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禁八年,皇帝求我登基》 第一章:六爷下雪了! 正德二十九年冬至前夕。 子夜时分。 长安城,城郊宗正寺幽宁院内。 赵守蹲坐在房门门槛之上,手中握着一根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干瘪长棍。 双眼,死死的盯着门外那两名身着明光铠甲之人。 仿佛只要那两名来自皇宫大内的明光甲士稍稍有一丁点的轻举妄动。 他便会豁出去性命,为房间内那人争取一丝逃出生天的机会。 纵使是木棍对上宝刀,纵使犹如螳臂挡车,他也绝不会后退半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子时过半。 长安城城郊的天空中忽起一阵怪风。 半刻钟后,怪风止。 天空中缓缓降下点点银华。 赵守揉了揉发酸的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转瞬即逝的银华。 “下雪了?” 赵守起身快步走到庭院,丢掉木棍,伸出双手欲要接下那来自上天的馈赠。 感受着点点银华在手心消融。 原本疲倦不堪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无以言喻的笑容。 “六爷!下雪了!” “下雪了六爷!六爷!真的下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下雪了下雪了!” 顾不上明光甲士异样的眼神。 喜极而泣的赵守跌跌撞撞的跑进房门。 “咯吱。”一声。 不待赵守敲门,房门便被人从内拉开。 “六爷,下雪了,呜呜呜。” 望着房间内那脸色消瘦的许奕,赵守情不自禁的哭泣出声。 “好了,我知道了,回去歇息吧。” 一身黑色长袍,脸色苍白如雪的许奕轻轻拍了拍赵守的肩膀。 来到这个世界三年之久,许奕一直与赵守相依为命。 二人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兄弟。 而赵守,亦是他那素未谋面的母亲赵皇后,留给他的唯一财产。 正德二十一年春,正德帝突感龙体不适。 离开长安,前往甘泉宫休养,前太子许安奉命监国。 时年四月,正德帝龙体恶化,近臣江齐进言为巫蛊作祟。 正德帝命江齐折返长安城调查巫蛊一事。 时年六月,经过两个月时间的谋划。 近臣江齐露出了凶残的獠牙,目标直指与他素来不和的前太子许安。 至此,巫蛊案全面爆发。 前太子许安为求自保,发兵诛杀江齐。 此后,事态彻底失控。 时年十二月。 持续半年之久,造成长安城血流成河,万余人丧命的巫蛊案。 以江齐被杀,前太子许安与其生母赵皇后自缢身亡而全面告终。 正德帝回朝,大肆清洗所谓的太子党。 与太子一母同胞的六皇子许奕,因巫蛊案爆发之际刚刚年满十岁。 外加镇守西域二十年之久的晋王殿下誓死相保。 这才免于一死。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正德二十一年冬,六皇子许奕被收押至宗正寺幽宁院。 正德二十六年冬,软禁长达五年之久的六皇子许奕于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郁郁而终。 异时空二十一世纪一深受福报摧残而猝死的许奕,阴差阳错中接替了郁郁而终的大周六皇子许奕。 成为了这个不见于后世任何史书的大周王朝六皇子。 “不,我不累,不用回去歇息。” “天气严寒六爷还是早些回卧房歇息吧。” “这儿有赵守帮六爷看着,任谁也别想踏进这个门槛半步。” 赵守抹了抹脸上的鼻涕,眼神凶狠的看了一眼门外的两名明光甲士。 随即,小心翼翼的想要将许奕推进卧房。 “大雪已下,坊间谣传自然不攻自破,好了,都有黑眼圈了,快回去歇息吧。” 许奕摇了摇头,缓缓推着赵守走出了房门。 “那六爷您也赶紧回去吧。” “夜间若是有什么事,您大声招呼一声即可。” “哪怕豁出去这条命,我赵守也不会让他人踏进这个房门半步。” 见许奕坚持,赵守只好默默退下。 退至许奕看不到的地方之后,赵守便顿住了脚步。 藏身于黑暗之中,双眼死死的盯着门口那两个明光甲士。 送别赵守后。 许奕并未急着返回卧房。 凝望着门外那不知何时已经铺上一层浅浅银装的地面。 展开双臂,深呼吸了一口门外的冰冷空气。 冷空气直达许奕肺腑,悄无声息间,竟消除了许奕内心的丝丝烦躁与怒火。 成为大周王朝六皇子的前半年时间里,许奕还曾感慨过这种不用享受福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除了不能踏出庭院外,好像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但,日子刚刚过了半年,许奕便明白原主为何会郁郁而终了。 没有手机、没有朋友,甚至生活范围都只能在这个五六亩见方的小院内活动。 这种日子一呆便是五年,且五年间,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子从未想过召见他。 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从未提起过。 这种环境下,任谁恐怕都会郁郁而终。 来到大周王朝半年后,许奕不得不通过疯狂读书来打发这无聊且枯燥的时间。 不知是两个灵魂的融合,还是跨越时空穿越时的后遗症。 读书后的许奕很快便发现自身的异常。 那便是,任何书籍一旦经过他手,认真研读一遍,脑海中便会浮现出整个书籍的全部内容。 用一字不差已经不足以形容许奕的记忆力。 那简直就是如同复制粘贴外加标注一般。 若是仅仅如此倒也算了,诡异的是,另一个灵魂在异时空所学的知识哪怕早已遗忘多年,只要一个契机,便会重新浮现在脑海中,且记忆深刻。 深刻到,一些纪录片的所有细节都会丝毫不差的浮现。 除此之外,许奕还发现一个问题,那便是自身身体强度被无限加强。 门外莫说是两个明光甲士,纵使是十个,许奕依旧能够干翻。 若是学问以五车为最。 那么许奕的学问则远超同时代才子无数个五车。 四书五经、兵法韬略他能倒背如流。 琴棋书画,刀枪剑戟,他亦样样精通。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过目不忘的学习本领并未给许奕带来真正的快乐。 第一年,宗正寺藏书阁内的上千本书籍,从四书五经、兵法韬略、民生纪实、王朝兴亡到民间怪异,话本小说,全部被许奕那远胜过目不忘的本领给装进了脑海。 第二年,宗正寺内所有精通琴棋书画的宗老全部被许奕挑下马去,一时间惹得宗正寺怨声载道。 可,即使如此,依旧没能引起那位高高在上的正德帝的注意。 第三年,当许奕无聊到几近发疯之际。 镇守西域二十年之久的二皇叔晋王殿下,在一次征讨叛乱之际,不慎被流矢射中小腿,从马背上一坠而下。 自此,威震西域二十载的晋王殿下许镇,成为了大周王朝第一位瘸子亲王。 正德帝感念晋王功苦劳高,下诏命晋王回朝,任宗正寺卿。 晋王任宗正寺卿后,日子最好过的当属许奕。 虽仍不能踏出幽宁院半步。 但,有了这位驰骋沙场二十载的二皇叔在,许奕枯燥无味的日子总算有了丝丝好转。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选苦命人。 好日子刚过了半年。 关中大旱,饿殍满地。 坊间再传巫蛊之祸。 第二章:有朝一日龙归海 正德二十九年冬至。 来自于上天的馈赠将整个长安城点缀的如同冰雪仙境。 辰时, 天色刚蒙蒙亮之际。 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上便传来一声声欢呼。 细听欢呼声中,歌颂上天者有之,感恩当今陛下者更甚。 坊间。 男女老少身着厚厚的棉衣走出自家小院。 孩童们欢快的与同龄伙伴打起了雪仗。 父母长者们手持木锹与扫把笑容满面的清理着自家门前的积雪。 时不时开口训斥一下不慎将雪球丢到自己身上的后辈。 整个长安城大街小巷内,因一场大雪而变得格外喜气洋洋。 至于什么巫蛊之祸,什么六皇子许奕。 则统统被百姓抛之脑后。 当真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宗正寺幽宁院内。 本就因巫蛊之祸重提,而睡眠不好的许奕。 早早的便被宗正寺当差之人的欢声笑语给吵醒。 随意的披了一件黑色棉袍,便走出了卧房。 “六爷,是不是门外太吵了,我这就去将他们赶走。” 手提铁壶正欲烧水的赵守见许奕走出卧房不由得急忙上前。 “无事,关中久无雨水,百姓苦雪久已,如此普天同庆之事,还是莫要打扰的好。” 许奕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摇头缓缓开口说道。 走出房门。 小院内早就银装素裹的如同冰雪世界。 许奕张开双臂。 仿佛欲要拥抱小院内的每一处景观一般。 深呼吸一口。 冰凉的冷口气直入肺腑。 直让许奕忍不住大呼一声痛快。 “天不亡我。” 放下双臂,凝望着门外银基世界一般的天地,许奕心中喃喃自语道。 大雪一下,巫蛊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但,大丈夫岂能久居人下? 又岂能终生坐井观天,于那一方小院内过着死寂一般的生活? 直到某一天,内心再度的死寂包裹,与前身一般郁郁而终? 凝望着门外厚厚一层的积雪。 许奕眼神中忽然冒出一丝精光。 细看之下,那精光中竟暗暗隐含着一丝凶狠。 “一场巫蛊之祸,带走了胞兄与生母。” “八年后,关中大旱,御史台左侍郎常水荣上书弹劾于我,欲要重启巫蛊之祸带走我这个当朝六皇子。” “若说背后无人指示,常水荣又岂会重提巫蛊之祸。” “连我一个被软禁八年之久的无权皇子都不放过。” “这背后之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啊。” “呵,莫非,真当我许奕是那待宰的羔羊不是?” 就在许奕凝望着门外积雪愣愣出神之际。 身旁的赵守轻声询问道:“六爷,早上想吃点什么?” “随意即可。” 回过神来的许奕微微摆手道。 “随意啊。” 赵守脸上露出为难且纠结的表情。 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守,最怕的便是许奕口中的随意。 无要求,向来便是最高的要求。 “简单些就好,煮点粥,弄点饼子即可。” 见赵守脸上满是为难且纠结的表情,许奕轻笑着补充道。 “好嘞,那六爷您先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去做。” 得到明确指令的赵守不由得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便朝着厨房跑去。 “多做一些,给这两位也备上一些。” 眼看着赵守即将跑进厨房,许奕出言提醒道。 即将跑进厨房的赵守不由得顿在原地。 扭过头不甘心的看了眼门口那两个如同雕塑一般的明光甲士。 最终无奈的点头应是。 纵使心有不甘,但只要是许奕说出口的话,赵守总会无条件遵守。 这是他身为赵家家生子的天职,亦是他赵守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 正德十五年,赵家家主、正德朝兵马大将军赵青奉命远征漠北。 次年二月,六驾马车拉着赵青尸身班师回朝。 六驾马车之后,则是九十六位赵家子弟,及三百位最忠心的家将。 那三百位与赵家子弟同样残破不堪的家将尸身中,便有赵守的父亲。 五年后,巫蛊之祸爆发,本就支离破碎的赵家于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年幼的家生子赵守,因赵皇后的庇护而逃过一劫。 对于赵守而言,许奕不单单是他的主子,更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内心深处唯一一个需要他用命去保护的弟弟。 “谢六皇子恩赐。” 门口,两名如同雕塑一般的明光甲士面带感激双手抱拳行礼道。 于大雪纷飞中值守一夜,他们的身躯早已冻僵。 而被他们当做犯人看守的许奕却毫不在意的赏赐他们一碗热粥。 这对于他们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迈步走进了房间。 对于许奕而言,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的敌人,向来不是这眼中只有皇命的明光甲士。 而是,那充满了阴云密布的朝堂,以及那高高在上的正德帝。 卧房内。 许奕从木桌上拿起一个银白色的发冠。 随意的将那满头乌发盘起。 望着镜子里那张英俊中略带着丝丝苍白的脸庞。 许奕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形。 片刻后。 用罢早饭的许奕端坐在书房太师椅上。 手中,则是厚厚一沓账本。 账本内所记载的赫然正是这一年内,借助于晋王名头行商的所有开支与营收。 “六爷,今天喝什么茶?” 赵守提着一壶滚烫的热水走了进来。 “庐山云雾吧。” 许奕目不转睛的开口回答道。 “好嘞。” 不一会的功夫,一杯热气喷喷的清茶摆在了许奕书桌上。 茶香味四散而出,飘荡在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六爷,这雪已经下了,咱们家的那些生意什么时候开始恢复?” 见许奕目不转睛的盯着账本,赵守不由得开口问道。 天知道他家这位六爷是何等的不凡。 不到一年时间里面,便赚到了城内百姓连想都不敢想的金钱。 “什么咱们家的生意,那是二叔的生意。” 许奕视线从账本挪移到赵守身上,开口提醒道。 雪花盐是官营生意,皇室子弟想做盐矿生意并非不行。 但每年的盐矿生意都是有定额的,皇室子弟凭借自身功劳换取定额。 且税收一倍于官营。 这是自周太祖开国之时便定下的规矩。 许奕一被软禁的皇子,哪儿来的功劳换取定额。 因此,只能假托于晋王之手。 “对对对,是晋王殿下的生意,是晋王殿下的生意。瞅我这记性,该打。” 说着,赵守便伸手打了自己嘴巴几下,只不过那力道。 “好了,在我面前就别装模作样了。” 许奕笑了笑,便不再理会赵守。 专心致志于账本之上。 有朝一日龙归海,定要血染半边天。 而这些账本便是许奕未来化龙之时的助力。 第三章:二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午时过半(后世中午十二点钟。) 许奕放下手中账本,揉了揉发酸的双眼。 账本上的欣欣向荣让许奕烦闷的心情得到了丝丝缓解。 这个时代的食盐皆粗犷不已,大部分食盐味苦而难以下咽。 纵使这般不堪,人依旧无法离开食盐。 一旦长时间不吃盐,身体便会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且常常还会伴随着四肢乏力、无法投入劳动。 若是时间再长,甚至还会威胁人的生命安全。 因此。 食盐向来是一个国家的重要物资,也是一个王朝最重要的几大税收之一。 若说这个时代没有精盐,那是胡扯。 小部分经过提纯的粗盐,往往流入大户人家,达官贵人之手。 其价格自然可想而知。 而无论这个时代的精盐再如何提纯,也完全比不上许奕手中的雪花盐。 借助晋王的名号,许奕麾下的雪花盐此时已然流入大多数达官贵人家中。 成为了达官贵人餐桌上必备的珍稀。 而许奕。 亦是充分发挥了后世猴总的特长。 一手雪花盐的牌面,被许奕打出了王炸的效果。 其财富,自然不言而喻。 “六爷,午时过半了,歇息一会吧。” 赵守关心的望向不断揉着双眼的许奕,眼神中时不时的闪过一丝心疼。 许奕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之际。 门外便传来一道浑厚的启禀声。 “六皇子,诏令已下,即刻起吾等便会退出幽宁院。” 门外明光甲士双手抱拳,身躯微微下弯,朝着书房内的许奕恭声说道。 “去送送他们。” 许奕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 退出幽宁院又能如何,无非是活动空间,从房舍变成了小院罢了。 “是。” 片刻后。 赵守返回书房不解道:“六爷,对他们那么客气干嘛。”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罢了,何必为难他们。” 许奕深刻的明白,自己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这些奉命行事的明光甲士。 对于威胁不到己身安全之人,许奕不介意报以善意。 但若是这些明光甲士受人指使,暗藏祸心。 许奕也不介意制造一场意外,令一两名明光甲士消失在这人世间。 “好了,去准备一些新鲜食材,今日午间咱们吃顿火锅。” “顺便把我卧房里面前段时间刚酿出来的幽宁酒取来。” “佐以青梅,先温上,用不了多久二叔就该到了。” 院内的明光甲士都已撤走,显然大朝会已然结束。 对于朝会议事,说不关心那是假的。 毕竟,此番大雪一下,朝会上势必会重提巫蛊之祸。 两刻钟后。 一口造型迥异于这个时代的铜锅被赵守端上了饭桌。 不一会的功夫。 新鲜的羊肉,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季节的青菜被赵守一一端上了饭桌。 饭桌旁的火炉上,小火温着的两坛幽宁酒散发着阵阵清香。 许奕端坐于饭桌之上静静的等待着。 等待着那位曾镇压西域二十载的二叔晋王许镇的到来。 “奕儿,快瞅瞅我给你带了什么?” 人未至,声先传。 幽宁院外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许奕起身相迎。 门外那一身黑色四爪青龙袍的中年汉子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提着一只油纸包裹的东西。 “快看这是什么?” 头发略微有些花白的晋王许镇如同哄小孩一般高高举起手中油纸包裹的东西。 “烧鹅,二叔我不是小孩子了。” 许奕微微摇头,快步上前接过烧鹅。 记忆中,晋王每一次去舅父家都会带着一只烧鹅。 当时的许奕与众表亲,每次都会疯抢来自于晋王的烧鹅。 想来,晋王心中还是有愧疚的吧。 漠北一战他因镇守西域而无缘参战。 恰恰是那一战,带走了他十二岁时便跟随的似师似兄的赵青赵大将军。 赵家九十六子弟伴随着赵青马革裹尸,那个往日里他最亲近的赵家瞬间支离破碎。 巫蛊之祸爆发之际,西域又起叛乱。 当他班师回朝之后,原本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赵家于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而许奕,便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个流淌着一半赵家血脉之人。 想来也是因此,他才会誓死庇护于许奕的吧。 “哈哈哈你就算七老八十了,只要老子还活着你就是个小屁孩。” 许镇大笑着用那布满了老茧与疤痕的手掌疯狂的揉着许奕的乌发。 一切,都如十年前在赵府一般。 “什么味道,这么香?” 许镇吸了吸鼻子,一股浓厚的酒香味扑鼻而来。 “好小子,你居然还私藏好酒。” 许镇笑骂一句,随即大踏步走向幽宁院。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大步流星的步伐根本就不稳当,一瘸一拐极显阑珊。 许奕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当许奕走到饭堂后。 许镇正手举着一坛幽宁酒,大口大口的喝着。 丝丝酒水从嘴角溢出,划过胡须瞬间打湿了那件黑色四爪青龙袍。 而许镇却毫不在意。 “二叔,这酒水烈的很。” 许奕摇了摇头迈步走向饭桌。 “嗝。” 脸色红润的许镇放下空荡荡的酒坛打了个酒嗝,浓厚的酒气直扑许奕。 早知道晚些再将幽宁酒拿出来了。 许奕颇显无语的望着脸色无比红润的许镇。 “好小子,有这种酒水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许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鲜美的羊肉。 沾了沾来自于西域的蒜汁,一口填在嘴中。 羊肉的芳香带着大蒜的清香瞬间于口中绽放。 “还是奕儿你这儿的火锅最正宗。” “家里庖厨们做的火锅和你这儿的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显然,许镇并非是第一次来幽宁院吃饭。 “二叔,今日大朝会可曾提起巫蛊之祸。” 眼见许镇伸手欲拿第二坛幽宁酒,许奕急忙一把将酒水抓起。 打开酒坛为许镇满上满满一碗酒水。 这幽宁酒是许奕按照记忆中的蒸馏法蒸馏出来的酒水。 度数又岂是这个时代那些二三十度的酒水能比的。 若是还让许镇直接对着酒坛猛喝,恐怕这一坛酒水下肚,便直接一醉不醒了。 第四章:必出妖孽 许镇端起饭桌上的白玉鎏金碗,仰头直接一口饮尽。 其气势,果然不负纵横沙场二十余年的雄武。 “砰!” 白玉鎏金碗被许镇重重的放在饭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呼~” 满脸涨红的许镇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将幽宁酒的辛辣彻底压了下去。 “本想一见面便告诉你的,怎料这酒水害人啊。” 许镇夹了一块鲜嫩的羊肉放入口中,用以压制酒劲。 从那脸上的笑容,不难看出,巫蛊之祸大致是平息了。 许奕不可避免的大松了一口气。 见许镇伸手索要酒水,急忙将酒坛往后挪了挪。 “二叔,好酒不怕晚。” 许奕无视许镇睁的如同铜铃一般的眼神威胁。 亲身经历三年幽禁,许奕如何看不出来当今世上,谁人是最亲近与他之人。 “你小子。” 见威胁无用,许镇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侄子初见自己之时,还是一副谨慎的姿态。 怎料时日长了,竟会是这般的“无赖”。 诸多皇子见面要么称呼他晋王殿下,要么称呼他为二皇叔。 唯独许奕,每次见面都是以二叔相称。 别说,许镇还就是吃这一套,身处皇家,二皇叔哪儿有二叔来的亲切。 “好了,就不吊着你了。” “昨夜一场大雪,让陛下甚是欣喜。” “今日早朝足足比往日里提前了半个多时辰。” “那弹劾你的御史台左侍郎常水荣,也因这场大雪挨了训斥,削了半年俸禄。” 许镇放下了对酒水的执念,手中筷子频频挥舞,显然是饿极了。 “仅仅只是半年俸禄?” 许奕摇了摇头,脸上说不出是可惜还是不满。 “御史台本就检查天下百官,陛下能罚俸半年已然不算少了。” 许镇顿住了手中筷子,微微叹息道。 御史台本就皇帝手中的一把刀,弹劾百官本就是御史台的职责。 能让皇帝下令罚俸半年,也算是给足了他这个晋王面子。 “那位除了罚俸半年就没有再提起别的吗?” 许奕笑了笑,脸上说不出是落寂还是如何。 “未有。” 许镇放下手中筷子轻声叹息道。 他又何尝不知道许奕的想法。 身为皇子,却被软禁八年,若不是这侄儿心志坚定。 恐怕早就发疯发狂了。 “也是,依照那位的脾性,恐怕早就将我这无用皇子给遗忘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纵使有人提起,也只会徒增那位心中厌恶罢了。” 许奕从身后拿出那坛幽宁酒,缓缓朝着自己面前的白玉鎏金碗中倒去。 那位如何看待他,许奕并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什么时候能够走出这座幽宁院。 只要能走出这座幽宁院,走出宗正寺,哪怕不要这皇子的身份,他也愿意。 凭他的能力,何处不能安家? 至于巫蛊之祸,谁说离了皇子身份便不能查案,不能复仇了? “洒了,洒了。” 许镇连忙起身,将许奕手中的酒坛扶正,随即将那酒坛抓到自己手中。 许奕毫不在意酒坛的归属,端起满满一碗酒水,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中带着丝丝梅子甘甜的酒水瞬间于口腔中绽放。 喉结上下滚动,酒水顺着喉咙直抵肺腑。 烧的许奕原本苍白的脸庞瞬间面红耳赤起来。 “吃口菜压压。” 见许奕面露痛苦之色,许镇急忙起身夹了一块羊肉放在许奕碗碟之中。 “酒量不行,就别学你二叔这般吃酒。” 望着渐渐缓过来劲的许奕,许镇不由得出言教训道。 “我没事。” 许奕摇了摇发昏的脑袋,缓缓开口说道。 只不过。 这一张嘴,便险些吐了出来。 “唉~!” 许镇无奈的叹息一声,举起酒坛咕咚一口酒水再度入肚。 “我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思。” “莫急,机会快来了。” 许镇放下酒坛,脸上闪过一丝坚毅。 沉默少许。 许奕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出房门。 从门外地上取了一把积雪,猛地一下扑在脸上。 积雪缓缓的从滚烫的脸庞上滴落。 恢复一丝理智的许奕缓缓走回饭堂。 与此同时,脑海中则不断的想着许镇方才的话语。 机会? 什么机会? “关中大旱!” 许奕脑海中乍现一丝清光。 有时候,越是在乎一样东西,便越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许奕心中不断的逼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关中大旱、饿殍满地,灾民易子而食。 这,又岂是一场大雪能够缓解的了的? 至于事实是否如同自己猜测的那般,一问便知。 “二叔所说的机会可是关中大旱?” 许奕尚未坐回原位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正是关中大旱。” 许镇点了点头,面色沉重道:“昨日一场大雪,长安城外冻死数千灾民。” “用尸横遍野已然不足以形容城外的凄惨。” “更莫要说其他城池了。” “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二百余载里,关中何时遭受过此等大灾。” “此事若是不能妥善处理,大周国运定会深受其害。” 许镇拿起酒坛再度痛饮一口,纵使是幽宁酒的辛辣也无法化解许镇脸上的忧愁。 身为大周皇室,曾为大周镇守西域二十载的七珠亲王,又何尝愿意见到这一幕。 许奕心中已然明白许镇话语中所隐藏的深意。 月余前,许镇曾亲口说过这次关中大旱所牵扯到的百姓,足足有数十万之多。 数十万百姓,这已然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了。 殊知,国运无小事,这固然是一次机会,但也可能更是一次危机。 “朝堂之上便毫无应对方法吗?” 许奕沉声询问道,每逢大灾,开仓放粮便是理所应当之事。 大周王朝压着周边王朝打了十余年,总不能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吧。 “开仓放粮,救济斯民,朝廷早在半年之前便开始做了。” “结果却收效甚微。” “为此陛下砍了不知多少颗脑袋。” 许镇缓缓摇了摇头,似是不愿提起那些官员的所作所为。 “每逢大灾,必出妖孽,这种畜生是杀之不尽的。” 许奕目露了然,读史可使人明智。 每逢大灾,必出妖孽,这些妖孽明知会死。 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们仿佛彻底失了智一般,飞蛾扑火般朝着那巨大的利益扑去。 或许是心中始终存有侥幸吧。 第五章:你不该埋没在宗正寺 “奕儿说的没错,那些人是妖孽,是畜生。” “国库本就空虚,关中大旱早已牵动整个天下局势。” “纵使情况已然严重到了这般地步,那些畜生仍乐此不疲的贪污着。” “这些畜生的脑袋,难道就真的砍不完吗。” 许镇脸上闪过一丝凶狠,对于这种为祸国家之辈,当真是恨不得生食其肉。 大周王朝近二十年来,本就因战争而导致国库空虚。 好不容易从外地调集粮食用以赈灾。 结果却是层层克扣,层层剥削。 真正到灾民手中的,微乎其微。 更有甚者,至死都未见一粒朝廷的赈灾粮。 “这赈灾粮,到底是赈的那些贪官污吏,还是我大周朝的子民啊。” 许镇眺望着窗外的积雪愤愤不平道。 “二叔是希望我能接手赈灾一事?” 许奕微皱着眉头缓缓开口说道。 与赈灾一事相比,巫蛊案便已然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毕竟,一个已经过去了八年时间,当年的那代人大部分都已被清洗。 一个毫无根基,毫无威胁的皇子,在正德帝眼中自然是无足轻重的。 至于为何软禁八年,巫蛊案重提之后仍选择无视自己。 这一点许奕至今仍有些不明所以。 只能道一句,最是难猜帝王心。 而关中大旱则不一样,这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若是许奕能够解决赈灾一事,正德帝自然会网开一面。 纵使他不想,民意与舆论也会逼着他去想。 “别人不知奕儿聪慧,我这个做二叔的又岂会不知。” “当今天下,能够救那些灾民的,也只有奕儿你了。” “若是能够解决灾民一事,到时候以奕儿的功劳,走出宗正寺将会是小菜一碟。” “若是解决的足够完美,就藩一事也将不在话下。” 于公,为国分忧是他身为七珠亲王的责任。 于私,这是他身为二叔能够为许奕争取到的唯一一次就藩的机会。 镇守西域二十载,许镇见过无数才子大儒,但却无一人能够如许奕一般给他这种信心。 许奕之才,远超当今世上任何一位大儒! 这种人才,于公于私都不应埋没在这小小的幽宁院,小小的宗正寺内。 许奕双眼静静的望着冒着滚泡的铜锅,并未言语。 巫蛊案看似已经平息,但随时都有可能再度爆发。 他,不能,也不愿坐以待毙。 这次是天降银华,解了他巫蛊之祸的危机。 下次呢? 下次还会有这般好运吗? 巫蛊之祸,到底是某些势力为了铲除前太子而发起的。 还是正德帝忌惮前太子而一手炮制的? 许奕不知道,呆在幽宁院内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走出去,唯有走出去,方能查明白巫蛊案的前因后果。 才能更好的应对。 关中大旱是一次危机。 解决不好,小命极有可能便会丢在这场关中大旱中。 但亦是一次机会。 若是解决好了,诚如晋王许镇所言,凭此功劳就藩将不在话下。 到那时候,便是真正的天高任鸟飞! ‘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吗?’ 凝望着铜锅的许奕不断的盘问自己的内心。 他真的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不接这个重任,他这辈子都将再无希望走出幽宁院。 暂且不提巫蛊之祸。 这种如笼中雀般的日子已然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每日里除了读书,便是习武,若是这两个兴趣不再能够为他消耗时间。 他,又该怎么办? 到了那时,恐怕不出三年,便会赴了前身的后尘,郁郁而终。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凝望着铜锅愣愣出神的许奕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不甘心。 而这丝不甘心,自然被一直盯着他的许镇尽收眼底。 许镇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内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大吼。 ‘奕儿,你不该埋没在这小小的幽宁院。’ ‘你的兄长曾是大周朝的太子,是大周朝的储君!’ ‘你的母后,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是那三宫六院之主!’ ‘你的舅父,更是令漠北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走出去!外界天高海阔任你飞!无论你去哪儿,二叔都会全心全意的助你!’ ‘哪怕是豁出去这条命,又能如何?’ 此时的许镇俨然比许奕还要紧张。 黑色四爪青龙袍袖摆内的双手已然青筋毕露。 但他却从未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他怕。 他怕因自己随口而说的一句话,而影响了许奕的判断。 无论许奕做何等选择,他都会毫无条件的支持。 这是他身为二叔的本分,亦是他曾对着大将军赵青墓许下的承诺。 “二叔。” 许奕将视线缓缓从铜锅挪移到许镇脸上。 “嗯。” 许镇重重点了点头,好似在用实际行动告诉许奕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一般。 “二叔,我需要自旱灾开始之后,朝廷为救灾所进行的所有行动。” “其中,包括官员任免,包括救灾钱粮的所有数目。” “越是事无巨细越好。” 许奕心中已然做出了决定,那便是与这方天地搏一搏。 无论前世今生,许奕都不是一个只会逃避的人。 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接下这个重任,便意味着押上了自己的一切。 他,需要所有关于赈灾的细节。 “好,好,好,我现在便让人送过来。” 许镇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一声,踉踉跄跄的起身。 “二叔莫急,赈灾之事非一时一日之功。” “更何况,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毕竟,侄儿现如今仍是戴罪之身。” 许奕起身搀扶住略有些醉醺醺的许镇。 一切的前提,要建立在许奕能够走出幽宁院。 若是连幽宁院都走不出,谈何赈灾?谈何就藩? “瞧我这记性,老糊涂了,老糊涂了啊。” 许镇伸手拍了拍晕乎乎的脑袋,连连苦笑道。 赈灾一事非同寻常,又岂是他二人在这幽宁院。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说定之事? 许镇一手抓过饭桌上早已倒好的热茶。 可惜,热茶已凉。 一杯冰凉的茶水进肚,许镇这才感觉脑袋清醒了一些。 第六章:生死一念间 “奕儿。” 许镇放下手中的茶杯,探头看向许奕。 “二叔请说。” 许奕端起茶壶为许镇再度满上茶水,幽宁酒是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他喝了。 “五日后朝廷会举行一次祭天大典。” “一来,是为感念上天,降下大雪。” “二来,祈祷明年风调雨顺。” “祭天大典后,当会重提赈灾一事。” 许镇猛地打了一个酒嗝,面色愈发的红润。 显然是幽宁酒的后劲有些上来了。 “二叔,先喝口茶。” 许奕将适才倒好的茶水递到许镇手中。 “好,嗝。” 一杯热茶进肚,许镇的脸色稍稍好转。 “我会想办法让奕儿参与此次的祭天大典,待祭天大典过后,奕儿与二叔同去参加朝会。” “朝会之上,只要奕儿一露面,便会有人将赈灾一事,推给奕儿。” 许镇通红的脸庞上闪过一丝凶光。 至于口中的那些人,要么是当年一手炮制巫蛊之祸之人。 要么是想要将赈灾这个烂摊子推给许奕之人。 潜意识里许镇反而认为后一种可能性居大。 此番关中大旱已然到了动摇国本的严重地步。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面,京兆尹都已经换了三个了! 可想而知事情到底严重到了何等地步。 这个时候,若是不推出来一个替罪羔羊。 满朝文武又有几人能够承受的了正德帝的怒火。 试问当今天下,还有比因巫蛊之祸而被软禁在宗正寺内的许奕更合适的替罪羔羊吗? “那位会允许我参与祭天大典?” 许奕摇了摇头,潜意识里对此毫无信心。 要知道,软禁八年之久,他从未走出过幽宁院。 而那位,也从未提起过他这个儿子。 即使巫蛊之案重提,大雪已下,那位也未有任何的表示。 “会的。” 许镇重重的点了点头。 “祭天大典本就由礼部与宗正寺主持操办,在与会名单上,加上奕儿的名字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凡你一日还是皇室血脉,他便没有理由拒绝此事。” “更何况,莫要忘记了,宗正寺卿可是你二叔我。” 许镇缓缓起身,一股滔天的气势从四散而出。 仿佛有着一言不合,便玉石俱碎的霸道气焰。 “二叔莫要行那傻事。” 许奕摇了摇头,一把拿起酒坛,仰头痛饮数口。 直呛的眼泪横流。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又岂能因己身之事害的自家二叔身陷囹圄。 当今时代,挑战皇权之人,可向来没有一个好下场。 即使你是七珠亲王,亦是不可。 莫要忘记了,最是无情帝王家。 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逼死的人,又会顾忌什么兄弟感情? “怎么?将你二叔当成那不知变通的傻子了?” “还有,小小年纪学什么武夫痛饮。” 许镇笑着拍了拍许奕的肩膀,随即一把将许奕手中的酒坛夺了去。 仰头便要痛饮。 只可惜。 那酒坛之内盛放的酒水,早已被许奕半喝半洒的挥霍空了。 “你小子!” 许镇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坛,无奈的将酒坛丢在一旁。 “祭天大典向来规矩森严。” “宗正寺与礼部负责出席名单以及各种礼仪不假。” “但,最终名单以及规格还需要陛下的亲笔批红才能真正执行。” “你二叔我也不是傻子。” “你的名字一旦出现在宗室名单之上,便会引起陛下的注意。” “到时候陛下势必会召我入宫询问。” “到了那时,便要看陛下是更在意巫蛊之祸,还是更在意关中大旱了。” 许镇胸有成竹的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一个是已经过去八年之久受巫蛊之祸牵连的孩子。 一个是数十万关中百姓的生死存亡。 他相信正德帝心中自会做出决断。 而他要做的,无非是将许奕的本事,吹的厉害一些,以此争取一个上朝议事的机会。 到时候,自会有人帮着他将这台戏唱下去。 显然,今日所说计划,并非是许镇的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能够镇守西域二十载的七珠亲王,又岂是那种头脑简单的武夫之辈。 “二叔好算计。” 想明白一切的许奕笑着揶揄道。 言语中并未因许镇的算计而有任何的不满。 许镇再算计,也是为了他好,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亲王愿意以自身生死相保他人。 这一点,许奕早在半年前便已然看的清清楚楚。 “什么算计不算计的,这叫为国分忧。” 许镇轻笑着拍了拍许奕的肩膀。 “奕儿啊,此番莫要让二叔失望啊。” 许镇脸上不由得变得郑重起来,眼神中更多的希望与寄托。 “二叔放心吧,侄儿知道轻重。” 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火热温度,许奕面色亦是不由得郑重起来。 生与死,皆系于一念之间。 他又岂会拿着自身小命来胡作非为。 “咳咳。” 许镇收回放在许奕肩膀上的手掌,轻咳两声,面色也由郑重转为了略带着丝丝不好意思。 “二叔有话但说无妨。” 见许镇面露不好意思与为难之色,许奕连忙开口说道。 “这这酒水还有否?” 若不是许奕身体经过强化,还真听不清许镇的话语。 “有。” 许奕洒笑一声,这二叔那那都好,就是贪杯。 “赵守。” “怎么了六爷。” 赵守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过来。 “去地窖取两坛酒水为二叔备着。” “等二叔回去的时候,给二叔带上。” 许奕轻笑着开口吩咐道,这种酒水幽宁院的地窖内还存有不少。 本打算日后若是了无生趣了,便借酒浇愁。 现如今看来,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能被许镇给洗劫一空了。 “好嘞六爷。” “额,奕儿啊。” 许镇搓着手缓缓开口说道:“不如先取一坛吃着,这有火锅无酒,当真无趣的很。” 许是正事说完,心情放松的缘故。 许镇的酒瘾再度提了上来。 “今日二叔喝的不少了,先吃饭吧,再不吃这羊肉便煮老了。” 许奕摇了摇头,说什么都不会再让许镇饮酒。 若是真在幽宁院喝的伶仃大醉,许奕还当真放心不下。 毕竟,无论是他也好,还是赵守也罢,在没有皇命的前提下,是不允许踏出幽宁院半步的。 第七章:口谕 次日。 天色刚蒙蒙亮之际。 许奕便一股脑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心有念想,睡眠便会少了很多。 “六爷。” 许奕在院内刚刚摆出八部金刚的起手式,赵守便从一旁厢房内走了出来。 “六爷您先练着,我去给您烧水洗漱。” 赵守笑着从厢房内拿出铜壶,也不知是赵守过于小心还是有被害妄想症。 但凡是许奕使用的东西,用完之后他都会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仿佛深怕别人会趁他不注意,下毒暗害许奕一般。 “先不忙烧水。” “过来与我同练。” 许奕摆了摆手示意赵守放下铜壶过来。 “额。” 赵守挠了挠头满脸为难道:“六爷,要不我还是先烧水吧,烧完水再陪您练刀枪剑戟。” 对于许奕口中的八部金刚功,赵守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精神。 在他看来,那种软绵绵的武功,也配叫八部金刚这等霸气的名字? 与其练八部金刚,还不如练那刀枪剑戟等硬功夫来的痛快。 “过来。” 许奕面色一正再度挥了挥手。 赵守无奈,只好放下铜壶走了过来。 “来,跟着我一点点练。” “功夫需要刚柔并济,只横练现在倒是没什么事。” “可等你老了呢?一身病痛折磨,生不如死。” 许奕面容严肃的呵斥道。 穿越三年,只有赵守相伴,他与赵守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兄弟。 而八部金刚功全名为八部金刚长寿功,是许奕前世记忆中张至顺老道长所创立。 通过天人合一的自然规律,结合阴阳五行的中医理论,通过八套动作。 运用刚性内劲之气来疏通全身的经脉,使身躯、骨骼、关节的连接畅通。 调整脊椎骨的某些变形与错位,使其神经系统恢复正常。 同时协调五脏六腑的运作,排除体内各种病气。 从而达到阴阳平衡、祛病健身、延年益寿的目的。 至于八部金刚功能不能使人长寿,许奕不清楚。 他唯一清楚的便是,一次习武过后,全身酸痛不已。 脑海中忽然记起前世这本八部金刚功的招式细节。 酸痛难耐的许奕按照记忆练习了几遍八部金刚。 身上的酸痛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且,原本心中的烦闷,也会随着八部金刚功的练习而缓缓化解。 自那以后,每次练功前,许奕都会先来上几遍八部金刚功,以做热身之举。 “这就对了嘛。” 见赵守一五一十的跟着自己练习,许奕不由得轻笑一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半个时辰后。 用过早饭的二人,各自提起一把木质兵刃与小院内打斗起来。 可怜的许奕,身为当朝六皇子,却只能拿着一把木质长枪 时光匆匆。 午时过半(后世中午十二点钟。) 二人几乎是同时停住了手中的攻势。 相视一笑。 “六爷,我去准备午饭,今天中午想吃点什么?” 赵守接过许奕手中木质长枪,朝着厨房方向走去。 “随意。” 许奕摆了摆手迈步走向水盆。 “啊?随意啊。” 赵守满脸苦闷的转身看向许奕。 “嗯,随意。” 许奕点了点头,捧起清水洗了洗满是汗水的脸庞。 这次,真的是随意。 他也真的不知道该吃什么。 “哦。” 一脸委屈的赵守慢慢吞吞的走向了厨房。 小院内。 许奕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这个时辰,朝会应该早就结束了。 但许镇却迟迟未来。 想必是在为他走出幽宁院一事而奔波。 “倒是辛苦二叔了。” 许奕笑了笑,随即迈步走向书房。 无论有没有消息,日子还得继续不是吗。 饭后。 正当许奕伏案书写食盐销售计划时。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 “赵守,去看看外面发生何事了。” 敲锣打鼓声近在耳边,这不得不让许奕怀疑这鼓声是冲着自己而来。 “好嘞六爷。” 饭堂内,赵守放下手中的锅碗瓢盆,随意的在毛巾上抹了抹手上的油渍。 快步走向小院正门。 透过门缝,赵守一眼便认出门外队伍中有着两位老熟人。 那两位老熟人赫然是前几日看守小院的那两名明光甲士。 而队伍最前方,赫然是一位身着宫内衣衫,面白无须的老太监。 “陛下口谕,六皇子许奕还不速速开门迎旨。” 一道像极了公鸭嗓般的声音从那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口中说出。 ‘陛下口谕?’ 赵守心中一惊,快步朝着书房方向跑去。 不一会的功夫。 幽宁院正门大开。 “罪臣许奕,拜迎陛下口谕。” 一身黑色棉袍的许奕朝着老太监重重一拜。 这一拜,拜的是正德帝而非那老太监。 拜的是,自周太祖开国以来便一直执行的礼仪规矩。 皇子藩王,接口谕可行鞠躬礼。 皇子藩王,文武百官,接圣旨则必须跪拜。 这些东西虽然没有人教许奕,但那史书上,却依然写的明明白白。 因此,许奕此举倒也符合礼仪。 老太监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一个软禁八年之人,竟如此懂得皇家礼仪。 这不由得让老太监心中暗暗升起一丝想法。 “传陛下口谕” 老太监字正圆腔的诵读着满是文绉绉的口谕。 只不过,那声调着实让人不好恭维。 “罪臣许奕领旨。” 许奕微微一拜,大声开口说道。 随即缓缓起身。 而传旨太监并未急着离去,反而是一脸姨母笑的望着许奕。 许奕心中了然,朝着赵守微微用了一个眼色。 心领神会的赵守快步上前,悄悄将两锭银钱塞到了老太监手中。 怎料,老太监并未收下赵守递来的银钱。 反而是快步上前面朝许奕低声开口说道:“六皇子这是折煞咱家了。” “咱家此番前来,除了传旨之外,还另有一事。” “六皇子久居宗正寺,并无朝服” 说着老太监拍了拍手,瞬间从队伍后方走来两名尚衣房妙龄女子。 “还请六皇子展开双臂。”一尚衣房妙龄女子柔声说道。 另一名女子,则趁着许奕展开双臂之际。 动作轻盈,但却并不缓慢的将许奕的身材数据等一一记录在了册子之上。 第八章:弯弯绕绕 片刻后。 许奕站在幽宁院门内,目送队伍缓缓离去。 “走吧。” 待众人消失在视野中后,许奕转身朝着院内走去。 “六爷,再过几天咱们是不是就自由了?” 赵守急忙追上许奕,面带激动的大声问道。 “只不过是短暂的自由罢了。” 许奕摇了摇头苦笑道。 正德帝的口谕说的十分清楚。 允许许奕参与四日后的祭天大典。 但在祭天大典之前,许奕仍是罪臣之身,仍是不得踏出幽宁院半步。 至于祭天大典之后能否真正获得自由。 则要看许奕自身的本事了。 若是能够解决赈灾问题,自然能够重获新生。 若是解决不了,怕是这辈子都将再无机会走出幽宁院了。 “哦。” 赵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随即便将此事抛之脑外,哪怕是短暂的自由,那也是自由。 “对了六爷,那老太监怎么不收咱们的银子?” “以往每次找宗正寺的太监们帮点小忙都会明里暗里的收咱们一些银子。” “不给还阴阳怪气的。” “这皇宫的太监怎么不一样了啊。” 赵守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哪儿有什么不一样的,无非是所求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宗正寺的那些太监们见咱们主仆二人是戴罪之身,所求的自然是财。” “那老太监则不一样,他是故意来这么一出,好求个善缘。” 许奕脚步不停的朝着房舍走去,对于老太监的一举一动,许奕可谓是皆看在眼里。 记在心中。 “结善缘?” 赵守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得再度挠头道。 “一开始那老太监摆出一副求财的笑容,显然是在试探你我二人。” “若是你我二人上道,他便会拒绝咱们的银钱。” “好以此结个善缘。” 许奕顿住脚步面向赵守一五一十的解释道。 赵守与他本就同命相连,许奕若是能够走出幽宁院。 身旁岂能没个真正值得信赖之人。 赵守武艺自然可以,但为人处世上却还是差了不少档次。 幽宁院由幽禁八年限制了赵守太多太多了。 赵守本身便不蠢笨。 甚至还有些聪明,想来这也是赵皇后为何会独独保下赵守的根本原因。 忠心,聪明。这样的人,用起来才能真正的放心。 “那咱们若是一开始便不给他呢?” 赵守挠了挠头再度询问道,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份求学好问的心,便已然超过了大多数的仆从。 “若是咱们不给他,那便是不上道。” “不上道,他则会明里暗里的旁敲侧击咱们。” 许奕笑了笑开口分析道。 “为何啊?” 赵守越听越是有点迷糊。 “咱们被幽禁了八年之久,现如今有了走出幽宁院的机会。” “他吃不准咱们是会腾飞,还是会再度摔回泥潭。” “正因如此,方才有了这老太监的试探之举。” “若是咱们上道,暗地里贿赂以银两,便意味着咱们心思未被幽宁院彻底禁锢。” “咱们心思越是通透,他便越是不敢收这份银钱。” “若是咱们没有暗地里贿赂以银两,便意味着咱们的心思已然被幽宁院彻底禁锢。” “一个被幽禁八年之久的皇子,心思不知变通,这种人纵使是走出了幽宁院。” “也会因种种琐事得罪大多数的权贵。” “这样的人,哪怕收他一些银两也无所谓,毕竟,从小事上,便能看出此人前程不大。” “对老太监而言,这样的人自然不会威胁到他本身。” 许奕面色逐渐严肃,逐字逐句的为赵守分析。 “六爷的意思是,最后这老太监见咱们上道,于是直接不收咱们的银钱。” “好以此来获取咱们的好感,若是咱们日后飞黄腾达了,那老太监也会相助咱们。” “好达到互惠互利的情况。” 赵守眼神锃亮,猛地拍了一下双手,将自己内心的见解脱口而出。 “没错,正是这样。” 许奕笑着拍了拍赵守的肩膀,倒是不枉费他耗费如此多的口舌。 “可是。” “可是六爷,他最后也没留下个名字,即使咱们飞黄腾达了也找不到他啊。” “连他本人都找不到,谈何互惠互利。” 赵守面带疑惑开口询问道。 “正是因为他没有留下名字,才不会让人反感。” 许奕仰头叹息一声。内心不无感慨。 这皇宫大内之人,当真是没有蠢笨之人。 若是那人留下名字,定会给人一种上赶着求善缘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能说不好,但一定程度上是会引起他人厌恶的。 而老太监的处理方式则是不多不少刚刚好。 既不会让人反感,又能让人记住他的善意。 “赵守啊,那老太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许奕明知故问道,有时候一味的教导并不能很好的解决问题。 换种方式,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传旨啊。” 赵守挠了挠头回答道。 “什么人能够出宫行传旨之事?” “而且还是不见于书面的口谕?” 许奕循循善诱道。 “六爷!” “我明白了!” “是陛下身边亲近之人!只有这种人才能得陛下口谕。” 赵守猛地拍了一下手掌,面露恍然大悟道。 “孺子可教也,正是陛下身边亲近之人才会有机会为陛下传口谕。” “这种人还需要报自己的名字吗?” “若是咱们有朝一日能够参与朝会,知道他的名字还不是水到渠成?” 许奕笑了笑勉励道。 “六爷,这宫里人弯弯肠子也太多了吧。” 赵守面露愤愤道。 “多吗?” “不多。” “记住赵守,若是老太监没有这么多弯弯肠子,他也活不到这个岁数。” “也更不可能拥有现在的地位。” “要知道,伴君如伴虎啊。” “老太监这一路走来亦是踏着无数骸骨走来的。” “那些心思不通透,没有那么多心机之人,早已成为了他人路下骸骨。” 许奕深深的看向赵守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道。 “赵守,咱们若是不尝试着融入外界。” “有朝一日,咱们主仆二人,也会成为他人脚下骸骨。” “成为他人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许奕话音落罢,重重的拍了拍赵守的肩膀,随即大踏步走向了房舍。 第九章:活学活用 幽宁院内。 赵守蹲在书房门口。 脑海中不断的响彻着许奕方才的话语。 眼神中,有迷茫,有不解。 但。 很快,迷茫与不解便被坚定与狠辣给取而代之。 “六爷,我明白了。” “日后赵守也要做一个有心计之人!” “任何人想要踏着六爷往上爬,赵守便先让他成为赵守的刀下魂。” 赵守起身走进书房,双手丝丝握住,目中满是坚毅与狠辣。 “心机不是你说有便会有的。” “更何况,真正有心计之人,从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自己有心计。” 许奕抬起头看向满脸坚毅与狠辣的赵守平静道。 “六爷不是别人。” “在六爷面前,赵守永远是赵守,这一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改变。” “赵守纵使再有心机,也绝不会用在六爷身上,更不会对六爷有任何一丁点的隐瞒。” “若赵守有朝一日,违背今日誓言,恳请老天将赵守五雷轰顶诛杀赵守,死后遭野狗啃咬尸身。” “且亡魂终生不入轮回,终日飘荡在世间,受阳光灼烧之痛,受天雷轰顶之苦。” 赵守目露坚毅,举起左手,三指并拢,朝天宣誓。 “好了,拿着这些书去门口等着二叔的人来。” 许奕笑了笑随手从书桌上抓起几本书籍,丢给赵守。 对于赵守所发的誓言,许奕并未当做一回事。 一来,赵守不会有叛变的可能性,赵守本身就与他捆绑在了一起,真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同利益体。 二来,许奕也并不是傻子,他能教会赵守,其本身自然在赵守之上。 若是连这点自信与实力都没有,许奕又岂会悉心教导? 赵守拿着书籍走向小院门口。 蹲坐在小院门槛之上,静静的品读着手中的书籍。 身为许奕的仆从,识文断字自然是不在话下。 这一读,便是数个时辰。 天色昏暗之际,幽宁院门外才再度走来几人。 由此不难看出,这幽宁院究竟是有多么的名副其实。 “这位小哥,我等奉晋王殿下之命,特来护送此物。” 一中年侍卫模样的男子大步上前,朝着赵守拱手抱拳客气道。 “我奉我家六爷之命,特来接应你等。” “东西交给我吧。” 赵守看向中年侍卫身后的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子缓缓起身说道。 “哎哟。” 许是蹲的时间太长,赵守这一起身,便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且双脚发麻。 “要不,还是我等帮着小哥搬进去吧。” 中年侍卫见赵守面色难看,不由得开口说道。 “不用,不用。” “你们大老远的送来,本就十分辛苦了,怎么好意思再劳烦你们。” “更何况,这幽宁院本就是幽禁之地,诸位贸然进入。坏了运气倒是不好。” 赵守活学活用道,至于所谓的运气之说。 他也是适才从手中书籍上看来的。 至于有没有,莫说赵守,恐怕就连写书之人都不清楚。 “那便麻烦小哥了。” 中年侍卫闻听此言,不由得后撤一步,看向赵守的眼神中,隐隐约约中仿佛蕴含着丝丝感谢之意。 “不麻烦不麻烦,都是当差的,互相体谅嘛。” “你将箱子放在门槛之外便可以,我这边无法走出幽宁院。” “而你这边,走到门槛位置,只要不走进来,便不算坏了运气。” 赵守笑了笑,佯装满脸真诚的开口说道。 “好,这就来。” 中年侍卫抱着木箱子快速走了过来,将木箱子放置在门槛之外。 便快速转身走远。 “小哥,这次多谢提醒了,日后若是有用得到我温存义的地方。” “尽可派人到宗正寺左院寻我。” 温存义双手抱拳朗声感谢道。 赵守摆了摆手,并未回话,径直的抱起门槛外的木箱子朝着门内走去。 “还未请教小哥大名。” 见赵守即将关闭幽宁院的大门,温存义不由得急切询问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赵守放下木箱子摆了摆手,随即将院门再度闭合。 院门外,温存义不由得朝着身旁人感慨道:‘这小哥,能处。’ 话音落罢,一群人谈论着先前发生的一切,朝着远处走去。 院门内。 赵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面上满是激动之色。 恨不得直接大叫出声,方能缓解心中激动。 “呼~!” “呼~!” 数次深呼吸之后,这才略微有些平复内心的激动心情。 片刻后。 “六爷,晋王殿下的人来过了。” 赵守将怀中的木箱子轻轻的放在许奕书桌旁。 许奕微微点头,伸手打开木箱子,露出其内密密麻麻的卷宗。 “六爷,你知道刚才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许奕伸手从木箱子内取出一册卷宗,尚未来得及翻开,耳边便传来赵守激动的声音。 “哦?发生了何事?” 见赵守满脸激动,许奕不由得也来了兴趣。 待赵守一五一十的将门外所发生之事,全部告诉许奕之后。 许奕不由得轻笑道:“做的不错,活学活用啊。” “还不是六爷教导的好。” 得了夸奖的赵守脸色通红的挠头道。 “去去去,少拍我马屁,这次做的是真的不错,当再接再厉才是。” “尤其是最后不告知姓名,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状,当真是秒极。” “想必那温存义,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 许奕轻笑着开口说道。 对于赵守的悟性,当真是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至于什么运气之说,许奕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莫说赵守说的是运气,纵使赵守说的是晦气又能如何? 大丈夫欲成大事,当不拘小节。 得了夸奖的赵守面色通红,张了张口。 但尚未说出话,便被许奕给打断了。 “拍马屁的话少说。” “拿着你的书籍,去自己房间点灯夜读。” “今晚不读到亥时莫要熄灯。” “六爷,能不能晚会再读,小的先去给您做饭。” 赵守面露纠结的开口说道。 “那还愣着作甚,还不快去,用过晚饭之后,莫要忘记读书。” 许奕轻笑着将赵守赶出书房。 第十章:蟒袍 饭后。 许奕打发走赵守,随手拿起一根木簪走进了书房。 空荡荡的书房内早已被赵守点燃了炭火。 相比房舍外,书房内的温度倒是让人直感到浑身暖烘烘的。 随手用木簪尾部挑了挑书桌上的油灯。 瞬间,书房内再度亮堂了几分。 伸手拿起适才未看完的卷宗。 斜靠在太师椅上,就着油灯的光芒细细翻阅。 伴随着卷宗缓缓翻页。 许奕的眉头时不时的皱起。 片刻后。 眉头紧锁的许奕放下手中的卷宗,揉了揉发酸的双眼。 起身推开窗台,放窗外的冷空气入内。 仿佛只有这般,才能缓解心中的烦闷。 通过一卷卷卷宗,许奕深刻的认识到,关中的这场旱灾要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恶劣与麻烦。 大周王朝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至今已然历经二百余载。 这二百余载的时光里,潜移默化之下,生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世家。 其内不乏一些百年世家。 这场大旱,对于朝廷、对于百姓而言是一场灾难。 但,对于这些世家财阀而言,却无异于一场饕餮盛宴。 关中大旱地处京师周边,自大旱起始之时,朝廷便不止一次的下拨钱粮用以赈灾。 钱粮确实下拨了不少,但灾情却丝毫未见回转。 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姿态。 为此,朝廷大力抓捕贪官污吏。 只要是被发现在这场旱灾中,动了不该动的钱粮。 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抄家诛九族。 但,这依旧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杀了一个贪官污吏,并不会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反而会适得其反,打草惊蛇。 导致那些未被发现的黑手,行事更加隐秘罢了。 毕竟,人都有侥幸心理。 许奕站在窗台边,仰望着漆黑的夜空,眉头时而紧皱,时而平缓。 让人看不清其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后三天时间里面。 许奕手中的卷宗几乎从不离手。 无论是吃饭,还是睡觉,手中始终握着一卷卷宗。 直看得赵守担心不已,险些认为自家主子中了邪。 三日后的午时。 许奕躺在院内一张躺椅上,边晒太阳边翻看手中那不知看过多少次的卷宗。 “六爷。” 赵守眼含担忧的看向眼圈微黑的许奕。 “怎么了?” 许奕翻了个身,头也未回的开口询问道。 “六爷,这卷宗您都已经看过好多遍了。” “还没有头绪吗?” 赵守提着铜壶走向躺椅,端起铜壶朝着躺椅旁小木桌上的茶壶倒去。 这几日,庐山云雾的消耗量明显超出先前。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卷宗亦是如此。” 许奕缓缓起身,端起小木桌上的茶盏一口饮尽。 三天时间里面,许奕看了不知多少遍卷宗。 一开始一些并未注意的细节,也在这三天时间里面逐渐浮现。 至少,现在的许奕要远比三天前的许奕更加的胸有成竹。 “那,六爷对这次赈灾有没有信心?” 赵守放下铜壶,再度为许奕冷上一杯庐山云雾。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一切还要等走出宗正寺才能知晓。” 卷宗终究是他人书写,在没有亲眼见证的情况下,许奕无论对谁都不会私下结论。 这不单单是其本身性格使然,更有幽禁八年之功劳。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谨慎二字,早在八年幽禁时光中深深的刻在许奕的骨子里。 并非是不信任赵守,而是深怕隔墙有耳。 通过不断的研读那些卷宗,不难发现。 这场旱灾的背后不仅仅是天灾,更有人祸。 至于这个人祸究竟有多强大,单单从卷宗上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就在主仆二人在院内闲聊之际。 时隔三日,幽宁院的院门再度被人扣响。 “去看看。” 许奕随意的摆了摆手,心中对于来人已然有了猜测。 明日便是祭天大典,前几日尚衣房已经量过尺寸。 不用猜便知来人是谁。 果不其然。 不一会的功夫。 赵守便笑容满面的带着四名侍女走了进来。 “六爷,是尚衣房来送朝服了。” 尚未走到躺椅处,赵守便大声吆喝道。 许奕抬头看了眼尚衣房四名侍女手中的托盘,微微点了点头。 随即示意众人放下之后,自行离开。 “六爷,您快看看。” 相比许奕,赵守好似要更加兴奋一些。 许奕笑了笑,伸手拿起第一个红木托盘上摆放的黑色长袍。 双手一抖,一件做工用料极其讲究的黑色蟒袍便出现在主仆二人面前。 蟒袍上黑色巨蟒倒也算得上是颇具威严。 大周王朝水德尚黑,天子黑袍五爪金龙,亲王黑袍四爪青龙,郡王黑袍三爪蛟龙。 而皇子,在未就藩之前,便是黑色无爪蟒袍。 皇子中,唯独有一人朝服例外,那便是皇太子。 为彰显一国储君的超然地位,皇太子朝服为黑色麒麟袍。 “六爷,您要不要先试试?” 赵守望着眼前的黑色蟒袍,脸色通红满是激动。 这种蟒袍,他赵守亦是头一次见。 往日里许奕固然也穿黑色衣衫,但那种半点图案都没有衣衫,如何能够与这种象征着皇子身份的蟒袍相提并论。 “不用了,尚衣房量过尺寸,想必不会出错。” 许奕随手将蟒袍折叠放置于托盘之上。 转身看向其余三个托盘。 托盘之上分别是一张白玉镂金冠,一条墨玉色缠银腰带,以及一双墨青色长靴。 凝望着这些迟来了三年的皇子朝服。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赵守将其送入房间。 待赵守离去之后。 许奕再度翻看起手中的卷宗。 皇子朝服的到来仅仅意味着明日的他可以短暂的离开宗正寺幽宁院。 能不能彻底摆脱宗正寺幽宁院,还要靠手中的卷宗。 以及这场席卷了八百里秦川的天灾人祸。 入夜。 卧房内,许奕将手中的卷宗再度放置在箱子内。 转身将床榻上摆放整齐的皇子朝服随意的丢掷在一旁椅子上。 褪去身上棉袍,和衣入眠。 明日,注定是一场人生转折点。 能不能彻底走出宗正寺幽宁院,一切便要看明日了。 第十一章:工欲善其事 一夜无话。 次日寅时过半(后世凌晨四点钟。)天色仍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幽宁院房舍内却已然是一片灯火通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赵守凝望着如同从书卷中走出来的许奕,难得的说了一句文绉绉的夸赞。 “会引经据典了,倒是难得。” 头戴白玉镂金冠,衣着墨黑蟒纹袍的许奕转身看向赵守笑着夸赞了一句。 怎料。这一转身,直接使得赵守红了眼眶。 “这是怎地了?” 许奕抬起手臂看了看身上的蟒袍。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没事没事。” “就是觉得六爷身着这一身蟒袍,格外的英俊。” 赵守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你呀你。” 许奕轻笑着拍了拍赵守的肩膀,随即踏步走出了房舍。 主仆二人相处多年,从赵守的话语中许奕自然能够了悟很多。 站在小院内,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许奕原本平静似水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狠戾。 “大周王朝,正德帝,我,许奕来了。”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呵。” 再度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许奕冷笑一声踏着义无反顾的步伐朝着那扇困住他与前身足足八年的院门而去。 其身后。 赵守默默的站在小院门内,缓缓举起手臂,擦了擦眼角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 目送许奕的英姿挺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院中。 这才放声大哭。 主仆二人相处八年,从未分别过。 对于许奕此番前去的结果,赵守心中总是感觉没底。 当真是,未知的,永远都是最可怕的。 小院外。 许奕展开双臂,仿佛欲要拥抱院外自由的空气一般。 恰逢此时。 一辆六驾马车,缓缓朝着许奕奔来。 “上车。” 许镇从车厢内探出头,朝着许奕摆了摆手,示意许奕快些过来。 “多日不见,二叔倒是憔悴了不少。” 车厢内,许奕凝视着满脸憔悴的许镇,目光中闪过一丝关心。 “车厢内如此昏暗,奕儿眼神倒是不错啊。” 许镇笑着打了个哈哈,这段时日以来,为了能够让许奕顺利走出宗正寺。 天知道他与相熟权贵喝了多少酒水。 天知道,这段时日以来,他付出了多少代价,以此来确保万无一失。 “二叔说笑了,现在时日尚早,二叔不如歇息片刻。” 许奕凝望着满脸憔悴的许镇,不由得关心道。 这个世上若说谁是真心关心他,一个是相依为命八年的赵守。 另一个便是这位二皇叔许镇了。 对于许镇的付出,许奕永远记在心中。 “无事。” 许镇摆了摆手随即开口问道:“倒是忘了问奕儿了,那些卷宗可曾看完?” “全部看完了。” 提起那些卷宗,许奕便感觉双眼一阵酸痛,几天时间里,那些卷宗早已被他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现在即使让许奕倒背卷宗,他也能一字不差的全部默背出来。 “作何感想?” 许镇不由得坐直了身躯,黑色四爪青龙袍下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 显然对于许奕口中接下来的话语十分的重视。 “天灾人祸。” 许奕微闭着双眼,缓缓吐出天灾人祸四个大字。 “可有解决方法?” 许镇不由得急促询问道,对于许奕口中的人祸,许镇想都没想便直接归纳到那些贪官污吏身上去了。 “有,当双管齐下。” “赈灾与除贪当同时进行,缺一不可。” 许奕睁开双眼,眼神中浮现一丝凶芒。 关中大旱这场灾难对于那些大小世家而言是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饕餮盛宴。 对于许奕而言,却意味着唯一一次彻底摆脱宗正寺的机会。 当许奕决定接下赈灾一事之际,双方便已然成为了不死不休的对手。 对于敌人,许奕从不会心慈手软。 同理,敌人也不会因他皇子的身份而对他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毕竟,他这个皇子向来不得正德帝喜爱。 “需要二叔做些什么?” 许镇并未细问许奕想要怎么做,反而是面色一正,率先表露出自己的立场与支持。 “绝对的话语权。” 许奕压低声音,缓缓开口说道。 “绝对的话语权?” 许镇面露疑惑,喃喃自语道。 不一会的功夫,其脸上的疑惑便被坚定给取而代之。 “奕儿放心,此事包在二叔身上。” 许镇面露坚定,缓缓开口说道。 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他也不配做什么七珠亲王了。 更何况,为了万无一失,这段时间以来天知道他喝了多少的酒水。 又灌醉了多少交好权贵。 “除此之外,我还要百名身经百战的探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想要真正抵抗人祸,单单凭借许奕与赵守二人是很难做到的。 正因如此许奕才会向许镇索要一些身经百战的探子。 有时候,情报准确与否,事关一件事能否真正做成。 对于情报,许奕向来不敢马虎。 他可不想一出宗正寺,便变成两眼一抹黑的瞎子。 任由别人牵着他的鼻子走。 “这个没问题,朝会结束后,我直接从亲兵中抽调百人到你麾下听命。” “这百人都是真正的精锐,亦是陪着我征战西域二十载幸存下来的老卒。” “忠诚与能力方面,都无需担忧。” 许镇大手一挥无比霸气的承诺道。 “那侄儿便先行谢过二叔了。” 许镇不可谓不大气,像这种征战沙场二十载的老卒,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军伍中的宝贝。 许镇能够二话不说,直接大手一挥应承了下来。 这份恩情,许奕自然会记在心中。 “臭小子,和我见什么外?” 许镇一巴掌拍在许奕的肩膀上,略带丝丝不满。 许奕轻笑一声,刚想说些什么之际。 马车忽然渐渐减速,不一会的功夫便彻底停在原地。 恰逢此时,车厢外忽然传来一阵拖动大门的声响。 “要出宗正寺了。” 许镇斜靠在车厢内,幽幽感慨道。 “要出宗正寺了。” 许奕低着头喃喃自语道。 任谁也无法看清那低垂的头颅下,是何等的脸色。 第十二章:一团乱麻 马车缓缓前行,驶出了宗正寺的正门。 许奕缓缓起身,挪移到车厢尾部。 掀开车帘,眺望正渐行渐远的宗正寺正门。 凌晨的冷风顺着车帘涌入车厢。 吹起许奕满头乌发。 有几丝零星的乌发覆在他那略显苍白的面颊上。 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有二叔在,你只管放手一搏便可。” 不知何时,许镇悄悄走到许奕的身旁,用力拍了拍许奕的肩膀。 话语中,充满了霸道与自然。 “时辰尚早,二叔还是歇息片刻吧。” 转身望向略显憔悴的许镇,许奕岔开话题道。 “祭天大典过后,便是朝会,这一议事,不知何时才会结束。” “奕儿也在车厢内歇息片刻吧。” “莫要想那么多,有二叔在呢。” 许镇弯着腰走回车厢内部,斜靠在车厢软塌上。 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块软塌。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 并未多言,现在说什么都显得为时尚早。 起身走向软塌,在许镇身旁闭目养神。 马车滴溜溜的前行着。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原本平稳前行的马车渐渐的放缓了速度。 正闭目养神的许奕不由得睁开双眼。 拉开身旁的车窗,透过车窗望向窗外的景色。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蒙蒙发亮。 马车所行驶的街道却早已堵得水泄不通。 一群上身着铁甲的士卒忙碌着穿梭于一辆辆豪华马车之间。 不断的弯着腰,冲着马车内的主人说着好话,以此来疏通车辆拥堵。 显然那些马车内乘坐之人,皆是他们这些士卒惹不起的大人物。 许奕放下车帘微微摇了摇头。 天子脚下,这些官员便已然如此豪横。 可想而知,那些天高皇帝远之处又会是怎样的景色。 经过士卒的疏通。 不一会的功夫,马车继续缓缓前行。 只不过此时的速度完全无法和先前相提并论。 辰时。 太阳刚刚普照大地之际。 车厢外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 恰逢此时六驾马车彻底停稳。 “老爷,六皇子,到了。” 车厢外传来驾车马夫恭敬的话语。 “二叔,醒醒,到天坛了。” 许奕闻言轻轻推了推不知何时陷入沉睡中的许镇。 “嗯?到了吗?” 许镇迷迷糊糊的答应一声,随即缓缓起身,揉了揉睡眼朦胧的双眼。 “到天坛了。” 许奕提起车厢内的茶壶,为许镇倒了一杯清水。 “二叔喝点水,消除一下瞌睡。” 祭天大典之上,若是许镇打起呼噜,那可就不妙了。 纵使他是七珠亲王,也难免会遭到御史台的那群疯子弹劾。 许镇接过清水,一饮而尽,这才缓解了刚刚苏醒的迷糊感。 “走吧。” 许镇将茶杯放下,平静道。 许奕点了点头,搀扶着许镇走出了车厢。 二人刚一走出车厢,瞬间便引来了无数打量的目光。 其目光,大半集中在身穿黑色蟒袍的许奕身上。 “哼。” 许镇冷哼一声,迈步上前,挡住了他人那赤果果的打量目光。 “无事。” 许奕上前一步,避开了许镇的庇护。 若是连这点压力都扛不住,还谈何走出宗正寺。 刚下马车之际,猛然间被那么多的目光注视。 着实让许奕感到了一丝丝的不舒服。 但很快,那抹不舒服之感便被许奕深深的压下。 许奕定睛四望。 清晨的阳光洒照在天坛的每一个角落。 仿佛给这长安城南郊的祭祀天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丝纱。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层层台阶最边缘,每隔三步便有一位手持长枪的明光甲士威严站立。 清晨的金光洒照在明光甲士金黄色的盔甲上,猛一看去,倒真有几分天兵天将的感觉。 端的是一片威严与肃穆。 台阶的最下方,无数的文武官员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 相互间低着头窃窃私语着。 适才那些打量的目光便是从这一个又一个小团体的方向望来。 就在许奕默默记下每一个打量自己的目光主人模样之际。 忽然从远处走来数名身着盔甲之人。 为首一人头戴紫金冠,衣着亮银山文甲,身后着一大白色披风。 若不是两鬓之间存在着大量的灰白头发,脸上泛起层层皱纹。 当真算得上一白袍小将。 “大将军李光利。” 就在许奕默默打量之际,耳边忽然传来许镇的低语。 大将军李光利,出身将门世家,其父李通曾跟随前任大将军赵青。 参与了漠北决战,重伤班师,三年后,因旧伤复发病逝于京师。 伴随着漠北决战的最后一位高层将领的逝世,正德帝时隔三年再立大将军一职。 而接任大将军之位的赫然便是李通之子李光利。 许奕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自己曾看过的所有有关于大将军李光利的资料。 许奕之所以对李光利格外关注,除了他是接任赵青大将军职位之人外。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 那便是,李光利还有一层国舅的身份。 其一母同胞的姐姐,便是当今代掌后宫的李贵妃。 他的外甥,赫然便是现太子许雍。 正德十五年爆发漠北大决战,大将军赵青领兵出征。 次年二月,大将军赵青与赵家九十六子弟战死沙场。 三年后,正德十九年,李光利接任大将军一职。 正德二十一年,震惊整个朝野的巫蛊之祸爆发。 前太子许安与其生母赵皇后自缢身亡,许奕被关押至宗正寺幽宁院。 至此开启了长达八年之久的幽禁生涯。 正德二十七年,许奕穿越而来的前一个月,许雍被册封为皇太子。 这一切,是否太过于巧合了? 为何偏偏是李家成为了巫蛊之祸的最大受益者? 巫蛊之祸又是否与李家有关系? 李光利为何会在其父李通死后被册封为兵马大将军? 为何偏偏是在李通死后?而不是在李通死之前? 李通又在漠北决战中起到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许奕摇了摇头,甩开脑海中的一团浆糊,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任何人都保持一份怀疑之心,这是聪明人的行为。 但若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便胡乱咬人给自己树立外敌,那便是蠢货行为了。 第十三章:他来了 “哈哈哈晋王殿下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 人未至,声先传。 李光利洪亮的声音响彻在台阶下方,一时间倒是再度引来无数人的注目。 “李大将军面色红润,可是有什么好事临门了吗?” 许镇上前一步与李光利同时见礼。 一个赋闲在京的七珠亲王,一个兵马大将军外加当朝国舅,着实很难分辨二人身份高低。 “还不是冬至前夕的那场瑞雪导致的嘛。” “这瑞雪兆丰年的祥瑞一出,陛下开心,某这做臣子的岂有不开心的道理?” “晋王殿下您说对不对?” 李光利红光满脸哈哈大笑道,其声直传数百步,惹得无数官员默默点头。 也不知是真认为李光利所言在理,还是单纯为了讨好。 “若是往年,着实是瑞雪兆丰年。” “可今年嘛。” 许镇摇了摇头滋滋感慨道。 至于未说完话的话语,懂得都懂。 关中大旱,八百里秦川颗粒无收,无数关中百姓流离失所。 瑞雪再如何兆丰年,也兆不到那些失了田地、流离失所的百姓身上。 “晋王殿下此言差矣。” “这瑞雪已下,朝廷要做的无非是安抚百姓,使得百姓不耽误明年开春的春耕罢了。” “只要春耕能够正常进行,明年定是一副好收成。” 李光利面色一正,不由得出言反驳道。 “问题是赈灾迟迟没有效果,陛下忧心,吾这七珠亲王亦是忧心不已。” “唉。这段时日以来,吾当真是吃不好、睡不香。” “每每想到那些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百姓,吾这心里便如刀绞一般。” 许镇幽幽叹息一声,脸上说不出的心疼与悲伤。 直看得李光利面色铁青。 许奕静静的看着许镇在那儿大肆表演,心中着实乐开了花。 一个红光满面,大肆吹捧,一个面容憔悴、忧心忡忡。字里行间无一不是百姓。 两者当真是高下立断。 “咳咳。” “祭天大典过后,便是大朝会。” “有陛下在,何愁旱灾无解?” 李光利面露不自然之色,出言岔开话题,直接搬出正德帝来。 “晋王殿下身后这位可是?” 李光利的视线越过许镇,看向其身后的许奕。 “六皇子许奕。” 许镇心中冷笑一声,随即开口回答道。 对于李光利此番前来的目的,其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巫蛊之案爆发之后,现太子许雍入主东宫。 但,若论谁对许雍威胁最大,无疑便是其身后被软禁八年之久的许奕。 只要正德帝一日没有立李贵妃为皇后。 许奕便一日是当朝嫡脉。 “奕儿,还不快来见过李大将军。” “是,奕儿见过李大将军。” 许奕上前一步,脸色如常的朝着李光利弯腰一拜。 言行举止间,布满了皇家礼仪,着实让外人挑不出一丁点的过错来。 “六皇子使不得,使不得。” “哪儿有皇子拜见臣子的道理。” 李光利微微侧身,避开了许奕的礼拜。 “世上是没有皇子拜见臣子的道理,但李大将军科不仅仅只是臣子,还是国舅。” “奕儿身为晚辈,拜见一下长辈,也是符合情理的。” 许镇伸手抚摸了几下胡须,随即开口笑道。 此举纯属故意恶心李光利,若他真敢承受许奕一拜。 不用等到明日,今日大朝会上便会有言官弹劾。 和他许镇玩这一套明知故问,当真是还嫩了点。 李光利逗留一阵,闲话一二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告辞而去。 片刻后。 凝望着李光利消失的方向,许镇微微转回目光,看向身旁的许奕。 “对于李光利此人你了解多少?” 许镇压低声音,低声询问道。 “靖安侯李通之子,后宫李贵妃之弟。” “太子许雍之娘舅。” “亦是当朝兵马大将军。” 许奕低声将自己所了解的信息如实告知于许镇。 “不错,不过了解的还是有些片面。” “不过,幽禁八年能知道这些已经属实不易了。” 许镇微微点头,随即再度叹息道。 “记住了奕儿,此人永远是敌非友。” “明白吗?” 许镇环视左右,见无人在其身侧,这才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奕儿明白。” 许奕眼神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对于为何两人之间永远只能是敌人,而非是朋友。 自然是不言而喻。 只要李贵妃这个暂掌后宫之主的女人没有被正德帝册封为一国之母。 李光利便会一日不放心自己这个赵皇后所出的嫡皇子。 归根结底,还是皇位在背后作乱。 眼看着台阶下的官员越聚越多。 许奕与许镇几乎是同一时间闭上了嘴巴。 人多眼杂,隔墙有耳的道理二人还是明白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很快便到了巳时(后世上午九点钟。) 原本嘈杂混乱的台阶下方,在时间抵达巳时的那一刻,便渐渐平息了下去。 所有人自觉的按照文武所属,职位高低,与下方台阶下排列开来。 “稍后你便站在此地,跟随诸位宗亲一同入场。” 许镇低声交代一番,随即迈步走向宗亲队伍最前列,手持白玉板的双手自然下垂到腹部。 在其身旁分别站立着数位衣着大紫朝服之人。 这些大紫贵人赫然便是整个王朝真正的中枢。 不同于其他朝代,大周王朝的官员制度类似于后世的大明。 为了加强中yang集权。 太祖皇帝在开国之初,便力排众议撤销了前朝三省制度。 改为成立内阁。 历经十一任帝王之后,内阁制度逐渐的完善。 唯一有所区别的便是之前的宰相是一到二人。 而现如今的内阁大学士少则三四人、多则五六人。 相当于从独相,变成了群相,大大削弱了之前宰相的权势。 加强了皇权的绝对话语权。 就在许奕脑海中对照着两个皇朝的内阁制度区别之际。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 抬头望去。 只见天坛外,赫然有着一支上千人的队伍正缓缓朝着天坛行来。 “正德帝到了。” 明光甲士开路,沿途乐声震天,除了皇帝,何人胆敢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第十四章:祭天大典 帝王仪仗缓缓向前。 无论是文官也好,还是武将也罢,亦或者宗亲。 在场的所有官员全部挺直了腰板,摆正了身姿。 用以迎接帝王龙辇的到来。 不一会的功夫,大队仪仗便穿过许镇等人的面前,仍缓缓向前走动着。 直到这时。 才显露出队伍最中心的龙辇所在。 巨大的龙辇上,端坐着一身着黑色龙袍,胸口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之人。 那人身着黑色龙袍,头顶一顶平天冠,平天冠上十二道玉旒整齐垂落。 恰好遮挡住了那人的脸庞,直让人无法看清十二道玉旒背后那人的神情。 ‘正德帝。’ 许奕心中喃喃自语几句,自然垂落的黑色蟒袍袖摆下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握成了拳形。 “呼~!” 悄无声息的呼吸数次,这才平稳住内心的波动。 自始至终,许奕都将波动很好的控制在心中。 至少,面上是未显露出丝毫表情来。 定睛望去。 在帝王龙辇的身旁,赫然还有一人身骑高头大马默默作陪。 身骑高头大马那人二十多岁模样,微胖身材,下巴处蓄着茂密的胡须。 身上着一件墨玉色绣金边朝服。 朝服正中位置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瑞兽麒麟。 整体搭配下来,倒是颇显得几分成熟韵味。 “皇太子许雍。” 从那独一无二的墨玉色绣金边麒麟朝服上,许奕不难分辨出那人的身份。 就在许奕面色如常的观察二人之际。 忽然龙辇右边走出一花白头发的老太监。 此人许奕并不陌生,正是前几日前往宗正寺幽宁院宣读正德帝口谕的那位老太监。 从其出场的位置,许奕心中已然对此人来历有所了解了。 大太监--詹竹。 自幼年时便一直侍奉在正德帝身旁,这么多年来却从未犯过任何一丁点的错误。 由此可见此人能耐之不俗。 詹竹行走在最前方,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 用他那极具辨识度的公鸭嗓朗声道:“陛下驾到。” 此言一出。 数百位有资格参与到祭天大典的文武权臣,宗亲勋贵们如同风吹麦浪一般缓缓朝着刚刚止步的龙辇方向跪拜而下。 口中齐声大呼道:“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正德帝充满中气的声音从龙辇处传来。 那声音,中气十足,哪儿有半点虚弱的迹象? 龙辇缓缓下降。 一旁的皇太子许雍快速翻身下马,走向正德帝。 临近之后,伸出手臂,以供正德帝搀扶。 正德帝将手掌搭在太子手臂上缓缓走下了龙辇。 抬头仰望着数不清的台阶。 可惜,十二道玉旒遮挡住了正德帝的神情。 使人无法通过表情,来判断此时正德帝的想法。 “奏乐!” 当正德帝收回视线之际。 一旁的太监詹竹再度朗声宣读。 一时间,庄严肃穆的乐声响彻在天坛下方。 正德帝松开太子许雍的手臂。 于庄严肃穆的皇家礼乐中缓缓朝着台阶走去。 当正德帝走到第四个台阶时,皇太子许雍默默跟随而上。 当皇太子许雍踏上第五个台阶之时。 其余文武官员、勋贵宗亲,才默默跟随而上。 许雍始终与正德帝保持着四个台阶的距离。 而文武官员们,则始终与许雍保持着五个台阶的距离,与正德帝保持着九个台阶的距离。 此赫然便是天子尊九,储君尊五。 暗合九五至尊之数。 片刻后。 众人终于踏上了天坛。 许奕打眼望去,只见天坛最中心处赫然还有一个高台。 那高台足足拥有九层台阶,且每层台阶都是用一块完整的白玉石切割而成。 高台上下各摆放着一尊巨大无比的青铜鼎。 高台之上的青铜鼎之后赫然摆放着一张案牍。 案牍之上摆放着刚刚宰杀不久的三牲。 许奕的视线微微偏移。 在案牍左边,赫然还摆放着一组硕大无比的青铜编钟。 正德帝整理了整理身上的龙袍,转过身面对所有的文武官员。 视线缓缓从每一位官员身上扫过。 当扫到许奕身旁时。 许奕能明显感觉到正德帝微微顿了一下, 幅度固然很小,但却仍未逃过许奕的双眼。 只可惜,那十二道玉旒实在是太碍事了。 有着那十二道玉旒的存在,许奕永远无法真正观察到正德帝的神情。 这让许奕的心中微微有些不爽。 正德帝的视线环视一圈,最终落在高台之下的大太监詹竹身上。 “吉时已到!” 大太监詹竹公鸭嗓一般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正德帝迈步走向青铜编钟,拿起青铜编钟旁的一柄玉石小锤。 轻轻的击打了一下青铜编钟。 清脆、明亮、悠扬的编钟声如同平静的湖面上被人投入了一颗细小的石子一般。 快速的朝着四周扩散,其声闻之悦耳。 且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神奇之处,那便是使人心中宁静。 伴随着编钟声音的缓缓消散。 正德二十九年的祭天大典正式拉开了帷幕。 但,这一切都与许奕无关了。 许奕如同一个戏外人一般。 冷眼看着那高高在上的正德帝于高台之上。 大声朗读着不知出自何人之手代笔的罪己诏。 将关中大旱的灾罚归纳于己身。 祈求上苍的宽恕,祈福明年的大周王朝能够风调雨顺。 冷眼看着台下的一群小丑,被正德帝三言两语的惺惺作态,弄的眼泪鼻涕一大把。 跪地高声痛呼:‘陛下圣明!’ 冷眼看着所有官员于这处往日里象征着上达天听的天坛之地惺惺作态。 “呵。” 许奕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 这样的大周王朝,难怪会出现巫蛊之祸。 难怪会出现八百里秦川秋夏两季颗粒无收,饿殍满地,灾民易子而食。 难怪会出现数次赈灾皆不利的情况。 单单从这些跪地痛哭,大声高呼陛下圣明的臣子之中。 便能管中窥豹,这大周王朝的官员体系烂到了何等地步。 好在,这大周王朝还是有一些明眼之人,理智之人存在的。 许奕低垂着脑袋,试图用自己恐怖无比的记忆力将所有官员的表现全部纳入脑海之中。 若是有朝一日权在手,定要血染半边天。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只会溜须拍马的败类! 第十五章:根本原因 一场声势浩大、气势森严的祭天大典。 自巳时开始,直至临近午时过半才堪堪接近尾声。 期间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好生热闹。 午时过半(后世中午十二点钟。) “上达天听!” 老太监詹竹仰头看向高台,用他那极具辨识度的嗓音大声宣读。 正德帝正了正身上的漆黑龙袍、 大踏步走向青铜鼎。 自青铜鼎的一旁,取下三根长一米有余的香烛。 待香烛点燃之后。 下方文武官员抬头望去,能够明显的望见三道青烟,自正德帝手中袅袅升空。 正德帝面朝祭司案牍,背对众生。 手持三根长一米有余的巨大香烛郑重的朝着祭司案牍深深弯腰拜了三拜。 随即,整个人无比郑重的将手中香烛插入青铜鼎内。 “宗亲祈福!” 正德帝做完这一切后,微微侧身,大太监詹竹的声音再度响起。 宗亲队伍最前方的许镇面色一正,将手中的白玉板收入袖摆之内。 伸手接过一旁太监递来的香烛。 脚步略有些阑珊的朝着高台之下的青铜鼎走去。 “大周王朝!晋王许镇,代许氏宗亲,祈求上天怜悯!” “佑我大周,来年风调雨顺!” 许镇字正腔圆的朗声道,随即双膝跪地,面朝青铜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后,可以清晰看到许镇的额头已然微微泛红。 将手中的三根香火,插入高台下方的青铜鼎内。 许镇再度脚步阑珊的走回宗亲队伍。 “文官祈福!” 待许镇重新列队之后,大太监詹竹再度朗声道。 话音刚刚落罢。 第一列紫袍贵人中便走出一年约花甲之年的老人。 紫袍老人如同许镇一般,踏步走向高台下方的青铜鼎。 “大周臣子!文渊阁大学士上官鹿代天下数千官员,祈求苍天怜悯!” “愿我大周王朝!明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话音落罢,年过甲子的当朝首辅上官鹿双膝跪地,重重叩响三个响头。 当上官鹿上香转身之后,其额头已然渗出丝丝血迹。 也不知是在和许镇较劲,还是想要以此来表明自己为国为民之大无私。 “武将祈福!” 大太监詹竹面无表情的大声朗读道。 话音刚刚落罢。 李光利便大踏步自武将队列而出。 伸手接过太监递来的香火之后。 以一种远超先前两人的速度,大步走向青铜鼎! “砰!”的一声。 李光利双膝重重跪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真真是听着便感觉膝盖一阵剧痛。 “臣!大周王朝兵马大将军李光利!祈求上天怜悯!” “佑我大周王朝来年风调雨顺,无灾无难!” “佑我大周王朝,边境永安,百姓安居乐业!” 话音落罢,三声额头触地的声音如同宁静的水面被人投入一颗小石子一般。 快速的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当李光利上香之后。 再度转身之际。 额头上的鲜血顺着鼻梁缓缓滴落。 直看得下方数百官员,无不侧目。 许奕面无表情的盯着缓缓归队的李光华。 心中不由得腹诽道:“为了压制住二叔和上官首辅,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倒也算的上是个狠人。” “只可惜,未免有些用力过度了。” 真当正德帝是傻子吗?这点心机他一个登基长达二十九年的帝王会看不出来? “奏乐!” 待三人全部祈福完毕之后。 大太监詹竹再度朗声道。 顷刻间。 天坛之上无数皇家乐师奏响了庄严肃穆的祭祀乐声。 与此同时。 身着墨玉色麒麟袍的皇太子许雍踏步走向青铜鼎。 其身后,是数位手举红木托盘,托盘之上摆放着无数香烛的太监。 当皇太子许雍笔直站立之后。 宗亲队列中大踏步走出一位身着黑色四爪青龙袍的亲王。 那亲王踏步上前,至皇太子许雍身前半步距离时止住步伐。 头颅微微一低。以此表明对一国储君的尊重。 皇太子许雍接过身后太监递来的三根香火,双手托举盛放到那藩王面前。 一举一动中,无不在显露皇家礼仪风范。 待那藩王上香返回之后,队伍中再度走出一人。 原以为祭天大典已经接近尾声的许奕,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想的是多么的天真。 自然,这也无法怪罪许奕,毕竟他了解的祭天大典,全部都是从书籍上看来的。 书籍中,关于尾声的记载确实是文武宗亲之首,上前祈福。 储君立于青铜鼎,观礼文武宗亲礼香祭祀。 但,让许奕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步并非是同时进行,而是一个接一个的上去 小半个时辰后。 许奕正了正蟒袍衣衫,踏步走了上去。 与先前众人一般,微微行礼以示对一国储君的尊敬。 怎料。 原本动作极其熟练的许雍,在见到许奕之后。 竟不知为何,手掌颤抖了一下,险些将手中香火洒落在地面之上。 好在,仅仅只是两三息的功夫,许雍便回过神来。 依照程序,将香火递给许奕。 许奕抬起头,踏步上前,将手中三支香火虔诚的插入青铜鼎内。 返身时,眼角余光深深看了一眼身旁的许雍。 直至此时,许奕才彻底看清许雍的全部面貌。 微胖身材,面白,下巴处留着一撮茂密的胡须。 言行举止间,颇具一国储君的威严。 但不知为何,许奕总感觉许雍此刻同样用眼角在偷偷打量着自己。 许奕面色如常,缓缓朝前走去。 脑海中不断的重复播放着先前行礼时的所有细节。 “看清我面貌时,他手掌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显然是一瞬间愣神之后的自然反应。” “为何独独会在见到我之后愣神?” 许奕返回队列,面无表情的望向前方,实则眼角依旧在打量着许雍。 片刻后。 许奕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年前许镇初次见他时说过的一句无心之言:“奕儿,你与安儿真像啊。” 渐渐的,许奕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也许,真正让许雍慌张的并不是他的出现。 毕竟,他刚一走下马车李光利便能上前查探情况。 李光利是太子许雍的娘舅,如此一来,许雍显然是知道他今天会出现在祭天大典中。 所以,真正让许雍愣神慌张两三息的,其实是他这张与前太子许安有着几分相似的脸 第十六章:小插曲 未时过半(后世下午两点钟。) 在经过长达一个时辰的百官祭祀仪式后。 正德二十九年冬的这场祭天大典终于在一片喜气洋洋中正式落幕。 “恭送陛下圣行!” 满朝文武、宗亲勋贵如同风吹麦浪一般齐刷刷的朝着帝王龙辇所在的方向行礼、 一片祥和宁静的乐器声中。 庞大且极具威严气势的帝王龙辇缓缓升起。 待帝王仪仗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前时。 满朝文武、宗亲勋贵们不由得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原本整齐的队形,也随之而散、 相熟的官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互相搀扶着走向各自的马车。 一些年迈的官员,互相搀扶行走时,脚步不由得都有些阑珊。 若是细看,更有一些官员脸上已然泛起黄豆大小的汗珠。 时值冬日,依照常理而言是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的。 但,今日祭天大典,哪个官员不是天不亮便从温暖的被窝中爬了出来。 匆匆赶到这位于长安城南郊皇家天坛。 随之而来的便是长达数个时辰的站立,且时不时的还要行跪拜之礼,向上苍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往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官老爷们能坚持到祭天大典彻底落幕已经殊为不易了。 一辆辆马车载着一位位无比虚弱的官老爷们缓缓离开南郊天坛, 祭天大典固然已经完美落幕。 但,另一场足以决定整个关中百姓生死存亡的大朝会,此时却依然悄悄拉开帷幕。 许奕快走两步,迎上脚步更加阑珊的许镇。 此时许镇的脸色已然有些苍白。 可还不等许奕搀扶、 许镇便脚步一个阑珊,朝着地面重重摔去。 “二叔!” “晋王殿下!” 许镇的异常,瞬间被周边的紫袍贵人们发觉。 身旁紫袍贵人们惊慌失措中大喊大叫。 但,能穿上紫袍之人,几乎都是半百年龄。 纵使众人有心,也无法改变什么。 唯独距离许镇仍有两步距离的许奕。 许奕惊叫一声,脚底突然发力。 三步并做两步冲向许镇。 眼看来不及搀扶。 临到近前,许奕猛地一个下滑。 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即将摔倒在地面上的许镇。 许镇的脑袋重重的摔在许奕的肚子上,引得身旁紫袍贵人们一阵惊呼。 幸而许奕反应及时,若非如此,许镇这重重一摔,若真是头颅着地。 当真是一件天大的事儿。 “二叔!二叔!” 许奕将许镇缓缓缓缓搀扶起来的,口中不断轻声呼喊着许镇。 当今世上,真心待他的只有两人。 一人为自小相依为命的赵守。 一人便是眼前这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晋王许镇。 若是许镇出事,许奕当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疯! 与此同时。 二人身旁的数位年过半百的紫袍贵人,此时也顾不得避嫌许奕。 纷纷围靠了过来。 这些紫袍贵人中有人曾因政见不合,而与许镇闹过矛盾。 有人曾因种种原因,至今仍与许镇互为政敌。 但,无论先前二人关系如何,此时此刻,他们全都围了过来。 并非是因他们有多么的高尚,也并非是因为他们大度到可以一笑泯恩仇。 而是因为,许镇真的不能出事。 许镇固然因伤而从西域退了下来,但,只要许镇仍活在这个世上一天。 那些曾被许镇打趴下的西域诸国便会因忌惮而不敢轻举妄动! 莫笑晋王腿儿颠,横刀立马仍震啼。 至今,西域诸国中仍流传着这样一句童谣。 在某些被许镇打的狠的部落中,晋王许镇,四个大字仍能做到四字一出,稚童止啼。 现如今大周王朝京师大旱,漠北匈奴蠢蠢欲动。 若是许镇再出事,当真是天大的麻烦。 “取清水来!” 许奕轻声呼唤两句,见许镇未有丝毫反应,根本就不敢用力摇晃。 此时的他已然顾不得身旁之人是谁了。 一声大吼,使得那群紫袍贵人回过神来,纷纷开始吆喝起来。 不一会的功夫,便有侍卫拿着水囊走了过来。 许奕接过水囊,顾不上道谢,直接咬开木塞。 将清水缓缓倒入许镇口中。 “咳咳!” 许镇一声轻咳,使得许奕大松了一口气。 “二叔?” “无事,老毛病了。” 许镇微微摆手,示意许奕安心。 “晋王,要不还是传太医吧。” 当朝首辅上官鹿微皱着眉头缓缓开口询问道。 “无妨,老毛病了,诸位还是先行折返皇宫吧,某歇息片刻就好。” 许镇脸色苍白,见众人齐刷刷的围了过来,心中哪儿还不明白众人在担心什么。 “晋王真的无事?依老夫看,还是请个太医安稳些。” 上官鹿眉头紧皱,有时候固然看不惯许镇的作风,但此时他亦是真的关心。 “无妨。” 许镇再度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离去。 上官鹿叹息一声,道了一声保重,这才离去。 其余众人见状,纷纷道别。 在一定程度上,文官、武将、勋贵分属于三个不同的利益体。 遇到大事,他们或许会团结,但若是风平浪静,他们便是最大的波涛。 “二叔这是老毛病?” 许奕眉头紧锁,目光始终盯着许镇的双眼,许镇自西域回返之后,他可从未听闻过许镇有什么旧疾。 当然,腿上不算,这个属于全国皆知的事情。 眼看许奕不弄清楚誓不罢休,许镇叹息一声这才缓缓道来。 自腿部负伤之后,便时常会出现心悸、胸闷、出汗等情况。 严重之时,甚至还会有呼吸困难濒临死亡的感觉。 诡异的是,往日里只要吃好喝好,便不会出现症状。 可一旦长时间不吃饭,便会再度出现类似的情况。 许镇不是没寻过大夫,甚至就连太医院他都去过数次。 汤药喝了不少,却一丁点好转都没有,该晕还是晕。 “低血糖。” 许奕在听完许镇自述后,脑海中瞬间蹦出来低血糖三个字。 “二叔稍等我片刻。” 话音落罢,不待许镇回话。 许奕便一路小跑着跑向马车。 当许奕再度折返时,手中却多了几块糕点。 低血糖单单是几口清水是无法彻底缓过来劲的。 好在王府马车上一般都会备上一些瓜果糕点。 第十七章:盛世?乱世? 许奕蹲下身,将手中的糕点喂到脸色仍苍白无比的许镇口中。 随即再度喂了几口清水。 片刻后,见许镇脸色稍微好转一些,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今日倒是多亏了你小子了。” 许镇缓缓起身,望向许奕的眼神中不自觉的便带上了丝丝欣慰。 “二叔说的这是哪里话。” 许奕轻笑一声,并未将其当做多么了不得的一件大事儿。 许奕做人的准则向来皆是,他人待我三分好,我定回以七分暖。 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过。 就在二人缓缓走向马车之际。 天坛边缘角落处。 一身着绯红色朝服的瘦小男子,缓缓收回了望向许奕的眼神。 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待二人彻底坐上马车离去之后。 快步行至适才许镇摔倒之地。 一番仔细查看后,自地面上捡起一块黑色残缺布料。 将布料握在手中,绯红色朝服男子脸上的笑容愈发的阴邃起来。 晋王府马车车厢内。 拗不过自家侄儿的许镇,只好无奈的斜靠在软塌上小憩。 不远处的许奕端坐于软塌之上。 一只手挑开车帘静静的望着车窗外的景色。 不一会的功夫马车便彻底驶离南郊天坛。 进入了繁华热闹的长安大街。 长安大街青石板铺成的路面上,商铺林立。 街道上衣着华丽的商人、官员。 意气风发的富家子弟、书生。 带着孩子游玩的大户人家妇女。 沿街叫卖的小贩。 好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透过车窗,凝望着人潮拥挤的长安大街。 许奕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了双眼。 城外饿殍满地,灾民易子而食。 城内安居乐业、嬉笑颜颜。 这,到底是盛世还是乱世? 缓缓放下车帘,许奕闭上了双眼。 看似是在闭目养神。 实则脑海中却在不断地浮现出一行行文字。 而那些文字,赫然便是先前那一卷卷卷宗上所记载的事实。 大半个时辰后。 马车渐渐放缓了速度。 最终彻底停在了原地。 “老爷,六皇子,皇城到了。” 车厢外,晋王府车夫恭敬禀报道。 车厢内,叔侄二人几乎同一时间睁开了双眼。 “走吧,最后一关了,无论如何,奕儿你要记住。” “二叔永远都在你身旁。” 这一刻的许镇浑身上下充满了威严与霸道。 仿佛那个征战沙场二十余载,镇守西域二十载的那位王,他又回来了! 许奕微微点头,率先走出了车厢。 这最终的临门一脚,他来!他见证! 若是连走进皇城、走进金銮殿的勇气都没有,还不如继续呆在宗正寺幽宁院内。 