 “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 “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 “又有贤者云,礼,经国家、定社稷、序人民、利后嗣者也。 “以礼治国,方显上天仁德,实非严刑峻法,一味用强可比也。” 这一番答词,说得众人连连点头,龙子西更是佩服不已。 心想:这虢石父真乃饱学之士,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平时说话之乎者也,尚嫌啰嗦,今日一番言语下来,竟似一位武功高手挥掌击来,让人感到无形的力量。 看那土大人,也是面露微笑,频频点头,神色十分满意。 那女王更是龙颜大悦,便命赏酒。 虢石父急忙起身谢恩,饮了赏酒。 那西戎国使者听了这番话,却冷笑一下,呜噜呜噜说了一通话。 吐库勒笑道: “这位西戎国使者说,光有‘礼’,难道就能治理国家么?” 虢石父微微一笑,道: “这位使者大人问得好! “礼,王之大经也。 “但治国之道,岂只一途? “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 “礼、法兼备,德、威并施,方为治国大道。” 那女王听了吐库勒转述,微笑点头,又通过吐库勒问道: “听说贵朝还有乐官之职,专司乐事,端的如何?” 虢石父答道: “不错。 “乐官之职,专门负责在各地采风,收集乐诗。 “乐,既有愉悦生活之用,更有教化百姓之效。 “乐有风、雅、颂之分。 “风者,地方曲调也;雅者,正调也;颂者,宗庙祭祀之乐歌也。 “乐与诗配,均可吟唱也。” 女王听了翻译,眼睛一亮,通过吐库勒问道: “卿可为老身试唱乎?” 虢石父答道: “大王要听,下官敢不从命。只是,唱诗须有乐钟伴和。下官试为大王吟诵一首,可乎?” 见那大王点点头,虢石父清了清嗓子,吟诵了一首: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 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 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 好也。” 那虢石父声音清亮,高低婉转,把这首短诗吟诵得韵味十足,众人听了都在心中叫了声好。 吟毕,虢石父解释道: “此诗乃写情人之忠也,赞其投桃报李,永结同心之诚信也。原出卫国之地方小调,若要和上钟声唱之,曲调甚美也。” 龙子西心想,这首诗虽然写的男女之情,虢石父此际诵出来,却暗含礼尚往来,两国交好之意,实在是聪明之至。 偷眼看那土大人,土大人也正满意地点着头。 那女王听完翻译,十分高兴,情绪大好,缓缓坐起,通过吐库勒说道: “上国文明果然不俗,我邦今后还要多向上国请教。” 土大人马上接口: “吾王亦知贵邦仁义,大王慈祥。所以,愿意将女儿嫁给贵邦太子为妻,互相取益,永结同好。” 女王微笑不语。 土大人又道: “吾王为表诚意,特有一样薄礼献给大王。” 把手一招,早有从人抬过一个箱子来。 打开,从中抬出一件青铜器物,摆在座前。 那物形状如缸,上面有盖,四周有耳,耳连四脚,表面刻着花纹,底端镌有铭文。 那女王欠身看了一看,却不认识,通过吐库勒问道: “此是何物?” 虢石父起身答道: “此物名簋(gui四声,鬼),由青铜铸就,原为食器,如今却作礼器之用。 “大王可见下边的‘作宝彝’三字? “却是只有高贵之人才配用此物。 “吾王送此铜簋给大王,乃是祝愿贵邦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簋满富足,永享太平之意。” 那女王听了翻译,十分好奇,由侍女扶着走下榻来,近前看了又看,面露笑容,通过吐库勒道: “此物直恁地精致。尔等回复宣王,老身笑纳,并致谢忱。” 吩咐从人抬下,回到榻上坐了。 这边西戎国使者却也站了起来,道: “铜簋虽然精致,却如何及得上我邦的礼物?这一件异物乃是出自深山,天赐之宝,大王见了必定欢喜!” 那女王“咦”了一声,说了句什么,显是催促快快献来。 卓尔美瞅了龙子西一眼,吐吐舌头,含笑不语。 那边早有从人把那个木条箱子搬来。 那使者走过去,打开,取出那个木匣,走到女王跟前,双手献上: “请大王开匣。” 那女王欠身慢慢打开木匣。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望去,却哪见什么宝物? 里面分明是一块青石! 那使者见了匣中的夜明珠不知何时变成一块青石,大惊失色,回顾从人,呜噜哇啦说了一通。 众人却都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龙子西一惊之下,早知是卓尔美做的手脚,既气她竟然欺骗自己,没有把夜明珠归还,又觉如此场面让那西戎国使者大失颜面,颇为快意,不由得又气又乐地看了卓尔美一眼。 卓尔美却故作不知,面无表情。 那女王面色大变,说了几句什么,一挥手,起身由侍女扶进后堂去了。 卓尔美悄声道: “女王生气啦,说那西戎国好生无理,竟敢戏弄于她。” 众人不欢而散。 143 土大人一行回到房间,都赞虢大人今天应答精彩,不仅未失使者体面,更是一展上国风采,那俨狁国女王显然已被打动。 方大哥称赞不已,道: “过去只听说虢大人才学甚高,今日方亲身领教。在下佩服得紧!如是和亲成功,虢大人当真功不可没。” 方四哥也笑道: “早知动嘴也是这般雄伟有力,在下倒不学那动手的本事了。” 众人都笑,那虢石父不免一番逊谢。 众人又说起那西戎国的“宝物”变成青石一事。 虽然不相信西戎国真的会拿石头戏弄俨狁女王,却是想不明白其中曲故。 方二哥道: “管它什么原因,反正西戎国今日大失体面,让人甚是痛快!” 卓尔美道: “是啊,看到那个大胡子尴……对,尴尬沮丧的样子,我差点儿什么口失笑呢。” 方三哥道: “只不知是个什么宝物,看样子,一定是个好东西。” 龙子西听着众人说话,却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把真相说出来。 踌躇之际,见那卓尔美若无其事,谈笑风生,便暗地里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卓尔美却做个鬼脸,得意之极。 正自热闹,忽听门外有人朗声说道: “西戎国使者乌孜特里求见上国使者大人!” 众人都是一楞,不解西戎国使者为何找上门来。 龙子西把脸转向卓尔美,见她故做不知,一脸轻松的样子,终是少年天性,忽起了幸灾乐祸之心。 暗道:我倒要看看,这回你个女娃娃如何应付? 144 却说众人听那西戎国使者求见,都不知何事。 土大人冲方四哥点点头,方四哥便开了房门,把西戎国使者请了进来,后面是格鲁切和两个侍卫。 那使者略一见礼,也不坐下,便呜哩哇啦说了起来。 众人虽然听不懂,但看他胡须虬张,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均知不是好事。 果然,格鲁切译道: “我们使者大人非常生气,他说,尔等上国使团难道是鸡鸣狗盗之徒么?” 众人听了都怒,方四哥便要发作,却是土大人挥挥手,大家便稳住。 土大人道: “不知乌孜特里大人何出此言?” 那乌孜特里双手比比划划,又说了一通。 格鲁切道: “我们的夜明珠不见了,除了你们,不会有人偷。大人让你们快快交出来!” 方三哥再也忍不住,冷笑道: “哦?你们的那个什么宝贝原来是夜明珠? “世上真有这等宝贝? “在下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过。 “在下要是早知道倒真可能偷来瞧瞧! “在下看八成是你们在吹牛吧? “根本就没有什么夜明珠,却来诬赖好人!” 那乌孜特里听格鲁切翻译完,火冒三丈,通过格鲁切喊道: “我们西戎国从不说谎!那就是夜明珠,是个大大的宝贝,一定是你们太喜欢它了,就把它偷走了!” 方四哥刚要说话,虢石父却站了起来,冲俨狁国使者一拱手,慢条斯理地言道: “乌孜特里大人,夜明珠之有无,我们且不争论;其价值之大小,亦与此事无关。 “我们上国,凡事最为讲理。 “理者,道也。有理则通,无理则阻。 “大人既说是我等偷了尔等宝物,请问有何证据? “没有证据即为无理,无理而上门质问即为无礼,无礼即为有罪,有罪则须陪罪。 “不知大人以为然否?” 龙子西见那虢石父一本正经,之乎者也了一大通,把那格鲁切听得云山雾罩,差点儿笑出声来。 格鲁切索性也不全文翻译,只对乌孜特里咕哝了几句。 乌孜特里又双手比划说了几句,两人交流着什么。 一会儿,格鲁切道: “这位大人管我们要证据,在下便是个证人。昨天晚上,你们那个,……咦,人呢?” 格鲁切四处张望。 龙子西知道他是要找卓尔美,便也回身一看,却发现卓尔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屋子。 心道:“呵呵,这个小冤家倒鬼机灵,知道不好应付,干脆溜之大吉。” 当下不动声色,且看格鲁切怎地。 145 且说格鲁切四处找不见卓尔美,十分不解: “你们那位小公子,不,小姑娘呢?” 方四哥冷笑: “你们问她怎地?昨天你们调戏我们姑娘的帐还没算完呢,是不是还要找打?” 格鲁切也自冷笑: “看来,所谓上国之人,不仅是那鸡鸣狗盗之徒,更是无赖小人,而且,还是那缩头乌龟!” 方三哥把桌子一拍,倏地站起: “你那鸟汉嘴巴放干净些!好汉做事好汉当,便是我们偷了你的那个什么破珠子又打什么鸟紧,难道我们还怕你不成!?” 那两个西戎国卫士见方三哥怒气冲冲,早护到乌孜特里身边,双拳攥紧,紧盯着方三哥。 土大人听那格鲁切态度严肃,语言尖刻,似乎不像无事生非,料想必有原因,便摆摆手让众人息怒,道: “到底那夜明珠是怎么回事?那姑娘又是怎么回事?请阁下明言。你们西戎国从不说谎,难道我们上国倒谎话连篇么?” 格鲁切此时也发觉土大人等好像并不知情,换了态度道: “大人听禀,昨夜你们那位小姑娘去过我们那里,之后,我们的夜明珠就不见了。” 便把昨晚的经过说了一遍。 虢石父听了连连摇头: “依阁下刚才所言,那姑娘并未进屋,你们两个又一直与她在一起。 “既未进屋,又在你四目睽睽之下,难道姑娘分身有术? “若如此,则姑娘非人也,乃神也。” 方大哥一向稳重,此时也忍不住: “正是。仅凭这一点,如何便说是我家姑娘所为?” 那格鲁切在众人反诘之下,越急越说不明白,当时涨红了脸: “在下并未说一定是姑娘偷了珠子,而是说,我等怀疑此事与她有关。你们何不让她出来,与在下对质?” 方三哥又是一拍卓子: “尔等欺人太甚!难道你们说怎地便怎地?” 正在喧闹,忽听院外有人说道: “怎么样,我说你们的大人正在这里吵架,你们还不相信。这回信了吧?” 第三十七章 大功告成 146 且说众人听外面有个女孩在说话,急忙一看,正是卓尔美,后面跟着一群西戎国卫士。 那些卫士一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架式,纷纷涌进屋子,护在乌孜特里四周。 格鲁切一见卓尔美,立即说道: “姑娘来得正好,你的住处可敢让在下搜上一搜?” 方四哥大怒,把眼一瞪: “我看谁敢!凭什么搜我们姑娘的房间?你们若敢对姑娘不敬,休怪老子对尔等不客气!” 卓尔美却莞儿一笑: “哎呀,方四哥何必生气,人家只是说搜搜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么。 “听说那个什么夜明珠很珍贵的,丢了,人家能不着急么? “做出些过分之事,也在所不什么……对了,也在所不免,方四哥就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了嘛。” 这一番话,看似劝方四哥,实则讥讽对方。 那格鲁切自是听得懂,却怕节外生枝,也不译给众人听,只是冷笑。 卓尔美忽地转向格鲁切,用犬戎话问道: “格鲁切大人,你答应我把那个浑人的手砍给我,怎么还没动手?” 昨天调戏卓尔美的那个大胡子听了大惊,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急忙把手缩进袖里,只道格鲁切真的会把它砍下来。 格鲁切尴尬一笑: “昨天是我的手下失礼,姑娘莫要只顾取笑。” 卓尔美笑道: “好吧,大人说要搜我的房间,自然搜得。 “不过,我倒要提高,哦,不对,是提醒大人,那个夜什么珠那么珍贵,谁人不想得到? “我的房间搜得,你的手下的房间就搜不得?” 格鲁切一楞: “姑娘怀疑是在下的手下偷的?” 卓尔美道: “这可是大人自己说的。 “我只是说要搜就都搜一搜,又有何妨? “所谓,让我想想……对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如何敢保证你的手下个个干净? “倒是搜了的好。” 那格鲁切便与乌孜特里又说起话来。 一会儿,格鲁切道: “乌孜特里大人说,我们的手下绝不会偷那珠子。 “不过,这位姑娘说得也有道理。 “为了证明我们武士的清白,便先搜我们武士的屋子。 “不过,除了土大人,你们其他人的房间都要搜上一搜!” 这边众人听了此话,一齐便要发作。 却是虢石父见那卓尔美不慌不忙,便知此事己方绝难吃亏,便稳住众人,对土大人道: “大人,此事越闹越大,若是节外生枝,殊为不美。 “不做亏心事,何惧鬼叫门? “既然对方要搜,不如悉听尊便。 “也正好证明我大周国卫士之清白,我堂堂上国之人岂比他国贪婪乎?” 土大人点点头。 虢石父却又转向格鲁切: “此事虽小,却事关我大周国声誉,敬请转告乌孜特里大人,我们大人之意,便请俨狁主人做个见证,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格鲁切把意思说给乌孜特里,后者自无不允之理。 此时,此事已经惊动俨狁王宫。 那女王便派吐库勒和另两名官员过来做见证。 龙子西明知夜明珠在卓尔美那里,听说要搜她房间自是替她着急,几次便要挺身而出,说出真相。 却是卓尔美冲他频递眼色,还偷偷冲他做个鬼脸儿,便知她一定是有了什么妙计。 只是,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心里终是放心不下。 当下,一行人从西戎国护卫房间开始,挨个房间搜过去。 搜不到三五间,早在那个调戏卓尔美的大胡子的床下发现了那个夜明珠。 众人一见之下,莫不震惊。 一惊这世上竟真有如此异物,二惊这宝贝竟在大胡子的床下被找到。 卓尔美拍着手道: “好么,果然什么贼难防!我早看出这个大胡子不是好东西,哈哈!” 方四哥语气讥讽: “小姑娘,是‘家’贼难防,你可得记住啦!” 格鲁切早楞在那里,也不翻译他们两人的话。 乌孜特里则大怒,一把揪住大胡子,嘴里喝骂着,“啪啪”两个耳光就打了过去。 那大胡子见夜明珠藏在自己床下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当即跪倒,呜里哇啦说个不停,却一时哪里分辩得清? 杜库勒十分不满,冲乌孜特里嚷了几句什么,转身就走。 众人一哄而散。 147 往回而来的路上,龙子西给卓尔美递了个眼色。 卓尔美会意,便乐巅巅地一同来了龙子西房间。 进得屋来,龙子西把门掩上,一把捉住卓尔美的手: “小冤家,好妹妹,端的惊杀我也!你是如何把那珠子弄到那个大胡子床下的?” 卓尔美轻松一笑: “哈哈,那还不容易? “我已经盯了那个大胡子好长时间了,把他的住处摸得一清二楚。 “我看他们找上门来,便偷偷溜了出去,把珠子交给我们的卫士。 “我却去告诉那些西戎国护卫,他们的使者正与我们这边吵架,马上就要动手啦,他们的大人要吃亏啦,他们便一哄而出,急急来了这里。 “趁这功夫,那位卫士便潜进房间,把珠子放在那个大胡子的床下。 “这回可够他受得啦!” 龙子西嗔道: “亏得如此,你争些儿坏了土大人的正事,今后不许胡闹!” 卓尔美把嘴一撅: “哼,人家还回了珠子,你不说声谢谢,倒只会教训人。告诉你,要不是愿意听你的话,那么好的珠子,我才不舍得还呢。” 说着,脸上依然充满憾意。 龙子西听她说到“要不是愿意听你的话”,心头一热。 觉得这件事虽则胡闹,倒对土大人的事情有利无害,又见她兀自为那珠子叹惜不已,也不忍心再责怪她,轻声道: “卓尔美,你忘了么,我答应给你去采更大更美的珠子的,不要再想那珠子了,好不好?” 卓尔美“扑哧”一乐: “你倒怕我忘了?告诉你,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来着?你做不到可不成!” 龙子西逗道: “那,要是那马真不行,我真的做不到呢?” 卓尔美双手托腮,想了想,道: “那你就得永远和我在一起!” 龙子西听了此话,看着卓尔美既天真又认真的样子,心下又是一热,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又住了一日,俨狁女王传下话来,对和亲的条件做了很大的让步,只要三十名美女陪嫁。 却又增加了一个条件,要求周王派礼官和乐官各一名到俨狁国住上一年,传讲礼乐之事。 这后一个条件分明是俨狁女王要学那周朝之事,又可传播中土文明,乃是一件大大的好事,土大人如何不依? 双方又约定,来年春天俨狁国将派使者迎娶公主,那时两国缔约,永修盟好。 眼见一件难事有了如此结果,土大人情绪大好,便起速回之意。 当下,收拾停当,辞了西戎女王,再回太原而来。 心里轻松,便觉这路越走得快。 148 不消五日,早到太原。 却是派了两个卫士先行通报,鲁卫两位大人到城外等候,迎进太原府来。 土大人把此行做了介绍,先说了路遇山贼,亏得龙子西神功踢石,救了众人,鲁卫两位大人见龙子西瘦瘦小小,虽则有些不信,却也高兴。 接着又说了与俨狁女王相见交谈的过程,大大夸奖了虢石父一番。 最后又把夜明珠的事情说与众人,大家都喜。 随即结束原先带来的人马,决定次日返京。 当夜,龙子西斟酌再三,便来向土大人辞行。 土大人虽然不舍,却是有言在先,只得应允。 赏了龙子西好些钱财,又道待天下太平,可来镐京找他,为他安排个职事,管保不亏待了他。 龙子西口称感谢。 那卓尔美听说龙子西还要留在太原,便嚷着也不走,要和龙子西在一起。 龙子西劝道: “哥哥也只在太原稍做停留,此后还要去南申国,你如何能和我在一起?” 却是再三再四不肯答应。 卓尔美不喜,含着泪水跑回自己房间,再不出来。 龙子西心下不忍,却也无法可想。 正在收拾包裹,方家兄弟又过来叙话。 方四哥道: “兄弟如何说离开便要离开?让四哥好生不忍!” 龙子西道: “小弟也是不愿意离开诸位大哥,只是情势所迫,不得不如此。” 方大哥道: “小兄弟,有一句话,却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龙子西道: “四位大哥乃是小弟朋友,更是武林前辈。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方大哥道: “我知兄弟一直挂念着剑谱和兵法这两件事。 “不过,依愚兄看来,小兄弟何不跟随土大人? “土大人手下能干之士颇多,又有我等兄弟相助,岂不胜似你一人行事?” 龙子西摇头道: “方大哥的心意小弟如何不知? “只是,一来小弟姑姑的大仇未报; “二来这两件事都与小弟有莫大瓜葛,自是由小弟一力承担; “三来,小弟已经发现这些事情十分复杂,非是人多即能成事,倒是小弟一人更为便利。 “为此,实难从命。” 方大哥叹口气: “兄弟,你还惦着要为你的姑姑和姑父报仇么?且不说这仇应不应该报,你真以为报仇那么容易么?” 龙子西点点头: “方大哥所言不虚,报仇自非一件容易之事。就算小弟我不报此仇,也不愿意为宣王出力,还望大哥理解。” 方大哥又道: “兄弟一身武艺,应当效仿你的先人,为国出力才是。” 龙子西道: “这个应该。 “家父也经常告诫小弟,学成武艺,自应为国出力,为民解忧。 “小弟不想为宣王所用,可也绝不做那为害百姓之事。 “相反,只要对民族大义无碍,小弟必全力以赴,请方大哥放心!” 方大哥见龙子西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劝他,索性笑道: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何不痛饮一场?” 方三哥连声呼好,早让人取了酒来,大家一人一碗,也不须什么下酒菜,边喝边说着些英雄之事,好不快意。 149 正喝着,方四哥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对了,四哥知你一直放心下不剑谱的事情,下午我即差人打听,那计刚却是还没有回来,也没有见到尹球的踪影,当真奇怪得紧!” 方大哥道: “这一来二去已经一月有余,他们没有回来,就说明剑谱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子西兄弟若能寻访到他们,自然还有机会。” 方三哥道: “只是不知何人抢走了尹吉甫,却往哪里寻去?” 龙子西道: “小弟想起来了,计刚原来那个手下庆许曾经告诉小弟,那日劫走尹吉甫的带头人也是一个老者,使着一根木拐,似是和刺杀土大人的人是一路。几位大哥可知武林当中,是何人使木拐?” 方三哥忽地一拍大腿: “还能有谁? “一定是西域仙人马钦! “那日在骆驼东庄我和他坐在一起,他便是扶着一根木拐,我只道他人老体弱拄的拐棍,却是一时没有想到那就是他的兵器!” 龙子西点头: “不错,十有八九便是他!” 方二哥道: “那马钦号称西域仙人,是因为他经常在西域活动,其实家在北方。他抢剑谱可以理解,他刺杀土大人却是为何呢?” 方大哥道: “不必说,一定是受人指使。” 龙子西道: “方大哥说的对,八成是受人指使。并且,如果小弟没猜错的话,指使他的人十有八九便是西戎国!” 众人都觉有理。 方大哥沉吟道: “如此说来,我们与西戎国的过节并非简单,只怕他们还有更大的阴谋,这一节却是不能不尽早报告土大人,预加防范。” 方二哥又道: “此去兄弟做何打算?” 龙子西道: “便是小弟也没有想得十分清楚。不过,有件事情,却不能不告诉三位哥哥,我姑姑的孩子……很可能没死。” 众人听了大惊。 龙子西便把遇到尹吉甫和裴圳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都觉不可思议,方大哥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万幸!” 龙子西道: “小弟想来,目前最有可能找到的就是姑姑的孩子。其下落只有那蒙面少年知道,他说下月二十会到南申国,小弟的意思也是去南申国走一遭,见到那蒙面少年却再理会。” 方大哥点头: “此去南申国路途遥远,兄弟且记万事小心!如有不如意处,尽可来镐京找我兄弟。” 说到这里,众人想到分别在即,都觉情致索然,便收了酒,互相说些勉慰的话,分手各自休息。 第三十八章 虎落平阳 150 次日,龙子西告别众人,向东南往南申国而来。 临别之际,卓尔美甚是不喜,竟是含了眼泪,不与龙子西说一句话。 龙子西强颜欢笑,自作不见,心内却也不知惆怅了几回。 闲话休提。 那龙子西一路沿泾水而走,约行了三五日,早到了泾水和渭水的交汇处,却是在镐京东北方向约四五十里的地方。 龙子西伫立岸边,看那两水在此合为一河,泾渭各半,蜿蜒东流,却是泾水浊而渭水清,端的分得十分清楚,便似中间隔开一般,不由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想到,上一次路过这里是在夜间,未便细看,谁想却有如此奇妙的景观! 又想,这世上诸事若是都似这泾渭一般截然分明,庶几省却了多少烦恼! 又想到,相传那武祖姜太公,曾在渭水垂钓,以待天命。 文王偶然遇到,与之谈论天下之事,顿感相见恨晚,遂拜为相国,成就了一番伟业,正应了那梦见飞熊入怀的吉兆。 现在,像太公那样的高人自是少有,即使有,又哪有文王那般求贤若渴的君主? 如此看来,良臣固然重要,贤主却是更加关键! 感叹了几回,看看天色将晚,便快行了一程,到了一处城镇,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想是连日奔波,有些劳累,龙子西躺下不久,即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恍惚间,自己仿佛来到了第一次遇上田姑娘的河边。 抬眼望去,田姑娘竟又坐在那里,却是没有吹-箫。 龙子西三步并做两步,奔了过去。 见那田姑娘不说话,只是吟吟对他笑着。 龙子西想说话,却觉喉咙发紧,竟发不出声来,心内甚为着急。 却见田姑娘手一招,早把龙子西吸到身边,竟是把他背了起来,凌空飞去。 龙子西内心欢喜,却又大感不妥,挣扎着就要下来,那田姑娘却力道甚大,揽着他的手越来越紧。 龙子西正感奇怪。 忽然,田姑娘双手一松,直把龙子西跌下河去。 冷水一激,龙子西忽忽醒来,却原来是做了个梦。 睁眼一看,却又大吃一惊。 151 此时天已大亮,自己已不在店中,而是坐在一棵树下,双手反剪被缚,双脚也被捆住。 动一动,浑身乏力,显是被点了穴道。 见自己的马拴在一边,面前是六条汉子,其中一人拎着一个木桶。 再看自己,从头到脚被水淋透,想是那人刚把一桶冷水泼到自己头上。 几条汉子见龙子西醒来,一人笑道: “小子,刚才看你面带笑容,是做梦娶老婆了吧?” 几人哄笑。 龙子西尚自懵懂,也不说话,一时如坠五里雾中: 他们是什么来头? 为什么要抓自己? 自己又是如何被抓? 却听一人说道: “老二下手也忒重了些,竟让这小子昏睡了整整一个晚上,我还以为他被你药死了呢!” 一人笑道: “嘿嘿,这小子武功高强,明打明斗,再多个一二十人只怕也奈何不得他。也亏得我们暗里下手!不多给他点药,只怕迷他不倒。” 龙子西这才记起,昨晚睡前似乎闻到了一种异味,只是没加注意。 看来正是那异味作祟,不由为自己过于大意懊悔不已。 正自懊悔,一个汉子走近前来,抬脚就踢,骂道: “你个臭小子,上回伤了我们好几个弟兄!” 龙子西无法躲避,被踢倒在地,幸亏内功深厚,倒未伤到内脏。 不禁心里纳闷,看来与这些人有些过节,却不知道何处得罪了他们? 那人想是恨极龙子西,还要殴打,一人道: “算了,看看这小子有什么油水。” 那人便住了手。 几人便把龙子西的包袱打开,见有一些衣服杂物,几撮胡子,一捆竹简,还有不少钱币,大喜。 一人嘀咕: “这小子弄这些胡子干什么?” 随手一扬,早被风吹去。 又把田姑娘几次给他的信翻出来看。 另一人忽然叫道: “哈哈,这个象牙镯可是个好东西!” 几人便围过去看。 闹哄了一会儿,早把钱币分个干净,却把竹简翻翻,见是本记录普通武功心法的书简,便撇在一边。 趁他们翻弄包袱的时候,龙子西暗暗运气,虽然没有把穴道冲开,却觉气息颇畅,便知点穴之人武功并不精深。 又想把缚手的绳索绷断,用了几回力,却发现那绳十分结实,一时哪里弄得断? 看那缚脚的绳子,显是牛筋搓成,怪不得如此坚韧,只好不动声色,一边继续调整气息,一边暗暗想着办法。 却见几个人把竹简、象牙镯和一些杂物重新放进包袱,包好,放在一边。 为首的一个大汉道: “这几样东西我们留待交给主人,或许有用。我们快些收拾赶路,估摸太子一行快到南申国了。” 龙子西心道:太子?不知是哪国太子? 既然这些人提到太子,想来他们一定是哪个诸侯国的官人了。 