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不争嫡》 第1章 兄妹互换 二月开初，大年早已过去，寒风依旧。 上京城西北一角，新朝大容帝国一等侯爵，靖北侯府内，传出阵阵嚎哭，哭声之凄惨，令人侧目，伴随着哭声，侯府院内各色仆役婢女四处奔忙，显得好不慌乱。 “住口！不许再哭了！堂堂将门之子，一点伤痛便要死要活，竟没半点丈夫气概！” 后院房中，靖北侯傅传义满面急怒，连连怒吼。 孩童哭声噎了一下，声音收小了些，却依然忍不住继续嚎哭，并断断续续的控诉：“我才十二岁！我还不是大丈夫！奶奶，我好痛！呜哇哇——” 紧跟着一名苍老的妇人骂出了声：“玉辰是你唯一的儿子，我的宝贝乖孙子！他出事摔断了腿，你非但不怜惜，反倒发脾气，是个什么道理！” “娘！”靖北侯实在忍不住气，压低了声音怒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国朝新立，储君未定，陛下决定承袭前朝习惯，让皇子们各自挑选伴读，一起进学，对咱们这些功勋来说，是多么好的机会！” “不管上边那一位有没有飞鸟尽，良弓藏的想法，只要咱们家辰儿能够顺利入选皇子伴读，那便相当于拿到了一道护身符，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够救回我全族一命。” “偏偏……偏偏这个时候！”靖北侯再次暴怒，扭头恨恨的瞪向了正嚎哭不已的儿子傅玉辰：“这混账小子不学好，上房揭瓦爬树捉鸟，生生摔断了腿，而明日，就是伴读选拔之日，这下要怎么办？！” 屋中一静，连傅玉辰都吓得停止了嚎哭，只剩下打嗝抽噎。 过了片刻，傅老太太才抱紧怀中的宝贝孙子，缓缓的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还能怎么办？儿啊！明日你去禀告皇上，我傅家，便辞了这次伴读选拔的机会罢！” “不！不能辞！”屋中响起另一道干净里透着果决的年轻妇人声音，一时所有人都朝她望了过去。 “夫人何意？”靖北侯惊疑的望向自己夫人。 靖北侯夫人谢氏将痛惜的目光从儿子被重重纱布包裹严实的左小腿上挪开，回望向靖北侯，面上竟现出了心有成算的神色：“我们家跟别人家不同！因为，我们还有另一个辰儿！” 所有人都顺着谢氏手指的方向望向了角落里一名粉妆玉琢的小女孩。 角落里，手捏糕点一直默默吃瓜的傅雪辰小身子一僵，乌黑灵动的眼睛眨眨，露出了无辜的神情。 傅雪辰盛夏魂穿到这名溺水丧命的小女孩身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这大半年里，虽然没了手机电脑，各色网络游戏现代娱乐，却也没了繁重的课业和兼职，以及毕业即失业的生存压力。度过最初的彷徨，她便也逐渐安心下来，接受了自己人生的剧变，开始了自己的古代生涯。 好在这个仿佛是平行时空的朝代，文明的进程已经比较类似原世界的元末明初，衣食住方面都不差了，尤其是身为侯府嫡千金，就连出行都有车轿，再加上一干仆妇婢女贴身伺候，她的日子过得比在原世界都滋润，也不过就是宅了点，生活节奏缓慢悠闲了点。 偶尔练个琴、画个画，学一学缝纫裁衣，练一练毛笔书法，其中乐趣堪比原世界退休养老的群体。 但现在，同卵双胞胎的哥哥在面临皇子伴读选拔的关键时刻，不幸摔断了左小腿，而生身母亲谢氏的想法似乎是…… 靖北侯夫人谢氏轻声蛊惑：“玉辰雪辰乃是世间万中无一的龙凤胎，生下来样貌便几乎一模一样，再加上他们此时年龄还小，声音也差别不大，穿上同样的衣服，再精心修饰一二，旁人便难以分辨。” 傅老太太有些怯惧：“这……这可是欺君之罪……” 谢氏语气坚定：“娘！您仔细想想，玉辰只是暂时伤了腿，又不是人没了，等他养好了，咱们再把两个孩子悄悄换回来，只要小心些，神不知鬼不觉，一段时日过去，谁还能知道？谁有证据说咱们欺君？” 靖北侯在屋中急速的来回踱了两圈，脚步一顿，断然有了决定：“机会难得，不容错过，干了！” 谢氏欣慰的点头提醒：“那夫君您可得立刻派人去堵好了大夫的嘴。” “这是必然！”靖北侯毕竟是刚刚从战场上卸甲回来的武将，一有决断，便不会缺少执行力，立刻走出屋子，喊了心腹管家过来，一条条命令瞬即传达出去，仿佛整个侯府都悄悄动了起来。 这边谢氏也紧紧盯住了儿子，严声交代：“辰儿，这段时间你便当是被禁足吧！不许再自称少爷，只能扮作你妹妹，且出门必须着女裙，出恭也只准用恭桶，你想要什么也会让人端进你屋里去，少开口，多读书，我会让你们两人的奶嬷嬷专门盯着伺候你，什么时候你伤好了，才能再跟你妹妹换回来。” 傅玉辰的嘴立刻撅起老高：“娘，我不要扮女人！” “那你就别出门半步！”谢氏回答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每天晚上我会让你妹妹以探望你伤势的名义去你屋里给你讲述当天的经历，以及学习当天的功课，这是命令！” 傅玉辰张了张口，终究不敢违逆母亲的命令，只得蔫答答有气没力的应了声“是”。 “徐嬷嬷，玉辰就麻烦您了！”谢氏朝始终默默伺候在一旁的孩子奶娘点了点头。 傅老太太虽然是这家中老封君般的长辈，性格却并不强势，看到儿子媳妇主意已定，无奈的摇摇头，放开宝贝孙子，又慈爱的摸了摸孙女儿的脑袋，先行离去。 由始至终，并没有人问过静立旁观的傅雪辰意见，这件事情，势在必行，她这回是答应就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更别说在这种封建时代，父母之命大于一切，做子女的哪有多少违抗的余地。 谢氏为保密，又将儿子的贴身小厮傅安、贴身大丫鬟海棠、女儿的贴身大丫鬟芙蓉三人都叫来，着着实实的威逼利诱了一番，并让三人发下封口毒誓，才将少爷小姐身份互换的秘密告诉了三人，顺便敲定了三人换过来分别伺候少爷小姐的具体事宜。 从此刻起，傅安和海棠便跟着傅雪辰，芙蓉便去跟傅玉辰了，这种互换，将持续到傅玉辰的腿伤彻底养好为止，好在小厮傅安傍晚后院大门落锁之后便不能进后院，并不会影响到小姐傅雪辰的闺中生活。 至于其余的婢女小厮，谢氏会以没看顾好少爷小姐的名义，将他们惩罚到别院去，调换一批原本伺候侯爷夫人，完全不知内情的下人过来，也是要到傅家兄妹二人调换回来之后才能各自回归原来位置。 把一切都安排停当，并且让徐嬷嬷和芙蓉合力搀着只能单腿跳的傅玉辰离去之后，谢氏这才转身回头，神情内疚的望向了女儿。 “雪辰，莫怪爹娘，为了傅家未来安宁富贵，为了你哥哥的前程，这一回，要委屈你了！” “娘，女儿不委屈。”傅雪辰很平静。 哪里有什么委屈，这年头女孩子出门不便，穿来大半年，傅雪辰就只出过两回门，一回是溺水休克之后被“救回”，谢氏带了她去山上寺庙祈福还愿，一回是过年跟着谢氏进宫参加新年宫宴，没了。 别的时候，都只能宅在家里，暗暗羡慕傅玉辰那小子随时可以溜出府外找他那些同在国子学读书的小伙伴们玩耍而已。并且国子学的教谕们对这些不需要参加科举，只等着继承家里爵位的勋臣子弟们也不怎么管，由得他们时常逃课捣蛋，那小日子真是过得说不出的逍遥自在。 没想到，现今居然能有这种互换身份的好事落到她头上，此后至少三个月，她也可以天天出门了，可以透透气顺便好好逛一逛、看一看当今时代的民间风情了，这是何等的人间快事！ 看见女儿神色一片冷静，并没有半分退缩怯惧，谢氏松了口气，十分欣慰：“我就知道，我女儿也是女中豪杰，胆气不输男儿，若论有担当人懂事，你怕是还要强过你哥哥几分，是个值得信赖托付的！” 接下来，谢氏便开始细细的给傅雪辰交代方方面面的各种注意事项，比如出门之前必须先出恭，清干净肚肠，在外面尽量少喝水，避免临时要上厕所，要刻意把举止放开些，别露出女儿态，要低调不乱出风头，要对别人给的酒水吃食敬谢不敏，要跟皇子和其余的伴读们保持距离，不胡乱和人结交等等。 傅雪辰认真听着，一一答应，更令谢氏一阵放心：毕竟是将门虎女，小时候也是练过的，调皮捣蛋没比男孩子差什么，只不过大了些就被自己硬拘着开始学习女红仪容，逐渐变得静了下来而已， 训诫结束，傅雪辰卸下珠钗，洗净妆容，放下双髻，重新梳了个简洁的单髻，用一根玉簪和发带别上，再换上全新的国子监儒衫，以及硬底男靴，摇身一变，就成了傅玉辰。 不得不说，傅家的基因是真的好！傅传义本就属于面如刀削的冷峻帅哥，谢氏更是当年有名的美人，双胞胎兄妹同时继承了两人的优点，哥哥看起来就是清俊中带着柔和的美少年，妹妹就是温婉中眉目透着清冷的冷美人，穿上了同样的衣服，做了同样的打扮，那真的是雌雄莫辩，一模一样的俊美如玉。 谢氏绕着女儿转了两圈，没挑出任何毛病，满意得不得了，点头摆了摆手，含笑吩咐：“好了！你爹还在书房等你，会给你说说男孩子出门入宫的规矩，你这就过去吧！” “是！儿子告退。” 傅雪辰略略放沉了嗓音，行着男子的礼节，朝着母亲略一躬身，便转身离去。 这言语、这举止，居然毫无破绽！ 谢氏都诧异得恍惚了一下，若非是一直盯着女儿换装，又知道儿子正在养伤，她都要以为这是傅玉辰了，好个傅雪辰，真有点让人意外又骄傲，刮目相看啊！ 第2章 皇子伴读 ——靖北侯府书房。 “儿子见过父亲，恭聆父亲训诫。” 傅传义瞪着眼前的翩翩少年，差点没忍住手搓双眼：“雪辰？” “是的，但父亲，我现在是玉辰了！”傅雪辰展颜俏皮一笑。 好吧！真不愧是龙凤双胞胎，互相刻意模仿，便可乱人耳目，差点连生身父母的眼睛都能欺骗过去。 “很好！很好！”傅传义赞叹不已：“这下为父要宽心多了！只要你应对得当，再没人会生疑的，若还有什么私人的情况需要你知道，为父也已经嘱咐过傅安，他会紧跟在你身旁，随时提醒你！” 接下来，傅传义便开始叮嘱傅雪辰需要注意的点。 好在明天国子学那边暂时不用去了，只要顺利选上皇子伴读，以后都要在上书房陪伴皇子，也不用再返回国子学面对和傅玉辰熟悉的那帮勋贵子弟，傅传义只略略交代了两句国子学的情况，便转而开始讲述皇宫这边的情况。 当今圣上年号元安，年过半百，膝下一共七位皇子，两位皇女，大皇女最早出生，年纪也大，早已出嫁，接下来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一女两子都是元安帝举兵起事之前的元妻所生，这位元妻死的早，没能等到元安帝举事成功回去迎接，便魂归故里，死后才被追封为元后。 大皇子玧袆，年二十一，早年的时候在乡下长大，成长环境并不比普通地主老财强多少，没多少学识，人也木讷，实在配不上他的亲王爵位，因此也被勒令上书房读书，跟弟弟们一起补功课。 二皇子玧袇，年十九，倒是生得十分勇武，长到十三岁便跟着元安帝身边一起南征北战，几年仗打下来很是受一批军中将领欣赏。 三皇子玧初，年十八，是元安帝妾室所出，这位元妾也是出身不高，本是元后陪嫁的通房丫鬟，立国后，母因子贵，妾升为妃，称号娴妃，位居四妃之一，但也仅此而已，位高而无宠。 倒是早年元安帝尚未发迹的时候，三皇子玧初因为很有些读书的天份，早早就考上了前朝的秀才，还一门心思想要科举入仕，没想到后面元安帝举事成功，他一下子就从秀才变成了皇子。 四皇子玧祯，年十五，乃元安帝后来娶的继妻张氏所生，张氏的生父是前朝退隐的兵部尚书，给了元安帝起事许多助力，因而后来元安帝起事成功，张氏也就成为了皇后，玧祯也跟着成了嫡皇子。 这就等于整个大容帝国出了三名嫡皇子，排除木讷无才的大皇子，前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和现任皇后所出的四皇子都是储君之位的有力争夺者，二皇子有年龄优势，也有些军中基础，四皇子也不差，现任张皇后掌控后宫不说，张家更是在元安帝举事的过程中出了大力，军中也有许多将领曾是张家阁老的门生部下。 五皇子玧祺，年十四，生母德妃。 六皇子玧祚，年十三，比五皇子小七个月，生母谢贵妃，曾经是京都里有名的贵女之一，以美貌端庄著称，生父是元安帝身边的谋臣、现任文渊阁大学士、参赞军机大臣谢虞。 七皇子玧祐，年十一，生母静妃。 二皇女芷苓，年方九岁，生母宜妃。 听完这一番介绍，傅雪辰心中就一个感觉：这皇帝还挺花心，有见一个爱一个的嫌疑，除去已死的元后，别的后妃膝下都只有一名子女，好似她们一有了身孕，皇帝便丢下她们转头去宠幸别的新人般。 简略说完这一些情况，傅传义才开始说到重要的地方：“这其中，除了大皇子被勒令重新读书之外，二皇子、三皇子均已成年开府，不会再去上书房读书，因此这一次选拔的，主要是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以及二皇女身边的伴读，一共要选出六名伴读。” 傅传义又把自己知道的，以及打听到的其他伴读候选人的情况说了说，总结起来，就是伴读基本上都是出自勋贵之家，个别几个为文臣子弟，年龄则大致在十一至十七之间，除去二皇女身边的伴读为女孩子，大皇子、四皇子会选年龄比较大的伴读之外，傅雪辰这个年龄能陪读的皇子只有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 这其中，又因为六皇子生母谢贵妃是傅母谢氏同族族姐的缘故，傅家天生属于六皇子的派系，傅传义也甚得参军机大臣谢虞欣赏，因而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六皇子有九成以上的几率会选傅玉辰为自己伴读。 “皇女也要选伴读？”傅雪辰忍不住疑问，没想到大容帝国风气这么开放，公主也能跟皇子一起上书房读书，那之前怎么没见有人提过让她去参与公主伴读的选拔？ 傅传义知道女儿在想什么：“皇女的年纪较小，并且咱们家也只能出一名伴读，不能你跟玉辰两人同进上书房，因而从亲近关系以及未来前程来说，最佳选择只能是让你哥哥去成为六皇子的伴读。” 行吧！看来傅家真的跟贵妃六皇子一系相当交好，而六皇子看来是没有争位的资格，将来只能当个贤王。但这样也好，不去参与继后和元后派系之间的夺嫡大战，傅家的做法相当稳妥。 此外，傅传义还提了两位六皇子伴读的有力竞争者，一位是同为勋贵之后的，翼国公程耀宗的庶幼子，十三岁的程德方，以及谢氏族中，官任工部三品侍郎的谢显嫡子，十四岁的谢昱成。 一位国公之后，一位文臣子弟谢氏族人，傅雪辰发现，靖北侯傅家想要拿到伴读之位还真没那么容易，跟国公之后比，也就多个嫡出的身份优势，跟文臣子弟比，也就占个善武的便宜。 傅传义期许的望住了女儿：“你的能力不比你哥差，能否如愿夺得伴读之位，明天，就看你的了！” 傅雪辰点头答应，居然感到了几分压力，这要是考砸了，辜负父母的期望不说，往后可就再没这么好的机会可以自由自在随意在外头行动了！ 次日，天色才微明，傅雪辰就被丫鬟海棠唤了起来，洗漱过后，顶着寒冷北风在院子里舞起了剑。 原身从小习武，并不是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虽然傅雪辰是穿的，却顺利继承了原身的肌肉记忆，为了保持好身材，她每天都要把家传的剑法走上一趟，一般下雨下雪都不会中断，而是换到屋中进行。 古代侯府占地面积比后世绝大多数别墅都大，天气合适的时候，她甚至还要骑马射箭，算是她到了这个时空之后从原主身上继承下来的运动爱好。 真和傅玉辰比起来，原身傅雪辰的各种功课成绩、武艺身手似乎还要高上半筹。 这也是为什么傅家两位主人会想到让她去冒名顶替傅玉辰参加伴读选拔的原因之一。 练完收剑，傅雪辰面不改色气息如常，连汗都没一滴。 回过头来，母亲谢氏已经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风站在屋檐下翘首望着，身后屋内丫鬟仆妇接连的正将丰富的点心包子腌制小菜一一摆上圆桌。 在傅雪辰的印象当中，出自文人世家，不需练武的傅母还从未起的这般早过，看来这次的伴读选拔是真的让她挂心极了，再加上要行那偷梁换柱欺君之举的缘故，这是焦虑的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娘，您放心！儿子不会出差错的！” 傅雪辰笑着宽慰，能够以“儿子”自称，她内心其实挺高兴，也没什么好别扭不自然的。 谢氏见她如此安适自在的模样，还真又放心了几分，所幸孩子都还小，才十二三岁，雌雄之别还没那么分明的时候，只要女儿不露破绽，别人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一模一样的容貌，侯府少爷竟换成了千金。 想要再把日前交代过的要点细细的重新叮嘱一遍，又因从此刻起，周围多了不知情的奴仆在，几次张口欲言都感到不妥而收回，谢氏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爹要上朝，起的更早，要不然，让他等等你一起走，也能有个照应。” “大家都是一样的，你儿子不比别人差，爹不能等我就不等吧！我有傅安足够。”傅雪辰倒是不紧张、不在意，跟很少出门的原主相比，前世独自在外省上大学，还兼职打工赚学费的她，出门都成习惯了。 不过是换了个古代环境，城市的建筑和路径也不熟，可这不是还有个傅安在嘛！ 有人带路，有人接送，根本不需担心迷路，等到了皇宫，那她跟傅玉辰也没什么区别了，左右傅玉辰进过皇宫的次数和她根本一样！到时候哪怕没了傅安带路，也有宦官会引领道路，根本没啥好怕的。 “你是真的胆子奇大！”谢氏都感慨。 傅雪辰便笑：“小时候学骑马之前，爹便曾经鼓励过我们——大胆有马骑！此言儿子始终都记得。” 吃过早餐，傅雪辰披上狐裘外套，在谢氏的亲自陪伴下走到外院，小厮傅安早已牵着马匹等候，傅雪辰熟练的骑上马背，挥手告别母亲，策马而去。 “倘若你也是……” 倘若你也是男儿，或许比较玉辰更靠谱、更能撑起侯府，成为侯府将来的顶梁柱罢，可惜了！谢氏眺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竟不由生出了这番感觉。 第3章 选拔考核 宫门外的青石板大道上，停满了官员的车轿，多亏傅雪辰选择骑马，倒是很容易就从狭窄的道路空隙中挤到前头，得以在距离宫门很近的地方下马，把缰绳丢给傅安，让他牵马去自寻地方歇脚，等她出来。 所有预备参与皇子伴读选拔的少年，都在宫中有备案，跟把守宫门的侍卫检查核对无误，便可由一旁的小太监领进去，直接抵达考核的现场。 傅雪辰跟着一名小太监刚走几步，后头就忽然传来了一声召唤：“玉辰！玉辰！等等我！” 有点糟糕！这就遇到傅玉辰的熟人了，又正好傅安不在身边，无法及时提醒她来人是谁。 傅雪辰定了定神，回头看去，只见一名身材健硕，皮肤偏黑的阳刚少年迎面追来，望向傅雪辰的样子喜滋滋的，眸子透亮，显得跟傅玉辰十分熟络亲近。 “是你呀！”傅雪辰回了对方礼貌一笑，脑子里闪过路上傅安曾经提到过的，关于傅玉辰时常来往的几名同窗好友的姓名背景形貌描述，大致锁定了相近的两人，一个是兵部侍郎张获的小儿子张初阳，一个是同为勋贵子弟的镇西侯关自豪的嫡次子关恩铭。 这两人也是皇子伴读的候选人，只是胜出的几率较小，除非出奇迹，否则这两人都是陪跑的料。 给一人领路是领，给两人领路也是领，小太监极有眼力见的驻足等到来人跟傅雪辰并肩一处，才又继续在前领路，可惜宫中人特别讲究三缄其口，少说话不出错，没给到傅雪辰半点提示来人是谁。 傅雪辰只好默默的往前走，装作略有些紧张的样子，不轻易开口。 “玉辰可是紧张了？”少年倒是有些大咧咧的，看了傅雪辰两眼，出声安慰：“你放心好了！我说过会帮你，便会一帮到底，保准别人都考不过你！” 傅雪辰倒是听的奇怪了：“你要怎么帮我？” 少年左右瞧了瞧，压低嗓门小声道：“我爹昨夜跟我透露了，我远房族叔——宫里的御前侍卫统领张鹰，他已经帮我们给朋友打了招呼，到时会给咱俩放个水，包咱们武试考核必定提级！” 好大的胆子！傅雪辰瀑布汗，这是御前作弊呀！ 同时她也知道这少年是谁了，兵部侍郎的小儿子张初阳，难怪竟能提前知道骑射考核的内幕消息。 傅雪辰却没好阻拦他作弊，依她所知的傅玉辰的性格，哪里会去考虑到这么做的后果，知道有人能帮他作弊过关，高兴还来不及。 内心纠结了一会，傅雪辰只得皱了皱眉头，小声道：“只是骑射过关不够呀！我的对手还有谢家那个从小习文的谢昱成，前面的文试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他呀！”张初阳并没把谢昱成当作什么大的威胁，挥挥手道：“不过是会读书不擅武艺的文人而已，当今圣上乃是战神般的人物，马上得来的天下，怎么可能给皇子们选这种文人弱鸡做伴读！” 傅雪辰摇摇头：“张兄不可大意！正所谓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如今四海初定，合该与民休养生息，正是文臣们施展所学治理天下的大好时机，圣上会更看重文治功夫的，否则不会让文臣子弟也有选拔的资格。” 张初阳呆了呆，一连多看了傅雪辰好几眼：“有道理！玉辰你今日居然想的这么深远。” 嚯！这话说的……难不成傅玉辰那个家伙平时在朋友面前都表现的跟个傻白甜草包一样？ 傅雪辰无语：“我听我爹说的。” “哦！”张初阳立刻信了：“是傅伯父说的，那难怪！我爹说过，圣上常赞傅伯父乃是一员智将。” 谢昱成也在国子学就读，并且所在班级的成绩排名十分靠前，虽说比不上一些江南籍的文臣子弟，却也算是小具才名，文字上的才学比勋贵子弟要好的多。 张初阳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文试压过对方的办法，不由皱起了眉头。 傅雪辰其实反倒不担心这个，大容帝国所在的时空，版图地理跟原时空地球华夏差不多，但又有许多地方不同，比如城郡治所的位置和命名就很不一样，包括都城上京的位置，也既非金陵亦非燕京，而是比燕京更靠西南，比金陵更靠西北，正好处于帝国版图的中央位置。 历史更是有许多差异，除去逃不开的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时代文明发展进程，以及治乱循环的反复更迭，其他的，自秦汉之后，从历史名人到留下的文字，都不同了！ 在这样几乎全新的世界里比文字才学，拥有一整个地球古文古诗词做后盾的傅雪辰，不管要面对什么样的考题，她都没带怕的，虽然她其实有很多以前学过的许多古文古诗词都忘得七七八八了。 当然了，不怕归不怕，如果可以，傅雪辰也并不想拿那些大浪淘沙，仍然能够从古流传到今的名作诗篇出来震惊别人，这不符合傅玉辰身为勋贵之后、将门子弟的教育水准，太出格，只会给未来制造麻烦。 思忖间已到地方，这里是一处偏殿，殿内已经摆好几十个座位，并每个座位上都给配置了笔墨，随着候选者们陆续到达，入座，空位正在迅速减少，喧嚷之声渐起。 忽略这周遭的环境和陈设，以及众少年身上古香古色的服饰，整一个后世大教室的即视感。 傅雪辰跟张初阳刚到，就见另一名同样皮肤颜色有些深的高个少年从座位上回头，朝着两人大力招手，并出声招呼：“玉辰！初阳！这边这边！我给你们都占好了座位！” 又一个傅玉辰的小伙伴！这位应该就是关恩铭了。 傅雪辰无奈跟张初阳一起靠近过去，点头回应：“关兄原来早到了！” 张初阳拉着关恩铭，三人占据了一个角落，兴致勃勃的开始讨论猜测这次考核的文试会是什么内容，可惜三人的交往圈子里罕有文臣子弟，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也不够资格参选，更别说那还都是些学渣，日常只晓得逃课瞎玩，在这方面完全帮不上三人的忙。 傅雪辰打定主意多听少说，看似也在参与讨论，实则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在仔细观察周遭的环境。 天刚开始放亮，还没到可以书写文字无碍的程度，殿前除了守卫的侍卫，只有小太监在忙碌给人带路，以及检查所摆放的考核用具、照顾四周炭盆，从监考官到皇子们，都远未到出场的时刻。 除去三五成圈各自交头接耳的少年们，场中最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后头最角落里游离于众少年，仿佛自成一国的几名女孩子了，她们的平均年纪也是最小的，一个个打扮得粉嘟嘟的，说不出的软萌可爱。 正观察着，傅雪辰忽然感到一股视线投注在她身上，循着这股视线找过去，就见到左斜方上，坐着一名生相瘦削，似带着几分狠劲的少年，正不屑的看着这边三人，视线跟傅雪辰碰上，也毫不退缩，反倒眼神里透出了几分挑衅，做着口型，倒竖拇指，清晰又小声的朝着傅雪辰吐出了三个字“死娘炮”！ 这谁啊！身处皇宫大内，也敢这般嚣张。 傅雪辰脸色一黑，下意识的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旁边张初阳和关恩铭都有察觉，顺着她目光望向那名瘦削少年，立即睁大眼睛狠狠瞪了回去。 “又是程德方这瘦皮猴子！”关恩铭不喜的咕哝道：“自己长得丑，便喜欢编排玉辰，先别理他。” 张初阳则是道：“看来这小子是皮痒了，过后找机会，我帮玉辰你找机会揍他一顿！” 原来那瘦削少年便是父亲提过的其中一名有力竞争对手，翼国公庶孙程德方啊！傅雪辰懂了，同时也斜了傅玉辰两个小伙伴一眼，开口就要揍人一顿，这俩，也不是啥好东西。 不过，从两个小伙伴的反应来看，自己并没有在哪里露出过破绽，之所以会被程德方咒骂娘炮，概率是因为她跟傅玉辰两兄妹长相过于清俊白皙，缺少将门子弟那种粗糙阳刚气息的缘故。 但此刻来不及去找程德方的茬了，随着殿门外的值守太监打出两下响鞭，四周一静，就看到几名少年以及一名少女紧跟在两名老者身后，一群人径直走进了偏殿。 是皇子公主，以及明德堂的两位授课师傅到了！ 殿中众人纷纷快速归位，并且都在自己座位边上站着，安静的目视着这群人一齐走到了众人前头。 “请师傅安！请殿下们安！”众人一齐稽首朗声见礼。 大容帝国不兴跪礼，并且尊师重道，哪怕皇子公主，在授课师傅面前也没有什么特权，都一样得执弟子礼，因此大家都要先给师傅问安，下来才到皇子公主，这套礼仪都是有提前教导过的，没人会出错。 “免礼！都坐下。” 为首的老者摆手让众人落座，包括皇子们和公主也在他身后落座，先从介绍皇子们和公主开始，正式开启了这一天的伴读文试。 第4章 新少年说 “老夫姓纪，名纪泽，字润民，为东阁大学士。”老者介绍完皇子和公主，才介绍自己，接着又介绍和他并排而坐的另一名老者：“这一位师傅姓李，名李韬，字善谋，为翰林侍讲学士。” 东阁大学士和翰林侍讲学士都是朝廷官职，到了专门教授皇室后裔学习的明德堂，都是教习师傅。 “纪师傅！李师傅！” 少年们跟着纪泽的介绍礼貌的打着招呼，目光却频频偷瞄向上方两名老者身后的皇子们和公主。 大皇子根本没来，来的是四、五、六、七四位皇子，以及二皇女芷苓公主。 傅雪辰也在悄悄观察几位皇子和芷苓公主，四皇子给人的感觉异常沉静，甚至称得上冰冷疏离，很酷的模样，五皇子则柔和许多，斯文里自带着一股矜贵气。 六皇子比四皇子多几分温润，又比五皇子多几分灵动，更带着两分亲和的笑意，眼珠子转动得比前面两位皇子都要多，目光在一众少年身上溜来溜去。 七皇子看上去有些想动又不敢乱动的模样，微微咬着下唇，眼睛眨了又眨。 芷苓公主则有些怯生生的，目光很多时候都是在看自己脚下，偶尔才抬起来飞速的扫一眼殿中少年，又带点期待的望向殿中几位少女。 傅雪辰对六皇子的第一印象倒是挺好，他的颜值在几位皇子当中算是最高的。 其次是四皇子和五皇子，性情看起来也是最平易近人的，当他的伴读，别的不知道，最起码应当不用担心会被他忽视掉了。 六皇子玧祚也在几番打量之后，将更多的目光给了傅雪辰。 早就听说傅玉辰长相出众，在国子学里都是出了名的美少年，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就是听说他的才学不算多么优秀，很有些配不上他的长相。 纪泽做完介绍，立刻招手叫进来小太监，捧着一沓纸张，逐个开始分发下去。 “本次文试，意在测试众位的学问水平，以及众位的心性志向，故而只设三题，限时一个时辰，当场阅卷评等，男子取前二十五名，女子取前四名，余者淘汰！” 傅雪辰看了眼场中少年数量，约五十余，一场文试淘汰过半数，相当高的淘汰几率。 等到纸张分发完毕，纪泽又招招手，两名小太监各自捧着卷轴上前，在纪泽的示意下将卷轴一左一右展开挂在了殿前两边的立柱上，卷轴很大，展开来是大约三尺乘四尺见方，白底黑字写明了这次文试的题目。 左边是个《春》字，右边则是《少年》二字。 “适逢春分刚过，便以春为题，咏诗一首，五言亦可，七律亦可，且试试各位的才思文墨！” 纪泽大声宣布考题：“另以‘少年’为策论，身为少年应当如何？尔等各抒己见，以观心性，好了，开始答题。” 噢啧！这比后世什么中考高考招考各种考都要简单太多了吧！ 傅雪辰脑子稍稍一转，各种关于“春”的诗词便涌上来好几首，其中最为直白易懂，词句简单到老妪都能听懂的，当属孟浩然的《春晓》，完全可以一字不改直接拿来用了。 至于“少年”，最先上头的便是梁启超《少年中国说》，梁启超原文傅雪辰是没办法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但因为也会唱同题那首歌的缘故，最为关键的那些句子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场中少年有的开始挠头抓耳，有的沉思不已，也有几个东张西望一副坐立不安意图作弊的鬼祟样，少数几个面相文质彬彬的，已铺开纸笔，缓缓作答。 傅雪辰想到文试中自己的对手谢昱成，是国子学中能以才学得到众多人赞赏的知名人物，便感到不能大意，索性也不多作思考，直接将孟浩然的《春晓》五言诗抄在了诗题之下。 少年中国说则简略掉其中许多用词较为深奥的文字，只取其中最精华最直白的几句，凑成了一篇很短的短文。 好在大容立国之初，文道尚未大昌，这里许多子弟的父辈都是马上的将军，自身年纪也还小，哪怕那些文臣之后，治学也没有到多么高深的程度，傅雪辰结合两世的文字水平，尽够应付了。 就算是毛笔字，她继承了原身的肌肉记忆，近半年来又时常有练习，也能写的有模有样，并不担心露怯。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没有人提前交卷。 纪泽一声高喝：“停笔！收卷——” 场中响起几声哀嚎，依然有人没能答完这简简单单的两道题。 小太监从后座起，迅速往前收卷，很快收集齐全，双手奉到了上首两位师傅面前。 两位师傅面前也有桌案和笔墨，李韬拿起第一份答卷，拾起桌上朱笔，大致看完，随手划出评断，然后递给纪泽，纪泽看过，也拿朱笔划了两笔，当庭高声宣布：“王家连！诗下等，论下等，淘汰！” 这么高效率！傅雪辰目光扫过四周神色各异的少年们，顿时感到兴趣盎然。 两位师傅阅卷极快，每读一卷都不会超过一分钟，从成绩评定来看，分优等、上等、中等、下等共四等，两题其中一题被评下等必定淘汰，两题都中等以上才能暂过，暂过的卷子会传递到皇子们手里，其中几名公主伴读候选者的答卷，最终过了四份，则另行送到了公主手里。 傅雪辰很快听了两名竞争对手的成绩公布，程德方较差，诗为上等，论为中等，谢昱成更厉害，诗优等，论上等，这使得傅雪辰心跳加快了一瞬，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大意，开局便拿出了王炸。 又过去两份卷子，侍讲李韬忽然目光微凝，轻“咦”了声，视线在下一份卷子上多留了片刻，评定之后，迅速递给了教谕纪泽。 “傅玉辰……”纪泽接过卷子，才念出卷子上的著名，也是跟着目光一滞，停留几秒，竟大声赞了个“好”字：“好诗！好词！想不到尔等之中还能出此人才！诗优等！论优等！通过！” 哗！一瞬间，众少年纷纷扭头，将目光放到了傅雪辰身上，有意外、有惊疑、有不信，各色纷呈。 有那么夸张？傅雪辰立即感觉，自己好像还是低估了古诗文名篇的威力。 宣布完成绩，纪泽竟还舍不得立刻将傅雪辰的卷子传递给身后的皇子们，对着卷子朗声念了起来：“春！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好诗、好诗呀！” 这一回，就连上方的皇子们也都将目光一齐向傅雪辰望了过来，仿佛她瞬间就成了众矢之的。 傅雪辰正反省着自己是不是表现的有点点过了，就见身旁悄悄递来了一根大拇指，邻座的张初阳忍不住小声夸赞：“玉辰！厉害呀！处处蚊子咬，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句子！” 纪师傅说话是有那么点儿口音，可你至于能把“闻啼鸟”听成“蚊子咬”嘛？！傅雪辰差点笑喷出口。 而上方纪泽又接着念起了傅雪辰第二题策论的句子：“国新如少年，少年如朝阳，少年之未来，浩浩不可量，故今之责任，全在我少年。”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自由则国自由，是故少年应有少年狂，身似山河挺脊梁，心如骄阳万丈芒，披荆斩棘势难挡，奋发图强作栋梁……” “好！好心性！好志气！傅玉辰，你很好！座中诸位，宜当共勉之啊！”纪泽连声称赞。 噫！这是被点名表扬并且文章范读了呀！前世读初中的时候也有过。傅雪辰一边想着，连忙礼貌的给纪泽稽礼道谢：“玉辰多谢纪师傅夸赞！学生愧受。” 纪泽含笑朝她点了点头，很是对她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欣赏之意。 傅雪辰目光仿佛不经意般移向上方的六皇子玧祚，玧祚也正回望着她，好看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仿佛带着细碎的光，在两人视线相接的那一霎，这双黑眸眨了眨，细碎的光便像活过来般流转起来，灵动如星。 傅雪辰连忙跟着眨了眨眼睛，无声地传递眼色：看到我的优秀了吗？伴读一定要选我，选我哟！ 这孩子倒是很有胆色！不知惧怕为何物……玧祚脑子里关于傅玉辰好凑热闹又偏偏怕担责任，有事便要参一脚，事发便见风而逃推卸责任的传言印象，稍稍产生了动摇。 傅雪辰之后，还有不少卷子等待批阅，但或许是珠玉在前，难以超越，后面再无一人获得纪泽的赞赏，甚至再无一人获得优等评价，上等都没两个。 文试过后，两位师傅先行离去，皇子们和芷苓公主也先行移驾专供皇子公主练习骑射的演武场，二十五名暂时晋级的皇子伴读候选人以及四名公主伴读候选人则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跟在后头，其他被当场淘汰的，则只能被领出宫门，各自回府不提。 傅玉辰的两个小伙伴里，关恩铭也被淘汰，只剩张初阳侥幸垫底晋级，继续跟在了傅雪辰身旁。 令人不爽的是，傅雪辰的两大竞争对手程德方和谢昱成也都成功晋级，其中程德方的文试成绩比张初阳都强几分，谢昱成更加出色，要不是傅雪辰放了大招，成绩最多也就跟程德方相差仿佛。 接下去便是武试，傅雪辰只是会骑马，远称不上擅长，射箭是有过练习，准头却差不少，其实是很有一些愧为将门之后的，便是傅玉辰，也没比她强多少。 然而听张初阳叨咕，武试却是程德方的强项，至于谢昱成，没人知道他骑射水准如何，只能猜测他身出书香门第，骑射功夫或许不行。 那她的优势，大概是文比程德方强，骑射胜过谢昱成，能力更为全面点，如此而已，假如谢昱成的骑射功夫比她强，那能力全面的反倒要变成谢昱成了。 “玉辰莫担心！”张初阳却贼兮兮的给傅雪辰拍了胸脯：“我替你盯死了程德方，包他赛不过你！” 第5章 出人意料 演武场在宫苑以西，皇子们居住的西四所还要过去几百米，一般称作西苑，差不多就贴着西面蜿蜒的宫墙而建。 从这个方向出宫往外头是成片的皇庄，皇庄再过去是几座矮山，围成了一大片皇家猎场。 作为皇子们平日骑射习武的活动场所，这里长期驻扎有一部侍卫，皇子们的教习师傅也在其中居住，共有四人，都是曾在军中大放异彩，战后受封帝国一等勇士的功夫好手。 其中教授马上功夫的是出自北方蒙族的纳可答，被皇子们呼作纳师傅。传授射箭功夫的，是出身江湖武术世家的柳义营柳师傅，号称百步穿杨，是百发百中的军中神射手。 此外就是传授拳脚功夫的武师傅，以及传授冷兵武器功夫的吕师傅。 伴读选拔不考核拳脚和兵器，只考骑射，因而出面充任考核官的，只有纳可答和柳义营两位师傅。 一众人抵达演武场的时候，两位师傅早已在场中候着，场地周围侍卫把守，给众人领路的小太监，在完成任务之后，便改由御马监的小太监接手，候在场边，默默等候皇子们以及芷苓公主有可能的差遣。 傅雪辰还是第一次踏足皇家演武场，真是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想到过皇家演武场不会小，没想到能占地那么大，整个演武场面积堪比四个拼接在一起的国际足球场，这还没带上场边御马监监房、侍卫营、以及马棚跑马场的面积。 春寒尚未过去，空旷的场所寒风尤其刮人，因而这一次，两位武师傅优先考核的是公主伴读。 四匹温顺的小母马被牵过来，分别给到四位小姑娘，她们的考核挺简单，能骑上去，绕着演武场跑一圈就成，从始点到终点，以所用时长定名次。 听张初阳八卦，四位小姑娘正好两位是勋贵之后，两位是文臣家的千金。 傅雪辰以为两位勋贵家的小姑娘赢定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其中一个穿着紫貂裘，梳着双丫髻的大眼睛小姑娘以超过两个马身位的优异成绩拿下了头名，而这小姑娘却是文臣户部尚书崔缙的嫡长女崔晓月，并且这崔晓月同时还是文试中的女子头名。 这么看来，公主伴读多半要落在这小姑娘头上了？傅雪辰不由多打量了这小姑娘几眼。 从长相来看，崔晓月十分好看，还难得的反倒有几分英气，活泼又开朗，不说穿的话，谁都会以为这是位将门虎女。 从马上下来，崔晓月脸带笑意，神采飞扬，其余三个小姑娘气势和成绩都落在下风，对比之下稍显沮丧，其中一个忍不住撅着嘴，心中的不甘都快从脸上溢出来了。 紧接着是箭术的比拼，依然是优先让女孩子们先来，众少年只能顶着冷风先在旁边观看。 教傅雪辰大吃一惊的是，崔晓月小姑娘年纪不大，箭术竟然不错，十箭十中，虽然没能够正中靶心，俱都接近内圈，没有一箭脱靶射飞。 这成绩，比傅玉辰都要好得多，而傅雪辰自问，箭术上边她连傅玉辰都不如，更别说跟这小姑娘去比，倘若她也在公主伴读的竞争之列，除去文试能够取胜，她这将门子弟在武试上的成绩还远不如对方，再加上年龄不占优势，她竟是九成九竞争不过眼前这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骑射如此出众，众少年都忍不住为之纷纷喝彩，傅雪辰瞥了芷苓公主一眼，只见这秀气的小公主眸子睁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崔晓月看，满眼都是欣赏，都快要升级成崇拜了。 不过比试完后，究竟哪一位小姑娘最终胜出，得以成为公主伴读，并不会当众宣布，而是要由考核师傅们将考核情况一并上报给皇帝和皇子公主们的母亲，共同商议之后，才会确定下来，以中旨的形式正式通知到众位候选者的府上。 因此大家虽然都猜测公主伴读必是崔晓月小姑娘，却也不能真就肯定无疑。 女孩子们的选拔很快结束，愿意的话她们现在就可以各回各家了，但是很明显，少年们的比试正要开始，难得遇到这样的热闹，女孩子们都不想错过，纷纷躲到场边的避风处，远远看起了热闹。 第一项的比试仍然是“骑”，少年们的比试从一开始就必须先给自己选一匹马，然后就是绕场赛马，一共五圈，依名次分别计等。 “玉辰！你选这匹吧！这一匹的腿粗壮结实，肯定跑得快！” 张初阳自己先选好了一匹红马，看傅雪辰还在看马，连忙给她指了一匹毛色红里透黑的。 傅雪辰目光扫过去，却被再过去一匹漂亮的白马吸引了注意力，径直走过去，满眼欣赏的摸摸白马鼻梁，还顺手将早已准备好的一把鲜草捧到了白马面前，这是收买马匹欢心的举动。 “啊？玉辰喜欢这匹吗？”张初阳仔细打量了一下白马，不怎么看好的道：“这是母马呀！蹄子不够大，腿也有些修长了，恐怕它爆发力和速度都赶不上别的雄马吧？” 仿佛听懂了张初阳的贬低般，白马仰脖子“亢亢亢”的喷鸣了一声。 傅雪辰笑了笑：“母马温顺些，对我来说比雄马容易驾驭。”又转头对张初阳道：“张兄说过要帮我，那这一场比试要仰赖张兄助力了！” 张初阳立刻打包票：“放心！我必定给你盯死了程德方和谢昱成。” 傅雪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程德方和谢昱成两人，心中却有了计较：“程德方文试水准不高，可见他的希望都在武力上，过于偏科，反倒是谢昱成，文试就挺厉害，假如他武试水准在我之上，我的赢面就低了，还请张兄将更多精力放在谢昱成身上。” 张初阳觉得很有道理：“你说的对！我晓得了！” 傅雪辰选白马，其实还有另外的心思，撇去马匹之间的实力对比，这匹白马有它特别优秀的一面，就是外形特别漂亮，毛色纯白不含一丝杂色，身形匀称不说，就连一双乌溜溜的马眼睛，也是十分有神。 放在一众各色的马匹当中，这漂亮白马特别显眼，光比颜值就能力压众马，那到时候就算傅雪辰在比试中没能名列前茅，也能靠着白马的颜值，吸引到六皇子的目光。 单纯的男孩们以为胜负非常重要，身具两世阅历的傅雪辰却知道，能给皇子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更重要。 并且是人都具有以貌取人的劣根性，不能保证夺取头名成为最引人瞩目的那个，那就先成为场中最好看的那个吧！ 纳师傅一声令下，众少年策马冲出，霎时间蹄声促促，烟尘滚滚，看得公主跟几名小少女都感觉血似乎热了起来，忍不住的轻呼出声，眼神发亮。 “嗯？”出声的是崔晓月，她看着场中一名穿着素袍，骑黄骠马的少年，眼神微凝：“那个跑第四的，好像是谢昱成吧？” “真是诶！”另一名勋贵出身的少女惊奇：“文人世家出生的，也能有这么好的骑术，真想不到！” “啊！被超了！被超了！”几个少女激动。 只见场上风云突变，一红马少年忽然加速，眨眼超过谢昱成，将他压到了第五，并且左拦右阻，无论谢昱成怎么冲怎么绕，都无法突破他的阻挠。 这还罢了，红马少年看着分明还有余力，再加把劲，争三夺二也是不是没可能，可他非但没再加速，反倒还稍稍慢了下来，仿佛故意跟谢昱成作对似的，就是要压着他，就是不让他超过去。 崔晓月都惊了：“那是……兵部张侍郎家的……张初阳吧？他这是什么意思？跟谢昱成有仇吗？” 其他几个少女都摇头，懵然表示不知。 就在这时，一匹漂亮的白马后来居上，从这纠缠的二人边上一掠而过，取代张初阳成了第四。 马上少年锦衣狐裘，肌肤白皙清透，眉目俊逸清泠，唇间却又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就算此刻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比试，他的动作也不见丝毫急切暴躁，只随着马儿的奔驰身体微微起伏，宛如行云流水般优雅从容，让人看着如听曲韵，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这人……好好看！几个少女都看呆了。 “我听说国子学里长得最好看的少年就是他了。”有人提起了傅玉辰的八卦。 “刚刚文试诗论双优的也是他。” 傅玉辰……芷苓公主眼波微动，脑海中不觉又响起了纪泽的朗读声：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自由则国自由…… 就连傅雪辰自己都意外，胯下白马竟然十分给力，它的爆发力不明显，韧性却十足，连速度也不错，竟然在四圈之后慢慢追上了前面排第三位的一匹黑马，又在最后一圈逐渐冲刺，最终竟以超越第四位小半个马身的成绩拿到了第三名，评级定格为优。 张初阳稳稳拿了第五，谢昱成第六，程德方紧追其后，拿了第七，成绩倒是比傅雪辰预料的差了一些。从马场上下来，他的脸色发黑，却满眼的不服，并没有就此认输。 傅雪辰勾唇一笑，或许程德方还能够在箭术上赢过她，但文试骑术皆输，他箭术就算拿到第一，对她也没有威胁了，倒是谢昱成要厉害一些，自己的箭术若是输他太多，武试这一块就有些说不准。 还有……若是六皇子更喜欢谢昱成那一款的话…… 她又忍不住向场边观望的六皇子玧祚瞥了一眼，可惜这一次六皇子的目光没和她相遇，而是落在了……张初阳身上？呃？倒是忘了，张初阳也通过了文试。 并且他的骑术明显不输这次的头名和次名，虽然背景差少许，可严格来说，他也是有资格当伴读才会来参加选拔的。 天知道皇家人会是什么想法，最终考虑下来，选中了张初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啊！ 就在傅雪辰的思忖中，第二场箭术的比试拉开了帷幕。 第6章 逼格不可掉 傅雪辰刚刚穿来的时候，曾经因为浓郁的好奇心，借助原主的身体记忆，练习过相当一段时间的箭术，可惜原主的拳脚兵器功夫虽然不错，箭术却不怎么样，换成她来，更是水平下降，从十箭七八中，降到了十箭最多只能中小半，令人挫败，后来她也基本放弃了，没有再练。 这一回却要比试箭术，真是…… 前方百米开外一溜儿竖了十几个靶，众少年分为两组，每人射十箭，时间半刻钟，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十五分钟，傅雪辰选了一张四石弓，比三石弓的射程稍远些，又不似五石弓那般吃力气。 纵观旁边其他少年，文臣子弟也多是三石弓、四石弓，勋贵武臣之后几乎全是五石弓，作为战功赫赫的靖北侯家二代嫡子，傅雪辰却是给父亲丢脸了。 她心中也无奈，只能继续执行自己制定的刷脸计划，从开弓引箭到松手发射，先把架势跟气质形象拉到满顶再说，至于中没中靶心，还是说脱靶射飞了，呃，尽力就好。 张初阳的箭术居然在一众少年当中也名列前茅，不但十箭全中靶心，速度还快，三分钟不到就完成了箭术测试拿到优的成绩，溜到了傅雪辰身旁，而这时候，傅雪辰才刚准备射第三箭而已。 瞧着傅雪辰以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丝慵懒随意的优雅姿势在瞄准大半天后终于将箭支射出，命中前方草靶最外环，差点脱靶，张初阳一阵无语：“玉辰你这……” “我怎么？”傅雪辰随口自嘲：“你是想说我毫无长进么？” 张初阳噎了噎，挠头道：“不是！你以前射箭没这么耐心的，不管中不中，你总是一股脑就把箭支全射出去，从没像现在这般，一支箭能瞄上半天，其实这已经是进步了！对！我爹说过，箭术想要练好，除天赋之外，首重勤奋，次而耐心，能耐下心来认真对待手里的每一箭，这便成功了一半，就这般持之以恒去练，将来定能练出一手好箭术。” 傅雪辰无语，她一女子，将来可没有上战场的机会，练一手好箭术用在何处？不练！ 远处，几个旁观吃瓜的小少女又在窃窃私语，傅雪辰与众不同的架势，早已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这个傅玉辰是怎么回事？”崔晓月满脸不解：“他这是认真在射箭呢？还是在随意应付？” “应该是很认真的吧？他每次都瞄很久才射出一箭。” “那他的箭术岂不是很烂？这么认真也没能中一回靶心，比晓月你都差！” “我却觉得他很随意的样子，或许，他不怎么在乎箭术的成绩？” “虽然他的成绩不上不下的，可他张弓射箭的样子真好看诶！” “我也觉得好好看！” …… “程德方果然擅长箭术，比我都厉害，成绩第一了！谢昱成也不差，真看不出来，他一个文绉绉的家伙，居然也能做到十箭九中，而玉辰你却……” 张初阳瞧着傅雪辰接连脱靶了两箭，有些急了，只恨后方有主持箭术考核的柳师傅盯着，他想要以身取代傅雪辰是不可能的，箭术这种事，中就是中，不中就是不中，哪怕考核官放水，那也不能相差太远了。 “放宽心！”傅雪辰反倒低声安慰他：“我想明白了！这种考核其实并不那么严谨，成绩就是个参考，皇家的人，他们喜欢谁，最终选谁，都是没准的事，我看那位六皇子，就挺关注你，说不好我跟程德方谢昱成三个，最后都不成，反倒是你成了呢？这都难说，急也无用。” 张初阳吓了一跳：“我？六皇子……关注我？” 他可完全没有去给皇子当伴读的心里准备，飞速的回头偷偷瞥了后方观看的六皇子一眼，却差点跟对方来了个四目相对，巧的很，六皇子的视线正正落在他和傅雪辰这边。 脚下挪动，张初阳下意识的往旁边略略让了让，使得六皇子与傅雪辰之间再无半点视线遮挡，这才松了口气笑道：“玉辰你说笑了！我看六皇子关注的是你才对，毕竟从亲缘关系来说，你娘跟贵妃娘娘可是同族姐妹，而我，一早就没机会的。” “同族算个什么？”傅雪辰不以为然：“要算亲缘关系的话，谢昱成他爹跟贵妃娘娘可是同宗又同族，听说还是远房堂兄妹，不比我近多了？” 张初阳欲言又止，可惜兄弟的箭术眼看最好成绩也就十箭中五了，骑术上面若无自己帮忙，也要输给谢昱成，亲缘关系也比不过，单在文试上面胜了对方一筹，这谢昱成，果真不愧是兄弟最大的竞争对手。 傅雪辰则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成绩二百五，最终的成绩十箭四中，差了谢昱成五箭，更不能和夺得头魁的程德方相比，最终只评了个良下，令人羞惭。 但她怀疑这个成绩已经是柳师傅放水的结果了，那么多十箭六七中的，也只评了个良中而已。 临近中午时分，考核全部结束，最终结果最快也要明日才会公布，于是众人都出了宫门，各回各家，期间并没有机会跟皇子们交流谈话，能看一眼公主长啥样似乎就是此行最大的福利了。 这还是大容帝国的风气跟秦之前以及唐朝和元朝差不多，女孩子身上没那么多束缚，大家才能有这种机会。 而对于傅雪辰的原身来说，公主却是在年初就见过的，只不过那时候是宫宴之类的大型场合，在场的女眷一大堆，小辈们各自都跟在长辈们身后，隔着老远瞄一眼，也没啥交谈的机会，因此没留下什么印象。 傅雪辰年中才穿过来，这也是头一回近距离的看清了公主长啥样，别说，公主颜值还挺在线的，气质有些娇憨，就是静静的不怎么爱说话，可惜了，顶着傅玉辰的身份便没法接近。 总而言之，傅雪辰感觉这一次出门还算有点意思，心情愉悦的返回了府邸，并按照事先的约定，午膳后便去了探望被逼宅在屋子里养伤的傅玉辰。 