直到再也受不了孤寂,郁郁而终。 冬日的暖风不经意间拂过许奕略显苍白的脸颊。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温柔的大手,在轻轻的抚摸自己那离家八年的可怜孩儿。 “呵。” 凝望着王气蒸蔚的皇城门。 许奕心中冷笑一声,微微闭合眼睑,使人无法看清此时的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转身搀扶着刚刚走下马车的许镇。 叔侄二人顺着人群,大踏步走进了象征着一国核心的皇城。 与许镇威武霸气的气势相比。 此刻的许奕浑身上下看不出丝毫的气势。 但恰恰就是这份与平常人一般无二的气势。 引得身旁的许镇频频侧目。 有时候,能够将所有想法与情绪内敛,且内敛到与寻常人一般无二。 这,亦是一种本事。 顺着人群,行了小半个时辰。 二人才终于抵达了金銮殿外。 此时,殿外已然聚集了上百位达官贵人。 相比祭天大典时的规模,此时金銮殿外的人数虽少。 但气势却丝毫不弱。 毕竟,不是每一个官员,每一个宗亲勋贵都有上殿议事的资格。 见二人走来。 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达官贵人们不由得顿住了话语。 眼神齐刷刷的望向许镇身旁的许奕。 其内,疑惑、好奇者有之,考究、观察者亦有之。 但,更多的还是惊讶与沉思。 许镇眉头微皱,轻轻放开许奕的手臂。 踏步向前走了一步,随即挡在了许奕面前。 “二叔,无妨。” 许奕哪儿不明白许镇的良苦用心,但,真的没必要。 他若是连这点异样眼光都无法承受,岂不是对不起那正德帝大发慈悲赏赐的八年幽禁? 许奕微微挪移,踏步上前,站在许镇身旁。 眼神毫无畏惧的望向那满朝文武。 神色中,充满了不卑不亢。 这不由得让以上官鹿为首的文官们微微侧目。 “晋王殿下!” 就在双方互相打量之际。 大太监詹竹脚步匆匆的带着一手提药箱的中年男子赶来。 “晋王殿下,听闻您在天坛晕倒,陛下甚是挂念。” “特着咱家寻了冯太医前来为您诊脉。” 大太监詹竹三言两语便将前因后果讲明。 更是在冯太医三个字上微微加重了声音。 但凡是真正的达官贵人,谁人不知那冯太医向来只为皇帝诊脉。 “有劳冯太医了。” 对于詹竹话语中的深层意思,许镇显然心中明白。 缓缓拉开青龙袍的袖摆,将手腕递给一旁的冯太医。 “晋王殿下是不是时常有饥饿感、自汗、乏力、头晕等症状?” 冯太医收回手指,轻声询问道。 见许镇点头之后。 冯太医毫不思索直接从药箱内拿出纸笔,俯下身迅速在纸上写出一个药方。 “晋王殿下并无大碍,只不过是脾气虚罢了,此药方,以中火熬制半个时辰,每日早晚各服用一次,持续五日即可。” 冯太医起身将手中药方呈给许镇,低声交代一二。 “有劳冯太医了。” 对真正有本事之人,许镇是不介意礼贤下士。 “既然晋王殿下无碍,咱家便不过多叨扰了,这便前去复命。” 大太监詹竹轻笑着告辞。 临转身之前,眼角不由得看了一眼一旁的许奕。 嘴角的笑容自始至终都未曾消散。 若说与许镇交谈是为职业假笑。 那么大太监詹竹临行之前的笑容,便多多少少有些发自内心了。 真笑与假笑最大的区别便在眼睛。 察觉到詹竹双眼微微内陷后。 许奕双眼微微眨了两下,以作回应。 都是聪明人,有时候有些事情,根本无需言语交谈。 只需要一个眼神,对方便能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深意。 且,此种方式更为隐秘,亦更为安全。 第十八章:再被弹劾 “铛!铛!铛!” 清脆的钟摆声自金銮殿殿门口响起。 有资格参与议事的满朝文武百余人在钟摆声响起的一瞬间。 自发的前往金銮殿殿门口战列。 “你在这儿,遇到任何事都不要怕,二叔永远在你身旁。” 许镇临行前将许奕安排在宗亲队伍的中后位置。 惦念到自家侄儿是第一次参加朝会,且是关乎自身命运的朝会。 纵使知道自己侄儿心智过人,仍不可避免的再三叮嘱。 身为二叔的许镇此刻心中竟莫名其妙的生出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觉。 见许奕再三点头之后,许镇这才从袖摆中掏出白玉般,脚步略阑珊的朝着最前方走去。 “铛!铛!铛!” 清脆悦耳的钟摆声足足响了九次才停歇。 当钟摆声缓缓消散之后,满朝文武已然与金銮殿前列队整齐。 高大且充满森严感的金銮殿殿门被人从内缓缓拉开。 午后的阳光透过殿门、照耀进金銮殿内。 颇显的那高大无比的金銮殿气势森严,让人不敢直视。 文武百官在殿门彻底大开之后,这才缓缓走进金銮殿内。 越过门口威风凛凛的明光甲士,许奕彻底走进金銮殿内。 双眼目不斜视的同时,也在快速的用眼角打量着金銮殿。 金銮殿最前方的一座九层高台上,摆放着一把金玉雕刻而成的龙椅。 一身黑色龙袍,头顶一顶平天冠的正德帝端坐在龙椅之上。 其身旁一头生鹤发的老太监手持一柄看不清材质的鞭子恭敬的立在一旁。 此人赫然正是那互道过善意的老太监詹竹。 龙椅的左下方,身着墨玉麒麟袍的许雍正襟站立、目不斜视。 但不知为何,许奕总感觉许雍的眼角亦在偷偷的观察着自己。 “啪!” 老太监詹竹将手中的长鞭重重甩响。 “上朝!” 偌大的宫殿内同时回响着两种声音,一种是清脆的鞭子声,另一种则是詹竹的公鸭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齐刷刷的朝着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弯腰行礼。 在非大朝会与祭祀大典等仪式上,大周王朝的君臣之间,一般并不流行跪拜之礼。 “众爱卿平身!” 许是当初建造金銮殿时,便经过无数能工巧匠的深思熟虑。 龙椅之上的那人只需轻轻开口,其声音便能通过回音清晰的响彻在每一个官员的耳中。 其声恢宏浩大,且充满威严。 皇家之物,当真是自有其奥妙所在。 “谢主隆恩!” 文武百官在闻得平身之言后,再度齐刷刷的直起腰板。 一切,都好似排练过无数次一般。 “何人有事呈奏。” 正德帝的声音自龙椅上传出,经大殿回响之后,清晰的响彻在每一个在场官员的耳中。 “何人有事启奏?” 正德帝的声音再度传来。 并非正德帝故意不开启今日议事。 而是自太祖皇帝起,便定下规矩,朝会伊始,帝王三问。 三问过后,若无他事,当正式开启议事。 此举一来是为了彰显国君以天下事为先。 二来则是为了防止突发情况发生。 若无意外,每日朝会的大部分内容早在一天前,便会由内阁呈送到皇帝案头。 当第二问缓缓消散之际。 文官中后方位置走出一身着绯红色朝服之人。 “陛下,臣有本启奏。” 身着绯红色朝服之人恭敬行礼随即大声启奏。 “常爱卿何事启奏?” 正德帝略感有趣的看向台下的常水荣,登基二十九年来,正德帝最喜常水荣这般官员。 每每都能给他带来一丝不一样的惊喜。 “回陛下,臣要弹劾。” 此言一出,满朝官员无不侧目,祭天大典之后,便是有关赈灾一事的商议。 这是所有有资格参与朝会之人,人尽皆知的事情。 常水荣这个时候弹劾?要弹劾谁?弹劾的又是否是己方之人? “常侍郎,莫要忘记今日的正事。” 一身大紫色朝服的上官鹿扭头看向常水荣,言语中看似提醒,实则是在警告。 没有人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更何况还是在即将开始关中大议的前提下。 天知道这常水荣此番弹劾的是不是自己一系的官员。 “上官首辅所言极是,吾等当以关中大灾为重。” “常侍郎想要弹劾,可等朝会结束后,再行弹劾之事。” 一向与上官鹿不和的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扭头看向常水荣。 二人固然不和,但在某些时候,却又是利益共同体。 且,对于一向以孤臣自称常水荣,同样不喜。 “二位阁老此言差矣。” “常某此番弹劾虽不如赈灾一事紧要,但却事关皇家礼仪。” 常水荣面对两位阁老依旧不卑不亢。 不知为何,闻得弹劾之人非是官员,而是宗亲,姚延津与上官鹿二人对视一眼。 皆默默的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咳咳。” 正德帝轻咳一声,严肃道:“事关皇家礼仪,同样不可小觑。” “常爱卿尽管奏来。” “是!” 得到正德帝应允的常水荣,拱手行礼随即面不改色的朗声道。 “臣今日所要弹劾之人,正是当朝六皇子。” “身为皇子,入殿却衣衫褴褛,着实有失皇家风范。”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许奕,一些官员眼神中不自觉的带上了怜悯之色。 正德帝自继位以来,尤为注重皇家礼仪。 曾有宗亲,便因不经意间触犯皇家礼仪,而被正德帝好生训斥。 不仅罚了半年俸禄,更是当众延仗二十以儆效尤。 这六皇子刚刚走出宗正寺,便触犯皇家礼仪。 着实让人不知该说他是倒霉还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六皇子许奕?” 正德帝一声不带丝毫感情的反问响彻在大殿内。 着实让许镇后背起了一层冷汗,熟悉正德帝的他如何听不出来此时的正德帝已然有些不太高兴。 本就因巫蛊之祸被软禁八年。 现如今又触犯皇家礼仪,这可如何是好。 许镇担忧的看向依旧面色如常的许奕。 见许奕面色如常,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回身之际,眼神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常水荣,直吓的常水荣险些摔倒在地上。 纵横沙场二十余年充满杀意的眼神,又岂是他一个个小小的御史台左侍郎能够承受的住的? 第十九章:正德帝的态度 “回陛下,正是六皇子许奕。” 待许镇的视线远离之后。 常水荣深呼吸数次,定神之后再度望向高台。 “哦?吾观六皇子许奕衣着并无不妥之处啊。” 正德帝眼神望向一直静静站立的许奕,不知为何。 每当他看到那张三分似赵皇后,三分似前太子许安的脸庞时。 心中总会泛起丝丝涟漪。 这种感觉,让他感觉异常的不舒服。 “臣有物证在手,可否让六皇子出列与臣对峙。” 常水荣自以为极其了解正德帝的心思,因此投其所好起来并无任何心理负担。 至于弹劾六皇子?他存在的意义便是弹劾,莫说是六皇子。 只要正德帝需要,无论是晋王许镇、还是首辅上官鹿,亦或者是兵马大将军李光利。 他随时都可以奋不顾身的站出来弹劾。 “允。” 得到正德帝允许之后。 许奕大踏步走出队列,恭敬拱手行礼之后。 转身面无表情的看向这个先后两次弹劾自己的常水荣。 灰白色的头发,消瘦的面颊,洗的微微泛白的绯红色朝服。 这些无一不在表明,眼前这位御史台左侍郎平日里是一个极其清廉的官员。 熟读各类典籍,看过无数纪录片的许奕心中深深的明白,这类人要么真的清廉无比,一心为公。 要么便是虚伪至极,装模作样,欺上瞒下之辈。 但无论常水荣是哪种人,在许奕眼中最终都会变成死人。 一个两次弹劾自己,想要致自己于死地之人,许奕还没有大度到以德报怨的程度。 “常侍郎弹劾某衣衫褴褛,有损皇家风范?” 许奕毫不胆怯的望向常水荣。 “正是。” 许是许奕过于冷静,使得常水荣心中没底,一句正是说的毫无气势。 而在许奕反问的话语脱口而出之际。 龙椅之上的正德帝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他称呼我为陛下?而非父皇?” 凝视着许奕的背影,正德帝心中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常侍郎所说物证可否是某身上的布料?” 许奕大大方方的掀开蟒袍下摆,露出其内黑色长裤。 黑色裤子不知何时破损了一块,且隐隐约约间泛起了黑红之色。 “正正是。” 许奕的坦荡让常水荣一时间险些说不出话来。 自始至终他都未能想明白许奕为何胆敢如此坦荡。 要知道,衣衫褴褛可是触犯皇家礼仪的大事儿! “祭天大典之后,晋王殿下因体力不支,险些摔倒在地。” “某心忧晋王殿下安危,但因距离仍有两三步之远。” “无奈之下,只好以自身受伤为代价,用身体接住晋王殿下。” “从而避免晋王殿下因头颅触地,而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势。” “敢问常侍郎,是某身上衣衫重要,还是我大周王朝的晋王殿下重要!” 许奕声如洪钟般大声质问道。 青石板上的滑铲,且是如此危急关头,可想而知当时许奕所用的力道是何等之大。 在常水荣弹劾的一瞬间,听得衣衫褴褛四个大字时。 许奕便意识到了额问题出在哪儿。 但,正如许奕最后一句话一般,是皇家礼仪重要,还是晋王许镇的安危重要?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回答。 许奕话音落罢。 满朝文武几乎同时将目光看向许奕。 在见到许奕蟒袍之下的黑红血迹之时,众人不由得齐刷刷点了点头。 “常侍郎,还请您回答某的问题。” “是某身上的衣衫重要,还是大周王朝的晋王殿下重要!” 许奕目光如冰,一字一句的询问道。 “是是是” 心知失算了的常水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因官职因素,当时的他只能身处天坛边缘。 恰逢当时几位大学士快速围了上来,这也导致常水荣并未看清全貌。 反而是只能通过众人散去后,许镇不经意间的拍了拍许奕身上的尘土来作为判断的根据。 自然,像他这类的言官,以往弹劾的时候也并不需要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捕风捉影,向来是言官的拿手好戏。 只不过没想到,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证据,却还是闹出这等闹剧。 “自然是晋王的安危更为重要!” 龙椅之上,正德帝的声音适时响起。 哪怕他再看重皇家礼仪,此时亦不能明着说出来。 一个征战二十余载,镇守西域二十载,最终负伤退下的七珠亲王对于大周王朝何等重要,正德帝岂会不知? “常水荣。” 正德帝大声呵斥道。事关晋王,在如今的形势下,由不得正德帝不慎重。 “臣在。” 常水荣闻言,直接双膝跪地,其内心依然开始忐忑。 “你可知罪?” “臣知罪。” 常水荣的头颅愈发的低垂,几乎已经与地面相持平。 “朕赐予御史台弹劾百官之权,不是让你们听风便是雨,捕风捉影肆意弹劾的!” “念在你忠心维护皇家礼仪的份上,此番延杖二十!罚俸一年!” “你可有怨言?” 最终,正德帝还是高高举起板子,轻轻放下。 “臣无怨言。” 常水荣诚惶诚恐的大声回应道。 但在其内心,却是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甚至还有些沾沾自喜。 看似是惩罚极重,罚俸一年、二十延仗。 实则常水荣明白,通过此举,他在正德帝的心中已然悄悄上升了几个台阶。 当金銮殿外响起常水荣的惨叫时。 满朝文武中竟有大半眼含喜悦。 由此不难看出,常水荣这个孤臣,是何等的孤。 许奕放下摇摆,转身朝着正德帝再度拱手行礼。 随即默默退回自己所在的队列。 自始至终,许奕的脸色都未有太大的波动。 这不由得让一众官员暗暗称奇。 片刻后。 脚步无比阑珊的常水荣再度出现在金銮殿内。 不经意间望向许奕背影的眼神中。 充满了恶毒与怨恨。 龙椅之上,十二道玉旒之下,正德帝视线缓缓从常水荣身上挪移到许奕身上。 随即又从许奕身上,再度挪移到常水荣身上。 因十二道玉旒的存在,使得众人无法看清正德帝的脸色与眼神。 第二十章:吃瓜群众 一场无异于闹剧的弹劾最终以御史台左侍郎常水荣罚俸一年,延杖二十而落幕。 龙椅之上。 正德帝再度三问。 这一次,并无意外发生。 “啪!” 一旁的大太监詹竹再度甩响手中的长鞭。 文武百官不由得面容严肃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 今日朝会的重头戏已然拉开了帷幕。 正德帝缓缓起身,迈步在高台之上。 “自关中大旱爆发以来,八百里秦川颗粒无收。” “关中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每每思及,朕心中甚痛。” “怜我百姓,何至于此!” 正德帝顿住脚步,面向文武百官。 “然,旱灾爆发之后,朕数次命地方郡府开仓放粮!” “甚至不惜自中原诸郡调集粮食用以赈灾。” “但,最终结果却不尽人意。” “诸位爱卿可知问题出在何处?” 正德帝大声询问,其声如同洪钟大吕,重重的敲响在每一个官员的心中。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大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满朝文武眼观鼻、鼻观心之际。 正德帝再度大声开口道:“是因为百姓的父母官出了问题。” “是因为百姓的父母官中出现了老鼠屎!害群之马!” “自赈灾以来共有四十六位官员因贪污被朕斩去了首级!” “其内,更是包括长安城的三位京兆尹!” “诸位,难道我大周王朝的官员,百姓赖以生存的父母官们真的烂到了此等地步吗?” 正德帝痛心疾首道,声音中不自觉的便带上了悲腔。 寂静。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任何一个官员胆敢在这个时候触正德帝的眉头。 皇太子许雍甚至更是低下了头颅,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还是说,那些人的贪念已经强大到连满门抄斩都不怕了?” “呵。” “哑巴了?” 正德帝冷笑一声,视线扫过台下的每一个官员。 见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心中不由得一阵火起。 就在正德帝忍不住要大发雷霆之际。 眼角猛然看到一人,那人正襟站立、不卑不亢,当所有人都低下头颅之际。 他依旧站立如常。 那人赫然便是六皇子许奕。 不知为何,原本正要大发雷霆的正德帝转身迈步走向龙椅。 “诸位,关中大旱可还有解?” 正德帝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次,无人再敢装聋作哑。 一个个主意自那些官员口中脱口而出。 有人言,赈灾先惩贪。 有人言,当再度调集粮食缓解关中局势。 百人百语,出的却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这不由得让正德帝眉头紧皱起来。 “肃静!” 正德帝不耐烦的怒吼一声。 “啪!” 其身旁的大太监詹竹适时的挥响手中的长鞭。 顷刻间,整个朝堂再度死寂起来。 “百人百语,却都在老生常谈,当真是可笑至极。” “既然大家这么知谋善策,不若大家再度推选出一位京兆尹,总领赈灾事宜如何?” 正德帝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 死寂。 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面,已经撤销了三任京兆尹。 现如今何人还敢上任。 只见众人一个个再度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能够走到朝堂议事这一步的官员,哪个不是老狐狸? 岂会不明白浑水摸鱼以及法不责众的道理。 纵使有些官员有心为民,此刻也不敢站出成为众矢之的。 “上官鹿。” 正德帝冷笑一声,缓缓点出一朝首辅上官鹿的名字。 “臣认为,户部左侍郎张珣可担此重任。” “一来,赈灾粮款调拨本就属户部职责,张侍郎身为户部侍郎,对此自然极为熟悉。” “二来,张侍郎自上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未曾犯过一丁点的错误,此等心细之人,能力定然不俗。” 上官鹿出列朗声道。 怎料,上官鹿话音刚刚落罢。 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 文武百官们不由得向后望去,只见一身着绯红色朝服的中年男子面色苍白的重重摔倒在地。 而此人,赫然便是上官鹿先前提起的户部左侍郎张珣。 “陛下臣臣亦想接下此任,奈奈何臣有心无力啊。” “实不相瞒臣臣于冬至前夕旧疾复发,正欲在祭天大典后向陛下请辞。” “怎怎料适才头眼昏花,唉!” 户部左侍郎张珣面色惨败的无力叹息道。 他宁愿辞官不做,亦不愿趟这趟浑水。 辞官固然远离权利,但仍能在老家做个富家翁。 若是趟了这趟了这趟浑水,莫说升官发财了,一家老小恐怕皆要一命呜呼了。 说着说着,张珣猛然面色一变,一口鲜血直接喷洒而出。 “传太医!” 正德帝面无表情的看向脸色惨白的张珣,眼神中浮现一抹厌恶。 “谢谢陛下隆恩” “臣臣这是旧疾,药石无医,还是不麻烦陛下了。” 张珣的脸色更加惨白起来,其本身身患旧疾不假,但绝不像他适才所言的那般严重。 若是露了馅,则一切晚矣。 “陛下,张侍郎身患旧疾一事,臣亦是知晓。” “还望陛下开恩,允张侍郎告老还乡。” 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起身担保道。 正德帝深深看了姚延津一眼,随即大手一挥道:“允。” “不知姚爱卿可有人选推荐?” 正德帝声音如常,听不出丝毫喜怒。 “臣以为,赈灾当先止贪。” “臣以为刑部右侍郎娄闻义可担当此大任。” “一来,刑部本就负责全国案件,有着提审之权,惩贪本就在刑部职责范围之内。” “二来,四十六位贪污官员中,大半是经娄侍郎之手抓捕,对于惩贪娄侍郎要更加老练一些。” 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逐条逐理的缓缓分析道。 许奕眼神飘忽一下,自姚延津的背影之上,挪移到一旁的上官鹿身上。 随即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二人一番举荐,在许奕看来无非是一场狗咬狗罢了。 那张珣显然是姚延津一系官员。 而刑部右侍郎娄闻义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那上官首辅一系。 ‘当真是一出好戏。’ ‘这大周王朝的朝会,远比我想象中还要精彩。’ 首辅与次辅的互相攻坚显然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只不过可怜了那户部左侍郎与刑部右侍郎了。 两个倒霉鬼无疑成了这场攻坚战中的牺牲品。 许奕心中冷笑一声,默默做起了吃瓜群众。 第二十一章:也许也曾后悔过 人在殿中站,祸从天上来。 刑部右侍郎娄闻义万万没想到,自己上一刻还在安安静静的做个吃瓜群众。 笑看户部左侍郎张珣满脸绝望的告老还乡。 下一刻,这泼天大祸,便径直朝着自己迎面而来。 “陛陛下。” 娄闻义口干舌燥的走出队列,脑海中飞快的旋转,思索着该如何才能从这致命漩涡中脱身。 旱灾持续到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滔天漩涡,当真是谁去谁死。 赈灾不利,得罪正德帝。 赈灾得力,得罪那些暗中发财的世家。 这无疑是一个两难的局面。 ‘怎么办?’ ‘怎么办?’ ‘现在装病告老还乡还来得及吗?’ ‘该死的张珣,为什么连告老还乡都要跟我抢!’ 就在娄闻义不知该当如何是好之际。 身为派系首脑的上官鹿出列行礼。 朗声道:“陛下,臣以为娄闻义并不适合担此重任。” “一来,娄闻义身为刑部右侍郎有着不可推卸的公职在身。” “现如今的刑部本就缺乏人手,若是再调离一个右侍郎,于情于理皆不合适。” “二来,娄闻义自上任以来,便一直在刑部任职,审理案件他着实是个能手。” “但若是赈灾,恐怕会适得其反。” “现如今的关中百姓已然经不起一丁点的动荡。” “还望陛下明察。” 上官鹿的声音,听在娄闻义的耳中,当真是如同天籁之音一般。 “陛下,臣有心为陛下分忧,但奈何年关将至,刑部事务着实繁多。” “臣有时候,都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半来用。” 娄闻义抬起头,可怜巴巴的开口说道。 “哦?是吗?” 正德帝怒极反笑:“娄爱卿如此为国操劳,着实令朕感动。” 寒冬时节,娄闻义闻言竟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冒汗。 来不及细思,急忙拱手行礼道:“刑部事宜,臣之本分。” “好一个臣之本分。” “娄爱卿为国操劳,朕也不是那不知体恤下属之人。” “但念及年关将至,刑部事务繁忙,当以正事为主。” “这样吧,待年后,朕允娄爱卿休沐一年好好养养身体如何?” 休沐一年四个大字一出。 娄闻义瞬间如坠冰窟。 这哪里是体恤下属啊,这分明就是将他打入冷宫! 休沐一年?呵,一年后再回来时他还是刑部右侍郎吗? 但,君无戏言。 “臣谢陛下隆恩。” 欲哭无泪的刑部右侍郎恭敬拱手行礼。 内心则不断的自我安慰。 ‘我仅仅是被罢官罢了,有上官首辅在,说不清什么时候还能东山再起。’ “这比起仕途无望的张珣,已经强出来不少了。” 不知为何,想到户部左侍郎张珣的下场,娄闻义一时间竟感觉轻松了不少。 沉重的心情也在想到张珣时,缓解了不知多少。 伴随着刑部、户部两位侍郎的落幕。 金銮殿内一时间再度陷入死寂之中。 超过半数的文武官员,甚至就连大口喘息都不敢。 生怕自己一个大喘息惹来了灭顶的目光。 成为了他人博弈的牺牲品。 正德帝目光缓缓转动,眼神中已然出现不耐烦的神色。 若是平时,娄闻义的推脱或许仅仅只是罚俸半年便已足矣。 但,现如今的正德帝明显是要各打五十大板。 “何人可担赈灾重任?” 正德帝缓缓起身,目光中已然浮现出丝丝冰冷。 ‘难道真的非他莫属?’ 正德帝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那道依旧挺直的身姿,心中喃喃自语道。 许镇联合几位宗老前来为许奕说情之事,所知者甚少。 碍于巫蛊之祸重提,冬至前夕天降瑞雪。 以及晋王许镇和几位宗老的面子,正德帝不得不松口让许奕参与祭天大典以及朝会。 但,自始至终,正德帝都未想过真正让许奕走出宗正寺。 尤其是在看到那张异常熟悉的脸庞后,正德帝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了起来。 但,一国之君并非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皇帝,亦有着独属于皇帝的无奈。 “何人可担赈灾重任?” 正德帝不由得加重了嗓音,不满之意已然溢于言表。 结果,满朝文武包括那些紫袍阁老们,皆眼观鼻、鼻观心。 无人胆敢上前应话。 至于以李光利为首的武将。 更是早在进入金銮殿的一瞬间,便自觉的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 这种破事,他们可不想掺和。 免得羊肉没吃到,反而惹得一身骚。 正德帝的眼神愈发的冰冷。 与此同时,大殿内愈发的死寂。 当真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部分官员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何人可担赈灾重任!” 俗话说,事不过三,当正德帝三问之后。 金銮殿内的气氛已然降至冰点。 首辅上官鹿与次辅姚延津悄无声息的对视一眼。 “再选一个替罪羊。” 一股多年为敌的默契在空中碰撞。 仅仅一眼,双方便不谋而合起来。 未等两人选定替罪羊。 晋王许镇便踏步走了出来。 这不由得让两人微微侧目。 “陛下,臣有一人选,可担此重任!” 许镇话音刚刚落罢,大殿内便响起一连串轻微的喘息声。 显然,许镇的话语对于众人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 但,诡异的是,正德帝并未第一时间询问。 反而是意味深长的盯着许镇的脸庞。 一时间,金銮殿内的气氛再度恢复成冰点。 适才大松一口气的官员们不自觉的再度屏住呼吸。 生怕一个不注意便惹火烧身。 “陛下,臣有一人选,可担此重任。” 许镇再度抱拳恭声说道。 “何人。” 正德帝面无表情的询问道。 但其眼神,却充满复杂的看向那个依旧身姿笔直,脸色平淡如水、不见一丝一毫涟漪的许奕。 自始至终,他都未见许奕脸色出现过丝毫的变化。 可,不知为何,许奕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复杂。 一切只因,许奕那张脸太过于熟悉。 三分似赵皇后,三分似前太子许安。 或许正是因为许奕的长相,他才会八年不见许奕。 在别人提起许奕时,也会装作视若无物。 想来,八年时间里,正德帝也许曾后悔过吧。 第二十二章:顺势而行 “回陛下,臣举荐之人才,为六皇子许奕。” 许镇的回答,如同平地起惊雷般,震的满朝文武皆面色一变。 皆忍不住低声窃窃私语起来,着实是从许镇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太让人震撼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这赈灾重任是个天大的坑。 谁跳进去纵使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而晋王许镇屡屡维护许奕的事迹众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些。 许镇猛地整出来这么一出,着实让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本庄严肃静的金銮殿,因许镇的一席话,直接变成了菜市场。 到处都是嗡嗡细语。 嗡嗡嗡嗡的让人好不心烦。 “肃静!” 正德帝面色一黑,大声呵斥道。 “啪!” 与此同时,大太监詹竹再度挥响了手中长鞭。 “六皇子许奕?” 躲无可躲的正德帝明知故问的反问道。 “正是六皇子许奕。” “常言道,举贤不避亲。” “臣执掌宗正寺近一年光阴,深知六皇子许奕之才华。” “此等人才不应埋没在宗正寺内。” 许镇将手中的白玉板高高举起,遮住了自己的面颊。 对上恭敬之余,又使人无法看清他的脸色。 “陛下,臣认为晋王此言有待考证。” 原本默默吃瓜的李光利在六皇子许奕五个大字一出之后,便再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吃瓜了。 “其一,六皇子于幽宁院生活八年,期间未有大儒进出教导,臣不知晋王殿下所言的才华从何而来。” “其二,六皇子至今仍是戴罪之身,戴罪之身能够参与祭天大典,能够参与参与朝会,已然是陛下格外开恩可。” “其三,赈灾一事关乎整个关中百姓的生死存亡,着实不能有丝毫马虎,非是臣不相信晋王的眼光,而是,此事着实马虎不得。” 李光利侃侃而谈,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许奕戴罪之身、赈灾不得马虎。 若论当今天下,谁最见不得许奕好,首当其冲的便是这李光利。 “陛下,李大将军此言差矣。” “谁说未有大儒便不能自学成才?” “谁说戴罪之身便不能戴罪立功?” 许镇转身看向李光利,眼神丝毫不让。 “陛下,臣至今从未听说过有何人可以自学成才,且成长为国之栋梁!” “既然晋王对六皇子如此自信,陛下不妨寻大学士考校一二。” “也好证明六皇子当真有这个才能,免得到时候赈灾不成,反而弄巧成拙,误了国家大事。” 论吵架,李光利当真还从未怕过谁。 其内心,更是对许奕有着诸多不屑。 但,不屑归不屑,这个机会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许奕的。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龙椅之上,正德帝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位大臣因许奕而争吵。 刚想张口考校许奕一二。 一个本不应该出列的人却大步走了出来。 “陛下,臣有本要奏。” 一身着黑色青龙袍,头发白的不见一根黑丝的藩王走了出来。 “十三皇叔有话但说无妨。” 正德帝缓缓起身,以示尊老,能被正德帝唤一声皇叔的人,可想而知此人资历有多老。 但,正德帝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他会在此时站出来。 这位十三皇叔向来与世无争,上一次在朝堂之上出言上奏。 还是两年前。 而那次上奏的内容,却让正德帝有些哭笑不得。 仅仅只是因为许奕下棋没有让着他,他便上奏弹劾。 “陛下,臣久居宗正寺,与许奕亦是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臣以为,李大将军方才所言不妥。” “这世上,当真有自学成才之人,至少,臣本身曾亲眼见证过。” “现如今,既然满朝文武无人接下赈灾重任。” “陛下不妨给他一次机会,允他戴罪立功。” “若是他当真滥竽充数,陛下适时再将其重新关押回宗正寺即可。” 话音落罢。 十三王爷略显弯曲的腰背再度弯曲了一下,拱手朝着正德帝行了一礼。 李光华略显气馁的看了一眼十三王爷。 天知道许镇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把向来与世无争的十三王爷抬出来给许奕背书。 作为当今世上硕果仅存的几位老牌王爷,他们固然没有实权。 但,他们与皇室宗亲内的地位可从来都不低。 尤其是当今圣上,最是看重皇家礼法。 “十三皇叔快快请起。” 正德帝满眼都是无奈,一边礼让十三王爷,另一边目光却一直盯着十三王爷身后那几位蠢蠢欲动的老牌王爷。 “是。” 十三王爷并未倚老卖老,起身后自觉的返回了队列。 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关乎他的事情了。 纵使正德帝真的拒绝他的提议,也无所谓。 反正其身后还有几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牌王爷在呢。 ‘许奕啊许奕,老夫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其他的便要看那几位主的了。’ ‘下次下棋若是还不让老夫赢,呵呵,等着挨弹劾吧你!’ 十三王爷一边腹诽一边瞪向许奕的后背。 直让许奕感觉身后时不时的传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冷风。 “诸位爱卿,可有不同意见?” 凝视着那几位半截身子入土、且蠢蠢欲动的宗老。 正德帝不由得出言询问道。 “回陛下,臣无意见。” “回陛下,臣无意见。” “回陛下,臣无意见。” 上官鹿、姚延津等六位阁老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出言回复道。 此时的众人巴不得早点将这烂摊子给甩出去。 现如今好不容易有人主动请愿接过这堆烂摊子。 他们又岂会出言反对? “回陛下,臣等亦无意见。” 六部尚书几乎同时出言回复,若是再持续下去,天知道战火会烧到谁的身上。 “回陛下,臣等亦无意见!” 时不时装聋装傻的文官团体,此时完全摒弃了往日里的恩怨,异口同声的回应道。 龙椅之上。 正德帝凝视着满朝文武,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冷笑。 心中喃喃自语道:“这便是朕的官员,这便是朕赖以治理天下的官员?” 一股说不出的失落感浮现的正德帝的心头。 闻得满朝同意声。 许镇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 有时候,借势而为当真是异常的轻松。 此番除了请出几位宗老付出了一些代价之外。 其余的,皆是水到渠成。 第二十三章:以退为进 大势不可为。 当数日前晋王许镇搬出来数位宗老之时。 正德帝便已然预料到了会有今日这一幕。 但。 正德帝万万没想到的是,此番满朝文武竟会这般没有骨气。 好似赈灾一事就是块黄泥,落在谁手上谁倒霉一般。 这不由得让正德帝怒上心头。 耳边那一声声附议声越是整齐。 正德帝的心中便越是火起。 正德帝的视线微微偏移,撇了一眼始终位于龙椅右下方恭敬站立的大太监詹竹。 “啪!” 始终关注着正德帝动向的老太监詹竹,适时的挥响了手中的长鞭。 清脆的鞭声响彻在整座金銮殿内。 顷刻间,附议声彻底消失不见。 所有人恭敬站好,目光齐刷刷的望向龙椅之上的正德帝。 随着大殿内的气氛愈发的凝固。 大半文武官员竟不自觉的心生恐慌起来。 文官担忧好不容易愿意站出来的替罪羊被正德帝否决。 而武将之首的李光利此刻则在担心正德帝真的应允了下来。 无论许奕有没有真本事,对于李光利而言。 最好的结果便是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再其次,便是永远不要走出宗正寺幽宁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正德帝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这不由得让众人更是紧张起来。 就连一向自认为胜券在握的晋王许镇,也不由得后背泛起层层细汗。 高台左下方的皇太子许雍,看似一脸云淡风轻,实则那麒麟袍袖摆下的双手,早已布满了汗水。 唯有许奕,依旧笔直的站立,脸上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好似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干系一般。 这不由得让龙椅之上的正德帝暗暗称奇。 心中对这个被自己幽禁八年之久的儿子,头一次真正的正视了起来。 “许奕。” 正德帝充满威严的声音,率先打破了金銮殿内的死寂。 但与此同时,却又使得满朝文武更加紧张起来。 “臣在!” 许奕踏步出列,恭敬拱手行礼。 若是按照皇家礼仪,此时的许奕应当称呼正德帝为父皇。 但,莫要忘记,此时的许奕仍是戴罪之身。 罪人,是没有资格称呼皇帝为父皇的。 “赈灾一事,可有头绪?” 正德帝缓缓开口询问道。 赈灾一事,刻不容缓,若许奕真有本事赈灾,允他戴罪立功又能如何? 一个被软禁八年的皇子,一个失去了后宫、失去了赵家的皇子。 又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正德帝心中已然渐渐有了决定。 至于许奕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则要靠他自身了。 “回陛下,臣以为当赈灾、遣返同时进行。” 许奕面色如常朗声回答道。 “哦?如何赈灾,如何遣返?” 遣返一词,当真是头一次出现在金銮殿上,这不由得让正德帝起了丝丝好奇。 “冬至前夕,天降瑞雪,极大的缓解了关中旱灾的形势。” “但,与此同时,单单是长安城外,便多了数千冻死骨。” “故,臣认为当务之急应当是先确保百姓能够扛过这个冬天。” “待来年开春之后,协调各地官府将百姓遣返回原籍。” “与此同时,拨发粮种,确保百姓能够顺利进行耕种。” 许奕不卑不亢的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刚落。 大将军李光利便嗤笑出声。 “陛下。” 李光利走出队列,严肃道:“陛下,臣认为六皇子所言太过于想当然,无异于纸上谈兵。” 正德帝沉默以对,示意李光利继续。 得到默许的李光利转身看向许奕质问道“六皇子可知关中有多少灾民?” 许奕面不改色,并未因李光利的对峙而有丝毫的心虚。 “关中登记造册共有七十一万户,约三百六十万口。” 单单是长安城人口便近百万,可想而知关中究竟有多少的百姓。 至于七十一万户,三百六十万人,在许奕看来这个数字显然具有很大的水分。 李光利闻得回答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在他看来,许奕被幽禁八年,应当是回答不上来才对。 “咳咳。” 李光利轻咳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六皇子可知此番共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不待许奕回答。 李光利便自问自答道:“八十余万!” “你可知这朝廷若是供养这些百姓到春耕需要耗费多少钱粮?” “你可知现如今的国库还有多少钱粮?” “你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了也便不会说出如此纸上谈兵之话了。” 李光利步步逼近,十三王爷为许奕背书他无法阻拦。 但,此时明显是为了国家大计。 他站出来说话,且所说皆是事实,纵使十三王爷地位崇高,也无法挑出他半点不是来。 李光华的心中不由得泛起层层冷笑。 无论许奕有没有这个本事,他都不希望许奕走出宗正寺幽宁院。 毕竟,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某不知。” “既然李大将军对关中形势如此清楚。” “莫不如此番赈灾重任便由李大将军接下吧。” “若是李大将军能够接下重任,救我大周王朝八十余万流离失所的百姓。” “某纵使终生不可踏出宗正寺幽宁院又能如何?” 许奕以退为进,缓缓托盘而出。 更甚至,若是李光利能够解决关中大旱,他宁愿一辈子不踏出宗正寺幽宁院半步。 如此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不由得使人侧目。 与此同时。 一些宗亲勋贵看向许奕的眼神微微发生了变化。 归根结底,这个天下是他们许家的。 许奕能说出这番话,无疑是让他们心中认可的。 “你!” 李光华原本红润的脸庞瞬间惨白起来。 终日打雁,没想到最终却被一只小家雀给啄了眼。 “某所说句句真心。” “天地日月为鉴,天子百官为证。” “陛下,臣恳请陛下做主,允李光利李大将军总领赈灾一事。” 许奕越过李光华,朝着正德帝拱手行礼。 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说的李光利恨不得从未出现在金銮殿上。 更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这个叫许奕的六皇子。 第二十四章:拆屋子还是开天窗? 李光利千算万算,却始终没有料到。 许奕竟会如此果断的将了他一军。 若是真的接下这赈灾一事,纵使他是国舅又能如何? 又岂能逃得过这个天大的漩涡? 恐怕到了那时,纵使他身为国舅爷,也避免不了脱下一层皮。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怕就怕会因此影响他那身为皇太子的外甥。 “陛下。” 李光利面如死灰般转过身去,恭敬朝着正德帝缓缓行跪拜礼。 “陛下,臣自认能力浅薄,无法担此重任。” “但,臣先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啊陛下。” “还望陛下明察。” 能从李光利嘴里听到能力浅薄着实是不容易。 李光利认怂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须知,在这个时代,有时候声望亦是一种武器。 可此刻的李光利显然已经顾不上维护声望了。 相比坠入深渊,那点声望又算得了什么。 “噗嗤。” 人群中传出一声嗤笑。 “噗嗤。” “噗嗤。” “哈哈哈哈哈。” 宗亲队列中,许镇率先带头发出一声嗤笑。 其余众宗亲亦是不甘其后。 最夸张的当属十三王爷。 此时已经笑的捂着肚子缓缓蹲在地上了。 对于他们这些宗亲而言,许奕再不受待见。 那也是皇家血脉,皇家血脉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戚在那儿指手画脚了。 当宗亲队列齐刷刷的哄堂大笑之际。 文官队列中,亦有一些人,身躯微微颤抖。 “朝堂之上,焉能如此嬉戏?” 龙椅之上,正德帝缓缓开口制止了这场闹剧。 “方才李爱卿所言,并非毫无道理。” “关中大旱,八十余万百姓流离失所,若是全部指望朝廷救济。” “国库着实有些堪忧。” 正德帝的话语缓缓响彻在金銮殿内。 瞬间,金銮殿内再度变成了落针可闻的死寂。 李光利固然认怂的很快,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明哲保身呢? 若是赈灾真的那么容易,满朝文武又岂会避之不及? 一切归根结底还是灾民太多,牵扯太大。 朝廷能够白养他们一两个月,难道还能白养他们一年半载? 八十余万人一日下来仅仅只是维持最基本的生存,所需要耗费的钱粮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更何况,其内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世家,借助这场大灾趴在大周王朝的身上疯狂的汲取着养分。 赈灾不力,轻则丢官、重则满门抄斩。 赈灾得利,轻则也是丢官,重则依旧是全家覆灭。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人愿意惹火上身? “敢问陛下,若是关中各地官府全力开仓放粮用以赈灾,能够维持百姓生存多久?” 数日卷宗向来不是白看的,现如今的许奕只想与卷宗互相印证。 正德帝的视线缓缓偏移看向户部尚书田易初。 “若是关中各郡县官府全力开仓赈灾,可维持八十余万百姓生存月余。” 田易初快速出列回答道,身为户部尚书,自然对这些数据了如指掌。 “敢问田尚书,现如今关中各地还有多少各地郡县征调而来的粮食。” “这些征调而来的粮食,又能维持多久?” 许奕眉头微微一皱,各地官府的储备粮显然与卷宗之数有着巨大的错差。 “受限于旱灾影响,关中运河水位下降,各地郡县运送粮食不易。” “目前各地郡县征调而来的粮食仅仅只能维持半个月。” “而下一批粮食的运达,至少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 “一来二去之间,期间至少有大半个月的空档。” “这亦是此番赈灾最大的困难。” 户部尚书田易初的数据,对于许奕而言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大半个月的空档期。 这究竟是二十天,还是二十九天? 亦或者中途若是出现什么意外状况,这个时间再度无限拉长又该怎么办? “呼~!” 许奕心中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现实情况远远要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峻。 但,无论如何,这赈灾都将是他唯一走出宗正寺幽宁院的机会。 再难,无非就是一死罢了。 比起在宗正寺幽宁院孤寂到死。 他更愿意轰轰烈烈死得其所。 如此,才不枉来此世一趟。 “陛下,臣已了解情况。” “臣恳请陛下应允臣三件事情。” 许奕面朝龙椅恭敬行礼。 “讲。” 现在就开始谈条件了吗? 正德帝的眼神中微微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 “是!” “其一,臣恳请陛下将赈灾一事全权交付与臣。” “无论臣做出何等事情,陛下都请莫怪,一切以最终结果论成败。” 许奕面不改色缓缓说道。 此举,归根结底便是向正德帝索要赈灾的绝对主导权! 他可不希望自己全力赈灾之际,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拖了后腿。 话音落罢,满殿一片死寂。 满朝文武无不纷纷侧目。 许奕究竟想要做什么?单单只是索要赈灾的绝对主导权? 能混到金銮殿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 从许奕的话语中,他们闻到了丝丝血腥的味道。 就在一片死寂中。 刚挨过二十延杖的御史台左侍郎常水荣。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缓缓走出队列。 “陛下使不得啊,如此一来六皇子于赈灾一事之中,便过于举足轻重。” “若是六皇子一个决策不慎,关中数十万灾民危矣。” 常水荣艰难行礼,口中大义凛然,实则内心深处却是无法言喻的忐忑。 他在赌,赌正德帝不会将绝对的主导权交给许奕。 若是赌对了,自己此番出言,势必会得到正德帝的宠信。 若是赌错了,无非是罚俸禄外加延杖罢了。 这个赌注,值得他去冒险。 正德帝闭目思索片刻。 当正德帝再度睁开双眼之际。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在许奕身上。 但,许奕依旧面不改色。 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 当他说这房舍太暗,想要在房顶开一扇天窗用以照明。 满朝文武包括皇帝,绝对不会允许。 但,如果他主张拆掉屋顶,用以照明。 那么,满朝文武包括高高在上的正德帝便会出来调和。 甚至是主动愿意为他打开一扇天窗。 无论用拆屋效应来形容也好,还是用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来形容也罢。 归根结底,本质上是一样的。 龙椅之上,正德帝静静的看着许奕。 身为帝王,最不愿看到的便是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 许奕索要绝对的主导权他可以给。 但不让他过问过程,只以成败论英雄。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第二十五章:踏出第一步 一时间。 金銮殿内再度陷入诡异的死寂之中。 殿内。 许奕面色坦荡的望向那高高在上的正德帝。 眼神一片清明,未见丝毫局促与紧张。 其身后。 御史台左侍郎常水荣,头颅微低,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呈拱手行礼状。 绯红色朝服宽大的袖摆,自然垂落,完全遮挡住了常水荣的脸颊。 使得众人无法通过神色来判断此时的常水荣内心所想。 龙椅之上,那看不清面容的正德帝身上绽放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强大威压。 那,正是正德帝登基二十九年,潜移默化中蕴养出来的上位者威严。 亦可以称之为龙威。 龙威自正德帝而出,浩浩荡荡的犹如冲锋陷阵的死士一般,迎着许奕便直冲了过去。 顷刻间,许奕如同陷入了泥潭一般,四面八方全是来自正德帝的龙威。 那龙威不经意间溢出。 单单只是溢出,便吓得常水荣险些跪倒在地。 惊的文武百官,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由此可想而知,此时的许奕究竟在面对何等恐怖的压力。 但,自始至终,许奕脸上都未有丝毫的变化。 依旧是一副坦荡荡的模样。 而实际上,许奕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湿透。 正德帝登基二十九年所养成的上位者威严,又岂是那么容易抵抗的。 能做到面色不变,已然十分不易。 时间在这一刻犹如彻底定格了一般。 不知过去了多久。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几息。 龙椅之上的正德帝微微一动。 那席卷整座金銮殿的威严瞬间如同潮水般散去。 威严散去的一瞬间。 身着大紫色朝服的首辅上官鹿缓缓走出队列。 “陛下,臣以为常侍郎所言并无道理。” “关中乃是京师所在,亦是我大周王朝的命脉所在,不容有失。” “六皇子固然足智多谋,但终究还是太过于年轻。” “若是一个决策不慎,恐危及国运。” “还望陛下明察。” 审时度势,揣摩上意,本就是一名合格官员的基本素养。 上官鹿身为当朝首辅,这份本领自然更加的炉火纯青。 “臣附议。” 有一便有二。 上官鹿话音刚落,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姚延津便快速出列附议。 “臣等附议。” 其余几名阁老自然不甘落后,纷纷出列附议。 相比常水荣,这些老家伙的道行自然要更高一筹。 “臣等附议。” 有人出头,便会有人附庸。 能走到金銮殿上朝这一步的官员,没有几人是真正的傻子。 自许奕的话语中,他们听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道。 城外,那些趴伏在大周王朝身上疯狂汲取养分的大大小小的世家。 多多少少与他们有着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若非如此,那些大大小小的世家,又岂会如此的疯狂? 他们又岂会允许许奕大权在握,生杀随心? 当金銮殿内到处都是附议声时,许奕脸上的表情仍未有丝毫的变化。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始终关注着许奕面庞的正德帝见状不由得微微点头。 “许奕。” 正德帝的声音刚刚传出,满朝的附议声瞬间作鸟兽散去。 无数双眼睛看向被正德帝点名的许奕。 他们知道,真正的结果,要来了。 “臣在。” 许奕拱手行礼,声音中未见丝毫的紧张与不安。 “关中,国之命脉所在,不容有失。” “但,关中大旱,同样刻不容缓。”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举。” “朕可以将赈灾一事全权托付于你。” “但朕不能坐等结果。” “此番赈灾你为主导,朝廷亦会派出一位特使,用以监察。” “你可有怨言?” 正德帝缓缓起身,一股巨大的威严再度笼罩在许奕的身上。 这已然是正德帝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臣无怨言。” 许奕神色如常,恭敬回答道。 他本来的目的便是拿到绝对的主导权,现如今无非是没有了生杀大权罢了。 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说你的第二个请求。” 正德帝收回目光,缓缓于高台之上踱步。 “是。” “臣之第二个请求是,恳请陛下,抽调宫中闲散御医,用以救济灾民。” 每逢大灾,必有大疫,现如今时值寒冬时节。 灾民本就无衣无食,抵抗力自然急速下降。 想救灾,需先救人,这个道理许奕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 “允!” 闻得仅仅只是索要宫内闲散御医,正德帝二话不说直接大手一挥应允了下来。 皇宫大内,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御医。 单单是一个太医院,便有国手十余人,妙手近百人。 更莫要提那些医术中上之人。 “说你的第三个请求。” 正德帝面色不变缓缓开口询问道。 “是。” “臣第三个请求是,恳请陛下自户部抽调百人、刑部抽调百人、工部抽调五百人,用以协助赈灾。” 赈灾并非是简简单单的将粮食完好无损的发放给百姓便算作赈灾。 其内,牵扯众多。 正因如此,许奕才会出言索要户部百人,用以登记造册,清查百姓户籍,协调各地粮仓。 抽调刑部百人,则是用以警醒各地官府,莫要无事生非,刑部可是有着随时随地提审案件的权利。 抽调工部五百人,则是为了更好的赈灾,具体的原因许奕此时并不方便言语。 一切还需等到实地进入灾区考察之后才能见分晓。 “允。” 正德帝未作丝毫的犹豫,再度大手一挥应允了下来。 无非是户部、刑部、工部罢了。 只要未牵扯到兵部,一切皆好商量。 “臣,谢陛下隆恩。” 许奕面色一正,再度行礼道。 至此,许奕总算是迈出了走出宗正寺幽宁院的第一步。 这一步走的固然步步惊心,时不时的便会有人跳出来节外生枝。 但,最终的结果终究还是好的。 能踏出第一步,才会有第二步。 若是连第一步都无法踏出,还谈何走出第二步、第三步。 正德帝踱步走向龙椅。 缓缓坐下。 当正德帝再度端坐于龙椅之上时。 也便意味着这场朝会真正的进行到了尾声。 第二十六章:第四任京兆尹 正德帝缓缓缓缓坐下之后。 整个金銮殿再度恢复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祭天大典之后的大朝会已然正式进入了尾声。 但,这真的是尾声吗? 不。 这仅仅只是这场旱灾的又一个开端罢了。 “许奕。” 充满威严的声音自正德帝口中吐出。 “臣在!” 许奕无奈,只好再度拱手行礼,天知道他今天一共行了多少礼。 心中又对这大周王朝繁琐的礼仪有多么的痛恨。 “即日起,准你上任京兆尹一职。” “总领关中赈灾的具体事宜。” 正德帝一锤定音,至此,事件再无还转的可能。 “臣领旨!” 许奕大声回应,至此成为了正德二十九年里第四个赴任京兆尹的官职。 “户部尚书!” “刑部尚书!” “工部尚书!” 正德帝充满威严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这次的目标却是三位尚书。 “臣在!” “臣在!” “臣在!” 田易初三人闻言快速走出队列恭敬行礼。 “户部,刑部各抽调百人赈灾之间,全权听命于六皇子许奕!” “抽调百人中,当有一名员外郎,两名主事。” 员外郎为从五品官职,主事为正六品官职。 看似官职不高,但莫要忘记了他们就职的衙门可是六部。 由此可见,正德帝对于赈灾一事是何等的重视。 “工部抽调五百人,赈灾期间全权听命于六皇子许奕!” “抽调五百人中,当有一名郎中,员外郎五人,主事十人。” “臣领旨!” 工部尚书二话不说直接弯腰领旨。 整个六部,唯有工部人数最多。 莫说是抽调五百人,就算是抽调一千人工部尚书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着实是工部人员太多,时值冬季,工部大部分官员都赋闲起来。 与其留着他们每日里在工部无所事事,还不如将他们全部赶出去赈灾。 若是赈灾有力。工部还能捞的一二功劳。 “御史台左侍郎常水荣!” 当三部尚书归队之后。 正德帝的目光再度看向满脸苍白的御史台左侍郎常水荣。 “臣臣在!” 原本以为赌输了的常水荣心思再度活络了起来。 原本苍白的面色也在一瞬间红润了起来。 “特许你担任监察使一职!” “全程参与赈灾一事!” 正德帝目视前方,缓缓开口说道。 监察使一职,在大周王朝虽没有实权。 亦无法对许奕赈灾之事指手画脚。 但他却有着监察之职责,更有着直接上达天听的特权。 正德帝立常水荣为监察使,其内未必没有警告之意。 “臣臣领旨!” 相比六部尚书,常水荣则显得要没骨气的多。 闻言也不知是一时激动,还是有意讨好,竟直接冲着正德帝行了跪拜之礼。 “退朝!” 正德帝无视常水荣的讨好,缓缓起身宣布退朝。 奔波劳累了一天,正德帝也着实有些乏了。 “退朝!” “啪!” 龙椅右下方的大太监詹竹闻言大声重复一遍,随即重重的挥响了手中长鞭。 “臣等恭送陛下圣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朝文武闻言纷纷弯腰行礼。 在一片齐呼万岁声中,正德帝缓缓自最前方缓缓走出了金銮殿。 其身后,皇太子许雍默默的跟随。 临出金銮殿之际,许雍悄无声息的回头看了一眼下方的许奕。 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色彩。 片刻后。 金銮殿内文武官员,依照官职大小缓缓退出了金銮殿。 远离金銮殿后。 原本整齐的队列瞬间四散开来。 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 唯独只有许奕,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且那些小团体,时不时的还会用异样的眼光偷偷瞄一眼许奕、 “奕儿。” 晋王许镇脚步阑珊,但动作却丝毫不慢的朝着许奕走来。 “二叔。” 许奕快步上前,搀扶着许镇。 “赈灾算了,马车上再说。” 许镇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话语尚未说出口便意识到此地非是谈话之地。 快速的止住了话头。 “嗯。” 许奕点了点头,搀扶着许镇缓缓走下了台阶。 对于别人而言,这次大朝会也许是今年赈灾的结束。 有了许奕这个替罪羊,今年不少官员便能够过一个好年。 甚至还会是一个异常丰厚的肥年。 但对于许奕而言,这次大朝会的结束仅仅只是他走出宗正寺幽宁院的第一步罢了。 想要真正走出宗正寺幽宁院,还要看这次赈灾一事办的如何。 至于那些大大小小的世家,纵使没有生杀大权,许奕仍不会有丝毫的心慈手软。 身关自家性命,谈何心慈手软? 就在二人愈行愈远之际。 谁都没有注意到。 二人的背后,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二人缓缓离去的脚步。 而那目光的主人,赫然便是当朝兵马大将军,太子娘舅--李光利。 片刻后。 皇城外。 许奕搀扶着许镇缓缓坐上了马车。 正当许奕即将进入马车之际,身后却忽然跑来了一人。 “六皇子且慢!” 御史台左侍郎常水荣满头大汗,脚步阑珊的走向许奕。 好似每走一步,那受过延杖的地方便会剧痛一下一般。 “何事。” 许奕扭头看向疼的满头冷汗的常水荣。 对于此人,许奕向来没有半分好感。 “敢问六皇子何时赴任。” “关中百姓,无时无刻不在死去,还请六皇子莫要耽误赈灾一事。” 常水荣顿住脚步,大口喘息数次,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许奕冷冷的看了常水荣一眼。 随即迈步走进车厢。 “六皇子你!下官好歹也是此番赈灾的都察使!” “还请六皇子给予下官应有的尊严。” 眼看许奕理都不理他便直接钻进了车厢。 常水荣面色瞬间变的难看起来,别人害怕得罪皇子得罪权贵,他可不怕。 毕竟,这是一个立志要做孤臣的男人。 “何时赴任?” 许奕自车厢内挑开车帘冷冷的看向常水荣。 “真不知道常侍郎是如何做到侍郎一职的。” 许奕冷冰冰的讥讽,使得常水荣面色更加难看起来。 第二十七章:寸步不让 “六皇子这是何意。” “常某再不济也是陛下钦点的监察使。” “六皇子如此对待陛下钦点的都察使,可是要以下犯上,藐视陛下威严?” 常水荣面色难看,直接一顶大帽子扣在了许奕的头上。 “呵。” 许奕冷笑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常侍郎,你我之事莫要牵扯陛下,某何时以下犯上,藐视陛下威严了?” “今日你若是不说个明白,某现在便去皇宫参你一本。” 三番五次弹劾许奕,真当许奕是软柿子了不成? “何时以下犯上,何时藐视陛下?” “下官适才已经说过了,下官再不济也是陛下钦点的赈灾监察使。” “下官有权过问赈灾一事,适才下官不过是关心百姓,催促六皇子何时赴任。” “结果六皇子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对着下官便是一顿冷嘲热讽。” “这不是藐视皇权是什么?” 眼看越来越多的官员看了过来,常水荣不由得越说越是激昂。 好似整个天下,只有他一人是为国为民一般。 “奕儿,闪开,让我出去!” 许奕尚未来得及反驳,车厢内部软塌上的许镇便一脸杀意的想要下车。 “二叔莫急,这点小事侄儿还是处理的了的。” 眼看许镇一脸杀意,许奕哪儿敢让他下车。 这常水荣再不是个东西,那也是正德帝钦点的监察使,若是许镇在皇城门口将他暴打一顿。 这无异于在打正德帝的脸啊。 许镇联合众宗老以大势相助许奕走出宗正寺,本就让正德帝不喜了。 若是再出这一档子事,难免会被正德帝寻个理由小惩大诫一二。 “常侍郎,你也是为官多年的人了,你的脑子呢?” “今日出门忘记带了?亦或者是被家里的狗给叼走了?” 安抚住许镇后,许奕再度看向常水荣,又是一番冷嘲热讽。 “你!” “你!” “老夫要!老夫要弹劾你!” 常水荣面色惨白,手指哆哆嗦嗦的指向许奕。 这么多年来,其他官员纵使不喜他,可也不会这般的对他冷嘲热讽。 一时间,常水荣竟有些无法接受现实。 “呵。” 许奕再度冷笑一声:“去吧,皇宫就在你身后,去弹劾去吧!” “蠢货!” 话音落罢。 许奕拍了拍车夫的肩膀,示意车夫前行。 怎料。 马车刚刚挪动半步。 常水荣便一瘸一拐的挡在了马车前方。 “今日还请六皇子说清楚!” “当众辱骂朝廷命官!六皇子可还有一丁点的皇家礼仪!” “还有!方才的事情还请六皇子解释清楚!” 一些官员眼见冲突爆发,悄悄的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走来。 眼见围观的官员愈发的多了起来,常水荣心中则愈发的坚定起来。 心中甚至隐隐约约间竟有些期盼许奕可以走下马车痛打他一顿。 如此一来,他孤臣的名头便算是彻底坐稳了。 与此同时,还能向正德帝卖一波惨,毕竟,他所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维护正德帝。 “呵,既然你想说明白,那某便和你好好盘道盘道。” 眼看围观的官员愈发的多了起来,许奕无奈之下,之后走出车厢。 “其一,常侍郎上来便询问某何时赴任。” “言语间,数次以灾民绑架于某。” “敢问常侍郎,某身上可有官身?” “京兆尹的任命文书可曾下发?” “户部、刑部、工部官员可曾抵达?” “难道你要让一个一清二白之人,凭借着皇子身份去赈灾吗?” ‘更何况,某这个皇子在没有接到京兆尹任命之前,能否独自走出宗正寺尚在两可之间。’ “麻烦问一下常侍郎,某如何赴任?如何赈灾!” 许奕一步一步走向常水荣。 当双方距离只剩下一步之时。 许奕再度向前一迈! 与此同时,问出了那发自灵魂的一问。 直逼的常水荣步步后退。 :“这是六皇子许奕?” :“这也未免太过于强势了吧?” :“着实有些强势,在殿内我便发现了。” :“依我看,六皇子这是在发泄被幽禁八年的不满。” :“得了吧你,需记得,祸从口出。” 伴随着许奕步步紧逼,围观的那些官员亦是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但,无一例外,言语中皆有对许奕强势的不满。 而这,显然也是许奕故意表现出来的。 你常水荣不是想要借势压我吗? 那好,今天老子也借势向文武百官宣告一件事。 那便是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赈灾过程中若是敢给老子阳奉阴违!需小心一些! “你!你!你!” “啊!” 步步后退的常水荣一个脚步不稳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牵扯到挨过延杖的伤口时,大声惨叫一声。 “常侍郎可否回答某的问题?” 许奕并未因此而停下脚步,缓缓蹲在常水荣的身旁。 居高临下的望向常水荣的双眼。 “常侍郎怎么不言语?方才不是还振振有词的吗?” “亦或者说,常侍郎本就了解内幕,但却欺负某于宗正寺幽宁院居住八年。” “抓住某不了解内幕这一点,从而携大义,来镇压某,好达到常侍郎心中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常侍郎?为何不言语?” “莫非某适才所言句句属实,戳到了常侍郎的痛点?” 许奕面色不变,死死盯着常水荣的双眼,一字一句的缓缓开口说道。 不知何时起,其身上自带一股无法言喻的威压。 落在常水荣身上,直让常水荣感到一股死寂与冰冷。 “我我我” 常水荣面红耳赤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确实是想要利用许奕,来达到邀名的目的。 但他千算万算,却始终没有算到。 被幽禁八年之久的许奕,竟对朝廷流程如此的熟悉。 其熟悉程度,甚至比一些为官多年之人还要多。 “呵。” 见常水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许奕冷笑一声缓缓起身,无视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无视那些指指点点的官员。 迈步走向车厢。 世人如何看他重要吗? 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此番走出车厢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第二十八章:这是天家 晋王府的马车再度缓缓前行。 沿途所至之处,无一人胆敢阻拦。 无数官员纷纷让开道路。 自许奕方才的表现中,他们看出了一种疯狂。 一种无所畏惧的疯狂。 想来也是,自十岁那年便被牵扯到巫蛊之祸中。 收押至宗正寺幽宁院软禁,这一软禁便是八年之久。 没有失心疯便已然着实不易。 这种人为了走出那幽闭的宗正寺幽宁院,当真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一些官员默默垂下了眼睑。 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唯独躺在地上欲哭无泪的常水荣,心中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怨恨。 为官十余载,他从未受过如此侮辱。 更何况还是在皇城脚下。 马车缓缓前行。 不一会的功夫便远离了皇城。 “奕儿。” 许镇抬起眼睑看向自上了马车便默默发呆的许奕。 “怎么了二叔。” 回过神来的许奕扭头看向晋王许镇。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让二叔来。” 许镇幽幽叹息一声,方才若不是许奕阻拦,他早就走下马车让那常水荣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晋王。 “二叔言重了。” “二叔本就因侄儿之事,恶了那位,若是再在皇城脚下动手打人。” “那位纵使不会将二叔怎样,但也会因此记恨上二叔。” “更何况,侄儿终究是要直面那些漩涡的。” “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二叔的羽翼下吧。” 许奕笑了笑缓缓开口解释道。 闻得许奕如此为自己着想,许镇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直感觉心头一阵暖洋洋的。 “躲在二叔羽翼下委屈你了?” 见许奕始终看向自己,许镇不由得收敛了内心的感动,转而笑骂道。 “不委屈,不委屈。” “有二叔帮衬着,侄儿开心还来不及呢。” 许奕笑了笑,发自肺腑的感慨道。 “好了,不说那些了,出大殿时,二叔想说些什么?” 许奕笑了笑,随即岔开了话题。 “赈灾一事。” 说着,许镇挑开了车帘,微微起身,探出头朝着左右看了看。 见附近并无其他马车。 这才重新坐回软塌之上。 “今日朝会作何感想?” 许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先说赈灾一事。 “二叔是指哪方面?” 许奕眉头微微一皱开口询问道。 着实是今日朝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些。 “自我感觉一下,朝堂之上,将会有多少人成为你赈灾的绊脚石。” 许镇斜躺在软塌之上,幽幽开口询问道。 “大将军李光利,此人是最不希望我走出宗正寺之人。” “若是有可能,他定然会在赈灾过程中,施以枷锁。” “其次便是常水荣,此人功利心极重,又仗着身为那位的咽喉,左右横跳。” “赈灾过程中,此人定会上蹿下跳。” “除此之外,便是适才皇城角下那些看热闹官员中,面色不对之人。” “那些人侄儿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却已然将他们的面貌记在了心中。” 许奕凭借着强大的记忆力早已将那些面色有异之人默默记在了心中。 “不错。” 许镇笑着点了点头,对于许奕敏锐的观察力,许镇当真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适才你在下方,二叔在马车中。” “当你步步紧逼之际,不少官员趁乱对你议论纷纷。” “但唯独有几人看向你的目光中,充满了阴沉。” “他们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但莫要忘了,你二叔我之所以能够纵横沙场二十余年,靠的并非是这晋王的身份。” “更不是这一身武艺,靠的是这双敏锐的眼睛。” 许镇笑了笑,随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说着,许镇身子前倾,凑到许奕耳边低声说出四五个名字。 话音落罢。 许镇再度斜躺在软塌之上。 “奕儿,这些人皆是位高权重之人,赈灾过程中,当格外小心。” “有时候,人为了利益,真的可以什么都不顾的。” 许镇望向许奕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二叔放心,侄儿定会多加小心。” 许奕重重的点了点头回答道。 无论有没有许镇的提醒,他都会慎之又慎。 毕竟,这个世界上真正值得他信任之人唯有许镇与赵守。 现如今许镇的观察,无疑为许奕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马车滴溜溜的朝着城郊宗正寺的方向驶去。 这一路,二人说了什么,除了二人外,再无人知晓。 与此同时。 皇宫御书房内。 正德帝摘下了那象征着帝王身份,却又时时刻刻限制着他一举一动的十二道玉旒。 露出其内,不复年轻的面容。 端坐于一把舒适的太师椅上,一手香茗,一手奏折好不快活。 而那皇太子许雍,此时早已被正德帝打发去了东宫。 不知为何,年龄越大,正德帝便愈发的喜欢这种一个人的宁静感觉。 就在正德帝沉浸在一个人的自由空间时。 大太监詹竹静悄悄的走了进来。 “出什么事情了?” 正德帝挪开手中的奏折,看向殿门口的詹竹。 若是无事,詹竹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扰他。 “回陛下,适才六皇子与御史台左侍郎常水荣在皇城外发生了争吵。” 詹竹低着头缓缓开口说道。 “哦?” “许奕与常水荣?” “倒是有趣。” 正德帝轻笑一声,将手中的奏折放置在的桌案之上。 “速速讲来。” 正德帝身躯逐渐坐直,对于许奕这个儿子,因八年幽禁,他当真了解不多。 每次有人在他耳边提起许奕的名字,总会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赵皇后与嫡长子许安来。 而每次想起赵皇后与嫡长子许安。 正德帝心中便会一阵暗痛。 想来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八年不见许奕。 眼不见为净,被正德帝发挥的淋漓尽致。 对于赵皇后与许安自缢身亡的下场,正德帝向来是复杂的。 他与许安原本也是父慈子孝的啊。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般模样的呢? 正德帝说不清是自从发现自己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时开始的。 还是从大将军赵青与匈奴人在漠北决战之后开始的。 总之。最后事情一度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而现在,八年时间已过,正德帝对许奕也仅仅只是有一丝丝的复杂情绪罢了。 一个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纵使是出自赵皇后。 二人之间又能有多少父子之情。 更何况,这是天家。 第二十九章:这是人家 “是。” 大太监詹竹缓缓将皇城外发生的一幕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言行之间。 未有丝毫的添油加醋。 “呵呵,倒是有趣。” “他这是在点我啊。” 正德帝听闻全程之后,并未对二人之间的冲突有任何的点评。 反而是轻笑一声,说出了一番不可思议的话语。 “陛下,想来六皇子并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是一时口快罢了。” 大太监詹竹轻笑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今日大殿之上,许奕的表现,着实让詹竹眼前一亮。 见正德帝并未有生气的迹象。 因此,詹竹并不介意为许奕美言一二。 “怎么?收了许奕的银钱了?” 见詹竹为许奕说话,正德帝面色一正缓缓开口质问道。 说是质问,但脸上却未有丝毫动怒的迹象。 “六皇子倒是给了老奴一些银钱。” “可老奴并没有收啊。” 大太监詹竹摊开手笑着坦诚道。 詹竹言语间虽自称老奴,但却未有丝毫的胆怯与拘谨。 反倒是像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的半开玩笑的回答道。 陪伴正德帝数十年,詹竹自然明白何时应当以何种态度来对正德帝。 最近几年,随着身体的愈发老迈,在詹竹的眼中,这时的正德帝是孤独的。 他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卑躬屈膝的奴才,而是一个忠心耿耿,愿意以平常心对他的老奴。 而詹竹,自然可以随时随地无缝衔接自己的态度。 果不其然。 正德帝闻言并未有丝毫的生气。 反而笑骂道:“你呀你,莫不是老糊涂了,那许奕给你银两,你收下便是。” “现如今内帑空虚,你收了也好补贴一下朕的内帑啊。” 自旱灾爆发以来,空虚的不仅仅是国库,还有正德帝的内帑。 旱灾不止,正德帝自然也不好意思再从国库拿钱 “倒是老奴的疏忽了,下次老奴一定一定。” 詹竹笑了笑,连忙开口认错。 至于正德帝方才所言,在詹竹看来半真半假罢了。 有些人的钱可以收,有些人的钱,则是说什么都不能收的。 “好了,既然这家伙都开始明里暗里点朕了。” “朕自然也不好再继续装聋作哑。” “让内阁拟一道旨意,任命许奕为京兆尹,兼任关中赈灾总指挥使。” “顺便再加上一句话,允他在赈灾期间,自由出入宗正寺。” 正德帝笑了笑,随即面色一正缓缓吩咐道。 “老奴领旨。” 正德帝面色一正,詹竹瞬间便没了开玩笑的心思、 大声应是,随即拱手行礼,缓缓倒退着走出了御书房。 与此同时。 晋王府的马车已然疾驰在了城郊的官道上。 马车速度,相比城内,何止快了一倍。 不一会的功夫。 马车便抵达了宗正寺幽宁院正门口。 许奕刚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耳边便传来一声无比熟悉的惊呼声。 “六爷!六爷您回来了!” 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的赵守,在见到马车赶来的一瞬间。 便从地上坐了起来。不停地朝着马车挥手。 脸上挂着无以言喻的惊喜,脚步时不时的探出幽宁院的正门。 但却始终不敢踏出幽宁院正门半步。 脸上的惊喜,也渐渐的变成了焦急。 最后,更是险些哭出声来。 “奕儿,快回去吧,待你赴任前夕,二叔再来为你壮行。” 望着想出来迎接,却又不敢踏出幽宁院正门一步,急的快要哭出来的赵守。 许镇实在是不想打扰,这同命相怜的主仆二人团聚。 “那侄儿恭送二叔。” 许奕笑了笑,随即弯腰郑重的朝着许镇深深一拜。 许镇刚想摆手笑骂,但脑海中不知为何,却浮现出适才许奕弯腰时的郑重。 “好好好,这一拜二叔收下了。” “快回去吧。” 许镇深呼吸一口冰凉的空气,随即笑着摆了摆手。 当马车再度前行之际,许镇这才揉了揉不知何时,发干发涩的双眼。 “六爷!” “六爷!” “呜呜呜六爷!” 待晋王府的马车彻底走远之后。 赵守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你家六爷这不是活生生的回来了吗?” 许奕直起腰身,快步朝着小院走去,边走边笑骂道。 幽宁院内的赵守并未回许奕的笑骂。 并非赵守不愿意回答。 而是不能。 此时的他努力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张嘴发出来的却是啊啊的沙哑声。 距离幽宁院正门越近。 许奕走动的脚步便愈发的快乐起来。 到最后,快走俨然变成了小跑。 此时的许奕,哪儿有半分以往的阴沉与冷酷。 像极了一个离家多年,终于归家的孩童一般。 以往那无比厌恶的幽宁院,也因赵守的存在,使得许奕有了游子归家的急迫感。 “六爷!” 许奕刚一走进幽宁院正门。 赵守便猛地一下子扑了过来。 眼泪鼻涕更是一下子全抹在了许奕的蟒袍之上。 “额六爷” 意识到自己做了挫事的赵守,赶紧放开许奕。 无比认真的用衣袖擦拭许奕蟒袍上的鼻涕与眼泪。 “别忙活了,改日洗洗便好。” 许奕笑着拍了拍赵守的肩膀,显然并未将此当做一回事。 “那怎么能行,这可是六爷的第一件蟒袍。” 赵守眼角红润的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弄脏了许奕来之不易的蟒袍显然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呵,一件蟒袍罢了。” “行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呵斥道。 “哦。” 赵守哦了一声,随即吸了吸鼻涕,:“六爷,要不还是让赵守现在去洗吧。” 不知为何,赵守望着许奕蟒袍上的鼻涕,总是感觉异常的刺眼。 “天色已晚,明日洗这蟒袍会跑吗?” 许奕笑着反问道。 “不不会。” “那不就得了。” 眼见赵守的视线自蟒袍上的鼻涕处挪开,许奕不由得轻笑一声。 话音落罢。 许奕迈步走向房舍。 不知为何,往日里总是感到压抑的幽宁院。 此刻竟给许奕一种小清新的感觉。 那往日里总是被忽略的梅花,不知何时已然绽放出朵朵雪白色的花朵。 第三十章:此别遥遥无期远 主仆二人即将行至房舍时。 许奕身后的赵守忽然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哎呀,倒是忘了问了。” “六爷此行可还顺利?” 见到许奕的那一刻,赵守真的将所有事情全部抛之脑后了。 满心都是许奕归来的巨大惊喜。 “我都回来了,哪儿还有什么顺利不顺利之说。” 许奕笑了笑向前走动几步,待行到房舍旁后。 身子猛地朝着一旁歪倒,重重的摔在铺的满满都是棉花的躺椅上。 “舒坦!” 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卸下所有的伪装,大呼一声舒坦。 “也是。” 赵守望着满脸笑容的许奕,不由得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 他的心思十分简单‘六爷开心赵守便开心,六爷伤心,赵守便伤心。’ “行了别傻站着了,从地窖中取两坛幽宁酒温上。” “再去暖棚里摘点青菜,我记得厨房还有没吃完的羊肉,片一下,晚上咱们打边炉。” 许奕躺在躺椅上,缓缓吩咐道。 “好嘞六爷,对了六爷,今晚晋王殿下过来吗?” 赵守痛快的答应下来,随即询问道。 那幽宁酒本就不多,许奕平日里也根本舍不得喝。 现如今许奕让他温酒,赵守一瞬间便想到了许镇。 “二叔已经回晋王府了。” “今晚只有咱们两个。” 许奕翻了个身,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缓缓回答道。 “咱们两个?这这是不是太奢侈了。” 赵守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别人不知道,他作为亲眼见证者岂会不知道那幽宁酒的珍贵。 那可全都是粮食啊。 “奢侈什么,是我不配喝还是你不配喝?” “莫要啰嗦了,快去准备吧,今晚咱们两个一醉方休。” 能看到希望,许奕的心情与先前自然是大不相同。 压抑了这么久,难得放松一次,岂能不好好享受一番生活。 “好嘞六爷。” 赵守闻言不再啰嗦,快步跑了出去。 但所行的方向却并非是厨房。 反而是房舍内。 不一会的功夫。 赵守便抱着一床被子走了出来。 将被子缓缓盖在许奕的身上。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许奕竟已经沉沉入睡。 望着眨眼间便熟睡的许奕,赵守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无论是祭天大典也好,还是朝堂议事也罢。 哪儿有许奕说的那么轻松。 赵守明白,许奕之所以说的云淡风轻,显然是不想让自己担忧。 可。这如何能够不担忧啊。 赵守凝望着累的眨眼便入睡的许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随即蹑手蹑脚的走向暖棚。 那暖棚,自然是出自许奕之手。 正因为暖棚的存在,他与许奕才能在这严寒的冬日里吃上那外界千金难求的新鲜蔬菜。 就在赵守蹑手蹑脚的开始忙碌之际。 房舍门口沉沉入睡的许奕,却陷入了一场诡异的梦境中。 梦境中,有他前世的父母,前世的兄弟姐妹,前世的朋友。 而此刻,他们无一例外不再朝着许奕道着离别。 望着前世父母逐渐消散的身影。 “爸!妈!” 睡梦中的许奕再无伪装嚎啕大哭着喊着爸和妈。 “小奕,你一个人在外上班,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自己。” “若是干的不顺心,便换个工作,实在不行,就回家来,你老子我还养得起你。” 曾经许父说过的话,此刻无声无息间,便响彻在了许奕的梦境中。 “小奕,你一个人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别老是点那些外卖,不健康。” “想家了就回来,最好是能带个女朋友一块回来。” “实在找不到也没关系,回来妈领着你去找媒婆去。” 记忆中许母曾经在电话中的叮嘱同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许奕的梦境中。 耳边响彻着那熟悉的话语,望着那渐渐模糊的二老容颜。 许奕一时间抱头痛哭起来。 渐渐的,许奕感觉肩膀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温暖的手掌。 迟疑着缓缓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最熟悉的两道身影。 “傻孩子,哭什么哭,有你老子在呢,我看谁敢欺负你!” “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真是的,小奕,给妈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我和你爸都在你身边,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我知道爸妈,可是可是我回不去啊。我真的回不去啊” 凝望着父母头上灰白的发梢,睡梦中的许奕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回不来也要记住照顾好自己,我和你爸永远都在你身边。” 许母的声音依旧无比的温柔,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嗯,我知道。” 许奕站起身,想要好好的拥抱拥抱自己的父母。 但,恰恰是这一举动,使得二人的身躯再度淡化了起来。 “小奕,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好好的活着,知道吗?” 不知为何,睡梦中的许奕明显感觉到许父意有所指。 “我知道了爸,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活着。” 来不及犹豫,许奕急忙点头答应。 望着二老渐渐消散的身影,不知不觉间,许奕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许奕抬头望着天空,久久不语。 幽宁院内,顷刻间便只剩下赵守在厨房忙碌的轻微声响。 “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许奕起身喃喃自语道。 “无论是庄周梦蝶也好,还是蝶梦庄周也罢,往事既已无法改变。” “那便好好的活下去,我答应过你们的。不是吗?” 许奕脸上再度浮现出最纯真的笑容。 缓缓迈步走向房舍,将那不知何时被泪水打湿了脖领的蟒袍换下。 当许奕随意的穿着一件黑色棉袍再度走出房舍时。 脸上再度恢复了以往的波澜不惊。 哪儿还有半分梦中的不堪? 想来那梦中的许奕,这辈子都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一场梦境,犹如一场告别一般。 虽最终的结果仍是不尽人意。 但不知为何,许奕的心中竟隐隐约约间轻松了不少。 好似,完成了一桩极大的心愿一般。 梦中告别,总好过他前世不辞而别。 时也,命也。 有些事,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道清的。 只道此别遥遥无期远啊。 第三十一章:名为希望 “六爷,边炉打好了。” 赵守端着造型惊异于这个时代的铜锅走出了厨房。 见许奕醒来,面上不由得一喜。 “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走进了厨房。 “六爷您放着,等会我来。” 临近饭堂的赵守回头一看,急忙开口说道。 怎料,许奕并未回话,左手一盘现切的羊肉,右手一盘已经洗好的青菜。 端着一盘羊肉,一盘青菜缓缓走进了饭堂。 “六爷您先稍坐会,我去将蘸料取来。” 赵守眼见无法劝阻,无奈的抢先一步走出了饭堂。 许奕笑了笑并未言语,端坐在饭堂椅子上,伸手从铜盆内取出那早已温好的幽宁酒。 “砰。” 封泥被许奕轻而易举的击碎。 一瞬间。 酒香味扑鼻而来。 纵使是不好酒的许奕,此时也难免喉咙滚动。 寒冷的冬日里,一份热气腾腾的火锅,一坛微微冒着热气的酒水。 当真是人生一大美事。 不一会的功夫,赵守便端着两碗蘸料走了进来, 点点葱花点缀在蒜泥之上,别提有多么的喜庆。 见许奕已然打开了酒坛,赵守再度匆匆忙忙跑向厨房。 当赵守再度出现时,手中已然多了几颗清洗好的青梅。 自家六爷喜欢什么,再也没有比他更明白的了。 青梅入酒,不一会酒坛内便散发出阵阵青梅香。 “别忙活了,快坐下来吃饭。” 许奕晃了晃酒坛,使得酒坛内的青梅香气更浓烈了一些,随即微微起身,为二人满上酒水。 “六爷您放着我来就行。” 赵守急忙上前双手扶着酒碗。 “瞎客套什么,此地只有你我二人。” 许奕笑骂着推开赵守的手掌。 他曾不止一次的说过,无人之时二人之间无需这般客套。 可不知为何,赵守平日里什么都听他的,唯独这件事上,宁死也不听。 “来,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你我便能收到那位的旨意,便可真正的踏出这幽宁院。” 许奕举起手中的酒碗,看向同样被幽禁八年之久的赵守。 “砰。” 两个酒碗相互碰撞一下。 随即二人仰头将那碗中酒水一饮而尽。 青梅佐酒,固然会为酒水带来丝丝清甜,但却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了酒水的辛辣。 一碗酒水下肚,主仆二人的面色齐刷刷的红润了起来。 “嘶。” 许奕深呼吸一口略带着冰冷的空气,用以压制胸腔的火热。 “别强撑着,该吃菜吃菜。” 眼角不经意间看到对坐的赵守,满脸通红,眼角湿润,许奕不由得轻笑出声。 随即伸手夹起一块肥美的羊肉,在碟碗中沾了沾,快速的填入口中。 羊肉的肥美带着蒜汁的辛辣,混合着尚未散去的酒香,瞬间在许奕的口腔中绽放开来。 许奕明白自己不先动筷子,无论怎么劝说,赵守都不会吃一口。 果不其然。 见许奕动筷之后,早就辣的受不了的赵守。 飞快的自铜锅中夹起一块羊肉,半点蘸料都未蘸,便直接塞入了口中。 “舒坦。” 赵守长出一口气,随即开口问道:“六爷,咱们明天真能出去了吗?” 至今,赵守仍有些不敢相信。 “能出去。” 许奕轻笑着点了点头,再度肯定道。 今日下朝时,皇城脚下闹出来的哪一出,许奕不相信正德帝会不知道。 “太好了,太好了。” 赵守瞬间喜笑颜开、手舞足蹈起来。 试问,何人又能心甘情愿被幽禁八年之久。 幽宁院什么都不缺,唯独缺少自由。 “只不过是短暂的出去罢了,若是赈灾不力,你我可能还要重新回到这幽宁院。” “若是不走运,或许你我二人下一地方将会是那暗无天日天牢。” 许奕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赈灾是一把双刃剑,一面是自由,一面是暗无天日的幽禁。 “没事,只要能和六爷在一起,幽宁院也好、天牢也罢,赵守都心甘情愿。” 赵守脸上未见丝毫犹豫,直接脱口而出。 “行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今日你我只管大吃大喝。” “赈灾一事,我自有章程。” 许奕甩了甩微醺的脑袋缓缓开口说道。 一场边炉,主仆二人整整吃了半个时辰。 而那两坛幽宁酒,也大半进了许奕的肚子。 赵守望着趴在饭桌上呼呼大睡的许奕。 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笑容,但很快。 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当真世上,哪儿还有人比他赵守要更明白许奕的不容易。 赵守缓缓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向院落。 自深井中取出一桶冒着寒气的井水。 二话不说直接将脑袋塞入冰凉的井水中。 “噗。” 片刻后,赵守猛地抬起头,脸上冒起层层冷雾。 好似只有这般才能压制住酒劲使得自己清醒一些。 当赵守再度返回饭堂时,脚步已然不见阑珊。 轻轻的搀扶起许奕,将许奕送到卧房床榻上。 赵守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俯下身,褪去许奕脚上的鞋子,轻轻的为许奕盖上被子。 凝视着睡得正香的许奕,赵守脸上绽放出最纯真的笑容。 赵守,赵守,好似这一生,他活着便是为了守护沉睡中的许奕一般。 掖好被角赵守缓缓退出卧房,临行前,眼角不经意间看见了那身蟒袍。 蹑手蹑脚的将蟒袍取下,这才将房门缓缓关上。 到了院外,匆匆忙忙将饭堂收拾之后。 赵守再度拿上那件蟒袍。 这一入手,手中直接传来一阵冰凉。 赵守心中一惊,低头细细查看。 只见那脖领处,早已湿润一片,且隐隐约约间有着结冰的趋势。 “六爷哭过。” 赵守双手摩擦着蟒袍脖领处的冰凉,喃喃自语道。 双眼不知何时竟再度湿润了起来。 他已经整整三年时间没有见过许奕哭泣了。 “哭一哭也好,哭一哭也好。至少哭出来就不用这般压抑了。” 赵守深深的抱紧手中的蟒袍,眼角不知何时竟流出了两行清泪。 片刻后。 皎洁的月光下,幽宁院内,一人沉睡。 一人默默的清洗着那件来之不易的蟒袍。 无论是睡梦中的许奕,还是院内忙碌的赵守。 其脸上早已不复先前的压抑。 一种名为希望的东西,满满的包裹着二人。 第三十二章: 斩渊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 天朦朦亮之际。 主仆二人再度在院内打起了拳法。 无论是修心养性的八部金刚,还是得自许镇的军阵杀伐术。 主仆二人均练得无比的得心应手。 好似,这种生活早已刻在了二人的骨子里。 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提那走出幽宁院一事。 二人仿佛将昨夜之事彻底遗忘了一般。 半个时辰后。 结束一天晨练的二人。 一人走向厨房准备起清晨的饭食。 一人走向躺椅,默默拿起那不知已经看过多少遍的卷宗来。 幽宁院内再度恢复了往日宁静,亦或者是死寂。 但今时不同往日,一股名为希望的东西悄无声息间便布满了幽宁院。 驱散了那长久以来的死气沉沉。 饭后。 院门外传来一阵大力的拍打院门声。 “赵守,二叔来了,快去开门。” 许奕合上卷宗缓缓起身,如此气势磅礴的敲门声,不用看便知来者是何人。 “奕儿,快过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许奕尚未走到院门处,许镇的声音便已然响彻在耳边。 许奕定神望去,只见赵守与许镇的身后,还默默跟着几名随从。 每名随从的手中,都托着一个长短大小不一的红木盒子。 “猜不出来。” 许奕摇了摇头,这次他当真是猜不出来。 “二叔还请先入座。” 许奕转身,带着许镇走下小院房檐下。 赵守极为懂事的自房间内再度搬出来一张躺椅。 “先不坐了,快来看看二叔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许镇大笑着摆了摆手,随即转身走向几名随从。 如视珍宝般缓缓打开了其中一个红木盒子。 随着红木宝盒的打开,一柄造型异常精美的长剑浮现在众人眼前。 长剑整体多以云纹为主,剑鞘之上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做仰天长啸状。 数颗大小不一,色泽不一的宝石如同画龙点睛般点缀在青龙之上。 彷如夜空中的启明星一般,青龙之下的云纹,更是显得青龙如同腾云驾雾一般。 异常的俊美。 “这把剑名为腾霄,意为腾云驾雾,一飞冲天,所向披靡。” “此番前去赈灾,定会有无数宵小暗中作乱。” “带把武器,也好防身。” 许镇将红木宝盒中的腾霄宝剑取出,郑重的交给许奕。 许奕伸手接过宝剑,“噌”的一下,宝剑出鞘。 一道寒光瞬间浮现在许奕眼神中。 当腾霄宝剑不曾出鞘示人之际,那精美的造型,宝石的点缀定会让人误以为。 这只不过是一把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君子剑罢了。 可当它猛然出鞘,那寒光四溢的冰冷杀意将会深深的震撼每一个曾小瞧它之人。 “好剑。” 许奕缓缓合上宝剑,口中虽夸赞,但眼神中却未有如获至宝般的喜悦。 “奕儿不喜用剑?” 许奕眼神中的变化如何能够瞒得过许镇。 “二叔这把腾霄宝剑,奕儿格外的喜欢。” “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感觉自己与这把腾霄宝剑格格不入。” 许奕轻笑着如实回答道。 腾霄宝剑出鞘的那一刻,也曾深深的震撼了许奕。 但,不知为何,许奕心中始终没有如获至珍的喜悦感。 更没有想要彻底将腾霄宝剑占为己有的急迫感。 “无妨,奕儿且看看这个。” 许镇轻笑一声,随即缓缓走向下一个长条状红木宝盒。 实际上,许镇也并不喜欢那把腾霄宝剑,总是感觉那把剑太过于张扬。 因此,对许奕的说法,并未有太多的深究。 许镇缓缓打开了第二个长条状木盒。 随着第二个红木宝盒的缓缓打开。 其内一把造型古朴的宝刀缓缓浮现在众人眼前。 许奕凝视着红木宝盒内的那柄古朴长刀。 眼神中不由得浮现出一抹炙热。 相比造型精美的腾霄宝剑,他似乎对这把造型古朴的长刀更加中意一些。 许镇轻笑一声,伸手自红木宝盒中将那柄长刀取出。 转身递给了满眼炙热的许奕。 许奕伸手接过长刀,二话不说直接拔刀出鞘。 一瞬间,一道寒光直接映照在许奕的双眼中。 但诡异的是,刀身并非雪白明亮如镜。 而是通体玄黑色。 玄黑色的刀身,却绽放出一股无法言喻的寒光。 这无一不再表明,此刀的珍稀。 定神细看,那宝刀长约三尺,宽约二指,前三分之二通体笔直。 后三分之一则微微弯曲。 如此造型,使人一眼望去,便可知此刀乃是一把真正的杀人利器。 许奕越看越是喜欢,不由得微微后撤两步。 轻轻劈砍一下,刀身瞬间发出一道呜咽的声音。 那是长刀劈砍周围空气所发出来的声响。 “二叔,此刀名甚。” 纵使许奕心如磐石,此时仍不可避免的喜上眉梢。 “斩渊,由天外玄铁打造而成,寓意为斩破一切黑暗,斩破一切深渊。” 许镇轻笑着捋了捋嘴角的胡须缓缓开口说道。 “二叔。” 许奕将斩渊收入刀鞘,快步走向许镇,虽未言语,但眼神中的挚爱却是如何都掩藏不了的。 “既然奕儿喜欢,此刀便赠于奕儿。” 许镇抚须长笑道。许奕如此稚童般的姿态。 他当真已经好多年未曾见过了。 “谢二叔赠刀。” 许奕双手抱拳郑重行礼道。 有斩渊刀在身,若是赈灾过程中当真遇到丧心病狂之人。 也将会有一定的自保力。 “你我叔侄二人何须如此客套。” “快过来,二叔带你看看其他两件宝贝。” 许镇抚须长笑,随即快步走向最后两个红木宝盒。 从其中一个红木宝盒中取出一件银光闪闪的软甲。 随手丢给身后的许奕。 “这件软甲,能够抵挡一定程度的刀剑之伤。” “奕儿此行前去赈灾,此软甲定要随时穿着。” “万万不可褪去。” 话音落罢。 许镇自那最后一个红木宝盒中取出一个成人手掌大小的匕首。 “此匕首名为龙齿,奕儿当时刻戴在身上。” 软甲护体,匕首防身,长刀御敌。 为了这个侄儿,许镇当真是操碎了心。 于此同时,也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什么叫做真正的‘侄行千里,叔担忧。’ 第三十三章:令牌 “二叔,侄儿是去赈灾,不是去打仗。” 许奕眼眶微红,佯装轻笑着揶揄道。 “赈灾,赈灾,你此行前去,不仅仅是赈百姓的灾。” “更是在断那些大大小小世家们的财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你有皇命在身,那些大大小小的世家明面上不敢说些什么。” “但却难保他们暗地里不会做些什么。” 许镇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情真意切的缓缓开口说道。 许镇所说的这些话,许奕心中岂会不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方才满心感动。 “二叔放心,侄儿不是小孩子了。” 许奕深呼吸一口,随即轻笑着回答道。 雄鹰想要翱翔天空,就必须从悬崖上的鸟巢一跃而下。 要么翱翔九天,要么粉身碎骨。 再无其他选择。 “是啊,奕儿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许镇轻笑一声,轻轻的拍了拍许奕的肩膀。 眼神中充满了欣慰之色。 无论许奕在朝堂之上表现的再如何耀人。 可在许镇的眼中,始终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孩子。 那个当今世上唯一一个有着赵家一半血脉的孩子。 就在叔侄二人闲聊之际。 幽宁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叔侄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走向了院门。 这种动静,除了皇宫大内,何人会摆出如此阵仗。 果不其然。 叔侄二人刚刚走到院门处。 院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不待那人出言喊叫。 赵守便越过二人缓缓拉开了院门。 “六皇子许奕接旨。” 门外,一年轻的小太监愣了愣随即朗声开口吆喝道。 “臣接旨。” 许奕身躯微微一弯,双手作揖与额头平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 “” 小太监类似公鸭嗓般的声音不断的响彻在幽宁院的正门口。 那圣旨洋洋洒洒数百字。 大半都是无用之语。 片刻后。 “臣接旨。” 许奕上前两步,双手接过圣旨。 “六皇子,这是京兆尹的官印,您请收好。” 宣旨过后小太监严肃的神色瞬间消散一空。 转而代之的则是充满了掐媚的笑容。 许奕伸手接过一三指见方的小印,轻笑道:“有劳公公了。” “六皇子客气了。” “这是赈灾总指挥使的腰牌。” “有此腰牌在,可调动八百里秦川所有地方官府。” 小太监笑容满面的掀开一块黑色云纹布,从其内取出一块婴儿巴掌大小的令牌。 那令牌通体泛着莹白的光芒,其原料显然是一方上好的玉石。 令牌正面龙飞凤舞般雕刻着‘赈灾总指挥使’六个大字。 其背后,则用金线雕刻着‘大周王朝四个大字。’ 许奕笑了笑,将那玉石令牌收入怀中。 眼角不经意间看了看身旁的赵守。 “六皇子,若是无事,奴婢便先行告辞了。” 小太监恭敬行礼道。 “赵守,去送送公公。” 许奕微微点头,自今日起,他与赵守便能正式踏出幽宁院了。 不一会的功夫。 赵守便满脸喜悦的一路小跑着回了幽宁院。 “六爷,事情办妥了。” 赵守脸上的笑容久久未能散去。 “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不再理会。 适才有晋王许镇在,即使赵守给,那小太监也绝不敢收下。 相比其他皇子,许奕在那皇宫大内当真是没有丝毫的家底。 若是其他皇子接旨,必然不用像许奕这般想着与每一个皇宫大内之人结下善缘。 以待日后他用。 “奕儿随二叔来。” 许镇轻轻拍了拍许奕的肩膀,随即转身缓缓向外走去。 “一块去。” 许奕轻笑一声,示意赵守锁上门一同前往。 