那 “太子”也往南申国而来,自然是要参加英雄大会了。 说不定,他还要参加选婿呢。 一人道: “我们这次得了这一件大功,仙人必定欢喜。” 龙子西听他们说到“仙人”,心下一动: 仙人?莫非是西域仙人马钦? 如此说来,这些人是西域仙人的手下? 只是,西域仙人的手下怎么也有中原汉人? 不管怎么着,落到他的手中可有些不妙! 一时却也无法可想。 一人过来把龙子西抱到马上,骂道: “妈的,小子有福,还得老子侍候你!” 当下再不多言,几人上路。 龙子西发现这几人颇是狡猾,不走大路,只拣偏僻处行走。 心道,如此,用不了多久就能冲开穴道,要想脱身倒也不难,不如就随他们一起行走。 反正,他们也是去南申国,倒不耽误我的行程。 于是,一路上装作毫无反抗之力,只暗暗注意着这些人的动静。 152 行了半天,早过了镐京,也不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几人看看时近晌午,便在一处荒地下马歇息,把龙子西扔在一边,自将出酒肉吃喝。 此时龙子西肚子早饿,闻着那饭香,不由叫道: “几位只恁地小气,让在下填填肚子也好!” 一人回头骂道: “臭小子,不宰了你就便宜你了,只顾叫什么!” 龙子西试一运气,觉得十分顺畅,原来穴道已经冲开,便知自己已经没有危险。 当此时,龙子西虽然手脚仍被缚住,但那几人其实已奈何他不得。 龙子西见那几人自顾吃喝,正要施展手段,忽见沿路又来一骑。 马上那人衣衫破旧,戴顶破草帽,帽檐压得极低,龙子西只看到毛毛扎扎的一把胡子。 那人来到跟前,望龙子西这边看了看,停马,下了马来,又看那坐着的六人。 地上的一人见来人只管看个不住,回头喝道: “你那汉子只管鸟看什么!少来捋老子胡须,惹得老子性起,便在你身上戳几个透明窟窿!” 那人显已动怒,却轻声道: “咦?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在下又不曾招惹各位,如何便要戳在下几个透明的窟窿?” 龙子西听那声音颇是厮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却见刚才说话那人早一跃而起: “你这贼人,竟敢回老子话!” 那人冷笑道: “你是天王老子么?做什么便回不得你话?” 那人更不打话,早挥拳打来。 后来的汉子大怒,几下便打翻了那汉。 坐着的几人见那汉子出手不俗,一惊之下,纷纷站起,齐向汉子扑来。 那汉子毫不畏惧,与几人放对,却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落了下风。 眼见一人挥拳向那汉打去,那汉势难躲过,龙子西突发奇功,一个鲤鱼打挺,身子跃起,双足点中那人面门,那人仰面便倒。 龙子西不待身子落下,借力转身,又是连连用脚点倒两人。 剩余几人见龙子西手脚被缚,竟能飞身伤人,大骇,爬起就跑,一会儿功夫便没了身影。 龙子西落在地上,却是手脚不便,依然躺着。 那汉转过身来,慢慢把草帽掀起。 龙子西见了那人容貌,一惊之下,差点儿失口叫出声来。 153 那人原来是骆驼东庄总管裴圳裴济川! 但见他面容消瘦,满脸胡须,正瞪着一双让人捉摸不定的眼睛,看着龙子西。 龙子西稳住心神,挣扎坐起,笑道: “裴总管别来无恙?” 裴圳“哼”了一声,面带挖苦: “我只道龙少侠武功盖世,从不吃亏。想不到,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哈哈!” 龙子西道: “裴总管,你也不必笑话在下。你不是一直想杀在下么?这样的好机会,还不动手?” 裴圳又是一声冷笑,盯了龙子西一会儿,忽然掏出一把匕首,向龙子西走来。 龙子西暗想,说不得,如果他对我不利,只好置他以死了! 当下,暗运气息。 却见裴圳走到自己身边,蹲下,匕首三挑两挑,早把牛筋绳割断,说道: “没错,我裴圳做梦都想杀你!可是,你既已虎落平阳,你以为我会做那欺虎之犬么?我裴圳何时做过那乘人之危的勾当?” 龙子西手脚得动,早跳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拱手说道: “多谢相救!” 裴圳把匕首收起,却不说话。 突然,裴圳猛扑了过来,右手五指如爪,直击龙子西面门。 龙子西一惊,随即两手分开,左手隔开裴圳右手,右拳变掌,削向裴圳脖子。 那裴圳一击不中,双尺在手,又攻上来。 两人交手未及二十个回合,裴圳早被龙子西夹住胳膊,一拉一推,险些摔倒。 龙子西欺身进逼,却是一把扶住了他。 龙子西笑道: “我知道裴总管是个心胸坦荡的汉子,只是你面有饥色,如何是在下的对手? “这里有酒有肉,我们何不先填饱了肚子,再来场堂堂正正的比试?” 裴圳面露失望,摇摇头道: “唉,这辈子我是杀不了你了!尹老爷,报仇之事,属下非不为也,实不能也。老爷休要怪我!” 龙子西道: “裴总管又何必气馁?不管怎样,我们吃饱了再说。” 裴圳兀自摇头,走过去,把酒肉收起,转身就走。 龙子西笑道: “裴总管要独吞么?” 裴圳“哼”了一声: “你不怕那些人招了帮手,去而复来?要喝酒,也得先换个地方!” 龙子西心里叫声惭愧,便牵马跟上。 154 两人前行了一程,又拐到右边一片荒草地中。 两人下马坐下。 那草比一人还高,加上路旁树木遮挡,再难有人发现。 那裴圳想来也是饿极,更不多言,扯起一块鸡腿便咬。 当下酒肉铺开,两人风卷残云,一会儿就把几块肉吃个干净,只剩了一些酒。 看着地下一片狼籍,两人抬头对视,忽然都笑了起来。 笑了几声,那裴圳却又长叹一气,将脸板起。 龙子西道: “裴总管如何这般模样?这些日子却在哪里?” 裴圳摇摇头,道: “那日我们在太原分手,我却是惦念着尹老爷,直往西北追去。 “沿路见了几具尸体,有我们骆驼东庄的人,也有计家庄的人,还有的认不出。 “便知他们是经过了激烈的争斗,越发担心起老爷来。 “继续追踪下去,终于在西戎国国都犬丘城追上了他们,你道是谁抢走了尹老爷?” 龙子西道: “莫非是西域仙人马钦?” 裴圳道: “正是这个老狗! “他现在为西戎国效力,还被封了个什么护国法师。 “那天,我们骆驼东庄、太原计刚,还有西域仙人,三路人马打了个一塌糊涂,却是彼此牵制,都伤了不少人手,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说到这里,裴圳喝了口酒。 龙子西道: “那么,尹吉甫救出来了么?” 裴圳摇摇头: “不知他们把老爷藏在了什么地方,却是哪里寻去? “后来,那计刚见捞不到什么好处,便回了太原。 “我们人少,尹少爷也有退意,决定回来取那剑谱,用来交换老爷。 “却是在下心有不甘,一个人留下继续查找老爷下落。 “近几天,得知那西域仙人和西戎国太子领着几拨人马,相继东来,我便沿路跟踪,却是早把带的钱花光,免不得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你。 “对了,少侠怎么会落在他们手中?” 龙子西便把情况说了一遍。道: “不用说,刚才这些人一定是西域仙人的手下了。” 裴圳点点头: “正是他们。这一次他们来头不小,倒要小心应付。” 龙子西忽然想起: “怎么西域仙人的手下也有中原汉人?我只道都是些戎人。” 裴圳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们来中原,为着遮人耳目,也是为头方便,自然是招募了一批汉人勇士。只是,他们干重要事情的时候,才全用他们戎人。” 龙子西点点头,问道: “裴总管可知他们到南申国干什么?” 裴圳摇摇头: “我也不知。表面上是参加申候召集的英雄聚会,听说那太子对申候公主甚是仰慕,估计还要参加选婿。但可能还有更大的阴谋。” 龙子西心想,《太公兵法》八成也是被他们抢去,还能有什么阴谋? 不妨且看他们下步如何动作。 想到此,问道: “那么,裴总管下步作何打算?” 裴圳道: “那还用问么?在下自然还要继续追踪下去。不找到老爷,誓不罢休!” 龙子西见他一脸风尘,面瘦如削,想到他忠心救主,实在难得,心内感慨,却不知说什么好。 那裴圳却将剩下的酒袋一分为二,一个塞到龙子西手里,另一个自己举起,道: “龙少侠,你救我两次,我今救你一次,还欠你一次。 “我上次即说过,我这人恩怨分明,还了你的恩情,我还要找你算帐!” 龙子西也把酒袋举起: “好!我佩服裴总管的为人! “我们干了这酒,你也就不再欠在下什么情,以后尽管找在下报仇便是!” 裴圳叫声“痛快”,一扬脖子干了酒。 龙子西也把酒干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内心复杂,一时无话。 隔了一会儿,忽然路上传来马蹄之声。 两人偷眼看去,却是三四十匹马沿路急促奔来,捉到龙子西的几人也在其中。 龙子西便知果然不出裴圳所料,真是那几人找了帮手而来。 当下看了裴圳一眼,不由对裴圳再起佩服之心。 待那些人走得远了,两人起身,裴圳告辞先去了。 龙子西打开包袱,想找那胡子,却遍翻不着,才想起是刚才被那些人给扔了,不禁摇头苦笑。 心里告诫自己今后可得十分小心,上马继续前行。 第三十九章 暗中相助 第三十九章 暗中相助 155 又行了一日,已经进入南申国地界,来到了一处小镇。 算算日子,乃是十二月十五,离那申候召集的武林大会还有五天。 想着,肚子早“咕咕”叫起来,一阵凉风吹来,又感到了阵阵冷意。 把包袱里的几件衣服都加在身上,却还是当不得大事,不由心里骂道: “奶奶个熊!那些西域仙人的手下当真可恶,把小爷的钱抢去,害得小爷想买件厚衣也做不到,便是吃饭也成了问题!” 翻翻包袱,只有那卷竹简和那个象牙镯和一些杂物,便又放回包袱,信马沿街而去。 走到一处饭馆门口,屋里飘出饭香,那肚子越发不争气起来,只是叫个不住。 那马想是也饿了,竟停足不前,“突突”地喷着鼻气,不时回头向龙子西看来。 龙子西摸摸肚子,心道:寒冷尚可耐得,这家伙闹起来却是难缠。 还有我的马兄弟,可不能饿坏了它,却是如何是好? 正自无奈,却见店中小二出来,把龙子西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 “客官可是龙爷?” 龙子西一惊,把那小二看了又看,道: “小二哥问这话怎地?” 小二笑道: “客官若是龙爷,便进来用些餐饭。” 龙子西兀自不解: “便是龙爷怎地?难道不用付钱么?” 小二笑道: “正是。” 龙子西心道,这也奇了,这家饭馆难道是我的本家开的? 姓龙的人都不必付钱? 却待再问,那小二早过来扯住缰绳,笑道: “龙爷还犹豫作甚!只管进来罢。” 龙子西心道,说不得,只有先进去再说了。便道: “在下确是姓龙。不过,有言在先,在下分文皆无,可不想落个吃白食的恶名。” 那小二笑着,不说话,让一个小厮把马牵到后院,自己则把龙子西让进了屋。 龙子西进得屋来,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坐下,便有小厮把酒菜伺候端正。 龙子西早就饥肠难耐,当下再不多问,大快朵颐,一会儿便酒足饭饱。 那小二见龙子西吃完,又送上茶来。 龙子西扯住小二道: “请小二哥告知,究竟为何让在下白吃?” 那小二笑道: “龙爷直恁地说笑话,你道我家有多大本钱,可以让客人随便白吃么?却是已经有人为龙爷订了酒饭,已经会过钞了。” 龙子西听了更加不解: “有人替在下订了酒饭?” 小二哥道: “是啊,不仅酒饭,连龙爷的下处也安排好啦。瞧,就是那边那家客栈。小人正要告知龙爷。” 龙子西顺小二哥指示望去,果然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客栈。 龙子西更加糊涂,问道: “还请小二哥实言相告,是何人替在下做了安排?” 小二哥道: “小人并不认得那人。” 龙子西道: “那么,那人是男是女,如何模样?” 小二哥连连摇头: “龙爷饶了小人罢,这个小人实在不敢说。那人好凶哪,有言在先,小人要是说了,这舌头可就保不住啦。” 说完自去干事。 龙子西边喝着茶水边想: 到底是谁呢? 裴圳?不可能,他自己都身无分文,哪来钱财助我? 是田姑娘?也不大可能,她未必知道我会来申。 方家兄弟?他们帮我,似也不必如此神秘。 那么会是谁呢? 会不会是尹球或者计刚另有阴谋? 却是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想了,且看下步怎地。 喝了一盏热茶,龙子西感到暖和多了。 出了饭店,到后边牵马,却又吃一惊! 见那马背上多了个包袱。 打开一看,里面是件厚衣,用的什么动物毛皮做的里子,又有好些钱币。 越发感到奇怪,想来一定是那个替他安排食宿的人送的了。 心道,既然有人相助,先受了再说。 便把厚衣穿在身上,竟是十分合体,寒意顿无。 龙子西猛地想到,那人显是在刚才自己吃饭的时候把包袱放在这里,那么一定离此不远! 牵马到了街上,四处望去,却哪里有什么线索? 不禁在心里笑自己: 龙子西啊龙子西,你直恁地笨。 那人既然不想现身,必有原因,如何肯站在街上被你一眼望到? 莫如既来之,则安之,想来到时自有分晓。 想到这里,牵马又来到了那家客栈门口。 果然正如小二哥所说,早有小厮出来迎接。 眼见有人为他做了安排,也不多问,只管住下。 156 次日,龙子西离开客栈,继续前行。 才出了小镇不远,后面忽然传来马蹄之声。 龙子西回头一看,正有两骑马快速驰来。 近前看得清了,原来是方三哥和方四哥。 三人都觉吃惊,龙子西问道: “怎么是两位哥哥?” 方三哥道: “我们已经保护土大人回到镐京,宣王非常高兴。 “却是土大人有言在先,放心不下你,让我们两个前来相助。 “我们赶了几天,终于赶上了兄弟。太好啦!” 龙子西道: “土大人对在下倒是真好。只是,小弟此去又不知会遇到多少凶险,两位哥哥也要冒些风险了!” 方四哥道: “实不相瞒,我们也不光是来助你,土大人还交给我们一个任务,要查探那西戎国此来有什么阴谋。” 龙子西道: “我在路上还遇到了裴圳,他也说西戎国此来必是另有目的,我们且小心行事。” 方三哥道: “兄弟沿路可见一些古怪之事?” 龙子西一怔。 把自己被西域仙人手下暗算一事告诉了两位。 方四哥惊道: “原来还有这等事,早是兄弟没事!我们一路赶来,却是发现了好几具尸体,都是一些年轻的高手。不知是何人所为,又为什么要杀他们。” 方三哥道: “既然子西兄弟也遇到了危险,此事想来便知端的。一定是有人不希望这些年轻高手来到申国参加英雄聚会,所以先行暗杀了他们。” 方四哥道: “如此却又奇怪,为什么只杀年轻的高手?” 方三哥道: “你不知道么?听说那申候还有为自己女儿选婿的意图,那些实施暗杀的人只怕是不希望有更多的年轻高手参与竞争。” 龙子西此时才觉得自己被人迷倒竟是十分危险,心道: “亏是裴圳的出现,让我有了脱身之机。否则,只怕这时我也早遭了他们的毒手了!” 方三哥道: “眼见对方心狠心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们要万分小心。” 龙子西点点头,忽然想起有人暗助他之事,问道: “昨天一定是两位哥哥暗助小弟了?” 方三哥不解: “暗助于你?” 龙子西道: “怎么,难道不是两位?那么会是谁呢?” 当下把昨天之事告诉了两位。 二人都觉诧异。 忽然,方四哥道: “对了,一定是她!” 龙子西道: “谁?” 方四哥道: “卓尔美姑娘啊。怎么,你没有见到她么?我还以为她早和你在一起了呢。” 龙子西感到奇怪: “卓尔美?她不是在镐京么?” 方三哥道: “嗨,这个丫头可真难缠!那天与你在太原分手,一路上话也不说。 “到了镐京,我们把她交给那位大人,她也不那么兴奋。只是打听你去了哪里。 “前些天,给那位大人留了封信,竟然不辞而别,说是要来南申国找你。 “那位大人急得不得了,与土大人商议,便让我们两个顺便查找她的下落。” 龙子西点点头: “如此说来一定是她了!我竟是没有想到。这姑娘胆子忒大,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方三哥道: “这丫头也算精灵,应该不会有事。她在这里出现,自是离此不会太远。我们且径往申国去,说不定她什么时候还会露面。” 方四哥笑道: “只是得让兄弟多闹几天心啦。” 龙子西脸上微微一红,不说话,内心却也不免担忧。 157 三人继续上路。 路上也碰到了不少各路武林人士,有的似乎还去过骆驼东庄,但大家好像都没有再为难龙子西一行的意思。 方三哥悄声道: “看来,大家都以为女婴已死,剑谱落在尹吉甫手里,自是不把矛头对准少侠啦。这倒也好,无人搅扰,我们只管赶路便了。” 方四哥道: “不管怎样,我们且小心为妙。” 当下三人都打起了精神。 又行了一日,来到一个村子,一打听,此处离申国国都只有五六十里。 龙子西道: “十二月二十是申国国君召集的英雄聚会,还有四天时间。 “小弟想来,那申都榭城必然人多眼杂。 “我们不妨在此歇息,明日再进城,正好小弟也要打探一下田姑娘的下落。” 方家两兄弟觉得有理,三人便在小村歇息。 晚上用饭,却见这小村客栈人也不少。 几人坐下吃酒,听见邻桌几人正在说话。 一人道: “韩五哥别来无恙?想必也是参加那英雄聚会了?” 韩五哥道: “正是。不过我们辽东神腿帮不比你们滇南六合门,帮小势微,不过看看热闹罢了。” 那人道: “韩五哥何必自谦过甚。听说那申候还要为女儿挑选女婿,我看韩五哥一表人才,倒是大有机会,呵呵。” 韩五哥道: “有你张七哥在,哪有小弟的份儿?” 张七哥大笑,道: “这次天下才俊几乎都会到申国来,你想那申候的女儿如花似玉,哪里会轮得到我等?不过见识见识罢了。” 龙子西暗道: “那申候之女一定漂亮无比,只不知与田姑娘相比如何?” 方四哥捅了捅龙子西: “兄弟看到没有?只怕你的对头还不少呢。” 龙子西低声笑道: “四哥莫要取笑,小弟如何配得上那申候之女?” 吃完了饭,众人休息。 时至半夜,忽然被人声吵醒。 三人伏门细听,外面一片混乱,好像是什么人被杀。 方四哥道: “两位且在此守候,待我去看一看。” 过了一会儿,方四哥回到房间: “是那个辽东什么帮的韩五哥死了,不知被什么人暗杀了。” 方三哥道: “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到客栈杀人?” 龙子西道: “不管是谁,能够潜到客栈杀人,又来去无踪,武功必是高强。” 方四哥道: “我看此地不是那善呆之地。不如我们轮流守夜,以防万一。” 两人都同意。 这一夜便轮流值守,外面却是人声许久才息,想是出了凶事,人人自危,闹得人心惶惶。 所幸再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158 次日,三人下楼,见众人吃了早饭陆续离去,便知都是奔榭城而来。 当下,草草用了早饭,也往榭城而来。 行到了一条河边,看看离榭城不上五六里路。 三人正走着,突然发现河边躺着一具尸体,三人大惊,急忙下马。 方四哥凑前一看,说道: “是那个什么滇南六合门的张七哥!” 两人一看,果然是他,脖子已被割断,兀自有血滴出,显是今天上午才被杀。 三人看毕,心情沉重,也不说话,都觉情势危险,龙子西却早为卓尔美担心起来。 将近中午,三人入了榭城。 那榭城乃是申候居住之地,自是繁华。 但三人都无心看景,龙子西道: “眼见情况复杂,须是找一家安全的客栈下榻才好。” 三人都是第一次来榭城,情况不熟,便专捡主街行走,想找那规模大、条件好的客栈。 正走着,见有两匹马迎面而来。 龙子西眼尖,早看到了来人,便叫道: “水大哥,火大哥!” 来人正是“五行侠”中的水、火二侠。 二人也看到了龙子西,快步赶来,下马厮见。 互相做了介绍,“五行侠”与“四马难追”都知对方名号,自是彼此仰慕已久。 双方叙礼毕,火云齐道: “田姑娘估计这几日少侠会到,特让我俩打探消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碰上了你们。走,我们已经为你们安排了下处。到那里再说话。” 三人便随水火二侠前来,却是一处馆驿,并非客栈。 水浩波道: “此为申候的驿馆,用来招待官方客人的地方,住在这里绝无危险。” 龙子西心下纳闷: 田姑娘究竟何人? 怎么连申候的馆驿也可以住? 当下,不待安排妥当,急急问道: “田姑娘呢?怎么不见她?” 火云齐笑道: “就知道少侠一定会先急着问她。她眼下有些事情要办,却是不能与兄弟马上相见。” 龙子西听了,心下遗憾,却也不能再说什么。 安排妥当,众人都到隔壁用饭。 方三哥道: “早就听说申国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今来榭城感觉所传果然不虚。那申候一定是个贤明的君主了!” 火云齐道: “方三哥算说对啦。那申候当真是世间少有的贤明君主。 “就国榭城后,体恤下情,忠君爱民。 “招罗了一批能工巧匠,把那石、陶生活用具做了大大的改进,还发明了好些金属生产工具。 “又让百姓饲养黄牛,鼓励垦荒,有了生活的着落,使申国一天天强大起来。 “你们说,这样的君主是不是不多?” 水浩波道: “申候自是英明。不过,申人历来与我朝渊源甚深,也是积历代功德方有今日。” 方四哥道: “在下听说,申人原为西戎旁支,可是真的?” 火云齐道: “方四哥所说不错。 “我们申人原为姜戎一脉,早年居于西北。 “却是很早就与华夏诸族颇多交往,日渐融合。 “先周时期姬姓周人便与申人世为婚姻,周太王之妃、王季之妃、文王之祖母等皆称‘太姜’即是。 “进入我朝宣王初年,宣王娶申候之妹为后,宣王称其为王舅。 “宣王自是十分器重申候,乃使大臣召伯为其营建都邑于谢,建好房宅、宗庙,划定国土边界。 “申候南迁时,宣王更是亲自到眉邑送行,有大臣曾写《崧高》一诗,其中有几句写道,‘申伯之德,柔惠且直。揉此万邦,闻于四国’。 “竟是把申候比作高大的山岳,说他是西周王朝的中坚柱石,还夸他品德好,在诸侯国中享有崇高的威信。 “申伯南迁后,升伯为候,才有申候之名。” 那水浩波见火云齐如数家珍,滔滔不绝,笑道: “你只顾说个不停怎地?也让大家吃些东西才好!” 众人都笑,火云齐也不好意思起来,张罗众人干了一盏酒。 龙子西看那火云齐,红颜红发红须,真的与中土人物大有不同。 水浩波又道: “你总这么说,便如申候借着那皇亲国戚的威风似的。” 火云齐把眼一瞪: “那可不是。 “申候的功绩一多半都是靠的自己。 “你们各位可知宣王为何要让申国南迁? “却是看中了申候的军事才能,希望他建申国以抑制楚国。 “申候也当真没有让宣王失望。 “他根据申楚多水的地理态势,调整防御思想,加强战车与水军建设,有效地阻止了楚国势力的北进。 “对宣王中兴,申候实是功莫大焉。” 龙子西边听边想,原来申候的确是个开明有为的君主。 只是给吕叔阳的印象不好,也不知到底哪个申候才是真的。 又想,他的妹子能够嫁给宣王自是十分漂亮,他女儿也必是大美人一个,只不知比田姑娘若何? 这样想着,倒起了一睹那公主芳容之念。 方三哥见龙子西沉思不语,面露渴望之色,笑道: “行啦。火大侠再夸申候,子西兄弟更要想入非非啦,恐怕真的要做申候的乘龙快婿啦。” 众人都笑,龙子西不禁脸红。 正说笑着,忽听门外有人嚷道: “子西兄弟在哪里?怎么来了也不来看俺?” 众人向门口望去,早见房门一开,走进四个人来。 众人一见,欢喜万分,急忙起身迎接。 第四十章 偶遇子丹 159 且说龙子西和方家兄弟正与水火二侠说得热闹,又有四人闯进门来。 一看,却是丘善与秦氏三杰,走在前面大声叫嚷的正是秦世杰。 那秦世杰见了龙子西,早是一把抱住,再三再四地看个不住,哈哈笑道: “俺就知道尹吉甫那老贼伤不了你!看看,我们的少侠反是更加强壮了,也长高了,再过几个月,怕俺都不敢认啦!” 秦英杰笑道: “老三只顾抱着龙兄弟怎地?你没见丘大人在此么?” 那丘善自从古兵场大战来到申国以后,被宣王革了官职,早已不是官场中人了,可大家还是习惯叫他丘大人,他也不以为意。 秦世杰便放开了龙子西,道: “早是子西兄弟是个男子,要是个姑娘家,我看我们非得大打出手不可。” 众人都笑。 龙子西冲丘善一抱拳: “丘大人,多谢上次成全。” 那丘善满面春风,哈哈一笑: “小兄弟,老夫到老能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快意!老夫倒是有心成全,只可惜无力回天。小兄弟不怪罪于老夫,便是老夫的造化啦。” 龙子西心道,看来他们几个也不知姑姑的孩子可能尚在人间这件事,那“玉面辣手”做事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当下也不及解释,问道: “丘大人,还有三杰哥哥,你们的毒和伤完全好了么?” 丘善笑道: “你看老夫这把老骨头还可以吧?只是不比三杰年轻,恢复得快。小兄弟放心吧,老头子死不了,老夫还得找那尹吉甫奸贼算帐呢!” 火云齐看看水浩波,笑道: “看看,还用得着我么,有人会跟那老狗算帐的。” 水浩波却不理他,在一边高声叫道: “各位也真是,这么光说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快坐上桌来,大家喝个痛快!” 众人齐声叫好。 后来的四位便又与方家兄弟见礼。 众人推丘善坐了首席,火云齐早吩咐下人又做了几道菜,捧了两大坛酒上来。 160 酒过数巡,众人久别重逢,情绪高昂,话也多了起来。 秦世杰嚷道: “小兄弟,这一晃又是几个月过去了,你又有些什么英雄事迹?快快说来听听!” 龙子西便把去吕公山见到吕叔阳,再探骆驼东庄发现姑姑的孩子可能没死,又跟踪到太原路遇土大人去了一趟俨狁国诸事,与各位说了一遍。 听得众人唏嘘不已,更是疑窦丛生。 丘善摇头道: “那尹吉甫疯了?倒是便宜了他!还有那吕叔阳,早年与我也有些交往,可惜死于非命!” 龙子西面露愧色: “更重要的是,那《太公兵法》不知被何人抢去,至今未有下落。不仅有负吕老前辈所托,也辜负了田姑娘的心意。让在下不安!” 水浩波劝道: “少侠不必深责自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田姑娘又怎么会怪你?” 秦英杰忙转了个话题: “我最感奇怪和高兴的是,陈大侠的遗孤可能尚在人间,那么将女婴掉包之事一定是‘玉面辣手’所为了。丘大人,你可知道一些端倪?” 丘善道: “老夫以前即说过,那‘玉面辣手’虽然也为老夫做些事情,却是来去自由,行事乖巧,许多事情便是老夫也不知情。” 龙子西道: “那么,‘玉面辣手’究竟是何来历?” 丘善笑道: “这个老夫自然知道。不过,他有言在先,老夫不可以说出他的来历,到了一定时候自有分晓。” 秦世杰道: “小兄弟管他什么来历怎地?反正俺看他是个好人,不会害你就是了。” 丘善点点头道: “我们且不说那‘玉面辣手’。 “我也听闻那西戎国野心勃勃,常怀不轨。 “他们这次到申国来,连太子也来了,只怕有着更大的阴谋,这件事,我们倒要仔细议上一议。” 方三哥道: “不错,我们来申国的一路,见了不少不解之事,八成都是他们所为。” 便把路上所见多人被杀的事情说了一遍。 丘善点点头: “那西域仙人武功高强,行事狠毒,今又效命西戎国,倒是个劲敌。” 秦世杰道: “哼,依俺看,他们一定是不想申候团结天下武林人士共同报国,想破坏英雄聚会!说不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与他们大战一场也就是了!” 