第7章 日情交代 虽然跟原主是孪生兄妹，实际上，当前时代的男孩女孩七八岁后便会分开教养，男孩会住到前院去，开始接受父亲的教育，并外出上学，结交同龄伙伴，女孩则依然留在后院深闺，继续接受母亲的教养，因而傅雪辰其实并没有多么了解傅玉辰，这次单独的探望，倒成了一个对傅玉辰加深了解的机会。 傅雪辰的住所叫青桐院，院中有棵上百年树龄的梧桐，现在是傅玉辰在住着了，为了瞒骗住不知情的下人，兄妹互换身份和住所之后，青桐院也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格局和面貌，未作更替。 然而傅玉辰八岁之后就没怎么来过这里了，因此现在是由小丫头在带路，一路将傅雪辰带到了闺房门外，才轮到之前专门伺候傅雪辰的贴身大丫鬟芙蓉将人迎进去。 傅玉辰大概是刚刚在换药，屋子里到处飘着浓郁的药膏气味，徐嬷嬷手里端着换下来的旧纱布和药箱子，跟傅雪辰点了点头，招呼着其他的小丫头一起，统统退出门外，给这兄妹俩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傅玉辰一身白色的宅居里衣，身上盖着厚厚的粉红锦被，懒洋洋靠坐在拔步床头，因为腿上痛楚的缘故，他拧着眉头，脸色发白，眼角似乎还闪着泪光，整个人弱气得简直堪比林黛玉，原本瞧着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也因此少了几分相似。 傅雪辰轻咳两声，自己在圆桌旁坐下，随手还给自己斟了杯热茶，端在手里慢慢抿着，礼貌的且向这位双胞胎哥哥先表达了一句关心：“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傅玉辰眼神幽怨的瞥了她一眼：“才断的腿，医治不到两天，你说呢？” 他的神态真的太像林妹妹了！傅雪辰想笑，又觉得不能幸灾乐祸，忍了忍，这才绷住了表情，一本正经的把今日进宫考核的过程平铺直叙讲了一遍：“先在宫外遇到了张初阳，便一起进去，又在文试考场见到关恩铭，闲聊两句，考官和皇子公主便一齐到了。” “主持文试的两位考官，分别是东阁大学士纪泽纪师傅和翰林侍讲学士李韬李师傅，大皇子没来，来的是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以及芷苓公主。” “文试考诗一首、论一篇，诗题为《春》，论题为《少年》，我交卷之后，得纪师傅赞赏，当场范读，两题皆被评为一等。” 说到这里，傅雪辰便将自己答出来的诗句和论句分别给傅玉辰都默了一遍，怕他记不住，还顺手找来笔墨直接给他写了下来，方便他以后记忆。 傅玉辰眼神震惊，接过傅雪辰递来的文字看了又看，脱口咕哝：“干！这么厉害？！” “你说什么？”傅雪辰没听清。 傅玉辰摆手：“没，没说什么，你继续说。” “嗯。”傅雪辰便继续说到武试：“文试当场淘汰过半，皇子伴读一共晋级二十五人，关恩铭被淘汰，程德方、谢昱成和张初阳都成功晋级，之后，大家便移步演武场。” “负责考核骑术的，是纳可答纳师傅，负责考核箭术的，是柳义营柳师傅。” “我选到了一匹厉害的白马，幸运拿到骑术第三名，谢昱成第六，程德方第七，张初阳也拿了第五，骑术这一项的考核，我得到的评级是优。” “然后便是箭术，这一项，程德方夺魁，张初阳第三，谢昱成也十箭九中，被评为优，而我嘛……发挥失常，十箭只中了四箭，被评为良。其后，便出宫了，最终是哪几位成为皇子伴读，要等诏令下来，没了。” 傅玉辰松了口气，暗暗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你文试倒是稍稍比我好那么一丢丢，可武试真的差劲，骑术或许我和你不相伯仲，箭术我能赢你至少三箭！你那成绩，真真给我丢脸！” “是吗？”傅雪辰觉得傅玉辰在吹牛，这小子的箭术也许能比原来的傅雪辰强点，但也仅仅强一点点，十箭四五中和十箭五六中的区别而已，大家半斤八两，大哥别笑二哥。 傅玉辰撇撇嘴：“行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没别的事你就回了吧！” 傅雪辰将手里剩下的热茶一饮而尽，却又好奇问了两句：“对了，程德方为何对你那么大的敌意？” “他？”傅玉辰提起这人，一脸的憎恶：“这粗人！他以前是我的旁座，惯爱将墨汁甩到我身上，我气不过告与先生知道，先生狠狠罚了他几次，他便跟我不太对付。” “原来如此！”傅雪辰大概知道为什么那时会被程德方咒骂为“娘炮”了，爱干净是女子们的特色，傅玉辰因为被墨汁弄脏衣服就给老师告状，这种事……换作张初阳可能就不会那么在意。 国子学里，傅安这种小厮是进不去的，有些事，发生在国子学里的一些事，他就没那么清楚，只知道傅玉辰跟程德方之间互相看不顺眼，具体为什么，果然还得是傅玉辰本人才明明白白。 傅雪辰便又问起张初阳：“张初阳对比关恩铭，对你更为在意，处处都在护着你的样子，傅安说你跟他玩得最好，我感觉却不止这般简单，他对你简直上心过头，这又是因为什么？别告诉我你是他恩主？” “张初阳啊！”傅玉辰有点不想说的模样，不过还是说了：“那是有一回吧！程德方那混蛋伙同其他几个混蛋趁着先生们都不在，在大家都放学回家的时候，将我堵在了没人的偏僻角落，想要揍我一顿，没想到张初阳落了书在课室，突然回转撞见，替我出头，反倒将程德方给揍了，那之后……他就这样了！” 被堵了，还差点被校园霸凌，难怪傅玉辰不想说，这件事连傅安都不知道。 傅雪辰瞧着傅玉辰那一副病弱少年的模样，懂了！被救的人往往会对救命恩人生出信赖依赖的心理，反过来，施救的人其实也会对自己救过的人或生物多几分关注以及保护心理，难怪张初阳那样肯帮忙。 虽然傅玉辰只说了那么一件事，但看张初阳热络亲近的模样，他平日帮过傅玉辰的小事恐怕不少，这都已经帮成习惯了，而傅玉辰回到家里居然从来没跟谁提过，真是该打！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傅雪辰问完，起身告辞。 “等等！” 刚要开门出去，又被傅玉辰叫住，傅雪辰回头疑问的向他望去。 第8章 寻找话本 傅玉辰却欲言又止，嗫嚅了片刻，才下了决心似的，抬头道：“我这段时间出不了门，也指望不了朋友会来看我了，你看我这闷得……你得帮帮我！” 傅雪辰不解：“帮你？帮你什么？” “话本！我要看话本！”傅玉辰仔细叮嘱：“你去找关恩铭，张初阳也行，你就跟他们说，你想看最新出的话本子了，什么话本都行，越精彩的越好，让他们帮你去找，找到了要悄悄交给你，你再直接拿回来给我，不能让爹娘知道！买话本子的钱，我给你结算！怎么样？” 话本子？那不就是小说？傅雪辰不由得上上下下的打量傅玉辰，真看不出来，原来这小子还是个小说迷！正是该苦读四书五经的年纪，他却功课书不看看课外书，难怪还要偷偷摸摸的不敢让爹娘知道。 心里这么想着，傅雪辰不由得说了出来：“嚯！你可真敢提！好好的书不念，看话本！叫爹娘知道了，你挨打还得牵连到我，我说你还是得了，老老实实养你的伤吧！” “喂！”傅玉辰不高兴了，满脸的委屈道：“傅雪辰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我一天到晚的痛，你却顶着我的身份天天出门，让你帮我点小忙，你倒学会教训我了，我可是你哥！” “再说了！我这不是在养伤嘛！痛起来无法专心致志，如何用心功课？反倒是看些话本，可以很好的让我短暂忘却腿上的疼痛……你可是我的孪生妹妹，咱俩血脉相连的，怎么你都不会心疼我的吗？” 行吧！这番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再说了傅玉辰作为侯门嫡长子，将来必然承爵，并不需要去和人拼科举，养伤期间想看几个话本，这要求属实不高。 傅雪辰便答应了：“好吧！那我下午便联系你的朋友，让他们帮你寻摸话本子。” 傅玉辰这才笑了：“你果真是我的好妹子！你去吧！快去快回！” 瞧着傅雪辰关门离去，想到妹妹今日取得的成绩，将来都会被算在自己身上，傅玉辰便咧嘴想乐，却牵动了伤口，哎哟哟叫唤起来，真是又痛又开心，个中滋味难以言说。 国子学都是上午才有先生开必修课，下午则是选修课，学生们凭着自身的喜好，可上可不上，以致下午逃课的学生成批成片，却也没有先生呵斥管束。 傅雪辰这些上午去了皇宫参与皇子伴读选拔的少年们于是也不必特意请下午的假，各自都是自由活动，若没事先约定，没有手机的时代，找人都是个麻烦。 傅雪辰先找的关恩铭，但在他家里和国子学都没找到他的人，相比之下张初阳反而老实些，最后傅雪辰是在国子学专门为学生们开辟出来练习射御二艺的场地一角，找到了正在和人玩蹴鞠的张初阳。 “玉辰，找我何事？” 赢了蹴鞠，意气风发从场上退下的张初阳笑吟吟的，一面穿上外袍，一面询问傅雪辰。 傅雪辰没急着回他，而是先瞧着周围没什么人注意他俩了，才开口道：“我最近有些无聊，想找些新出的话本来解闷，你有什么好介绍？” 张初阳有些诧异：“话本？你平时不都喜欢跟关恩铭一起去寻来着？” 这就是傅雪辰先去找关恩铭的原因啊！可惜没找到他。 “没找到人，不知道他去哪了。”傅雪辰无奈。 张初阳不解：“这事儿很急吗？现在找不到他人，可以晚些再找呀！下学之后，他必然回府的。” 傅雪辰点头：“旧的话本我全看完了，今日又没功课，晚上怕是会无聊透顶，所以，算是有点急吧！最好下学之前便能将新话本拿回家去。” 张初阳懂了：“那行！我去帮你问问，你在这儿等我。” 竹子丛边上有供人歇脚的石桌石凳，傅雪辰应了，当即在石桌边坐下来，看着张初阳离去。 这就是国子学的好处了，这里边聚集的都是读书人，不少人都有收集和传抄话本子的爱好，许多市面上没有的私刻话本子，在这国子学里多数都能找到，至于这些市面上不见流通的话本，究竟是怎么来的，无人深究，傅雪辰猜测，或许这里边就掺杂着国子学学子用笔名化名自己编创的作品。 这种私抄私传的话本，因为外头书市没有，因此想要傅安这样的小厮去书市购买，是行不通买不到的，而就算是国子学的学子，也得要交游足够广阔，有人脉关系，知道怎么去找这种话本，找谁买才行，这也是傅雪辰在仔细问过傅安之后才知道的关窍。 那为什么国子学里流传的一些好话本，不能在书市里买到，傅雪辰稍微想想，倒也理解了，毕竟国子学是正经教人经史子集的儒学重地，话本这种东西，在绝大多数的儒士眼中难登大雅之堂，属于雕虫小技，不是正经学问，哪个学生私下里传阅话本被先生知道了，是要被责骂惩罚的。 于是喜欢看话本的学生容易被认为是耽于玩乐不思上进的纨绔子弟，去写话本的学生也会被认为是不要节操、不修德行、不务正业，被发现了，还会被惩罚得更重。 这逼得喜欢看话本的学生全都要偷偷摸摸的，写话本的学生更是遮遮掩掩，哪怕家境贫寒需要靠着卖几个话本换钱生活的，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去书市找人出版发行，只敢私下里传抄，偷偷的卖钱。 其实在地球金古温梁的武侠时代，也有过差不多的现象，那个时代武侠小说在学校里的待遇跟禁书似的，许多学生喜欢看，喜欢到上课也要偷偷看，老师家长们则对此深恶痛绝，一发现就要没收并处分。 这种矛盾现象直到二十一世纪都绵绵不绝，只不过武侠小说逐渐被网络小说取代而已，孰不知有不少精彩的网络小说还是学生们写的，甚至借此赚到了不菲的学费生活费。 他们中的佼佼者，毕业之后干脆专职从事网络写作，以致于网络小说作者竟发展成为了从业者众多的一种新型职业。 此时大容帝国刚刚立国几年，当前时代的一切，都跟地球上华夏的元末明初差不多。 傅雪辰身处其中，感受着国子学里先生学生对于话本子的那种矛盾态度，有的时候真的禁不住想，地球华夏所推崇的四大名著，比如三国演义西游记，最初不也是民间流传的话本子故事么？ 只不过有人收集起来，整理统合，在前人的基础上再创作，方才以其精彩的文笔、统一的文风、完整的故事情节、以及民间普及度成为了后世的名著而已。 第9话 聊斋故事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张初阳回来了，见了傅雪辰，直接就从怀中掏出了一沓话本子，都是手抄的薄册，每册不过七八十页，每页每面不过一百多字，就这么万把字，傅雪辰感觉都不用一刻钟就能看完一册。 “这些，我也不知玉辰你看没看过，但据说都是最新的了。”张初阳解释。 傅雪辰也不知道傅玉辰看没看过，顺手拿了一本翻看，书封上是没有书名的，除此之外乍一看跟那些经史子集外形无比相似，翻开来才能在第一页上方看到书名是＜山灵记——仙狐＞，然后就是半文半白的正文，开头讲的是两寒门士子外出游学，半路遇到大雨倾盆，就跑到了一山上破庙，躲雨…… 傅雪辰感到自己看不下去这故事，先不说这故事的开头平平无奇的，就开头那种类似西游记般，先扯几句半通不通云里雾里的七言诗，然后再介绍一通山川地理的写法，她就实在欣赏不来。 还有字，字是蝇头小楷，但再小也比后世书籍印刷体大上两圈，并且是由人手抄，哪怕这时代的读书人毛笔字平均水准多么高，也不能保证所有人的字都整齐好看。 这一本的毛笔字水准就很一般，也就做到了个无涂改，其中一两个字用的，傅雪辰都不能确定是通假字还是抄错了字只好将错就错。 再翻下一本，还是＜山灵记＞，这次的故事叫猴道士，再翻另一本，才不同了，叫＜路拾余＞，看开头似乎是个破案故事，再翻一本，叫＜换帕赠玉＞，开头说的是一闺阁少女，被母亲叫去，告知她表兄要来家寄宿，准备赶考……再翻一本，叫＜吕一刀＞，似乎是讲的一个少年，身出农家，好武…… 傅雪辰都感觉厉害了，没想到这时代的话本题材还挺丰富，有灵异，有破案，有才子佳人，也有侠客？就是有些短小，故事的篇幅跟短篇小说故事会似的，很不经看。 张初阳在一旁问：“可有玉辰看过的？若有，可还回去。” “我都要了！一共多少钱？”傅雪辰很干脆，身为侯府嫡女，零花钱不少，更别说事后傅玉辰会买单。 “十两。”张初阳报价。 傅雪辰数了数，一共十册话本，刚好一两银子一册，有点小贵，估计是因为手抄本且页数少的缘故，若是书市里的印刷本，会多印刷很多页，并且因为批量印刷而降低售价，一般三十个大钱就能买一厚册。 跟张初阳结账，张初阳很自然的就将银子放进了怀里，并不跟傅雪辰客气，可见这些话本子他在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垫付过银钱了，而他也并没有要替傅雪辰买单的意思，只是叮嘱了傅雪辰两句：“晚上看书当心眼睛疲累，也别一口气偷看到深夜影响了休息。” “我省得！” 傅雪辰答应，心里却想着，必须得叮咛芙蓉把傅玉辰看紧了，别叫他因为看书弄成了大近视，所幸芙蓉原本就是伺候她的贴身大丫鬟，迟早要换回她身边来的，绝对不敢不听她的话，有芙蓉盯着，傅玉辰就算是少爷也没用，他管不了芙蓉。 下学回到府中，距离靖北侯下朝，傅府晚膳餐聚还有一小段时间，傅雪辰趁机先拿着话本去了青桐院见傅玉辰，挥退仆侍，将十册话本一股脑丢给了他。 “你要的话本，暂时只找到了这么多。” “才这么点？”傅玉辰有一点不满。 傅雪辰不理他，把手一伸：“给钱，一共十两。” “〈吕一刀〉我看过了！”傅玉辰翻动着话本。 “那不关我事，你看没看过，都得给钱，不还价，不二价。” 傅玉辰无语：“行行行都给你。” 他在银钱上边并不抠门，因为要读书要交友，他每月获得的零花钱比傅雪辰多不少，当下很爽快的就从荷包里掏出一小锭十两的银子结给了傅雪辰。 “〈山灵记〉又出新编了！”傅玉辰兴奋的嘀咕着，爱不释手的先把两本山灵记挑出来，塞在枕头底下，才去看别的话本。 傅雪辰一旁有趣的瞧着他：“看来你很喜欢聊斋灵异类的小说……嗯，话本。” “什么聊斋？”傅玉辰不解。 对，这个时空没有聊斋，傅雪辰便改了说法：“就是关于山精鬼怪之类的故事话本。” “这谁不喜欢，〈山灵记〉可是国子学里最受欢迎的话本。”傅玉辰白眼。 “是吗？我瞧着不怎么样。”傅雪辰忍不住问：“那小翠你看过吗？陆判呢？倩女幽魂听说过吗？” “你在说什么？”傅玉辰听不懂，却又敏感的觉得傅雪辰仿佛在炫耀，死死的盯住了她。 “哈哈！”傅雪辰终究是有些得意的：“我看过的话本，不是你能想象的精彩好看，我刚刚说的几个，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点点，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这可不是假话，前世的她爱好广泛，尤其喜欢看小说，几乎所有门类题材的小说都看过，上至国内外名著经典，下至时新的网络原创热门，跟一些动不动就几百上千万字的小说比，聊斋几个短篇故事的字数简直迷你得不得了，别说冰山一角了，那简直就是冰山上的一小块石头。 傅玉辰不信：“我从没听说你看过什么话本，并且你能从市面上买到的，我也能买到，不可能有错漏，更别说国子学里你没见过的话本，我比你看过的更多得多，你就是在瞎说！” 傅雪辰噎了噎，她还真拿不出来自己看过许许多多小说故事的证据，哼了一声，她眼珠一转，便道：“你管我从哪里看来的，就比如陆判的故事，我保证你没读过！” “你试说来听听？”傅玉辰就出言怂恿。 “好啊！你听着！”傅雪辰本就有心炫耀，当即就把聊斋陆判的故事娓娓说了出来：“话说陵阳有个叫朱尔旦的儒生，读书不怎么样，但他胆大豪爽爱喝酒，经常跟朋友聚会饮酒……” 第10章 各自心思 “有一回大家又聚在一起喝酒，其中有个朋友就对他说，咱们陵阳有个十王殿，殿上以木雕塑造了许多栩栩如生的阎王判官等地府神祇，因为殿里总是传出种种诡异的声响，到了夜晚，就无人敢进，假如他敢去那殿里驮一尊木雕像回来，大家就一起凑钱请他的客。” “朱尔旦答应了，大笑而去，当天夜晚，他真的去十王殿里，把一尊判官木雕像给扛了出来……” 傅雪辰并没有说书先生那种语气昂扬顿挫，故事添油加醋一波三折卖关子抖包袱，动作表情夸张引人身临其境的本事，她不过是用日常聊天般的语句，将自己所记得的故事情节平铺直述出来而已。 然而经典就是经典，聊斋故事里的精华名篇，哪怕就是简单的复述一遍，也能叫听的人听得上头，傅玉辰一开始还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随便听听，可没听几句就被勾住，瞪大眼睛迷了进去。 从听到换心脏的惊悚震惊，到换头的刺激屏息，傅玉辰听故事的反应，就跟坐过山车似的——虽然他并不知道什么是过山车，这倒是叫傅雪辰讲了个过瘾。 一直到海棠敲门进来通禀，前院晚膳准备已妥，傅雪辰才堪堪把故事讲完，心满意足的在傅玉辰着迷神往的目光相送下，告辞返回了前院。 晚膳是傅府一家子难得的相聚时光，只要靖北侯主人傅传义在家，必然开宴，以往傅雪辰也不会缺席，但如今的“傅雪辰”腿摔断了，正好赖在屋里不必出席。 傅雪辰前脚刚走，后脚傅玉辰立即让大丫鬟芙蓉给他找来笔墨纸砚，顾不得腿上疼痛，艰难的在圆桌边落座，唰唰唰的伏案抄写起来，下人送进来的晚膳食盒被他指着放到了一旁。 他要趁着自己记忆犹新，赶紧把陆判这个故事给记录下来，说不得，这故事从此后就是他的了，想到澎湃处，他就忍不住满脸笑容，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后。 傅府的晚膳并不奢侈，一个傅老夫人，再加上靖北侯夫妇、嫡女傅雪辰，以及十五岁的庶长女傅如霜、五岁的庶子傅如珍、靖北侯恩妾吴氏吴姨娘，一桌七口人，也不过是八菜一汤而已。 傅老夫人年纪大了，有些耳背，因而平时不喜言语，靖北侯虽没文人世家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毛病，但因他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的缘故，许多朝堂见闻不能随意透露，便也不怎么说话。 倒是靖北侯夫人谢氏，执掌中匮，免不了面对许多家长里短的琐碎问题，便总是在饭桌上吐槽议论，一时众人耳边全是她的声音。 谢氏今日重点要说的，是靖北侯族内远在西南道任职河道漕官的堂弟傅传习，又派人给靖北侯府送来了三车礼物，其中以西南特产香米、蜀锦为主，兼一些珍奇字画。 都知道河道漕官是肥差，油水丰富，可是像傅传习这般经常给堂兄送礼的，谢氏心中再喜欢，也总是担心他在任上干些出格的事情来，那平时这些厚礼，便会在他出事的时候，成为拉靖北侯下水的绊脚石，实在不得不防，故而每次收礼，谢氏都要念叨几句，叹个几声。 靖北侯皱了皱眉头，只说知道了，倒也没多么放在心上，今上刚刚得国不久，还在理顺治下的官吏秩序，许多制度仓促之下还只能因循旧例，而前朝的腐朽是人尽皆知的，循旧例必产生额外的油水，等段时间，朝廷把制度改好了，大家遵循新制便可，之前的东西，只要没作奸犯科，都可既往不咎。 傅传习这个堂弟，打小便是他的跟屁虫，对他言听计从，为人也算是知道分寸，故而靖北侯也不甚担心他会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祸端来，偶尔寄信过去，警醒对方几句就好。 话题很快又转到傅雪辰当前的皇子伴读选拔上，靖北侯发问，傅雪辰便将大概的考核过程和结果说了，但也只说自己文试成绩优秀，武试成绩中上，没说自己诗文被纪大学士当场范读的事。 靖北侯又问了问傅玉辰两大竞争对手程德方和谢昱成的成绩，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正常发挥，没因为紧张而成绩拉胯，这就很好了！看来这事，多半能成。” 傅雪辰在父亲这边顺利过关，暗暗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把握，觉得她被选上，这倒是有一些奇怪。 要知道，程德方武试厉害，谢昱成文武双全，就连张初阳都貌似获得了六皇子的关注，她的表现可没超出这三人几许，她是真不明白了，自家的选拔优势，究竟在哪里？ 但靖北侯并没有兴趣深说，谜语人般，只说了一句：“这都是祖宗的荫庇。” 大容律法，无论男女都是十六成年，女子可嫁人，男子则二十行冠礼，方可成家立业，因而皇子十六成年之前都在皇宫里头的皇子所居住，十六成年方可出宫另住，满二十方可封王就藩。 大容习俗里并不忌讳女子抛头露面，结伴出游，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苛，因而未成年的皇子们也都会在早晚两餐的时间趁着晨昏定省的机会蹭母亲的吃喝，只有中午因为要上学，才需要由御膳房提供午膳。 延宁宫中，谢贵妃慢慢品着膳后香茗，宠溺的笑望着六皇子玧祚。 玧祚刚满十五，再过一年，便要出宫开府，能够长留宫中日夜得见的机会越来越少了，两母子都很珍惜这相聚一起用膳的机会，没有特殊情况无人能阻拦两人一同进膳。 谢贵妃食量小，桌上丰盛的晚膳每样只尝少许便已停箸，玧祚却还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长身体时段，但凡开吃就停不下来，动作再优雅矜贵都掩盖不了他能吃很多、要吃很久的事实。 谢贵妃不急也不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听儿子将上午一众少年参与伴读考核的情况八卦一遍。 第11章 如愿以偿 “……四哥那边人选都挺厉害的，都是文武双全的料子，最厉害的那个，是镇国公家的嫡次孙陈理，他的文试拿了第三，武试第二，真正的文武双全。”玧祚最后总结。 “不过儿子这边的人选也不差，靖北侯家的傅玉辰文试拿了第一，翼国公家的程德方武试也拿了第一，可惜这两人，傅玉辰武试有些差，程德方文试更差，谢昱成倒是文武均衡，只比陈理差少许。” 谢贵妃微笑：“那皇儿可是中意那谢昱成？” 玧祚摇摇头，有些好笑的继续道：“别看傅玉辰武试拿了良等，儿子却看得出来，他处处都得了兵部侍郎幼子张初阳的臂助，就连武试的考核师傅恐怕都得了谁的招呼，在悄悄抬升他的成绩。不过儿子颇为喜欢他的文字，无愧他文试拿了第一。” 谢贵妃目光闪了闪：“这么说，皇儿更中意那傅家的嫡子？” 玧祚想了想道：“谢昱成、傅玉辰均可，儿子没有特别的偏向，全凭母妃作主。” 用过晚膳，两母子又闲聊片刻，看看天色已晚，玧祚方才告辞离去。 谢贵妃望向殿外，直到儿子背影也看不见，才轻声问了一句：“赵嬷嬷，伴读这事儿，你怎么看？” 赵嬷嬷是谢贵妃从娘家带进宫来的娘家老人，是她母亲身边最信任的家生奴婢，也算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贴身嬷嬷了，进宫以来也是兢兢业业伺候贵妃左右，为人精明善辩，最是值得信赖。 她全程都陪侍在两位主人身后，却始终一言不发，完全没有存在感，直到谢贵妃发问，她才上前几步，微笑的小声回答道：“娘娘若是想要殿下将来安心的做个逍遥王爷，必不能选文武双全的谢家子。” 谢贵妃眼中掠过一丝恍然：“对！四皇子选的人文武双全，我皇儿便不可与之叫板，更何况，谢家族人朝堂为官者众，这实在是招人忌惮，决不能再在谢家后裔之中选伴读了！” “就是……”谢贵妃有些不解：“我派人打听过的，傅家这嫡子文武成绩都不算拔尖，这次怎的竟然拿了文试之首，真是出人意料？” 赵嬷嬷轻笑：“自古文无第一，这些少年初次进宫考核，紧张在所难免，短短时间的发挥，傅家子偶然发挥好了，拿到第一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且别忘了，傅家子容貌出众，这可是他们师生们初次见面，文人又喜以貌取人，对容貌出众的人多两分欣赏理所应当，由来殿试的时候因容貌过人后来居上点探花的还少么？” 谢贵妃听得连连点头：“有道理！嬷嬷看事总是这般通透！” “娘娘过奖了！”赵嬷嬷微笑。 谢贵妃想想便有些欢喜：“圣上最重才能，文学武功哪一样都不许差，我原本还觉得，想要说服圣上给皇儿选个不那么出色的伴读挺难的，没想到傅家子偶然间竟拿了个文试第一，武试就算比谢昱成稍差，可凭着这文试的成绩，想要让圣上钦点他为伴读便容易太多了！” “是呀！”赵嬷嬷凑趣的道：“而且看得出来，对比谢家子，殿下对傅家子也更有兴趣一些，将来相处必定也更为和谐，这就是天顺人意，是娘娘和殿下的吉祥了。” 恰好这时元安帝派来延宁宫询问伴读选拔意见的乾明宫大太监郑公公到了，谢贵妃便将自己选择傅玉辰以及选择傅玉辰的理由写成短短几句的条陈，交给了对方。 宫中有太后和皇后共同制定的新条例，每月包含初一十五至少要有五天，皇帝必须留宿皇后宫中，贵妃则分得至少三天，其余四妃处至少各两天。 但其实皇帝经常不会认真遵守这个条例，就连皇后那里，初一十五之外也很难见到皇帝一面，谢贵妃这里，更是很长时间都没见过皇帝了。 瞧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接了条陈就淡淡的告退而去，谢贵妃忍不住就轻轻叹了口气。 赵嬷嬷就轻声开解：“娘娘，养生之道，在少思少念。” “我知道的，圣上心中始终记着元后，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无甚分量……”谢贵妃无奈一笑：“好在我还有皇儿，只要皇儿好好的，将来能安心做个逍遥王爷，这一生便不亏了。” 乾明宫，分前后殿，后面是寝宫，前面是勤政殿，是元安帝惯常用来批阅奏折，召见臣子的所在。 此刻的勤政殿中，年近五十，双鬓花白，但身形仍然魁梧，腰板挺直的元安帝又在伏案处理奏折，他手握朱笔，时不时的就在摊开的奏折上圈几个圈，批上几个字。 郑公公进来的时候，伺候笔墨的小太监依然大气都不敢透的在一旁静立。 元安帝将刚刚批阅完毕的一本奏折堆叠在手边，抬眼望向郑沢：“都收齐了？” “是！”郑沢弯腰上前，将手里全部的后妃关于各自皇子和公主的伴读人选条陈一齐递了上来。 元安帝将条陈一一翻阅，翻到谢贵妃这一折，微微有点意外：“贵妃给六儿选的是傅家子？怎的不是谢家子……嗯？傅家子文试夺魁，纪师傅多有赞誉？” “他谢氏家族世代书香，谢家子却在文试中输了？”元安帝都意外了，他这里早已拿到纪泽递交的文试考核结果，里边记录了一众考生的最后考试结果，但他还真没仔细看过。 郑沢笑应：“回陛下，傅家子这一次文试确实发挥出色，少年之说，文字阅之使人振奋。” “哦？”元安帝来了些微兴趣：“取其考卷。” 郑沢似乎早有准备，回身就从另一侧的书架子上取来了随同纪泽所交文试考核结果一起递上来的答卷，从中抽出属于傅玉辰的那份答卷，给元安帝呈了过去。 元安帝号称文武全才，但其实他是马上皇帝，靠领兵打仗夺得的天下，对诗文经史子集之类的文字知识掌握只求广博不求甚解，因而这一些孩子们的文试答卷他压根儿没打算去看上一眼，此时倒是破了例。 傅雪辰的元安帝扫了一眼，不置可否，但关于少年这个论题的解答，元安帝一看之下，还真有了几分欣赏：“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说的好！难怪谢家子输了。” 摇摇头，元安帝一笑：“原本还觉得，黜落谢家子，强选傅家子，会有些对不住贵妃和六儿，如今看来，傅家子也不算差，贵妃选他，倒是聪明。” 元安帝先放下傅雪辰考卷，又看完全部后妃条陈，心中已然有数，当即开声吩咐郑沢：“行了，拟旨，着镇国公幼孙陈理，入宫伴读四皇子玧祯……靖北侯嫡长子傅玉辰，入宫伴读六皇子玧祚……” 第12章 入宫 随着旨意定下，一套流程走完后，靖北侯府最终收到了傅玉辰成功入宫伴读的诏令。 接到圣旨的第二天，一大早，傅雪辰便清醒，洗漱，热身运动，用早膳，做好了入宫的准备。 虽然靖北侯府阖府上下欢欣鼓舞的，但其实这个结果也不算太过意外，靖北侯一副早有所料的淡定范儿，靖北侯夫人倒是多两分挂心，又是早早的起来围着傅雪辰忙前忙后。 好在事实是傅雪辰已经安然过关了，期间完全没露出任何破绽，她才又放下了许多忧虑。 时间很早，大概相当于后世的凌晨六点，好在没有了后世的手机等电子娱乐，晚上又没电灯照明，四处乌漆嘛黑的实在无趣，睡得早便起得早，无形中治愈了傅雪辰前世那种不到中午睡不够不想起的臭毛病。 忙完已经六点过半，这一次，因为时间上的一致，靖北侯决定带着傅雪辰一起走，正好在路上还可以对女儿耳提面命一番，保证她绝不会在宫里犯错。 宫门大概七点会开，正式朝会在八点左右，在这之前，朝臣们会先在各自的衙门里签个到，再三五结伴到太和殿前的广场上寒暄交谈，等候每日都会召开的例行朝会。 傅雪辰在进宫后便跟父亲分开，自己径去了明德堂，这是今上入驻皇宫后新收拾出来的一处偏殿，是专供皇子公主念书学习的皇家内书堂，位置大约介于皇子所与太和殿之间，更为贴近皇子所些。 估摸时间大概过了七点半，明德堂这里，所有的伴读都到齐了，五男两女共七人，那个崔家的小姑娘叫崔晓月的，果然当了公主伴读。 不过公主伴读居然选了两人，除崔晓月外，还有另外一个气质安静、长着喜气圆脸的小姑娘，傅雪辰记得，这圆脸小姑娘姓夏，父亲好像是吏部的右侍郎。 比初次入学报到的后世中学生还不如，因为尚不知道自己的座位在哪里，大家都不敢提前进入学堂，只是在堂前的院子里站着，互相之间打个招呼，混个脸熟，两个伴读小姑娘则远远占据一角，自成一派。 又过片刻，接近八点，第一个到场的，竟然是芷苓公主，她跟着嬷嬷一出现，空气就是一静，所有人目光都朝她而去。 小姑娘脸上微微一红，在一片不齐整的“见过公主”见礼声中，匆匆丢下一句“免礼”，就在宫女和嬷嬷的护持下被崔晓月和那姓夏的小姑娘一起迎了过去。 傅雪辰有点羡慕的扫了好几眼那几个小姑娘，要不是公主的年龄比她小了好几岁，她觉得公主伴读名额应该有自己一份才对，女孩子们专属的贵女圈，才是她该当混的圈子。 正暗自感慨，左胳膊就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回头去看，却是个身材微胖的少年，眉清目秀的，就是那脸上的笑容似乎总有些猥琐，傅雪辰回想了几秒，才认出这位是五皇子的伴读，宁国公庶子李蔷。 “这公主伴读选的好呀！尤其是那位小夏姑娘，兄台以为呢？”李蔷悄悄打量着那边的几个小姑娘，压轻了声音笑问傅雪辰，语气里的亲近就像是找到了同好。 傅雪辰脸一黑，白眼道：“没长成的小姑娘有啥看头，这是宫里，小心，慎言！” 李蔷怔了怔，竟同意了：“你说的对哈！确实没看头，还不如我家丫头长的好看。” 傅雪辰无语。 第二个到场的，是四皇子玧祯，又一阵不整齐的“见过四皇子”呼声后，他的伴读陈理迎了上去。 四皇子却并不言语，也无表情，只对陈理点点头，带着他当先进了明德堂。 紧跟着，五皇子和七皇子结伴同到，大家见礼之后，也都跟各自的伴读汇合，进了明德堂。 很快，选拔时没露过面的大皇子玧袆也到了，这还是傅雪辰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到他，以前之听说过这位大皇子为人憨厚木讷。 当面见到才发现，这位大皇子岂止是木讷啊？就他那个连说话都有些结巴的迟钝模样，怕不是个脑膜炎后遗症或者半个脑瘫儿？难怪都行冠礼了，还要被圣上撵回来重新就学。 大皇子的伴读是十五岁的理国公嫡次子刘泰，倒是个异常沉稳兼沉默的性子，对于自己被派为大皇子伴读这件事似乎并不失落沮丧，只是平静的跟在了大皇子身旁。 眨眼间左右一瞧，院子当中竟然只剩下了傅雪辰一个，就连几个小姑娘都进了学堂。 这六皇子！难不成是那种会厌学翘课的学渣？开学第一天，竟然要迟到？！ 傅雪辰睁大眼睛，刚要生气，就见到六皇子玧祚大步流星仿佛在竞走似的匆匆踏进了院子，屁股后头还追着一名十六七岁的小太监，一个劲的喊着“殿下小心脚下”。 “见过……” 傅雪辰上前，刚要见礼，这六皇子便挥了挥手：“快免了！赶紧跟我进去。” 呵！你也知道要迟到了啊？傅雪辰腹诽一句，等着这六皇子跟她擦肩而过，才连忙转身跟在他身后。 或许将来皇子皇孙多了会扩建，但目前的书堂不大，还被一扇半透明的大屏风分成了前后两隔。 屏风前面对先生的讲台分出了五排两列桌案，三条走道，每列并放两张桌子两张木椅，一共才二十座。 屏风后面的座位同样分为两列，但只有两排，共八座，像个小包间似的，既不影响公主及其伴读们听课，也兼顾了身为女孩子该有的私密性，就连她们出入明德堂都有另外的后门，令傅雪辰暗暗羡慕。 先前进来的四位皇子都已经按照各自的年龄位序自行选好了座位，其中大皇子和他伴读独占了前排靠里的座位，四皇子五皇子一左一右选了第二排座位，七皇子则占据了第三排靠里的座位。 六皇子一眼扫过去，就毫不迟疑的选了第三排靠外的座位，正好坐在四皇子身后。 傅雪辰都没机会先跟这六皇子打交道了，刚刚落座，就见到窗外东阁大学士纪泽纪师傅以及翰林侍讲学士李韬李师傅两人，手背在身后，一同缓步踱来，跟六皇子只差前后脚的，走进了书堂。 第13章 重返课堂 仿佛文试那天的重现，两位师傅在讲台后站定，转身，目光刚扫过来，众人都站起身来，声音参差不齐的见礼，口称“见过先生”，皇子也不例外，倒是还能听到从屏风后面传出女孩子清脆的声音，跟国子学大不一样。 纪泽点点头：“免礼，落座！”说完在讲台边跟李韬分别先坐了下来。 这个年代的先生全都是有座位的，不像后世课堂那般老师只能站着，学生反倒坐着，先生无座，会被这个时代的人们认为是不尊重先生而大力批判。 “内书堂，乃是秉承圣命，为教诲皇室后裔而设立，故而功课必定要以各位皇子以及公主为主，循序渐进因材而施教，与国子学中授课方式不尽相同。” 纪泽一开口就先给今后的教学定调子：“座中伴读，所学功课必定与皇子们和公主有所差异，进度过的，可多加温习，进度不足的，则要尽快赶上来。” 紧接下来，纪泽便从年龄最小的芷苓公主开始，一一叫起，当场出题考核。 开课之前，纪泽明显早有了解，从芷苓公主和七皇子都在学的论语，到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都在学的中庸、大学，以及大皇子的千字文，分阶梯分层次的分别考核，或是要求背诵某段文字，或是要求解析某段课文，很快就完成了全部的摸底工作，对于皇子们和公主的知识掌握程度做到了心中有数。 而伴读们也正好借此大概知晓了皇子们和公主的功课与自己有多少差距。 穿越而来的傅雪辰脑子里只接收到了少许原主的记忆，花半年多的时间才逐步掌握原主的亲戚关系，并且继承下来原主天天都练习的骑射和拳脚功夫，和一路剑法，但和武艺多数凭借的是肌肉记忆不同，文字上的记忆主要靠脑子，这个就无法继承了。 因而傅雪辰阅读这个时空的文字书籍，主要还是靠她自己从前世带过来的相关知识记忆，好在两个时空的文字基本上没区别，而她对繁体字也相对熟悉，基本能认全，穿越之后再稍微练练，半年下来连书写也没了问题。 另外，这个时空的儒家基本理论以及经史子集的发展也刚好跟前世大差不离，论语什么的更是从春秋战国一直到汉末都跟前世的时空基本一致，她才能在衔接得不露痕迹的同时，还能抄袭前世汉末之后的诗词文章来囫囵。 但具体到当前的功课，傅雪辰还是有一些抓瞎，论语她还懂个几篇，中庸、大学是什么？她哪里知道！ 她前世又不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只能庆幸这个时代的课本都是语文类吧，背诵课文对于记忆力还可以的她来说不是问题，阅读理解对于前世已踏出大学校门的她来说更是不难，再不行文意的解析还可以回去让傅玉辰教给她。 六皇子被考核的内容是背诵“君子之道费而隐”并析意，统共一百多字，傅雪辰翻书找到这一段，迅速看了遍前文，默默松了口气，从前文到这一段，统共不过八百多字，给她一天时间，必定也能背下来。 至于文意，凭借她前世十几年的语文课文言文学习水准，一遍看下来，大概也能解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不明白不能精准把握的部分，找个机会请教先生便是，这个时代的先生贯彻着孔圣人有教无类的思想和德操，传道受业解惑基本上都非常有耐心，完全不必担心他们藏私。 感受着这个时空的教学方式，傅雪辰不禁摇了摇头，不知道后世的高中生大学生真的来到了这个时空的课堂，会不会震惊意外于当前功课其实异常简单，产生出“我上我也行”、“原来我这么聪明”之类的感觉。 没有外语、没有历史地理政治，更没有数理化生，就只有全文言文的语文，十几门功课变为一门，谁来会不开心，大喊简单？ 别的且不说，就六皇子正在学习的《中庸》，全文三千五百多字，还不如某些网络小说其中一章字数多，而老师的要求，只不过是能够全文熟练背诵，全文意思吃透，能够发散思维把段落解析发展成一篇论文而已，这里的儒生等于从小到大一辈子只学语文课，可不就有许多人能够对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了嘛！ 纪师傅的教学方式非常灵活简便，让叫上去的学生先背诵自己学到的最新内容，然后析意，有错误就当场被指出、修正，重复学习，再罚重新背诵、抄书或抄字n遍。若抽查之下应对无误，才会继续下一段文字的教学，由先生先给断句朗读一遍，然后初步析意，再叫回去背诵，如此反复。 断句，就是给一篇文章标上简单的逗号和句号，这是学堂里先生们之于学生的重要作用之一。 跟话本不同，这年头新印刷出来的经史子集都是没有标点符号的。 也就明德堂中，不是勋臣之后就是文臣世家子弟，他们这些伴读从家里带来的书籍无不是早有人做好了断句的旧书籍，这才能省了傅雪辰不会断句的麻烦。 否则像某些国子学里出身寒门的学子般，需要去书市里购买或者和人借阅抄录新书的，全书几千字，没有半个标点符号的话，那阅读起来就太困难了。 大半个上午过去，纪大学士总算搞定了全部学生，点点头，将接下去的监督工作交给李翰林李师傅，自己离开了明德堂。 他每过三五日才会过来一次抽查考核学生们的功课，剩下的教学任务都会由李师傅来完成，包括布置和检查随堂作业，随时应对学生的提问请教，对学生的新课程多次多角度的分析讲解等等。 学堂没有课间休息的概念，讲不讲课全由先生决定，李师傅看上去颇为和善，是个不怎么管学生的，纪师傅离去，他便老神在在的稳坐在讲台旁，自己拿了本书在手上看着，良久才会抬头扫一眼学堂。 整个学堂，因着大家的尚未熟悉，而弥漫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氛围。 第14章 同窗伴读 但没有多久，明德堂里的秩序就很快乱了起来。 大家都是刚刚才凑在一处，正对新同伴新鲜好奇的时候，纪师傅一走，纷纷跟身边人聊了起来，就连面瘫脸的四皇子都跟他身边的伴读陈理断断续续交谈了好几句。 六皇子玧祚刚刚的堂考没过，被罚抄书五遍，他铺好了纸和墨，正在抄写“君子之道费而隐”，没急着找傅雪辰说话，而是埋头在那里抄个不停。 他书写的速度不慢，一手楷书看上去还挺漂亮，就是字有些偏大，写起来比较费纸，傅雪辰便默默的在旁边看着，看他写完一页，便动手给他换上新纸。 “多谢！” 玧祚忙里偷闲对她笑了笑，手里不停，直致被罚抄的这段文字完整抄录了一遍，这才停笔，一面轻轻吹干着手里的作业，一面欣赏的望向傅雪辰道：“你的那篇少年论，我很喜欢！真是好文采！” 傅雪辰模仿着傅玉辰那种拼命掩饰又忍不住泄露些许的得意表情，眉眼弯弯的笑了：“殿下谬赞！那天我也不过是偶尔的灵感爆发，平时可没这般好的水准。” 身为侯府千金，诗词文章作得再好也没意义，傅雪辰那次决定抄袭经典，为的是争夺伴读名额，如今名额到手，她就没打算再干类似的事了，从今往后，舒舒服服的躺平，混吃等死过日子，挺好！ 只是一时灵感爆发？玧祚是不信的，只说道：“总之你文章作得好，便该赏！那中午我请你吃好吃的好啦！虽然御膳房的午膳也不错，但我母妃派人送来的吃食更美味，到时候你一定得尝尝。” 皇子们的午膳是什么样的，傅雪辰也很感兴趣，当即不客气的应了：“多谢殿下！” 玧祚点点头：“好啦！我得继续抄录课文，你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傅雪辰微笑，终究只是十三岁的孩子，前世初中生的年纪，六皇子是皇子又怎样，身份再尊贵，也遮掩不了行事上的孩子气，他所能想到的奖赏，头一个就是吃的，想示好，却还要端着几分架子。 不过这六皇子还真有几分勤奋优秀学生的范儿，身处秩序混乱的课堂，明明没有老师管，明明可以像多数兄弟那样先跟新伴读侃大山儿聊个尽兴，他却还是选择了先抄功课。 傅雪辰微微的走神，不觉忆起了自己的初中时代，那个时候，班里也是有班草的，对方还是个学霸，搭配一副儒雅俊逸的长相，一举一动都仿佛画里的风景，让人总是忍不住将目光递过去…… 玧祚唰唰唰不停的在抄着，很快又写满一页，但这次却没有一双白皙纤长的手伸过来拿走写满字的纸张，然后换过来一页空白的新纸了，他回头一瞥，就瞥见了自己的这位伴读手托脑袋歪斜半倚在桌子上，眼皮子不停的往下沉，竟是打起了瞌睡。 玧祚：“……” 这是起太早了没睡够？还是昨夜接到圣旨得知自己中选太兴奋睡不着觉？居然第一天来陪读就敢在明德堂上打瞌睡，这里可是天子眼皮底下，不是学风散漫的国子学！ 玧祚顿了顿，忍不住“咳咳”清了清嗓子。 傅雪辰一惊，睁眼回神，迎面就怼上了六皇子一双邃如星空的明眸。 “嘿嘿嘿”傅雪辰讪笑几声，眼明手快的连忙替对方将纸张给换好：“殿下您继续。” 玧祚被她毫无心理负担就这么坦荡荡表现出来的尴尬和谄媚给逗乐了：“玉辰可是感觉太无聊了？” “也不是……”傅雪辰不知道要用什么说辞来狡辩。 玧祚却随意的道：“午后是骑射课，那时就不会无聊了。我观玉辰你的箭术技艺颇为生疏，实在有些配不上令尊靖北侯的威名，不过没关系，我自问箭术不差，到时候我来帮你提升箭术。” 六皇子的箭术很好吗？傅雪辰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自信，于是尽管从没见识过对方的箭术，傅雪辰依然带出点欣喜的神情道了谢：“多谢殿下！” 这欣喜表情，怎么有点假！玧祚的唇角抽了抽。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玧祚终于抄完五遍功课，起身拿起一大沓纸上去交给李师傅，换得了李师傅的点头。 时间可以说是刚刚好，外面有报时的小太监敲响梆子，上午的课全部结束了。 学生们的午膳也是在明德堂里用，早已等候在外的一列小太监手里各自提着食盒，匆匆走进学堂，寻到自己的主子就连忙过来，先施了礼，得主人允许，才开始布菜。 伺候六皇子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太监，身形瘦而有劲，皮肤并不白皙，长相只是普通，只有一双眼睛竟然是难得一见的丹凤眼，声音也不尖细难听。 “这是我伴伴，名唤李振，今后就由他来给咱俩带午膳了！”玧祚给傅雪辰作介绍。 李振给傅雪辰躬身为礼：“小的见过傅公子！” “李伴伴客气。”傅雪辰对他点头一笑，并不因为对方是太监而感到稀奇或不适。 有官职有身份的宦官才能被叫作“公公”，普通的太监没有资格被叫作“公公”，玧祚会把李振唤作李伴伴，傅雪辰作为玧祚的陪读可以跟着这么叫，也可以直接唤他名字。 李振手里一共捧了两个食盒，一个黑漆的，跟大多数其他太监手里的食盒一模一样，另一个却是红漆的，比黑漆食盒足足大了一倍，等他把两个食盒里的饭菜和碗筷全摆出来了，傅雪辰才发现，黑漆食盒里的菜肴都是常见的菜色，红漆食盒里的，全是山珍海味，只有米饭相同。 玧祚把红漆食盒里的菜肴都摆在了傅雪辰面前：“我母妃怕我吃不惯学堂的午膳，给我送来的，是延宁宫中小厨房做的美味，你多吃点这个，赏你的！” “多谢殿下！”傅雪辰尝了几口，确实享受到了美食的快乐，但其实学堂膳房送来的菜肴也没差太多，其中的红烧肉和炖鸡汤她也挺喜欢。 青春期的少年很能吃，青春期的少女相对其他年龄段的女子来说，其实也能吃，经历了一上午的课堂，傅雪辰仿佛找回前世当学生那段时间的感觉，就是饿得快，于是吃的也香，有时候吃的太专心了，筷子还不小心跟六皇子夹向了同一块肉。 玧祚忍不住咧开嘴，乐了，从前他都是独自享受，或者是跟着母妃蹭吃喝，这还是第一次有个同龄的小伙伴跟着他吃一样的菜，难得的竟让他感受到了分享的乐趣。 第15章 箭术天才 用过了午膳，傅雪辰又发现，这年头的学生竟然是没有午休制度的，不会有先生来要求你几点到几点必须午睡，只要求你下午未时半左右，也就是后世下午两点，准时到演武场去，进行骑射的学习。 期间你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还是继续用功苦读，或是跟小伙伴们喧闹玩耍，甚至翘课到处乱跑，都由得你去，只不过这毕竟是在宫里，一众伴读少年不敢放肆，外头又吹着冷风，不如屋里点着炭盆暖和，于是睡觉的人是有的，叽叽喳喳吹牛聊天的人更多。 玧祚也对傅雪辰的个人情况很有兴趣，围绕着傅雪辰在国子学里的见闻问了许多话，好在傅雪辰为了给傅玉辰找话本，去国子学转过了几圈，再结合傅玉辰平时说过的只言片语情况，倒也勉强能应付。 玧祚说到兴起，也提到了自己的一些情况，他们这些皇子和公主，其实都是去年年末才刚刚从淮东老家搬迁进京来的，在这之前，他们都在淮东老家，今上一统天下称帝之前的潜邸吴侯府里住着。 那时候今上还在带兵打天下，根本顾不到他们这些孩子，除了二皇子当时跟在他身边当个军中文吏之外，其他的皇子几乎都是在老家放野马，要么延请先生到府里教学一阵，要么就是去上私塾学堂。 但因为天下战乱，他们又都还不是皇子皇女，还要为了自身安全对外隐瞒自己是今上的子女的身份，于是能够请到的教习先生水准都不怎么样，能教他们的时间也不长，以致蹉跎了许多日子。 直到今上在上京的皇宫也修缮好了，择吉日大诰天下，将他们这些皇子皇女和她们的母亲一同接过来，才有了辟出明德堂，诏令纪大学士和李翰林为明德堂教习师傅教育他们，同时遴选伴读的事件。 “我和四哥、五哥都算好的，开蒙的时候，父皇已经是侯爷了，家中是四哥的母亲——而今的母后在执掌中匮，略有了些余财，因此我们都是由请来府里的先生在教着。” 玧祚笑道：“我大哥、二哥、三哥他们才惨，听说他们十岁之前都住在乡下，上的是私塾不说，回到家还得去打猪草和放牧，以及学习耕种农田呢！” 傅雪辰听的汗颜，据她所知，自家老爹靖北侯反倒算是一方将门出身了，属于中原大户不说，母亲更是书香世家的贵女，就算老爹跟祖父领兵跑去投奔今上造前朝的反去了，也不影响家里母亲和奶奶傅老夫人仍把持大量的田产和商铺，供着她们几个孩子养尊处优的生活，一切该有的教育全没落下。 这么比较起来，今上称帝之前，这些个皇子皇女的生活恐怕还不如她这个伴读的奢靡享受。 少年时期最是精力旺盛，玧祚和傅雪辰都没有睡午觉的需求，聊到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率先出发，未时刚过不久，两人便提前到了演武场。 这边供应皇子和伴读们歇息的屋子早已点燃炭盆，烘得空气暖呼呼的，还备有热茶，谁口渴了都可自行取用，傅雪辰倒想待在屋子里静等武课开始的，六皇子却坐不住，过屋而不入。 隔壁再过去不远，则有个武库，里边有侍卫营的武器，也有专供初学者们练习用的木刀木剑。 玧祚拽着傅雪辰一起，径跑到武库前，跟守库的宦官先领了两张弓和两壶箭，便兴致勃勃的直奔演武场而去：“走！先去靶场，我教你怎么练好箭术。” 跟骑在马上的惬意不同，张弓射箭，可是很费臂力，傅雪辰早已过了刚穿越来时那股对射箭的新鲜劲，平日就懒于练习，此刻也是兴趣缺缺，她实在很不想在正式上武课之前，就把臂力耗光了。 “玉辰快来！”玧祚正在朝她招手：“你先张弓搭箭我瞧。” 傅雪辰眼珠一转，摇头道：“殿下，我的箭术可是我爹靖北侯亲传的，我虽然没练熟，却也不觉得我爹教的有错，你想教我，你得先证明你的箭术比我精妙高明才行！” 嚯！这是对自己的箭术没期待啊！玧祚的少年意气都给激起来了。 “没问题！你就看好了！”玧祚二话不说，当即选好了靶子，站在射击位，当先拉开了手中的四石弓。 “唰唰！” 玧祚一出手就是双箭，箭矢如梭，直奔靶心，狠狠扎穿了草靶，箭尾白羽还在微微颤动。 傅雪辰大吃一惊，六皇子这样有信心想当她的开小灶老师，她早知道六皇子的箭术应该不会差了，没想到还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这一招叫追星赶月。”玧祚压不住的，嘴角带出了笑意，再次取出三支箭，夹在指掌之间，然后屏息静气，又一次拉开了弓弦。 傅雪辰瞪大了眼睛，以为他这一次会出手三箭，不料弓弦弹响，却是“崩崩崩”三声，三支箭是一前一中一后，连续性的射了出去，头箭先中靶心，紧跟着是第二箭，最后才是第三箭。 “这叫流星连珠。”玧祚说出了招名。 傅雪辰摸了一下快要脱臼的下巴，真的服了！ 