这也是二人第一次好好打量整座宗正寺。 沿途,无数侍女仆从在许镇三人走过之后。 忍不住的窃窃私语。 先前皇宫来人又是敲锣又是打鼓的宗正寺内少有人是真正的不知道。 但,知道又何妨,皇宫来人他们又不敢凑上前去看热闹。 因此,倒也造成了另一种景象。 那便是许镇三人的必经之路上,时不时的便会出现成群结队偶然路过的仆从与侍女。 许镇与许奕二人可以无视背后的指指点点。 赵守显然无法做到。 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的俨如变脸一般。 “保持平稳呼吸,莫要被外界扰乱了自己的节奏。”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低声引导着。 “是。” 赵守低声回应,随即一一照做。 日后主仆二人定会遇到比现在还要多的指指点点。 若是无法适应,丢人是小,丢命是大。 片刻后 三人行至宗正寺左院。 这儿便是许镇日常办公的地方。 “拜见晋王殿下。” “拜见晋王殿下。” “拜见晋王殿下。” 一路上左院官员不断的行礼问候。 与此同时,目光也在不断的暗中打量着许奕与赵守。 不一会的功夫。 三人便越过层层官舍走进了宗正寺左院后院。 左院后院这个地方,平日里若非许镇应允,外人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踏入后院半步。 若是平日里处理公务晚了,许镇大多是在这后院歇息。 “唤温存义等人前来后院。” 许镇摆手召来一名仆从吩咐道。 “前几日奕儿不是向二叔索要百名身经百战的探子吗?” “现在既然木已成舟,今日二叔便将这些人交给你。” 许镇轻笑一声,随即缓缓迈步走向后院一座凉亭。 答应过许奕的事情,他从来不曾忘记过。 不一会的功夫。 百名胖瘦高矮各不相同的黑衣男子在一名中年侍卫的带领下缓缓走进了宗正寺左院后院。 那百名探子胖瘦高矮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那大众化的面孔。 这百人,若是丢在人群中,不熟悉他们的人纵使看上半天也定看不出半点猫腻来。 “属下温存义拜见晋王殿下。” 那中年男子赫然便是前几日前往幽宁院送关中卷宗的温存义。 “属下拜见将军。” 与温存义不同,那百余名探子并未称呼许镇为晋王殿下。 反而如同仍在军中一般,以将军相称。 第三十四章:问心百卫 “这些人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最精锐的探子。” “现在,我便将他们全部交给你了。” “你可要好好待他们啊。” 许镇眼神中浮现一抹追忆,随即恋恋不舍道。 “二叔放心,他们不负侄儿,侄儿定然不负他们。” 许奕面朝许镇郑重承诺道。 “我相信你。” 许镇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起身迈步走向那百名探子。 “问心听令!” 许镇凝视着百名探子,面容严肃道。 “属下在!” 百人齐声回应,问心并非是一个人的名字。 而是他们这百余人共同的名字。 其组织名为问心百卫,取自问己心,问敌心之意。 在一定程度上,他们并非简简单单的斥候。 反而更像是一群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 打探消息仅仅只是他们诸多本领中最平常不过的一种。 “即日起,问心百卫,全权听命于许奕!” “许奕的命令,便是我的命令!” 许镇面容严肃,声音中自带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 “问心遵令!” 百人齐声怒吼,在他们眼中,许镇的命令便是他们的命。 “奕儿好好待他们。” 许镇凝视着那百张异常熟悉的脸庞缓缓交代道。 “二叔放心。” 许奕再三保证道。 许镇的不舍他如何看不出来,但,此一时彼一时。 只有活下来才能更好的报答二叔,死了谈何报答。 许镇挥了挥手,问心百卫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问心百卫平日里会潜藏在黑暗中。” “当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会出现。” “奕儿附耳过来。” 许镇转身缓缓开口说道。 片刻后。 “记住了吗?” 许镇面色严肃的询问道。 “一字不差。” 那些密语虽然繁琐,但却是唯一召集问心百卫的方法。 莫说许奕过目不忘,纵使不是,他也会用尽全部心力去死记硬背。 “那便好,走吧。” 许镇微微点头,随即缓缓向前走动。 许奕纵使不解,但仍默默跟随。 片刻后。 几人来到宗正寺内的一座小型跑马场。 “将那几匹战马牵来。” 许镇指了指马圈内最高大神骏的战马开口说道。 “遵令。” 始终跟随着的中年侍卫温存义双手抱拳,随即快速跑向马圈。 不一会,三匹异常神骏的高头大马便出现在许奕面前。 “上马,今日二叔教你马术。” “赵守也一块上来。” 许奕在幽宁院内,什么都能学会,唯独学不会骑马。 此行赈灾整个关中八百里秦川,若是不会骑马岂不是处处受限于人。 当真是侄儿行千里,叔心忧断肠。 自冬至那日幽宁院宿醉之后。 许镇便一直默默的做着准备。 而现在,这些准备终于派上了用场。 软甲护体、龙齿防身,斩渊御敌。 再加上问心百卫的侦查与暗中保护。 若是最后真的不敌,还能纵马逃命。 许镇为了这个侄儿,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凡是许奕想到的,想不到的,统统都给安排了上来。 今日自见到许镇之后,许奕心中的温暖便一刻都未曾散去。 午时过半。 “二叔,午时了,下午再练。” 许奕翻身下马迈步走向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许镇。 伸手搀扶着许镇缓缓从马背上下来。 自袖摆中,取出一块甜点,不由分说的便投喂给许镇。 “你小子,你二叔还没老到不能自己吃饭的地步。” 许镇笑骂一声,嘴里却不断的咀嚼着那块甜点。 “二叔不老,依旧威武霸气。” 许奕轻笑着搀扶着许镇走出了马圈。 “少拍我马屁。” “你二叔我不吃这一套。” 嘴上说着不吃这一套,嘴角的笑容却已经快要咧到耳朵了。 “下午让温存义陪你们两个继续练。” “趁着这两日无事,好好练练马术。” 小太监宣旨时,许镇也在身旁。 自然知道许奕距离上任还有两日时间。 虽然许奕与赵守的悟性都是数一数二的。 但在许镇眼中,多练练总没坏处。 毕竟熟能生巧嘛。 “两日时间,我能等,那些百姓等不了。” “明日我便打算带着赵守去城外看看。” “早日去城外,也好早日了解一些情况。” “不能将时间白白浪费在那些官吏身上。” 许奕边搀扶着许镇向前走着,边开口说道。 户部百名官吏、刑部百名官吏、工部五百名官吏。 以及太医院的大夫们的调集都需要时间。 也正因此,正德帝圣旨中的上任时间是在两日后。 在未上任之前,许奕依旧只是皇子的身份。 “如此也好,别人永远没有自己来的可靠。” 许镇微微扭头,见许奕脸上满是坚毅,这才缓缓开口说道。 “只是可惜,时间太紧了。” “若不然当先去二叔府邸拜访一下婶婶。” 许奕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 平日里被幽禁在宗正寺幽宁院根本无法外出。 现在好不容易能外出了,还是因关中大旱。 “你现在去你婶婶也不在家啊。” “祭天大典之前她便前去大报国寺烧香礼佛,为关中百姓祈福去了。” 许镇咧嘴一笑开口说道。 笑容中多少有些成婚男子才懂的韵味。 若非晋王妃前去大报国寺礼佛,他又岂会肆无忌惮的喝酒? “待你凯旋归来,让你婶婶亲自下厨给你做一桌好菜。” “到时候二叔给你好好接风洗尘。” 眼看自己侄儿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对劲,许镇急忙补充道。 “婶婶亲自下厨?” 许奕佯装不敢置信的反问道。 “让她下厨怎么了?” “让她下厨怎么了?” “奕儿你是不知道,在家里你二叔我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 许镇强壮豪气万丈道。 “对对对,二叔说的对,二叔在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主。” 许奕轻笑着认同道。 说是认同,但更多的还是揶揄。 当今天下,谁人不知那晋王殿下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那晋王妃。 晋王妃一声咳嗽,晋王殿下肝儿颤上三颤。 那自西域传来的童谣,不知何时早已在长安城广为流传。 “你小子。” “用过午饭,给老子好好跑马,不跑到太阳落山你敢下马试试。” 许镇恼羞成怒右手直接揪起许奕的耳朵大声威胁道。 第三十五章:打击报复 黄昏时分。 暖黄色的阳光洒照在宗正寺内。 平白的为这座往日里颇显阴沉的巨大衙门增添了一二温暖。 宗正寺通往幽宁院的安静小道上。 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道身牵高头大马的身影。 落日的黄昏中,两人两马缓缓行走在安静的小道上。 暖黄色的阳光洒照在二人身上,仿佛为二人披上了一层轻柔披风一般。 其中一人,模样格外的英俊,只不过那英俊中略带着丝丝阴柔。 夕阳的光芒仿佛极有灵性一般,照耀在那略显苍白的阴柔脸颊上。 平白的为那人增添了一两分暖色。 自远处看去,当真如同一道人世间罕见的风景画一般。 当然。 若是两人能够如同正常人一般走路,那便更完美了。 “六爷,那温存义也太不是东西了。” “亏我前几日还那般对他。” 赵守双腿摆出大八字的架势缓缓行走着。 不是他不愿好好走路,着实是好好走路大腿根磨得厉害。 “此事倒也不能全怪他,二叔始终在旁观看。” “纵使温存义有心想要放水,也没那个胆子。” 许奕姿势纵然不似赵守那般不堪,但也完全迥异于平日。 也不知此时的许奕,有没有后悔调侃许镇。 “六爷,饭后晋王殿下怎么忽然这般严厉了。” 赵守不解的望向许奕,明明上午还那般的和蔼可亲,怎么下午就变成了那般的严厉。 “二叔此举也是为了你我好。” “你看,现在你我二人不就熟练掌握马术了吗?” 许奕轻笑一声开口解释道。 他才不会明说,之所以会有这般变化,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 那个原因便是源自他的调侃。 许镇不在乎外人的看法,可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自家侄儿的看法。 在自家侄儿面前丢了人,自然是要打击报复回去的。 虽然这个打击报复是为了许奕好,但这并不代表这不是打击报复。 “哦,也是。” 赵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片刻后。 幽宁院内,主仆二人拴好马匹之后便一动不动的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 初次练习马术,纵使二人悟性再好,身体再强。 也难免会有一些受不了。 那大腿根火辣辣的疼痛时刻告诫着主仆二人。 骑马,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威风。 片刻后。 “二爷稍待片刻。” 话音落罢,赵守缓缓起身走向厨房。 “时间尚早,不忙着烧水。” 躺椅上的许奕微微翻身平静道。 二人在回来之前已然用过晚饭,现如今赵守前去厨房除了烧水还能作甚。 “不早了,一会儿六爷洗漱过后便直接入睡吧。” “明日咱们不是还要出城吗?” 赵守笑着摆了摆手,随即踏步走向了厨房。 凝视着厨房内赵守忙碌的身影。 许奕微微叹息一声,随即一骨碌的从躺椅上爬了起来。 转身走进了卧房。 点燃一盏油灯,重新看起那些卷宗来。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许奕不知为何明明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却依旧愿意手持卷轴细细品阅。 待二人洗漱过后。 天色已然彻底黑暗了下来。 床榻上的许奕猛地睁开了双眼。 走至院外,按照许镇交给他的方式。 轻轻的吹起极其富有节奏感的口哨。 不一会的功夫,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幽宁院内。 整个过程中,仅仅只是发出了十分微弱的声响。 若是不侧耳倾听,根本无从发现。 “问心拜见小主人。” 黑衣男子落地之后恭敬行礼。 不知为何问心对许奕的称呼变成了小主人。 “你们所有人都叫问心?” 许奕微皱着眉头轻声询问道。 “是。” 问心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若我遇到危险,你们多久可以赶到?” 许奕轻声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六十到三百息内。” 问心表情未曾出现丝毫的变化,仿佛这只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问题罢了。 许奕微微侧目。 一息约等于后世的一秒钟,六十到三百息之间。 便意味一旦其自身遭遇危险,这些问心百卫最短一分钟,最慢五分钟便能赶到现场救援。 而在这期间之内,许奕有着软甲、龙齿、斩渊在。 想来熬过去这漫长的五分钟应当没有太大的问题。 许镇在许奕自身安全问题上,当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退下吧。” 许奕微微摆手。 “是。” 问心再度行礼,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的消失在了幽宁院内。 整个过程中,身在西厢房浅睡的赵守都未曾发现丝毫的异常。 这不由得耿然许奕看重这些百卫。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太阳刚刚露出头之际。 幽宁院内的二人便已洗漱完毕,且用过早饭。 许奕将软甲穿在内衬。 随即将那成人巴掌大小的龙齿绑在胳膊内,以衣袖遮挡。 最后,再将那通体玄黑色的斩渊斜挎在腰间。 当一身黑色长袍,腰悬斩渊刀的许奕再度走出房门之际。 赵守早已备好了马匹。 相比往日,此时的赵守腰间赫然出现一把腰刀。 那腰刀固然不似斩渊刀一般以天外玄铁打造。 但也是以百炼精钢打造而成,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 “走。” 许奕伸手接过赵守递来的缰绳。 快速的翻身上马,缓缓朝着院外行去。 赵守见状动作丝毫不见拖泥带水的翻身上马默默跟随。 经过一夜的休息,二人大腿根的伤势早已好的七七八八了。 部分薄弱之处甚至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茧子的雏形。 待茧子彻底成型之后,二人在骑马时便很少再会有昨日的痛楚。 “六爷?往哪儿走?” 幽宁院门外,赵守端坐在马背上,左右瞅了瞅随即一脸挫败的看向许奕。 幽宁院内赵守闭着眼睛都能转上三圈。 可这一出了幽宁院,赵守便彻底傻眼了。 “跟我走。” 许奕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默默策马走在最前方。 “额,出了宗正寺我就认识路了。” “六爷给的那些堪舆图,赵守都记在脑子里了。” 赵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第三十六章:加钱 得益于宗正寺所处的位置。 以及主仆二人出发的时间。 这一路行来,除了那些为了生计奔波的夜香夫们。 往日里人潮拥挤的大街小巷上再无其他人烟。 主仆二人一路策马狂奔,所行之速,倒也极快。 不知过去了多久。 原本人烟稀少的大街小巷上渐渐出现一些贩夫走卒。 道路两旁的民居里也升起了袅袅炊烟。 无知的稚童三三两两的在自己院子门口戏耍。 浓浓人间烟火气看得赵守艳羡不已。 “六爷快到城门口了要不要下马歇息片刻?” 赵守驱马追赶上前方带路的许奕大声询问道。 “也好。” 许奕缓缓降低马速,这一路行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策马狂奔。 人能受得了,就是不知这战马受不受得了。 二人缓缓前行,最终于距离城门口不远的一家客栈门前勒住了战马。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二人战马刚刚止住脚步,客栈店小二便笑容满面的一路小跑而来。 凑到近前,二话不说直接伸手牵住战马的缰绳。 好似生怕许奕与赵守跑了一般。 “一壶热茶。” 许奕翻身下马随口说道。 此行之前二人便已经用过早饭,因此倒也并不饥饿。 “店里有没有上好的草料?” 下马后,见店小二面色微微有些异常,许奕内心轻笑一声,随即再度询问道。 “有有有,客官您先里面请,喂马这种事交给小的去办就行。” 原本脸色微微拉胯的店小二在闻得还需喂马之后,脸上瞬间再度挂上了掐媚的笑容。 “将草料取来,就在这儿喂就行。” 许奕踏步走向客栈外摆放的小木桌,并未有入内的打算。 “这儿啊。” 店小二脸上浮现一抹为难。 “客官店里有雅间,要不您还是去雅间吧。” “这外面严寒不说,更不符合您的身份啊。” 店小二快速且隐蔽的打量一下主仆二人的穿着。 “若是没有上好的草料,中等也可。” 许奕深深的看了一眼店小二缓缓开口说道。 “客官” “小小店只有最下等的草料” 眼见无法蒙混过关,店小二支支吾吾的开口说道。 “取来一看。” 许奕眉头微微一皱,这种靠近城门的客栈,按理来说不应只有最下等的草料。 平日里进出城门的马车数量何其之多。 占据如此好的位置,却连中等草料都没有,这显然并不正常。 不一会的功夫。 店小二抱着一捆草料走了过来。 赵守急忙上前查看。 “六爷,是下等中的下等。”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摆了摆手示意店小二靠近。 “客官,小的站在这儿回话即可。” 怎料,那店小二死活不愿意过来,仿佛生怕挨上一顿暴打一般。 “怎么生意不愿意做了?” 许奕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随即再度开口说道:“一壶热茶,一捆草料,剩下的便算作向你打听一些事情的费用。” “好嘞客官,热茶这就来。” 原本唯唯诺诺死活不愿靠近的店小二瞬间来了精神。 飞快的跑进了客栈,不一会的功夫便提着一壶热茶走了出来。 “客官您想知道什么,小的但凡知道的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店小二一边倒水一边开口说道,但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许奕身旁的那块碎银子。 “你家客栈近几日生意不好?”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客栈。 二人来此也有一小会的功夫了,这期间,客栈内除了店小二外再无其他人影。 “唉,何止是近几日生意不好。” “这两三个月店里的生意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 店小二放下茶壶自来熟的坐在许奕对面唉声叹气道。 “因为旱灾?” 许奕轻声询问道,客栈地处城门附近,能够影响到客栈生意的无非几种原因。 而其中,最符合现在情况的便是旱灾。 “客官您真是神了,就是因为旱灾。” 店小二一拍大腿,马屁瞬间就拍了上来。 “旱灾刚开始的时候小店生意基本不受啥影响。” “可后来不行了,灾民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他们活不下去,只能四处流亡,基本上能走到哪儿算哪儿。” “现如今,单单是长安城外,便汇聚了十余万灾民。” “那些灾民堵住城门,除了官府的人可以自由出入。” “其余的行商哪儿能有那么大的面子。” “现如今,城外的行商不敢走动,城内的行商不敢外出。” “这生意能好才怪呢。” “说到底,还是这该死的世道闹的。” 店小二长长叹息一声,言语间越说越是激愤。 “你恨城外那些难民?” 见店小二越说越是激愤,不由得轻声询问道。 “恨。” “一开始是恨,因为他们,我这几个月的工钱都少了不少。” 店小二咬牙切齿道,若不是那些灾民,他早就攒够娶婆娘的钱了。 “现在呢。” “现在不恨了?” 许奕轻声询问道。 “不恨了,恨不起来了。” “他们也是可怜人呐。” “都说瑞雪兆丰年,呵。” “客官您是不知道,自冬至前夕那场大雪开始。” “每天城外都有上千人冻死啊。” “这哪儿是瑞雪兆丰年啊,简直就是城外那些百姓的催命符啊。” “他们他们也是人啊。” 店小二微微侧头,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同为穷苦人家,最是能够感同身受。 “长安城不是有赈灾吗?” 许奕缓缓说出了最终的目的。 “呵呵。” 店小二冷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鄙夷。 许奕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店小二下文。 随即从怀中再度掏出一粒碎银子。 “此地只有你我三人,今日之语,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 许奕指了指天地与三人,最终指向小木桌上的两粒碎银子。 “客官是做什么的?” “打听这些作甚?” 店小二艰难的将眼神从碎银子上挪开。 不是他不贪财,而是生怕有命拿,没命花。 “寻常人家的富家公子哥,最喜这些旁门消息。” 许奕轻笑一声,再度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子摆放在小木桌上。 第三十七章:内有隐情 没有人能够抵抗金钱的魅力。 如果能,那便说明给的金钱不够多。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在一定程度上已然成为了至理名言。 店小二呆呆的望着许奕面前的三粒碎银子,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只要你说的东西能让我感到有趣,这些,都是你的。” 许奕轻笑一声,将纨绔子弟行为进行到底。 “我说,我说。” 许是许奕表现的太像一个纨绔子弟,许是被被许奕摆出来的三粒碎银子彻底打动。 店小二吞了吞口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想来客官肯定知道,自旱灾爆发以来,短短一年的时间咱们的京兆尹已经换了三任了。” 店小二左右环视了一眼,见街道上并未有多少人烟,这才放下心来。 “说些我不知道的。” 对于这些人尽皆知的事情,许奕自然没有兴趣。 “是是是。” 店小二连忙点头随即低声说道:“先说好,有些消息小的也是道听途说的,客官您听一乐呵就行。” 店小二显然久经人情世故,什么重要的消息都还没说。 便先将自己给摘了出去。 “这前两任京兆尹被罢官,那当真是一点都不冤屈。” “您是不知道,旱灾刚刚爆发之际,京兆尹王大人是如何做的。” 店小二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 “如何做的?” 许奕配合道,至于店小二口中的王大人,便是今年被罢免的第一任京兆尹。 “那时候灾民还很少,王大人联合一些世家大族,在长安城三十里外设下了秘密关口。” “但凡是想要来长安城逃难的百姓,只要过一下这个关口。” “不死也得脱层皮。” “年轻强壮一些的被那些世家拉走干苦力,年轻貌美一些的女子,更是遭了殃。” “好在那王大人还有点良知,没有冲稚童下手。” “当然,这些都是小的听那些行商们说的,至于真假小的也不清楚。” 店小二叹息一声,随即急忙补充道。 “接着说。” 许奕微微点头,卷宗上只写了第一任京兆尹赈灾不力被满门抄斩其内详情根本没有任何着笔。 “后来灾民越来越多,那王大人也因赈灾不力被朝廷满门抄斩。” “本以为王大人被满门抄斩,这灾民能够好过一些。” “谁曾想,走了王大人来了李大人。” “那李大人比王大人还要狠戾。” 店小二叹息一声,微闭着双眼仿佛接下来的话无比的难以启齿一般。 “喝口水,平息一下。” 许奕拿起茶壶为店小二倒了一杯略显浑浊的茶水。 “谢客官。” “唉,李大人刚上任京兆尹的时候还好,那时候百姓虽然吃不饱。” “可也能勉强果腹,不至于饿死。” “谁知道好日子过了还不到月余,那李大人便露出了獠牙。” “年轻体壮的灾民以及妙龄女子被王大人霍霍完了,他” “他便朝着那些稚童下手。” “真真是该死!该死!” 店小二说到激愤之处,连连破口大骂。 “稚童?女娃娃?” 许奕眉头微皱缓缓问道。 “嗯。” 店小二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即端起粗瓷大碗将其内的茶水一饮而尽。 “砰!”的一声。 粗瓷大碗被店小二重重的砸在小木桌上。 “那该死的李大人就任的几个月时间里面,不知多少女娃娃莫名其妙的失踪。” “行商行商的那些人都说” “都说那些女娃娃被李大人的人给卖到了江南窑子里去了。” 说着说着,店小二眼眶微微湿润了起来。 一开始店小二是为了钱,而现在越说越是悲愤,至于银钱早被店小二抛之脑后了。 但凡还有一线良知,恐怕都无法忍受那些稚童遭受毒手。 “她们才多大啊!怎么能接客?” 原本一直默默旁听的赵守瞠目结舌的呆问道。 “听那些行商的说,有些有钱人最是喜欢糟践小孩。” 店小二悲愤欲绝一字一句艰难的回答道。 “娘的!畜生!简直就是畜生!” “不!直娘贼的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赵守闻言愣了愣,脸上瞬间涨红了起来! “好了,继续说。” 许奕微微闭上双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 许奕没有选择破口大骂,那是因为他知道。 破口大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是无能狂怒罢了。 指望用言语感化那些畜牲只能是做无用功。 真正能感化那些畜牲的只有刀。 这也是为何许奕不喜腾霄这把君子剑,偏偏钟爱斩渊这把杀人刀的根本原因。 “是!” 店小二长出一口气。 随即继续缓缓开口说道:“后来那李大人也被朝廷拿了下去。” “且还是真正的满门抄斩,那一天亲眼看着那该死的李大人人头落地。” “别提有多么的大快人心。” 店小二嘴角露出一丝畅快的笑容,可惜那笑容很快便消散而去。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悲痛欲绝。 “可惜,那些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店小二长长叹息一声,自顾自的拿起茶壶为自己满上满满一碗茶水。 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好似将茶水当做了酒水来喝。 “后来,总算是来了一位真心为民的京兆尹了。” “周大人刚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再愿意相信官府。” “是周大人,周大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百姓表明了他与前两任完全不是同一种人。” “为了救民于水火之中,周大人甚至不惜变卖了自己所有的家产。” 在说起第三任京兆尹周大人时,店小二的嘴角微微上扬。 显然这是一位真正的民心的京兆尹。 “官府不是有朝廷下拨的赈灾粮吗?” 意识到其内另有隐情的许奕缓缓询问道。 “有,但那些赈灾粮,呵,真不知道是赈的百姓的灾,还是赈的那些大小豪门的灾。” “层层克扣下来,真正能到灾民手里的又会有几粒稻谷?” “若非如此,周大人何至于走到变卖家产的地步?” 店小二眼神中露出一丝怨恨。 天下贪官,吸的是国家的血,贪的是百姓的财。 何人能够不恨。 第三十八章:万民书 “朝廷不是查处了很多贪官吗?” “单单是能够排的上名号的就有四十多个。” 贩夫走卒,三教九流向来是消息最灵通的一批人。 意识到大有隐情的许奕循循善诱道。 “呵。” “那些人能被查处最大的功劳并不是什么刑部。” “而是周大人。” “若不是周大人费尽心机的追查那些粮食的下落,哪儿会查出来如此多的证据。” “若不是周大人将证据提供给刑部,指望刑部抓贪,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店小二冷笑一声,言语中对那高高在上的刑部多有不屑。 “为何我看那告示上大半功劳都归了刑部。” 告示上怎么书写的许奕并不清楚,但那卷宗之上却是明明白白白纸黑字的写明了。 之所以能够抓到这么多贪官,靠的是刑部官员夜以继日的努力。 至于京兆尹周启平,卷宗上仅仅只是一笔带过。 若是店小二所言不假,这其中定然还牵扯到贪功冒功事件。 “有些人恨周大人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给周大人表功呢。” 店小二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那些官员固然被满门抄斩,但谁又能去确定他们便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呢。 “那些贪官污吏家中不是抄出来不少的金银粮食吗?” “按理来说,有了这些金银粮食,周大人可以大大的缓解长安城周边的灾民才对。” “怎么周大人最后却落了个赈灾不力,被满门抄斩?” 见店小二显然不愿细说,许奕只好岔开话题。 “一开始得了那些贪官污吏家中的金银粮食,周大人确实用那些粮食救了不少的灾民。” “可后来不知为何,城外的灾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往日里足够百姓吃十天的粮食,往往两三天的功夫便没了。” “按理来说即使灾民增加一倍,也不应消耗的如此之快才对。” “可惜,还不等周大人查明原因,便被人以赈灾不力弹劾给罢了官。” “原本大伙还想写万民书为周大人请冤。” “怎料到,万民书刚刚写好,还没来得及送上去。” “周大人便被查出来贪污,刑部官员自周大人借宿的民舍内搜出来整整三箱黄金。” 店小二长长叹息一声,随即久久未语。 后面的事情不用店小二细说,许奕心中也明白。 无非是赈灾不力外加房舍内查出来三箱黄金。 刑部不知为何弄到了周启平的认罪书。 认罪书中,周启平明确写明了那三箱金子的来历--贩卖粮食得来的。 那段时间正值正德帝因贪官污吏一事大发雷霆。 周启平更是直接撞在了枪口上,数罪并罚之下。 周启平直接被判了个满门抄斩。 与那些被他亲手送上斩刑台的贪官污吏一般。 直接来了个斩立决,连明年秋后都没有等到。 至于那认罪书是不是严刑逼供得来的,现如今已经没有人再去深究了。 毕竟,人都死了,深究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不相信那三箱黄金会是周大人的。” “他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沉默许久的店小二抬起头咬牙切齿道。 这一次沉默的人换成了许奕。 许奕内心倒是倾向于周启平是被人冤枉的。 但,没有证据,一切言论都是空白无力的。 自周启平一事上,许奕深深的感受到此次赈灾的水。 要远远深过自己的想象。 往日里足够灾民食用十日的粮食,短短两三天的功夫便见了底。 城外灾民再多,也不可能猛地一下子多出来一倍。 这其内,若说没有猫腻,许奕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至于周启平变卖粮食,这件事则更是无稽之谈。 哪儿会有人傻到前脚刚送进去四十多个贪官。 后脚自己便步了那些贪官的前尘,大贪特贪? “那万民书在何处?” 许奕摆了摆桌子打断了店小二的滔滔不绝的向外倾倒自己的猜测。 那万民书对于别人可能无异于一张废纸。 但对于许奕而言,或许便是他打开局面的重要武器。 “在王老家中。” “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那万民书现如今已经成了废纸了。” 店小二望向许奕,满脸的不解。 “那王老是何许人?” 许奕并未回答店小二的问题,反而是反问那王老的身份。 大周王朝能被人称呼为老的,可从来都不是一般人。 最次也是十里八乡素有名望的老人。 “王老是我们这一片的宿老,当初正是王老组织的我们写那万民书。” 店小二心知这种事情根本就瞒不住有心人,于是直接开口坦诚道。 “带我去那王老家,那万民书固然没用,但上万人书写的万民书当真是头一次听说。” 许奕露出颇感兴趣的姿态缓缓说道。 “客官想要收藏那万民书?” 店小二仿佛看穿了一切一般。实则只不过是被许奕的外表所蒙骗罢了。 “聪明。” 许奕点了点头轻笑道。 “可可今天掌柜的不在,小的还要看店” 店小二长呼一口气,满脸为难道。 “这个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带我们二人找到地方就可以了。” “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的。” 许奕轻笑一声,缓缓自怀中掏出来第四块碎银子。 随即将四块碎银子缓缓推到店小二身旁。 店小二眼神中浮现一丝挣扎,最终挣扎散去。 “好,我这就去锁门,不过我可不能耽误太多的时间。” 店小二重重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走向店门。 “你就不怕我们是坏人?” 见店小二返回,许奕不由得打趣道。 “不会。” “小的活了二十多年,别的本事没有,独独练出了一双看人的眼睛。” 店小二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自二位客官的眼神中,小的从未看到什么邪念。” “反而是在提到周大人之际,那位客官的眼神中多有怜悯。” 店小二笑着看向许奕身旁的赵守。 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们见惯了人情世故,有时候看人反而要比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家子弟更加准确一些。 第三十九章:忍你很久了! 片刻后。 三人出现在一处普普通通的小巷口。 “两位客官,这条巷子走到尽头便是王老的家了。” “小的就送您二位到这儿吧。” 店小二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小巷,言语间多有不好意思。 “不是小的不愿意带您过去。” “着实是我家那掌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店里。” “若是被他发现我偷跑出来,肯定又会扣小的工钱。” 仿佛生怕许奕二人不悦,店小二连忙解释道。 “无妨。” 许奕挥了挥手,示意店小二可以先行离去。 “那小的就先提前祝客官您心想事成。” 店小二掐媚一笑,随即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巷口。 “六爷,怎么让他走了,万一这小子骗咱们呢。” 赵守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什么时候自家六爷这般容易相信外人了。 “无妨,他是个聪明人。”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缓缓驱马走进了小巷。 聪明人绝对不会在最容易被人识破的事情上撒谎。 另一方面,上辈子许奕便是因九九六福报而死。 自然明白那些老板是何等的嘴脸。 现如今长安城的行商走不出去,城外的行商进不来。 生意不好的掌柜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节流。 而被节流的自然便是那店小二了。 赵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快速跟上许奕的步伐。 尚不待主仆二人靠近那巷子最深处的人家。 巷子内便传来一阵打砸的声响。 伴随着打砸声响的还有女子的哀嚎求饶声。 男子的无力怒吼声,以及老人的大怒呵斥声。 那声音传来之地,赫然便是主仆二人此行的目的地。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加快了马速。 那王家大门此时正全部大敞着,但却根本看不清其内的景象。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同时翻身下马。 朝着院内走去,行走之间,二人悄无声息的将手掌放置在各自的刀柄之上。 且放缓了自己的脚步将脚步声压到了最低。 行至不远。 主仆二人终于看清了院内的景象。 原本能够算得上富贵家庭的小院,此时已然成了一片狼藉。 七八个衙役混合着十几个身着仆从衣衫的男子在院内围成了一个大圈。 大圈内时不时出现老人的斥责声,男子的哀嚎怒吼。 以及女子、孩童的哭泣求饶声。 在大圈外,还站立着两人。 其中一人身着青色官服,另一人则身着一身锦衣。 身着青色官服的小吏微微弯曲着身子低声朝着那锦衣男子说着什么。 从动作中,不难看出,那锦衣男子方是此地身份地位最高之人。 “老东西!今日你若是再不将那东西交出来!小心老子让你家破人亡!” 锦衣男子仅仅只是点了点头,青色官服的小吏便迫不及待的拉开一名衙役走了进去。 “吕锦东!你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怎可如此为虎作伥!!!” 大圈内传来一道苍老的怒斥声。 “朝廷命官?呵呵,不入品的小吏算哪门子朝廷命官!” 吕锦东自嘲一笑,随即大笑道:“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只要王老爷子你把那东西交出来,明日我这不入品的小吏便能真真正正的成为你口中的朝廷命官。” “到时候,我再保举你儿子做个小吏,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吕锦东凑近趴在地上的王老爷子循循善诱道。 “呸!” 一口浓痰直接从王老爷子口中飞奔而出。 顷刻间便扑在吕锦东的脸上。 “我王家世代忠良,岂会与你这等畜生同流合污?” 王老爷子怒极反笑。 “啪!”的一声。 怒极了的吕锦东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浓痰,随即猛地一巴掌打在王老爷子的脸上。 “世代忠良?我呸!” 吕锦东大肆嘲笑道:“往前推个百十年你们王家倒也算是个豪门望族。” “可现在呢?还世代忠良?连个小吏都没有的世代忠良,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你!你!吕锦东!噗~!” 也不知是那一巴掌,还是吕锦东恶毒的言语,王老爷子大吼几声随即一口鲜血喷出,径直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吕锦东!你这个畜生!” “二弟!和他们拼了!” 眼见自家老爹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王家大儿子不顾自身伤势,奋力挣脱踩在自己身上的大脚。 直接一个翻身朝着吕锦东扑去。 一把抱住吕锦东的大腿,奋力咬了下去。 若非自身伤势不允许,这一口说什么也要落在吕锦东的脖颈上。 如此方能一消心头之恨。 “啊!” “松口!松口!” 这一口下去,险些让吕锦东抽了过去,可见王家大儿子用力何等之猛。 “还不快来人把他拉开!” 吕锦东一边大声怒吼,一边挥拳重重的朝着王家大儿子的脑袋砸去。 反观那王家大儿子,吕锦东越是砸的凶猛,他便越是咬的厉害。 渐渐的,王家大儿子瞳孔开始涣散起来。 纵使如此,嘴巴依旧没有半分张开的趋势。 不远处,王家次子依旧保持着护住自家妻儿的姿势一动不动,其后背上满是脚印。 当其余衙役凑上前之际,那王家大儿子已经被打不省人事了。 “大哥,我我不能去啊。” 王家次子护着自家妻女泪如雨下,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 并非他不愿意上!而是他一上,谁来保护他的妻儿,他的儿子此时仍在襁褓中啊。 “爹!”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秋瑾!” 眼见自家丈夫被打的不省人事,自家小叔护着弟媳浑身颤抖。 家中仅有的几个仆从更是倒地不省人事。 这个时候自家女儿还想上前报仇。 王家大妇哪儿敢让她上前。 王家大妇不知自何处得来的力气。 直接一个猛扑将自家女儿压在了身下。 丈夫和老爷子已经不省人事了。 小叔子还需要时刻保护着他那未出襁褓的幼子。 自己的小儿子还在水缸昏迷着。 现如今唯一担忧的便只有这个女儿了。 若非时间紧迫,王家大妇早就将这个女儿打晕和小儿子一起藏在水缸里了。 一想到自家女儿的容颜,王家大妇不由得压的更紧了一些。 “你们家还有女儿?” 那一声清脆的女声如何能够瞒得过他人? 大户人家的女子未到出阁之前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王家固然没落了,但其家内依旧遵守着大户人家的风范。 也正因此,很少有人知道,王家还有着一闭月羞花的小孙女。 吕锦东脚步阑珊的走上前,王家大妇压得越紧,他便越是兴奋。 “来人!给我将这王家大妇拉开!” 吕锦东大呵一声,随即便有两名衙役奸笑着快步上前。 “狗东西!老娘和你拼了!” 王家大妇怎么可能抵得过两个成年男子。 眼看着护不住自家女儿,王家大妇如同疯癫了一般乱挥乱打。 “拉走拉走!省的碍眼!” 吕锦东急忙催促。 一衙役瞅准机会一记手刀打在王家大妇脖颈上,那王家大妇直接应声倒地。 如此一来倒也算是省了不少力气。 吕锦东淫笑着缓缓迈步上前。 尚未来得及看清那王家小女的容颜,眼前便浮现出一白嫩的拳头。 那拳头带着无以言喻的凌厉直接朝着吕锦东眼眶袭来。 “啊!”一声惨叫吕锦东捂着眼眶上蹿下跳。 “狗官!我忍你很久了!” 若是王家还有人能战,若是这些人不逼迫的如此绝情。 王秋瑾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需知道,有时候美貌并不是一件好事。 一拳得手之后,王秋瑾快速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再度挥拳,其目标赫然是那吕锦东的另一只眼。 “砰!” “啊!” 一拳下去正中眼球。 吕锦东惨叫一声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纵使如此王秋瑾仍不放过那吕锦东。 说时迟那时快。 趁着周围衙役尚未围过来之前。 王秋瑾快走两步跑到那倒地哀嚎,惨叫不止的吕锦东身旁。 猛地抬起右脚,重重的朝着吕锦东两腿之间踩了过去。 “咔嚓!” “啊!” 一道鸡蛋破碎的声音抢在惨叫声之前传出。 第四十章:尚有血性 吕锦东仅仅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声。 随即便彻底没了动静。 细看之下,竟是痛的直接晕厥了过去。 一时间,王家大院内陷入到一片死寂之中。 在场的男子有一个算一个,皆感觉两腿之间阵阵发凉。 原本想要上前帮忙的主仆二人。 亦是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打倒一人之后,王秋瑾并未乘胜追击。 反而是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快速的自地上捡起一根断成两截的桌子腿。 这也是她唯一可以拿到的武器。 手持桌子腿缓缓扫视过围成一圈的仆从与衙役。 眼神中的寒光使得那些衙役与仆从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谁能想到一个模样如此秀美的女子竟下手如此狠辣。 “废物!” “连一个小女子都收拾不了,要你们作甚?吃白饭吗?” 原本一直默默看戏的锦衣男子此时再也不复先前的胸有成竹。 拉开眼前的衙役与仆从大踏步走进了圈内。 “公子,这小娘们泼辣的很。” 一仆从打扮的男子边言语边上前一步将那锦衣男子护在身后。 “是啊,刘公子,这小娘们泼辣的狠,我们吕典史就是折在她手中的。” 一衙役见状强行压下内心的恐惧,快速的走到刘公子前方。 与仆从一般,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那刘公子。 若是挨一顿打能够升官发财,他情愿挨上数十次。 只要不打命根,不打死,那么他便是赚的。 一时间其他衙役纷纷侧目,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懊悔与艳羡的神色。 “废物。” 刘公子冷哼一声,也不知是在骂那吕锦东还是如何。 随即将挡住他视线的二人一把拉开。 “小娘子,那东西在哪儿?只要你交出来,我们马上就走,绝不会伤害你家人分毫。” 刘公子整了整衣襟,努力用最温和的语气试图哄骗出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怎料。 王秋瑾只是双目冷冷的看着那刘公子,并未有多余的言语。 更没有大喊大叫的试图引起左邻右舍的注意。 王家发生变故已然有一段时间了,若是那些邻居想要帮忙早就到了。 何必等到现在。 至于报官? 呵呵。 他们就是官。 “莫要不识趣,那东西在你们手里,也就是一本废纸。” “交给我,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们什么。” “无论是升官还是发财,但凡你们说出来,我刘世安便能做到。” 刘天安嘴角露出笑容循循善诱道。 结果换来的依旧是沉默。 王秋瑾双眼死死的盯着刘世安的一举一动。 握着木棍的手掌悄无声息的加重了一两分力道。 “小娘子,你也不想你的家人出现什么意外吧?” “自我们进入这个院门之后,好像尚未有一人彻底从这个世界离去啊。” “好好想想,为了一个已死之人留下来的东西,舍去一家老小十余口人的性命。” “到底值不值得?” 刘世安的耐心显然极其有限,见王秋瑾迟迟未有反应,冷哼一声威胁道。 “已死之人留下来的东西?” 包围圈之后,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许奕心中喃喃一句。 已死之人留下的东西,这显然绝对不可能会是那万民书。 原本只是前来求取万民书的许奕,万万没有想到,此行竟还有意外之喜。 “周家与王家已经断绝关系半年之久了。” “他们家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在我们王家。” 王秋瑾眼神缓缓打量着包围圈好似在寻找什么机会一般。 “呵,你看我像傻子吗?” “谁人不知那周启平是师承王家?”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拿下之后将那王家之人,当着她的面一个个给我投入到井里去!”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说不说!” 刘世安的耐心彻底被耗尽,冷笑一声缓缓说出最残忍的话语来。 “嘶~!” 就在众衙役与仆从即将一拥而上之际。 倒在地上迟迟未有动静的吕锦东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吟。 恰恰这一动静。 使得那些衙役与仆从再度胯下一凉。 与此同时,原本一直护住自己妻儿的王家次子身躯颤抖着缓缓直起了腰。 “娘子,一会我和秋瑾想办法拖住他们,你带着孩子走。” 王家次子身躯依旧颤抖,但说出来的话语却是无比的铿锵有力。 “不不” 王家次子身前怀抱着婴儿的女子颤抖着想要伸手挽留自己丈夫。 怎料手掌尚未伸出去,便被王家次子一把握住。 “听相公一次好不好,我爹和大哥生死不明,我作为王家清醒的唯一男丁,不能在坐以待毙了。” “王家的男儿还有血性,还没活到要让到女子护在我们身前的地步。” “更何况,若是秋瑾倒下了,你我还远吗?” “走!混乱一起,你就抱着孩子走!” “若是我死了!你可自行寻个好人家改嫁!” “但是,唯独有一点你要切记!我儿子绝对不能改姓!” “他一日是我王家的种,一辈子便只能是我王家的种!” “算我,求你了!” 王家次子如同交代遗言一般快速说着。 话音刚刚落罢,便缓缓起身,后背的剧痛使得他浑身都在颤抖。 但纵使如此,他亦是从地上捡起一根残缺的桌子腿,脚步阑珊但却异常坚定的一步步走向自家侄女。 “废物。” 眼见王家再度站出一人,刘世安不由得更加愤怒起来。 恶狠狠的看了二人一眼,随即大声喊道:“抓住一人赏银十两!” 十两银子,完全足够一普通家庭生活一两年的了。 自古财戈动人心。 闻得赏银十两,无论是衙役,还是仆从皆面色赤红,呼吸粗重起来。 至于什么前车之鉴此时仍躺在地上之类的,早已被众人抛之脑外。 “上!” “冲啊!” 一瞬间,七八个衙役、十几个仆从面色狰狞大吼大叫着朝着王秋瑾杀去。 “呀!” 眼见敌人来势汹汹,王秋瑾一声娇喝,王家次子一声怒吼! 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提着残缺的桌子腿朝着前方冲去。 与此同时,身后那年轻妇人不再哭泣,满含绝望的看了一眼自家相公的背影。 随即快速抱着孩子朝后门方向跑去。 王秋瑾手持残缺的桌子腿,径直的朝着刘世安身旁的一名衙役冲去。 那衙役眼见王秋瑾杀来,非但没有丝毫的慌张,反而面露惊喜。 脚步不由的迈的更快了起来。 怎料。 就在二人即将接触之际。 王秋瑾弯腰躲开了那衙役挥来的拳头。 右脚猛地用力踩踏在地面之上,整个人如同狡黠的猎豹一般。 一个借力便直接朝着衙役左后方的刘世安扑去。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只可惜,那刘世安也不是白给的。 刘世安微微一个侧身,避开了王秋瑾挥来的木棍。 稍稍拉开距离后便直接一个飞踹踹向王秋瑾的小腹。 穷学文,富学武,这些世家子弟,多多少少都会一些防身术。 眼看一击不中,且刘世安来势汹汹。 王秋瑾毫不犹豫直接丢掉了手中的木棍。 趁着刘世安无法变换招式之际。 眼疾手快猛地抱住了刘世安的大腿。 一声娇喝王秋瑾双手突然发力,抱着刘世安的大腿狠狠的向后拉去。 “咔嚓!” “啊!” 措不及防的刘世安直接被王秋瑾拉倒在了地上。 顷刻间便传来一声布料破碎的声音。 伴随着刘世安痛苦嚎叫声的还有那一声不知何物破碎的声音。 王秋瑾再度得手后,正欲乘胜追击擒贼先擒王,以刘世安为质子威胁众人退去。 怎料。 那些仆从见自家主子受了伤,一个个如同疯狗一般凶猛扑来。 王秋瑾刚刚抓住刘世安的脖领,尚未来得及将他提起。 后背便挨了数拳。 与此同时,那王家次子在拼尽全力打倒一人之后,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第四十一章:雷霆手段 “杀了她!杀了她!” “给老子杀了她!” 刘世安倒在地上,强忍着剧痛手脚并用的向后退去。 口中不断的大声怒吼着,仿佛只有这般才能缓解一丝丝的疼痛。 眼看机会不复存在。 王秋瑾只好退而求其次,抵挡数次攻击后朝着身后退去。 边退边快速的寻找方才被自己丢弃的木棍。 找到了! 强忍着后背的剧痛,王秋瑾一个拦路打滚,拿上木棍后便快速起身朝后退去。 寻求下一次一击得手的机会。 可惜。 那些仆从与衙役如何会再给他机会。 一个个如同饿狼扑食般冲去。 现在已经无关赏银了,众人心中明白,刘世安受伤的情况下。 众人若是再不卖力,今日过后纵使不死也会褪一层皮。 那刘家固然不是什么豪门望族,但也是一实实在在的世家。 这世家固然小了一些,但拿捏他们这些衙役还不是手到擒来。 一时间王秋瑾疲于应对,应对中不知又挨了多少拳脚。 性命相关之际,可没有人会什么怜香惜玉。 “砰!” 一个猝不及防之下,王秋瑾漂亮的脸蛋上便挨了一记重拳。 王秋瑾强忍着脸部传来的剧痛,飞起一脚直接踹向身前一人。 恰逢此时,混战中的一衙役见势不妙。 快速后撤,待退到四五步的距离时,双腿轮换发力。 顷刻间整个人便开始狂奔起来。 临近王秋瑾时,趁着王秋瑾疲于应对、无心他顾之际。 飞快跃起,借助着长跑的惯性,直接一脚揣在王秋瑾小腹上。 “砰!”的一声。 王秋瑾直接倒飞了出去。 “哐当!” 后背更是重重的砸在那片狼藉的废墟中。 “咳咳。” 倒地之后的王秋瑾并未放弃求生,缓缓挣扎着想要再度起身。 奈何,伤势太过于惨重,刚刚起身到一半,便再度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凝视着步步逼近的衙役与仆从,王秋瑾的眼神中满是悲愤与绝望。 就当王秋瑾死死的握紧了手中的木棍,心中更是做好了拼尽全力弄死一两个人。 随后若是体力不支,便自行咬舌自尽的打算。 就在衙役与仆从们步步逼近王秋瑾之际。 小院内,再起变故。 “六爷?” 眼看王秋瑾不支,赵守单手按在刀柄之上,扭头看向许奕。 许奕并未第一时间回应身旁的赵守。 反而是将双手放置在嘴边,快速的吹响口哨。 无论是万民书还是刘世安口中的那东西。 这两样东西,每一样许奕都不会放过。 但与此同时,许奕亦不会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一阵响亮且富有节奏的口哨声自许奕口中而出。 口哨声吹响,快则一分钟,慢则五分钟。 无非是最多拖延五分钟的时间罢了。 这点自信许奕还是有的。 “上!” “莫要伤了他们性命。” 口哨毕,许奕猛地抽出腰间的斩渊刀,沉声一喝快步走了过去。 “是!” 赵守闻言快速拔刀,双腿快速走动,不一会便变成了小跑。 且成功的超过了许奕。 此刻,赵守真正做到了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站在许奕身前为许奕抵挡明枪暗箭的誓言。 “住手!” 赵守大吼一声,随即趁着众人愣神的片刻快速的用刀划过最外围衙役的大腿。 一时间,刀身上沾满了鲜血。 趁着口哨声以及赵守的怒吼声造成的一丝丝愣神机会。 许奕手中的斩渊刀上下翻飞,每一击都打在那些衙役与仆从的腿部。 且伤势所处的位置全都保持在一条平行线上。 这个位置,既不会要了那些衙役与仆从的性命。 又能在顷刻间使得那些衙役与仆从完全丧失战斗力。 由此可见许奕刀法的精准。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 自口哨声警醒众衙役与仆从,再到赵守大吼出刀的震慑住那些衙役与仆从。 最后再到许奕三下五除二的解决剩余的所有战力。 这期间,连二十息的时间都没有。 若非是这些人对许奕还有用途,无法下杀手,说不定主仆二人的动作还能更快一些。 当主仆二人各自取出一块白布缓缓擦拭刀身血迹时。 那些倒地之人才堪堪发出惨叫声。 一时间惨叫声直震云霄。 只可惜,那精心准备的后手看样子是彻底用不上了。 如果时间倒流,许奕依旧会选择提前召唤问心组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个王家还不值得他去冒险。 当问心首领赶到现场之际,许奕与赵守二人已然结束了所有战斗。 现场除了满地的哀嚎声外,便只剩下刘世安与王秋瑾呆立在原地。 “小主人。” 问心首领冷漠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随即上前恭敬行礼。 只不过望向许奕的眼神中,却有着如何也散不去的震惊。 “三十问心全部到了?” 在许奕参战之前,曾吹响的口哨便明确了问心此番前来的人数。 “回小主人,全部到了。” 问心话音落罢,王家大院的四周便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二十九道身着黑衣的身影。 “问心拜见小主人。” 二十九人齐刷刷朝着许奕所在的方向行礼问候。 “将这些人带下去好好招待招待。”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多礼,随即轻声吩咐道。 无论是衙役还是仆从,亦或者躺在地上的吕锦东与刘世安。 这些人此刻一个都别想跑出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要将我们带到哪儿去!” 刘世安满脸恐惧的手脚并用缓缓向后挪动着。 这一刻的刘世安满是狼狈,哪儿还有半点世家子弟的风范。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刘世安,眼神中充满了冷漠。 “我我是刘家嫡长子” “这这位兄台,有有事好商量。” “无论你是求财,还是求官,我我们刘家都能满足。” 眼见质问得不到回应,刘世安急忙卑微求饶道。 现如今的刘世安,早已被主仆二人的雷霆手段吓破了胆子。 尤其是在那些问心出现之后。 刘世安更是早就没了其他心思,一心只想保命。 “带走。” 许奕双眼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微微摆手。 瞬间三十个问心便快速的走了过来。 也不管那些人愿不愿意,是不是在痛苦哀嚎。 不由分说的直接一个手刀,砍在了那些衙役与仆从的脖颈上。 就连倒地仍未清醒过来的吕锦东也被问心补了一记手刀。 待所有人彻底昏迷之后,问心快速的背起这些人消失在了王家大院内。 “你你是什么人?” 相比吕锦东与刘世安,此刻的许奕无疑更让王秋瑾恐惧。 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的。 哪怕这两人刚刚救了自己的性命。 王秋瑾一边低声询问,一边再度悄无声息的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看向许奕二人的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戒备。 第四十二章:他现在没有恶意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正挣扎着想要起身的王秋瑾。 并未言语。 快走两步走向仍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王老爷子。 整个王家,唯一能让许奕在乎生死的。 此刻便只有那王家老爷子一人。 “你想干什么!” “别靠近他!” 眼看许奕大踏步走向王老爷子,王秋瑾面色瞬间大变,挣扎起身的幅度越来越大。 可惜,终究是伤势过重。 尚未来得及站稳脚跟,王秋瑾便再度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心有余而力不足。 倒在地上的王秋瑾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起身。 纵使如此,王秋瑾仍死死的盯着许奕。 仿佛只要许奕敢伤害她家人一分一毫,只要今日能被她侥幸逃脱,来日她定会让许奕血债血偿一般。 “去寻一些大夫来。” 许奕伸出两根手指放置在王老爷子鼻间。 见王老爷子仍有呼吸,心中不由得稍松一口气。 “六爷。” 赵守迟疑了一瞬,眼神在许奕与王秋瑾之间来回打转。 “快去。” 顺着赵守的目光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能动弹的王秋瑾。 莫说此刻王秋瑾伤势过重,就算王秋瑾毫发无伤,也很难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是。” 见许奕心中有数,赵守不再迟疑,答应一声之后,便快速的跑向院外。 至于哪儿有大夫,出去之后寻人一问便知。 许奕微微转动一下王老爷子的脑袋,使得面部朝上,确保不会因呼吸而造成二次伤害后。 便缓缓起身。 此时的王家大院已然成为了一片狼藉,茫然四顾竟无一片干净之地。 无奈之下,许奕缓缓走向院落内的大枣树。 斜靠在大枣树上,静静的等待着赵守的归来。 而这一过程中。 王家小女王秋瑾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许奕。 见许奕并无恶意,王秋瑾微微放下心来。 躺在地上快速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一些体力。 相比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王秋瑾更喜欢所有事情亲力亲为。 一时间,王家大院内陷入到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躺在地上的王秋瑾再度尝试着缓缓起身。 许是经过短暂的歇息,这一次的王秋瑾顺顺利利的站稳了脚跟。 深深的看了一眼依旧斜靠在大枣树旁的许奕。 王秋瑾眼神中的戒备一闪而过。 随即缓慢的挪动着自己的身躯走向自己的母亲。 “娘亲,醒醒,醒醒。” 王秋瑾走到王家大妇身旁,艰难的蹲下身子,轻轻的晃了晃王家大妇。 “娘亲,醒醒,醒醒啊。” 见王家大妇仍未有丝毫的动静,王秋瑾脸上不由的挂上了一丝焦急之色。 就在王秋瑾无助的欲哭无泪之际,那王家大妇恍恍惚惚的睁开了双眼。 “秋瑾” 王家大妇喃喃一句,显然尚未从昏迷中彻底清醒过来。 “秋瑾!!!” 仅仅只是几息时间,王家大妇惊叫一声,快速的从地上坐了起来。 那双疲惫不堪的眸子中布满了恐惧。 “娘亲,秋瑾没事,秋瑾没事。” 王秋瑾喜极而泣一把抱住自己娘亲。 王家巨变她没有哭,一个人独自面对吕锦东时她也没有哭。 最后一战,脸上挨了一记重拳,后背挨了数拳,小腹更是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脚。 即使如此,她亦是没有流半滴眼泪,而现在,不过是娘亲的一声惊恐,王秋瑾便再也无法强忍。 眼泪如同河堤泛滥一般,再也止不住。 “秋瑾不哭,秋瑾不哭,娘亲在,娘亲在呢。” 仍有些发蒙搞不清状况的王家大妇,用力抱紧自己女儿。 手掌轻轻的拍打着王秋瑾的后背,一切,皆如同王秋瑾儿时那般。 “爹爹,对还有爹爹和小叔。” 兀自哭泣了一阵,王秋瑾口中喃喃两句,双手急忙擦了擦眼泪。 “娘亲,快去看看爹爹。” 王秋瑾想要挣脱自家娘亲的怀抱,怎料,王家大妇抱的紧紧的。 仿佛生怕一松开,便再也看不到自家女儿一般。 “对,相公!相公!!” 闻得王秋瑾的话语,王家大妇猛然醒悟过来。 快速松开王秋瑾,手脚并用的自地上爬了起来。 仅仅几息时间,便冲到王家长子身旁。 其速度,看得大枣树下的许奕不由得目瞪口呆起来。 与此同时,那王秋瑾更是愣在了原地。 “相公!相公!!相公!!!” “相公你不要吓我啊!!” “你快醒醒啊!!!” 王家大妇蹲在地上,将王家长子微微抬起,见王家长子没有丝毫动静。 惊恐的边哭边摇晃。 且摇晃的幅度一次比一次大了起来。 “你再多晃几下,没准他死的会更快一些。” 哪儿有这般摇晃一个伤者的,那摇晃的幅度直接让一旁的许奕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那王秋瑾摇晃王家大妇时,也仅仅只是轻轻的摇晃。 哪儿有这般用力。 “啊?” 王家大妇闻言愣了一愣,随即快速抬头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见院内还有一个男人,王家大妇身躯不由得颤抖起来。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来昏迷之前自家的处境。 “娘亲,是他帮我们解了围。” 王秋瑾缓缓起身,看了一眼仍斜靠在大枣树旁的许奕。 见许奕并未有任何起身的趋势,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王秋瑾艰难的迈动步伐走向自家父母。 “秋瑾,那是何人?” 王家大妇望向许奕的眼神中仍充满了恐惧。 “不知。” 王秋瑾艰难的蹲下身子,微微摇了摇头。 “他现在没有恶意。” 蹲下身后,王秋瑾一边查看自家父亲的呼吸,一边低声开口说道。 现在没有恶意,并不代表一直没有恶意。 这也是王秋瑾为何会将声音放低的根本原因。 “啊?” 王家大妇脸上的恐惧愈发的明显,王秋瑾话语中的意思她岂能不明白。 正是因为明白,方才更加恐惧。 先前院内可是有着二十余刘家仆从与衙役。 而现在那些衙役与仆从全部不见了,这岂不是说明此人要远远比那二十余人还要可怕。 王家大妇眼神惊恐的自许奕身上快速挪开。 恰恰是这一挪,看到了地面上那先前被自己忽略的血迹。 第四十三章:怒火攻心 王家大妇的惊恐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 恰如此刻。 看到地面上的血迹之后。 来自女人的本能促使着王家大妇想要惊声尖叫。 好在被一旁的王秋瑾及时捂住了嘴巴。 “莫要声张,快些查看爹爹的情况。” 王秋瑾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她相信自己的母亲能够看懂自己的嘴型。 现如今那人靠在大枣树旁未有丝毫敌意。 她可不想因自家母亲的一声惊叫惹怒了那人。 渐渐的,王家大妇呼吸略平稳了一些。 见状,王秋瑾放开了捂着王家大妇的嘴。 轻轻的晃动了晃动躺在地上的王家长子。 见王家长子迟迟未有反应,但却仍有呼吸。 王秋瑾的秀眉不由得紧皱起来。 “有呼吸,应该没事,再等等。” 也不知王秋瑾是在自我安慰还是在安慰那王家大妇。 “娘亲你在这儿看着爹爹,我去看看小叔。” 王秋瑾紧皱着秀眉叹息一声,随即缓缓起身。 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大枣树下许奕。 见许奕仍未有任何反应,心中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随即迈步走向王家次子。 自始至终,许奕一直待在大枣树下。 看似对一切皆不关心,实则王家大院内的一举一动都未能逃过许奕的双眼。 片刻后。 王家大院外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没有了仆从与衙役们的吵吵闹闹,那马蹄声异常清晰的传递到王家大院众人的耳中。 一时间,王家仅剩的两位清晰之人,齐刷刷的将目光看向院门方向。 与王家大妇的惊恐相比,王家小女的眼神则要充满了戒备。 “莫慌,是我那仆从回来了。” 大枣树下的许奕缓缓起身,迈步走向门口。 他可不想自己前脚刚起身,后脚就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意外。 果不其然。 当许奕走到门口之际,一匹骏马恰到好处的停在了王家大院正门口。 “六爷。” 马背上,赵守快速翻身下马招呼道。 “先将先生搀扶下来。” 许奕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满脸煞白的大夫。 “哦哦哦。” 赵守闻言猛地拍了一下脑袋,一路慌张倒是差点把正事给忘记了。 怎料。 满头白发的大夫刚刚下马,便忍不住扭头呕吐了起来。 呕吐过后,满头白发的老大夫急忙询问道:“伤者在何处?” “这边,请随我来。” 许奕心中微微一动,主动在前带路。 下马呕吐,呕吐过后并未第一时间抱怨,反而是询问伤者位置。 由此可见,赵守寻来这人医术暂且不提,医德必然是极其充沛的。 一言一行中自将那医者仁心表现的淋漓尽致,如此一来倒是不枉许奕等待多时。 不一会的功夫。 三人再度出现在王家大院内。 “这这是怎么了?” 满头白发的老大夫望着满地狼藉的王家大院心中一惊。 随即快步跑进了院落,自第一人开始快速的检查起来。 “哎。” 赵守见状刚想出言告知那满头白发的老大夫该从何人开始救治。 哎字刚出口,便被身旁许奕打断。 并非是许奕不明白何人对自己太重要。 而是许奕心中明白,真正拥有医德的大夫向来是一视同仁的。 他们眼中只有病人没有权贵。 许奕不想与这样的人起冲突,更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冲突上。 “这大夫是何处寻来的?” 无视寸步不离跟在大夫身旁的王秋瑾,许奕扭头看向身旁的赵守。 “保和堂。” “本想从附近寻一些大夫的,怎料附近根本就没有药铺。” “最近的便是十里外的保和堂了。” 赵守叹息一声,若非如此他又岂会耽误如此长的时间。 “保和堂规模如何?” 这个时代求医问药本就异常的艰难,一些地方甚至方圆十里内都没有一家像样的药铺。 “挺大的,那保和堂占地最少也有三四亩地,里面单单是大夫都有好几个。” “赵守担心白跑一趟,直接寻了里面最年老的。” 赵守咧嘴一笑,抬起头等待着许奕的夸赞。 “不错不错。” 许奕轻笑一声夸赞道,虽说达者为师,但中医这一行业还是十分讲究资质的。 悄悄将保和堂的名字记在心中,许奕再度不慌不忙的等待起来。 “先生,我爹他没事吧?” 王秋瑾握着出了一手细汗的手掌,紧张兮兮的问向那白发苍苍的老者。 “伤到了颅脑,稍后老朽开几个方子,文火慢煎一个半时辰,每日早晚各一副,三日内自会醒来。”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收回诊脉的手缓缓吩咐道。 “先生还请看看我爷爷,我爷爷年龄大了” 见自家父亲并无大碍王秋瑾不由得心中一松,扭头看向仍躺在地上的王老爷子,话语不由得急促起来。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并未过多言语。 起身走向不远处的王老爷子。 伸手搭在王老爷子脉搏上,细细诊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渐渐的老大夫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凝重起来。 直看得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的许奕心中微悬。 “可能苏醒?” 见老大夫收回诊脉的手掌,许奕不由得询问道。 怎料,恰恰是这一出声,吓得那王秋瑾险些摔倒在地上。 许奕淡淡的看了一眼满脸惊吓的王秋瑾,并未理会。 再度看向那白发苍苍的老大夫。 “火气攻心。” “胸中仍有一股火气经久不散。”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紧锁着眉头开口回答道。 “可有办法医治?” 许奕眉头不由得微皱起来,火气攻心说简单点就是被气的。 若是王老爷子被气出个好歹来,损失最大的还是许奕。 毕竟自之前的观察中不难发现,刘世安口中的那东西若是真在王家。 最大的可能便是在王老爷子手中。 若非如此,以王家次子对妻女的疼护,早就将东西拿出来息事宁人了。 “老朽不敢夸下海口,当先行一针看看具体情况。”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紧锁着眉头缓缓回答道。 火气攻心好医治,难就难在王老爷子胸口的那一口怒气。 只要那一口怒气能够吐出,其余的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四十四章:自有后手 “麻烦两位小哥帮忙将病人抬到房间内。” 老大夫环顾一周看向许奕与赵守。 行针当褪去上身衣物,而王老爷子年事已高,若是在院外行针。 莫说能不能褪去胸口火气,单单是这冬日的严寒便能要了那王老爷子的性命。 而纵观院内,除老大夫外唯一清醒的便只有两个女人以及许奕主仆二人。 这抬人的活计自然便落在了许奕与赵守二人的身上。 “还请两位施以援手。” 王秋瑾面朝许奕缓缓行礼,若非她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定然不会选择麻烦一个陌生人。 “来。” 许奕看了一眼老大夫,随即对着赵守吩咐道。 赵守闻言急忙撸起袖子行至王老爷子腿部。 二人合力之下,王老爷子稳稳当当的升到了半空。 “前面带路。” 见王秋瑾未有反应,许奕不由得微皱眉头催促道。 “好好好。” 未曾想到许奕竟会答应的如此痛快,一时间王秋瑾不由得微微愣神。 闻得催促声,急忙快步向前带路。 “嘶。” 恰恰是这一着急,牵扯了后背伤势,王秋瑾不由得发出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但很快,便强行忍住疼痛,在前带起路来。 那一声痛苦的嘶鸣如何能够瞒得住许奕的耳朵。 但现如今当务之急还是王老爷子。 不一会功夫,几人便出现在一处卧房内。 那卧房与院外同样,皆是一片狼藉。 王秋瑾强忍着疼痛快速的将床榻上的碎片清理开来。 待清理过后,主仆二人这才缓缓的将王老爷子放置在床榻之上。 不是王秋瑾不想寻一个干净的卧房,着实是现如今的王家,里里外外皆是一个样。 那些人打砸起来,可从来不会管哪间卧房住了那些人。 “这位姑娘还请暂避一二。” 老大夫从药箱中取出银针,随即看向一旁的王秋瑾。 “无妨,他是我爷爷。” 王秋瑾脸色未有丝毫的变化,自始至终她对许奕主仆二人的戒心都未曾消失。 只不过是被她很好的压在了心底。 如此情况之下,她又岂会轻易让自家亲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到也算是一份难得的孝心。” 许奕轻笑一声,缓缓为王秋瑾说情道。 王秋瑾不愿意让家人离开自己的视线,许奕自然也不愿意背上一个莫名期末的黑锅。 若是王老爷子真的醒不过来,他自然还要想办法从王家其他人口中打探消息。 若因举手之劳便恶了双方关系,那倒是真的失了智了。 “也好,两位小哥还请帮忙褪去病人衣衫。” 老大夫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随着衣衫褪去,银针入体。 没一会的功夫,王老爷子的身上便冒出层层冷汗来。 这着实让许奕这个从未见过真正中医治病之人大开了眼界。 “咳咳。” 一声剧烈的咳嗽,王老爷子的嘴角隐隐约约浮现出一抹黑红的血迹。 老大夫见状,继续有条不紊的轻撵着手中的银针。 片刻后,王老爷子头颅猛地抬起口中喷出大口黑红色的血液。 黑红色的血液一出,许奕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那老大夫大松了一口气。 “好了。” 老大夫缓缓将银针自王老爷子身上拔出。 “敢问大夫,我爷爷何时能够苏醒。” “可会留下什么病根?” 王秋瑾面上一喜,随即快速询问道。 “稍后我会开一药方,每日早间以文火煎熬两个时辰,中午以猛火煎熬半个时辰。” “晚间再度以文火煎熬两个时辰,此药方一下,不出三日病人当能苏醒。” “至于会不会留下病根,则要看后续疗养。” 老大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微微有些红润的王老爷子缓缓开口说道。 “有劳老先生,为这位姑娘诊治一下。” “这是今日先生的诊金,若是不够,若是不够改日某再补上。” 许奕看了一眼一边脸高,一边脸低的王秋瑾,随即自怀中掏出一枚五两的官银。 五两官银,无论如何也足够王家一家老小的诊金了。 将手中银子递给老大夫之后。 许奕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了卧房。 三日时间而已,许奕还是等得起的。 只要王老爷子能醒来,莫说是三日,纵使是三十日又能如何。 卧房内,王秋瑾望了望许奕大步离去的背影。 想要道谢。 可惜,卧房内已然没了主仆二人的身影。 “六爷,就这般走了?” 赵守满脸不解的看了一眼卧房,随即望向许奕。 “三日内方能苏醒,待在这儿并无意义。” 许奕头也未回的开口回答道。 “那若是王家人这两日跑了亦或者再有其他人找他们麻烦呢。” 赵守亦步亦趋的跟上许奕的步伐,心中疑问尚未得到答案只好再度询问道。 “王家人若是能跑早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 “至于那些世家人,我自有安排。” 许奕轻笑一声,现如今长安城进不来出不去的,纵使他们想跑又能跑到哪儿去。 总不能一辈子不露面吧,更何况许奕之所以走的如此干脆利落。 除了不愿浪费时间外,自然还有其他后手确保王家之人不会脱离他的视线。 行至王家大院门口。 主仆二人再度翻身上马。 只不过这次二人并未奔出多远,许奕便再度放缓了速度。 直到寻到一处隐蔽的角落。 许奕这才彻底停住了战马。 双手再度放在嘴边,轻轻吹响口哨。 口哨声毕,许奕心中默默数着时间。 六十九。 七十。 七十一。 当许奕数到八十的一瞬间,街角处快速走来一人。 那人赫然正是问心首领。 一分二十秒。 倒也不能算慢。 再度检验了问心能力的许奕心中微微点头。 “小主人。” 问心首领走到近前拱手行礼道。 “那些人都安置好了?” “回小主人,全部安置好了,那处地方纵使是大内巡捕也很难发现。” 问心首领快速回答道。 “王家大院安排十人,日夜盯着,若是再遇到类似情况,直接打晕带走。” “严格盯着王家大院之人的一举一动,若是有异常,当第一时间汇报于我。” “除此之外,全力调查王家和周启平之间的牵扯。” 问心便是许奕此刻最大的后手。 “是。” 问心首领再度拱手行礼。 第四十五章:西域牢房 安排完后手之后。 三人两马快速的穿梭在一条条街道之间。 两匹战马一会东拐一会西拐的。 莫说身后没有尾巴,纵使有尾巴,这几个来回下来恐怕那尾巴早就晕头转向了。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两马缓缓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院旁。 问心首领翻身下马,快步走向院门,手指富有节奏的叩响院门。 不一会的功夫,院门便被人从内打开。 “见过小主人。” 门内那人显然也是一名问心。 许奕微微点头,与赵守牵着马匹走进了小院。 二人刚一入院便有问心主动上前接过二人战马。 “小主人请。” 问心首领走到院内一棵枯树旁,清理了清理枯树旁的荒草,随即一把拉开一道暗阁。 那枯树下方显然内有乾坤。 许奕点了点头,随即跟在问心首领身后迈步走下了密室。 当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地面之后,枯树旁的洞口再度被人合上,随即覆盖上了荒草。 如此一来,即使有人察觉到小院内的异常,也很难发现如此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院地下竟暗藏玄机。 “如此隐秘之地,问心共有多少处。” 望着地下一盏盏油灯光芒下的密室,许奕不由得好奇道。 “回小主人,长安城内共有十三处。” 问心首领低声回答道,着重在长安城三个字上加重了鼻音。 长安城十三处,其他地方有多少自然可想而知。 许奕微微点头,并未深究。 随即迈步向走着,许奕脚步声刚一发出来。 通道两旁十余间密室内便如同平静的湖面被人丢下一颗大石头一般。 瞬间起了巨大的涟漪。 “放了我!放了我!” “你们是什么人!我是朝廷命官!你们无权关押我!” “放我出去!求求你们了快放我出去吧!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们!” “无论是钱还是权,我刘世安都能给你们!” 那十余间密室内,关押的赫然正是刘世安一行人。 “呵,一个衙役也敢自称朝廷命官?” 赵守睁大眼睛看向喊出朝廷命官的密室,见是一衙役,不由得大笑起来。 “放我出去!只要放我出去,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那衙役见有人理会自己,完全不在乎是否嘲讽,飞快的爬到密室栅栏处大吼大叫的保证着。 凑近了许奕这才发现这些密室的玄机。 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牢房更为妥当一些。 而且这种牢房远远没有许奕在后世电视剧中看到的那般宽敞明亮。 后世电视剧中的牢房与此地牢房相比,那简直可以称之为豪华单间。 此地牢房,最多只有一米高,一个成年男子即使坐在地上也必须弯着腰才可。 牢房内除了杂草之外再无其他物品,唯一能够照明的一盏油灯也在牢房之外。 如此幽暗的环境,难怪那些人见到来人后会如此的激动。 这种环境一个人能够坚持五日便已然算是意志力惊人了。 压抑、痛苦、煎熬,充斥着牢房的每一个角落。 牢房内的环境直看得主仆二人皱眉不已。 若是主仆二人当初被关押在这儿,莫说八年,八天都很难坚持。 “小主人请。” 问心首领也知牢房过于压抑,再度做出请的姿势。 不一会,三人便出现在一处宽敞的密室内。 相比牢房,此间密室则可以被真正的称之为密室。 密室两丈见宽,三丈见长,单单是高度便有足足一丈高。 与通道中的牢房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进入到密室的一瞬间,赵守不由得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那牢房内的环境着实是太压抑了。 “整个长安城的牢房都是这般压抑吗?” 许奕看过很多书,唯独没有有关牢房的记载。 许是写书之人也嫌弃那地方晦气。 “回小主人,普通牢房要比这儿强出来无数倍。” “此地之所以建造的如此压抑,主要是为了给罪人施加心理负担。” “西域诸国,大半牢房都是此等规格。” 问心首领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好似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晋王殿下为何会在长安城建造如此多的牢房。” 赵守闻言不由得好奇道。 与此同时,许奕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在问心首领身上。 这儿可是长安城,若是被人发现晋王私设牢狱,纵使他是七珠亲王也难免会狼狈收场。 有些底线,一旦触碰,正德帝可以分分钟化身为无情帝王。 无论是亲生儿子,还是七珠亲王,统统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长安城十三处据点,只有此地设有如此牢笼。” “将军负伤回长安城的路上遇到了数十次大规模的暗杀。” “那些人本是交给大理寺处理,但奈何大理寺尸位素餐。” “审问了两个月却一丁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问出来。” “无奈之下将军只好在此地设下西域牢笼,借西域牢笼破开了那些人的嘴巴。” “也正因此,将军才能彻底清除长安城内的异国细作。” 问心首领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许奕闻言不由得想到许镇刚回来的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的许镇脸上总是挂满了疲惫。 一开始许奕还以为是伤势以及心理巨大落差导致的。 现如今看来,那时的自己猜测的简直就是狗屁不通。 “不说这些了。” “将那刘世安押来。” 许奕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吩咐道。 只有此地一处西域牢笼这显然让许奕放心了不少。 西域牢笼越少,则越代表此事的隐秘。 “是。” 问心首领拱手应是,随即快步走出了密室。 不一会的功夫密室外便传来刘世安惊恐的声音。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你们要什么我都给,只要你们放了我。” “我是刘家嫡长子,日后的刘家肯定是我继承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做到。” “真的,你们相信我,只要你们说出来,我一定满足你们。” 可惜,并没有人理会刘世安的大吼大叫。 自王家老爷子晕倒的那一刻,许奕便已然计划好了一切。 鸡蛋从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许奕还是明白的。 如果王家老爷子今日顺利苏醒,刘世安的日子或许还能好过一些。 但现在 第四十六章:刘家嫡系 “小主人,人带来了。” 问心首领侧开身子,让出背后的刘世安。 “是你!我求求你了放了我吧。” “只要你放了我,一切都好说,都好说。” 再度见到许奕的一瞬间,刘世安不顾身后押解着自己的两名问心。 大声求饶起来。 许奕深深的看了一眼刘世安并未搭理。 与此同时,问心首领迈步至密室的最深处,点燃了密室最深处的数支火把。 随着火把的缓缓燃起。 密室最深处的样貌彻底的浮现在众人眼前。 有些东西一眼便能看出来是为严刑拷打专门设计的。 而有些工具则造型迥异,使人无法一眼看出其作用。 监牢内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造型越是奇特的工具杀伤力便越大。 也不知刘世安是否知道这一点。 想来应该是不知道的。 此时的刘世安望着密室深处那一排排刑具,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了地面上。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刑具并未有太大表情。 自从知道此地牢笼出自西域之后,许奕便已然猜到了这一幕。 “将他带过去。”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两名问心将刘世安带到刑具旁。 “不要!不要!” “我不过去!我不过去!” “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 刘世安瞬间回过神来,奋力挣扎着想要逃脱两名问心的掌控。 但,到了此刻,又岂是你说不过去便不过去的? 无视刘世安的疯狂挣扎,两名问心快速的将刘世安绑在了一根竖着的架子上。 与此同时,问心首领极有眼力价的搬来一把太师椅,放在刘世安不远处。 “再哭喊便先将他舌头拔出来。” 许奕冷笑一声,迈步走向太师椅。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刘世安瞬间老实了不少。 “我问你答明白吗?” 许奕端坐在太师椅上,眼神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看向刘世安。 “我我说了你能放我走吗?” 刘世安浑身颤抖,但依旧想要讨价还价。 “你觉得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 许奕随手将斩渊摘下,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无形的压力瞬间让的刘世安喘不过气来。 但,纵使如此刘世安依旧强忍着心中恐惧讨价还价道:“你不答应,我便不说。” “哪怕你打死我,我都不会说半个字!” 看着眼前强壮坚定的刘世安,许奕笑道:“有骨气,希望一会你还能如此硬气。” “问心。” 许奕平静道。 “属下在!” 问心首领朗声回应道。 “西域都有何种刑罚?还不快请刘公子领教领教?” 许奕冷笑一声,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 话语越慢,刘世安心中的恐惧便越多。 “是。” 问心首领点头应是,快步上前。 随手拿起一把造型迥异的弯刀,缓缓上前。 尚未来得及介绍一二弯刀的作用,那刘世安便大声求饶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闻言,问心首领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颇感无趣的将弯刀丢在刘世安身旁。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恰恰是这一举动,彻底摧毁了刘世安心中最后的防线。 活了二十几年,刘世安还从未见过因不能行刑而面露失望之人。 “我问一句,你便回答一句。” “莫要想着骗我,问完你之后,我自会审问其他人,若是有所出入。” “下场你懂得。” 许奕轻笑一声,自王家大院开始,他便已然将刘世安拿捏得死死的。 想要讨价还价,显然是不现实的。 “是是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世安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 顺从或许还有一条活路,若是不顺从,下场自然可想而知。 “我且问你,刘家究竟是什么来头?” 刘世安动不动便将刘家何等厉害挂在嘴边,这不由得让许奕心头微重。 但也仅仅只是微重罢了,还远不到担忧的地步。 “家中嫡系族人共有三十七口,旁系族人共有二百一十六口。” “家中仆从家中仆从没细数过,大致有三百人左右。” 刘世安忙不迭的回答道。 “家中几人从官,官至几品?” “又有几人从商,规模几等?” 许奕心中微动,但从人口数量上来看,刘家纵使是世家,也只能算一个小世家。 一个小世家的人便敢如此猖狂,那些大世家的子弟又会如何呢? “家中嫡系共有三人为官,县令一人,主簿一人,三老一人。” “家中旁系共有十六人为官,皆未不如品之小吏。” “家中嫡系行商者共有六人,最大者年入四万贯,最少者年入两千贯。” “家中嫡系多在这六人手下讨饭。” 这些东西只要用心查,很快便能查出来,因此刘世安倒是没有丝毫的隐瞒。 县令掌一县事务,县尉掌一县兵马,主簿掌一县文书。 这三人若是同处一个县,那么那个县便可以改称姓刘了。 好在,大周王朝对此异常严格,同族不可本地为官,同族更不可同县入品。 若非如此,刘家能量将会异常的可怕。 至于行商,朝中有人自然一切好说。 “为县令者是何人,又在何地为官?” 许奕看向刘世安再度询问道。 之前既然敢承诺那吕锦东可以保他入品。 能说出这般话,且还让吕锦东深信不疑。 那么,刘氏家族中势必有人在关中为官。 大周王朝的异地为官,这个异地最小的范围便是郡城。 “在在” 刘世安张了张嘴刚想吐口说出,但眼神却忽然闪躲了起来。 “想好骗我的代价。” 许奕面无表情的威胁道,随即微微侧头看向一旁的问心首领。 问心首领见状,随手拿起一把造型古怪的刑具,缓慢走向刘世安。 “是家父!在陈仓县任县令一职。” 眼看着问心首领步步逼近,刘世安急忙全盘托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至于会不会因此给自己父亲带来麻烦。 那便不在刘世安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第四十七章:迷雾重重 陈仓县地处关中平原,隶属于扶风郡。 亦是此次旱灾最为严重之地。 陈仓县百姓大多选择了背井离乡,踏上了流亡的道路。 旱灾中,那陈仓县令的官位当真是岌岌可危。 最次,也会在明年的史部考评中落下一个下下等。 而在这种情况下,刘家非但没有想办法去保住陈仓县令的官位。 反而是带着一群衙役与仆从去那王家大院威逼利诱。 这正常吗? 不正常。 非常之不正常。 不对。 谁说刘家没有想办法去保住刘父陈仓县令的宝座? 那刘世安前去威逼利诱的东西,显然就是能否让刘父坐稳陈仓县令宝座的关键。 思及此处,许奕不由得对刘世安口中的那东西更加感兴趣起来。 心中愈发的肯定,刘世安口中的那东西很有可能会为破局带来一线希望。 “我且问你,你今日前去王家索要何物?” 许奕目光如电,死死盯着刘世安的双眼。 “我” “我” 刘世安迟疑片刻,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自表情上不难看出,此刻的刘世安内心是何等的挣扎。 “问心。” 到了西域牢笼,可不是你想不说就能不说的。 眼见刘世安内心挣扎,许奕轻唤问心,打算帮助刘世安尽快做出决定。 “是!” 问心首领点头应是,快速的拿起一件造型迥异的刑具。 步伐相比上次,倒是要快了不少。 恰恰是这一慢一快鲜明的对比,摧毁了刘世安的最后心理防线。 “别过来!我说!我说!” 眼看着问心步步紧逼,刘世安惊恐的大吼大叫。 “问心。” 许奕微微摆手,问心首领快速退下。 “说罢,莫要骗我,我相信你也不愿意亲自体验那些酷刑。” 许奕轻笑一声,缓缓走向刘世安,伸手抬起刘世安的下巴。 面上虽笑,但落在刘世安眼里,却无异于人世间最恐怖的狞笑。 “是是为了是为了拿到周启平留下的遗物。” “那遗物中,有有我父亲的罪证” 刘世安认命般缓缓开口说道。 “你父亲的罪证?” 许奕眉头微皱:“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周启平入狱之前,便联合刑部抓了四十六位官员。” “若是他手里还有罪证,为何不一同上交,一网打尽?” 显然,这里面定然是有着许奕所不知道的内情存在。 至少,那内情绝不会存在于卷宗之上。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父亲给我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罪证。” 刘世安摇了摇头,看那模样显然并不知道内情。 “问心。” 许奕摆了摆手,不测试一下怎么知道刘世安是不是在伪装呢。 “是。” 问心再度上前,这一次的速度相比前两次要快上数倍。 带给刘世安的压迫感也是呈几何上涨。 “别!!!别过来!!!”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若是隐瞒,必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我真的不知道啊!你别过来!” 眼看着问心首领快步走来,刘世安瞬间满脸惊恐的大吼大叫。 身躯控制不住的想往后跑。 可惜,被绳索捆住的身躯仅仅只能原地挣扎两下。 “好了,退下吧。” 自始至终许奕一直盯着刘世安的反应。 见刘世安不似作假,这才喝令制止了问心首领。 “你怎么知道那罪证在王家?” 许奕再度盯着刘世安的双眼缓缓询问道。 “周周启平是个孤儿,吃百家饭张大。” “王家老老爷子对周启平亦师亦父。” “如如果罪证真的留下了,一定一定在王家。” 刘世安大口喘着粗气,中途老东西三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好在反应及时。 片刻后。 许奕再度询问几个问题之后微微摆手开口说道:“押下去吧。” “是!” 问心首领点了点头,随即便有两个问心走了进来,将刘世安自架子上放了下来。 “我什么都说了!放了我吧!” “求求你了,放了我吧,我真的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了。” 路过许奕身旁时,刘世安数次想要下跪求饶。 可惜,没有许奕的命令,他便是想要下跪,也做不到。 而许奕自始至终都是微皱着眉头,显然是在沉思一些事情。 根本就没有理会求饶的刘世安。 阴森恐怖的密室内,顷刻间便只剩下许奕一人。 赵守与问心首领默默无言的把守着密室大门的左右两侧。 “呼~!” 许久,许奕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伴随着刘世安的供述,事情非但没有变得清晰简单,反而变的愈发的迷雾重重。 如果那份罪证存在,周启平为何仅仅只是联合刑部,捉拿了四十六个贪官污吏? 而且这四十六个贪官污吏中,真正的实权者屈指可数。 是因为罪证牵扯太大?大到周启平都不敢将事情捅出来的地步 还是周启平仅仅只是找到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罪证,但心中已然有了怀疑的对象。 想要以四十六个官员为筹码,逼迫那幕后之人露出马脚,好一网打尽?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幕后之人的能量将会大的吓人。 周启平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而还被那幕后之人一环套一环。 直接给套死在了刑场之上。 “想不通,猜不透啊。” 许奕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缓缓起身。 两种猜测,许奕内心更倾向于第二种。 但,可惜,这一切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仅仅只是他个人的一种猜测。 而猜测,又岂能作为呈堂罪证? “六爷。” “小主人。” 见许奕走出密室,赵守与问心首领快速行礼问候。 “将其他人全部审问一遍。” 许奕摆了摆手吩咐道。 无论有用没用,既然来了,那便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小主人是回去还是?” 问心首领点头应是,随即询问道。 “去上面透口气,审问完了直接上去寻我。” 许奕看了一眼阴森重重的西域牢房,这种环境呆久了,人真的会疯狂。 当许奕带着赵守迈步走出地下密室之际。 一场场带着浓厚西域特色的审问,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四十八章:污垢制造者 长安城临近黄昏时的空气格外的清甜。 至少,刚刚从地下密室中走出来的主仆二人是这般感觉的。 “呼~!” 闻着长安城格外清甜的空气,主仆二人不由得同时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那鬼地方,我真的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赵守心有余悸的开口说道。 许奕轻笑一声:“过了今日,那西域牢笼将会不复存在,你想呆也没地方呆了。” 那地方着实是太过于压抑,尤其是主仆二人今日才刚刚走出宗正寺。 那该死的西域牢笼总能让主仆二人不自觉的代入到自己身上。 当真是伤害加倍。 “六爷是打算拆了西域牢笼?” 赵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其实,那西域牢笼还好,有它在到时候想审问谁,直接西域牢笼里面一丢,用不了几天那人什么都说了。” 压抑归压抑、伤害归伤害,但效果却也是一顶一的强。 若是真拆了,赵守还真有点舍不得。 “拆!莫要忘了这是哪儿,这儿可是长安城。” 许奕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便被坚定取而代之。 西域牢笼对于此时的许奕而言,利大于弊。 此番赈灾本就要与诸多世家为敌,许奕怎么可能会在长安城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 私设牢狱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重罪。 更何况,这儿还是长安城,天子脚下! 若是真被发现,那当真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那,下面那些人怎么办?”赵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随即意识到,若是牢笼拆除,那些衙役与仆从又该如何处置。 总不能就这般放了他们吧? “下面除了问心还有其他人吗?”许奕明知故问道。 自发现西域牢笼的一瞬间,那些人在许奕眼中已然成为了死人。 也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人不狠,站不稳,不杀他们,死的便可能会是许奕自身,该如何抉择。 对于幽禁八年,无比渴望自由的许奕而言并不是一个难题。 “若是有人寻他们呢?” 赵守心中也倾向于杀人灭口,但,毕竟是头一次参与这种事情,心中难免有些瞻前顾后。 “今日子夜时分,刘公子醉酒后诗兴大发,不顾宵禁前去湖边戏水吟诗。” “正好遇上了巡夜的吕锦东等衙役。” “双方在游船上发生口角,起了冲突,” “恰逢此时,不知何人打翻了油灯,点燃了游船。” “一时间游船上乱作一团,混乱中众人跳水逃生。” “可惜,冬日里的湖水格外的冰凉。” “游船上少数死于混乱,少数死于火灾,余者死于溺水。” 许奕轻笑一声。既然已经决定了杀人灭口。 自然会将方方面面全部考虑到。 二十余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至于这种托词有没有人信,那就不关许奕的事了。 赵守闻言双眼一亮,随即大赞道:“六爷!妙啊!” 许奕轻笑一声并未回应。 这种人为制造意外的例子,历史上实在是太多了。 有时候明明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但却苦于没有证据,只能任由那人逍遥法外。 读史使人明智,只不过这智终究还是要看用在哪儿。 “不对,六爷。六爷不对。” 忽然,赵守好像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一般,连连惊叫道。 “哪儿不对?”许奕扭头看向赵守。 “王秋瑾!六爷!咱们把王秋瑾给忽略了。”赵守快速开口说道。 王家之人唯一一个知道主仆二人将刘世安等人带走的只有王秋瑾一人。 若是王秋瑾将二人招供出来,那岂不是白忙活了。 “你说她啊。” 许奕脑海中浮现那个一边脸浮肿一边脸正常的王秋瑾轻笑一声。 “不用担心她,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应该怎么做。” 许奕轻笑一声补充道。 许奕相信王秋瑾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永远不会让自己与家人置身于危险之中。 刘世安等人的离奇死亡,又何尝不是对王秋瑾的一个震慑。 问心首领并没有让主仆二人等待多久。 当黄昏降临之际,问心首领拿着数张写满字迹的纸张从密道内走了出来。 “小主人。”问心首领招呼一声,将手中写满字迹的纸张双手递给许奕。 许奕微微点头,伸手接过纸张细细查看起来。 只见那纸张上记载的内容格外的庞杂。 有人甚至将自己儿时偷看隔壁寡妇洗澡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 由此可见,那些人是真的慌了神。 只可惜这些东西对于赈灾毫无意义。 好在一开始许奕也并没有对那些衙役与仆从抱有希望。只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带着审问一二。 因此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失望的情绪。 许奕将手中写满自己的纸张再度交给问心首领吩咐道:“将这些纸张全部销毁了吧。” “是。”问心首领点了点头答应道。 “那些人身上除了刀伤,还有没有其他外伤?”许奕自然不会放过每一点细节。 “回小主人,除了刘世安和吕锦东身有内伤外,其余人身上只有一道刀伤。” 事实上,那些衙役与仆从一到密室,还不等问心审问。 便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去。 倒是让问心那些刑具毫无用武之处。 “那便好。” 若是仅仅只有刀伤那便好处理了,随即许奕再度问道:“那些刀伤问心能够处理吗?” “处理成那些衙役自身佩刀所造成的伤痕。”许奕补充道。 “可以。”问心首领点了点头肯定道。 “那便好。” 许奕点了点头随即说道:“附耳过来。” 片刻后。 问心首领脸上闪过一丝不舍开口问道:“小主人真的要销毁西域牢笼吗?” “此地是长安城,留着它弊大于利。”许奕脸上闪过一丝毋庸置疑。 “是!” 问心首领纵使心中不舍,也只得默默执行命令。 交代完一切之后,许奕二人并没与在逗留。 趁着黄昏仍在,驾马缓缓朝着宗正寺所在的方向驶去。 望着夕阳无限好的大美景色,许奕心中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 天知道这美好的景色下,究竟隐藏了多少的污垢。 而许奕本身,在不知不觉间竟也成了污垢的制造者。 第四十九章:陈年往事 冬日的天色黑的极其的早。 当主仆二人回到宗正寺幽宁院时,天色已然黑暗。 草草的用过一些吃食之后。 许奕将赵守打发回去休息。 而他则独自一人点燃油灯走进了书房。 提起一支墨锭,缓缓的研磨出墨汁。 随即端坐于书房太师椅上,铺开一张洁白的宣纸。 微微闭目沉思起来。 今日一行,固然没有亲眼看到城外百姓的现状。 但今日所收获的信息量依旧要远远超过那些卷宗所记载的信息。 