丘善道: “现在许多事情尚不清楚,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只见机行事便了。” 火云齐道: “这些天武林人士陆续前来,那太原计刚,荆门杨朴,蜀地青蛇帮都来了,对了,骆驼东庄的尹球也来了。” 龙子西一惊: “尹球也来了?看到裴总管了么?” 火云齐摇头: “那倒没见到,不过,我想他一定会来!” 龙子西忍不住又问: “田姑娘会来么?” 水浩波笑道: “田姑娘乃是女中豪杰,自然也会来。小兄弟且耐一耐性子。 “只是,田姑娘与申候之女,你到底想要哪一个?可得想好啦。” 秦世杰叫道: “那还想什么!两个都要不就行了?” 方四哥道: “那怎么成?还有卓尔美姑娘呢!” 秦世杰吐吐舌头: “小兄弟你行啊,还有一个?说不得,那就三个都要啦!”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 看看时候不早,丘善道: “我们且分头准备,后天参加英雄聚会,各位各自小心。” 当下席散。 龙子西却兀自在想: 卓尔美为何没有消息? 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161 下午,龙子西休息了一会儿,却是始终放心不下卓尔美,又想着田姑娘,心道: 眼见她也是住在榭城了,怎么能够尽早见到她才好。 反复想着,却是再也躺不住。 起身看看水火二侠,二人中午都喝得不少,正睡得沉实。 便悄悄溜下床,去找方家兄弟,他两个却不在。 想想,便一个人来到了街上。 原来,龙子西与水火二侠住一个房间,方家两兄弟住另一个房间。 看那榭城,规模倒是不大。 信步走去,约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却又见到一座小城,那城门口有军士把守。 龙子西心道:原来这榭城分为内外两城,那个内城一定是申候居住的地方了。 看了一会儿,见出入内城之人都是官人打扮,且有士兵盘查,便知那内城不是可以随便出入之地,便又折了回来,向另一条街走去。 这一条街却是十分繁华,人来人往。 路的两侧,都是买卖或者以物易物的店铺。 龙子西在一个卖酸枣糕的小摊前住了脚,卖糕的婆婆招呼道: “这位小哥想来是喝了酒,嚼块酸枣糕罢,解酒哩。” 龙子西见那婆婆态度和蔼,笑容可掬,便买了一块。 正在这时,忽见对面匆匆走来三人,其中一个认得,竟是吕家庄的吕子丹! 龙子西刚想迎上前去,却见吕子丹旁边两人,一个竟也认得,正是那日捉到他并踢打他的那人。 龙子西当即转过脸,低下了头。 三人显然急着赶路,目不斜视,一路走了过去。 龙子西心下大疑,撇了酸枣糕尾随而去。 却见三人左拐右拐,到了外城边上的一家客店,走了进去。 龙子西见门口有人把守,便踅在一家经营地方特产的店铺门口,远远瞄着。 过了能有一袋烟的功夫,店里出来两人,其中一个又是那日捉到他并踢打他的那人,却未见吕子丹踪影。 那两人出了客店,径直出城去了。 龙子西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吕子丹出来。 心想,吕子丹怎么和西域仙人的人在一起? 难道他投靠了他们? 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看着,忽然有人在他身后扯了下他的衣服。 162 龙子西回头一看,却是方三哥方捷。 那方三哥见龙子西回过脸来,冲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转身进了店铺。 龙子西也回身跟进了店铺。 却见方四哥也在,正在柜台前挑选着什么东西。 那方四哥早转过身来,也冲龙子西点点头。 这店铺除了一个老板和他们三个,还有几人也在挑选着什么东西。 方三哥对方四哥道: “兄弟还没有选好么?我与小兄弟可得先回去啦。” 方四哥笑道: “这里的土特产恁地多,却是一时挑花了眼,不知买点什么好。你们先回去罢,兄弟慢慢选罢了。” 方三哥便挽着龙子西,两人出了店,急急回到了住处。 进了屋,方三哥急忙问龙子西: “兄弟怎么去了那里?莫非发现了什么?” 龙子西便把见到吕子丹,跟随而去的事情说了一遍。问道: “那些人可是西域仙人一伙?” 方三哥不认识吕子丹,只是听龙子西说过,听龙子西相问,当下点点头: “不错,正是他们。 “我们哥俩不是受土大人之命打探西戎国来南申的底细么?自是处处加着注意。 “发现西域仙人一伙昨天也到了榭城,其中还有他家那个太子。 “他们来了足有四五十人,把喏大一个客店全包了下来。 “我们两个便假装购买土特产,在客店对面那家店里暗暗监视他们。” 龙子西问: “可发现了什么?” 方三哥道: “倒是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他们昨天一到,就派人进了内城,想来必是去见申候了。” 龙子西问: “何以见得?” 方三哥道: “我们见他们有人去往内城,便暗中跟踪。 “在那内城门口,见那人好像持着文书,又跟那守门卫兵说了不少话。 “后来,内城又出来一人,把那人接进去了。 “却是好长时间才出来。 “出来时见那人面有喜色,想是达到了什么目的。” 龙子西边听边想:那西戎国太子来了,以正式身份拜会申候,倒也正常。 正想着,方三哥又道: “本来,我们也想到,太子拜会申候也算正常。 “只是,这次来了不少诸侯国的太子、公子,申候如何有时间一个个接见? “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办一个宴会,一并欢迎也就不失礼数。 “各国太子、公子没有什么特别事情,也就不再单独求见。 “而西戎国太子单独求见,必是另有要事。” 龙子西点点头: “三哥所说有理。只是如何打探得详细才好。” 方三哥想了想道: “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再寻找机会罢了。” 正说着,水火二侠过来了。 几人相见,龙子西和方三哥便又把事情说了一遍。 见二人都对进一步打探消息一愁莫展,火云齐忽然对龙子西笑道: “兄弟可愿意做一回那店小二?” 龙子西不解,疑惑地看着火云齐。 163 且说人们听火云齐说要让龙子西做一回店小二,都是不解。 火云齐笑道: “刚才听兄弟说要把消息打探得实一些,哥哥我才突发奇想。 “哥哥有个相识,是那家客店的管帐先生。 “昨天跟我说,店里一下来了这么多人,人手不够,央我帮助找几个临时帮手。 “哥哥想,这不是个大好机会么?” 水浩波笑道: “兄弟何等英雄,怎么便要他做店小二?再说,经着骆驼东庄一战,那西域仙人那边许多人都认得兄弟,难不成还要行那化妆一法?” 火云齐道: “正是。” 方三哥也有疑虑: “还有两天就是那英雄大会了,兄弟到客店去则容易,如何脱身?” 龙子西道: “脱身倒也不难,兄弟自有计较。便请火大哥速做安排。” 火云齐道: “这个却也不急。我意请丘大人几个都来,我们好好计议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众人都说好。 当下,又把丘善、秦氏兄弟请来。 众人听了,都觉这么做,虽然多少有些冒险,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计议多时,最后丘善道: “差不多了。 “依老夫之意,还请方四哥负责与少侠联系,少侠有事,还到对面那家特产店找方四哥。 “只是有一样,兄弟身处虎穴,千万不可冒失,一切以安全为上。 “另外,算上今天,兄弟只有两天时间,无论打探得如何,都要想法早些回来。” 龙子西点点头: “小侄明白!” 当下,众人帮忙,不一时便把龙子西变成了一个有着两撇胡子的青年后生。 接着,为遮人耳目,火云齐又找来两人,一并领着来见那管帐先生,顺利进入了客店。 第四十一章 恍然大悟 164 且说龙子西混进了客店,自有那管事的安排他做着端茶送水,洗刷碗筷,扫地擦灰,传菜倒酒等活计。 龙子西一边忙着,一边暗中注意。 一会儿,便见几人匆匆进店。 其中一个年轻人,约摸十八九岁年纪,锦帽貂裘,虎背熊腰,气质高贵,颇是威武。 西域仙人马钦紧随其后。 却见几人面带不喜,也不说话,匆匆上楼。 龙子西暗想: 那年轻人想来必是西戎国太子了。 他们面露不喜,一定是什么事情进展不利。 突然想起,他们莫非是去见那申候刚刚回来? 且看看有无机会发现些端倪。 一晃便到了晚饭时间。 龙子西见众人陆续都来到一楼大堂用餐,其中,果然有那吕子丹,与其他几人说说笑笑,显是已经相当熟悉。 那吕子丹自是没有认出龙子西,龙子西也不动声色。 过了一会儿,却不见太子和西域仙人下来,却见有小二不断把饭菜往楼上端去。 龙子西心道:是了!那太子身份高贵,自是不会在大堂用餐,一定是在楼上另有雅间。 正自琢磨着如何上去一探,却见一个小二,端着一盘菜走过来。 龙子西灵机一动,暗运内功。 待那小二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便如那次用气功推骰子一般,手掌也不接触那小二,轻轻一拂,那小二竟是脚下一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虽则没倒,却把一盘好菜从托盘上甩下,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众人一惊,都转过脸看。 只见龙子西伸脚一接,把那盘子稳稳接住,竟然连一滴汤也没有洒出。 那管事的早跑过来,把那小二一顿责骂。 回头见龙子西手托菜盘,立在一边,道: “你,先给送上去罢。” 龙子西点头称是,从那小二手中接过托盘,把菜盘放上,上了楼来。 到了二楼,见有个房间门口立着两人,便知太子诸人必是在此用餐,也不多想,大大方方进了屋来。 屋里果然有七八个人正在用餐。 居中而坐的是那个年轻人,旁边是马钦,几人正在边吃边说话。 龙子西故意装出小心翼翼的样子,慢慢归拢着桌上的菜盘,见那几人刚喝完一盏,又把酒壶拎起,给众人斟酒。 只听马钦道: “太子也无须烦恼,将来再寻机会便了。” 另一人道: “按理说,他对那件东西十分渴望,只道他会答应。谁知,他竟不为所动。说不得,我们自有自己先留着了。” 刚说到这,几人却住了口。 一人瞅瞅龙子西,道: “你先出去,不叫你,休要进来!” 龙子西只好退了出来。 见门口有人把守,也不停留,下了楼来。 心中却是反复想着:申候对什么东西十分渴望? 想来想去,突然想起,那吕叔阳曾经说过 ,申候当年一心想要《太公兵法》,莫非他们说的正是这部兵法? 又想,听他们说话的口气,那太子单独求见申候,自是有重要事情相求,那么,一定会投其所好。 把《太公兵法》送与申候作为筹码,自是大有可能! 只是,眼见那申候并未答应所求之事,自然也没有接受那件东西。 如此说来,那件东西依然在太子等人手上。 只有寻找机会确认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想到这,打定主意,不动声色,继续忙着活计。 一会儿,众人吃喝已毕,纷纷离开大堂。 最后,只剩一桌四个人还在吃酒。 龙子西一看,原来吕子丹也在其中。 四人显然都喝了不少。 正在这时,管事的招呼龙子西: “去,给楼上那位大人送壶茶。” 龙子西道声“好咧”,接过管事手中的一把茶壶,向楼梯走来。 经过吕子丹身边的时候,那吕子丹乜斜着眼睛,突然把龙子西拦住: “你那小二,把茶给我!” 未及龙子西反应过来,吕子丹早已把茶壶抢过,也不用盏,把脖子一仰,对着壶嘴就喝起来。 那管事的急忙过来,赔着小心道: “这位爷,这是给楼上大人的茶哩。唉……” 转过脸责怪龙子西: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去,再泡一壶来!” 龙子西刚要走,却听吕子丹道: “不用啦!这是给大人的茶么?抱歉抱歉!让俺给喝啦。再重新泡,那得多少时候,大人如何能等?这有一壶,刚刚泡的,便给大人喝罢。” 说着,一指桌上的一壶茶。 那管事的把那壶茶拿起,揭开壶盖看了看,果然是满满的一壶。道: “嗯,这茶正是时候。那就得罪啦,这位爷,一会儿小的再给爷泡一壶,喝了保准儿解酒快!” 龙子西端着茶壶上了楼来,拐过一个弯,早见有两人坐在一个房间门口。 心道:太子必是住在此间。 刚到门口,一人站起,道: “把茶给我。” 龙子西只好交出茶壶,立在一边,眼看着那人进了房间。 在那人开门的一瞬间,早瞥见屋里坐着两人,一个是那太子,一个是西域仙人。 那太子手上似乎捧着一本书,正说道: “我看这兵法也没有什么大用。怪不得申候不以为意。” 正在这时,那卫士送完茶,出来,见龙子西犹自立在一边,叱道: “你怎么还在这!快走!” 龙子西连声说是,下了楼来。 见吕子丹四人已不再吃酒。 两个起身,其中一个道: “姜二哥还要守夜,莫要喝多了,不是耍处。我们兄弟先告辞了,两位辛苦!” 说完,和另一个摇摇晃晃出了大堂,想是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龙子西心道: 姜二哥? 吕子丹怎么成了姜二哥? 或许,是他投靠敌人,怕以真名实姓惹来正义之士讨伐罢。 想着,不由看了吕子丹一眼。 见那吕子丹和另一个继续喝着茶,说着闲话。 又过了一会儿,外边更声响起,约摸正是亥时末的时候。 吕子丹便和那一个起身上楼。 过了一会儿,另两个下了楼来,径自去了。 龙子西心道:没想到那太子防范甚严,竟安排人在太子房间门外整夜值守。 又过了一会儿,众伙计收拾完毕,大家便同去休息。 整个客店一片漆黑,完全静了下来。 躺下了,龙子西却无法入睡,只在心中盘算着:怎么办? 想来想去,下了决心:待夜深人静,先上楼探探动静再说。 一念打定,静下心来,闭目养神。 165 龙子西却是与另三个伙计同住一房。 过了不多一会儿,那三个早是鼾声大起。 龙子西轻轻起身,蹑手蹑脚摸到门边,轻轻开门,出了房间。 那三个依然大睡,丝毫未觉。 龙子西沿着走廊轻轻摸到大堂。 竖耳细听,声息皆无。 便又轻轻摸到楼梯,上了楼来。 楼上也是漆黑一片,毫无动静。 龙子西沿着墙边,摸到拐角处,向另一边偷看。 夜色中,依稀可见太子门口坐着两人。 但见两人耷拉着脑袋,似乎睡去。 龙子西刚要继续摸去,忽见其中一个一动,接着抬起头来,龙子西急忙又把身子伏下。 见那人向龙子西这边望了望,似乎仔细听着什么动静。 过了一会儿,又见他似乎轻推另一个。 那一个却酣睡不醒。 朦胧中,见那人也不再推,却起身,轻轻靠到门边,似乎在摸索着门闩。 正在这时,隔壁的房门突然开了,一人出了门来,冲那人低声喝道: “姜二哥,怎么了?” 龙子西这才知道起身的那人原来是吕子丹。 听那吕子丹低声回道: “没事。属下听太子房中有些动静,刚才听了听,好像有老鼠。” 那人便也轻轻走过来,也伏在门边听了听,道: “没事就好。” 转身看旁边坐在椅上的另一个犹自未醒,低声骂道: “这个混蛋,醉成这个鸟样!亏得姜二哥精细。” 说完,轻拍吕子丹肩膀,道声“兄弟辛苦!”便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吕子丹也自坐下。 龙子西心道:看来不独太子房间门口有人守夜,隔壁也有人值守。 亏得刚才自己没有冒失过去。 想起丘善嘱咐他千万不可冒失的话,不禁心中叫了声惭愧。 想了想,又轻轻摸回了住处。 再次躺下,心道:只要兵法在太子那里就好,待回去与众人商议,总不成想不到办法。 想到这,心下稍宽,也不再想,索性好好休息了一下。 166 次日,伙计们刚起,火云齐急急来了客店,一见那管帐先生,便拱手言道: “唉,这是怎么说。这厮家里来信,说他乡下老母患病,让他无论如何也得回去!” 说着,一指龙子西。 龙子西马上明白了,装作十分着急的样子道: “家母病了?可严重么?” 那管账先生听了,也冲火云齐一揖: “既是如此,让他快回去便了。还得多谢火大哥帮忙。” 二人客气了一番,那先生又要给龙子西算工钱,两人都道,只来了半天,算什么工钱?便急急告辞,回了住处。 让龙子西奇怪的是,“五行侠”中的老五土雷土雨田也来了。 水浩波一见龙子西便道: “有事再说不迟。你不是要见田姑娘么?土五哥这就带你去。” 龙子西一听要去见田姑娘,喜出望外,也不与土雨田见礼,急急地道: “有劳土五哥带路,我们这就去!” 火云齐笑道: “一听要见田姑娘就急成这样。你这样去,不怕田姑娘认你不出?” 龙子西脸上一红,当下急忙卸去假胡须,又洗了把脸,换了一身干净的服装。 那土雨田话语甚少,见龙子西收拾妥当,说声“骑上马,走”,两人便走了出来。 土雨田领着龙子西出了城。 行不多时,天色忽然变阴,一会儿竟飘下雪花来。 167 俗话说,雪前暖,雪后寒。 此时的气温不高不低,十分宜人,龙子西不禁心情大好。 跟着土雨田往北一拐,走了约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到了萧声,不由心下大喜,竟是撇了土雨田,径奔萧声而去。 转过一片林角,早见不远处有一湾湖水,一叶扁舟泊在岸边,田妩娘坐在船头,正在吹-萧。 龙子西看那田妩娘白影婀娜,衬着岸边绿树和褐色的木舟,加上稀稀落落的雪花,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图画,心早醉了。 见那岸边还有两人,却是金不舍和木慎之。 龙子西下了马,匆忙与金木二侠打个招呼,三步并作两步奔上船来。 金木二侠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此时,田妩娘已经停了吹-萧,正站起身,笑吟吟地看着他。 龙子西大喜之下,竟有些语无伦次: “田姑娘,终于见到你了!我,你,……你还好么?” 田妩娘把萧别在腰间,微微一笑: “到这时才到申国找我,你还在意我好不好么?倒是我们的少侠大英雄,伤可好了么?” 龙子西道: “多谢姑娘挂怀!那天在古兵场,亏你相救。我的伤,早好啦。” 竟是第一次大着胆子毫不掩饰地看了田姑娘。 见她大眼小口,俏眉高鼻,肌肤如脂,双厣赛花,乌发轻挽,体香诱人,比上两次见到时更加丰满娇美,不禁意念痴痴,心中涌起无限柔情。 田妩娘见龙子西只顾把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她,脸上早红,啐道: “呸,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倒是越来越大胆了!” 却是眉眼含笑,情意绵绵。 龙子西一定神,顿觉自己失态,忙把头低了下来。 忽然想起一事,抬头问道: “对了,田姑娘,你是不是让我找那《太公兵法》?我实在无能,可惜……” 田妩娘打断了他: “行啦行啦,我都知道啦。谁让你一见面就道歉了?” 龙子西心头一热,心下稍宽。 随即说道: “不过,我已打探到那兵法下落,原来被那西戎国抢了去。现在就在那太子手里。那太子……也来了这里。” 田妩娘听着,似乎并不吃惊,笑道: “那么,我们的少侠大英雄准备怎么做呢?” 龙子西道: “呣,我昨晚就想好了。英雄聚会之前,我们不好动手。待英雄聚会结束,我们便与他们摊牌,逼他们交出来!” 田妩娘依然笑着: “要是他们不肯呢?” 龙子西把牙一咬: “要是他们不肯。我们就动手,便抢也要抢回来!” 田妩娘点点头: “好,那就谢谢啦!只是,你见我就只为说这个么?” 龙子西一楞,嗫嚅着道: “我……我还想说,你,你一切都好么……” 田妩娘抿嘴一笑: “这句话,你说了两遍啦。” 龙子西大窘,竟一时无语。 偷眼看那田妩娘,还是那么微微笑着,看着自己。 168 此时,雪花更加大了。 那雪花如飘絮一般旋转落下,无声无息地融入湖中,润湿了四周的绿色,更把一种柔柔的暖意散布开来。 田妩娘忽然一笑: “你怎么不说这件事呢?你这次来申,可真是时候哪,明天便是申候召集的英雄聚会,听说申候还要为她的女儿选择佳婿,你可不要错过机会呀。” 龙子西轻轻摇头: “我……我不参加选婿。” 田妩娘奇道: “咦?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多少公子王孙对那申家公主求之不得呢。你不想做申候的乘龙快婿啦?” 龙子西还是摇头: “田姑娘,你,我……你别取笑我了。你……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思。” 说完,脸上又红。 田妩娘宛儿一笑: “谁知道你什么心思!反正,我只知道男子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喜欢那漂亮的女子,听说那申候的女儿可是个大美人呢。” 龙子西本想说“不是的”,可又一想,自己喜欢田姑娘,当然也有她漂亮的原因。 自己若说不是,岂不是等于说田姑娘不漂亮? 便忍住没说。 正在思忖着如何开口,却听那田妩娘又道: “如果,……如果,我……我让你一定要参加选婿呢?” 说完,脸上早红。 龙子西乍听之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没有注意到田姑娘脸色有变,喃喃地道: “我,我,……你,……” 田妩娘又是一笑: “行啦,别‘我’‘你’的啦。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参加选婿,并且一定要赢!听到了么?” 龙子西道: “是,听到了。可是,……” 田妩娘道: “可是什么?嗨,我……我告诉你吧,你那么做,便是……便是为我好!” 龙子西兀自不解: “为你好?” 田妩娘突然大有羞意,嗔道: “你这人当真笨得可以!行啦,你爱怎样就怎样吧。雪越下越大了,你回去罢。” 田妩娘一摆手,那土雨田便走近小船,拱手道: “少侠请!” 龙子西犹自如坠五里雾中,稀里糊涂地随着土雨田回到了馆驿。 169 一路上却在心里反复念叨着: 为她好? 怎么是为她好? 这一个晚上,龙子西因为见到了田姑娘,又听了她那些没来由的话,竟是失眠了。 辗转反侧,左思右想,突然猛醒,莫非那田姑娘便是申候的女儿!? 想着与田姑娘相见的几回,又想起田姑娘、“五行侠”等人的种种情状,还有那日金锲曾说了一个“公”字,难道不是要说“公主”么?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大有道理! 想到此一节,不禁心情激动,竟不能制。 爬起身就要问那水火二侠,却听他两个鼾声如雷,如何便醒? 便又回到床上,却又禁不住想那田姑娘的音容笑貌,几乎就认定她一定是那申候之女了! 心里翻腾着: 龙子西啊龙子西,也怪不得田姑娘说你笨,你怎么才想到这一点呢? 如果她不是公主,哪来的那么多钱财? 如何会有那么高贵的气质? 怎么能有“五行侠”这样的高手不离左右? 哪里有条件安排他们住在官家的馆驿? 又怎么会让自己一定要参加选婿,还说那正是为她好? 这样想着,再不怀疑那田姑娘正是申候的女儿! 却突然又想到,如果田姑娘真是那申候之女,就是千金之躯的公主啊。 而自己呢,不过是个一文不名的布衣小子,又哪里配得上她呢? 田姑娘自是对我有意,可她父亲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君候,岂能看得上我? 不用说那些王公候伯的公子爷们了,就是如尹球那般的贵族家的少爷,哪一个不比我龙子西强上百倍? 这样想着,不禁又自卑气馁起来。 不知道这一段情缘自己是该努力争取呢,还是知难而退? 这样想着,竟是转喜为忧。 这一夜,端的是愁肠百结,思绪万千,喜忧参杂,进退两难,直至傍近天亮,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那水火二侠却不知龙子西有此煎熬,早早醒来,就嚷肚饿,安排人做了早饭。 龙子西只得起来,心下犹自踌躇,又怕被他二人看破了心思。 思来想去,心道: 不管怎样,我只尽力而为,不让田姑娘失望罢了。 这样想来,心情稍好。 第四十二章 大显身手 170 第二天,众人吃过早饭,收拾停当,都往内城进发。 一路上,陆续见了多拨人马,有武林人士,王公贵族,也有各个诸候国使节,显然都是参加英雄聚会而来。 到了内城门口,早有人接。 进了内城,发现这内城虽小,却是十分干净齐整。 更有一样,到处都很朴素,不见奢华。 龙子西心道:这申候果然是个廉洁爱民的好君主。 边走边看,兵士引领众人一会儿来到了一个演武场。 却见武场东西两边早已预备好了二三百套桌椅,后边立着手持长戟的武士。 那演武场的北侧,却是一个坐北朝南的观礼台。 台子两侧,一边立着一面大鼓,一边挂着一面铜锣,大鼓旁边有两名大汉,手持鼓棰。 一名当事官见众人陆续而来,隔一会儿便在台上敲一下铜锣,喝道: “王公贵族和各国使节请在右侧就座,武林人士都在左侧就座!” 一行众人在左侧找了座位坐下。 龙子西向对面看去,见那西域仙人一班人护着那位太子坐在那里。 想找那吕子丹,却是不见。 心内狐疑,继续看去,挨着坐的是褒君世子褒洪德,也有一班武士护着。 心道,洪德世子也来了? 却未见华地宁。 再往后看去,尚有四五十人,却是不认得了,无非也是一些公子、大人。 再看自己这边,太原计刚、骆驼东庄尹球、荆门杨朴、天山穆宛等都已就座,也有七八十人之众,只是未见裴圳。 众人多有久别重逢者,互相打着招呼,说着闲话,端的是一片嘈杂,好不热闹。 过了一会儿,约摸辰时初,两个大汉使劲擂起鼓来。 一通鼓罢,早见一队人马从台子一侧走进场来。 打头的是四名勇士,手捧大刀。 接下来一人,身材修长,气宇轩昂,头戴候冕,冕上的珠子闪闪发亮,身著丝服,腰缠玉带,后面是一班文武之臣。 眼见此人便是申候了。 众人纷纷起立,齐呼了一声: “见过君候千岁!” 到了台前,打头的四位勇士一分为二,在台下两边各站了两位,其余众人都随申候上了台来。 那申候居中而坐,一班文武分坐两侧和后排。 申候挥了挥手,众人才又坐下。 那当事官又是一声锣响,大声说道: “有请候爷训话!” 申候点点头,把台下众人看了一遍,缓缓说道: “今日多国公子、使节驾到,又有诸多武林英雄光临,敝邑胜友如云,高朋满座,寡人深以为喜! “其实,犬女顽劣,何堪为英雄才俊执帚?寡人出此一举,乃有两个原因。” 众人都打起了精神,听那申候继续说道: “其一,如今国家不稳,多有民怨。 “寡人虽然只是一方诸候,却不敢忘恩,常怀报国之心。 “今请天下英雄聚此,意在观其勇武,知我民强耳,更希各地尚武之风大盛,强我华夏体魂,至于比武招亲倒在其次。” 众人听那申候自陈己志,议论声起,多有赞同申候者,也有人频频摇头。 龙子西暗想:这申候果然是忧国忧民的一代明主,所虑实是有理。 却见申候挥了挥手,众声暂息,继续说道: “其二,寡人小女,幼时得遇高人学成武功,却是无意闺阁,志在行武,非武林人士不嫁,其他的倒不看重。 “呵呵,寡人不惧千难万险,却是拿此顽女无法,只好由着她啦。 “凡年龄在十五至三十五岁的男子,只要不嫌犬女顽劣,均可一试。 “最终的获胜者,只要人品端正,寡人即将女儿许配给他!” 众人听到这里,都对申候之女产生了兴趣,东张西望,分明是急于一睹公主芳容。 龙子西也心跳加速,急于证实公主到底是不是田姑娘。 只见申候把手一招,两个侍女伴着一个少女从角门出来。 龙子西看得真切,不是田姑娘又是谁? 见她身着红装,头挽花髻,盈笑大方,莲步轻移,上了台子冲申候道个万福,又冲台下众人屈身见礼,端的是美艳动人,早引起一片啧啧赞叹之声。 坐在远处的人干脆站起,抻长了脖子看个不住。 那公主与众人见了礼,便又退下。 