在此之前，她的认知一直是，箭术是一种需要长年累月练习才能熟而生巧的技艺，大家只要练习的时长差不多，那命中率也相差不到哪去。 哪里想过，世间还有这等神奇少年，这才几岁呀？就已经拥有了这般箭术神技，难不成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就是这么牛逼轰轰？！ “殿下……殿下是怎么练的？这也太厉害了！”傅雪辰人都看傻了。 玧祚淡淡一笑：“自然是天赋勤奋各占一半，其中掌握使力的技巧尤为重要。” 他没透露的是，其实他真的是从小喜欢练箭，别人或许到九岁十岁才拉得动最轻的一石弓，才能开始练习箭术，他却因为天生一把蛮力的缘故，六岁就能拉开一石弓了。 因此他实际上要比同龄人多练了三四年箭，再加上他这次特地选的是五十米靶，中靶的难度也是最低的，方才能这般达到一举镇住对方的效果。 第16章 贴身教习 “你来练一练！”玧祚直接下令，语气里带着一丝丝兴奋。 啊？？傅雪辰无奈，只得慢慢上前，慢慢挑出一支做工相较来说最精致的箭，再慢慢站到攻击位，将箭支搭上了弓弦，她只觉得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下午的功课怎么还没开始，教习师傅怎么还没来…… “玉辰，你怎么这么慢？”玧祚忍不住出声发问，他还没怀疑傅雪辰是在敷衍他，因为傅雪辰动作虽然慢，姿态却非常优雅从容，就跟那天上午她在武试箭术考核上的表现一模一样。 “我慢吗？”傅雪辰狡辩：“家父说过，练习箭术最需要耐心和仔细，不可急躁，不可马虎大意。” 玧祚无语，下一刻，就看到傅雪辰拉开弓弦，遥遥的瞄准前方草靶，手指一松，箭矢便射了出去，从拉开弓弦到箭矢射出，这个过程却又非常的快速。 “不是！你这分明是该快的时候没快，该慢的时候反倒太快了啊！” 玧祚暴汗，眼睁睁瞧着傅雪辰这一箭竟擦着靶子边缘射飞了，实在绷不住，急忙上前几步绕到傅雪辰身后，双手分别握住了她握弓的手。 “你先别忙着射啊！练习的时候，你得先确定你所有的姿势都对了，并且瞄准无误，还有这扣开弓弦的手指，还有搭着箭的虎口……” 玧祚一面讲解，一面亲手掰着傅雪辰的手指，微调纠正她在握弓搭箭上的些许指掌误差，还教给她该如何使用巧劲，来减少拉开弓弦所费的臂力。 说实话，穿越过来的傅雪辰只是继承了原主的肌肉记忆而已，那个时候的原主早就完成了箭术上的学习，剩下就是不断的练习而已。 再加上她是女子，生活主要在后院，因而靖北侯也没发现她后来的射箭姿势发生了那么一点点变形，没能及时的给她点出来，并给予纠正。 直到此刻，听了玧祚的讲解，并且被他手把手的修正，傅雪辰才算勉强掌握了射箭的正确姿势，但这时候的姿势若后面没记牢，老毛病就还是会再犯。 但是这时候，傅雪辰想要专注练习箭术却有点难。 好为人师的六皇子离他实在太近了，几乎整个人就贴在她身后，说话仿佛耳语，呼吸的热气直接就喷在她耳鬓，哪怕明知道对方完全没把她当女子，明知道对方才不过是个十三岁的未成年小孩，佯装无事的傅雪辰耳朵尖还是悄悄红了。 “对了！就是这样，保持别动！我让你射，你再射！”玧祚修正完傅雪辰的姿势，这才缓缓放开她的双手，一面叮嘱着对方，一面慢慢后退。 玧祚退开之后，瞧着傅雪辰动作仍然保持完好，满意的点点头，轻喝了一声：“射！” 傅雪辰反射性的一松弦，箭矢“唰”的射出，无比精准的插在了草靶上，正中靶心。 “好！”玧祚大赞，回头一望，就看到了傅雪辰面上的薄红，这薄红甚至还蔓延到了耳朵尖上，这人本就生的皮肤白皙、眉眼精致，这下白里透红的，更是好看极了！ 玧祚闪了闪神，倒也没多想，只当傅雪辰是开心兴奋，便笑着说道：“怎么样？听我的没错吧！其实你的基础已经很好了，记住刚刚的姿势和感觉，再多加练习，你能轻易赢下谢昱成他们的！” “太谢谢了！谢谢殿下指教！”傅雪辰也“嘿嘿”一笑，拉弓的右手却背在身后偷偷甩动——这就是为什么她经常会花两分钟做前期的准备工作，拉弓射箭却只花几秒钟的缘故啊！ 像刚刚那样长时间保持着拉满弓弦的动作，她的手臂都累酸了好吗？ “再来再来！”玧祚兴致不减，打算给自己这伴读再巩固巩固疗效。 傅雪辰吓得一跳，可不能再来了，要不等会儿教习师傅过来，万一再要求大家练习箭术，她却早早耗掉了臂力，到时候弄得手臂酸麻抬不起来，这份苦头可有得受。 她的念头一转，借着再次慢慢挑选箭支的空隙，故意引开了话头：“殿下，不知咱们军中可有火铳？” “有啊，你问火铳作甚？”玧祚随口作答。 傅雪辰倒是眼前一亮：“是什么样的火铳？它普及吗？” “玉辰没见过吗？”玧祚一顿：“也对！火铳什么的，只有火器营有，别处都没有，算是比较稀罕。” 傅雪辰就叹息：“我听家父提过一嘴，听说火铳可有趣了！它无需像箭术那般，需要一个人从小练习，还需要天赋勤奋，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才能练出一手好箭术。” “而火铳这东西，随便什么人，都只需要练习个把月，就可以很好的掌握，并且打出很不错的成绩了！若是火铳普及，咱们哪里还需要练习箭术？” 玧祚一听就笑：“哈哈哈！玉辰你这是没见过实物，高看火铳了！” 傅雪辰神情不服：“怎么可能！这世间，论人类所掌握的自然之力，再没有比火之力更普遍、更厉害的，火的破坏力，更是不下于风暴海啸，这火器，让人类得以将火的破坏力集中作用在敌人身上，被火器伤到，比被刀剑箭矢伤到还要致命，殿下才是别小看了火铳。” 玧祚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你弄错了！火铳虽是叫作火铳，可实际上，打击到敌人身上的，只是铁制或铜制、铅制的弹丸而已，并不是火，这弹丸还是圆的，穿透力不如箭矢远甚。” “更不必说，这火铳发射一次，需要先装填火药弹丸，而后点燃引线，其繁琐耗时，不如张弓搭箭便捷，若是遇到雨雪天气，便连火都点不了，它的射程也很有限，准头也差，百步之外，伤人都难。” “更有许多其他的小毛病，比如制造麻烦、容易死火、份量沉重难以携带，用得时间久了，还会炸膛伤己等等，总之，这火铳的使用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厉害。” 原来这的时空的火铳发展还仅仅处在这么原始的阶段，连燧发枪都没有。 傅雪辰心中有底了。 第17章 展望热武器 傅雪辰心中有底了，不由朝着玧祚笑道：“但殿下您有没有想过，就像刀刃剑刃从最初只是容易损坏的铜制，一路发展到今日的精铁打制，威力翻着倍的增长，火器也是一样的？从它出现的那一天起，就注定着它也会一刻不停的发展，越来越厉害，越来越接近火的破坏力，直至最终取代刀剑弓箭？” 玧祚心中不太相信，却又禁不住被傅雪辰那笃定自信无比的神态给弄得恍惚起来：“你说什么？取代刀剑弓箭？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傅雪辰开启了忽悠模式：“就拿北方的游牧骑兵来举例好啦！他们自小便生长在马背上，借着这马的力量纵横天下，咱们的弓箭虽然可以远攻，单支的箭矢却威力不足，军中数量稀少的神射手别去说啦，人数少了，普通军士的箭矢伤人都难，更别说伤马，等对方策马赶到，军士便只能被屠杀了，两条腿怎么也跑不过四条腿，对吧？” “还有刀剑以及长枪，都属于近战兵器，必须要靠近了敌人才能开始拼杀，对吧？这个时候，还得要咱们自己的军士也骑着马才行，否则是拼不过对方骑兵的，可如果敌我双方都在马上作战，咱们军中能够和他们游牧民族骑术不相上下的又有多少呢？” 玧祚皱紧了眉头，听得心中阵阵沉重，他知道的，父皇虽说一统中原，还借着长城关守，将北方的威胁拒在了长城之外，但其实，父皇也是赶上了北方几个族群互相之间正在闹矛盾，一盘散沙的好时机。 哪天若是北方出了雄主，把这盘散沙捏合一块，然后挥军南下寇边，那祸害就太严重了，步兵不敌骑兵，骑兵对攻亦难建功，傅雪辰这一番话，还真是句句戳在了大容帝国军事的弱点上。 “所以呀！等到火铳发展大成的那天，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傅雪辰仍在侃侃而谈：“到时候，人手一支火铳，上打人，下打马，一秒十连，几发子弹便可夺命，可不就能全面取代刀剑弓箭了嘛！” 玧祚不觉斜目：“你这说的是火铳？别是你臆想出来的不知名‘神器’吧？” 听出六皇子语气里的一丝嘲讽，傅雪辰不干了：“我这怎么能是臆想呢？你说现在的火铳装填慢，那你可以想办法事先就制作好份量大小全部一致的弹药包啊，要用的时候一塞即可，装填速度可不就快了嘛？或者改弹丸前装为后装，也能让装填速度加快很多的！” “还有引线的问题，点燃引线又慢又麻烦，遇到雨雪天气就无法使用，那不还有燧石这种东西嘛？将燧石切割成豆粒大小，设个小机关装置在火铳里，扣动扳机便可直接点燃膛内的火药包，不就行了？” “还有弹丸的问题，感觉圆丸形的子弹穿透力不足，那就把弹头制造成尖头的呀！再把火药的成份多研究研究，找出相同份量，而威力更大的火药来，子弹的穿透力不就上来了嘛？” “至于精准度，加膛线、加准星呀！还有炸膛的问题，那肯定是因为枪管的品质太差了！让那些匠人努力制造出可以烧出更高热力的高炉，炼出品质更好的钢水就行了呀！并且钢铁的品质上去了，枪管的直径大小也就可以降下来了，重量也能变得轻省而方便携带……” 说到这里，傅雪辰突然惊觉，自己好像扯的太多了！ 好在这个时候，骑射课的时辰好像到了，其他皇子和伴读陆陆续续都到了演武场上，上回武试出现过的纳师傅和柳师傅也并袂出现在演武场边上。 傅雪辰趁机打住了话头：“总之，火铳还有许多可以改进的地方，我相信这些改进全都做到极致了，那火铳取代刀剑弓箭的时代也就来临啦！好了，两位教习师傅都来了，殿下咱们该准备上课啦！” 傅雪辰很是暗喜，一通忽悠终于成功将时间拖过去，免掉了损耗臂力的苦楚。 玧祚却真的被她一通叭叭叭给说傻了，这一句句的，粗听起来仿佛都是吹牛的，可细细一想，又似乎都具备着强烈的可行性，似乎真按照她那样去改进了，终有一天，火铳真能发展强大到，最终取代刀枪剑戟的程度，别的先不说，单止用燧石替代引线这一招，就堪称绝妙的改进…… 脑子里不时想着这些，玧祚竟然破天荒第一遭，整个下午的骑射课几乎都处于一种走神恍惚的状态之中，全靠他平时格外优异的骑射底子，方才蒙混了过去。 跟后世相比，这个时代安排在下午的骑射类武课时间不长，从未时半到申时半，一个时辰便结束了，按照后世的时间来算，也就是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下学相当早。 趁着下学时间，年幼些的皇子一般都会在演武场上多玩一会，年长的如四皇子，会跑到皇家的藏书阁去博览群书，还能趁机向藏书阁的学士请教学问。 今日的玧祚却恍恍惚惚，没心思玩耍，也没返回皇子所，而是不知不觉的便溜达溜达到了乾明宫外。 元安帝此刻就在乾明宫内勤政殿里批阅奏折，听郑沢说六皇子在宫门外，也没传报说想要觐见自己，就是在那徘徊，时不时的嘀咕几句，看上去满怀心事，不由奇了，当即示意郑沢：“传他进来！” 即便是亲父子，可毕竟之前天各一方，根本没有培养父子亲情的机会，好不容易仗打完了，父亲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威严皇帝，玧祚对这父皇的感觉可说既疏离又敬畏，明明内心有许多疑问得不到解决，宫中似乎只有父皇能给他解答，可等他不自觉的来了，却又迟疑，突然听到传唤，竟吓的差点转身跑掉。 “儿臣叩见父皇！”玧祚照着宫中礼仪，掌扶左膝、右膝跪地，右拳触地躬身以待。 “起罢！” 听到元安帝叫起，玧祚才立起身来，垂手低头站在了一旁。 第18章 陆判话本出炉 元安帝又合上一本奏折，这才抬头随意的瞥了儿子一眼：“怎么这副丧气的模样？惹先生不高兴挨罚了？还是哪里不满意了牢骚满腹，想找朕给你主持公道？” “都不是！”玧祚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元安帝，眼眸中满满的溢出了许多求知欲：“是儿臣心中有许多疑惑，无处可问，便想着父皇英明神武，战无不胜，应该……应该能解决儿臣的疑问，所以……” “哦？”元安帝有些意外，又隐隐有些高兴，他这些年南征北战，完全顾不上家，子女一个接一个的呱呱落地，常常刚听说自己又得了一个孩子，赐了名字过去，都没瞧上几眼，转瞬间这孩子便长大了。 人常说子不教父之过，他却没有教子的机会，回想起来，这是完全没尽到当父亲的责任啊！ 没想到，这些个儿子当中，还有一个这么胆大的，有了疑惑，居然想起来他这个父亲也可以作为求教的对象了？元安帝顿时来了兴趣：“什么事疑惑，说来听听？” 玧祚便道：“儿臣平日勤练骑射，总想着能有父皇几分风采，便不负为父皇之子，可今日，儿臣的伴读，已故靖国公之孙、靖北侯嫡子傅玉辰却跟儿臣说，迟早有一天，刀枪弓箭必被火铳全部取代，届时骑射将习之无用——这火铳，以儿臣的了解，有诸多缺陷，何以能取代所有兵刃？” “可是玉辰却信誉旦旦，言语之间极为笃定，儿臣想，他是将门之子，平日里耳濡目染，又似乎对这火铳极为了解，随口一说，就能提出许多改进的意见来，是不是，他真的很有几分道理？” “儿臣又想，火器运用于军事，也有了近百年历史，父皇更在军中单独特设了火器营，虽说这火器营未尝听说有屡建奇功之举，反倒问题频出，可是火器之中，自有威力巨大、射程亦远的大炮，可以令我大军据城而守，拒北方铁骑于关外，利炮对骑兵的克制可见一斑。” “父皇明鉴，这火铳真的可以一路改进臻至大成，以一人之力而可拥有弹出杀人的犀利么？终有一日，这火铳能全面取代刀枪弓箭，列装我大军上下么？” 玧祚一口气问完，期待的望住了元安帝。 元安帝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全面取代刀枪弓箭，这怎么可能”，可他心思转了转，先不直说自己的见解，而是选择了敦敦善诱的教学方式，微笑鼓励的反问回去：“那皇儿以为呢？” 玧祚迷惘：“儿臣不知道，总觉得，说这火铳将来全面取代刀枪弓箭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又觉得，这其中似乎有许多的问题，很难很难，无法解决……” 元安帝微笑：“这样吧！有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又有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日此时你带上你那伴读来此，朕赐你工部见习行走的名衔，你们每日下学均可亲自到工部查阅火器资料，到火器局亲见火铳的制造，半月之后再来复朕，到时候，想必你也就能得出想要的答案了。” 玧祚怔了怔，连忙谢恩：“谢父皇！” “嗯，你退下吧！”元安帝点点头，望着儿子退下，心中略有几分得意，感到自己当父亲的技能还是相当先进的，是少有的贤明父亲，以往只不过是没有施展的机会而已，半月之后，这教子方式必见奇效。 另一头，傅雪辰完全不知道自己被那六皇子莫名其妙坑了一道，心情愉悦的回到了府里。 再次进入青桐院，这一次的待遇竟截然不同，桌子上，早已摆好了两色点心，丫鬟们退出屋子之前，还给傅雪辰留下了一壶热茶。 傅玉辰笑嘻嘻的：“这是蜜馥楼的点心，哥哥特地让人去给你买的，尝尝。” 这么好心的吗？傅雪辰狐疑的瞥了一眼傅玉辰，将茶盏捧在手里暖着手，也不忙着吃那点心，而是例行公事的道：“好啦！我先给你说一遍今日的遭遇吧！今日明德堂纪师傅……” “莫急莫急！”傅玉辰挥手阻止。 “你看，我这伤筋动骨的，没有百日好不了，入宫伴学的事离我还早的很，你也不用事无巨细的天天都和我细说，隔三五日的你再说个大概就行了，今日我不想听这些。” 傅雪辰也不爱读日记般讲述自己一天的遭遇，闻言便问：“那你想做什么？” 傅玉辰转头从枕边摸出一本蓝色封皮的薄册子来，抛给了桌边的傅雪辰：“你且瞧瞧。” “是什么？”傅雪辰问着，放下茶盏翻开册子一看，顿时惊了，只见册子中整整齐齐，用蝇头小楷写满了书页，打头几个略大的字，就是《聊斋之陆判》。 傅玉辰得意解释：“这是你昨日给我说过的话本故事，我花费一日功夫记录下来，装订成册啦！” 傅雪辰瞪大眼睛，默念册中文字：陵阳儒生朱尔旦，性豪放，学驽钝，喜文社，时与人聚而嬉酒戏，一日，众又饮宴，酒至半酣，趁月夜，座中一友戏云：朱君有豪名，今能夜赴十王殿，负得判官来，众当醵作筵，不教朱君破费也…… “这……”傅雪辰脑子都给傅玉辰整懵了片刻，万万想不到，这家伙，这家伙竟然把聊斋陆判的故事给整出来了！还半文半白的，简直聊斋原文再现！ 当然，全文一样是不可能的，文笔也不如蒲松龄远甚，但故事还是那个故事，脉络是不会错的。 “你抄录这故事，想干嘛？”傅雪辰捧着书册警惕发问。 傅玉辰不耐挥手：“我问你，你可有这个故事的原本话本？知不知道著者为谁？” 傅雪辰倒想说原作者是蒲松龄，但这时空没有清朝，更没有蒲松龄，张嘴一噎，只有摇头。 傅玉辰心中一喜，忙道：“那就好啦！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故事，可以我所知，我能确定集中书市绝无此故事话本，便是国子学中也不曾听说，你看，咱们合伙，将这新话本拿去卖了，如何？” 第19章 话本生意 傅雪辰不解：“卖话本能换几个钱？你还能缺那点零花钱么？爹娘没给够你月例钱？” “这不光是钱的问题！”傅玉辰急道：“这等绝妙的故事，我辈岂能独享，必得传扬出去，使人尽皆知，帝国疆域内，家家户户传唱才好啊！” 傅雪辰还是不解：“这是想求名吗？难道你要著上你的大名，叫天下人都知道你是话本作者？那你可真大胆，也不怕爹知道了打烂你屁股。” 傅玉辰白眼：“你见过话本上大咧咧直接著上自己真名实姓的么？自然要上笔名的，保密好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爹娘又怎会知？好啦！你别管我是为什么，就当我想赚几个私房钱算了，你替我将这话本交给关恩铭张初阳他们，让他们帮着卖，每卖十本抽一成，别的你就不用管啦！” 傅雪辰想了想，自己只是提供了故事，话本是傅玉辰写下的，负责卖的又是他的好友，出什么纰漏三个月后也是由傅玉辰自己担了去，轻轻松松分利钱，怎么看都挺划算的，便应了下来。 两人当即商量好了话本的定价问题，以及两人之间的分利放案，傅玉辰四成，傅雪辰五成，关恩铭张初阳等经销商议成，以及话本的作者笔名，定为“聊斋先生”等等。 商议既定，傅雪辰这才吃掉桌上点心，将新话本册子揣在怀中，带着赚零花钱的话本生意大计，在傅玉辰期望的目送下，结束了当天两人的会面。 次日，傅雪辰将聊斋话本揣在怀里，照例去了宫内明德堂，预备等到下午放学后再去国子学寻张初阳或者关恩铭，商量一下传售话本赚钱分利的事宜。 其实这话本交给外面的书坊印刷发行，也是一条赚钱的路子，不过那样的话，赚的就是普通人的银子了，书坊会视话本的质量一次性给作者几十两到百多两的买断费用，没有书坊会走出版分成的路子。 因版权意识的缺失，这年头的盗版太多了，正版完全得不到保护，再厉害的新话本也只能让书坊赚取头道汤的利润，很快市面上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盗版。 是以一个新冒出来的作者，哪怕话本质量上乘，在书坊这边也不过是一锤子买卖。 就算是非常著名的话本作者，并且跟书坊做熟了生意的，也不过是多享受一份类似月例那样的固定润笔费而已。 走国子学的私人渠道则不然。 这里边聚集的读书人得有一两千人，喜欢看话本的又占了大多数，能进国子学读书的又多是有钱人，即便默认每多抄录一本，便给作者一两银子，也没几个人会抱怨价格无法承受。 大家都很自觉给钱，罕有无耻白女票的，掉节操还没面子。 总体算下来，这收益要比书坊印刷的话本高多了，还能同时赚口碑和声望，以后也不会耽误拿去书坊赚第二道利润，这才是国子学学生写话本赚钱的正道。 今日的明德堂，依然是李韬李翰林执教，纪大学士没有来。 李翰林是个温和认真的老好人性子，对学生们十分耐烦，他一丝不苟的执行着纪大学士制定下来的教程，监督学生们温书、背诵，以及给功课过关的学生们讲解新课程，却不会严厉的要求课堂纪律。 这就很nice！ 傅雪辰很轻松就过了关，拿了李翰林圈定的新一段课文回来，稍微过个两遍，就自信的把课本一扔，从怀里掏出聊斋话本，假装温书翻了开来，傅玉辰把陆判这个故事写成了啥样，她很好奇。 “你在看……？” 六皇子玧祚从李翰林那边背完书回来，立刻发现了同桌的猫腻，顿时神色怪异。 “嘘！”傅雪辰连忙对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虽然李翰林是个君子，可以欺负，但要维持表面尊重。 “……”玧祚无语，他发现了，自己这位伴读天生聪慧，念书非常轻松，往往别人需要付出十分努力才能掌握的知识，这人只需要片刻就能基本掌握，几乎算得上是过目不忘、悟性惊人。 可偏偏这人其实并不喜欢学习，到了先生面前总是装作好不容易才过关的样子，毫不在乎先生是否欣喜赞赏，也没想要在众人之中力争上游，唯怕先生给他额外增加功课进度。 现在更加好，居然把话本伪装成了课本的模样，公然在课堂上先生眼皮子底下看了起来。 玧祚忍不住把脑袋凑过去，跟着傅雪辰一起看了几段，不料这一看，却被吸引住了。 他看到的这几段，正好写到儒生朱尔旦嫌弃自己的妻子貌丑，陆判就跟他夸口，说是可以让她的妻子变得貌比天仙，让他安心在家等着，等他夜半三更过来…… “啊这……这是什么故事？”玧祚一时大感兴趣，连忙小声询问。 傅雪辰被他凑近，早就浑身不自在，干脆将话本整个塞进了他手里：“你自个儿看吧！我看过了。” 玧祚倒是想要提醒自己不能分心，要好好学习上进，可这个故事片段是真的抓人，若不能知道下文，总感觉牵肠挂肚，反倒不能专心向学，只好安慰自己，话本册子不算太厚，花点时间就能看完，不如看完了事，之后就不会再耽误学习了。 便把话本接过来，迅速回到首页，由书名作者名起，从头到尾看了起来。 聊斋故事大多不长，陆判在其中也就算个小中篇，等到中午下学时间，玧祚恰好看到了结局。 “真是个好故事！”玧祚大为赞叹：“聊斋先生是谁？我竟未曾听说过此人，难道是近期刚刚冒头的新作者？以聊斋为大题，似是不止有一个陆判，你那里可还有他其他的作品？” 傅雪辰笑了：“当然有了！但是，还没写出来，聊斋先生就是我……嗯，我的笔名。” 差点说成“我哥哥”，好在立刻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正在扮演的就是傅玉辰，等将来两兄妹身份互换回来，出现在六皇子面前的，可不就是作者本人了。 玧祚这下惊了：“你？你写的？！” 傅雪辰点头，并赶忙叮嘱：“你可别说出去，让别人知道了不好，若是传到我爹耳里，我要挨打的。” 玧祚暴汗，但依然很讲义气的一口答应了替这人保密，虽然还沉浸在自己这伴读竟然会写话本，并且是这么精彩好看的话本的震惊里，但仔细回想起这人文试那天的惊人答卷，却又感到了理所当然。 第20章 突然面圣 “那……”玧祚心动的想了想，出声提议：“你下次来学堂，能不能再带一册聊斋新话本来？” “我不白看你的，我拿好处跟你换！”玧祚又补了一句。 这个不难办，反正负责写的人是傅玉辰，她傅雪辰只需把新的聊斋故事再给傅玉辰讲一个就行，动动嘴的事情，故事都是现成的，还不用她烧脑子编撰，何乐而不为。 “行啊！”傅雪辰很轻松的就答应了，又好奇的问：“殿下要拿什么好处跟我换？” 玧祚却神秘一笑：“什么好处，你下午跟着我来，不就知道了？现在不着急，等下了学再说。” 傅雪辰瞧着眼前的俊美少年，不由的笑了笑，果然，就算身份再显赫，现在的玧祚皇子，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初中少年而已，少年心性，动不动就玩儿保密吊胃口。 可惜她前世都早已过了中二期，即便穿越后变回初中少女，也不会轻易被个少年逗引得百爪挠心，对方要保密，随他便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心动动算我输！ 傅雪辰是万万没想到，她的云淡风轻，她的不为所动，在下学之后便光速被打了脸。 乾明宫外，傅雪辰震惊的望住了玧祚，声音都变形了：“你、你说什么？你给我的好处是……皇上要让你领任工部见习行走？” “对！”玧祚都被她的表情逗乐了：“我父皇还说了，到时候你也要跟着我，我们一起到工部去，好好见识一下真正的火铳火器究竟是什么模样，不能凭空掰扯，得脚踏实地，才能真正言之有物。” 简直晴天霹雳！ 我……我特么谢谢你！ 我真的不想要见皇上！不要啊！ 这一秒钟，跟傅玉辰互换了身份，犯了欺君之罪，正恨不得安安稳稳躲过一百天的傅雪辰差点没哭出声来落荒而逃，却被玧祚牢牢捉住了手腕，兴冲冲的往乾明宫里带。 “好啦！玉辰你不必太激动，我父皇还是很好说话的，况且有我在呢！你也无需紧张。” 玧祚温声安慰着，却不知道，身后的傅雪辰内心早已惶恐逆流成河。 傅家上下一门心思想的就是平平安安度过傅玉辰伤筋动骨的一百天，这期间自然是越低调越不招人瞩目越好，傅雪辰甚至为此很愉快的完全收敛了自身的锋芒，绝不跟先生和同窗们面前炫耀自己从前世带来的古文知识造诣，更加没有想过去招惹皇帝。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做梦也想不到，起初只是为了偷懒逃避练习箭术而跟六皇子瞎扯淡的一通火铳论，这憨憨竟然跑去皇帝那儿当了耳报神，以致领了个什么工部行走的鬼差事，还连累她傅雪辰这个皇子伴读也成了皇子身边的狗腿子，必须事事跟随。 真是喵了个咪的，毫无防备，突然就要面圣了，什么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就是！ 听着乾明宫值守太监高喊的一声：“宣，六皇子玧祚、六皇子伴读傅玉辰入宫觐见！” 傅雪辰脑子疯狂乱转，拼命想辙，避是避无可避的了，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才能瞒天过海，完美的扮演好傅玉辰，绝不能引起皇帝的一丝怀疑，就算是多引来几分注目都不行。 而首先，要镇定，慌乱是不行的，傅玉辰再怎么说也是已故国公之孙，一等公侯府的受宠嫡子，虽然有些娇气吧！贵公子气度还是天生就有的，他的胆子再不大，也不至于见个皇帝就慌乱。 在他而言，其他国公子孙的地位也就和他相当，那么国公们也不过是他同窗或好友的父祖长辈而已，换成皇帝……其实也没差，不过是新同桌的爸爸而已，嗯，可能会有些面对同学家长的心虚感。 其次，关于火铳火器的一番超前论调，这就完全是自己的锅了，傅玉辰根本说不出那些话，好在父亲傅传义是跟着皇帝打天下过来的将门之星，对火器还是不陌生的，可以把相关的言论说成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其他过于超前的东西就推说是思维发散假想来的，嗯，回去要记得把火器论给傅玉辰也说一说。 最后的最后，一定要低调再低调，礼仪要标准，脑袋要低垂，目光绝不能乱瞟，就躲在六皇子身后，皇帝不问不出声，皇帝问话问一句答一句，情况允许的话，问两句答几个字，绝不能多说半句话…… 等傅雪辰思虑完毕，人已经规规矩矩的行完了陛见礼，并且被皇帝叫起，垂首恭立在六皇子身后。 “小郑子！” 元安帝唤过来大太监郑沢，郑沢会意，端来一方红漆木盘，送到玧祚和傅雪辰面前，盘中是两面通行腰牌以及两份告身。 “诏令已经下到工部，拿着告身去工部，自会派人招呼你们。”元安帝简单做了解释。 “谢父皇！”、“谢陛下！”傅雪辰跟着玧祚同声道谢。 “嗯！”元安帝点点头，目光掠过儿子身后明显矮了一个头，看上去肤质白皙清透、气质温润如玉的干净少年，本打算挥退二人的，却忽然对这位军神嫡孙来了点兴趣：“傅玉辰，你见过火铳？” 还是逃不掉被皇帝发现啊！傅雪辰心中那个无奈，只得躬身回话：“回陛下，小臣只听家父提过。” 元安帝便好笑道：“原来如此，难怪能有许多奇思妙想，这次去工部，便好好看一看，学一学罢！身为武勋之后，总得了解一下，我大容大略都有些什么样的火器，火器具体是个什么模样，才不至闹出笑话。” 傅雪辰听得内心郁闷，却也懒得吐槽，秉持着少惹事的原则，恭顺的应了一个“是”字。 经历过后世聊天群的洗礼，傅雪辰太知道怎样说话能当一个冷场帝了！ 果然元安帝被她这声乖乖的“是”给整不会了，原本以为能喊出“少年强则国强、少年富则国富”的小少年必是个傲骨铮铮的性子，轻易不会被人屈服，自己一言就否定了他的观点，必招来他的不服，多少也会争辩个两句，结果，就这？ 一时所有想说的话都给憋了回去，元安帝只得挥挥手，放了这两少年离去。 第21章 工部行走 重新翻开几本奏折批阅完毕，终究是有些感慨，元安帝忍不住摇了摇头：“傅玉辰这孩子，到底是对朕过于敬畏，紧张了呢？还是心性怯弱，竟然这么乖顺？这可不像能写出少年说一文的英才。” 郑沢不是个多话的性子，轻易不开口，但见到元安帝神色里带出两分疑惑，回想起那少年一出殿门就脚步变得异常轻快、神采飞扬的样子，便不由得微微一笑，接话道：“奴婢想来，或许是谨慎之故？” 元安帝一听就懂了，笑骂：“噢！原来是个小狐狸啊！君前一套，背后一套。” 宫里宫外都布满了太监，这就相当于皇帝的耳目，所有臣子在面圣的时候，都不会在刚离开皇帝眼皮子底下就露出截然不同的面目，最起码也得等出了宫城再说。 很明显，傅雪辰还是太嫩了，没考虑到这点，刚出殿门就原形毕露，被太监们看了个明明白白。 “话说回来……”元安帝露出了回忆的神色，语气里带出了几分遗憾：“先靖国公用兵如神，一生行事唯谨慎二字，以文质之身造就军神之名，可惜了！傅传义子不肖父，全没学到他老人家的用兵精髓啊！” 回过神来，又笑了笑：“想不到，到了傅家第三代，在傅玉辰这孩子身上，倒是又出现了军神当年的一丝神韵，外表一样的弱质彬彬，难不成，传言中此子的不成器都是伪装出来的？” 总算达成了吐槽务尽的愿望，元安帝心满意足，再次专心致志的重新投入到了奏折的批阅工作中。 宫外，傅雪辰一脸解脱的轻松，跟着玧祚往宫外走，差点走出蹦蹦跳跳的节奏。 玧祚都乐了，自己这伴读得见天颜，还得了机会奏对两句，开心得不得了啊！而且瞧父皇的模样，对这位军神后人算是比较关注，嗯，以后可以带着他一起，多立点功劳，增加他陛见的机会…… “嗯……”傅雪辰摸摸怀里的话本，想着要不先推掉今日去工部行走的差事，先出宫找着傅玉辰的俩小伙伴把卖话本赚零花钱的事情给办了再说？ 玧祚却先一步猜到了她的想法，出声道：“你是惦记着话本的事儿吗？其实，工部那边有最好的印刷工坊和匠人，或许，我可以让他们帮你先把话本印一批出来，也免了你们传抄的费劲？” “诶？可以可以！那咱们快去吧！” 傅雪辰闻言眼睛一亮，立马改变了主意，反倒催着玧祚，加快了出宫的步伐。 玧祚瞧着伴读那活力满满的模样，无声的笑了笑，都不知道这家伙自己有没有发觉，他在一众循规蹈矩的皇子伴读当中，简直是最没有心理负担的一个。 别人还在小心接触皇子，唯恐哪里做得不好招皇子不喜的时候，他已经完美的适应了环境，这么快就将自己摆到了既亲近人，又不会让人觉得不尊敬人的令人感到舒适的位置，这简直就是……天慧！ 工部的衙门在宫城东北方向，距离不远，但那只是工部官员集中办公的地址而已，工部下辖的各大工坊以及匠人和仓库都分散在上京的各处，按照工坊门类的不同，有的在城内，多数则在城外。 玧祚领着傅雪辰，在贴身伴伴李振以及四名护卫的护持下，先到了工部衙门。 对于没品级的未成年皇子，工部的官员并没有多么重视，出来到门口迎接两人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六品主事及其手下，主事在六部中的地位，大略相当于后世里的项目执行总负责人。 其他的部门主官，都只在各自的值房门外遥遥跟领着傅雪辰进来的六皇子点头拱手为礼而已，这就算是双方打过招呼了。 其中工部尚书开口吩咐了一下，让带路的杨谦杨主事负责跟六皇子对接办差，各部门上下给六皇子开方便之门，任其参详学习，便算是完成了这次的接待任务，众人散去，各自忙碌，只留下了杨谦仍旧陪同在六皇子和傅雪辰身边。 杨谦是前朝末年中的进士，算是前朝遗留下来的老工部主事了，大概是因为他一直坚持到大容帝国立国才返回工部做事，之前始终没有主动投降的缘故，新朝立国之后，他的日子并不算好过。 好在此人虽在政事上不灵活不知变通，在工部各种技艺相关的事务上却是一把好手，别的官员看不上他，可又不得不承认他对工部下辖的各种工坊和工匠熟悉到了相当的程度，许多事务上都要用到他的经验，于是他也算是在工部衙门站稳了跟脚，顺利从旧朝官员过渡成为了新朝经验资格都最老道的官员。 杨谦年过四十，颌下留着稀疏的山羊胡，人瘦削黝黑，面带苦相，乍看上去好像地主家里手拿算盘的账房先生似的，只有尚算洪亮的嗓子以及时常眯起来闪烁精光的眼睛，昭示着其人具有相当强的办事能力。 “不知六殿下是打算先在工部观看火器的设计图纸，还是先去仓库观看各式火器的成品？” 走完接待流程，杨谦并不废话，立刻就问接下去的行程。 玧祚不禁跟傅雪辰对视了一眼，傅雪辰当然是想要溜去看印刷工坊的，然而杨谦似乎并没有带两人去工坊重地直接参观匠作们制造火器的打算，也没有想过让两人去参观学习火器制造之外的其他工坊。 玧祚只好主动说出自己的意思：“今日天色有些晚了，我们能不能先去看看印刷工坊？” 杨谦的眉头立刻皱出了能够夹死蚊子的川字纹：“六殿下，圣上的旨意里，可没说殿下需要观摩学习火器之外的其他物品制造。” 玧祚顿时有些尴尬，傅雪辰算是知道杨谦为什么会被丢出来接待两个小屁孩了，这人明显不招人待见啊！放在后世，妥妥的刻板技术官员一枚。 虽然说，未成年的皇子，仅仅是皇子，身上没有封爵，不在朝堂序列，可毕竟是皇子，在储君未立的当前，谁也说不好哪位皇子就是将来的皇帝，故而朝臣可以不必把皇子看得太过敬重，可也不能这般实诚，真就不把他们当回事啊！ 第22章 印刷工坊 看到少年玧祚尚未学会如何应对杨谦这样的官员，傅雪辰灵机一动，连忙出声解围：“杨主事，那圣意可曾禁止殿下观摩学习其他物品的制造过程？” “这倒没有。”杨谦依旧皱着眉头，但也老实摇头。 傅雪辰笑了：“法无禁止皆曰可，圣上口含天宪，那道理就是一样的！况且殿下对于火器的制造也有自己的想法，需要去验证，因此圣上才会下令让工部上下给予殿下方便，你又如何知道，印刷工坊里没有能够帮助殿下验证新式火器设计的相关技艺呢？” 杨谦睁大了他的眯缝眼，使劲看向六皇子身旁这个眉清目秀却伶牙俐齿的小伴读，明知道这小子荒谬，句句强词夺理，可偏偏他却没有办法驳斥，真是生生憋了一肚子气出不来。 玧祚早就觉得自己这伴读聪慧过人、能说会道，这再次见识，立时大为赞赏，避开杨谦的视线，笑吟吟的悄悄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感到傅雪辰胡搅蛮缠无法沟通，杨谦把目光转向了玧祚：“敢问殿下有何想法，竟觉得印刷工坊里有什么技艺是能够用在火器制造上边的？老臣不才，对各种制造技艺皆通一二，原为殿下参详解惑。” 玧祚却不傻，有傅雪辰做榜样，他立马就学会了：“多谢杨主事好意！只是有一点小小的心得，在我这想法得到验证之前，我可不敢在经验丰富的杨主事面前班门弄斧，还是等杨主事带我们去看过印刷工坊之后再说吧！若是验证了我的想法是可行的，再说出来与杨主事请教不迟。” 言下之意，若是这不知存在与否的想法不可行，那他当然也就无需说出来了。 杨谦又是闷闷一气，只好答应先带两混账少年去看印刷工坊。 工部下辖的印刷工坊就在城内，靠近城东，但距离不近，走路的话，从工部衙门去到印刷工坊需要走近两刻钟，好在大家都有马骑，只花不到一刻钟时间就到目的地。 也是在路上跟杨谦聊了许多关于工部工坊的话题，傅雪辰才发现，前朝整个中原华夏，都沦陷在了北方游牧民族的铁骑之下，整个文明传承几乎断层。 而前朝又不重视中原民族的各种物品器械制造工艺，导致了新立的大容帝国工部在都城内几乎没有像样的大型工坊，甚至这些中小工坊还到处乱分布，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管理都有些难。 傅雪辰十分感慨：“应该要选一片地方，将同类型的工坊都各自集中到一起才好，一些小型的作坊还好说，像火器那样的器械制造就太需要各种不同的工坊分工协作，然后统合制造了！” 杨谦听到这话，都惊异的多瞥了她几眼，这小孩混账归混账，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见解，这就不简单了！明明她都还没有看过火器作坊来着。 以其年龄背景来看，也不太可能那么小就被家里送去见识各种工坊，而工部才有的火器作坊更不可能被这种小娃娃参观过，那她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感慨，可就太令人疑惑了。 好在没过多久，便抵达了印刷工坊。 傅雪辰在工坊大门口下马，抬头，睁大眼睛看向眼前占地广阔的巨大工坊，面上盈满了惊愕。 在她的预料中，印刷工坊顶多占个四合院，其中七八个，顶多十几个工匠在忙碌，可她看见了什么？！ 面前这一处工坊，大小面积几乎能顶得上后世一所普通中学，它拥有许多房屋，既有工匠头脑的公房，也有连在一起的匠造坊，还有护卫把守的仓库，以及据说是用来存放各种书籍的书楼。 据杨谦介绍，整个印刷工坊各种职司的人共六百之数，这算是最大的中型工坊了。 步入其间，随处可见年龄大小不一的工匠们在匆匆的搬运物品，或者埋头做事，看到杨谦带人过来，纷纷好奇的张望，但匠人在劳作中享有不需理会外部事务的权利，没有主事官员的召唤，他们并不会主动聚拢过来迎接玧祚等人，杨谦也根本没有让他们都来给皇子见礼的打算。 傅雪辰在后世各种文艺作品中看多了关于古代工匠悲惨的地位和境遇，但眼前的一切有点儿颠覆她既有的印象，工匠们并没有满脸菜色，也没有麻木颓废，他们或许有些面带疲色，但总的来说，都挺有精神，做事也认真专注，偶尔互相说笑个几句，骂个几句……跟后世普通的工厂和工人感觉没啥区别。 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大容帝国刚刚开国，制度尚未建立或崩塌，工匠们也尚未受到歧视低贱对待的缘故，还是因为时空不同，文化发展有所差别造就的现象。 傅雪辰好奇的是为什么一个印刷工坊能有这么多匠人。 等听到杨谦说到这座工坊还兼着给翰林院那边史鉴全书等国朝巨著印刷书籍的差事，目前已拥有各种新旧雕版五百多万方的时候，她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雕版啊！这么多的雕版！光存放保管就是个大问题！难怪印刷工坊有那么多的房屋和匠人了！ “那个……杨主事，工坊里没有活字吗？”傅雪辰差点以为这时空还没有发明活字印刷术。 杨谦的回答却有些出乎她的预料：“你说活字？自然是有的，各种活字都有，木活字、陶活字、铜活字、铅活字，这些全都有。” “那为什么还要制作这么多的雕版？”傅雪辰不懂就问。 杨谦哂笑了一下：“活字虽然灵活，字型却难以统一，排版不易，还会出现字列不齐、缝隙大小不同之类的毛病，并且更容易磨损丢失，维护起来比雕版麻烦多了，故而传世的典籍，多用雕版，不用活字。” 啊这……傅雪辰挂念着怀里的话本，试探着问：“那一册三千多字的书籍，雕版要花多长时间？” 杨谦看了看她：“普通匠人的话，一个多月吧！” 要这么久？也就是说，一天才能雕好一版，一百来字？傅雪辰有些傻眼，这也太慢了吧？ 第23章 油墨印刷术 玧祚知道伴读是抱着占工坊便宜的心思来的，想要将他那话本印刷一批出来售卖，见到一时冷场，便开声替伴读问了两句：“杨主事，我若是想要两个匠人帮我个小忙，印刷一些书籍，不知要付多少报酬？” 杨谦闻言，一脸的“我就知道”，免不了就有些阴阳语气出来，道：“工部下辖的工坊匠人，都是领的固定月俸，并不接取外边业务，殿下想要他们制作什么，都不需要额外报酬。” 说罢，杨谦当即点名叫过来一对师徒，师傅姓刘，是个头发花白看上去超过五十岁的老匠人，徒弟姓孙，是个顶多二十岁的青年，他跟师傅给玧祚和傅雪辰见了礼，便站在一旁等候吩咐，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 “刘师傅在印刷工坊干了一辈子，所有的技艺他都精通，经验丰富，足以胜任殿下交办的任何事务，但他年纪大了，许多杂事需要徒弟协助。” 杨谦对玧祚说道：“有这二人，无论殿下想印刷什么，尽管吩咐他俩便是。” 又转头吩咐师徒二人：“你俩今日起暂时先跟着六殿下，替殿下办事，所需用的一切材料和设备，你们都可凭借六殿下的手令，跟库房直接取用。” “是！”两人齐声答应，刘老师傅还算淡定，小孙徒弟就比较兴奋。 玧祚当即看向傅雪辰，路子已经打通，话本可以拿出来交给这两匠人去雕版印刷了。 “等等！”傅雪辰明白玧祚的意思，可事到临头，她却迟疑了，雕版印刷很好，这个她知道，可是雕版制作需要的时间也太多了，她只有一百天不到的时间可以在外头随意挥霍而已。 念转间，傅雪辰忽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看过的影视民国剧，那年代标语传单满天飞，各种报纸刊行全国，那个年代印刷这些东西可容易了，哪里用的着什么雕版活字，效率高速度还快，人家是怎么做的？ 对了！油墨印刷啊！操作简单，一个人都可以搞出来一大沓，不比雕版香百倍？ 油墨…… 傅雪辰在工坊中走动，瞧着匠人先将油墨刷在雕版上，再将纸张覆上去，拿个皮碾子用力的碾过去，等碾压均匀了再将纸张揭起来，这就算印好了一页书籍。 傅雪辰拿起一张刚刚印好的书页，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文字，上边的墨迹居然快要接近干燥，手指轻轻抚过去，也没有被湮开来，只有淡淡的墨痕，隐隐约约沾在了指肚上。 这年头的印刷用墨竟然已经先进到了这个程度！傅雪辰都惊异了，不由询问：“这是什么墨？” 身后刘老师傅便回答：“回大人，这是上等松油墨。” “够用了！够用了！”傅雪辰大喜，油墨这就算解决了，华夏几千年文化真不是盖的，在墨汁这一块的发明制造上，用登峰造极来形容都不过份。 “蜡纸呢？蜡纸有么？要侵染蜡的那种。”傅雪辰连问。 蜡纸？所有人都诧异的望着她，要蜡纸做什么？两名匠人为难的望向杨谦，印刷工坊这边，只有通用的印刷纸张，可没有蜡纸。 杨谦皱了皱眉头，对小孙徒弟道：“你去隔壁书楼找汤主事，问他拿一刀蜡纸来，就挂本官的名儿。” “诶是！”小孙徒弟应声而去。 “居然有！”傅雪辰反倒惊奇了，这年头连蜡纸都有了？ “……”杨谦无语，这是什么人啊？又要蜡纸，又觉得没有，早知道就直接说没有了。 傅雪辰还在好奇的追问：“蜡纸是用来做什么的呀？” 你都不知道蜡纸是用来做什么的，那你要蜡纸是干什么？杨谦更无语了，还不得不解释几句：“那是用来装裱名贵字画，封在字画背后防潮的，还有某些需要防潮的东西，都有用到。” 哦！涨见识了！嗯，剩下的，还需要什么？ 傅雪辰想了想，继续提要求：“那有滚筒么？擀面杖大小，外面包裹光滑的皮子，带手柄，能滚动那种，还有钢板……嗯铁板铜板也行，方的，要表面要光滑。”说着还用手比了比划，后世a4纸大小。 “光滑的金属板子？嗯，这个有铜的。”杨谦点头，脑子里想到的，是铜镜，打磨好的铜镜，表面就是极光滑的，虽然铜镜基本上都是圆的，但要方形的也容易，切割一下就好。 于是他又叫来另外一个学徒匠工，让这人去器造局那边给傅雪辰切割两板方的铜镜回来。 滚筒是什么就不知道了，但听了傅雪辰的形容，杨谦觉得，给她现造一个也不难，这东西当属木工活，印刷工坊里就有能干的木匠，平时负责制作和维修各种木架子、木家具、木框子什么的，把人叫来，傅雪辰想要的擀面杖型滚筒立刻就能解决。 傅雪辰越来越开心了，果然工匠就是国家最厉害的一群人啊！不管想要什么东西，有了这一群懂得各种各样制造手艺的匠人，就等于什么都有了。 “还需要什么吗？” 杨谦主动询问，自从傅雪辰跟他东要西要的，他反倒觉得傅雪辰不是在胡搅蛮缠了，从傅雪辰毫不犹豫的笃定语气里，他听的出来，这孩子胸有成竹，明显肚里有货。 尽管不明白这孩子究竟想做什么，他却愿意支持一个孩子灵活使用各种工具，去具现自己的想法。 随着杨谦这一问，傅雪辰感到最难的一关来了：“我还需要一支铁笔，铁做的笔，笔尖不能太锋利，要带点圆润，但又不能太粗钝，要能在蜡纸上刻写出清晰的痕迹，又不会划破蜡纸。” 铁笔是什么鬼？！还要在蜡纸上刻划？杨谦都瞪起了眼睛。 现场安静了十多下呼吸，一旁的刘老师傅终于忍不住开声：“那个……主事大人、傅大人，小的手里有把铁锥子，因使用时间过长，早已钝掉，可以再打磨一下，镶入木杆之中，制成笔状，不知可不可以？” 这锥子就在刘老师傅的工具箱里，他去拿过来，傅雪辰一看，就暗呼绝妙。 第24章 大道至简 其实这锥子就跟后世人们拿来拆改衣服的锥子一个模样，傅雪辰小的时候，都见自家奶奶用过，就是整个锥身太细长了，不单需要加装木杆，还得在木杆头上削除铅笔那样的椎体来包裹锥子尖才行。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傅雪辰对刘老师傅连声赞许，换来了刘老师傅心暖的笑意。 笔墨纸全部解决，那剩下的也就不难了，无非就是一个放纸的浅木盒子，上方配套一个箍蜡纸的凹方框，方便沾匀了油墨的滚筒轧过蜡纸而已，这一些活，都可以交给赶来的木匠来制作。 全部吩咐完毕，杨谦看傅雪辰不再有新的要求，便邀请两人去外边的公房喝茶等候。 傅雪辰却不愿去，就这短短的片刻功夫，那木匠竟然就做好一根粗细均匀的木滚子，以及一根短柄，现在正按照傅雪辰的形容和要求，在给木滚子两头钻卡孔，预备用来镶嵌金属承。 看他动作娴熟，速度还快，傅雪辰视线都舍不得离开，就想亲眼看着他把自己心目中的油墨滚子造出来，连玧祚都在好奇想早点看到成品，于是拒绝了杨谦的邀请，就跟傅雪辰一起杵在旁边看着。 杨谦其实就是口头客套礼仪而已，一辈子混在工部，工部工坊两头跑的人，怎么会嫌弃工坊里的各种古怪气息，以及忙碌着的工匠们，既然两小孩拒绝喝茶，那他自然乐得一旁奉陪。 没一会儿，去领蜡纸的小孙徒弟，以及去取方形光滑铜板的匠人相继都返回了印刷工坊。 铜板已经打磨光滑，只等再加一层药水，就能成为光可鉴人的铜镜镜面，现在缺了药水这道工序，就只有光滑而已，当镜子是不够的，仅能照出个模糊的轮廓。 其实铜板的硬度并不大够，在上用铁笔刻划蜡纸，估计用不了多少回，就会留下许多细痕，不如钢板那般能够长久使用不留痕，好在傅雪辰只打算临时用用，以后完全可以再想法子换成铁板、钢板。 蜡纸的实际模样，则跟傅雪辰所想的有些差距，似乎厚了一些，但拿指甲试着划了划，效果却差不多，指甲刮过的地方，会把薄薄的那层蜡染刮走，留下白色的划痕，那是底下的纸张。 行不行的，还是要试过才知道，傅雪辰趁着那边铁笔和滚子还没制成的空隙，让小孙徒弟先将蜡纸都裁成a3大小，又让刘老师傅拿来班尺——就是这年头的三角板和直尺，在铜板上画方框和格子。 原本这些方框和格子，应该画在蜡纸上才对，可惜蜡纸是已经制好了的，少了这道工序，只能在铜板上边补一下，就是蜡纸不够透明，想要将每个字都写在格子里，有一些费眼神。 又过片刻，铜板上的格子划好了，蜡纸也都裁成了a3大小的厚厚一沓，木匠那边则把木滚子和木柄都已经打磨光滑，正在听从傅雪辰的指挥，先制作铁笔的木杆子，看样子很快能造好。 至于替代铁笔芯的锥子，也已经被打磨得彷如圆珠笔尖那样的圆润，等铁笔也造好了，接下去才是给木滚子包裹黏贴鞘制光滑的牛皮，以及给木滚子安装金属架，最后才是制作木盒木框子。 快好了！傅雪辰很兴奋，亲手接过完工的铜板，又取过一张蜡纸，仔细将蜡纸平整覆在铜板上，边缘超出铜板的纸边都给折到铜板背面去，拿另一方铜板压住固定。 杨谦瞧着这一切，眉头越皱越深，隐隐想到了什么，又感到抓不住思路。 玧祚直接好奇的贴近了傅雪辰耳朵边小声问：“你这是在造什么？” 傅雪辰伸手揉了揉发痒的耳朵，也转头贴近了玧祚的耳朵，喷着热气小声回答：“我在造印刷机啊！” 印刷机？！玧祚震惊的瞪大眼睛，猛的扭过头去，差点跟傅雪辰来了个鼻尖撞鼻尖，脑子里掠过许多关于墨家机关的记载，顾名思义，难道这什么印刷机，就跟鲁班机关鸟似的，造出来之后自己会印刷？ 傅雪辰瞧着他那夸张的表情，不自觉的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在想什么呢？跟见了鬼似的。 铁笔造好了，傅雪辰接过新出炉的铁笔，感觉这笔杆也太粗太直了，握着没有后世带轻微弧线的钢笔舒服，但影响不大，她兴致勃勃的找到一张桌子，立刻从怀中掏出话本，在已经准备好的蜡纸上对照着话本第一页的文字拿铁笔开始刻划起来。 刚开始不大习惯，她的力度偏轻了，好在前世各种在需要复写的文书收据上边用圆珠笔用力签字多了，很快就掌握了正确的力度，不轻不重的，顺利在蜡纸上抄写下了整整齐齐的一个个文字。 这是她穿越过来之后头一回用握钢笔的姿势书写硬笔字，心情格外愉悦，再加上她整个读书生涯中，一手钢笔字可是得到过许多老师和同学称赞过的秀美整洁，这下子终于能够炫出来，就更加开心了。 玧祚紧跟在她身后，瞧着她这一手完全不同于毛笔书法的，明明铁钩银划却又不觉得生硬的好看的字，眼睛都要看直了，真是没想到，不需刻刀和雕板，单凭蜡纸和铁笔，就能写出这一行行比雕版字还要小两圈，却同样整齐美观如雕版的文字。 “你在蜡纸上刻字……这是用蜡纸来造雕版？”玧祚看了半天，既感惊奇，还带有一些不解：“可是雕版上的字都是反着的，你这么个刻法，是不是刻错了？” 傅雪辰细心的在写满了一页的蜡纸右下角，又写下一个阿拉伯数字“1”字，标志页码，自得一笑道：“没反啊！等会儿你看我怎么弄，就知道了！” 又等片刻，木匠那边终于搞定滚子，顺带的木盒子和配套木框也都完成。 傅雪辰喜滋滋的，让小孙徒弟将裁好的白纸放在木盒子里，又将刻好的蜡纸固定在木框底部，最后严丝密缝的将整个木框压着白纸，套在了木盒子里。 不得不赞，那木匠的手工技艺真的很棒！不愧是隶属于国家部门的匠作人才，各种成品的尺寸、外观和触感，统统恰到好处，用起来是真舒服。 如果想要追求完美，这些木制品还应该要上漆，但傅雪辰等不及了，等白纸和蜡纸都安装好，立马就让小孙徒弟拿来松油墨，利用手里的滚筒均匀沾上，用力的轧在木框里的蜡纸上，来回滚了一遍。 