固然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但许奕依旧喜欢亲手将所有线索书写出来一一对照。 许是两者带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吧。 片刻后。 许奕拿起一支狼毫笔,沾了点墨汁,刚想在宣纸上提笔梳理线索之际。 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那敲门声富有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特殊旋律。 许奕将狼毫笔放下,起身走向门口,轻轻拉开书房门。 果不其然。 门外之人赫然正是问心首领。 “小主人,王家和周家的情况全部查清了。” 问心首领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宣纸低声禀报道。 “好,我知道了。” 许奕愣了愣,随即伸手接过宣纸。 内心深处再一次刷新了对问心组织的认知。 这才过去了多久,便能拿出这么厚一沓资料。 当真是一个神奇的组织。 “属下告退。” 见许奕点头,问心首领快速的消失在夜幕中。 今夜,他可不仅仅只有送东西这一件任务。 许奕深深望了一眼问心首领消失的方向,随即面色如常的再度返回了书房。 好似今夜整个长安城皆是一片风平浪静一般。 书房内。 就着油灯的光芒,许奕缓缓翻看起那厚厚一沓写满了字迹的纸张。 那吕锦东今日在王家大院所言并不虚假。 王家在百余年前当真是一个豪门望族。 当时的王家家主身为先帝的托孤重臣。 深得当时年幼的天顺帝敬重。 在天顺帝前中期,王家家主做了长达二十年的首席阁老。 也就是世人常说的首辅之位。 一开始倒也是君臣相宜、互相信任。 可惜,天顺帝在一次御驾亲征中身受重伤。 经御医全力救治后,命是保住了,但身体也垮了。 自此之后,天顺帝迷恋上了方外之术,也就是炼丹。 原本亦师亦友的君臣二人也因炼丹一事闹得不可开交。 王首辅执政三十余年,单单是坐上首辅宝座都已有二十年的光阴。 可想而知,这期间王首辅的罪过多少小人。 在小人的进言下,本就因炼丹一事忍无可忍的天顺帝。 二人中间进行了何等的博弈,无人知晓。 就连史书上也只有寥寥几句话,记载了王首辅的仕途彻底落幕。 且,自王首辅之后,王家子弟三代不得入朝为官。 看到这儿,许奕缓缓放下纸张,嘴角露出一丝韵味难明的笑容。 “王首辅忠心是忠心,但却忽略了人性。” “世间哪儿有真正能够坦然面对死亡之人。” “更何况还是一位坐拥天下的帝王。” 许奕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继续看了下去。 王家自王首辅之后,便再无一人为官。 王老爷子生不逢时,恰恰是那最倒霉的第三代。 及冠之后得知无法考取功名,王老爷子一度崩溃的离家出走。 一人一剑游历数年。 归来后的王老爷子再也不提考取功名一事。 专心接过祖传的小书院,娶妻生子,安心做了一个教书翁。 几十年下来,那小书院倒是出了不少栋梁之才。 其中官位最高的便是那周启平,正三品京兆尹。 而王家长子王文清以及王家次子王文廉这二人也皆拥有举人的身份。 也不知是运势使然,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王文清硬生生卡在了会试路上近十年,而王文廉亦是卡了五六年。 兄弟二人至今仍是举人身份。 依照大周王朝律法,举人亦是有资格入品补缺的,只不过最多也只能够做到县令一级。 但,很可惜,大周王朝建国两百余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举人。 僧多肉少,外加上屡试不中,渐渐的便有一些闲话流传出来。 时间久了,倒也有不少人信以为真,至少那吕锦东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许奕缓缓放下纸张,揉了揉双眼心中暗道:“有周启平在朝中为官,兄弟二人想要补个大县肥缺,显然是不难的。” “不过自今日王家巨变不难看出,这一家子都是有骨气的人啊。” “有骨气好啊,有骨气那东西若是存在,便一定落不到旁人之手。” 许奕摇了摇头,再度拿起纸张细细查看了起来。 周启平资料的前半段倒是只有寥寥几笔。 生于普通人家,自幼父母双亡,靠着吃百家饭长大。 幸而幼年时期遇到了王老爷子,王老爷子见周启平天资聪慧,遂生爱才之心。 自此周启平便成了王老爷子最疼爱的弟子。 此后的信息便是一些简单的履历,许奕打眼一扫快速略过。 着重查看有关于赈灾的事宜。 正德二十九年八月,周启平临危受命,成为了第三任京兆尹。 任职期间,兢兢业业,关中百姓饿死人数大幅度下降。 但,好景不长,正德二十九年九月下旬。 关中出现赈灾钱粮被侵吞一事。 周启平一面派人暗中搜集罪证一面变卖家产,号召豪门望族、地主老财捐款捐粮。 可惜,那些豪门望族、地主老财哭穷的哭穷,卖惨的卖惨,阴奉阳违的阴奉阳违。 指望那一丁点钱粮,又能救活多少人。 时年十月初,周启平收集到一定罪证。 于正德二十九年十月中旬揭发罪证。 正德二十九年十月下旬,四十六位贪官污吏被斩首抄家。 得来的钱粮着实缓解了赈灾粮不足的危机。 可惜,好景不长,时年十一月,粮食以诡异的速度快速消耗。 十一月下旬,周启平被人匿名弹劾。 就在周启平入狱的次日,借宿的客栈中被人搜出三箱金子。 最终周启平于正德二十九年十二月初,被抄家斩首。 望着这些比卷宗中还要详细的消息。 许奕难得的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第五十章:京兆府 许久。 许奕缓缓起身,将那写满周启平人生轨迹的纸张,全部平铺在了书桌上。 其中关于赈灾的那部分纸张更是摆放在了最靠近自己视线的地方。 许奕的视线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缓缓从那些纸张上划了过去。 “这次的对手不仅仅多,而且能量还异常的强大啊。” 许奕喃喃随即将书桌上的纸张快速收拢起来。 将砚台重新填上清水,待墨汁溢出之后。 重新为书桌铺上一张洁白的宣纸。 端坐在书桌上,提笔写下六个大字、 “粮食急剧消耗。” 周启平之所以会失败,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赈灾不力。 而赈灾不力的根本原因便在于粮食的异常消耗。 许奕不相信以周启平的智慧会不明白粮食的重要性。 既然明白粮食的重要性,那么必然会派遣真正的心腹严格把控每一粒粮食。 在这种情况下依然造成粮食急剧消耗。 那么很显然,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便是灾民数量忽然猛增。 大量灾民涌入长安城,造成粮食急剧消耗。 很合理吧。 周启平也是这么对大理寺以及刑部官员交代的。 但,很可惜,当大理寺与刑部官员核查灾民数量后。 得到的答案却是灾民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大幅度的减少。 再加上次日自周启平借宿的客栈搜出来三箱黄金。 周启平当真是百口莫辩。 思及至此,许奕手持狼毫笔缓缓的在纸张上写下了第二行大字。 “真假灾民!” 假设周启平是被人冤枉的,那么那些灾民唯有这一种方法可以解释。 “高手啊。” 许奕凝视着宣纸上的十个大字,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容。 心中对于幕后之人的算计,俨然已经有了一定的猜测。 缓缓起身,将宣纸与问心调查来的资料全部投掷于一旁的火炉内。 伴随着一股浓烟,所有写满字迹的纸张缓缓化为灰烬。 推开窗,放新鲜空气入内。 许奕深呼吸一口冬夜冰冷的空气,凝视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夜幕。 心中喃喃自语道:“黑夜降临了,黎明还会远吗?” 没有人知道这一夜许奕究竟在想些什么。 亦没有人知道,许奕那望向黑暗中的目光代表了什么。 一夜无话。 次日辰时,天色大亮之际。 幽宁院内得主仆二人再度身骑高头大马缓缓走出了幽宁院。 与昨日不同,今日的许奕身着头戴白玉冠。 身着一件墨玉色蟒袍,腰间分别悬挂着一方三指见宽的小印,以及一张婴儿巴掌大小的令牌。 那方三指见宽的小印,赫然便是象征着正三品官位的京兆尹官印。 那婴儿巴掌大小的令牌,赫然便是象征着赈灾总指挥的御赐令牌。 此二物在身,关中地区所有郡县必须全部无条件听从许奕的赈灾命令。 半个时辰后。 两匹战马缓缓停靠在京兆府衙门正门口。 门口值守的衙役见许奕一身墨玉色蟒袍,丝毫不敢怠慢快速上前迎接。 将战马交给衙役。 许奕大踏步走向京兆府衙门。 身后的赵守,腰间悬挂着一把宝刀,手中更是捧着许奕的那把斩渊刀。 走进京兆府的大门,迎面而来的便是一条又长又宽的走廊。 走廊左侧是阴沉恐怖的狱神庙,狱神庙旁便是凶名赫赫的牢狱。 右侧则是衙神庙,以及土地祠。 左右一对比当真是一个地狱一个天堂。 “拜见六皇子。” “拜见六皇子。” “拜见京兆尹大人。” 一路上,凡是行走在两侧的官吏无不朝着许奕拱手行礼。 六皇子许奕接任京兆尹,总领关中赈灾总事宜的事情,现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就连城外的难民此时也已然通过告示得知了新任京兆尹的赴任。 京兆府底层小吏看向许奕的目光中恭敬是恭敬。 但不知为何,这恭敬中又隐藏着一丝别样的情愫,好似是可怜? 许奕微微点头,并未停留。 穿过一座高大的仪门后。 京兆府内的景象再度发生了变化。 仪门左侧的三间宽大的房舍分别为兵房、刑房、工房。 仪门右侧的三间宽大的房舍分别为吏房、户房、礼房。 而这六房便是朝中六部的缩影。 其中兵房负责征调民丁、训练乡勇、一旦发生叛乱,兵房还需组织力量参与剿匪等行动。 受限于京兆府位于京师,故兵房几乎是半废状态,平日里也只能管辖部分衙役。 京兆尹中的刑房平日里负责审理案件,若是遇到重大案件,刑房便自动化身为京兆尹的秘书。 负责协助京兆尹查办案件,在京兆尹审理案件中,他们便需在旁进行笔录。 之后还有对卷宗进行整理,牢狱里面的日常管理工作也是刑房的职责。 可谓是整个京兆府中最忙碌的几个部分之一。 工房在这个时代,主要负责的长安城内大型工程的兴建和维修,其内包含水坝、桥梁、仓库、祠堂等。 因地处京师,有着工部在前。 故,京兆府的工房几乎处于快要倒闭的状态。 若非如此,许奕又何必向工部借人? 吏房,主要负责的是本地吏员的升迁调补、下委任状,府衙内的考勤以及管理乡绅等工作。 但因地处京师,有吏部在前,故前两个职责全废。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冷冷清清的户房和礼房。 不由得摇了摇头,单看那冷清的模样,便知道府衙内的这两个部门基本也是残废了。 再往前走便是一片宽敞的月台。 而月台左右两侧赫然有着两间宽敞的偏堂。 左侧偏堂上书府丞衙,右侧偏堂上书府尉衙。 大周王朝官府制度为一地三主官。 若为郡,三主官则分别为郡守、郡丞、郡尉。 若为县,三主官则分别为县令、县丞、县尉。 郡守为一地主官,负责统领全郡所有事务。 郡丞为一郡二把手,主要负责协助郡守治理一地。类似于后世二把手外加办公室秘书长。 郡尉为一郡三把手,主要负责一地治安以及监牢等事务,类似于后世司法一把手。 三主官相辅相成。 京兆府因地处京师,故改郡为府,郡守改称京兆尹。 郡丞改称府丞,郡尉改称府尉。 第五十一章:下马威 许奕缓缓迈步走向月台。 站在月台上,挑目四望。 “呵,怪不得这京兆尹又有五日京兆的雅称。” 望着冷冷清清的两辅、六房,许奕心中冷笑一声腹诽道。 兵房、刑房、工房、吏房、礼房、户房。 六房中除了刑房还有些作用,其余五房基本处于半残状态。 两位副手,更是早早的就残废了一个府尉。 这京兆尹,若是能够做长久了,当真是奇了怪了。 与此同时,许奕心中对那周启平不由得生出一两分敬意。 其他京兆尹大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更有甚者,直接趁机摆烂大肆敛财。 唯独只有周启平,一心一意为民。 这样的人,如何能够让人不起敬意。 只可惜,这种人往往没办法在尔虞我诈中生存太久。 许奕轻叹一声随即迈步走向大堂。 尚未穿过月台,便已然能够看到大堂内比肩接踵。 显然,整个京兆府但凡能够排得上名号之人皆在此恭候许奕的到来。 大周王朝春夏秋三季点卯时间为卯时过半,冬季考虑到天寒地冻,故,点卯时间后推一个时辰。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外面天色,此时的时间至多辰时,距离冬日点卯仍有半个时辰。 这是在准备迎接自己,还是准备给自己来一个下马威? 按理来说新主官上任,府衙其他官员理应外出迎接。 而不是在大堂内列队迎接。 两种虽然都是迎接,但其释放出来的信号却是南辕北辙。 许奕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由得冷笑一声。 “恭迎京兆尹大人!” “恭迎京兆尹大人!” “恭迎京兆尹大人!” 许奕踏步走进京兆府大堂,耳边瞬间响起一连串恭迎声。 顿住脚步,目光缓缓划过那一个个恭敬弯腰行礼的官员。 “诸位同僚客气了。” 许奕身姿笔直,双手上举,微微弯腰还礼。 “诸位还请入座!” 见礼、还礼完毕,许奕迈步走向大堂主座。 身后的赵守手持斩渊刀缓缓跟随。 相比金銮殿朝会所有官员必须站着。 这各地府衙的办公环境则要舒适多了。 最起码凳子还是有的。 许奕端坐在上位太师椅上,静静的环顾下方官员。 左侧为首的年轻官员便是京兆府府丞韩同,正德二十七年二甲进士出身。 两年时间做到京兆府府丞的位置,此人能力与背景必然同等深厚。 右侧为首的年老官员便是京兆府府尉张开源,此人入仕三十余年。 曾多次就任郡守一职、执政一方,但因其顽固不知变通,数次被正德帝罢官,后又数次启用。 最后一次启用是在三年前,只不过这次启用显然没有再被重用。 京兆府府尉,看似是一地三把手,实则因地处京师,与六房无异。 基本也是处于半废状态。 张开源的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但也不知是年老还是权力半废。 现如今的张开源哪儿还有半点曾经执政一方的精气神。 若说有人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那么韩同的可能性要远远超过张开源。 不过一个府丞,哪儿来的胆子给一个京兆尹下马威?而且这个京兆尹还是当朝六皇子。 纵使许奕这个六皇子再不受正德帝待见,可他依旧是大周王朝的六皇子。 是谁给他的勇气? 许奕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面色正常的韩同,心中对此人不由得多留了几分心思。 “诸位。” “某幸得百官举荐,陛下信任,得以出任京兆尹一职。” “内心甚是惶恐,亦不知该如何执政。” “幸得有诸位同僚随行。” “日后,某若是有甚思虑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同僚不吝指出。” 许奕端坐在上位太师椅上,目光平静的望向下方诸官员缓缓开口说道。 “大人言重了,大人乃一府主官,我等身为下属,尽心尽力辅佐大人本就是我等职责所在。” 府丞韩同起身拱手行礼道。 言行举止间,礼数自然是格外的齐全。 “大人言重了。” 余者见状,快速起身拱手附议道。 唯独只有那府尉张开源,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懒洋洋的行了一礼。 许奕望向下方的眼神微微一凝。 但仅仅只是一瞬,便恢复了常色。 “京师本就事务繁多,城外更是有着多达数十万百姓。” “本官知诸位同僚近来辛苦,还望诸位同僚再多坚持坚持。” “今日本官便不多留诸位同僚了,待来日关中大灾得以妥善解决之后。” “本官在另行摆酒,为诸位贺。” 许奕缓缓起身,目视众人。 “吾等定恪守本职,以百姓为主,以赈灾为主。” 府丞韩同再度大声回应道,余者皆在其后争相呼应。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众人可以退下。 除了府尉张开源毫不犹豫的退下后。 其余人眼神皆是不经意间扫过那府丞韩同。 见府丞韩同拱手行礼转身后。 其余人这才有样学样的拱手行礼退出大堂。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许奕面色如常的目送众人离去。 顷刻间,原本比肩接踵的京兆府大堂,瞬间只剩下了许奕主仆二人。 “六爷?” 赵守面露不悦的看向许奕开口说道:“那韩同是何来历,竟敢对您如此不敬。” 许奕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缓缓开口道:“不敬吗?礼数倒是挺周全的。” 赵守眉头拧成一团回答道:“礼数是周全,可不知为何,赵守总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嗯” 赵守沉默数息继续说道:“就是就是感觉好像整个京兆府他才是老大一样。” 赵守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许奕如何看不出来。 “铁打的京兆府,流水的京兆尹,咱们又是初来乍到,谁知道咱们能在京兆府呆多久。” “反观那府丞则不一样,若无大错,府丞任职一般为三年,而今年才仅仅只是韩同任职的第一年罢了。” 许奕微微摇头,缓缓开口说道。 下面人是何心态,许奕能够猜出一二。 却唯独猜不出,是谁给那韩同的勇气,敢给他来上一个下马威。 又是谁,站在韩同的背后给韩同撑腰? 许奕心中隐隐约约有着几个人选,但可惜,没有证据。 第五十二章:来而不往非礼也 “六爷的意思是那些官吏怕那府丞,却不怕咱们?” 赵守眉头紧皱不敢置信的看向许奕。 这世上哪儿有不怕主官,却怕副手的道理。 “目前是这样。” 许奕微微点头回答道。 目前是这样,但也仅仅只是目前。 时间久了许奕自然会让他们知道,在这京兆府到底是谁说了算! “那这段时间咱们怎么办?就这般忍了?” 赵守听懂了许奕话语中的深层意思,但却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这种处处受制于人的感觉,当真是异常的难受。 “怎么办?这个世界离了谁,都是一样的运转。” “这京兆府在咱们没有上任之前,不也一样运转吗?” “咱们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赈灾,而非和他们争权夺势。” “若是他们配合,一切皆休,若是他们不配合?呵呵。” 许奕冷笑一声,剩下的话语并未说出口,但赵守却自许奕的身上感受到了无限的杀机。 主仆二人被幽禁在宗正寺八年,这八年时间里主仆二人无时无刻不在隐忍。 现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凭什么还要继续隐忍? “走吧,咱们也该去办正事了。” 许奕缓缓起身,将腰间京兆尹的官印,以及那赈灾总指挥的令牌全部摘下,收入怀中。 现如今,这些东西已然作用不大了。 许奕伸手接过斩渊刀,将那斩渊刀悬挂在先前官印、令牌所在之处。 随即大踏步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刚走出京兆府大堂,韩同便抱着一沓账本,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韩府丞有事?” 许奕顿住脚步,面色如常的看向韩同。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有些积攒了多日的公文需要大人批阅。” 韩同满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微微托了托怀中那厚厚一沓的公文。 如此多的公文数量,若是全部批阅下来,许奕今日便什么都不用做了。 说不清还需挑灯夜读才能全部批阅完。 “先放在大堂内,待本官回来后再批阅。” 许奕伸手指了指大堂案牍开口说道。 “这” 韩同面露为难道:“可这些公务都已经积攒多日了,大人” 许奕笑了笑开口道:“既然都已经积攒多日了,自然也不差这一日。” “韩府丞将公文放置在案牍上,待本官回来即可。” 话音落罢,许奕再度踏步向前。 “大人等等大人等等” 就在许奕即将走下月台之际,韩同再度追了过来。 “韩府丞还有何事?”许奕转身看向韩同,声音中略带不满道。 “大人大人” 韩同面露难色,迟疑片刻后询问道:“大人,今日工部、刑部、户部、以及太医院不是都要来人吗?” “那些人若是来了,应当如何处理?”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这是成心想把自己困在京兆府的节奏啊。 许奕眉头一皱反问道:“韩大人是何官职?” “下官?” 韩同伸手指了指自己,不解道:“下官是府丞啊。” 许奕面无表情道:“韩大人,府丞的职责是何?” “府丞的职责自然是协助大人管理管理京师” 话说到一半,韩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后半段话语略有些迟疑。 “原来韩大人还知道自己的职责啊?” “既然知道,韩大人为何还要明知故问呢?” “莫非韩大人觉得自己处理不了此事?” “若是韩大人处理不了,本官今日便暂且不出去了。” 许奕皮笑肉不笑的看向韩同。 但凡韩同敢说一个处理不了,许奕便能直接将军韩同。 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还谈什么辅佐主官,还做什么府丞? “下官下官” 许奕毫不留情的话语一时间竟让韩同后背布满了冷汗。 原本只是想拖住许奕,最好让许奕永远陷在京兆府繁多的公务中。 无心赈灾的韩同,万万没想到许奕竟会如此了解大周王朝的官制。 这还是被幽禁八年的六皇子吗? 一时间韩同的心中不由得陷入自我怀疑中。 “韩大人是身体不适吗?大冬日的,额头竟出了如此多的汗水?” “本官虽然是初次为官,但也是懂得体贴下属的。” “若是韩大人身体不适,可要尽早说出来,本官好为韩大人批假。” 许奕笑了笑,上前两步拍了拍韩同的肩膀关心道。 “没没事” 许奕那巴掌看似没有用力,实则力道大的惊人,韩同险些一个踉跄直接跪下。 “既然没事那本官就放心了。” “刑部、户部、工部、以及太医院来人之事就交给韩大人去处理了。” “相信韩大人不会让本官失望的。” 许奕再度拍了拍韩同的肩膀鼓励道。 话音落罢,许奕转身走下月台。 穿过六房时,眼角肉眼可见的看到一群人急匆匆的低下脑袋。 将自己藏身在房舍之内。 ‘来而不往非礼也。’ 许奕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大踏步离开。 徒留下月台上面色阴晴不定的府丞韩同。 以及六房内那一个个面面相觑的六房官员。 谁都没有注意到,月台右侧的府尉衙中。 年迈的府尉张开源端着一个粗瓷茶缸,面无表情的看着那面色阴晴不定的韩同。 韩同与许奕的对话,自一开始便一字不差的全部被那张开源听了去。 “呼~!” 轻轻吹了一口茶碗内的热气。 张开源端着粗瓷茶缸缓缓转身,待转身后,原本面无表情的面颊上竟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张开源此刻的心情好似格外的不错。 嘴边哼着不知是自何处学来的民间小调,晃晃悠悠的迈步走向府尉宝座。 此时的府尉衙,如那府衙大堂一般冷清。 不。 府尉衙比府衙大堂还要冷清。 府衙大堂最起码还有赵守这个随从。 而反观府尉衙,却只有张开源一人。 张开源哼着民间小调,一屁股坐在府尉宝座上。 自一旁的案牍上拿起一本民间话本小说。 左手民间话本小说,右手粗瓷茶缸。 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五十三章:踏出第二步 京兆府外。 主仆二人接过衙役递来的缰绳。 就在许奕即将翻身上马之际。 一旁的赵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六爷,刚才真的是太舒坦了。” “你看那韩同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的,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许奕笑了笑并未当做一回事。 来而不往非礼也,韩同可以仗着背后有靠山给许奕下马威。 许奕自然可以仗着官大一级压死人,转身将那下马威还回去。 “除了舒坦就没有察觉到点别的?” 许奕刚想驱马前行,忽然又顿住了脚步。扭头看向赵守。 “别的?”赵守的笑声戛然而止,挠了挠头满脸疑惑的看向许奕。 “对,别的,好好想想,咱们走下月台后,这一路上是不是安静的有些过分?” 许奕笑了笑,缓缓引导道。 “好好像是这样。” 赵守挠了挠头不确定道。 这一路上赵守所有的注意力全部用在了控制自己面部表情,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哪儿有其他精力观察四周。 见状,许奕面色不由得郑重起来:“记住了赵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忽视身边的环境。” “越是一些不起眼的东西,越能反应出来很多问题。” 赵守挠了挠头,面色不由得郑重了起来。 赵守或许有着很多的缺点,但只要赵守忠诚,认学,许奕便不介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前去教导赵守。 “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你且记住了。” “春夏秋季节的点卯时间是卯时过半。” “冬季点卯时间是辰时过半,咱们辰时走进的大堂。” “前前后后在大堂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当咱们走出大堂之后,距离正式办公仍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若你是官吏,你会用这一刻钟时间来做什么?” 许奕面容严肃循循善诱道。 赵守挠了挠头回答道:“有可能会提前办公,也有可能会趁着这段时间解决私人问题。” 许奕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人是复杂的,有人会趁着这一刻钟的时间放松,也有人会提前进入办公状态。” “六房官吏至少有着三四百人,这三四百人全部提前进入办公状态,这正常吗?” 这次赵守没有犹豫太长时间快速回答道:“不正常。” 许奕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可结果却是,当咱们走下月台之后,六房官员没有一个逗留在外。” “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影,六房内也安静的如同死寂。” “你好好想想,什么情况会导致六房如此的安静?” 赵守眉头微皱,脑海中不断的思索。 片刻后,赵守猛地惊叫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六爷。” “说。”许奕平静道。 “韩同前来找六爷的事情,他们一定知道。” “而且他们不仅仅知道韩同要去找六爷,还知道韩同没安好心。” “他们之所以不出来,一是因他们不愿和六爷闹得太僵,甚至是彻底得罪六爷。” “二则是他们也想趁机看看六爷的态度。” “由此可见,韩同和六房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 赵守快速的将自己的猜测全部说了出来,说完之后便一直看着许奕。 期待着许奕的认同。 “基本都对。” 许奕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还有一点,那便是这些六房的主簿知道韩同背后有着一座能量巨大的靠山。” “他们想要通过此举,看看我对韩同的态度,我对韩同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便代表了我对韩同背后那人的态度。” “若是我态度强硬,则代表我并不惧怕韩同身后那人,甚至完全不将韩同身后那人当做一回事。” “若是我态度软弱,则代表我惧怕韩同身后那人,韩同身后那人的身份地位,必然高于我。” “严格来说,第二次交锋,其实六房之人都在观察,唯有观察之后,他们才好决定倒向哪边。” “这些人啊,能在京城为官,当真是没有一个简单的。” 赵守似懂非懂的挠了挠头,开口问道:“可是,咱们并不知道韩同身后那人是谁啊。” “他们认为咱们知道就足够了。” 许奕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有时候越是聪明人,越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许奕从被幽禁八年的皇子,摇身一变成了京兆尹外加赈灾总指挥。 真正的高层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这些九品主簿又不知道。 不知道的情况下,众人便会脑补。 这一脑补,乌龙不就出来了吗? 许奕轻笑一声缓缓驱马前行边走边笑道:“信不信,不出三日,便会有人主动投靠咱们。” 赵守翻身上马默默跟随,闻言不由得好奇道:“六爷是说六房的那些主簿?” “不。” 许奕微微摇头笑道:“六房主簿没有那么快,但是他们手下的那些典史就不一样了,不出三日至少会有数位典史私下里寻你。” “寻我?”赵守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许奕点头道:“没错,就是寻你,那些典史身份不够,想要投靠于我,便只能私下里寻你。” “那六爷,到时候我该怎么处理?”赵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询问道。 “来者不拒。” 许奕轻笑一声回答道。 那些典史投靠,又何尝不是六房主簿指示的。 其目的无非是投石问路罢了。 若是许奕收了,此后再行一番操作。 很快便能彻底架空那所谓的二把手府丞。 为官之道,弯弯绕绕。改换阵营,更是常有之事。 无非是利益作祟罢了。 当许奕的实力强过韩同背后之人,那些六房主簿自然明白应该如何抉择。 就是不知到了那时,韩同以及其背后之人,会是何等的嘴脸。 想来应当十分的精彩。 许奕缓缓驱马前行,临出京兆府所在的街道之际。 忽然顿住了战马。 缓缓扭头深深的看了一眼京兆府的大门。 如果说走出宗正寺是许奕迈向自由踏出的第一步。 那么今日就任京兆尹便是许奕迈向自由踏出的第二步。 第五十四章:利益链 “走吧。” 许奕的视线自京兆府大门上挪移开来,轻道一声。 随即缓缓驱马前行。 “六爷,咱们去哪儿?”赵守驱马紧紧跟随许奕。 见许奕所走的方向并不是宗正寺所在的方向,这才开口问道。 “出城。” 许奕平静回答道。 昨日二人原本的打算便是出城。 结果出了王家那档子事。 而现在,就任京兆府这第二步已经稳稳当当的踏了下去。 也是时候该为第三步做准备了。 两人两马缓缓行驶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上。 有人时,二人速度便慢些。 无人时,二人速度就快些。 就这样快快慢慢,慢慢快快。 主仆二人终于在巳时许(后世上午九点多一点)抵达了宣平门城门口。 只可惜,并未见昨日那店小二的身影。 宣平门共有三个门道,每道宽两丈,可容四个车轨。 由此可见这宣平门是何等的气派。 只可惜,今日的宣平门格外的冷清。 三个门道全部大门紧闭。 在宣平门的城墙之上,甚至还站着数不清的士卒。 那些士卒,个个手中手持利刃,后背上更是背着一壶满满当当的箭矢。 这些士卒没有随意走动。 全部身姿笔直的面朝城门外。 好似在时刻防备着城外灾民入城一般。 就在许奕刚刚走进城门之际。 一身着铁甲的黑面大汉,急匆匆的从城墙之上一路小跑着跑了下来。 跑到许奕面前两步距离时,那身着铁甲的黑面大汉猛地站直了身躯。 “末将宣平门守将荣平川拜见六皇子。” 荣平川双手抱拳恭敬行礼。 现如今的长安城,成年皇子中唯一留在长安城仍未就藩的也只有六皇子许奕一人了。 身着黑色蟒袍,面容年轻,这不是六皇子许奕还能是谁? 身为长安城宣平门守将,这点眼力价荣平川还是有的。 “荣将军无需多礼,本官此番前来,是为查看赈灾情况。” 许奕微微摆手,言语间不无提醒之意。 此刻的他是以京兆尹兼赈灾总指挥的身份来此,而非是以大周王朝六皇子的身份来此。 “是!” “京兆尹大人请。” 荣明川微微一顿,随即点头应是,邀请许奕走上城墙。 言语间,极其自然的将称呼,从六皇子换成了京兆尹大人。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荣平川在前带路。 不一会的功夫。 许奕便站在了高大的城墙上。 自城墙向下望去。 长安城城墙五丈外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护城河。 可惜,此时的护城河受干旱影响,已然变成了一条宽约九丈,深约三丈的巨大沟壕。 沟壕之外。 则是连绵成一片的简易粥棚。 许奕的视线越过那密密麻麻的粥棚朝着前方望去。 只见粥棚前方,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人形身影。 那些人形身影皆是一动不动,让人无法分清究竟是死是活。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此时俨然已经巳时过半(相当于后世上午十点钟。) 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基本一天只吃两顿饭。 第一顿是在巳时,也就是后世上午九点钟。 第二顿是在申时过半,也就是后世下午四点钟。 长安城外单单是灾民便有十余万。 十余万灾民的赈灾,怎么可能会半个时辰便结束? “荣将军,今日的赈灾是已经结束了,还是尚未开始?” 许奕眉头微皱,看向身旁的荣平川询问道。 “回回” 荣平川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开口回答道:“回大人,今日巳时的赈灾已经结束了。” 闻言,许奕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了一些。 “已经结束了?自巳时开始到现在也就一个时辰的功夫。” “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完成了十余万百姓的赈灾。” “这是哪家商行办出来壮举?这般神速?” 许奕的话语越说越重,最后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两三分火气。 赈灾二字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做起来却是复杂重重。 简简单单的赈灾二字,其背后不仅仅有着官员的组织、执行。 更有着物资的调集、组织、分配等、 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犹如一个巨大且精密的机器一般。 整个赈灾环节中,当真是少一环不行,缺一扣坏事。 正是因赈灾的复杂性,以及人性的多变性。 当某一个上层环节出现问题之后,便会如同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带动下层环节。 最终,整个赈灾将会从救济灾民,变成以灾民为资本,大发国难财的一场狂欢。 诚如现在许奕所看到的。 施粥是由一个又一个商行负责的。 有时候,那些商行的东家,以及其背后之人。 为了抢夺某一个城墙段,某一个时间段的赈灾指标。 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赈灾,他们甚至都能把竞争对手的狗脑子都给打出来。 在大多数商人眼里,这赈灾,自然也是一门生意。 做生意,有利益,自然便会形成一条无比巨大的产业链。 这条产业链一旦形成,再想铲除,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回” “回回京兆尹大人,近十日宣城门施粥是由平邑伯家的商行负责。” “今日今日是平邑伯家第一次施粥。” 许奕言语中的火气,荣平川如何听不出来。 也正因此,荣平川仅仅迟疑了一瞬,便如实回答道。 “平邑伯?”许奕心中低喃。 大周王朝建国两百余年,王侯将相自然不在少数。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随着时间的缓慢推移,有王侯将相下去,自然便有新的王侯将相上来。 尤其是正德帝登基之后,因战功封爵之人并不在少数。 许奕脑海中快速的搜寻着这位平邑伯的资料。 片刻后。 许奕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微胖的脸庞。 那脸庞的主人最多只有八九岁的模样,但人虽小,却有着一双异常坚定的双眼。 当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小孩脸庞的时候,许奕心中瞬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许奕扭头看向一旁恭敬站立的荣平川。 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询问道:“平邑伯杨先安?” 荣平川拱了拱手,点头回答道:“回京兆尹大人,正是平邑伯杨先安。” 第五十五章:出城 许奕微微点了点头,随即视线再度看向城外。 平邑伯杨先安,严格来说与许奕倒是有些渊源。 二人小时候,曾有过一段互为玩伴的经历。 当然,说是互为玩伴,实际上是年长几岁的杨先安在处处照顾许奕。 杨先安的父亲杨志自正德五年起,便一直在许奕舅父赵青帐下听命。 亦是赵青最信任的几个外姓将领之一。 正德十五年,匈奴频频叩关。 大将军赵青临危受命,率大军远征匈奴。 就在这一年冬季,大周王朝与匈奴人在漠北爆发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战役。 史称--漠北决战。 大战持续了整个冬季。 直到次年元月,大周王朝才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此战过后,大将军赵青,以及赵家九十六子全部马革裹尸。 身为赵青最信任的几个外姓将领之一的杨志,自然未能幸免于难。 次年二月,护送战死英魂的马车抵达了长安城。 正德帝于长安城外,追封护国英魂。 杨先安的父亲杨志,也从平邑县男直升两级,一跃成为了平邑伯。 因杨志战死,平邑伯的爵位自然由其长子杨先安继承。 许奕凝视着城外连绵成一片的灾民。 一时间竟久久未语。 只不过那手掌,却在悄无声息间握紧了斩渊刀的刀柄。 “荣将军。” 许奕转过身看向荣平川再度询问道:“今日平邑伯家放了多少粥?” 荣平川不敢隐瞒急忙回答道:“回大人,约莫着有万余人份。” 十余万人的灾民,仅仅只放了万余人份的口粮。 这已经不能用多少来形容了。 若是事实,这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好。” “很好。” 许奕连道两声好,随即再度开口说道:“寻个地方,放我们出城。” 木已成舟,再气愤也无法解决问题。 “出出城?”荣平川不敢置信道。 城外并非仅仅只是灾民,还有数不清的污秽物。 而那些污秽物往往最是容易滋生病气。 平日里纵使是赈灾,那些商行也仅仅只是雇佣老百姓以及派遣家丁前去罢了。 “对,出城。” 许奕点了点头肯定道。 不出城,永远无法真正了解情况,这个险他必须冒。 “大人一定要出城吗?” 荣平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之色,好似许奕的要求让他格外的为难一般。 “不出城,如何实地了解灾民情况?” “不出城,如何赈灾?” 许奕看向荣平川的眼神愈发的坚定了起来。 “既然大人一定要出城,属下不好阻拦。” “但还请大人带上两百士卒,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见无法阻拦,荣平川深深地叹息一声,随即挥手命令自己的副将前去点齐两百精锐士卒。 即将饿死之人,要么麻木到无法喘息。 要么疯狂到让世人惊骇。 镇守宣平门如此之久,荣平川见到了太多太多的灾民,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事情。 其中甚至不乏有疯狂袭击士卒、袭击商行之人存在。 印象最深的是,某一个商行施粥的伙计,因肚子剧痛独自脱离了队伍。 当再寻到那伙计之际,人已经只剩下一半了。 不一会的功夫,荣平川的副手便带着一精壮汉子走了过来。 荣平川伸手介绍道:“大人,此人名为谷登云,是末将麾下最精锐的百户。” 大周王朝军制,五人为伍,为首者称伍长。 两伍为什,为首者称什长。 五什为屯,为首者称屯长。 两屯为伯,为首者称伯长。 到了伯这一级别,若是领兵超过百人不足五百则又有另一种称呼,那便是百户。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迈步走下城门。 城门下赫然站立着两百全副武装的士卒。 自这些士卒的气势上,不难看出这些士卒皆是军中精锐。 由此可见,荣平川是有多怕许奕死在他镇守的宣平门外。 “出发!” 许奕环视一周,心中微微点头,随即大手一挥。 在两百精锐士卒的拥护下走到了城门。 数十个守门士卒早已严阵以待。 见众人到来,使用搅绳,缓缓拉开了厚重的城门。 不一会的功夫,众人便走出了城门。 刚一走到护城河旁,那高大的吊桥便缓缓下放。 随着吊桥的缓缓下放,远处黑压压的灾民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距离过远,许奕无法看清他们的容颜。 但那缓缓挪动的身躯,像极了许奕后世所看的那些丧尸电影。 此时灾民的动作与那电影中的丧尸并无太大差别。 与此同时,城墙楼上,伴随着吊桥的缓缓下放。 无数士卒如临大敌一般满脸严肃。 后背上的弓箭更是早早到了手中。 弯弓搭箭,瞄准的赫然是吊桥尽头的百姓。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在城墙的一些凹下去的马面上。 更是早早的摆放好了一架架古朴且沉重的床子弩。 此时那些床子弩更是早早的备好了粗长的弩箭。 那些弩箭瞄准的方向依旧是吊桥尽头的百姓。 吊桥即将放完之际。 谷登云走到许奕面前郑重道:“大人,咱们最好现在就启程。” “若是吊桥完全放下来,咱们人手太少,恐出意外。” 许奕看了一眼前方缓缓挪动的灾民点了点头平静道:“好。” 谷登云应了一声是。 快步跑到吊桥边缘,面朝两百精锐士卒大吼道:“列阵!” 顷刻间,两百士卒瞬间分散开来,形成二十个十人小队。 手持长枪者将手中长枪斜着竖起,每两个长枪手中间穿插着一名腰刀手。 这俨然是战阵啊。 大周王朝的士卒冲着大周子民摆出了战阵! 只因为他们是灾民!他们有可能会冲进城内! 许奕目光平静的看着那些士卒,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出发!”谷登云拔出腰刀大吼道。 伴随着谷登云一声令下,最前方的士卒义无反顾的踏上了仍未完全放置好妥当的吊桥。 “大人请。”行至百人时,谷登云小跑到许奕面前,恭声道。 许奕点了点头,单手按在斩渊刀刀柄之上,缓缓随着士卒踏上吊桥。 许是气氛烘托的太厉害,许奕身旁的赵守,更是早早的拔出了腰刀。 死死的护在许奕身旁。 第五十六章:前进、后退? 当众人走到吊桥的后半段的时候。 吊桥前方的百姓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黑压压一片简直比大雨前蚂蚁搬家还要密集。 “退后!否则杀勿论!”谷登云行至后半段,手持利刃指向百姓大声怒吼。 与此同时,两百精锐士卒异口同声道:“退后!否则杀勿论!” “退后!否则杀勿论!” “退后!否则杀勿论!” 精悍的气息伴随着怒吼声直扑下方灾民。 在一声声怒吼声中,仍有大量灾民,盘桓在护城河边缘,久久不愿散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随着吊桥缓缓下降,护城河旁的难民逐渐急躁了起来。 “退后!否则杀勿论!” 在吊桥落稳的一瞬间!两百精锐士卒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迈着整齐的步伐。 手持长枪缓缓逼近。 士卒进一步! 灾民便退一步! 逐渐的,当许奕等人彻底走下吊桥后。 那些灾民及时反应过来,也已经没有了机会。 众人身后的吊桥,以一种远超先前的速度,飞快的升空。 “军爷!求求您给条活路吧!再这样下去城外十余万百姓就都要饿死了!” 一面黄肌瘦,嘴唇干裂的如同兔唇一般的老人哀嚎着朝着两百精锐士卒缓缓下跪。 那老人声音中满是哀嚎,但眼角却没有一滴眼泪。 非是他不愿意哭出泪花,着实是哭不出来。 自灾难爆发以来,他已经哭了无数次了,事到如今,纵使再难受,也很难再会有新的眼泪产生了。 “军爷!求求您让孩子进城吧!只要能让孩子进城!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您若是不高兴,想让我去死我都不会有半点迟疑,只求您能让孩子进城。” 一蓬头垢面看不清原本肤色的中年男子拉着一小男孩的手,缓缓的朝着两百士卒下跪。 叩首!叩首!再叩首! 为了能让孩子进城!他情愿把额头都磕破! 若是仍觉得诚意不足!只需要士卒的一句保证!他顷刻间便可以直接去死! 那被中年男子拉着的小男孩,满脸呆滞的看着那些精锐士卒,任由自己父亲在那儿叩首!叩首!再叩首! 许奕自小男孩的眼神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光芒。 好似,他早已麻木到了行尸走肉的地步! “军爷!” “军爷!” “军爷!” 苦苦哀嚎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接成一片人世间最悲切的声音。 这声音,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偏偏城外灾民家里的经格外的难念。 每一行、每一字都是用血与泪混合在一起,书写出来的。 反观两百精锐士卒,目光逐渐的阴沉。 但脚步却寸步不让,这种情况他们见得太多太多了。 但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六爷。”人群中赵守揉了揉微红的眼眶。 许奕微微摆手,制止了赵守后面的话语。 赵守想说什么,许奕自然明白,但此时的许奕给不出一个承诺。 “开路!尽量莫要伤到百姓。”许奕深呼吸数次,沉声命令道。 谷登云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许奕,重重的点了点头。 心中竟有着浓浓的失望,可惜那些失望并不能付之于口。 许奕的身份,谷登云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便已然知晓。 正是因为知晓,方才感到无比的失望。 谷登云亦是人!亦有七情六欲。 但他人微言轻,无法为灾民做些什么。 可越是这般,他便越希望能有一个位高权重之人站出来!站出来为那些灾民!为那些与他们一样同为大周子民的灾民做些什么! 谷登云转身深呼吸数口!这才面向百姓大声怒吼道:“退后!否则杀勿论!” 两百士卒闻言异口同声道:“退后!否则杀勿论!” 话音落罢,谷登云手持利刃向着前方猛烈一挥大吼道:“前进!” “诺!” 两百士卒闻言大声唱喏。 喏音刚刚消散。 两百精锐士卒便整齐划一的朝着前方踏了一小步。 这一小步,警告韵味太过于浓烈了。 浓烈到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下一步定然是正常行军步伐。 下一步到来时,将会有上百人,被挂在那锋利无比的长矛上。 一时间,百姓挣扎着朝着两侧退去。 乱哄哄的场面中,哀嚎声、哭泣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其内,不知有多少灾民因体力不支,倒在了混乱的人群中。 成为了别人的绊脚石,亦或者踏脚石。 最终,于绝望中彻底丧失了所有的机能。 倒在了许奕眼前的道路上。 望着那被士卒开辟出来的道路。 以及道路上零星的几具尸体。 许奕面色依旧正常,但内心却无比的沉重起来。 那些人尸身仍泛着温热,那些人明显是因他的命令而死。 但许奕却没有丝毫的办法制止。 不进!出来便没有意义!便不知灾民实情! 前进!便会有人因他的命令而死! 世间安得两全之法? 许奕内心重重叹息一声,随即大吼道:“前进!” 其声音之大,宛如要将心中所有苦闷全部吐出一般。 谷登云大吼一声:“诺!” 随即两百精锐士卒将许奕主仆二人护在中间,缓缓朝着前方走去。 临到那几具因践踏而死的灾民尸体旁,许奕弯下腰。 伸手拂过那些尸体死不瞑目的双眼。 赈灾亦是一场战争。 更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场战争中每时每刻都会有人死去! 许奕无法停留!亦不能停留!他一停留!将会有更多的百姓!更多的灾民死去! 这一刻的许奕才真真正正的认识到自己肩膀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 那是整个关中数十万百姓的命化作的担子! 岂能不重? 许奕缓缓起身!跟上了士卒的步伐! 不知为何,身旁的赵守总感觉自己的六爷,在这一刻竟有了一种莫名的气势。 那气势让他感到陌生,但又感到一股血液在胸腔沸腾的兴奋。 赵守分不清那究竟是怎样的情愫。 他也不愿意去分清。 只要六爷仍在!无论他的六爷变成什么样,他都永远是六爷的赵守。 第五十七章:半具 士卒护送着许奕主仆二人缓缓前行。 他们不知道许奕要前往何处,只知道,没有许奕的命令他们便不能停下脚步。 而那些原本散去的灾民,此时竟有了再度汇聚的趋势。 他们步履阑珊、异常艰难的跟着士卒队伍缓缓前行。 边前行,边低声诉说着自己的苦难与哀求。 好似那全副武装的精锐士卒便是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许奕面无表情的跟着士卒缓缓前行。 现在但凡许奕面露一丝怜悯,不出片刻的功夫。 两百精锐士卒的队伍便能被灾民围的水泄不通。 队伍缓缓前行,渐渐的,许奕耳旁的低声呢喃,换成了破口大骂。 “我们也是大周的子民啊!我们也曾纳粮交税啊!为何要这般对我们!” “大家都是人!你们凭什么这般对我们!就因为我们无家可归就可以随意欺负我们吗!” “你们还是人吗!你们以前吃的粮食,哪一粒不是我们关中百姓种的!现在关中遭难了,你们就这般对我们了!呸!狗东西!” “老子当初保家卫国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胎里呢!现在好了!老子老了你们开始拿着长矛对准老子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让匈奴人打过来!大家一起死!” 灾民们的话语越来越重、越来越不堪入耳。 有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就连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谷登云都有些听不下去。 但不知为何,许奕始终没有下令停下脚步,收拾那些言语不敬之人。 身为天潢贵胄,却能容忍灾民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 这不由得让谷登云对许奕的感官稍稍好转。 谷登云边走边环顾四周,见周围跟随的灾民越来越少。 这才转身走向许奕。 “京兆尹大人。” 谷登云抱拳行礼开口问道:“不知大人要去何处?” 自出吊桥之后,因灾民的缘故,两百士卒便一直踏步向前。 至今谷登云都没想明白许奕出城到底是图什么? 总不能是图灾民的辱骂吧? “让队伍稍稍扩散,继续向前走。” 许奕环顾四周见跟随的灾民大半已经放弃,这才开口命令道。 至于去往何处,许奕本身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地点。 此番出城是为了实地查看灾民的情况,并非是游玩,哪儿会有具体的地点。 “诺。” 谷登云抱拳行礼,随即快速发号施令。 不一会的功夫,两百士卒便完成了换阵。 如果说之前的阵型是一个铁桶。 那么现在的阵型便变成了最适合官员下县视察情况的布袋阵。。 士卒分列许奕左右以及后方,确保了许奕不会受到左右以及后方灾民的冲击。 又确保了许奕的视线。 此阵型若是遇到危险,许奕可以在最短的时间从布袋阵的阵口退至中心。 而其他士卒亦能在第一时间将布袋阵的缺口堵上,再度恢复成铁桶阵。 变阵之后。 许奕迈步走向阵口。 而赵守与谷登云则分列在许奕左右。 越往前走,景象便越不相同。 如果说护城河旁的灾民还算是人的话。 此时许奕眼前的灾民已然不能再叫做人了。 他们大多数饿的皮包骨头,活脱脱的像一具具干尸。 和干尸唯一不同的地方,或许就在于他们还有微弱的呼吸。 此时的难民群中还有一部分人,那部分人浑身肥胖。 若是离远了看,或许会以为他们是大户人家出来体恤民情的。 只有离近了才能看出来,那哪儿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体恤民情。 那些人分明也是灾民,至于身上的肥胖,那不过是因营养不良而导致的浑身浮肿罢了。 越往前走,入眼的景色便越是触目惊心。 忽然。 赵守惊叫一声,伸手指向一个方向!“六爷!你看那儿!” 那儿赫然躺着一人,若仅仅只是躺着一个人,那整个长安城外遍地都是! 那人与其他人不同的是,那人身下有一片暗红色的血迹。 那人的上空此时正有数只秃鹫在天空中盘旋。 那些秃鹫迟迟不敢下来。 或许,那些秃鹫也怕肉没吃到,自己反而成了灾民的口中食吧。 “走,过去看看。” 望着赵守指向的方向,许奕眉头微皱,心中俨然已经有了猜测。 凑到近前,这才发现地上躺着的那人只有一半身躯。 手臂、肚子、大腿根皆有残缺。 一些地方甚至还有牙印的痕迹。 “六爷,这这是” 望着那被一层暗红色包裹着的红色骨头,赵守惊骇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许奕叹息一声缓缓回答道:“这是被人给吃了。” 赵守猛地打了一个冷颤哆哆嗦嗦道:“吃吃人?” 许奕口中的话语彻底摧毁了赵守的心理防线。 他原以为护城河旁的那些难民便已然是极限了,万万没想到,那仅仅是一个开始。 真正残酷的事情还在后面。 许奕并未回答赵守的问题,反而是看向身旁的谷登云。 询问道:“这种尸体多长时间收一次。” 灾民聚集本就容易滋生细菌,更何况还是这种死尸。 谷登云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开口回答道:“两个时辰收一次。” 许奕再度询问道:“何人负责收尸,尸体又运往何处?” 谷登云收回目光看向许奕回答道:“城外有专门的收尸人,那些人都是从军伍中调集而来的精锐士卒。” “这些灾民的尸体原本都是运到城外乱葬岗的。” “可后来尸体实在是太多了,乱葬岗根本就埋不下了。” “所以此后的尸体周大人便让人全部拉到乱葬岗烧了。” 又是周启平。 许奕微微点头,对周启平的处理方法无比的认同。 烧了,在一定程度上要远远好过掩埋。 要知道,尸体一多,负责收尸的那些士卒也会产生懈怠心理。 这一懈怠,便会草草掩埋,到时候那些尸体便会化身为野狗的食物。 若是有人被野狗咬到,极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 饿极了的灾民可不会管那野狗身上有没有细菌,能不能吃。 连人都能吃,还有什么是不能吃的呢。 第五十八章:顽疾 残破不堪的半具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等待着那收尸人的到来。 好似,这才是他最后的归途。 那残破不堪的身体、地上黑红的血迹。 无时无刻不再告诉众人。 这,才是最真实的旱灾!这才是最真实的百姓现状。 关中大旱、饥民相食。 那卷宗上轻描淡写的八个大字,根本就书写不出灾民最真实的惨状。 许奕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有着数不清的五味杂陈。 “呼~!” 许奕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向道路两旁的灾民。 当许奕望向那些灾民之际,那些灾民同样在看向许奕。 自那些眼神中,许奕看出了麻木,看出了腐朽,看出了绝望等诸多情绪。 却唯独没有看出对生的希望。 是也。 第一任、第二任京兆尹剥削了他们,拿他们当做可以贩卖的货物。 第三任京兆尹一心一意为他们,最终却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现如今,第四任京兆尹到来了,天知道这第四任京兆尹是好是坏? 又会如何对他们。 许奕默默收回目光平静道:“走吧,继续向前!” 话音落罢。 许奕大踏步朝着灾民走去。 身后,原本因人相食,而陷入自我深度怀疑的赵守见状快速的回过神来。 快步追上了许奕。 相比赵守的失神,许奕的五味杂陈。 那两百士卒的反应则太过于平静了。 平静到出现这样一具尸体好像是必然的。 平静到即使前方再出现上百具!上千具类似的尸体,他们也不会有一丝丝动容。 无他,值守宣平门的这段日子里,类似的场景他们见的实在是太多了。 众人缓缓向前,不一会便来到一条米字路口。 这条路四通八达,连接着长安城与其下方的诸多郡县。 也正是因此,这条路上的灾民数量,要远超其他地方。 而此刻,道路两旁跪满了稚童。 这些稚童无一例外全是男孩,且全部插上了草标。 赵守伸手指向那些插着草标的男孩,手指哆哆嗦嗦道:“六爷。” “这这些这些人再卖自己的孩子?” 好巧不巧,等待任命的那几天时间里,赵守刚刚看过插标卖首这个典籍。 许奕点了点头,却并未言语。 着实是看着那些被自己父母当做货物出售的男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能说男孩父母冷酷无情吗? 不能。 若是有一丁点的办法,谁又愿意卖自己的孩子呢。 赵守没有问为什么只有男孩没有女孩。 原因赵守昨日便听那店小二说过了。 一时间,赵守再度失魂落魄起来。 片刻后。 赵守抬起脑袋看向许奕声音沙哑道:“六爷,咱们帮帮他们吧,他们他们实在是太可怜了。” 许奕转身看向双眼通红的赵守,心中叹息一声。 有些人,明明自己过的十分不易,却偏偏总会可怜他人。 赵守如此,许奕自己又何尝不是。 许奕转过身,背对着赵守缓缓开口说道:“帮自然是要帮,但绝不是现在。” 赵守不解的看向许奕的背影询问道:“为何不是现在?” 背对着赵守的许奕动作轻微的擦了擦眼角反问道:“以你我二人之力,能帮多少?” 不待赵守回答,许奕便自言自语道:“以你我二人之力,哪怕倾家荡产,也帮不了多少人的。” “那周启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要彻底帮助他们,唯有联合一切可联合的势力,调动一切可调动的资源方可。” 还有一句话许奕没有说,那句话便是‘若想赈灾,必先除疾。’ 在许奕眼中,大周王朝相当于一个庞然大物。 而灾民的出现,便代表着这个庞然大物害了病。 赈灾,便是大周王朝的首脑(金銮殿)为了治病下的药方。 但是,仅仅是赈灾,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最终只能是治标不治本罢了。 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大周王朝这个庞然大物身上生出了寄生虫。 当一个寄生虫自药方身上获取到足够让自己强大的力量后。 其余寄生虫自然会蜂拥而至。 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那些药方根本就没有落到病痛处。 反而是成了那些寄生虫不断壮大的养分。 故,想要药到病除,需先除掉寄生虫。 赵守闻言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许奕所说的话,他只能听个一知半解。 但这并不妨碍的赵守清楚自家六爷的心思。 道路前方,不知为何忽然聚拢了大量的灾民。 那些灾民围成了一个大圈,大圈内俨然还有孩童的哭泣声,大人的苦苦哀求声。 许奕见状看向身旁的百户谷登云平静道:“谷百户,你且带士卒在此歇息片刻。” 谷登云看了一眼前方围聚的灾民。 许奕想要干什么,谷登云已然能够猜出一二。 随即大惊失色的看向许奕。快速抱拳道:“大人使不得啊。” 许奕面色平静道:“哪儿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一群手无寸铁的灾民罢了。” 见谷登云还想说些什么。 许奕急忙补充道:“这是命令!” 话音落罢。 许奕不再理会满脸为难的谷登云,带着赵守快速朝着围聚的人群走去。 没办法,若是带着谷登云,众人一到,那些百姓势必作鸟兽散。 到了那时,许奕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至于安全,诚如许奕所言,一群手无寸铁、饥肠辘辘的灾民罢了。 又如何能够伤害的到身怀武艺与利刃的主仆二人。 随着主仆二人的不断靠近。 围聚的人群中,那孩童沙哑的哭喊声。 以及大人卑微的求饶声愈发的清晰起来。 “诸位,我就这一个儿子!求求你们了行行好吧!” 声音显然是孩童的父亲发出来的。 主仆二人闻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的功夫便挤进了人群。 到了这时,主仆二人方才看清圈内的情况。 只见一个不大的圆圈内,已然是布满了狼藉。 一些看不清原本形状的粗瓷瓦罐四分五裂的分布在圆圈内。 一个中年妇女,额头渗血的躺在空地上痛苦哀嚎。 在中年女子身旁,一六七岁的小孩子满脸惊恐的哭泣着。 眼神中更是充满了绝望。 而在小男孩的身旁,还有一中年男子。 此时那中年男子跪在地上,犹如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的磕着头。 第五十九章:易子 就在中年男子频频磕头苦苦哀求之际。 一满头白发的老年男子缓缓走向中年男子。 一把揪起中年男子如同鸡窝一般的头发。 随着中年男子头发被揪起,露出那张混杂着血液与泥土的脸庞之际。 老年男子猛地扬起另一只手臂,朝着中年男子的脸上扇去。 一下!两下! 仿佛尤不解恨一般。 老年男子一言不发,咬着牙继续狂煽。 这一幕任何不知情之人看到,恐怕都会以为是那老年男子在欺负中年男子一家。 赵守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扭头看向身旁的许奕低声询问道:“六爷?” 许奕看了一眼赵守平静道:“安静看下去。” 自周围人的表情中,不难看出此事另有隐情。 那些围观之人看向中年男子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只有无穷无尽的怨恨。 那老年男子终究体力有限。 不一会的功夫便停下了手掌,大口喘息起来。 边喘息边痛骂道:“赵老三!你个狗东西!你不是人!早知道你这个样子!当初我们就不应该带上你!” 那名叫赵老三的中年男子闻言再度重重磕头。 边磕头边哭喊道:“村长,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我我们赵家只有这一根独苗苗了,无论如何,我都要给赵家留个后啊!” “要不然,真到了下面,我那老娘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怎料,赵老三刚一提老娘。 那村长瞬间便再度火冒三丈。 大声痛骂道:“老娘?!你个狗东西哪儿来的脸提我那老嫂子!” “你别忘了!我那老嫂子可是被你给活活饿死的!” “我那老嫂子多好一个人!平日里有什么都想着你们!” “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把她给活生生饿死了!” “饿死了也就算了!毕竟是大灾之年!可你们!!!可你们还吃!!!!还吃!!!!” 老村长再也说不下去了,直接抬脚朝着赵老三重重踹去! 怎料,这一脚下去,倒下的不仅仅是赵老三,还有那老村长。 老村长身后之人见状急忙惊慌的搀扶住老村长。 其中一人望着正缓缓爬起来的赵老三满脸怨恨的开口说道:“老村长!和他费这么多口舌干啥!” “当初所有人都答应好的事情!凭什么到了赵老三这儿便能反悔了!” 那人话音刚刚落罢,人群中便传来一连串的附和声。 “对!凭什么到他这儿就能反悔了!” “就是!他赵家是独苗,我们家不是独苗吗!” “说得好!那些换来的肉!他们一家三口一个都没少吃!现在轮到他们家了想反悔了!没门!” “对!没门!就是没门!我家小子不也被换出去了吗!他可怜!我家小子就不可怜!怎么地!我家小子就活该啊!” 望着群情激奋的村民。 赵老三无助的缓缓后退,便后退便求情道:“刘家嫂子,你们家三个儿子,我就这一个儿子啊!求求你们了给我们老赵家留个后吧!” 忽然,赵老三眼角看见一人,那人自始至终都在沉默。 赵老三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手脚并用的爬向那人。 一把抱住那人的大腿苦苦哀求道:“王五哥,王五哥,你们家儿子多,能不能求求你,这次先换你儿子。” 那王五本身就是个老实人。 可此刻,这个以往不懂得拒绝别人的王五。 此时脸上却浮现出浓浓的憎恨感。 抬腿想要将赵老三踹出去,结果那赵老三抱的实在太紧。 一甩之下,竟纹丝不动。 这不由得更让的王五怒火上烧。 扬起拳头,重重的朝着赵老三的脑袋上砸去。 边砸边怒吼道:“我儿子多!我儿子就活该替你儿子去死?!” “赵老三!你个狗东西!你儿子是儿子!我儿子就不是儿子!啊!” 眼看王五如同疯了一般飞快挥拳。 赵老三再也坚持不住了,放开王五的大腿,连滚带爬的朝后退去。 一手抱着自己儿子,一手抓起一块破碎瓷片。 指着围观的众人怒吼道:“今天有我在!你们谁也别多想带走我儿子!” “我看你们谁敢过来!老子今天豁出去了!谁过来我豁出去命也要带走他!” 望着明显疯狂的赵老三,众人不由得陷入沉默中。 不上,众人不甘心,也没办法给别人交代。 上了,众人生怕被赵老三给伤到,这个时候,不需要赵老三用出多大的力气。 仅仅只是一个小伤口,就有可能置人于死地。 就连赵老三的妻子,此时也已然停止了哀嚎,躺在地上装死。 生怕一个不留神,引起了赵老三的注意。 到时候再把自己给换出去,就一切都完了。 相比儿子,这个女人好似更看重自己的性命。 就在人群陷入一片死寂之际。 忽然从远处再度走来一群男人。 为首中年男子走到近前大声埋怨道:“王村长!你们村什么意思!”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没送过去!” 老村长闻言脸上瞬间多了几分难堪。 快速走出人群,弯腰赔礼道:“这就送过去,这就送过去,还请黄村长稍等片刻?” 黄村长闻言皱了皱眉不满道:“多久?我们那边水都烧开了!” 老村长闻言急忙保证道:“很快很快,出了点小岔子,很快就能解决。” “小岔子?”黄村长眉头紧锁的看向老村长。 缓缓开口说道:“不会是反悔了吧!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一刻钟后若是见不到人!咱们两个村子之间的合作就此结束!!” “到时候,你们把我们村多给的一个孩子给我还回来!” 黄村长的话瞬间让老村长如坠深渊。 若是失去了黄家村,自己这一整个村子的人恐怕都要死! 而若是放过赵老三!谁又愿意承担那多出来的一个名额? 诚如先前村民所言,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 哪怕有再多的孩子,这个紧要关头,也不会有人替赵老三承担本应该属于他的那一份! 吃肉的时候你赵老三一家三口,没一个少吃一口的!现在按照约定轮到你们家了。 你们反悔了? 凭什么啊! 第六十章:申时过半 老村长再三安抚。 好不容易才安抚住黄村村长。 当老村长转过身再度走进人群时。 望向歇斯底里的赵老三的眼神中,只有无穷无尽的寒霜。 这一刻的老村长,心中已起杀心! 你赵老三不是舍不得儿子吗?那你就替你儿子去死吧! 望着周围布满寒霜的眼神。 赵老三更加的疯狂起来,口中不断的大吼大叫,手中的破瓷片更是疯狂挥舞。 妄图用这种方式来吓退众人。 人群中的许奕看了一眼即将爆发冲突的众人。 伸手拉了一下赵守,缓缓朝着身后退去。 后面的事情已经无需再看。 至于前因后果,许奕更是早已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无非是两个村落之间,易子而食罢了。 一开始许奕也曾想过救下那个成为别人口中粮食的小男孩。 可在听到那小男孩也曾吃过人肉之后。 许奕便放弃了救人的心思。 无他,但凡吃过人肉的人,无一例外全部会得朊病毒。 而得了朊病毒的人,最多六个月便会出现症状。 最多一年时间,便会直接一命呜呼。 这种病毒,纵使是在医疗水平发达的后世也是百分百的致死率。 更不用提仍处于封建时代的大周王朝了。 “六爷。” 赵守看向拉着自己缓缓后退的许奕低声询问道:“那孩子会被吃掉对吗?” 闻言。 许奕停下脚步面色凝重的看向赵守:“会被吃掉,那孩子即使不被吃掉,最多一年时间也会死去。” 望着逐渐有些接受不了现实的赵守。 许奕心中有些无奈,赵守心里不好受,他又何尝不是。 赵守有自己宽慰,可谁又来宽慰自己。 许奕望着满脸不理解的赵守用最简单的话语将朊病毒的事情解释了出来。 赵守脸上闪过一丝似懂非懂的表情。 随即询问道:“六爷的意思是,只要人吃人,便一定会得这种病,而且这种病根本就没办法医治对吗?” 虽然很残酷,但许奕依旧点了点头。 赵守见状再度低声询问道:“可六爷,这关中百姓中恐怕有不少人都吃过人啊,要真是这样,这这关中百姓可如何是好啊。” 许奕抬头看了一眼艳阳高照的天空。 低声说道:“所以啊,老天爷给咱们的时间并不充足。” 若是有一丁点的办法,谁又愿意易子而食。 而事情真正变得糟糕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周启平被满门抄斩之后! 许奕心中坚信,周启平还活着的时候这种情况纵使有,也不会太多。 而周启平死后,赈灾则一度陷入了半瘫痪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易子而食的情况将会大面积增加。 事情绕了一个圈,最终还是回到了赈灾这个话题上。 许奕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天知道此刻的许奕心中复杂到了何种程度。 赈灾!赈灾!赈灾! 当真是一刻都不能缓! 许奕深呼吸数口后,平静道:“走吧!” 这儿并不是许奕巡查的终点。 这儿自然也不会是易子而食的终点。 接下来的数个时辰里。 主仆二人几乎走遍了大半个宣平门外。 这一路上,他们见到了太多太多跪在地上插标卖首的孩童。 见到了太多太多苦苦哀求他们的难民。 见到了太多太多易子而食的惨状以及路边那残缺不堪的尸体。 更见到了一个个收尸人麻木的将尸体堆积在推车上,缓缓的拉向乱葬岗焚烧。 这一路,主仆二人着实见到了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 多到即使是赵守,都不由得有些麻木起来。 当日头渐渐西行。 许奕在脑海中记下最后一个厕所的位置后。 便毫不留恋的转身朝着宣平门所在的方向走去。 时间已经超过申时了,那平邑伯家赈灾的队伍想必也已经快要到了。 他倒要看看,平邑伯家究竟是怎么赈灾的。 当主仆二人开始返程之际。 一路上遇到了无数同行的灾民。 有些灾民浑身失去了力气,却仍在朝着粥棚所在的方向艰难爬行着。 哪怕明知道去了也不可能领取到赈灾的粮食。 但对生的渴望依旧促使着他们不断的前行。 宣平门再度打开了。 这次走出宣平门的除了数百精锐士卒外。 还有着数不清的马车、仆从以及百姓。 许奕顿住脚步,寻了一处略高的地方。 站在那不算高处的高处静静的望向宣平门外吊桥。 此时吊桥上,数百精锐士卒护送着平邑伯府赈灾的队伍缓缓朝着前方出发。 相比许奕出行时,百姓的蜂拥而至堵在吊桥尽头。 此刻的吊桥对面,只有稀稀散散的数十道身影。 余者大部分都挤到了粥棚前。 且已然自觉的排起了长队。 装满了食物的马车终于在无数灾民翘首以盼中缓缓抵达了粥棚。 吊桥缓缓收起,数百精锐士卒手持利刃分布在每一个粥棚旁。 严防灾民产生混乱,冲击粥棚。 而那些随行的仆从则自发的从马车上搬下来一筐筐饼子以及粥饭。 顷刻间。 粥棚内便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一时间本就饿急眼了的灾民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就在这时。 跟着车队从城内出发,且装扮明显不同于仆从的上千百姓手持木棍走向人群。 人群中,但凡有敢不守规矩之人,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挥舞手中的木棍。 当兵的士卒有军令在身,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伤害百姓。 而这些手持木棍之人显然就没有这么多限制了。 相对而言,灾民怕他们胜过怕士卒。 如此多手持木棍之人,自然不可能是平邑伯府的下人。 严格说起来,这些人属于京兆府。 灾年京兆府兵房负责征调民丁,训练乡勇,一旦发生叛乱兵房可自行组织力量参与剿匪等行动。 但受限于京兆府位于京师,故兵房几乎处于半废状态,平日里只能管辖部分衙役。 真的遇到灾年,兵房也只能征调部分民丁,且只能是民丁! 被征调民丁,不得参与任何军事训练! 说好听点,这些人叫做民丁。 说不好听点,这些人便是那服徭役的民夫。 第六十一章:错怪他了 无论是称呼民丁也好,还是民夫也罢。 归根结底,其本质是一样的。 也正是因为有他们存在,赈灾才得以安然无恙的执行下去。 民夫们维持好秩序后。 赈灾便正式开始了。 一条条长龙般的灾民队伍缓缓朝着粥棚走去。 待走到粥棚之后,自粥棚领取一碗粥饭,半张饼子之后。 不待民夫催促,领到食物之人便边走边狼吞虎咽的将粥饭全部咽下。 随后将粗瓷碗,递给粥棚背后等待的仆从。 自那仆从手中,以粗瓷碗换来半张饼子。 随后便将两个半张的饼子藏进胸口,快速的远离人群。 生怕走的慢了,饼子被人给抢了去。 而那接到粗瓷碗的仆从待粗瓷碗堆积成一摞后。 直接抱到了前方。 由此形成一个闭环。 若非如此,哪儿来的那么多的碗? 许奕静静的望着下方的粥棚。 片刻后。 许奕迈步走下了高处,朝着粥棚走去。 这一路走去,倒是格外的畅通无阻。 不一会的功夫,许奕便走到了粥棚前。 “大人!” 那些看守粥棚的士卒见许奕走来,纷纷快速抱拳行礼。 连带着那些打饭的仆从亦不由得顿住了身体。 更有甚者,直接放下的勺子,朝着许奕拱手行礼高呼大人。 许奕摆了摆手平静道:“无须多礼!莫要耽误了施粥!” 待众人恢复正常后。 许奕迈步上前,拿起一块饼子。 那饼子相比城内售卖的饼子要显得格外的单薄。 且,不仅仅是单薄,饼子的用料也较城内的饼子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许奕扭头看向一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管家打扮的仆从。 开口询问道:“平邑伯府这次准备了多少饼子?” 那管家闻言急忙拱手回答道:“回大人,这次赈灾我家伯爷准备了足足三万五千张饼子!” 三万五千张饼子,宣平门外的百姓几乎有五万之多。 这么多饼子显然是不够的。 那管家显然对此心知肚明。 话音刚落便再度补充道:“我家伯爷也知道三万五千张饼子肯定不够。” “但,我家伯爷也没办法啊,朝廷给的粮食只够三万张饼子的。” “这剩下的五千张饼子,还是我家伯爷自掏腰包拿出来的。” 见许奕面露思索。 那管家急忙补充道:“您是不知道,就连这三万张饼子的粮食,还是我家伯爷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衙门领了出来。” “昨日夜里,朝廷更是只给了一万五千人的粮食。” 百姓或许不明白黑色蟒袍代表着什么。 但身为平邑伯家的管家,他又岂会认不出那蟒袍代表着什么? 当今天下,除了皇子,谁人敢明目张胆的穿蟒袍。 且身旁还有士卒护卫? 许奕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随即迈步走向盛放粥饭的木桶。 那木桶内的粥饭或许称呼为米汤更为合适。 好在每一勺米汤内还有少量的粟米、高粱米以及大豆。 抛开数量谈质量,无异于耍流氓。 从现场施粥来看,平邑伯府准备的粥饭不可谓不良心。 若是那管家所说属实,问题还是出在赈灾粮上。 许奕转身走向那平邑伯府的管家。 纵使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仍开口询问道:“你们家伯爷是怎么吩咐你们的?” 管家闻言急忙再度拱手行礼,毫无犹豫的回答道:“我家伯爷让我们尽可能的多救一些灾民。” “但您也看到了,粮食只有这么多。” 管家无奈的指了指粥棚。 随即继续开口说道:“来之前,我家伯爷的意思是,先顾全那些仍能走动的灾民。” “凡是能走动的灾民,每人一碗稀粥,一个饼子。” “待这些人吃过之后,剩下的饼子和稀粥再分成半份,分给那些没有力气走动的灾民。” “想办法吊住他们的命。” 吊命,何等残酷且无助的字眼。 许奕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从理性上来讲,平邑伯的处理方法无疑是最好的。 但,归根结底,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奈以及妥协。 许奕站在粥棚旁。 静静的看着平邑伯府的仆从施粥,心中无奈的叹息道:“这天下,又有几个平邑伯?” 与此同时心中不由得对上午的想法产生了自责。 平邑伯一事,又何尝不是给许奕上了最生动、最难忘的一堂课! 一个半时辰后。 天色渐渐昏暗之际。 平邑伯府的赈灾也正式结束了。 诚如那管家所言,最后的粮食分作了两份。 粥饭多加了些水,变得更加的稀薄。 饼子一分为二,变得更加的少了。 但即使如此,当这些食物被分发给那些饥肠辘辘的灾民时。 依旧换来了数不清的感恩戴德。 别人眼里不堪入口的东西,对于他们而言却不亚于山珍海味。 毕竟,那是能够保住他们命的东西。 许奕深深望了一眼城外灾民。 转身跟随着赈灾的马车,缓缓走向了吊桥。 这一次,吊桥旁依旧聚拢了大量的灾民。 可惜,在士卒长枪短剑的威胁下。 那些灾民,也只能苦苦哀求。 穿过吊桥。 走进城门的那一刻。 许奕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耳边没有了灾民的痛苦哀嚎声,苦苦哀求声。 以及那些明知自己命运。却无法反抗的孩童哭泣声。 城内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那么的祥和。 祥和到让许奕心中都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荣平川自城门楼上走了下来。 深深地看了一眼走神的许奕。 心中叹息一声,暗暗祈祷这位六皇子兼京兆尹的赈灾总指挥使能够真心为那些灾民做一些实事。 荣平川无力的叹息一声,随即快步上前。 抱拳问候道:“大人。” 回过神来的许奕微微点头,客套两句后。 便不再逗留。 对于许奕而言,这趟出城的目的俨然已经达到。 在此再多逗留已经毫无意义。 伸手接过缰绳。 许奕径直翻身上马。 与赵守快速的消失在宣平门。 荣平川背负着双手,静静的望着许奕主仆二人快速消失的背影。 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拉着一旁的谷登云走向了城门楼。 第六十二章:平邑伯 街道上。 主仆二人默默无言的纵马前行。 不一会的功夫。 主仆二人便不由得放慢了马速。 再往前,便到了闹市区。 当主仆二人走进闹市区的一瞬间。 一股名为人间烟火气的气息,直扑主仆二人。 那气息分散在每一处空气中,使得主仆二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望着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街道。 赵守不知为何,眼角渐渐的湿润了起来。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赵守平静道:“莫哭,会过去的。” 赵守微红着眼眶看向许奕不确定道:“六爷,真的会过去吗?” 许奕看了一眼热闹繁华的街道缓缓开口回答道:“会过去的。” 话音中,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嗯。” 赵守疯狂点着头哽咽道:“六爷说会过去,就一定会过去。” 二人相视一笑,缓缓穿过那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繁华街道。 当主仆二人再度前行一段距离后。 赵守终于发现了异常:“六爷,这不是去宗正寺的路啊。” 许奕放缓马速回答道:“这是去京兆府的路。” 赵守看了一眼天色开口询问道:“六爷,咱们今天不回宗正寺了吗?” “不回了。”许奕叹息一声。 随即继续开口说道:“旱灾未除之前,咱们就住在京兆府了。” 相比远在城郊的宗正寺,身处长安城城内的京兆府方方面面上无疑要更便捷一些。 穿过数条热闹繁华的大街后。 主仆二人终于再度看到了京兆府那充满威严的正门。 只不过相比之前,此时的京兆府大门旁多出来一辆马车。 自拉车的马匹上,不难看出,这马车绝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可以用得起的。 不待主仆二人上前查看。 那马车上便走下来一人。 那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形高大,一件普普通通的武夫衣衫在他身上却穿出了盔甲般英武的感觉。 唯一可惜的便是此人的容颜,太过于普通。 否则当真有一种公子世无双的感觉。 那人走下马车,目标明确的朝着许奕所在的方向走来。 眼看着那人步步逼近。 赵守飞快的拔出腰间长刀大声呵斥道:“什么人?!” 那人见状顿了顿脚步。 随即开口回答道:“杨先安!” ‘平邑伯杨先安?’许奕心中喃喃一句。 随即摆了摆手示意赵守收起刀刃。 在见到平邑伯府真实赈灾之后,许奕本就想着明日去寻杨先安。 怎料,杨先安竟提前来寻他了。 如此一来倒是省去了许奕不少功夫。 许奕翻身下马走向杨先安。 最终两人在相距一步半的距离时,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杨先安与许奕互相打量着对方。 这对昔日的童年玩伴,此刻好似特别的陌生。 许久。 杨先安眼眶微微红润低声喊道:“六子?” 许奕愣了愣,但很快脑海中便浮现出幼年时的一幕幕。 那时候的杨先安从来不称呼他为六皇子,而是称呼他为六子。 而每次称呼六子被杨先安老爹发现时,这家伙总是避免不了一顿父爱如山。 偏偏少年人的习性总是倔强的。 每次享受完父爱如山后,下一次见面杨先安还是会称呼许奕为六子。 许奕望着表情略有些忐忑的杨先安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小安子。” “不许叫我小安子,那是太监的称呼。”杨先安红润着眼眶笑着反驳道。 许奕看着眼角湿润的杨先安同样笑了。 脑海中的记忆越来越清晰,那原主童年时一幕幕,此刻的许奕竟诡异的感同身受。 许奕眼角微微湿润笑骂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赖皮。” “怎么?只许你喊我六子,不许我喊你小安子啊,天底下哪儿有这般道理。” 话音落罢。 二人相识一笑,多年未见的距离感,随着这一闹一笑,瞬间消失了大半。 杨先安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笑道:“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说着,杨先安上前两步,不轻不重的锤了许奕胸口一下。 若是许奕没有答应那一声试探性的六子,杨先安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许奕回敬一记不轻不重的拳,笑骂道:“怎么?你诅咒我啊?” “怎么会。”杨先安连连摇头。 叹息一声继续开口说道:“你知道吗?我及冠之后第一时间便去了宗正寺。” “结果,呵,我说明来由后,那些人甚至都没有让我走进宗正寺!更别提去寻你了!” 宗正寺本就属于皇室管理宗亲的地方。 那幽宁院关押的更是他这个以往旁人眼中的巫蛊之祸的余孽。 进门先提寻他,那宗正寺的官员能让他进去倒真的是有鬼了。 “后来啊。”杨先安感叹一声。 随即继续开口说道:“后来我便去了漠北,这一走就是数年。” 许奕微微皱眉道:“漠北?” 杨先安洒脱一笑解释道:“去看了看父辈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 “可惜,十几年过去了,那地方又重新被匈奴人给占领了。” “算了,不说那些了。”杨先安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多年未见,咱们就在这儿聊一晚上?” 说着,杨先安的眼神左右瞟了一眼。 不远处的几名衙役,眼神飘忽,时不时的看向二人。 许奕会心一笑连忙说道:“怪我怪我,一见你便想起了从前,走走走,进府。” 杨先安点了点头,跟着许奕走进了京兆府。 一路上,二人默契的只叙旧,丝毫不提赈灾一事。 不一会的功夫,二人便穿过了京兆府大堂、夫子庙等建筑。 最终走进了后院。 许奕固然也是第一次走进京兆府后院,但却对后院所有的建筑了如指掌。 无他,京兆府后院内宅着实是太小了一些。 一间主屋,一间书房、一间厨房、一间饭堂、五六间东西厢房。 外加一个不足一百五十平方的小院子。 这便是整个京兆府后院内宅的格局。 历任京兆尹很少有真正住在府衙的。 毕竟,能做到京兆尹这个位置的人,哪一个不是拖家带口的。 就这么几间房舍,莫说请仆从了,就连自己家人都不够住的。 第六十三章:这是最后一次叫你六子 许奕推开书房大门。 想象中的灰尘并没有出现。 显然,京兆府后院内宅固然没有人居住,但还是有人时常前来打扫的。 许是考虑到京兆尹办公的需求。 这后院书房建的格外的宽敞。 许奕推开书房的窗户,放黄昏的光芒入内。 顷刻间,简陋的书房内便布满了暖黄色的光芒。 “坐。”许奕伸手指了指书桌对面的太师椅。 杨先安并不见外,微微点头,随即入座。 “今日我去城外了。”许奕坐下之后,看向杨先安说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杨先安好似并不意外一般,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我知道。” “自告示贴出来之后,只要一有空闲我便会到京兆府打听情况。” “今日若不是因为粮食的事情,说不定你我早就见面了。” 许奕深深地看了一眼杨先安,微微摇头道:“其实你没必要踏进这个漩涡的。” 自城外返回,看到杨先安马车的那一刻,许奕便有些明白杨先安的用心了。 提前一天争取到宣平门的十日赈灾,自掏腰包购置粮食用以赈灾。 早早的便等在了京兆府门外。 这一切许奕都看在眼里,简单交谈之后,自然也就明白了杨先安的良苦用心。 杨先安洒笑道:“什么叫没必要?” “真当我杨先安看不出来你现在的处境?” “现在的京兆尹就是一个坑!一个天大的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从宗正寺那个坑,跳到京兆尹这个坑里面。” “我只知道,现在的你需要帮手!” “你需要,所以我来了。” 自杨先安的眼神中,许奕看到了真诚与坦荡。 但越是如此,许奕便越不希望杨先安踏进这个漩涡。 “你知不知道赈灾所需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强大?”许奕微皱着眉头缓缓开口说道:“那些人不仅仅背景深厚,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你与我不同,你还有家人,真的没必要踏进这个漩涡!” 杨先安的父亲虽然战死了,但杨先安并非就此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他还有家人,还有母亲,还有兄弟姐妹! 杨先安面容一正死死地盯着许奕的双眼。 缓缓开口说道:“六子,你记住了,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你的身后有我,有我们!” “赵家没了,我们还在!” “只要你需要,我们杨家,还有刘家、余家、柴家、姜家。” “我们随时都可以像父辈为大将军抛头颅洒热血那般对你!” 杨家、刘家、余家、柴家、姜家,这五家皆是当初赵青麾下最信任的外姓将领的家族。 原本这种家族有着十余个,可惜,随着赵家的分崩离析。 这些家族要么被打压的远走他乡,要么彻底改换阵营。 仅剩的杨、刘、余、柴、姜,五家,也成了空有爵位,却无任何实权的家族。 这些家族纵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依旧愿意相助于他。 这如何能让许奕不感动? 望着杨先安坚定的目光。 许奕知道这显然是五家早就商量好的结果。 许奕重重点了点头承诺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绝不会再让你们承受莫须有的伤害。” 杨先安闻言面容严肃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话音落罢。 杨先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严肃缓缓退却。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略带着解脱韵味的笑脸。 恰逢此时。 赵守提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出现在书房门口。 许奕微微招手,示意赵守入内。 片刻后。 杨先安望着眼前滚烫的茶水苦笑道:“六子,咱们这么多年没见,就喝茶水啊?” “想喝酒?”许奕轻笑一声反问道。 “嗯。” 杨先安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喝点吧,小时候不让喝,长大后咱们还从未喝过酒呢。” “行吧。”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起身走出书房。 果不其然。 赵守此刻正蹲在书房外时刻关注着书房内的动静。 那腰间长刀,更是一刻都未离身。 “六爷,你怎么出来了。”见许奕走出书房,赵守急忙站起身。 “那家伙想喝酒。”许奕指了指书房内,靠着太师椅整个人朝后仰的杨先安。 赵守为难道:“这后院除了一点茶叶,什么都没有,要不我去酒楼买些酒菜回来。”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些银两递给赵守吩咐道:“多买一些酒水来。” 赵守点了点头,随即看了一眼书房内的杨先安,不放心的询问道:“六爷?” 许奕轻笑一声拍了拍绑着龙齿的手臂。 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是杨先安真有歹心,最后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犹未可知。 见许奕并未放松警惕,赵守这才彻底放心下来答应道:“我这就去。” “路上慢点,注意安全。”许奕轻声嘱咐两句后。 便再度折返回了书房。 二人这次并未再聊什么高深的话题。 该说的,方才已经说明白了。 小半个时辰后。 赵守提着大量的酒菜走进了后院。 “六爷,酒菜买回来了。”赵守将酒菜放在饭堂后。 便快步跑向书房,且边跑边大声吆喝。 “好,这就过来。”书房内传来许奕的答应声。 听得许奕答应之后,赵守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仿若无事闲逛一般悠闲的走在后院。 不一会的功夫。 许奕与杨先安便走进了书房。 当酒足饭饱之后,天色也已然彻底黑暗。 “赵守,为先安准备一间厢房。”望着醉眼朦胧的杨先安,许奕轻声吩咐道。 “好嘞六爷。”赵守答应一声,便快速走了出去。 那两坛酒水,大半进了杨先安的肚子,他不醉谁醉。 杨先安缓缓起身,醉眼朦胧的看向许奕。 哈哈大笑道:“六子,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六子了。” “今夜过后,以后你我便是上下级关系了!” 杨先安话语中有着数不尽的感慨与失落。 “胡说什么呢。”许奕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你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咱们是朋友不是吗?” 杨先安猛地揉了揉脸郑重道:“咱们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但现在不比小时候了,小时候我可以肆无忌惮的叫你六子,我爹怎么打我都没用。” “但以后不行了,你是六皇子,是京兆尹,是赈灾总指挥。” “更是我们五家的全部。” “你可以不在乎,但我们不能不注意。” “六子!六子!六子!!” 杨先安疯狂大叫着六子,好像要把一辈子的六子叫完一般。 第六十四章:点卯下马威 杨先安好似是真的喝醉了。 疯狂叫了一阵六子之后,便趴在饭桌上打起鼾来。 许奕无奈地摇了摇头,与赵守合力才将喝的烂醉如泥的杨先安送进了卧房。 望着床榻上烂醉如泥的杨先安,许奕倒是有些理解杨先安为何会喝那么多的酒水了。 缓缓退出厢房。 望着一片漆黑的夜幕,许奕静静站了许久。 杨先安的出现对于此时的许奕,无异于雪中送炭。 有了以杨家为首的老五家相助,许奕最起码不用担心人手不足的问题。 而以杨家为首的老五家显然是将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了许奕身上。 这样的人,在一定程度上可信任度将会更高一些。 一夜无话。 第二日卯时过半,天色刚蒙蒙亮之际。 许奕便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刚一出门便看到同样睡眼朦胧的赵守。 “六爷。”赵守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头一次在幽宁院外过夜,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今日的二人起的比以往都要晚。 只不过赵守是认床,而许奕则是心事重重,翻来覆去到深夜才睡着罢了。 “好了,快去洗漱吧,快要点卯了。”许奕轻笑一声。 随即迈步走向厢房。 “先安。”许奕叫了两声。 见厢房内未有丝毫的动静。 这才缓缓推开了房门。 那厢房内空荡荡的,哪儿还有杨先安的身影。 异常整洁的床榻上,放着一张格外显眼的宣纸。 许奕快步上前,伸手拿起床榻上的宣纸细细查看起来。 “六爷亲启。” “昨夜见赵守称呼六爷,先安斗胆,日后便以六爷相称。” “今日卯时,先安醉酒醒来,见六爷与赵守尚在沉睡,这才不告而别,还望六爷莫怪。” “先安知六爷处境,昨夜所说之言,更是句句发自肺腑。” “在没有六爷的命令之前,先安先行折返宣平门外赈灾。” “日后若六爷有令,可随时着人前往宣平门寻我。” “” “” 洋洋洒洒上千字,真可谓字字珠玑。 许奕将宣纸收入怀中,随即走出了厢房。 辰时过半。 一身黑色蟒袍的许奕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京兆府大堂内。 下方则密密麻麻站了数十人。 赵守身躯笔直的站在许奕身旁,手捧着一本花名册,大声朗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从御史台左侍郎常水荣、到京兆府丞韩同、京兆府尉张开源。 再到工部郎中周洪喜、户部员外郎邱明、刑部员外郎霍成虎、太医院主簿伍仕平。 最后再到三班六房的主簿、典吏。 每一个人的名字都在那本花名册上。 自这一刻起,无论是户工部郎中、户部员外郎、刑部员外郎还是太医院主簿。 皆需听从许奕的命令。 直到赈灾彻底结束。 赵守点卯过后,自觉的退到了许奕身后。 许奕目光如电的看向下方的每一个人。 一股莫名的气势自许奕身上爆发而出。 缓缓起身!于高台处踱步。 片刻后许奕站稳身躯,再度看向下方的每一个人。 朗声道:“诸位,昨日本官亲自去了宣平门外。” “宣平门外五万余百姓,每时每刻都在有人死去!” “他们有的死于饥饿,有的死于疾病,有的死于自相残杀。” “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便是关中大旱。” “之前京兆府如何去做,本官管不到。” “但从此时此刻起!本官不允许城外灾民再出现大规模的死伤!” “若是出现大规模死伤,便是你我的渎职!” “而渎职者,自然不配再穿这身官服!” 话音落罢。 京兆府大堂内瞬间传来阵阵窃窃私语声。 许奕的话语是警告,但更是通知。 许奕迈步走向案牍旁。 拿起案牍上的惊堂木重重一拍!随即大声呵斥道:“安静!” 许是许奕的气势太过于吓人。 顷刻间京兆府大堂内便再度恢复了宁静。 许奕转身看向下方的数十位官员。 大声呵斥道:“身为朝廷命官!点卯时却如此沉不住气!成何体统!” “自今日起!但凡本官讲话!谁若是再在下方窃窃私语!重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下去,不死也得残。 仅仅因为喧哗,便如此惩处,不可谓不重。 但此时此刻,众官员望着满脸寒霜的许奕,却不敢有丝毫的怨言。 望着众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许奕心中轻笑一声。 他要的便是这种效果,对什么人持什么态度,许奕心中再明白不过来。 若是仁慈,他绝对换不来这些官员的敬重,换来的只能是阳奉阴违。 就如上任京兆尹周启平那般。 到了砍头的那日,送行的只有百姓,无一个官员。 许奕面容严肃的看向众人缓缓开口说道:“方才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希望诸位都能牢记在心!” “之前如何,我管不到,但是只要我身为京兆尹一日,便一日容不得渎职。” “你们大可以试试,看看我能不能将你们身上的官服拔下来!” 此言一出,大堂内瞬间响起一片轻微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更有数人条件反射的想和身旁的同僚窃窃私语。 但在看到许奕那双充满杀机的眼神后,却又硬生生的忍了下来。 整个京兆府,除了府丞和府尉许奕没有权利直接撤职。 其余人,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之前的京兆尹不会自降身份和他们过不去。 但许奕却不然。 凭什么出了问题京兆尹就活该定罪,下面人依旧快活逍遥? 天底下哪儿有这般道理。 更何况,若不能赏罚一致,下面人定会产生得过且过的心思。 大不了就是换一个上司,继续得过且过吗? 偏偏,这次他们遇到的是许奕。 许奕看向刑部员外郎霍成虎开口问道:“霍员外郎,若是下方主簿、典吏渎职,甚至是贪污。” “京兆尹可否有权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直接斩首?” 答案许奕心中自然明白,现如今无非是给他们加一把锁罢了。 霍成虎出列行礼道:“回大人,依照国律,京兆尹有权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处死下属主簿、典吏等官员。” “且处死之后,无需上报朝廷,只需保存好卷宗,以待日后刑部抽查即可。” 第六十五章:恩威并重 许奕与霍成虎的一问一答使得众主簿与典吏如坠深渊。 罢官、斩首。 这两样无论哪一样都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韩同眉头紧锁,刚想踏步出列便迎来了许奕一记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好似在警告韩同,但凡他今日敢啰嗦半句。 许奕便会第一个拿他开刀。 联想到昨日许奕的丝毫不留情面,韩同一时间陷入两难之中。 若是不站出来,那些主簿与典吏绝对扛不住许奕的威逼。 最终的结果要么是死在许奕的手里,要么是彻底倒向许奕。 若是站出来,许奕势必第一时间拿他开刀,杀鸡儆猴。 难!难!难!难于上青天! “霍员外郎请入列。”许奕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霍成虎大声应是,随即默默退回到队列中。 待霍成虎再度归队后,许奕缓缓的扫视下方的每一个京兆府官员。 不知为何,那些京兆府官员在许奕目光看来的一瞬间。 皆默默低下了头颅,丝毫不敢与许奕对视。 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臣服呢? 许奕环视众人缓缓开口说道:“本官和历任京兆尹不同。” “他们上任京兆尹也许会选择得过且过。” “但,本官不会,莫要以为方才是本官在吓唬诸位。” “不信之人,大可以试试,看本官能不能抓到你们的把柄。” “看本官会不会亲手扒下来你们的官服,送你们上那阴阳两隔的斩刑台。” “若是你们之中有人足够幸运,说不定行刑之人还会是本官。”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缓缓将腰间悬挂的斩渊刀抽了出来。 许奕动作极其缓慢,但恰恰正是这份缓慢,搭配上斩渊刀自身携带的寒光。 给在场所有人,都留下了一个足以铭记一辈子的画面。 这一刻,所有人都相信,许奕是真的能够说到做到。 至于尝试?谁又会嫌弃自己命长呢。 片刻后。 伴随着“嘡”的一声轻响。 许奕将斩渊刀重新归鞘。 见斩渊刀归鞘,大堂内不由得传出一连串大口喘息声。 一些主簿与典吏的后背,此刻俨然湿了一大片。 可想而知,许奕带给他们的压迫力究竟有多强大。 许奕面上的寒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笑脸。 许奕看向众人笑道:“丑话归丑话,本官也不是那不讲是非之人。” “此番赈灾中,若是有恪守本职,兢兢业业、一心为民之人。” “也无需担心功劳会被其他人侵吞。” “本官有直面天听的权利,只要你们做得好!本官定会一五一十的上报陛下。” “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有本官在!谁也抢不走属于你们的辛苦成果!” 许奕始终坚信,人是多面性的。 这些官员一开始就尸位素餐吗? 显然不是,后面慢慢变成这样除了大染缸的环境外。 应当还有一层深层次的原因,那便是晋升无望。 当无论你付出多少努力,挥洒多少血汗,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成绩。 却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一次两次或许有人能忍受。 但次数多了,那人绝对会心起反抗。 但,当反抗无望之际。 大部分最终只能选择摆烂。 而现在,许奕便是要亲手将他们晋升的通道打开! 如果说罢官、斩首是大棒! 那么如实表功,便是甜枣。 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这种余下手段虽然老套,但不得不承认,这是历经了多少年考验之后,留下的精华。 