龙子西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心中兀自“突突”跳个不住。 171 正自呆看,听那当事官又把铜锣一敲,开口言道: “各位英雄!比武开始之前,奉君候之命,与各位立下规矩,请各位英雄听真,不得有违!” 众人一听要立下规矩,都来了精神。 那当事官继续说道: “第一,刚才君候已有钧旨,比试重在演武,而非好勇斗狠。为此,只要分出高下,点到为止,不得滥伤人命。同时,万一哪位失手被伤,也不许日后寻仇。各位可清楚么?” 众人齐声道: “清楚了!” 当事官道: “第二,今日在此的各位英雄,不论以前有什么过节,不得在申国寻衅滋事。出了申国,却是任由你等所为。这一条可依得么?” 众人又是齐答: “依得!” 当事官道: “好!第三条,为避免失手误伤,比武之时,只限于拳脚,不比兵器,也不许使用暗器,更不许他人相助。” 众人心道这个也有道理,都无异议。 那当事官又道: “奉君候旨意,比试分成两组,各国公子为一组,武林之士为一组,交叉进行。两组最后赢者一决胜负。出场顺序由拈阄决定。有意参加者即请前来拈阄。” 言毕,众声又起。 不少人早站起身来,跃跃欲试,一些人则上前拈阄。 方四哥赞道: “这个比武大会倒是真的很公平,由此可知那申候必是公正之君!” 龙子西四处张望,却始终未见“玉面辣手”身影。 心道:他明明说要来的,为什么没有来呢? 秦世杰见龙子西兀自不动,叫道: “子西兄弟,快去拈阄啊,还等什么!” 方三哥笑道: “又不是你比武,你着的什么急?干脆秦三哥也拈去得啦。” 秦世杰道: “俺去就俺去!” 说着真的跑去替龙子西拈了个阄,却是第五个出场。 丘善笑道: “秦三哥好手气!” 第五个出场既不会因为出场过早消耗太多体力,又不会由于下场太晚,得不到充分展示,的确是个不赖的签,众人都喜。 闹哄了一会儿,拈阄完毕,便开始比武。 两组你一场,我一场,交叉进行。 中午便在附近由官家安排了便餐。 龙子西这一组一一比过,一开始互有胜负,等到龙子西一出场,哪一个是他对手? 一天下来,一人共打了一十八场。 虽然也遇到了几个硬手,但也赢得甚为顺利,当真是技压群雄,个个服气,也不知赢来了多少喝彩之声。 丘善等人眼见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龙子西临敌经验增多,自信心更强,武功又有进境,不由大喜。 而龙子西虽然连战连胜,却是因为始终未能见到“玉面辣手”,多少有些兴味索然,不甚欢喜。 另外一组,共有十六名王公大人的公子参加比试,一开始也是互有胜负,打得热闹。 那位西戎国太子第七个出手以后,却也和这边的形势一样,再也无人赢得他。 众人眼见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竟有此等武艺,也是给了数番掌声。 秦世杰奇道: “咦,想不到这小子倒真有两下子!子西兄弟怕要遇到对手啦。” 方四哥笑道: “秦三哥尽管把心放到肚里。他虽然武功不弱,但我看终究不是子西兄弟的对手!” 台上申候诸人也都看得津津有味。 众人都觉这申候能够自始至终看完,实乃不易。 两下比完,申候见那日头偏西,对那当事官说了几句什么。 那当事官便把铜锣一敲,说道: “今日已晚,明日上午君候有事不便,下午请两位赢者对决!” 众人便散。 晚上却是申候大宴宾客。 席间,说不得众人都来向龙子西贺喜,申候还特地赐了龙子西和西戎国太子每人三碗酒。 龙子西又与那褒洪德叙谈,才知褒洪德此来不是为着比武,而是喜欢热闹,特来观看。 又打听华地宁消息,褒洪德告诉他华地宁一切都好,已把他姨母姨丈接到了褒城,只是十分想念他,经常说起他,龙子西便放下心来。 那尹球见了龙子西依然怒目相对,却是碍于场面不得发作,龙子西也不理他。 是夜,又下起雪来,众人尽醉方归。 172 次日一早,龙子西醒来,看那水火二侠,兀自睡个不醒。 想到今日赢了那西戎国太子,便可与田姑娘永远在一起,难免内心兴奋,便想到隔壁找方家兄弟说说话,但见那房门紧闭,看样子也是未醒。 便推门来到院子,却见下了好大一场雪。 虽然一轮朝阳冉冉升起,是个好天,却有些寒冷。 不禁想到,亏得有人送他厚衣,要不可真有些难捱啦。 想到暗送他东西的人,自然又想到卓尔美。 种种迹象表明那个暗中帮助她的人就是卓尔美,却为何始终不见踪迹? 不免再度为她担心起来。 突然又猛地想到,我真的决心娶田姑娘么? 卓尔美姑娘也是分明有意于我,如果她知道我的想法,会不会生气? 突然感到颇是为难起来,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自遐想,忽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踏雪而来。 那人到了跟前,驻足望天,笑道: “好雪好雪!卓尔不群,美而不妖,只可惜了一个雪样冰清玉洁的姑娘!” 龙子西一惊: “卓尔不群,美而不妖?” 刚要动问,却见那人神秘一笑: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欲见佳人,请随贱步。” 言毕,返身而走。 龙子西听他言词诡秘,大有深意,也不及告诉四位同伴,随后跟来。 此时虽然已是日上三竿,却是由于有雪,街上人稀,只有个别在门前扫雪者。 那人一路急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直奔城门而来。 到了城门,一转身,进了旁边的一个屋子。 龙子西也不多想,随即跟着进了那间屋子。 进得屋来,见堂上坐着一人,那人长须飘飘,手里扶着一根木拐,正是西域仙人马钦! 身旁立有两人,那书生模样的人进屋后也立在一边。 龙子西一惊: “难道卓尔美的失踪与那西域仙人有关?” 那西域仙人见龙子西进来,起身笑道: “少侠别来无恙?有劳少侠踏雪前来,老夫有失远迎,莫怪!” 随即招呼龙子西来坐。 龙子西施礼坐下,不敢大意,正色问道: “仙人约在下来此,莫非与卓尔美姑娘有关?她在哪里?” 西域仙人呵呵一笑,吩咐看茶,道: “少侠不必心急。昨日少侠连赢一十八场,展示了绝妙的功夫,眼见胜利在望,老夫还没有向少侠贺喜呢。” 龙子西怕着了道儿,也不喝茶,回道: “贵国太子也是一旦出场,再无敌手,让在下十分敬佩。今日午后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也。” 西域仙人哈哈大笑: “少侠过谦啦!那太子虽然得老夫传授,功夫不弱。可是,老夫尚且不是少侠对手,他又如何能赢得了少侠?” 龙子西心道,原来那太子是西域仙人的徒弟,怪不得那么厉害。 却不知西域仙人到底想干什么,心想此地不可久留,遂问道: “仙人究竟为何约在下来此,难道只是为了喝茶么?” 西域仙人笑道: “当然不是只为了喝茶。既然少侠急于知道原因。老夫想问问少侠,是不是很喜欢卓尔美姑娘?” 龙子西想想,那卓尔美天真自然,机灵活泼,如何不喜欢她?便点了点头。 却没有深想,那西域仙人所说的“喜欢”乃是“爱”的意思。 西域仙人道: “好,既然如此,老夫想与少侠做个交易,如何?” 龙子西心下一紧: “什么交易?” 仙人道: “少侠莫急。老夫请少侠先看样东西。” 说着,把手一拍。 便从隔壁出来一个随从,端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是块丝巾,递到龙子西面前。 龙子西将丝巾拿起,展开一看,那丝巾上绣着一朵大红花,猛地想道: 这不是卓尔美的头巾么?倏地站起: “卓尔美!她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西域仙人笑道: “少侠直如此担心她,果然对这位姑娘情深意重! “不过,少侠放心,老夫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如何敢对她有半点不敬? “她不过暂时在老夫这里做客。 “唉,老夫有些不解,少侠既然对这位姑娘怜爱有加,又何必参加什么选婿大会? “即使你下午赢了太子,那公主岂能容你一人两妇? “岂不是自寻烦恼?” 龙子西听西域仙人如此说,就知道他并不知道自己与田姑娘,也就是公主早有接触,情愫暗生。 本想告诉他实情,但想想又何必让他知道? 且看他到底是何居心。 当下冷笑道: “依马老前辈,便要怎地?” 西域仙人叹口气: “不瞒少侠,我家太子对申家公主倾慕已久。 “此次参加选婿,那是志在必得! “特别是自从昨天见了公主,太子这颗心竟被迷住,只在她身上,再也放不开。 “老夫现在身为西戎国护国法师,怎能袖手旁观? “唉,可对手偏偏又是你,真正让老夫好生为难。 “也是天缘凑巧,来申的路上撞上了卓尔美姑娘,老夫的手下有人认得她,便把她留了下来。 “想不到,如今正好用得上她啦!” 龙子西听了此话,怒气渐生: “马老前辈,不用再说了,你想要挟在下?” 西域仙人道: “呵呵,要挟倒也谈不上。 “老夫对少侠的要求再简单不过,比武之时让个一招半式也就是了。 “大事一定,老夫自将卓尔美姑娘奉还,保管不让她缺了一根头发,任由你们双栖双飞,岂不快哉? “嘿嘿,这便是老夫想与少侠做的一个交易。” 龙子西把丝巾揣进怀里,盯着西域仙人: “要是在下不依呢?” 西域仙人摊摊手: “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龙子西一声冷笑: “你要杀了她?在下谅你也不敢!” 西域仙人摇摇头,不怀好意地一笑: “这姑娘天生丽质,老夫怎能忍心杀她? “不过,老夫的那些个手下见了卓尔美姑娘,早是垂涎三尺,蠢蠢欲动了。 “少不得,要便宜他们几个了!” 173 当此时,龙子西怒气填胸,险些扑过去与那西域仙人拚命。 可转念一想,西域仙人武功与自己差不了太多,又有他的手下相助,自己怎能一击成功? 再者,即使杀了西域仙人也未必救得了卓尔美,相反她会更加危险。 这样想着,渐渐冷静下来,却是一时无法可想。 停了一会儿,龙子西道: “马老前辈,你没听到那申候的话么?即使太子赢了在下,也未必就能娶公主为妻,仙人又何必费这么多心思?” 西域仙人道: “少侠说得不错。不过,赢了你自是大有机会,否则,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又怎能征服公主的心?” 龙子西一时难有主意,心内踌躇。 西域仙人见龙子西表情怪异,双手紧握,知他内心矛盾,难以诀择。趁机又道: “恕老夫直言,少侠虽然武功绝高,说到底不过一介武夫,与公主怎能相配? “就算如今互有情意,不过是少年情怀,难以长久。 “老夫是过来人,自然比少侠更懂得女人。 “那公主是何等高贵之躯,怎能屈就草莽? “少侠又何以忍心让她随你浪迹江湖,吃苦受难? “所以,依老夫之见,与其勉为其难,何如成人之美! “哦,不对,是两全其美! “少侠意下如何?” 龙子西听了这席话,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自从知道了田姑娘就是申国公主,龙子西便常常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一直未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个事实,如今听西域仙人如此说,不免再次勾起那个心结: 我,我真的有勇气娶她么? 和我在一起,我能给她幸福么? 竟是再次起了自卑之心。 又想,卓尔美姑娘那么天真可爱,又是因为我才落入敌手,我岂能不救? 公主与那太子倒真是天设一对,地造一双。 唉,究竟如何是好?…… 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先救卓尔美要紧! 心一横,咬了咬牙道: “好,在下便答应你! “不过,我龙子西有言在先,今天下午我就要带走卓尔美。 “如果卓尔美姑娘伤了一根毫毛,在下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必与尔等周旋到底!” 西域仙人哈哈大笑: “好!爽快!少侠尽管放心,老夫绝不食言!” 第四十三章 故意失手 174 龙子西走出房门,神情恍惚。 虽然答应了西域仙人,终是心有不甘。 想起田姑娘嘱他一定要全力以赴赢得比武的话,不由愧意大生。 唉,自己如此熊包,知难而退,岂不是让她大大失望? 可是,如果不答应西域仙人,又如何救得卓尔美姑娘? 万一卓尔美姑娘有个差池,自己怎能对得起她? 又想起西域仙人说她与公主难以相配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回忆着与田姑娘的几次交往,自是快乐美好,可是一想到她是公主,又产生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忽又想起,那个“玉面辣手”也说要来的,眼见他也喜欢公主,又有宫廷背景,即使我赢了太子,只怕他也不会与我善罢甘休,岂不烦恼? 莫不如由他去战那西戎国太子,那太子未必就能得遂心愿。 可是,让他就这样放弃公主,又实在难以接受。 唉,为什么要让我面对如此难题呢? 这样胡思乱想着,更觉心中万难。 行不到百步,忽见水火二侠和方家两位兄弟急急而来。 几人相见,火云齐道: “我等见兄弟不在,便顺脚印赶来,这是谁人住在这里,兄弟到这里干什么?” 龙子西本想把事情告诉他们,可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开口,心下沉吟,便道: “没什么,小弟只是出来走走,我们这就回去。” 他们四位虽然也已看出龙子西有些心神不宁,只道他是因为大战在即,或者就要赢得公主,有些紧张,也不理他。 175 一晃就到了下午。 众人准时又在演武场会齐。 龙子西抬眼向对面望去,但见太子一身短衣打扮坐在那里,显然已经做好了下场的准备。 西域仙人和一班武士围坐四周,其中坐着一人,定睛细看,果然便是卓尔美。 只见她身著男装,面无表情,虽然似乎也看见了龙子西,却并无反应。 那卓尔美露了一下脸,又被两个武士裹挟着离开。 龙子西便知她必是被人点了穴道。 不禁大为担忧,恨不能这就救她过来。 再看西域仙人,恰好也正看过来,冲他微微一笑,心绪早乱了。 正自无计,猛听一通鼓响,却是申候一行走进场来,这一次,却有公主相伴。 想是此事关系她的一生幸福,自是亲自来看才放心。 龙子西见了公主,心中掠过一丝隐痛,更加心烦意乱。 众人只顾看那台上,都没有注意到龙子西此时心情已是大坏! 台上众人坐定,一声锣响,当事官喝道: “请西戎国孛丁太子殿下与少侠龙子西下场一决胜负。你们二人可准备好了么?” 那太子大声应道: “准备好了!” 龙子西站起,也道: “准备好了。” 却有些失魂落魄。 秦世杰急道: “子西兄弟,你怎么啦?怎么像是掉了魂儿?” 龙子西苦笑了一下: “没事。” 两人下到了场子,相对而立,拱手见礼。 那当事官又道: “太子殿下,汝虽贵为千岁之躯,今日与这位小英雄对阵,他打了你,甚或伤了你,却也只能坦然接受。太子殿下可清楚么?” 那孛丁太子十分豪爽,郎声说道: “这个何必多说!下到场来,只有平等的对手,再无尊卑之分。” 转而看着龙子西: “你那小哥,莫要心怯,只管将本事使出来!” 众人听了此话,都觉这太子豪爽可亲,齐喝了声采。 龙子西禁不住又向台上看去,似乎见那公主冲她点了点头,便知她对自己充满信心,寄予厚望。 心中不禁痛苦万分,在心里叫了一声: 田姑娘,对不住了! 两人瞬间交上了手。 龙子西虽然情绪大坏,但手上的感觉却依然敏锐。 两人走了不到三十个回合,龙子西便知这太子的功夫委实不及其师西域仙人,要打败自己绝无可能。 心下犹自不决:自己该赢该输? 只是见招拆招,顺手应付,转眼已交手百合之上。 众人见他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只道真正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丘善这边自是希望龙子西赢,秦世杰有些焦燥,喊道: “兄弟加油!” 这边一喊,那边也为太子呐喊助威。 众声当中,只听西域仙人高声叫道: “殿下加油,那龙子西就要支持不住啦!” 龙子西听了此话,在心里长叹一声,终于下了决心。 见那孛丁右拳打来,再不招架,故意脚下踉跄,由他一拳击中左肩。 那孛丁也端的力大,龙子西受了这一拳,竟收脚不住,一跤跌倒。 太子那边欢声雷动,丘善这边则大感意外,一时都怔住无语。 龙子西爬起来的时候,偷眼向台上瞅去,见那公主面色沉郁,已经站起,稍顷转身离去。 心道:她一定是大失所望,恨极了自己。 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冲孛丁一揖: “殿下武功高强,草民不是对手。” 那太子虽然赢了,却也不狂: “承让!” 这一句“承让”平时不过是客套之语,那孛丁哪里知道这一场胜利其实正是龙子西让给自己的? 当事官把铜锣一敲: “比武胜负已分!请孛丁殿下上台!” 那孛丁冲四周众人一一抱拳,正要步上台来,忽听有人高声叫道: “且慢!” 龙子西循声看去,心内连呼奇怪。 176 只见众人身后站起一人。 那人草帽遮脸,胡须丛生,衣衫陈旧,背插两把铁尺,正是骆驼东庄的管家裴圳裴济川。 龙子西见了他便觉奇怪,一是不知他何时也到了场中,自己由于心绪不宁未能注意,便是骆驼东庄的人似也没有发现;二是他此时挺身而出,难道也是对那公主有意? 不独龙子西,尹球、计刚、杨朴、西域仙人等也都大吃一惊,真个是各怀心腹事。 那尹球更是不顾一切,大叫一声: “裴总管,找到老爷了么?” 裴圳冲尹球一拱手: “少爷勿急,一会儿属下自当禀告。” 说着走下场来。 龙子西此时已经回到座位,众人劝慰了几句,一起向场上看去,静观其变。 那孛丁见裴圳过来,问道: “这位兄台何人?意欲何为?” 裴圳答道: “在下不过是骆驼东庄一普通武夫。自知自己粗陋不堪,给公主提鞋也不够格! “因此,并非意在公主。只是有些事情实在看不过眼,想在君候和众位英雄面前讨个公道。” 言毕,冲台上一揖。 那西域仙人站起喝道: “你那汉子歪缠什么?君候刚才已有钧旨,与比武无关的事情一律不许纠缠,你想目无君候么?” 龙子西听了此话,便觉这西域仙人委实阴险厉害,他一上来就给裴圳扣了一顶目无君候的帽子,希望把裴圳逼到不利的境地。 且听裴圳如何回答。 裴圳朗声说道: “不错,如果与比武无关,在下再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此搅扰。在下要说的,正是与比武有关,不仅有关,而且是大大的有关!” 台上申候与那当事官说了几句什么,当事官冲裴圳喝道: “既是与比武有关,你那汉子快快说来。如是胡搅蛮缠,绝不轻恕!” 裴圳又是冲台上一揖: “君候英明。” 转身对众人道: “各位英雄都已经看到了,君候召集的这次武林大会,自是再公平不过。 “无非就是想通过公正的比试,选出英雄才俊,让人心服口服。 “那么,凡是有悖于公平比试的阴谋诡计是不是都应该受到谴责呢?” 众人道: “说的不错。” 那孛丁听了此话,很不高兴: “你那汉子如此说,便是我孛丁搞阴谋诡计了?这两天的比试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究竟有没有搞阴谋诡计,各位可都看在眼里!” 裴圳冷笑: “即使再大的傻瓜,自也不会当众耍什么阴谋!可是,他们为了减少自己的竞争对手,沿路杀害那些年轻的英雄。这难道是光明的么?” 众人听到这里,议论声四起。 也有不少人沿路发现了裴圳所说的现象,正自未解,现在听裴圳一说,不禁想到,原来是西戎国所为? 想到西戎国好武嗜斗,生性残暴,竟是觉得裴圳所说大可相信。 那太子大怒,叫道: “你那汉子休得胡说八道,那些什么暗杀之事,在下根本不知!” 裴圳讥讽地一笑: “太子千岁之躯,自是不必凡事亲历亲为,也不必什么事情都知道,你那些能干的手下自然早为你打点妥当了!” 那西域仙人见势不妙,“嚯”地站起: “你那汉子!说话要负责任,你有何证据,便说那些人是我们所杀?” 裴圳道: “哼,还需要别的证据么?这位龙少侠就曾落在你们手中,险些送了性命!” 说完,冲龙子西一指。 此言一出,众人都把目光转向龙子西。 龙子西只得站起: “不错。在下的确为西戎国护卫用迷药迷昏,被他们擒住,是这位裴大侠救了在下。” 那西域仙人哈哈大笑: “他说你被擒,你说他救你。分明是你们两个事先通谋,谁肯相信?” 众人虽然觉得此事八成就是西戎国所为,但也委实觉得仅凭他们两个所说的证据尚为不足。 又见那西域仙人冲台上拱手叫道: “君候!分明是他们居心不良,对太子取胜心生嫉妒。更兼以前与我等有些恩怨,公报私仇。请君候作主!” 那申候点点头: “寡人看来,此事一时难以查清,但孛丁殿下赢了比试却是事实。 “诗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寡人既已有言在先,自是认孛丁太子殿下赢得比赛。 “尔等还有何话说?” 裴圳刚要开口,那孛丁太子拱手言道: “君候在上,小侄有禀。刚才与那龙子西对敌之时,也发现他有些异样,似乎未尽全力。本太子愿意与他重比一场,让他心服口服。请君候恩准!” 众人都未想到那西戎国太子倒是个坦荡豪爽之辈,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秦世杰对龙子西道: “兄弟,既然他如此说,再跟他比过,你一定能赢!” 申候显然也是对孛丁太子此举十分赞赏,点了点头: “龙少侠,太子殿下自是心胸坦荡,你可敢再跟他比过?” 龙子西却冲申候一揖: “谢君候!刚才在下已经输与太子,心服口服,不必再比。” 丘善这边一片哗然,众人都不知龙子西何以如此示弱,不禁纷纷摇头。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说道: “那个脓包龙子西既已输了,还跟他比什么?诸位来得早,不如在下来得巧,就让在下与他比试一番!” 龙子西向来人望去,不禁大喜! 177 那人一身白衣,面蒙黑布,个不甚高,步履轻盈。 正是那位让龙子西深感钦佩,却百思不得其解的蒙面少年! 龙子西一见之下,心中大喜:冤家,你总算来了! 当事官喝道: “来者何人,先报上名来!” 蒙面少年轻轻一笑: “在下人送绰号‘玉面辣手’,早就心仪申国公主,却是因为有事耽搁,姗姗来迟。 “我看君候心胸宽广,光明磊落,连那不争气的臭小子尚且都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一定不会吝啬也给在下一个机会罢?” 这几句话不仅恭维了申候,更为自己争取机会增大了砝码,真是高明之至。 众人都以为申候必定答应,谁知申候把脸一沉: “不得胡闹!快快退下!” 那孛丁却朗声叫道: “君候!小侄自昨日见到公主,便下定深爱不渝之决心。吾愿与这位少年比武,以己之力宾服众人,获得公主芳心,敬请君候成全!” 申候先是摇摇头,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接着又点点头道: “既然太子殿下愿意,那就比比罢。” 那蒙面少年说声“多谢”,早来到太子面前。嘻笑而道: “我听说贵邦自己那里也尽多美女,作甚么非要舍近求远?” 太子道: “哼,你来得晚,恐怕还无福领受公主的风采,敝邑美女,何及公主万一? “另外,跟你说你也未必明白,在下不仅爱慕其美丽,更敬服其才学! “公主嫁与在下,将来就是敝邦王后。 “贤淑知礼,母仪天下,必开我邦文明先河,实系我边远族民之幸事也。” 那少年听她盛赞公主,又说什么敝邦王后,母仪天下,变了声调: “休得啰嗦!且看你有无本事娶你的未来国母!” 言毕,挥拳打出,两人斗在一处。 龙子西见那蒙面少年出手,知他武功虽然不及自己,却也差不了多少,自是信心十足。 然而,丘善却摇摇头: “使用兵器,自是大可一战;比试拳脚,‘玉面辣手’不是太子对手。” 众人多有见过那少年功夫者,觉得他也就是比龙子西稍逊那么一筹,但丘善是这少年师父,想来十分了解他,众人便不敢肯定。 那秦世杰却是绝不相信: “俺赌那少年胜!他要是不胜,可让那太子把咱中原功夫看得扁啦!” 然而,果然不出丘善所料,一开始那少年步履轻松,招法华丽,可过了七八十招,那太子沉稳力大的拳法便占了上风。 又过了二三十招,少年竟是招架多,还击少。 太子那边的人不由大喜。 龙子西心道,看来还是丘大人知他底细,不住在想,他究竟何人? 不由再往台上看去,却见那少年越斗越吃力,满面焦燥之色。 突然,那少年灵机一动,右手飞快地在怀里掠了一下,冲太子脸上一扬,叫声: “看镖!” 那太子哪知有假,急忙挫身低头。 却不防少年飞起右脚,刚好踢在太子的左脸上。 那太子负痛,左手便去抓他右脚。 不提防那少年左脚又踢来,这一次却结结实实踢在太子右脸之上。 那太子再强壮,又如何受得了? 哼了一声,扑倒在地。 西域仙人气得站起,心里大骂太子笨蛋,却冲少年道: “呔!你那少年,刚才已经说过不许使用暗器,你不知道么?” 少年得意一笑: “嘿嘿,我使用暗器了么?我只是那么吓吓他,谁要他上当?” 那少年的确没有使用暗器,比武时也没有说不可以骗人。 那西域仙人竟语塞不能答。 众人便把目光投向台上,看申候如何剖断。 正在这时,忽然一位官员匆忙来到台上,对申候说了几句什么。 申候大惊,起身急道: “宣王有旨到,寡人这就去接旨。比武之事,随后自有公论。” 言毕,领着一班文武急急去了。 178 众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陆续散去。 龙子西三步并做两步冲向场子,要与蒙面少年说话,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心下大奇,这少年当真是神出鬼没,来去无踪。 龙子西猛地想起卓尔美的事情,见那西戎国一行人离开不远,三窜两纵追上了西域仙人: “卓尔美呢?快把她交给我!” 那西域仙人一笑: “少侠何必心急?我们说好的,是大事一定,即刻放人。现在大事未定,你要老夫如何放人?” 那太子听他两个说话,回头问道: “师父说什么放人?” 未待西域仙人答话,龙子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再不犹豫,突然跃起,一下子就欺近太子身边,出手抓住了太子的要穴,那太子登时动弹不得。 西域仙人和众卫士无论如何想不到龙子西会突然出手,急忙来救,却哪里来得及? 众人见突起变故,尚未走远的又赶了回来。 丘善诸人也围了过来,见龙子西手抓太子,怒目而视,都不知龙子西何以会突然对太子发难。 那太子被制动弹不得,却并不慌乱,叫道: “哼,在下只道你是个好汉,谁知却是个小人!比武输了又能怎地,大不了再来比过,如何偷袭本小爷?” 龙子西冷笑道: “太子问问你的师父,就知我为何要偷袭于你!” 那太子疑惑不解地看着西域仙人。 西域仙人脸上微微一红: “此事一会儿老夫自会向殿下禀报。” 又转向龙子西: “不得伤害太子!” 此时,计刚、尹球、杨朴、穆宛、裴圳等都凑上前来。 计刚道: “哼!西域老贼,你最擅长的就是要挟别人,今天也尝到了,被人要挟的滋味如何?” 尹球高声叫道: “哼,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龙子西,我已知道不是你抓的老爷,你们害死我女儿的帐以后跟你算,现在我倒要站在你这一边,把这个老家伙宰了!” 