最后小心将木框揭起，就见到木盒子里的最上一张白纸上，整整齐齐印上了文字，就跟刻划在蜡纸上的文字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傅雪辰检查了一下，毫无瑕疵，便很满意的拿开这一张印刷成功的白纸，盖上木框子，继续挥动油墨滚子印刷下一张白纸，这个过程非常便捷，几秒钟就能印好一张，还非常解压，叫人玩得停不下来。 她没发现的是，所有在她身后看着这一切的人，全都呆了！ 玧祚倒还好，一脸的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说不用反着刻字，我懂了！” 所有匠人全是一副目瞪口呆、表情凝固的痴呆样，脑子里大概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杨谦则仿佛被人狠狠在脑袋上敲了一闷棍，人傻了，身子竟有一些摇晃，嘴里语无伦次的喃喃不已：“竟然是这样？！居然可以这样？这怎么可能呢？！可是……可是这真的可以！印刷，竟然可以这么简单？！不用雕版，不用活字，也不用学习反刻文字……只需一张蜡纸、一支铁笔……” “天啊！天啊！这难道就是大道至简？这正是大道至简啊！”杨谦的声音逐渐升高，最后几乎喊出声来，人激动得满脸憋红，双臂高举，似要感谢上苍一般。 这一刻，回过头来看向他，眼神诧异的傅雪辰，在他眼中，从一开始那个讨厌的混账小子，逐渐变得顽皮胡闹、变得孺子可教，到最后，竟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千年一遇的天才少年！ 傅雪辰被杨谦癫狂的反应给弄懵了片刻，然后才逐渐反应过来，似乎、好像、大概自己这一番操作，临时造出来的简陋印刷装备，对于这个时代的影响力度，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瞧着杨谦满脸狂热，仿佛要扑过来的样子，傅雪辰警惕的连忙将木盒、油墨、铁笔和蜡纸都抱在了怀里，往玧祚的身后一躲，声明道：“杨主事，多谢您今日的配合，天色已晚，我们要回去了，明天再来！这些不成熟的粗陋小东西我们就不客气的先带走了哈！” 玧祚回头看到她使劲催促的眼色，一怔会意：“对！回去晚了，恐怕我父皇要责怪的，我们就先告辞了！” 两人配合默契的对杨谦拱了拱手，立即匆匆的往外就走。 “啊！等等！等等！” 杨谦急忙想要挽留，然而老胳膊老腿反应迟钝的老家伙，哪里快的过两个少年，等他追出工坊，玧祚和傅雪辰都已上马，东西也分别交到了几个随从手里，一溜烟的全部远离了工坊。 第25章 行业颠覆 这……？杨谦呆了呆，连忙返回工坊，找着刚刚那个木匠，吩咐他立刻重新把刚才那样的木盒木框、滚筒和铁笔再造出来几套，一个不嫌少、九个不嫌多，这些东西要大造特造，越多越好！ 还有铁笔和光滑的金属板，傅雪辰那套用的是磨钝了的锥子和铜镜来改造，其实不必那么麻烦，找铁匠工坊定制打造就成！对了还有蜡纸，蜡纸必须也要新造一大批出来，并且还要在蜡纸上增加傅雪辰说过的，事先画在上面的外框线和分格线，所有的框线都要统一尺寸…… 眼看天色渐暗，早已过了下值的时间，杨谦却完全没有要下值回家的念头，他兴冲冲的，催促命令着手下匠人做事，恨不得把傅雪辰发明的那一套新型印刷设备给弄一大批出来。 好在遇到需要赶工的时候，匠人们也不是没有挑灯夜战过，并且每当这种时候，工坊都是管饭的，既然主官有命令，那他们照办就是了，也没有谁提出抗议，这年头就没人有不能白加班这样的想法。 杨谦让工坊的厨房给他也送一份晚膳过来，便径直进了工坊设在这里的廨署，摊开纸笔，开始写呈文，这件事情太大了！必须要立刻秉告上官知道！ 最好明日就能再造出一两套，跟着呈文一起报上工部，再由工部主官奏知圣上，这可是功在千秋的技艺变革，圣上知道了，必定龙颜大悦，到时候封赏下来，工部上下都将受益无穷。 当然了，杨谦也不是那种会占夺别人功劳的人，设备是傅家小子发明的，哪怕对方年纪小，尚未成年，他的呈文里依然会结结实实的将这孩子夸赞一番，如实上报他的功劳。 笔走龙蛇的没一会儿就写好了呈文，刚好晚膳也送过来了，杨谦心情愉悦的吃过饭，又匆匆的离开廨署，进了工坊，他要去看一眼，大家的进度如何了，那设备有没有搞出来。 工坊这头，单独辟出了一处空间，几名匠人都在忙碌。 除去原先那位木匠之外，这里又多了两名木匠，都跟在那位老木匠身旁，学着一起制造滚筒和配套的新式印刷用木框木盒。此外，铁匠作坊那边也在同时开工制造铁笔的笔芯和铁板，造纸工坊也得了命令，在试制新型的带格子的蜡纸。 笔芯是最好造的，这会儿已经有铁匠工坊的人给这边先送了几根过来，木匠们将早已准备好的预钻了孔的笔杆往笔芯上一套，再修饰黏合一番，便又造好了几支铁笔。 杨谦学着傅雪辰的样子，亲自握着铁笔在蜡纸上书写，他用不惯这些东西，划烂了好几张蜡纸，才勉强掌握用笔的力道，铁钩银划的在蜡纸上书写了一首词，大约百来个字，在蜡纸中间只占了一小块。 字体也就大姆指头那般大小，杨谦倒是也想写大字，可惜铁笔就那么小一点笔尖，写不了大字啊。 取过新造好的木盒子，放好了白纸，再箍好了蜡纸，合上框子，再拿滚筒沾好松油墨，用力往木框子里的蜡纸上来回轧了两个来回，启开木框子，盒子里最上方的白纸上，这就成功印刷出了刚写的那首词。 杨谦那么大个人了，胡须都快花白了，捧着新到手的印刷体纸张盯着上边亲手刻划的诗词左看右看，竟像个孩子般咧开嘴乐的找不着北。 他一个文人，最喜欢的就是和文字打交道，跟同窗好友们一起，也出过几本诗集，但这些诗集都是交给了书坊去印刷出来的，印刷工坊的工匠顶多就是将他们的诗词文字整齐无误的雕琢在铅板或者陶板上，跟他们这些文人亲手写的毛笔字差异极大，完全谈不上书法艺术。 可是这蜡纸印刷就不同了，虽然用铁笔写字，不能完全体现毛笔字特有的笔锋变化，可终究能将杨谦本人文字的架构和风格特点都给完整的拓印下来，这就了不得了！ 想想看，有了这样便捷的蜡纸印刷，原本不懂得刻印反体字的文人们，只需会写字，便都能够轻易印刷许多本想要的书籍，甚至想要复刻自己的画作，都显得容易起来，这都是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变革？！ 还有各府各县官衙，总是有许多布告、通告、海捕文书之类的东西，需要大量抄写分发，而这类文字又总是不停的有新需求，值不得每次为此雕版印刷，以致官衙上下的吏员常常为了抄写公文忙碌。 若是有这蜡纸印刷的设备，所有公文都只需要刻划一份，接着便想印几份便印几份，便是需要印几百份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事，这能省却大家多少的时间和精力啊！ 杨谦正开心的畅想着，忽然眼角瞥见了那位刘老师傅颤巍巍的，在他身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咦？老刘头，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来。”杨谦好心情的主动发问。 刘老师傅神情迟疑，嘴巴张合了几下，最终才一咬牙，抬头望住了杨谦：“主事大人，小的就想问问，这今后还需要雕版么？咱们这些人，都只会雕版而已，是不是……是不是……” 他有一些不敢问下去，杨谦却呆了一呆，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的确，有了这么便捷的印刷工艺，似乎，印刷就用不着那么多的雕版了，这样看来，原本需要好几百号人的印刷工坊恐怕得裁减许多匠人，这个行业眼见着就要迎来颠覆性的打击，众多匠人面临失业…… 杨谦的脑子急速转动，好一会儿才沉吟着答道：“你暂且可以放心，工部的印刷工坊，毕竟还兼着印刷国朝编修的史鉴全书的差事，这文字是必须要统一的，雕版印刷还是得继续做下去，不会就此作废。” “是、是！”刘老师傅闻言就很欢喜。 杨谦却沉默下来，先前的开心也少了几分，工部的匠人是不需担心了，天下的其他印刷工坊恐怕却不会再保留费工费时成本巨大的雕版印刷，他们追求的都是利润，能够用上便捷的、成本低廉的蜡纸印刷法，怎么可能还会耗费高昂的成本去制作雕版，养那么多的雕版匠人？！ 可想而知，新式的印刷法一旦传扬天下，印刷行业立即就会是一场地震，无数的匠人失业，无数靠着雕版印刷吃饭的相关人员不得不改换门庭另谋生路…… 然而，杨谦却也并不想去阻止这件事的进展，毕竟比起大批人员失业的社会问题来说，便捷的印刷技术能给天下带来的发展好处和积极影响要来得长远深刻得多了！他知道该怎么选择。 第26章 “你”发明的！ 靖北侯府，青桐院中，两兄妹再次碰面。 “你这个字也太纤细了些，论书法还是得看我的！”傅玉辰不太满意傅雪辰已经刻好的话本第一页蜡纸，自己动手重新刻了一版，正捧着新出炉的蜡纸准备印刷。 “你还得在页面右下角刻一下页码1。”傅雪辰提醒他：“否则到后面印刷页数多了，容易弄混。” “？”傅玉辰瞪着傅雪辰版本的话本第一页，果然右下角有个符号，这符号极其简略，就小小一竖，字头带点点小倒钩，字脚带个短短的小横，看上去居然还有点美观。 傅雪辰瞧他不认识，撇了撇嘴：“这是阿拉伯数字的一，外国人发明的，我跟你说，这套数字可好用了！简单易懂，就算是五六岁的稚童也能一学就会，用来标志书籍的页码，特合适！” 说到就做，傅雪辰顺手扯过来一张白纸，拿毛笔给对方从零到九写完十个阿拉伯数字，对应在底下标注上汉字数字，写完递给对方。 “这些符号果然很简单！你从哪里学来的？”就那么几个数字，傅玉辰一看就会，顿时惊奇不已。 傅雪辰微笑不多言：“多看点杂书。” “行！算你知识渊博。” 傅玉辰并不追究，他正热衷于搞个人印刷，随手在刻好的蜡纸右下角添加了符号1，便立即着手印刷，印着印着，他还发散思维了：“咦？对了！若能找个擅画的人，他岂不是还能帮我添加插图？” “是的，要不要添加插图都可随你心意！”傅雪辰点头。 傅玉辰捧着新印刷好的书页，心头满满的全是成就感，赞叹不已：“不得不说，你这发明真绝了！你唤它作印刷机？好东西！真是好东西！你再多做几套就好了！拿去送人，保准招人喜欢。” 傅雪辰喝着茶水吃着点心，笑眯眯的望住了他，提醒道：“你可要记紧了！这印刷机，是‘你’发明的！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受了你的指引，才去印刷工坊帮你把实物弄将出来而已！” “哈哈哈哈！”傅玉辰大乐：“行行行！我发明的，我发明的！” “还有！”傅雪辰继续警告：“我这手字六皇子是见过了的，虽然咱俩的字看着似乎很相像，细看还是有差别，咱俩最好多注意再模仿一下彼此的文字，免得将来穿帮！” “知道啦！”傅玉辰头也不抬的答应。 傅雪辰放下茶点起身：“那我走了！今日就到这里，等你把这次话本弄完了，我再给你讲新的吧！我还要去见阿爹，往后若是爹娘问起印刷机的事，全由你负责，你敢推给我，那后面的故事就没了！” 嚯！这威胁满满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傅玉辰听得忍不住脸黑抬头，却只看到了傅雪辰关门离去的背影，这妹妹，小时候瞧着也不过是活泼点，怎么长大了变得这么古灵精怪的，说话做事总感觉有坑？摇摇头，便将这感觉抛到了一边。 侯府书房，靖北侯正在处理几封信件，听得下人禀告说儿子在外面求见，点头示意让人进来。 “爹！”傅雪辰用的男子礼节来见礼。 靖北侯挥退下人，立即望向女儿，忍不住着紧发问：“今日没露馅吧？” “没啊！露馅是不可能露馅的。”傅雪辰自信回答：“就是有点事，感觉必须得让爹知道。” “嗯？是什么事？”傅传义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就是昨天下午，孩儿偶然跟六皇子聊天，说到了火铳之于箭术孰优孰劣的问题，嗯，都是瞎扯的……”傅雪辰可不敢全说实话，就搞了点艺术加工，然后才说到要紧处：“孩儿也不知道六皇子怎么想的，他竟然去跟他父皇讨来了一个临时的差事，叫什么工部见习行走。” 傅传义皱了皱眉头，他只想着让女儿在明德堂里安安稳稳上完几个月的课，结果这才第几天呀？立刻就闹出了幺蛾子，女儿所跟的皇子竟然跟皇帝要到了差事？ 傅雪辰神色小心翼翼的解释：“六皇子他还不只是自己去，他还拉上了孩儿一道去，圣意是直接下到工部去的，而通行腰牌是今日下午六皇子带孩儿一齐去领的，孩儿完全没有斡旋的余地。” 傅传义点点头又摇摇头，无奈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不是你能控制的，只能小心再小心吧！” “是！多谢爹理解！”傅雪辰微微松了口气，继续道：“由于时间不够，孩儿跟着六皇子先去了工部，之后也并未去往火器工坊，六皇子问孩儿的意见，孩儿便做主，去了印刷工坊。” “唔？”傅传义不解：“去印刷工坊？为何？” “是玉辰发明了大幅度改进印刷方式的印刷机，需要在印刷工坊中验证并且制造出来。”傅雪辰抿抿嘴，内心说着抱歉，却将自己摘干净，将傅玉辰卖了个彻底：“孩儿受托，自然是要寻机会帮帮忙的。” “胡闹！胡闹！”傅传义愠怒：“这前三个月最是需要低调，低调！想搞什么东西不能等几个月之后？非得现在就要去做？他这么迫不及待做什么？！你也是！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傅雪辰暗暗吐了吐舌头，早就猜到了父亲会生气，没想到能这么生气，哪怕锅丢给了傅玉辰，自己也还是免不了被斥责，这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全是自己在弄鬼，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了。 傅传义气哼哼的，念叨了好几句定要惩罚傅玉辰，姑念他还在养伤，这惩罚就先记账，总之逃不掉。 空气仿佛都跟着暴躁了好一会儿，傅雪辰好不容易才逮到父亲怒气稍缓的间隙，连忙续道：“爹，玉辰发明的这个印刷机，成功造出来了！” 傅传义一顿，惊讶的望住了女儿，他刚刚只顾着生气了，儿子搞的什么发明制造，他都没想着是能有结果出来的，全当小孩子在瞎折腾，可是女儿刚刚说什么？成功了？！ 第27章 巧思扬名 傅雪辰重重的点头：“成功了！爹，工部的杨谦杨主事可高兴了！孩儿瞧着，他是肯定要上报朝廷的，因此孩儿才想着必须得让爹也知道，好有个心理准备。” 这消息来的有点突然，傅传义懵了片刻，才缓缓道：“你做的好！这种大事的确得让爹知道，不能等工部那边传出消息了，圣上垂询，做爹的还被蒙在鼓里。” “那这个印刷机，它是什么模样的？跟以往的雕版印刷相较，有何区别？”傅传义又问。 傅雪辰轻松作答：“哦！孩儿把它带回来了，如今就在玉辰屋里。” 傅传义一时被勾起了好奇心，当即起身往外走：“既然如此，你就不用说了，自个回房休息去吧！为父自会去他房间亲眼看看！他到底发明了什么东西？” “是！”傅雪辰还想跟着父亲一起去，看看傅玉辰会不会遵守诺言替自己背锅呢！若有什么不对，也能及时补救，没想到父亲根本不要她跟着去。 那就没办法了，希望傅玉辰正在印刷话本这件事不会让父亲火上浇油、惩罚加码……自求多福吧！傅雪辰偷偷耸了耸肩，施施然出门，转向，径自返回了自己目前的住所。 未几，青桐院中传出了傅玉辰充满痛苦不甘的惨嚎声。 次日，早起的傅雪辰特地端着香气夹杂热气的食盒，去了青桐院看望傅玉辰。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傅玉辰眼圈发黑，怨气冲天，即便面对着一桌子美味的食物，也没能削除他满肚子憋屈。 “怎么会呢？”傅雪辰努力让自己笑得温婉又体贴：“我是在担心你呀！” 傅玉辰冷笑：“担心我出卖你吧？你放心好了！我是你哥！你再怎么无情无义，我也是一诺千金。” 瞧着眼前少年明明气红了眼睛，却因为长相过于清逸的缘故显得格外柔弱，偏偏一脸倔强傲娇样，傅雪辰忍不住想乐，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往外抛：“我就知道，哥你对我最好了！” 随便扯了两句，傅雪辰便好奇探问：“昨夜你跟爹是怎么说的？你又受罚了么？” 傅玉辰眼皮子一垂，语气颓丧：“爹把印刷机收走了，话本……也没保住，好在他不知道话本是谁写的，我只说是朋友送给我解闷儿的，我随手拿来印刷着玩而已，方才勉强过关，这下子，又得重新写了。” 看他一副痛失心爱玩具的表情，傅雪辰忙安抚道：“不就是印刷机嘛！我再去工坊让人重新做一个新的给你送过来好啦！快的话今晚你就能拿到，这回咱们就不让爹知道好了，你悄悄收着。” 傅玉辰神色稍霁，幽怨道：“单这样可不够，昨日你已经欠了我一个新故事，再加上这次我替你受过，你不补偿我十个八个新故事可不算完！” 不就是故事嘛！多简单！傅雪辰一口答应：“行！别说十个八个，我就是天天给你讲，讲够一千零一夜都没有问题！”有点可惜，这年头无人听的懂一千零一夜的梗。 傅玉辰一脸的不太相信：“我要的是跟陆判一样精彩的故事，你不能拿拙劣的东西敷衍我。” “安啦！”傅雪辰也不管他能不能看懂，做了个ok的手势，起身离去：“我要赶时间进宫读书了，你乖乖在家养伤，等我今晚回来再跟你说。” 傅玉辰嘴角抽了抽，凭着同卵双胎之间那种微妙的感知效应，他能清晰知道傅雪辰这次没说假话，她是真的有把握，能拿出来许多精彩的新故事。 “哼哼！”傅玉辰想起昨夜被父亲先记账的二十手板子惩戒就隐隐作痛，但转眼间又对今晚的新印刷机和新故事充满了期待。 另外一边，傅雪辰已经照常坐在明德堂，在临时抱佛脚，埋头背诵先生布置的功课。她的临时记忆本来就不错，再加上昨天也背过两遍的，温习温习，也就准确无误的都给背好了。 其实在她看来，这年头的功课无非就是各种不同经史古文的背诵和析意，再带一些论文写作的技巧要求而已，后世随便哪个学生来了这个年代，谁不会被这么简单的功课考核要求容易的泪流满面——只有一科，没有外语、不用晚自习，作业就是背书和阅读理解，还要啥自行车？ 再一次装作刚刚好能及格的样子蒙混过关，逃过先生打手板的惩罚，傅雪辰一脸轻松走回座位，就是今日的感觉有点不同，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的投注在她身上。 这是怎么了？她脸上的妆花了？不对，她没有化妆的，那是发丝乱了？摸了摸，束发带也没松呀？ 路过五皇子伴读李蔷身边，傅雪辰忍不住了，朝着对方回瞪过去：“你看我干什么？” “嘿嘿嘿……”李蔷一阵讪笑，等傅雪辰坐回去，瞥了一眼李师傅在继续考核刚刚上前去的六皇子，没注意这边，便贱兮兮的探过头来，小声问：“听说傅兄弟你弄出来个新式的印刷机关？” 傅雪辰讶异了：“你怎么知道？” 旁边五皇子玧琪也靠了过来：“昨天我六弟可是好一番折腾，纠集了几名匠造局的匠人，造出来不少你那印刷机关，听他说这东西是你发明的，玉辰兄弟真是好巧思呀！” 傅雪辰一头黑线，昨日两人从印刷工坊出来，各回各家之前，看得出来玧祚挺想要自己手里那印刷机的，但最终也没提，没想到这家伙不是大方，而是想着宫里也有匠人，可以自己造啊！ 不过这种印刷机确实没什么技术含量，随便什么人看上几眼都会造了。 说到底这东西就是占了个跳出窠臼的巧思而已，从前没人想得到，不过是被传统的雕版印刷模式限制了思路，只要突破了从雕版到刻蜡纸的思维壁垒，哪怕是七八岁的少儿，也不是没可能发明出来。 另一边，李蔷还在套近乎：“邀天之幸，咱们得以忝作皇家学堂同窗，以后可要多多走动亲近啊！” “可以可以！”傅雪辰打了个哈哈，心中有点怨怪玧祚没给她保密印刷机的事，可转头一想，工部那边杨谦肯定要上报，不过是晚一两天，这事迟早也要传开，根本瞒不住的，只能无奈的长长叹了口气。 第28章 火器工坊 玧祚刚完成先生的随堂考核返回，就听到伴读这一声长叹，不由发问：“怎么了？” 傅雪辰郁郁的瞥了他一眼，随口敷衍：“没什么……昨夜，我那台印刷机被我爹收走了。” 玧祚一怔：“那你昨日答应我的新话本……” 这句话脱口而出，声音有些大，旁座李蔷耳朵尖，竟模糊听到了，连回过头来问：“话本？什么话本？” “你听错了！念你的书去，少聊八卦！”傅雪辰飞快的否认。 “哦……”李蔷被她强势的态度给弄懵了一秒，但他脾气向来随意，又凭着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认定了傅雪辰跟他是很有共同话题的潜在朋友，便没计较，悻悻移开了注意力。 傅雪辰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被一道凉凉的视线慑住，转头便跟前座不知什么时候回头望过来的四皇子玧祯清冷的目光触了正着，顿时惊了个惊，连忙低下头去，心虚的直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却听见玧祚声音谦和里透着韧劲的开了口：“四哥可是有什么指教？” “念盛露，当思谦冲而自慎，气满盈，则思江海纳百川。”四皇子淡淡拽了句文，便不再关注二人。 “……”玧祚都给说哑了。 傅雪辰将这句文言文在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才大概明白这位四皇子说了什么，这话的意思是：盛气凌人锋芒毕露的时候，应该让自己谦虚谨慎起来，趾高气昂骄傲自满的时候，要学习江海海纳百川的胸襟。 好文采！有逼格！傅雪辰不由的有些佩服这冷冰冰的四皇子。 倒是之前都没发现，这位看起来冰山般的皇子似乎也挺优秀的样子，就是这人摆着兄长的架子训人，被他训的人，对他可没办法喜欢的起来，傅雪辰就感觉挺不爽，居然被个高中生给训了，还没法回嘴。 玧祚这时拿手肘轻轻碰了碰她，小声道：“别不高兴啦！我昨日赶出来几套印刷机，等会午膳的时候我让李伴伴拿两套过来，让你带回去。” 咦？不错不错！这下倒是可以不用再去那印刷工坊造了，傅雪辰顿时喜笑颜开。 午膳后，傅雪辰就见到了玧祚监造的两套印刷机。 跟昨日傅雪辰在印刷工坊造的相比，皇家匠人制造的这款印刷机可精美多了！不单上了一层清漆，还在外头雕了些简单的花纹，总之看上去就是更为有逼格，透着皇家的贵气。 傅雪辰猜想玧祚造的这么精美是为了拿去送人显摆，但这不关她的事，嗯，这年头也没有专利一说，构造这么简单的东西，找几个有经验的匠人看几眼也就会造了，保密太难，因此她也没想过搞出专利保护来。 玧祚还记挂着他那工部行走的差事，干脆跟传武师傅那边请了下午的假，跟傅雪辰一起两人用过午膳，稍作商量，便直接出了宫门，直奔工部而去。 和第一次来有些不同了，这次工部上下再见到玧祚和傅雪辰二人，态度亲切热情了许多，要不是玧祚对杨谦的服务比较满意，没有换人的打算，工部主官都想给两人换上更为懂得“体贴人”的对接主事。 并且这一次，工部的上官甚至还主动说出了“不必局限于火器，其他工坊也欢迎随便参观”之类的话，很明显，傅雪辰发明的印刷机，让这些人都实实在在尝到了甜头，尽管请功的折子还在走程序，封赏没那么快下来，但这不是迟早的事？这样的好事自然是多多益善啊！ 傅雪辰有前世整个关于科技发展的成果作底蕴，想搞点技术改良的话也不是太难，可她现在冒用着胞兄的身份在过日子，背负着欺君的罪孽在走钢丝，哪里敢随意出手，对于工部上下的期望，只好抱歉了。 于是在杨谦的带领下，一行人没有什么阻滞的顺利抵达了火器工坊。 跟印刷工坊相较，单个的火器工坊反倒不大，根据种类不同，火器工坊被分成了大致四块，分别是火炮工坊、火铳工坊、火弹工坊以及火药工坊，全部都归火器局统辖。 杨谦当先将人带到了火铳工坊……的试靶场。 这里常年有一支千人队兵卒驻扎，既守护工坊，也顺带替工坊试器，这个时候也不例外，当值的一小队兵士正排成一列，人人手里都持着一支新出炉的火铳，正有条不紊的试射，场边还停着一车子的新火铳等待他们检视，合格的运去器械库，不合格的打回去回炉重造。 傅雪辰也不知道明初对火器的管理是什么样的，只知道明末到清末，火器的管理制度都已废弛，以致火铳到了前线的兵士们手里，常常发生生锈走火、死火炸膛之类的未杀敌先伤己的惨事。 就眼前所见而言，大容帝国的火器管理倒是挺有模有样的，或许当前时空，火器的设计制造还没有后世那般先进，还比较原始落后，却已经得到了朝廷相当的重视，这就很nice。 杨谦明显也是会玩火铳的，他丢了两支经检验合格的火铳给玧祚和傅雪辰，自己也拿了一支，开始详细给这两孩子讲解该怎么使用火铳。 玧祚毕竟是真正的男孩子，拿到了火铳极为兴奋，跟杨谦学得一丝不苟。 傅雪辰却有一些兴致缺缺，在她看来，这支火铳也太原始了！竟然还停留在火绳时代，发射一次非常的麻烦不说，每次发射都要腾出烟雾阻碍视线，用的还是黑火药，响声奇大，破坏效果却极差。 玧祚直到在杨谦的指点下，成功用火铳射中了三十步靶，开心的转头想找伴读炫耀，这才发现傅雪辰不知何时已经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半蹲在地上，好好的火铳在她手里竟成了肘手支撑架。 “……”玧祚无语，斜目，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杨谦见状微微一笑，道：“傅小侯爷，可是失望了？如今方知，这火铳实在没有你想的那般厉害？可知为人还是要踏实些，凭空胡思乱想可不太好。” “还有你说的燧发装置……” 第29章 天才设计 杨谦还不肯放过傅雪辰，继续侃侃而谈：“其实已经有人想到了，并且也试着应用到了火铳上面，但燧石点火，比火绳也没强到哪去，同样惧怕潮湿，甚至还点火不稳定、维护不易因而未能普及。” 是吗？已经有人造过燧发枪了？ 傅雪辰不由皱了皱眉头，脸上却是不服气的，燧发装置仅仅是火铳进化过程中极其小的一步而已。 杨谦笑了笑，跟昨日对这两孩子不屑的态度不同，今日的他要随和多了，对这两孩子的心态也变成了容忍宽和，见傅雪辰不服，便道：“火器局里收着燧发火铳的设计图纸，还有样品，要不要瞧瞧去？” 傅雪辰无可无不可，倒是玧祚有些惊喜，他之前还以为自己伴读提出燧发的想法挺厉害的，原来火器局早就设计还制造过了，只不过因为工艺成本之类的原因弃之不用而已。 到了火器局廨署，有局里的官吏们热情逢迎，众人的待遇直线上升，不单有了温暖的炭火可以取暖，还有舒适的椅子、香馥怡人的热茶和点心，令人心情大好。 仔细看过杨谦命人拿来的图纸和燧发火铳，傅雪辰发现了，这大容帝国的工匠技艺有点好呀！后世朴实无华的枪械，在这年头的匠人们手里，却非要炫技般，做工精巧之余还兼顾雕琢了些精美的花纹，先别管实用不实用，从里到外它就透着一股奢侈艺术品的味道。 傅雪辰看得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脸的不以为然，却什么也没说。 玧祚还在一门心思把玩着燧发火铳，频频打出火星子，口里啧啧称赞。 倒是杨谦一直留意着发明了印刷机的傅雪辰，见到她这副反应实在忍不住：“如何？傅小侯爷可还有甚见教？” 傅雪辰觉得，幸好自己前世是理科女生，外加有个老兵出身的爷爷，军训还玩过枪，因为兴趣还去扫过几眼相关的视频和资料，否则到了此刻，还真没法再给出什么更好的建议。 但她为什么要出这个头？嫌弃引来的瞩目不够多，父亲的怒火不够大么？却听得玧祚忽然在这个时候感慨的说道：“看来，骑射的练习还是必不可少……玉辰，等回去，你须得好好加强箭术的磨练才行。” 傅雪辰仿佛被睬了尾巴的猫咪，立即双眼圆睁：“不是！你为什么对箭术这样执着啊！你看用这燧发火铳防身不是挺好么？我们又不是前线的军卒，用不着将箭术练的那般好吧？！” 旁边杨谦“噗嗤”笑了：“傅小侯爷，殿下这是为了您好！这年头可不太平，江湖中反贼如草，割之不尽灭之不绝，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于人群中行刺杀之事，谁也说不准，哪天就招了他们的眼，逮着空子当街刺杀也是有的，一个不慎若是让这些刺客靠近，你的燧发火铳偏偏击发失灵，那可就糟了！还不如掌握一手好箭术呢！几箭过去，说不准就反杀了。” 听着杨谦的嘲讽，玧祚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自己，傅雪辰气性一下子都给激了起来，并且这杨谦也说着了，没有好箭术傍身的她还真怕遇上被人行刺这样的事，还不如就把手铳给造出来，以后出门在外随身携带，那就什么武功再高的高手刺客都不怕了，什么高手都不可能躲的过子弹。 “给我拿纸笔和班尺来！”傅雪辰急声嚷嚷。 杨谦眼睛一亮，连忙招手让公房吏员给傅雪辰拿来纸张和硬笔。 没错！华夏古代也是有硬笔的，有炭条，也有石墨制的“铅笔”，连笔尖带缝的铜制沾墨水笔也有，一般都是工匠专用，用来绘制各种设计图纸、地图测绘、建造图样等等。 傅雪辰拿到纸笔和班尺，立即伏案大干。 她也没仔细去测量尺寸，更不管线条是否横平竖直，就是画草图般随手就画，也多亏她前世上学十几年练就的画图水准，只是画个草图，居然也被她画出了精致的感觉。 没有多想，傅雪辰先画出来的，是一支介于短铳和长铳之间的撞针式中长火铳横剖面图，有与撞针配套的击发装置和扳机，还有保险栓，连枪托和带准星的枪管也给画好了，枪管里甚至画出了膛线。 画完火铳又画尖头弹的剖面图，底部留孔，然后是黑火药，中间包裹雷酸汞，最后才是弹头。 傅雪辰胸有成竹，画这些东西没用多长时间，刷刷刷刷几下搞定，前后都没超过五分钟，便将图纸递给了杨谦：“好了拿去吧！这就是我关于新式火铳的全部构想了！” 杨谦迫不及待的，拿到图纸便一个劲猛看，一边看一边结合自己的经验去审视，击发装置和扳机是有些小改变，但发力的方式看得出来跟燧发火铳是一脉相承的，不过是把击锤换成了撞针，却不见了燧石的影子。 另外多了个像挡片那样的小机关，这是什么？难道是燧石的替代品？还有枪管前端那一点小小凸起的门形孔又是什么？枪管内部那几条斜斜的短线又代表什么意思？ 想不明白，却又觉得这些设计大有深意，杨谦也忘了面前是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孩子，竟捧着图纸诚诚恳恳的求教起来：“老朽不才，未能尽知其意，可否请傅小侯爷详细解说一二？” 傅雪辰早就知道他会有不少地方看不懂，当即指着那些当前时代没出现过的设计一一给他解释过去：“这是保险栓，为防走火而设，平时合上，可以保证火铳不会走火伤人，要用的时候才打开……” “……这是准星，可以利用两点一线的原理，帮助人们瞄准射击目标……这叫膛线，能使射出的子弹发生高速旋转，大幅增加射击的精准度和射程。” 杨谦是老工部主事了，熟悉各种器械制造工艺流程不说，火器这一块也是他擅长的方向，先不管傅雪辰的设计合不合理，她所说到的原理，杨谦是一听就懂，忍不住就叫起妙来。 第30章 终归是年少 “妙啊！预设保险机关以防走火，这个，怎么就没人想到呢？！加准星以助瞄准……嗯，这对士卒的射击训练帮助可太大了！但最妙的，还是这膛线……天啊！借助陀螺运行轨迹的稳定作用来稳定子弹，削减子弹飞行过程中遇到的扰流问题，这、这真是天才的设计！绝了绝了！” 杨谦越叨咕越兴奋，思路都被打开了：“如此说来，就难怪弹头要重新设计成锥形的模样了，这弹身的柱体设计该是为了与膛线更好的摩擦……那这样说，岂不是枪管越长，膛线越多，这射击的距离便越远，射击的精度便越高？只是这火药爆发的推力……” 说到这里，杨谦又遗憾的回头望向傅雪辰，苦笑道：“小侯爷的天才设计，杨某是甘拜下风！只是，小侯爷是否对火药的爆发推力预计有些过高了？这得需要填充多少火药，才能将这尖头弹给射出去？” “由此看，你将这子弹设计的也太小了吧？只能装填一点点火药的样子……还有这撞针，这撞针，又如何能引燃子弹里的火药？难道，火药里要加……磷？这太危险了！磷太易起燃……” “不是磷！”傅雪辰打断了杨谦的胡思乱想：“是雷酸汞，它燃点不似磷那般低，却对碰撞极为敏感，遇到撞击、针刺都会爆，并且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会爆，撞针刺入子弹，先引爆了雷酸汞，才会跟着引燃火药，二者结合产生的推力，便足以将子弹高速射出枪管，造成足够的破坏力。” 杨谦呆了呆：“雷酸汞，是何物？世间竟有如此奇物？遇撞击必爆？” 傅雪辰其实也没见过雷酸汞，更没制备过雷酸汞，她知道子弹的底火用的是雷酸汞，还是从当兵的爷爷那里得来的小知识，顶多有印象，雷酸汞的制备好像是有用到水银和硝酸，还用到乙醇？ 这东西属于危险品，傅雪辰完全没打算去碰，杨谦追问，她立即一推六二五：“嗯，就是滴汞入硝酸，然后添加乙醇？乙醇就是超高纯度的酒精，再去水分化为干粉颗粒吧？大概就是这样，我也忘了从哪本旧书札里看来的了，只记得它少少一点都能遇撞击大爆发的特性……怎么工部没有这东西的么？” 忽然被傅雪辰倒打一耙，杨谦都哑巴了，无言以对，再追问傅雪辰那杂书的名字和来源，傅雪辰便统统以无辜脸相对，别问，问就是完全不记得了！ 书的下落？烧掉了！书的作者？炼丹药的方士吧？是什么名号什么道观？没注意！一番问答，把个刚刚还将她视为天才要捧上天的杨谦气得牙痒痒的，又恨不得将她掐死算了。 好在工部作为朝廷六部之一，统辖整个大容帝国的工匠，所有关于制造技艺的资料和材料都归工部管，杨谦觉得，他完全可以禀报上官，通过张贴全国榜文的方式来寻找那位造出过雷酸汞并留下手札的方士，许以重金厚利，对方或者对方的后人徒弟必会自己送上门来，这才放过了傅雪辰。 这一次的火器工坊之行，傅雪辰总体下来也就算是提供了比较具体的火铳设计和子弹设计，火铳还好，根据图纸大概花个几天时间就能拿出样品。 关键是配套的子弹，整个的难关就卡在雷酸汞这样东西上面，若是不能找到那名方士，只根据傅雪辰片言只语的描述，不知要经过多少轮的试制才能造出来。 而没有雷酸汞这样的东西作为子弹底火，傅雪辰整套的火铳设计也就无法成型，理论便永远都是理论。 这也是傅雪辰不怎么在乎拿出设计图样的缘故，站在后世人的角度，自然知道她的设计有多么先进，于是总不免觉得，她这点的科技树也太厉害了！ 可实际上，放在当前时代，全球又有几个人能从一张草图般的设计图纸中，领会到其中的技术含量？ 除非她拿出了实物，或者别人将她的设计变成实物，并且经过大量的实践证明了她的设计先进厉害。 就好像是欧洲的达芬奇，他也曾经搞出来不少貌似天才的设计图纸，后世人看到这些设计图纸，都啧啧称奇，连滑翔翼都有，十分接近后世的实物了，但在当时，即便以他的身份地位，又有人相信他并且去造出实物了吗？并没有！ 恐怕在当时世人的眼里，达芬奇这些奇思妙想的设计图纸，都不过是些奇思妙想，只能启发人的思维，证明他聪慧而已，造出来根本就不现实。 再次到了下值的时间，送走六皇子和傅家小侯爷，杨谦拿着图纸，便开始为这回的呈文该怎么写而头痛起来。 没有成品成果，只有前景预测，是没法立即请功的，想得到朝廷的许可，全国张榜征求会造雷酸汞的方士或其后人，这里头，实在有一些难度，恐怕还得借助那两个孩子的名头才行…… 这也就是杨谦了，并且之前的新式印刷机设计证明了傅雪辰的设计才能，换个别的主事，恐怕根本就不会把这个孩子的奇思妙想放在心上。 另一头，策马回府的傅雪辰被寒风一吹，发热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脸上还是不觉露出了懊恼的神色。 明明说好了要低调，不能惹事，可事到临头，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被人三言两语就又跳出来了呢？自己这是被突然变成小孩的身体影响了吧？ 小孩子跟成年人之间的最大差别正是这样的——道理谁都懂，不管成年与否都能扯得头头是道，而成年人之所以成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可以很好的用冷静理智来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 小孩子则不行，小孩子的自控能力差，容易头脑发热，发热起来就不会考虑到那么多事情了！ 并且因为年纪的缘故，小孩子的脑子发育总是不如成年人那么成熟的，这就使得他们更热血、更有冲劲，哪怕灵魂是由前世的中老年人穿越过来，经验和知识带过来了，沉稳和成熟却无法完整的带过来。 于是很多事到临头，明明理智上知道这不该那不行的，偏偏就是会冲动起来什么都忘掉，脑子一热就上了。 发现了这一点，傅雪辰偏偏也没什么好办法，愁眉苦脸的再三告诫自己下回不能……不！最好不要有下回！ 这次的话，只能庆幸火铳的改进没有雷酸汞就无法颠覆进化，并且这个过程远不像油墨印刷那样简单巧妙可以很轻易就立竿见影罢！ 第31章 家有书铺？！ 当晚再到青桐院，例行的兄妹碰面，闷闷不乐的傅雪辰跟拿到做工精美的新印刷机而欢喜无限的傅玉辰简直成了最为鲜明的对比。 傅玉辰一边玩着印刷机，一边听着傅雪辰讲述这一天的遭遇，对于她能惹事的创造力也都有些咋舌，但却不怎么放在心上。 傅家是武勋，是国侯，父祖都是跟着皇帝打天下过来的，子孙后代成年后至少都会是皇宫里带刀侍卫、殿前值守的人才来源，如今只是改进设计个小小的火铳，根本不值得忧虑。 直到傅雪辰利用蜡纸和铁笔，将新式火铳和子弹的设计图印刷出来，递到他面前，并且详细给他讲解了这里边设计的理念和各部件作用，他才震惊的抬眼望住了傅雪辰。 “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连这种东西都能设计出来。”傅玉辰其实想说，你一个女孩子居然搞什么火铳设计，这画风完全不对啊！但想起小时候，自己连打架都打不过小老虎般的妹妹，就……也还好。 惊诧之余，傅玉辰也跟杨谦一样，忍不住追问起那所谓记载着雷酸汞提炼法的方士手札的下落来。 “看过之后就烧掉了。”傅雪辰再次用同样的说词搪塞过去。 傅玉辰皱着眉头，想不起来妹妹什么时候烧过纸张书册，也想不起来自家什么时候收藏过方士的手札，但祖父是何等睿智的人物，不单军事上善出奇谋，生活中也精通周易术算。 遗留的书籍里有这么一本方士手札偶然被妹妹翻到过也不稀奇，而妹妹七岁之后在自己闺中做过什么事，他也不可能全知道，无法追究，只能作罢。 并且跟火器内行大家杨谦不一样，没有后世眼光的傅玉辰并不觉得这款火铳设计有什么厉害之处，对妹妹啧啧赞叹几句也就完结。 最终，傅玉辰只是瞪了傅雪辰一眼，将火铳的设计图给收了起来：“行了！不管你干了什么总归都有我给你担着，将来有什么，那也是我的事，你只管安心的过完这几个月好啦！” 傅雪辰这才甜甜一笑：“谢谢哥！我就知道哥最疼我了！” 傅玉辰翻了个白眼：“你欠我的故事呢？讲来！” “好呀！这次的故事是……” 傅雪辰清了清嗓子，正要开讲，背后却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随即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母亲谢氏提着一食盒炖盅走了进来。 “娘！”傅玉辰、傅雪辰齐声招呼，面露诧异。 傅玉辰神色紧张，想将手里的印刷机给藏起来，却有些来不及了。 谢氏不慌不忙的关好房门，回过身来将食盒打开，捧出两盅香气氤氲的老母鸡汤，给两兄妹面前每人放上一盅，朝着傅玉辰哂笑不已：“行啦！你也别藏了，我早看到啦！放心吧！我不是你爹，不会罚你的。” 傅玉辰顿时欢喜：“娘！还是您疼儿子。” 傅雪辰倒是觉得母亲来的有点突然：“娘，您怎么过来啦？” “你们两个不让人省心的，不多看着点为娘哪敢放心呢！” 谢氏感叹一声，转头便起身去查看傅玉辰推到一旁的印刷机，口中啧啧连声：“听傅安说，这新的印刷机是六皇子送的？皇家监造果然精美绝伦，比你们爹拿走的那套瞧着贵重多了！” 傅雪辰连点头道：“六皇子送了两套，正好我一套，哥哥一套，不过，娘您若是也想要几套，明儿我再跟六皇子拿好啦！想必他不会拒绝的。”言下之意，母亲若是想立刻拿走一套却是不行的。 谢氏便好笑的瞥了女儿一眼：“我要这印刷机做甚？你们喜欢，自己收着就好，不过……” 傅雪辰正美美的含着一匙鸡汤，差点就被谢氏下一句话给意外的，喷了出来。 “我的嫁妆里，就有一间书铺。”谢氏看着女儿，平平淡淡的话里却透着惊人的信息：“这书铺，就在东城，不算太大，但位置却不错，旁边紧邻国子监。” “娘！我们家也有书铺？！” 傅雪辰震惊了，并且这书铺的位置也太牛了吧？竟然开在国子监旁，国子监可是比国子学更高一级的存在。 国子学收的多是未成年的勋贵之后，以及京城里出得起高昂学费的良家子弟，国子监却是只招收秀才及之上的人才，不分贫富贵贱，只看才学，是需要考核过关才进去的国家人才储备机构。 拿后世的教育机构来相较，国子学就相当于这个时代大容帝国的初高中结合体，国子监就是培养大学生和研究生的高等院校。 谢氏都差点被女儿弄得好气又好笑：“我谢氏乃是世家大族，自古书香传家，累世不知出过多少的进士和高官，男子人人读书，女子人人识字，你娘我就算在族中辈分地位不是最高，却也不低，有间书铺作嫁妆有何稀奇。” 傅雪辰眨眨眼睛，不由想到了父亲那边，据说也是传了好几世的望族出身，不过不是书香世家，而是将门世家，那父母亲之间这桩联姻可就有点特别了！ 书香世家竟然能把族中的女儿嫁到将门世家……难道是因为帝国建立之前人间动荡，军事武力占据了绝对优势的缘故，使得文人们不得不通过联姻的办法来投资和保障将来？ 母亲说她在族中辈分地位中上，这也可以理解，那些高傲的文人世家，太平时期哪可能看的上武人们，就算是不得不联姻，也不会舍得嫁出他们家族中地位最为尊贵的女孩的。 傅雪辰这些念头不过是在脑子里转了两转，谢氏还在继续说事：“到将来，等你要嫁人了，为娘的那些嫁妆里必是要拿出一份转到你名下的，这间书铺，便是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这间毗邻国子监的书铺，注定了将来是属于自己的？傅雪辰又惊又喜。 傅玉辰脸上也不由显出了几分羡慕。 谢氏却话锋一转：“但眼下，这书铺却有些经营艰难，自从同街道又新开了两家大书铺后，我们这间书铺便每况日下，上个月便开始亏了，如此下去，怕是等不到你出嫁那天，书铺便没了。” 第32章 殿上请功 “娘……”傅雪辰张口欲言。 谢氏拍拍手里的印刷机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正是为此来的，既然你们俩搞出了这样的好东西，我那书铺想来可以借助这东西大幅降低成本，那利润也就可期了……” “我也不要你们的印刷机，这样吧！明日我就把书铺的掌柜叫过来，先将这铺子交给雪辰了，今后铺子的管理，名义上就由雪辰来办，是亏是赚就看你的了！” 傅雪辰一口答应：“谢谢娘！娘放心好了！有我在，书铺生意只会蒸蒸日上。” 谢氏却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书铺是你的没错！但明日，你仍旧上你的学去！我要让书铺掌柜见的新东家，不是你，是玉辰，这前面几个月，得让玉辰以你的名义先替你掌着。” 哦对！现在兄妹俩身份互换了！ 傅雪辰跟傅玉辰面面相觑，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件事谢氏要同时跟两人交代。 “就这样吧！玉辰早点休息，明日好好打扮，等我使人来唤你。”谢氏说完，起身离去，她没有留下来旁听两兄妹互相交代需要两人都知道的日常细节。 涉及皇家，涉及皇子，不该知道的，她不会因为八卦或者关怀而去打探，出身世家的她，太知道什么东西不能知道太多了，有些秘密和小细节只能限于两个身份互换的小孩儿知道。 两兄妹四目相对，傅雪辰喜滋滋的：“我明日抽空去城东，亲眼看看那铺子究竟是什么样的。” 傅玉辰只有羡慕的份：“啧！拿着我的身份去经营你自己的书铺，这倒是挺方便你的，这下子，书铺里的话本还不是随你看个够？！” “我可没你那么喜欢看话本。”傅雪辰说了一句，其实前世的她也很喜欢看网络小说，那就是新时代的新式话本，可惜来到这个时空，前世许多还没看到完结的小说全都看不到结局了，这真的遗憾！ 穿越大半年，期间她为了解闷，其实也有看过这时空的话本。 可惜这年代的话本全是半文半白的繁体字，还喜欢添加很多诗词题谒，看得人超累，更别说还节奏缓慢，内容陈旧，实在看的人打瞌睡，只看过半本，她就完全失去了兴趣。 傅玉辰倒是很想让妹妹从书铺里弄些他没看过的话本回来，但想想又算了，这事可以往后再提。 现在的情况，是他对妹妹每日讲的聊斋故事还更加感兴趣，以致于从前看过的那些话本全都在相较之下变得无趣起来，并且从看话本转变成自己写话本，这体验更新奇，也更有成就感，他沉浸其中，暂时对别的话本都没了兴趣。 翌日，傅雪辰是真的很想去看看胞兄傅玉辰男扮女装的模样，那表情想必有趣极了！可惜，她一大早就要进宫学，根本等不到书铺掌柜来见母亲谢氏，更等不到傅玉辰扮作她的模样出来见人。 到了明德堂，玧祚悄悄问她要新话本，可惜昨夜她刚刚得了一间书铺，只顾跟傅玉辰兴奋的讨论书铺该怎么改善经营去了，暂且也就没有拿出来新的聊斋故事，只能又往后拖延。 傅雪辰算了算，这不知不觉的，她竟然欠了傅玉辰一堆新故事，欠了玧祚好几个新话本，看来，得想个法子找些枪手来给自己写故事话本才行了。 因记挂着书铺的经营策划，傅雪辰时不时就要走神，好在课程对她来说并不难，倒也足以应付。 她不知道的是，印刷机就在这一天的早朝，跟随着工部尚书的奏折摆到了元安帝眼前。 其实这印刷机本也不必抬上殿来，但六皇子私下招了皇宫匠造局匠人造印刷机的事，元安帝早有耳闻，只因国事繁忙而未能一见，看到工部奏折里对这东西大加赞誉，这才让工部拿来，趁机见识见识。 殿上诸臣，除了工部、阁部因职务之便提前见识过，别的人大都跟皇帝一样，头回见到实物，随着工部尚书亲自演示，不需工匠雕版，当场就将一份文书印刷出来几十份，人手一份，顿即满朝哗然。 其中东阁大学士纪泽更是激动，捧着手上其中一份印刷好的文书反复打量，忍不住对着元安帝欢喜赞叹起来：“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这是得了一天大的祥瑞啊！” “没错！”同阁另一名大学士也抢着说话：“此物省却匠人雕版之劳，并且从今往后，许多需要及时抄录的公文便不需再耗费大量人手、时间，上可节省库银，下可免除不必要的案牍之劳，这是善物啊！” “是啊是啊！此社稷之福也！” …… 一众文臣七嘴八舌，都给皇帝唱起了赞歌。 能站在这朝堂上的，就没几个傻的，脑子稍微转一转，这印刷机能起到的作用，随便就能想到好些个，跟别的东西不太一样，印刷机属于办公用具，是结结实实能够给他们省许多力气的好东西，谁不想要？ 还有更机灵的，当庭就提出建议，希望朝廷出面，跟工部采购一大批，下发到各部门去，务必做到人人都有使用的机会，不能人手一台，也要做到每间值房、每处廨署都备上一台。 元安帝看过工部奏折，知道这套印刷机造价低廉，就算满足这些臣工的愿望公款配置，也花不了几个钱，便大笔一挥，准了！并吩咐工部，统计一下朝堂上下共有多少部门，由京城到各州府、再到郡县，将这印刷机作为跟纸墨笔砚一样的办公用品，从今往后，成为衙门标配。 工部尚书自然是欢喜无限，户部尚书问了问造价，也感觉物超所值，难得的没有哭穷，反倒喜滋滋的跟工部尚书捞到了一个极为靠前的顺序，可以比绝大多数的部门早一批拿到这样新的办公用具。 就在这样和谐的朝堂氛围中，工部替首创者傅玉辰和监造六皇子以及部门上下请功的折子也顺利通过。 第33章 悬赏榜文 除去丰厚的金银赏赐之外，原本按照国朝新规定，爵位不再世袭罔替，每代必降等承继的傅玉辰，也因此功劳获得了平等继承侯爵位的赏赐。 这个赏赐就厉害了！原本靖北侯若是亡故了，他那一等侯爵的位子落到傅玉辰头上，就不得不被降为二等侯爵，只有立下跟靖北侯差不多的战功，才能重新定等为一等侯爵。 未想这一回，却因为一个印刷机的发明，直接等于立下了极大的功劳般，将来可以平等承袭靖北侯的一等侯爵位了。 也就是靖北侯还活着，并且尚算年轻力盛，傅玉辰想继承他的一等侯爵位还遥远的很，而国朝一等侯爵的俸禄其实不算多高，又是虚职，不代表将来一定能够获得相应的实权职衔，这印刷机的颠覆作用又对国家文化的传播具有极为深远的影响，文臣那边纷纷认可赞许，这才轻易给了傅玉辰这份赏赐。 由于傅玉辰未成年，仅仅是请立了世子之位，这赏赐就由靖北侯傅传义给代领了，出得殿来，一众同殿勋臣纷纷向他道贺，许多家里有世子而世子不太有出息的，更是在言语间充满了羡慕。 傅传义客套接受着同僚们的恭贺、打趣，一边不停的笑说是自家儿子不过瞎猫逮着了死耗子，一边却许诺出去不少宴请，脸上也是红光满面，深觉倍有面儿，都感觉前天晚上对儿子的惩罚是不是有些过了。 其实，这也是儿子的才能啊！居然能发明那样深受文人们欢迎的办公用具来，就连武官也用的上哩！ 朝会结束，并不意味着众臣就可以下班回家了，他们还需回各自的衙门值房处理公务，皇帝也会回自己的勤政殿批阅奏折，接见重臣商讨国事。 而同一时间，傅雪辰跟着六皇子玧祚，再一次来到了工部。 杨谦正在刻蜡纸，是工部关于要求州府郡县地方主官衙门配合工部发布悬赏榜文，征求懂雷酸汞制备的方士或者其他人士的文书，准备印刷千份左右，盖好了公章便分别下发。 玧祚和傅雪辰来的时候，他就差两行字刻完，便请得玧祚同意，在他的值房中稍微等他片刻。 傅雪辰暗地愧疚，这雷酸汞乃是后世各种实验条件达到之后，由西方科学家偶然发现的，杨谦这么郑重的去重金寻人，实在是受了她误导的缘故。 带着这种心理，傅雪辰未免同情的多关注了杨谦几眼。 杨谦却以为这少年聪明好学，将印刷好的第一页文书递给了她：“傅小侯爷乃是那雷酸汞手札的发现者，还请小侯爷参详参详，这悬赏榜文的要义你看是否合适？” 傅雪辰唇角一牵，明知杨谦在做无用工，却不能明说，只好假作认真的看了看文书。 她心中知道这年代是绝无雷酸汞这个名词的，杨谦在文书里这么具体的去寻找雷酸汞制备配方的作者某方士及其后人或徒弟，完全不会有结果，忍不住便提了点意见。 “杨主事，恕我直言，那手札都发黄了，瞧着十分破旧的样子，否则我那时也不至于当作废纸烧了，写下手札的方士本人可未必还在世上，若是他的后人不识字，或是他没有后人徒弟，配方落在别的人手里，您这么去张榜征求，恐怕毫无结果。” 