当许奕话音落罢。 那些主簿与典吏的呼吸瞬间粗重了起来。 就连三部一院的部分官员,此刻望向许奕的眼神也不由得火热起来。 他们如何听不出来许奕所释放的信号。 得罪人的事情许奕来。 功劳他们来领。 唯一的条件便是他们尽心尽责! 这对于他们而言着实是不亚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许奕背对着一双双火热的眼神。 缓缓走向了案牍。 端坐在案牍后的太师椅上。 静静的看向下方那一双双火热的眼睛。 沉声道:“今日这些话语,我只说一次!是升官发财、荣华富贵!还是罢官退衣、身首异处,皆在各位一念之间。” 众人是如何选择的,自那一双双火热的眼神中不难看出。 自然,大堂内终究还是有数道不一样的眼神存在。 其中,尤以府丞韩同、御史台左侍郎常水荣的眼神最为复杂。 许奕端坐太师椅上,静静等待片刻。 见并无人跳出来做这个出头鸟,心中不由得有些微微失望。 许奕心中微微摇头。 随即看向下方众人大声道:“刑部员外郎霍成虎!” 霍成虎闻言快速出列,大声道:“下官在!” “着你即刻起率领刑部百人严查最近一月赈灾粮发放一事。”许奕满脸严肃的大声下令道。 霍成虎闻言躬身行礼道:“下官遵令!” “户部员外郎邱明!”许奕看向邱明沉声道。 邱明闻言快速上前行礼道:“下官在!” 许奕面容严肃道:“着你即刻起率领户部百人,统查长安城剩余赈灾粮!” “无论是陈粮还是新粮,务必确保不漏一斗粮食!” 邱明面色一正大声保证道:“下官遵令!” 话音落罢,邱明默默后退。 许奕再度看向工部郎中,沉声道:“工部郎中周洪喜!” 周洪喜快步上前,大声答应道:“下官在!” 许奕面容严肃道:“着你即刻起率领工部五百人,排查整个关中河道走势!” 排查河道,修筑河堤本就是工部的本职工作。 更何况现如今关中大旱,大部分河床都已干枯。 这个时候最是适合排查河道情况的时候。 周洪喜面色一正大声道:“下官遵令!” 许奕点了点头再度看向太医院主簿沉声道:“太医院主簿伍仕平!” 年过半百的伍仕平脚步稳健的快步上前朗声道:“下官在!” 许奕看向伍仕平吩咐道:“着你即刻率领太医院一百五十人,清点赈灾药材!” “若是人手不够,可从京兆府亦或者城内寻人帮忙!” “务必做到将所有药材,分门别类一样不少的记录在册!” 伍仕平闻言未有丝毫犹豫,直接行礼道:“下官遵令!” 相比其他事务,清点药材无疑要更重要、也更麻烦一些。 第六十六章:给你们机会 许奕缓缓起身。 面朝众人微微弯腰拱手行礼道:“诸位有劳了!” 满堂官员见状。 无论是否真心。 皆面朝许奕还礼道:“大人言重了。” 片刻后。 三部一院快速行动了起来。 许奕为三部一院安排了具体的事务,但却丝毫没有提起京兆府本府官员的任务。 这不由得让众人心中一阵忐忑。 走出大堂后,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忐忑。 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纷纷。 府尉张开源走在队伍的最后。 看着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官员,以及形单影只的府丞韩同。 双眼微微弯了弯。 随即默默走进了府尉衙。 端坐在府尉衙内,张开源手捧着粗瓷茶缸,静静地望着空荡荡的府尉衙发起呆来。 许奕今日的表现当真是大大的超出了张开源的想象。 张开源手捧着粗瓷茶缸低声喃喃道:“一天时间,反客为主,这位六皇子当真是好手段啊。” “也不知韩同那厮现在作何感想。” 想到韩同走出大堂时那形单影只的背影,张开源嘴角再度露出笑容。 初来乍到,韩同立下马威,不出半个时辰,许奕便回敬一记下马威! 第二日,更是先打一棒子,随即再给一甜枣。 偏偏这甜枣还格外的香甜。 让人看到便忍不住想吃。 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当真是对人性了如指掌。 想到这儿,张开源面色不由得一正,心中暗暗决定道:“再观察几天,再观察几天。” “这才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不是吗?”张开源心中自我询问道。 京兆府大堂内。 许奕与赵守从一旁的书架上将昨日韩同呈上来的文书全部搬了出来。 “六爷,我去给您泡壶茶去。”见许奕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 赵守轻声说明一二,见许奕微微点头,这才快步走出了大堂。 许奕望着案牍上堆积成成山的的文书。 轻声叹息一声,下马威归下马威,这些文书终归还是要看的。 好在许奕的记忆力超强,一目十行也不在话下。 若非如此,单单这些文书便能看上好几日。 许奕拿起最上方的文书,快速查看起来。 一个时辰后。 许奕放下手中文书,揉了揉发酸的双眼。 整个人靠在太师椅上,身子朝后仰去。 颈椎处瞬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 再度坐在了太师椅上,继续翻看那些文书。 这些文书都是最近一段时间积攒下来的。 也正因此,至少八成的文书都是和赈灾息息相关。 许奕甚至从文书中看到了杨家主动申请赈灾的申请书。 可想而知,这些文书对于许奕了解灾情有何等的帮助。 自然,这并非是那韩同的本意,韩同本意只不过是想通过文书拴住许奕。 他又怎会料到,许奕竟有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本领。 不知不觉间。 时间便到了午时过半。 赵守提着饭盒走进了大堂。 见许奕仍在翻阅那些文书,不由得上前开口说道:“六爷,午时过半了,先歇息片刻吃点东西吧。” 赵守不说许奕还感觉不到饥饿。 这一说,肚子瞬间便闹起了意见。 许奕嗯了一声,随即缓缓起身。 稍稍活动了活动筋骨便朝着大堂偏堂走去。 偏堂内。 赵守将一盘盘精美的菜肴一一摆放在偏堂小桌子上。 顷刻间,偏堂内便布满了菜肴的香气。 许奕与赵守相对而坐。 默默地用起了午餐。 片刻后。 见许奕吃的差不多了。 赵守这才开口说道:“六爷,刚才出去的时候,有好几个典吏和我套近乎。” 显然,昨日许奕所猜测的事情,真实发生了。 许奕放下碗筷询问道:“都是哪个房的典吏。” 赵守丝毫未曾犹豫直接脱口而出:“六房的典吏都来了。” 看来上午的恩威并重起效果了。 许奕轻笑一声询问道:“你是怎么处理的?” 赵守闻言咧嘴一笑开口说道:“赵守按照六爷吩咐的,来者不拒,现在好几个典吏都想和赵守称兄道弟。” 许奕笑了笑吩咐道:“下午就不要在大堂陪着我了。” “出去转转,最好是远离京兆府。” 赵守面露不解询问道:“这是为何啊六爷。” “为何?”许奕笑着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还能为何,为了给那些主簿们创造机会。” 恩威并重之下,那些主簿绝不会拖延太长时间。 更何况,点卯时,许奕为三部一院全部安排了任务。 却独独没有给京兆府三班六房安排。 是疏忽了吗? 显然不是。 许奕此举何尝不是在给三班六房的主簿们施加压力。 好逼迫他们尽快站队。 而那些典吏便是他们放出来的敲门砖。 典吏来了,三班六房的那些主簿们还会远吗? 赵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答应道:“好,下午我便去城内多转转。” 饭后。 许奕再度返回了大堂,继续翻看那些文书。 而赵守,则在收拾完碗筷之后。 在京兆府内漫无目的闲逛了起来。 一会儿到吏房逛逛,一会儿到户房转转。 时不时的来了兴趣,还会到那传说中的监牢去看看犯人的生活环境。 当真是悠闲的快要发疯。 而赵守如此悠闲的闲逛,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半个时辰后。 赵守心中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 这才开口说道:“荀典吏,今日多有叨扰了。” 荀典吏闻言急忙询问道:“赵兄这是要去哪儿啊。” 赵守摆了摆手开口说道:“这京兆府着实太无聊了些,还不如出门转转。” 荀典吏闻言面露羡慕道:“真羡慕赵兄可以这般洒脱。” 赵守笑了笑并未言语。 摆了摆手大踏步走出了京兆府。 赵守边走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好一副悠闲快活的模样。 待赵守走出京兆府大门之后。 先前那称兄道弟的典吏快速的朝着刑房跑去。 不一会的功夫,凡是有心思的主簿,便全部得知了消息。 一时间,告假的告假,身体不舒服的不舒服。 不一会的功夫,六房主簿便少了大半。 剩下的那些,看那眼神,显然也在蠢蠢欲动。 第六十七章:越来越有趣了 入夜。 许奕慵懒的斜躺在太师椅上。 静静的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书发着呆。 天知道为了处理这些文书阵亡了多少脑细胞。 好在结果是好得。 堆积如山的文书已然处理完毕。 这些文书中所隐藏的种种关系网,也已然大致理清。 现如今。 差的便是一个由头。 一个正式朝着那些世家开刀的由头。 而这个由头,大概率是用不了几天便会浮出水面了。 就在许奕慵懒的走神之际。 大堂外出现一晃晃悠悠的身影。 那身影好似随时都能摔倒,但每次临近摔倒之际。 便再度晃晃悠悠的稳住了身子。 许奕缓缓起身,走向那晃晃悠悠站都站不稳的人。 刚一临近,便闻到一股冲天的酒气。 “怎么喝这么多?”许奕上前搀扶着醉意熏天的赵守。 赵守醉眼朦胧的看向许奕。 好久好久才认出来眼前之人是谁。 “六爷。”赵守醉眼朦胧的咧嘴一笑开口说道:“幸不辱命。” 许奕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辛苦你了,明日再说,今日先歇息。” “为六爷办事,不辛苦不辛苦。”赵守连连摇头。 随即开口说道:“赵守没醉,不信六爷你看。” 赵守轻轻地推开许奕的双手,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大堂。 只不过临门一脚的时候,被那门槛绊了一下。 若不是许奕一直在身旁,这一下不磕掉两颗大牙都算是上天眷顾。 “好了好了,知道你没醉。”许奕摇了摇头缓缓搀扶着赵守走向后院。 待安置完赵守之后。 许奕站在后院内宅中,轻声吹起了口哨。 宁静的夜色中,那口哨声格外的清脆。 不一会的功夫。 内宅院墙外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随即一道黑色人影,轻盈地自墙外一跃而进。 “问心拜见小主人。”来人赫然是问心首领。 “随我来。”许奕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走进了书房。 书房内。 “坐。”许奕走向书桌旁的太师椅处,伸手指了指对向的椅子示意问心首领入座。 待问心首领坐好之后。 许奕这才开口说道:“王家老爷子现在情况如何了?” 问心首领闻言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大夫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差不多明天便能苏醒。” 周启平的遗物在一定程度上将会是许奕面对那些世家斩出去的第一刀。 由不得许奕不上心。 许奕点了点头询问道:“这两日有没有人去王家闹事。” 刘家嫡长子出了“意外”,生前更是只去过王家。 刘家之人前去王家查看情况,实属人之常情。 但很显然,许奕口中闹事之人并不单单指刘家之人。 问心首领点了点头开口回答道:“有,刘家之人去过王家。” “只不过当时的王家一片狼藉,男丁更是个个卧床不起。” “刘家之人看了看,便骂骂咧咧的走了。” “刘家之人走后不久,王家又出现了数股前来打探情况之人。” “那些人分别是城北钱家、吴家和李家。”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脑海中不断的搜索着这几家的信息。 许是这几家真的不起眼,搜寻来搜寻去,竟半点印象都无。 许奕点了点头,示意问心首领继续说下去。 问心首领再度开口说道:“除了这三家外还有一家,那家是城南冯家。” 许奕缓缓起身询问道:“城南冯家?轻舟商行的冯家?” 问心首领点头确认道:“正是轻舟商行的冯家。” 相比前面三家,这轻舟商行的冯家在许奕这儿的印象可就太深了。 今日的文书中,单单是轻舟商行申请协助赈灾的文书便有足足十余份。 许奕微皱着眉头,脑海中快速的搜索着轻舟冯家的资料。 不一会的功夫便陷入了庞大的记忆中。 这轻舟冯家原本应当叫做平江侯冯家。 其祖上八九十年前曾因军功获封平江侯一爵。 此后三四十年时间里,冯家再无一人因军功获封。 那平江侯的爵位自然随着其祖上老去,而被朝廷收回。 自那之后,冯家便依仗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做起了水运生意。 谁曾想,最近二三十年的时间里。冯家竟靠着水运生意。 硬生生的焕发了第二春,其家族目前单单是县令便有十余位。 也正因此,冯家又被称之为县令世家。 关中大旱,河床干枯之后。 冯家水运生意一落千丈,也正是因此,冯家才会数次上书朝廷。 请求清理河床,修建大运河,由长安引渭水入渠。 结果,冯家的文书正德帝仅仅只是瞥了一眼便丢给了内阁。 内阁瞥了一眼便给打了回来。 无他,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谁都知道修运河可以缓解干旱,但问题在于此时的关中平原,压根就经不起折腾。 初次之外,还有一个更严肃的问题。 那便是朝廷没钱,漠北之战过后,十余年的时间里大周王朝才刚刚恢复了元气。 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劳民伤财的去修建大运河。 冯家被拒数次后,终于认清了现实。 非但没有怨恨朝廷,反而扬言,要不惜一切代价赈灾。 这不由得让正德帝心情大好。 连连夸赞轻舟冯家。 一时间轻舟冯家在长安城倒是风光无限。 这样的家族前去王家闹事。 “滋滋滋。”许奕砸吧了砸吧嘴喃喃道:“当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一个是长安城风光无限的世家,另一个是早已落魄的小门小户。 这两家明明位于两个极端。 偏偏现如今两家有了交集。 而且还是轻舟冯家主动去王家打探消息。 很显然。 能让轻舟冯家如此不顾及身份的只有周启平的遗物可以做到了。 那周启平的遗物中,说不定便有轻舟冯家做梦都想毁掉的东西。 事情当真是越牵扯越大,且越来越有趣了。 真不知道最后还会有多少世家迫不及待的跳出来。 许奕定了定神看向问心首领吩咐道:“这几日多安排一些人手保护好王家之人。” “那王家老爷子醒了之后,第一时间派人前来寻我。” 问心首领点了点头郑重道:“遵令!” 第六十八章:双向罪证 一夜无话。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之际。 宿醉过后的赵守缓缓睁开了双眼。 揉了揉发昏的脑袋,缓缓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深呼吸数口,这才压下宿醉后口干舌燥的感觉。 眼神略带着迷离的缓缓转动着。 待看到卧房小桌子上摆放的茶壶和两个瓷碗后。 赵守缓缓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走到小桌子旁,取下壶盖,直接仰头痛饮起来。 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直抵肺腑,浇灭了肚中最后一丝火热的酒精。 “呼~!” 赵守放下手中茶壶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一壶冰凉的茶水入肚,当真是舒坦极了。 到了这时,赵守的眼神才恢复了清明。 昨夜最后的记忆也开始逐渐浮上心头。 赵守看向小桌子上摆放的两个瓷碗,一个瓷碗是许奕为他准备的喝水用的。 另一个空荡荡的瓷碗,昨夜盛放的却是醒酒汤。 赵守望着两个瓷碗,心中瞬间暖洋洋的。 迈步走向叠放整齐的衣衫,不用想也知道,昨夜是谁为他褪去了衣衫。 “六爷。” 赵守抱着叠放整齐的衣衫,眼眶微微湿润地喃喃一句。 下一秒。 赵守好像忽然想到什么一般。 飞快地将叠放整齐的衣衫铺展开来。 手掌瞬间伸向衣袖,待摸到衣袖中的传来的纸张质感后。 赵守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丢,还好没丢。” 话音落罢,赵守快速地穿上衣衫走出了房门。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主屋的房门依旧紧闭。 赵守看了一眼紧闭的主屋房门,随即迈步走向厨房。 轻车熟路地点火、烧水、做饭。 一刻钟后。 原本在厨房忙碌的赵守忽然听到主屋处传来一阵咯吱声。 六爷醒了。 赵守看了一眼灶台,随即起身小跑着跑出了厨房。 “天色还早,怎么不多睡会。” 尚不待赵守问安,许奕便开口询问道。 “睡好了。”赵守咧嘴一笑开口说道:“对了,昨夜好像还没给六爷汇报情况。” 赵守知道自家六爷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这才完全没有提昨夜他醉酒之后的事情。 但心中,却早已将昨夜之事,深深地刻在了心底最深处。 许奕走到小院中。 边缓缓摆出八部金刚功的起手式,边询问道:“昨夜什么情况?” 赵守咧嘴一笑,走到许奕前方。 自衣袖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开口说道:“五百一十五两。” 许奕顿了一下,随即看向赵守手中的银票询问道:“都谁给的。” 赵守毫不犹豫地开口回答道:“六房主簿除了刑房主簿没去。” “其余五房主簿各给了五十两银票。” “三班六房中,皂班班头给了二十两,壮班班头和快班各给了三十两。” “剩下的便是那些典吏们给的了,从一两到十两都有。” 许奕望着赵守手中那厚厚一沓银票,久久未语。 “六爷,怎么了?”眼看着许奕久久未语,赵守不由得忐忑起来。 顺着许奕的视线,看向手中的银票。 赵守忐忑地询问道:“六爷,是不是不该收他们的钱?” “一一开始我想着想着他们送银票是行贿,算是罪证的。” 许奕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是罪证,只不过是双方罪证,他们行贿,我收受贿赂。” “啊!”赵守惊叫一声,手中银票随之洒落在地上。 赵守顾不上那些银票,急忙询问道:“那怎么办,要不六爷我现在去把银票还给他们。” 许奕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晚了。”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赵守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忽然。 赵守顿住了脚步,开口说道:“要不然我去自首!就说这些钱是我自己要收的!” 显然,赵守已经完全乱了方寸。 许奕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觉得是陛下会信,还是文武百官会信?亦或者是长安城的百姓会信?” 赵守身为许奕的仆从,赵守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许奕的行为。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赵守当真是急的欲哭无泪。 许奕面色一正呵斥道:“慌什么慌?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赵守闻言愣了一愣,随即条件反射般回答道:“事前三思,遇事不慌,沉着冷静。” 许奕面色一缓开口说道:“那你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有半点遇事不慌,沉着冷静的样子?” “收受这些银两的时候,可有三思?” 赵守闻言不由得低下了头颅,低声说道:“我知道错了六爷。” “可这真的会连累你的啊。”赵守抬起头望向许奕,眼角不由得流下两行清泪。 哪怕下一刻他便被抓去斩首他都不怕,他唯一怕的便是连累了许奕。 许奕上前一步,轻轻地拍了拍赵守的肩膀柔声说道:“先将那些放置一旁,听我话音,来,深呼吸。” “吸气。” “呼气。” 如此往复了十余次,赵守总算逐渐恢复了平静。 许奕看向赵守开口问道:“我且问你,那些主簿为何要给你银两。” 赵守沉思片刻后回答道:“想要通过我来行贿六爷,留下双方罪证,将六爷与他们绑在同一条船上。” 许奕点了点头询问道:“除了这一点还有没有其他的原因?” 这一次赵守沉默的时间相比上一次要久了很多。 片刻后。 赵守挠了挠头回答道:“若是我没有把钱给六爷,他们便可以以此来威胁我,相当于抓住了我的把柄,使我必须听命于他们。” 许奕点了点头再度询问道:“还有吗?” 赵守脸色一变开口回答道:“不对,不对,刚刚六爷说过,只要我收了这钱,在一定程度上便算是六爷收了。” “可。”赵守挠了挠头继续说道:“可正如六爷方才所说,这是双方罪证,他们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许奕并未回答赵守的问题,继续反问道:“还有吗?” 赵守思考许久最终摇了摇头低声回答道:“想不出来了。” 能想到如此多,足以说明赵守本身并不笨,无非是对人心险恶的认知还不够罢了。 第六十九章:一拍即合 赵守再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许奕缓缓开口询问道:“我且问你,这些银两是他们私下里单独给你的还是?” 赵守闻言快速回答道:“私下里给的,有的是趁我外出解手时给的,有的是回来的路上给的。” “这些人给我银票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再无其他人。” 赵守又岂会傻到正大光明地收受贿赂。 现如今看来赵守虽然醉酒,但并没有丧失全部理智。 许奕心中不由得微微放松,如此说来,有人布局的可能性将会变得很小。 但,可能性很小并不代表没有。 谁敢保证这些主簿与典吏都是真心投靠?而不是受他人指使? 许奕看向散落一地的银票感慨道:“这些东西,现如今当真是一堆烫手的山芋啊。” 赵守愣了一下,不敢置信道:“六爷的意思是他们会做出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许奕摇了摇头,尚不等赵守大松一口气。 便听许奕缓缓开口说道:“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我能确定的是,一定会有人希望你我二人早些去死。” “只要能弄死我们,牺牲一些主簿与典吏又算得了什么?” “莫要忘了,这些东西是我们和那些主簿、典吏们的双向罪证,可不是某些人的罪证。” 话音落罢。 许奕蹲下身子缓缓捡起那些银票。 “这”赵守浑身一冷,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前两日与许奕有过冲突的府丞韩同。 结结巴巴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许奕不慌不忙地继续捡着地上散落的银票缓缓开口说道:“慌什么慌,敌人有张良计,咱们有过墙梯。” “六爷有解决办法了?”赵守闻言大喜望外。 快速蹲下身子帮着许奕捡地上散落的银票。 许奕缓缓起身,伸手接过赵守递来的银票,平静道:“附耳过来。” 赵守闻言急忙照做。 片刻后,赵守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很快惊讶便被惊喜给取而代之。 “六爷,我这就去办!”赵守重重点了点头,随即快步朝外跑去。 望着赵守快速消失的背影。 许奕微微摇了摇头,教导赵守,任重而道远啊。 随即,许奕低头看向手中的银两。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无论那些主簿与典吏是真心投靠也好,假意投靠也罢。 这次,说什么他都要将生米给他煮成熟饭。 至于双向罪证? 许奕怎么可能会给敌人留下把柄? 就在许奕迈步走向书房之际。 院子内忽然传来一阵异常难闻的味道。 好似是有什么东西烧糊了一般。 许奕寻着气味看向厨房。 那气味正是自厨房发出。 迈步走向厨房,原本平静的脸上,瞬间露出哭笑不得的笑容。 他还没给别人生米做成熟饭呢,倒先有人给他把生米做成了熟饭。 而且还糊了 许奕哭笑不得的将锅端起,将在灶台的火熄灭 辰时过半。 许奕端坐在京兆府大堂太师椅上,手持花名册例行点卯。 也不知是这些家伙没有喝多少,还是酒量当真不一般。 那些主簿、典史们的脸上未见丝毫醉意。 京兆府大堂内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酒气。 许奕对照着花名册,一个人名一个人名的点了过去。 边点边在心中记下对应人名的样子。 今日点卯没了外出执行任务的三部一院,多了许多三班六房下属的典吏。 因此,大堂内站立之人并不在少数。 当许奕点到刑房主簿的名字时,话音不由得顿了顿。 这一顿,足足顿了十几息的时间。 直顿的刑房主簿额头冒出了冷汗。 直顿的其余五房的主簿个个嘴角弯曲。 只不过那笑容中显然带着一丝丝幸灾乐祸。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纷争。 很显然,六房中至少有五房与那刑房主簿关系不和。 亦或者可以理解为刑房主簿被其余五房孤立了。 而好巧不巧,刑房主簿是那府尉张开源的直系下属。 而许奕就任京兆尹的这几日里,整个京兆府最游离在外的人便是张开源。 许奕眼角余光撇过一脸平静的张开源。 清了清嗓子继续点名。 那十几息的沉默着实是许奕故意为之。 但其根本原因并非是那些主簿心中所想,因刑房主簿没有送钱,而故意刁难。 而是许奕想要借助这十几息的沉默时间,看一下众人的反应。 从而验证心中的猜测。 当得知六房中只有刑房主簿没有送钱之后。 许奕心中便已然有了这个计划。 现如今,结果显而易见,派系之争。 片刻后。 许奕放下手中花名册。 缓缓扫视众人,目光在刑房主簿身上再度逗留了数息时间。 这才开口说道:“诸位今日继续各司其职。” 话音落罢,许奕打了个哈欠,缓缓起身,迈步走向后院。 背对着众人的许奕心中缓缓数着一二三。 待数到三的时候。 身后突然传来常水荣大喊的声音:“六皇子且慢!”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随即佯装出哈欠连天的模样。 转身看向常水荣佯装不解道:“常侍郎有事?” 常水荣并未理会许奕。 反而是冲着缓缓散场的京兆府官员大喊道:“诸位也请且慢!” 见众人顿住脚步看了过来。 常水荣这才看向许奕大声询问道:“六皇子这是打算做什么去?” 许奕佯装皱眉反问道:“本官去做什么还需时时向你汇报?” 话音落罢,许奕再度转身! 常水荣见状面色一黑大声吼道:“本官身为陛下亲封的监察使自然有权过问关于赈灾的一切!” “而六皇子你!身为京兆尹、赈灾总指挥使,点卯之后便直接走去后院!对赈灾事务不管不问。” “敢问六皇子!你眼里可还有陛下!可还有关中百姓!” 早就将许奕得罪的死死的常水荣自然不会放过一丝一毫打击许奕的机会。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给他那新找的靠山们看。 许奕准备上任京兆尹的那些日子里,某些不愿意看到许奕走出宗正寺的人。 以及某些赈灾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闲着。 而本就与许奕关系毫无缓和空间,又被正德帝亲封为赈灾监察使的常水荣。 自然便是他们手中最好的枪。 常水荣是想做孤臣,但他也并不是傻子。 当双方目标一致时,自然是一拍即合! 第七十章:发难 许奕并未理会越说越兴奋的常水荣。 反而是将视线不经意地挪移到三班六房班头主簿们的身上。 三班六房中,除了刑房、吏房主簿外。 其余人皆是一头雾水的神态。 他们想不明白,为何单单是许奕点卯之后返回后院如此小的一件事情。 常水荣都能给许奕上升到眼中无君,无百姓的地步。 但很快,除了皂班、壮班班头依旧一头雾水外。 其余快班、户房、礼房、工房、兵房的班头与主簿们脸色瞬间不正常了起来。 渐渐地,五人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 显然意识到许奕返回后院中只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 常水荣叫住他们显然还有着其他打算。 一想到有可能即将发生的事情,五人腿脚瞬间软了起来。 望向许奕的目光中充满了求救之色。 反观站在最后方的刑房主簿,此时一脸的淡然,好似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一般。 实际上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刑房主簿此时此刻竟诡异的开始神游天外了! 见此,许奕不由得改变了一开始对刑房主簿的认知。 现如今看来,刑房主簿被孤立恐怕并不单单是派系之争。 更多的可能和此人的年龄有关。 三班六房中,刑房主簿年龄最大,约五十岁出头的模样。 而其余主簿们的年龄基本都在三十岁上下。 相比其余主簿们,刑房主簿早已断了向上爬的念头。 一心只想得过且过,这种人混杂在一群正当年的主簿中。 又岂会合群?又岂会不被孤立? 反观三班六房中的最后一房主簿,吏房主簿。 此时的吏房主簿脸上丝毫没有其他人的慌张。 好似早就知道今日会有此事发生一般。 眼神中隐隐约约可见兴奋神色。 许奕默默记下众人的反应。 随即快速地将目光看向两位佐官。 张开源依旧一脸淡定,好似万事都不能乱他心一般。 而韩同,此时则低着头看向地板,使人无法看清其神色。 “六皇子眼神飘忽,莫非是被本官说中了!”见许奕始终不肯正眼看他,常水荣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许奕收回目光看常水荣冷笑道:“说中什么?大周王朝哪条律法规定了京兆尹点卯之后不能去后院?”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神游天外的刑房主簿大声喝道:“刑房主簿!” 刑房主簿猛地一激灵,快速回过神来,急忙上前答应道:“下官在!” 开小差之人最怕的便是被上司逮个正着,许奕这一声大喝差点把刑房主簿给送走。 许奕看向刑房主簿大声说道:“你来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刑房主簿连忙点头应是。 但很快,刑房主簿额头上便冒出来黄豆大小的汗珠。 他方才神游天外,哪儿知道许奕都说了些什么。 望着茫然无措的刑房主簿,许奕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年龄大了不想干了可以请辞! 若是不舍得俸禄可以申请调往其他清闲的岗位继续吃皇粮。 这些许奕都可以接受。 但他独独接受不了他人占着茅坑不拉屎! 往小了说这叫占着茅坑不拉屎,往大了说这叫尸位素餐!草菅人命! 刑房执掌诉讼,有这样一个主官,上行下效期间,天知道会造成多少冤假错案。 伤及多少无辜百姓! 许奕的目光越过刑房主簿看向其他刑房典史们。 只见一个个刑房典史们丝毫不敢与许奕对视,甚至恨不得将头缩到脖子里。 唯独有一人例外,那人非但没有躲避许奕的目光。 眼神中甚至还有跃跃欲试之色。 “你来回答我的问题!”许奕伸手指向那跃跃欲试的典史。 那典史快速越过众多同僚。 迈步上前大声道:“是!回大人问,大周律中并没有规定京兆尹必须时时刻刻呆在京兆府!” 许奕点了点头示意那人退下。 随即看向常水荣反问道:“常侍郎可听到了?” 常水荣丝毫不慌,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大周律中确实没有这个说法。” “但是,大周律中却对官员收受贿赂有着严格的惩罚!” 此言一出,傻子都知道常水荣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一时间,三班班头、礼、户、兵、工四房主簿们个个眼前一黑,若非身旁还有众多同僚,恐怕此时早已摔倒在地了。 很不幸,他们的猜测成真了。 常水荣丝毫不给许奕反驳的机会,继续大声说道:“六皇子点卯之后急着返回后院作甚?” “依老夫看,怕不是想去唤醒你那醉酒的随从好商量对策吧?” “嗯,我猜猜六皇子会怎么狡辩。”常水荣上下打量着许奕,胸有成竹道:“六皇子是不是想说,那些银票都是随从自己的行为,与六皇子无关?” 许奕佯装慌张急忙辩解道:“什么银票?什么贿赂?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话音落罢。 许奕直接转身,想要离去。 而这一举动,在常水荣看来自然是心虚了。 常水荣快走几步,展开双臂拦住许奕。 大声质问道:“怎么?六皇子心虚了?急着去寻你那仆从为你顶罪?” “别痴心妄想了!人证物证齐全之下,本官倒要看看六皇子如何狡辩!” 话音落罢,不等许奕反驳。 常水荣快速看向吏房主簿大叫道:“张成林!” 吏房主簿张成林快步上前大声开口说道:“下官有罪!” “下官昨夜与京兆尹大人的仆从饮酒时,见三班班头、户、兵、工、礼,四房主簿与典史们私下里贿赂那赵守。” “下官一时鬼迷心窍,生怕他人贿赂,独独下官没有行贿,惹得那赵守不快,从而得罪京兆尹大人。” “这才随大流,也奉上了五十两银票。” “回去后,下官心中越想越难受,总感觉如此一来,上对不起天子,下对不起黎民百姓!” “下官心中煎熬,彻夜难眠,本想天一亮便向京兆尹大人自首。” “但恍惚间,下官记起酒桌上那赵守曾含糊不清地说过他与京兆尹大人的关系,并非是简简单单的主仆关系。” “下官深怕赵守是受京兆尹大人指使,这才斗胆越级自首。” “还望监察使大人看在下官自首的份上,允下官一个戴罪立功!” 说着说着,张成林脸上挂满了泪痕,双膝重重跪地。 好一副幡然醒悟,良心不安的模样! 第七十一章:帮手 望着一副幡然醒悟,良心不安的张成林。 许奕难得的沉默了。 非是许奕不知如何应对。 而是,让子弹飞一会。 果不其然。 眼见许奕沉默。 常水荣哈哈大笑道:“六皇子不是巧舌如簧吗?六皇子不是能言善辩吗?现在你继续说啊!继续辩啊!” “本官倒要看看,在人证物证齐全的情况下!本官倒要看看!六皇子是如何颠倒黑白的!” “上任不知三日,便如此堂而皇之的让仆从收受贿赂!” “六皇子!你对得起百官!对得起百姓吗!” 话音落罢! 常水荣转身伸手指向那些主簿与典史们。 大声斥责道:“还有你们!身为主簿!身为朝廷命官!不思进取!贿赂上司!你们眼里还有王法,还有朝廷吗!” 常水荣义正严词的一声大喝。 直接惊的一众班头与主簿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昨夜偷偷给赵守银两的那些典史们,此刻也一个个面如死灰。 一些典史更是比那些主簿们更先摔倒。 无他,心虚啊,常水荣虽然没有提他们,但此事若是真的细究下来,昨夜之人,谁又能独善其身。 不。 有一人可以! 顷刻间。 无数带着杀意的眼神望向张成林的后背! 四房主簿有心想要辩解,昨夜明明是张成林第一个贿赂赵守的。 而且他们之所以会贿赂,更是离不开张成林的蛊惑。 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没意义了。 事到如今,谁还看不出来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针对许奕的局! 而他们这些班头、主簿们,也只不过是他人针对许奕的牺牲品。 一时间三班班头。四房主簿们个个瘫坐在地上,浑身无力,面如死灰。 许奕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 心中微微一笑,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许奕看向常水荣冷笑道:“好一个人证物证齐全!”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吏房主簿张成林。 平静道:“张主簿,你可知做伪证污蔑上司是什么罪名?” 不待张成林开口。 常水荣便大声喝道:“怎么?事到如今六皇子难道还想威胁证人?” “威胁证人?”许奕冷笑道:“本官只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 话音落罢。 许奕再度看向常水荣反问道:“倒是常侍郎你,口口声声人证物证齐全!” “单单凭借张成林的片面之词,便是人证物证齐在了?” “若是这般,那大周朝还要刑部作甚!到时候人人皆可凭借片面之词诬陷上司!” “常侍郎置律法于何地,置文武百官于何地!” 常水荣冷笑一声,寸步不让道:“好好好,六皇子当真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啊!” “若张成林的自首是片面之词!” “那六皇子可否解释解释,你那仆从赵守身上数百两银票的来源?” “那数百两银票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吧!” “一个仆从而已,若非收受贿赂,如何能够拥有如此多的钱财?” 常水荣话音落罢。 尚不待许奕反驳。 那原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张成林缓缓抬起了头颅。 声泪俱下道:“昨夜下官贿赂那赵守后,亲眼看到赵守从衣袖中掏出好几百两银票。” “而且而且下官给的那张五十两的银票,本是下官准备给老母买药的银票。” “那银票是下官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省下来,若非老母生病,下官绝不会将那银票带在身上。” “下官清楚地记得,那银票的左上角有着一指甲大小的缺口。” “下官发现银票缺失一角后,还曾专程跑到城南长顺钱庄寻了钱庄伙计询问。” “那伙计还因缺失一角不想给下官兑现。” “好在钱庄的刘管事心善,看了看银票后给了下官一个承诺。” “那便是,这张银票依旧有效,只要下官去钱庄兑换,就能兑换出来。” “现如今,那张银票便在赵守身上,只要赵守拿出来那张银票。” “下官一眼便能认出来,若是京兆尹大人不信,下官可以寻城南长顺钱庄的刘管事作证。” 银票缺失一角,长顺钱庄的伙计与刘管事可以验证银票归属。 这次的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啊。 不用猜也知道,无论是伙计也好还是那刘管事也罢,要么被张成林背后之人收买了。 要么压根就是一伙的。 这是铁了心要扳倒许奕啊。 一时间,那些主簿与典史们面色更加苍白了。 现在许奕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只要后院一搜。 从赵守身上搜出银票,这件事情便算作是办成了铁案了! 常水荣冷笑一声质问道:“事到如今,只需将那张银票找出来!真相便会大白于天下!” “六皇子还有什么想说的?” 不待许奕说话。 常水荣便自问自答道:“六皇子是不是想说本官没有搜查权?若想搜查必须刑部之人搜查?” 许奕略带着轻蔑地笑了笑,双眼越过常水荣、越过京兆府大堂内的所有人。 看向京兆府大堂外, 他倒要看看,这刑部来人究竟是谁。 能让常水荣底气这么足,想必来人身份定然不会太小。 就是不知来人是谁。 是刑部左侍郎?还是那刑部尚书? 不待许奕细细思索。 常水荣便大声喊道:“还请秦大人惩贪!” 话音落罢。 京兆府大堂外的月台上缓缓出现一道人影。 来人衣着一身浅紫色朝服,此人赫然便是刑部左侍郎秦福平! 同样是左侍郎,刑部的左侍郎又岂是御史台的左侍郎能够相提并论的。 同为左侍郎,御史台在大周朝为言关机构,常水荣仅仅只是从五品官员罢了。 而秦福平赫然是正三品上等官员,与许奕的京兆尹更是平级。 能让秦福平亲自跑一趟,显然常水荣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 由此可见,驱使秦福平前来之人的背景更加深厚啊。 许奕面无表情地望着缓缓走进京兆府大堂的秦福平。 眼神中未有丝毫波澜。 好似对这一切早已看穿了一般。 第七十二章:逼上绝路 秦福平不慌不忙地缓缓走进了京兆府大堂。 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容,单单是那笑容便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好似他今日之所以会来京兆府,并非是为了刁难许奕。 而是为了寻老朋友叙旧一般。 许奕心中暗道一声难缠。 随即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摆出同样淡然的笑容。 安静地等待着秦福平的到来。 秦福平上前几步,拱手行礼道:“六皇子。” 许奕见此同样拱手还礼道:“秦大人。” 二人好似多年老友一般,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直让一众主簿与典史们心中大呼看不懂。 反观曾做过一地郡守的张开源,对此倒是见怪不怪。 有时候,哪怕明知道是敌人,但只要尚未完全撕破脸,见面亦需面带笑容。 年轻气盛,眼里容不得一丁点沙子,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这种人没错。 但这种人不适合混官场。 官场从来都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秦福平看向许奕,平静询问道:“六皇子,监察使方才所说可是真?” “您那仆从真的收受了张成林以及三班六房的贿赂?” 秦福平看似话语平静,实则暗藏锋芒。 简简单单地监察使三个字,既表明了自己前来的合理性。 又为这件事定下了一个公事公办的基调。 许奕心中了然开口说道:“不知,但我知道,我仆从不会做出那等事情来。” 话音落罢。 常水荣面色铁青道:“六皇子,刑部来人,你还敢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你那仆从有没有收受贿赂,唤出来一辩便知。” “现如今人证物证齐全,六皇子却迟迟不肯让你那仆从出来对质,莫非,六皇子是怕了?” 许奕看向常水荣冷笑道:“本官行得正、坐得端,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何惧之有?” 常水荣寸步不让道:“既然六皇子行得正、坐得端,那何不让那赵守出来与张成林对峙一番?” 许奕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对峙可以,但不是现在,我那仆从今日一早便出了门,想要对峙需待他回来。” “哼!”常水荣冷哼一声质问道:“一早便出了门?六皇子寻借口也要寻一个说得过去的才是。” “你说你那仆从出了门,可为何值守正门的衙役却未见到那赵守外出?” 不待许奕解释。 常水荣拱手看向秦福平朗声道:“秦大人,下官人证物证具在,还请秦大人着人搜查京兆府后院内宅!” 秦福平拱手道:“六皇子,监察使人证物证齐全,本官只好依法行事,还望六皇子见谅。” 话音落罢。 秦福平拍了拍手,月台上瞬间出现二三十衙役。 看那衣着打扮,来人赫然是刑部来人。 许奕心中冷笑一声,这是深怕他不死啊,无论寻到寻不到赵守。 这些人只需要在内宅放一张附和张成林所说的银票。 人赃俱获的情况下,这件事基本就算是彻底定下了基调。 任由许奕智计百出,也很难破局。 若是猜得不错的话,此时京兆府外应当围了大量的百姓。 只要搜查出五十两银票,秦福平势必会第一时间升堂审理。 到了那时,京兆府外的百姓势必会走进京兆府围观。 到了那时,三人成虎之下,纵使许奕破了局也一切都晚了。 当真是好心计啊。 许奕看向那些刑部衙役大声道:“且慢!” 常水荣瞬间亢奋起来大声道:“六皇子说本官没有搜查权,好!本官认了!可现在刑部左侍郎在这儿!六皇子还要阻拦!” “六皇子!你眼中还有没有国法!还有没有陛下!” 好一顶大帽子直接朝着许奕脑袋扣了下来。 许奕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常侍郎家中可是做那衣冠生意的?” 说罢。许奕自问自答道:“想来定是如此,若非如此常侍郎又岂会扣得如此熟练的一顶大帽子。” 话音落罢。 许奕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常水荣。 转而看向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淡淡笑意的秦福平。 开口问道:“秦大人有搜查权,自然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自然可以搜查本官的内宅。” “但,秦大人如何证明这常水荣与张成林二人不是设计诬陷本官?” “若是这般简单便让秦大人搜查内宅,本官颜面何在?” “更何况所谓的人证物证齐全,只不过是张成林的片面之词罢了,若真有物证,现在即可拿出来!” 无论如何,许奕都不会让他们走进内宅,否则便真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常水荣脸色铁青道:“六皇子还真是能言善辩!颠倒黑白啊!方才已经说过数次了!那银票就在赵守身上!” “六皇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执法!到底意欲何为!眼中可还有律法!可还有陛下!” 许奕扭头冷笑道:“继续扣帽子!本官倒要看看你今天能给本官扣多少帽子!” “口口声声本官目无律法,目无陛下!” “常侍郎既然有铁证,何不直接上朝当着文武百官!当着陛下的面参本官一本?” “到时候,陛下颁下圣旨,本官这内宅,还不是任由你们搜查?” 常水荣瞬间被许奕气乐了,大声道:“六皇子放心,本官肯定会参你一本!但不是现在!谁知道本官走后六皇子会不会消灭罪证!” 就在二人争执不休之际。 秦福平上前一步,摆了摆手开口说道:“二位莫要再吵了。” “二位现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若是这般争吵下去,天黑也解决不了问题。” “依本官看,六皇子肯定也想早日洗刷冤屈。” “但,京兆尹与皇子的脸面还是需要顾及的。” “依本官看,现如今倒是有两种方法可以妥善解决。” “其一,六皇子让那赵守主动走出来与张成林对峙。” “其二,莫不如让那张成林以命做保,若是张成林所说属实,自当依照国法行事,若是张成林虚假,可以命惩戒。” “如此一来,六皇子颜面自然无失。” 好一个秦福平,这拉偏架的本事倒真是一流。 看似处处维护许奕,实则步步紧逼,欲直接将许奕逼上绝路。 第七十三章:风雨欲来 许奕笑而不语。 眼神看向那满脸呆滞的张成林。 张成林怕是万万没想到,此事发展到了最后。 竟是以他之性命来做赌注。 “大大人。”张成林目光呆滞地看向常水荣。 可那常水荣又岂会在乎区区一府衙主簿的生死? 若能扳倒许奕,莫说一个主簿,就算十个、百个、千个,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常水荣冷哼一声沉声道:“作保又如何?那银两本就是你送给赵守的,事到如今,那银两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眼见常水荣无法指望。 张成林欲哭无泪地看向韩同。 怎料。 韩同直接转身背对着他,吝啬到甚至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张成林面如死灰,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张成林张了张嘴,想要撕破面皮。 恰逢此时。 秦福平看向张成林沉声道:“张成林,方才本官的提议如何?” 张成林茫然地看向秦福平,见秦福平眼神中闪过一丝警告韵味。 心中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同意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不同意?不同意直接以构陷上司为名,锒铛入狱。 且如此一来不仅仅得罪了六皇子许奕,还得罪了韩同、常水荣以及秦福平。 事到如今,唯有一条路走到黑了。 张成林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回答道:“下官所言句句属实,恳请大人搜查后院,若是搜查不出罪证,下官愿以性命抵罪!” 秦福平面上再度挂上淡淡地笑容看向许奕。 明知故问道:“六皇子,您看?” 怎料。 此时的许奕微闭着眼睛,做侧耳倾听状。 好似完全没有听到秦福平的话语一般。 秦福平也不恼怒,再度询问道:“六皇子,您看如何?” 许奕依旧保持微闭着双眼、侧耳倾听的状态。 常水荣见状不由得开口说道:“六皇子莫要以为装聋作哑便能逃过律法的制裁。” 话音落罢,常水荣面朝秦福平拱手道:“秦大人,张成林既然已经愿意以性命作保,还望大人行搜查之事!” 秦福平再度看了一眼许奕,见许奕依旧如此。 微微叹息道:“既然如此,六皇子得罪了。” 秦福平摆了摆手,二三十名刑部衙役瞬间快步朝着内宅走去。 就在众人即将越过许奕之时。 许奕猛地睁开了双眼沉声道:“诸位不是找赵守吗!赵守现在就在府衙外!” 常水荣冷笑道:“六皇子方才口口声声说不知赵守去了哪儿,事到如今,六皇子怎么又一口咬定赵守在府衙外了?” “六皇子莫不是想要将我等支开,好毁灭证据吧?” 许奕冷冷地看了一眼常水荣朗声道:“本官还是那句话!本官行得正、坐得端,仰不愧天、俯不愧地。” “本官之所以知道赵守在府衙外,是因本官听到了本官曾亲自传授给赵守的曲子!” 话音落罢。 府衙外确实传来一连串敲敲打打的声响。 那音律,异常地喜庆。 但却又迥异于现如今所流传的任何一个曲子。 恰逢此时。 一刑部衙役快步跑了进来。 行至秦福平身旁,一阵窃窃私语。 不待那衙役说完。 许奕再度朗声道:“是与不是,诸位且随我前去一观便是!” 说着,许奕看向先前主动回答问题的那名刑房典史。 开口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典史眼神略微挣扎几息,但很快,眼神中的挣扎便被坚定取而代之。 此时出去无疑会被当成许奕一伙,甚至极有可能会受许奕牵连。 但不出去,这辈子永远只能是个不入品的典史。 富贵险中求,且自他观察,许奕一直不慌不忙,显然是胸有成竹。 这个险,值得赌一把。 刑房典史快速走出人群朗声道:“回大人问,小的姓方名向忠。” 许奕微微点头吩咐道:“方向忠,本官命你看守好内宅!” “谁若敢趁本官外出之际擅闯内宅,你可直接将他拿下!” 方向忠心中一咯噔,但还是大声回应道:“小的遵令!” 许奕看向身旁的二人,轻笑道:“走吧两位大人,你们不是要见赵守吗?且随本官同去。” 说着。 许奕看向大堂内的每一个人朗声道:“诸位同去!今日事今日毕!” 话音落罢。 许奕大踏步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秦福平望着许奕离去的背影,沉默数息后,缓缓跟上。 他倒要看看,许奕此番怎么翻盘。 常水荣与韩同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不安。 相比秦福平的从容镇定,他们二人可不愿意发生一丁点的意外。 更何况许奕最后关头实在是太镇定了,镇定的让他们心慌。 三班六房的班头、主簿们此时腿软的根本就走不动道。 天知道他们仅仅只是遵循最古老的规则行事。 怎么就摊上了这么大的事情。 那张成林,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情形看起来倒是比其他主簿们更要悲惨一些。 当韩同与常水荣离开大堂后。 张开源看了看瘫坐一地的班头、主簿们。 微微摇了摇头,随即吩咐衙役,架着这些班头、主簿们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这京兆府衙门,确实也是该整治整治了。 至于那刑房主簿,此时则完全无一人搭理他。 刑房主簿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无力地叹了口气。 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那守在大堂后门的方向忠。 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许奕倒下,他还是刑房主簿,许奕不倒,这方向忠恐怕将会取代他的地位。 许奕踏步走出大堂,越过三班六房,直接走向京兆府正门。 临近京兆府衙门正门。 一股嘈杂的声响异常清晰地传到许奕耳中。 那嘈杂的声音中除了敲锣打鼓的乐器声。 还有数不清的窃窃私语声。 听着耳边无比嘈杂的声响。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那府衙外的百姓,天知道是跟随着赵守的乐队而来。 还是秦福平等人事先安排好的。 现如今。 无论是哪一种,这些人都将会为许奕所用。 一时间,京兆府内竟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第七十四章:携裹大势以压许奕 京兆府内愁云密布。 一个个主簿、典史们好似奔赴刑场一般,个个脸色惨白,不见一丝红润。 京兆府外喜庆连天。 原本正门前那偌大的空地上,此时挤满了洋溢着笑容的百姓。 当真是人潮汹涌。 而那些洋溢着笑容,且拖家带口地百姓们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京兆府门前仅剩的一小块空地上。 此时那块空地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两头装扮的格外喜庆的大红狮子。 在那仅剩不多的空地上上下挪移,腾转跳跃。 许奕站在正门口,静静地看着这难得的热闹。 与此同时,也在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不一会的功夫。 秦福平便第一个来到正门口。 秦福平脸上始终挂着的笑容,此时早已消失不见。 轻叹一声,秦福平面无表情道:“这长安城,当真是好长时间没有这般热闹了。” 许奕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秦福平,平静道:“是好久没有这般热闹了,秦大人是喜欢热闹还是喜欢安静?” 二人话语均有所指。 就在二人打着机锋之际。 常水荣与韩同不分先后走来。 待见到门口舞狮的一瞬间,二人面色微微一变。 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舞狮,舞狮,非节日,非庆祝,京兆府门外忽然舞起狮子来。 谁叫来的? 许奕? 意欲何为? 二人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不到最后一刻,谁又愿意心甘情愿地认输? 好在,二人在人群中并未看到赵守的身影。 这对二人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常水荣深呼吸一口,大踏步走向下方的乐师,大声道:“够了!” 话音落罢,常水荣猛地推了一下乐师身旁的大鼓。 乐器声戛然而止。 两只大红舞狮愣在了当场。 数不清的百姓看得正起兴,忽然因意外而终止。 脸上难免挂上了几分扫兴。 脾气暴躁者刚想破口大骂。 但在看到常水荣身着官服的一瞬间,硬生生地把那即将脱口而出的‘问候’咽了下去。 一时间,百姓中面红耳赤者数不胜数。 待现场一片死寂后。 常水荣指着百姓大声呵斥道:“谁叫来的舞狮?城外尸横遍野!现在叫舞狮来京兆府门前庆祝!意欲何为?!” 常水荣指着百姓,但枪头对准的却是许奕。 这一番指桑骂槐,当真是不太高明。 许奕背负双手看向常水荣平静道:“常侍郎是老糊涂了?” “方才本官便说过,这曲子是本官传授给本官仆从的!” “常侍郎现在当着百姓的面,指桑骂槐,究竟意欲何为?” 常水荣佯装愕然,缓缓扭头道:“六皇子叫来的舞狮?不知六皇子叫来舞狮意欲何为?” “是为了庆祝自己仆从收了三班六房的孝敬,还是为了庆祝城外尸横遍野?” 常水荣话音刚落。 围观的百姓中便传来一片哗然。 有时候,人们的注意力只会集中在自己想要集中的地方。 就比如此时。 无数百姓听到的并非是城外尸横遍野,而是仆从收受贿赂。 恰逢此时,人群中走出来一行商打扮的男子。 那人大声道:“这位大人,您方才所说的孝敬?什么是孝敬?” 好一个将贿赂说成孝敬,好一个明知故问。 许奕心中冷笑一声,静静地看着常水荣与那人合演双簧。 果不其然。 常水荣深深地叹息一声,脸上浮现出悲痛之色。 哀戚道:“诸位有所不知,就在方才,京兆府内因这事都快吵翻天了。” 常水荣将京兆府内之事删删减减,缓缓道来。 所说看似实事求是,实则暗藏祸心。 待百姓们听闻昨夜一夜,赵守收受五百多两孝敬之后。 瞬间炸开了锅,这哪儿是什么孝敬,分明就是贿赂。 待百姓们听到,吏房主簿张成林良心难安,自发检举之后。 无不冲着那腿软到被人架着来到京兆府正门的张成林大声叫好。 待百姓们听到许奕几次三番阻拦众人与赵守对质,甚至连后院大门都不让进时。 无不对着许奕嗤之以鼻,更有甚者躲在人群中大声咒骂。 待百姓们听到刑部左侍郎来了,许奕仍不让人搜查,更不让人与赵守对质。 且以颜面为由,逼迫张成林以性命作保时。 无论男女老少,皆义愤填膺起来。 关中灾民不好过,他们城内之人也好过不到哪儿去。 行商走出不去,现存的粮食吃完之后,他们只能买那些无良商家的高价粮。 这几个月以来,长安城的粮价上涨了六七倍之多。 而今只不是旱灾影响的一方面罢了。 从柴米油盐酱醋茶,到穿衣起居,哪一样不受旱灾影响。 众百姓无不盼着一位清官、能官的到来。 好解决灾情,使得长安城尽快恢复到以往的繁荣昌盛。 曾经的周启平给了众人可惜,可惜,最后周启平也难逃贪污的下场。 也正因此,百姓们闻的贪污二字时,情绪失控总是在所难免的。 人群中固然有明眼人想为周启平辩解。 但此时群情激奋之下,谁敢多说半个不字? 怕是话刚说一半,还未说到重点,便被人活生生的打死了! 更何况,自古以来,法不责众,打死也只能是白死。 眼看着百姓群情激奋,甚至有人已经越过了匆匆赶来的衙役。 想要用实际行动来表明自己内心对贪官污吏的憎恨。 许奕“噌!”地一下拔出了腰间悬挂的斩渊刀。 斩渊刀的寒光下,那些刚刚越过衙役的百姓,瞬间争先恐后地朝着人群跑去。 常水荣见此,面上大喜,义正严词地呵斥道:“六皇子拔刀意欲何为!” “本官方才所说难道戳到六皇子的痛处,导致六皇子想要杀了本官灭口?” “还是说,单单杀了本官并不解气,六皇子还要杀了在场所有的百姓?” 此言一出,原本靠前的百姓瞬间后退一步。 一时间,人挤人,大人的骂骂咧咧,稚童的哭喊惨叫,不绝于耳。 秦福平眼神不由得看了一眼许奕与常水荣。 心中对常水荣的认知再度刷新。 原以为这家伙只会风闻奏事惹人厌。 万万没想到,此人竟还会携裹百姓,以大势压人。 倒是六皇子许奕方才的表现,让秦福平心中不由得暗暗摇头。 第七十五章:你可知罪 许奕手持斩渊刀,却未对准任何一个人。 双手把玩着斩渊刀。 缓缓看向常水荣平静道:“常侍郎可知这把刀叫甚?” 常水荣不由得气恼道:“事到如今,六皇子还在顾左右而言其他!始终不敢正面本官的问题!” “六皇子是心中有鬼还是怎地。” 常水荣的话语,再度激起了群愤。 这一次,虽无人上前,但百姓中却有不少人开始对着许奕指指点点。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无视那嘈杂的声音。 双手把玩着斩渊刀平静道:“此刀名为斩渊,意为斩破一切深渊,在我看来,此刀不仅仅能够斩破一切深渊,更能斩破一切冤屈。” 话音落罢。 许奕单手持刀缓缓迈步走向常水荣。 常水荣心中一颤,急忙大声怒吼道:“六皇子!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想做什么!” 许奕依旧面无表情,继续缓缓逼近。 斩渊刀的刀刃随着许奕的步步逼近,在京兆府门前的青石板上缓缓留下一道笔直的痕迹。 秦福平面无表情地看着步步逼近常水荣的许奕。 眼睑微微眯起。 常水荣的生死他根本不在乎,甚至,若是许奕真的斩杀了常水荣,对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当众斩杀朝廷命官,哪怕许奕有晋王作保,也难逃一死。 毕竟,当众斩杀朝廷命官,这事太过于恶劣。 与秦福平有着同样想法的韩同,此时面上已经挂上了喜色。 身后官员中,各种想法之人皆有。 唯独只有张开源眉头紧锁,依照他对许奕的观察,许奕不应当是这般冲动之人才对。 就在张开源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许奕满含杀气地逼近了常水荣。 常水荣望着满脸杀气的许奕,竟惊吓过度的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六皇子!本官可是朝廷命官!杀了本官后果如何你可要想清楚!” “你到底想要作甚!这里是京兆府!这里是长安城!天子脚下!” 常水荣快速朝后挪动着身子,话语看似硬气,实则已经带上了颤音。 满脸杀气的许奕望着地上的常水荣轻蔑一笑。 随即便与常水荣擦肩而过。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心中暗暗惋惜。 但,惋惜归惋惜,许奕反常的举动最终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手持斩渊刀,满脸杀意,缓缓前行。 沿途百姓,无不快速让开道路。 眨眼间,许奕身周近一丈内,再无一人影。 反观近一丈外,当真是人挤人。 随着人群散开,许奕所行道路的尽头,一块蒙着大红布的东西浮现在众人眼前。 而那东西前方,赫然站着一仆从打扮的年轻男子。 京兆府官员见之,皆面露疑惑。 那仆从打扮的年轻男子,赫然正是赵守。 他,真的在京兆府外。 回过神来常水荣大松一口气,随即快速扭头看向正门旁的韩同。 眼神好似在询问什么一般。 韩同见之,紧锁着眉头微微摇头。 显然,他也不知道,赵守为何真的在府衙外。 他明明已经安排了亲信,时刻盯着京兆府几处府门。 那亲信明明告诉他,自赵守回来之后,并未外出。 许奕缓缓向前。 不一会的功夫便走到了赵守身旁。 赵守拱手行礼:“六爷。” 随后便快速闪开道路。 将那大红布包裹着的东西显露在许奕面前。 许奕高高举起斩渊刀,对准捆绑着红布的麻绳。 一刀下去,麻绳应声落地。 而红布却丝毫未伤。 众百姓见之,无不惊叹,那麻绳仅仅只有一指粗,如此精准的刀功,怎会不让人惊叹。 与此同时,一些人心中不由得暗暗庆幸,庆幸方才没有冲动。 刀功如此了得之人,身手再差又能差到哪儿去? 许奕缓缓将斩渊刀归鞘吩咐道:“将秦大人、常侍郎、张成林、以及京兆府所有官员请来!” 赵守闻言大声道:“遵令!” 不待赵守上前,秦福平便迈步走向许奕。 张开源静静地看了一眼那红布包裹之物,心中微微点头,随即吩咐衙役将那些面如死灰的主簿、班头们带到许奕面前。 常水荣到了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许奕方才拔刀之举,只不过是为了吓唬自己,让自己出丑罢了。 想到这儿,常水荣面色不由得一会儿白,一会儿黑。 与此同时,内心对许奕的厌恶更是噌噌往上窜。 不待赵守上前。 京兆府众人便已然来到许奕面前。 许奕站在红布下,眼前站着面无表情的秦福平,而秦福平的身后则是面色迥异的韩同与常水荣。 再往后,便是一个个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的京兆府主簿与班头们。 在一众班头与主簿们的身后,张开源笔直站立。 好似什么都不关系,但实际上却挡住了所有人的退路。 许奕视线缓缓越过一众官员,看向最外围的那些百姓。 此时的百姓中,怒骂者有之,指指点点者有之,好奇观望者亦有之。 “咳咳。”许奕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不是要寻赵守对质吗?现在赵守就在这儿!” 说着。 许奕伸手点了点常水荣与张成林沉声道:“常侍郎你先来还是张主簿你先来!” 张成林此时面无人色,瘫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哪儿还能对质。 常水荣失望地看了一眼张成林。 随即定了定神迈步上前道:“本官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所有人都被逼着前行。 又岂是常水荣想退便能退的? 常水荣明知事有蹊跷,但却不得不继续前行,更何况,常水荣心中始终存着一丝侥幸。 他在赌,赌许奕无法破局! 毕竟,那收受贿赂可是事实。 至于红布之下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让许奕如此看重。 此时的常水荣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常水荣看向赵守大声呵斥道:“赵守,你可知罪?” 到了这时,竟还在耍心计。 许奕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那赵守可是他亲自调教出来的。 又岂会这般容易便被你吓到? 果不其然。 赵守闻言面色不变,朗声道:“敢问常侍郎,赵守何罪之有?” 第七十六章:成见是一座大山 常水荣冷哼一声。 迈步走向赵守,待脚尖距离赵守不足半步距离时才停下脚步。 身子微微前倾,此时二人脸部距离仅仅只有一拳之隔。 常水荣死死地盯着赵守双眼,大声道:“我且问你!昨夜你可是与一众班头、主簿们饮酒了?” 常水荣想用此种办法,带给赵守压力。 怎料。 赵守依旧面不改色,微微点头回答道:“是在一块喝酒,大周律哪一条规定了夜间不得饮酒?” 此言一出。 围观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 :“好家伙,他承认了!如此看来常侍郎大人说的都是真的了。” :“真没想到,六皇子身为皇族,其仆从竟是这般。” :“有其主,必有其仆,如此看来,滋滋滋。” :“长安城都这副模样了,身为皇子竟还默许属下收受贿赂,这样的人负责赈灾,天呐,真不敢想象城外灾民们怎么活。” 一时间,几个人带动了所有百姓。 望着再度群情激奋的百姓,许奕眼神快速环顾,顷刻间便将那些最先开口,闹得最欢,且眼神闪躲之人的模样以及位置记在了心中。 成见,是人们心中的一座大山,无论你多么努力,都休想搬得动。 前三任被拿下的京兆尹事迹在先,常水荣方才的解释在中,赵守承认喝酒在后。 一些居心不良之人言语挑拨收尾。 先入为主的成见,已经深深地存在每一个百姓心中。 许奕知道,此时的自己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 不过,如此也正好。 现在成见越大,事后收益便会越大。 就让这场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常水荣听着身周百姓的议论纷纷,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容。 如此大势下,他就不信赵守不慌张。 可惜。 赵守依旧不为所动,就那般坦然地面对一切指责。 今日之事,如何应对,他家六爷早已手把手教过他了。 若是这般还应付不下来,怎么对得起他家六爷对他的信任。 常水荣目光一凝,微微摆手,制止了百姓的喧哗。 常水荣此刻好似格外的得民心,仅仅只是摆了摆手,百姓的喧哗便逐渐地平息了下去。 见此,常水荣心中不由得一阵畅快。 恨不得仰天大笑,这种只需要摆摆手,百姓便默然听从的感觉,真的是太过于令人舒畅。 悄无声息间常水荣的心态发生了莫大的改变。 他要,一点点,撕破赵守的伪装!他要,一点点的看到许奕的慌张! 常水荣不由得加大了音量,大声道:“大周律是没有规定夜间不得饮酒。” “但!大周律可是明文规定了!官员以及仆从,不得以任何理由收受贿赂!” 话音落罢。 常水荣的老脸再度逼近赵守,大声道:“赵守!本官且问你!你可曾收过三班六房主簿、班头们的银票!” 赵守面色不改,坦然道:“收了!” 一个收了,说的那叫一个字正腔圆!那叫一个坦坦荡荡! 随着这一声‘收了!’传出。 原本已经平息的民愤瞬间再度燃起。 且,比上一次还要猛烈! 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在京兆府门前‘轰!’的一声炸裂开来! 就在群情激愤,无数人指着赵守的鼻子破口大骂之际。 忽然一衣着普通的青年男子自人群中挤了出来。 指着赵守的鼻子破口大骂道:“老子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挣五百文铜钱,你个狗东西喝点酒就敢收五百多两银子!” “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朝廷!狗东西!呵呸!” 说着,那男子大吸一口气,朝着赵守猛地吐出一口浓痰。 看似是在痛骂赵守,实则矛头却悄无声息间指向了许奕。 果不其然。 年轻男子话音落罢。 无数百姓纷纷将矛头指向许奕,冲着许奕破口大骂。 法不责众之下,甚至有人冲着许奕吐出一口口浓痰。 可惜。 双方距离过远,那浓痰根本就吐不到许奕身上。 但,这依旧无法阻挡众人吐痰的欲望。 当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常水荣扭头想看一眼许奕此时狼狈的表情。 只可惜,此时的许奕依旧面无表情。 常水荣颇感无趣,摆了摆手制止百姓的喧哗。 朝着许奕大声质问道:“六皇子,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许奕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对于常侍郎循循善诱,本官无话可说。” 常水荣面色一黑,气极反笑道:“六皇子啊六皇子,事到如今你还想颠倒黑白!你当秦大人是摆设吗!你当如此多的百姓是摆设吗!你当大周律是摆设吗!” 顷刻间,数不清的百姓们冲着许奕怒目相视。 许奕无视所有人。 缓缓走向赵守,用袖摆擦去赵守脸上的浓痰平静道:“你真的收受三班六房的贿赂了?” 赵守眼眶微红,深呼吸一口定了定神。 大声回答道:“六爷!您之前教过赵守,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所以,方才常侍郎问赵守,有没有收三班六房给的银票。” “赵守如实回答收了,但,那银票并不是贿赂啊!” 常水荣再度逼近大声道:“一派胡言!” “你可莫要告诉我!那些银票是三班六房的主簿、班头们白白送给你的!” “赵守!你给本官如实回答!你和那些班头、主簿们有何钱权交易!” “你又替你家六皇子暗中许下了什么承诺!” “一个主簿五十两银票!本官查的清清楚楚昨夜你一共收受了五百多两银票!” “你可知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如此多的银票!” “你一个小小的奴仆!哪儿来的胆子收受如此多的银票!” 常水荣步步紧逼,那张老脸几乎都要贴在赵守的脸上了! 许奕拉着赵守后退半步,冷笑道:“常侍郎还请放尊重一些,我家赵守是仆从不假!但绝不是你口中的奴仆!” “此外,我家赵守更没有龙阳之好!莫要凭白辱了我家赵守的名声!” 龙阳之好、辱了名声。 常水荣脸色瞬间涨红了起来。 “六皇子!究竟是谁在侮辱谁!”常水荣气极反笑道:“本官现在不和你纠结这些莫须有的问题!” 话音落罢! 常水荣冲着赵守大吼道:“赵守!回答本官的问题!谁!给你的胆子!” 第七十七章:功德 这一声大吼。 成功地让京兆府门前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最中心的三人! 许奕环顾一周,暗觉火候已到。 微微朝着赵守用了个眼色。 赵守见之,瞬间火力全开! 大声回应道:“常侍郎一而再再而三的步步紧逼!一口咬定我收受了贿赂!” “还口口声声说人证物证齐全!” “我是收了银票不假!但谁告诉你收了银票就一定他们贿赂我的!” 话音刚落! 常水荣便满脸涨红地大声怒吼道:“本官方才已经说的明明白白!那不是贿赂还能是什么!赵守!你休要给本官强词夺理!” 一个奴仆,竟也敢冲着他大吼。 常水荣心中气急,话语中俨然已经给赵守定了性质。 赵守不甘示弱的大声怒吼道:“好!好!好!常侍郎不是说赵守收受了贿赂吗!” “来!来!来!今日赵守便让你看看,你口中的贿赂!” 话音落罢,赵守径直走向那块早已被所有人忽视的大红布! 一把拉开大红布!露出红布遮挡下的物品。 那物品,赫然是一块半丈高的石碑! 石碑顶部赫然雕刻着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赈灾功德碑! 在赈灾功德碑的中下方! 赫然雕刻着二十余个名字!那些名字赫然正是京兆府皂班、壮班、快班!三班班头外加户房、吏房、礼房、工房、兵房、五房主簿以及其麾下典史们的姓名! 而每一个名字的下方都清清楚楚地写明了银两金额! 功德碑一出,京兆府大门前传来阵阵愕然声,以及倒吸凉气的声音! 谁也想不到!事情到了这一步竟会发生如此变故! 赵守将手中红布随手一扬大声咆哮道:“常侍郎!你好好看看!这就是昨夜赵守收受的银票!也就是你口中的贿赂!” 话音落罢。 赵守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面朝那数不清的百姓声泪俱下道:“我家六爷在接任京兆尹一职前便经常提起关中百姓的不易!城中百姓的艰难!” “有时候我家六爷睡梦中仍不忘念叨着赈灾!赈灾!赈灾!” “我家六爷在接到京兆府任命的那一刻!没有手舞足蹈!没有兴高采烈!” “我家六爷第一件事便是吩咐我!让我清点家中的所有钱财!” “待他彻底接手京兆府后,便第一时间将家中钱财捐出!为关中灾民!为长安城的百姓们尽一份绵薄之力!” 赵守顿住话音,深呼吸数次。 再度朗声道:“我家六爷接任京兆府的第一日便去了城外!亲自走进灾民中查看灾民的情况!” “我家六爷接任京兆府的第二日!也就是昨日!便将自己锁在京兆府大堂内!处理那京兆府一职空缺时产生的堆积如山的文书!” “六爷处理文书时,见赵守尚未从前日灾民的凄惨中走出来!这才让赵守去城内走走,散散心!” “赵守去了!就在昨夜,赵守遇到了好多好多京兆府的官员!” “心中苦闷的赵守和他们喝酒了!许是酒水喝多了!赵守在酒席上和他们说起了我家六爷的心事!” “结果醉酒之后,那些班头、主簿,以及典史们一个个面容严肃地从怀中掏出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银票。” “醉酒之下,赵守不记得是谁说了那么一句话,他说,京兆尹大人一心赈灾,我们身为官吏,身为长安城的百姓,又岂能对灾民无动于衷。” “他还说,这五十两银票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既然现在京兆尹大人有这个想法,他便将银票先交给我,让我到时候连同我家六爷的钱财一块捐出来!用在灾民身上!” “若非如此!我又岂会收他们银票?” 话音落罢。 赵守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功德碑再度大声说道:“昨夜我将事情告诉了我家六爷!” “我家六爷第一时间便吩咐我,让我一醒来便去定做这样一块石碑!” “我当时不懂,问六爷,不是都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吗?为什么要雕刻石碑。” “我家六爷当时是这么说的,六爷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那些官吏们拿出来的五十两银票。” “极有可能会是他们积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咱们不能让那些官吏们的善心消失在时间的滚滚长河中。” “我家六爷说,等灾情退却了,灾民们在昔日的故土上重建家园后,当若干年后,那些昔日灾民的子孙中走出来官员后。” “当他们即将赴任时,一定要让他们看看这块石碑,这块石碑便是最好的为官之道啊!” 赵守话音落罢。 百姓们个个瞠目结舌。 京兆府三班六房的班头、主簿们个个泣不成声。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终于可以活下来了。 更因为许奕的举动!许奕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他明明可以将钱财退回来自保的。 但他偏偏选择了这种方式,不仅仅救下了他们的命!更让他们在石碑上留下了名。 在他们眼里这功德碑不是青史,但却更胜青史。 只不过,这石碑是功德碑的同时也是他们的耻辱碑。 但凡他们还有一丝丝的良知,只要一看到这功德碑,便会想起曾经做过的恶。 若想消除耻辱与负罪感,他们便需用百倍、千倍的善去弥补曾经犯下的恶。 这何尝不是一种鞭策。 当那些班头、主簿们泣不成声之际。 常水荣却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棍一般,头晕眼花。 脚步踉踉跄跄的,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而此时,百姓们的成见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转变。 矛头从许奕主仆二人身上转移到了常水荣身上。 好似一开始冲着许奕主仆二人大吐口水,破口大骂之人不是他们一般。 :“六皇子这般一心为民,常侍郎你是怎么好意思不调查清楚就诬陷六皇子与他的仆从的?” :“就是就是,还有那张主簿,哎,不对,这该不会是一个套吧?” :“什么不对,依我看,这就是个套,一个针对六皇子的套,莫要忘了之前的周大人。” :“嘘,小点声,周大人那事不能说,免得惹祸上身。” :“放屁!怎么就不能说了!周大人那事我就感觉蹊跷,我还在万民书上签了字画了押呢!你瞅瞅!现在六皇子遇到的事和周大人遇到的事是不是有些相像?” :“哎,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有点道理。” 常水荣等人可以安排托,许奕为什么不能? 那第一个提起周启平之人,赫然正是不知何时混进人群的问心首领! 第七十八章:四步 随着问心首领混进人群中。 率先提起了周启平一事。 舆论再度掉转了矛头。 此时的百姓哪儿在乎什么合不合理,共不共通。 现在的他们,急需一个宣泄口,转移自己的尴尬。 而混在人群中的问心首领,便很好的为众人提供了这么一个宣泄口。 眼看百姓越说越是激愤。 阴谋论瞬间在百姓中广为流传。 渐渐地,没有人再去理会什么常水荣,什么张成林。 众人成功地将目光转向了周启平一案。 许奕满脸平静地看着百姓大搞阴谋论。 却并未有任何想要制止的举动。 引爆银票案,将自己从漩涡中摘出来。 将生米做成熟饭使得三班六房彻底归心。 这只不过是许奕计划中最微不足道的部分罢了。 而现在,将民心引到周启平案件上,强行拉扯两个事件的共通性。 在百姓心中埋下一颗质疑的种子,设置一个幕后黑手般的假想敌。 进而引爆周启平一案。 这也只不过是许奕借助此事走出的第二步罢了。 此事重要,但也仅仅只是为后续对付那些世家埋下引子罢了。 许奕想要借助此次风波走出的第三步,才是切切实实关于赈灾! 可惜,当秦福平跳出来之后。 许奕不得不将第三步变成第四步。 不过,对于许奕而言。 倒也无妨,无非是让子弹先飞一会儿罢了。 当阴谋论的想法越来越深入人心。 原本淡定的秦福平再也无法保持淡定。 当初负责侦办周启平一案的正是他秦福平。 若是任由此事发酵,天知道最后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人是群居动物,最喜热闹与八卦。 当热闹足够大,牵扯足够广之际,人们往往不介意对八卦中的当事人报以最大的恶意。 反正,‘法不责众!’ 秦福平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 大声开口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既然六皇子的事情已经说清楚了,还请诸位父老乡亲各自离去,不要耽误京兆府为灾民处理公事了!” “城外可还有十余万百姓在等待着京兆府的赈灾呢!” 话音落罢。 秦福平朝着身后那些刑部衙役使了个眼色。 刑部衙役瞬间上前,看似疏通百姓,实则却是行那驱赶之事。 而那秦福平话语中更是以城外灾民为借口。 想要借此堵住悠悠众口。 可惜。 许奕又岂会让他如愿? 许奕借助此事要行的第三步高高抬起,还未落地之际,谁也别想走! 更何况相比第三步,许奕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许奕看向那些刑部衙役大声呵斥道:“住手!” “身为刑部衙役!就是这般对待百姓的吗?!”说着,许奕迈步上前,制止了一名连哄带推想让百姓散去的衙役。 秦福平眉头微皱,缓缓开口说道:“六皇子这是何意?时候已经不早了,京兆府也该开始一日的忙碌了。” “这些百姓在这儿这般拥挤,势必会对京兆府官员造成影响。” “本官让衙役护送百姓离去,也是为了京兆府着想。” “毕竟,赈灾刻不容缓!” 许奕心中连连冷笑,让百姓散去?为了京兆府着想?当真是可笑至极。 心中虽冷笑,但面上却丝毫不显。 许奕平静道:“秦大人言之有理,但此地是京兆府。” 秦福平心中了然,但还是笑了笑开口说道:“本官这不也是出自一片好意。” 许奕望着一片‘好意’的秦福平同样笑道:“秦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 “不过。”许奕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此事尚未完全结束。” 说着,许奕迈步上前看向秦福平明知故问道:“秦大人,我是何人?” 秦福平愣了愣,心中有些不明白许奕此时这种明知故问的话语究竟是何深意。 但还是开口回答道:“六皇子是京兆尹,是赈灾总指挥使。” 许奕笑了笑开口纠正道:“本官是京兆尹、是赈灾总指挥使,但本官更是六皇子!” “身为皇家之人!却被人如此陷害!这是置皇家颜面于不顾啊!” “这么多百姓见证了他人陷害本皇子!现如今到了本皇子洗刷冤屈的时候了!” “秦大人却想疏散百姓?秦大人啊秦大人,皇家颜面在你心中到底算什么啊?” 此言一出,京兆府门前,瞬间一片寂静。 秦福平后背更是冒起了层层冷汗,他万万没想到,此时的许奕竟会将矛头对准他。 而且还是以皇家颜面为矛头! 十几息后。 秦福平拱手弯腰道:“下官绝无藐视皇家颜面的意思,下官一时思虑不周,还请六皇子责罚。” 当许奕自称本官之际,秦福平同样可是自称本官,京兆尹与刑部左侍郎在品级上是相等的。 但当许奕称呼自己为本皇子时,秦福平必须称呼自己为下官!否则便是对皇家的大不敬。 许奕微微一笑平静道:“本皇子念在秦大人一片‘好意!’的份上,责罚就免了。” 话音落罢。 不待秦福平松口气。 许奕便再度开口说道:“不过本官的刑房主簿年迈多忘事,有些律法上的事情,稍后还要向秦大人请教,还望秦大人到时不吝赐教。” 许奕说是请教,可姿态语气中却无半分请教之意。 但此时的秦福平哪儿敢说半句不是。 秦福平再度拱手行礼道:“遵令。”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走向张成林。 “大人,大人饶命啊!都是韩府丞指使小的这么说的,都是韩府丞指使小的这么说的啊!大人明鉴啊!” 眼看着许奕步步逼近,张成林不等许奕开口询问,便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最难拆穿的谎言便是九假一真。 张成林明明知道赵守在撒谎,但却拿赵守没有一丁点的办法。 更何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此时的许奕完全占据了上风。 现如今,求饶或许还能保命,最不济也能保住家人的性命。 若是继续死扛着,许奕一个皇家颜面压过来,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至于原本的顶头上司,有多远滚多远吧。 张成林现如今连性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哪里还会理会那韩同的生死? 第七十九章:我只做三件事 “张成林!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指使过你!”韩同大惊失色,指着张成林的鼻子大声呵斥。 一心只想保住家人性命的张成林寸步不让道:“韩府丞!若不是你指使!小的区区一主簿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竟敢构陷京兆尹大人!” 韩同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但,韩同不愧是二甲进士出身,反应不可谓不快。 韩同瞬间大声呵斥道:“张成林!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指使的,证据呢!没有证据就莫要在那儿乱咬一通!” 话音刚落。 韩同微微转身朝着许奕拱手一拜开口说道:“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与张成林素有嫌隙。” 许奕笑了笑平静道:“韩府丞的意思是说张成林构陷本官不成,转而想要拉韩府丞下水?” “正是!大人明鉴。”韩同面色一正,急忙拱手再拜。 许奕笑了笑安抚道:“韩府丞放心,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若是张成林真的构陷于你,数罪并罚之下,本官判他个满门抄斩也是合乎法理的。” 至于二人之间的嫌隙,许奕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韩同闻言面色再度变得难看起来。 许奕看似安抚,实则话语中满满地都是警告。 果不其然。 许奕话音刚落。 张成林便双膝跪地朝着地面猛磕数个响头。 青石板的地面上瞬间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当张成林再度抬起头时,额头上已然溢出血迹。 “大人明鉴啊!小的所说句句属实!”张成林大声哭泣道:“昨日韩府丞亲口交代的,小的怎么可能拿家人性命胡言乱语啊。” 许奕看向张成林平静道:“可有证据?若无证据,本官怎么信你?” “昨日只有小的与韩府丞在”张成林眼神黯淡。 韩同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证据,自己只需咬死不放,任谁来都别想拿下他。 忽然。 张成林原本黯淡的眼神猛地锃亮。 “对了!”张成林急忙看向许奕大声道:“大人,小的虽然没有韩府丞让小的构陷您的证据,但小的有韩府丞贪污受贿的证据!” “而且!还是关于赈灾粮的证据!” 此言一出,瞬间哗然。 无数百姓的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死死地盯着张成林与韩同。 赈灾,赈灾,赈灾,这两个字已然成为了所有长安城百姓心中的一根刺。 灾民不去,长安城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永远恢复不到以往! 真当所有人都富裕到不在乎那猛涨的粮价? “呵。”许奕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有有有。”张成林急忙回答道:“小的家中有一账本,里面详细记录了小的所知道的几次贪污受贿的证据。” “若是大人需要,可派人随小的前去家中取来,小的家就在后面青衣巷,两刻钟便能走一个来回,若是有马,则更快。” 张成林话音刚刚落罢。 韩同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万万没想到,这张成林竟会留这么一手。 眼看群情激愤。 许奕面带凝重地看向群情激愤的百姓微微摆手。 这一刻,得民心者从常水荣变成了许奕。 当许奕微微摆手之际,数不清的百姓自觉地闭上了嘴巴,双眼满含期待地看向许奕。 若是许奕就此放过韩同,今日过后,一个官官相护的帽子是如何也摘不掉了。 但,许奕怎么可能会放过韩同?他本就想拔除韩同这颗钉子。 原本只想让他们狗咬狗,现如今一番循循善诱之下竟有了意外之喜。 许奕怎么可能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 许奕面朝百姓缓缓伸出手指严肃道:“诸位父老乡亲!本官就任京兆尹!只做三件事!赈灾!赈灾!还是赈灾!” 每说一句赈灾许奕便伸出一根手指重重一挥,三声赈灾!三根手指!将许奕赈灾的决心表现的淋漓尽致! 无数双眼睛微微泛着湿润死死地看向伸出三根手指的许奕。 先前的误解,先前的诋毁,在这一刻化作了浓浓的愧疚。 望着无数双眼含愧疚的眼神,许奕再度朗声道:“本官在此诚邀诸位父老乡亲见证!” “凡是阻挠赈灾者,一律从严从重处理!” “凡是敢将手伸进赈灾粮的官员!无论品级大小!一律人头落地!” “凡是敢依靠行贿,做那仓中硕鼠者!一律满门抄斩!” 许奕话语铿锵有力!犹如一柄大锤般猛烈地砸向在场所有百姓的心头。 :“六皇子!对不起!先前小的错怪您了!” :“六皇子!对不起!我也错怪你了!我有罪!” :“这才是京兆尹该做的事情!六皇子从今日起您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京兆尹大人!杀贪官!杀贪官!” 秦福平望着彻底倒向许奕的百姓们,瞳孔微微收缩。 后背已然布满了冷汗。 今日过后,整个长安城谁人不知许奕要办的三件事,谁人不知许奕行事的三个凡是! 到时候,整个关中百姓都将成为许奕手中的一把刀。 刀锋所向,势不可挡! 秦福平心中喃喃自语道:“他这是要以关中百姓为刀,向世家大族宣战啊!” “但,如此一来关中事毕,他也势必会遭到陛下猜忌。” “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收场。” 秦福平心中所想,许奕并不知晓,就算知晓了他也不会在乎。 想朝着世家大族开战!就必须有足够的力量! 百姓如水,能覆舟,亦能载舟! 一个百姓两个百姓的力量是微弱!但十个、、千个、万个、几十万个呢? 至于正德帝的猜忌,呵呵,关中事毕,不等正德帝开始猜忌,许奕便会主动离开权力的中心,甚至是离开长安城苟着发育。 到了那时,谁又会在乎一个不在权力中心,甚至不在长安城的皇子呢? 现在说那些为时尚早! 当务之急还是赈灾,唯有结束赈灾才能真正走出宗正寺,走出这一个个吃人的漩涡。 许奕摆了摆手制止了百姓的喧哗,随即大声道:“赵守!” 赵守大步向前拱手道:“赵守在!” “押着张成林去寻罪证!”许奕沉声下令! “遵令!”赵守话音落罢,快步跑进京兆府,从内牵出一匹战马! 第八十章:有功,可保家人 韩同双目无神地瘫坐在地上,听着那马蹄声渐渐远去。 心中一片枯寂。 他是二甲进士出身,父亲在朝中任大理寺左少卿(正四品),叔父在东宫詹事府任府丞一职(正六品。) 大哥在中书科任文华殿东房中书舍人(从七品,官职小,但却属于清贵中的清贵。) 他原本拥有着无比光明的未来。 而现在 一切都完蛋了。 “不!我父亲是大理寺少卿!叔父是詹事府府丞!大哥是中书舍人!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我才做到京兆府府丞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韩同心中不断地怒吼,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眼这一刻竟略显得狰狞起来。 韩同低下头不敢让许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心中不断地思索着对策。 尚未等韩同想出对策。 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 且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彻! 那清脆的马蹄声落在韩同的耳中,当真如同厉鬼步步逼近前来索命一般。 韩同的额头瞬间冒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 这一刻,韩同的脑海中闪过万千念头,但却没有一个念头有关后悔! “六爷!罪证取来了!”赵守翻身下马的同时,将那马背上的张成林也一把拉了下来。 “大人,小的将罪证拿来了!小的罪该万死!但小的家人是无辜的啊,还请大人看在小的戴罪立功的份上,饶恕小的家人。” 被赵守拉下马背的张成林双膝跪地,额头不断地与地面做着亲密接触。 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可惜。 他跳出来的那一刻,在许奕眼中便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至于他的家人?许奕还真没有祸及家人的念头。 许奕伸手接过赵守递来的账本,细细翻看起来。 至于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张成林,暂且磕着去吧! 若不是许奕反应快,死的人便一定是许奕。 到了那时,张成林是会后悔针对许奕? 还是会摆酒庆祝自己为上司立下了大功,期待着下一次的升职? 这,并不难想象。 不一会的功夫。 张成林额头布满血迹,眼神逐渐迷离起来。 眼看着人就快不行了,但双眼依旧死死地盯着许奕。 期待着临死之前能够从许奕口中听到那句赦免的话语。 “大大人。”张成林强行提起最后一口气,艰难开口。 许奕合上手中账本平静道:“有功,可保家人。” 简简单单地六个字,在此时的张成林心中,无异于天籁之音。 “谢”谢字刚出口,张成林便满脸带笑地倒在了地上。 许奕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张成林平静道:“赵守。” 赵守心领神会,快速俯身细细查看。 好一会的功夫,赵守才起身回答道:“死了。” “来人。”许奕平静道:“将他脸上血迹洗去,送回家中。” 两名衙役快速上前将那张成林抬走。 三班六房的班头、主簿们望着那被人抬着缓缓离去的张成林,眼神中难免有些惋惜之意。 不知为何,他们总感觉张成林死的太简单了! 明明可以千刀万剐的啊!明明可以满门抄斩的啊! 难道单单凭借一本账本,便能抵消他所有的罪过? 眼看着张成林被人抬走,百姓们瞬间炸开了锅。 :“六皇子,唉,您太仁慈了啊!” :“是啊六皇子,他可是想要陷害您啊,这种人就这么让他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对对对,依我看,就应该将他斩首示众!” :“不不不,斩首也太便宜他了,应该将他千刀万剐!” 当然,这些百姓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 殊不知。 这正是许奕刻意为之。 杀一个张成林又能起到什么警示作用? 哪怕将张成林满门抄斩又能震慑几人? 兵法有云,围师必阙。 许奕此举重在释放一个信号。 一个只要你有重要罪证,亦或者你能检举更多人。 我可以放过你的家人。 如此行事,一方面可以避免那些人鱼死网破,另一方面则可以扩大战果。 当然,人都有侥幸心理,此计能否成功,要看许奕是否掌握了真正的罪证。 一举两得之计,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要震慑世家豪门,不还有韩同在呢吗? 但,在此之前,还需平息一下民愤。 若不然,方才的所作所为岂不是打了水漂。 许奕面朝百姓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的好意,某心领了,张成林依律,着实应当满门抄斩!” “但,某念在其有‘重大’戴罪立功的份上,这才饶恕了他的家人,只惩戒他一人!” 许奕故意在重大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且话音刚落,便举起了手中的账本。 此举顺利的将百姓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账本上。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在账本以及韩同之间来回打转。 究竟是什么罪证,可以让许奕宽恕张成林的家人? 要知道,张成林构陷的可是许奕本身。 站在最后方的张开源望着许奕手中的账本不由得点了点头。 心中忍不住夸赞道:“不计私利,识大体、顾大局,懂人性,此子了不得啊!” 见百姓目光集中在账本之上。 许奕迈步走向仍未思索出对策的韩同。 当许奕的双脚出现在韩同的视线中时,韩同身躯不由得颤抖起来。 方才许奕的话语他不是没有听到,正是因为听到了才更加焦急地想要思索出一个对策。 “来人!”许奕站在韩同面前平静道:“请韩府丞起身!” 人群中瞬间走出来两名衙役。 二话不说直接将瘫坐在地上的韩同架了起来。 衙役只是官职低,又不是傻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们岂会看不出来。 此时不站队,更待何时? 许奕举起手中的账本平静道:“韩同,你可认罪?” 韩同望着许奕手中的账本,面目逐渐狰狞起来。 “张成林构陷与我,我!何罪之有!”韩同面目狰狞大声咆哮道。 情急之下,韩同除了死不认罪,再无其他方法。 好在,那张成林依然死去,倒也算是个死无对证。 可惜。 韩同也不想想,若无铁证,许奕又岂会让张成林就这般死去? 第八十一章:第一个被鞋子活埋的人 这韩同当真是死不悔改。 许奕嘴角微微上扬缓缓打开账本笑道:“韩府丞,好好看看这上面所记载的。” “尤其是这一页。”许奕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将账本平举到韩同面前。 那最后一页只有短短几行字,恰恰是这几行字让韩同瞠目结舌。 “张成林!你跟踪我!”反应过来的韩同涨红了脸,也不管张成林是死是活,破口大骂起来。 那几行字书写的不是罪证,而是一个地址。 一个韩同为养外室而购置的院落。 那院落内的梧桐树下,埋藏着他赴任以来所收受的所有钱财。 这件事,就连那外室都不知道,除了跟踪,韩同想不通张成林还能如何得知。 许奕笑了笑询问道:“韩府丞,本官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若是韩同未曾失去理智,说不定他会大声质问许奕,你什么时候给过我机会! 可惜,此时的他已然失去了所有理智! “赵守!”许奕收敛脸上笑容吩咐道:“带十名衙役,调集三辆马车,去一趟韩府丞金屋藏娇之地。” “将韩府丞舍不得花的那些藏银全部取出来。” 赵守快速上前大声道:“遵令!” 话音落罢。 不顾那犹如得了失心疯一般大吼大叫的韩同,径直地朝着府内走去。 不一会的功夫,三辆马车快速地驶出京兆府。 :“乖乖!三辆马车!这得装多少钱财啊!” :“没见识,谁说都是钱财了?你不知道这些达官贵人最喜古董名画吗?” :“别管是啥,这韩府丞贪污受贿是人证物证齐全了!” :“哎,我听说韩府丞家中可有权势了,你们说六皇子会不会放过他。” :“有权势,有权势怎么了。六皇子还是皇子呢,再厉害能厉害得过六皇子?” :“那可不一定,我可是听说六皇子不受皇帝老子待见。” :“嘘,不想活了你!这种话也能在这儿说!” 许奕转过身去,佯装未曾听到。 实则,那率先爆出来韩同家室之人,正是问心首领。 打助攻这件事,无需他人传授。 许奕看向那恨不得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极致的常水荣。 明知故问道:“常侍郎为何躲在后方?” 眼看躲不过去,常水荣脸上瞬间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当真是精彩极了。 常水荣深呼吸数次,这才迈步上前。 :“这老东西出来了!若不是他!咱们也不会冤枉六皇子。” :“打死他,打死他,呵呸!” :“狗东西你还敢走出来!” :“常侍郎,你方才的嚣张呢?怎么不嚣张了啊?” 常水荣刚一走出来便迎来了无数口水。 一时间,常水荣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不可言喻的味道。 就连许奕都不由得后撤两步。 忽然。 不知自何处飞来一只鞋子。 那鞋子越过韩同,径直地朝着常水荣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啪!”的一声。 鞋子正中常水荣脸部。 常水荣何时受过如此委屈。 瞬间火起的常水荣面朝百姓怒吼道:“够了!老夫再怎么样也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朝廷命官就能随便冤枉人了?” :“就是,当官的了不起啊!”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也不看看你冤枉的是谁!你冤枉的是皇子!是京兆尹!你不挨打谁挨打!” :“说得好!父老乡亲们干他!” 不知何人起头,瞬间又是一只鞋子朝着常水荣飞去。 一人起!万人跟! 不一会的功夫常水荣便被无数双鞋子活埋了。 那冬日里站了一两个时辰的鞋子散发出来的味道,足足让许奕再度后退两三步。 可想而知,位于鞋堆下方的常水荣此时是何感想。 “六皇子,这是否有些不妥?”秦福平捏着鼻子瓮声说道:“常侍郎也是受奸人蒙蔽,这才与六皇子对质,言语虽有不妥,但在法理上并无过错。” 韩同彻底废了,计划彻底破灭了,若是常水荣再出现意外,京兆府变成了许奕的一言堂了! 秦福平不得不站出来。 许奕以衣袖遮挡口鼻,瓮声道:“秦大人也看到了,本官原本只想让常侍郎上前见证韩同的罪证。” “毕竟,常侍郎再怎么说,也是赈灾监察使,而韩同所犯之罪,又事关赈灾。” “可谁知道,常侍郎怎么就招惹了这么大的民愤。” 许奕话音刚落。 百姓中便有人大声吼道:“对!这事和六皇子没关系!是我们看不惯这老小子搬弄是非!” :“说的没错!我们就是看不惯他搬弄是非!” :“他害的我们冤枉六皇子,我们还不能教训教训他了?” :“没冲过去打他是给他身上官服面子!他要是我儿子,我非得大耳瓜子抽他!” 一时间,京兆府门前犹如菜市场一般热闹。 靠前的百姓掩着口鼻破口大骂,靠后的百姓躲在人群中破口大骂。 一时间只闻的到处都是破口大骂声,但却寻不到正主。 秦福平面色一凝,刚想呵斥百姓闭嘴。 但一想到那直到此时都未爬出鞋堆的常水荣。 秦福平不由得见快要脱口而出的呵斥,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一时间秦福平的面色当真比猴屁股还要红润。 许奕以衣袖遮挡着口鼻,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法理治不了常水荣,情理可不会饶了他。 在许奕眼中,只要实力足够,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隔夜仇。 眼看许奕无动于衷,秦福平不由得快走两步。 凑到许奕面前拱手道:“还请六皇子施以援手,继续这样下去,常侍郎怕是要成为第一个被鞋子活埋的官员了。” 许奕看了一眼群情激愤的百姓叹息道:“不是本官不想帮,秦大人你看看,现在群情激愤之下,本官怎么帮?怕是本官一过去也会被鞋子活埋。” 秦福平很想骂一句你放屁!但现在的他可没勇气说这种话。 秦福平刚想深呼吸几口以此平复一下那不断狂跳的心脏。 但第一口气刚刚提起,鼻中便传来一阵酸臭。 直臭的秦福平转身干哕不止。 第八十二章:名我要,锅分给你一半 “秦大人,麻烦您干哕的时候能不能避避人?” 许奕一手以衣袖遮住口鼻、一手不断地在面前扇着。 