那西域仙人一招手,众卫士紧逼过来。 这边众人也是刀剑在手。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一场混战在所难免。 西域仙人见太子受制,几方人马又怒气冲冲地围着己方,便知己方讨不了好去。略一思索,道: “好!龙少侠,老夫把卓尔美还给你,你放了太子!” 早有他的手下押着卓尔美挤进场来。 这时卓尔美已经能够说话,一见龙子西,叫声: “子西哥哥!” 那边才放开他,便扑到龙子西身边,已是泪水横流。 尹球见龙子西有意放过太子,喝道: “龙姓小贼放过你,我可不能放过你!” 把手一挥,就要指挥手下动手。 龙子西抽出宝剑,一指: “我龙子西今日只是救卓尔美姑娘,其他恩怨我们以后再论。众人谁也不许妄动!” 那些人见了龙子西一身正气,便不敢动。 但见龙子西左手一用力,为太子解开了穴道。 一推,太子便到了西域仙人这边。 那太子狠狠地瞪了龙子西一眼,显是不甘。 火云齐高叫: “申候有令,不许在申国滋事,谁敢轻举妄动,休怪我不客气!” 把铜杆烟袋在头上一挥,早有数百名手持长戟的勇士将众人团团围住。 众人只好作罢,却都是怒意未平。 第四十四章 心痛难当 179 晚上,龙子西说起卓尔美之事,众人才明白他何以会故意输给西戎国太子,都觉情势所迫,也不得不如此。 秦世杰一脸遗憾: “俺就说么,子西兄弟不会那么脓包,原来是那西域老贼作怪,当真气煞人也!” 水浩波面露难色: “为救卓尔美,少侠这么做固然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只是,公主那头恐怕不好交待啦!” 龙子西早就为此犯难多时,如今听了此话,不觉默然。 众人也都想到此节,不免也替龙子西犯愁,一时无语。 卓尔美却道: “公主?就是白天台上那位姑娘么?你一直不来救我,是不是因为她?” 说着眼圈早红。 方四哥苦笑道: “当然是她啦。不过,姑娘你这可冤枉子西兄弟啦。 “那天子西兄弟猜出是姑娘你暗中助他,却没有你的消息,急得团团转呢。 “今天上午他还为你被老贼抓去而失魂落魄呢。 “不为你,他干嘛儿要故意输给那个什么太子?” 卓尔美却一脸不解: “我暗中助你?我一入申境就被他们抓了,我助你什么了?” 欧阳烈此时已经想明白了,暗中助他的人自是田姑娘,也就是公主。 当下,也不做解释,道: “在下……不,哥哥当然十分挂念你啦。” 卓尔美却兀自发楞,看着龙子西: “是么?你为我着急么?比关心那个公主还厉害么?” 龙子西点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卓尔美面露惑色,一时无语。 众人见她少女胸怀,为情所迷,痴痴地自揣心事,也不理她。 良久,秦雄杰道: “不过,幸亏那‘玉面辣手’出现,赢了太子,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丘善却摇摇头: “各位有所不知,那申候最讲信义,岂能轻易出尔反尔? “再说,唉,别人也就罢了,‘玉面辣手’赢了太子又有何用? “并且,我料今日宣王有旨,八成也与此事有关,只怕事情更加难办。” 众人不知那宣王旨意如何,也没有深想为什么“玉面辣手”赢了也没有用,但都知丘善经验丰富,听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不禁都觉心情不爽。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人声,接着楼梯板响,四人上了楼来。 众人一看,原来是公主,后面跟着金不舍、木慎之和土雨田。 那公主面无表情,进了屋也不说话,看了众人一眼。 众人会意,纷纷见礼离开。 卓尔美却凑上前去,大咧咧地看那公主。 公主看了她一眼,轻声道: “果然是个小美人。” 卓尔美痴痴地道: “你就是公主?为什么公主都这么漂亮?” 方三哥捅捅卓尔美: “走,三哥陪你说话去。” 卓尔美把嘴一撅: “不么,我要在这里陪龙哥哥说话。” 方三哥哪容她磨蹭,早把她拉起出了屋。 卓尔美气恼地嚷着: “你干什么嘛!” “五行侠”见众人离开,也下了楼。 180 屋里只剩下龙子西和公主两人。 龙子西心下愧甚,也不敢直视公主,喃喃地道: “田姑娘,哦,不,公主,我,我……” 那公主在桌前坐下,只给了龙子西一个侧面,轻声道: “我,我什么?怪不得为我比武不肯尽力,却原来是另有佳人了!” 龙子西脸上大红,道: “田姑娘,不是,我,……你,……你千万不要误会,……” 却发现自己又叫了她田姑娘,实在是叫得顺口了,索性也不改了。 公主轻叹一气: “我又误会什么了?看她刚才那样子,多么情深意重!嗯,那姑娘的确漂亮动人,若我是男子,也必肯为她付出一切,你又有什么错呢?” 龙子西心内万难,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说道: “田姑娘,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那公主强忍悲伤,突然问道: “你,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是么?” 龙子西大急: “不,自从那天在河边第一次见到你,我……我就喜欢上了你,真的!” 公主听了此话,忽然转过脸,把两眼直直地看着龙子西。 突然,两行热泪滚下香腮。 龙子西心头一热,鼻子早酸: “田姑娘,我,是我不好,我……” 再也说不下去。 那公主轻轻起身,走到龙子西面前,拉起他的手,抬起满是泪水的面孔,再三再四地打量着龙子西。 龙子西一时间意乱情迷,情不自禁地也抓住了公主的双手。 公主的身子一颤,突然倒进了他的怀里。 龙子西心头早乱,顺势紧紧地搂住了公主的肩膀。 一会儿,就觉右肩已被热泪浸湿,自己也已泪流满面。 许久,公主推开龙子西,轻提罗袖,试去眼泪,凄然一笑: “罢了,也怪不得你,是我自己不好。也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龙子西抬眼看她,见她双眼略肿,估计来此之前不知已经哭过几回。 如今嘴角含笑,却是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心中掠过一丝阵痛: “田姑娘,我……是我不好,我没出息……即使没有卓尔美的事情,我,我……我又怎能配得上你!” 公主叹口气,摇摇头: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田姑娘’,而不是公主,是不是?我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是公主,我要永远是‘田姑娘’那该多好!” 说着,眼圈又红。 龙子西心乱如麻,却不知说什么好。 良久,突然想起,小心地道: “那位,‘玉面辣手’,更比我强百倍,他又胜了那太子,也许……对了,你认识他么?” 公主苦笑: “到今天,你还不知道他是谁么?” 龙子西摇摇头: “我也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可是,实在想不起来。你知道,我是很笨的。” 公主气恼地道: “你是够笨的!你还记得他第一次约你的那封信么?” 龙子西点点头: “记得啊。那封信,我……我还一直留着呢。” 公主似乎不信: “是么?” 龙子西道: “是啊。” 说着趴到床上,从包袱里翻出那封信,道: “你看,‘谁是子西,坏我名声。未申之交,神姑林中。怕娘怕爹,少扮英雄。’这信朗朗上口,像首诗呢。所以,我,我一直记得……” 公主道: “哼,光记得有什么用?你根本没仔细看。你把每句话的第二个字连起来读,看看是什么?” 龙子西觉得奇怪,手捧那信,念道: “是,我,申,姑,娘,扮,……申姑娘?原来是你?!” 公主微微苦笑,没有说话。 龙子西惊喜之下,再看那信,才注意到那个“申”字中间一竖很短,倒像个“田”字,也突然明白了公主为什么自称田姑娘! 龙子西百感交集,既惊且喜,一时语塞。 心中只是对公主怎么能够装扮得如此掩人耳目大感神奇。 公主的情绪好了不少,突然一笑: “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我就不该帮你!” 龙子西却兀自不敢相信: “‘玉面辣手’是镐京口音,你却是申地口音,这,……嗨,我可是真没想到!” 公主道: “你呀,就是脑筋不转弯。我很小就在两地生活,自然会两个地方的方言,又有什么稀奇了?” 龙子西使劲点了点头: “是,是我太笨,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你。” 却仍不信: “唉,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呢。” 公主道: “我以‘玉面辣手’身份露头的时候,从来都是蒙着面孔,又故意不施粉黛。别说是你,换了旁人,也很难分辩得出。” 龙子西突然想起: “田姑娘,裴圳的孙女是你偷的?” 公主点点头: “是我的主意,是土雨田下得手。” 龙子西又问: “那么,拦截骆驼东庄报信之人的一定是水火二侠了?” 公主却摇摇头: “不是。也是我另行安排的一批勇士。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在古兵场暗中保护于你。” 龙子西心道:怪不得水火二侠也不知道姑姑的孩子未死。 当下轻叹一气,不说话。 心道,这公主绰号“玉面辣手”,对付那尹吉甫,手段也确实够辣的。 公主道: “你叹什么气?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那么做太狠毒了些?” 龙子西内心矛盾,道: “我……我,只是觉得不该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公主也叹口气,道: “其实,我原也无心害他的孙女。 “我早就觉得尹吉甫可能没安好心,只是不那么肯定。 “他与我师父偷偷联系,也是后来我才知道。 “我那么做,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何居心。 “如果他是好心,我自会告诉他那是他的孙女,也不会暴露你姑姑的孩子。 “如果他是祸心,就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谁知他果然居心叵测,连我师父也要加害。 “只能说是他自己作孽,又怪得了谁了?” 龙子西摇摇头: “罢了,那尹吉甫奸诈狡猾,机关算尽,聪明反被聪明误,也算咎由自取,报应不爽。 “对了,那就是说姑姑的孩子真的还活着。她……她在哪里?” 眼见公主张口欲言,突然又变了口气: “我偏不告诉你!对别人,你总是那么关心,而对我,哼!……” 龙子西想起诸事,特别是自己不知道她就是“玉面辣手”时,曾经对她恨之入骨,甚至想杀害她的性命,这次比武招亲又让她大大失望,不禁惭愧之心大发。 不禁喃喃地道: “田姑娘,不,申姑娘,不,公主,我……我龙子西欠你的太多了,今生今世愿意供你驱使,以报大恩,绝无怨言!” 公主听了此话却并不欢喜,反倒神色黯然,轻叹一声: “在你心里,你我只有恩情么?” 龙子西一时未解,心想难道自己说错了? 他哪里知道,公主听他说到报恩,便知龙子西自从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后,还是没有把两人放在平等的地位上,没有那份男女之情带来的率真和心安理得,岂能不感到心痛和遗憾? 公主见龙子西对自己的心事似懂非懂,也不多说。 停了一会儿,公主转了话题: “你说,我这‘玉面辣手’能娶自己么?我不过见你如此不争气,想煞煞那孛丁太子的锐气罢了。” 龙子西猛地想起,丘善断言比试拳脚“玉面辣手”不是孛丁太子的对手,说明丘善早知道她是女流之辈。 若是动用兵器,赁着鞭长自然不会落于下风,可是,比试拳脚体力自然不及。 许久,两人无话。 但听窗外风响,见那屋内烛光摇曳,两人都觉情绪低落。 公主长叹一气道: “我第一次见你就说过,女人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哪里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我虽然贵为公主,却是更不自由,只能听凭命运的安排,唉,又有谁知道?! “那西戎国国主非要我做太子妃,只怕君父也没有办法。 “所以,我,我其实也怪不得你……” 龙子西见她表情凄苦,更加心乱如麻,好长一会儿,才道: “我,我看那太子倒像个好人,……” 公主凄然一笑,打断他: “算了,不说这个了。今夜已晚,有些事情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你放心,那个孩子一切都好,待我陪父候去京城回来,就陪你去看她。” 龙子西心下一喜: “真的?” 却是看到公主心绪不宁,不敢把欣喜放到脸上。 心中却暗想早点见到姑姑的孩子才好! 公主忽地又道: “对了,你不说英雄大会结束了,就帮我抢兵法么?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181 且说龙子西听公主问他何时动手抢兵法,不由更感惭愧: “唉呀,田姑娘,真是对不起,我一时倒忘了!我马上找几位大哥,这就去找西域仙人!” 公主嗔道: “你这个时候才想起要去,不怕已经太晚了么?” 龙子西不解: “据小弟所料,他们最早也要明天才能离开……” 公主打断他: “算了,我逗你呢。兵法,我已经拿到手了!” 龙子西大惊: “拿?拿到手了?你……你怎么拿到的?” 公主一笑: “我没有你能耐大,硬抢当然不行了,可我不会偷么?” 龙子西还是不敢相信: “偷?怎么偷的?” 公主摇摇头,道: “唉,不妨告诉你罢。这两天你在英雄大会上见到土雨田了么?他自然是去偷那兵法去了。” 龙子西终于恍然大悟: 是了,太子诸人这两天白天都在参加英雄大会,太子当然不会将兵法随身携带,留在客店的人手也必然不多,那土雨田自然有机可乘。 想到,自己只会使力,而不会用智,真是比公主差得太远。 忽地想起,那太子失了兵法只怕不肯善罢甘休。 只是,到目前为止却没有动静,也是奇怪。 你道如此重要的兵法,怎会轻易被土雨田盗去? 原来,西戎老戎主早有染指中原的野心,一边准备着训练人马,一边收罗有智之士为其谋划。 却是有人向他建议,中原有《太公兵法》一书,应当想法弄到手,对将来征战必大有好处。 那老戎主听了大喜,便把此事交与西域仙人。 西域仙人几经周折,终于打探出兵法在吕叔阳之手,便突施偷袭。 也是那一日正赶上吕叔阳等人不在洞里,只有几个家丁看守,因此竟被他顺利得手。 老戎主得了兵法之后,自是十分高兴,让人译出,读来读去,却觉不过如此,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奥妙之处。 心道:用兵布阵固然重要,但说到底还得是兵强马壮,靠武力取胜。 武力不济,光有兵法何用? 竟是有些失望之意,后来对那兵法也自慢了。 所以,听说申候对这兵法甚是渴望,便想将其送与申候,以此诱惑申候做其内应。 这次来南申国,自是由太子带在身边。 那西域仙人见老戎主对兵法热情大减,也觉无趣,自然也就对兵法不那么重视,也不似当初那般严加保管。 他安排人在太子房间门外值守,主要是保护太子安全,倒并非因着兵法。 那土雨田有着飞檐走壁,隐身潜形的异能,所以便顺利盗出。 其实,兵法本就是记叙用兵之道,原也没有多么深奥。 但深谙兵法,自是比不懂兵法大有益处,却是需要长时间实践积累,活学活用。 但如戎人那般简单读来,自是觉得无有立竿见影之效。 那个时代,的确是靠武力说话。 戎人虽然不大在意兵法,但人多势众,凶残勇猛,争战多有胜绩,自不把此书看得多重。 且说龙子西想明白了此节,心中犹自对公主赞叹不已。 正想着,听公主道: “行了,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眼见我是不能在申国过年了,你也不必在这儿等我,差不多就也回去吧,到褒城等我。我从镐京出来也去褒城。” 龙子西感到吃惊: “你去褒城还有事?” 公主嗔怒一笑: “说你笨你还真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孩子的下落吗?” 龙子西不好意思地笑了: “是,是,我太笨。这么说,孩子一直在褒城,对吧?” 公主不回答,只是又长叹一声,显是又想起了什么心事,眼圈又红。 龙子西不禁也觉得鼻子一酸。 当下,两个泪眼默对片刻,公主试去眼泪,缓缓起身。 龙子西本想下楼相送,早见公主轻轻摇头,便止了脚步。 一会儿,水火二侠回来,见龙子西情绪低落,也不多说,大家收拾休息不题。 第四十五章 两份情报 182 第二天,申候传下话来,为公主选婿之事缓议。 众人心下稍宽,都觉事情可能还有转机。 申候却是得了宣王旨意,宣其晋京议事,便领着公主和“五行侠”及一批官员、护卫匆匆上路。 丘善也告辞离去。 众人也都打点行装,准备离去。 卓尔美见了龙子西,再不离开半步。 见龙子西也要离去,便帮他收拾包袱,忙前忙后。 正忙着,忽然楼下传来人声,一听,却是方家兄弟的声音。 龙子西急忙下了楼,却见方家兄弟搀扶着一人进了屋来。 那人显是极度虚弱,正自昏迷。 龙子西一看那人的脸,惊道: “吕艺享!怎么是他?” 方家兄弟把吕艺享扶坐在椅子上,喂他水喝。 方三哥道: “我们兄弟两个一早晨出去打探西戎国此来的阴谋,回来的路上见此人卧在路边,当时还有神智,口中叫着子西兄弟的名字,我们便把他救了回来。他便是你曾经说起的姜太公后人吕艺享?” 龙子西道: “正是。” 想起曾经在这里见过吕子丹的事情,便知吕艺享此来必有重大缘故。 当下,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所幸不重。 便让方家兄弟扶住他,自己施展内功,为吕艺享舒血通脉。 此时,秦家兄弟也闻讯起来。 不一会儿,那吕艺享喉咙作响,悠悠醒转,睁开眼来,一见龙子西,大叫了一声: “兄弟!” 却又昏了过去。 众人又是一阵忙活,吕艺享方再度醒转,一把抓住龙子西的手: “兄弟,终于找到你了!” 龙子西道: “大哥有话慢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吕艺享面带怒容,长声叹气: “唉,家门不幸,竟然出了吕子丹这么个畜生!真没想到,他……他会这么不是东西!” 秦世杰早已按捺不住,焦燥起来: “你这人也是,只管骂他怎地?兀得不急煞人!快说端的如何?” 吕艺享猛喝了几口水,情绪略好,看着龙子西,愤愤言道: “唉!自从子西兄弟离开吕家庄后,我们兄弟两个感怀兄弟的恩德,把那争强之心收起,彼此相敬相扶,闲来便把兄弟教的功夫习练,倒真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 “可是,就在两个月前,这个畜生子丹突然跟我说要出去找兄弟。 “兄弟你在我们两个心中是让人心服口服的大英雄,我也早有此意,便提出我们一起去。 “可是,子丹却不同意,说什么,让我在家守住基业,有了消息他再通知我。 “我想想也有道理,便让他一个人去了。 “可是,家中剩我一人之后,真的是百无聊赖,心中只挂念着他的安危,也盼着兄弟的消息。 “于是,他走了三天后,我便也离开了吕家庄,赶他去了。” 吕艺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禁气短,便停下来微微喘气。 秦世杰急忙把水递给他,吕艺享面露感激,又喝了几口,顺了顺气息,继续说道: “愚兄上路也只五六天,还真追上了子丹这个畜生。 “可是,让愚兄奇怪的是,他竟然与一些陌生人在一起。 “看那些人似乎不是我中原之人,并且行踪诡秘,幸亏愚兄没有冒然现身,当下便偷偷跟着他们。 “谁知,这一路下来,竟让愚兄……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秦世杰急道: “什么秘密?” 龙子西道: “是不是与《太公兵法》有关?” 吕艺享点点头: “子西兄弟聪明!确实是与那部兵法有关,而且,还不止于此!” 龙子西心道:“我聪明?我要是聪明就不会把和田姑娘关系的事情搞糟啦!” 心里苦笑,也不再说什么,听吕艺享继续说道: “愚兄偷偷跟踪他们,发现那些人是西戎国卫士,从他们的口中探得果然是他们抢走了《太公兵法》,为首的是个老家伙,叫什么西域仙人。 “这倒也罢了,更让愚兄没想到的是……唉,真真气煞我也!” 方三哥道: “莫非,莫非此事与你那兄弟大有关联?” 吕艺享愤恨不已: “可不是么!愚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他勾结那些西戎狗,害死了爹爹,抢走了兵法!” 众人一听之下,均是大为吃惊。 尤其是龙子西,想想吕子丹的一言一行,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禁言道: “子丹他,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事?” 秦世杰“哼”了一声: “有什么会不会的?这世上狼心狗肺的人还少了么?呸!” 吕艺享此际精神好转,继续说道: “本来,愚兄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愚兄连续跟踪他们多日,发现子丹那个畜生跟那些人打得火热。 “就在昨天晚上愚兄偷听他们谈话,得到一个重要消息,没想到被他们发觉了。 “几个人追杀愚兄,愚兄中掌受伤倒地。 “子丹这畜生竟亲自补了两掌,把愚兄打晕死过去。 “许是他们以为愚兄死了,没再继续下手,愚兄才捡了条命。 “愚兄醒来只想赶快见到兄弟,把消息告诉你。 “天可怜见,真见到兄弟了!” 龙子西点头道: “怪不得前几天小弟看到子丹和他们在一起,看来正是如此。对了,大哥且说听到了什么消息?” 吕艺享道: “愚兄听到他们说,明天上午巳时在刀峡与尹球那些人见面,双方要以剑谱交换尹吉甫。” 龙子西一惊: “此话当真?” 吕艺享点头: “愚兄听子丹那个畜生也这么说,应该是千真万确!” 方四哥大喜: “如此说来,倒是一个好机会。我们何不乘其不备,突然出手,把剑谱抢回来?” 龙子西沉吟了一下: “的确是个好机会。不过,我们还是要谨慎从事。吕大哥,你再仔细说说。” 吕艺享点点头: “愚兄也不是特别清楚,大致是这样。 “尹球派一个管家,好像姓裴,与西域仙人这边联系,说愿意以开天剑谱换尹吉甫。 “提出明天离开申城,在距此约五六十里远的一个地方,对,好像叫刀峡,一手交谱,一手交人。” 龙子西问: “西域仙人真的同意了?” 吕艺享咬咬牙: “那个老贼阴狠毒辣,岂能轻易答应?却是将计就计,策划了一个莫大的阴谋。” 方三哥插话: “莫非是想把尹球他们一网打尽?” 吕艺享点头: “正是。他们双方约定,为表诚意,赴约时不准超过十个人。 “西域仙人老贼这边却是准备暗地里埋伏弓箭手,都是强弓硬弩,欲置对方于死地。 “估计弓箭手这个时候已经出发了。” 龙子西听了,一时不辨真伪,犹自沉吟。 正在这时,突然伙计来报: “哪位是龙爷?有人要见你。” 龙子西抬头一望: “什么人?请他上来罢。” 伙计摇头: “那人说完就走了,让龙爷到前边的安家胡同里见面,并且说了,只见龙爷一个,若是再有第二个人去,他便不会见龙爷。” 众人一时都觉奇怪,均在猜想是何人约请龙子西。 龙子西不及多想: “如此,小弟非去不可。诸位且在此等候。” 说完也不等众人说什么,起身下楼。 183 安家胡同不远,拐了两个弯就到。 远望胡同空无一人。 龙子西四处打量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稳步迈进了胡同。 忽见前面不远处从一个门洞里转出一人。 只见那人身背两把铁尺,头戴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着下巴上的一把胡须。 龙子西马上猜到了他是谁: “裴总管,原来是你?” 那人果然是裴圳。 只见他把草帽往上掀了掀,冲龙子西一抱拳: “少侠别来无恙?昨天见了少侠与那太子争斗,功夫又有进境,让在下好生佩服!唉,还是那句话,今生今世,在下是报不了仇了!” 龙子西抱拳还礼: “裴总管不必如此说。在下也还是那句话,佩服总管的为人。总管什么时候想找在下报仇,在下随时奉陪。莫非裴总管现在约在下前来,就有此意?” 裴圳摇摇头: “在下也是十分钦佩少侠的为人!报仇一事且放在一边。今天约少侠来,乃是有一件重要事情相告。在下上次说过,还欠少侠一个人情,今天打算把这个人情还了!” 龙子西道: “哦?什么事情?” 裴圳回头看了看,见并无异常,轻声说道: “且跟在下进来。” 说完又进了那个门洞。 龙子西略一迟疑,快步也跟进了门洞。 进了门洞,发现原来是一个废弃的院子,不大,却十分幽静,真难为裴圳怎么找了这样一个地方。 裴圳低声说话,却听的十分清楚: “在下要告诉少侠的是,我家少爷与西域仙人做了约定,准备明天巳时在刀峡拿剑谱换老爷……” 由于已经从吕艺享处知道了此事,龙子西没有表现出吃惊,只是静静地听着,反倒让裴圳有些吃惊: “怎么,这个消息少侠不感兴趣吗?” 龙子西轻轻摇头: “当然不是。在下想听裴总管把话说完。” 裴总管道: “好罢。少侠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 龙子西一笑: “裴总管的意思是让在下出手抢夺剑谱?” 裴圳道: “正是。” 龙子西摇摇头: “你们双方人多势众,岂能不加防备?在下看此事万难成功。再说,尹少爷真肯拿剑谱去换你家老爷?” 裴圳点点头: “少侠所说不错。正常是很难成功。不过,正好少侠问到我家少爷是不是真心要换,这里便有了一个好机会。” 龙子西没说话,看着裴圳。 裴圳继续说道: “我家少爷当然不肯轻易这么做,却是将计就计,要把老爷救回来。” 龙子西心道好一个将计就计,双方都在费尽心机,也不知道最终鹿死谁手。 且听他们如何打算。 听裴圳继续说道: “若论双方实力,我方自然不及对方。为此,尹少爷想用假剑谱去换人。并且,为防生变,已经另行安排了一支人马预先埋伏。” 龙子西又是摇了摇头: “恕在下直言,在下看你方肯定不会成功。 “一者,假剑谱岂能轻易骗过西域仙人?那剑谱是我家之物,在下自然知道,急切间如何再造得一部出来? “二者,你们想到预先埋伏人马,难道对方就想不到? “再说,你们的人马,据在下所知,恐怕对付不了对方。” 裴圳点点头: “少侠所说不错。可是,如果用的是真剑谱呢?至于我们埋伏的人马少侠不必担心,虽然不一定胜得过对方,也差不到哪去。” 龙子西一笑: “裴总管怕是糊涂了。阁下刚才说要用假剑谱,怎么又说用真剑谱?” 裴总管长长叹了口气: “这正是在下要报答少侠的地方。少爷是想用假剑谱去换,可是,可是……让在下,偷偷又把它换成真的了!” 龙子西一楞: “阁下,阁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圳抱起双拳,冲左上方一拱: “在下这么做,全是为了我家老爷。 “唉,老爷对在下恩重如山,也只有这样才能保得他老人家周全。 “在下当然知道假剑谱很难骗得了西域仙人,便偷偷把假剑谱又换成了真剑谱,只希望西域仙人得了真剑谱,能把老爷放回。 “只是,唉,这样可又对不起少爷了! “没办法,在下心中,什么都没有老爷的性命重要!” 龙子西明白了: “因为你偷偷换了真剑谱,便想到把这个消息告诉在下,让在下再从西域仙人那里抢回来,对么?” 裴圳点点头: “不错。如果没有老爷这回事,自从少侠上次在计家庄救了在下之后,在下几次都差点把剑谱偷出来交给少侠。可是,嗨……罢了,说这个又有何用?” 龙子西摇摇头: “你们双方好手如云。实不相瞒,在下实无把握能够顺利抢回剑谱。” 裴圳点头道: “不错,若是正常情况下自然很难。 “不过,少侠不要忘了,我们双方不过是都把交换作个幌子罢了。 “依在下所料,我们双方肯定会大打出手。 “所谓渔蚌相争,渔翁得利,又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少侠待我们双方斗个两败俱伤时再出手,不是大有胜算么?” 龙子西想了片刻,仍是摇头: “若是你们双方联手,那在下可就自投罗网了!” 裴圳道: “少侠这么想,自也不无道理。在下只能以性命担保,并未发现双方有联手的迹象。在下的话已经说完,信不信,抢不抢,少侠自己拿主意罢。” 裴圳说完,拱手出了门洞。 但马上又回到了门口: “在下想提醒少侠一句。这是最好的机会,一旦西域老贼回了西戎,再要想办法可就难了!” 第四十六章 防不胜防 184 回到住处,除了吕艺享有伤在身到了别处休息,众人都在,急忙围拢过来。 龙子西坐下,喝了口水,把与裴圳相见的事情说了一遍,道: “现在看来,双方交换这件事应该不会有假。我们且商量一下,如何应对?” 秦世杰道: “还商量什么?依俺之意,我们今晚就先去刀峡埋伏,如果碰到那些弓箭手,就先把他们打发了。明天他们来了之后,瞅准机会,突然出手,一定会成功!” 方三哥摇头: “不是这么简单。 “秦三哥试想,据那裴圳说,还有尹球预先安排的人马呢? “能不能顺利把他们都解决掉且不说,这么多人一旦动起了手,岂能没有痕迹? “他们明天一到,发现不对,岂能还按原计划行事? “怕是我们什么也得不到,反倒被他们双方围攻……” 秦世杰一跺脚: “也是。那便如何?” 龙子西一时也没有主意。 心中暗想,要是田姑娘,不,要是公主在,她一定有主意,而自己,确实太笨了。 一想到公主,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众人见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一时无语。 突然,卓尔美插话道: “你们还想个甚么劲儿?这分明是个阴谋嘛。” 众人一惊。 龙子西道: “阴谋?这是怎么说?” 卓尔美道: “我只是凭感觉。龙哥哥,你知道么,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的!” 秦世杰道: “姑娘且说说是个怎样的阴谋?” 卓尔美道: “我听龙哥哥说过,上次在那个,什么家堡,那个尹什么甫不就是用的此计么? “表面上与那个丘大人为敌,暗地里却手联,哦,不,是联手,来对付龙哥哥。 “这一次与那次何其相似……嗯,乃尔!” 这时,吕艺享也醒了,过来与众人相见,正听到卓尔美的一席话,便点了点头: “别说,姑娘所说大为有理。” 秦雄杰沉吟了一会儿,道: “姑娘所说虽则有理,却也未必是真。众位可见到那天比武场的情形么?双方大有以命相搏之势。这才几天,难道就言归于好了” 方四哥也道: “正是。并且,前期双方都死了不少人手,结下的仇怨可不浅。要说他们双方联手,一般情况下倒是可能性不大。” 秦世杰道: “还有,这计上次他们已经用过了一次,岂能再用?” 卓尔美道: “你们不是有句话么,叫什么兵不怎么来着,对,兵不厌诈么。” 众人一时无语,都在琢磨卓尔美的话。 卓尔美又道: “几位哥哥试想,他们想交换,在哪儿不行?干嘛儿非要去刀峡?这地方,听名字,便不是好地!” 吕艺享沉吟道: “这个……他们都想将计就计,自然是要找个远离城池,易于埋伏之地。唉,不过,也确是难辨真伪!” 卓尔美急道: “就是阴谋嘛。我前几天在那个仙人那边的时候,还看到有人与那个仙人联络,听动静便是那尹球那边的人。” 方三哥道: “这不很正常么。刚才,吕兄弟不是说了么,他们不过是联络要交换的事宜。” 龙子西见一时难以决断,道: “其实,我也想到了他们可能联手这一节,只是不敢肯定。不过,不管他们是不是有阴谋,兄弟也决意去会会他们!” 秦世杰道: “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依俺看,不如去找申府的官员,让他们出兵。 “虽然申候诸人不在,但府里管兵的官员却是知道子西兄弟与公主的关系。 “有了军队,还怕他们作甚?” 秦雄杰却摇摇头: “正是他们几位不在,却是无法动用军队。兄弟忘了么,没有兵符,军队是无论如何不敢动的。” 老大秦英杰一直未说话,想是自在心中盘算。 见众人意见不一,缓缓说道: “我看不如这样,既然龙兄弟决意要去,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我们不必先去埋伏,反是要晚一些到才好。 “到了,也不要轻易露面。 “若是双方真的大打出手,我们再出面收拾残局。 “若是情况不对,说不得了,千万不要入峡,我们便做一回那‘缩头乌龟’,溜之大吉。如何?” 龙子西点点头: “小弟也是这么想。 “不过,为安全起见,小弟之意我们分成两拨。 “第一拨,小弟和方三哥方四哥,我们先行。 “第二拨,就请秦大哥你们三位,加上吕大哥还有卓尔美,隐蔽随后,能不露面就不露面。 “如果情况紧急,再行救应。 “对了,一定要保护好卓尔美。” 众人原是觉得自己这边本来人手就少,再分开似有不妥,但想来龙子西一定是担心卓尔美,不欲让她涉险,便没有反对。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觉得便是如此最为妥当,决定明天过了巳时以后再赶到刀峡。 只是卓尔美见众人不听己言,再三叹气。 又吵着要和龙子西做一路,却被众人劝住。 众人随后各自休息不题。 185 第二天,众人按计划分成两拨,骑上马相继动身。 且说龙子西与方家两兄弟约摸过了巳时有一袋烟的功夫赶到了刀峡附近。 见这个地方,两面尽是陡壁,错落有致,果然便如刀削一般。 又走了百十来步,拐个弯,接近了峡口。 方四哥打马就要进峡,方三哥叫声: “且慢!” 冲龙子西点点头,龙子西和方四哥便住了马。 方三哥下马,蹑足来到峡口,向里望了一望,忽然低声唤到: “两位来看!” 两人便也跳下马,轻手轻脚来到峡口。 往里一看,只见两山中间是一条下坡路,有个两三丈宽,二十几丈远。 那坡的两边,倒卧着三具尸体! 下坡路之后,却是一段平路,地面也宽阔起来。 远远望去,路上也躺了四五人,一动不动。 龙子西一惊:莫非他们动过手了? 再看,却发现下面躺着的人中,似乎有个姑娘。 龙子西又是一惊:会不会是卓尔美? 心中早焦急起来。 三人警惕地往四周观察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异常,龙子西低声道: “方四哥留在这里,我和三哥下去看看。” 两人便牵马进峡,慢慢顺坡下来。 方三哥见一人卧在离自己不远之处,便停马过去,小心地把那人翻过来。 见那人脖子上有一条深深的刀口,用手一探鼻息,摇了摇头: “真的死了!” 又去看不远处的另一人,发现也是死了。 两人心中吃惊,急急来到平地之处,先去看那姑娘样的尸体,却不是卓尔美。 龙子西心下稍宽。 又去看其他尸体。 见那四五人衣服各异,横躺竖卧,有的中枪,有的受刀,有的着箭,一一检查,竟真的全都死了。 再看那些死人,有的是中原人的模样,有的却是戎人模样,只是未见有熟悉的面孔。 当下两人再不怀疑,眼见是双方刚刚拚斗了一场。 方三哥见状,冲方四哥一招手,方四哥便也下坡进了峡来。 三人均没有料到是如此情状,一时怔住。 方四哥道: “看来他们真的是大战了一场,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只不知,哪方胜了?剑谱和尹吉甫又怎样?” 龙子西见此地势十分凶险,忽然醒悟: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且出了峡谷,再做理会。” 话音刚落,忽听一声锣响,便见从道路两头各转出一队人马,各有四五十人,都骑着马,手提兵刃。 三人均是一惊。 186 龙子西稳定心神,仔细一看,一边是西域仙人,一边是尹球。 尹球这边,裴圳在右侧,左侧的竟然是计刚,手持两把铁锤。 西域仙人这边,马上有一人,正是尹吉甫,却没有捆绑。 尹吉甫后边,却是吕子丹,手里攥着一把长剑。 吕子丹的后边是一些武士,除了手持利刃外,有的还背着弓箭。 但见两队人马来到离龙子西他们约八九丈远的地方,均下了马,立住了脚,恰好把路的两头死死堵住。 那西域仙人往前迈了两步,哈哈一笑: “龙少侠果然胆识过人,真的来啦,并且只带了两个人!佩服佩服!不过,换了谁估计也会来。 “你想,我们双方斗个两败俱伤,少侠再来收拾残局,岂不是轻而易举?哈哈,哈哈!” 龙子西一下子明白了,果然不出卓尔美所料,他们双方真的联手了! 只是,自己虽然也有怀疑,有所准备,也没有冒然进峡,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以真人尸体做出刚刚拚斗一场的假像,更特意弄了一个姑娘的尸体,结果还是瞒住了自己。 不由心中大悔,深恨自己刚才还是失之大意。 不过,此时悔也无用,只有想法应付了。 龙子西心中悔恨,却不露声色,笑道: “呵呵,好一条计谋,真叫在下十分佩服!” 这句“佩服”在平时不过是讥讽之语,今天却是发自龙子西真心。 心想,双方为行此计,想来必是各杀了几个手下,以诱他们入此死地,虽则毒辣,却当真计出完全,效果奇佳,岂能不令人佩服? 西域仙人嘿嘿一笑: “多谢少侠谬赞。为着让少侠相信,杀几个百姓又算得了什么?不如此,怎能让少侠进得峡来?在大路上与少侠为敌,少侠要走,哪个能够拦得住?” 龙子西这才知道,这些死人原来是普通百姓,不由得对双方如此狠毒大为震怒。 当下也不便发作,转向尹球: “在下想问问尹少爷,你不要剑谱了吗?也不想报尹老爷被他们抓来抓去之仇了?” 尹球呵呵一笑: “小贼,你还不知道吧? “宣王已经下旨,由本少爷继承家父的爵位,用不了几天本少爷就要到京城就职。 “你想,与接下来的荣华富贵相比,还有什么让小爷不能放弃的呢? “况且,承蒙仙人错爱,只要本少爷交出剑谱,家父自然会平安归来。 “既能保家父平安,又能高官得做,把剑谱送给最需要的人,小爷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杀女害父之仇不共戴天,本少爷有自知之明,凭一己之力想要报仇实是极难。 “本少爷入了官家,可就不同了,哼!” 龙子西道: “既是如此,你们何不先交换完毕,再来对付在下?怎么尹老爷还在西戎人这边?” 那尹球未及开言,西域仙人接话道: “不错,我们尚未交换完毕。 “却是尹爵爷又加了个条件,让老夫帮忙对付你。 “少侠不必着急,对付完了你,我们自然是友好交换,皆大欢喜!” 龙子西边听边想,听那裴圳说,尹球要拿假剑谱换尹吉甫,不知此话真假。 不过,既然那仙人尚未拿到剑谱,何不以此挑拨他们的关系? 当下,冷笑一声,对西域仙人道: “仙人,这么说你尚未拿到剑谱了?在下只怕你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尹球听了此言,哈哈而笑: “小贼!你不用想挑拨本少爷与仙人的关系。 “告诉你,本少爷已经把半部剑谱先行交给了仙人,真假仙人岂能不知? “你也知道,本少爷不会武功,要那另外一半剑谱无甚大用,一会儿自是全部交由仙人!” 龙子西一听,这个却是没有想到,不由一时无语。 187 且说龙子西见双方不上当,心里盘算,看来今天不大好办啦,硬拚肯定不是办法,只有出其不意,最好是能抓到人质,方有脱身可能。 他回身给方三哥递了个眼色,希望他说话,容他继续思考对策。 方三哥马上会意,探前一步,高声说到: “刚才在下听尹公子说马上就要进京为官,那可真得恭喜公子啦。别说,那样我们就成同殿之臣啦。不知公子意欲对我哥俩如何?” 尹球一笑: “对你们两位,我们自是不想伤害。但有个前提,你们不要管这档子事。否则,嘿嘿,那就不好说了!” 方三哥转而对计刚道: “计大侠,别人对我们不利,怎么着都有些理由,尊驾呢,又图的什么?” 计刚把双锤一碰: “既然问到了本掌门,不妨告诉你,本掌门连同本帮已经与尹少爷言归于好,将追随尹少爷,不对,不对,是尹爵爷,谋个前程。明白了吗?” 这功夫,龙子西已经想到了几个方案。 一是袭击尹球,但眼见计刚手持双锤,护在左右,再加上裴圳和后边的人马,显然难度很大; 二是袭击西域仙人,但那老家伙的武功与自己相差无几,又有一班好手在侧,显然也并非易事; 三是袭击尹吉甫,但西域仙人和尹球等必定出手拦截,同样很难。 凭这几丈的距离,发镖自然能伤到对方,但要活捉依然很难。 还有,如果就他一人,或许还能杀得出去,但方家兄弟可就不一定了,若是照顾他们,只怕自己也难脱身。 这样想着,越发觉得今天真真遇上大麻烦了。 方三哥见龙子西仍在思考,把话题一转,冲西域仙人叫道: “太子殿下何在?你们这么做是他主使的吗?” 西域仙人答道: “这些小事何须太子殿下劳心?不瞒你说,太子殿下昨天即已启程回国,你想,迎娶公主,能不好好准备么?哈哈!” 听他提到公主,龙子西突然灵机一动。 看看两边,突然哈哈一笑。 那尹球大怒: “你那小贼,死到临头,笑什么?” 龙子西道: “我笑你们自以为是,还白白搭上了这么多条无辜的性命!” 西域仙人一楞: “我们何来自以为是?” 龙子西轻松一笑: “两位不觉奇怪么?我们一行共是七八人,怎么不见那几位?” 尹球显是才想到了这一层,不觉一楞: “怎么?” 到了此时,龙子西心想也只有信口雌黄了,且看能不能唬住他们。笑道: “诸位也都知道在下与申家公主的关系罢? “你们想,在下如何不防着你们联手对付在下? “申候和公主虽然不在,却在临行之时把兵符留给了在下。 “在下来此之前,已与那几个同伴约定,我等一个时辰不回,他们必率兵前来。 “这个时候,呣,估计已在路上啦!” 谁知尹球听了此言,哈哈大笑: “小爷只当你会说出什么花儿来!你如此说,还想欺瞒小爷么?你们不过是分成两拨,他们随后而来罢了!不过……嘿嘿!” 却不再说下去。 龙子西心中一惊,我们分成两拨的实情也被他知道了? 却是无暇多想,道: “好吧,信不信由你。你们不是要对付在下么?来罢。在下只有一个要求,方家兄弟是官人,与在下只是一般朋友,你们尽管冲在下来吧,不要难为他们。” 说到这,看了方三哥一眼。 方三哥当然明白,龙子西是不想让他们受到伤害,他回头看了方四哥一眼,方四哥眼中露出坚定的神色。 哥俩对视一笑,也没再说话,却是将手紧紧攥住了刀把。 龙子西缓缓抽出宝剑,冲西域仙人和尹球喝道: “是单打独斗还是一起上?” 西域仙人摇头道: “唉,谁不知你龙少侠武功盖世?你以为是擂台比武么?谁跟你单打独斗? “不过呢,老夫有三个师弟,那是十分仰慕少侠的威名,早就想讨教一二。 “另外,有此心愿的还不止他们三位呢。 “说不得,都要一一向少侠请教几招!” 方三哥一听大怒: “呸!真是阴险毒辣。你们想用车轮战?干脆一起上罢,我们哥俩和子西兄弟陪你们玩玩,皱皱眉头不是好汉!” 西域仙人一声冷笑: “毒辣也好,阴险也罢。今天可由不得你们!方老三,你想打架,一会儿老夫陪你。” 说毕,回头一示意。 第四十七章 刀峡悲声 188 便见从他身后走出三个人来,约摸四五十岁年纪,个个手持两把弯刀。 其中一个用不熟练的中原话说道: “少侠请啦。我们,知道,单个,不是对手,我们三个,一起上!” 龙子西把宝剑一晃: “不必多说,放马过来!” 三个人六把刀慢慢向龙子西围过来。 龙子西边凝神待敌,边心中核计,这些人都是孛丁太子的手下,眼见公主是要嫁给孛丁太子的,我怎好要他们的性命? 再说,一旦杀人,事情再难挽回,我只让他们失去战斗力便了。 主意打定,一抖宝剑迎了上去,转眼间便与六把弯刀斗在一处。 那三条汉子个个武功不弱,且互相配合,攻防有序。 众人只见刀光闪闪,不时传出金属碰击声音,又见龙子西小小身躯在刀光中闪转腾挪,身法既快又灵,均惊呆了。 若不是知道这是生死大战,恨不得叫出好来。 约斗了三十几合,龙子西又使出那抖剑绝技,只听辟辟叭叭一阵响,再看六把弯刀落在地上,三个人呆立场上,六只手腕流出血来。 却是龙子西在每人手腕上轻刺了一剑。 如果是存心要他们的命,只怕三人已经命丧当场。 三人拾起刀,也不说话,默然回到了本队。 189 龙子西赢了三人,朗声叫道: “还有哪位下场一战?” 话声刚落,只见计刚领着三个壮汉围上前来,都是手持双锤。 计刚嘿嘿一笑: “少侠果然厉害!上次本掌门徒手输了给你。说不得,今日本掌门要与三位徒弟再行讨教!” 方家兄弟一见,拔出刀便要冲上前来: “你那计刚休要猖狂,我兄弟领教领教!” 龙子西一拦: “两位哥哥且慢!待兄弟不成了,你们再出手不迟。这八把锤伤不了兄弟!” 方家兄弟只好退回。 龙子西暗想,这计刚委实可恨,对他们倒也不必客气。 正想着,却见早有两柄锤砸来,龙子西更不迟疑,飞身跃起,宝剑抖处,却不招架砸来的两锤,直接扑向了计刚。 计刚急忙举锤格挡,龙子西身子在空中一扭,却又攻向了另一人。 那人的功夫显然不及计刚,举锤招架时已经不及,剑尖划过,脑门被划了个口子。 那人大叫一声,却不退下,奋起双锤砸向龙子西后背。 龙子西向前一跃,其余六枘锤又早围拢攻来。 众人只见八锤翻飞,与六把弯刀又有不同,更透着凶猛。 特别是受伤的那位,流了一脸血,嘴里恨恨地骂着,面目狰狞,招式疯狂狠辣。 龙子西也尽展平生所学,一把宝剑与八枘重锤斗个旗鼓相当。 约斗了四五十个回合,龙子西觉得体力消耗很大,那锤格挡起来越发沉重。 心道不可纠缠,必须尽快解决战斗。 想用抖剑绝招,却见八锤护卫面大,怕是难以奏效。 灵机一动,早摸出两枚骨镖。 瞅准时机,左手一扬,叫声“着!” 只听“唉呀唉呀”两声,早有两人,一个被打中眼睛,一个被射中左肩,早是翻滚在地。 那计刚见势不妙,奋力猛砸了几锤,大喊一声“撤”。 另一个趁机拉住同伴,撤回本队。 计刚也转身逃了回去。 龙子西也不追赶,长吁了口气,缓缓说道: “下一个是哪位?” 众人已经听出来,龙子西气息不匀。 西域仙人高声叫道: “好!就由老夫再来领教。” 方家兄弟知道龙子西这种情况下想再胜西域仙人实在太难,即使胜了西域仙人,再有人来斗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正要出面,忽然从尹球那边传来一声: “且慢!” 190 众人都把目光转过去。 只见裴圳跨前几步,狠狠地说道: “少爷,仙人。请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对这小贼恨之入骨,就让属下先会会他,出口恶气!” 说完,也不待别人说话,扯出双尺,直奔龙子西扑来。 龙子西未及多想,挥剑应敌。 即使龙子西已经连战两场,气力不加,裴圳如何是龙子西对手? 战不上二十合,早被龙子西用剑拨开双尺,一掌击中裴圳左肩。 本来,这一掌足以把他的肩头击碎。 但就在一瞬间,龙子西看到裴圳的目光有异,便减了五分力道。 饶是如此,那裴圳也是抵受不住。 龙子西见他应掌而倒,立即用剑尖指住了他的咽喉。喝了一声: “别动!” 裴圳扔掉双尺,盯着龙子西,右手顺便摸了一下前怀。 龙子西心中一动,左手去他怀中,一摸摸出一包东西。 裴圳大叫: “不许抢剑谱!” 这一变故,众人均感吃惊。 龙子西却一下子明白了。 裴圳过来相斗,完全是自送人质,又故意大喊一声,显然是告诉他,这半部剑谱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心中顿时有些混乱: 这裴圳,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双方联手对付自己的事情他事先不知道? 他仍旧在帮自己? 正自思忖,却听尹球大声喊道: “小贼已经气力不加。我们一起上!不必管裴圳!” 众人刚要扑过来,忽然又听到一声大喝: “都不许动!” 191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吕子丹立在尹吉甫身后,左手抓着尹吉甫左臂,右手长剑横在尹吉甫脖子上,怒目圆睁。 西域仙人一惊: “姜丹!你……你做甚么!” 吕子丹一声冷笑: “姜丹?哼,告诉你,小爷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吾乃姜太公后人,吕家庄二少爷吕子丹是也!” 西域仙人恍然大悟: “好,好!原来你是个奸细!算老夫瞎了眼,竟没有识破你!” 吕子丹朗声说道: “哼,我堂堂汉民,又是先贤之后,你我有着杀父之仇,吾岂肯与尔等蛮夷为伍! “小爷委身与你,不过为的是盗取《太公兵法》,可惜未能得手。 “如果不是今天事出紧急,小爷也不会暴露自己,必先取兵法,后取尔等狗命!” 原来,吕子丹几个月前,离开吕家庄寻找龙子西,却是遍寻不着。 无意间,竟碰上了西域仙人一伙。 见他们的行止似乎带着《太公兵法》,联想到那天在吕公山所见,便断定八成就是他们抢走了兵法。 于是,得知他们正在招募勇士,便化名姜丹来投。 吕子丹学了开天剑法的五十四式,武功大有进境,一经展示,也算出类拔萃,很快取得了西域仙人的信任。 之后,吕子丹暗中留意,终于打探出果然是他们抢走了兵法,并且,由太子带在身边。 吕子丹便打定主意,要把兵法盗出来。 在客店的那天晚上,他被安排为太子值夜,便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机会。 为此,事先做了准备。 与那个伴当喝酒的时候,他偷偷在酒里放了蒙汗药。 又假装误喝了给太子准备的茶,借机把事先放了蒙汗药的一壶茶换给了太子。 果然,那个伴当和太子很快昏睡不醒。 到了半夜,吕子丹本想进去盗走兵法,然后一走也之,却没想到被隔壁值守的卫士发觉,只好作罢。 想到并未引起怀疑,便决定继续留下来,寻找机会。 也亏得有他这一节,让龙子西发现了隔壁还有卫士,才没有冒失行动,否则后果实难预料。 今见吕子丹制住尹吉甫,不得不显露原形,龙子西方恍然大悟。 不由对吕子丹心生佩服! 但眼见吕子丹身后,西域仙人一伙虎视眈眈,不禁又生出担心,只怕吕子丹难以摆脱险境,也只好在心里暗暗帮他想着办法。 192 且说吕子丹说毕,把剑在尹吉甫脖子处比划了一下,对众人喝道: “谁也不许动。谁动,小爷先要了他的命!” 尹球对自己这边的人一挥手: “大家不许动!” 又冲吕子丹叫道: “吕大侠,本少爷与你无怨无仇,你不可伤害老爷!” 吕子丹道: “小爷当然不想伤害他。不过,你们得放我们走!” 西域仙人冷笑: “放你们走?老夫没得到剑谱,尹吉甫也不能走!大不了,把你们全杀了,剑谱自然还是老夫的!” 尹球听了大怒: “老贼,你要连我们也一起杀吗?” 西域仙人道: “老夫得了剑谱,一切都好商量。否则,嘿嘿,我们的联手也只好作罢了!” 吕子丹大声说道: “你们的恩怨小爷不管,现在小爷把他交给子西少侠,一切由少侠做主!” 说着把尹吉甫一推,喝声: “走!” 慢慢推着尹吉甫往龙子西这边走来。 谁知,还差个十几步就要接近龙子西的时候,西域仙人突然把手一招,早有一支箭从后射出,“嘭”的一声,正射中吕子丹后背。 只见吕子丹大叫一声,右手长剑便去割尹吉甫喉咙。 却见尹吉甫一声怪叫,右臂上抬,早把长剑格开,身形转回,左掌击在吕子丹胸口。 吕子丹再也站不住,口喷鲜血,长剑脱手,摔倒在地。 正如上一次天山穆宛手下袭击尹吉甫一样,尹吉甫虽然心智疯癫,武功却在。 前面一直没动,是因为西域仙人点了他穴道。 过了这些时候,尹吉甫内功精湛,竟把穴道冲开了,一遇危险,自是本能反抗。 其实,在他冲开穴道之后,即使吕子丹不中箭,也已经奈何不了他。 吕子丹如何知道? 否则也不会拿尹吉甫做人质了。 193 却说事发突然,龙子西、裴圳和方家兄弟离得最近,早是扑到了吕子丹跟前。 另两方却怒目相持,未敢轻动。 龙子西一把抱起吕子丹,裴圳拉住了尹吉甫。 几个人迅速又回到了原来站立的地方。 方家兄弟手持钢刀,一人对着一方。 龙子西搂着吕子丹,轻声唤着: “子丹,子丹!” 吕子丹看着龙子西,露出微笑: “兄弟,终于在死之前见到你了!我,我无能……没有偷到《太公兵法》,兵法……在太子手里……一定要……” 龙子西见吕子丹身受重伤,命在须臾,早已心如刀绞,也无心告诉他已经得到兵法,只把吕子丹紧紧抱住,轻声说道: “吕二哥挺住,小弟一定设法救你!” 吕子丹摇摇头: “吕,吕艺享……” 龙子西忙道: “吕大哥没事,你放心!” 吕子丹还想说话,却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紧紧地盯着龙子西,突然头一歪,合上了双眼。 龙子西摇晃着他,连叫几声兄弟,吕子丹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龙子西慢慢把吕子丹放下。 之后,站起身,手持宝剑,冷冷地望着裴圳和尹吉甫。 却见那尹吉甫像个孩子似的偎在裴圳身边,显是对裴圳十分依赖。 裴圳苦笑,压低了声音道: “少侠,我没想到……罢了,不说了,信不信由你。只是,你想把老爷怎样?” 说着,轻抚尹吉甫肩头,便像长辈安抚孩子一般。 龙子西看了看尹吉甫。 那尹吉甫只是看着裴圳,过了这么长时间,嘴里还不时叨咕: “哼,是我害了她!” 当此时,龙子西一剑即可取其性命。 可是,龙子西想了想,把手一挥: “你们,去罢!” 裴圳看了看了龙子西,满是感激地点点头,一脸愧色,也不说话,扶着尹吉甫回到了本队。 那尹吉甫依然紧紧地偎在裴圳身边。 龙子西稳定心神,心道,今日势难两全,看来我龙子西也要命丧当场啦。 当下对方家兄弟小声道: “一会儿,小弟打头,我们上马一起向尹球这边冲,你俩不用管别的,只管逃命。切记切记!” 两兄弟不答话,只是使劲点了点头,心中却早已打下了拚死也要保护龙子西的念头。 西域仙人高声叫道: “你们完事了吧?尹少爷,尹老爷已经安全了,你是帮着收拾小贼呢,还是做壁上观?” 尹球叫道: “本小爷与小贼势不两立,自然是一起对付他!” 龙子西和方家兄弟趁他们说话的功夫,早跳上了马背。 那两方人马一见,也纷纷上马。 194 龙子西刚想催马前冲,忽听一阵马蹄声响,从尹球这边顺坡冲下来一支人马,足有三五百人之多,前边是马队,后边是一排枪戟,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当先一将,红衣服,红头发,红脸膛,手持一枝长长的铜杆烟袋,正是“五行侠”之一的火霁火云齐。 龙子西大喜,高声叫道: “这回你们信了么?” 却是心中纳闷,火大哥不是跟随申候去镐京了么,怎么会率兵前来? 那两方人马也是大惊,都以为果如龙子西所言,预先安排了军队。 只是都感奇怪,怎么不见龙子西的那几个伴当? 只见火云齐领着人马冲到跟前,约束住人马,高声喝道: “谁也不许动!