杨谦早就考虑过会有这种可能，被傅雪辰当面点破，顿感心中隐痛，非常的不愿意这种推测成为事实，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尽人事、听天命罢！” 傅雪辰看他一脸颓丧，川字眉头皱出无限愁苦，更同情了：“天无绝人之路，制备出雷酸汞这样东西的方士未必天下就只有他一个，对吧？说不定哪天，别的人也能制得出来的。” 傅雪辰安慰着，实在不行，将来哪天条件合适了，她也能把这雷酸汞的制备过程给尽量的弄出来。 杨谦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启发似的，眼睛一亮：“你说得对！我大容帝国方士虽少，道士却多，他们都很喜欢搞一些世间少有的秘方丹药啥的，同样的东西，不同的方士道士必定会有不同的叫法……” “小侯爷您提醒我了！这寻人的榜文，大可不必局限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完全可以放开限制，只需能够制炼出特性与雷酸汞这样东西一致的，都可到工部来！” 杨谦一面高兴的说着，扯过一张白纸，刷刷刷重新草拟了新的榜文，这新的榜文，将雷酸汞炼制需要用到的几样材料都给列了出来，连大体的炼制过程，以及成品的特性都给写上，最后备注，天下所有能够炼出这样东西的人，不分职业身份、不分男女老幼，都可到工部凭配方或实物领赏。 傅雪辰都被他这一番操作给弄愣了，隐隐中竟感到，以华夏当前几万万人口，道士几十万的比率，或许，说不定，真有人曾经弄出来过雷酸汞这样的物事也亦未可知？ 写好了张榜公文，杨谦将刻蜡纸印刷的事交给下属，自个儿带着六皇子和傅雪辰再次前往火器工坊。 没有雷酸汞做底火，火铳便无法大幅改进，但一些好的东西，还是可以先一步运用在旧有的火铳上，比如保险栓、比如准星以及膛线，这一些巧妙的设计，杨谦都已经教给了火器工坊的负责人去试制。 路上，杨谦还想从傅雪辰这边再淘到更多的东西，可谓说尽好话，态度热情亲切之极，可惜这一次，傅雪辰打定了主意不能再贸然出头，不管对方说的再动听，也没有再多说半句。 她是真的有不少好东西，可以给这个时代带来巨大的好处，小到香皂肥皂玻璃水泥，大到高炉炼钢、工业母机，甚至电灯电话……但她为什么要急着贡献给工部？将来长大了，自个儿开工坊赚钱不好么？ 玧祚倒是依旧保持着高度的好奇心，对这些东西充满了兴趣，上回看过火铳工坊了，这一回便提出要去看火炮工坊，以前都是远远的看，这次有机会近距离的摸，他哪里会放过机会。 傅雪辰全程沉默的跟着，不发一言，甚至偷偷的打了几个哈欠。 直到杨谦将两小孩带到了火炮的试射靶场。 第34章 火炮工坊 这里同样驻扎有卫队，并且人数还要超过火铳工坊那边，这是因为火器营需要在这里培训大量合格炮手的缘故。 填充底火、塞进炮弹、推弹杆压实炮弹、瞄准标靶，一系列操作完成，面前两名试射新火炮的老卒将点火的火折子递给了跃跃欲试的六皇子。 这点火是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么？傅雪辰暗地吐槽，瞧着玧祚将引线点燃，立即退避三舍，很快，“轰”的一声炸响，炮弹被轰了出去，正中标靶，嗯，标靶巨大，称得上草垛子，挺难不中的，不过…… 傅雪辰忍不住吐槽出声来：“瞄准都这么随意的么？全靠老兵经验？射击诸元不用算的？” 靶场炮声轰轰，天知道杨谦这半老头子耳朵怎么还能那么灵的，傅雪辰咕哝般的吐槽他居然听见了，眼神亮晶晶的立刻转头望了过来：“何谓射击诸元？还请傅小侯爷赐教？” 傅雪辰很不想接话，然而她在这段时间里已经领教了此老的执着难缠，被他抓到话头，不问出个结果来他是不会轻易罢休的，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搭茬。 射击诸元，想全解说明白太费力，傅雪辰懒的说太多，眼珠一转努力往简单了说道：“哦！我的意思是，每门火炮制造出来，都事先给它测好了仰角和射程远近的数据，多大的仰角，能配合射出多远的距离，都先测好了记录下来，将刻度标注在炮身上，或者小册子上，教给炮手，如此应该能更快更准确的瞄准标靶。” “好建议！”杨谦大赞。 其实炮手的培训，就有类似的课程，虽然还比较原始，道理却是相通的，他赞的，是傅雪辰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孩子，居然才刚刚看过几眼火炮的射击，就想到了办法，还给具体化了，是真的了不得！ 傅雪辰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年头阿拉伯数字没得到推广应用，恐怕这些相关数据记录用的都是只有火炮手们才能学到的密语符号，她就算说的再多，没人会用阿拉伯数字，也是白说。 火炮的质量在这个时期还是杠杠的，负责试射火炮的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卒，炸膛之类的危险非常少，但偶尔还是会有，因此在满足了六皇子试射火炮的瘾头之后，杨谦便忙匆匆的，将两孩子带离了靶场。 “不知殿下接下来有何行程规划？”杨谦主动询问玧祚。 玧祚想了想，整个火器工坊这三天基本走完了，该玩的也都玩过了，一时还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不由的望向身边伴读，或许自己这伴读有别的想法，就像上回去印刷工坊那般？ 在廨署中捧着热茶一点一点的抿着，傅雪辰是真不想再往外跑，见着玧祚一副征求自己意见的样子，便随口提议：“要不，我们还是在廨署中，将历来的各种火器设计图纸好好看一遍？” 玧祚点头同意：“也好！” 杨谦便命人将相关的纸质资料抬了厚厚的几大本卷宗过来，放到了玧祚面前的桌案上。 玧祚看了看卷宗上标注的年份日期，拿起最早期的一份打开，却是前朝留传下来的关于后膛火炮的设计图及其作者关于设计思想的阐述文书，洋洋洒洒写满了几十页纸。 作者姓曾，是前朝的工坊主事，听杨谦说，此人早已病逝，生前却是前朝工部颇有名声的底层官员，在火器一道上特别有想法、有造诣。 按理说，理论性的工科学术文章特别枯燥，如非是为了前程，前世的傅雪辰也不能坚持去学，玧祚皇子却没有丝毫烦躁，反倒很快就看了进去，遇到不懂的地方，还会向杨谦请教。 这一下午剩下的时间，就在玧祚认真的学习，以及傅雪辰划水摸鱼的陪伴中悄然过去。 好不容易终于下值了，无聊了一下午的傅雪辰精神大振，跟玧祚皇子在皇宫门外作了别，策马掉头，直奔东城国子监那边，自家书铺而去。 国子监大门対街接近尽头处，有一座只有二层高的小木楼，它的左边是拥有四进院子的高级客栈，右边是售卖文房四宝兼营古玩字画的江东字画馆，也是座三层高的气派高楼，被夹在中间的小木楼便愈发显得寒酸可怜，这小木楼正是谢氏名下的书铺，专营各种各样的书籍。 书铺收摊时间要比国子监下学晚一个时辰，这是为了方便国子监的监生下学后过来采购一些书籍。 然而就算是这样，店中买书的顾客依然寥寥无几，就算有几个，也都是熟门熟路直奔自己要去的书架，寻到了购买目标立即拿去结账，走人，对店中堆放的其他书架毫无浏览的兴趣。 撑着笑脸送走最后一名顾客，刘掌柜将手中的几十个铜板扔进抽屉，无声的叹了口气。 店中小二刘福林是他的侄儿，跟刘掌柜一样，都是谢氏带到傅家的陪嫁掌事，见到叔父叹气，体贴的给他倒来了一杯热茶：“叔！喝茶。” 刘掌柜唉声叹气：“书铺经营日艰，你叔愧对夫人信赖呀！” 刘福林年轻，远没有叔父这般容易悲观失望，闻言道：“叔，今儿夫人不是将书铺经营的事情交给了小姐负责么？或许小姐是有些主意的，夫人因此才会交给了小姐？” 刘掌柜摇摇头，暗暗叹了口气，他可没有侄儿那种盲目的乐观精神，在他看来，事实正好相反，夫人定是瞧着书铺无利可图了，才干脆拿出来给孩子学习掌家练手用的，再往后，哪怕经营的好坏与否都不重要了。 正打算将今日的帐再盘一盘，就收摊歇息，就听得刘福林在门口吃吃的唤了一声：“小…少爷？！”刘掌柜一怔，抬首望去，就见到一身披雪白狐裘满身贵气的俊逸少年在小厮的护持下，施施然踏进了店门。 不是别人，正是刚下学从工部那边径直赶来的傅雪辰，以及小厮傅安。 第35章 谢氏书铺 傅雪辰朝着门口的伙计点点头，嘴里还在跟傅安吐槽着这间书铺的店名：“叫什么名字不好，叫‘谢氏书铺’，这也太直白无趣了吧！我看这店铺要想改善经营，第一个就得先改店名。” 刘掌柜这时已急步迎了上来，恭敬施礼道：“老奴刘赦，见过少爷！” “你就是书铺掌柜？”傅雪辰仔细认了认人。 “是！”刘赦应着，又叫来刘福林等四名店伙计，一同给傅雪辰介绍、见礼。 “你们平时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我自个儿逛逛。”傅雪辰挥手让这些人先去做事，自己领着傅安，就开始巡视书铺，刘赦掌柜给侄儿使了个眼色让他跟后头伺候着，这才去了柜台继续盘账。 傅雪辰没在意下人们的眼神，而是以一名普通顾客的角度去观察店铺。 跟后世常见的书店布局不同，这时空的书铺更像图书馆，除去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和靠近门口的柜台，其余地方几乎全被厚重高大的书架占据，书架都是上方架子下方柜子的那种款式，还上的是黑漆，通道还不宽，走在其中，感觉说不出的压抑。 架子上的书籍大致分为五类，经、史、子、集和杂学，杂学先不说，单说“经”，就分为五经，每一经又因为注释者不同而分为不同的版本，就好像后世的语文参考书，语文课本同一年级同一学期就那么一本，却能够因为编著辅导书的作者不同，搞出来千奇百怪各不相同的课外辅导书。 傅雪辰皱着眉头又上二楼看了看，二楼的布局和一楼并没有太大的不同，非要说不同，大概就是二楼的杂学书籍似乎要比一楼多许多，如此而已。 “话本呢？我们书铺没有话本卖么？”傅雪辰忍不住问。 伙计刘福林连忙上前回答：“话本有！有的！都堆在杂学书架角落哩！”说话间伸手给指了指位置。 傅雪辰诧异：“干嘛堆在那么隐蔽的角落里？话本不好卖么？” 刘福林挠头，期期艾艾的惭愧解释：“是！少爷，咱们书铺小，请不起高明的话本原著，只能印些普通的话本，或者代售些旧话本……其实原先咱们也有好几位不错的话本师，但三个月前都陆续解约走了。” “走了？为什么？”傅雪辰皱眉。 刘福林沮丧：“前几个月街头又新开了一家书铺，他们主打话本这一块，出的价格高，从前一直跟咱们合作的好话本师便都被他们挖走了，一时间，咱们尚未能找到合适的新话本大师。” “那之前呢？”傅雪辰追问：“这些话本大师还没走的时候，话本卖的怎么样？” 刘福林回忆着，颇为遗憾：“那之前，话本其实卖得不错的，能占每日盈利的四成左右。” “哦？另外六成都是经史子集？”傅雪辰稍稍意外，眼前店铺这样冷清，她还以为经史子集卖的不好，没想到从前的经史子集还能卖到六成盈利：“这么说，现在全靠这经史子集撑着了？” 刘福林又期期艾艾：“其实经史子集也不大卖的动了，早先街中也开了另一家书铺，专营经史子集，据说那是齐鲁大儒孔家的分店，自带鼎盛文气，咱们……咱们实在卖不过他。” 傅雪辰彻底无语，难怪自家书铺快要经营不下去了，经史子集竞争不过大儒开的店，话本也争不过新开的主打话本的新店，什么书都卖一点，又什么都不专精，怎么斗的过别人嘛？！ “刘掌柜！” 听到傅雪辰召唤，刘赦连忙跑过来：“老奴在！少爷请吩咐？” 傅雪辰不多废话，直接就道：“从今日起，书铺暂时关了吧！整改之后重新开业。” “啊？！”周遭伙计刘福林等纷纷吓了一跳。 刘赦也愣了好几秒，傻眼道：“少爷，这书铺，夫人今日交由小姐主事了，您这是……？” 小姐不就是我么？傅雪辰暗地吐槽，却也只能顺着对方的思维问：“你今日上午见过小姐了吧？她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书铺在她伤好利索之前，会让我暂为管理？” 刘赦低头回忆片刻，恍然抬头：“是、是！小姐确实说过，她若有什么吩咐，一般会让少爷代为转达，那少爷今日过来，想必是小姐对这书铺如何经营有主意了？” 傅雪辰点头：“没错！所以你不要质疑我，我命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让你怎么做，你便怎么做，若有疑问，你听完我的吩咐，事后去问小姐，我随便你问，总归，我是不会越俎代庖的。” “老奴不敢！”刘赦连忙恭敬道：“少爷尽请下令，老奴等必定遵从！” 这态度就对了！傅雪辰满意的环视一眼书铺，想找张椅子先坐下，却无语的发现，整个书铺上下两层包括柜台后面，竟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算了！傅雪辰也不纠结，她知道这小楼其实还有后院，那里有伙计休息的通铺，还有厨房和厕所，另外还有两间不住人的空房，充当书铺的库房，肯定有坐的地方，但她没兴趣进去。 “首先，你明日先找人重新制作招牌，要黑底金字镶边框的，长方形、横草书并且字要大点，就挂在店外门头上，店名……就‘盘龙书屋’吧！” “盘龙书屋？！”刘赦跟几名伙计都忍不住低声念了一遍新店名，莫名的觉得，好有气势！ 刘赦带着钦佩的问：“少爷，这名儿真好！不知这其中，有甚讲究？” 这年头，除开以东家姓氏为名的店名，别的店名都不是随意取的，有些是请名人题字，有些则是请风水师算出来的吉利名字，是以掌柜的有此一问。 傅雪辰却是刚刚才想出来的，哪里有什么讲究，自己觉得不错就用了，被刘赦问得一噎，瞪眼道：“你别管有什么讲究，先听我吩咐把所有事情都弄完了再说。” “是、是！”刘赦一听，连忙答应，瞧着傅雪辰要吩咐的事情不少的架势，干脆从柜台上拿了纸笔，先快速的写下傅雪辰关于重制招牌的要求，然后抬头等着她说下去。 第36章 重新规划 傅雪辰特意等了刘掌柜一会，看他记完了笔记，才滔滔不绝的续下去：“其次，是这些书架，你要找木匠来，将所有书架上方超出的部分，锯也好、切割也罢，全部给我去掉！高度统一设在五尺左右，最顶层放置书籍之后，书籍的高度不能高出人的脑袋。” 这是什么道理？刘掌柜听得有些诧异，又没时间发问，只能压着内心的疑惑先刷刷刷的记录命令。 傅雪辰也没停顿给他提问的机会：“而后这些书架的黑漆，要全部铲掉、磨掉，给我重新上清漆，不必添加任何颜色，就保留底下木材的原色。” “一楼书架除贴墙而立的三排之外，店铺中间只保留背靠背放置的两排书架，多余的书架全部撤掉，二楼带窗子的墙面与书架之间要留出通道，店铺中央不设书架，设高背长椅，方便顾客休憩。” 说到这里，傅雪辰干脆接过刘赦手中毛笔，给他白纸上大致画了一下长椅的样式，靠背的高度可以完全隔开背对而坐的两人，没有扶手，每组可以背靠背坐四到六个人。 “最后……”傅雪辰指了指书架上方空间：“砍掉书架高度之后空出来的墙面处，全部给我挂上镜子，像挂牌匾那般挂上去，好了，暂时就先这样，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刘赦一脸的懵逼不解，不知道傅雪辰这些吩咐到底是闹哪样。 其实傅雪辰的目的特单纯，就是一个劲的给书铺增加光亮度，包括使用浅色的书架、减少书架数量高度、让出窗棂的位置、悬挂镜子等等，都是为了这个目的，没办法，没电灯的年代，就是这么昏暗。 放下毛笔，刘赦掌柜拿着命令记录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其他的都没什么，书架子也都是现成的，稍微改改并不难，随便找俩木匠都能完成的很好，就是这镜子…… 刘赦稍微迟疑了一下，提醒道：“少爷！大的铜镜都比较贵，若是要将两层楼的墙上全部都挂上，这铜镜的耗费恐怕比所有木工活加起来还要贵一倍，并且平时的维护也不易，每次打磨都是一笔不菲的花费。” 是这样么？傅雪辰也皱眉了，习惯了后世镜子的廉价，她忘了，在当前时空，铜镜可不便宜，越大的铜镜也越贵。 要知道，铜可是用来制造铜钱的贵金属，再加上将铜镜打磨到可以鉴人的程度，还得付出药水的费用和人工费，每十天半月还要维护一下，就是要重新打磨，挂那么多铜镜，这其中开支，便足以抵消掉书铺一成利润。 看来，还是得先将玻璃弄出来才行，玻璃做的镜子，后期就不用什么维护，就算被打碎了，她也不心疼，尽可以回收重新熔炼。 傅雪辰最终无奈，只得告诉刘赦：“镜子的事你先放着吧！等我下文。另外，明日下午差不多的时间，你把还在给咱们家书铺提供话本稿子的话本师都叫来吧！让我见见。” 刘赦自然是松了口气，一体乖乖应是。 这个时候天色已暗，虽然只是后世六点左右的样子，但因为早春时节，夜晚降临还是比较快的缘故，店中已经昏暗到看东西都费劲了。 书铺也没有说晚上还要点灯营业的，傅雪辰作为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更没有在外头瞎逛的自由，看看事情都已经交代完毕，便下令打样、关店，带着傅安打道回府。 策马离开的时候，傅雪辰特意放缓了马速，顺路可以看看另外两家书铺的门面。 不得不说，自家书铺不单经营内容落后，便连门面的装修都落后了，另两家书铺，一家风格古朴里透着悠远儒雅的文人气息，一家堂皇大气，看上去就很豪横，还都是占地两三倍的红漆新楼，分外有逼格。 傅雪辰感觉，自己若是一名普通的买书顾客，也只会选择进这两家书店。 哼！康庄大道竞争不过，那便走旁门小径。傅雪辰心有定计，并没有被竞争对手吓倒， 正要快马加鞭提速赶回家去，路边那堂皇大气的书楼铺门里，忽然走出数人，看到马上的傅雪辰，竟哈哈笑着高喊了起来：“哎哟～！我刚刚还真没看错，这不是死娘炮傅家小弟嘛？！” 顿时路旁响起嘻嘻哈哈的许多笑声，傅雪辰扭头一看，为首那人可不正是早先在伴读考场上也嘲讽过她的那位国子学小霸王，翼国公庶幼子程德方！ 后边还有几个年纪也不大的少年跟着，满脸揶揄讽刺神色，一看就是程德方的狐朋狗友。 “是你！”傅雪辰面色一黑，不觉勒停了马，开始思考着纵马踢人的可行性。 “怎么？想打架？”程德方看她脸色不虞，丝毫不惧，反倒挺了挺胸，上前两步：“那你下来吧！今儿小爷有空，咱俩可以比划比划。” 傅雪辰眼珠一转，抬头看了看这座书楼：“上京第一书楼，你来这里买话本？” 程德方笑了：“怎么了？你又想向先生告状？可惜，不是！这是我程家的书楼，我带朋友们过来看看，往后同窗同学的，来我家书楼买任何书籍，都可打九折，只是，不包括你！” “哦！这原来是你家的书楼！”傅雪辰也忍不住笑了：“那真是抱歉！我恐怕得提前知会你一声，趁早搬离这条街了罢！我怕你家书楼再过不久就该每况日下啦！” 程德方懵了片刻，眼中凶光一闪：“你是在威胁我？真以为你最近攀上了六皇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敢动我家书楼一根毫毛试试！” “果然，小人就是惯于拿小人之心度量君子，自个儿从头黑到脚，便总觉得别人也一般黑！”傅雪辰讥讽道：“别拿你的暴戾往别人身上套，我就算要让你家书楼倒闭，也无需阴谋诡计。” “什么意思？”程德方恼怒，他倒是不知道，傅玉辰什么时候忽然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 “就是生意上公平竞争的意思！我只用商业手段就能堂堂正正打压你家书楼生意，你且等着吧！”傅雪辰冷哼着丢下这番话，便打马离去。 “嗯？”程德方还是不解。 倒是他的狐朋狗友中有一个消息比较灵通的，伸手指了指街尾的谢氏书铺道：“那个……据我所知，那边的谢氏书铺，应该是傅玉辰家中开的，那间书铺可比咱们程大哥家的书楼差多了！” “那间书铺是他家的？！”程德方恍然，哈哈哈爆笑不已：“难怪他说要用生意手段击垮我家书楼！哈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啊！他家那间书铺又破又小，冷清好些个月了，都快倒闭了吧！” 程德方抱着肚子都快笑成弯腰虾了，一众狐朋狗友也跟着笑，对傅雪辰放的“狠话”嘲笑不已，都觉得傅雪辰那是落荒而逃，面子过不去，随口抛两句场面话而已。 第37章 瓷窑烧玻璃 回府的傅雪辰还在懊恼自己不是男的，女扮男装而已，否则就程德方那种讨厌的人，必定要约上一架，打的对方鼻青脸肿方能解恨。女身的话，先不管打架输赢，只要参与打架，本身就足以毁掉清誉了。 现在只能想办法用商业手段挤压对方书楼的生存空间，甚至击垮对方，逼其倒闭，可惜书楼只是程家的，牵连到程家的其他人，有点无奈，但谁让他们家养出程德方这样的人，也没有多么无辜。 冷静下来的傅雪辰又冒出了一丝懊悔，又冲动了！ 竟然拿书铺的生意跟人赌气，要失败了怎么办？原本可以很佛系的去经营它，现在好了，得认真耗费精力去经营了，真没事找事。 这一晚，傅雪辰跑去找了母亲谢氏，一面是伸手要经费，一面是询问自家名下有没有合适的工坊、匠人，看能不能把廉价的玻璃造出来，这是新产业，前景广阔，必须要掌握在自家手上。 谢氏还真没让她失望，书铺那边，自带了一个小型的雕版印刷工坊，拥有一整套经史子集的雕版，此外就是两三名雕版匠人，专门负责印刷话本，只是规模小，因而素来产量都不高。 此外还有一个瓷窑，出产的瓷器除供应自家需要之外，也对外销售，但因为规模也不大，因而出产的瓷器往往都是依附着谢氏家族主脉那边的出产一起，通过谢家的渠道销往各地。 “瓷窑不能给你，至少现在还不到转你名下的时候。”谢氏以为女儿想要瓷窑的所有权。 “娘！儿的意思是，想让瓷窑帮着造一批玻璃！”傅雪辰解释。 “什么玻璃？”谢氏不解：“我只听说过琉璃。” “呃……”傅雪辰想了想：“玻璃算是琉璃的一种，但玻璃的制造工艺比琉璃可简单太多了。” “你还会造玻璃？”谢氏诧异。 “孩儿就是试试。”傅雪辰摇动母亲胳膊：“娘，您就让咱们家瓷窑帮着孩儿造一批玻璃，好不好嘛！” 谢氏受不了女儿撒娇的劲：“行行行，明儿我让瓷窑的掌事配合你。” “谢谢娘！娘我跟您说，您赚大了这次！过不多久您就知道，您答应我有多英明啦！” 傅雪辰大喜而去，谢氏哭笑不得，却只当是小孩子瞎玩闹，并没有放在心上。 心里记挂着制造玻璃的事情，傅雪辰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走流程般，上午陪着六皇子照常背课文、练字，下午练习骑射一个时辰，然后又陪着六皇子去工部廨署继续阅读资料，参详和学习工部大拿们的各种设计图及其理论，好不容易才捱到了下学。 在傅安的陪同下来到谢氏瓷窑，早已得到谢氏知会的掌事谢五月迎了上来。 这是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掌事，是谢氏娘家的家生子，他娘亲是谢氏的乳母之一，他基本可以算是谢氏的奶兄弟了，谢氏出嫁，他和母亲都跟了过来，一直担任瓷窑的掌事。 用谢氏的话说，这是个非常精明的男人，不单掌着谢氏陪嫁的瓷窑，还掌着谢氏陪嫁的一些其他作坊、矿山什么的，对谢氏可谓忠心耿耿，极为得用。 傅雪辰前世的父亲也有公司，还是不算太小的利税公司，但后世的公司在发展成为很大的集团之前，基本上不会跨界，只在所属的一亩三分地上经营。 古代豪门世家则不同，涉及的面特别广，别看谢氏在娘家属支脉，辈分地位不是最高，但因为联姻将门傅家的缘故，嫁妆可丰富，看着规模都不大，却是商铺、田地、矿山、工坊全都有。 傅雪辰感觉，只要谢氏的儿女不作死，有这些财产作靠山，怎样都不会落魄到哪里去，若是有出息些，比如傅玉辰以侯爷之身，还能再兼职军中高位，成为妹妹的势力靠山，那这些财产说不准还能在商场上玩儿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把戏，越做越大，更加的财源滚滚。 没有废话，双方见完礼，傅雪辰直接就开了口：“谢掌事，能替我找来两方石英砂和方解石么？还有纯碱、长石、石灰石也各来五十斤，另外，再找一只能耐受超高温度而不坏的大坩埚，能找到么？” “可以的！少爷还有甚吩咐，尽管一并下令！”谢五月即便对着个未成年的小少年，也有着这个时代下人对主家少爷应有的尊敬顺从，并没有给她上演什么因怠慢被打脸的戏码。 这些东西瓷窑都有，石英砂、长石原本就是造瓷器的原材料，方解石是伴生矿，寻来毫不困难，谢五月传令下去，没一会儿便全都运到了瓷窑工坊的一处空地。 傅雪辰听到准备齐全，放下茶盏，跟着谢五月来到了这堆材料旁。 作为理科生，傅雪辰玩儿过自制石英砂玻璃，不过那算是玩耍性质的实验室制备，当时也只造出来了那么点点，顶多够搓几个玻璃珠，现在却要玩真的了。 傅雪辰吸了口气，一开始，她也没敢把规模搞的太大，怕收不了场，便先从小规模的试制开始。 在一众瓷窑工匠好奇的瞩目中，她按照着记忆中的材料分配比例，将所有材料全捞在一起，拌匀了，才倒入坩埚，若能成功，这就能够得到一坩埚的玻璃液。 前面还算简单，难的是烧到足够高的温度，还得在坩埚里的材料溶解之后搅拌它，赶走气泡，但当她把这些要求告诉瓷窑的工匠，工匠十分为难。 这和烧瓷器不同，烧瓷器是不需要中途插手的，瓷胚放入窑中，便可封窑闷烧，根据经验，烧够了时间开窑，便能得到瓷器，傅雪辰却要求他们在坩埚中的物料溶解后搅拌，这…… 算了！傅雪辰深深感到了在古代许多条件尚未具备的时候，搞新产品的无力，只得暂先作罢，有气泡便有气泡吧！顾不了这许多了，先得到一坩埚玻璃液再说——即便开窑拿出来的时候，玻璃液已经凝固。 好在跟将石英砂的溶解成液态不一样，凝固的成品玻璃液想要重新烧融成玻璃液，就不需要那么高的温度了，普通融化铁水的温度便可以，因此最最重要的，还是先得到玻璃液。 瓷窑勉强可以烧到需要的温度，为了能更好的降低石英砂中二氧化硅的熔点，傅雪辰稍微增加了一些纯碱和石灰石的占比，能不能成功，还得看试制的结果。 要烧融石英砂混合了其他材料的原料，除了过千度的超高温，还需要八小时以上的时间，傅雪辰可没空待在这儿，将后续的注意事项交给谢五月之后，便离开了瓷窑。 第38章 书铺话本师 傅雪辰下一个要去的就是书铺，昨日已经跟刘掌柜约定了今日要见见几位跟书铺尚有合作的话本师。 谢氏书铺昨日便已经在门外贴了一纸告示，宣告书铺暂时关张的事宜，今日又只开了半扇门，因而再无一名顾客上门，只有几位话本师傅陆续到来，被请到了今日刚刚腾空中央地带，临时放置了桌案木椅的二楼中央地带喝茶等候，掌柜刘赦一旁作陪。 一共四名话本师，都不超过三十岁，相当年轻，年纪最大的罗齐，看起来也最沉稳，吨位也最重，从进来坐下就不怎么开口说话，年纪最小的吴睿才二十岁，面嫩，也不说话，只有眼睛灵动，溜来溜去。 偶尔聊个几句的，是两名互相有点交情的男子，都穿着款式相同的儒衫，儒衫都是洗到发白的那种，两人都是城南两湖会馆的秀才，一个叫周重，一个叫何辞，去年一道进京应试落第，不愿意回去，就找了这份写话本的活计，赖在京城。 罗齐是跟谢氏书铺合作最久的话本师，文字的水准在四人当中最高，在谢氏书铺还兴盛的时候，也能排名前五，程家的上京第一书楼也挖过他，但被他拒绝。 吴睿虽年轻，文字却极富灵气，可惜出过的话本才两册，成绩不上不下，名气不彰，因此无人挖他。 周重跟何辞作为正经秀才，文字功底扎实，只是两人都是从去年考举人名落孙山之后才开始写话本，尚未摸清市场偏好，于是写出来的话本总是有些叫好不叫座的尴尬，也被剩了下来，无人搭理。 “不知东家唤我等过来，有何商量？”看看人已到齐，周重首先忍不住开口向刘赦探问。 刘赦如实相告：“我家少爷来了，自会知道，周先生勿急。” 气氛有点沉闷，何辞眉间含着一丝忧虑，环顾了一眼书架数量骤减的店铺，感到了前路的茫茫：“刘掌柜能否给个准话，这间书铺是要如何？转让他人还是……” 罗齐和吴睿也很关心这个问题，都向刘赦望去。 刘赦脸上带出微笑，安抚道：“诸位先生勿忧！小店只是暂时打烊，略作修缮，不日还是要重新开业的，并不会转让他人，不过是改由我家少爷主事而已。” 四人互相对视，并没有变得轻松起来，店铺没打算关门歇业，这是好事，可也不意味着他们四人一定还能继续跟这家书铺合作，即便新东家是老东家的儿女，也不能保障新东家就不会跟他们终止合作。 四人中，罗齐算是在话本这一块有些积累，谢氏书铺若终止跟他合作，他也能在别的地方吃上饭，但合作久了，难免不太乐意换个新环境重新适应。 其余三人则都有一些慌，他们在话本界没啥名气，离开谢氏书铺别的地方不一定愿意用他们，偏偏他们三人家境都不富裕，若是断了这一条财路……不敢想！不敢想！ 正忐忑的时候，傅雪辰领着傅安终于赶到。 看到新东家竟是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四名话本师内心更慌了。 寒暄见礼，各自落座，刘赦给傅雪辰一一介绍四位书铺仅存的话本师姓名、来历、旧作。 傅雪辰很认真的先看了四名话本师的旧作，每本旧作也就看个开头几千字，她并不管这四人编故事的能力好或不好，她看的，是这四人行文的风格，起承转合的衔接铺陈。 这年头没有白话文，哪怕是讲故事的话本也都半文半白的，看起来有些费劲，但抛开故事的架构和剧情，四个人的文笔还挺顺畅挺有文采的，即便是周重、何辞两位秀才，也没有犯拖沓啰嗦的毛病。 傅雪辰心中有数了，抬眸望向罗齐：“不知罗先生可熟悉汉末燕初的历史？” 没错！这个时空有秦汉，但汉之后却没有晋，而是由东北方向一股异军突起的势力，携十万铁骑，南下侵入鲁豫，先吞了北魏，进而渡江南下，再灭蜀吴，最终一统九州，建立了大燕帝国。 有魏蜀吴，有三国，再看过罗齐的文笔，傅雪辰脑中第一个念头，就想把三国演义给弄出来。 罗齐略微迟疑：“汉末的历史，在下不敢言熟悉，但大致的过程、历史重要人物，在下是知道的。” 傅雪辰又问：“那诸位可知，市面上可有关于那段历史的演义话本？或者相关的民间传说？有的话，都有哪些？另外，可有诸如‘三国志’这样的列传著作？” 四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罗齐答道：“回少东家，市面并无关于那个时代的演义话本，或者有，但一定少人问津，以致我等未曾听说，民间传说同理，至于三国志，此书我等皆有听说，但此书市面绝版，缘悭一阅。” 傅雪辰顿时乐了：“既然如此，那么罗先生，我便交给你一个任务，希望你能认真去做。” 罗齐听到傅雪辰给自己下任务，反倒松了口气，有任务给，那至少眼下就没有失业的危机了，当即便言之锵锵的点头道：“少东家尽管吩咐！” “我给先生半月时间，请先生务必尽力寻觅搜集所有关于汉献帝登基前后，至大燕帝国建立之前的所有历史文献资料，关于当时的人物记载、事件记载，一样都不要错漏，至于三国志，我会试着帮先生找找。” 傅雪辰认真望住了罗齐：“若是感觉半月时间不够，先生尽可通过刘赦掌柜向我申请延期，最迟二十日，等先生做完资料搜集的事，可到靖北侯府递交帖子请见，届时我再与先生详谈后续，先生可能办到？” “在下必定不辱使命！”罗齐就差拍胸脯了。 傅雪辰微笑点头，又望向了吴睿：“我观吴先生文字，机灵又平易，写过的两本话本，都是关于狐仙、蛇怪之类的精怪志异，先生对于这类神怪话本可是情有独钟？” 吴睿面色有些自得，又有些惭愧：“是，可惜在下能力有限，未能出好成绩，愧对世人。” 第39章 分别安排 傅雪辰早已从吴睿的旧作中看出他的优缺点，对方文笔非常顺畅，还挺贴近百姓，半文半白里边，白的部分算是多些，风格很类似白居易，谁都能看懂，又谁都不会就此觉得此人没文采。 这是极为难得的写作天赋，他的缺陷，在于故事寻常老套，这或许是因为他初出茅庐，尚未学会编好故事的缘故。 傅雪辰当时看了他的旧话本，就决定了要重点培养此人，因此第二个就找上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便道：“吴先生可在这两日下午来我靖北侯府，我要与先生仔细商量话本的事。” 吴睿听了，一时也不知道这事是好是坏，但能够让自己前往侯府见面细谈，应该还是好事居多，反正小侯爷有命，也由不得他拒绝，便连忙答应。 傅雪辰最后望向周重、何辞，这两人身为秀才，从小到大学的都是如何根据命题，作出一篇关于四书五经的好文章来，以及如何根据策问，作出一篇论文，顶多平时和别的文人交流，再做做诗词。 故而这两人半文半白的文笔里，文的成份明显偏多一点，好在这两人大概也喜欢闲暇之余看些话本，故而写的话本也还能看，词句之间偶尔还能爆出几句好文采，可惜话本故事性差了些，成绩便不算太好。 两人毛病相似，喜好却有不同，周重更擅长编写贴近市井百姓恩怨纠葛的侠义类话本，何辞更擅长的是才子佳人类的感情故事类话本。 傅雪辰便让周重去想法子搜集关于冤假错案、奇案的资料，顺便还要了解仵作的验尸工作，最好还能通晓律法，这次给的时间更充裕，足足给了他一个月，不够还可申请延期到两个月。 起初傅雪辰还有些担心周重退却不愿，想不到周重倒是个大胆好奇心重的，听了任务，跃跃欲试，只担心一点：他想去衙门直接观看案件的卷宗资料，却苦于没有门路。 傅雪辰想了想，感觉不难，谢家专出文臣，通过母亲应该能够找到合适的关系，可以让这个周重以师爷的名义混到能够接触案件卷宗的官员身边去短暂的过上一两个月。 最后是何辞，何辞有个话本还在写作中，并且与谢氏书铺已签订契约，大致还需要几日才能完成，傅雪辰便让他尽快完结手中这个话本，其他便跟吴睿一样，也是明日直接在这个时间去侯府求见，见面再谈。 因为需要罗齐和周重两人分别去搜集相关资料的缘故，傅雪辰皇帝不差饿兵，除了许诺会在过程中让人给予帮助之外，还允许两人提前预支两个月的稿费，稿费标准就按照两人过往的稿费水准来算。 见面会完满结束，四名话本师各揣心思离去。 别的先不说，傅雪辰这番操作算是给他们都服了一颗定心丸，也让四人暗自感叹，果然有些人就是早慧，看着少东家年纪小，不想处事却自有章法，委实令人刮目相看，如此，谢氏书铺倒是未来可期了。 他们不知道，傅雪辰其实也在暗暗感慨这个时代的人远比后世的人更遵循上下尊卑的区别，只要她是店铺的主人，哪怕她年纪小，命令下去也能被人很好的执行。 哪里像前世，明明是父亲的公司，父亲安排了她下部门任经理副职，先学习，以后好继承家业，结果她还能被部门里的老油条给下面子，妄想pua她，最离谱的是，还有那种想要少奋斗几十年的小青年，自我感觉良好的打她主意…… 还不如这个时代，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表面上婚姻恋爱没自由，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奇葩父母会坑害自己的女儿，择婿很谨慎的。 相比之下，后世放开恋爱自由之后，反倒是女孩子懵懂年岁中被骗身骗感情的无数，多少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产生无数问题，不得不离。 还有相亲结婚的，这相亲不就是另一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么？ 翌日，谢氏瓷窑。 谢五月一声令下，匠人们打开了烧造玻璃的火窑。 热气经过很长时间，已经降到人体可以忍受的程度，甚至因为气候尚冷，靠近火窑还会感到舒适。 从外观看，盛放原料的坩埚尚算完整，这是铁匠工坊那边找来的最结实耐烧的石英坩埚，一般用来煅烧百炼钢，是锻造神兵利器必不可少的工具，造价不菲。 端出坩埚一看，里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粉末，抹掉上层粉末，令人惊喜的是，底下现出了凝固的半透明的晶状物，虽然它仿佛带点绿，还肉眼可见的带些大小不一的小小气泡，可它看起来跟琉璃格外相像。 瓷窑的工匠几乎都知道琉璃，更知道琉璃难炼，不单需要的材料稀罕众多，工序还复杂，条件苛刻的情况下，也只能炼出少量，是比瓷器更贵重的奢侈物。 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少东家竟然就这么简单，就得到了这么一大锅的琉璃！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呆滞的，什么时候，琉璃的炼制能够这么简单了？！ “这是玻璃，不是琉璃。”傅雪辰看着这些人的神色，解释了一句，跟着便吩咐将这埚玻璃弄干净，然后重新起灶点火，她要烧融这一坩埚的玻璃。 烧融石英砂需要一千多度的超高温，烧融玻璃却只需要六百度高温，砌一个能烧高温的小火窑对这些瓷窑工匠来说十分简单，很快就砌好，将坩埚放进去，开始烧玻璃。 玻璃液有了，制造玻璃板却又是一道难关，因为玻璃液的温度非常高，什么石板瓷砖都顶不住，玻璃液倒上去就会被炸裂，只能用钢板。 钢铁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被朝廷管制，但目前大容刚立国，许多管理制度还不到位，民间多的是能锻造百炼钢刀的铁匠，谢氏也有一个，早就打好了一块三尺见方的钢板送过来，不算大，勉强够用了。 第40章 玻璃初成 傅雪辰指挥着工匠们，将坩埚里已经烧融的玻璃液倒在钢板上，片刻后连着钢板一起钳起，放进冷却液，雾气蒸腾间，成型的玻璃板和钢板之间脱离，抽走钢板，边缘不太规整的玻璃板留在了水槽里。 此刻的玻璃板尚未完全硬结，正好趁机拿大剪刀就在水里剪裁，将其剪成大致的长方形，略微还是不够规整的边缘，可以在之后镶嵌木框。 这都没关系，关键还是产量，只有这么一个价格昂贵的宝贝坩埚能够承受千度高温煅烧，每次都要烧八到十小时，然后冷却拿出来清理，重新烧融玻璃成液体，这又是一个时辰。坩埚还不大，倒出来的能用的玻璃液只够制造一块三尺见方的玻璃，玻璃中还留有许多小气泡无法处理。 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穿越后大造玻璃的小说，傅雪辰发现，那都是瞎扯的，难怪会有疑似穿越客，死后怨气冲天在墓志铭上书刻了“扯淡，再不来了”几个大字。 在这个科学尚未萌芽的时代，玻璃就算勉强能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廉价，除非这个年头先造出了高炉，然后还能隔着千度的高温搅拌玻璃液。 自然傅雪辰也没有小看这时代古人们的智慧，她没想到解决的办法，不代表别人也没办法，她只是在勉强造出这一块小瑕疵一大堆的玻璃方板之后，就将玻璃板的制造扔给了谢五月。 谢五月参与了这块玻璃板的全部制造过程，傅雪辰又将配方和需要改进的地方全部都告诉了他，他今后能不能想到办法改进制造工艺，造出完美的玻璃，那傅雪辰就不怎么关心了。 现在的玻璃都这么难造，做成镜子还得涂抹锡和水银结合的涂料，那东西可有毒，在完全无法制备出铝这种轻金属的当前时代，使用含有水银成份的涂料的玻璃镜子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傅雪辰完全没把这次制出玻璃当一回事，却不知道，她走之后，整个谢氏瓷窑简直炸锅了！ 翌日，谢氏瓷窑。 谢五月一声令下，匠人们打开了烧造玻璃的火窑。 热气经过很长时间，已经降到人体可以忍受的程度，甚至因为气候尚冷，靠近火窑还会感到舒适。 从外观看，盛放原料的坩埚尚算完整，这是铁匠工坊那边找来的最结实耐烧的石英坩埚，一般用来煅烧百炼钢，是锻造神兵利器必不可少的工具，造价不菲。 端出坩埚一看，里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粉末，抹掉上层粉末，令人惊喜的是，底下现出了凝固的半透明的晶状物，虽然它仿佛带点绿，还肉眼可见的带些大小不一的小小气泡，可它看起来跟琉璃格外相像。 瓷窑的工匠几乎都知道琉璃，更知道琉璃难炼，不单需要的材料稀罕众多，工序还复杂，条件苛刻的情况下，也只能炼出少量，是比瓷器更贵重的奢侈物。 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少东家竟然就这么简单，就得到了这么一大锅的琉璃！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呆滞的，什么时候，琉璃的炼制能够这么简单了？！ “这是玻璃，不是琉璃。”傅雪辰看着这些人的神色，解释了一句，跟着便吩咐将这埚玻璃弄干净，然后重新起灶点火，她要烧融这一坩埚的玻璃。 烧融石英砂需要一千多度的超高温，烧融玻璃却只需要六百度高温，砌一个能烧高温的小火窑对这些瓷窑工匠来说十分简单，很快就砌好，将坩埚放进去，开始烧玻璃。 玻璃液有了，制造玻璃板却又是一道难关，因为玻璃液的温度非常高，什么石板瓷砖都顶不住，玻璃液倒上去就会被炸裂，只能用钢板。 钢铁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被朝廷管制，但目前大容刚立国，许多管理制度还不到位，民间多的是能锻造百炼钢刀的铁匠，谢氏也有一个，早就打好了一块三尺见方的钢板送过来，不算大，勉强够用了。 傅雪辰指挥着工匠们，将坩埚里已经烧融的玻璃液倒在钢板上，片刻后连着钢板一起钳起，放进冷却液，雾气蒸腾间，成型的玻璃板和钢板之间脱离，抽走钢板，边缘不太规整的玻璃板留在了水槽里。 此刻的玻璃板尚未完全硬结，正好趁机拿大剪刀就在水里剪裁，将其剪成大致的长方形，略微还是不够规整的边缘，可以在之后镶嵌木框。 这都没关系，关键还是产量，只有这么一个价格昂贵的宝贝坩埚能够承受千度高温煅烧，每次都要烧八到十小时，然后冷却拿出来清理，重新烧融玻璃成液体，这又是一个时辰。坩埚还不大，倒出来的能用的玻璃液只够制造一块三尺见方的玻璃，玻璃中还留有许多小气泡无法处理。 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穿越后大造玻璃的小说，傅雪辰发现，那都是瞎扯的，难怪会有疑似穿越客，死后怨气冲天在墓志铭上书刻了“扯淡，再不来了”几个大字。 在这个科学尚未萌芽的时代，玻璃就算勉强能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廉价，除非这个年头先造出了高炉，然后还能隔着千度的高温搅拌玻璃液。 自然傅雪辰也没有小看这时代古人们的智慧，她没想到解决的办法，不代表别人也没办法，她只是在勉强造出这一块瑕疵一大堆的玻璃方板之后，就将后续玻璃镜的制造扔给了谢五月。 谢五月参与了这块玻璃板的全部制造过程，傅雪辰又将配方和需要改进的地方全部都告诉了他，他今后能不能想到办法改进制造工艺，造出完美的玻璃，那傅雪辰就不怎么关心了。 现在的玻璃都这么难造，做成镜子还得涂抹锡和水银结合的涂料，那东西可有毒，在完全无法制备出铝这种轻金属的当前时代，使用含有水银成份的涂料的玻璃镜子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傅雪辰完全没把这次制出玻璃当一回事，却不知道，她走之后，整个谢氏瓷窑简直炸锅了！ 第41章 重订契约 而新契约书则变成了委托创作，由东家提供话本故事，委托他们写成话本，交稿时间定为半月一册，每册至少两千字，酬劳不再一次买断，而是改为一半保底，一半分成，每月结算。 这保底的稿酬是固定的每月二十两，相当于他们以前卖断话本的最高价，另一半分成的意思则是，将来他们执笔的话本售出，每售出一本，他们都可分得话本售价的两成利润。 另外，契约也没限定说两人不得再自创话本，只要他们愿意，写出来质量合格的新话本，也可以按照新契约的条例领取稿酬，而这份新契约的约定年限，暂定二十年。 吴睿、何辞都要看呆了！新的待遇竟然这么优厚？！这，这谁不答应谁傻了呀！ “如何？两位愿签么？” 几乎在傅雪辰话音刚落的刹那，吴睿、何辞异口同声：“在下愿意！” 何辞是秀才，他留在京城是为了将来继续考举人，但眼下还是混到饭吃最紧要，并且他看清楚了，这份契约专门针对话本的创作，对人身毫无限制，他感觉自己完全可以考试写作两不误，至于将来中举的话怎么办那将来再说，何况考举千难万难，他真不觉得自己有中举的把握。 “如此，愿我等将来合作愉快！”傅雪辰早就料到签下这两人不难，闻言微微一笑。 契约书一式两份，双方各持一份，当场签定，今日已晚，傅雪辰没打算今日便开启自己的话本计划，便让二人回去，明日下午再来侯府见面。 两名年轻的话本师怀揣契约书被傅安送出侯府大门，默默走出老远，仍然沉浸在被馅饼砸中的美好愿景之中，直到腹中饥饿，咕噜作响，才回过神来，互相望着长长的吐了口气。 “未曾想，少东家有如此魄力，信赖我等能力。”何辞感慨。 吴睿若有所思：“此番书铺关张修缮，又与我等重签新契，委托创作……少东家这是有大动作啊！” 何辞笑了笑：“我将此新契书拿回去，周重兄看到，必要羡慕嫉妒，一顿酒食多半躲不掉了。”他跟周重是同乡，都住在两湖会馆，新契书这事，可瞒不了周重。 吴睿哈哈一笑，当即提议两人一起做东，干脆邀请周重和罗齐出来喝一顿，何辞欣然同意。 不出所料，周重和罗齐到了酒楼，得知两人重新签了契约，再看到契约书上优厚的条款，顿时就是一顿吱哇乱叫，羡慕之余，也对未来产生了憧憬，想必等他们完成资料搜集的任务，这契约也会有他们一份的。 与此同时，傅雪辰照例又到了青桐院，跟傅玉辰互相交代这一天的经历。 傅玉辰听了傅雪辰对四位话本师的安排，倒是有一些欢喜期待：“你打算让他们根据你的故事写话本，就像我写聊斋一样？都分别是什么样的故事？” 傅雪辰想了想，捉狭的笑道：“分别是：军事权谋类、玄幻修真类、恐怖悬疑类以及城市生活类。” 这个分类法？傅玉辰听的新奇，追问：“那我这聊斋话本是什么类？” “诡秘灵异类。”傅雪辰答的不假思索。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分类？”傅玉辰总感觉就这几个分类似乎还囊括不完全部的话本题材。 “当然有，但我没想好。”傅雪辰却没打算再继续透露。 “是不是真的？”傅玉辰嘀咕，不知是不是错觉，傅雪辰这副笑眯眯胸有成竹一点不虚的模样，再搭配她的一言一行，总是给人一种她满肚子故事、深不可测的感受。 又想了想傅雪辰透露出来的这几个分类，军事权谋、推理悬疑、都市生活诡秘灵异他都能大致明白会是什么样的话本故事，但什么是玄幻修真却不太能理解，当即问了出来：“何谓玄幻修真？” 傅雪辰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干脆道：“等话本写好，你看过不就知道了？” 傅玉辰一脸的不信：“别的还好说，军事权谋、推理悬疑这样的故事，你也能编？别整个四不像的东西出来，平白招人笑话，要不你先给我讲一段我听听？” 傅雪辰拒绝：“我现在可说不出来，这不是让话本师先去搜集资料了嘛！等他们把资料搜集完了，我再给他们大略讲讲思路，话本创作仍然是由他们来弄，我不管具体的话本写作。” 傅玉辰一听这话反倒放心了，既然傅雪辰只提供一些题材和思路，而没有想着自己去作，那到时候这两大类型话本的创作，看的就是话本师的能力，只要人找的对，话本质量应该就不会太差。 接着听傅雪辰说完她这一天的经历，傅玉辰点点头，也道：“我这一天也额外做了点事，我把我那台印刷机交给娘，让娘找匠人仿造了一批出来，以后，那些仿造出来的印刷机都归于书铺工坊。” 这是傅雪辰本就想做，但还来不及抽时间去做的事，没想到傅玉辰先帮她做好了，前世没有兄弟姐妹的傅雪辰这一次由衷感到了有哥哥的好处，顿时笑眯了眼甜甜的道谢：“谢谢哥！” 傅玉辰唇角抽了抽：“不必谢！把你那台印刷机暂时借我几天就好。” “没问题！一会我回去让海棠给你送来。”傅雪辰并不稀罕印刷机，一口答应。 傅玉辰又伸手一指床头妆台的抽屉，道：“另外，这两天陆续有人送了慰问我伤势的礼物来，除了一些吃的，其它东西芙蓉都给你收在那里了，回礼都是娘代给的，你无需再操心。” “好！”傅雪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有兴趣去翻看礼物，原身也有那么几个说过话的朋友，知道“她”受了伤断了腿，会送来礼物一点也不稀奇，可惜她是穿的，没有相关记忆，只好当她们不存在。 这几天，搞出了印刷机，又有了书铺，傅玉辰就没再提过让妹妹去找张初阳或者关恩铭帮忙在国子学售卖聊斋话本的事，他觉得以后可以走书铺的渠道直接售卖印刷本了。 第42章 打造西游记 想起国子学里的小伙伴们，傅玉辰就叹气，假如不是为了皇子伴读这件事，他根本就用不着跟妹妹互换身份。 被迫以傅雪辰养伤的名义宅在深闺里，几天里，竟没有一个小伙伴上门探望，也收不到朋友们的礼物，反倒是傅雪辰的几个手帕交托人送了礼物过来。 那些礼物，吃的还好说，用的算什么回事？比如胭脂、比如绣花帕子、络子……他一样都用不了，统统便宜了妹妹。 明明受伤的是他，收礼的却是他妹妹，真是无语！ 傅雪辰看到对方情绪郁闷，便道：“我再给你讲一个新的聊斋故事？” 这几天除了陆判的故事，傅雪辰又先后给傅玉辰讲了《崂山道士》、《四十千》两个，因为时间关系，选的这两个故事都很短，经典程度也不如陆判，傅玉辰难免听的不太过瘾。 今日看着时间比较充裕，傅雪辰便决定了，选个稍微长点的，有意思的，没那么敷衍的来讲，好让傅玉辰打起点精神，也顺便回报一下他的帮忙。 傅玉辰同意了，往身后堆好的枕头被子上舒舒服服一靠：“讲来。” “这个故事叫阿宝，是我最喜欢的聊斋故事之一。”傅雪辰微微一笑，开始了讲述：“从前，在粤西地界有一名士，名字唤作孙子楚，他生来有六指……” 能够成为众多聊斋故事里最为亮眼，令人印象深刻的故事之一，《阿宝》有他独特的视角和魅力。 比陆判少了许多血腥恐怖，多了许多痴情缠绵，有人变鹦鹉这样的奇异事件，也有富家女下嫁穷书生，最终书生中举逆袭打脸，并且这里边才子佳人的，正是当前读书人最喜欢的套路。 傅玉辰听得津津有味，听完咀嚼片刻，匆匆赶走傅雪辰，又拿来了纸笔，开始二次创作。 看着他恢复精神的样子，傅雪辰暗暗松了口气。 说到底，傅玉辰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平时就爱凑热闹爱捣蛋，否则也不至于上个树就把腿给摔断，让他变宅男，整天呆在屋里不能随意动弹，真是难为他了。 虽说有故事吊着，傅玉辰自己也找到了那么一个写话本的乐趣，但恐怕也不能单靠这个就完全避免他被迫宅家，跟相熟的朋友们完全隔绝的苦闷抑郁。 