秦福平摆了摆手很想说些什么,但那酸臭的味道始终弥漫在他口鼻之间。 一时间,秦福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好久。 秦福平才缓和过来艰难开口道:“六皇子可否派人将那常侍郎挖出来,再这般下去本官怕常侍郎真的会成为第一个被鞋子活埋致死之人。” “此事若是传出去,不单单常水荣颜面无光,朝廷亦颜面无光啊六皇子。” 许奕扇了扇眼前的空气回答道:“不是本官不想将常侍郎挖出来,着实是这味道太冲了,京兆府三班六房,众多衙役让谁去不让谁去?” “去了的那人是否会心生不满?若是因此事心生不满,再影响到赈灾大局,这可如何是好啊?” “秦大人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险,本官不敢冒啊。” 秦福平望着满脸正气的许奕,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与此同时,秦福平心中再度刷新了许奕的难缠程度。 若有可能,他真不愿意与这种人为敌。 “那,某可否着人将常侍郎挖出来?”秦福平心中叹息一声询问道。 许奕疑惑道:“秦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官何时阻拦秦大人挖人了?” 秦福平面色一滞,心中不由得火大。 当真是被许奕激的昏了头,才会前来自取其辱。 秦福平拱手行礼,随即快速走向刑部衙役。 不一会的功夫便有十余名刑部衙役,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常水荣从鞋堆里面挖了出来。 一衙役将手指放置在瞳孔泛白的常水荣鼻息间大声说道:“大人,还活着。” 秦福平摆了摆手吩咐道:“快送常侍郎去就医。” “且慢!”不待刑部衙役架着常水荣离去,许奕便大声叫道。 秦福平强忍着心中怒气询问道:“六皇子何意?” 许奕笑了笑平静道:“天寒地冻,百姓赤脚生了病,可就不好了。” “既然刑部衙役能抵挡的了,鞋堆的酸臭味,还请刑部衙役帮忙将鞋子物归原主。” 许奕话音刚落, 百姓中便传来一连串的叫好声。 而秦福平与众刑部衙役却无一不变了脸色。 但此时与许奕争执毫无意义不说,还惹来民愤。 秦福平强忍着心中怒火吩咐道:“你们两个送常侍郎就医,你们几个按照六皇子吩咐的去做。” 鞋子清空没多久。 赵守等人便驾着马车缓缓行来。 临近京兆府大门。 赵守跳下马车,招呼着十名衙役将马车内的大箱子抬了下来。 “六爷,全部都在这儿了。”赵守小跑到许奕面前禀报道。 许奕点了点头吩咐道:“全部打开!” 话音刚落。 衙役们便将眼前摆放整齐的六口大箱子全部掀开。 金银首饰,古玩字画,美酒名剑,当真是样样齐全。 单单是金银铜钱便装了足足四口大箱子。 许奕面无表情地看向身后户房主簿吩咐道:“清点数目!” “遵令!”户房主簿闻言快速招呼几名户部典史一同清查。 那四口大箱子内满满当当的金银,此刻当真是耀眼极了。 围观的百姓中目瞪牙呲者有之,眼神贪婪者更多。 趁着清点的功夫。 许奕看向一旁的秦福平询问道:“秦大人,贪污如此之多,依律法该当如何。” 秦福平看了一眼地上满满当当地金银心中叹息一声,这韩同今日是彻底栽了。 “依大周律,当斩立决!”回过神的秦福平回答道。 许奕拍了拍手开口说道:“好!就按照秦大人所说的办!” 此言一出,秦福平瞳孔瞬间放大。 什么叫依照他说的办? 秦福平刚想争辩一二,但此时的许奕已然转过身去亲自盯着户房官员清点数额。 秦福平心中再度叹息一声心中怒吼道:“今日就不该来!今日就不该来!” 许奕可不管秦福平心中作何感想,自秦福平跳出来的一瞬间,在许奕心中二人已然是敌非友。 对于敌人,自然是怎么恶心怎么来! 足足两刻多钟。 户房主簿才站起身禀报道:“回大人,金银共计一万四千九百六十五两零七十二钱。” “古玩字画、美酒名剑目前不好估值。”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众人只知道数量奇多,但万万没想到换算下来竟会如此之多! 且,这还不算那些最值钱的古玩字画、美酒名剑! 而韩同做府丞才多久?还不到一年! 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贪污了这么多,而且这一年还是旱灾爆发的一年。 天知道他究竟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 一时间群情激愤,喊打喊杀者不计其数。 人群中,更是有人再度提起韩同的背景,想要以此激将许奕。 但许奕又岂会这么容易就上当? 韩同要杀!但不是他来杀! 不是因为他怕了,区区一个大理寺左少卿,何惧之有? 而是许奕另有目的。 今日韩同要死!秦福平要恶心!名声他许奕要了! 许奕摆了摆手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 许奕的声望在这一日已然建立,一声大喊,百姓的喧哗声渐渐平息了下去。 许奕面朝百姓举起手中的账本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方才本官便已经说过凡是敢将手伸进赈灾粮的官员!无论品级大小!一律人头落地!” “现如今,铁证如山!还请诸位父老乡亲稍安勿躁!” “方才本官已经问过刑部左侍郎秦福平秦大人了!” “秦大人的原话是!依照大周律!当斩立决!” 许奕“噌”地一下将斩渊刀抽了出来。 迈步走向秦福平边走边大声说道:“本官此时恨不得亲手斩杀了韩同!以此表明自己惩贪的决心!” “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本官身为京兆尹,可以罢免韩同的府丞之位,却无将其枭首的权利!” “不能手刃如此贪官!本官心不甘!” “但,规矩就是规矩!大周律下人人平等!本官自然也不例外!” 说着,许奕停顿在秦福平面前,双手举起手中的斩渊刀。 朗声道:“故!本官恳请刑部左侍郎!秦福平秦大人以本官之刀,手刃了此恶贼!如此方能一消本官心头之恨!” 话音落罢! 无数百姓齐声怒吼道:“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第八十三章: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 恶毒至极! 秦福平望着满脸平静双手托举着刀刃的许奕,心中不断地怒吼着这两个词语。 许奕的难缠程度他早已经领略过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与现在相比,刚才的难缠又算得了什么。 耳边是百姓们愤怒的怒吼声。 眼前是将所有借口、退路全部堵死的许奕。 一时间,秦福平陷入了两难之际。 杀韩同!避免不了树立韩家这个大敌。 固然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被形势所迫,但,谁又能坦然度过心中这个坎? 日后韩家权贵见了他是笑脸相迎?还是怒目而视? “恶毒至极!”秦福平望着满脸平静的许奕,心中不由得再度怒骂道。 可若是不杀? 方才许奕就差把他家庭住址都给报出来了,他今日不杀韩同,能不能走出京兆府暂且不提。 此地如此多的百姓亲眼见证。 他若是不杀,难免会落下玩忽职守,官官相护等一系列恶名。 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的情况下。 不出三天,整个长安城便能人尽皆知。 若是其他时候,他还可以不在乎。 可明年就是京察之年,到时候难免会有政敌借此发难。 到时候,轻则官位不保,重则性命不保。 能做到他这个位置的,又有几个是干净的?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偏偏他今天就算斩杀了韩同,也落不到一丁点的好名声! 人是许奕抓的,案子是许奕破的。 而他仅仅只是一个许奕受限于规矩无法动手,临时寻找的工具人罢了。 而他身为刑部左侍郎,这本就在他的职责之内。 可想而知,待他杀了韩同之后,这偌大的名声会落在谁的头上。 许奕看向眼前这位真·纯纯工具人、纯种背锅侠,平静道:“秦大人,铁证如山之下,您还在犹豫什么?!” 许奕话音刚刚落罢。 百姓瞬间耳更换了口号。 之前的喊打喊杀,此时俨然变成了对秦福平的质疑。 :“父老乡亲们,他该不会是想官官相护吧?” :“不是没这个可能,别忘了他可是刑部左侍郎,正三品大员,六皇子的京兆尹和他是平级,他要是真想保住韩府丞,还真拿他没办法。” :“唉,是啊,此事六皇子也不好拿皇家身份出来压他!” :“诸位父老乡亲,他若是再不动手!我们动手!直娘贼的!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对!替天行道!干死这群吸人血的贪官污吏!” 一时间,义愤填膺的百姓们,居然有了开始暴动的趋势。 许奕面色逐渐严肃,将手中斩渊刀重重地伸到秦福平面前。 严肃道:“韩大人!你还在等什么!难道你要等百姓暴动!” 秦福平迅速回过神来,扭头看向身后那逐渐暴躁的百姓。 心知此时的自己已然被许奕逼上了绝路。 秦福平脸色铁青的接过许奕手中的斩渊刀。 缓缓迈步走向韩同。 若是有可能,他真想一刀砍向许奕的脑袋。 看看许奕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得!他才多大啊! 眼看着秦福平持刀缓缓走向韩同,百姓们的情绪逐渐收敛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了秦福平与韩同二人身上。 此时的韩同哪儿还反应不过来即将发生什么。 韩同手脚并用地朝着后方跑去。 许奕朝着赵守用了个眼色。 赵守见之,飞快地追上手脚并用的韩同,一把将韩同拽了回来。 许奕看向脸色铁青的秦福平提醒道:“秦大人,莫要让韩同这厮跑了。” 此言一出,百姓们望向秦福平的眼神中再度浮现异样。 秦福平心中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当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撕烂许奕的嘴! 可惜,他不敢! 眼看着秦福平步步逼近,韩同满脸惊恐地大吼道:“秦大人!不!秦伯父!我是韩同啊!” “我爹是韩向荣啊,前几日你们还一起喝酒啊!” 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 秦福平心中怒吼一声,加快了脚步,高高举起手中的斩渊刀。 在韩同一声凄厉的秦伯父声中,重重地朝着韩同脖颈砍去。 “啊!”秦福平怒吼一声,手起刀落,韩同瞬间尸首分离。 那带着惊恐表情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滚便停止了滚动。 而眼神,恰恰看向满头汗水,手持斩渊刀的秦福平。 秦福平好死不死地眼角刚好看到这一幕。 “当啷”一声,斩渊刀径直地坠落地面。 紧随其后的便是因怒火攻心,而昏迷过去的秦福平。 许奕强忍着内心的恶寒,缓缓走向秦福平。 将斩渊刀自地上捡起。 随即看向刑部衙役,吩咐道:“先将韩同尸身拉走,待一会儿你家左侍郎清醒过来,再交由你家左侍郎处理。” 刑部衙役闻言面面相觑,人都已经昏迷了还不放过? 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啊? 见刑部衙役面面相觑,呆站着不动,许奕不由得冷嗯了一声。 恰恰是这一声不大不小的鼻音,让那些刑部衙役们如坠深渊。 一个个颤抖着身躯,快步上前,将那韩同的尸身拉走。 且心中暗暗发下毒誓,这辈子说什么都不要与许奕这类人为敌。 可怕,当真是异常的可怕。 刑部衙役觉得许奕可怕,可那围观的百姓们却觉得此时的许奕格外的俊朗。 一个不惜得罪权贵,也要的秉公执法的京兆尹。 一个心心念念全是百姓的京兆尹。 这不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青天大老爷吗? 一时间。 京兆府门前欢呼声一片。 就连方才悄悄后撤的两只大红狮子,也再度冒出头来。 站在血迹中,疯狂地舞动着腰身。 这一刻,喜庆与血腥共存。 许奕任由百姓们锣鼓声天,欢呼雀跃。 而他本身则悄悄远离了热闹的人群。 躲在赈灾功德碑旁,疯狂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若不是第四步还未落地。 许奕早就跑到京兆府内哇哇大吐起来了。 前世今生,这还是许奕第一次看到人头落地。 且,此事还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哪怕心中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该死的生理反应 第八十四章:踏出第四步 京兆府门前的热闹持续了好久好久。 当舞狮结束后。 这些百姓非但没有减少。 反而愈发的多了起来。 那多出来的百姓,正是被京兆府门前的热闹吸引而来。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百姓们,自发地为晚到之人介绍起整个过程。 这期间,难免会有出入。 许奕成了百姓口中为民除恶的青天大老爷。 韩同成了无恶不作的恶徒。 常水荣成了搬弄是非,瞎了眼的毒舌妇。 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的秦福平,再听到自己成了百姓口中不辨是非,尸位素餐的恶僚后。 气急攻心,猛地喷出一口老血,再度昏迷了过去。 他本以为,自己杀了韩同,没有好名声可以理解,但,最起码不能有坏名声吧? 怎料,三人成虎,这还没走出京兆府门前呢,自己就已经成了百姓口中的恶僚。 好不容易缓过劲的许奕刚想上前执行第四步计划。 怎料。 刚抬起头便看到秦福平喷出一口老血的场景。 许奕疑惑地看向身旁那因呕吐而早早就缓和过来的赵守。 待赵守讲明前因后果后。 许奕一时间当真有些哭笑不得,这,算是意外之喜? 既然如此,那么不妨锦上添花一下? 许奕定了定神吩咐道:“将秦大人唤醒。” 赵守点头应是,随即快步上前。 秦福平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 缓缓睁开双眼,入眼便是赵守面带笑容的脸庞。 骤然惊醒,秦福平刚想发火,便看到正缓缓走向自己的许奕。 一时间,万千话语憋在了心头,原本略有些苍白的脸庞瞬间红润了起来。 许奕笑道:“秦大人看起来气色很不错啊,不过气色再好也不能在地上久坐啊,一来地凉,二来有损朝廷威严。” 秦福平强忍住质问的念头,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许奕笑了笑,随即面向百姓摆了摆手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 随着许奕话音传出,无数男女老少纷纷顿住了话头,看向许奕。 许奕环顾百姓,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今日本官,斗胆请诸位父老乡亲做个鉴证。” 鉴证?什么鉴证? 一时间,数不清的百姓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 但,与此同时,众人的注意力再度被许奕吸引。 许奕拍了拍手吩咐道:“赵守,带人将赈灾功德碑转过来。” “遵令!”赵守闻言,快速招呼十余名衙役跑向赈灾功德碑。 随着赈灾功德碑缓缓转动。 赈灾功德碑的背部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 有识字之人随着赈灾功德碑缓缓转动,逐字的念诵着赈灾功德碑背面的五个大字。 赈灾耻辱碑! 在赈灾耻辱碑五个大字之下,还有五行小字。 正德二十九年,天降灾罚,关中大旱,八百里秦川秋夏两季颗粒无收。 关中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饿殍满地。 朝廷举全国之力赈灾,然,朝野上下,硕鼠不断。 硕鼠食黍,坏我国运,伤我百姓。 臣心一片磐石刃,不除硕鼠誓不休! 当识字之人缓缓念出五行小字时,无数百姓异口同声地重复着五行小字。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许奕这五行小字写的极其浅白。 浅白到读一遍便能明白许奕惩贪的决心。 秦福平的注意力此时完全与百姓不同。 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赈灾耻辱碑这五个大字上。 与此同时,秦福平心中不断怒吼着:“杀人诛心!杀人诛心!” 自这五个字上,他已然看出来许奕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 但,那又如何?他完全没有能力去制止,也不敢去制止! 许奕伸手指了指那从韩同外宅中搜出来的六口大箱子。 朗声道:“硕鼠食黍,坏我国运!伤我百姓!现如今硕鼠已去其一,这些民脂民膏自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来人!”许奕大声道:“将韩同的名字,请上耻辱榜单!将这一万四千九百六十五两零七十二钱如数记录于耻辱榜上!” 话音落罢。 许奕伸手指向那些古玩名画,美酒名剑朗声道:“给这些东西预留个位置!待稍后将其置换成金银,一同书写上榜!” 话音落罢。 赵守快速自人群中寻找。 不一会的功夫便寻到自己请来的两位雕刻师傅。 随着一阵叮铃啷当的声音浮现。 不一会的功夫,韩同连同那些金银,便正式上了耻辱榜! :“好!就该让他们遗臭万年!” :“六皇子干的好!这种人单单是杀了太便宜他们了!” :“没错,就算满门抄斩也便宜他们,就该让他们上榜!” 百姓们望着耻辱榜上韩同的名字指指点点。 而秦福平,此时除了在心中默念:“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外,再也无法做其他事情。 许奕嘴角微微弯曲吩咐道:“将此碑抬置京兆府正门前!功德碑对外!耻辱碑对内!” 功德碑对外,展示给百姓看! 耻辱碑对内,展示给官吏看! 一碑两用,当真是实惠至极。 待石碑放置妥当。 许奕自袖摆中掏出一沓面额不一的银票。 将其交到户房主簿手中。 户房主簿心领神会,快速清点数目。 随即大声喊道:“京兆尹许奕,为灾民捐银,一千三百六十五两!” 此言一出,瞬间一片哗然。 赵守先前说过许奕要捐钱,众人原以为这仅仅只是托词罢了。 怎料到,无人提及此事,许奕便主动兑现了承诺。 一千三百六十五两,这个数目不可谓不多! 一时间,许奕知行合一的形象深深地刻在每一个百姓心中。 今日过后,许奕声望将会达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许奕摆了摆手,制止了喧哗,随即看向秦福平平静道:“秦大人?” 秦福平心中当真是日了狗了。 但,形势逼人。 秦福平深呼吸数次,平复了一下呼吸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回答道:“为了灾民,本官愿拿出一千两用以赈灾!” “本官外出匆忙,稍后便让仆从送来!” 太祖皇帝开国之初,为防止官员贪污,重蹈前朝覆辙,便立下了厚养官员的规矩。 也正因此,大周朝的官员俸禄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都要高! 但,高归高,谁又愿意拿着一年俸禄打水漂? 第八十五章:如果能重来 如果能重来。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秦福平捐钱完毕之后,当真是一刻钟都不愿意继续待在京兆府门前。 急忙拱手行礼道:“六皇子,某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逗留了。” 话音落罢。 不待秦福平离去。 张开源便快速穿过人群,自怀中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交给户房主簿。 许奕看了一眼户房主簿。 户房主簿迅速心领神会道:“京兆府,府尉张开源,为民捐赠五十两!” 张开源摆了摆手大声道:“某先前不知京兆尹大人与诸位同僚为民赈灾之决心,实属罪过。” “为弥补罪过,某此番愿捐赠‘一年’俸禄,共计一千两。” “此番先行捐赠五十两,余者明日点卯之前定亲自补上!” 此言一出,瞬间无数双目光集中在了张开源的身上。 就连许奕,也略带着一些诧异地看向张开源。 原本正打算快速离去的秦福平闻言呆了片刻。 随即双目如同喷火一般,赤红地望向张开源。 与此同时,围观的百姓中亦有人反应了过来。 张开源是从五品府尉(京兆府官员等级高于各郡一级),年俸一千两,捐赠一千两。 而秦福平身为正三品大员,其俸禄定然是高出张开源数倍才对。 结果,二人所捐赠的金额竟完全一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一时间,无数双目光转移到了秦福平身上。 那数不清的目光,犹如一只只蚂蚁一般,在秦福平身上左右横跳。 :“吁~!” :“府尉都捐赠一千两,正三品大员竟也捐赠一千两,这怎么拿得出手的。” :“滋滋滋,真不愧是一心为民,大公无私的刑部左侍郎啊。” :“别这样说,秦大人能捐出来一千两已经不少了。六皇子不也才一千多两吗?” :“六皇子刚刚上任,一千两少吗?秦大人都做了多少年正三品了?更何况,若不是六皇子,秦大人能捐钱?” :“就是就是,依我看啊,这秦大人就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一时间,无数窃窃私语声传入秦福平耳中,当铁公鸡三个字出现时。 秦福平好险没有再度喷出一口老血。 他万万想不到,最关键时刻,张开源居然会倒向许奕,且成功地捅了他一刀。 秦福平冲着张开源怒目而视,恨不得现在就将张开源大卸八块。 张开源同样看向秦福平,脸上始终挂着意味难明的笑容。 那笑容别人看不懂,秦福平如何会看不懂。 张开源这是在报仇!问题是,那么多弹劾张开源的人,怎么偏偏就报复到他头上了。 一时间,秦福平心中别提有多郁闷。 许奕望着二人脸上的表情,嘴角微微弯曲。 上前两步看向秦福平佯装关心道:“秦大人?”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许奕走动时,手指总是时不时地指向身后的耻辱碑。 秦福平面色涨红,摆了摆手大声道:“本官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逗留了。” 话音落罢。 秦福平转身便走,秦福平心中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就算捐赠再多的金钱也绝对换不来一丝丝的好名声。 与其如此,倒不如掉头就走。 至于骂名,这个时候,一千两的骂名和三千两的骂名其实是一样的。 怎料。 就在秦福平即将走出人群之际。 许奕大声喊道:“秦大人且慢!” 秦福平闻言身躯猛地一顿,心中怒吼道:‘又想干什么!这该死的许奕怎么就这般阴魂不散!’ 秦福平好不容易才转过身来,努力平静道:“六皇子还有何事?” 许奕伸手指了指孤零零躺在一旁的韩同尸身说道:“秦大人怎能将韩同给忘了呢?大周律规定,纵使是十恶不赦之辈,斩首后也应允其家人收尸。” “韩同临死前既然称呼秦大人为秦伯父,那么,还请秦大人将其尸首带走。” 杀人诛心,又不仅仅是杀人诛心。 秦福平脸色瞬间变幻了起来,一会儿白,一会儿黑,一会儿红的。 当真是精彩极了。 “呼~!” 秦福平用尽全力,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个时候若是和许奕争辩,天知道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秦福平拱了拱手,转身吩咐道:“来人,将韩同的尸首带走。” 话音落罢。 秦福平震了震衣袖,大踏步离去。 望着秦福平毫不留恋的背影,许奕嘴角再度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随着秦福平的离去。 这场危机,彻底落下了帷幕。 但,事情尚未完全结束。 在一名衙役掏出二两碎银,荣登赈灾功德榜之后。 无数百姓双眼赤红了起来。 原以为这功德榜最少也需要几十两银子才能上。 万万没想到二两银子居然也能上榜。 就在众人双目赤红,但仍未有任何举动之际。 人群中走出一衣着普通,面容普通,肩上扛着半袋粮食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将粮食放在户房主簿脚下,努力学着文人那般拱手行礼,随后低声言语几句。 户房主簿闻言立即着人,将府衙内的测量工具取来。 片刻后。 户房主簿大喊道:“城北张家村张三娃捐赠黍米半石!” 话音落罢。 赈灾功德碑旁的石刻师傅再度拿起小锤,叮叮当当地雕刻起来。 那凿击石碑的叮叮当当声响落在百姓耳中,简直无异于天籁之音。 只要有心,便能上那赈灾功德榜。 这石碑若是不被人为摧毁,至少也能流传上半年。 这这固然比不上留名青史,但普通老百姓又有几人能留名青史? 而这石碑,至少上百年啊。 一时间,群情涌动,有钱的捐钱,有粮的捐粮。 有人真心为赈灾分忧,有人则单纯只想在赈灾功德碑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但,无论出发点是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好的。 许奕唤来赵守,低语几句。 赵守重重点头,随后翻身上马快速朝着远方奔去。 与此同时。 许奕唤来壮班班头,命壮班班头将三班六房内的所有桌子以及测量工具全部搬了出来。 那笔墨纸砚自然是少不了的。 一时间,京兆府门前的空地上摆了足足四五十张桌子。 所有识字主簿、典吏,甚至是衙役,全部上阵! 第八十六章:万人空巷 时间总是在最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眨眼间,午时便已过半(相当于后世中午十二点。) 京兆府门前的四五十条长龙非但没有减少的迹象。 反而随着消息传播的速度,愈发地多了起来。 细看之下,最短的队伍也已经横跨了十几条街道。 那第一块石碑正面早已刻满了人名。 赵守临时购置的十块硕大的石碑此时也已然消耗大半。 那十块石碑,可是那家石铺最后的存货。 无奈之下,赵守只好带着十余人,分散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只为寻一些硕大的石碑! 京兆府内的仓库中,更是早已堆满了粮食。 其内除了五谷杂粮等主要农作物外,还有数不清的家禽。 一时间,京兆府的院子内到处都是乱飞乱走的鸡鸭鹅等家禽。 许奕望着京兆府外的长龙,转身看了眼月台上堆积如山的粮食。 以及月台下到处乱飞乱走的家禽。 心中不由得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与问心首领一般,第一个走出来的中年男子其实也是问心,亦可以理解为‘托’。 许奕从来都不会忽视百姓的力量,水滴虽弱,但亦能构成江洋大海。 一个百姓弱,十个百姓弱,千个、万个、数十万个百姓还弱吗? 片刻后。 一衙役满头大汗地从府衙跑了出来。 临到许奕身旁时顿住脚步抱拳道:“大人,仓库、月台全部堆满了,再也堆不下了。” 许奕再度看向府衙内,随即吩咐道:“去请平邑伯,着平邑伯多带些人马!” “遵令!”衙役闻言快速朝着府内跑去,不一会的功夫便身骑快马快速消失在许奕眼中。 半个时辰后。 京兆府三班六房以及门前的空地仅仅只留下一个通道,其余全部堆满了粮食。 那些家禽早已被京兆府内的庖厨宰杀过半。 家禽的尸体已然堆积成了一个小山。 即使这般,仍旧有一半家禽上蹿下跳。 细看,那些庖厨个个衣衫湿透,手臂抬起缓慢。 而门前的长龙,此刻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迹象。 好似整个长安城的百姓全部拥挤了过来一般。 之前最繁华热闹的元宵灯会都没有京兆府门前热闹。 不一会的功夫。 杨先安带着数十辆马车,几经周折,异常艰难地穿过人群。 京兆府门前。 杨先安望着已经堆积到仪们的粮食,瞬间睁大了双眼。 “六爷?”杨先安满脸不敢置信道:“这些都是百姓捐赠的赈灾粮?” 来的路上杨先安便已经听闻了京兆府门前发生的一桩桩大事。 费尽千辛万苦挤进来的时候,杨先安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现如今,那堆积如山的粮食还是深深地震住了杨先安。 无他。 实在是太多了。 这些粮食再不往外运,恐怕不用两刻钟便能将整个京兆府填满。 许奕笑道:“赈灾粮有着落了。” 杨先安闻言疯狂点头道:“单单是现在这些粮食,便足够宣平门外的难民吃十几日的了。” “十几日哪里够。”许奕笑道:“莫要忘了长安城并非只有宣平门一个城门。” 杨先安顿了顿,环顾四周,见人多眼杂,最终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许奕知杨先安在叹息什么。 老五家拼尽了全力才拿下一座城门仅仅十日的赈灾任务。 现如今,其他三座城门依旧由世家商行把持。 杨先安等老五家为了许奕可以做到不贪。 其余三座城门呢?这可是最快的来钱方式。 这些粮食到了他们手中,至少会少一大半。 许奕缓缓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安抚道:“莫要理会那些,做好你们老五家应做之事,其余的,一切有我。” 杨先安抬头看向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无时无刻不再透露着狠厉的许奕,再一想到今日许奕的所有所作所为。 杨先安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先安牢记六爷教导。” 许奕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心中明白,自昨夜一场酒罢,二人只能是上下级关系了。 许奕摆了摆手,唤来刚刚得到喘息,正蹲在地上满脸痛苦地揉着手腕的户房主簿。 “大人。”户房主簿顾不上手腕的酸痛,快步跑了过来。 许奕点了点头吩咐道:“自户房抽调一些人手,随平邑伯的车队,将粮食运往城门粮仓。” 户房主簿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即快速前去抽调人手。 许奕再度唤来壮班班头,一番交代过后。 整个京兆府瞬间陷入远超先前数倍的忙碌之中。 户房抽调走二十余名官吏后。 前方人手短缺,但凡是能够识文断字之人,此时全部上阵! 就连府尉张开源,此时也不得不端坐在一张桌子后,与身旁快班捕快合作着一人清点,一人记录。 当二人身旁堆积过多时。 自会有壮房衙役与壮丁,对照着账本将粮食等物运送到一旁空地。 当货物抵达空地时,便会有库房官吏对照着账本一一核对。 三道工序,每一道都需要人手。 此时的京兆府可谓是全员上任。 就在京兆府官员几乎全军覆没、全部累趴下的时候。 远处缓缓走来数百身着儒衫的学子。 许是那身儒衫的加成。 这群人行走过来的速度要远远高过先前的杨先安。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种思想已然深深刻在每一位百姓的心头。 不一会的功夫。 数百书生便在一身着夫子衫的中年男子带领下走向了许奕。 见数百书生走来,许奕缓缓自书桌旁起身。 待双方距离仅仅只有一步半时。 那中年夫子率先拱手行礼道:“老朽国子监祭酒姚思廉见过京兆尹大人。” 许奕正了正衣衫拱手还礼道:“奕,见过姚先生。” 国子监祭酒,从四品大员,大周朝最高学府的实际执掌者(名义上的执掌者大祭酒,一般由皇帝担任。) 品级不高,但却能直达天听,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小觑这位从四品国子监祭酒。 而这个职位,非品行端正不可担任,非为官清廉不可担任,非大儒名家不可担任。 姚思廉能够担任国子监祭酒已然足以表明其品性。 第八十七章:炼丹 国子监位于皇城边缘,姚思廉能率数百学子赶来。 显然,许奕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然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这种扩散速度,连许奕都未能料到的。 不过。 终究算是一个利好的消息。 长安城百万百姓中,但凡能够走出十分之一捐赠钱粮,便能极大的缓解赈灾粮不足的问题。 对于这一点,许奕自然是喜闻乐见的。 二人互相见礼后。 姚思廉满脸含笑地看向许奕,眼神中有打量,亦有感叹。 不是没有人提起过让百姓捐钱、捐粮的策略。 只不过提出来这种策略之人,无一例外,全部被正德帝打入了天牢。 无他。 大周朝为了应对匈奴人的进攻,已然增加了不少赋税。 正德十五年为了供应漠北大军,正德帝更是一下子增加了十余条赋税。 漠北决战过后,足足过了十二年,这些赋税才缓缓降了下来。 但,也仅仅只是恢复到了正德十五年之前的水准。 这种情况下让百姓捐钱、捐粮,说是自愿。 实际上到了下面郡县定会变成强制。 到了那时候,被逼走投无路的百姓,定会揭竿而起! 正因明白这一点,正德帝才会毫不犹豫地将提出此建议之人打入天牢,且永不启用。 一块功德碑便能让老百姓自发地将家中钱粮捐献出来,这种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姚思廉轻叹一声感慨道:“你做到了无数人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许奕轻笑一声,谦虚道:“姚先生过奖了。” 姚思廉笑了笑越过这个话题,开门见山道:“今日授课之际,忽闻京兆尹壮举,沿途更见百姓蜂拥而至。” “如此众志成城,何愁旱灾不止,老朽不胜感慨,亦愿为赈灾做些绵薄之力。” 姚思廉笑着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数百书生继续说道:“今日,包括老朽在内,皆听从京兆尹吩咐。” 许奕闻言也不推脱,面色一正,面朝姚思廉及其身后数百学子,郑重拱手行礼。 沉声道:“本官代关中数十万百姓,谢过诸位义举!” 数百国子监学子还礼道:“京兆尹大人言重了。” 随着国子监数百学子的加入。 整个京兆府的办事效率瞬间提高了不止一倍。 那些书写的手臂酸痛不已的官吏们也终于得到了一丝放松的机会。 许奕身姿笔直地站在京兆府门前,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项项事务。 初时许奕也曾忙的焦头烂额,期间也出过一两次失误。 好在及时幡然醒悟,更正了过来。 现如今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奕愈发的得心应手起来。 看似只不过是指挥不到千人的官吏与学子。 实际上许奕需要负责的还有数以万计的热心百姓。 清点、登记、核对、入库、出库、百姓情绪的安抚、官吏学子的替换、马车的调度、粮仓的协调。 当真是样样皆学问。 而这次的经历,终将会使许奕获益终身。 就在京兆府门前忙碌的热火朝天之际。 皇城、大道殿内香火袅袅。 正德帝盘膝打坐于一处蒲团之上。 微闭着双眼,缓慢而平稳地呼吸着。 其身旁一头发花白衣着大紫色道袍的男子缓缓敲击着手中的木鱼。 口中不断诵读着经文。 一时间,大道殿内香火袅袅,真音阵阵。 好一派祥和气息。 反观大道殿偏殿中。 六名衣着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盘膝端坐在蒲团之上,面朝偏殿正中心的一座硕大丹炉不断地默诵着旁人听不清的经文。 片刻后。 丹炉内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响。 且声响愈发地响彻起来。 当“砰!”的一声巨响传入大道殿正殿时。 紫色道袍的老道士缓缓将手中的木鱼放置在桌案之上。 满脸虔诚地朝着大殿内供奉的三清雕像跪拜行礼。 而一旁的正德帝,在巨响传来时已然睁开了双眼,起身静静地看着老道士虔诚跪拜。 待老道士跪拜之后。 正德帝急忙询问道:“国师,丹药已成?” 老道士笑而不语,面朝正德帝缓缓行礼,随即迈步走进了偏殿。 正德帝面露急切,急忙快步跟上。 怎料。 正德帝尚未进入炼丹偏殿。 老道士便将其阻拦了下来:“陛下,方才一声巨响,正是丹成时的天降异象。” “陛下固然修道,但根基尚浅,此时若是入了炼丹房,恐会惊到刚刚成型的灵丹。” “还请陛下在此稍待片刻,贫道前去稳固一二。” “待灵丹天成之后,贫道定第一时间呈现给陛下。” 话音落罢。 不待正德帝继续开口。 老道士便缓缓将偏殿房门闭合。 徒留下正德帝焦急地等在殿外。 自旱灾爆发以来,正德帝时常精神恍惚,睡梦中更是时常遭受梦魇。 仿佛有鬼怪按住自己的手脚,遮住自己的双眼一般。 动,动不得,想睁眼,睁不开。 为此,正德帝特意着人寻来了民间道术高人,奉其为国师。 说来也怪,国师到来之后,炼丹数次。正德帝服之,梦魇的次数明显减少。 这不由得让正德帝对国师更加看重。 祭天大典过后,正德帝再度精神恍惚。 几寻丹药,都被老道士以心不诚为由拒绝。 后,正德帝赏赐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珍宝九件。 其本身更是吃斋三日,天不亮便沐浴更衣,前来大道殿虔诚礼拜。 这才感动上天,使得老道士得以重新开坛做法,炼制丹药。 一上午忙碌过去,正德帝腿都酸了,总算是听到了老道士口中的异象。 可现如今,却被挡在门外。 正德帝心中如何能够不着急。 这一刻的他,哪儿还有半点帝王威仪,分明就是一病急乱投医的老人罢了。 就在正德帝逐渐由焦急转为暴躁之际。 大道殿偏殿房门被人从内缓缓打开。 老道士手举着一红木托盘,满脸郑重地走了出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灵丹大成!” 正德帝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大步走向老道士。 双手在即将触碰到托盘上覆盖的黄布时,不由得顿了顿。 与此同时,双手竟紧张的微微颤抖起来。 正德帝颤抖着双手缓缓掀开了黄布,露出其内两颗枣儿般大小的黑色丹药。 那丹药异常的圆润,落在正德帝眼中当真是人世间最美好之物。 正德帝缓缓拿起丹药,面色露出虔诚之色,缓缓端详手中的丹药。 “好好好!当赏!当赏!”正德帝忽然大声叫好,连道当赏。 不待正德帝说出赏赐,大太监詹竹忽然走进了大道殿。 第八十八章:连锁反应(上) 詹竹走进大道殿的一瞬间,见国师满脸郑重,正德帝满脸喜悦。 再一看正德帝手中圆润的丹药。 詹竹急忙顿住脚步,悄悄行至一旁默默等候。 身为正德帝贴身太监,且服侍了正德帝二十余年的詹竹心中非常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尤其是巫蛊之祸前后那几年,正德帝对方外之士格外的崇信。 巫蛊之祸后虽然略有些好转,但今年旱灾之后,正德帝时常梦魇,得方士李少君相助,这才缓解了梦魇。 也正因此,正德帝专程腾出来一间大殿,改名为大道殿。 奉李少君为大周朝国师。 每当正德帝前往大道殿参悟道法之时,他们这些仆从只能静静地在殿门口等候。 非大事,不可入内。 詹竹服侍正德帝二十余年,自然知道怎样既不会惹来正德帝的不快,又不会耽误大事。 詹竹进入大道殿的那一刻,正德帝便已然有些察觉。 自己定下的规矩,正德帝岂会忘记。 但,此时此刻,天大的事,也比不上服用丹药。 正德帝举起手中那颗如枣子般大小,通体异常圆润的丹药。 缓缓将其吞入口中。 “陛下,无根之水。”国师李少君适时地端来一杯清水。 正德帝伸手接过清水,缓缓送到嘴边,丹药经清水的送服,很快便进入肚中。 正德帝微闭着双眼,细细感受片刻。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丹药本身就有一些药效。 当正德帝睁开双眼时,直感觉身上一阵轻松。 正德帝龙心大悦,哈哈大笑道:“好丹药、好丹药,有赏、有赏、重重有赏!” “来人!”正德帝中气十足地吩咐道:“赏赐国师黄金百两,城内三进宅院一套,绫罗绸缎各十匹!” 话音落罢。 李少君不卑不亢地作揖道:“谢陛下恩赐。” 望着李少君不卑不亢的态度,正德帝心中不由得微微点头。 大道殿外。 正德帝收敛了脸上的喜悦,再度恢复成以往那不怒自威的帝王姿态。 “说说吧,什么事情。”正德帝边走边询问道。 詹竹始终落后正德帝一个身位,闻言回答道:“有关于赈灾与六皇子。” “老六?”正德帝顿住了脚步,扭头看向詹竹皱眉道:“他闯祸了?” 在正德帝心中,对于许奕赈灾,也仅仅只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至于赴任三日出效果,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詹竹急忙将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禀报给正德帝。 当正德帝听到赵守吃了一顿酒,收了五百多两银票之后。 正德帝的面色略微有些异常。 但多年养成的帝王心性使得正德帝并未过多的言语。 反而是继续倾听下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不成器的老六赴任三天能捅出来多大的篓子。 当詹竹讲到秦福平走进京兆府时。 正德帝眉头瞬间微皱了起来。 “陛下?”察觉到正德帝面色不对,詹竹急忙询问。 正德帝摆了摆手说道:“继续。” “是。”詹竹点头,继续讲述。 不一会的功夫便将赈灾功德碑的事情说了出来。 闻听此言,正德帝微微点头,并未言语,但其神色悄无声息间竟好了不少。 片刻后。 当听到许奕追问吏房主簿,结果意外得知幕后主使竟是府丞韩同时。 “这韩同,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正德帝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 许奕再如何那也是他的儿子。 皇家之人,什么时候沦落到别人想谋算就谋算的地步了。 詹竹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后来六皇子顺藤摸瓜,自韩同外宅中搜出一万多两金银,美酒名剑、古玩字画,更是装了数口大箱子。” “金银一万多两?古玩字画数口大箱子?”正德帝面色一正继续询问道:“朕记得这韩同今年才上任京兆府府丞一职的吧?” 詹竹点了点头回答道:“今年二月上任。” 正德帝闻言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好啊好,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能贪污如此之多,这韩向荣的儿子当真是好样的。” 正德帝面色一寒询问道:“老六怎么处理的韩同?收入监牢了还是?” 詹竹急忙回答道:“回陛下,六皇子当即拿下韩同的府丞之位,随即以朝堂规矩令秦侍郎将其枭首。” “呵”正德帝冷笑道:“确实该杀!这些贪官污吏吃的是民脂民膏,吸的是我大周朝的鲜血,这种人枭首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来人!”正德帝大吼一声吩咐道:命内阁拟旨,韩向荣教子无方,免其大理寺左少卿之职,贬其为庶人!” “传王成林到御书房见朕!”正德帝面容严肃下令道。 而那王成林赫然便是大周朝刑部尚书。 詹竹心中一颤,心道:“常家休矣。” “继续说。” “遵令。”詹竹急忙回神再度禀报道:“韩同伏法之后,六皇子命人将赈灾功德碑转动,露出其后的赈灾耻辱碑。” “且,将韩同之名,连同贪污银两数目,如数雕刻于耻辱碑上。” “六皇子当众言明,查获赃银将全部用以赈灾。” 正德帝面露思索,片刻后轻笑一声,示意詹竹继续讲述。 詹竹点头道:“此后,六皇子当众兑现承诺,捐赠一千三百六十五两银钱。” 正德帝闻言微微叹息一声感慨道:“倒是难为他了。” 宗正寺幽宁院一年月俸才两百多两,八年时间不吃不喝也才堪堪一千六百两。 这捐赠的一千三百六十五两自然便是许奕的全部家当。 正德帝心中再度叹息一声,随即吩咐道:“继续。” 詹竹心中默记正德帝反应,随即继续说道:“之后,六皇子言语相激,迫使秦侍郎捐赠一千两白银。” 若正德帝没有那一声叹息,没有那一声感慨,詹竹自然不会用言语相激、迫使这等字眼。 见正德帝并未面露不悦。 詹竹心中稍定继续说道:“秦侍郎被迫捐赠之后,当即便要告辞,适时张开源张府尉站了出来,同样捐赠一千两,秦侍郎见此并未过多言语,直接告辞离去。” 正德帝嗤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一个从五品府尉,捐赠金额与正三品左侍郎同等,呵呵。” 第八十九章:连锁反应(下) 詹竹闻言急忙低下头颅佯装并未听到。 察觉到正德帝对许奕态度稍稍改变后,偷偷地给秦福平上眼药这没什么大问题。 日后说不定还能凭此在许奕那儿卖个好。 但若是当着正德帝的面议论朝廷正三品大员,那可就真的是得了失心疯了。 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大周朝哪儿有宦官说话的份? 正德帝沉思片刻,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不一样的韵味。 随即面无表情道:“继续说。” 詹竹急忙点头开口说道:“自张府尉捐赠一千两之后,一衙役上前捐赠二两银子。” “六皇子当即命匠人将那衙役的名字以及捐赠银两数目雕刻于功德碑之上。” “片刻后,又有一普通百姓上前捐赠半石黍米。” “六皇子毫不犹豫,当即命匠人将那百姓之名与那半石黍米雕刻于功德碑上。” “至此,百姓彻底沸腾,一时间捐钱捐粮者不计其数。” “当消息传到皇城之时,据说京兆府门前已经汇聚了数万百姓,京兆府旁的几座粮大仓都已经堆积满了。” “粮食与家禽更是堆积到了月台下方,至于钱财,更是不计其数。” 詹竹话音落罢。 正德帝面无表情,久久未曾言语。 细看之下,那眼神中满满的都是震惊。 京兆府内的粮大仓是不大,可那也能够容纳至少一万五千石的粮食。 若是加上月台上的那些粮食,至少也有两万石。 而两万石粮食完全足够长安城外十余万灾民吃上七八日了! 固然,单单凭借这些粮食仅仅只能维持长安城外灾民七八日的生存。 但,粮食再少那也是粮食!更何况,这些粮食还不用朝廷花费一枚铜板! 且,这还仅仅只是开始! 正德帝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当即下令道:“着人即刻前去京兆府!粮食数目出来之后,第一时间派人禀报!” 詹竹闻言急忙应道:“遵令!” 待詹竹前去吩咐之后。 正德帝于皇宫走道内来回踱步。 时不时顿住脚步沉思一二。 当詹竹返回之后。 正德帝再度下令道:“即刻传六阁大学士前往御书房议事!” 长安城,平康坊,韩家。 两名韩家的家仆时不时地自门内探出脑袋,悄悄撇一眼不远处停放的两辆明显带有刑部标志的马车。 时不时地议论一二这刑部来人究竟是访友还是哪家官老爷又要倒大霉了。 二人殊不知,那其中一辆马车上载着的正是他家二少爷。 韩福平紧皱着眉头端坐在马车之上。 时不时地叹息一声。 哪怕路上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一到韩家门前,那股子刚刚鼓起的勇气,竟不知不觉间全部泄完了。 “这可让我怎么给韩向荣交代啊!”秦福平楠楠一句,随即心中再度怒骂许奕。 就这般,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忽然车厢外传来阵阵马蹄声。 韩福平掀开车窗帘子一角,朝着车厢外望去。 “宫里来人?”韩福平放下车帘楠楠一句,随即整个人趴在的车厢上,侧耳倾听。 不一会儿,车厢外便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 过了一会儿,秦福平明显听到了韩向荣的声音。 “这个时候陛下宣旨韩向荣?”秦福平心中暗道:“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今日上午韩同刚刚伏法,下午皇宫内便派人前来传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秦福平不由得屏息凝神,更加专注于偷听。 果不其然。 车厢外很快便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 韩同贪污一事,陛下已然知晓,韩向荣被罢官,且贬为庶人。 待传旨太监走后。 韩福平斜靠在车厢旁,双目无神,口中喃喃自语着:“贬为庶人、贬为庶人、贬为庶人。” 官吏若仅仅是被罢官,这并不算什么天大的事情。 被罢官有时候仅仅只是一时的,用不了多久,当皇帝需要时,还会重新启用。 一些清流甚至以顶撞皇帝,被罢官贬职为荣。 可贬为庶人却不一样了。 一旦被贬为庶人,此人官途几乎全废。 这种惩罚不可谓不严重。 片刻后。 秦福平面色大变,捂着疯狂跳动的胸口不敢置信道:“要变天了!” 若是将今日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联系在一起。 那结果 秦福平连连摇头,快速敲了敲车厢沉声道:“走!” 车夫疑惑道:“大人,那韩同的尸首。” “让衙役丢在韩家门前即可。”秦福平随即再度催促道:“快走!” 韩家正门前。 韩向荣双目无神地举着手中的圣旨。 满脸皆是呆滞。 好端端的次子说没就没了,这倒也不算什么。 自己好不容易爬到了正四品大理寺左少卿的位置上。 眼看着用不了几年,大理寺卿便该退下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自己被罢官了,若仅仅只是罢官也就算了,还被正德帝贬为了庶人。 这 这 这可让韩向荣如何接受得了! 就在韩向荣双目失神,身旁仆从不知该如何安抚之际。 原本停滞不动的两辆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只不过两辆马车行走的方向完全相反。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韩向荣身旁。 两名衙役自马车上跳了下来,随即便从马车内抬出一具白布包裹的尸体。 那白布下的尸体明显分成两半。 将韩同尸首抬下之后,两名衙役一言不发,快速跳上马车,马车飞快驶离韩家正门。 韩向荣呆呆地望着那白布下明显分成两截的轮廓。 眼角不由得流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也不知是为死去的韩同所留,还是为自己官途断绝而留。 忽然。 韩向荣眼神一黯,重重地朝着身后倒去。 “老爷!” “老爷!” 两名仆从瞬间慌了神,一人急忙上前搀扶住韩向荣,使其不至于摔倒在地面上。 与此同时,不由得连连晃动韩向荣,边晃动边大声喊着老爷。 另一人则飞快朝着府内奔去,欲要寻府内大夫前来。 当大夫赶到后。 几针下去,没一会的功夫韩向荣便醒了过来。 “快去东宫詹事府寻二爷归家!”苏醒之后,韩向荣当即大声喊道。 与此同时韩向荣心中不断地自我安慰道:“兴荣在太子手下当差,应当没事,应当没事。” 第九十章: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黄昏时分。 落日的余晖洒照在长安城上空。 犹如为这座历经了千年风霜的古城披上了一层暖黄色柔和的轻纱。 姚思廉丝毫不顾及祭酒形象,大大咧咧的坐在京兆府正门前的台阶上。 边缓缓揉着酸痛的手腕,边自嘲般喃喃自语道:“老了,不服老不行啊。” 言罢。 姚思廉看向正前方那道身姿笔直的背影,眼神中不由得闪过无尽的感慨。 这一日,他亲眼见证了许奕从生疏到熟练,再到最后的如臂驱使。 期间,许奕也曾犯过不少的错误。 可不待旁人提醒,许奕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反应过来,且毫无心理负担的朝着众人认错,并迅速改正。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望着许奕挺拔的背影,姚思廉心中默默感慨道。 许奕受巫蛊之祸牵连,被软禁在宗正寺八年的事情,但凡老牌权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可偏偏,这种处境之下,许奕还能养出这等心性。 这如何不让姚思廉心中感慨。 这样的人,若是就这般死了,当真是人世间一大憾事。 姚思廉叹息一声,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京兆尹。”姚思廉轻唤一声,见许奕回头,连连摆手道:“来来来。” 许奕缓缓走向姚思廉笑问道:“姚先生唤某何事?” 姚思廉并未回答,反而是以袖摆拍了拍身旁台阶缓缓开口说道:“来,坐。” 许奕望了一眼井然有序的官吏、学子以及组成长龙的百姓。 随即缓缓坐在姚思廉身旁的台阶之上。 “姚先生有何指教,奕,洗耳恭听。”落座之后,许奕面色郑重起来。 这一日下来,姚思廉在观察许奕,许奕同样也在观察姚思廉。 一日观察下来,许奕在姚思廉身上并未发现丝毫世家、官僚的影子。 相反,姚思廉给他的感觉,就是一好为人师的老夫子形象。 且这位老夫子眼中有国,心中有百姓。 姚思廉扭头看向身旁的许奕,面色逐渐的严肃起来。 许奕心中清楚,姚思廉如此姿态,定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 许奕摆正姿态,做洗耳恭听状。 见此,姚思廉不由得微微点头。 姚思廉指了指不远处密密麻麻的石碑缓缓明知故问道:“京兆尹,你可知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 许奕心中一愣,随即顺着姚思廉的手指看向不远处那密密麻麻的石碑。 正对着二人的那些石碑,无一例外皆是背面,也就是所谓的赈灾耻辱碑。 许奕点了点头回答道:“我知道。” 至于知道什么,许奕并未明言。 这一次愣了一瞬的人换成了姚思廉。 姚思廉回过神来叹息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般去做,这么做的后果你可想过?” 许奕看向一脸叹息的姚思廉笑而不语。 不回答,有时候便是最好的回答。 无言,却胜似人世间一切言语。 姚思廉重重一叹,满脸凝重道:“你可想好了,只要耻辱碑存在一日,你与那些世家便一日不死不休。” 如果仅仅只是一面耻辱碑,倒也算不得什么。 偏偏,今日有一人以性命为代价,上了那耻辱碑,且那人还是韩向荣的次子。 韩家固然不算什么庞然大物,但在长安城也算是一真真正正的世家。 这种世家可不是刘家那只有两三个县令的伪世家可以比拟的。 今日韩家子弟以性命为代价上了耻辱榜。 来日呢? 又会是哪家子弟以性命为代价上了那足可以使整个家族蒙羞的耻辱榜? 这无疑是在赤露露地朝着那些世家大族宣战! 许奕笑了笑,眼神看向那无比空旷的赈灾耻辱碑,并未言语。 此时,暖黄色柔和的光芒恰恰洒照在许奕脸上。 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名为功德的金身。 姚思廉静静地望着满脸浅笑的许奕,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本想劝说许奕舍弃耻辱碑,仅仅只保留功德碑的姚思廉,这一刻悄无声息地将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语吞没在了心中。 许奕的态度,便是最好的回答。 姚思廉何尝不知道若想赈灾,必先惩贪。 可这惩贪,又岂是口头说说这般简单。 正因为见得多了,方才明白其中坚信。 正因为年龄大了,方才明白许奕的这份难得可贵。 一时间,二人陷入到长久的沉默之中。 姚思廉不知道的是,此事,许奕根本就得选择! 赈灾有可能会死。 但不赈灾则一定会死! 自走出幽宁院的那一刻,许奕便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不允许自己后退半步!亦或者可以理解为他根本就没有了退路。 想要活着,就必须一步步向前!向前!还是向前!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姚思廉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许奕,心中重重一叹。 不知为何,今日的叹息远超先前数年。 这样具有可塑性的年轻人,有着难得可贵之心的年轻人。 若是就这般死了?岂不是人世间一大憾事? 姚思廉缓缓看向正前方那数不清的百姓,以及他们手中那极有可能是省吃俭用省下来的粮食。 他们,真的只是为了上那赈灾功德榜吗? 姚思廉心中不断自问,但,根本就没有办法自我解答。 随即,姚思廉看向那一个个但凡有一丁点空隙,便飞快揉着手腕的国子监学子。 每当新的数量清点出来,那些学子无论手臂多么的酸痛,都会毫不犹豫的立马提笔书写。 身受罪,心无悔。 望着眼前这一幕幕发生在京兆府门前的人间真实。 姚思廉缓缓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 姚思廉睁开双眼,眼神中一片决绝与坚定。 “许奕。”姚思廉第一次直面称呼许奕的名字。 待许奕回头看向他时。 姚思廉从腰间解下一方小印,郑重地将其放在许奕手中。 随即缓缓起身,面色郑重地面朝许奕。 缓缓拱手,朝着许奕深深地一拜。 这一拜,姚思廉拜的毫无心理负担。 这一拜,姚思廉拜的心甘情愿。 第九十一章:理想传承 “姚先生折煞小子了。”来不及细想,许奕急忙起身避开了姚思廉深拜大礼。 姚思廉缓缓起身满脸郑重道:“这一拜,是老朽替关中数十万百姓所拜。” “拜的是京兆尹心中那一份为民之心。” “这一拜,是老朽替三十年前的自己所败。” “拜的是京兆尹做了老朽这一辈子想做,却又不敢轻易去尝试的事情。” 话音落罢。 姚思廉深深地看向许奕,眼神中满是决绝与坚定。 皇子之身尚且如此,他一个迟暮老人,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许奕看向手中那方小印。 那印章,赫然便是国子监祭酒大印! 持此印,入国子监将如履平地。 持此印,若有需要,国子监大半师生皆会挺身而出。 当然,挺身而出的前提是不牵扯师生自家利益,且所行之事占据大义。 固然有着许许多多的限制,但姚思廉这个时候托付祭酒大印,其用意不言而喻。 “收下吧,老朽就是一教书匠,能做的事情有限。”姚思廉拱了拱手郑重道:“但,老朽亦想为这关中数十万的灾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许奕点点头,郑重地将祭酒大印收入袖摆中。 随即正了正衣衫,缓缓拱手朝着姚思廉重重一拜。 “这一拜,是奕替那些游离在死亡边缘的关中灾民所拜。” “今日先生将祭酒大印托付与奕,奕自不会让此印蒙羞,更不会辜负先生所望。” 姚思廉轻抚胡须,满脸笑容地受了许奕这一拜。 眼神中满满的全是欣慰。 二人先后重礼深拜的这一幕。 深深地刻在那些国子监学子心头,超半数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国子监学子,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 他们,仿佛见证了一场关于理想的传承一般,简陋但却不缺肃穆与庄严。 直让人心中升起万丈豪迈,恨不得站在那儿替许奕完成这场理想传承一般。 时间一点点过去。 渐渐地,天色彻底的昏暗了下来。 京兆府门前的长龙已然消失不见。 忙碌完了吗? 自然没有。 只不过是因夜幕降临,百姓不得不散去罢了。 至于原因。 很简单,旱灾爆发后,为了长安城治安稳固,朝廷再度提前了宵禁罢了。 以往的长安城,三更宵禁,五更重启,俨然是一座不夜城。 而现在,归根结底,还是旱灾闹得。 京兆府门前此时横七竖八地躺了满满一地的官吏与学子。 不是他们非要等到宵禁之后才回去。 着实是没了力气。 许奕与姚思廉二人分别瘫坐在京兆府正门前。 缓缓地揉着酸痛的手臂。 收下祭酒印之后,为了赶在夜幕彻底降临前多接收一些粮食。 京兆府自上而下,可谓是全员出动。 就在众人身心疲倦之际。 赵守迈着阑珊的步伐缓缓自京兆府内走出。 “六爷。”赵守声音沙哑道:“庖厨做好饭菜了。” 许奕的嗓音同样无比的沙哑:“端上来,让大伙吃完歇息会儿就赶紧回去吧。” 赵守点了点头,再度迈步折返了回去。 不一会的功夫。 数辆马车自京兆府内缓缓驶来。 浓浓的粥饭香气瞬间勾起了无数道咕咕声。 许奕缓缓站起身,看向眼前那躺了一地的官吏与学子。 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诸位,冬日严寒,莫要再躺着了。” “本官略备了一些粗茶淡饭,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话音落罢。 庖厨们自马车上搬下来一桶桶煮好的粥饭,以及一筐筐冒着滚滚热气的饼子。 至于菜,则是一盆盆不见丝毫热气的咸菜疙瘩。 当真是粗茶淡饭。 但此时的众人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哪儿还管饭菜丰盛不丰盛? 一个个艰难地爬起身,朝着庖厨走去。 许奕伸手指了指地上叮嘱道:“将他们唤醒,再睡下去恐怕会出大事。” 此时地上仍有大半之人累的陷入了昏睡之中。 好在,并未有人真正出事。 片刻后。 姚思廉端着粗瓷大碗坐在了许奕身旁。 望着一口稀粥一口饼子的许奕笑道:“老朽当真好多年没有喝过如此香醇的粥饭了。” “还有这饼子,格外的香甜。”姚思廉言罢,大口咬了一口饼子。 许奕笑了笑开口说道:“姚先生不嫌弃饭菜简陋就好。” 姚思廉毫不顾忌形象犹如老农一般转着粗瓷大碗猛地大喝一口。 待粥饭入肚之后,姚思廉伸手指了指吃的格外香甜的国子监学子。 开口说道:“嫌弃什么,你看看他们,吃的多开心啊。” “京兆尹有心了啊。”姚思廉感慨道:“若是京兆尹今日好酒好菜招呼,信不信明日便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继续前来?” “信。”许奕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 这一日下来,即使再苦再累,许奕也没有从这些学子口中听到哪怕一声抱怨。 这些年轻人心中还有理想。 能够从大周朝五湖四海走进国子监这座最高学府的人。 哪一个不是各自家乡的天之骄子? 待他们踏入仕途之后会如何许奕不敢妄自猜测。 但这一刻的他们心中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 这是他们的理想,也是他们的梦想。 许奕若是敢拿着百姓的善款来款待他们。 非但不会落下一丝丝的好处,反而会惹来无数学子的痛骂与联名弹劾。 眼见许奕回答的极其痛快。 姚思廉不由得有些气短。 那无数即将脱口而出的教导话语堵在心中,直憋得他满脸通红。 “呼~!”姚思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闷头吃饭,不再搭理许奕。 察觉到异常的许奕错愕了一下。 转瞬间想明原由后,许奕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姚先生,稍后用过晚饭,我调集一些马车与衙役将您与众学子送回国子监。”许奕心中叹息一声,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哦!”姚思廉头也不抬,仅仅只是哦了一声。 许奕望着还在生闷气的姚思廉,一时间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能想到,堂堂正四品大员、国子监祭酒,私下里竟会是这么一副老小孩模样。 第九十二章:夜深了 入夜。 忙碌了整整一日的京兆府终究还是随着夜幕降临陷入了一片安静与祥和之中。 京兆府大堂内。 许奕端坐于书案之后,借助着油灯的光芒,一手持账本,一手持狼毫,缓缓地在纸张上写写画画着。 片刻后。 许奕放下最后一本账册,丢掉手中的狼毫笔。 双手交叉放置于脑后,整个人缓缓靠在太师椅上。 “若是一切如常,这些善款当能维持整个关中灾民五日温饱。” 许奕望着书案上那写满了完全迥异于这个时代的数字,微微叹息一声。 仅仅只能维持整个关中灾民五日温饱,这对于整个赈灾只能算作是杯水车薪。 且,一切还需要建立在无人捣乱的情况下。 就在许奕陷入沉思之际。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是问心首领。 此时的问心首领不知为何再一次更换了身上的衣衫。 “小主人。”问心首领拱手行礼随即禀报道:“半个时辰前,王家老爷子苏醒了一刻钟,简单用了些饭食,随后再度陷入沉睡中。” 本想起身的许奕在听到最后一句话后,直接再度瘫坐在太师椅上。 “请过大夫了?”许奕嗓音沙哑道。 问心首领抱拳道:“保和堂的曹大夫去看过了,并无大碍,多加歇息便能恢复正常。” 许奕微微点头,无非是一晚上的等待罢了,他能等。 忽然。 许奕眉头微皱询问道:“今日王家附近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问心首领皱眉沉思。 片刻后。 问心首领回答道:“并未察觉到异常。” 许奕眉头微松,随即继续询问道:“现在有多少问心守在王家?” 问心首领毫不犹豫道:“还是小主人您上次吩咐的十人。白日五人,夜间五人。” 许奕皱眉沉思片刻。 缓缓开口说道:“今夜调集所有问心前往王家严阵以待。” 问心首领闻言面露愕然,急忙询问道:“将所有问心全部调走,那小主人这儿怎么办?” 许奕缓缓起身沉声道:“我与你们同去。” 诚如姚思廉所说,许奕今日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朝着那些世家大族宣战。 这一日,若是按照许奕原本的计划,应当会在十余日后。 但,没办法,形势所迫。 一旦宣战,双方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连刘家那等伪世家都能知晓周启平与王家的关系,且能猜测出周启平定然在王家留下了什么‘东西。’ 那些真正的世家豪门岂会不知晓? 之前放纵刘家对付王家便已然是他们的态度。 只不过,当时的王家纵使真有周启平留下的‘东西’也不可能撼动他们的地位。 也正因此,他们对王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太过于上心。 而现在则不然,现在出了一个足可以威胁到他们自身地位的许奕。 这个时候他们即使再自信满满也不能会继续放纵王家存活于这个世上。 还有一点许奕没有言明。 那便是,若事情真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那些世家豪门说不定会直接朝着他这个六皇子动手。 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当有人能够切切实实的威胁到世家豪门的根基时。 总会有一些人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 问心首领见许奕面色凝重,急忙点头道:“遵令!”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快步走出京兆府大堂。 许奕望着问心首领渐渐消失的身影,重重叹息一声。 随即头也不回的朝着内宅走去。 “六爷。”刚一到内宅,赵守便端着一碗莲子银耳羹走了过来开口说道:“六爷,喝点银耳莲子羹再歇息吧。” 许奕看向赵守手中那碗具有养心安神、促进睡眠的莲子银耳羹微微摇头。 随即吩咐道:“换一身黑衣,带好兵刃,稍后随我出去。” 赵守不知要去往何处,但见许奕面色凝重,丝毫不曾犹豫,直接回答道:“遵令!” 许奕点点头,随即迈步走进卧房。 自卧房取出一捆细小丝线。 随即缓缓将正门关闭。 趁着油灯的光芒,将一根细丝线轻轻地绑在正门之后。 今夜若是有人闯入许奕卧房,那么这根细小丝线,势必会悄无声息间脱离原本的位置。 随后。 许奕故伎重施,在卧房门后同样绑了一根细丝线。 做完这一切之后。 许奕熄灭油灯,自窗台跳出房间。 最后,在窗台内部再度故技重施。 待一切做完之后,这才轻轻闭合窗台。 这一切,只不过是想试探试探那些世家,看看他们的胆子现在大到了什么程度。 试探出结果后,许奕方才好制定下一步更符合实际的计划。 做完这一切后。 许奕站立在内宅中趁着等待赵守的时间。 脑海疯狂地查漏补缺。 受限于今日的特殊性,京兆府内的官吏们至少有大半没有回家。 有他们在,纵使京兆府出现什么意外,也能够很好地解决。 现如今,三班六房包括众多衙役可谓是与许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不能完全信任,但也无需太过于担忧。 片刻后。 许奕缓缓活动了活动麻木的身躯。 恰逢此时,一身黑衣的赵守腰间悬挂宝刀缓缓走出了厢房。 “六爷。”赵守默默站立在许奕身后询问道:“怎么去?” 赵守没有问去哪儿,对于他来说,只要是和许奕一起,刀山火海皆毫无畏惧。 许奕看了一眼漆黑的夜色轻笑道:“翻墙。” 话音落罢。 许奕快步走向围墙,距离围墙三五步时,猛地加速,随即三步并作两步,纵身一跃翻上了围墙。 当主仆二人刚刚落地之际。 不远处,等待多时的问心首领快速走了上来。 “都安排好了。”问心首领抱拳轻声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低声道:“走。” 顷刻间一行三人快速融入浓浓夜色之中。 不远处。 数十道身着与问心首领同样黑衣的问心,此刻正随着三人的步伐缓缓前行着。 一行人穿街过巷,行走在人烟稀少的长安城街道上,每当巡逻士卒出现时。 一行人总能提前预料并避开。 一时间众人当真犹如进入了无人之地一般。 随着时间的推移。 夜色好似更深了。 第九十三章:这般坦诚? 月黑风高。 最是杀人好时候。 许奕一行人融身于浓浓夜色中。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一行人远离了京兆府,开始了穿街走巷。 街道旁一些大户人家门前悬挂的大红灯笼为众人照亮了前行道路的同时。 也为一行人增加了数倍暴露的风险。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当一行人刚刚走进王家所在的街道时。 三人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哨音。 赵守面色一变,刚想拔刀戒备。 然而,赵守刚刚有所动作,右手便被许奕一把按住。 “是问心。”许奕低声道。 赵守闻言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许奕放开赵守手掌,看向身旁的问心首领。 问心首领点了点头,将手指放在嘴边,轻轻吹响。 不一会儿的功夫。 街道两旁的围墙上,跳下来两道黑色身影。 “问心拜见小主人。”二人凑上前来低声见礼。 许奕微微摆手,轻声询问道:“可有异常?” 问心回答道:“并无。” 此时刚刚亥时(相当于后世晚上九点钟。) 若是真想刺杀,一般会出现在子夜时分。 但不知为何,今夜的许奕心神格外地不宁。 总感觉好像今夜要出什么大事一般。 就连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的大红灯笼。 落在许奕眼中,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喜庆,反而充满了阴森之感。 那微微泛着的红光,落在许奕眼中更是犹如一片猩红的血色一般。 许奕深呼吸数次,努力放空自己的内心。 在两名问心的带领下,一行人缓缓走进了王家大院。 刚一进入王家大院。 许奕的眉头便不由得紧锁起来。 低声询问道:“王家之人还未睡下?” 若是按照这个时代正常的作息,王家之人应当已然陷入沉睡才对。 引路问心低声回答道:“方才王家老爷子又醒了,王家之人这才汇聚一堂。” “若是以往,主屋内只会留下一两人守夜。” 大夫不是神,他们也只能给出一个大概苏醒的时间。 许奕微微点头,沉思片刻缓缓朝着主屋走去。 临近主屋时,许奕不由得加重了脚步。 当脚步声传入主屋后。 主屋内瞬间鸦雀无声起来。 “谁!” 伴随着一声质问,主卧房内的烛光被人熄灭。 顷刻间,整个主屋内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 “现任京兆尹、朝廷赈灾总指挥使!”许奕站在门外轻声回答道。 许奕从未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因为,这毫无意义。 且,还容易节外生枝、造成误会。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京兆尹会深夜来访之际。 主屋内,王秋瑾猛然发觉,门外之人的声音略有些熟悉。 细细回想,王秋瑾脑海中忽然浮现一身着黑色蟒袍,身姿笔直的身影。 ‘是那人。’王秋瑾心中楠楠一句。 随即试探着询问道:“门外之人可是皇家之人?” 自那日过后,王秋瑾为了弄明白许奕的真实身份,只能从衣衫上入手。 无他,许奕那日所穿蟒袍格外的显眼。 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多久王秋瑾便在一本书籍上寻到了答案。 实际上,若是王家没有没落,王秋瑾当日便能知晓许奕的真实身份。 只可惜,王家早已没落,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为王秋瑾介绍皇家朝服各个图案所代表的的身份。 许奕轻笑道:“王姑娘好记性。” 话音落罢。 王家主卧房内瞬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 不一会儿的功夫。 王家主卧房再度点燃了烛火。 王家长子王文清、王家次子王文廉快速自主卧房走出。 见门口之人果真衣着一件墨玉色蟒袍。 且腰间悬挂着两枚官印。 瞬间不敢怠慢,急忙拱手行礼道:“正德二十一年举人王文清拜见皇京兆尹大人。” :“正德二十七年举人王文廉拜见京兆尹大人。” 许奕微微摆手平静道:“两位无需多礼。” 待二人惶恐地起身后。 许奕平静道:“王老爷子可曾睡下?” 王文清不明所以,但仍不敢怠慢,急忙回答道:“家父尚未睡下。” “本官有要事与王老爷子相商,不知可否方便?”许奕再度询问道。 现如今天色尚早,许奕至少还有一两个时辰的时间。 与其让时间白白浪费,莫不如提前见见这位王老爷子。 若能达到目的则最好,若不能,也可先行埋下种子。 王文清、王文廉二人对视一眼。 王文清随即开口说道:“京兆尹大人请。” 许奕微微点头,随着王文清二人迈步走进了主卧房。 主卧房外间。 随着许奕的到来,王家女眷行礼过后,便主动离开了主卧房。 王秋瑾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留在房间里。 只不过,王秋瑾望向许奕的目光中仍带着浓浓的戒备。 一个皇子,且还是京兆尹外加赈灾总指挥使的身份。 这是何等的高贵? 若是没有所图,岂会两次光临一个没落的王家? 第一次在最危难关头,救王家于水火。 第二次更是深夜来访。 若说这背后没有目的,打死王秋瑾她都不带信的。 甚至于许奕来此的目的,王秋瑾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只不过,就是不知这位京兆尹大人到底打算如何达成目的? 若是好商好量,还则罢了。 若是强取豪夺,甚至于威逼利诱。 那么,莫说是京兆尹、皇子、外加赈灾总指挥使的身份。 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行。 许奕走进主卧房内间。 那王老爷子早已脸色苍白地端坐在床榻边。 见许奕进来,艰难地站起身。 面朝许奕恭敬行礼道:“老朽王忠山,谢过京兆尹大人救命之恩。” 话音落罢。 王老爷子身躯微微颤抖。 眼看王老爷子体力不支。 不待王家之人反应。 许奕急忙上前搀扶着王老爷子坐在床榻之上。 随即开口安抚道:“举手之劳罢了,更何况,某亦有所图。” 话音落罢。 主卧房内一片死寂。 王秋瑾睁大了双眼,错愕地看向许奕。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城府深不见底的男子,这一刻竟会这般坦诚。 求一个不那么落魄的开端 又到了上架的日子了。 即将又有一批读者将要离我而去。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将要再度雪上加霜。 但没关系,如果缘分到了,你我还会重逢。 到了那时,希望你我还能互道一声安好。 上本书2021年11月14日发书,2022年1月1号上架,首订六十三。 截止到今年的七月六号,一共更新了1196万字,均订255。 嗯,大家没看错,扑了,脸朝地扑的。 今年的四五六三个月,稿费连最低纳税额都未曾达到。(稿费800及以上缴税。) 天知道,看到稿费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是何等的复杂。 这本书构思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大纲、章纲写了近万字。 本以为能有一个不错的开端。 现如今看来,终究还是跟不上时代了。 截止发文,本书收藏刚刚2646。 甘心吗? 不甘心啊! 可,终究还是再度扑街了! 写完这个故事,我想,我也应该学着去迎合市场了。 但,在那之前,最后放手一搏吧。 管他前面是风平浪静,还是惊涛骇浪! 本书将于今晚凌晨上架vip章节。(2022年7月15日00:00) vip章节会在00:05分前后发布。 上架首日五更,过万字。 诚意不可谓不足,恳求看到此处的朋友们,能够贡献个首订。 让我看起来没那么的落魄。 订阅成绩,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一本书的命运。 若有可能,我真的真的不想切书。 哪怕每个月能够达到缴税额,也行 切书时的那种心情,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痛,真的很痛。 “呼~!” 说一下加更吧。 上架后每天保底两更四千字,更新时间还是凌晨。 经常性会爆发一下,更新六到八千字,爆发的更新会在中午时分发出。 如果首订到一百,每增加五十个,加更一章。 如果均订能到一百,每增加五十均订,加更一章。(长期有效。) 如果有一万点币打赏,加更一章。(累计。) 如果月票投票超过一百,加更一章,(当月每超过一百加更一次。) 如果有盟主大人降临,加更十章(两万字。) 如果有白银盟大人降临,加更五十章!(或者日万十天!) 如果有黄金盟大人降临,加更一百章!(或者日万一个月!) 最后,真诚的向上本书坚持到最后的书友们诚恳的道歉。 对不起,上本书,最后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对不起。 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不离不弃,感谢你们还愿意来新书捧场。 跪谢、跪谢、只能跪谢了。 感谢这本书始终不离不弃的书友们,感谢你们的打赏、月票、推荐票。 大恩不言谢,只要你们还在,哪怕稿费跌破八百,我也会咬着牙再坚持三个月!争取给大家一个稍微满意的结局! 感谢那些即将离我而去的书友们,感谢你们这一路的相伴。 希望,我们可以有缘再见。 感谢我的编辑大大茄子,在明知我扑了的情况下,仍愿意一次一次将我从地上拉起来。 可惜,是我不争气。 “呼~!” 就说这么多吧。 今晚更新第二卷【斩渊破晓】希望我们能同许奕一般,手持一把斩渊刀!斩破世间一切深渊! 迎接黎明破晓的到来! 抱拳! 第九十四章:形势(求订阅) 夜色浓浓。 整个王家大院唯独只有主卧房尚未被黑暗彻底包裹。 暖黄色的烛光下。\/手\/机\/版\/首\/发\/更\/新~~ 数道身影犹如被妖魔施展了定身术一般,一动不动地定格在烛光下。 所有人都知道许奕前来定有所图。 但,谁都未能料到此刻的许奕竟会这般的坦诚。 王老爷子目光闪烁几下,随即抬头看向王家长子吩咐道:“文清,还不快给京兆尹大人看座。” 回过神来的王文清点了点头,随即便要拉着自家女儿走出主卧房。 怎料。 一拉之下,王秋瑾竟纹丝不动。 王文清眼神微微左右转动,但王秋瑾好似完全没看到一般。 依旧稳稳地站在王老爷子身旁。 王文清无奈。 心中重重地叹息一声,随即快步走了出去。 许奕心中一笑,并未理会王家之人的小动作。 他既然选择了坦诚布公,自然便不会允许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 自王文清走出主卧房后。 主卧房内便再度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王秋瑾时不时看向许奕三人的目光中充满了戒备之色。 她心中明白,眼前这个男人,要远远比刘家所有人都要难缠。 反观王老爷子,在吩咐完长子之后,便一直低垂着脑袋,好似极度困乏一般。 实则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眼前这个男人,看似不显山不显水,却早已将王家所有退路全部算计到了。 门外自报家门,进门坦诚布公,王文清外出之时,毫无反应。 越想,王老爷子心中便越是沉重。 对付刘家之人,他可以选择刚硬。 因为他知道,刘家再猖狂,也不敢在长安城行灭门之事。 但眼前这个男人则不同。 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在一定程度上是允许其犯下大错,且仍能安然无恙的。 好大一会儿功夫。 王文清搬着一把太师椅缓缓走进了主卧房。 许奕轻笑着道谢一声,伸手接过太师椅。 将太师椅随手一放,那太师椅距离床榻之间,不多不少,刚刚一步半。 如果说坦诚布公,默许王家的小动作是紧。 那么,现在主动将距离拉开便是松。 一松一紧之间的尺度,被此刻的许奕拿捏得死死的。 果不其然。 见许奕将距离拉开。 包括王老爷子在内的王家四人,面上皆闪过一丝放松。 王老爷子拱了拱手询问道:“不知京兆尹大人方才所言目的究竟为何?” 许奕轻笑道:“万民书。” “万民书?”王老爷子错愕道。 难道不应该是为了周启平留下的遗物吗? 错愕的不单单是王老爷子一人,整个王家四人闻言后再度集体错愕。 尤其是王秋瑾,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去看,都看不透眼前这个身着蟒袍的年轻男子。 “正是万民书。”许奕点了点头随即解释道:“本官上任之前,便已然通过旁人知晓了三任京兆尹赈灾时的区别。” “以及三任京兆尹最后的下场。” “这三人中,前两任京兆尹只能说是罪有应得。” “唯独周启平周大人一案,处处透露着诡异。” 许奕看向沉默的王老爷子继续说道:“后来本官多方打听之下,愈发感觉那三箱黄金太过于蹊跷。” “恰逢此时,听闻了王老爷子曾组织百姓书写万民书,欲要为周大人击鼓鸣冤。” “这才有了后来解王家之围的那一幕。” 话音落罢。 王老爷子抬起头看向。(下一页更精彩!) 许奕沉声询问道:“京兆尹大人觉得我那不成器的学生是被人陷害的?” “是不是被人陷害,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本官不好擅下结论。”许奕话音一转询问道:“敢问王老爷子,可曾真的组织百姓写过万民书。”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的,也根本隐瞒不了。 王老爷子微微点头,回答道:“写过。” 许奕再度询问道:“可否让本官一观?” “这有什么能不能的。”王老爷子叹息一声,随即唤来自家长子,低声吩咐几句。 不一会儿的功夫。 王文清双手捧着一简易木盒走了进来。 许奕起身接过木盒。 将其缓缓打开,木盒虽简陋,但其内的卷轴却以油纸包裹。 由此可见王老爷子对此物的重视程度。 许奕取出木盒内的卷轴,将其交由问心首领与赵守。 随即吩咐二人将其展开。 随着卷轴缓缓展开。 其上一个个或工整、或横七竖八的人名以及那数不清的红色指印,缓缓浮现在许奕面前。 名为万民书,但其上的名字与指印又何止过万。 “收起来吧。”许奕轻声吩咐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将卷轴封上油纸,重新放回木盒之中,将其再度物归原主。\/手\/机\/版\/无\/错\/首\/发~~ “可惜了。”王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悲痛,低声喃喃道:“此物若是能够早一点呈上去,说不定我那不成器的学生还会有一线生机。” 许奕缓缓入座平静道:“不会的,有些人是不希望看到周大人活下来的。” “不过。”许奕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此物倒是有可能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些话,许奕未曾明说。 但王老爷子心中却犹如明镜一般。 单单凭借一本万民书,便想压死那些幕后黑手,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 就算再加上那些罪证,也不可能威胁到那些幕后之人。 无他。 王家无权无势,如何上达天听? 就连万民书,也只不过是王老爷子一厢情愿罢了。 王老爷子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不过是不愿承认罢了。 若非如此,为何偏偏以油纸包裹那万民书? 王老爷子叹息一声,缓缓抬起头看向眼前一脸平静的许奕。 皇家之人,现任京兆尹,朝廷赈灾总指挥使。 身份、地位倒是足够了。 但,此人真的可以完全信任? 谁又来保证,眼前这人和那些幕后之人不是一伙儿的? 王老爷子深深地看了一眼许奕,随即再度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奕端坐于太师椅上,脸色依旧平静。 任由王老爷子内心反复衡量。 若是真想为周启平报仇,摆在王老爷子面前的便只有一条路。 那便是选择相信他。 除此之外,再无他选。。 第九十五章:莫不是投错胎了?(二更求订阅)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王家主卧房内,除了数道微小的呼吸声外,便再无其他声响。 王老爷子坐在床榻上,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奕端坐在太师椅上,眼观鼻、鼻观心,使人无法通过神色看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问心首领与赵守此时俨然如同雕像一般,站在许奕身后一动不动。 王秋瑾看看这个,望望那个。 时不时地看向自家父亲,眼神中好似有询问一般。 王秋瑾是聪明,可终究是未曾经历过红尘洗礼。 只能感觉到主卧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又岂会知道,此时她家爷爷与许奕的博弈,早已落入下风。 片刻后。 王老爷子内心叹息一声,缓缓抬起头试探道:“若是我将此物交给京兆尹大人,京兆尹大人会如何去做?” 说着,王老爷子伸手指了指王文清怀中的木盒。 许奕轻笑一声,缓缓解下腰间佩戴着的两枚官印。 将其郑重地交到王老爷子手中。 随即答非所问道:“今日本官于京兆府门前立下两面石碑。” “其一为赈灾功德碑,入榜者两万七千六百九十二人。” “其二为赈灾耻辱碑,入榜者一人。” “那人便是被本官人赃俱获的京兆府府丞韩同。” 忽然。 许奕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补充道:“那韩同,便是当今大理寺左少卿韩向荣的次子,正德二十七年二甲进士出身。” “下令请他上榜之人是本官,真正动手之人却是刑部侍郎。” 可怜的秦福平,再度被许奕当枪使了一回。 只不过,这次许奕并未提及秦福平的名字,反而是用了刑部侍郎这个模棱两可的字眼。 非是许奕不愿意点他名,而是许奕不知秦福平在百姓心中口碑如何。 若是差,那岂不是自找麻烦。\/手\/机\/版\/首\/发\/更\/新~~ 许奕话音刚刚落罢。 王家众人便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赈灾功德碑如何,他们并不关心。 此刻他们真正关心的是那赈灾耻辱碑。 当朝大理寺左少卿的儿子,正德二十七年的二甲进士,京兆府的府丞,说杀就杀了? 动手之人还是刑部侍郎? 这是杀鸡用牛刀?还是眼前这人的权势已经大到可以指使正三品的朝廷大员了? 杀完之后,还将那韩同的名字刻在赈灾耻辱碑上。 这是这是要和韩家不死不休啊。 不不对。 这针对的不仅仅只是一个韩家,应当还有其他世家。 他这是在朝着所有世家大族宣战啊。 想明白这一切的王家四人,望向许奕的眼神再度变幻。 王老爷子这时才注意到许奕放在他手中的两枚官印。 一枚是他异常熟悉的京兆尹官印。 另一枚 另一枚 “国子监祭洒大印!!!”王老爷子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道。 王老爷子固然一辈子没能入仕。 但这并不妨碍他教导出两个举人以及周启平这位前任京兆尹。 更不妨碍王老爷子对朝堂的一些简单理解。 国子监祭酒,代天子执掌大周朝最高学府。 非品行端正不可担任祭洒一职。 非为官清廉不可担任祭洒一职。 非名家大儒不可担任祭酒一职。 现任国子监祭洒能够将象征着自身身份的祭酒大印交给许奕。 这代表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许奕点头道:“这枚祭酒。(下一页更精彩!) 印,是姚先生今日亲手交于本官的。” 王老爷子望着一脸郑重的许奕久久未言。 他问许奕,若是拿到东西会如何去做。 许奕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立两面碑,杀府丞,向世家宣战! 得国子监祭酒大印。 这种回答,远远比任何承诺都要来的干净利落,且直撼人心。 王老爷子缓缓低下头,一手托着那枚异常熟悉的京兆尹大印。 一手缓缓抚摸着那枚原本属于他最杰出学生的官印。 也正是这枚官印。 使得他那学生丢掉了身家性命。 许奕静静地端坐在太师椅上,再度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自王老爷子的微微颤抖的身躯中,许奕已然知晓了最终的答案。 果不其然。 片刻后。 王老爷子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艰难起身,将两枚官印郑重地还给许奕。 “京兆尹大人,可否容老朽思虑两日。”王老爷子面色郑重道。 许奕微微点头开口说道:“可。” 自王老爷子的眼神中,许奕明白,他已然做出了抉择。 至于索要这两日时间,无非是为了求证罢了。 王老爷子拱手一拜,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二人谈拢。 王家二子与王秋瑾三人不由得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不过。” 许奕一个不过,害的三人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许奕待王老爷子坐好之后,这才继续说道:“不过今晚还需麻烦王老爷子换个地方歇息。” 不待王家众人炸锅。 许奕继续开口说道:“今日本官的所作所为,几乎已经传遍了长安城。” “刘家知晓那物在王老爷子手中,其余世家定然也知晓。” “今夜,王家恐怕不会安宁。” “还请王老爷子召集家人,离开主卧房,在院内寻一地,暂行躲避。” 话音落罢。 王家众人瞬间面面相觑,后背不由得起了层层冷汗。 许奕今日的所作所为已然相当于同那些幕后世家宣战。 那些幕后世家,又岂会允许王家继续存活在这个世上? 杀人灭口,寻人顶罪,一了百了。 这才符合那些真正世家的行事作风。 若不是许奕提醒,众人真不知己身已然陷入到如此庞大的漩涡之中。 王老爷子不敢赌许奕所说是真是假。 急忙艰难起身道:“全凭京兆尹大人安排。 w_/a_/p_/\_/\_/c\_/o\_/m ” 见许奕点头。 王老爷子满脸凝重地看向王文清吩咐道:“快去召集所有人,即刻前来主屋。” 生死攸关。 王文清不敢怠慢,点了点头快速朝着主屋外奔去。 反观王秋瑾,动作更快。 不待王老爷子吩咐,便飞快地跑向厨房。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手持两把菜刀折返了回来。 许奕望着满脸凝重、手持两把菜刀的王秋瑾,微微扭过头去。 信道:“这王秋瑾莫不是投错胎了?”。 第九十六章:他们,果然来了(三更求订阅) 片刻后。 王家老老少少再度汇集于主屋外间。 许是一夜的折腾,王家女眷与幼儿们的脸上都挂着浓浓的疲倦。 细看之下,那眼神中,还有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王文清、王文廉兄弟二人搀扶着王老爷子缓缓走出了内间。 望着眼前大大小小的家眷,王老爷子眼眶微红。 缓缓挣脱开王文清兄弟二人的搀扶。 转身看向身旁的许奕,郑重道:“京兆尹大人,王家十余口人的性命,就全托付于您了。” 话音落罢。 王老爷子面朝许奕深深一拜。 许奕点了点头安抚道:“有我在。”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王家男女老少吩咐道:“稍后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发出声音。” 王家女眷们闻言齐刷刷地连连点头。 虽为妇道人家,但也懂得轻重缓急。 方才王文清早已告诉过他们,想要活命,就必须无条件听从许奕的指挥。 w_/a_/p_/\_/\_/c\_/o\_/m 许奕看向王文廉妻子手中的襁褓微微皱眉。 成年人还好说,知道轻重缓急,这尚未走出襁褓中的幼儿,不可控因素实在是太大了。 见许奕皱眉。 再一看许奕的视线。 王文廉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惊恐道:“京兆尹大大人。” 许奕心中叹息一声询问道:“孩子可曾吃饱?” 此言一出,王文廉直接双膝跪地恳求道:“大人我我” 眼见王文廉误会的语无伦次。 许奕连忙摆了摆手开口说道:“莫要误会,若是孩子吃饱了,稍后寻东西堵一下孩子耳朵,若是孩子没吃饱,现在可先行唤醒孩子,让孩子吃饱以免紧要关头哭泣而暴露位置。” 许奕再心狠手辣,也不会朝着一个无辜的尚未走出襁褓的孩子下毒手。 这无关乎心计,关乎的是一个人最起码的良知。 王文廉闻言大松一口气,随即又为自己误解许奕而感到羞愧。 连连拱手行礼道:“方才刚刚喂过孩子。” “那边好。”许奕点头补充道:“切记,若是院内有动静,一定要第一时间捂住孩子的耳朵。” “切记,是耳朵,不是嘴巴。”许奕不放心地再度补充道。 待王文廉再三保证之后,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一个小插曲,彻底改变了王家人对许奕的认知。 许奕双手放置在嘴边缓缓吹响,一阵意味难明的口哨声自许奕口中发出。 哨音了,问心出。 口哨声刚刚结束,院内便出现数十名问心的身影。 此时的问心个个蒙面,身着黑色夜行衣。 唯一能够辨认出问心身份的,只有左臂上绑着的一条红色布带。 “拜见小主人。”数十问心站稳身形后,异口同声行礼道。 声虽轻,但其气势却丝毫不弱。 尤其是这些问心,个个手中握着利刃,腰间悬挂着手弩。 “将王家老小妥善安置,留十人时刻保护。”许奕吩咐道。 话音刚落。 人群中便走出十人,带着王老爷子等人走向柴房等隐蔽角落。 夜已深。 不一会儿的功夫。 王家大院明面上便只剩下许奕主仆二人与数十名身着黑衣的问心。 许奕微微摆手,数十问心顷刻间便自发地行动起来。 主屋房梁上、房顶上、厢房黑暗角落里,到处都有隐藏起来的问心。 “六爷?”赵守看向许奕低声询问道。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带着问心首领与赵守走向王老爷子所在的柴。(下一页更精彩!) 房。 本就不大的柴房,随着许奕三人的到来,瞬间更加拥挤了起来。 一片漆黑中,许奕三人缓缓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余者此时心中惶恐,亦无交谈之心。 顷刻间。 整个王家大院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 忽然。 原本闭目养神的许奕猛地睁开了双眼。 院内有动静。 就在方才,许奕清晰地听见数道微弱的落地声。 那声音固然很小,但此时的王家大院太过于宁静。 “嘘。”许奕轻声示意众人莫要惊慌。 随即缓缓站起了身,与此同时,手臂微微一抖,龙齿匕首应声落入手中。 狭小空间内,龙齿匕首能发挥出最大的优势。 与此同时。 问心首领与赵守几乎同时拔出钢刀,分别蹲在柴房两侧。 若有人擅自闯入柴房,顷刻间便会有两把钢刀迎接他们。 柴房深处。 王秋瑾双手缓缓松开,随即再度缓缓握紧,两把菜刀的刀柄上此时已然沾满了手汗。 可见,此时的王秋瑾是何等的紧张。 反观王老爷子,此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而其后背,早已布满了冷汗。 若不是许奕,天知道今夜过后,王家还能不能存在于这人世间。 王老爷子望向最前方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之色。 只可惜,此时的许奕注意力完全在柴房之外。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除了一开始的数道轻微落地声外,院外再无其他声响。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忽然。 首\/发\/更\/新`手机版 院外传来一道微弱的咯吱声响。 那些人打开了王家大院的院门! 许奕等人不由得屏住呼吸,静静倾听。 宁静的夜色,死寂一般的王家大院。 不知数量的敌人。 气氛微微凝固了起来,就连许奕,反握龙齿匕首的右手,此时亦是不可避免的出了一手冷汗。 不一会儿的功夫。 柴房外便传来一连串轻盈的脚步声。 自那脚步声中,不难判断出,来人应当在二三十人左右。 许奕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擦了擦手心冷汗,调整了调整呼吸,继续等待下去。 二三十人是不多。 但,整个王家才多少人?仅仅十余口罢了。 为了杀十余人,动用二三十名杀手。 可见来人的目的着实是斩草除根。 就是不知,来人是哪一个世家派出来的。 片刻后。 柴房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就在王家之人忐忑不安之际。 王家大院内忽然传来数道踹门声。 “砰!砰!砰!” 若是细听,不难发现,这些踹门声间隔仅仅只有一两息。 由此可见,来人训练精良。 非一般杀手可比拟。 踹门声响起的一瞬间。 王家大院内响起数十道破空声!。 第九十七章:连环杀机(四更,求订阅) 问心开始反击了! 手弩的破空声发出的一瞬间。 王家大院内便响起一连串的惨叫声。 “不好!中计了!快走!” 一人怒吼,随即院门响起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 有心算无心之下!一轮手弩,敌人死伤过半。 但,此时的王家大院,又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哐当!”一声巨响! 王家正门被人重重关闭! 巨响过后,又是一连串的箭矢破空声! 只不过,这次的破空声相比之前,要少了不少。 但其造成的杀伤力却丝毫不弱! 顷刻间。 院内惨叫声连天。 “快!快将门口的灯笼全部打下来!呃” 那人刚刚怒吼一声箭矢便径直地朝着那人飞去。 两支箭矢落空。 一支箭矢擦着那人脖颈而过。 一支箭矢正中那人腹部! 最后一支箭矢径直地飞向那人脖颈。 烛光、声音,皆是问心寻找敌人最好的助手。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二三十余人全部命丧皇权。 不是他们不强,而是问心有手弩。 火力压制之下,任你再强,也只能做那箭下亡魂。 整个大周朝除了军伍,民间私藏弩箭可是要抄家的大罪! 那些世家大族或许有弩箭,但他们绝对不敢轻易使用。 而问心则不然,问心至今名义上仍属于晋王许镇。 他们拥有手弩,合乎法理! 不待院内问心清理战场,向许奕禀报情况。 异变突起! 门外忽然传来一连串的破空声! 院内问心来不及思索,快速寻找掩体躲避。 柴房内,王家众人刚刚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许奕反手持握龙齿匕首,闭上双眼细细倾听。 那破空声与手弩有着轻微区别。 应当是弓箭一类。 且这伙势力准备的更充足一些,手段也要更高明一些。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破空声持续了足足半刻钟。 整个王家大院内除了破空声以及一连串箭矢扎进房舍后发出的碰撞声外。 再无其他声响。 半刻钟后。 破空声消失不见。 就在王家众人喘喘不安之际。 王家院内忽然冒出大量的火光! 那些人要烧死王家大院内的所有人! 王家老爷子望着翻红的柴房窗纸,满脸不敢置信的低声喃喃道:“这里是长安城啊!” “这里是天子脚下啊!” “他们!!!他们怎么敢行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许奕双目赤红,他算到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敌人竟如此的丧心病狂! 王家大院所在的坊,左右连通。 若是王家大院着了。不说这个坊间全部葬身火海,至少,王家所在的这条街是百分百会全部化为灰烬的! 而这条街道上,可是有着数百人家,上千口人啊! 而且,这里是长安城!不是什么山高皇帝远的偏远地区! 世家的行事方式再度刷新了许奕对他们的认知。 与此同时,也成功地激起了许奕心中的杀意! “都别动!”眼看着柴房内逐渐骚乱,许奕低声呵斥道。 火光之下,敌在暗,我在明,此时冲出去与活靶子何异? 话音落罢。 众人虽然不解,可见火光照耀下许奕满脸寒霜。 。(下一页更精彩!) 一时间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与此同时。 院内的问心不再躲避,反而选择了主动出击。 顷刻间,王家大院外手弩声、弓箭声、兵器碰撞声、厮杀声、怒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若是再加上院内燃起的熊熊大火! 当真俨然一副人间炼狱的惨状。 不一会儿的功夫。 浓烟顺着柴房缝隙,涌进了柴房。 就是现在! “走!”许奕怒呵一声,缓缓起身,猛地一脚的踹开了柴房大门。 问心首领与赵守,在柴房门被许奕踹开的一瞬间冲了出去。 持刀于柴房门口左右两侧警戒。 “快走!”许奕看向身后,见王文清背起了王老爷子随即快速吩咐道:“跟紧我!” 话音落罢,许奕快速冲出火海,眼神不断地四处环顾。 敌人应当是使用了火油一类的助燃物。 此时的王家大院,到处都是熊熊烈火,与漫天浓烟。 王家左右邻居此时也已然被烈火惊醒。 一个个顾不上天气严寒,惊恐地大吼大叫着朝着街道上跑去。 怎料。 刚刚走出街道,便被另一股势力截杀! 很显然,来人的目标并不单单是王家之人! 凡是有可能知道周启平遗物之人,皆在他们猎杀名单之上。 听着火光外面,明显属于百姓惊恐的惨叫声。 许奕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但此时,并不是犹豫的时候。 “将柴房门给我拆下来!”许奕一声大喝,随即看向一旁刚刚从厨房跑出来的一众问心随即命令道:“速度将厨房门拆下来!” 十名问心迅速照做。 