尔等好大胆,难道你们忘了吗?申候早有钧旨,不得在申城闹事!” 西域仙人在马上一欠身: “火大侠请了!可是,这里已经不是榭城了。怎么,在这里也要管吗?” 火大侠冷笑一声: “仙人,你别忘了,这里仍然是申候管辖之地!出了申国,申候自然不能再加干涉。 “有,你家勃丁太子正与我家公主议亲,仙人也不想出什么让双方不快之事罢!” 说毕,又转向尹球: “尹大人,你已承袭爵位,就是官人了,聚众私斗,就不管国家法度了吗?” 双方一阵骚动。 过了一会儿,却见从西域仙人这边又急急地跑来一匹马。 到了仙人跟前,马上那人像是禀报着什么。 西域仙人频频点头,转而叫道: “好,我们告退就是。” 尹球见状,如何还敢用强,也叫道: “我等也告退!” 火云齐把烟杆一举,喝道: “让开道路!” 随他而来的人马一分为二,露出一条路来。 接着,双方拨转马头,分别沿来路而去,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眼见一场大难消于无形,龙子西长吁了口气,身上顿感乏累,不禁在马上一晃。 第四十八章 寻找线索 195 见双方人马走远,火云齐跳下马来,奔到龙子西面前。 龙子西早翻身下马,一把抓住了火云齐的手。 火云齐看着龙子西脸上的汗渍,又看看地上的几具尸体和斑斑血迹,一跺脚: “少侠受惊了!亏得哥哥还算及时赶到。要是少侠出了事,哥哥可对不起公主啦,嗨!” 龙子西凄然一笑: “是小弟自己太笨,上了人家的当,也怪不得别人。对了,哥哥不是跟随申候一行去镐京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知道小弟会遇上危险?” 火云齐道: “先不忙,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看来兄弟是累得不轻呐。” 便有士兵过来在地上铺了个席子,几人坐下。 又有士兵拿过水来,几人也是真渴坏了,“咕咚咕咚”喝了个够。 火云齐见几人喝完了水,开口说道: “要不说,还是我家公主聪明呐。 “我们跟随候爷出发不久,公主突然连声叫苦,说是自己一时心乱,失了计较。 “候爷问她怎地,公主道,孛丁太子虽然可能无心害少侠,但西域仙人、尹球,甚至杨朴、计刚、穆宛等人,岂能不借机为难于少侠? “我们都不在,可不好制约他们了。 “于是,公主央求候爷把哥哥我又派了回来,意在保护于你。 “考虑到哥哥我一人力孤,又让候爷给了哥哥兵符,允许哥哥调动军队。 “哥哥回来之后,先去安排军队,没来得及见你。 “今天早上哥哥到馆驿找你,却说你们已经离开了。 “想去追你们,却又不知你们往哪里去了。 “这样就耽搁了不少时候。 “后来,一个伙计说好像听你们提到刀峡,哥哥这才调动军队,急急赶来。 “好在,你们真在这里,早是没有出现意外,真真万幸!” 龙子西苦笑: “今生今世小弟是难以报答公主大恩啦。不怪公主骂小弟笨,小弟我的确是太笨啦!” 便把昨天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不禁感叹: “看来,裴圳并非有意骗我。一定是尹球发现了他有些不对,事先防着他,没有让他知道真相。 “另外,这裴圳,对他家老爷可真是忠心,为人也豪爽磊落,不失为一条汉子!” 又说到吕子丹,龙子西心中一痛: “他哥俩也是好汉。这子丹为了取得仙人信任,不惜掌伤亲兄。又冒死偷回了《太公兵法》,可惜……唉,可惜还是死于非命!” 说着,龙子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火大哥,可曾见到秦氏三杰他们?吕艺享和卓尔美也和他们在一起。他们比我们晚出发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不知为什么到现在也没现身?” 火云齐一楞: “哦,是这样?却是没有见到。” 方三哥道: “会不会是走错了路?” 方四哥摇头: “应该不会。我等昨天已经把路线都打听得实了,我们尚未走错,他们如何便能走错?” 龙子西心情一下子又沉重起来: “看来,他们一定是遇到麻烦了,只是现在也无法可想。唉,都怪小弟,就不该分开行动!” 说着,长叹一声,满脸愧色。 火云齐劝道: “兄弟不必烦恼。我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因为哥哥来的路上,一直派人细心查看,并没有发现有人打斗的痕迹。 “另外,秦氏三雄个个身手不弱,再加上吕艺享,也不会轻易吃亏。” 听了火云齐如此说,龙子西心下稍宽。 可依然愁眉不展,只在心里责怪自己。 方三哥也劝道: “火大侠说的是,兄弟千万不可自责过甚,我们慢慢寻访便了。再说,我们今天一战而得回半部剑谱,我们其实大赚了呐。” 龙子西却哪里高兴得起来? 兀自愧疚不已。 火大侠问道: “下一步兄弟做何打算?” 龙子西道: “小弟原意是回褒城。可是,如今失了秦大哥诸人,却是如何是好?” 火云齐想了想道: “依哥哥所料,秦大哥等人一定是被西域仙人或者是尹球给抓走了。 “如果是落入尹球之手,尹球要么回镐京,要么回褒城,估计会把几人押在骆驼东庄,我们去褒城却是刚好。 “如果是落入西域仙人之手,他们想来也是要回西戎国,离着褒城也近。 “如此看来,我们还是先去褒城,到了褒城再作打算便了。” 龙子西一听,十分高兴: “火大哥所说端的有理!我们便仍旧先去褒城。公主说她也会从镐京赶过去,还说要带小弟去见姑姑的孩子。” 火大侠点点头: “如此,我护送你们离开申国地界。出了申国地界,我一个人继续陪你们,军队可就得回来啦。” 当下计议已定。 火大侠领着二百名士兵护送,快要离开申国地界的时候,又遣回了军队,火云齐陪着众人继续赶路。 不消说,一路十分顺利,十几日早到褒城。 196 入了褒城,早有人通知了褒洪德和华地宁。 华地宁半路迎接,见了龙子西十分亲热,也不必细说。 当晚褒洪德为众人接风,曲奇将军等人都参加了,说不尽又是欢声笑语,众人尽兴而归。 席散之后,华地宁请龙子西、方家兄弟和火云齐到家里议事。 众人到了华地宁家,见是一座十分齐整的新建府宅,便知道华地宁在褒城一切顺利。 众人与华地宁姨妈姨丈见了礼,两个老人自去休息,早有下人把茶水伺候上来。 众人刚刚坐定,华地宁却拉起龙子西一把抱住,端详个没完: “可想煞哥哥啦!让哥哥好好瞧瞧。嗯,一年未见,兄弟又长高了,也更英俊啦!快把你的英雄事迹跟大哥好好说说!” 方三哥笑道: “华大哥想听少侠的英雄事迹,那可真不少,先让少侠自己说说。等有时间你备好酒菜,三哥我再给你说上三天三夜,保你听个够!” 众人都笑。 龙子西道: “三哥莫要取笑小弟,小弟哪有什么英雄事迹?想来,没有田姑娘,嗨,小弟总是改不了口,小弟是说,没有公主相助,小弟只怕一事无成呢。” 当下,华地宁放开龙子西,两人挨着坐下。 龙子西便把与华地宁分开后的一些事情简要做了介绍。 有些事情,方家兄弟和火云齐也不太清楚,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又不免发出感慨。 说着说着,龙子西的脸色又沉重起来: “最让小弟感到惭愧的是,时至今日,姑姑的孩子仍没有下落不说,又把卓尔美和几位兄弟弄丢了。唉,小弟真是没用!” 不由又想起卓尔美再三提醒双方交换是个圈套一事,既钦佩卓尔美,却又更加担心她的安危。 火云齐道: “兄弟又来了!能够找回半部剑谱,已经十分不易了。再说,公主已经答应尽快让兄弟见到孩子,兄弟是了解公主的,她可从不说虚话,兄弟尽可放心。想来也不用多久啦!” 方三哥也道: “正是。秦大哥、卓尔美几位想来也不至于怎样,我们慢慢查访,也一定能查到下落。” 华地宁道: “如此,兄弟且放宽心,在这里好生休息。待公主驾到,自有分晓。” 龙子西点点头: “这个一会儿再理会。大哥且说说,你一切可好?” 华地宁道: “承蒙兄弟当初给哥哥安排了这样一个地方,哥哥现在升官啦,是都尉啦,管着三五千人马呢。 “褒君对哥哥那可真是没说的,帮哥哥置办了府宅,又把两位老人接来。 “这不,现在,下人也有啦。 “只是,哥哥这草民出身的一个小官,突然有人伺候,还不习惯呢。” 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龙子西点点头: “进得褒城,小弟一路听来,老百姓都夸褒君的好处,比去年大不相同,想来也必有兄弟之功。就这一点,可比兄弟我强多啦。” 华地宁道: “有一个好君主,哥哥我自然是不敢不尽力。 “说到褒君,可真是英明贤达。 “去年以来,把那些苛捐杂税减免了许多,又加强吏治,不许官兵随意坑害百姓。 “总之一句话,把褒城治理得越发风调雨顺。 “对了,正因为如此,宣王十分高兴,已经宣其进京就职,不日就要启程。 “接下来,褒城之主便是洪德公子啦。” 龙子西听了甚为高兴。 却是念念不忘姑姑的孩子,问道: “小弟听公主说,那孩子一直藏在褒城,大哥可发现什么头绪?” 华地宁摇摇头: “大哥也一直留心这件事,却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不过……” 大家一听他说“不过”,都凝神细听。 华地宁道: “大哥听说,那尹吉甫疯了以后,他家公子尹球继承了爵位。这个尹球可不是个好东西,狡猾狠毒比起其父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又听说他网罗了一批武林人士,只怕又要对兄弟不利。” 方三哥道: “这个的确是这样。他可是与少侠结下什么杀女害父之仇啦!” 华地宁道: “还有一样。这几日褒城多了不少生人。本来,褒城也算繁华之地,人多南来北往再正常不过。只是,大哥负责城防,经常要查看客人的登记,却发现,最近许多生人来褒却不是做生意,似乎另有企图。” 火云齐点点头: “这个的确需要注意,从时间上看,尹球离开榭城的时间和我们差不多。这个时候褒城出现异常在时间上正合。还请华大哥多多留意。” 华地宁道: “这个自然。” 大家又说了会儿话,看看夜深,依依惜别回去休息不题。 197 第二天一早,龙子西惦念着秦大哥诸人,便找华地宁、火云齐等人商量。 龙子西道: “小弟想来,上次火大哥分析秦大哥几人可能的去向端的十分有理。反正也是在这里等公主,却如何只是干等?小弟之意,便去那骆驼东庄打探一番,看看是不是尹球抓了诸人。” 华地宁点点头: “既然兄弟要去,大哥有个计较。” 龙子西便住了口,听华地宁道: “却不是天缘巧合?听说,那尹球前天回了骆驼东庄。 “却是由于马上就要进京为官,要在临行之前广宴宾客,时间就定在今日中午。 “昨日褒君也收到了请帖。褒君不欲前往,便派洪德公子与大哥前去。 “大哥之意,不如兄弟便扮作随从,一同去走一遭便了。” 众人听了大喜。 当下将龙子西重新装扮成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模样,却是粘了一部络腮胡子,又为其换上了褒府公服。 众人看了,果然不同,都拍手称妙。 收拾妥当,褒洪德、华地宁和龙子西,加上另外一个伴当,看看时近中午,上马奔骆驼东庄而来。 不一时早到。 那尹球和齐副总管自在庄前迎接。 迎着洪德公子一行,不免一番客套,也不必细表。 却是没人注意龙子西。 龙子西暗暗观察,陆续而来的宾客亦自不少,那齐副总管忙前忙后,招呼客人。 却是不见裴圳,不觉心中奇怪。 进了内堂,龙子西却又吃了一惊。 原来,太原计刚、荆南杨朴、天山穆宛也在! 心道:看来他们都跟了尹球了! 好在龙子西如此装扮,却是无人认出。 中午用餐的时候, 洪德公子和华地宁在大堂正席,龙子西和那个随从则由骆驼东庄下人相陪,在隔壁的房间。 龙子西见这屋共有五桌,每桌有十人左右。 自己这一桌共有九人,有三四个像是骆驼东庄的人,其他的估计都是伴着主人而来的随从,却不认识。 吃了约有半个时辰,见那齐副总管过来,敬了众人一杯酒,却对桌上两个人道: “你们两个抓紧吃完,一会儿去换他们两个。” 那两个称声是,却是再不喝酒,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龙子西见齐副总管走远,对那两个道: “两位兄台如何只恁地急!何不再吃几杯?” 其中的一个抬头看了龙子西一眼,不说话。 另一个却道: “今日少爷大喜,谁不想多吃几杯?却是不大方便,看押人犯可当不得儿戏。” 那一个喝道: “快些吃就是了,说这些做甚么!” 那人便住了口,又盛了一碗饭,自顾吃着。 龙子西早是心中一惊: “看押人犯?什么人犯?莫不是秦大哥他们?” 想再问,料他必不肯说。 便也不再言语,只在心中核计着。 那两个又吃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龙子西差点就要起身跟去,却是马上又冷静了下来。 心道:不可冒失,且再寻找机会罢了。 又吃了一会儿,却见另外两个人来到这桌,冲众人一拱手,便坐下开始吃饭。 龙子西心道:看来这两个必是被换回的那两人了。 龙子西灵机一动,斟了两盏酒,起身对两人道: “两位辛苦啦!来,兄弟敬两位一杯!” 那两个急忙站起,谢了龙子西。 接过酒盏,却没有一饮而尽,只是小抿了一口,便又坐下吃饭。 龙子西笑道: “今日尹爵爷大喜,怎么两位也不开怀畅饮?却是让我等客人如何放得开?” 其中一个道: “这位兄弟莫怪。只因今晚还有要事,却是不敢多饮。” 又道: “看兄台服饰,当是褒府中人。不瞒兄台说,小弟也是喜欢喝上几口。兄台若是觉得不尽兴,待今晚事了,小弟找机会做东请兄台一醉方休便了。” 龙子西笑道: “如此最好不过。对了,什么要事,偏要安排在晚上?却是让人好好吃些酒也不敢。” 这一个刚想说话,另一个却瞪了他一眼。转而对龙子西道: “也没有什么大事,休听他胡说。” 当下,两人再不言语,只顾吃饭。 龙子西却暗想:你越不说越是有鬼! 思来想去,越发觉得晚上那件“要事”八成与秦大哥他们有关! 一边吃着,一边早盘算定了: 说不得,晚上非要再来探个究竟不可。 第四十九章 好人好报 198 回到褒城,龙子西把探听到的事情与众人说了。 火云齐道: “看这情形,八成真是尹球抓了秦大哥诸人,晚上便由哥哥陪兄弟一起去。” 华地宁道: “正是。大哥再点若干个好手一起去。若真的是他们,便把他们救出来!” 龙子西却摇摇头: “虽然怀疑是尹球抓了秦大哥等人,但毕竟尚不敢肯定。小弟之意,便由小弟一人先去探个虚实。若是秦大哥等人果真在骆驼东庄,那时再想法救人,少不得自是要请诸位帮忙。如何?” 火云齐和华地宁想了想,觉得有理,便没再坚持,嘱了句: “如此也好,兄弟千万加着小心!” 龙子西道: “小弟晓得,两位哥哥尽管放心。” 计议已定,等到晚上,龙子西吃了晚饭,另换了一套衣服,骑上马,挎上长剑,再次奔骆驼东庄而来。 一路上,心里盘算:此时不比白天,不如还从庄后进去。 这是龙子西第四次来骆驼东庄,自是更加熟悉。 一会儿便转到了庄后,把马藏好,还像上次那样,轻轻跃上了墙头,往里观瞧。 此时正是亥时中的时候。 但见喏大一个庄园,多有房间亮着灯光。 仔细观察,见有两处房屋,似乎与别处不同。 一处,在中间偏右,亮着灯光,门口有几个人影,一看便知是守卫。 心道:莫非那里便是关押人犯之处? 再看另一处,在院子正中,离那一处不远,依稀便是白日里招待客人的大堂,但见灯光更亮,更有不少人正往那里而去。 龙子西稳定心神,打定主意,见四周无人,轻轻一跳,早跳在院中。 蹑足潜踪,直奔中间偏右那个房间的屋后而去。 来到屋后,见没有看守,便溜到后窗户下面,屏息静听。 只听一人道: “老爷这是怎么了?直恁地烦燥不安!” 又听一个妇人的声音: “老爷自从病了以后,似乎只认裴管家。离开了裴管家时候一长,便是这样。” 说着叹了口气。 龙子西心道:“怎么,尹吉甫住在这里?” 想着,凑近窗户,用嘴一舔,把那窗户纸舔湿,轻轻用指尖一捅,捅了个小洞。 往里一看,但见房中共有四人。 一个是尹吉甫,神色焦急,坐立不安,嘴里依然叨咕着: “哼,是我害了她!”。 另一个是一个下人模样的男人,正在安抚尹吉甫,虽然嘴里唤着老爷,却是不甚耐烦。 旁边则垂手立着两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也是下人打扮。 龙子西心想:原来这里果然是尹吉甫的下处。 想起那天尹吉甫像个孩子似的偎着裴圳,便知一定是这尹吉甫见裴圳不在,心下焦燥。 正看着,听那男人道: “你们两个小心侍候着老爷,勿要惹恼了他,更不要让他伤着自己。” 那两个妇人说声是,近前侍候着尹吉甫。 那个男人却转身向门口走去。 龙子西当下轻轻转到山墙一边,影住身形,偷偷观看。 见那个男人刚好出得门来,对门口的几人道: “如此下去,却不愁煞人!唉,却是无法可想。罢了,我们且去大堂,堂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人道: “这连续几个月奔波,兄弟可真觉得累了。但愿堂会早些结束才好,兄弟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另一人道: “按规矩,须得先审上一审,哪会那么早就结束?兄弟且忍忍罢。” 那一个道: “唉,也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这一个道: “什么结果?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说着,几人便随着那人一起向大堂走去。 龙子西悄悄跟了过去。 边走边想:堂会?审一审?结果?怕不是与秦大哥等人有关? 199 远远见那三人进了大堂,心念一动,还是转到了屋后。 还像刚才那样,在窗户下面趴了下来,把窗户纸弄了个小洞,往里观看。 但见屋里坐满了人。 居中而坐的,是尹球。 尹球右边,是计刚、杨朴和穆宛。 尹球左边,却是齐副总管和几个汉子,想来一定是尹球手下的几个头领。 再看四周,却围坐着四五十人,看样子都是骆驼东庄的门客。 龙子西心下纳闷:“他们说要审一审,怎么不见被审之人?” 也不知要审的人,是不是秦大哥诸人。 当下也不及深想,见那尹球站起,冲计刚等人一抱拳,朗声言道: “诸位。耽误各位休息啦。连夜开此堂会实在是因为明天本爵爷就要启程赴京,这件事却是不能不有个了断,有劳各位辛苦了!” 那几位便拱手逊谢。 尹球又道: “本来呢,堂会乃我莲花门私事,不想打扰各位大侠。 “却是因为各位既然已经选择做了本爵爷的门客,虽然没有什么正式手续,便也算入了我莲花一门。 “今日请诸位一同参加堂会,也是想让诸位知晓,我莲花一门规矩谨严,任是谁人犯了门规,也须依律处置,马虎不得。” 那计刚听了此话,道: “爵爷无须多说。我等既然决意追随大人,自是严守莲花门的门规。今日正好先感受一二,免得日后犯了门规,不是耍处!” 那杨朴和穆宛连声称是,表示赞同。 那尹球点点头,道: “如此,带上来!” 龙子西听说“带上来”,当即打足了精神,仔细观看。 只见侧门一响,出来了三个人。 中间一人,双手反缚,却原来是裴圳! 两边一边一个壮汉,一手持刀,一手揪住裴圳肩头。 龙子西心道:“原来不是秦大哥他们!怎么裴圳成了如此模样?” 猛然想起,那天在刀峡裴圳暗中帮助自己,一定是被尹球看出了端倪,怪其生了异心,方有今日之事。 不禁踌躇,若是他们对裴圳不利,我救他不救? 未便深想,却见尹球坐下,齐副总管却站起。 只听那齐副总管对裴圳道: “裴总管,小弟平日多受大哥关照,十分感谢。但今日之事小弟实不敢因私害公。还望总管海涵!” 那裴圳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看着众人。 齐副总管道: “裴总管,你勾结那龙姓小贼一事,认是不认?” 裴圳叹口气: “谁人不知我对老爷忠心耿耿?又对那小贼恨之入骨?齐兄让我如何便认?” 齐副总管冷笑一声,道: “那么,那日在申国英雄聚会时,那龙子西亲口说的,他被西戎国卫士抓住,是你救的他,此事可有么?” 裴圳坦白而认: “有。” 齐副总管道: “有便好。你明知少爷对那龙子西十分痛恨,只是希望他死,为什么还要救他?” 裴圳道: “一者,我不出手,那龙子西也没有危险,所谓救他,不过是巧合罢了。二者,就算是我救他,也不过一时义气使然,并不存在勾结之事。” 齐副总管冷笑: “还有,有人看到你在刀峡之战的前一晚,私自见过那龙姓小贼,此事可有?” 裴圳依然毫不掩饰: “有。” 齐副总管道: “好!那么,你见他,跟他说了些什么?” 裴圳道: “我告诉他我们要交换之事,希望他出手把剑谱抢回去。” 齐副总管点头: “如此,不是背叛少爷,心向小贼么?总管还有何话说?” 裴圳道: “我承认心向小贼,却并非背叛少爷。” 齐副总管哼了一声: “既然心向小贼,便是背叛少爷。你还要强作狡辩么?” 裴圳道: “我心向小贼,也没有忘了老爷的大仇。 “相反,我多次袭击那小贼,可惜技不如人,不能伤他一根毫毛。 “我那么做,不过是报他几次不杀老爷之情罢了! “少爷在刀峡那天想也看到,那么好的机会,那龙子西也并没伤害老爷。” 龙子西心道:这裴圳倒是说的实情。 但想来尹球少爷怎能容他如此? 不由再次犹豫:他若有难,我到底救也不救? 正想着,听那尹球冷笑道: “哼,幸亏本爵爷有所察觉,预作防范,没有告诉你我们已经与仙人联手的实情。 “却是故意借你之口,坐实我们要交换的信息。 “见你偷换了真剑谱,也没有揭穿你。 “否则,岂不坏了本爵爷的大事?” 龙子西心道:裴圳果然对双方联手之事不知。 却听裴圳道: “少爷!非是属下强词夺理,便是属下知道真情,又怎敢坏少爷大事? “少爷既已决定用剑谱换老爷,换回老爷,那剑谱就已经不是少爷之物。 “属下让龙子西自己想办法从西域老贼手上去抢,抢来抢不来,全凭他本事了,却是怎会对少爷有碍? “另外,那一件秘密,属下却是守口如瓶。 “若是属下真心背叛少爷,何不全部告诉于他?” 龙子西一惊:那一件秘密?还有秘密?只不知是个什么秘密? 未及深想,听那计刚突然插言: “裴总管,你刚才说你多次袭击那龙姓小贼不能得手,说明你早知道自己远不是那小贼对手。对么?” 裴圳点点头。 计刚一声冷笑: “既然如此,那天你为何要主动去斗那小贼,岂不是自送人质?又故意把剑谱失于那小贼!你还有何话说!” 裴圳被他一问,一时语塞,竟不能答。 龙子西心里骂道:“好个阴狠的计刚!” 却也觉计刚所说甚为有理,那裴圳再要分辨怕是不易了。 却见裴圳苦笑一下: “计大侠如此说,在下无言可答。总之,在下对老爷忠心不二,对少爷也绝无二心。 “属下如此对待那龙子西,不过是过于看重侠义,想为少爷赢得个恩怨分明的名声! “若是少爷认为属下有罪,但凭处置罢了!” 那尹球把脸一沉: “裴圳,你虽然跟随老爷多年,多有功劳。但你生了异心,与那龙姓小贼勾结,却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本爵爷怎会冤枉于你?这个实是容你不得!你可服气么?” 裴圳略一沉吟,道: “属下服气。” 尹球道声“好”,转而问齐副总管: “按门规,裴圳该当如何处置?” 齐副总管道: “断其一手,逐出本门!” 尹球点点头: “那还等什么?执行门规!” 这边两人把裴圳解了绑绳,早有人抬过一个案板,置于地下。 又过来两人,加上刚才的两人,四人扯住裴圳双手双足,把裴圳按倒在地。 另一人把裴圳左手压在案板之上。 那裴圳并不挣扎,想是知道挣扎也于事无补。 但见一个壮汉,手持大刀,在裴圳左手腕处比划了几下,猛地大刀砍下。 200 龙子西早是一手捏镖,一手持剑,见那人大刀砍下,便要破窗而入。 忽听咣当一声响,竟是房门被人踢碎,接着一人以迅疾的身法跃进房来。 龙子西定睛细看,那人竟然是尹吉甫! 自己刚才全力注意屋里,竟没有发现他何时来的。 只见尹吉甫跃到裴圳身边,也不管旁边几人,一下子就扑到裴圳身上。 持刀的那人早已看清是尹老爷,大惊收刀,却如何来得及? 大刀虽然减了力道,却依然劈下,砍在尹吉甫的左臂之上。 那尹吉甫怪叫一声,左手向上一撩,正击中那人喉咙。 那人闷哼一声,一头栽倒。 事起突然,屋里人纷纷站起,更有几人奔了过来。 尹球更是抢到尹吉甫面前,连声叫着“老爷!” 见那尹吉甫,虽然左臂受伤,却不管不顾,只是抱着裴圳,面露喜悦之色,便似小孩子见到亲人一般。 龙子西心中大叹:想不到这尹吉甫,竟然认得裴圳! 原来,尹吉甫疯了之后,先是谁也不认得。 但时间一长,裴圳悉心照料,他慢慢对裴圳有了印象,更是对裴圳产生了依赖。 裴圳被单独看押后,那尹吉甫几日不见裴圳,十分焦燥。 就在龙子西刚才离开之后,尹吉甫终于暴发。 那两个老妈子如何制得住他?竟被他甩开两人,冲出房间。 虽然疯癫,庄园毕竟是他多年居住的地方,自是道路熟悉。 见大堂这边灯火通明,便奔了过来。 来到房门之外的时候,依稀听到里面有裴圳的声音,尹吉甫喜出望外,竟是破门而入。 没曾想,无意中竟救了裴圳一难。 也是这裴圳对尹吉甫忠心耿耿,方有今日好报。 龙子西不禁心内感叹: 所谓好有好报,实不虚也! 正自感叹,却见杨朴摇了摇头,对尹球道: “尹爵爷,裴圳得老爷相救,岂非天意?看尹老爷如今情形,依老夫之见,莫如便饶过裴管家,命其终身服侍老爷。如何?” 此时,两个老妈子也已追来,见状跪在地上,哭道: “请少爷开恩,老爷实是离裴管家不得!” 那尹球见状,长叹一气,点了点头: “罢了,便依了杨大侠之意。” 又转身对众人道: “下不为例!” 众人道声是,忙上前搬走案板,扶起裴圳。 那裴圳得脱,自是早扑到尹吉甫身边,一边叫着“老爷”,一边为其检查伤口。 有人又去招呼那个刀手,所幸未死,急忙施救。 众人一边忙着,一边想到刚才裴圳差点就被砍去一手,都觉心中一凛。 经此一闹,堂会不欢而散。 龙子西见众人纷纷离去,眼见没有半点儿秦大哥等人消息,便也偷偷回到了褒城。 回来的时候,众人犹在等待消息。 听龙子西一说,不免唏嘘不已。 华地宁道: “如此看来,秦大哥他们应该不在骆驼东庄,那么十有八九便是在那西犬戎了。今日已晚,我们明日再行协商。如何?” 众人点头称是,分头休息不题。 第五十章 静女其姝 201 第二天,吃过早饭,龙子西正要去找众人,忽然一个下人来报,西戎国有使者来到,华大人请龙爷马上去兵马府。 那兵马府乃是华地宁办公之所。 龙子西也不多问,急急来到了兵马府。 进得屋来,见华地宁坐在椅上,火云齐、方家兄弟也都在。 华地宁对面坐着一人,一副书生模样。 那人见龙子西进来,也不见礼,微微一笑,轻声诵道: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龙子西心中一动,这几句诗似乎在哪听到过。 猛然想起,在榭城的时候,西域仙人派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来约自己,说的就是这几句诗。 莫非又是他? 定睛细看,果然,那人正是上次约他的那个书生,只是换了衣服和头巾,所以没有一眼认出。 华地宁见龙子西进来,也已站起。 刚要介绍那人,那人却对龙子西一拱手: “龙少侠来啦,小生这里有礼了!说不得,这次要做个自我介绍啦。小生姓韦,贱名一个灿字,在西戎国孛丁太子手下当差。受太子和仙人所差,来请龙少侠赴一个约。” 龙子西还礼毕,众人坐下。 龙子西道: “不知太子要请在下赴个甚约?” 那韦灿一笑: “众位,且听在下慢慢道来。申城比武招亲,少侠惜败于我家太子,太子虽然可以抱得美人归,却对少侠十分佩服,也替少侠婉惜,总觉如从少侠手中抢了美人一般,甚是过意不去。” 龙子西不动声色: “看先生是个爽快人,何不直言?” 韦灿道: “好。