要是在后世，人手一只机，谁都能够在家里宅很久，就这样都还有人能闷得在家里鱼缸垂钓，何况当前什么时代……再过一段时间，得想些别的好玩的，大幅度提高傅玉辰宅在屋里的耐受性才好，傅雪辰默默思忖。 转天下午，话本师吴睿再次出现在侯府属于傅玉辰的小书房内。 “日前已和先生约好，新的话本将由先生委托创作，故事我来说，先生负责写。”傅雪辰对吴睿直接道：“若怕有遗漏，桌案有纸笔，先生可取用。” 这是必须的，能过耳不忘的毕竟是少数，想要完整的记下别人讲述的故事，非得做笔记不可，吴睿会意，告了个歉，走到书桌后面坐下。 笔墨纸砚都是事先准备好了的，小厮傅安很自觉的担起了磨墨的活计，一边动作，一边好奇的望向自家小姐，小姐竟然会讲故事，他既惊讶又期待，实在难以想象，小姐会说出个什么样的故事。 傅雪辰坐在一旁，手捧热茶，抿上一口，缓缓开始了讲述：“盘古开天之后，三皇五帝定伦，世界分成了四大部洲，其中一洲，名为东胜神洲，神洲海外有一国，名为傲来国，傲来国海中有一山，名为花果山，花果山上有仙石，一日，仙石迸裂，产一石卵，见风化作石猴，刚出生便会爬会走，惊动了天上的玉皇大帝……” 没错，傅雪辰讲的就是西游记的故事，这个时空没有唐朝，没有唐玄奘，没有唐僧西行取经的事件，也就没有西游记，她根本不必担心故事撞车事故。 而《西游记》毕竟是四大名著之一，别说是各种少儿读本了，就是原著她都看过，更别说是相关的电视连续剧，以及相关的动画片，尤其是大闹天宫的片段，每个细节她都耳熟能详，讲述起来磕绊都不打一个。 至于后边唐僧收完三个徒弟以及白龙马，踏上取经路所遇到的九九八十一难，三打白骨精之后的那些故事，哪一个在前哪一个在后，或许她记不太清了，但这不重要，她能保证，唐僧师徒所有的经历她都能全部记得。 也就是说，给她一段时间，她就能相对完整的把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记》给炮制出来，哪怕做不到与原著分毫不差，更缺少了原著里的许多诗词题谒，却又在同时，把后世网文开篇入题快不废话的优良传统给带了过来，更何况，吴睿的文笔也并不差。 不知不觉中，故事从孙悟空拜师学艺，到大闹阎王殿，闯龙宫获得战甲头盔和金箍棒，一直讲到了天庭派下太白金星，第一次招揽孙悟空，官封弼马温。 傅安早已听得目瞪口呆，心潮起伏，好几次神迷心醉，差点忘了手中墨砚。 吴睿也是神情激动，目中异彩连现，笔走龙蛇记个不停，要不是怕影响傅雪辰，中断了她的讲述，他好几次都要拍着大腿喝起彩来。 傅雪辰却神情淡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喝光手中第三杯热茶，站了起来，对吴睿道：“好了，今日便先说到这儿，先生回去整理整理，什么时候将这段故事写好了，都可上门来，继续听我讲述后面的故事情节。” “是！”吴睿乖乖答应，开始收拾桌上散放的几大页记录。 临告别，吴睿郑重发问：“傅小侯爷，未敢请教，此故事是何名谓？” 傅雪辰也认真回应：“这个话本，全名《西游释厄传》，简称《西游记》，若先生不反对，我希望先生能以吴承恩三字为话本笔名，不知先生可愿意？” “吴承恩？”吴睿默默将这笔名念了两遍，欣然同意：“吴某有幸，蒙小侯爷不弃，执笔作此传世话本，此承小侯爷恩惠多矣！承恩为名，深得我意！” 傅雪辰眨了眨眼睛，她有一点没想到，吴承恩这个笔名居然还能这么解释？不管怎么样吧！总之《西游记》出自吴承恩这一点，算是她为原著者正名了，哪怕另一个时空的吴承恩完全不知道呢！ 第43章 委托创作 吴睿原本的写作速度并不快，因为刚刚入行的缘故，他从前写话本，往往写三千字要删改两千字，仍然写不出足够精彩的剧情故事。 但是这一次却不然，故事就摆在他面前，曲折离奇，精彩纷呈，无需他再三雕琢，只需要在字词上下功夫，力求最准确最抓人的将故事写出来即可，而这，正是他的强项。 回到家里，吴睿甚至顾不得开火煮食，直接热了几个包子，就着茶水狼吞虎咽吃了，立即开工秉烛挥毫，一口气就先写完了孙悟空被逐出师门之前的段子。 可惜到了后半夜，人困马乏的，实在支持不下去，字斟句酌也极为耗神，否则他能够红着眼睛熬到天亮，非得把今日听到的全部故事都写出来不可。 好在有了东家提前支付的生活费，他不需要再出去干那些抄抄写写的零碎活计赚取银钱也能很好的生存，这便意味着，今后的白天他有足够的时间书写打磨新话本，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次日，整整一日，吴睿都窝在家里不停的书写着、修改着，一直写到晚上，才终于完成了自己感觉基本满意的万字话本，并根据情节，粗略分成了四个章回，分别讲述了石猴诞生和水帘洞生活、拜师学艺过程、闯阎罗殿改生死簿以及闯龙宫获得神兵利器被天庭封官四段情节。 第三日下午，吴睿再次来到靖北侯府，却在门厅见到了何辞。 何辞这几日也是紧赶慢赶的，刚刚才完成了上一个话本，便屁颠屁颠的来了，看见吴睿也是眼前一亮：“吴兄弟，几日未见，今日是红光满面啊！” “是吗？”吴睿哈哈一笑，并不否认，有没有红光满面不知道，但得了西游记这样精彩的故事，他这几日始终精神亢奋却是真的。 何辞的目光被他手里握着的书稿所吸引，好奇探问：“吴兄弟这是……又有了新作？委托创作？” 吴睿含笑点头：“没错！何兄你不知道，傅小侯爷当真是编撰故事的大才，他所编撰的故事，其精彩程度前所未有，我等能够受托创作，三生有幸啊！” 何辞虽然很感激傅雪辰跟他们几个话本师订立的新契约极具仁义，却没有想过能够从傅雪辰这里得到多么好的话本题材，忽然听到吴睿这般推崇备至，倒是诧异了，忙问：“不知何某能否借兄弟大作一阅？” 吴睿摇头婉拒：“若是小弟本人创作，必要向何兄请教，奈何此话本是小侯爷委托创作，能否外泄，小弟不能做主，抱歉了！” “无妨无妨！是何某孟浪了！”何辞闻言连忙道歉，对吴睿的拒绝表示理解，内心倒是对吴睿的新话本更加好奇了。 恰在此时，傅雪辰也下学回来，见到两人，稍微寒暄两句，便吩咐了傅安，叫他将两人都引到自己的小书房外等候。 她先见的是吴睿，吴睿能把西游记写成什么模样，她也非常关切，接过对方递来的书稿便开始审阅起来，吴睿待立一旁，神情略带忐忑。 “挺好！”傅雪辰很快给出了第一句评价。 吴睿立时松了口气，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对方的年幼，仿佛面对的，是自己的先生般，能得到正面的肯定，便可发自内心的感到欢喜。 傅雪辰将书稿还给了吴睿：“这话本的开篇，至关重要，再三修改亦不为过，先生的文笔已足够精彩，但我还是希望，先生的语句能够再浅显两分，使得这个话本的受众更广阔些，即便是粗通文墨的小吏、识字堪堪过千的蒙学少儿也能大略看懂，可以么？” 吴睿可不笨，立时领会了傅雪辰的意思，这不就是说，《西游记》话本的销售对象将不局限于读书人，而是囊括了三教九流、男女老幼么？！ “多谢小侯爷提点，在下回去再作修改，必令小侯爷满意。”吴睿精神大振，连忙拍胸脯下保证。 “好！那你先回去吧！改好了稿子再来。”傅雪辰微笑点头。 吴睿便拿着书稿，在傅安的陪送下率先告辞而去。 傅雪辰送走吴睿便叫了何辞：“何先生是两湖人，不知何先生可曾听说过江浙西湖关于许仙白娘子的故事？” 何辞微微一怔，认真回忆片刻，摇头：“未曾听闻。” 作为话本师，必须要对市面上曾经出现过的好话本子都有个印象，也需要平素多多留意民间传说，以作话本素材。 兼且身为读书人，交友五湖四海，所掌握的各地人文情况、精彩书文，也比普通人要强上好几倍，他说没听说过，那多半就约等于无。 傅雪辰放心了：“那么，我交给先生创作的第一个话本故事，便是关于这关于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这故事，名为《白蛇传》，我今日先与先生讲一段，先生便以此为架构，回去写出话本来，暂定为第一册。” 何辞不禁抬头望了傅雪辰一眼，仍然有些不信，不信这样他这样年纪的少年，能讲出什么样的好故事来，还是世上未曾出现过的新故事，但有吴睿在前面的推崇备至，他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信啊！ 于是，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彬彬有礼，何辞的态度也颇为认真谦逊：“在下洗耳恭听，少东家请讲！” 傅雪辰点点头，便开始讲：“很久很久以前，西湖之畔，杭州城中，有一许姓人家，世代行医，传到当今，只剩下一根独苗，名唤许仙……” 白蛇传的故事，其实不算太长，尤其是开篇的部分，左右不过是白蛇化形回来找牧童的转世身报千年前的救命之恩，未料西湖一见，两人互相倾慕，几番往来就结成了夫妻。 不想到了端午时节，许仙遇到法海和尚，被和尚看出他身缠妖气，便指点他给白素贞灌雄黄酒现原形，倒把许仙给吓昏了，白素贞便盗灵芝救夫，救回了许仙，可惜许仙始终心有芥蒂，受法海蛊惑，被法海软禁在了金山寺，引得白素贞大怒，水漫金山，跟法海斗法两败俱伤，被镇在了雷峰塔下。 这个故事，傅雪辰讲述的比较简略，因此很快便讲到了白素贞被镇**塔，停了下来，捧起热茶先润一润喉。 第44章 寻《三国志》 何辞并没有像吴睿听西游记那样，领教到傅雪辰讲故事的口才，但就是这简略的故事梗概，便已挠到了他的痒处，他原就擅长于创作才子佳人之类的话本，这白蛇的故事，他是一听脑子里就衍生出许许多多的细节来。 尤其是许仙和白素贞之间，那种一见生情的美好，再到夫妻生疑的纠葛，互相之间的亏欠和愧疚，到最后悲苦的两地分隔……这种种的感情变化，他随便哪个片段都能洋洋洒洒写出一堆或婉转动人，或愁肠百结的文字来啊！ 傅雪辰一停，何辞便忍不住了：“后来呢？” “后来？”傅雪辰笑了笑，她是看过连续剧《新白娘子传奇》的，感觉这部剧把雷峰塔之后的情节给补充得挺丰满的，她不介意给搬运过来，给这个前世流传千年的民间故事续上一个基本完满的结局，不过，不急。 “何先生，这个故事的梗概，我便先讲到这儿，我相信先生的写作能力，具体的话本编创便交给先生了，至于后面的剧情……”傅雪辰摊了摊手：“其实我也尚未想好，只能等先生写好了前面的部分再看吧！” “啊……”何辞有一些失落，但很快，他的精神又振奋起来：“小侯爷放心！在下回头仔细斟酌，必要将这个故事的话本好好的写出来，届时，再来请小侯爷赐教，并聆听小侯爷讲述故事的后续梗概。” 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公果然跟普通的话本师有一些气势上的区别，何辞虽然客气有礼，言语之间却充满了底气，十分自信。 傅雪辰点头微笑：“这个故事重在写情，这是先生强项，我便不多言了，先生编写话本的时候，尽管自行填充细节，我就在这里期待先生的大作了！” “是！何某必不负小侯爷期望！” 何辞踌躇满志，尽管没当场拍胸脯，却也欣然允诺而去。 这一次，傅雪辰是用过了晚膳之后才去的青桐院。 傅玉辰也才刚刚水饱饭足，正坐在桌边以茶漱口，他的小腿打着夹板，小心搁在一旁的凳子上，药味已没有前面几天那般浓郁。 傅雪辰感觉，这个时空的中医传承恐怕要比她前世的中医厉害许多，大夫们有自己的手段能大幅减轻伤者的痛苦，比如穴位针灸，比如一些煎服的药汁，总之傅玉辰已不似刚刚断腿的前两日那般疼痛难忍，面色好转了许多。 再次撵走所有的下人，只剩下兄妹二人。 傅玉辰将自己早已写好的新稿子拿了出来：“这里是《阿宝》、《婴宁》还有《小翠》三个故事的话本稿子。” “嗯！”傅雪辰接过，看也不看就折起收进了怀里：“我明日就让傅安拿去给书铺的印刷工坊，叫他们印刷出来。” 就这两天功夫，她已经通过书铺的刘掌柜和傅安，调整了书铺印刷小工坊的工作，停掉那些经史子集以及旧话本的雕版制作，改为手工刻写新话本的蜡纸，油墨印刷，再装订成册。 那工坊不大，以前负责雕版的工匠也就小猫几只，改弦易辙十分容易，并且能够负责雕版的工匠，不单识字，写的字也都在水准以上，最起码都工整异常，交给这几名工匠来刻蜡纸，傅雪辰感觉没毛病。 事实上，由雕版改蜡纸之后，那些工匠的工作反倒更轻省了，在拿到傅雪辰提供的新百锻钢板和铁笔后，人手一套的，工作效率大幅上升，完全能够做到一天刻好一册话本，还能有许多富余时间印刷装订成册。 听书铺刘掌柜兴奋的报告，不过短短几日，工坊那边就已经将傅玉辰前面写好的《陆判》、《崂山道士》、《四十千》三个话本，各自印刷并装订出了好几百册，要达成傅雪辰所要求的，每个话本三千册的数量，只需十日。 傅玉辰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对我这么有信心，稿子看都不看一眼？” “主要是，我对自己的故事有信心！”傅雪辰笑了笑：“当然了，你写的也没太差，如果你还能再添油加醋，那也是你的本事。” 傅玉辰不由斜了她一眼，提醒道：“你得叫刘掌柜千万看好了，别叫咱们这些新话本在正式发售之前泄了出去。” “当然！在书铺重新开张之前，印刷工坊那边所有人都不许出门呢！一应生活所需，都由刘掌柜的侄儿刘福林负责送进去，外头我还安排几名家将守卫，保证万无一失！” 傅雪辰也算是将傅玉辰这个靖北侯世子的身份给利用得一干二净了，好好享受了一把封建帝国里，权二代可以随意指派人手做事，不怕下人违逆的便利，而这样的便利，哪怕换成她这个嫡女的身份，也没有这般好使。 傅玉辰放了心，才开始关心妹妹今日的经历：“六皇子那边，没异常吧？” “没，他还是老样子，上午乖乖的在明德堂里读书，下午练习一节骑射，然后就会去工部，叫杨主事给他一堆各种器械的设计图纸观摩学习。” “而且我这几天可小心了！只看不说，只陪伴不参与，他有什么疑问，自有杨主事去跟他讨论交流，没有我的事。” 傅雪辰神色轻松，划水摸鱼她可太擅长了。 傅玉辰听了也很满意，只要妹妹不整幺蛾子，暴露的危险就能降到几近于无，将来换成他去当伴读，就能减少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像是制造油墨印刷机这样的事，可一不可再，绝不能再来第二回了！”傅玉辰又再三告诫。 傅雪辰笑笑：“我现在一心只想着把我的书铺搞起来。” “对了！”傅雪辰探问：“你可听说过陈寿的《三国志》？陈寿是三国末期的人，《三国志》是他所著作的关于那个时期的史书，国子学里有这套书么？” “《三国志》？”傅玉辰摇头：“我没听说过。” 傅雪辰有些失望，又不肯轻易放弃，便道：“那你给我一封手书吧！明日让傅安送去国子学给张初阳，叫他帮我们在国子学的藏书里找找看？” 第45章 三国小故事 “这个容易。”傅玉辰一口答应，铺开纸笔，当即给傅雪辰写了封短信，不过他还是给傅雪辰泼了盆冷水。 “我们国子学的学生，对功课之外的书籍，除去话本，就数关于野史的文字颇受欢迎，专门去寻来观阅的人很多，关恩铭张初阳他们都曾经去找有趣的史书来当话本看过，我们都没听说过的话，估计这书是真没有了。” 傅雪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三国志》的作者是西晋人，生活在三国末期，在她的前世时空，三国归晋之后，历经东晋西晋，接下去便是五胡乱华，但不管历史怎么样，《三国志》都很好的流传下来了。 这个时空却大为不同，三国归晋没有了，曹操死后，到魏明帝没有多少年，东北就有大燕国崛起，其后铁骑南下，席卷中原，取代魏国建立了大燕帝国。 她看到这段历史的时候，曾经极度怀疑，这个崛起于东北的燕国开国国主，也是个穿越时空的奇人。 跑题了！总之，不同的历史，造成了《三国志》这部著作不一样的遭遇，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几乎淹没在各种各样的历史文献堆里了。 国子学的层次还是稍微低了点，傅雪辰感觉，假如国子学藏书里没有的话，或许就剩下国子监藏书、或者皇家藏书里有了，再不然就仿佛前世《红楼梦》手稿那般，流传在少数私人手里，找都找不齐全。 国子学里武勋子弟非常多，国子监则相反，那边是文人的天下，武勋子弟里能弃武从文考核进去的凤毛麟角，不管是傅雪辰还是傅玉辰，都跟那边没关系、没人脉，想在那边故纸堆里找藏书，几乎没可能。 难道，要去求助六皇子，从皇家的藏书阁里寻找不成？ 傅雪辰不由暗暗的犯了难。 事情真的不太顺利，转天傅安就将国子学那边张初阳的回信递了过来，信中张初阳很遗憾的告知好友玉辰，国子学里并没有《三国志》这套书籍。 傅雪辰心情郁郁，好几次望向六皇子，都感觉有些开不了口。 皇宫内的藏书阁，又不是后世的图书馆，可以供人随意借阅，那是皇家的书库，除去供应君臣调阅之外，其附带的功能更接近后世的国家博物馆些，专门收录有史以来幸存于世的各种有价值的经典和文献善本，且从不负责对外展示。 那里有专门的内府机构负责书库的保管维护，主官更是由翰林大学士兼任，副手由司礼监派员出任，日常出入的勤杂人员，除去寥寥的几位翰林、史官、高品级内监之外，就只有一群负责洒扫之类杂活的太监。 作为皇子，玧祚若是提出要去那里看书学习，只要得到皇帝首肯，应该是没什么难度的，可是傅雪辰要的是把书借出宫外啊！这真的能行？ 玧祚对待学习的态度还是很认真专注的，该用功的时候，轻易就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跟傅雪辰印象里的后世某些学霸学神很有一拼。 因而直到上午的课程结束，大家都在等候午膳的时候，玧祚才后知后觉发现了傅雪辰纠结苦恼的样子。 “玉辰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玧祚关心问了一句，并且十分有义气的表示：“若是在我的能力之内，我乐意相助。” 傅雪辰望着他，想了想，道：“几年前，家祖父在世的时候，曾经跟我讲过几段历史故事，嗯，是关于魏蜀吴三国时期的故事，其中有一位人物，家祖父对其推崇备至，其人姓诸葛，单名亮，字孔明，号卧龙，乃是蜀国的军师丞相。” 玧祚一听，来精神了，傅玉辰的祖父，他知道啊，那是已经过世的靖国公，元安帝背地里曾经说过，那位可是曾经指点过元安帝军事兵法的厉害人物，用兵如神，在军中颇有军神之名。 其人外形儒雅如文士，实则手段厉害，计谋深远，可惜身子骨着实有些羸弱，又在战场上负了伤，只协助了元安帝短短十年时间，便在天下大定之前离开了人世，元安帝即便与之没有师徒之名，也对其极为尊重。 也是因着这份情谊，据说是军事才能只算中庸的靖北侯才能在一等侯爵之外还在五军都督府里都掌了一定的实权。 那么连军神都推崇备至的古人，自然也得是那个历史时期的厉害人物啊！ “诸葛亮？蜀国的军师丞相？”玧祚连忙追问：“那是什么样的人物？我都没听说过，先靖国公为何对其推崇备至？” 傅雪辰便道：“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家祖父说了一个关于他的小故事，那是在北魏曹操率领大军南下，准备一举灭掉蜀吴的时候，蜀国为了联吴抗曹，便派出军师诸葛亮出使东吴，在东吴主帅周瑜的帐下听令。” “周瑜性情自负骄傲，并不觉得东吴需要联蜀抗曹，即便听闻诸葛孔明的卧龙之名，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于是有一回，当手下来禀报，军中箭支有缺口的时候，他便借机询问诸葛亮，能否负责箭支的督造一事。” “他的想法，是利用诸葛亮不能如期交箭的事由，用军法或斩首、或驱逐，彻底断了这联蜀抗曹的联盟，而使人不能如期交箭的方法有很多，比如预备缩短给予的工期，比如减少造箭的工匠，比如让工匠拖延交工日期的等等。” “然而，当周瑜假惺惺询问诸葛亮，造箭一共需要多少日子，诸葛亮却出人意料的给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大跌眼睛的限期——三天！” 玧祚一下忍不住了：“什么？！三天，这怎么可能呢？这除非是召集了超过三百名工匠日夜赶工才能办到的吧？！” “不不不！当时周瑜只给诸葛亮预备了五十名工匠！”傅雪辰笑吟吟的伸出右手，给玧祚翻了翻巴掌，以作强调。 玧祚瞠目结舌：“五十名工匠，三天造十万支箭，这诸葛亮在寻死吗？！” “嗯，周瑜也是这般想的，他心中暗喜，立刻让诸葛亮当场立下军令状，言明如果诸葛亮不能日期交箭，便要负起军事责任，诸葛亮十分庄重的答应了：军中无戏言，领命而去……” 第46章 文渊阁求书 傅雪辰将这小故事娓娓的说了下去，一直说到诸葛亮利用十艘草船，在第三天的清晨乘着雾霭从江上归来，带来了超过十万支箭，一举破掉了周瑜的算计。 这就是著名的“草船借箭”，傅雪辰前世不单小说里看过，电视剧上看过，就连课本里都学习过，故事细节简直不要太熟悉，甚至能够添油加醋。 故事并不长，很快就讲完了，玧祚却听得脸上全是怀疑人生的表情，既惊诧又钦佩，还有三分难以置信：“这都是真的？！历史上，真发生过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真有诸葛亮这个人物，利用了大雾草船借箭？！” 傅雪辰两手一摊：“我不知道啊！这个故事是我从家祖父那儿听来的，家祖父说过，《三国志》里就有记载，记录了诸葛亮这个人物的生平事例。” “但是这套《三国志》，我在家中的藏书里并没有找到，国子学那边也没有，我是真的很想找到这套书籍，看看里边是不是真的记载了诸葛亮草船借箭的事迹。”傅雪辰图穷匕见，趁机点出了自己的目的。 “《三国志》啊……”玧祚点点头，认真记住了这套书籍的名字，现在，他也想去找出这本书来查阅一番了，当即便对傅雪辰许诺：“我去父皇的文渊阁里找找看，有了结果，我立刻告诉你。” “好啊好啊！”傅雪辰大喜：“那殿下你可要快些，我太想知道答案啦！” 玧祚闻言道：“我也想早些知道真假，这样好啦！我先去找我父皇拿份手令，明日你我便可一起去文渊阁查阅。” 傅雪辰还怕玧祚又拖着她一起去见皇帝，但这次玧祚并没有这个想法，自个儿很顺利的就从他父皇那里拿到了出入文渊阁的手令，这让她暗地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这其实就是小事一桩，皇家的书库，再怎么管理严格，也不可能禁止皇子们涉足，相反，皇子们愿意去那里博览群书，做皇帝的只会大力支持，这出入的手令，是玧祚替她这个伴读去要来的，他自己其实并不需要。 翌日，玧祚在下学之后，便带着傅雪辰优先来到了文渊阁。 文渊阁被改名叫作文渊阁之前，是前朝的崇文馆，位置在皇宫的东部偏北。 跟傅雪辰前世参观过的故宫文渊阁不太一样，这个时空的文渊阁高达三层，最底层设有翰林学士和史官们工作的桌椅，上边两层才是真正的书库，沿墙全是高达顶部的书架，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嗯，有图书馆那味了，不过这里的书籍几乎全是封装好的，同系列的书册都放在同一只书匣里，并不方便人取阅，此外还有大量卷成筒状的卷轴封装书籍，里边有些是字画，大部分则是传古至今的竹书简。 玧祚也是第一回进来，一眼过去看到这如山如海的浩瀚书籍，整个人都有点儿傻眼，在楼梯口就不由的缓下了脚步。 好在二层这里也是有人的，一名正在整理书籍的中年内侍看到他，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迎了上来：“奴婢王德，见过殿下！” 玧祚从服饰上看出这位乃是有品级的太监，对方年纪又大，连忙谦和的叫起：“王公公勿需多礼。” 王德又扫了一眼跟随在玧祚身旁的傅雪辰，点头为礼。 宦官是很特殊的群体，只需要对宫里的主子们恪守尊卑礼仪，对外面的朝臣愿意客气礼待就客气礼待，倨傲无礼不客气，外臣也拿他们没办法。 当然了，大多数宦官待人还是有礼有度的，只不过傅玉辰那样尚未袭爵的小侯爷，还不值得品级宦官特地给他见礼，王德没当她不存在，已算是颇为客气。 看出玧祚的为难，王德见完礼就很体贴的问：“不知殿下想要查阅什么？奴婢可为殿下取来？” 玧祚巴不得有人帮忙，立时便道：“我要找《三国志》，有吗？” 王德微微一怔：“这套书……” 见他神色有些不对，玧祚诧异了：“怎么了？没有这套书么？” 王德苦笑：“有，但这套书，乃是禁书。” 禁书！！ 玧祚和傅雪辰都惊了！ “禁书？为什么呀！？”玧祚瞪大了眼睛。 傅雪辰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前世享负盛名的二十四史之一，更是衍生出了四大名著之一的《三国演义》的母本，《三国志》竟然在这个时空成了禁书？？ “原因没人知道。”王德摇头解释：“燕朝起，这套书便秘藏在皇家书库中，不允许流传于外，而历朝历代，皇家书库的管理都是因循旧例，换了许多任帝王，也没有哪一位皇帝想起来给这套书解禁，于是禁令就这么沿袭下来了。” 玧祚皱起了眉头：“前朝皇帝的禁令，又不等于我父皇的禁令，我需要管他作甚？若是我偏要调阅此书又怎么样？” 王德莞尔：“自是……无碍！奴婢不过是有些讶异，不知道殿下何以会点名调阅此书，略作提醒而已，殿下真需要，奴婢这便去为殿下取来。” 二楼这里有座椅，玧祚便走过去落座，只等王德将书取来。 傅雪辰却迟疑了，万万没想到，《三国志》在这个时空会是燕朝的禁书，难怪读书人能够从别的文献记载里知道有这套史书，市面上却难觅其踪，将来若是有人问起，她先祖父靖国公从哪读到的这套书籍，她要怎么说？ 想来想去，傅雪辰心中也只能暗叹，好在先祖父已经过世，这死无对证的，她推说年幼不知道这么多，只听祖父讲过其中几个小故事，应该能蒙混过去吧？早知道就不来找什么《三国志》了。 没一会儿，王德便捧着厚厚的几匣子书放到了二人面前。 “这么多？！”玧祚大吃一惊。 王德指点着几个大书匣：“是的，殿下，此书分为魏、蜀、吴三书，魏书二十八卷，蜀书十五卷，吴书二十卷，共计六十三卷。” 第47章 抄书笔记 傅雪辰试探着问了一句：“王公公，这套书看过的人多么？” 王德微微一笑：“自然是不少的，此书历朝都只是禁止外传于世，并不禁止皇帝和朝臣们调阅，作为史书，别说全部史官，便是翰林学士们也大都曾经看过，而看过的人回去作些相关笔记文章什么的，那不在禁止之列。” 哦！这就好！这就好！这样的话，推说祖父看过，应该就没什么人追究了。傅雪辰暗地里松了口大气。 玧祚这时候已很有目的的在蜀书里找到了其中的《诸葛亮传》，迫不及待的翻阅起来，他就想知道，史上是不是真有过草船借箭这回事。 后世人往往有种误解，以为古人学习古文并不费力，其实不然，古人平时说话也是大白话，并没有古文那般简省，除非引经据典。 因此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哪怕识些字，也不意味着就能看懂文言文了，文言文是读书人才能轻松看懂的文字。 也就是说，从识字始，到毫无障碍的看懂文言文并理解其意，到能够写诗写文言文，古人们也是需要学习的，这跟后世的学生们学习文言文相差并不大。 因而面对着这部史书，玧祚阅读起来也并不轻松，好在他从小就学习文言文，早就习惯了，阅读水平已经约等于后世文科大学生，这才能够看懂其中内容。 《三国志》整部书的的记叙方式都十分简略，因而《诸葛亮传》篇幅并不长，不到两刻钟，玧祚便看完了，他惊叹于记载中那位蜀国丞相的睿智才能以及成就，可也十分疑惑。 他转头望向了傅雪辰：“玉辰，这书中，并没有提到关于草船借箭的事例，你确定你没有记错什么吗？” 傅雪辰此时也拿了几册《魏书》在看，她也不记得原时空的《三国志》共有多少卷，但就她眼前所见，这个时空的《魏书》似乎有所缺失。 比如她最关心的三国归晋的历史记载，从书上简略的记录来看，魏明帝之后，就没有司马懿篡位立晋的事了，直接就到了大燕南下席卷中原。 大燕的历史，不在三国志的记载之列，因而在魏书魏主传里，对此只提了寥寥几句，就是魏明帝亡故后，因没有子嗣，托政司马懿。 司马懿虽操持朝政，但内无新主，外有燕国大军压境，很快，魏国便被灭城而降，司马懿亦随之暴亡，而当时的燕国，国主姓朱，就这么一句。 或许，要去查阅大燕帝国的史记文献，才能粗略的猜测一下，大燕的开国国主是不是也是一名穿越者，不过猜测毕竟也只是猜测，还是无法确证。 这就好像前世也有许多人怀疑篡汉的王莽是穿越者，并且相应的提出了许多佐证，什么让皇后穿短裙啦、杀光前身的所有儿子啦、发明游标卡尺啦、尝试制造飞行器啦等等，可是王莽本人是绝未说过自己是穿越者的，于是人们最终也就只能怀疑归怀疑而已。 傅雪辰正短暂的走神，忽然听到玧祚的疑问，矢口否认：“绝没有，家祖父就是那么说的，我记得一清二楚！既然这《诸葛亮传》里没有类似记载的话，那或许是家祖父随口给孙儿编的小故事吧？” “噢！”玧祚又失望又羡慕：“你小的时候竟能听先靖国公讲述这般精彩的，斗智斗勇的故事，哪怕是编的，也十足令人羡慕啊！” 傅雪辰笑了笑道：“殿下何必羡慕，我妹妹前几日得了一间书铺，并签下几名话本师，预备出一些新编的话本，其中一个系列，讲的就是三国故事。” “我妹妹打算将家祖父说过的几个三国小故事都叫那合作的话本师给编进新话本里去，届时印刷成册，我送殿下一套。” 玧祚一听大为欢喜：“那太好了！那我就等着了。” 傅雪辰便指了指面前的《三国志》道：“可惜这套书外面难觅其踪，为了新话本的编创不至于太过离谱，背离史实，我本想让那话本师通读此书的……” 玧祚好笑的斜了她一眼，这会他也反应过来了，难怪这货要给他讲那草船借箭的故事，原来就是冲着这套书来的，可惜的很，文渊阁的书，皇家人可以在宫中借阅，朝臣们也可以在朝堂或宫内值房调阅，却不允许借出宫外。 “这样吧！”玧祚想了想道：“我看你这几日在工部总是一副无聊的样子，那后面这些日子，工部那边我自己去，你下午便自个儿来这里看书好啦！你有出入文渊阁的手令，我让我李伴伴给你带路，应该无碍。” 傅雪辰喜笑颜开，连忙道谢：“多谢殿下！” “不用谢，我这也是为了早日看到你所说的三国新话本。” 玧祚温和一笑，细心的还让太监王德王公公拿来一些纸张，铺开笔墨，方便傅雪辰笔记，这才先行离开了文渊阁，像往常那般出宫往工部廨署而去。 傅雪辰先在纸上记下《魏书》二字，准备从魏书记载的史料起，将一些关键的信息抄录下来，比如重要人物的生卒年祥、其任职的名称地点和变动，人物之间的关系，重要的言行、文章和经历等等，此外，就是根据纪年，将当年发生过的大小事件简略的记下来。 因为整部《三国演义》的故事都在她的记忆里清晰的存在着，并且演义终究是演义，不是严谨的历史记载，因而她其实并不需要多么详细的去考证史实，只需根据需要，记下相应的资料即可。 从一堆杂乱的资料中去提炼精要去演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反复查阅资料、推演并创作。 傅雪辰要做的却相反，她是先有了完整的故事，只需要相应的去补充一些难以准确记忆的详细资料，这就相对简省了许多，估计几天就能完成。 毛笔写繁体字，还是太费时间了，傅雪辰刚抄录完曹操这个重要人物的简略个人资料，就感到了不便。 好在她已经知道了这年代也是有“钢笔”的，只不过不叫钢笔叫竹管笔，不是主流的书写工具而已，当即请求王德公公给她找了一支过来。 第48章 冰山皇子 这回书写就快捷多了，傅雪辰伏案刷刷刷的抄写，为了在更短的时间内抄下更多的资料，她毫不犹豫又用上了熟悉的简体字，从左到右排字。 以她前世读书十几年练就的抄笔记速度，没一会就能抄下一大片文字资料，真是满满的成就。 文渊阁很静，几乎没多少人往来，现在也不是内侍们打扫卫生的时刻，傅雪辰抄得忘我，恍惚像是又回到了前世，图书馆里赶功课的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光线忽暗，傅雪辰若有所觉，从专注中抽离出来，抬头望去，顿然吃了一惊。 不知何时，桌案前渊停岳屹般站了一人，面容沉静，鼻梁高挺，如剑的浓眉下一双眼眸深邃，不需言动，自有深沉尊贵的气息扑面而来，正是仿佛缺失了表情功能，如冰山般存在的四皇子玧祯。 “见过四殿下！” 傅雪辰连忙起身见礼，这里不是课堂，就需要分尊卑上下了。 玧祯微不可察的点点头：“我六弟不在？” “六殿下去了工部。”傅雪辰恭敬回答。 玧祯瞥了一眼桌案上堆叠的三国志，伸手将傅雪辰抄录放在一旁的几页稿子拿到眼前认真翻阅，眼中闪过了一丝讶异：“字不错！” 这年头用竹管笔书写的人很少，即便写出来，笔画也容易显得刻板僵硬，还粗细不匀，因而硬笔字基本谈不上书法艺术，没想到眼前文字居然在兼顾笔画粗细相对均匀的同时，还透出了一股大小规整、干净利落的美感。 “殿下谬赞！”傅雪辰也意外，没想到这冷面皇子还能称赞自己，不过那几页纸的笔记用的全是简体字，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对方视为缺胳膊少腿的错别字。 嗯，多半会的，据说前世港台那边自幼使用繁体字的人们看简体字都会有好些字看不懂，就算联系前后文都猜不出来字意。 还有那从左到右排序的书写方式，尽管当前时代也不是没有人使用，可终究不是主流……说起来，这四皇子未经允许就随便翻看人家的笔记，这也太没礼貌了吧？然而…… 这个时代位分尊卑，毫不讲理，只要地位比你高到一定的程度，他想看你笔记就看，都不需要先征求你同意，没有礼不礼貌之说，反倒这算是下位者的荣幸——摔！幸好没在笔记里夹带啥私货，否则简直要社死…… 傅雪辰低着头在那里胡思乱想，没发现玧祯放慢速度，仔细的将那几页笔记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眼神愈加深邃。 过得片刻，笔记稿子便被了还回来，玧祯并没有再评论什么，只朝傅雪辰多看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文渊阁。 傅雪辰松了口气，感觉这位四皇子带给她的压力比六皇子大多了，幸好她伴读的是性情温和的六皇子，而不是这位冰山般的四皇子，要不然真是要命，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这种生人勿近的人物打交道。 随后几天，傅雪辰简直忙得飞起，下午课后，玧祚去工部，她去文渊阁，下学回到靖北侯府，就要轮番接见话本师吴睿、何辞，给他俩分别讲述西游记和白蛇传的故事，西游记讲的要稍稍详细些，白蛇传就比较简略。 用过晚膳还要去青桐院见傅玉辰，日复一日给他讲剩下来的自己还记得的那些聊斋故事，就连经典中的经典画皮、小翠也都讲了，顺带还要将日间经历以及相应的功课留给傅玉辰，并带走傅玉辰昨日写好的聊斋话本，以便次日让小厮傅安送到书铺的印刷工坊那边，此外还要关注玻璃镜的制作、书铺的装修。 相较之下，上午的文课、下午的骑射反倒成了傅雪辰难得的休闲时刻，尤其是文渊阁抄录笔记，更让她找到了前世那种泡图书馆的乐趣。 唯一的困扰，大概就是四皇子玧祯了。 她天天往文渊阁跑，也就天天的遇到四皇子玧祯，只不过她在二楼，玧祯则是每次都直上三楼。 每天玧祯都会比她稍早一些离开文渊阁，然后在路过二楼的时候，又总是会走到她身旁，翻阅一遍她当天的笔记。 其实玧祯什么也没多说，只是默默的接受她见礼，默默的看完她笔记，又默默的归还，离去，然而傅雪辰总感觉有那么一些些不安，面对这位没表情的冰山皇子，她实在无从猜测对方的心思。 回去跟傅玉辰讨论，傅玉辰也没头绪，背后偷偷问六皇子玧祚，玧祚倒是有些猜测，道：“四哥自幼博览群书，尤其喜欢史书，文渊阁是他最爱去的地方，大概是看你也喜欢史书，就关注了几分，你不用怕他。” 傅雪辰并不觉得自己怕玧祯，就是，她能这么认真的抄录三国志笔记，全是为了准备搞出话本《三国演义》，说到底就是冲着钱去的，若是因此被玧祯关注，可就太冤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想法子澄清误会才好。 可惜这位冰山皇子人冷话少，几天下来跟她说过的话总共才八个字，这，你能信？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说：你误会了！我其实不喜欢史书的。 这一日，傅雪辰的笔记终于抄到蜀书，这是她需要抄录的最后一部三国志了，也是她最为熟悉的一部，桃园三结义、过五官斩六将、三顾茅庐、长坂坡七进七出、火烧新野、六出祁山…… 多少精彩的故事，全都围绕在刘关张、诸葛亮、赵子龙等人身上，或许正因为熟悉，这部书她需要抄录的资料反倒是最少的，照她的估计，最多到大后天，所需的所有资料便算是抄录齐全了。 正抄得起劲，四皇子玧祯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傅雪辰不得不起身见礼：“见过四殿下！” 玧祯再次拿起她新近抄录的笔记稿子一一翻阅，忽然间问了一句：“你抄录这些作何用处？” 傅雪辰怔了怔，连忙趁机回道：“回四殿下，这笔记，玉辰是为舍妹抄的，她名下有间书铺，最近正在修缮，预备重新开业，书铺的合作话本师预备创作以三国历史为题材的独家全新话本，需要一些三国相关的史料记载作为参考。” 哈！这下总算可以澄清误会了！傅雪辰一时暗喜。 玧祯的眉梢微微一动，似乎感到了意外，没有再说什么，归还她笔记稿子，照常离开了文渊阁。 第49章 大燕秘史 又是几日过去，傅雪辰抄完最后一字，长长呼出了一口长气，总算抄完了！今后这文渊阁她可以不必再来了，很好很好！ 将所有摊开的书册整理齐全，放回书匣，傅雪辰高声呼唤：“王公公！” 王德闻声过来：“傅小侯爷可是有甚吩咐？” “不敢不敢！”傅雪辰忙客气微笑：“这套书籍我已经看完了，理当归还，还要劳烦公公放回原处。” “这是咱家的本份。”王德点头问：“小侯爷还需要查阅什么资料吗？” 傅雪辰本待说“不用了”，念头一转却忍不住问：“我能看看关于大燕帝国的史书么？”她挺想知道，那位开国国主是否也是一名穿越者？ “自然能的。”王德忽然话头一转：“只是，大燕国史如今正在四殿下处，小侯爷要看，可以询问四殿下，或者等四殿下阅罢归还之后。” 在四皇子那？傅雪辰一怔，顿时打起了退堂鼓，虽然这些天来，她也渐渐习惯了四皇子玧祯那种生人勿近的做派，面对对方不再似最初那般感觉压力山大，可要她去主动跟对方搭话，她还是有些犯～怂。 算了！大燕国史应当不是禁书，想必从别的地方也是可以找来看的，犯不着非要在这里看，还是从冰山皇子那里问过来……赶紧免了！ 刚要婉转的表示不需要了，轻悄的脚步声传来，楼梯口处，四皇子玧祯从三楼步下，目光扫了过来，忽然澹声开口：“为何又要找大燕国史？” 傅雪辰唇角微抽：“我只是、只是有些好奇。” “好奇？”玧祯将这个词咀嚼了一遍，抬眼道：“先有不解或兴趣，而后方有好奇，你对大燕有何疑问，不妨说来听听？” 这……你要不要那么敏锐？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傅雪辰都无奈了，她当然不能跟对方扯什么穿越者，脑子飞速运转，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说法：“三国时期，北方长城一带，幽州、翼州之北，以及青州沿海公孙度所部的领土，名义上归属魏国的辽东郡，实则那边属于鲜卑、扶余、高句丽等多民族聚合的三不管地带，经济和文化都挺落后的。” “大燕国主究竟是哪族的人？他怎么就能将那些桀骜的民族统合起来，取代公孙度并开疆拓土，建立大燕国，并最终南下中原成就大燕帝国的呢？” 一口气问完，傅雪辰都忘了犯怂，期待的望住了四皇子。 玧祯仍然惜字如金，却寥寥几语就答完了傅雪辰这一堆问题：“大燕开国国主姓袁，自称其父为袁绍，袁绍败于官渡前，他便已携带巨量物资领亲军北上，以其卓越的才能统合北方各族，为其后的南渡打下了坚实的基业。” 啊？是这样的吗？ 傅雪辰都恍惚了，开始努力回忆前些天看过的魏书，似乎……好像是有简单提过一嘴袁绍的家谱，但是其中有那么一个儿子这么厉害的吗？完全没见提啊？难道说自己根据《三国演义》去查所需的资料，给错过了？ “袁绍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儿子？”傅雪辰感觉无法理解。 玧祯看她满脸的难以置信，便加了一句：“大燕国史记载，其开国国主虽然血脉传自袁绍，却因其母身份卑下的缘故，未能录入袁绍家谱。” 傅雪辰恍然：这样就说得通了！要么就是这个时空的这位袁绍私生子没死，要么就是穿越者冒领了身份，总之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位汉族族裔没跑了！ 嗯，这位创立燕国之后，将三国志列为禁书，说不定是想掩盖他真实的出身问题，免得世人怀疑他不是袁绍的儿子？很有可能的啊！ 傅雪辰回神才发现玧祯仍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神深邃的望着自己，赶忙躬身道谢：“多谢四殿下解惑！” 玧祯微微点头，再次先一步离开了文渊阁。 傅雪辰有点欣喜，得了这么个答案，她似乎再也不必辛苦的去翻历史书了，那大燕国主或许是穿越者，或许不是，大概率是，不可能留下什么确凿的证据，只能就这么存疑、疑似……就这样吧！ 倒是那位冰山皇子给了她一些惊喜，原来冰山也有没那么冰的时候嘛！你看看谈到他喜欢的历史话题，话不是也变多了？人没那么生人勿近了？ 抄录好的笔记，傅雪辰第一时间给了傅玉辰，这是为了让他更好的了解自己在外头做过的一切，以免将来身份互换在细节上出现纰漏。 至于有些简体字傅玉辰不认识，这算什么毛病，傅雪辰自己认识就行了，傅玉辰不懂就问，问明白了就在旁边标个注，也就吐槽几句，全没放在心上。 他只当这是妹妹偷工减料图省事，许多大夫开药方也是字迹难辨的生怕别人偷学了药方去，只有他自己和药铺的人能辨认，这事不稀奇。 知道这笔记就是将来话本三国演义的创作基础，傅玉辰兴趣浓厚，不单是表面了解而已，他还亲手再重新抄录了一遍，才将妹妹的手抄原本留下，将自己抄录的，字迹工整清晰的副本让小厮傅安送去话本师罗齐处。 “三国的话本开始写了吗？”傅玉辰关心这个。 “嗯，差不多了！”傅雪辰点头：“明后日吧！我先给何辞完结新故事。” 白蛇传的故事之前已经给何辞讲罢，这两日讲的则是另外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傅雪辰打算再讲一个王宝钏的故事，给何辞凑成三部长篇爱情话本，这种感情纠葛的故事都需要细心打磨，足够何辞写上两三个月了。 至于西游记，如今还在讲取经路上的单元故事，进度不快不慢，已讲了小半，按照平日的速度，月底差不多能够讲完。 口头讲述大概的剧情，不使劲添油加醋只是平铺直叙的话，讲两刻钟的剧情就足够吴睿回去写上两天了——尽管只是初稿。因此吴睿也没有天天来，而是跟何辞两人交错着过来。 等打发了何辞，空出来的时间正好开始给罗齐讲三国。 第50章 再次面圣 傅雪辰的计划是用一个月的时间尽可能多的准备好几套新话本，跟着重新开业的书铺一起面世，这其中三国演义和西游记都是大长篇，最快也要两三个月才能打磨完成，但是没关系，可以先出前面的几集，后面的慢慢出。 日子按部就班的照计划过着，傅雪辰就等着新书铺在下个月初挑个黄道吉日重新开业了，到那天她跟六皇子和明德堂的先生们请个假就行。 这年头没有周末一说，上朝或者上学的人节假日之外最多只有旬休，也就是十天一休，看上去似乎休息时间比五天工作制的后世少很多，实则因为晚上没电灯照明的缘故，每日固定的工作学习时间远没有后世八小时那般多。 什么九九六、零零七，不存在的！而且这个时代的人想要请假十分容易，不管事假还是病假，都不需要开证明，还能托人帮忙请假，就算老板或者学堂的先生嘴里有微词，多数也不会横加阻扰，照请就照准，可以说很幸福了。 都说古时候的生活节奏缓慢，傅雪辰感觉，除去生活方式比较落后，物质比较紧张，穷困苦难的人特别多，没有后世高科技带来的各种便利，也没有先进制度带来的生存保障之外，这种时代小康及以上的人们日子过得悠闲极了。 渐渐地，临近月末，傅雪辰到宫内当皇子伴读也快二十天了，中间还度过了一个旬休日，六皇子那边也终于完成了工部见习行走的差使。 现在他只需要将这些天学习到的东西做一个总结，写成奏章递给元安帝，就可以交付差使，将生活的重心重新放到宫学这边来。 这差使的主角是六皇子，身为伴读，傅雪辰并不需要再上另一份总结，但有义务协助六皇子将他那份总结折子完成得尽善尽美。 玧祚还挺相信她的，写完初稿便递给她，邀请她帮忙润色一二。 别说，这位六皇子的文采或许比不上如谢昱成那样优秀的，书香世家出身的文人之后，却强胜后世很多的理科生了，阅读起来，很给人一种文科生写理科论文的感受，既务实精炼，又兼顾了语感的优美流畅。 傅雪辰最终能做的，仅仅是替他补充和小小修改了一些对于未来工匠制造的发展前景，以及相关制造技艺对于军械的影响等。 待两人在明德堂中将这份总结奏折拟好并誊抄完善，距离正式的下学时间已不到半个时辰。傅雪辰是想要先回去忙自己那些事的，这份折子六皇子自己拿去递给元安帝就好，她并不觉得自己也需要一起。 然而玧祚并不肯放她回去，以差使傅雪辰也有一份为由，再次将她拉到了乾明宫外，一起等候元安帝召见。 只是递交一份折子，归还工部的通行令牌，有过了上次面圣的经验，这次的傅雪辰就要淡定多了，暗忖着大不了跟上次一样，少说话、不冒头，当一个冷场帝也就是了，更别说，元安帝还未必有兴趣再见她一次。 等了片刻，元安帝身边的大太监郑沢公公便出现在宫门外，脸上带着亲和的微笑，朝六皇子和傅雪辰点了点头：“皇上召见，六殿下、傅小侯爷，请入觐！” 傅雪辰：“……” 还是逃不掉！傅雪辰暗暗腹诽，不过她也没慌，觉得皇帝主要想见的还是六皇子，之所以有她的份，多半是因为她也跟着一起来了，皇帝反正见一个是见，见两个也是见，她才于是被当成了玧祚的大腿挂件。 见过礼，傅雪辰跟着玧祚一起将工部的通行腰牌放在托盘里被小太监拿走，玧祚方才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折子双手奉上。 “蒙父皇恩典，儿臣连日来在工部学习，获益良多，今具结成文，特此呈递父皇御览，疏漏之处，恳请父皇多多赐教！” “呈上来。”元安帝点头。 郑沢连忙接过玧祚手中折子，放到了元安帝面前。 玧祚这些日子在工部学习，还真没虚度时日，他不单见识了火器的真实模样，还在杨谦的帮助指点下切切实实研究过不少早中期的各式火器设计图，感受到了火器发展所带来的威力变化。 再加上傅雪辰的影响，他不说百分百信了傅雪辰所说的将来战争会是火器的天下吧，至少也有了那么几分确定，确定火器的进展绝不会止步于今日。 按照他的想法，骑射是不能废弛的，但火器也需得加大研发力度，要努力去放大火器自身的优势，缩小或抹除其缺陷，以期将来。 这份折子字数很多，洋洋洒洒上万字，句句言之有物，旁引博证，元安帝一开始是有些轻忽的，不想看得几句便真真切切看了进去。 一时间殿中几无声息，只偶尔传来元安帝翻开折子下一面的声音。 终于，折子看完了，元安帝龙目微微眯起，若有所思，顿了片刻，才将折子合上递给了一旁的郑沢：“将折子送内阁处，公开议一议。” “是！”郑沢接过折子，眼中掠过了两分诧异，能令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可知六皇子这折子的份量了，没想到六皇子年纪小小，居然也能够写出这么有大用处的文章来。 设非是折子里有打动皇帝的地方，皇帝是怎么也不可能这般重视的，更别说要送去给阁臣们过目了，还要阁臣们议一议，但凡皇帝要求“议”的，那没有意外的话就是明示着要求阁臣们去想办法落实了。 以元安帝开一国之首的威望，哪里有臣子敢轻易否决他想做的决定？六皇子，了不得啊！郑沢离去之前，都不由得多瞥了玧祚几眼。 玧祚眼睛发亮，尽管很努力的在控制表情了，仍然遮掩不住的在脸上透出了几分兴奋激动。 元安帝斜了这儿子一眼，缓声道：“倒是没看出来，你在骑射功夫拔尖于众兄弟之中的同时，还能谦虚接受火器在某些地方强于骑射，不错！” “谢父皇夸奖！”玧祚忍不住悄悄翘起了唇角。 “听纪师傅说，你的文字功课表现一般。”元安帝忽然话风一转：“不可重武而轻文，你要加强文字功课的学习。” “是！”玧祚闻言脸色一跨。 第51章 四皇子谏 傅雪辰心下偷笑，通过这些日子的伴读，她也看出来了，这位六皇子别看人长得俊逸，性情也温厚，实则放在后世就是一体育成绩很出色的理科男，动手动脚的功课他超人一等，遇到文绉绉的文科知识，他学起来便总有些费力。 倒是冰山四皇子，长一副理科男生的面孔，骑射功夫不过水准以上，文科知识却是极为优秀，他还喜欢看史书，天天泡文渊阁，不像六皇子，在文渊阁那种书山书海的环境里根本坐不住，第一天就出逃了。 话到这里，玧祚和傅雪辰都以为差不多得被叫退了，没想到元安帝停了片刻，却从案头堆积老高的奏折堆里，抽出其中一本来，看了看，递给了身边去而复返的郑沢，示意他将奏折交给玧祚。 “看看吧！”元安帝说明：“这是昨日你四哥递上来的折子。” “四哥的折子？”玧祚诧异接过奏本，莫名所以的翻了开来，他不明白，他四哥递交的折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是背后告他黑状的吧？把告黑状的折子转手交给被告黑状的人看，这操作真令人窒息，往后若是自己也想告某人的黑状，可就得万分小心了。 四皇子的折子字数不多，大概不过三五千字，玧祚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出乎意料，并没有看到什么告人黑状的文字。 这份折子说的是，有史以来，华夏的文字就在不停的变迁，从最古老的甲骨文到春秋的篆书，从秦汉经过改良的小篆，再到大燕之后的魏书、隶书，最后到今日通行天下的楷书、行书、草书，文字总体是一个越来越凝练的进化过程。 尤其是草书的兴起，兼顾艺术美感的同时，大大简略了文字的笔画繁复，大大提升了书写的速度。 四皇子最后的提议，是希望元安帝能够集楷书与草书二者的优点于一体，让人重新梳理整个华夏文字体系，启用新一代的简便文字，取代笔画繁复的旧文字。 好处是可以大幅降低蒙童进学的门槛，更好的普及文字教育，而文字更广阔范围的普及，能使更多的百姓知“礼”，从而达成更为和谐的社会。 看到这里的时候，玧祚还只是暗暗佩服四哥，居然能想到这样的主意，还一套套言辞挺有道理的，想想看，假如今后所有的文字全都少掉许多笔画，那自己学习起来岂不是要简单多了？