趁着火势尚未触及柴房与厨房之际。 两扇门板被问心拆了下来。 许奕看向身后众人快速吩咐道:“三人一排,前后手拉着手,跟我走!” 话音落罢。 在许奕的命令下,四名问心抬着两扇门板靠着柴房边缘,快速朝着正门方向走去。 不是许奕不想走后门,而是这王家压根就没有后门! 好在敌人主要的目标是王家院落与房舍。 靠近柴房的这一侧,现如今火势并不凶猛。 王家之人一个个面色惨白,脸上写满了惊慌。 好在许奕一开始便接管了主动权。 若非许奕数声呵斥。 王家之人慌乱之下不帮倒忙便已然是上天开恩。 不一会儿的功夫。 最前方的问心已然接近王家正门。 刚一抵达王家正门。 首\/发\/更\/新`手机版 数道破空声响起,数支箭矢带着无比凌厉的气势,飞快地朝着正门处的众人飞来! “砰!砰!砰!” 数支箭矢直接扎在门板之上,发出数声异常清晰的碰撞声。 好在门板足够厚重。 若不然,单单这一轮箭矢,最前方手持门板的四名问心便要一命呜呼了! 那些黑衣人仅仅射出一轮箭矢,便再无了动静。 无他。 见许奕等人走了出来,数十名问心顷刻间发动了最猛烈的反扑! 一时间。 王家正门前的街道上,惨叫声直震云霄!。 第九十八章:杀!(五更,求订阅) 许奕站在门板之后。 迅速左右环顾。 辨明敌我之后,迅速吩咐道:“右边。” 话音落罢。 四名问心,托举着两块扎满箭矢的门板朝着左前方走去。 让出了正门通道的同时,两块门板严丝合缝地挡在众人面前。 “走!”许奕沉声喝道。 话音尚未落地。\/手\/机\/版\/无\/错\/首\/发~~ 许奕三人便紧随着门板变幻了身位。 王家之人惶恐之中,只好唯命是从,紧紧跟在许奕三人身后走出了王家正门。 与此同时。 大量问心反扑的更加凶猛。 一时间大战再度上升了一个惨烈程度。 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 左前方的敌人尚未退却。 许奕等人的后方再度出现一波蒙面之人。 火光下照耀下,那波蒙面人足足有二十余人。 好在许奕并未从他们身上发现手弩与弓箭等远程武器。 “调转身位,盾牌手断后!”火光照耀下许奕双目赤红,但其声音却充满了冰冷。 “遵令!” 话音刚刚落罢。 四名问心中,两人抽手而出,另外两人举着门板挪移到了队伍最后方。 以此来保证许奕与王家之人不会受到身后冷箭的伤害。 许奕将手中的龙齿匕首交给身旁的王文廉。 沉声道:“看好后方!” 王家十余口人,男,王老爷子年老体衰,王文清需要背着他。 剩下两个男丁,一人十一二岁,一人仍在襁褓之中。 许奕能选择的只有王文廉与王秋瑾。 王秋瑾手持两把菜刀,自然不需要龙齿匕首。 “遵令!!!”王文廉重重点头,大声应道。 话音落罢。 许奕猛地抽出腰间悬挂的斩渊刀。 形势逼人! 只能速战速决! 斩渊刀刚刚出鞘,那群蒙面人便手持利刃狂奔而来。 “手弩!”许奕交代一声,随即怒吼道:“杀!” 话音落罢。 许奕手持斩渊刀大踏步朝着那群蒙面人发起了冲锋。 问心首领与赵守手持战刀,死死地护卫在许奕两侧。 余下八名问心,一手战刀,一手早已上好弦的手弩,飞快地跟随着许奕发起冲锋。 双方距离眨眼间便只有三十步! 依照双方冲锋的速度!最多三四息的时间便会短兵相接。 十一人想要打赢二三十人,一开始便要以绝对的强势,占据绝对的优势! 而最好的方式,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乱对方的节奏!使其被迫进入许奕等人的节奏中! 许奕算准距离大声怒吼道:“放!” 话音落罢! 破空声响起! 八支弩箭径直地飞向对方人群! 多年以来并肩作战的默契,使得问心射出的弩箭不偏不倚正中八人! 对方前冲的阵型明显受中箭倒地之人的影响,顿了顿! 更有甚者,直接被中箭倒地之人绊倒。 顷刻间,对方阵型大乱。 与此同时,许奕等人距离蒙面之人仅仅只有两步。 “杀!”许奕怒吼一声,仿佛要将今晚所有的怨气全部发泄在这群蒙面人身上一般。 “噗嗤!”许奕纵身冲锋,一刀划过一名蒙面人的脖颈。 斩渊刀瞬间带起一道长长的血痕! 一击毙命! 问心首领与赵守分列在许奕左右,紧紧跟随着许奕的步伐,手中战刀上下翻飞! 有这二人在!无人可以从侧面击伤许奕。 八名问心射出一箭之后,。(下一页更精彩!) 便飞快丢掉手弩,与许奕不分先后地冲进了人群。 每当敌人有汇拢的趋势时,十一人便会不顾一切率先击杀那些想要抱团的蒙面人! 说时迟那时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 二十余蒙面人全部倒地。 许奕手持斩渊刀,飞快地朝着地上一名哀嚎不止的蒙面人心口刺去。 “噗嗤!”斩渊刀刚刚拔出,一道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刀口直接喷洒在许奕脸上。 许奕顾不上脸上的血液,飞快地朝着左前方刺去。 又是一道噗嗤声传来! 左前方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许奕大喘几口粗气,平复了一下那疯狂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收手弩!接王家之人!”许奕略一平复,随即迅速下令! 话音落罢。 八名问心迅速上前,手弩是有奇效,但街道狭窄,敌人前冲太猛。 一发过后,手弩只能丢弃。 想要重新上弦再发?无异于痴人说梦。 待寻回手弩,接回王家之人后。 许奕迅速看向身旁警戒的问心首领,快速吩咐道:“召回问心,且战且退!” 无论如何,这个地方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 天知道,今夜究竟有多少世家,派出人马要行那杀人灭口之事!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周启平遗留之物的重要性! 问心首领闻言快速取出一铜哨放在口中,大力吹响。 尖锐且刺耳的哨声自问心首领口中传出。 w_/a_/p_/\_/\_/c\_/o\_/m 王家大院门口正激烈交战的问心听到哨音后迅速边战边退。 许奕伸手自两名托举门板的问心腰间取下两把手弩以及二十支弩箭。 将其中一把以及十支弩箭交给赵守。 随即命令道:“手弩上弦。” 话音落罢,许奕、赵守、问心首领迅速收刀,与八名问心一同,快速为各自手中弩箭上弦。 待手弩全部上弦,许奕迅速下令道:“手弩准备!” 不一会儿功夫,六十余问心且战且退,距离许奕等人只剩下六十余步的距离。 而与问心交战的黑衣人至少还有百余人。 也不知是出自一个世家,还是多个世家联合。 “抛射!”许奕估算了一下问心后退的速度,毫不犹豫地下令抛射! 顷刻间,十一支箭矢冲天而起! “迅速上弦!”许奕没有理会是否射中,迅速沉着下令道。 此时双方距离还有四十余步,有前方大量问心顶着。 至少还能抛射两次! 以最前方问心为拒马,阻断敌人杀来的速度。 此举固然很现实,但不可否认,这是目前最好的迎敌手段。 无论是从杀敌的角度考虑,还是从保全问心的角度考虑都是如此。 此时的许奕,双目固然赤红,但眼神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冰冷的如同一台杀人机器一般! 见问心上弦完毕,许奕迅速大吼道:“抛射!”。 第九十九章:有内鬼? 来不及查看战果。 破空声响起的一瞬间,许奕迅速抽出一支弩箭,边快速上弦,边大声下令道:“迅速上弦!” “还能射出一支弩箭!”许奕心中默念道。 手弩上弦完毕之后。 许奕迅速起身下令道:“抛射!” 破空声传出的一瞬间,许奕再度下令道:“后撤七十步!” 话音落罢。 十一人带着王家老少快速朝着后方奔去。 许是性命攸关,王家老少虽也惊慌,但却并未有一人掉队。 此时若是掉队,除了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与王老爷子外,许奕谁也不会去救! 不一会儿的功夫。 众人成功后撤七十步。 好在,这次前方并未再度出现敌人。 许奕站稳脚步,迅速下令道:“上弦!抛射!” 两轮箭矢过后,追击的敌人再也坚持不住,迅速溃逃。 前方人墙,后方弩箭,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而此时,前后问心加在一起仅仅只剩下六十余人! 一场血战,问心百卫折损三成! 这损失,杀再多的敌人也弥补不回来! 许奕握紧手中的弓弩,胸中怒火滔天! “穷寇莫追!”许奕沉喝道:“走!” 现如今计算损失毫无意义。 当务之急还是先行离开这里。\/手\/机\/版\/无\/错\/首\/发~~ 王家大院的火光此时已然冲天! 不出意外的话,城防守军此时应当已经出动! 只要能坚持到城防守军的到来,这场危机便算彻底瓦解! 六十余问心护送着许奕一行人快速后撤。 这个时候,哪怕再累,也只能咬着牙坚持下去。 一旦松懈,迎接自己的将会是死亡。 片刻后。 漆黑的街道上忽然出现数十支火把。 火把下的那些人大多穿着半甲。 是城防守军。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王家大院的冲天火光自此处仍清晰可见。 但眼前的这些城防守军却并没有一丝着急的样子。 依旧慢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上。 领头之人更是时不时地左右观望着。 不寻常! 非常不寻常! “戒备!”许奕低声沉喝道。 话音落罢。 六十余问心左手齐刷刷地握紧早已上好弦的手弩,右手更是死死地握住手中的战刀。 恰逢此时。 前方街道上的那些城防守军发现了前方的许奕一行人。 “什么人!”领头之人沉声大喝。 许奕清了清嗓子大声回应道:“现任京兆尹!大周朝六皇子许奕!” “京兆尹?六皇子许奕?”城防守军领头之人喃喃一句。 随即眼露凶光大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六皇子!” “来人!将这群匪人给我拿下!” 许奕心中一凛大声道:“本皇子有官印在身!我看你们谁敢!藐视皇家者!罪当诛九族!” “放屁!”城防守军领头之人大声呵斥道:“谁人不知今日六皇子在京兆府忙碌了一日,又岂会三更半夜外出游玩?更何况长安城早已宵禁!” 城防守军领头之人见身后大半士卒面露思索,趁势补充道:“前方有贼人于坊间杀人放火!而他们这群人又个个手持利刃!” “且那利刃之上还有血迹,他们不是贼人是什么!” “弟兄们!”城防守军领头之人怒吼道:“上!拿下他们升官发财!” 上百城防士卒双眼泛红!长安城承平已久,哪儿出过这么大的案子。 若是将这伙匪人拿下,升。(下一页更精彩!) 官发财定然不在话下。 城防守军领头之人话音落罢。 丝毫不给敌我双方反应的时间。 “噌!”的一下拔出腰刀。 “杀!”领头之人怒吼一声,随即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见此!上百士卒瞬间热血上涌,大吼着“杀!”紧随着领头将领疯狂冲锋。 唯独只有少数人,眼露疑惑。 一开始发现火光时,他们便第一时间禀报了伯长,但伯长却丝毫不着急,反而是左右环顾。 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 现如今,见到前方之人,伯长又一反常态冲锋在前。 这 不对劲 恐怕眼前之人的身份真是当朝六皇子! 但,若是真的,伯长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不待这少数人思索明白。\/手\/机\/版\/首\/发\/更\/新~~ 至少超过九成的城防士卒跟随着伯长冲锋起来。 将领冲锋,士卒不随,便是重罪。 无奈之下,这少数人只好慢悠悠跟随在冲锋队伍之后。 若是情况不对,随时准备倒戈。 伯长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可没有! 眼看城防守军连验证都不验证。 许奕哪儿还不明白,这就是一个杀局。 一个专为自己设下的局! 若是不出所料,自己走出京兆府不久,行踪便被人泄露了! 想到这儿,许奕胸中瞬间燃起万丈怒火! 眼看着敌人杀来,许奕来不及细细沉思! “杀!” 许奕一声怒吼,随即左手握着手弩,右手提着斩渊刀迅速朝着城防守军发起了反冲锋。 临步距离! 许奕大吼道:“放!” 顷刻间!六十余支弩箭带着无比凌厉的呼啸声,冲天而起! 可惜! 城防守军个个身着半甲!一轮弩箭过后,仅仅只有十余人倒地! 但!好在这轮弩箭将对方前冲的势头遏制住了几息! 几息时间!对于许奕而言已经完全足够了! “杀!”许奕再度怒吼一声。 猛地丢掉手中弓弩,提着斩渊刀,在赵守与问心首领的保护下。 径直地朝着城防守军冲去。 而其目标!赫然是那城防守军领头之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此人不死,大战不休! “噹!”许奕挥向城防守军将领脖颈的一刀不出意外被那人以腰刀格挡住了。 许奕并不慌张,腰身与手腕同时一偏移。 斩渊刀划着那人兵刃而过,留下一道火花。 与此同时! 许奕双脚猛地用力,侧身直接撞向那城防守军将领! “砰!” 一声巨大的碰撞声传来。 城防守军将领被许奕直接撞的后退两步! 趁你病,要你命! 许奕强忍着臂膀酸痛,双手持刀,重重地朝着城防守军将领腹部刺去! 城防守军将领想要再度格挡。 可惜。 此时他身躯未稳!终究是慢了一步! 斩渊刀在许奕拼了命般的力道之下,径直地刺穿那人盔甲。 若是寻常刀刃,怕是根本做不到破甲! 但斩渊刀不同,一来其本身造型便适合刺击。 二来,斩渊刀通体以天外玄铁打造,能不能削铁如泥不好说,但刺穿一副盔甲还是不在话下的。 一击得手。 许奕并未恋战,猛踹一脚,将那领头之人踹飞的同时,斩渊刀自然而然的从那人身体中拔出! “首恶已死!现在休战!本皇子既往不咎!若不然!九族皆。(下一页更精彩!) 灭!” 许奕缓缓后撤,边撤边大声怒吼道! 话音落罢。 城防守军领头之人身旁的士卒,瞬间自首领战死中回过神来。。\/手\/机\/版\/首\/发\/更\/新~~ 第一百章:全身而退 “伯长!” “伯长死了!!!” 两道无比惊恐的声音自城防伯长尸身两侧响起。 尚未交锋便死去十余人。 刚一交锋便死去二十余人。 现如今连伯长也死了。 顷刻间,城防士卒士气大崩。 惊恐着连连后退! 至于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他们不想知道。 更不敢知道! 方才的手弩已经用血的现实告诉了他们答案! 现如今,无非是在掩耳盗铃罢了。 而许奕等人并未乘胜追击。 一来问心百卫连连接战,体力早已到了极限。 二来也是无奈之举,连番交战,大半问心手中的兵刃早已残破不堪。 弩箭倒是还有一些,可惜,为了杀敌,手弩一轮齐射过后,已然被丢弃在了一旁。 若非如此,这轮交锋又岂会仅仅只杀死了二十余人! 若非如此,许奕又岂会一击得手便迅速后退,丝毫不曾恋战。 无他,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眼看城防士卒毫无战意,且连连后退。 很明显,这些人已然回过神来。 许奕飞快解下腰间官印,深呼吸一口带着浓浓血腥味的寒冷空气。 高举官印,大声道:“今日之事,首恶已诛,余者本皇子允其戴罪立功!!!” 话音落罢。 数十城防士卒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本就处在最后方的那些少数心思玲珑者更是迅速逆流而行。 越过层层袍泽。 站在所有袍泽身前,双膝重重跪地大声道:“我等先前受女干人蛊惑,妄图对六皇子动手,实在是罪该万死!” “还望六皇子念在我等被人蛊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 “大人不记小人过,允我等戴罪立功。” ‘倒也是个玲珑人。"许奕心中暗道。 不待许奕开口说话。 余下那些城防士卒,飞快地双膝下跪,头颅触地。 以跪拜大礼,以示真心悔过。 许奕再度深呼吸一口,随即大声道:“允尔等戴罪立功,速速起身护送本官前往京兆府!” 话音落罢。 六十余城防士卒再度叩首大声道:“我等谢过六皇子宽恕之恩。” 叩首过后,飞快起身,打着火把朝京兆府所在缓缓走去。 无\/错\/更\/新`w`a`p``c`o`m 只不过那些士卒行走的步伐,略有些虚浮,也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仍未彻底放心。 许奕看向问心首领,低声吩咐道:“安排十人,将所有手弩全部收起,上过弦后,物归原主。” “此外,兵刃残缺者,尽快更换兵刃。” 问心首领重重点头,回应道:“遵令。” 许奕再度看向王家之人,沉声道:“跟紧了,莫要掉队。” 趁着许奕说话的功夫。 部分问心迅速蹲下身子,捡起地上死去士卒手中的兵刃。 待做完这一切之后。 一行人再度缓缓向前。 只不过许奕一行人始终与那些城防士卒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既能看到城防士卒手中的火把,辨明方向。 但却又始终藏身于黑暗之中。 行走之时,一行人更是放缓了脚步。 争取行走时,不发出过大的声响。 对于许奕而言,前方那些投诚士卒固然无法完全信任。 但,此时若是放任他们离去,对己身绝对没有一丝好处。 天知道,会不会再有人出现,蛊惑他们,甚至是逼迫他们行那孤注一掷之举。 现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允那些人戴罪立功。 同时,利用。(下一页更精彩!) 他们在前方开路。 一来给了他们生的希望,从根源上打消他们孤注一掷的可能性。 二来,保持一定距离,跟在他们身后,在一定程度上狐假虎威,迫使那些躲藏在暗处的敌人投鼠忌器! 多六十余人少六十余人,在长安城区别还是格外大的。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天色渐渐微亮起来。 许奕一行人也终于抵达了京兆府所在的街道。 这一路上倒是再未遇到危险。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沉声道:“都打起精神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 最后关头,许奕可不想出现什么意外。 虽然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极低,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一会儿的功夫。 众人顺利抵达京兆府门口。 就在值守衙役满脸不解地望着那些城防士卒之际。 城防士卒忽然朝着两侧散去,让开了通往京兆府正门的道路。 值守衙役揉了揉眼,有些不确定般看向那一群缓缓走来的身影。 若是没眼花的话,居中那人是他们家大人? “还真是!”随着许奕缓缓前行,值守士卒惊叫一声,快速上前。 “属下拜见大人!”两名衙役快速拱手行礼。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看向京兆府正门两侧的那些城防士卒。 摆了摆手道:“尔等可以散去了,今日之事,本官且当从未发生过。” 顷刻间。 六十余城防士卒再度双膝跪地,大声高呼:“谢六皇子大恩!” “去吧。”许奕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六十余城防士卒闻言迅速起身,再度朝着许奕躬身一拜,这才散去。 京兆府值守衙役闻的声响满脸不解的抬起头。 正是这一抬头,二人忽然发现,许奕那身墨玉色蟒袍上,布满了一块块深黑色的污痕。 且还有浓浓的血腥味散发出来。 不待值守衙役惊叫出声。 许奕平静道:“回去值守去吧。” 话音落罢。 许奕带着一行人缓缓走进了京兆府正门。 踏进正门的那一刻,大松一口气的并不仅仅只有许奕一人。 死里逃生的王家之人,无论男女老幼,此时皆感觉双腿发软、浑身无力。 顷刻间便倒下去一大片。 “歇息一会儿再走。”许奕看了一眼满脸疲倦的众人轻声吩咐道。 此时天色刚刚破晓。 京兆府内的官吏们昨日劳碌了一日,此时仍在睡梦中。 整个京兆府倒是显得格外的安静。 许奕斜靠在一根大红柱子旁,将微微颤抖的双手藏身于袖摆之中。 微闭着双眼,缓慢地调整着呼吸。 无他,危机过后,亲手杀人时的一幕幕疯狂地袭击着许奕的脑海。 许奕浑身颤抖,手脚无力,心中更是直犯恶心。 危机在身时没有的感觉,此时犹如洪水决堤一般疯狂袭来。 许久。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中除了坚定之外,便只有满满的怒火。 至于后遗症,此时彻底烟消云散。\/手\/机\/版\/无\/错\/首\/发~~ 经此一事,日后若是再度提刀上阵,许奕将会远超今日之狠厉。 一尊杀神,被那些世家,彻底放了出来。 无论是昨夜动手的世家,还是仍潜伏在黑暗中的世家。 以及那泄露他行踪之人。 通通都要死! “不死不休,那便不死不休。”许奕微闭着双眼心中喃喃自语道。 眼神中,则是布满了无尽的寒霜。。 第一百零一章:八千两(为所有书友加更。) 片刻后。 「呼~!」 许奕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起身看向瘫坐了一地的众人平静道:「走吧,先为你们寻个安身之地。」 满脸疲倦的王老爷子扶着王文清的胳膊缓缓起身行礼道:「有劳京兆尹大人了。」 「老爷子客气了。」许奕摆了摆手,随即带着众人走进仪门。 刚一穿过仪门。 王家老老少少均被眼前的景象惊的嘴巴微张,瞳孔放大。 粮食、粮食、还是粮食,数不清的粮食。 通往京兆府大堂的道路上堆满了粮食只留下一个可以容并行的小路。 至于原本的三班六房,则更加的可怜。 除了正门处留了一个可以容纳两人并行的通道外,其余地方全部被粮食围满了。 王老爷子趴在王文清后背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心中不断地喃喃道:「真的,都是真的,京兆尹没有骗人。」 实际上京兆府正门前那密密麻麻的石碑,王家众人早已看到。 只不过那时的王家众人仍处于惊恐之中,根本无心细看。 现如今,危机彻底解除,眼前粮食更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堆积在他们面前。 其震撼,可想而知。 穿过长长的通道,众人缓缓迈步走向月台。 当王家众人看到月台上亦被堆满了粮食时,其神情已然麻木。 无他,太多了。 任由粮食堆积在京兆府,这也是无奈之举。 单单凭借召集马车的速度,根本无法满足需求。 缓缓穿过大堂,一行人走进了京兆府后院。 许奕指了指两侧厢房交代道:「除了主屋和第一间东厢房外,其余房间你们自行安排。」 当王家众人开始自行忙碌之际。 许奕看了一眼问心首领,眼神微微示意。 随即迈步走向了第一间东厢房,也就是赵守平日里居住的房间。 「将箱子取出来。」许奕看向身旁赵守吩咐道。 赵守闻言点了点头,快速趴下身子,自床榻最深处,取出一小木盒。 「六爷。」赵守起身拍了拍木盒上的尘土,将其交于许奕。 许奕微微点头,缓缓坐在床榻上,将木盒彻底打开。 露出其内一沓沓崭新的银票。 那银票面额,最小都是一百两。 「这是八千两银票。」 「战死的兄弟们,每人一百两的抚恤金,其余兄弟,每两。」 「剩下的那些银票,作为问心平日里的开支。」 许奕自木盒中取出八千两银票,郑重地递给问心首领。 问心首领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小主人,这这使不得啊,问心百卫自王爷下令交给您的那一刻起,所有问心都依然做好了为您战死的准备。」 「这本就是我们问心百卫的职责,这钱,属下不能拿。」 许奕面色一正,上前一步,一把拉过问心首领的手。 将八千两银票郑重地交到问心首领手中。 沉声道:「之前你们在二叔那儿如何,我不管,但现在你们在我这儿,就必须无条件听从我的命令。」 「这些钱拿着!我许奕这辈子从来都不会亏待自己人!」 「稍后你将战死兄弟们的名单写给赵守。」 「自今日起,每个月从赵守那儿为战死弟兄们每家领十两银子的抚恤金!」 「 他们为我而战,为我而死,他们的家人便是我许奕的家人,从今以后,他们的家人我来照顾。」 话音落罢。 许奕郑重地看向问心首领,眼神中布满了真诚与坚定。 问心首领眼眶微红,手中死死地攥紧手中的银票。 大声道:「问心遵令!」 「去吧,让弟兄们好好歇息一会,这一晚上,你们辛苦了。」许奕微微摆手吩咐道。 「遵令!」问心首领重重点头,随即转身缓缓退出了东厢房。 东厢房门外。 铁血硬汉一般的问心首领,飞快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随即,问心首领双眼通红地笑了笑,笑容中有释怀,有欣慰。有开心。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银票。 问心首领转身朝着东厢房双膝跪地,重重一拜。 哪怕东厢房内的那人根本看不到这一拜,但这,丝毫不影响问心首领跪拜。 谁说问心百卫就一定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他们亦是人!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是受许镇之命,为许奕卖命。 那么,自今日起,他们,心甘情愿为许奕去死! 只为许奕那一句自己人。 只为许奕那一句一家人。 只为许奕最后那一句辛苦了。 东厢房内。 赵守看着空之一的木盒子。 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 但很快,那丝心疼便彻底消失不见。 无他,赵守明白自家六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敌人狠,对自己亦狠,唯独对自己人,总是能够无微不至的照顾。 许奕轻笑一声拍了拍赵守的肩膀。 随即转身缓缓走出了东厢房。 临出门之前,许奕顿住脚步吩咐道:「早些歇息。」 「六爷,我不累。」赵守将手中的木盒子飞快地朝着床榻下一塞。 随即快步跟上许奕。 「好了,让你歇息便歇息。」许奕轻笑一声缓缓关门道:「点卯过后再来替我。」 话音落罢。 不待赵守说话,许奕便将东厢房的房门彻底关闭。 徒留下,房间内的赵守重重叹息一声。 许奕迈步走向厨房,自水缸中打出一盆冰冷的井水。 将头伸进水盆中,以冰水覆面,以此来缓解自身的疲倦。 此时虽已是白日,但,仍不可掉以轻心。 「噗!」 足足过了数百息,许奕才猛地起身。 「给你。」不待许奕睁开双眼,耳边便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 许奕抹了一把脸,看向眼前刚刚出现的王秋瑾疑惑道:「忙完了?」 「尚未。」王秋瑾摇了摇头,将手帕再度递给许奕轻声道:「给你。」 许奕双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轻笑道:「不喜欢用手帕。」 话音落罢。 许奕伸手指了指仍在院中忙碌的王家之人开口说道:「快去忙吧。」 「嗯。」王秋瑾眼神中并未有失落之色,同时,先前的防备更是早已彻底化为乌有。 临走过许奕身旁时。 王秋瑾低声道:「谢谢。」 话音落罢,王秋瑾快速朝着王家众人走去。 ------题外话------ 汇报一下今日的成绩,截止本章发出之际。 首订114,均订108 成绩远远超出上一本书的首订和均订。 真诚的感谢所有订阅的书友们。 谢谢,谢谢。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直接用行动表明吧。 此外,本想今天晚上加两更,一更感谢所有书友们的支持。 另一更感谢自开书以来书友们不遗余力的打赏、投票。 奈何今天晚上加班太晚,写到十分,刚写出来这一章。 下一章放在白天吧。 还望见谅。 第一百零二章:另有所图(为所有打赏、投票的书友们加更) 待王秋瑾走后。 许奕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转身看向主屋,面色逐渐变得郑重起来。 昨夜太过于不同寻常。 单单对付一个王家,绝对用不了那么多精锐杀手。 当时许奕心中便有所怀疑。 只不过情况危急,来不及细细思索罢了。\/手\/机\/版\/无\/错\/首\/发~~ 现如今,天亮了,有些隐藏在暗处的虫子,也是时候揪出来了。 许奕走向一旁的杂物间,自杂物间寻来一把梯子,一捆绳索。 随即迈步走向主屋西侧。 顺着梯子缓缓爬上房顶。 仔细检查每一片瓦片,见瓦片未曾有翻动的迹象,许奕并未放松。 缓缓揭下数块瓦片,将绳索配重,绑在房间大梁上。 顺着绳索缓缓滑了下去。 待彻底站稳脚跟后。 许奕点燃油灯,缓缓走向房门。 蹲下身子,查看临走之前绑好的细线。 细线已然断裂。 显然,昨夜在自己走后,有人来过内宅主屋。 许奕单手捋着细线,眉头微皱,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 许奕缓缓起身,走向主卧房。 一把推开主卧房的房门,快速走向窗台。 窗台边的细线依旧完好无损。 显然,昨日进来那人是自正门正大光明进来的。 许奕扯下丝线,一把推开窗台,放清晨的新鲜空气入内。 随即迈步走向主卧房桌案,整个人斜靠在太师椅上。 微皱着眉头,细细回忆昨夜所发生的点点滴滴。 第一波进入王家之人,因不知其内情况,采取的是默契分工。 既,分成若干个小队,每个小队两到三人,待首领一声令下,一人踹门,余者冲进房舍杀人。 也正因此,许奕听到的踹门声,前后相差仅仅只有一两息的时间。 由此可见,敌人是打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战速决的想法。 可惜,他们遇到了早已埋伏好的问心。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心中喃喃:“京兆府昨夜留宿官吏众多,若是踹门,造成的声响极有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且,正门并未有踹踏痕迹。” “若我是他们,首选房顶,次选窗台。” 而这两处地方,直到许奕归来之后,仍完好无损。 如此一来便能将昨夜来人的范围进一步缩小。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心中喃喃道:“内鬼出在京兆府。” 先寻找最有动机之人,之后再排除那些看似没有动机之人。 片刻后。 许奕心中渐渐有了一个人选。 “若真是他,倒是我做错了。”许奕脸色逐渐凝重,低声一字一句道:“此事,当牢记,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哪怕他仅仅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马前卒。” 辰时一刻。 斜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许奕缓缓睁开双眼。 换下沾满鲜血的蟒袍,简简单单穿上一件黑色长袍。 将祭洒印、京兆尹印、斩渊刀,悬挂在腰间。 随即踏步走出了主屋。 屋外。 “六爷。”不知等待多久的赵守急忙自门槛上起身,揉了揉发黑的眼眶笑道:“给您打好热水了。” “什么时候醒来的?”许奕越过赵守走向水盆。 “刚醒,刚醒。”赵守笑着打了个哈哈,随即将手巾递给许奕。 “以后莫要这样了。”许奕擦了擦脸,倒是精神了不少,轻声吩咐道:“看好院内,待我回来。” 赵守连连点头道:“放心吧六爷,有我在呢。。(下一页更精彩!) ” 话音落罢。 许奕看了一眼到处都是呼噜声的东西厢房,微微摇头,随即大踏步走向大堂。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三班六房的主簿、典吏们缓缓穿过堆积如山的京兆府大院,走进了京兆府大堂。 许奕端坐在桌案之后。 静静地看着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 许是昨日太过于劳累,此时那些主簿、典吏们个个脸上带着无尽的疲倦之色。\/手\/机\/版\/无\/错\/首\/发~~ 好似都是刚刚睡醒一般。 唯独一人例外。 那人在见到许奕端坐在桌案之后,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虽然只有一瞬,但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许奕的双眼。 “时辰到,点卯。”许奕伸手拿起花名册,大声道。 随着许奕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点过去,被点到之人,明显强行打起了精神。 片刻后。 “刑房主簿沈行忠。” 一声过后,无人应答。 “刑房主簿沈行忠!” 许奕加重声音,仍是无人回答。 向下看去,沈行忠明显心不在焉、神游物外。 “刑房主簿沈行忠!!”许奕心中冷笑,随即再度加大了声调。 恍惚中的沈行忠好似听到有人叫他,回过神后,见左右同僚皆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 抬头一看,此时的许奕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沈行忠心中瞬间一咯噔,顷刻间后背便布满了层层冷汗。 急忙出列大声道:“属下在!”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挂上了颤音。 许奕面无表情道:“昨日本官询问大周律,身为刑房主簿的你,却屡屡回答不上来。” “今日点卯,沈主簿又屡次神游物外?” “刑房负责整个京兆府案件的审理,言行举止,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朝廷律法。” “沈主簿这种状态,如何能够胜任?” 话音落罢。 沈行忠面色苍白,直接瘫坐在地上,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而其身后,昨日方出过风头的方向忠,此时紧握着双手,面色赤红,俨然心中激动不已。 许奕缓缓起身,平静道:“本官念在你为官半生,特准你进入养马司安享晚年,你可愿意?” 养马司不入品级,但却可以继续吃皇粮。 虽然数目上要少了不少,但好在仍有的吃。 沈行忠沉默许久,这才艰难起身拱手道:“属下谢大人大恩。” 许奕微微点头,心中实则冷笑。 正九品主簿与养马司不入品级的小吏,这期间的差别可谓是天差地别。 一般人断然无法在极短的时间里面接受现实。 毕竟,在一般人眼里,从主簿一下子降到养马司,这无疑于是一种侮辱。 偏偏,沈行忠挣扎过后,还是接受了。 他真的缺这点皇粮?为了皇粮连脸面都不要了? 还是说,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 赖在京兆府另有所图?。 第一百零四章:老江湖 许奕眼神无比平静地看向沈行忠。 并未继续言语。 沈行忠想要留在京兆府另有所图。 许奕也需要沈行忠留下来,方便沈行忠行那图谋不轨之事。 二人在一定程度上,可谓是不谋而合。 对于许奕而言,杀了沈行忠太过于简单了,简单到只需要暗示一句,便会有无数人拿着沈行忠的罪证前来助他。 但这对于许奕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好处。 相反,留下沈行忠,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 许奕缓缓收回视线,缓缓走向大堂外。 无需吩咐,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要做些什么。 一行人中,唯独只有方向忠面露遗憾,向前看看正缓缓前行的许奕。 随即微微转身,看看身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原上司。 方向忠眼神转了转,也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 京兆府门前。 一条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龙此时俨然已经等待多时。 京兆府两侧,国子监的学子们比昨日足足多出来一半有余。 不远处的街道上,杨先安站在街道边缘,其身后,一辆辆马车构成一条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长龙。 许奕刚一走出正门。 无数双眼睛瞬间看向许奕。 许奕站直身躯,面朝三个方向,深深地拱手弯腰行礼三次。 随即朗声道:“本官代关中所有灾民,谢过诸位大义。” 顷刻间,京兆府门前便被喧哗声彻底覆盖。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一些并不熟练的恭维话。 有些人尚未开口说话,脸庞便已然通红。 可见其是何等的不善言辞,却又心怀善念。 片刻后。 京兆府正门前,再度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只不过比起昨日来,许奕指挥的更加得心应手。 效率自然也是事半功倍。 午时。 许奕晃了晃发昏的脑袋,迈步走向京兆府内。 寻来庖厨低声吩咐几句这才重新走出了京兆府。 小半个时辰后。 一桶桶滚烫的茶水被庖厨们搬出了京兆府。 其内的茶叶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算什么好茶,但其却是许奕对所有心怀善意百姓的一点回敬。 果不其然,喝过茶水的百姓纷纷赞不绝口。 好似这茶,只应天上有一半。 午时过半(后世中午十二点钟。) 京兆府内的庖厨们抬着一筐筐热气腾腾的饼子走了出来。 这一次,许奕并没有高谈阔论,反而是安排衙役们将饼子先行发给百姓中的老幼妇孺。 每发一个,便让衙役朝着左右说明一下。‘京兆府内的庖厨有限,优先供应老幼妇孺,还请大家放心,我家大人已经派人去别的地方请庖厨了,保证不会让大伙儿发善心时,还饿着肚子。" 大部分人对衙役的说辞,许奕的做法都没有意见。 他们前来捐钱捐粮,又不是为了图京兆府的一个饼子。 少部分喜爱斤斤计较的百姓,倒是颇有怨词,可当他们看到。 无论是许奕也好,还是那些官吏、学子也罢,他们依旧忙碌着,并未进食时。 那些原本满腔的怨词,顷刻间化为乌有。 润物细无声。 许奕用其实际行动,再一次赢得了百姓心中的口碑。 今日过后。 谁人提到六皇子不得高高竖起拇指?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无\/错\/更\/新`w`a`p``c`o`m 长时间未曾歇息的许奕脸色渐渐地苍白了起来。 姚思廉端来一杯茶水,递给许奕轻声问道:“昨日未曾歇息好?” 。(下一页更精彩!) 许奕伸手接过茶水,微微摇头道:“劳烦先生挂念了。” “别说话了,先将水喝了。”姚思廉看了一眼许奕苍白脸上的黑眼圈随即继续说道:“你不想说,老朽便不问,喝过水之后,先行回去歇息片刻。” 话音落罢。 姚思廉滋滋两声感慨道:“无论如何,年轻人也要注重自己的身体。” 许奕苦笑道:“先生误会了。” 姚思廉笑而不语。 就在这时。 远处缓缓行来一辆豪华马车。 不一会儿的功夫。 马车便再也无法前行。 无他,京兆府门前实在是太过于拥堵了。 一道高大身影自马车上走了下来。 朝着京兆府正门缓缓行来。 其行走时,脚步略有些阑珊。 “晋王来了。”姚思廉看了一眼那人,朝着许奕低声说了一句。 话音落罢,便接过茶碗,继续忙碌起来。 “二叔。”许奕闻言扭头一看,来人不是许镇又会是谁。 许奕快步迎了上去,临到近前,笑道:“二叔,你怎么来了。” “怎么?二叔不能来?”许镇笑骂一声,随即看向许奕。 这一看之下。 许镇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抓住许奕的手掌,急忙询问道:“怎么弄的?脸色竟如此惨白?” 许奕看了一眼左右,随即说道:“二叔稍待片刻。” 话音落罢。 许奕转身走向张开源与姚思廉所在之地。 低声吩咐几句,这才重新走向许镇。 “二叔请随我来。”许奕低声一句,随即搀扶着许镇缓缓走向京兆府。 穿过京兆府大堂,走进后院。 那王家众人,此时仍在沉睡之中。 “赵守拜见王爷。”见许奕搀扶着许镇走来,赵守急忙起身行礼。 许镇死死盯着赵守身上的衣衫,鼻息间发出一个简单的字节。 随即看向许奕。 w_/a_/p_/\_/\_/c\_/o\_/m 许奕微微点头,搀扶着许镇走向书房。 临进书房之前,看向赵守低声吩咐道:“莫要让任何人靠近书房。” 许奕刚一关上书房内。 许镇便迫不及待的询问道:“到底出什么事情了,赵守衣衫上为何会有这么多血迹。” “说来话长。”许奕笑了笑伸手请道:“二叔先坐,听我慢慢道来。” 许镇深呼吸一口,随即落座于桌案客座。 许奕微微摇头,轻笑一声,随即迈步走向主座。 “到底发生了何事,莫要卖关子。”许奕刚一入座,许镇便迫不及待追问道。 许奕未曾隐瞒,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情十的全部说了出来。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有时候,许奕也需要有一个老江湖,在身旁为他查漏补缺。 而许镇,显然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老江湖。 无论从二人亲近程度,还是从许镇的身份地位、以及人脉关系,皆是如此。。 第一百零五章:当真是好算计 “好大的胆子!这些该死的世家,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许奕刚说到昨夜遭遇追杀,许镇便猛地拍案而起。 许奕缓缓起身安抚道:“侄儿这不是没事吗,二叔无需担忧。” “无需担忧个屁!”一向对许奕和颜悦色的许镇破口大骂道:“连问心百卫都战死三成!你告诉我无需担忧?” 许镇怒火冲天道:“问心百卫每一人都能以一敌十,且还是西域精锐!能击杀三成问心百卫!敌人显然早有准备!” “奕儿!他们的目标是你这个六皇子!你明白不明白!” 许奕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侄儿明白,回来之后侄儿便细细思索过了。” “京兆府内有内鬼,昨夜侄儿刚一出去,消息恐怕便被内鬼泄露。 无\/错\/更\/新`w`a`p``c`o`m” 许镇连忙追问道:“可曾将内鬼揪出来?” 见许奕点头,许镇再度追问道:“何人?现如今在何处?” 见许镇一脸想要吃人的表情,许奕连忙说道:“那人已经被侄儿降职,派到了养马司。” “此人对侄儿暂且还有大用。” 许镇微皱眉头,不一会儿眉头再度舒展开来,心中已然明白许奕的打算。 “呼~!” 许镇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即落座,快速平复自己的怒火。 他心中明白,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如今无论有多么愤怒,都只能是无能狂怒。 还不如将怒火转化为动力,全部用在敌人身上。 深呼吸数次后,许镇平静道:“继续说。” 许奕点了点头,缓缓将后面遇到城防守军,并与其交战,阵斩领头伯长一事如实说了出来。 许镇皱眉道:“你做的没错,那种情况下,却是不适合赶尽杀绝。” “那伯长的底细,稍后我会派人去调查。” 许奕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他虽然是京兆尹,但却根本管不到城防守军。 而许镇则不然,凭借亲王身份以及多年的人脉,许镇想要调查一个人的底细,简直不要太简单。 片刻后。 许镇微皱着眉头缓缓开口说道:“那周启平遗留下来的东西,便是此番破局的关键。” “无论如何,一定要将其拿到手。” 许奕点头道:“已经在做了。” 许镇闻言松了口气,随即缓缓开口说道:“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一件大事,且是因你而起。” “因我而起?”许奕眉头微皱随即询问道:“可是关于那两面石碑?” 昨日许奕便有猜测,赈灾两面碑的事情肯定瞒不过正德帝。 就是不知正德帝将会如何行事。 “正是。”许镇开口说道:“昨日你下令枭首了韩同之后,陛下收到消息后,便以教子无方为由,下旨罢免了韩向荣的官职,且将其贬为庶人。” 许奕闻言眉头瞬间紧锁,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正德帝此举的深意。 若仅仅只是因教子无方,最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罢免官职。 而正德帝在罢免了韩向荣官职的同时,还将其贬为庶人。 这,很不对劲。 忽然。 许奕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那便是,正德帝知道世家积重难返,见他毫无顾忌地向世家大族宣战。 于是直接借刀杀人,利用他去打压那些世家。 越想,许奕心中便越坚定这个念头。 无他,大周朝自太祖皇帝建国,至今已经二百三十六年,两百余载的光阴里。 世家大族不断的联姻,结合,早已变得复杂无比。 朝中随便选出两以上的官员,两家之间,定然或多或少的有着一些姻亲关系。 唯独只有许奕。 在。(下一页更精彩!) 不知不觉间,成了最特殊的那一个。 母后自缢,舅父家更是早已烟消云散。 在一定程度上,许奕俨然是一个孤家寡人,与所有世家都毫无牵连。 且,许奕想要重获自由,便只有赈灾这一条路可选择。 而赈灾,势必要与所有既得利益者为敌。 那些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不就是那些世家吗? ‘正德帝这是在拱火,这是要将我彻底当做枪来使啊!"许奕心中喃喃自语道。 忽然。 许奕心中猛地想到一种可能性,那便是正德帝的拱火远远不止将韩向荣贬为庶人这么简单。 定了定神,许奕抬头看向许镇,沉声询问道:“陛下今日在朝堂上是否做了一些惊人举动?” 许镇愕然了一下,随即沉声道:“没错。” “今日朝堂上,陛下以赈灾两面碑以及城中百姓积极捐钱捐粮为由,向文武百官施压。” “也正是因此,朝堂上哭穷声不绝于耳。” “不过最终还是没人能够明目张胆的忤逆陛下,满朝文武多多少少都捐赠了一些钱财与粮食。” “想来不出三日,这些粮食便会送到京兆府。” ‘果不其然!"许奕心中喃喃道:‘当真是好算计!真不愧是一执政二十九的帝王。" 本就不死不休的局面,也会因正德帝的算计变得更加波涛汹涌! 不过。 正德帝此举,在一定程度上,对于许奕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像许奕这么一把好用的刀,正德帝定然不会让它轻易折断。 虽说在一定程度上,许奕获得了一张保命符。 但这,被利用的感觉,终究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好在,很快许奕便想开了。 这个世界不就是互相利用吗?既然正德帝可以利用他。 那么他为何不能利用正德帝? 无非就是博弈罢了! “奕儿。”见许奕走神,许镇轻声呼喊。 “嗯。”许奕回过神来,看向许镇。 许镇此时的面色无比的凝重:“奕儿,经此一事,那些世家将会更加恨你入骨,日后无论去哪儿,都不要让问心离你太远。” “若是有拿捏不了的主意,可随时去晋王府寻二叔。” “无论什么时候,二叔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朝堂上是,朝堂下更是!” 许奕心中一暖,笑道:“放心吧二叔,侄儿明白。” 话音刚刚落罢。 许镇便站起身缓缓开口说道:“你在这儿歇息一会儿,有二叔在,没有人敢进来打搅你。” 话音落罢。 不待许奕开口。 许镇便搬着椅子,径直地坐在书房门后。 自家这个侄儿正在建立自己的名望,这一点他能够看出来。 但,自家侄儿惨白的脸色,浓黑的眼眶又让他心疼不已。 现如今,好似唯有此举,才能让自家侄儿既不折损声望,又能很好地歇息一会儿。 许奕望着端坐在门口的许镇,心中暖洋洋的。 无\/错\/更\/新`w`a`p``c`o`m “那。侄儿斗胆劳烦二叔了。”不是许奕不客气,而是此时的他,上下眼皮早已不知交锋了多少次了。 “好好歇息,莫要想其他的,有二叔在。”许镇头也不回的开口说道。。 第一百零六章:埋下伏笔(大章,求订阅) 许奕笑了笑并未推辞。 长时间不眠不休,高强度精神紧张。 任他是铁做的,也无法坚持太长时间。 许奕迈步走向书房内间的小床榻上,和衣而眠。 刚一躺下,一股浓郁的昏沉感便如同河床决堤一般汹涌袭来。 当真是一倒既入睡。 许镇端坐在书房正门,看了一眼内间不到一息时间便彻底陷入沉睡的侄儿。 微微叹息一声,谁家孩子谁心疼。 许奕这个样子,最心疼的自然是他许镇。 不知不觉间,许镇早已将许奕视如己出。 许镇缓缓收回视线,再度无声叹息一声。 眼神亦随着这一声叹息落罢,顷刻间便布满了寒霜。 “一个小小的伯长!竟敢蛊惑军伍,对奕儿下杀手!” “老子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一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如此胆大包天!” 一想到许奕所说,许镇心中便升起一股怒火。 相比许奕,许镇对长安城的了解要更加充分一些。 那出现的一个伯的士卒,根本就不是什么城防守军。 而是巡守军。 大周朝在关中地区养兵三十万人! 除关中四关守军外。 负责拱卫京师的兵马共有十万人! 这十万军伍,大体上可以分为两个部分。 其中一支六万人的军伍,其名为御林军。 御林军常年驻扎在皇城内,受正德帝直接调遣。 无\/错\/更\/新`w`a`p``c`o`m 可以说,正德帝便是这六万御林军的最高统帅。 剩余四万人的军伍,被称之为城防军。 隶属于四方都督府,分别驻扎在长安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这支军伍,非皇令,不得入内城。 否则,直接视作叛乱。 也正因此,那出现的一个伯的士卒,绝不可能是这十万军伍中的任何一支。 除此之外。 长安城内还有三万辅兵,名为巡守军。 严格意义上,巡守军已经不能算作军伍了,其性质与杂役并无太大的区别。 这三万巡守军,受多方管辖,其中最大的管辖者当属于兵部。 长安城共有一百零八坊,总人口多达百余万人。 这些巡守军的主要职责便是夜间巡查各个坊间,防盗防火防宵小。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种职责,以及这些兵马应当隶属于京兆府。 奈何,这里是长安城。 许奕在城外遇见的那些收尸人,大半都出自这支辅兵。 许镇紧锁着眉头,脑海中不断思索着,究竟是何人竟会有如此大的胆子。 听许奕的话语,这一个伯中超过九成人都是被蛊惑的。 若是兵部,定然不会出现蛊惑这种情况。 更何况,擅自调动军伍,可是天大的死罪。 兵部若是想要孤注一掷,定然不会只派出一个内部都不协调的伯伍。 如此一来,调查范围,便可以再度缩小。 许镇眉头缓缓舒展,对于许镇而言,最坏的情况已经被排除。 剩下的,只需要慢慢调查即可。 无论是谁。 他都会让那些人付出血的代价。 这一点,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时间总是在最不经意间悄然而逝。 许奕这一睡,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 当许奕自书房内间小床榻上睁开双眼时。 时间已经悄然抵达申时过半(后世下午四点钟。) “二叔?”许奕缓缓自床榻上坐了起来,脑袋仍有些发昏,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不少。 不是许奕不想多睡,而。(下一页更精彩!) 是现实不允许。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许镇的声音自书房正门处缓缓传来。 许奕双手搓了搓麻木的脸颊回答道:“睡好了,对了二叔,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过半。”许镇看了一眼桌案上摆放的刻漏回答道。 许奕闻言缓缓起身,还有不到两个时辰便天黑了,无论如何,他也需要出去露个面。 眼看着许奕缓缓走出内间,许镇看了一眼许奕的脸色。 虽然仍布满了疲倦之色,但比起先前倒是要好上一些。 “洗把脸再出去。”许镇轻声提醒道。 “嗯。”许奕点了点头,随即迈步走出书房,自院外接来一盆清水。 痛痛快快的洗了把脸,一洗过后,精神倒是好转了不少。 许镇递来一块手巾,提醒道:‘好好调整一下,再出去。" 事实上,不用许镇提醒,许奕也知道应当如何去做。 前世类似的事情,他可是比谁做的都熟。 片刻后。 许奕脸上再度布满了疲倦之色。 与许镇轻声说着话,将其送出了京兆府。 随即便转身忙碌起来。 许是许奕演技太过于高超,整个京兆府愣是没有一人发现。 他们的京兆尹,摸鱼了足足一个半时辰。 入夜。 京兆府彻底结束了今日的忙碌。 许奕端坐在京兆府大堂内,细细地查看着今日账册。 许是该吸收的已经吸收的差不多了。 今日的善款、善粮相比昨日倒是要锐减了不少。 可以预料,今后数日,善款、善良的数目将会大幅度下滑。 不过聊胜于无,少了,总比没有强啊。 好在,许奕从来都没有将希望全部寄托在百姓的善款。善粮上。 想要充足的粮食,最快的方法,还是从那些世家大族身上下手。 反正都已经宣战了,不拿白不拿。 许奕刚合上账册。 赵守便飞快地自内宅搬出。 “六爷,王家老爷子要见您。”赵守凑到身前,低声禀报。 “好,我知道了。”许奕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起身。 这一天终于是来了! 许奕定了定神,迈步走向内宅。 刚一走进内宅,便看到书房门口的灯笼下站着三道人影。 “王老爷子请。”许奕快走两步,推开书房门,伸手道。 “这么晚,打扰京兆尹大人了。”王老爷子笑了笑,拱手行礼过后,这才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走进了书房。 经昨日一事,本就大病初愈的王老爷子,身子骨明显更弱了。 “王老爷子请坐。”许奕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客座,随即接过赵守递来的茶壶。 王老爷刚一入座,便朝着左右看了一眼。 王文清、王文廉二兄弟瞬间拱手行礼告辞而去。 许奕一边倒茶,一边看向赵守。 赵守点了点头,随即缓缓退出了书房。 待赵守将书房门关上之后,便笔直的站立在书房门口,为二人值守。 “来,老爷子喝茶。”许奕笑了笑,将茶盏朝着王老爷子身旁推去。 王老爷子急忙伸手接过茶盏连连开口说道:“京兆尹大人客气了。” 许奕笑了笑,随即开门见山道:“王老爷子深夜寻本官,可是思虑好了?” 王老爷子叹息道:“老朽这身子骨眼看着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启平那孩子走之前,将东西托付于老朽,本就是想让老朽替他寻一个合适的人选,好为关中数十万百姓报仇雪恨,亦为他洗刷冤屈。” “老朽本以为。(下一页更精彩!) 有生之年恐怕等不来这个人了。” “好在上苍有好生之德,让老朽遇到了六皇子。” 王老爷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开门见山道:“老朽午后醒来,曾亲眼得见京兆府门前壮观景象。” “更亲眼得见,六皇子昨夜所说的赈灾两面碑。” “六皇子。”王老爷子缓缓起身郑重道:“老朽能否将启平遗物托付于您?” 许奕闻言面色不变,缓缓起身郑重道:“还请王老爷子放心,某定然不会让周大人一番心血付之东流!” “好好好。 w_/a_/p_/\_/\_/c\_/o\_/m ”王老爷子大笑道:“有六皇子这句话,老朽便彻底放心了。” 话音落罢。 王老爷子低声道:“启平留下来的遗物其实就是一些罪证,那些罪证现如今被藏在。” “且慢!”不待王老爷子将遗物藏身之地脱口而出。 许奕便快速出言制止道。 “老爷子请先入座。”无视王老爷子眼神中的错愕。 许奕快步取来文房四宝。 研墨过后。 提笔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一行小字。 “事关重大,小心为上,以免隔墙有耳。” “烦请老爷子莫要声张,将其藏身之地,书写于纸张上即可。” 王老爷子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即接过许奕递来的狼毫笔。 在许奕字迹之后,缓缓写下几行小字。 那几行小字,赫然便是周启平遗物的藏身之地。 许奕接过纸张,入眼一看,将那遗物藏身之地牢记在心中后。 随即将宣纸折叠过后,收入袖摆之内。 与此同时,许奕心中不由得暗道:‘果然,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任凭那些人将王家翻个底朝天,也休想找到周启平遗留下来的东西。 无他,那东西压根就不在王家。 而是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见许奕收起纸张。 王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之色。 试探着开口询问道:“六皇子,不知京兆府门前还缺不缺,书写誊录之人?” 许奕闻言瞬间明白了王老爷子话中深意。 无非是想为两个儿子谋一个出路罢了。 若是王老爷子在写出遗物下落之前提出这件事。 许奕固然会答应,但心中难免会有些不舒服,好似被人胁迫一般。 但此时提出,则不会有这种感觉。 更何况,那还是两个举人。 许奕看向王老爷子笑道:“缺,这几日京兆府官吏们已然身心俱惫,最是缺人之时。” 王老爷子脸上闪过一丝喜悦,连连开口说道:“谢六皇子、谢六皇子,明日老朽便让两个犬子随时候命。” 举人出身,本可以直接补缺县令。 奈何王家得罪之人太多,王文清、王文廉若是想要正常补缺,基本毫无希望。 考进士?有那么多仇家在,无异于痴人说梦。 至于举人出身,去做那刀笔吏,无疑是一件极其丢人之事。 但事实上,宰相门前七品官,做刀笔吏丢人不丢人,还是要看跟着的那人身份。 许奕笑着将王老爷子送出书房。 转身,自袖摆中取出那张折叠好的宣纸。 将其扯碎后,丢掷在书房火炉内。 顷刻间,书房内便升起一阵黑烟。 许奕打开窗台,放新鲜空气入内。 随手捡起一根铁棍,笔直地站在火炉旁。 亲眼看着其化为灰烬。 这还不算完,待全部化为灰烬之后。 许奕再度以铁棍,将那灰烬彻底捣碎。 这次,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休想看清那最快更新请浏览器。(下一页更精彩!) 输入-m-到进行查看 就在许奕刚刚转身想要回去歇息之际。 门外忽然传来赵守一声呵斥:“什么人!” “赵大哥,是我,刑房典吏方向忠啊,咱们一块喝过酒,您忘了?” 方向忠的声音很轻,仿佛生怕被其他人发现一般。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低声笑道:“我还未去寻你,你倒是先寻来了,倒不失为一聪明人。” 今日罢免沈行忠主簿一职后,许奕迟迟没有确定由何人接任刑房主簿。 自然是有着其打算。 这不。 鱼儿主动上钩了。 许奕定了定神,迈步走出了书房。 刚一走出书房,方向忠便快步迎了上来。 拱手行礼道:“属下刑房方向忠,拜见大人。” 许奕明知故问道:“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方向忠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低声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可。”许奕转身走进了书房。 再度端坐于主座。 反观方向忠,搓着双手,站在许奕身前一脸紧张模样。 许奕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客座,平静道:“坐。” 得了命令的方向忠,急忙再度行礼拜谢。 随即半拉屁股悬空,半拉屁股坐在客座太师椅上。 w_/a_/p_/\_/\_/c\_/o\_/m “说吧,寻本官何事。”许奕看了一眼方向忠再度明知故问道。 “是。”方向忠答应一声随即开口说道:“属下发现一件不同寻常的事。” “昨夜属下起夜时,发现同住一个房舍的沈主簿消失了。” “初时,属下还没注意。” “可当属下起夜回去时,忽然发现沈主簿慌慌张张的自大堂跑了出来。” “属下当时正想和沈主簿打个招呼,便回房舍歇息。” “怎料,不待属下张嘴,沈主簿便慌慌张张的朝着偏门走去。” “属下心中好奇,同时也觉得沈主簿有些不对劲。” “于是便悄悄跟了上去。” “沈主簿一路向西,最后跑进了一家小院。” 话音落罢,方向忠试探着抬头看向许奕。 昨日大半的京兆府官吏留宿京兆府,一个主簿,自然不可能单独占据一间房舍。 因此,方向忠能发现异常,倒也在情理之中。 许奕面无表情道:“继续。” “是。”得到允许的方向忠继续开口说道:“沈主簿家在东边,可他却偷偷跑去了西边。” “当时属下便察觉到异常,属下本想潜进去查探一番。” “可不等属下潜进去,沈主簿便满脸笑意的走了出来。” “差一点点,属下便被沈主簿发现。” 说着,方向忠顺了顺胸膛,好似现在仍心有余悸一般。 “对了。”方向忠猛拍一下大腿,好似恍然想起一般开口说道:“当时沈主簿脸上的笑,好像有些阴狠,具体属下也形容不上来,反正挺可怕的。” 许奕不置可否的开口说道:“之后呢。” 方向忠闻言急忙继续说道:“属下刚刚躲藏起来,那小院内便走出来一人。” “那人属下也认识,是平江侯家的小管家。” 方向忠没有明说自己为何会认识平江侯家的小管家。 但,自方向忠的话里行间,许奕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那平江侯家的小管家,在京兆府官吏眼中,可能是一个极其熟的熟人。 自然,名为小管家,并非是说那管家年龄小。 而是类似平江侯这等世家大族,家中定然是有着诸多管家。 这类小管家,往往负责府外诸事。 ‘轻舟冯家。。(下一页更精彩!) "许奕心中喃喃一句。 随即继续问道:“之后呢?” 方向忠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开口说道:“之后属下眼看沈主簿要回京兆府。” “怕被其发现,数显便抄近道,先一步返回了房舍。” “属下回来没多久,沈主簿便回来了。” 许奕看了一眼有些喘喘不安的方向忠平静道:“本官知道了,此事你做的不错。” 得了许奕夸赞的方向忠,脸上瞬间挂上了喜悦之色。 有了这句夸赞,主簿之位还远吗? 莫要小瞧了这主簿之位,其好歹也是一入了品的正九品官职。 一个不入品的典吏,上升到正九品主簿,这对于方向忠而言,无异于祖坟冒青烟。 许奕定了定神,随口说道:“今日接收善款之际,本官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百姓在谈论走水了。” “方典吏可知,是何地走水了?” 方向忠神情呆滞了一瞬,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究竟是何地走水了。 无果之后,转而思索许奕这句话隐藏的深意。 几息后。 还是无果。 方向忠深呼吸数次,试探着开口说道:“回大人,好像是有一地走水了,具体的属下回去之后便去细查。” “唉~!”许奕叹息一声,缓缓开口说道:“看来是本官这个京兆尹做的不合格啊。” “走水这么大的事情,本官居然要道听途说才能知道。” 方向忠闻言愣了愣,呐呐道:“此事此事属下属下其实其实也是道听途说才知道。” 许奕看了一眼方向忠,叹息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整个京兆府居然都不知晓此事?” “这怎么能行!”许奕猛地站起身,佯装悲痛道:“赈灾是咱们京兆府的重任不假,可,守护长安城百姓安稳,亦是咱们京兆府的重任啊!” “咱们万万不可偏废才对。” 话音落罢。 许奕重重叹息一声,随即缓缓落座。 到了这时,方向忠哪里还不明白许奕话中深意。 连忙起身拱手道:“大人教诲的是。 无\/错\/更\/新`w`a`p``c`o`m” 许奕端起茶杯,微微摆手。 见此,方向忠连连拱手告辞。 待方向忠走后。 许奕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昨夜大火、杀人!他等了一个上午,迟迟等不来王家所在永平坊的坊长前来汇报情况。 这无疑是在给许奕释放一个信号。 那便是,要么是永平坊的坊长玩忽职守,隐瞒不报。 要么是,昨夜许奕等人退去后,有一伙人出现在永平坊。 将杀人痕迹彻底掩盖,将大火,伪装成意外走水。 送走许镇后,许奕专程让问心首领跑了一趟。 很不幸,是后者。 长安城纵火,无论是在一百零八坊的哪一个坊纵火,这都是天大的罪罚。 那些世家敢纵火,便一定会想好万全之策。 事实也是如此。 反观许奕,之所以安排方向忠此事,所图为非是将此事公之于众。 为走水一事,定下一个基调。 他固然不知道那火究竟是何人所放。 亦不知道,要置他于死地的世家,究竟是哪一家。 但这,并不妨碍许奕为此事埋下伏笔。 以待将来发难!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提着油灯缓缓走出书房。 门外。 天空一片黑暗。 许奕抬头看天,嘴角露出一抹疯狂的笑容。 心中喃喃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一百零七章:莫要让我失望(6k大章,求订阅) 次日清晨。 天色刚刚破晓之际。 京兆府内宅床榻之上,许奕缓缓睁开双眼。 双手垫在脑袋下面,静静地看着屋顶。 一时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 许奕缓缓起身,简单穿衣之后。 自主卧房书案旁的刀架上取下斩渊刀。 “噌!”的一声。 斩渊刀带着无比凌厉的寒光,自刀鞘而出。 许奕取来一块白布,缓缓擦拭着一尘不染的斩渊刀。 随着刀身被白布缓缓擦拭,许奕的眼神愈发地凌厉起来。 细看之下,那凌厉的眼神中更是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意。 “天亮了。” 许奕低声喃喃一句,随即站起身。 将斩渊刀缓缓收归刀鞘。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眼神中的杀意瞬间烟消云散。 随即大踏步走出了主屋。 主屋外。 以往只有赵守一人等待的正门,今日忽然多了两人。 许奕刚一拉开房门。 那二人便整齐地拱手弯腰行礼:“属下拜见大人。” 这二人赫然便是王家兄弟,自二人自称中不难看出,昨夜王老爷子所说之事,早已和这兄弟二人商量过。 许奕点了点头,平静道:“用过早饭,随我去点卯。” “遵令!”兄弟二人齐声答应。 此时时间尚早。 许奕洗漱过后,缓缓练起了八部金刚功。 这好似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自许奕走出房门,到用罢早饭,这期间半个多时辰的时间里面。 王家女眷们,未有一人走出厢房。 非是她们懒惰,而是碍于理法。 许奕看了一眼左右厢房。 王家女眷们不方便,他这个大老爷们同样不方便。 好在,这只是暂时的。 “走了。”许奕轻道一声,随即迈步走向京兆府大堂。 身后,赵守腰间佩刀,落后许奕半个身位。 而王家兄弟,则要落后一个半身位。 京兆府大堂。 许奕自一旁案牍房内取出一本卷宗,随即端坐于大堂内。 边随手翻着卷宗,边默默等待着。 辰时一刻。 张开源自大堂外缓缓走来。 至此,开启了京兆府点卯序幕。 辰时过半。 许奕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赵守。 赵守了然,走向一旁的铜锣,用力敲了三下。 至此,点卯正式开始。 w_/a_/p_/\_/\_/c\_/o\_/m 趁着赵守手持花名册点卯之际。 许奕缓缓看向下方众人。 眼神在方向忠身上不经意地停留了一息。 待方向忠微微点头后,许奕继续环顾。 今日的大堂,出现了一难得的人物。 也不知是前两日百姓的鞋子太过于香醇还是如何。 常水荣今日固然前来应卯,但其面色依旧铁青。 “大人。”赵守点完最后一个典吏的名字后,将花名册双手呈放在许奕面前的书案上。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开口说道:“今日若无其他要事,则一切照旧。” 话音刚刚落罢。 方向忠便大踏步上前,拱手行礼道:“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哦?”许奕佯装好奇道:“何事?” 方向忠脸上闪过一丝悲痛道:“回大人,今日属下前来应卯时,路过永平坊。” “见永平坊有一街道走水严重,足足毁去了大半街道。” “属下担忧出现百。(下一页更精彩!) 姓伤亡,遂寻了百姓与坊长询问情况。” “坊长言说,走水是因天干物燥,其中一户人家不慎打翻了油灯,这才引起走水。” “当日大半百姓前往咱们京兆府围观,深夜就近寻了住处,这才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 “仅仅只有打翻油灯那一家十三口葬身火海,余者仅仅只是房屋被毁。” 方向忠顿了顿,抬头看向许奕。 见许奕面上并无异样。 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属下寻访了十余户周边百姓,大多数百姓神色闪躲,言语含糊。” “当时属下便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于是属下趁着坊长不注意的功夫。” “偷偷溜进了一户人家,一番审问后。” “那百姓才说出实情,百姓言说,前日夜间,大火起时,忽闻街道上有阵阵厮杀声。” “那百姓眼看大火袭来,犹豫再三,刚想外出逃命,街道外便传来邻居的惨叫声。” “直接吓得那百姓,带着全家老小,自后墙翻墙逃命。” “天亮之后,才敢折返。” “百姓与坊长言辞不一,属下认为,此案定有蹊跷。” “还望大人明鉴。” 话音落罢。 方向忠面朝许奕拱手弯腰行大礼。 许奕沉吟片刻,缓缓开口说道:“百姓与坊长各执一词,此事着实不好分辨谁真谁假。” “如果是假的还好,无非是意外走水罢了,日后多多安排人手宣读夜间防火即可。” “可若是杀人放火!此事便十分之恶劣了!” “匪人今日敢杀人放火,明日说不定就敢刺杀朝廷大员,后日说不定就敢起兵造反!” 话音落罢。 人群中的常水荣刚想出列说话。 可惜,许奕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对于常水荣这类人,许奕早已彻底看透。 这就是那种典型的记吃不记打,天生为了杠而杠的人物。 若是旁时,许奕或许还有闲心思和他斗上一斗。 但现在 呵。 许奕撇了一眼常水荣,当机立断道:“方向忠!” 方向忠闻言踏步上前,拱手行礼道:“属下在!” 许奕看向方向忠,沉声道:“方向忠,本官准你带十名刑房衙役,全权调查此事!无论如何,将此事给本官查个水落石出!” “属下遵令!”方向忠面上一喜,随即郑重拱手行礼。 许奕随即看向快班班头,点名道:“曲敬义。” 曲敬义面色一正,踏步上前抱拳行礼道:“属下在!” 许奕严肃道:“本官准你带十名快班捕快,全权协助方向忠,调查期间,若有人捣乱,无论是谁,一律拿下!” 曲敬义郑重道:“属下遵令!” “不妥!” 二人尚未退下,常水荣便再也按捺不住,大叫一声不妥。 随即脸色郑重道:“六皇子!京兆尹当务之急是赈灾!此时你抽调二十人前去调查那莫须有的走水!视赈灾于不顾!你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许奕直接无视常水荣。 转而看向一旁的府尉张开源。 平静道:“今日本官还有要事需处理,正门外善款协调一事,便全权托付于张大人了。” 张开源同样无视了常水荣的大喊大叫,踏步出列拱手行礼道:“还请大人放心,属下定然竭尽全力。\/手\/机\/版\/无\/错\/首\/发~~” 许奕缓缓起身,拱手弯腰回以一礼轻声道:“有劳张大人。” 话音落罢。 许奕刚刚起身,常水荣便面色赤红道:“六皇子!莫要将本官的话语当做耳旁风!” “你信不信本官今日就上书弹劾于你。” 许奕。(下一页更精彩!) 恍若未闻一般,面朝所有官吏朗声道:“本官知诸位近日劳苦,还请诸位再坚持坚持。” “待赈灾事了,本官定然设宴谢过诸位劳苦。” “与此同时,还是那句话,诸位每一日的所作所为,本官皆看在眼里。” “赈灾事了,本官定当亲上朝堂,为诸位请功!” 话音落罢。 满堂官吏,皆面带喜色。 常水荣发难之际,他们已然命悬一线,是许奕未雨绸缪救了他们。 这是大恩。 大恩本就无以为报,许奕还愿意为他们请功,替他们打通上升通道。 可想而知此时众人心中的干劲,是何等充足。 “六皇子!”眼看许奕越来越无视他,常水荣胸中彻底被怒火覆盖。 许奕面色如常平静道:“还请诸位速速归位,恪尽职守。” 满堂官吏齐刷刷地弯腰行礼大声道:“属下遵令!” 自始至终,未有一人正眼看向常水荣。 任由常水荣在那儿上蹿下跳。 若是以往,或许他们还会顾忌常水荣的官职。 但现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然有了靠山。 靠山如何,他们便如何,这绝对错不了。 许奕缓缓走向书案,拿起韩同那本卷宗与账册缓缓翻阅起来。 “六皇子!本官可是陛下钦赐的监察使!你安敢如此对本官?” “你可知,你这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眼看着满堂官吏已有大半走出了京兆府大堂。 常水荣气急败坏的大声怒吼。 反观许奕,犹如未曾听闻一般,继续翻阅着卷宗。 实则心中早已为常水荣安排了一整套全面计划。 现在跳的越欢,稍后哭的便越狠。 “你!你!你!”常水荣面色赤红,指向许奕的手疯狂颤抖。 俨然一副快要气疯了的模样。 反观许奕,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任由常水荣如何上蹿下跳,自始至终都未曾拿正眼看过他一眼。 待所有官吏全部退出大堂后。 许奕缓缓起身,手持卷宗迈步朝着内宅走去。 而那常水荣,仍跟在许奕身后喋喋不休的指责着。 临进内宅正门时,许奕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半步的赵守。 见赵守微微点头,许奕继续迈步走向内宅。 主仆二人在有些事情上,是可以做到心意相通的。 亦或者,可以称呼这种行为,为默契。 许奕刚一走进内宅正门,赵守便伸手将其拦下。 “常侍郎,京兆府内宅,非我家六爷应允,擅自闯入即为贼。”赵守面无表情道。 “贼?”常水荣面色一寒,大声斥责道:“你个奴仆,说谁是贼!谁给你的胆子辱骂朝廷命官!” 赵守轻蔑地笑了笑,直接无视常水荣的质问,当着常水荣的面,直接将正门闭合。\/手\/机\/版\/首\/发\/更\/新~~ 也不知是赵守忘了栓门还是如何。 那内宅正门仅仅只是虚关罢了。 先是许奕无视,后是官吏无视,现在就连一个他眼中的小小奴仆也敢无视于他。 常水荣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哐当!”一声。 内宅正门被常水荣猛地踹开。 随即常水荣面红耳赤地走进内宅正门,大声呵斥道:“区区一个奴仆,安敢辱没朝廷命官!” “走!跟本官去见你的主子!本官倒要看看!堂堂大周朝的六皇子,就是这般教导奴仆的!” 常水荣话音刚落。 一个沙包大小的拳头便径直冲向常水荣面门。 “哐当!”又是一声巨响。 常水荣被打的直接靠在。(下一页更精彩!) 了正门门板上。 “来人啊!抓贼啊!” “有人擅闯京兆府内宅!” “有采花贼啊!” “快来人啊!” 赵守疯狂大喊,每喊一声,便拳打脚踢一阵! 直打的常水荣抱着脑袋在地上左右翻滚。 恰逢此时,王家一众女眷闻声,自厢房内露出了脑袋。 许奕缓缓走出主屋,点了点一脸好奇的王秋瑾,随即摆了摆手,示意其出来。 待王秋瑾出来之后,许奕朝着左右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回房。 “这人是你的政敌?”王秋瑾好奇地看了一眼正在被赵守暴打的常水荣。 许奕轻笑道:“他还不够资格,一条乱咬人的狗罢了。” 王秋瑾抬头看向嘴角噙着笑意的许奕询问道:“需要我做些什么?” 许奕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平静道:“老爷子可曾醒来?” 王秋瑾点了点头,回答道:“爷爷已经醒来,正在厢房用饭。” 许奕看了一眼天色,平静道:“待老爷子用过饭菜,烦请将老爷子请到院内,晒晒太阳。” 话音落罢。 许奕转身走向书房,任由王秋瑾满头雾水。 任由赵守继续暴打常水荣。 在王老爷子未曾走出厢房之前,赵守的暴打将会永不停歇。 好在,赵守下手知道轻重。 片刻后。 常水荣的哀嚎声逐渐小了下去。 恰逢此时,王秋瑾搀扶着王老爷子缓缓走出了厢房。 许奕走出书房,朝着王老爷子拱手问好。 随即才迈步走向赵守。\/手\/机\/版\/首\/发\/更\/新~~ “赵守,地上何人?”许奕明知故问道。 “不知。”赵守停住拳脚,起身回答道:“方才常侍郎走后,有贼人踹开内宅正门。被属下抓了个正着,慌乱之中,属下并未看清来者何人。” “哦?”许奕疑惑道:“我看这朝服,好像是常侍郎的啊。” “常侍郎?”赵守惊叫一声,佯装慌神道:“不可能吧,方才属下已经告诉常侍郎要离去了啊!” “许奕!”躺在地上的常水荣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随即便听到主仆二人在那儿一唱一和,瞬间再度火冒三丈。 “何人直呼本皇子姓名?”此时的许奕仿佛比常水荣还要愤怒,大声斥责道:“直呼本皇子姓名者,难道不知这是对皇家的大不敬吗!” “你!你!你!”常水荣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黑的,若不是气急了,他又岂会犯这等低级错误。 “嗯?常侍郎?”许奕好似这时才确定了地下之人身份一般。 常水荣心中满腔怒火,但也知,此时不可在此事上过多纠缠。 他若纠缠赵守打他,许奕定然会追究他直呼皇子姓名,对皇家不敬之罪。 更何况,严格追究起来,倒是他的错更大,谁让他无故擅闯内宅的。 常水荣强忍着剧痛与满腔怒火,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误会既然已经解除了,还请常侍郎退出本官内宅。”见常水荣起身,许奕毫不客气地直接下了逐客令。 “你!”常水荣深呼吸数次,这才开口说道:“本官寻六皇子有要事相商,方才六皇子在大堂内的命令,有些本末倒置了!” “京兆府的职责是保护长安城安稳,但,此一时彼一时!” “京兆府当务之急是赈灾,而非是那些” 常水荣长篇大论刚刚开始,许奕便忍不住将其打断。 说来说去,不还是那一套说辞,指责许奕这儿做的不好,那儿做的不行。 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让许奕朝令夕改,亦或者在京兆府官吏面前丢了威严。 。(下一页更精彩!) 许奕可没闲工夫听常水荣在这儿长篇大论。 “打住。”许奕制止道:“常侍郎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你只是监察使,真正的赈灾总指挥使是本官。” “好了,本官不愿听你在这儿长篇大论,本官还有要事处理。” “赵守,送客!” 话音落罢。 许奕丝毫不留情面,转身径直地朝着王老爷子走去。 常水荣刚想喝止住许奕,便看到那不远处端坐在院内太师椅上的王老爷子。 他虽未曾见过王老爷子,但这并不妨碍,他从许奕话语中看出此人的重要性。 尤其是许奕走到王老爷子面前,再度拱手行礼,言行举止间充满了客气。 常水荣眼珠转了转,不待赵守催促,转身便走。 临走之前,更是拂袖冷哼数声。 王秋瑾看了一眼正门处,随即轻声提醒道:“那人走了。” 自那场大火与追杀过后,王秋瑾对许奕的态度倒是要好上不少。 至少,眼神中的戒备,早已随着那场大火而彻底消散。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拱手致歉道:“辛苦老爷子了。” 王老爷子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此时信任已然建立,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节。 王老爷子笑道:“还能帮上大人,老朽心中便已十分开心,何谈辛苦一说。” 许奕笑了笑,客套两句。 随即迈步走向书房。 书房内,问心首领早已等候多时。 许奕走进书房,吩咐道:“安排十人,轮流监视常水荣,无论如何,定要寸步不离,哪怕常水荣去如厕,亦是如此。” 问心首领点头应是。 随即快步走出了书房。 许奕斜靠在太师椅上,微闭着双眼,快速地查漏补缺。 大堂内冷暴力常水荣是第一步。 激起常水荣怒火,使其跟随走到内宅是第二步。 安排赵守以误会为由,暴揍常水荣,进一步激起常水荣心中的怒火是第三步。 最后许奕出面先是与赵守一唱一和,随后毫不留情下逐客令,为常水荣心中怒火再添一把新柴,是第四步。 至于让王秋瑾请出来王老爷子,暴露王老爷子在京兆府内宅,且二人关系无比客气。 这便是许奕专程为常水荣设计的。 其目的,无非是借常水荣之手,将王老爷子在京兆府,且许奕极有可能已经获得了周启平遗物一事,在某一个特定的圈子里面快速传播。 此举定然会吸引来绝大多数敌对的目光,甚至,带来数不清的危险。 但与此同时,问心取得遗物的风险将会直线降低。 一句话,当敌人怀疑你有致命武器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拥有。 只要周启平留下来的东西足够重,无需他们寻许奕麻烦,许奕自会亲自登门拜访那些世家。 除此之外,许奕还有一重目的。 那便是,借此看一看,常水荣新寻找的靠山,以及那些潜在的敌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心中猜测一万遍,不如实际验证一二分。 搂草打兔子,顺手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片刻后。 问心首领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书房,低声禀报道:“小主人,全部吩咐下去了。” 许奕点点头,在宣纸上缓缓写下几行小字。 将其放置在问心首领面前。 十余息后。 许奕轻声询问道:“可曾记下?” 问心首领重重点头回答道:“倒背如流。” 许奕看向问心首领,凝重道:“京兆府留下三十人警戒。” 。(下一页更精彩!) “入夜之后,你带着其余弟兄,亲自走一趟。” 见许奕脸色无比凝重,问心首领心中一凛,心知此事重大。 急忙郑重道:“遵令!” 许奕透过窗台,看了一眼窗外天色。 随即补充道:“趁着现在盯着京兆府的眼睛不多,稍后便将弟兄们散出去。\/手\/机\/版\/首\/发\/更\/新~~” “事成之后,莫要回京兆府,直接带着东西去晋王府。” 话音落罢。 许奕缓缓起身,自怀中掏出一长筒状东西。 将其郑重地交到问心首领手中,低声吩咐道:“若有危险,亦或者出现重大变故。” “拧开底部盖子,点燃这根烟花,到时我自会收到消息。” 烟花爆竹一物,大周朝早已存在上百年,可惜,直到现在,它的用途一般也只是年关观赏罢了。 问心首领握紧手中烟花,郑重道:“还请小主人放心,问心定不负所托!” 许奕点点头严肃道:“去吧,我等着为你们表功。” 话音落罢。 问心首领抱拳行礼。随即大踏步走出了书房。 许奕望着空荡荡的正门,心中沉声喃喃道:“周启平,莫要让我失望。”。 第一百零八章:本官去去就回 寒冬已至,且待春归。 可惜,无数人即将永远停留在正德二十九年的这个冬季。 送别问心首领之后,许奕并未着急着进行下一步动作。 反而是斜靠在书房太师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阅着手中那早已倒背如流的卷宗。 清晨初升的阳光,穿过书房窗台,洒照在太师椅上。 平白地为那太师椅上的男子,消融了一二分冰冷。 增添了两三分暖意。 片刻后。 许奕放下手中卷宗,双手交叉放置于脑后,缓缓闭上双眼。 任由阳光在自己身上欢快地挥洒,整个人,呈一种无比慵懒的姿态。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 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许奕猛地睁开双眼,看向书房外。 书房外,一身形瘦小、模样极其大众化的中年男子缓缓朝着书房走来。 是问心。一个丢进人群中,完全不起眼的问心。 「问心拜见小主人。」问心越过书房门槛,停留在距离许奕两步的距离,恭敬行礼问候。 许奕缓缓坐直了身躯,脸上的慵懒刹那间化为乌有。 取而代之的则是严肃、郑重,细看之下,竟还有一丝杀意。 「他都去了哪儿?」许奕平静询问道。 问心拱了拱手,回答道:「回小主人,常水荣离了京兆府后,便直接去了轻舟冯家。」 「自轻舟冯家乘坐马车,去了宋国公府,冯家家主一路做伴。」 「二人自宋国公府逗留了半个多时辰,随即分道扬镳。」 「属下归来之际,留有两名问心跟随冯家家主,三名问心跟随常水荣,四名问心则分布在宋国公府外。」 「做的不错。」许奕夸赞一句,随即吩咐道:「这三家但凡有异动,第一时间禀报。」 问心拱手行礼郑重道:「属下遵令!」 「去吧。」许奕摆了摆手。 待问心走出书房后,许奕眉头瞬间紧锁。 大周朝开国二十六国公中,唯独只获得了世袭罔替的资格。 其余国公爵,早已随着时间流逝,消失在时间长河中。 而国公世家,家中子弟大多活跃在各个军中。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理解为国公世家,手中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兵权。 而这宋国公,便国公世家之一。 有意思的是,许奕一开始以为常水荣新寻找的靠山会是那大将军李光利。 万万没想到,闹到最后,竟会是这宋国公张永年。 偏偏这张永年,向来最看不起的便是这些占据大将军位的外戚们。 先是赵青,后是李光利。 「滋滋滋。」许奕紧锁着眉头砸吧了砸吧嘴低声喃喃道:「局势越来越有意思了。」 无论是轻舟冯家也好,还是宋国公张永年也罢。 在许奕眼中,他们只不过是最先暴露出来的世家罢了。 整个关中,数十万灾民,数不清的赈灾粮、赈灾款,这绝对不是一两个世家可以吃下的。 哪怕他国公世家之一。 不过。 既然浮出水面了。 那便先拿你们开刀好了。 没有如山铁证,自然无法冲一位国公下手。 但,仅仅凭借许奕手中的卷宗,已然足够将那帮凶轻舟冯家打个半残! 既然设局将所有目光吸引到京兆府,从而方便问心首领行事。 那么 ,也是时候拿下一两个小世家,以假乱真了! 除此之外,京兆府门前的百姓们也需要再提提神了。 百姓捐赠固然极为有限,但此时的许奕恨不得一粒黍米便能煮出一锅粥来。 哪儿有嫌弃百姓捐赠少的资格。 许奕缓缓坐直了身躯,朝着门外沉声道:「赵守。」 一瞬间。 赵守快速自书房门外走了进来:「六爷。」 许奕缓缓起身,自腰间摘下赈灾总指挥使腰牌。 将其郑重地交到赵守手中吩咐道:「即刻前去调霍成虎部前来京兆府!」 「务必保证刑部百人,自霍成虎往下一人不少!」 「且归来途中,任何人不许擅自脱离队形!若有人抗命不遵!格杀勿论!」 赵守闻言郑重道:「遵令!」 话音落罢。 赵守快速向外奔去。 与此同时,许奕手持卷宗,缓缓走向京兆府正门。 正门外,依旧人头接踵。 许奕刚一走出正门。 姚思廉便快步走了上来。 低声询问道:「现在收了多少粮食了?可够城外灾民食用几日?我看今日的百姓明显没有前两日多了。」 许奕看向满脸紧张的姚思廉,低声回答道:「若是算上今日,可够长安城百姓食用十日左右。」 「才十日左右啊。」姚思廉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 三日以来,姚思廉亲眼看着一辆辆运粮车源源不断地自京兆府拉走粮食。 还以为那些粮食足够城外灾民至少食用月余。 骤然听闻仅仅十日左右,巨大心理落差之下,哪儿能够不失望。 许奕适时补充道:「能够食用十日,还需要建立在所有人一心赈灾,无人将手伸进赈灾粮中。」 姚思廉回过神来,重重地叹息一声,这些道理他哪儿不明白。 无非是被连日的忙碌冲昏了头。 姚思廉再度叹息一声,眼神不由得看向许奕腰间的两枚官印。 郑重道:「六皇子,可莫要辜负了你腰间的那两枚官印啊。」 「老夫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只能看你了。」 「无论何时,还请六皇子牢记,你身上担着的可是关中数十万百姓的生死。」 许奕看向满脸郑重的姚思廉,严肃道:「姚先生还请放心。」 不知为何,许奕明明没有给太多的承诺。 偏偏姚思廉在听闻那一句放心后,竟真的有些心安起来。 姚思廉转身与许奕平行,共同看向下方密密麻麻的官吏、学子、百姓。 只不过。许奕的视线,实际上更集中在那密密麻麻的石碑之上。 未时过半(后世下午两点钟。) 京兆府门前忙碌了一上午的众人,此刻嘴中咬着饼子。 强忍着手腕酸痛,继续在那儿奋笔疾书。 不仅仅是官吏与学子。 就连许奕,此时亦是端坐在京兆府门前的小书案旁。 飞快地在纸张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名字,一个又一个账目。 不知是因许奕皇子身份加成,还是容貌加成。 自许奕端坐在书案之后,排在许奕桌案前的长龙明显增长了不少。 且,长龙中阴盛阳衰到了极限。 一时间倒是成了京兆府门前的一道风景线。 就在许奕马不蹄停地书写之际。 不远处的街道上,忽然传 来阵阵马蹄声! 马蹄声之后,更是数十人踏着整齐的步伐,一路小跑着朝着京兆府正门奔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众人于京兆府门前彻底止步。 许奕不慌不忙地写完手中最后一个名字。 朝着前方长龙轻道一声抱歉。 随即缓缓起身迈步走向霍成虎等人。 见许奕走来。 霍成虎等刑部官吏快速翻身下马。 面朝许奕抱拳行礼道:「拜见京兆尹!」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众人无需多礼。 随即吩咐赵守,将京兆府内所有马匹全部牵来。 霍成虎悄悄走向许奕,低声道:「敢问大人,如此着急召我等前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许奕看了一眼霍成虎与其身后百名刑部衙役。 轻声道:「霍员外郎有没有感觉京兆府正门前有哪里不一样了?」 霍成虎心中一凛,若说京兆府门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那自然是那密密麻麻的百姓,以及同样密密麻麻的赈灾功德碑。 ‘赈灾功德碑!"霍成虎心中恍然大悟,喃喃道:「大人说的可是赈灾耻辱碑?」 「聪明。」许奕夸赞一句,随即伸手指了指身后的赈灾耻辱碑,轻笑道:「霍员外郎不感觉韩府丞现如今格外地孤单吗?」 霍成虎顺着许奕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儿有一面游离在所有赈灾功德碑之外的石碑。 石碑上赫然书写着韩同的大名,猛地一看,着实有些孤单单的。 霍成虎心领神会,迅速抱拳道:「霍某但凭大人吩咐!」 许奕笑了笑,平静道:「那日点卯时,本官做出的承诺永远有效。」 话音落罢。 霍成虎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再度重重抱拳。 能被派来协助赈灾的又有几人是各自部衙受重用之人? 没有人会和升官发财有仇。 霍成虎今年才三十出头,正是身强力壮的年龄。 这个时候一个上升通道,毫无遮拦地摆在他面前。 哪怕明知道这条通道充满了腥风血雨,他也会一条路走到黑! 无他,不仅仅战场上一将功成万骨枯,其他地方亦是如此! 许奕与霍成虎的对话并未遮遮掩掩。 也正因此,二人的对话被众多人听了去。 国子监学子们时不时地扭头看一眼许奕。 眼神中,充满了崇拜与向往。 姚思廉轻抚胡须满脸含笑地看向许奕,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不一会儿的功夫。 赵守牵着一匹战马,缓缓走出了京兆府。 其身后,更有十余名京兆府仆从,牵着一匹匹快马默默跟随。 许奕伸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随即伸手指了指赵守身后的数十匹快马,朗声道:「刑部衙役!全部上马!」 话音落罢。 数十名无马刑部衙役,面色赤红地飞快朝着马匹走去。 哪个男儿不爱马?这些刑部衙役自然也不例外。 不一会儿的功夫,刑部百人,人手一匹快马。 许奕调转马头,正面面对那满头雾水,议论纷纷的百姓。 自霍成虎等人到来之后,各种议论声便不绝于耳。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所有人噤声。 待嘈杂声渐渐退去之后。 许奕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这三日以来,感谢诸位的慷 慨相助,这三日以来,因你们的慷慨相助,城外少死了上万灾民!」 许奕伸手指了指不远处那密密麻麻的石碑继续朗声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诸位父老乡亲,足足铸造了上万座浮屠塔!」 「若是真有佛国,那佛国定然到处都是诸位的浮屠塔!」 「正因你们!这京兆府门前的赈灾功德碑!成了名副其实的功德碑!」 许奕话音落罢。 上万名百姓彻底沸腾了起来,七级浮屠,上万座浮屠塔,名副其实的赈灾功德! 这些东西往日里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而现在,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的,哪怕此时那功德碑上并没有他们的名字。 但他们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名字定然会出现在功德碑上! 有信佛之人,更是沉浸在许奕画的大饼中难以自拔,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将家中钱财全部取来。 许奕微微摆手,制止了百姓喧哗。 随即再度指向赈灾功德碑朗声道:「诸位省吃俭用,拿出最大的善意,救济那些遭了灾的百姓!这是诸位的功劳!是诸位的善念浮屠塔!」 「可偏偏,有一些硕鼠!躲在暗地里偷吃大家的善念!」 「善念发出,未曾落地,便被硕鼠吞入腹中!使得大家的善念无法彻底落在遭了灾的百姓身上!」 「善念无法救人!这功德碑便是空中楼台!永远成不了浮屠宝塔!」 「这些硕鼠,如同盗贼一般可恶!可恨!」 「诸位父老乡亲!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许奕话音落罢。 京兆府门前瞬间炸开了锅!无数百姓愤怒的声音直震云霄。 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六个大字:「杀贪官!除硕鼠!」 许奕眼神不经意间看向刑部衙役们。 见此时众人如同寻常百姓一般,面色赤红,高振右臂齐声大呼:「杀贪官!除硕鼠!」 许奕心中微微一笑。 随即摆手制止喧哗。 大声道:「今日!本官便亲自捉拿硕鼠!将其请上赈灾耻辱碑!」 「使其!生生世世仰望诸位功德!」 「使其!生生世世对诸位望而项背!如此可好?!」 许奕话音落罢! 京兆府门前瞬间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好声。 激动的不单单只有百姓,那些国子监的学子们,此时个个面色赤红,大声喝好! 俨然比百姓还要激动。 许奕再度挥手道:「还请诸位稍待片刻!本官!去去就回!」 话音落罢。 许奕大手一挥,策马前冲! 「驾!」赵守与霍成虎大喝一声,迅速跟上许奕的步伐。 余者百名刑部衙役,此时一个个面色赤红,疯狂地挥舞着手中鞭子。 犹如胸中万般力气无处发泄一般。 顷刻间。 百余骑,带着异常凌厉的气势,浩浩荡荡的朝着远处奔去。 马蹄声响彻在街道上,犹如重鼓,敲击在现场每一个百姓心头一般! 无数百姓顷刻间热血上涌!恨不得将那百余名衙役取而代之。 亲自随着那道伟岸身影,一块儿去去就回! 一瞬间。 京兆府门前的温度足足上升了十余度。 第一百零九章:我问你写 (6K大章) 许奕策马前行。 身后百马相随。 马蹄声浩浩荡荡,带起了一股莫名气势。 沿途行人,无不纷纷的侧身让路。 不一会儿的功夫,许奕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冲出了京兆府所在的光德坊。 朝着那不远处的长安城西市杀去。 其目标,赫然是西市之西的怀德坊。 严格来说,是那怀德坊内的轻舟冯家。 几十年光阴下来,不知不觉间,轻舟冯家已然占据了半数怀德坊。 要知道,京兆府所在的光德坊与轻舟冯家所在怀德坊之间,仅仅只隔了一个西市。 而西市,又被称之为长安城的金市。 就这么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京兆府在光德坊内仅仅只是占据了东北隅一块不起眼的地方。 而轻舟冯家,却占据了半数怀德坊。 且这怀德坊内的冯府多达十余座,只不过大多数都被冯家用来堆放货物。 真正的冯家人实际上是居住在东市旁的常乐坊内。 由此可见,这轻舟冯家的财力是何等的惊人,权势又是何等的骇人。 时间临近申时(下午三点。) 怀德坊最大的院落正门上悬挂着两个烫金大字--冯府。 自院外看,此时的冯府内到处都是袅袅炊烟。 诡异的是。 明明那炊烟时不时地便会随风飘散一些。 但街道上却完全闻不到一丝一毫的饭菜香气。 冯府府邸内。 一身着锦衣的年轻男子背负着双手,慢悠悠地踱步在宅院内。 其身后,十余名仆从缓缓跟随着。 冯尚勇很喜欢这种感觉,身为冯家家生子的他,本应该与身后那些仆从一般,整日里卑躬屈膝。 但奈何,人总有走运的时候。 随着冯三公子冯游方及冠后接管部分家业,作为冯游方书童的冯尚勇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都打起精神来!一会儿三公子会亲来别院视察!谁让老子在三公子面前丢了脸,小心自己的狗命!”冯尚勇清了清嗓子大声道。 此时冯家别院内,到处都是支好的灶台,灶台上摆放着一口口大锅。 数不清的仆从忙碌地穿梭在灶台之间,好一副忙碌且有序的模样。 众人闻的冯尚勇话音,齐刷刷地停下了手头的忙碌。 异口同声地大喊道:“请大管家放心。 无错更新@” 冯尚勇满意地点了点头,昂首挺胸,继续背负双手缓缓踱步。 嘴角的笑容,自始至终从未消退过。 尤其是每当冯尚勇走到一处灶台旁,灶台旁的仆从们瞬间便停住手头忙碌。 紧张兮兮地大喊一声大管家好! “滋滋滋。”冯尚勇不由得发出一阵砸吧嘴声。 可想而知,此时的冯尚勇,心头美到了何等程度。 片刻后。 “大管家好。”冯尚勇停在一处灶台旁,身旁仆从急忙恭敬问好。 “嗯。”冯尚勇嗯了一声,随即拿起大锅中的木勺。 缓缓用力搅动大锅,滚烫的热水瞬间缓缓动了起来。 “嗯?”冯尚勇冷哼一声,扭头看向身旁满脸紧张的老年仆从,大声质问道:“这口锅里怎么有这么多米!” 老年仆从瞬间双膝跪地,磕磕绊绊道:“大管家饶命,大管家饶命,小的小的不小心多倒了半碗黍米。” “小的小的知错了,还请大管家看在小的在冯家为仆三十余年的份上,放小的一马。” “小的小的定世世代代记住大管家的恩德。” 冯尚勇闻言猛地将木勺丢入锅中,满脸不屑道:“记。(下一页更精彩!) 住我的恩德?还世世代代?” 老仆急忙连连叩首确定道:“是,是。” 怎料。 得到再三保证的冯尚勇脸上非但没有丝毫喜悦。 反而愈发地阴狠起来。 冯尚勇猛地抬起右脚,用力踹向老仆。 巨力之下,老仆直接向后倒去,冯家灶台本就砌的密集,这一倒直接倒在身后灶台里。 满头白发瞬间点燃。 痛的老仆不断地在地上翻滚,用力拍打头上火苗。 冯尚勇望着不断翻滚惨叫的老仆冷笑道:“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你连给老子脱鞋都不配。” “还妄想让老子放你一马?呵呸!” 人群中,一些年轻的仆从闻言齐刷刷地握紧了双拳。 更有人低声唾骂道:“若不是三公子这个嫡系公子护着你,你和我们有什么区别?,狗仗人势的东西。” “谁!”冯尚勇面色一变大声怒骂道:“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背地里是怎么说我的!” “真有种,别在暗地里骂骂咧咧,走出来,当着老子的面骂!” “一群怂货,天生的奴仆!” 冯尚勇望着数不清的仆从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心中竟有一股扭曲的快感。 “都愣着作甚!”冯尚勇咧嘴大声怒吼道:“都给老子干活去!一会儿三公子来了!谁给老子丢人现眼!谁就和这狗东西一个下场!” 说着,冯尚勇指了指地上彻底没了动静的老仆大声威胁道。 短短几十息的功夫,那老仆便彻底归了西。 “呵呸!狗东西!”冯尚勇朝着地上猛吐一口唾沫,随即吩咐身后仆从:“将这狗东西给老子丢到外面车上!一会儿跟着粥饭一块拉到金光门外。” “今天老子心情好,给他们加点餐!” 说着,冯尚勇仰天大笑起来。 轻舟冯家向来等级森严,这种制度下,能够让人成才,同样也能够让人失去心神。 在压抑的环境中,一步步走向罪恶的深渊。 很显然,这冯尚勇便是后者。 四名仆从犹如抬死狗一般,抬着老仆的四肢,缓缓朝外走去。 沿途那些奴仆,无不黯然落泪,心中更是无比恐惧。 今日是老仆,明日又会是谁? 至于向三公子检举冯尚勇,呵,之前不是没人这么做过。 可惜,没用。 非但没用,那冯三公子的作风,比之冯尚勇,当真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怀德坊外。 许奕摆了摆手,随即一行人缓缓放慢了马速。 不一会儿的功夫,百余人穿过坊门,走进了怀德坊。 上百人身骑快马,浩浩荡荡地冲来,自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一中年男子率二十余人快速迎来。 许奕勒停战马,大声询问道:“来者可是怀德坊坊长?” 中年男子顿住脚步,恭敬行礼道:“卑职正是怀德坊坊长孟明久。” “敢问大人是?”孟明久迟疑地看向许奕一行人,领头之人一身黑衣分辨不出身份,但其右手边那人衣着若是没看错,当是刑部之人。 许奕看向孟明久平静道:“京兆尹。” 孟明久心中一咯噔,急忙再度行礼道:“卑职孟明久,拜见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联合刑部共同驾临怀德坊,这对于孟明久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待孟明久出言试探。 许奕直接下令道:“还请孟坊长前方带路,本官去冯家别院有要事要办。” 孟明久心中一凛,暗道一声不好。 随即快速回应道:“卑职遵令,大人还请随卑职来。” 话音落罢。。(下一页更精彩!) 孟明久朝着身旁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见状,捂着肚子快速朝着人群中扎去。 许奕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霍成虎。 霍成虎点了点头,飞快翻身下马,径直朝着那仆从消失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功夫。 _o_m 霍成虎提着那仆从的脖领走了过来。 许奕面色一沉大声质问道:“去哪儿?!” 孟明久脸色一变,快速凑了过来求情道:“大人,卑职这仆从午间吃坏了东西,方才和卑职打过招呼了。” “吃坏了东西?”许奕笑了笑随即吩咐道:“成虎,安排一人跟着他去茅厕!” “遵令!”话音落罢。 霍成虎提溜着那仆从走向身后衙役。 大老虎要打!野狼野狗自然也不会放过。 有时候,野狼野狗比大老虎还要可恨! 孟明久见状,膝盖不由得一软,心中渐生不好的感觉。 面色更是在一瞬间苍白了起来。 许奕看向刚刚归来的霍成虎再度吩咐道:“成虎,我看孟坊长身子骨有些不太方便。” “你骑马带着他!” “此外!留十个兄弟,守住坊门,许进!不许出!抗命者无需留情,直接拿下!” 霍成虎双手抱拳大声道:“遵令!” 