却是太子最近也得到一女,不,应该叫少女,不不,应该叫美少女,当真是美艳无比,可以说与那公主各有千秋。 “太子本想一并纳了为妃,可又想到少侠这边,还是决定再来场公平比试。 “如果少侠胜得了太子,自然美人归少侠。 “依在下看来,太子还真希望是这样一个结果哩。”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不可思议,真会有这种事? 龙子西轻咳一声: “谢谢太子美意。不过,除了公主,我龙子西,恐怕再也不会看上其他女子了!” 韦灿眉毛一挑: “那么,少侠对卓尔美如之何?” 龙子西听到卓尔美,心中一动: “那,那或可另当别论。” 突然想起: “不对,是不是你们抓了卓尔美?她在哪?还有那几位呢?” 韦灿一笑: “在下只是这么一说,在下可没说那姑娘是卓尔美。到底是不是她,少侠去了不就一清二楚了?” 方四哥“呼”地站起,把桌子一拍: “明人不做暗事,别又想使什么计俩!我看,就是你们抓了卓尔美,又来要挟少侠!快说,他们都怎么样了?” 韦灿不慌不忙: “方四哥何必动怒?在下只是来传达消息,是不是卓尔美,恕在下无可奉告。你现在就是把在下杀了,也休想让在下告诉你!” 龙子西冲方四哥点点头,方四哥重新坐下。 却听韦灿继续说道: “还有一样,我们把时间定在半个月之后。 “我们算好了,从这里出发,快马最多三五天也就到了我们京城犬丘。 “如果你们到早了,比武时间还可提前。 “不过,各位可得抓紧做出决定,去还是不去。 “要不去,在下这边回去一报,太子可就先入洞房啦。” 龙子西想了想,道: “要是去呢?是只允我一人去,还是可以多人去?还有其他条件没有?” 韦灿道: “少侠问得好。第一,不是只允你一人去,几位朋友愿意光临敝邑,我们自是诚心欢迎。第二,条件嘛,倒真没有。不过……” 龙子西道: “不过什么?” 韦灿道: “少侠自然知道仙人最想要什么。” 龙子西道: “《开天剑谱》?” 韦灿道: “正是。若是龙少侠能把那半部剑谱送与仙人,仙人必大喜望外。” 方三哥早按捺不住,把桌子一拍: “尔等好不知耻!那剑谱是你们的东西吗?还说没有条件,分明是以此相要挟!” 韦灿道: “方三哥好大火气!据在下所知,我方绝无要挟之意,只是有那么个小小的希望而已。龙少侠若是不愿意满足仙人这个愿望,也自罢了!” 龙子西心下狐疑:“果真如此?” 那韦灿见龙子西沉吟不语,又道: “少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在下把话传到了,去与不去全凭你们自己决定。不过,依在下看来,你们还是去得好,免得后悔。” 说完,诡秘一笑。 龙子西略一沉吟,下了决心: “好,便请回复太子和仙人,这约在下一定赴!” 韦灿一拱手: “好。痛快!在下知道少侠言出必随,也不再啰嗦,在下这就告退,我们犬丘见啦。” 说完告辞而去。 202 韦灿走后,众人却是心存疑虑,便商量怎么办。 火云齐埋怨道: “兄弟干嘛那么快就答应了他?依大哥看,约无好约,会无好会,此事绝不会像韦灿那厮说得那么简单。” 龙子西点头道: “不错,小弟也这样认为。只是,小弟觉得他说的那美少女一定是卓尔美。便是刀山火海,少不得也要闯上一闯。” 华地宁道: “我也觉得一定是卓尔美。你想,换了别人,哪会有这等事?只是,我们需要好好策划,小心应付。” 火云齐道: “或者再等几天?公主差不多这几天也就到了。公主或许会有良策。” 龙子西摇摇头: “公主何时能来难以确定,小弟只怕卓尔美那边会有危险。至于公主这边,只好再说了。” 当下众人商量了半天,却是一时没有什么好的对策。 华地宁道: “要不,兄弟我带上几百个士兵,陪你一起去!” 龙子西摇摇头: “在他们的地盘上,去多少人怕也不够用。 “真的需要动武,还得通过特殊的手段。 “只是小弟一时也想不出,只能到时见机行事。 “华大哥还是不要去了,褒君已经赴京,洪德君哪缺得了你这个得力助手? “依小弟之意,还是火大哥和方家哥哥我们四个去。” 众人又商量了半天,都觉得也只能如此,便分头准备。 龙子西回到自己住处,再三思忖,还是把剑谱带上了。 心道:实在无法,也只有以剑谱换人了。 在他心中,实是朋友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收拾好行装,几人第二天往西戎国都城犬丘方向赶来。 203 一路平安无事,倒叫众人感到意外。 刚好三天,约申时初,来到了犬丘。 才到了城门前,早见韦灿迎了出来: “欢迎欢迎!少侠果然言出必行,这几日在下天天在此等候,终于把你们等来了!” 彼此客气了几句,众人便随着韦灿来到一家馆驿。 安排妥当,当晚,太子设宴款待龙子西众人。 只见那太子穿着朴素,见众人坐定,举杯言道: “子西少侠和各位英雄请啦! “自从申城一见少侠,本太子对少侠十分佩服。 “这次请少侠光临,的确是想再行比较武艺,别无它想。 “还望各位放松,今晚权且一醉,明天我们再行比过!” 龙子西起身答礼: “多谢太子错爱。太子莫要羡在下啰嗦,能否告知在下,那个美少女可是卓尔美姑娘?此一节不加明了,在下终是心中不安。还望太子海涵!” 孛丁太子哈哈大笑: “莫急莫急!明天自有分晓。” 当下铺排宴席。 火云齐暗地掏出一根银针,在酒菜里试了试,点点头。 众人便放心吃喝。 龙子西众人却是因为挂念卓尔美等人,不甚畅快。 第二天,众人用完早饭,韦灿便来相请。 却是来到了一个好大的演武场。 场子的中间是个台子。 太子和西域仙人等七八个人在台子左侧就座,龙子西四人在右侧就座。 却是一个士兵也没有。 众人仍是心下狐疑不定。 见众人坐定,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走上台来,大声说道: “各位听真,比武之前,为让龙少侠及诸位安心,有请美少女!” 话音甫落,便见有两个妇女扶着一个少女走上台来。 龙子西紧张地盯着看,但见那少女约十二三岁年纪,模样俊俏,却根本不是卓尔美。 众人正自疑惑,方三哥早是按捺不住,站起叫道: “呔!你那太子,这哪里是桌尔美姑娘?” 西域仙人站起一笑: “方三哥,有谁告诉你那美少女一定是卓尔美了?” 龙子西站起冲太子一拱手: “太子殿下!草民拿阁下当个英雄,才应约而来。 “虽然没有人说那美少女一定是卓尔美,但阁下应该知道,草民只为卓尔美姑娘而来。 “如果,你们没有抓卓尔美姑娘,或者你们不想放她,草民告退。”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方四哥和火云齐也站起。 那太子见状,也忙站起,冲龙子西也是一拱手: “子西少侠且慢!这个少女不是今天的主角,她乃是今天主角的下人。 “也是有缘,这个小姑娘见了那位主人,便喜欢得不得了,非要伺候她一辈子。 “说不得,少侠赢了比赛,自是一并送与少侠。” 龙子西摇摇头: “承蒙太子殿下美意。不是卓尔美,一切休论。” 太子笑道: “子西少侠何不既来之,则安之,听凭安排?或许会有惊喜也说不定。” 龙子西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火云齐点点头。 龙子西便道: “好。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请太子殿下安排罢。” 双方重新坐定,那小姑娘由两个妇人陪着退回了旁边的屋子。 那当事官道: “今天比武虽然是太子和子西少侠为主。但为了助兴,太子特意安排几位下人想陪火大侠和方家兄弟玩玩,不知三位可肯赏脸?” 龙子西心道:来了。 与众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火云齐低声道: “事已至此,不答应肯定也不行。我们就下场活动活动,且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样。” 言毕,把烟袋掐灭,往后背上一插,跳上台子。 却见对方也走出一人,正是那个韦灿。 只听韦灿笑道: “火大侠莫要怪在下言语失当。在下本想向龙少侠讨教。但自知自己不是少侠对手,便打算与火大侠过过手。能够与火大侠讨教一二,也即满足啦。” 火云齐笑道: “韦大侠哪有什么言语失当?龙兄弟武功绝伦,在下心服口服。便由我们两个先热热场,为太子助兴!” 两人见礼毕,早斗在一处。 龙子西虽然早就认识火云齐,但一直没有正经见过他显露武功,但见火云齐双掌沉稳有力,攻守有致,果然好功夫。 再看那韦灿,双掌灵动,身形敏捷,也是功力深厚。 想不到这样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竟有如此功夫,不禁心中喝起彩来。 转眼间两人已经斗了将近百合,正是棋逢对手,难分高低。 正斗间,忽见韦灿托地跳出圈外,冲火云齐一拱手: “火大侠武艺高强,在下十分佩服,甘拜下风!” 火云齐也是一揖: “韦大侠何必客气?我们并未分出胜负,对阁下的功夫在下也是佩服得紧!” 这一场眼见是平局,双方各自回到座位。 龙子西却是心下依然迷惑,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意图? 少倾,对面又出来两人,手持弯刀,跳上台子。 龙子西一看却是那天与自己交手的三个人中的两个,没见他们手腕上有什么包扎,却是那天龙子西手下留情,三人手腕只是受了点轻伤,经过二十几天的将养早就好了。 只听其中一个道: “我们,两位,方家兄弟,两位,讨教。” 说话的还是那天那个汉语不太好的大汉,想来另一位可能根本就不会说中原话。 方家兄弟一见,双双抽刀上场,也是一跃上了台子。 四人见面,见礼毕,也不打话,很快斗在一处。 龙子西知道方家兄弟功夫不弱,见两人联手,更是功力倍增。 但见四人斗了七八十个回合,却发现方家兄弟渐渐抵挡不住。 刚要站起,却听孛丁太子叫道: “可以啦。” 那两人一听,立即收刀跳下台子退回了本队。 方家兄弟也下了台子,回到座处。 方三哥一跺脚: “想不到这两个这么厉害。我们兄弟不是对手!” 却想不明白那孛丁太子为何叫停了比武。 只见孛丁太子起身走上了台子,龙子西也不待对方说话,起身一个垫步,早把身形飞起,轻轻落到台上。 众人禁不住齐喝了声彩。 孛丁太子一拱手: “少侠请了!” 龙子西还礼: “太子请!” 当下也不多说,斗在一处。 龙子西经过上次与他交手,已经知道这太子与自己差着不少。 心想一直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意图,不如快速结束战斗,且看对方怎地。 主意打定,手下再不容情,斗了七八十个回合,一掌击中了太子左肩。 那太子一趔趄,险些摔倒,随即住手,哈哈大笑: “罢了罢了,这次本太子是心服口服啦!” 却见太子以手挽住龙子西,高声叫道: “有请主角!” 204 只见旁边屋子门一开,几个妇人陪着一个姑娘走了出来,龙子西不由大喜! 那姑娘正是龙子西心心挂念的卓尔美,后边跟着秦氏三雄和吕艺享,还有那个下人小姑娘。 卓尔美早挣脱了几个夫人的搀扶,跑上台子,扑到龙子西怀里。口中叫道: “子西哥哥,你怎么这时候才来!你一定是只想着那个什么公主,不管我啦!” 说着,眼泪“扑扑”掉下来。 龙子西轻搂卓尔美肩头,哄道: “不哭啦!哥哥怎么会不管你了呢,这不是来了吗?” 这时众人都上了台子。 龙子西把卓尔美交给火云齐,也不及与秦氏三雄和吕艺享说话,只是冲他们点点头,回身冲太子一抱拳: “太子殿下,说不得,草民要把他们带走!” 太子点头: “这个自然!走,我们去用过午餐,便送各位离开。本太子虽然很想留少侠多住些日子,但眼见是不可能啦。” 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用深想,众人都来到了太子府。 坐定,孛丁太子言道: “少侠一定感到有些不解吧” 龙子西点头: “正是。还望太子以实相告。” 那太子哈哈一笑,这才把实情说了出来。 原来,那太子虽然是西域仙人的徒弟,却是与那仙人的脾气禀性很不一样,为人最是豪爽。 平时便是对师父的所做所为不甚了了,碍在师徒情面没有发作。 许多事情太子并不知情,包括这次卓尔美等人之事。 其实,秦家兄弟等人是为尹球所擒。 那天在刀峡,西域仙人失了尹吉甫,却没有拿到那半部剑谱,甚是不喜,却是由于火云齐率兵来到,也无法可想。 他们撤走之后,西域仙人便与尹球交涉。 那尹球自知理亏,便道: “仙人虽然没有拿到那半部剑谱,却也不必着急。杨朴杨大侠擒住了几人,都与龙子西关系甚密。有了这几人,还怕换不来剑谱么?” 西域仙人见是秦氏兄弟和吕艺享,更有卓尔美在内,便也只好答应,把几人秘密押回了犬丘。 太子孛丁比武之后,即先行回国,当时并不知道此事。 知道了此事后,颇为不满,对师父言道: “我们马上就要与申候结亲,那公主与龙子西关系十分融洽,我们扣了卓尔美,公主必然不喜,两家以后如何相处? “不如把她放了,两家以后和好,方为上策。” 那西域仙人虽然是其师父,终究是个下人,也不好违逆,只好同意。 又有一样,这太子酷爱武功,自视甚高,一直对龙子西不服。 上次英雄大会上虽然赢了龙子西,知道是事出有因,总觉胜之不武。 后来,又为龙子西一击所制,总道是事出意外,自己未加防范,更是不服,所以非要再和龙子西比试一场。 于是,让韦灿来约龙子西,确是并无其他阴谋。 也想借机把卓尔美几人放回。 经过这一次的较量,才知道自己与龙子西差得何止一星半点? 终于心服口服。 当下太子把这一实情向众人做了交待,只是没提对师父不满一节。 龙子西等人听了,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却犹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第五十一章 智盗剑谱 205 且说龙子西听太子说出实情,虽然不敢相信,却也觉太子确无恶意,突然想起几件事,心道: 你有仁,我有义,也不能让你小瞧了我。 便道: “太子仁义,我龙子西十分佩服。有几句话却是不能不说。” 太子道: “少侠但说无妨。” 龙子西乃是心胸坦荡之人,见太子和西域仙人一直未提兵法之事,道: “那《太公兵法》本是吕氏兄弟的家传之宝,又与国家民族有些干系。 “明人不做暗事,那兵法已经由我等收回,却是无法还给太子,还望太子理解。” 那西域仙人听了大吃一惊: 怎么,兵法被他们盗走了? 太子没有发觉? 还是发觉了没说? 却见那太子并不吃惊,把手一挥: “抢夺《太公兵法》都是父王的意思,在下本来就不很热心。 “在本太子看来,国家也好,民族也罢,一旦发生争斗,唯有大刀阔斧,以武力取胜,有无兵法又能怎地? “说实话,本太子早已发现兵法被盗,只是没有声张。自是不以为意。 “这一节便算完结,不必再提。” 龙子西点点头道: “如此最好。 “还有一样,在下的《开天剑谱》,乃是家父和姑父一生的心血所系,总不成无缘无故给了他人。 “仙人得了那半部剑谱,在下却有个计较!” 西域仙人得了半部剑谱的事情太子倒是知道。 只是,他深知师父嗜武如命,虽然觉得剑谱用尹吉甫换来也不算什么光明正大,却也没有说什么。 今听龙子西说有个计较,不禁问道: “不知少侠有个什么计较?” 龙子西道: “在下之意,便请仙人划下道儿来,在下自凭真功夫将其收回。” 那太子一听,转而问西域仙人: “师父之意若何?” 那西域仙人眼珠一转,心道: 我若是不答应,太子说不准就会让我交出剑谱,如何拒绝?不如出个难题,总不成让他们得手。 想了想,道: “既是如此,老夫愿意应命。 “嘿嘿,老夫听闻,在那俨狁国之时,少侠这边便有智取夜明珠一事。 “后来在申国又神不知鬼不觉盗走兵法。 “眼见少侠诸人于偷盗之事甚为擅长,不如老夫将剑谱置于一处,少侠再来盗取。 “盗得去,剑谱物归原主。 “盗不去,说不得,剑谱只能归老夫所有啦。 “如何?” 说到“智取”、“于偷盗之事甚为擅长”的时候,自是语含讥讽。 那太子听了有趣,看看龙子西。 龙子西爽快而答: “好,便是如此!只不知,仙人意欲把那剑谱置于何处?” 西域仙人一笑: “便请太子殿下与众人随老夫来!” 众人便起身,跟着西域仙人出了房来。 那仙人打头,出了太子府,走不多远,来到一个花园。 进了花园,行无百步,早见到一座石塔,约有三丈来高,一丈五尺见方。 西域仙人手指石塔,微微一笑: “便是这里。老夫把剑谱置于三楼的一张桌上,如何?” 龙子西点点头: “但凭仙人之意。只是,我等可否近前一观?” 仙人笑道: “当然可以,便是进塔看看亦无不可。随我来。” 众人便走近塔前。 龙子西围着石塔走了一圈,仔细观看。 但见那塔由大块青石砌成,四壁光滑。 那塔只有一个南门。 从窗户上看,那塔共有五层,越往上越窄,最上端,露着一截烟囱。 那窗户却不大,用木条打成叉形钉死,更有一样,窗檐十分窄小,无有立足之处。 看看四周,约七八尺范围内是些大树,更有一树,十分高大,一个侧枝斜横在塔顶。 看完了外部,西域仙人又领着众人进了塔来。 一进塔内,众人便闻到一股轻微的霉味,想是许久没有住人之故。 看那第一层,除了北墙有个壁炉,却没有什么物事。 那卓尔美显是对壁炉十分好奇,趴过去看,又把头伸到里边张望。 众人上得二层,见与第一层也差不多,除了壁炉也没有什么,只是一角堆放着一些杂物,落满了灰尘。 上到第三层,却略有不同,靠东墙放了一张四脚方桌,满桌灰尘,桌上是半截蜡烛,看上去也是许久没有点过了。 西域仙人笑道: “老夫就把剑谱放在这张桌上,少侠有本事,自来偷去。嘿嘿。” 龙子西也不理他。 众人继续看了第四层和第五层,大同小异,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在第三层的时候,秦世杰趁人不注意,以手推窗,却发现十分结实,如何推得动?不由摇了摇头,眉头紧锁。 出了塔来,西域仙人笑道: “少侠感觉如何?” 龙子西未置可否,太子却嘀咕: “这……若是有人把住门口,如何进得塔来?” 不由摇摇头,觉得西域仙人可真会出难题,却也不便说什么。 龙子西道: “便请仙人定下规矩。” 西域仙人哈哈一笑: “好。老夫自会安排四个人看守,少侠尽管想法来盗。 “不过,既为偷取,自是不得以武力硬抢,也不能用点穴之术,从远处用暗器袭击也不成。 “这么说罢,要是我方有一人因此伤了一根毫毛,你方便算输。 “还有,在偷盗过程中,只要被我方发觉,偷盗也即告失败。 “如何?” 到了此时,尽管龙子西觉得条件苛刻,也无话可说,只有硬着头皮答道: “好罢,便是如此。” 西域仙人又道: “不满少侠说,老夫自己出的这个题目,也不知如何破解。 “为此,老夫愿意给诸位十天时间,够也不够? “若是不够,再多些日子亦无不可。” 龙子西一笑: “多谢仙人体谅!只是,如何用得着十天?在下看来,今天算上,只三天便也差不多了!” 众人听了此话,均是一惊。 龙子西这边的人都想,眼见这题十分之难,难道龙子西已经有了对策,胸有成竹? 龙子西却想: 这题委实难而又难,只是,若是有了办法则不难,何必用十天? 没有办法,便是一百天也无用。 另外,也许公主那边也去到褒城了,如何在这里耽搁下去? 何况,日久生变,只是速战速决最好。 所以,尽管毫无办法,也只有知难而上,先答应下来再说了。 那太子见双方干脆痛快,大喜,道: “好,好!本太子便做个证人,谁也不许反悔!” 当下,双方说定,各自散去。 206 那西域仙人回去便与手下商量: 龙子西他们想要偷取,最可能用的便是调虎离山之计,负责看守的人只须严守一条,死活不离开塔门,他们便无从下手。 当下挑选人手,自做安排不题。 龙子西这边回到住处,自也赶紧商量。 龙子西告诉大家,其实他也没想到办法,只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先应承下来。 方四哥道: “哥哥见兄弟爽快答应了他,只道有了什么妙计,谁知却是无法。这却如何是好?” 吕艺享道: “若想不被发觉,最好的办法便是调虎离山。可是,对方岂能不想到此节?给咱们来一个死活不离塔门,可不无计可施么?” 秦世杰想了想道: “还有一策,想法攀到塔上,把窗户撬开,从窗户进去。我刚才试了一试,那窗户虽然钉得结实,倒也不一定撬它不开!” 秦英杰却摇摇头: “且不说那塔壁十分光滑,无处立足。撬窗怎能悄无声息?他们必定十分精细,一旦被他们发觉,可就算失败啦!” 秦雄杰一拍大腿: “可惜公主不在。她若在,用那毒烟把他们熏昏,必能成功! “对了,要不我们到街上寻寻?或许能找到类似之物。” 秦英杰还是摇头: “这个方法说到底也是以武夺取,只怕西域仙人不认。再说,急切之间哪里寻去?便寻到了,恐怕也难以实施。” 众人想来想去,却始终没有想出好办法。 那卓尔美手托脸腮,也瞪眼想着,却是一直没有说话。 这个下午便在众人的苦思冥想中渡过。 看看天色将晚,龙子西道: “反正一时也是无法,不如早点吃饭休息。今晚丑时先去看看动静,再作打算。” 众人便抓紧吃了晚饭,收拾休息。 龙子西本想告诉吕艺享吕子丹被害一事,但想想眼下盗取剑谱一事要紧,便忍住没说。 207 到了后半夜丑时初的时候,龙子西唤起众人。 本不想叫卓尔美,但卓尔美早已起来,非要跟大家一起去。 最后议定,龙子西、秦世杰、方家哥俩、吕艺享,加上卓尔美,六人去探塔,秦家大哥、二哥和那个下人下姑娘留在住处。 六人很顺利地来到了花园。 此时已过半夜,万籁俱静,依稀只见石塔下面有些亮光。 六人潜住身形,接近石塔。 见那塔门两侧各立了四个火把。 门前却是一张桌子,四把椅子,四人正坐在那里吃酒。 龙子西看了一会儿,想了想,冲秦世杰比划了一个扔东西的动作。 秦世杰会意,在地上摸索到一个石块,掂一掂,往远处一丢,发出“扑”的一声。 那四人显是已经听到,一人立即站起,向响声处张望。 另一人却道: “三哥瞅他作甚?仙人不是说了么,死活不离开门口就是啦!” 又有一人也四处望了望,笑道: “敢是少侠来了么?呵呵,休使那调虎离山之计。少侠本事高强,可会那隐身之术?” 另一个笑道: “不会隐身术也不打紧,会变化之术也行啊。何不变个虫儿飞进去?哈哈。” 众人默不作声,一边盯着一边想着对策。 但见那四人一直坐在那里,吃着酒,说说笑笑,再不管其他。 又盯了一会儿,龙子西低声道: “回去罢。” 几人便离开花园,回到了住处。 把情况跟秦家兄弟一说,大家都觉真的是无计可施了,不免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默坐了一会儿,忽然,卓尔美笑道: “有了!” 众人一惊,都把目光转向卓尔美。 但见卓尔美不慌不忙,说出一条计来。 众人听了大喜! 便决定继续休息,明天白天做好准备,到了晚上寅时初的时候再去石塔。 208 转眼便是第二天晚上寅时初的时候。 龙子西装束停当,只身来到了花园。 接近石塔的时候,偷眼观看,门口还是四个人,依然在吃酒。 借着火把光细看,那西域仙人竟也在其中。想是因为今晚关系重大,西域仙人亲自来看守才放心。 龙子西打定主意,轻咳一声,突然现身。 那四人想是知道一定会有人来,倒不十分吃惊,只把头转过来看。 龙子西走到桌前,扫了一眼桌上的酒菜,微微一笑: “几位好享受!” 西域仙人警惕地看看龙子西,笑道: “少侠此来,想是想到办法了?” 龙子西突然把脸一沉: “不错!” 伸手抓向西域仙人。 那仙人一惊,本能地一跳躲开,叫道: “你要硬抢么?这可不算!” 龙子西狠狠地道: “对,今日不抢,更待何时!” 嘴上说着,手上却丝毫不松,连着两掌击了过去。 西域仙人急忙招架。 西域仙人边斗边想: 或许,他们真是要硬抢? 若果真如此,这里只我们四个,可真不妙! 又想,以龙子西的为人,似乎不会不讲信誉,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尚未想得明白,却是由于分心,连遇危险。 见那龙子西,双掌如飞,一股股强劲的掌风把西域仙人笼罩住。 西域仙人连连后退,直退到饭桌边上,顺手操起龙头拐杖,全力招架。 龙子西也是抽剑在手,继续一味攻来。 斗着斗着,两人移形换位,龙子西背对石塔,一步步将西域仙人逼离了门口。 那三人未得仙人允许,不敢离开门口,只是手持兵刃,紧张地看着。 但见龙子西已经把西域仙人逼到了旁边的大树之下,那把剑只在西域仙人前后左右乱晃。 三人眼见西域仙人危险,拔足就要过来帮忙。 西域仙人却喝道: “不准过来,守住门口!” 那三人便住了脚。 却是西域仙人突然反应过来:龙子西分明是要把四人骗离门口! 想到此,西域仙人不再慌张,边斗边调整身形,慢慢又变成了背对塔门,边斗边退,一会儿又退到了石塔门前。 那三人见二人又回到了门前,西域仙人仍然十分被动,纷纷加入了战团。 这一次,西域仙人没再反对。 正斗着,从树林又窜出一人,大叫一声: “兄弟,俺来帮你!” 却是秦世杰。 五个人便在石塔门前斗了足有一顿饭的功夫,早已超过百合,堪堪打成平手。 又斗了三五十个回合,西域仙人叫道: “龙少侠,虎不离山,还要斗下去么?我劝少侠另想办法罢,可只剩明天一天啦,哈哈!” 龙子西听了此言,虚刺一剑,托地跳出圈外。 秦世杰也随后收手,立在龙子西身边。 西域仙人依然语含讽刺,道: “少侠,你这招儿实在是笨拙之至。看来,除了这招儿,少侠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罢。哈哈!” 龙子西微微一笑,冲旁边树林一招手。 但见走出四人,原来是方三哥、方四哥、吕艺享和卓尔美。 那方三哥手上捧着个黄布包裹,微笑着看着西域仙人。 西域仙人大吃一惊,那不正是那半部剑谱么?! 209 且说西域仙人见方三哥手捧剑谱,过了半晌才说出话来: “你们……你们怎么偷的?” 卓尔美跨前一步,笑吟吟地道: “仙人,你忘了还有小姑娘我了么?” 西域仙人借着火把光一看,但见卓尔美一身黑衣,黑巾包头,还戴了一副黑色手套,饶是如此,鼻尖、脸上也蹭了几道黑印。 西域仙人猛地醒悟: “是你……钻烟囱进去的?” 卓尔美格格一乐: “你看我们这些人,除了本姑娘,还有谁钻得进去?” 西域仙人一瞬间全明白了。 其实,西域仙人也曾想到烟囱可能成为进入石塔的通道,但那烟囱空间十分狭窄,成年人根本钻不进去。 西域仙人挨个把龙子西这边的人想了个遍,只有龙子西最为瘦小,却也钻不进去,所以未加防备,只让守卫紧紧把住塔门,偏偏把身材更小的卓尔美给忽略了。 龙子西来缠斗于他,自然不是调虎离山,而是意在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那边却通过塔后大树上了塔顶,用绳子把卓尔美从烟道吊到三层,得手后再吊上来,自然不用费多长时间,也不是十分之难。 龙子西先把西域仙人逼离塔门,造成意欲调虎离山的假象。 西域仙人果然上当,打斗中想方设法又回到了塔门之前。 其实,也是龙子西故意让西域仙人这么做的,否则,以龙子西的武功,西域仙人在争斗中想随意转换位置并不容易。 接着,在西域仙人回到门前之后,龙子西和秦世杰占住面对塔门的地形,使对方四人只能背对塔门,又斗得甚紧,如此,四人怎会发现身后塔顶动静? 西域仙人想通了这一节,不仅对龙子西大加佩服,又频频摇头,痛悔不已。 其实,这条计策大多数都是卓尔美想出来的。 西域仙人如何想得到这样一个娇滴滴又弱兮兮的小姑娘竟有如此智慧! 但原赌服输,又碍着太子的脸面,西域仙人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龙子西诸人手捧剑谱,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