这个提议很好啊！嗯，赞成他！ 不过这些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到最后四哥忍不住说了自己一嘴，说自己文字功课拉跨什么的吧？ 想到这点，玧祚连忙将奏本翻到最后，却赫然看到，四哥最后提出，希望这个负责简省文字笔画，重建文字体系的小组，由他玧祚挂帅，傅玉辰从旁协助，而原因在于：傅玉辰先行一步，已拥有了新文字体系的雏形。 玧祚瞠目结舌，猛地扭头望向了傅雪辰。 傅雪辰：(￢＿￢)？ 她是看不到折子内容的，玧祚忽然好像见鬼般望过来，弄的她莫名其妙。 玧祚抬头望了望元安帝，却见元安帝下巴朝自己伴读那边点了点，他很快会意过来，将手中奏折递给了傅雪辰。 这是让自己也看看？傅雪辰好奇了，也大概明白了玧祚对自己那种表情必定源于这份奏折，当即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既然让看那就看呗！ 片刻，傅雪辰瞪圆了眼睛，好险忍住想要狠狠抹把脸的冲动，不知不觉张开的嘴回过神来急忙合上，差点没引发下巴脱臼。 简体字！！挖草！四皇子竟然提出了推出简体字的构想！ 这个四皇子！该不会也是穿的吧？！ 不！不对！傅雪辰回想起来了，难怪之前每一日在文渊阁抄录三国志笔记的时候，四皇子总是很认真的翻阅她的笔记，还以为他是在欣赏自己的硬笔书法，同时腹诽着自己的字缺胳膊少腿呢！没想到，他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坑了！又被坑了！明明已经很低调，却依然防不住锥处囊中，锋芒难盖？傅雪辰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玧祚，你怎么说？”元安帝这时平静发问。 “四哥的提议……”玧祚迟疑：“四哥为何不自己出面负责？”虽然说什么这新文字的雏形是从自己伴读那里发现的，到时候想要将自己伴读调到他手下去配合协助，自己也拦不住啊？ 傅雪辰恨不得伸手去扯玧祚的袖子，她才不要去那个冰山皇子手底下工作，天天感受低气压，这谁顶得住？ 好在元安帝没理睬玧祚的疑问：“整理文字，可以加深对文字的理解，这是你四哥一片心意，不可辜负，好啦！这件事便交给你办，回去先跟你这位伴读商议个章程出来吧！” 元安帝说完便摆了摆手，驱赶两人离去。 玧祚无奈，只得应“是”，跟着傅雪辰一起躬身告退。 出得乾明宫，玧祚与傅雪辰面面相觑。 “四哥说你手里有新文字的雏形？”玧祚皱起了眉头疑惑发问。 “其实是这样的……”傅雪辰神情苦恼的解释：“这段时间我不是在文渊阁抄录三国志的笔记嘛！为求快捷，我抄录的时候便省略了许多文字笔画，当时我只管自己能看懂就好，没想到笔记被四殿下拿去看了几眼，结果就……这样了！说真的，什么新文字我不懂的啊！” 玧祚看看天色，今日的下学时间已经到了，便道：“算了，看来你是无意的，倒是我四哥被你触发了灵感，你回去把你那些省略了笔画的文字整理一下，跟原来的文字列个对比出来，明日再拿来我瞧瞧。” “呃……好的吧！我知道了!”傅雪辰还能说什么，事情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落到了她头上，上面两句嘴，下面跑断腿呗！没奈何，只能答应他了。 多亏了她有着前世的记忆，简体字对她来说没难度，若是教她从头推演，那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办到！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她贪图快捷抄录笔记用上了简体字，又怎么会平白的招来这桩差事呢？ 第52章 简体字 当晚青桐院，傅玉辰听完傅玉辰吐槽式的讲完了今日的经历，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该说你鸿运当头呢还是霉运缠身？就你那一手缺胳膊少腿的偷懒文字，居然也能得到上头的赏识，真真是天理何在？” “你知道什么！我那怎么能叫偷懒文字？！” 傅雪辰瞪了幸灾乐祸的傅玉辰一眼，不得不说，那位四皇子还是很敏锐的，眼光绝了，你看，换别人就没能看得出自己这一手简体字的优异之处。 唉！当初抄笔记的时候若没用简体字，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但是话说回来，她又怎能未卜先知，晓得这年头还会有人看上她那一笔简体字呢？ “是得好好命名，不能叫偷懒文字。”傅玉辰抚着下巴畅想起来：“唔……要么叫傅氏新字？或者叫玉辰字体？” “有你什么事呀！用你的名字命名，美得你！”傅雪辰挥舞小拳头，牙痒痒的想打人，斩钉截铁道：“简体字！就叫简体字！” 傅玉辰笑了笑：“可惜了！你用我的身份惹事，这新文字没法冠你的名了！” 傅雪辰唇角抽了抽，假如这文字真是她首创的，傅玉辰这几句话说不定还真能把她气个半死，好在这简体字并不是她创的，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就不能了，她并不在意。 看着傅玉辰表面替她憋屈，实则占了便宜卖乖的一副欠揍模样，傅雪辰眼珠转了转，忽然笑了：“哥！我的哥！我就顶替你几个月而已，再过两个月多点，这身份又该是你的了，既然是你‘首创’的简体字，那你总该很熟悉才对，是吧？那你看哈，你现在是不是该提前学习学习了？” 傅玉辰：？？囧！！！ 傅雪辰乘胜追击，摊开纸笔就开始写，就从部首一字开始，按照笔画顺序，先后写下了一列简体字，并在旁边同时标出了繁体字，写完一页纸大约二十组简繁对照字，便递给了傅玉辰：“好了！哥你这便开始学吧！” 你不要过来啊！！傅玉辰内心是抗拒的，然而没办法，表情挣扎了半晌，他终究还是一把将妹妹手中的纸张夺过来，认命的看了起来。 “干、于、万、丰、开、无、丑、击、册、东、丝、夹、亚、亘、尧、来、严、丽、两、枣……”傅玉辰一个字一个字的比照辨认过去，一边念一边对比，兴趣意外的愈来愈甚，感慨不尽：“是真的简略了好多啊！” 比如干字，只取原来“幹”字的右下角一部分，十三画变三画，瞬间便少了十画，再比如万字、丰字、丑字、击字、尧字、丽字等，无不大为简略。 其余就算有几个笔画没怎么省的，比如册字、夹字、亚字、亘字、来字等，书写的难度也大幅下降。 关键是，别看这些字笔画都大大简省了，字型也有些不同的变化，在妹妹的笔下依然具有书法的美感，比之原来，还多了几分干脆素净。 回想起这些年来痛不欲生的被罚抄字抄书的日子，傅玉辰忽然发现，自己先把这一套新文字给学会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等将来朝廷真正开始推行新字了，自己可便是这新文字公认的祖师爷了！ 就算最终朝廷没有采用这些新文字，自己私下里用来记些什么东西，也十足的省时省力，说不得还能兼具保密性？ “可以的！”傅玉辰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若能将所有繁复的字全都改的这般简省，对我等读书的人来说，算的上是功德无量了！” 傅雪辰微笑点头，她现在也想明白了，要么就不做，既然现在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做了，不如就做到最后一步好了，反正这大半年来她也是受够了这时代的繁体字，有机会推行简体字，又何乐而不为呢！ 好在汉代就已经有了专门的字典，叫《说文解字》，一直流传到今日，她无需记得后世整部的汉语字典，只需要根据这年代现有的《说文解字》，从头到尾对应好每个字的简体字就可以了。 遗憾的是，后世的字典都是带拼音的，字母采用的是西方二十六个字母，重新读音和解构，拿出来无法解释，只好先不弄了。 另外还有数字零到九，倒是恰好可以趁此机会，将阿拉伯数字给塞进去，当做简体字的一部分来推广，完美！ 傅雪辰想到就做，回到自己目前居住的院子，立即找来《说文解字》及相关的注解资料，开搞！ 《说文解字》全书十五卷，上万字，每个字都要从象形文字开始，列出演变过程，并且以小篆为标准字，说实在的，傅雪辰看不懂，只能去查阅由前朝文史学家编撰的《说文解字注释》。 这样一来想要将上万字全部梳理一遍，按照后世字典的部首排列方式搞出简繁体对照转换的新字典，也没那么容易，傅雪辰算了算，按六十天计，平均每天她要完成至少一百八十字的转换和分类才行，就……也还好！ 心中有了计较，傅雪辰也就很容易就挥毫写出了关于简体字的起草、编撰以及推广的一系列章程，这是明日要交给六皇子一起参考的纲要，同时她也附上了之前写给傅玉辰的二十组简繁体字，方便六皇子直观的了解简体字。 那么等到这份章程获得皇帝的许可之后，便可以正式的按照章程去整理简体字了，到了那个时候，必须每日一百八十字以上，才能搞出本《元安字典》来。 翌日，拿着傅雪辰所写的章程看了又看，玧祚都惊了，可以啊！这章程有条有理井然有序的模样，看上去就极具可行性的感觉，真难想象，这会是自家伴读，不足十三岁的傅家小侯爷的手笔。 “不需修改了！我这就拿去给我父皇过目！”玧祚果断认可，也等不及下学时间了，匆匆扒干净面前剩余不多的午膳，便独自跑出了明德堂。 第53章 新字编撰 事情能够顺利的进行下去么？傅雪辰想了想，感觉有皇子出面，想做事还是不难的，怪不得这年头人人都想往皇帝、皇亲国戚、天子近臣面前挤，这一些人组成的圈子，就足以影响国策的制定，进而影响全天下。 自下而上的变革，永远比不上自上而下的指令来得简易，由来如此。 想起推行简体字这件事，其实是四皇子玧祯的提议，他却毫不贪功，反将这差使让给了玧祚，傅雪辰就感到有一丝意外。 都说身出皇家，就没有兄弟之情，不争个你死我活就不算完，怎么她就没感觉到呢？四皇子是真的友爱兄弟么？ 目光悄悄的移过去，就看到前边冰山皇子也已经用罢午膳，正在一张棋盘上摆开黑白子，跟他的伴读陈理趁着午间难得的休闲时间对弈围棋。 这两人很可能都是围棋好手，前面落子都非常快，冰山皇子没表情，但姿势十足帅气，每一次落子，都好像剑道高手在轻描淡写的挥剑封喉般，看上去只有优雅没有杀气，仔细体会，却又感受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压迫力。 反观陈理，神色就很凝重，眼睛都不敢眨似的，落子的力度也有些偏重，看上去仿佛充满了杀气，气势无形中总弱了三分。 傅雪辰不禁暗地佩服陈理，居然能够顶着冰山的压力棋盘对弈，不知道陈理敢赢不？赢了冰山会不会变得更加冰冷可怕？ 说起来，两世加起来三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还会悚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是没谁了！傅雪辰不止一次的唾弃自己，但是没办法，有些人就是自带气场，仿佛跟年龄没有关系，她就是有些怕四皇子这种冰冷没表情的存在。 不虚不虚！或许四皇子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他或许就是个不幸罹患了面瘫症的可怜人呢？傅雪辰找理由疏解自己，别说，这么一想，感觉似乎好多了！ 许是感受到傅雪辰的目光，玧祯忽然侧首回望过来，捕捉到傅雪辰眼底那一抹恍似同情般的意味，微微一怔，眸中也不觉掠过了些许疑惑。 恰在这时，玧祚快步返回了明德堂，路过玧祯和陈理身旁，脚下一顿，忽然笑吟吟的对着玧祯抱拳揖了一礼：“多谢四哥举荐！” “差使确定了？”玧祯随口回问。 “是！暂领新字总编撰。”玧祚脸上全是微笑，看得出的心情愉悦，就是不知他是想要向玧祯报喜，还是想要向玧祯炫耀。 玧祯点头：“好好任事。”四字之后，再无下文。 另一旁五皇子玧祺注意到这边动静，连忙追问：“这才距离上回的工部见习行走多久啊？！六弟又领了新差使？” 玧祚笑容加深不少：“对，新字总编撰。” “新字总编撰？新字？”玧祺一脸莫名：“没弄错吧六弟？要说骑射功夫，你在兄弟之中出类拔萃，但这文字功夫，谁不知道四哥最强，父皇怎的不找四哥反而找你？还新字总编撰，何意？” 玧祚瞥了玧祯一眼，笑容里添加了几分神秘：“五哥，这可是父皇的意思，四哥的举荐！至于何谓新字，等弟弟搞出来了，五哥不就知道了？” “……”玧祺哪敢质疑元安帝的旨令，当即被堵了回去，一脸郁闷，眼神羡慕的连瞥了玧祚几眼，间中隐晦的扫了扫玧祯，似带幽怨。 不怪玧祺羡慕，后面七皇子玧祐也是同样掩饰不住的羡色，别看这都是些临时设置的职司，可按照朝廷规例，有差使必有贴俸，即便不多，对于他们这些尚未出去开府建衙的皇子们来说，就是每月例钱之外的额外收入了。 别说皇子，就连傅雪辰，之前跟着玧祚往工部跑，也有一份贴俸可拿，最快今日就可以领到手里。 “你是副编撰。”玧祚兴奋的回到座位，将一份新的告身和一面腰牌交给了傅雪辰：“没想到父皇对新字挺感兴趣的，职位都给我们准备好了。” 傅雪辰看了看腰牌，这一次的腰牌可以通行礼部，告身也是要交给礼部，除去玧祚和她两个编撰官之外，他们还可以跟礼部要人要物，五人之内随便指定，组成一共七人的编撰小组，专门负责简体字的编定。 这么看起来，这次的差使要比上回什么工部见习行走高级多了！之前还觉得元安帝对推行新字的事情态度可有可无的，没想到还能获得这个支持力度。 玧祚开始沉吟着要召集什么样的手下做事，已经吃透了傅雪辰那份章程的他计划得有鼻子有眼：“你对简省笔画的新字最有心得，这件事便以你为主，分部首编撰对照字典以及释义的事，都可交给他们去做，如此，招来的人才要通晓古今文字才行，另外还需书法精湛的人才……” 傅雪辰没有意见，玧祚再怎么年轻没有经验，只要照着章程去做，总能做得大差不离，加上他皇子的身份，也不怕压不住那些礼部官员，她只需每日尽可能多的写出两百组以上简繁体对照文字就可以，这并不难。 下午，骑射课之后的自由活动时间，玧祚带着傅雪辰来到了礼部。 跟前段日子去工部又不同，礼部这边上下的官员比工部官员油多了，各种礼数周到、各种贴心服务，让人如沐春风，真不愧是习惯了掌管国家各种礼仪以及跟四海八方外来者打交道的部门。 可同时，玧祚傅雪辰两人也算是狠狠领教了一番礼部完全不同于工部的做事风格，就什么都慢腾腾的，完全说不上办事效率，光寒暄见礼，茶水招待就差点耗去半个时辰。 提起正事也不紧不慢的，你看他们明明答应了，却拖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玧祚要调用的人叫来见面，又是一番见礼，还没开始聊到正事呢！该下值了，有什么事情只好约到明日再来商讨，令人无语。 真是奇特的礼部，照他们办事的慢节奏来看，似乎六部之中礼部最为清闲，但礼部上下官员却又似乎总是有别的事情要忙碌，经常一个两个的告罪失陪。 离开礼部，玧祚十分郁闷，他习惯了工部杨谦那样务实有效率的做事风格，对这礼部的办事节奏腹诽不已。 傅雪辰倒是接受良好，华夏文明的理念是外交无小事，又讲究国家大事在祀与戎，礼仪的高度与军事齐平，礼部官员都是宁可不做事，也不能犯错，仔细谨慎下来，做事慢效率不高也就难免。 反正她只负责根据《说文解字》将一万出头的文字梳理一遍，有简体字的就列出简体字，没有对应简体字的原样保留，做完自己份内事，剩下全扔给礼部调用过来的人手便行，至于简繁体对照字典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她就不操心了。 第54章 万事俱备 回到家里，又有两名话本师等候在门厅处，是吴睿和罗齐。 西游记的故事，傅雪辰一开始讲的还算比较详细，尤其是大闹天宫的情节，该讲到的细节全部没有遗漏。 现在却不同了，西天取经路上的那些经历，傅雪辰都讲的比较简略，就跟电视剧的分集剧情梗概似的，主要只讲唐僧师徒四人在某一处停歇时会遇到哪路的妖怪，妖怪用了什么手段，最后又怎么被孙悟空打败这样。 好在经过前面的初稿写作和纠偏修改，吴睿已经吃透了傅雪辰对新话本的写作要求，他的行文风格又基本被固定下来，知道了关键剧情信息，剩下来添油加醋的渲染和具体细节描述完全难不倒他。 将最新的关于狮驼国和女儿国两大段新剧情梗概交给了吴睿，傅雪辰这才将目光转到了罗齐这边。 跟吴睿一个待遇，罗齐也没有什么意见，就同意将新话本《三国演义》的作者笔名改成了罗贯中，开始听傅雪辰讲述这一部鸿篇巨著的故事。 “汉朝末年，天灾不断，百姓苦难，而朝中十常侍朋比为奸，祸乱朝纲，以致天下大乱，盗贼横行，道士张角纠合五百徒子徒孙，扯旗造反……” 三国演义原著傅雪辰就算看过也背不下来，并且古代的章回体小说，习惯在开篇东拉西扯，还喜欢将人间的苦难都归咎于天子失德，将民间起义的义军视为贼寇妖邪，傅雪辰干脆将这些都统统给舍弃了，就按照她自己记得的故事情节来，并且给了张角率领的黄巾军一个极为客观不带任何歧视的平叙描述。 “战火蔓延八州之地，贫苦百姓纷纷响应，一时间黄巾军势力大壮，所过之处官兵望风而逃，很快，黄巾军兵进幽州，幽州太守刘焉不得不四处张贴榜文，招募义兵。” “幽州治下有涿县，县中刘备乃中山靖王刘胜后裔，家中贫困，不得不贩屦织席为生，他看到招募义兵的榜文，长吁短叹，引来了另一名壮汉的注意，这壮汉名张飞，做着卖酒杀猪的营生，家中略有资财。” “两人话语投机，便相约一同招募乡勇前去投军，在酒店中一起吃喝的时候，他们又遇到了第三位志同道合的红脸汉子，汉子名关羽……” 没错，傅雪辰讲的就是三国演义开篇第一个经典名场面桃园三结义，她的讲述依然秉承着能够平铺直叙，就绝不添油加醋的原则，以求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话本师们全面展现出整个故事的脉络和走向，具体的写作就交给话本师们了。 即便这样，一个时辰其实也讲不了太多剧情，第一天讲三国，傅雪辰也就讲到了何进鸠杀董后，听从袁绍建议打算清君侧，曹操表示赞成，大约正好是原著开头两个章回的剧情而已，按照这个进度，要讲完整部三国演义，大概得两个月。 不过依照前面讲西游的经验，刚开始会慢一些，到后面人物关系、剧情架构以及行文风格都基本确定之后，话本师也写熟了，速度就会越来越快。 傅雪辰认为，在自己跟傅玉辰换回身份重返闺阁之前，让新话本三国演义全部面世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事实也正如她所料，随后的日子，所有事情都照着她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并且随着何辞那边《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王宝钏》三个故事全部讲完，最后一名话本师周重也从刑部某官员那边采风回来，接档何辞，在傅雪辰的指挥下，开启了《包公案》、《施公案》等话本故事的创作。 另一面，简繁体字的对照列举也逐渐进行到了尾声，比傅雪辰预计的速度还要快了两倍，原计划每日至少两百字的，实际上每日都能写上四百多字。 主要是因为，其中有很多字原本的笔画就不多，例如丁字、子字、王字等等，简繁体之间根本没区别，无需再简化，这极大的节省了她的精力。 不知不觉半个多月过去，傅雪辰提前完成了全部的繁体字转化，将最后几百组对照字的稿子交给六皇子，让他交代礼部那边的官员去进行新字典的编撰，主要由她负责的工作这便算是结束了，剩下都无需她再耗费精力。 到这里，傅雪辰总算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多亏了这简体字是她前世从小学会又使用了二十几年个，熟得不能再熟，完全不需要从繁体字开始，苦逼的去一点点推演琢磨，现成的最终答案就摆在记忆里，仅仅做个搬运工，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否则要她天天这么肝进度，怕不要累到吐血。 下学后，傅雪辰终于再次来到许久没能巡视的书铺。 叫开门进去，入目是焕然一新的全新风格，经过了全面的翻新装修，现在的书铺显得空阔明朗多了，不复先前逼仄阴暗。 傅雪辰点点头，抬头望向书架顶端悬挂的镜子，又不禁摇了摇头。 镜子算是勉强搞出来了，效果却有一些不尽人意，比如镜面玻璃上总存在些微小的瑕疵，镜背的涂层也不够雪亮平整，这使得镜子怎么看都有点不对，色泽偏黄，人在镜里微微的也有些变形。 也就是用了它来增加光亮度，单论照人的效果，还不如新打磨的铜镜。并且它背面的涂层还会微微挥发汞毒，哪怕极淡，也不适合长期用来作为妆镜。 瓷窑那边，傅雪辰原本只打算造这一批镜子，没有后续，不再生产，没想到掌事谢五月急了，极力求她将秘方和经营权留在那里，供瓷窑研究和改进。 谢五月还为此作了保证，保证绝不囤积和销售这种带微毒的镜子，傅雪辰感觉有人愿意去研究改进玻璃制造工艺，是件好事，也就答应了。 书铺的掌柜刘赦亦步亦趋跟在傅雪辰身旁，面带喜气的禀告着书铺装修进度：“好教少爷知道，老奴昨日已经请了卦师卜算吉日，三日后……也就是下月初二，宜嫁娶、宜开张，如今万事俱备，就等着少爷和小姐点头了！” 第55章 书铺开业 “新话本也都全部准备好了吗？”傅雪辰随口问。 “是！都准备好了！”刘赦振奋道：“按少爷说的，分为四大类别，每一本都印刷了五千册，库存充裕，如《西游记》、《三国演义》这样的长篇话本，也备好了相应的购销凭据，能够保证本店售出的每一本书都有据可查。” 这样就挺好！傅雪辰转了一圈下来，不得不承认，刘赦还是挺有能力的，甚至作为门店的掌柜，他比后世的许多经理人都强。 “行！既然你说下月初二是吉日，那便到时候开张吧！”傅雪辰也同意了刘赦挑选的开张吉日，抓大放小，她只管大的决策，琐事她就不管了。 三月初二，大约是后世公历四月，是个好日子，天色晴朗，阳光明媚。 一大早，书铺门前就排出了长长两串鞭炮，随着司仪大声呼喝“吉时到”，点燃的鞭炮立即噼里啪啦震天响了起来，锣鼓齐鸣中，早已准备好的舞狮们在硝烟中翻腾舞动，看热闹的人们围在街道两头，不断喝彩，热闹非常。 特意换了身新衣裳的掌柜刘赦喜气洋洋的，一把扯下遮盖在牌匾上的红布，露出了金漆写就的“盘龙书屋”四个行书大字。 时辰尚早，这会儿国子监的先生们还在上课，敢翘课的生员不多，只几个空闲路过的读书人好奇的踏进了店门。 顾客少了些，毕竟是面对读书人的生意，不识字的普罗大众根本没勇气进店。刘赦也不着急，他有经验，只等中午国子监下学，进店门的读书人就多了。 “刘掌柜，你们这是换东家了？” 转眼又来了结伴同行的三名读书人，其中一人朝着刘赦笑眯眯的打探，刘赦认得，这三人都是国子监的先生，算是书铺的老主顾了，连忙作揖回答：“原来是张先生、王先生、韩先生！欢迎欢迎！快快请进！小店东家确实换了，不过是从老东家手里转到了少东家手里，仍然是同一家人哩！” “原来如此！恭喜恭喜！你忙你的去吧！我们自个儿看看。”三名先生顺口道了贺，便先行踏进了店门。 不再是过去的拥挤模样，此刻的书铺，周围全是不高于人肩头的书架，色泽柔和明亮，浅黄色的清漆下，是天然的木质纹路，叫人看着，就仿佛能闻到独属于原木的清气，混合在书籍特有的油墨香里，心情愉悦。 “环境用心了！”张先生满意的点点头。 韩先生忽然碰了碰两位同伴的手臂：“快往上看！” 张、王二人一抬头，顿然都吃了一惊：“那是……西洋镜？” 沿着墙壁顶端，书架上方，悬挂了一溜的木框长条镜子，看材质，非金非铜，正是流传于少数富贵人家中的西洋镜子。 这种镜子传自西洋，每年流入华夏的数量都不多，因其不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重新打磨上药水维护，照人清晰，故而颇受欢迎，价值不菲。没想到此店东家竟能如此奢侈，将这么多西洋镜都放在店里，当成了点缀。 “也不怕被贼偷了！”王先生忍不住嘀咕。 旁边韩先生却是一笑：“我看却是不会！这是书店，往来全是读书人，干不出那样的事，就算有心，镜子悬挂在那样高的地方，下手也难。” “有道理！”张先生也笑：“能翻上房梁的贼偷，除非他还识字，可以大白天伪装读书人进来，否则只能等晚上溜门撬锁，那风险跟直接偷取金银差不多，销赃却更不易，出得起价的，一般不会贪图便宜入手来历不明的东西。” 三人闲聊几句，便被店铺正中两两背靠背放置的四个大书架子吸引了目光。 这几个书架上方悬吊着四个白漆红字的小木牌，分别书写了几个大字“军事权谋”、“玄幻修真”、“诡秘灵异”、“恩怨情仇”。 “这是……话本的分类？”三人略微一诧异，就想通了这些字眼的含义。 其中的军事权谋、恩怨情仇都挺好理解，比如楚汉争霸这样的话本就应该是分在军事权谋类，恩怨情仇则多半聚焦于各种爱恨纠缠的剧情。 “诡秘灵异？”平时喜好狐仙故事的韩先生很快领会这四个字代表的话本的类别，欣喜道：“这倒是方便我了！我喜欢的话本多半全在这一类。” “何谓玄幻修真？”张先生疑问了一句。 三人面面相觑，既然大家都不太理解，便不约而同都走到了这个类别的书架子前，停下，目光从面前的书封上一一扫过。 因为是售卖的书籍，因而相同书名和集数的书籍都堆放在一起，将书架子摆放得十分丰满，但实际上，书籍的种类并不算多，大略看上去，数量最多的就是新话本《西游释厄传》，一共出了六集，其余是零星的旧书。 这几部旧书王先生都看过，一下子认出来了：“这不是仙神类的话本嘛？”又想通了什么：“玄幻修真……这新名词有点意思！” 他是这类话本的忠实爱好者，一看出现了从未见过的新话本，顿时来了兴趣，抄起《西游释厄传》第一册，当场翻阅起来。 疑惑解开，韩先生便移步去了对面的书架子，这里归属诡秘灵异类，是他最喜欢的类型，打眼一看，果然也有不少新书，光看名字就挺有吸引力的样子，什么《陆判》、《画皮》、《倩女幽魂》等等，再一看，这些话本都是同一个作者所著，都归属在《聊斋志异》系列。 看两位好友都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话本在那翻阅，张先生也朝着军事权谋类的书架子走去，不意外的也在这里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新话本《三国演义》。 这年头的读书人买话本，翻开来必然是先看题谒、楔子、序、章回标题等等，以便对话本作者的文笔风格先有个大概的印象，再决定要不要买回去细细的看。 三位先生一开始也是打算按照以往的习惯来翻阅的，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新话本竟没有序！也没有楔子！也没有什么“诗曰”！翻开首页，立即就是第一回的标题，迅速就开始了故事。 这……这样的话，在店中直接翻阅话本正文，貌似有一点占书铺的便宜啊？三位先生是正人君子，暗地里就有一些不好意思，但不看看的话，又不能放心购买回去，就怕买回去发现话本垃圾，买了上当。 那就还是看看吧！不看多，就看看前面，应该足以判断作者水准了。 第56章 盛况空前 三人万万没想到，这一看竟收不住了，直到身边忽然拥挤起来，被人碰到了胳膊，才回过神来，一抬头，惊觉店中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许多别的读书人，一些人在游走议论，更多的人却捧着书呆立在书架子前读得怡然忘我。 与此同时，原本堆放丰满的书架子，不知何时也空了不少，张先生一惊，连忙下手，将所有他能找到的不同集数的《三国演义》话本各取两本，满当当抱了一怀，匆匆走向了靠近门边的柜台。 “张兄！你一下子买这么多？！”身后传来韩先生的招呼声。 张先生回头一看，乐了，韩先生嘴里说他买书多，其实自己也不遑多让，也是满满的抱了一堆书在胸前，他身旁跟着王先生，同样也是一堆书在手。 “你们不也是吗？”三人不禁互相打趣，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柜台前已排起了长队，每个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好几本话本，而那些一时钱不凑手只买了几本的，总免不了目光羡慕的扫过别人怀里的一大堆书。 王先生也在看别人手里的书，忍不住道：“我只买了西游释厄传，别的没买，但看别的书也有人买的那般多，只怕也都很好看？” 韩先生就建议：“不如我们先看完手头买的这些，再互相换着看，等全看完了下回再来看看其他的，若是都好看，我感觉买回去收藏会很合算。” 张先生家中比两位好友富裕，大气道：“还等啥下回呀？我不等，先把我手头这套买完了，回去立即让我家仆过来将其他的新话本全买上一套。” 韩、王两位先生听了都很心动，都是爱书之人，真遇到钟意的好书，就是少吃几天肉也要将书买到手的，看这店中话本销售火爆的架势，还真怕迟疑个两天，等他们下定决心想买的时候，好书全都卖完了！ 自然，销售火爆的好书，一般都会加印加售，不过是晚几天买到的事，可有的时候就是这晚几天，就很要命，到时候别人都看过了，聊起天来大家议论纷纷，自己却没看过，插不了嘴干瞪眼，那不是一般的难受。 三人很快结完了帐，店伙计拿着一枚花章，将三人所有的书全盖上一遍，标明书已结账，其后又分别赠送了三人每人一张精美的卡片。 “这卡片是……？”三人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只有掌心大小的卡片。 “这是本店的会员卡！”店伙计笑眯眯的解释：“凡是在本店买过书的，往后再来，都可凭卡领取九五折优惠，永久有效！” “哦哦！”三人新奇了一下，感觉挺有用的，都很愉快的收下了卡片。 出得大门，张先生最先回过味来，笑了：“挺有意思！这家店的新少东算是开了先河了，这是不管生客熟客，统统一网打尽啊！” 会员制，目前仅见于带地域性质的商行，比如两湖商会，对于同属两湖地界的商户，就能享受一些内部的优惠，或者是酒楼之类，对经常来消费的豪客熟客，也会打折优惠，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会员制。 但像盘龙书屋这样，不管是老顾客也好，还是头回上门的新顾客，只要买书，也不管买书多少，再次上门就一律给予会员待遇的，以往还真没有见过。 韩先生就没想那么多：“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只要这家店往后还能源源不断的出来好看的新话本，往后我都在这家店里买书了。” “我也是！”王先生同意。 张先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了，反正他家也不是开书铺的，作为顾客，只管选自己喜欢的书铺买书就是了，就算街头那家之前还觉得不错的书楼生意做不下去倒闭了，那又关他什么事。 “叔！这书铺重新开张，生意可真好！小侯爷的主意太棒了！”伙计刘福林趁着忙碌的间隙跑到柜台后面喝水，喜洋洋的忍不住对刘赦掌柜夸赞。 刘赦忙里抽闲笑斜了他一眼：“别废话！赶紧喝了水继续补货，没看到很多书都卖掉小半了？” “得了！”刘福林放下茶壶，抹一把嘴立即转身回去做事。 刘赦摇摇头，热情的继续接过下一位顾客手里的书，打着算盘计帐，他是童生出身，科举之路虽然考不上去了，鉴赏能力却不差，新话本他基本上都看过前面不少章回。 不得不承认，得了小侯爷的指教之后，那四个话本师真叫人刮目相看！一些拖沓的老毛病都改了，反倒他们优秀突出的点都被小侯爷激发出来，与他们所接受创作的话本题材相得益彰，居然就这么作出了优秀的新话本！ 有这么多精彩的新话本，还有这些优秀起来的话本师，书铺未来可期呀！不！都不用未来，现在就已经很火爆了！ 可惜小侯爷上午还要上学，下了学才能过来看看，若是小侯爷能早些过来，看到书铺生意这般火爆，该多高兴啊！ 正被掌柜刘赦念叨的傅雪辰，也是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下学，下午的骑射课她直接就翘掉了，托李蔷帮忙跟骑射师傅请假，自个儿打算用过午膳就直奔国子学，先跟张初阳和关恩铭碰头，再一起去看书铺。 这是傅玉辰的委托，他那两个小伙伴都是喜欢看话本的同好，自家开了书铺，出了一堆新话本，其中还有他笔名聊斋先生所写的聊斋系列话本，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跟朋友炫耀炫耀？ 尽管腿伤着出不了门，依然熄灭不了他一颗想要跟小伙伴们分享快乐的心，于是这件事便委托给了傅雪辰。 一大早，傅安就已经替她去了国子学给那两人送口信，大家约好了时辰，只等傅雪辰出得宫门，三人汇合一处，便可同去书店。 只有一点意外的是，傅雪辰原本并没有想着拉上六皇子一起，但等听说了傅雪辰下午要跟国子学的老同学一起去书店，玧祚竟也凑了上来，要求加入。 傅雪辰不太乐意：“殿下！您翘课就为了去逛书铺，回头叫先生知道了，挨打的可是咱们这些伴读！” “那就不叫人知道！”玧祚眉头一皱馊主意上头：“这样，我扮作普通的公子哥好啦！别人便不能轻易认出我的身份。” 那行吧！皇子身份尊贵，他要做什么，小小的侯府世子怎么可能拦得住，傅雪辰劝了没用，根本拒绝不了，只好答应带他一起。 好在玧祚性情温润随和，从不摆大架子，更没有处处占据主动权，对人颐指气使的臭毛病，他就像个温和的哥哥一样，跟随在傅雪辰身后，傅雪辰去哪他就去哪，这就让傅雪辰感觉十分轻松自在。 第57章 “表哥”出手 出得宫门，傅安早已牵着马匹守候在外面，一见傅雪辰身影，连忙迎了上来，回禀道：“少爷！口信送到了，张公子和关公子都说下了学便在国子学大门外面侯着，只等见到少爷便一起前往书铺……” 说到一半忽然认出跟在傅雪辰身后的六皇子，傅安大吃一惊，连忙单膝一跪：“小的傅安叩见六殿下！”心下有些惴惴，不知道六皇子何以突然换了这么一身不起眼的装束，差点叫他没认出来，这要是失了礼数，受罚的可是自己。 玧祚摆摆手，表示不用管自己，傅安这才重新起身，伺候傅雪辰上马。 傅雪辰有一些迫不及待的问：“傅安你去书铺看过了么？生意怎么样？” “好！好极了！”傅安不安的偷望了六皇子一眼，看对方并没有在意的样子，这才对傅雪辰兴奋道：“少爷！您不知道，书铺如今可火了！许多人进去都买了书出来，就没有空手出来的，不少人还买了不止一本……” 傅安说得起劲，不住嘴的一路夸赞书铺的盛景，傅雪辰听得十分高兴，心中也放宽了不少，这回带傅玉辰的朋友去看书铺，可就不虚了。 国子学正好处在中午下学的尾声，校园里人影稀疏了许多，只偶尔有三五人从里边出来，结伴离开。 傅雪辰和玧祚停马在校门对街，等了片刻，却没见到张初阳和关恩铭的身影。 “你口信真的替我送到了？”傅雪辰不由望向傅安。 傅安连连点头：“小的确定！两位公子也都给了肯定的回复，会在下学之后校门外等候的！许是……许是又被先生留堂了？” 傅雪辰无语：“怎么他俩经常被留堂的么？” 傅安只是点头，不敢多说。 旁边玧祚笑了笑，跃下马来，提议道：“不如我们进去找找他们吧！这国子学我也未曾来过，正好进去看看。” 既然皇子来了兴致想参观国子学，傅雪辰也便无可无不可的跟着下了马，吩咐傅安在这里守好马匹，跟着玧祚一起，踏进了国子学校门。 “你从前在国子学里读书，教室是哪一个？”玧祚好奇动问。 “在黄字第三班。”傅雪辰自然是知道傅玉辰的。 “黄字？天地玄黄的黄字？”玧祚了然，国子学、国子监都习惯将学生分级，越优秀的学生所在班级排名越前，傅玉辰天地玄都不是，只得个黄字，看来学习成绩不咋滴。 傅雪辰感受到玧祚淡淡的笑意，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成绩是傅玉辰的，不关她的事啊！其实傅玉辰的成绩还不算太差了，基本上，勋贵子弟大都集中在黄班、宇班和宙班，天地玄那几个好班的学生，不是书香世家子弟就是寒门贵子。 正走着，迎面蜂拥过来七八名锦衣少年，为首一人，正是程德方。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了，去哪都能遇上。 看到傅雪辰，程德方乐了：“呦呵！傅家小子，你怎么又回这里来了？叫你家主子赶出皇宫了？！这里不回收废物，你哪！赶紧滚吧！” “程德方？！真是好的很！”傅雪辰磨着牙齿冷笑：“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家书铺今日开业，生意可火爆了！你家书铺掌柜这会儿恐怕正守着冷冷清清的柜台在那哭呢！你不去关心关心？要不了多久，你家书铺可就开不下去啦！” 程德方一惊，怒目圆睁：“死娘炮！你胡说什么？！你……” 话说一半，忽然眼前一花，“啪”地一声，不知哪里闪过来一个身影，一巴掌重重抽在了他嘴旁，竟将他整个扇倒在地，一时眼冒金星，差点昏厥。 “好好说话！再让我听到你嘴里不干不净的，吐一个字，扇一巴掌！” 程德方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感到眼前多了一人，身上穿着寻常的青布儒衫，在那里大放厥词，顿然大怒喝问：“你是何人？！” 对方竟然没第一时间认出自己，玧祚稍稍诧异了一下，捉狭心起，应声道：“鄙姓黄，黄六郎是也！傅玉辰是我家表弟！” 程德方一听，爬起来就冲了上去，嘴里大声呼喝：“奶奶的！给我打！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敢替人出头，快给我打到他妈妈都不认识！” 跟着程德方一起的六七个小子全都是好勇斗狠的角色，一看程德方不备之下被人摞倒，而对方穿着不似贵人，顿时无所顾忌的嗷嗷叫着，一窝蜂全冲了上去。 傅雪辰目瞪口呆，一面避让一面手足无措。 玧祚却大为兴奋，半点不怕，反倒哈哈笑喊着“来得好！”迎了上去。 事起突然，傅雪辰来不及多想，只得一个劲的叫嚷：“程德方！你竟敢动手！你完了！你知不知道你在打谁？你还不快点住手！” 玧祚长声大笑：“玉辰你莫管了！咱们先打个痛快！哎哟好家伙！” 毕竟双拳对四手，玧祚被七八个同龄的少年围攻，也被打到了好几拳，即便他天生力气比一般人大，又幼习拳脚，一时半会也不能占到上风。 傅雪辰着急的绕着战圈团团转，偶尔抽冷子踢一脚攻一拳的，却也无法解救被围在中央拳打脚踢的玧祚。 正感觉不妙的当口，远处又跑来了两个少年，正是张初阳和关恩铭，傅雪辰看到两人，眼睛大亮：“快！快帮忙！” “好身手啊！玉辰，被围攻的是你什么人？！”关恩铭瞧着中央被围攻的玧祚左拒右挡极具章法，不由大为欣赏。 “先别问了！又是程德方这小子，打了再说！”张初阳更为直接，外袍一脱一甩，冲了上去，瞅准战圈边上的程德方就是一个鞭腿，将这小子踢到了一旁，紧跟着就扒住另一名少年的后衣领子，将人甩出了战圈。 几名少年见状，连忙分了人过来，将张初阳和关恩铭都扯进了战圈，一时间众少年七八个打三个，混战成了一堆。 事情，是怎么忽然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的？傅雪辰百思不得其解，却半点没耽误她下意识的去寻找落单的敌人身影，狠狠踹上两脚。 第58章 你有点面熟 对于程德方，张初阳似乎专门认准了他，时不时就要把他摔砸在地，傅雪辰大部分时候都躲在身材高大的张初阳身后，就特别有机会痛打落水狗，有两拳直接就打到程德方脸上，把对方两只眼都打肿了，成了眯眯眼。 “小心！”张初阳突然大声提醒。 正拿脚踹程德方的傅雪辰就感觉背后狠狠捱了一掌，脚下又绊着了程德方蜷缩卧倒的身体，身不由己的往前一个踉跄，险险就要摔倒。 “哎呀！”傅雪辰惊叫未已，就被人拦腰抱住转了小半圈，等定神的时候，才发现人已被玧祚护在左臂后面，前方一个少年正被玧祚一脚踹出了人圈。 “快往后退！”玧祚替她拦住近身的另一名少年，急声吩咐。 关恩铭也抽身过来接应，傅雪辰机灵，瞅着空隙三扭两扭，又逃脱了战圈。 这边爆发群架，打的热火朝天，尚未离开国子学的不少学生都听到动静聚拢了过来，就围在不会被波及的战圈四周看得起劲，作为吃瓜众，这帮子人非但不害怕被殃及池鱼，还看得津津有味，指指点点议论不停。 暂时脱离了战圈的傅雪辰就很气，可惜她此刻很累，扶着膝盖不停歇气，根本没有力气再去跟周围的吃瓜众计较。 紧要关头，人圈外终于有人大喊：“教习来了！教习来了！快跑啊——” 围观众一静，瞬即哗然，竟默契的给让出了一条道来，圈中正在战斗的少年们都是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还手，发一声喊，顺着这条人群让出来的路径把腿就跑，一边跑一边疾呼：“跑！跑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玧祚跑走了对手，正在发怔，张初阳一把拉住了他就跑：“别发呆了，快跑啊！先跑出去再说！” 傅雪辰面色发苦，她哪里还有力气跑啊？反应慢了些，直接落在了最后。 关恩铭跑了两步回头看到，连忙返回到她身旁，想要拉着她一起跑，可就在此刻，教习先生已然赶到，打雷般就是一嗓子怒吼：“站住！” 傅雪辰一抖，不由举起双手，苦笑着无可奈何的停下脚步，缓缓回过了头，关恩铭竟也不跑了，暗暗的上前半步，将她隐隐的挡在了身后。 “那边的！张初阳是不是你？！给我站住！”教习先生是个黑脸的汉子，人看着也并没有多么高大，可那雷霆般的嗓门着实吓人，狮子吼一般。 “啧！”张初阳被一口叫破了名字，心知这回就算跑得了人，也跑不了庙了，又见关恩铭、傅雪辰都被留住，干脆转身大步走了回来。 “赵教习好！您又值守啊？”张初阳笑嘻嘻的，扬手打了招呼。 黑脸的赵教习气哼哼的：“又是你！几乎每次打架都有你！你还敢给我嬉皮笑脸的，你个记吃不记打的混账玩意！” 他转头看了看跟着张初阳身边一起走回来的玧祚，却不认识，顿即疑问：“你是……你又是哪个班的？姓甚名谁？” 玧祚笑笑：“我不是国子学哪个班的，我姓黄，黄六郎，傅玉辰的表哥，我是来这里访友的，倒是一时不慎，受了无妄之灾。” 傅雪辰举手：“我以前是黄字三班的，但现在我也不是国子学的学生了，我是来找张初阳和关恩铭的……赵教习，我们是受害者！是程德方看我不顺眼，要将我们打出国子学，我们为了保护自己，才不得不出手防护自己。” 赵教习怔了怔，不是国子学的？那自己就不好处理人家了。他看看傅雪辰，想起来了！这位不就是不久前刚进宫当了伴读的傅家那小子？ 皇子伴读，这身份不简单，将来至少也是亲王府衙里的高官，若是被亲王举荐入朝，少说也能做个堂官，领军出镇一方更是寻常，若是其伴读的皇子能登上帝位，那就更不得了了，简直可以位极人臣。 念头数转，赵教习最终叹了口气，道：“恶言相对，动之以手，这不是待客之道，今日发生此事，倒是我国子学学子失礼了！” 玧祚笑得温润谦和：“教习先生太客气了！国子学很大，未免偶有顽劣之辈，虽然今日领受了一些拳脚，却也遇到了如张初阳、关恩铭这样的义气同辈，路见不平出手相护，令人感动！” 他人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赵教习顿然好感丛生，点头连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们没伤着哪里吧？要不要去看个大夫？” “多谢教习先生关怀！我们都还好！”玧祚是真的状况良好，至少表面上看一点伤都没有，只衣服下摆沾了少许浮尘。 赵教习转头，瞪了张初阳两眼，沉声道：“这次看在人家登门作客的份上，就给你们先记着了，下次再犯，一并处罚！” “是！多谢赵教习！”免了一场责罚，张初阳喜出望外。 “多谢赵教习！”关恩铭也跟着喊。 赵教习打鼻子里“嗯”了一声，把双手往身后一背，朝玧祚欣赏的点了点头，从容不迫的转身踱步离去。 四人齐齐松了口气，也都转身朝校门外走去。 关恩铭望着玧祚佩服道：“黄兄好身手！小弟看着着实佩服！玉辰这家伙，倒是口紧，从来都没跟咱们提过，他竟有黄兄这样厉害的表兄弟。” 傅雪辰哭笑不得：“老关，他不是我表兄。” “不是你表兄？”关恩铭一怔，往玧祚脸上看看，不禁道：“我怎么觉得，黄兄有一点面熟？” “你们都见过的！”傅雪辰无语：“他便是六殿下！” 关恩铭张初阳齐齐一惊，想起来了，当初两人也去参与过伴读选拔文试的，张初阳更是闯到了第二关武试，要说认识，其实两人还真见过。 只是当时一众皇子全部在场，人人都是锦服玉带，随便看一眼就觉得对方贵不可言，哪里敢细细的看？匆匆瞥几眼，印象还真没多深刻。 偏偏这时的玧祚还换了一身普通的装束，再加上刚刚一起打群架，混战之中谁又能想到，这打扮普普通通的俊逸少年竟是当初皇子之一？！ “六、六殿下！”张初阳和关恩铭差点当场给跪了。 幸而玧祚早有所料，开口就拦住了两人：“别！别在这里见礼，我是跟着玉辰混进来的，朋友之间，不讲那许多虚礼。” 能得到一名皇子口头赞许为友，对张初阳和关恩铭而言都是意外之喜，大家又都是少年人，没有那么多城府算计，刚刚还肩并肩打了一架，很快就相谈甚欢，打成了一片。 第59章 奇特爱好 出来到校门外，傅安等众人的贴身小厮一齐牵马过来迎接，看到数人身上衣服都有些泥垢，个个大吃一惊。 尤其是玧祚的伴伴李振，简直一副魂飞天外的表情，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让堂堂六皇子身上沾染尘土，不！岂止是尘土，看大腿上的其中一个印迹，怎么都像是鞋印！ “行了！你少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和国子学的学生过了几招。”玧祚根本没将身上脏污放在心上。 傅雪辰不好意思的提议：“大家不如先去我府上换身干净衣服吧？” “也好！”玧祚同意。 “玉辰身子单薄些，他那里恐怕没有合适我们的衣服。”关恩铭看着玧祚的身材和自己接近，便转头吩咐自家小厮：“你快马回去，从我屋里多拿两套衣服，送到靖北侯府去。” “殿下，您可以暂时穿我的衣服。”关恩铭朝玧祚建议。 玧祚无所谓，他没那么多讲究，既然别人是好意，他就笑纳了。张初阳身材更壮实，他同样叫了小厮回去拿自己的衣裳来，一行人便跟着傅雪辰同往侯府。 玧祚看了看身上依然干干净净的傅雪辰，忍不住乐道：“你倒是机灵，一个劲的逮空子下黑手，一架打完居然保持得身上一尘不染，厉害了！” 张初阳便哈哈大笑：“玉辰向来爱臭美，我就没见过他不干净的模样！” “也没有！”傅雪辰小声争辩：“我差点就扑地上打滚了，还好殿下及时伸手扶了我一把！” 关恩铭赞赏道：“还别说，今日玉辰相当勇武，叫人刮目相看。” 玧祚回忆起平时骑射课傅雪辰特别讲究仪态美，轻易不爱动弹的模样，不由莞尔，摇头道：“男孩子怎么能怕尘土脏污呢？玉辰你这毛病得改改。” “就是！”张初阳赞同：“我早也说过，咱们都是将门后代，除非去走科举道路，否则将来少不得领兵打仗，和军中兄弟一起摸爬滚打，到那时候，难不成大家还会惯着你这臭毛病？” 傅雪辰：…… 无力吐槽！谁跟你们是兄弟？谁要跟你们领兵打仗？ 好在靖北侯府离得近，说话间已到侯府，傅雪辰忙截断话头，招呼着三人一齐进了自己现在住着的院子，指挥丫头小厮们都赶紧动起来，茶水点心招待。 玧祚在屋中转了一圈，对架子上的书籍产生了兴趣，一路寻摸过去。 张初阳看到，凑上去笑嘻嘻的道：“玉辰这里可有些好东西……” “嗯？是什么？”玧祚好奇。 张初阳横跨两步，弯腰，从书架底层摸出了一大本厚厚的书匣，献宝般递给了玧祚：“殿下您快打开看看？” 玧祚依言，解开书匣封扣，却见书匣中乃是一套前朝的医书，号称全草纲目，全书四十卷，记录了无数草药的图谱和药用知识，厚度惊人。 可是等他随意翻开书页，便不对劲了，书中赫然夹住了一只死瓢虫！因为夹在书中许多时日的缘故，这瓢虫尸体早已脱水干瘪，成了薄薄的标本。 又翻数页，里边换成了一只黄粉蝶，同样干瘪成了薄片，蝶翼上的粉末甚至沾染到了书页上，继续翻页，是一只蛾子，再翻数页，是只蜻蜓。 玧祚目瞪口呆：“玉辰竟然还有如此爱好！” 旁边关恩铭笑道：“他曾说过，要收集他所能收集到的所有虫子，尤其是蝴蝶和蛾子，看看这世间究竟有多少种不同花色的翅膀。” “哦？”玧祚闻言回头望向傅雪辰：“佩服！” 傅雪辰迅速收起了震惊表情，展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见笑了！都是以前不懂事，胡乱抓着玩的，早就没坚持了。” 我日！傅玉辰居然还有过这样的恶趣味，抓了虫子回来制成标本放在屋子里！天生怕虫子的傅雪辰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傅玉辰的朋友对他这样熟悉，连傅玉辰的虫子标本藏在哪里都知道。 张初阳奇怪了：“玉辰你怎么不继续了？上个月初你不还央着我们帮你抓蜈蚣嘛？你还说过想要试试炸蜈蚣是什么滋味。” 蜈蚣？！傅雪辰脸都绿了，我跟你们这些顽劣少年果真格格不入！ 好在她没忘了自己现在还在扮演傅玉辰，还能拼命维持脸上表情的镇定，“轻描淡写”的道：“哦！近日忙碌，我忘了告诉你们，蜈蚣什么的，暂时不需要了！宫中不比别的地方，我还是少沾染毒虫的好。” “玉辰变稳重了！”关恩铭笑道：“行吧！这些虫子冷天也不太好找，倒是给我们省事了，只可惜我们未来的毒道高手，还没成功就改弦易辙了嘛！” 恰在此时，两名小厮各自拿了张初阳和关恩铭的衣服过来，傅雪辰松了口气，连忙安排院中的小厮们分别伺候三个少年更换衣服。 “玉辰，先借你家茅房用用！”张初阳忽然开口。 “我也去！”关恩铭跟着起身，还顺口问了玧祚一句：“殿下要一起吗？” “一起吧！”玧祚放下手中夹满了虫子尸体标本的书籍。 傅雪辰一看，只好叫过傅安：“傅安，你带他们去吧！” “是！”傅安连忙在头前领路。 “玉辰你不去吗？”玧祚一把揽过傅雪辰肩头：“走走走！同去！” 傅雪辰吓了一跳，连忙挣扎：“我不去！我得把这里先收拾一下，让傅安带你们去就好了，张初阳他们也认得路。” 好吧！她抗拒得厉害，玧祚也就松了手放她去，自个儿几步赶上张初阳和关恩铭两人，三人一路闲聊着走了，没发现傅雪辰有什么猫腻。 傅雪辰长长的松了口气，摸摸额头，啧！险些一头冷汗。 “海棠！海棠！”傅雪辰瞧着桌上那一匣子夹满了虫子尸体标本的书册，一叠声喊来贴身大丫鬟，指着这堆书籍嫌恶的吩咐：“你给我将这些书放回匣子里，连书连匣子一起，替我丢到傅安房里去！往后这些东西不准出现在我屋里！” “是！”