听闻此言,孟明久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这何止是来者不善啊,这简直就是来要命的! “请吧,孟坊长。”霍成虎走到孟明久面前,说是请,实际上则是直接动手,将其丢在了马背上! “诸位父老乡亲,可有人愿意为本官带路?”许奕面朝百姓大声问道。 怀德坊半数被轻舟冯家占据,如果说这里面没有什么龌龊事,许奕是绝不会信的。 果不其然。 话音刚落。 便有数十名围观百姓,默默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赫然便是冯家别院所在的位置。 怀德坊靠近西市,也正因此这个地方居住的大多数都是商人。 而商人向来花花肠子最多。 自许奕对孟明久的态度中,他们已然能够猜到许奕一行人的目的。 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情,他们简直不要太喜欢。 且,他们此举既给许奕指了路,事后若是轻舟冯家不倒,他们也不会落下什么把柄。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默契地跟着大批商人缓缓朝着冯家别院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一行人便抵达了怀德坊内最大的一座冯府正门前。 两名冯府仆从抬着老仆尸身缓缓走出了冯府正门。 怎料。 刚一出门便看到数不清的百姓缓缓朝着冯府走来。 在百姓身后,还有一行骑马衙役缓缓跟随。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两名冯府仆从愣了愣,恰恰是这一愣,二人手中的老仆尸身直接从二人手中滑落。 重重地摔在了冯府正门前。 其中一名仆从望着越来越近的众人,不由得心生胆怯。 看那方向,分明是冲着冯府而来。 “你在这儿看着,我回去禀报大管家。”一仆从身躯微颤,交代一句之后撒腿朝着院内跑去。 “哎!~”被丢下的那仆从刚刚喊了一声。 便看到刚才走出来的偏门已然被人从内关闭。 许奕勒停战马,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冯府仆从,随即看向地上的尸体。 那是一具老年尸身,衣着仆从打扮,头上无发,却有烧焦的痕迹。 许奕缓缓摆手,吩咐道:“将冯府给我围起来!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话音落。(下一页更精彩!) 罢。 大半衙役闻言快速翻身下马,将眼前的正门彻底堵死! 其余衙役则纵马狂奔,直奔其余院门。 赵守走向那老仆尸身,伸手探了探老仆鼻息,随后伸手摸了摸老仆脖颈。 起身禀报道:“六爷,人已经死了,尸身尚有余温,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刻钟。” 许奕微微点头,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向那仆从,质问道:“你是自己说,还是我来审问?” 那仆从何时见过这般阵势。 许奕话音刚落。 那仆从便哐当一下双膝跪地,不等许奕审问,便十地将方才府上发生的所有事全部说了出来。@·无错首发~~ “冯尚勇?”许奕反问道。 那仆从闻言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疯狂点头。 许奕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当真是巧了,那给韩同行贿的人中,便有这冯尚勇的名字。 许奕摆了摆手,沉声道:“破门!” 话音落罢。 十余名刑部衙役,手牵着手,同时助跑朝着冯府正门奔去。 临近冯府正门,十余人齐刷刷地踹向冯府正门。 “哐当!”一声巨响,冯府正门并未应声而开。 十余人并不气馁,重复后退,前冲,踹门的动作。 直将那冯府正门踹的哐哐作响。 “该死的!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直娘贼的!敢踹门!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 冯府正门内传来一声无比狂妄的叫嚣声。 恰逢此时,十余名刑部衙役又是一脚!连续合力踹击十余次。 那冯府正门终于不堪重负,哐当一下彻底大开。 直惊的正门不远处的冯尚勇异常艰难地吞了吞唾沫。 “将他给我拿下!”许奕大喝一声,十余名刑部衙役闻令径直冲进了冯府。 “我看你们谁敢动我!一群穷酸衙役,反了你们了!”冯尚勇大吼一声! 话音刚落。 脸上便被一衙役狠狠地踹了一脚。 直将那冯尚勇踹的在地上滚了三四步! “老子我你们!”冯尚勇捂着麻木的嘴巴,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衙役。 见衙役面露凶狠,还想再打,随即快速扭头看向那些往日里跟着自己作威作福的仆从们。 怎料。 此时那一个三粗的仆从此时竟被吓得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脑袋。 连正眼看那些衙役的勇气都没有。 当刑部衙役手持绳索走向那三粗的仆从时,一个个竟无比配合的伸出双手 许奕望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许奕翻身下马,缓缓朝着冯府走去。 其身前、身后,皆有刑部衙役持刀警戒。 缓缓越过正门,许奕看都未看那冯尚勇一眼。 走进冯府大院。 许奕看向眼前那密密麻麻的大锅。 以及那数不清不知所措的冯府仆从。 沉声道:“所有人原地蹲下!双手抱头!否则杀无赦!” 话音落罢,二三十余衙役瞬间鱼跃而出,左手绳索,右手长刀。 不一会儿的功夫。 足足数百仆从全部被捆住双手,集中蹲在了大院墙角。 许奕迈步走向大锅,拿起锅中木勺,缓缓转动,随着浑浊的米汤被木勺带着转动。 许奕睁大了双眼,硬是未能从米汤中看出多少颗粒物。 “将冯尚勇带过来。”许奕丢掉手中木勺下令道。 “这位大人,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的是轻舟冯家的管家。”冯尚勇不复先前威风,卑躬屈膝地询问道。 只不过言语间,悄无。(下一页更精彩!) 声息地在轻舟冯家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找的就是你们轻舟冯家。”许奕咧嘴一笑,随即询问道:“我问你答,否则呵呵。” 冯尚勇心中一凛,膝盖不由得便弯了下去。 就算是个傻子此时也能看明白,这是来找事的了。 且来人完全不在乎什么轻舟冯家。 “本官方才说的话是耳旁风吗?”许奕收敛笑容,整个人俨然如同一块千年寒冰一般,仿佛只要冯尚勇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下一刻他便会要了冯尚勇的项上人头一般。 冯尚勇双膝跪地连连点头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还请您看在我全招了份上,手下留情啊大人。” 许奕冷笑一声,并未理会冯尚勇的讨价还价。 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大锅,询问道:“一锅水放多少粮食?” 冯尚勇支支吾吾道:“一一锅水一锅水放” “噌!”的一声,斩渊刀出鞘。 “若是不想说,这辈子便都别说了。”许奕手持斩渊刀,缓缓将刀尖抵在冯尚勇喉咙处。 刀尖刚抵达喉咙处,冯尚勇便飞快回答道:“一碗米,放一碗米。” “呵。”许奕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大周律明文规定,赈灾粥分为三等,最次等,一锅粥最少也要放入两成黍米。” “到了你冯大管家这儿,两成黍米怎么就变成了一碗米?” “盛米的碗可是这种碗?”许奕自身后随手拿起一个粗瓷小碗质问道。 “是是”刀尖在喉,冯尚勇不敢有所隐瞒。 “哐当!”一声,粗瓷小碗被许奕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声呵斥道:“冯尚勇,你可知私吞赈灾粮罪当如何?” 冯尚勇被许奕猛然地爆发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想要向后躲避。 可惜,两名衙役此时正死死地按住他的肩膀,使其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 许奕见此,缓缓将斩渊刀自冯尚勇喉咙处抽开。 随即猛地扎向冯尚勇大腿处。 “噗呲”一声,斩渊刀直接将冯尚勇大腿钉在了地面上。@*~~ “听好了,私吞赈灾粮,视数目多寡,最高可处以腰斩、凌迟等刑罚。” “冯尚勇。”许奕缓缓弯腰沉声问道:“你可知何为腰斩?何为凌迟?” 冯尚勇此时痛的死去活来,哪儿还有力气回答许奕的问题。 许奕缓缓转动斩渊刀沉声道:“看着本官的眼睛。” 冯尚勇一息不看向许奕,许奕便缓缓转动一息的斩渊刀。 剧痛之下,冯尚勇连死都做不到。 无奈之下,冯尚勇只好全身颤栗着看向许奕。 “这才听话嘛。”许奕笑了笑缓缓开口说道:“本官来告诉你何为腰斩,何为凌迟。” “这腰斩嘛,其实很简单,简单到就是拿刀子猛劈你的腰间,但却偏偏不伤六腑,直让你在无穷的痛苦哀嚎中慢慢死去。” “至于凌迟嘛,更简单了,知道渔网吗?就是渔夫用来捕鱼的那种网。” “凌迟就是用比渔夫捕鱼所用的渔网,网孔还要小的网,覆盖在你的身上。” “勒出来多余的肉,然后拿小刀,一点一点的将那被勒出来的肉片下来。” “嗯,本官认识一个刽子手,曾经连续片了三千七百片,那人才死去。” “滋滋滋,看你这体格,估计能撑到四千片,本官还真想亲眼看看到时候会是怎么一副场景。” “想想就格外的有趣,你说对不对?” 许奕舔了舔嘴唇,咧嘴笑着询问道。 听着许奕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两种刑罚的执行过程。 冯尚勇忽然感觉,也许死了也是一。(下一页更精彩!) 种解脱。 “想死?本官怎么可能会让你死呢?”许奕冷笑一声,随手拿起身后灶台旁的一块抹布。 一手捏着冯尚勇的嘴巴,一手将抹布团起,直接塞在其嘴里。 做完这一切后,许奕将斩渊刀拔出,随即吩咐道:“给他包扎伤口,包扎完后,抬来文房四宝。” 霍成虎身躯一颤,好不容易从许奕的狠辣中走了出来。 急忙抱拳回应道:“遵令!” 这一刻,霍成虎忽然感觉,许奕好像比他还像刑部官员。 无错更新@ 无论是对大周律的熟悉,还是对刑罚的熟悉,甚至是审问时的学问,哪一样都比他这个刑部员外郎强。 而且强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不一会儿的功夫。 冯尚勇被人抬上了桌案。 “我问,你写,明白就点点头,不明白先让你尝一半凌迟。”许奕笑了笑平静道。。 第一百一十章:要变天了 冯尚勇哪里还敢耍什么心眼。 除了一心盼着自家三公子早点到来解救自己之外。 便只剩下许奕说什么他写什么的份了。 许奕定了定神,缓缓开口询问道:“我且问你,京兆府给你们的赈灾粮呢?” 冯尚勇不敢隐瞒,哆哆嗦嗦地自纸张写下一行字:“大部分卖给了其他商行,剩下的都在怀德坊冯家粮仓内。” 许奕看了一眼字迹,朝着身旁的霍成虎使了个眼色。 霍成虎点了点头,急忙将冯尚勇所写内容,传递给身后衙役。 那衙役听闻之后,快速提笔书写。 许奕随即再度问道:“都卖给了哪几家商行?以什么价格卖的?所得的钱财都去了哪儿?” 冯尚勇缓缓在纸上写到:“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商行。” “每个小商行的价格都不一样,最少的一两银子一石米。” “最多的四两银子一石米。” “得来的钱财,都在三公子手中,小的仅仅只是偷偷以市价卖给一些熟人一些米。” “从小的手里出去的米,石都不到,还望大人明鉴。” 目前长安城内的米价已经被炒到银子一石,就这还需要走关系才能买到。 没关系只能老老实实以六两银子一石的价格买米。 而这些冯尚勇口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商行,最高也不过是四两银子,最少更是一两银子一石米。 这是什么概念?旱灾不曾爆发之前,长安城的米价便是一两银子一石米。 这里面若说没有什么猫腻,诡才信。 那些小商行的背后若是没有大势力撑腰,轻舟冯家会亲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让别人赚了去? 许奕沉声问道:“账本在何处?” 冯尚勇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 “嗯?”许奕冷哼一声,眼神不带一丝一毫地看向冯尚勇,好似只要他敢耍什么花样,许奕直接便让他品尝一下凌迟的滋味。 冯尚勇腰背瞬间更加弯曲了,整个人好似趴在书案上一般。 右手颤颤巍巍地写道:“账本全部都在三公子手中,小的这儿只有一本誊抄本,是小的趁三公子不注意偷偷抄下来的。” “小的可否用这本账本换取一条狗命?” 也许,这才是冯尚勇可以在冯府别院横行无忌的根本原因。 许奕沉思片刻,眼神不经意地看向那数百跪在地上,时不时偷偷打量冯尚勇背影的仆从。 自他们眼中,许奕看到了痛恨,看到了痛快,更看到了恨不得生食其肉的疯狂。 许奕收回目光,缓缓开口说道:“可以,只要你有问必答,你这条狗命,本官不收。” 话音落罢。 冯尚勇眼神中闪过一丝放松,连连在纸张上书写谢意与马屁。 “行了,奉承的话就不用写了。”许奕沉声催促道。@·无错首发~~ 冯尚勇急忙顿住笔尖,另其一行,缓缓写道:“那账本就在小的居住房舍床榻之下的暗格里。” 许奕看向赵守吩咐道:“带两个人走一趟。” “遵令!”赵守抱拳行礼,转身欲走。 许奕不放心地补充道:“务必小心。” “遵令!”赵守顿住脚步郑重回应。 许奕再度看向冯尚勇,沉声道:“莫耍花招,你知道耍花招的下场的。” 冯尚勇急忙写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许奕观察片刻,见冯尚勇脸上并无异样。 这才继续问道:“你们家三公子现在何处。” 冯尚勇迟疑片刻缓缓写道:“昨日三公子派人传信,说是今日会来别院查看。” “但,三公子只说今日,并未言明具体时辰。” “依小。(下一页更精彩!) 的看,若半个时辰后,三公子还未露面,应当是去了醉香楼。” 许奕闻言疑惑道:“醉香楼是何地?” 冯尚勇诧异地看了一眼许奕,随即急忙低下头继续书写道:“醉香楼是西市内的一家西域青楼。” “其幕后主人是一个大食人,里面女子全部都是来自大食国的美人儿。” “今日是大食国新四大舞姬初次迎客的日子。” “之前小的曾听三公子不止一次念叨过那新的四大舞姬。” “想来三公子的极有可能先去了此地。” 许奕略过醉香楼一事,沉声询问道:“你如何确保冯游方今日必定会来?” 冯尚勇不假思索地写道:“三公子为人纵有万般不堪,但其骨子里还是继承了冯家的诚信,三公子说今日会来,便一定会来,无非是时辰未定罢了。” “这一点,小的可以用性命担保。” 诚信?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将此事暂且搁置。 迈步走向冯尚勇身后的衙役。 那衙役迅速起身,双手将方才书写的口供呈给许奕。 许奕伸手接过口供,细细查看一番后。 将其放在冯尚勇身前的书案上,平静道:“签字画押。” 冯尚勇快速瞄了一眼口供,额头瞬间冒出无数黄豆大小的汗珠。 急忙将口供挪了挪,在下方纸张上快速写道:“大人答应过小的,不要小的狗命的啊。” 许奕目不斜视平静道:“签字画押与本官承诺并不冲突。” “还有。”许奕顿了顿继续说道:“记住了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冯尚勇抬头看了一眼许奕冷漠的眼神,身躯不由得再度颤栗起来。 随即缓缓提笔,在口供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名字刚写上,许奕便丢来一块血红印泥。 冯尚勇无奈,只能照做。 实际上,冯尚勇真的需要感谢霍成虎,若不是霍成虎随身携带了一方印泥。 今日画押所用的红色,定然会是他自己的鲜血。 “另一份同样签字画押。”许奕望向桌案上那一份略显凌乱的宣纸平静道。 不一会儿的功夫。 赵守拿着一本账册,快速跑来。 “六爷。”赵守来不及喘息,快速将账本递给了许奕。 许奕身后接过账本,细细查看起来。 手中的账本记载了许多出库入库,固然时间上有所割裂,可以明显看出其内存在着大量的信息缺失。 不过,由此也可佐证出冯尚勇并未有所隐瞒。@*~~ 片刻后。 许奕将账本连同两份口供全部收入怀中。 此行收获远远超过了预期,但与此同时也会让局势变得更加危险。 许奕定了定神,看向墙角那些蹲着的仆从。 随即沉声命令道:“霍成虎。” 霍成虎身躯一震,踏步上前朗声道:“属下在。” 许奕伸手指了指墙角处蹲着的数百仆从,吩咐道:“解开他们的绳索,命他们继续煮粥。” “若是有人擅自逃离,一律格杀勿论!” 许奕的话语并未避讳任何人。 霍成虎听得,那些冯府仆从更是听的。 不待霍成虎回应。 许奕继续开口说道:“每锅粥严格执行大周律最高要求,既筷子入锅,不偏不倚。” 霍成虎双手抱拳恭声道:“属下遵令!” 随着许奕一声令下。 冯府内再度变得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 炊烟袅袅升空,经微风一吹,整个怀德坊到处都是饭香味。 无数不明所以的百姓,闻到饭香后,不由得齐刷刷。(下一页更精彩!) 地顿住了脚步。 眼神中更是充满了不可思议,好似在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 而这时,冯府门前进不去冯府的那些商人、百姓们则纷纷担起了解说。 不一会儿的功夫,京兆尹带人查封冯家别院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可惜。 坊门早就被许奕安插了刑部衙役,一时间消息只能在怀德坊内来回打转。 随着消息在怀德坊内愈传愈广,冯府别院门口已然挤满了人。 更有甚者,自发地将其他位于怀德坊的冯府别院全部堵死。 等着许奕率人前来收拾他们。 当真是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 尤其是轻舟冯家这等有权又有钱的世家,数十年强势下来,难免会有数不清的敌人,就等着落井下石这一天呢。 无错更新@ 更何况,当今京兆尹是何许人也,在长安城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冯府别院刚刚开始有序忙碌之际。 许奕便带着赵守等十余人走向了冯府粮仓。 待衙役们打开粮仓后,赫然发现,冯府别院内的所有粮仓全部都是满满当当的。 简单估算下来,最少也有近两万石。 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别院。 “传令张开源!京兆府门前留三十官吏,七十学子,其余人全部调来怀德坊冯家别院!” “传令杨先安,除出城赈灾的马车外,其余马车,有多少给本官调集多少!” “传令壮班班头齐励,速速征调一千民壮赶来此地!” 许奕有序不紊地下达三道命令。 每一道都指向怀德坊。 霍成虎闻言快速抱拳道:“属下遵令!” 话音落罢。 数名衙役快速穿过冯府别院大门。 大踏步朝着快马奔去。 如此多的粮食,如此大的案件。 哪怕肉全部都让京兆尹与他们的上司们吃了又何妨? 那不经意间洒落的汤汤水水,便已然足够他们受益终生了。 至于升官发财?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对于他们而言,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 “让开!速速让开!” “京兆府联合刑部衙门办案,无关人等速速退避!” “驾!驾!驾!” 一声声带着颤音的大吼,自那些衙役口中发出。 犹如一匹匹饿狼即将吃到最鲜美的羊肉一般。 谁也休想阻拦他们! 京兆府众人尚未赶来。 冯府别院内的粥饭已然煮好。 浓郁的粥饭清香笼罩着整个冯府别院。 勾起了一阵阵咕咕鸣叫声。 许奕迈步走向灶台,无需检验,肉眼便能看出粥饭合格与否。 “唉,可惜了老宋头了。”就在许奕刚要转身之际。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声喃喃。 许奕心中了然,那老宋头想来便是因手滑,多倒了半碗米,被那冯尚勇推到灶台内,活生生烧死的那老人。 许奕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到最后我肯定是要离开的,带着冯尚勇还不够麻烦的,不如就将他留在冯府别院吧。” “唉,不行不行,冯尚勇此时大腿受伤,走路不稳,摔到灶台里该如何是好?” “我答应过不收他狗命的啊。” “算了算了。”许奕摇摇头自言自语道:“他若不慎摔到灶台里,只能怪他时运不济,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与我何关?又不是我杀的。” 许奕摇了摇头,随即踏步离开灶台。 徒留下那先前低声喃喃的冯家家仆,握紧双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奕。(下一页更精彩!) 看向身旁的霍成虎吩咐道:“组织这些仆从,将粥饭全部装车。” 霍成虎抱拳答应一声,随即快速前去安排。 当粥饭全部装车后。 杨先安率先带着车队出现在冯府门前的街道上。 “大家让让,大家让让。” “我等奉京兆尹大人之命前来,还请诸位让开一条道路。” 杨先安等人一路大喊,直到抬出京兆尹的名头,那满满一街道围观之人,这才朝着两侧散去。 片刻后。 杨先安满头大汗地走进了冯府别院。 “六爷!”尚未靠近,杨先安便大声喊道。 这几日亲眼见证下来,杨先安对许奕当真是心服口服。 其睡梦中都不止一次乐出了声。 跟着许奕走,还愁没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许奕笑了笑招呼道:“来的还挺快。” 杨先安咧嘴笑道:“接到六爷派人传来的口信后,当真是一息都不敢逗留。” 许奕摇头轻笑道:“门口那些马车与粥饭可曾看到。” 杨先安不由得收起脸上笑容,郑重道:“回六爷,看到了。” 许奕吩咐道:“寻一些靠谱之人,将那些粥饭拉到金光门外赈灾。” “遵令!”许奕话音刚落,杨先安便大声回应道。 若是不出意外,日后,金光门外的赈灾也将归属于他们了。 许奕收敛了脸上笑容,自腰间将京兆尹官印解了下来。 @ 郑重地将其交到了杨先安手中。 吩咐道:“这座冯家别院粮仓内差不多有近两万石粮食,稍后京兆府官吏来了,配合其将粮食全部清点一遍,做好每一项数据的记录。” “除此之外,怀德坊内还有数座冯家别院,全部查抄,一个不留!” “所查获的财物做好统计后全部集中存放,着张开源派人严防死守。” “所查获的粮食,做好统计后全部转移到官仓内。” “人手不足就去招,若还是不够,可拿出银两,雇佣附近商贾。” “无论如何,务必要在天黑之前,将所有粮食全部运走。” 话音落罢,许奕郑重地看向杨先安。 杨先安面容一正,大声道:“属下遵令!誓死不负六爷所望!” 许奕拍了拍杨先安的肩膀交代道:“这期间,若是有冯家之人敢来阻拦!无论是谁,一律拿下!” “若是有位高权重者前来说情,无论是谁,一律不理会!让他们等我回来即可!” “遵令!”杨先安郑重抱拳,随即疑惑道:“六爷要去哪儿?” 许奕咧嘴笑了笑,眼神看向西市所在,轻笑道:“去会会这冯家的三公子。” 韩同的罪证可以扳倒冯尚勇,可惜冯尚勇太过于张狂,未能用上那罪证,便已然十恶不赦。 而冯尚勇的罪证,则可以轻易地扳倒怀德坊的冯家,以及那冯三公子。 这次许奕亲自带人去会会这位冯三公子,其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为了扳倒整个冯家。 以及那些躲在幕后与冯家勾结的大小世家们。 时间不等人,京兆府内的众人一旦全部赶来,势必会闹得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 但没办法,冯尚勇太给力了,事情办的更是太顺利了。 顺利到,许奕必须在深夜降临之前,将整个怀德坊内的冯家别院全部抄家。 粮食全部转运走。 如此才可防止夜长梦多,不慎走水之类的‘小意外。" 话音落罢。 许奕再度拍了拍杨先安的肩膀。 随即带着赵守、霍成虎、以名刑部衙役,浩浩荡荡地出了冯府别院。 众人刚一出门,便被无数想要打听消息以及想要落。(下一页更精彩!) 井下石的百姓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 许奕清了清嗓子大声道:“京兆府联合刑部办案,无关人等速速退去,否则以帮凶罪处置。” 看似是呵斥,实则许奕话语中已然透露了不少的信息。 在场的百姓中商人居多,闻言心满意足地快速朝着两侧让去。 其非但自己主动让开了道路,还协助着刑部衙役将交通彻底疏通。 来不及与他们过多的寒暄,时间不等人,寒暄一事便由杨先安去做。 许奕等人快速翻身上马,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西市杀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将计就计(6k大章) 酉时。(下钟。) 号称长安城不夜楼的醉香楼内早早地点燃了无数盏精美的花灯。 三层主体结构的空间内。 一楼大堂已然坐满了来自长安城各坊的新老恩客们。 最中心的一处凸起的圆台上。 七八位来自西域的舞姬,面部覆盖着一层朦胧的白色面纱,仅仅只露出一双明显不同于中原人的深邃眼睛。 身上着一件奇形怪状的轻纱衣衫。 在那圆台上肆无忌惮地展示着自己高挑的身姿。 时不时地便会引来阵阵围观的狼嚎声。 忽然。 醉香楼一楼大堂内的乐器声逐渐衰弱了下来。 无经验的新恩客们面露不解之色。 而那些久经风雨的老恩客们,则纷纷放下手中的精美糕点,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七八位西域舞姬,好似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瞬间一般。 就连那慵懒的腰板,此时也不由得挺直了起来。 忽然。 醉香楼一楼大堂内再起乐声。 是鼓声。 无比密集的鼓声。 与中原大鼓不同,这种鼓声虽同样密集,但却毫无中原大鼓的沉重与杀伐之意,反而处处透露着欢快的感觉。 随着鼓声越来越密集。 圆台上的七八位西域舞姬猛地扯掉覆盖在脸上的白纱。 露出与白纱相仿的脸蛋。 精致搭配在颇显立体与洁白的脸蛋上。 当真如同人间尤物一般,深深地勾动在场每一位恩客心中的旖旎。 七八个西域舞姬,扯掉面上的轻纱后,迈着妖娆的步伐,伴随着欢快的鼓点。 走向了圆台边缘,将手中的洁白轻纱轻轻朝着下方恩客们丢去。 丢掉轻纱,立即转身,丝毫不管身后恩客为抢夺轻纱鬼哭狼嚎的模样。 久经风雨的老恩客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圆台上西域舞姬洁白的后背。 任由那些新恩客们,鬼哭狼嚎地抢夺那些轻纱。 与接下来的重头戏相比,那轻纱又算得了什么? 无足轻重罢了。 忽然。 欢快的鼓声更加密集了。 鼓声中好似又掺杂了其他几样乐器。 一时间,醉香楼一楼大堂内的气氛更加的急躁起来。 圆台上,七八位西域舞姬忽然转身! 当她们转身之后,原本遮盖着腹部的轻纱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则是平坦、白嫩、且精致的小腹。 这些西域舞姬,个个都是那大食商人精挑细选之后,花费大量的精力物力,依照着中原男子的喜好培养出来的。 充满异域风情的同时,兼顾了中原男子的喜好。 又岂是一句人间尤物可形容的? 七八位西域舞姬,随着欢快且急躁的乐声,尽情地扭动着自己绝美的身姿。 与中原女子柔美的舞姿不同,这些西域舞姬的舞姿中多多少少充斥着一种狂野的美。 偏偏这种狂野的美中,又自带着数不清道不明的西域风情。 当真是让圆台下的无数新老恩客们欲罢不能。 片刻后。 密集的鼓声转向柔和。 圆台上七八位西域舞姬的舞姿顺从着乐声变得婀娜多姿起来。 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骨头,变成了一条条无骨白蛇一般。 在那圆台上,极尽地展示着自身的柔软。 更有甚者 ,直接扯去了上身的丝纱披肩,露出那白嫩的锁骨。 锁骨下,仅仅只有一块类似于肚兜之类的布料,包裹着那不可轻易示人的宝物。 几乎是一瞬间,无论新老恩客,皆齐刷刷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更有甚者,一边指着圆台上趴了一地的西域舞姬大叫着伤风败俗、有辱斯文,一边睁大了双眼,生怕错过那不经意间闪过的美丽风景一般。 当那西方神兽若隐若无地浮现时,醉香楼的气氛在顷刻间被冲上了顶峰,且久久不退。 片刻后。 西域舞姬们缓缓停下了无骨的舞姿,缓缓朝着后台退了去。 一时间无数新老恩客们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更有甚者,直接起身,想要冲进醉香楼后台,行那一吻芳泽之事。 奈何,刚刚起身便被身旁老恩客们拦住。 无他,为展示天朝上国的风范,大周朝对这些西域商人向来是礼遇有加。 这些西域商贾在天朝上国行商,非但享受的税费减半的待遇。 更是严令禁止大周朝本国的百姓,不许无故在西域商贾的铺子内闹事。 违者自然是重罚。 那被按住的新恩客回过神来,无力地叹息一声。 随即有气无力道:「只能看不能吃,来此作甚,白白坏了兴趣。」 老恩客笑了笑开解道:「想吃也能吃,只要有钱,莫说方才的那些西域舞姬,就连新的四大舞姬花魁你也能一亲芳泽。」 新恩客瞬间眼冒绿光,急忙道:「当真?」 「自然当真。」老恩客笑道:「前提是你要有钱。」 新恩客瞬间来了精神,慌忙从怀中掏出大把银票,啪叽一下摔在了桌子上。 无比自信道:「二百两,可够?」 怎料。 老恩客摇了摇头开口说道:「你这些银子,也就只够去二楼寻些普通舞姬潇洒潇洒的。」 「方才那些西域舞姬,虽然是这次竞选花魁失败的舞姬,但想要和他们一亲芳泽,最少也要两千两银子。」 「啊?」新恩客被震惊的长大了嘴巴,不敢置信道:「两千两银子?镶金子啊!」 「哈哈哈。」老恩客大笑道:「你管人家镶没镶金子呢,反正你又看不到。」 「嘿。」新恩客面露不服道:「我是看不到,可我就不信,会有人花两千两银子,就为了一亲芳泽!」 老恩客并不恼怒,伸手指了指三楼最气派的四个雅间。 开口说道:「看到那四个雅间了吗?这一次的四大舞姬花魁,现如今就在那四个雅间内承转迎合呢。」 「知道那四个花魁初次迎客,最少需多少银子吗?」 见新恩客望向三楼雅间的目光,与几年前的自己一般,同样充满了羡慕嫉妒恨。 老恩客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随即低声说道:「至少两万两!」 「什么?!!!」新恩客惊叫一声,随即连连摇头自我否定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了一青楼女子花费两万两,再纨绔的世家子也不可能这般败家。」 老恩客不屑道:「看来你是对世家一无所知啊,两万两算的了什么,前几年为了争夺卓悦花魁世家在这醉香楼内可是上演了好一场龙争虎斗!」 「最后那卓悦花魁被李大公子以十万两白银的天价给拿了下来。」 「为此还引得当今陛下震怒不已,若不是大将军与李贵妃求情,又岂会仅仅只是发配边军这般简单。」 「也正是因此事,醉香楼才更改了规矩,将押价放在了暗处,除 了那幕后主人,无人知晓何人抱得美人归。」 一席话说的那新恩客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你方才说的李大公子可是李钰李大公子?」 老恩客撇了一眼那新恩客,反问道:「当今天下,又有几个大将军?几个李贵妃?几个大公子?」 「你这小子,当真是无趣的很。」老恩客缓缓起身摇头道:「罢了罢了,不与你浪费时间了,老夫也要去那二楼败败火咯。」 话音落罢,老恩客抬头看了一眼三楼雅间,眼神中充满了向往之色。 微微叹息一声,随即迈步走向二楼。 七八位落选花魁之名的西域舞姬,成功地勾起无数邪火。 她们倒是全身而退了。 却苦了那些二楼的普通舞姬了。 就在醉香楼彻底陷入纸醉金迷之际。 醉香楼外的大道上忽然出现数骑。 那数骑皆身着刑部特有的长衫,边纵马前行,边不断地疏通着道路上的行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 街道上再度的出现数十骑。 为首之人身着一身黑衣,身体随着座下高头大马不断地上下起伏。 隐隐约约间那男子上下起伏的频率好似与坐下高头大马奔跑的频率保持了一致。 当真是让人看得无比赏心悦目。 那人赫然便是许奕。 不一会儿的功夫。 许奕缓缓勒停了战马,微微摆手,十余骑见之,飞快地朝着两侧奔去。 其目标赫然是醉仙楼的其余房门。 余者,皆随着许奕的步伐,齐刷刷地翻身下马。 自觉地排列在许奕身后,随时等候着许奕的命令。 「这这位大人不知不知」一龟公弯着腰满脸惊恐地看向许奕等人。 未曾理会那龟公。 许奕大踏步朝着醉香楼内走去。 刚一走进醉香楼许奕便不由得捂住了鼻子。 无他,这醉香楼内实在是太香了。 香的都有些呛鼻子。 天知道这醉香楼一日要消耗多少香料。 「让所有人安静下来。」许奕掩着鼻子,缓缓下令道。 「遵令!」霍成虎大声回应一声。 随即「噌」的一下拔出了腰刀,带着十余名衙役径直地走向一楼大堂。 大声呵斥道:「京兆府联合刑部办案,所有人待在原地,禁止走动!禁止发出声响!否则一律按从犯处置!」 一刹那,醉香楼一楼的乐器声戛然而止。 无数双眼睛看向高台上手持利刃的霍成虎。 待看清霍成虎所穿刑部长衫后,一些恩客直接吓得躲进了桌子底下。 无他,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官职在身。 大周朝不禁止百姓押妓,却对官员押妓有着近乎于严苛的要求。 一旦被抓到,年底考评的时候,难免会落得一个下等。 霍成虎看了一眼躲在桌子下的众人,并未言语。 那些人看模样至少也有岁,定然不会是那冯游方。 既然不是,自然就没必要做那得罪人的事情。 霍成虎控制住醉香楼一楼大厅后,迅速收刀走向许奕。 这一动,直接将众人的目光汇集到了许奕身上。 许奕强行压下鼻尖不适,看向一明显龟公打扮的中年男 子。 沉声道:「速速让你们东家前来见我!」 不待龟公有所反应。 醉仙楼三楼忽然走下来一人。 那人头顶白巾,身着一件宽大的白袍。 半张脸被络腮胡子包裹,只留下一对深邃的眼睛,以及鹰钩般的鼻子。 那人快步走下楼梯,尚未抵达一楼。 便从其口中吐出一道腔调异常别扭的大周官话:「敢问这位大人,为何要阻拦我等正常营生?」 话语中,带着一股不知自何处惯出来的高傲。 许奕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是此地东家?」 「不不不。」大食商人连连摆手道:「我是,此地的,展柜。」 「我还没有问你!为何要打搅,我们,做生意。」 许奕眉头一皱沉声道:「让你们东家出来见我。」 「凭什么?!」大食商人气愤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凭什么,打搅我们。做生意。」 眼看大食商人越说越是气愤。 络腮胡子上已然沾染了大量的唾沫。 天知道谁给他的勇气。 许奕二话不说「噌」地一下拔出腰间斩渊刀。 飞快抬起右手,斩渊刀径直地抵在络腮胡子喉咙处。 「你还没有资格质问我。」许奕冷漠道:「再问你最后一遍,你们东家在何处?」 刀尖抵在喉咙的那一瞬间,络腮胡子犹如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呆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好!」 不知自何处传来一声叫好声,紧接着,整个醉香楼一楼大厅内到处都是叫好声。 西域番商仗着朝廷优待,目中无人已久,做起生意来更是漫天要价。 醉香楼这等大势力吃相还好看一些,有钱你就玩,没钱你就滚。 一些小番商的吃相简直不要太难看,强买强卖的情况时常发生。 总之不能问价,问价就必须买,没钱就去筹集,筹集不上来就去借贷。 他们只管要钱,哪儿管你死活。 醉香楼之所以生意如此火爆,一方面此地舞姬质量却是上等,另一方面则全靠同行衬托。 但,归根结底,番商就是番商。 现如今,总算有人不惯着他们了,曾受过番商气的新老恩客们自然是一阵心神澎湃。 许奕无视漫天叫好声,冷冰冰地看向眼前的番商掌柜,仿佛只要他敢不答应,下一刻便让他认识认识花儿为何这般红。 许奕也不想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但没办法,仅凭手头的这些人想要在偌大的醉香楼搜寻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更何况,时间不等人。 想要快准狠地找到冯游方,则必须使用非常手段。 「嗯?」见番商依旧呆滞,许奕不由得冷哼一声,手掌微微前推,那番商瞬间吃痛惨叫一声。 喉咙处已然渗出丝丝血迹。 「我不,知道。」番商面露痛苦,艰难地回答道。 许奕面露凝重,刚想继续逼问,醉仙楼后台处走出一人。 「不知这位大人寻在下有何贵干?」 与许奕眼前的番商同样的面貌特征,同样的打扮,但却能够说一口流利的大周官话,且毫无异样口音。 许奕缓缓收刀确认道:「你是此地东家?」 「正是。」那人拱手行了一记中原礼,随即继续说道:「大食商人石可瞻见过大人。」 类似于石可瞻这般长年累月居住在大周的番商,一般都会给 自己起一个汉名,以此表示对天朝上国的崇敬。 对此许奕并不意外。 面色如旧道:「本官来此地捉拿要犯,还望石东家配合。」 石可瞻爽朗笑道:「大人说笑了,大人为在下这醉香楼扫清污垢,在下感激还来不及呢,又岂会不配合?」 「不知大人要捉拿的要犯姓甚名谁,亦或者有无画像?在下这就发动所有仆从前去为大人寻找。」 许奕凑上前去,低声开口说道:「轻舟冯家冯游方。」 石可瞻闻言微微一顿,随即开口说道:「原来大人要捉拿的要犯是轻舟冯家的冯游方冯三公子啊,此人在下确实认识,前段时日冯三公子确实常来在下这醉香楼光顾。」 「不过今日在下着实未见冯三公子前来,许是在下并未注意。」 「还请大人稍待片刻,在下这便派人去问问楼内他人。」 话音落罢。 石可瞻再度拱手行礼,随即迈步走向那先前被许奕刺伤喉咙的掌柜。 大声以大食语快速地吩咐着什么。 石可瞻聪明反被聪明误,许奕固然听不懂二人口中的大食语,但许奕会看眼神。 自那掌柜眼神中,许奕已然看出了许多猫腻。 更何况,除此之外,方才石可瞻的眼神与话语也暴露出很多信息。 明明一个简简单单冯游方便能表明清楚,石可瞻非要自作聪明恨不得将冯游方的家底全部吐露出来。 是真傻,还是有意向他人传递消息。 呵,归根结底,番商就是番商,哪怕在大周朝生活再久,也永远无法学会大周人说话的艺术。 画虎不成反类犬,说话的艺术这方面,大周人可以毫不客气地做那番商的祖宗。 不一会儿石可瞻转身返回,笑道:「在下已经吩咐手下去查询了,大人枯等也是等,不妨坐下你我共饮一杯?」 许奕笑了笑并未拒绝,只不过临走下圆台之际,悄无声息地朝着赵守与霍成虎使了个眼色。 固然不明白石可瞻为何要阳奉阴违,但这并不妨碍许奕将计就计。 入座之后,石可瞻命人取来一坛上好的葡萄美酒,以水晶杯为盛具,缓缓倾倒。 「来来来,大人还请尝尝这上好的葡萄美酒。」石可瞻将一杯葡萄美酒递到许奕面前客气道。 许奕端起水晶杯,手法娴熟地摇晃起来。 一番操作尽显高贵与优雅,直看得石可瞻与一众旁观者目瞪口呆。 「看来大人也是懂酒之人,单单这手法,便让在下赞叹不已。」石可瞻望着尽显高贵与优雅的许奕由衷的感叹道。 许奕平静地笑了笑,并未理会。 也许在别人眼中,许奕是在故作高深。 但实际上,许奕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片刻后。 石可瞻疑惑道:「大人,这酒水已经醒好了,可以品尝了。」 许奕笑了笑开口说道:「不急,再等等。」 「等?等什么?」石可瞻顿生不好的预感。 恰逢此时,赵守与霍成虎不分先后地来到许奕身边。 二人低声禀报一阵后。 许奕笑了笑,霍然起身,将手中水晶杯摔向石可瞻的面门。 大声呵斥道:「石可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阳奉阴违,行那暗中告密之举!」 「来人!将其给我拿下!」不顾石可瞻目瞪口呆的表情,许奕直接下令拿人! 两名刑部衙役闻令,二话不说直接将石可瞻按到桌案之上,迅速将其双手捆绑。 「大人这是作甚!在下并没有阳奉阴违!大人这是大人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石可瞻面目狰狞地大声怒吼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呵。」许奕冷笑道:「一会本官便让你死个明白!」 「来人!将他的嘴给本官堵上!」许奕一声令下,身后衙役迅速照做。 不一会儿的功夫,石可瞻便只能支支吾吾的急的满脸通红。 许奕「噌」的一下拔出斩渊刀大声道:「还请诸位莫要乱动,否则休怪本官刀剑无眼!」 话音落罢。 不管众人如何反应。 留下十人看守一楼大厅后,许奕率余者快速走向三楼。 与二楼雅间不同,三楼的每一间雅间都是以上好的木料建成。 且自外观不难看出,其用料之敦厚,显然是出自隔音方面的考虑。 其中,四间雅间格外地显眼,入眼所见,所用木料皆为极其昂贵的香楠。 无需刻意凑近,便可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 此时,其中一间香楠雅间的正门口,躺着一头戴白巾,身穿宽大白袍的男子。 那男子赫然便是醉香楼掌柜。 而这掌柜自然是赵守动手打晕的。 无他,此人离了高台后,看似东转西转,忙前忙后地通知其他人。 实则此人自一开始目标便十分明确,与他人对话之际,眼神更是时不时地看向三楼这一间雅间。 此后更是趁着石可瞻拖住许奕的功夫,溜进雅间,赵守不打他打谁? 许奕看都未看那大食掌柜一眼,沉声下令道:「破门。」 第一百一十二章:收获 两名衙役闻言迅速后退两步。 随即猛地朝前冲去,临到近前直接飞起一脚踹向那道厚重房门。 “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房门应声而开。 两名衙役更是直接摔进了雅间内。 没锁门 许奕愣了一息,脸上闪过一抹红色,随即手持斩渊刀径直地朝着雅间内冲去。 其余人来不及反应,只得大踏步跟上许奕的步伐,一窝蜂般冲了进去。 越过第一道房门,前行两三步距离。 许奕面前再度的出现一道房门,相比外面房门的厚重,这道房门则显得无比的精美。 为防尴尬,许奕推了推房门,见推之不动,抬起右脚猛地踹向那道精美的房门。 “哐当”一声巨响,房门应声而开。 众人再度一窝蜂地朝前冲去。 仅仅两三息的时间,众人便将那雅间围的死死的。 雅间床榻上,冯游方面色赤红地大吼道:“该死的!谁让你们进来的!!真该死!!!” 床榻之上,一全身肌肤雪白,鬓角冒着香汗的绝美花魁,见雅间中忽然涌进来大量手持利刃的男子。 尖叫一声,惊慌失措之下便想朝着床榻深处躲去。 奈何,凝脂白玉般修长的双腿,此时仍在冯游方肩膀之上。 受到惊吓的冯游方大声怒吼之际,双手不由得更加用力起来。 那舞姬花魁一边挣扎着想要脱身,一边手忙脚乱地扯过来一条长毯盖住要害。 口中更是不断地大声说着众人听不懂的番邦话语。 @ 许奕眼神平静地看向身后一衙役刚想询问,便发现包括赵守、霍成虎在内的所有人,全部捂着鼻子,目不转睛地看向那舞姬花魁。 “咳咳。”许奕清了清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稍稍拉回来一些。 随即看向其中一名衙役询问道:“此人可是冯游方?” 那曾见过冯游方的衙役连连点头道:“回大人,此人正是冯游方!” 眼看着无人理会自己的愤怒,冯游方瞬间气血上涌。 大声怒吼道:“冯立!冯立!你这该死的狗奴才!跑哪儿去了!快带人进来!将这些人给小爷拿下!” “别白费力气了。”许奕转身轻笑道:“你口中的奴才方才已经全部被本官拿下了!” 赵守打晕了大食掌柜,霍成虎自然也没有闲着,那些听了石可瞻话语想要报信之人,早已被霍成虎率人全部拿下。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可知小爷我是谁!”冯游方愣了愣,随即大声质问道。 许奕冷笑一声,对冯游方的质问仿若未闻一般。 摆了摆手下令道:“拿下!” 话音落罢。 除赵守、霍成虎外,进入雅间的所有衙役顷刻间一拥而上。 抓一个人哪儿用得了这么多人。 许奕微微转身,看透不说透。 不一会儿的功夫,如同白条鸡一般的冯游方被众大绑押到了许奕面前。 终于从上头中回过神来的冯游方大声开口说道:“我是轻舟冯家嫡脉!我爹是冯家家主冯延玉,兄台若是求财一切都好商量!” “对了!我姐夫是宋国公的小儿子,兄台想要求官自然也好说。” 许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即指了指身旁众衙役的衣衫开口说道:“冯游方,好好看看他们的衣衫,你便明白我等寻你何事了。” “啊?”冯游方这时才注意到身旁之人的衣衫,瞬间惊叫道:“刑刑部” 趁着冯游方惊吓失神的功夫。 许奕看向身旁的霍成虎吩咐道:“将那舞姬带出去,此外,让兄弟们将整个醉香楼守死,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下一页更精彩!) 视为帮凶,直接拿下!” 霍成虎面色一正,随即大声回应道:“属下遵令!” 许奕随即再度看向赵守吩咐道:“看守好房门,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雅间!” “遵令!”赵守大声回应,随即持刃走出了雅间。 顷刻间,雅间内便只剩下许奕与冯游方二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有话好好说,无论什么事,只要不伤害我,我全都答应你。” 眼看着偌大的雅间内,只剩下自己两人,冯游方不由得更加慌张起来。 许奕并未言语,转身走向房门。 将最外层的厚重房门彻底关死。 这才缓缓走向内间。 行走中,缓缓地将手中斩渊刀收归刀鞘。 不待冯游方大松一口气,许奕肩膀一抖。 手中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把细长的匕首。 许奕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双手不断地把玩着龙齿匕首。 平静道:“我问你答?” 重重压力之下,冯游方别无选择,只得连连点头答应。 许奕自怀中掏出一本账册,将其打开,使得冯游方能够看清其上字迹。 随即开口审问道:“这些商行都是什么来头?你们之间有何见不得人的利益交换?” 冯游方定神看向账册,一看之下,面色瞬间大变,语无伦次道:“这账册你是自何处得来的?” “这账册是假的,对,没错,这账册就是假的,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们冯家。” 许奕顿住了把玩龙齿匕首的右手,身子前倾,死死地盯着冯游方的双眼。 沉声道:“方才不是答应过我什么都说的吗?怎么?现在说话不作数了?” “莫非你是在骗我?” “我这人,这辈子最痛恨的便是别人骗我。 无错更新@” 许奕手持龙齿匕首,在冯游方眼前缓缓晃动。 边晃动边继续说道:“怀德坊的冯尚勇一开始骗了我,结果被我以这把匕首凌迟了上百片肉,这才将实话全部说了出来。” “冯三公子看起来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能坚持到多少片?” “对了,冯三公子可知何为凌迟?” 不待冯游方出言回答。 许奕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算了,我就不给你介绍了,直接让你感受一下吧。” 说着,许奕将凳子朝前一拉,顷刻间距离冯游方便只有几尺距离。 不待许奕动手。 冯游方便大声惊叫道:“别别别!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许奕笑了笑开口说道:“这才听话嘛,本官且听听你这话语中究竟有多少与冯尚勇所说有所出入,每出入一句,本官便割下一块肉。” 来不及破口大骂冯尚勇。 冯游方哆哆嗦嗦地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甚至就连真实账册藏身于何处都事无巨细地交代了出来。 片刻后。 许奕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冯游方交代的很详细。 可也正因为太过于详细,许奕才会紧锁着眉头。 无他。 牵扯实在是太大了。 就如同轻舟冯家的背后站着宋国公府一般。 那些与冯家合作的一群名不见经传的商行背后同样站着数股无比强大的力量。 文官集团,皇亲国戚,世家豪门。 所有人都在分一杯羹。 而这并非许奕紧锁眉头的核心因素,在接任之前,许奕便已然明白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何等庞大的对手。 真正的核心因素在于,那些幕后之人实在是太鸡贼了。 鸡贼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商行,背后竟有着山路十八弯般的弯弯绕绕。 仅。(下一页更精彩!) 仅凭借冯游方的证词与证物,最多使得那些幕后之人伤筋动骨。 根本无法将其彻底打死。 “呼~!” 许奕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缓缓起身,自怀中掏出一方印泥。 将其摆放在桌案上写满字迹的画纸旁。 随即放出冯游方的一只手吩咐道:“签字画押。” 有收获,总比没收获的好。 _o_m 只不过是无法一劳永逸罢了。 待冯游方签字画押后,许奕重新将其捆绑。 随即拿起桌案上的供词,将其收入怀中。 到了这时,许奕已然调整好了心态。 许奕迈步走向房门,一把拉开房门,朝着门外吩咐道:“将冯游方带走。” 许奕刚一走出雅间,一楼大厅内无数双好奇的目光便齐刷刷地看向许奕。 不等众人喧哗。 赵守便押着房间内仅披着一件棉袍的冯游方走了出来。 这下子,本就如同燎原之火的八卦之心,瞬间更猛烈起来。 :“那人是冯游方?乖乖!这些人要抓的要犯居然是他!” :“天呐!那可是四大舞姬花魁的雅间,这些衙门之人刚进去便将花魁,衣衫褴褛地拖了出来,这岂不是说,冯游方才是今天最大的金主?” :“听说舞姬花魁初次迎客,最少也需要两万两银子,这冯三公子也太有钱了吧?” :“咳咳,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看看这些衙役,再想想城外的灾民,冯家的赈灾,咳咳,这回知道钱是怎么来的了吧?” :“不对不对,这位兄台漏说了一句,还有城内高居不下的粮价呢。” :“懂了懂了,如此说来,这些衙役简直就是在替天行道啊。” :“关衙役什么事,看来你脑子真的有毛病,到现在还看不出来一切都是那个人在操控的吗?” :“愕那穿黑衣服的人是谁?有人认识吗?”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来许奕的身份之际。 桌子底下,一头发花白之人低声说道:“六皇子许奕。” 话音落罢。 桌子四周瞬间一片哗然,不明真相之人纷纷追问。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醉香楼一楼大厅彻底陷入一片哗然。 未曾理会众人问候声、夸赞声、震惊声、拍马屁等一切无用的喧哗。 许奕走下楼梯看了一眼双眼通红的石可瞻。 随即吩咐道:“将此人一并带走。” 话音落罢。 许奕径直地朝着醉香楼门外走去。 门口四名衙役见状,急忙将房门拉开。 随着房门彻底大开。 门外的新鲜空气与夕阳不分先后地光顾了醉香楼。 “走!回怀德坊。”许奕大手一挥,随即径直走向战马。 不一会儿的功夫。 数十骑迎着夕阳策马狂奔。 直到这时,醉香楼内的新老恩客们才敢活动起来。 只不过,发生了这般大事后,众人自然没了寻欢作乐的心思。 一窝蜂地冲出了醉香楼的房门。 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随着众人的散去,用不了多久,整个长安城百姓便会知晓这醉香楼内发生的一切。 到时候,百姓心中自会有一杆秤。 怀德坊内。 数百京兆府的官吏与国子监的学子们,在张开源的指挥下分散在十余座冯家别院内。 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统计事宜。 更有上千民夫,上千雇佣而来的青壮力,呼喝着响亮的号子,奋力地将一石石粮食扛到一辆辆马车上。 随后由杨先安指挥着车夫,将一石石。(下一页更精彩!) 粮食运往官仓。 当整个怀德坊陷入热火朝天的忙碌之际时。 张开源与姚思廉这两个官职最大,年龄同样最大之人。 竟如同乡间老汉一般,毫不顾忌形象地坐在冯家别院大门旁的台阶上,小口小口饮着清水。 姚思廉坐在地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不无感慨道:“这几日下来,当真是忙坏老夫了。” 一旁的张开源笑了笑随即开口揶揄道:“忙些也好,省的你成天写些无病乱声吟的狗屁诗句。” “嘿!”姚思廉挺直了腰板争辩道:“好你个张开源,这不是你年轻的时候求着我让我帮你写文章的时候了?” “这不是你哭着喊着求我帮你写那些肉麻的诗文追求姑娘的时候了?” “你个过河拆桥的玩意。” 张开源面色一红,讪笑道:“都陈年烂谷子的事了,提那些作甚。” 眼看姚思廉猛灌一口清水,俨然润润嗓子好好盘道盘道的架势。 心知说错话了的张开源急忙岔开话题道:“对了,你这般帮六皇子,你们姚家的那位大学士没意见?” “呵呸!”姚思廉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吐一口唾沫道:“别给我提他,官越做越大,人也越活越倒退的玩意。 _o_m ” 张开源眼神一亮,急忙追问道:“怎么?找你麻烦了?” “他敢!”姚思廉格外地硬气。 但当姚思廉看到张开源似笑非笑的表情后。 气势不由得瞬间消散大半。 随即实话实说道:“找了,怎么可能没找,那日我刚从京兆府回到家,那家伙就已经在家里等着我了。” 张开源笑了笑随即说道:“不让你掺和这事?” “知道还问。”姚思廉没好气道:“扯什么牵扯太大,让我莫要惹火上身,依我看,那家伙就是越活越倒退。” 张开源面色一正,随即叹息道:“其实他说的没错,这事就是牵扯太大了。” “呵。”姚思廉冷笑一声,随即开口说道:“谁不知道此事牵扯太大?牵扯太大又如何?” “我掺和进来,一方面是不忍灾民受苦,另一方面全是为了他们啊。”姚思廉叹息一声,伸手指了指别院内忙碌的众学子。 随即开口说道:“为人师者,必先正其身,方能教书育人,此乃师德之本也。” “今日我因牵扯太大,视黎民百姓生死于不顾,他日若是国家有难,亦或者百姓有难时,他们效仿我今日之举袖手旁观,这天下便彻底失去希望了啊!” “呼~!” 姚思廉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坚定道:“可现在不一样了,我没有退缩,我站了出来,哪怕我倒在了黎明之前又何妨?倒下我一个姚思廉!日后定会站出来千千万万个姚思廉!” “老张啊,这才是咱们华夏子民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风骨,这才是真正的薪火相传。” 话音落罢。 姚思廉举起水囊痛饮数口清水,明明是无味的水,却被其喝出了千年烈洒般的豪迈。 张开源深深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姚思廉,随即扭头看向身后那忙碌的国子监学子们。 这一刻,他有些明白为何当年姚思廉不与自己那般选择赴任一方,而是选择留在国子监,从最底层的先生做起。 就在张开源走神之际。 姚思廉放下水囊笑道:“莫要说我,你不也是一样,数次被贬、数次复,不还是磨不掉你那急公好义的性子。” “成日里装的一副深沉模样,真当老夫不知道你什么德行?” 张开源笑了笑并未言语。 就在姚思廉说的起兴之际。 怀德坊坊门前,忽然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第一百一十三章:张小少爷 长安城西市通往怀德坊的大道上。 原本可以容马车并排行驶的大道。 此时堪堪只能通行两辆马车,其余地方则全部挤满了义愤填膺的百姓。 且随着事件的持续发酵,赶来怀德坊的百姓势必会越来越多。 十名刑部衙役,上百名京兆府衙役骑着高头大马,不断地穿梭在大道上。 其目的自然是为了保证粮道的畅通。 好在百姓们义愤填膺归义愤填膺,但终究还是明事理。 就在十名刑部衙役刚刚疏通西市附近的百姓,正打算返程提醒不经意踏过界的百姓之际。 远处忽然疾驰而来三辆马车,且三辆马车一辆比一辆豪华。 十名刑部衙役见状不由得顿住了快马。 满脸凝重地看向不远处疾驰而来的三辆豪华马车。 一衙役满脸凝重地扭头看向居中之人沉声道:“陈老大,这个时候以这般速度赶来,恐怕来者不善啊。” “呼~!” 被称陈老大的刑部典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望向第二辆马车的目光中充满了忐忑与犹豫。 那马车他认识。 无错更新@ 不。 准确的说,是他见过。 不等陈典吏开口,那为首马车便径直地朝着众人冲来! 沿途。数十名百姓因惊慌而摔倒在地,而那名驾车的车夫却视若无睹,继续鞭打拉车的快马。 “陈老大!咱们让不让?”眼看那马车愈发接近众人,且丝毫未有减速的迹象,陈典吏身旁的众衙役不由得慌张起来。 回过神来的陈典吏来不及细思。 “噌”的一下拔出腰刀,随即大声吼道:“不让!” “老大,那三辆马车看装饰,恐怕来头不小啊。”身旁衙役满脸担忧地提醒道。 “我知道!”陈典吏面色一沉随即快速开口道:“第二辆马车若是没看错,应当是咱们刑部秦大人的马车。” “秦大人?”衙役闻言愣了愣随即不确定地追问道:“哪个秦大人?” 陈典吏双目死死地盯着不断靠近的马车沉声道:“左侍郎秦大人!” “啊?!”衙役惊叫一声随即大声道:“那咱们还不赶紧让开!” 说着一众衙役纷纷握紧缰绳,想要快速让开道路。 “要让你们让!老子不让!”陈典吏好似自我鼓舞一般大声道:“老子十六岁入刑部!过完年老子就三十六岁了!二十年了!老子拼死拼活才做到典吏!” “与老子同时进刑部的那些人!此时哪一个没有入品?更有甚者此时已然外放成为上县县令!” “凭什么?就因为老子出身不好?就因为老子没钱孝敬?” “老子不服!” 衙役顿住拉扯缰绳的手,看了一眼不断靠近的马车,快速劝解道:“陈老大!快点让开吧!那可是秦大人啊!咱们得罪不起!” 陈典吏扭头看向那衙役大声道:“有什么惹得起惹不起的?无非就是得罪人罢了!别忘了京兆尹大人之前答应过我们什么!” “我窝囊了二十年了!受人白眼二十年了!不公平了二十年了!” “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你劝我让!我怎么让?” 话音落罢。 陈典吏猛地拔出腰刀,刀尖指向前方正不断靠近的马车大声吼道:“奉京兆尹大人之令!镇守此地!任何马车不得驶入前方道路!违令者以妨碍执法罪直接拿下!” “什么东西!滚开!”车夫闻言不屑地怒骂道。 陈典吏面色一变,刚想发作身旁那衙役便先一步怒吼道:“一小小车夫也敢辱骂朝廷命官!谁给你的胆子!” 话音落罢。 八名原本想要调转马头的刑部衙役,齐刷刷地拔出。(下一页更精彩!) 了腰刀。 刀尖直指前方不断靠近的马车齐声怒吼道:“停车!否则杀无赦!” 许是十把刀刃的威慑力太大,那车夫满脸通红地缓缓减速。 其虽减速,但嘴巴却不断地低声辱骂着。 陈典吏满脸诧异地看向身旁衙役:“老褚你们这是这是作甚?” “作甚?”被唤作老褚的衙役咧嘴一笑道:“怎么?就许你陈兴才升官发财,不许我们这些老弟兄升官发财?” “这几日服气京兆尹大人的又不是只有你陈兴才一个。” “大不了这事干完,咱们一块投奔京兆尹大人呗,如此刑部不待也罢!” “老子可不想像你一样,辛辛苦苦二十年到头来还是个小典吏。” 陈兴才眼眶微红,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抱拳道:“此事过后,你我弟兄十人不醉不归。” 老褚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马车车厢内便传来一声怒骂:“什么人敢挡本少爷的路?活的不耐烦了?” 话音落罢。 一身着华丽锦衣的年轻男子自车厢内跳了出来。 行至陈兴才面前,大声质问道:“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 陈兴才并未理会年轻男子,反而是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老褚。 嘴巴一张一合之间,无声地说了几句话。 话音落罢。 被唤作老褚的青壮衙役,快速调转马头朝着身后疾驰而去。 “看着我!谁给你的勇气无视本少爷?”年轻男子眉头一皱随即沉声呵斥道。 许是常年富贵加身,这一呵斥之下竟还有几分威严。 陈兴才面色不变,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呵,刑部的衙役?”年轻男子看了一眼陈兴才的衣着随即冷笑道:“想知道本少爷是谁,去后面马车问你们家大人去!” 年轻男子话音刚落。 第二辆马车上便缓缓走下一人。 那人赫然正是刑部左侍郎秦福平。 只不过,此时的秦福平两颊通红,像极了醉洒的模样。 不待秦福平走上前。 十名衙役便条件反射般自马背上翻身而下。 齐刷刷地抱拳行礼道:“属下拜见左侍郎大人。” 秦福平晃了晃脑袋带着浓浓酒意开口说道:“让开道路。” 陈兴才面上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便被坚定取而代之。 _o_m 陈兴才定了定神抱拳道:“请大人恕罪,属下正在执行命令。” “执行命令?什么命令?”秦福平醉醺醺道:“本官的话就是命令!快让开!莫要挡了张小少爷的路!” 陈兴才闻言再度重重抱拳道:“还望大人恕罪,属下正在执行‘京兆尹大人"之令。” ‘京兆尹大人字一出,秦福平面色瞬间一愣,就连醉意好似都消减了几分。 秦福平定了定神不确定道:“你方才说你在执行谁的命令?” “京兆尹大人的命令。”陈兴才不卑不亢地重复道。 “愕。”一瞬间,秦福平酒意消退大半。 定了定神快速朝着身旁望去,这一看之下,仅剩的酒意瞬间化作了冷汗。 ------题外话------ 不好意思,今天太忙了,剩下的白天再更。 另外。 今天抽空py了一下张腿。 《我为玄门酒剑仙》 是一本喝酒就能增长灵气,外挂就是吃喝玩乐,偏传统的轻松仙侠文, 以下简介: 何谓洒剑仙 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 远离修仙界的纷纷扰扰,只需饮酒作乐,就可无敌于世。 这,便是酒剑仙! 。(下一页更精彩!) 挺不错的。 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作品推荐:《我为玄门洒剑仙》。@·无错首发~~ 第一百一十四章:是嚣张还是蠢? 百姓。 还是百姓。 入眼所见皆是看热闹的百姓。 这一幕不由得让秦福平想起了前几日在京兆府门前发生的一幕幕。 熟悉。 太熟悉了。 秦福平呼吸逐渐粗重了一些,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脑海中不断地思索,我是谁?我为何会在这儿! 我在这儿做什么?许奕在这儿又想做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秦福平额头的冷汗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地多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 今日下朝之后,他去赴了一个几日前的宴请。 那宴请他已然推脱了多日,奈何今日那人拿出了其父亲的名刺。 而其父,赫然国公常青松之一的宋国公张永年。 此番若是再推脱,势必会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无奈之下。 秦福平只好前去赴宴,宴席中,那位宋国公的小儿子张经平几次三番提起那日京兆府门前发生的一幕幕。 言辞中多有对许奕的不满。 领越过许奕厉害的秦福平自然不想继续招惹麻烦。 每次都是模棱两可的将剑锋推脱回去。 原本想着糊弄糊弄赶紧闪人。 怎料,后面来了一个冯玉延。 相比年轻的张经平,那冯玉延可难应付的多。 好在,秦福平为官多年自然也不是白给的。 一来二去之间,酒水自然是没少喝,但该承诺、该站队的事情确实一件都没干。 再后来,有人来报,说是有一伙官差连同匪人强抢冯家粮食,还扣押了冯家三子。 至于自己是怎么坐上马车的,又是怎么到了这儿的。 醉酒的秦福平实在是想不起来。 @ 就在秦福平不断地擦着冷汗,努力地回想着事情经过、以及应当如何应对当前局面之际。 张经平略显不满地威胁道:“京兆尹的命令是命令,刑部左侍郎的命令就不是命令了?莫要忘了!你们是在手底下当差的!” “闭嘴!”不待陈兴才回答,秦福平便率先大吼一声。 随即秦福平义正严词道:“刑部自上至下,皆是在陛下手下当差!” “这些衙役是奉陛下命令调往京兆府的,自然应当以京兆尹的命令为先!” 话音落罢。 无数百姓看向满脸威严的秦福平不由得大声叫好。 而张经平与一众衙役却无不面面相觑。 这不知为何,众人总感觉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般。 秦福平转身看向张经平面色严肃道:“张公子,本官还有要务处理,就不在此多逗留了!保重!” 话音落罢。 秦福平不顾瞠目结舌的张经平如何作想,转身便欲离去。 除了实在不想与这等蠢货为伍之外。 秦福平心中还有一重担心,那便是他不知许奕会在何时来到此地。 现在离去,无非恶了张经平这般蠢货,改日亲自前往宋国公府赔礼道歉一番。 想来宋国公也不会与他太过计较。 但若是许奕提前到来,到时候想走恐怕将会难如登天,且极有可能会被许奕逼迫着彻底与宋国公为敌。 得不偿失。 实在是太过于得不偿失。 “秦大人!这是为何!”张经平望着连马车都不要了,快步朝着街道外走去秦福平大声喊道。 怎料。 秦福平竟恍若未闻一般,头也不回。 一瞬间,张经平脸色瞬间涨红了起来,眼神中隐隐约约充斥着一股怨恨! 张经平再嚣张也没有嚣张到胆敢当街冲着一位正三品的左侍郎发火的地步。 。(下一页更精彩!) “滚开!”张经平转身朝着陈兴才等人大声怒吼。 好似要将所有不愉快全部发泄在陈兴才等人身上。 可惜。 陈兴才等人闻言后,却纹丝未动!甚至就那般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向张经平。 方才一事,使得众衙役彻底看清了许奕的实力,连一个正三品大员在闻得京兆尹大大字后都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为了能够快速离开,甚至连马车都可以舍弃。 你一个小小的宋国公府的小公子又算得了什么? “你!你们!”张经平好似受到奇耻大辱一般大声怒吼道:“张勇!张忠!给本少爷滚出来!” 话音落罢。 两名精壮汉子带着二十余随从浩浩荡荡地挤过人群。 走向张经平大声道:“小少爷,小的在!” 张经平满脸赤红地伸手指向陈兴才大声吩咐道:“打!给我狠狠的打!” 一群底层衙役罢了,打了又能如何?凭借着国公府的权势,张经平可以毫无顾忌地命人动手。 “是!”二十余仆从沉声应答。 随即转身抽出腰间别着的短棍,将那九名衙役团团围住,做跃跃欲试状。 “我看你们谁敢!”陈兴才举刀指向那名为张忠的仆从大声道:“尔等可知当街殴打官差是何罪?” 张经平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道:“莫要管那些!给本少爷狠狠的打!出了事有本少爷呢!怕个甚?!” 话音落罢。 二十余仆从不再犹豫,大吼一声:“打!” 随即快步冲向陈兴才等人。 街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完全无法纵马应对。 陈兴才大吼一声:“下马!随我将这群匪人拿下!” 话音落罢!陈兴才快速翻身下马,手持利刃毫不犹疑地冲着张忠杀去。 自己主子就在后面看着,张忠自然也不愿落于下风。 “啊!”怒吼一声,单手持棍径直地朝着陈兴才杀去。 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间二人便彻底相遇。 “砰!”的一声巨响,自二人身前发出。 陈兴才手中的腰刀与张忠手中的短棍碰撞在了一起。 想象中一刀劈开短棍的景象并未发生。 碰撞之下,短棍仅仅只是磕掉了一些木屑。 反观陈兴才手中的长刀,碰撞之下直接磕出来拇指大小的缺口。 来不及心疼刀刃。 陈兴才在碰撞的一瞬间,猛地抬起一脚踹向张忠。 张忠身为扈从自身武艺自然也不是吹的。 更何况,张忠远比陈兴才要年轻的多! 陈兴才抬腿一瞬间,张忠的腿早已提前一步抬起。 “砰!” “砰!” 两声巨响仅仅相差一两息的时间传出。 但恰恰是这一两息的相差,使得陈兴才猛地倒飞了出去。 而张忠仅仅只是后退了两步距离,便彻底稳住了身子! “好!”张经平满脸通红地大声叫道。 此时的脸色中,兴奋之意居多。 “给我狠狠的打!打死打残都算我的!”张经平用力拍着双手大声叫嚷道。 实则无需张经平吩咐。 早在陈兴才倒飞出去的一瞬间,国公府扈从便已然手持短棍跟了上去。 陈兴才来不及起身,身上便已然挨了。 危急之下,陈兴才别无他选,只得咬牙护住自身要害,在地上不断地挣扎。 “哈哈哈哈!看到了么!这就是和本少爷作对的下场!”张经平看着倒地不断挨打,不断哀嚎的九名衙役,心中充斥着无尽的快感。 这一刻,什么狗屁京兆尹,什么狗屁六皇。(下一页更精彩!) 子,统统烟消云散。 就连秦福平这位正三品朝廷大员,此时在张经平的眼中,也早已成了胆小如鼠的鼠辈。 一旁围观的百姓哪儿见过这阵仗,当街殴打衙役? 几乎是一瞬间,街道上的百姓纷纷朝着两侧躲去,生怕自身受到牵连。 恰恰是这一躲,使得本就拥挤不堪的街道更加拥挤了起来。 张经平看着身周空了一圈的空地,内心的畅快感不由得更多了起来的。 别人越是惧怕他,他便越是畅快。 殊不知,一场灾难正在缓缓上演。 不一会儿的功夫,拥挤的人群中便传来数声惨叫。 踩踏事件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即使到了这时,张经平仍不以为然,心中自动将那惨叫声当做了别人对他的恐惧。 就在局面逐渐失控之际。 街道两侧忽然涌进来大量人马。 可惜,靠近怀德坊的一侧此时已然失去秩序,被担惊受怕的百姓们彻底堵死。 张开源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快速抵达。 偏偏堵死道路的还是无辜百姓,张开源当真是有火无处发,气的满脸通红! 反观另一侧,则相对好了许多。 “下马!”刚刚赶来的许奕眼看事态逐渐失控,当机立断下令全员下马! 众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挤了进去。 “给我上!将那些打人者全部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许奕看了一眼地上仍在挨打的刑部衙役,毫不犹豫下令拿人! 话音落罢! 许奕快速看向赵守沉声道:“带着其他人去安抚百姓!速度要快!” “是!”来不及顾及礼仪,赵守大吼一声随即快速朝着前方跑去。。 无错更新@ 第一百一十五章:许奕的道(6k求订阅) 同僚被人暴打。 同为刑部衙役的霍成虎等人如何忍的? 当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许奕话音刚落。 除了留下十人保护许奕外加看守冯游方与石可瞻外。 其余衙役瞬间分作两波。 一波随着赵守朝着前方跑去,大声安抚着惊慌失措的百姓。 另一波则拔出腰刀,随着霍成虎朝着前方手持短棍不断殴打衙役的仆从冲去。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是一瞬间,众人便抵达了目标所在之地。 无需他人下令,霍成虎等人默契地翻转刀刃,以刀背为武器,朝着那些打的正痛快的仆从砸去。 “小心!”察觉到不对的张经平大声提醒道。 可惜,为时已晚。 “砰!砰!砰!砰!”一连串刀背砸击的声音清晰传出。 吃痛之下,大部分仆从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但仍有一部分仆从仅仅只是一个踉跄便稳住了身形。 打的正是热火朝天之际,忽然被人偷袭。 一瞬间,站着的仆从怒火冲天。 转身不管不顾地朝着霍成虎等人挥舞着短棍砸去。 好似誓要与这群衙役争一个长短出来。 “来的正好!”霍成虎双眼绽光,大叫一声,边侧身躲避那仆从挥来的短棍,边快速地翻转刀刃。 身子刚刚与短棍擦身而过之际,刀刃也已然顺利翻转。 霍成虎二话不说,直接趁着尚有余力,径直地挥刀砍向那仆从大腿。 “刺啦!”一声。 刀刃划破仆从所穿棉服,带出丝丝血迹。 吃痛之下,那仆从惨叫一声,直接单膝跪地。 趁你病!要你命! 霍成虎快速站稳身躯,左手猛地抓住那仆从的头发。 右腿快速提膝,膝盖径直地朝着那仆从面门奔去! “砰!”的一声巨响。 两颗带着血迹的牙齿径直地飞向半空! 眼看那仆从彻底失去战斗力,霍成虎再度抬脚,一脚踹在那仆从胸口。 直接将其踹飞了出去。 当霍成虎结束战斗之际,场面上还有两人已然结束战斗。 @ 八壹中文網 而那两人,赫然是那张经平的贴身扈从张勇、张忠。 三人视线在半空中碰撞开来,仿佛闪电交织在一块一般。 张勇看了一眼身旁的张忠沉声道:“情况不对,你去保护小少爷离开!这儿交给我了!” 张忠看了一眼节节败退的仆从们,未发一言。便快速朝着张经平跑去。 霍成虎目光一寒,刚想冲过去拦住张忠。 “你的对手是我!”张勇怒吼一声,随即单手握紧短棍,快步朝着霍成虎杀去。 来势汹汹。 无奈之下,霍成虎只得放弃阻拦张忠,快速挥刀迎战。 霍成虎出身寒门,从底层一步步做起,最终成为了刑部的员外郎。 其本身武艺自然不容小觑。 但,同样的,张勇、张忠二人身为宋国公府的家生子,自幼便是勤学武艺。 能被宋国公认可,贴身保护张经平,已然可见其本事。 一时间,双方斗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当真是针尖对麦芒,旗鼓相当。 另一边。 张忠快步冲向张经平:“小少爷,情况不对,咱们快些走!” 现场情形如何,张经平自然看得出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再纨绔也还是懂得的。 大不了,今日丢掉的,回府之后再想办法找回来! 张经平点了点头,快速环顾左右,眼前到处都是慌乱的百姓,以及不断大吼着安抚百姓。(下一页更精彩!) 的衙役。 这种情况乘坐马车,无异于瓮中捉鳖。 往哪儿走? 不待张经平寻到出路,其目光赫然看到一个本不应该存在于此的人。 “秦福平!他怎么回来了?”张经平吃惊之下,便想带着张忠去寻秦福平。 脚步刚刚迈出去半步,张经平便快速地缩了回来。 无他,不远处的秦福平此时面色异常地难看。 且身旁还站着一身穿黑衣的年轻男子! 那年轻男子两侧,更是分列着数名衙役。 此时若是过去,与自投罗网又有何区别? 来不及多想,张经平大声道:“张忠,快!寻路走!回府!快送我回府!” “小少爷随我来!”张忠环顾左右,大叫一声,随即拉着张经平的衣袖,快步朝着许奕等人的反方向跑去。 沿途遇到挡路的百姓,张忠二话不说挥棍便打。 “看好这两人!莫要让他们趁乱逃了!”许奕沉声吩咐道。 话音落罢。 许奕猛地拔出斩渊刀,快步朝着张忠二人追去。 这一刻,许奕再度感到了实力不足所带来的弊端。 此时固然天色渐晚,但街道上却到处都是百姓,根本就不适合唤出问心。 偏偏救人和安抚百姓避免踩踏,这两件事一个比一个重要。 无奈之下,许奕只得分兵。 至于安排身后的衙役,那张忠、张勇的身手,他方才看得明明白白。 十名衙役就算全上,恐怕也不是那扈从的对手。 此地若是东莱郡,许奕断然不会沦落到亲自上阵的地步。 可惜,此地是长安城。 许奕尚未靠近,便被那时不时回头警戒的张忠发现。 眼看许奕来势汹汹,张忠放开手中的衣袖,沉声说道:“小少爷,你先走。” “什么?”声音太过于嘈杂,张经平完全未能听清张忠的话语。 眼看着许奕愈发靠近。 张忠来不及再说些什么,他若是败了,张经平根本就跑不了。 因此,他只能赢不能输! 张忠右手死死握住手中的短棍,怒吼一声:“啊!” 随即脚掌突然发力,手持短棍快步朝着许奕杀去。 许奕单手持刀,无声地加快了脚步。 顷刻间。 二人相遇! 张忠手里的短棍猛地砸向许奕太阳穴! 说时迟那时快。 许奕迅速由单手持刀改为了双手握刀。 猛地劈向张忠用尽全力砸来的一棍。 半空中,一刀一棍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想象中的针尖对麦芒并未发生。 一刀过后,许奕缓缓收刀,趁他人不曾注意之际,微微活动了活动麻木的虎口。 随即再度单手持刀,缓缓走向目瞪口呆的张经平。 “当啷!”一声。 许奕身后传来一声木棍落地的清脆响声。 几息后。 “砰!”的一声,自许奕身后传来。 看似一声,实则是两声。 只不过两道声响几乎不分先后地发出罢了。 许奕身后。 张忠上半身一分为二!鲜血如同西瓜炸裂一般,满地皆是。 许奕从不会将自身置身于危险之中,除非完全被逼到绝路。 而这次,显然不是绝路。 无论张忠武艺多么高强,许奕从未生出过见猎心喜的心思。 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砍死眼前的敌人,能一刀解决,就绝不会拖到第二刀。 正因如此,许奕选择了充分发挥自身优势,一力降十会。 准确的说,便是借助由天外玄铁打造的。(下一页更精彩!) 斩渊刀的锋利,直接劈开对手的兵器。 顺便,将对手劈成两半! “你别过来!别过来!我爹是宋国公!不!别过来!”眼看着许奕单手持刀缓缓逼近,张经平慌乱之中,脚步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 “别过来!啊!别过来!我爹是宋国公!你别过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张经平彻底慌了,已然开始口不择言了。 许奕并未有开口的打算,依旧步步逼近,实则脚步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放缓了许多。 可惜,此时的张经平慌乱之中完全未能看出来。 随着许奕的缓缓逼近,张经平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泰山救我!”张经平连爬带滚地朝前爬着,边爬边带着哭腔大喊道。 可惜,并无人理会他。 包括他口中的泰山。 _o_m “冯玉延!直娘贼的!别躲着了!我若是死了!我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别过来!啊!别过来!都是冯玉延蛊惑的我!他就在最后一辆马车上!” “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他!你去找他啊!” 眼看着张经平愈发的惊恐,翻过来覆过去都是那几句话,再也无法套出其他有用的信息。 许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在张经平惊恐的目光中,一刀挥向其脖颈。 刀背尚未抵达张经平脖颈,其本人已然被吓得昏死过去。 不知何时,地上竟多了一滩水痕。 纵使张经平已然晕厥,许奕的刀背仍是不可避免地拍打在张经平脖颈上。 顷刻间,张经平昏迷的不能再昏迷了。 许奕在张经平身上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刀身,随即收刀入鞘。 踏步走向张经平,一把抓住张经平的脖领,犹如拖拽死狗一般,将其拖回了原点。 随着许奕的归来。 一众衙役瞬间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 :“霸气!京兆尹大人霸气!” :“一刀毙敌!京兆尹大人好身手!” :“干净利索!一刀毙地,属下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利落的刀法!今日当真是开了眼了!” :“京兆尹大人!霸气!实在是太霸气!古时候的侠客恐怕都不及大人半分!” 衙役们竭尽全力搜寻着脑海中夸赞的字眼,可惜,学问不够只能重复那几个字词。 不过其夸赞起来的声势却丝毫没有因词语匮乏而有所减弱。 秦福平面色异常难看地看向缓缓走来的许奕。 今日其实他本不应该出现在此地,怎料那多次被他拒绝的张经平今日手持其父名刺前来相约。 张经平拿出了宋国公名刺前来邀请他赴宴,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 宴席上,张经平几次三番提起那日京兆府门前发生的事情。 言语间对许奕多有不满,好似是希望以以此引起秦福平的共鸣一般。 可惜,为官多年的秦福平又岂会上一个毛头小子的当? 每一次提起许奕这个瘟神,秦福平便轻描淡写地扯开话题。 秦福平本想再敷衍两句便抽身离开。 偏偏这个时候,冯玉延这个老狐狸来了。 冯玉延的道行自然比张经平强了上千倍。 但他秦福平自然也不是白给的,一来二去之间,虽没有站队。 但洒水却喝了不少。 至于后来为何会出现在街道上,秦福平便不得而知了。 张经平与衙役发生争执之际,秦福平本想送个顺水人情。 怎料,交谈几句这才发现,这顺水人情想要送出去恐怕无比的艰难。 许奕有多难缠,再也没有谁能够比他秦福平再感同身受了。 上次若不是圣旨来的及时。(下一页更精彩!) ,恐怕他早已树敌了。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秦福平心中明白,若是继续待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重蹈覆辙。 正因如此,他才会转身离去的那般潇洒。 可惜。 终究是天意弄人,本应该在怀德坊的许奕,却身骑高头大马自西市杀了出来。 秦福平躲避不及,直接被许奕逮了个正着。 只能说,时也命也。 与秦福平脸色同样难看的还有两人,只不过那两人此时被大绑地丢在地上,并没有人在意他二人的感受。 许奕拖着昏死过去的张经平走到衙役身前。 将其随手一丢,吩咐道:“将他绑起来。” “遵令!”话音刚落,两名衙役便手持绳索快步走向张经平。 许奕看了一眼身前脸色极其难看的秦福平,轻笑一声。 随即开口询问道:“秦大人,依照大周律,当众殴打官差该当何罪?” 秦福平深呼吸数次,努力平复心神,心中已然猜测到许奕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无非是给自己挖坑罢了。 本想置之不理,可转念一想,若是置之不理,许奕定然会有千万种说辞等着他。 越想,秦福平心中便越是烦闷! “呼~!”秦福平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开口说道:“依照大周律,当众殴打他人,可判寻衅滋事!” “轻者罚银十两、重打三十大板。与此同时需负责伤者诊治期间所花费的所有汤药费。” “致人伤残者,除以上罪罚外,另需赔偿伤者二十两银子用以度过余生,与此同时打人者是发配边关,服刑十年。” “致人死亡者,赔偿死者家眷二十两银子,打人者判处死刑,秋后问斩。” 许奕闻言不置可否地开口说道:“还请秦大人莫要答非所问,本官问的是殴打官差,秦大人却回答的是寻衅滋事。” “你!”秦福平面色瞬间通红,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早知道许奕这般记仇,那日他就不该去京兆府! 秦福平深呼吸数次,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怒火沉声道:“京兆尹大人可否让本官把话说完?” 许奕皮笑肉不笑道:“请。” “殴打官差,罪加一等!胆敢对朝廷命官动手,可格杀勿论!”生怕许奕没完没了,秦福平快速将所有许奕有可能闻到的全部说了出来。 许奕笑了笑拱手行礼夸赞道:“秦大人果然不愧是刑部左侍郎,单单对大周律的熟悉程度便让本官汗颜,佩服佩服。” 秦福平看向拱手行礼的许奕,面上不由得愣了愣。 不知为何,许奕越是彬彬有礼,他心中便越是慌张。 不待秦福平想明原由。 许奕再度开口说道:“京兆府刑房主簿,德不匹位,已于今日被本官撤下,新的刑房主簿尚未寻到” “你与本官说这些作甚!”许奕话语刚说一半,秦福平便快速打断道。 许奕想做什么,秦福平心中已然明了。 果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天色已晚,本官还有要务处理,就不逗留了!告辞!”生怕许奕再掏出来赈灾总指挥使的腰牌,秦福平话音落罢,便头也不回的朝着远处走去。 说是走,实则步伐与小跑无异。 许奕望着秦福平的背影嘴角微微弯曲,随即大声道:“秦大人,你的马车!” 马车二字传入秦福平耳中的一瞬间。 秦福平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千算万算!怎么就将马车这事给遗忘了! 偏偏,他的马车还在张经平与冯玉延马车的中间! 此地这么多人!若是许奕操作一二,当真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不是。(下一页更精彩!) 屎也是屎了。 “京兆尹,除了那日在京兆府门前,你我可还有其他嫌隙?”秦福平快步走来,低声说道:“若是有,您尽管提,改日秦某定会携大礼,登门致歉。” 许奕不置可否地轻笑道:“秦大人说的哪里话?你我二人同为朝廷命官,又岂会有嫌隙?” 秦福平面色一顿,再度低声说道:“六皇子!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究竟想怎样才能放过我?” 许奕面色一沉,沉声道:“我不明白秦大人为何会有如此一问?你我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又岂会牵扯到什么放过不放过?” “六皇子!何必再遮遮掩掩!你我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好吗!放过我!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通通答应你!”秦福平实在是心累了也妥协了。 天知道一个刚刚及冠两年,被幽禁了八年之久的皇子,心机竟会如此深沉。 他一个纵横官场二十余年的正三品大员,竟完全不是其对手。 许奕笑着摇了摇头平静道:“本官还是不明白秦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也不想费尽心力去思索秦大人话语中的深意,本官现如今只想尽快将此地之事处理妥当。” 话音落罢。 “呼~!” 秦福平看向许奕,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开口说道:“秦某明白了。” 许奕转身轻笑道:“秦大人能理解便好。” 话音落罢。 二人之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之中。 不一会儿的功夫。@·无错首发~~ 霍成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缓缓走向许奕。 其身后,国公府仆从与衙役倒了一大片。 最后关头,为了拿下张勇,衙役们可谓是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大人,幸不辱命!”霍成虎艰难地双手抱拳道。 “无需多礼。”许奕沉声询问道:“弟兄们伤势如何?” 霍成虎艰难回答道:“回大人,十三人重伤,两人轻伤。” 陈兴才九人,后期增援四十人。 陈兴才等九人毫无例外,全部都是重伤。 其余四名重伤者,无一例外,皆是与张勇搏斗时受的重伤。 许奕目光一凝,沉声吩咐道:“安排两人即刻去请大夫!告诉大夫多带一些可以保命的好药,不要因为舍不得花钱,给弟兄们留下病根,所有的费用全部记在京兆府名下,放心用,放心花!” 霍成虎眼眶一红,急忙再度抱拳道:“谢大人!” “去吧。”许奕摆了摆手,并未过多言语。 过犹不及的道理,许奕还是明白的。 片刻后。 张开源等人终于安抚好百姓,挤了过来。 “大人。”张开源看了一眼伤员,脸色微红地抱拳道:“属下率人增援来迟,致使衙役受伤,还请大人责罚。” 许奕看向张开源沉声道:“身为京兆府府尉,明知百姓众多的情况下,仍未能防患于未然,此乃你之罪过!” “但念在你事后积极补救的份上,给你一次将功赎过的机会。” 话音落罢,许奕伸手指了指最后方的一辆马车沉声道:“此事主谋冯玉延便在那马车上!即刻率人将其捉拿归案。” 张开源挺起腰板,大声回应道:“下官遵令!” 话音落罢。 张开源快速带人扑向冯玉延所乘坐的马车。 直到这时。 秦福平才看明白许奕的所有操作。 许奕早就知道冯玉延就躲在最后一辆马车上。 为何迟迟不将其捉拿归案? 恐怕许奕等的便是张开源的到来。 张开源什么脾性,但凡是有心之人,一查便知。 几日前,京兆府门前,张开源毫不犹豫地。(下一页更精彩!) 拿出一千两银子,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也正因此,许奕这次才会将冯玉延留到了最后。 专程留着冯玉延给张开源将功抵过。@·无错首发~~ 甚至于,许奕一开口便是责罚,也是为了顾及张开源的感受。 想明白这一切的秦福平看向许奕的目光再度发生了转变。 “记仇的同时又记恩。” “对敌人无所不用其极,此乃许奕的枭雄之道!” “对自己人格外照拂,此乃许奕的君子之道!” “这种人,万万不可与其为敌,若是为敌,定要一击必杀,否则,后患无穷啊!” 想到这儿,秦福平看向许奕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一些。 心中不断地庆幸自己认怂认的比较快,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彻底解除两人之间的嫌隙。 解除嫌隙固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比起时时刻刻被许奕惦记着,那点代价着实算不得什么。 不知不觉间,秦福平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大丰收 第三辆豪华马车内。 年过半百的冯玉延满脸阴沉地放下了掀开一角的车帘。 深呼吸数次后。 冯玉延脸上的阴沉之色彻底消失不见。 随即正了正衣衫,缓缓调整了调整自己的身姿。 使得自己坐的更加端庄一些。 做完这一切后,冯玉延缓缓闭上了双眼,面色上呈一片祥和之色。 好似今日所发生的所有事,都与其无关一般。 片刻后。 豪华马车的车帘忽然被人以巨力,直接扯了下来。 顷刻间,车厢外的冷空气涌入了车厢。 冯玉延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车厢外的一众衙役。 并未言语,但脸上亦没有丝毫的意外与惊慌。 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一刻一般? “装神弄鬼。”张开源走到车厢后,撇了一眼冯玉延随即下令道:“将他给我拿下!” “遵令!”两名衙役大呼一声,便要跳上车厢。 “无需劳驾诸位!”冯玉延缓缓起身,走出了车厢。 两名衙役面面相觑之际,冯玉延已然走出了车厢。 “说吧,老夫犯了哪条大周律了,张府尉竟要让人将老夫拿下。”冯玉延看向张开源不慌不忙地反问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衙役们无不瞠目结舌。 无他。 冯玉延太过于淡定了,淡定到让他们产生了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抓错人了。 张开源面无表情道:“为何要将你拿下,你自己心中清楚,休要在这儿装神弄鬼,搬弄是非!” “来人!”张开源面色一沉下令道:“将他给我拿下!” “且慢!”冯玉延大声道:“张府尉口口声声说老夫心中清楚,实则老夫并不明白张府尉在说些什么。” “难道仅仅因为老夫的马车堵在了道路上?”冯玉延面色不变道:“若真是如此,张府尉无权捉拿老夫。” 张开源凝视着不慌不忙的冯玉延,冷笑道:“冯家主倒是能言善辩,可惜,对我无用,拿下!” 两名衙役不再犹豫,直接上前将冯玉延捆绑了起来。 “大周律就是让尔等这般胡作非为的?张开源!等着老夫的弹劾吧!”冯玉延挣扎两下后,便再无动静。 而其脸上,自始至终都从未出现过一丝的慌乱。 好似一切尽在其掌控之中。 早在接到消息的一瞬间,冯玉延便无比果断且绝情地做出了一个他人永远想不到的决策。 为了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用来保证那个决策的顺利执行。 冯玉延甚至冒险拉上了张经平与秦福平。 所图无非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冯玉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嘴角不由得微微弯曲。 秦福平虽然没用上,但他那好女婿张经平确确实实为他拖延了不少的时间。 看天色,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那三子应该已经一命呜呼了。 冯玉延缓缓收回视线,心中喃喃自语道:“游方我儿,莫怪为父,你不死,冯家将会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你不死,某些人更是彻夜难安。” “要怪,就怪周启平与许奕吧,若不是他们,为父何至于此。” 对于冯玉延而言,家族重于一切。 为了保住家族的百年基业,莫说牺牲一个儿子,就算牺牲十个儿子。 他冯玉延都不会眨一下眼的。 而事实上,冯玉延除了长子夭折,次子外任为官,三子从商之外,他还有九个未及冠的儿子。 “装神弄鬼。”不知为何,张开源总是看那冯玉延不顺眼,也不知二人之间是否有着不为人知的仇怨。 “带走。”张开源冷哼一声,随即转身朝。(下一页更精彩!) 着许奕所在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张开源拱手行礼道:“启禀大人,主谋冯玉延已拿下。” 许奕看了一眼满脸淡定的冯玉延,微微点头道:“做的不错,算你功过相抵。” 张开源面上一松,拱手道:“谢大人。” 许奕微微摆手,随即吩咐道:“着二十名精壮衙役,好生看管他们四人,待此间事了,再押解回京兆府。” “遵令!”张开源大声应道。 话音落罢。 许奕扭头看向秦福平,平静道:“还需麻烦秦大人多等待一二,本官需先将怀德坊内的粮食转运到官仓。” 打定主意的秦福平自无不可。 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无妨,赈灾大事要紧。” 见许奕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少了许多算计,秦福平心中不由得一松。 显然,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两句,便带着大部分官吏朝着怀德坊走去。 恰恰是这一走动。 使得其身后的冯游方等人暴露在冯玉延目光中。 顷刻间。 冯玉延原本淡定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煞白的脸庞。 “你你你。”冯玉延想伸手指向冯游方,可惜手脚被缚,无法动弹。 想要张口说些什么,万千话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你你你。 同样被缚住双手的张经平见此,潜意识里将其当做了冯玉延想要冲着自己辩解。 张经平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泰山怎地也成了这副模样。” 惊恐之下的冯玉延死死地盯着满脸羞愧的冯游方,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至于张经平,早已被其遗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泰山!” “冯玉延!” “直娘贼!” 眼看着罪魁祸首对自己置之不理,张经平的火气瞬间上涌。 恰逢此时,赵守自众人后方追了上来。 “吼什么吼!老老实实跟着走!”本就因安抚百姓而弄的身心疲倦的赵守,见罪魁祸首一脸怒容。 瞬间火气上涌,二话不说,直接反吼一句。 赵守放缓脚步朝着负责押解四人的衙役吩咐道:“这四人谁不老实,直接给我打!” 几名衙役见状连连点头。 阴差阳错之间,赵守倒是替冯玉延解了围。 怀德坊冯家别院正门口。 许奕刚一抵达,杨先安便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 “六爷。”来不及擦汗,杨先安手持账册拱手行礼。 许奕微微点头,询问道:“清点的如何了?” 杨先安咧嘴一笑开口说道:“回六爷,大丰收!” “冯家在怀德坊共有七座别院,七座别院***搜出来六万石粮食。” “金银等物折算下来共计二十二万七千一百六!” 话音落罢。 除许奕外,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 就连张开源与姚思廉此时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六万石粮食,这是什么概念? 依照一人一天两斤粮食的标准来计算,一石米一百二十斤,可同时养活六十人。 宣平门多灾民,其余三座大型城门外应当只多不少。 @ 姑且算作长安城外共有二十万的灾民。 这六万石粮食,在不计算损耗的情况下,完全足够二十万灾民吃上十八天的! 更何况,还有二十二万两金银。 都说冯家富,而这仅仅只是怀德坊的冯家别院,若是将冯家位于常乐坊的主宅以及各地的别院都给抄了。 天知道最后会弄出来多少粮食。(下一页更精彩!) 、多少金银。 “呼~!” 许奕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再度询问道:“还需多久才能将粮食全部运完?” 杨先安看了一眼天色,随即回答道:“至多半个时辰。” 事实上,若不是方才堵路,杨先安早已将所有粮食全部运完了。 为了运粮,天知道杨先安寻了多少马车。 “很好。”许奕夸赞道:“做的不错。” 话音落罢。 许奕看向身旁的张开源吩咐道:“张府尉,命衙役全力保证道路畅通,天黑之前,务必将所有粮食全部运走。” 张开源面色一正,拱手行礼道:“属下遵令!” 话音落罢。 许奕拱手朝着四方行礼大声道:“烦请诸位再坚持一下!本官在此代城外二十万灾民,谢过诸位义举。” :“大人客气了!” :“六皇子言重了,能为国分忧,我等之荣幸!” :“是啊是啊,有了这些粮食,城外将会少无数饿死的灾民!” :“没错,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等这也算是为子孙后辈积德行善了。” 七嘴八舌中,怀德坊内再度热火朝天的忙碌了起来。 与此同时。 宋国公府书房内。 张永年面无表情地听着属下的汇报。 片刻后。 张永年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隐隐约约间,更有一股怒意萦绕在眉间。 “退下吧。”张永年摆了摆手打发走下人。 面色阴沉地端起茶杯,将茶杯内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随即重重地将那无比精美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 “咔嚓”一声。 精美的茶杯瞬间四。 “废物!”张永年双手握拳,手背青筋毕露,好似胸中有着莫大的火气一般。 也不知,他口中的废物,究竟是指冯玉延还是指张经平。 就在张永年满脸阴沉,脑海飞快转动思索对策之际。 原本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重重推开。 一打扮异常富贵的中年妇人满脸泪痕地闯了进来。 “老爷!平儿,平儿他被人抓了!你快去救救他啊。”中年女子满脸泪痕地哭泣道。 “我这不是在思索对策吗?”张永年面色微微一缓,开口安抚道。 中年女子抬起头泪眼婆娑道:“那老爷可曾思索出对策?” 张永年长长叹息一声开口回答道:“尚未。” 话音刚落。@*~~ 中年女子眼角再度流出泪水哭泣道:“这可怎么办啊,都怪那冯玉延!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不该听你的让平儿纳妾!” “现在好了吧,平儿被那该死的冯玉延牵连的落在了许奕手中!” “我前几日还听说,许奕逼着秦福平亲手杀了韩向荣的儿子。” “现在平儿落在他手里,我我真的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那许奕被皇兄幽禁了八年,恐怕早就得了失心疯了!” “平儿,我可怜的平儿啊。” 张永年眉头瞬间皱的更紧了一些,想要发火,但却又不好发。 无他,眼前这个中年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结发正妻。 同时也是当今圣上的胞妹--东阳长公主。 碍于东阳长公主的身份,张永年纵使心中再窝火,也绝不会轻易发脾气。 无他,与皇室联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他国公府得以世袭罔替,长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几乎每隔一两代国公府便会与皇室联姻一次。 很不幸,这一代联姻的正是张永年。 见张永。(下一页更精彩!) 年迟迟未有回应。 东阳长公主不由得催促道:“老爷可曾想出对策?平儿一日不归家,我这心中便一刻不得安宁啊。” 张永年沉思片刻。 就在东阳扎长公主张嘴想要再度催促之际。 张永年缓缓开口道:“明日我亲自去京兆府一趟。” 东阳长公主闻言面上仍未有半分放松哭泣道:“老爷,夜长梦多啊,谁知道那许奕会不会失心疯到连夜审问平儿,给平儿定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将平儿给” “老爷,那许奕现在就是一条疯狗啊。”东阳长公主担忧道。 “呼~!” 张永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开口安抚道:“放心吧,他不敢。” 见东阳长公主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张永年急忙打断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此事交给我。” 东阳长公主叹息一声,随即缓缓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 张永年望着空荡荡的书房,面色再度变得无比阴沉。 午后他方接到消息,尚未等他腾出手来,思索对策。 许奕便带人抄了怀德坊冯家。 直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轻舟冯家明面上是他姻亲,实际上却是他的附庸。 若不是有宋国公府关照,冯家又岂会在商业上这般顺风顺水? 那冯家在怀德坊内的产业,至少有六成实际受益人是他宋国公府。 许奕此举,无疑是断了其一臂。 张永年缓缓起身,咬牙切齿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许奕!” “砰!”的一声。 张永年猛地将眼前的书案踹翻。 随即大踏步走出了书房。 至于其去了何处,则不得而知了。 时间缓缓推移。 无错更新@ 渐渐地,天色彻底黑了下去。 冬日里的长安城,格外的安静。 安静的好似暴风雨即将来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