海棠别看是女孩子，竟然也没有说怕虫子的，看到傅雪辰这个反应，表情无语极了，但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能够丢给傅安，而不是直接处理掉，已经是替傅玉辰暂且留着他的喜好了。 傅雪辰远远避开捧了一书匣子虫子标本的海棠，趁着此刻空隙，自己也开溜去了后院另外的茅房，她当然也需要上茅房的，只是不能跟几个少年一起而已。 第60章 母慈子孝 玧祚跟着张初阳和关恩铭返回院子，不见了傅雪辰的身影，不由诧异。 傅安问过海棠之后过来回复：“少爷去看望小姐了！” 正说着，傅雪辰走了回来，看着三名少年微笑道：“等会咱们要去的，毕竟是舍妹名下的书铺，因而我刚刚取得了舍妹同意，可以作主，将所有的新话本都送给你们每人一套。” 虽然是假话，但是借口很自然没有破绽，完美！ “那可要多谢令妹了！”玧祚探问：“我听说令妹伤了腿脚？如今可好？” “还好！”傅雪辰略微作了个说明：“其实也就刚开始骨折的时候痛苦些，接好骨之后痛苦便大为减轻，一些隐痛，后边慢慢将养也就是了。” 玧祚点头道：“既承了令妹赠书之谊，回头我让李振给令妹送些小礼物来。” 张初阳和关恩铭也都纷纷表示一同送些好吃好玩的来，傅雪辰一一谢过。 很快数人就策马到了书铺。 书铺依然有许多顾客，因为国子监下午没什么课的缘故，这会儿的书铺比上午还要热闹，甚至为了不影响店内的顾客，柜台前等着结账的队伍竟一直排到了店门外面。 看到这样火爆的场面，傅雪辰反倒不好请三名少年进店去坐一坐了，便干脆让傅安去里边找刘赦掌柜，将库存的新话本每本都拿了三套出来，就在外头街面上将话本分别送给了三人每人一套。 得了新话本，三人都极为欢喜，尤其是关恩铭，他最爱看话本，这一下子得了这么多新话本，早就心痒难耐，都没兴趣再玩别的了，匆匆跟傅雪辰、张初阳和玧祚告别，便转道回府而去。 有了关恩铭带头，张初阳和玧祚也被勾动腹中书虫，相继离去。 回到宫中，正好接近晚膳时分，玧祚将手中话本分了分类，留下自己感兴趣的《三国演义》、《西游释厄传》、《聊斋志异》，以及比较有兴趣的《包公案》，将不太感兴趣的《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王宝钏》往怀里一揣，径直往母妃所在延宁宫而去。 他的母妃谢贵妃，出自书香门第，打小便喜好读书，他感觉这类才子佳人的话本必定能够讨得母妃的欢心，宫中寂寞，话本便是母妃最好的消遣方式了。 延宁宫中，谢贵妃正拿着一卷旧话本在翻阅，赵嬷嬷走了进来，道：“娘娘，晚膳已基本备齐了，只等殿下过来，便可开膳。” 谢贵妃点点头，爱惜的将书页合上，递给了身边的宫女拿去收好，轻叹道：“近些年总感觉时间漫长，不知不觉竟将所能找到的话本都看完了，较为精彩的话本甚至都反复看了两三遍，新话本的出现却赶不上阅读的速度，如之奈何！” 赵嬷嬷闻言忍不住道：“娘娘，我听说，日中的时候，宛嫔娘娘跟李才人并徐才人几个，在御花园里吃酒赏花，气氛热闹，皇上都被引过去了。” 谢贵妃笑了笑道：“年轻的姑娘，总是活泼些。” 赵嬷嬷差点翻白眼，劝说道：“娘娘，您也不老啊！总待在屋里也不是个事，阳光明媚，花开美景，多出门走走，若遇到皇上，说上几句体己话多好！” “有道理！”谢贵妃意动：“明日后日若也是这般阳光明媚，我也得晒上一晒才行，但也不必跑太远，只在院中摆个榻，我就躺那儿看书好了。” 重点是晒太阳么？赵嬷嬷无语。 正聊着天，玧祚人到了，见完礼，谢贵妃便问玧祚：“饿不饿？” 玧祚摇头，先从怀里将新话本取出来，递给了谢贵妃：“母妃！今日我伴读傅玉辰家的胞妹名下书铺开业，送了我一些新话本，我给母妃拿了几本来！” “哦？有新话本了？”谢贵妃有些惊喜，接过话本略微翻了翻，好不好看先且不说，看那话本的厚度倒是又能打发好一段时间了。 “母妃您先看这几本，看完我那儿还有。”玧祚眼睛发亮：“您不知道，那书铺生意可火爆了！买话本的人特别多，基本都是在店中翻阅过后才买的，可知这些新话本必定十分精彩。”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看看！”谢贵妃听了甚为期待，不过她也没急不可耐的这就去翻阅，而是吩咐了赵嬷嬷，先去小厨房催一催，准备传膳。 玧祚倒是又提出了一些疑问：“母妃，这些话本虽是玉辰所赠，但其实他也是借花献佛，书铺的主人却是他嫡亲妹妹，我听说他这妹妹不小心伤了腿脚，正在休养，便想送些小礼物过去以作谢礼，母妃您看我送些什么才好？” “既然在养伤，便送些滋补的人参燕窝吧？”赵嬷嬷在一旁提议。 玧祚有些不太满意：“这也太俗了！一看就有些敷衍。” 赵嬷嬷：…… 谢贵妃笑了笑，念头转动，说道：“给伤病的人送补品，这是常例，总不能送些金钗玉镯吧？对方是女孩子，你送这类东西不合适。” 玧祚皱了皱眉头，他的想法是送些能跟书等同份量的雅致物品，比如书法、画作什么的，被谢贵妃那么一说，倒也怕有些不合适了。 谢贵妃倒是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要不你去珍兽园看看，寻只小动物送过去吧？人伤了腿脚，那基本上就只好整日待在屋子里不便动弹了，若能有什么小动物在身边作伴逗闷子，不拘小猫或是小狗，想必小姑娘都会很高兴。” 诶？这是个好主意啊！玧祚大为满意：“母妃，要说送礼，果然还是您最懂！” 谢贵妃笑得爽朗：“那是你不懂女孩子，大多数女孩子心地都柔软，最难抵受小动物的魅力，你送的这份礼物，保准小姑娘喜欢极了！” 一旁赵嬷嬷也笑：“殿下您不知道，娘娘小时候就很喜欢小动物，什么小猫小狗小兔小鸟，全都养过，也就是后来有了殿下您，养动物的心才淡了。” “嗯！我明日便去珍兽园挑只小动物。”玧祚望向谢贵妃：“母妃，您有想要的小动物么？儿子顺便也给您挑一只？” 谢贵妃却摇头：“算了！以前养过的猫狗，在我进宫之后不久便都死了，宫中人心难测，小动物时常会替主人受过，养着它们，徒增烦恼。” 玧祚不由眨了眨眼睛，感觉谢贵妃仿佛有着不愉快的，关于所养动物的过去，以致完全失却了再养小动物兴趣，却是令人遗憾。 话题至此打住，谢贵妃正要吩咐传膳，却见外面宫女疾步而来，气都没喘匀就匆忙的禀报出来：“禀娘娘！圣上……圣上驾到！” “我没听错吧？圣上驾到？”谢贵妃愕然。 第61章 大将军王？ 皇帝很久没来延宁宫了，算算时间，距离上回过来居然已经过了快三个月，哪怕宫中有规矩，逢初一十五必须去皇后处，每月至少要有一天去四妃处，但其实皇帝总是有办法、有借口破坏规矩。 延宁宫上下的宫娥太监都极为欢喜，谢贵妃倒反十分淡定，年轻的时候她也曾经被宠过的，至今想起来是还有些怀恋，但后来那人转而去宠别人，她也就一下子看得透透的了，皇帝这种生物，你就别指望他有多少感情。 反正自己的位子几乎已到顶级，儿子也快要长成大人，孝顺又贴心，那这辈子就剩下过自己的日子，安然享福吧！皇帝来不来的，根本无需挂怀了。 于是谢贵妃拒绝了赵嬷嬷紧急打扮的提议，就穿着平时淡雅舒适的镶绒冬裙，领着玧祚和几位宫中的品级太监和女官，到院子中迎候圣驾。 元安帝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处，谢贵妃等人纷纷矮身见礼：“臣妾等恭迎圣驾！皇上吉祥！” 玧祚也上前单膝跪礼：“儿臣叩见父皇！” “起咯罢！”元安帝让众人免礼，眉毛一挑，看向玧祚：“你也在这里，倒是正好！还没用过晚膳吧？郑沢，传膳！今儿就在延宁宫歇着了。” “是！”郑沢连忙招手叫过延宁宫的掌事太监，一同去查探延宁宫小厨房都准备了哪些菜色，不足的部分少不得还要从御膳房那边调过来。 玧祚是有眼色的人，父皇难得来一回，他便琢磨着打算找个什么借口告退。 元安帝却淡淡的开了口：“六儿你也先别忙着开溜，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规矩，一同留下，吃饱了饭再说。” 这就算是赐宴了，玧祚连忙道谢：“谢父皇！” 天家不同寻常，往往所谓家宴基本上都会有许多其他人一同出席，太后、皇后、四妃、一众皇子和公主等等，像今日这般，只有皇帝和自己，以及两人的亲儿子，一家三口列席，实在罕见。 饶是谢贵妃再淡定，这回内心也开心极了，其实这就是她少时憧憬过的场景，夫妻两人带着孩子一起，简单的小聚，简单的吃饭。 谢贵妃动作的欢快，表情的愉悦，连元安帝都感受到了，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谢贵妃三十出头，其实不算多老，因为保养得益的缘故，看上去还挺养眼，肤色白皙，五官柔和，气质还淡雅雍容，很有种带福气的丰腴美。 “你有福气呀！”元安帝感慨了，瞥了玧祚一眼：“转眼间，六儿也长大了，是个护短的性子，将来必定不教你吃了亏去。” 谢贵妃疑惑：“护短？”没看出来呀？ “你还不知道吧？”元安帝失笑：“这小子今儿跑国子学跟人打群架去了，打的还是翼国公程家庶子，以及几位武勋家的小子。” 玧祚内心“咯噔”一惊，连忙心虚的望向了谢贵妃。 谢贵妃惊讶的望望儿子，又望向元安帝，小心道：“祚儿他不是个无礼混账的性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自个儿说呢？”元安帝似笑非笑的瞥着玧祚。 父皇这是……兴师问罪来的？玧祚暗地里猜着是不是李振这小子不小心泄露了消息，又或者是程德方那个没种的，回去识破了自己的身份，跟家里胡乱嚷嚷，导致翼国公一状告到了御前？ 嘚！不管是哪种情况，玧祚都坐不住了，只好放下碗筷，起身站到了一旁，低着头摆出了一副认错认罚的姿态：“是儿臣的不对！就算对方无礼在前，也当以说理为上，不该轻易和人动手，更不该在国子学放肆。” 谢贵妃不解：“皇上您说祚儿是护短？” “没错！”元安帝点头：“事情的起因，不过是程家的小子口头辱慢他的伴读傅玉辰，并且，据黑卫上报，程家小子与傅家小子之间的矛盾，早已人尽皆知。” 谢贵妃微微松了口气：“原来如此！莫非是翼国公告了御状？” 元安帝“哈哈”一笑：“这你却猜错了！是六儿擅自出宫，黑卫怕他出事儿，派了人暗地跟随保护，这才阴差阳错旁观了一场好戏。” 谢贵妃听完，对着玧祚便沉下脸来：“好哇！原来你平日里在我面前都是装乖的！明目张胆翘课不说，出了宫门还敢跑到国子学去打架斗殴，我不罚你看来是不行了！快给我跪下！” 玧祚能说什么，乖乖的双膝一曲便当庭跪了下去。 元安帝却放声大笑，连连摇手道：“起来起来，莫跪着，朕没说你错！贵妃，你也不必假装生气啦！朕还不知道你，你真舍得罚你儿子才叫一个奇怪！” 诶？元安帝的反应叫玧祚大为意外，惊喜之下都等不及谢贵妃松口了，连忙高喊一声：“谢父皇！”乐滋滋的从地上跳了起来。 “来来来！继续吃！”元安帝招呼儿子重新入座，还给他夹了一块肉。 “皇上，您不打算责罚祚儿？”谢贵妃都纳闷了。 元安帝笑道：“责罚什么？男孩儿打个架怎么了？何况他也没打错，程家小子持强凌弱，欺负他的伴读，这就是在下他的面子啊！不反击哪成！他要是学三儿那般，斯斯文文跟人家讲道理，朕反倒没这般高兴。” 玧祚乐了：“儿臣当时也没多想，就想狠揍对方一顿，图个心中痛快。” 元安帝点头赞许：“这才是男儿真性情，不服就干！你父皇不是酸儒出身，要知道，整个天下都是朕领军打下来的，在朕这儿可不兴文人那一套。” “之前还想着，你打小便不能时常见着你父皇，只能养在妇人之手，还真是怕你被养得温驯了，如今看来，你终究还是朕的血脉，这很好啊！” 谢贵妃望着眼前这对父子，一脸的恍惚，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多么了解自己的这位皇帝夫君，怎么想得到，他竟然会是这样的看法？ 元安帝还在那跟玧祚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将这段时间玧祚办事的能力点评一番，给了他颇为肯定的赞许。 最终竟道：“好啦！如今你在兵部也算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往后还须勤练骑射武艺，熟读兵法，切切不可懈怠，若是能够出息，说不得，朕将来就赐你一个大将军王的称号，守护国之边藩，就看你的啦！” “是！儿臣必不辜负父皇期望！”玧祚兴奋承诺。 大将军王！谢贵妃望着儿子，更恍惚了，自己这儿子，真能做的到么？ 第62章 太爽了吧！ 几乎同一时间，傅雪辰用过晚膳，再次来到了青桐院。 “今日书铺的生意怎么样？”傅玉辰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非常好！好的不得了！”傅雪辰开心的给他形容了一番自己亲眼所见的各种盛景：“从话本的销售来看，你的聊斋系列特别受欢迎，看来这个时代的人都很喜欢狐鬼精怪的故事。” “不过我知道的聊斋故事就这么多，再让我说，我也说不出新的故事来了！”傅雪辰紧接着就告诉了傅玉辰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 其实聊斋志异的故事当然不止她记得的那些，只不过她的记忆力终究有限，不是特别经典的那些，她就想不起来了，作为穿越者，可怜她比较失败，没有被加强记忆力也没有被加强体质，更没有什么随身的系统大佬保驾护航。 傅玉辰是失望的，好在四个重新签约的话本师都出了新的精彩话本，日间所有的新话本也都送到了他这里，不能够听傅雪辰讲新的聊斋故事，也闷不了他，就比如《西游释厄传》，他就非常喜欢，正看到精彩的地方。 “那你简略说完今日的经历就回你院子去吧！我要继续看我的话本。”傅玉辰心里还记挂着西游记，那孙猴子被天庭招安了，官封弼马温，他等着看后续呢！ “今日……”傅雪辰有点心虚，顿了顿才道：“我听你的建议，中午出了宫就去汇合张初阳、关恩铭两个，相约一起去书铺，但六皇子他也跟着出来了，到得国子学，很不巧先遇到了程德方，这家伙一如既往的对你有敌意，三言两语不对就口出恶言，六皇子看不过眼，便扇了他一巴掌。” “六皇子手重，那程德方没防备被扇倒在地，恼羞成怒，他也没认出六皇子，只以为六皇子是我的什么表哥，竟怂恿着身边的狐朋狗友，一窝蜂冲了上来，要围殴我和六皇子两个，我们，就这么打了起来。” 傅玉辰抬眼望住了妹妹，听得瞠目结舌。 “嗯，后面张初阳和关恩铭赶来，也加入了战圈，当即就是好一场混战。”傅雪辰一脸庆幸的道：“程德方他们加起来七八个，我们这边才四个，我还出不上力，多亏六皇子神勇，张初阳也是打架的好手，居然跟他们斗得有来有回的，直到国子学的赵教习闻讯赶来，程德方那帮人才逃了。” 傅玉辰听的嘴角直抽：“赵教习可不好说话！你们怎么样？没被逮住吧？” “我没能跑掉。”傅雪辰惭愧：“关恩铭他们看我没能跑掉，全都走了回来，好在六皇子说他不是国子学的学生，他只是来访友的，我便也趁机说我不是国子学的学生了，我们都是受害者，是被迫反击自卫的，所幸的是，赵教习觉得他罚不到我和六皇子身上，只好放了我们一马。” 还能这样？傅玉辰无语，行吧！挺好的！看来自己以后都不用再受国子学那帮先生们管束了，倒是个好消息，感觉一下子都海阔天空了。 傅雪辰内心依然有些许不安：“虽说国子学的先生们是管不到我们了，可宫里的师傅却不好说，但愿六皇子在国子学打架的事，宫里的师傅不知道吧！否则六皇子多半要受罚了，而皇子犯错，我们这些当伴读的怕是要被双倍处罚啊！” 傅玉辰瞥了一眼自己的伤腿，从未有过的迫切心情涌了上来，若是自己仍然健康完好就好了！他不怕受罚，如果可以，他想要妹妹的生活无忧无虑。 “听起来，六皇子的性子还行。”傅玉辰通过这些日子妹妹口中的描述，对那位六皇子有了些微好感：“他能替你跟程德方他们打架，可知他对你这伴读尚算维护，若是师傅要罚他，我想他应该会想法子减免你的处罚。” 是吗？傅雪辰略微想了想玧祚平时的行事风格，认可的点了点头，笑道：“他能因为程德方辱慢我，就抛开身份顾忌上手打人，我当时还真挺开心的，就算事后要被罚，那我便认了也乐意。” “好了，我这便回去了。”傅雪辰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对了！他们三人收了我赠送的全套新出话本，都打算送些回礼过来，到时候我看他们送的什么，挑合适都给你。” 傅玉辰挥挥手，礼物什么的，他不太在意，六皇子他不清楚，但以他所知，张初阳和关恩铭两个都是吃货，多半就会送吃的。 次日，明德堂。 傅雪辰又见到了玧祚，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玧祚心情格外愉悦，似乎完全都没有担心过国子学打架的事情会败露，招来先生的责罚。 等到课堂间隙，先生暂时离堂，玧祚才笑着低声给傅雪辰说道：“昨天的事儿我父皇都知道了，他并不觉得这算什么，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被先生处罚啦！” 傅雪辰听得一惊，六皇子打架的事儿，皇帝都知道了？！那么他居然对六皇子就这么轻轻放过，这也太……爽了吧？这样的家长能不能也给她来一打？ 瞧着傅雪辰睁得溜圆的眼睛，玧祚低低一笑，又道：“等下学了，你跟我去趟珍兽园吧！我打算送你妹妹一只小动物，你来帮着选一选。” 小动物！傅雪辰眼睛都亮了！ 傅玉辰喜不喜欢小动物她不清楚，她可喜欢啊！当然了，她也不是什么小动物都喜欢，寻常的家猫土狗啥的，她就不喜欢，平时吃得最多的是鸡、兔、羊，平时接触最多的，却是马，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萌萌的小动物了。 听说皇家的珍兽园里不止养着珍贵罕见的各种国内的动物品种，连各国赠送的异国才有的珍稀动物都有，就算能进去参观一番，都是赚的，更别说还能挑选合适的幼兽带回去，这就更让人期待有没有！ 整整一天，傅雪辰都学的心不在焉了，心中老记挂着皇家的珍兽园会有哪些珍稀动物，不知道会不会有熊猫、树袋熊、金刚鹦鹉之类的罕见动物。 不过熊猫是要吃竹子的，还得是箭竹，离开了天府到别的地方都很难养好，大概率不会有了，倒是金丝猴之类的，很可能有，海外会进献什么，也猜不到，但不管有什么，在这个时代，她竟然有了蓄养珍稀保护动物的机会？！ 好不容易捱到下学时间，期待已久的傅雪辰终于等来玧祚一声“走吧！去珍兽园。”欢呼一声，连忙雀跃的跟在了玧祚身后。 第63章 珍兽园行 珍兽园在皇宫西北角，靠北门附近。 这是傅雪辰第一次见识古代的动物园，只不过这时代的动物园隶属皇家，是不会对公众开放的，里边的动物也不会迎来专门游览观赏它们的大批游客。 大容帝国的皇家珍兽园还分成了五坊，分别是禽坊、象坊、豹坊、鹰坊和奇兽坊，此外还有植园，种植了许多外面不常见的稀罕植物。 其中禽坊还分为两大块，一块依傍在植园旁边，由细密的网笼罩着，里边主要是八哥、画眉、鹦鹉、孔雀等不怎么依赖湖水的陆生鸟类，一块囊括了大片的水域，里边有天鹅、仙鹤、鸳鸯等水鸟，因为习性，这类水鸟不需用网笼限制，甚至不需特意管理，它们也会每年来此水域生存，来去颇为自由。 象坊里养着南方属国进献的大象，听说前朝的时候大象作为吉祥巨兽，时常在重大的节日、祭日等被披红挂彩带到外面去参与典礼。 豹坊是饲养猛兽的地方，前朝的时候不单只有豹，还养了虎和熊，到了大容，元安帝嫌弃养着猛兽日常总需要大量的肉食，太过耗费内帑，下令宰杀烹制，一年下来居然吃到只剩下寥寥几只花豹和两只棕熊。 老虎浑身是宝，肉能吃，零件能制药，最先被全部干掉，豹本来就不多，肉的价值不如虎，这才被剩了下来，熊也能吃肉，熊掌更是难得的美味，继虎之后也被吃得就剩两只，再过不久，估计连这两只估计都要被吃完了。 傅雪辰听玧祚说着珍兽园里这些猛兽的下场，人都无语了，没想到啊！元安帝竟然是个吃货，前朝皇帝养猛兽，大抵是拿来炫耀皇家地位尊贵的，结果元安帝他脑子里就没这根弦，相比于花钱养着这些猛兽，他更愿意直接杀了吃肉。 离开寂寥空落的豹坊，下一个去的是鹰坊，跟豹坊相比，鹰坊就热闹多了，这里有大雕、有白头鹰、有隼、有猫头鹰，还有海东青。 元安帝就没有杀鹰吃肉的想法了，在他看来，鹰是辅助打猎的好手，还能够被驯化来替军中传递情报，非常有用，于是他养了不少精通训鹰的人，在鹰坊专门替他训鹰，据鹰坊的负责人介绍，其中有一对凶猛的海东青，最得元安帝喜爱，还分别取了名字，叫“威将军”和“猛帅”。 “父皇刚刚允了我，许我一只幼生的海东青，但是要等至少两个月，等它学会了飞翔，离开鹰巢，才能开始训练。”玧祚得意的伸手指向筑在高处的一间人造鹰巢：“那巢里一共有两只出壳不久的幼鸟，是猛帅和威将军的种哦！” 两个月啊！傅雪辰暗地叹了口气，两个月后她不得不跟傅玉辰换回彼此身份，那她就没有机会看到玧祚如何跟幼年海东青建立主宠关系，如何熬鹰了。 察觉到傅雪辰似有些失落，玧祚想了想安慰道：“你也想要的话，后面我找机会替你问问我父皇吧！两只小海东青，正好我一只，你一只！” 傅雪辰便笑道：“那我可多谢殿下了！” 猛禽毕竟是猛禽，即便是被驯化的鹰，也一副不好亲近的气势，被那锐利的鹰眼盯上几秒，头皮都要发凉。 相比之下，体型相对较小的猫头鹰傅雪辰却不害怕了，总觉得这些眼睛瞪得溜圆的小东西名为猛禽，却萌得可爱。 在其中一只鸟笼里，傅雪辰甚至看到了几只身披少许褐色斑点的雪鸮。 这不就是《哈利波特》中描述的那只海德薇么！傅雪辰顿时脚下仿佛生了根，赖在鸟笼外面不想走了，就在那里看得双眼放光。 雪鸮这种北极鸟王，乍看上去威风凛凛，但没一会儿，等它“笑”起来，整个表情就不对了，一下子就会变得极其呆萌滑稽，惹人发笑。 玧祚有些诧异：“你喜欢雪鸮？” 傅雪辰“嗯”了一声：“它们看上去好好玩啊！” 玧祚却摇摇头：“雪鸮却不好养，它们喜欢吃田鼠和野兔肉，我感觉不太适合女孩子，哪天它若是忽然逮了只老鼠送给你妹妹……” 傅雪辰脸色顿变，这可不成！ 玧祚大概是猜想的，但在前世，是真的有过这样的新闻：因为被人类收养，猫头鹰投桃报李，隔三差五就逮了老鼠回来弄死，放到女主人的枕头边上，“投喂”女主人，看新闻感觉哭笑不得，很有趣，但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想想早上睡得好好的，醒来睁眼就看到贴着脑袋一只惨死的老鼠……我的天！ “走走走！赶快走！”傅雪辰连忙转身就走。 玧祚一愣，瞬间大笑起来，傅雪辰这反应太逗了有没有。 两人最后还是去了奇兽坊，奇兽坊也分两大块，一块养着比较大型的独特动物如犀牛、河马、斑马、长颈鹿等，一块养着小型动物，比如金丝猴、小熊猫、雪貂、兔狲、红狐等，其中比较多的，就是猫和狗了。 猫的品种这时代居然也培育出了不少，安哥拉猫、四耳简州猫、狮子猫、缅因猫、豹纹云猫等，狗则有贵妇犬、藏獒、西施…… 傅雪辰一来，就被雪白长毛，一绿瞳、一蓝金异瞳的两只狮子猫抓住了目光！这时代没有后世常见的英短美短蓝猫渐层，长相最好看的，就是狮子猫了，乍看上去，很像后世的拿破仑长毛，但腿脚要长些，不像后世的猫那么短腿蠢萌。 看傅雪辰守着猫舍又不想走了，玧祚叫来猫舍的掌事太监，指了指两只狮子猫问：“这两只猫儿成年了？” 掌事太监恭敬道：“回殿下，这两只刚刚成年，不过……” “怎么？”玧祚疑问。 掌事太监小心道：“这两只猫儿都已经有主了，都记在四殿下的名下。” 玧祚不由诧异：“四哥领养猫儿了？可我怎么没看见他和猫儿在一起过？” “是这样的，四殿下两年前便来过猫舍，想要将这两只猫儿带回宫去，然而皇后娘娘坚决不允，四殿下只能隔三差五过来赏玩。” 掌事太监抿了抿唇，续道：“最近两个月，四殿下虽然来得比较少了，不过猫儿毕竟已记在四殿下名下，奴婢也不敢将猫儿转赠他人。” 第64章 猫奴见猫奴 “啧！那这也能算他的猫？”玧祚有些无奈了。 “算了！”傅雪辰不想叫他为难，便道：“养猫得从小养起才亲近人，我也没打算给舍妹挑已经成年的大猫，再看看吧！” 玧祚还没反应，掌事太监听到傅雪辰的话，却忍不住开了口：“奶猫的话，却是巧了！四殿下的这两只狮子猫刚刚在不久前生下了一窝四只幼猫……” 这真是峰回路转！ 傅雪辰大喜，连忙让掌事太监领着去了角落的小暖房看奶猫。 据掌事太监介绍，现在四只小奶猫都只有一个半月那么大，还得再养半个月，等它们慢慢断奶，习惯猫粮，熟练使用猫砂盆之后，才好带回去贴身饲养。 小奶猫们都已睁眼，正在摇摇晃晃的学走路，一个个萌得不得了。 傅雪辰也没敢上手去摸，生怕母猫护崽，会攻击她，也怕奶猫沾染了陌生人的气息会被母猫抛弃，只能在一旁观望着，还要被母猫虎视眈眈。 四只奶猫有两只是异瞳的，此外还有只是金瞳的，有只是蓝瞳，傅雪辰看上了那只蓝瞳的小母猫，这只身上的毛色不如金瞳的雪白，夹杂一丝丝灰色，但长相异常呆萌，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憨傻的气质，格外招人怜爱。 “挑好了？就这只了？”玧祚问。 “嗯！就它了！”傅雪辰连忙确定以及肯定。 “行吧！”玧祚点点头，奶猫的父母都是四哥名下所属，那么按理来说这一窝小奶猫也都属于四哥，不过是要走其中一只，回去问问，想来四哥不会拒绝。 其实整个珍兽园的动物，不管种类大小，都属于皇帝，想从珍兽园里拿走什么动物，都需要经过皇帝，不过元安帝并没有蓄养动物的爱好，因而宫中谁想领养什么猫猫狗狗之类的，他基本上都会同意。 玧祚想着回去问四皇子玧祯要奶猫，傅雪辰则准备安心等半个月之后再拿到心仪的奶猫，两人又看了一会儿猫，便打算先行离开。 才刚刚走出猫舍，迎面就看到了四皇子玧祯。 掌事太监以及周围伺候猫狗的小太监们纷纷躬身避让，这是大容帝国的宫廷礼节，除去皇帝、皇后、太后，其余的妃嫔、皇子、公主等，都不会让宫女太监们见面就口头喊什么“殿下千岁”、“娘娘吉祥”来彰显排场。 傅雪辰觉得这样挺好，不似前世清穿剧那般尬，但缺陷也有，那就是直到迎面看到了四皇子，才知道他也来了这儿。 “四哥？”玧祚拱手打了个招呼。 傅雪辰也弯腰作揖：“见过四殿下！” “免礼！”玧祯点点头，一如既往的不喜多言，但从他身后，却忽然又走出了一人，竟是芷苓公主。 “六哥！”芷苓公主打了声招呼，乌溜溜的大眼睛却看向了傅雪辰。 额……刚刚被四皇子挡住，竟然都没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芷苓公主，傅雪辰连忙补上礼仪：“见过芷苓公主！” “芷苓也来了？”玧祚微微诧异，倒是有一点意外，这宫里唯一尚未出嫁的公主小妹妹，居然能跟面瘫脸四哥一同出现？这两人之间有这么亲近？ 不过当面就遇到猫儿主人，却是正好，玧祚立即便道：“本想回宫之后再跟四哥打个商量，如今相逢不如偶遇，那我干脆就当面说了……四哥的猫儿刚生了四只幼崽，想问四哥，可否赠我一只？” 玧祯不由眉毛一挑：“六弟要领养猫儿？” 玧祚侧首看了看傅雪辰，微笑：“不！只是借花献佛，借只猫儿，赠与玉辰家中嫡亲胞妹，他那妹妹伤了腿，不便于行，送只猫儿与其稍解烦闷。” 玧祯闻言稍稍意外，也瞥了傅雪辰一眼，点头答应：“可以！” 虽然送猫的是玧祚，但奶猫名义上的主人却是玧祯，傅雪辰很干脆的把两人都谢了：“多谢六殿下！谢过四殿下！” 玧祯走到猫舍内，看向猫窝里正在吃奶的四只奶猫，问：“看上了哪只？” “蓝瞳的这只！”玧祚指了指那只毛色带点灰的奶猫。 “这只？”玧祯回头看向了跟在他身后的芷苓公主。 “我、我……”芷苓公主在原地捏着袖子，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 “芷苓也看上了这只。”玧祯简短的说明了情况。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掌事太监也没说啊！玧祚有些意外的瞥向芷苓。 傅雪辰也怔了怔，她可不敢跟公主抢宠物，连忙道：“原来这只猫儿已经为公主所预订，君子不夺人好，那我便选另一只好啦！” “没有没有！”芷苓公主脸上飞起薄红，连连摆手：“四哥误会了！我只是听了四哥的形容，比较之下觉得蓝瞳的猫儿应该不错，其实、其实我现在才刚刚见到这四只小猫儿，既然蓝瞳的六哥要送给傅家姐姐，那我就要金瞳的那只好啦！那只毛色更为雪白，我也同样喜欢。” 芷苓公主貌似还是第一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玧祯、玧祚都略感意外，玧祯望着芷苓公主蹙眉问：“换要另一只金瞳的，你确定？” “嗯！”芷苓公主大力点头。 “那行。”玧祯便下了结论：“半个月后，金瞳的芷苓你抱走，蓝瞳的六弟你便拿去送给你想送的人。” 说完玧祯不再理睬玧祚和傅雪辰，而是蹲下身去，温柔的给母猫梳了梳毛儿，芷苓公主就蹲在他身旁，喜爱的望着四只奶猫儿。 告辞离开猫舍，傅雪辰不由回头，多望了一眼蹲在那儿撸猫的四皇子玧祯，真是没想到，冰山皇子也会有这么一面，还能是个猫奴啊！ 玧祚就没有猫奴像，相比猫儿，玧祚更钟意能辅助打猎的猛禽海东青，对了！他还喜欢打架，骑射成绩特别优异，对火器也格外重视，真是白瞎他长了一副那么俊美白皙的斯文脸蛋，太有欺骗性了。 “殿下，往后咱们也时常过来瞧瞧猫儿吧？”傅雪辰提议，小奶猫太可爱，她有一些等不及半个月，能够在那之前常常见到也是好的。 “行啊！”玧祚无可无不可，又有些遗憾叹气：“你想看猫儿，随时都能看，我也想看我的海东青，却看不到，唉！” 这是没办法的，鹰类都喜欢在很高的地方筑巢，就算是被人驯养的，住的也是人为制造的鸟巢，想要观看巢中的幼鸟也非易事。 第65章 送个小礼物 靖北侯府，青桐院。 傅玉辰手拿着西游记话本听傅雪辰在那里眉飞色舞的形容着小奶猫的可爱，不禁翻了个白眼：“你倒是很会打着我的旗号给你自己收礼物。” “嘿嘿嘿！”傅雪辰一阵开心的笑：“小猫咪肯定归我啊！反正你不感兴趣，大不了其他的礼物我全都转给你，我一件不留。” 傅玉辰的确对养小动物没啥兴趣，即便傅雪辰告诉他，六皇子打算送他一只海东青，他也并不觉得有啥可高兴的。 “听起来，四皇子对六皇子和你都挺不错的其实。”傅玉辰若有所思。 “啊？”傅雪辰怔了怔：“四皇子是当今皇后嫡子……你觉得他是在拉拢六皇子？这……不能吧？当今圣上正是盛年，连大皇子都才刚成年。” “皇家的人，心思深点有甚好奇怪的，不跟你明着来，但早早就让你对他抱有好感，建立情谊，这不是正常操作？”傅玉辰随意说了两句。 “……”傅雪辰都被傅玉辰弄沉默了。 傅玉辰看她那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失笑道：“得了！我就随口说说，你也不用想那么多，不管前面的皇子怎么争，总归六皇子的处境都非常好，是会被极力拉拢的存在，我们家只要跟六皇子交好，基本上就可以不用掺和进去了。” 傅雪辰眨了眨眼睛，她是没想到，傅玉辰这么个才十三岁不到的孩子，放后世大概也就中二少年一个，居然能够思考到那种东西。 对比之下，反倒自己显得格外单纯了，难道说，自己终究是一个穿越者，天生就缺少了对于皇权势力之间那种微妙博弈的敏锐触觉？ 傅玉辰只不过是侯府的世子，都能这么敏锐，那六皇子呢？身处局中，玧祚又是什么感觉？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么？ 傅雪辰一连几天，都不由自主的对玧祚多了几分关注，但说真的，她什么也没看出来！玧祚依然安心的努力学习、练习骑射，不管对哪位兄弟，他都是一如既往的态度温和，既没有特别亲近谁，也没有特别疏远谁。 冰山皇子玧祯也依然是冰山皇子，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寻常不轻易开口，傅雪辰也没看出来他对六皇子有什么亲近之举。 不过五皇子和七皇子倒是对六皇子态度更加亲近了，但这种亲近之中，又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一丝丝嫉妒，很令傅雪辰不明所以。 我果然不是搞行政的料子！傅雪辰放弃了，她甚至觉得，自己也不是开公司当老板的料子，前世她选修理科专业果然是对的，她就只适合纯粹的搞技术。 再一次来到珍兽园，傅雪辰忽然叫住了要往禽坊去看鹰的玧祚。 “嗯？”玧祚不解的回头望向傅雪辰，这几天来过两回珍兽园，傅雪辰都是直接去的猫舍看望那只蓝瞳的小奶猫，他对猫咪没兴趣，都是去的禽坊。 傅雪辰神秘一笑，从袖笼中忽然取出了一副小巧的双筒望远镜，递过去塞进了他手里：“这是我给殿下造的望远镜，应该能帮助你看清楚鹰巢里的幼鸟了。” 得益于谢氏瓷窑的玻璃一小批又一小批持续不断的试制，已经培养出了不少熟练的工匠，玻璃的品质提高了一大截。 这几天她特地过去找出合适的材料，指挥着工匠打磨了好些镜片，并且经过调试，成功镶嵌在能够微调的木筒上，制成了好几副木质的双筒望远镜，这就是其中一副，另外还有一副给了傅玉辰，剩下的都扔在她自己屋里。 “啥望远镜？你这是又造出奇思妙想的物事来了？”有油墨印刷机和新式火铳的设计在前，玧祚对于傅雪辰的动手能力和机关设计能力算是提前有了概念，这回收到望远镜，他只感到些许惊奇，竟没有多少意外。 “对啊！殿下你试试？”傅雪辰笑着教给了玧祚如何使用望远镜。 玧祚听着她的指点，迅速学会了如何使用和调节望远镜的焦距，成功将远处的景物拉到了眼前。 他吃了一惊，放下望远镜，又重新罩上望远镜，反复了两三次，无可辩驳的证实了望远镜是真的能够让人将远到看不清的远方景物拉到眼前，清晰地去看清其中所有细节，一时间，他竟整个人都懵了！ “殿下，你就自个儿拿去玩吧！我先看猫儿去了。”傅雪辰可没耐心陪他在这里赏玩对她来说毫不稀奇的望远镜，打声招呼便溜去了奇兽坊猫舍。 这东西就是她可怜玧祚想看鹰巢里的幼鸟不容易，才弄出来送给玧祚的，其实倍数也不高，根本达不到后世军用望远镜的标准，大抵就相当于后世普通人能够廉价买到的那种常见规格，因而她也没多么重视，在她想来，这个时代隔着远洋的西方说不定早就单筒望远镜盛行了。 等玧祚再次放下望远镜匆忙想要叫住傅雪辰，傅雪辰早已跑没了身影。 玧祚收回了脸上震动的表情，深思地捏着手里的望远镜反复查看，大抵看出来了，这东西的构造其实并不复杂，之所以有那样神奇的视觉效果，全是其中镶嵌的四片奇特透明水晶的功劳。 真是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透明的水晶？玧祚“啧啧”称奇的研究着，很快想到了什么，神色渐渐凝重…… “李伴伴！” 玧祚回头一声招呼，始终隔着二十步外默默跟随主子的李振连忙上前：“殿下请吩咐！” “你就在这儿候着，等玉辰出来，你送他出宫回府，告诉他我先回去了！”玧祚直接下了命令，看李振恭敬答应，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李振疑惑的望着自家主子背影，他也不知道玧祚为什么忽然抛下了伴读自己提前跑了，但他谨守着太监的行为准则，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该问的莫问，内心疑惑很快就被他忘在了脑后。 乾明宫，御书房内。 元安帝依旧伏案处理着堆叠如山的奏折，刚刚合上一本，准备开下一本，就看到郑沢从大门那边走了过来。 “六殿下求见。”郑沢声音不轻不重的平和禀报。 “叫进来吧！”元安帝一面说着，不经意间唇边带出了一丝笑意，这段时间他又去了延宁宫几次，跟这个儿子话语投机，感觉却是亲近了不少。 可惜其他的儿子依然悚他这个父皇，哪怕有老六带头，也没见他们被鼓舞起勇气来，主动亲近他这个父皇，真是叫人失望！ 第66章 小望远镜 “儿臣叩见父皇！”玧祚即便进殿行礼，也没放下手里的望远镜。 元安帝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拿着东西，不由问了一句：“你拿着什么过来？” 玧祚将望远镜交给了郑沢，由郑沢送到了元安帝的案头，这才压着激动的道：“父皇，这是望远镜，它能帮助军中斥候超远距离观察视野外的敌军动静，也可帮助军中将帅，纵览战场任何一处变化，于情报上对敌对己一目了然！” 口气这么大？！玧祚这形容，听得元安帝都惊了，他拿起面前的物事，在手中翻覆查看，没看出这东西哪里像个法器？ “父皇，您得把它放在眼前往远处看。”玧祚连忙解说示意。 在儿子的协助下，元安帝也迅速学会了如何使用望远镜，确认其功效之后，元安帝竟也怔了片刻：“若是当初便有这样奇妙的东西……” 他摇摇头，甩开了脑海中某些惊心动魄的战场回忆，抬眼望住了儿子：“东西哪来的？难不成又是你那伴读鼓捣出来的？” 元安帝竟然也记住了傅家的傅玉辰就是个思维天马行空的天生墨家钜子？玧祚都不由为之一愣：“父皇圣明！” 元安帝其实就是随口一说，不意竟说中了，顿即“哈哈”一笑，赞赏道：“傅家小子还真有几分别样的本事，但今日只有你来，他没跟着你一起，看来这东西的真正用途恐怕他还没意识到，倒是被你先看出来了！” 玧祚好笑道：“父皇明鉴，玉辰他造这望远镜送我，本意就只是为了让我可以在禽坊能够大老远的看清鹰巢里的幼鸟。” 元安帝听得一阵失笑，望向郑沢：“傅家这孩子！” 郑沢知趣的跟着微微一笑道：“赤子之心，方得纯粹？” 元安帝连连点头，果然还得是郑沢，一下就说中了他的意思。 “这望远镜的精髓，全在这格外透明的水晶片上。”元安帝也是一眼就看穿了望远镜的核心构件，是上面镶嵌的四枚无比透明的玻璃片，至于外面包裹的木质套筒，尽管设计也颇为巧妙，却非常容易仿制，也能够使用别的材质替代。 “没有见过这样通透的水晶或是琉璃……”元安帝嘀咕了一句，再次望向玧祚沉吟道：“你回去私下里问问傅玉辰，他这通透的水晶片是如何得来的？再问问他，这水晶片的材料来源和制造秘方，可否售予皇家？” 玧祚秒懂皇帝的考量：“是！儿臣知道！” 元安帝点头：“此乃军中利器，其制造之法不可外泄，亦不可握于私人之手，必须收归国有，你代表皇家，跟那孩子仔细说明这点，条件随他提，让他与靖北侯商量出个结果来，合理范围内，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不可上去便仗势压人。” “儿臣明白！”玧祚郑重答应。 元安帝又跟儿子商讨了一些换取对方独门制造秘方的底线条件，这才放了玧祚回去，最后还勉励了一句：“好好做事！等过了圣寿节，朕有嘉奖。” 另一头，傅雪辰完全不知道自己又踩了个雷，看够了小奶猫，便欢欢喜喜的离开了猫舍，出来没看到玧祚，也没在意，以往来珍兽坊，她看猫，玧祚去看他的海东青，离开的时候也未必会等她一起同行。 当晚又到青桐院，傅雪辰简单说完了今日乏善足陈的经历，就取笑傅玉辰：“我听芙蓉说，你今晨拿到望远镜，便几乎一整天都拿着它在阁楼上临窗眺望，怎么样？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么？” 傅玉辰“啧”了一声：“隔墙院子里有几个小丫头在踢毽子，疯玩了一上午，统统受罚，东院那边，娘又见了好几个掌事，忙着盘上月的帐，西厢那边，吴姨娘又端了一大箩的针线活儿跑去逼着咱们庶姐学裁衣，可怜！” 摇摇头，傅玉辰把玩着手里的望远镜，没再继续碎碎念，而是给出了评价：“是个好东西，能够大幅拓展人的视野，可惜在屋里用，能看到的全是周遭鸡零狗碎的日常，应当将它用在野外开阔地，当作千里眼般，观察极远处的动静。” 傅雪辰轻“哼”道：“喏！我得警告你，后院全是女眷，你可别学猥琐男，仗着这东西能望远，无人有防备，便随意去窥伺人家隐私！” “君子非礼勿视、不欺暗室，我没那么缺德。”傅玉辰嗤了一声，放开手里的望远镜，重新拿起了西游记话本，漫不经心的道：“你还送了一副给六皇子。” “对！怎么啦？”傅雪辰不明白他为何着重说这句话。 傅玉辰幸灾乐祸：“且等着吧！你又有麻烦了！这望远镜我听说你总共才造了几副，我跟你说，这数量跟皇家的需求差着十万八千里，他们一定会图谋你手里的制造法子，你不如回去赶紧想想，要拿方子换些什么吧！” 傅雪辰开始还以为他听说自己给六皇子也送了一副，要酸上两句，不意却听到了这么一番话，不由怔了：“怎么我大容帝国，还没有单筒望远镜的么？” 单筒望远镜？傅玉辰诧异：“你从哪里听说的我们帝国有这样的奇物？” “西洋舶来的……”傅雪辰豁然起立：坏了！难道这个时空，还没有从西方远渡重洋而来的洋商洋教士？明明看上去大容帝国跟前世明朝很相似的呀？！ 如果西方尚未开启远洋海航，那么就不会有西洋船长带来他们那里比较常见的单筒望远镜，也就不会有那么几副流进宫里，那么自己忽然拿出来双筒望远镜，就不能算是单筒到双筒的小小改进了，而是从无到有的一大步！ “不和你说了，我得去跟爹禀告一声！”傅雪辰顾不得再跟傅玉辰闲聊了，匆匆丢下一句话，反身出门，直奔主院而去。 傅玉辰瞧着她远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双眼：“西洋已经有单筒的望远镜了？前朝海贸屡禁不绝，可也没听说，西洋有这样的东西……” “芙蓉！”他高喊一声。 大丫头芙蓉就在外面，闻声连忙进来：“少爷？” “你明日去老爷的书房，以及我原来的小书房，替我将所有关于西域诸国的散记游记等等，不拘什么类型的书籍资料，统统给我找来。” 傅玉辰很干脆的将事情交办给了芙蓉，他倒要看看了，是哪一个西洋小国，居然先一步造出了可以望远的利器？ 第67章 传家秘方 主院内，靖北侯夫妻俩都坐在外间暖榻上，正商量着什么，就听到了下人禀报说儿子傅玉辰在外头求见，两人微微诧异，连忙让进。 “爹！娘！”傅雪辰进来就先见礼。 傅传义挥退下人，神情有点发紧，劈头就问：“出纰漏了？” 傅雪辰一头黑线，这做父亲的能不能盼人点好，怎么每次自己找他，他都要觉得自己有濒临暴露的危险呢？ 谢氏就比较相信女儿，闻言白了丈夫一眼，不悦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女儿有多本事！且不说上回她帮着玉辰弄了个新式的印刷机器出来，让咱们儿子袭爵不必降等了，就月初她主事重新开业的书铺，也一扫颓势，眼看着生意蒸蒸日上，这样有本事的孩子，你却老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干嘛呢？” “我这不是担心她嘛！”傅传义悻悻，不过被夫人这么一打岔，他倒是冷静多了，随即看向女儿：“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傅雪辰“得得得”跑到母亲身边，偎在她身旁，还抱住了她一边胳膊，这才望向父亲，“嘿嘿”干笑：“爹，我这次来是想告诉爹一声，我、我又帮哥哥一起造了样小东西出来，估计……嗯，皇帝会想让我将制造的方子卖给皇家。” 傅传义怔了怔，失笑道：“哦！你们又联手造了新东西出来，哈哈哈！我说，你俩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真以为你们随便造些什么，都能赢得世人大力称颂啊？” “还‘估计’皇帝想买你们的制造方子——也不想想，这普天下有什么东西是皇帝没见过的，他还会稀罕你们小孩子的造物？” 要真这样就好啦！傅雪辰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也不说话，直接从袖笼里掏出刚回屋拿过来的一副新望远镜，双手递给了父亲，表情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这是什么？”傅传义接到手里不在意的问。 “望远镜，看东西用的，将镜片小的那一头贴放在眼前。”傅雪辰解释。 傅传义也没丝毫思想准备，顺手就照办了，望远镜贴到眼前，方向正好对着女儿，视野里立刻看到了一张巨大的脸庞，傅雪辰的鼻子几乎怼到了他眼皮上。 “啊？！”傅传义赫了一跳，望远镜差点脱手，连捞两把才重新拿稳。 傅雪辰忍着没笑出声，调皮的歪首望着父亲。 谢氏望着丈夫莫名所以：“你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这、这东西……”傅传义尚还有些懵逼。 傅雪辰笑吟吟的道：“爹，您得往远处看，越远越好！” 傅传义瞪了女儿一眼，拿开望远镜发现女儿尤在原地，并没有突然贴脸过来，他大概也明白了什么，换个方向，重新将望远镜贴放眼前，看向了大门外。 傅雪辰在一旁告诉了他调节焦距的技巧，反复两三回，傅传义终于会用了，长长的吐了口气，瞧着旁边谢氏一脸好奇，顺手便将望远镜递给了谢氏。 对母亲，傅雪辰就贴心耐心得多，先将望远镜的功能效果讲解一遍，再手把手的教会了谢氏怎么去使用它。 看着夫人很顺畅就跳过了会被吓一跳的环节，迅速进入有趣把玩的阶段，傅传义心中很不平的又瞪了女儿一眼，想到什么，心中又不禁一声哀叹。 “是有点意思。”谢氏把玩片刻，也就腻了，对她来说，能将远处的景物拉到眼前来细看，也不过就那么回事，见识过了也就完了。 “可惜了！虽然新奇有趣，看上去却不够华丽珍贵。”谢氏遗憾道：“否则等到圣寿节，送一副上去，或许能博太后她老人家一笑。” 傅传义无语：“这不是玩物！你没看出来？这是很有用的军品！” “哦？”将望远镜交回给丈夫，谢氏疑惑：“那这东西上头真能看上？” 傅传义是不愿承认的，但终究他还是军中将领，对于能否运用在军事的好东西他自有判断，不得不厚着老脸，收回了前面说过的昏话，简单道：“能看上，圣上征战半生，眼光只会比我犀利。” 言下之意，他都能看出来这东西于军中很有大用，更别说元安帝。 谢氏闻言欣喜：“那这样说，我儿又立功了！” 傅传义摇摇头：“我却不建议拿这个去跟圣上谈条件换好处，圣上想要，进献上去就好了，我傅家的忠义，圣上心中会有数的。” 要白送？谢氏有些不舍，望向女儿问：“这东西，难不难造？” 傅雪辰便道：“其他都不难，包括如何磨镜片都是可以上交的，唯一麻烦的是玻璃镜片，目前只有咱们谢氏瓷窑能够小批量制造。” 谢氏恍然，玻璃的事情，女儿借瓷窑的时候跟她商量过的，后来玻璃造出来，瓷窑的掌事谢五月也跟她做过禀报，当时她还对此啧啧称奇来着，没想到就一些廉价的原材料，经过高温煅烧，就能获得超高利润的透明琉璃来。 这是一条可以长远获利的渠道啊！谢氏瞬间领会了女儿的意思，当即拍板做出了决定：“行！这东西，除去玻璃原材之外，我傅府一概不留，悉数上交，往后决不再私自制造，该保密的也可保密，玻璃成品我们可以售卖给皇家，只是这玻璃的制造秘方，是我傅家传家之宝，他皇家总得给我们留个饭碗吧！” 华夏几千年来一直都是皇权与法治同时并存，数不尽的各种祖传秘方一直也在民间流传，尽管因图谋别人家某某秘方而各种阴谋诡计、巧取豪夺的事情时有发生，总归明面上，这许许多多秘方还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哪怕皇帝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表露出分毫谋夺人家秘方的迹象来。 傅传义皱了皱眉头，最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拥有秘方，首先要有一定的保护秘方的实力，这点实力傅家还是有的。 那些不知道秘方的外人，也无从判断这个秘方的成本高低、利润大小，因此哪怕实力在傅家之上的那些豪门权贵，也干不出为一个不知利润几何的秘方，与傅家结死仇的事情。 除去这些秘方在手的弊病，剩下的就全是好处了，比如子孙后代没出息，家道中落，失去权势，面临危机等等，都可凭借秘方，谋得翻身的机会。 第68章 圣寿节将至 次日进宫，玧祚果然跟傅雪辰聊起了关于皇家想买断望远镜制造秘方的事情，幸而在傅玉辰的提醒下，傅雪辰已经在父母亲那儿得到指示，很顺利就跟玧祚达成共识，口头约好了彼此合作的条件。 等两人各自回去禀报家里，后续的事情就不必再由他们两个年轻孩子操心了，自有背后的家长们接手介入，他们最主要的当前任务，仍然是学习。 在傅雪辰的记忆里，她两辈子加起来，已经上学二十几年了，而出社会工作还不到两年，早已习惯的同时，却也十分腻味，好在她这一世只需要顶替傅玉辰三个月而已，并且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出头了，后面圣寿节，还能有三天假。 圣寿节不是一个固定的假日，它在一年中的哪一天来过，是由太后的寿辰来决定的，每朝每代都不一样，并且也不是每年必过，而是十年一过。 此外还有皇帝生日万寿节，皇后、皇贵妃、皇太子的生日千秋节，只要人在，逢十整寿必过，如此就能多出不少节假日，让天下臣民一起来休沐欢庆。 傅雪辰当伴读的期间，距离最近的一个休沐假日，就是太后今年七十寿辰的圣寿节，距离今日，只差七天而已。 民间有民间的热闹，宫廷内外、朝堂上下，所有皇亲国戚、勋贵高官，则都在琢磨着如何给太后送寿礼的事情。 寿礼要送得符合自身身份地位，既不能超越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还要体面不失礼，最好还要花费不高，且让收礼的正主欣赏和记住，这实在是一件很烧脑的愁事，许多人琢磨许多天，最终也未必想得出新花样，也就只能泯然众人而已。 傅雪辰所能想起来的关于送太后寿礼的有趣故事，就是前世的影视剧里，和珅送的一副由珍珠串联而成的寿字，镶嵌在屏风上，极其奢华，另一个极端则是号称清贫文人的纪晓岚，送了一副祝寿联。 随着圣寿节的逼近，皇子们都不由自主的跟自家伴读聊起这件事来，既是好奇探听伴读家里会准备什么样的寿礼，也是在给自家寻找送礼的灵感。 就连玧祚都不能免俗，课堂间隙，跟傅雪辰闲聊了好几句。 “皇祖母对我母妃一向慈和，我小的时候，甚至曾经被皇祖母抱到她的院子里去亲自养了不少时日。” 玧祚提起这事，对太后一片孺慕之情，但是这也使得他颇为烦恼：“往年皇祖母都很喜欢我母妃写的祝寿词，也喜欢我母妃手抄的各种杂文散记，只是近两年皇祖母的眼睛却有些花了，看字儿不太爽利，再送这些东西，就有些不合适了！便算皇祖母不介意，我母妃也怕别人对此说三道四，唉！真是太难了！” 古代的物资品类不丰，远远不能跟后世相比，除去山珍海味干货类、滋补营养类、金银珠宝类、经典书画类之外，大概就只剩下古玩珍奇类了。 后世给老人家送礼，除去这些，还可以选择许多科技产品呢！傅雪辰穿越前，连专为老人设计的陪伴型仿真智能宠物都有，更别说那些能帮助老人家日常生活的其他电子产品，比如聊天机器人、智能取暖器等等。 “过两天我送你个礼物样品吧！”傅雪辰想了想，觉得可以帮帮玧祚。 对于经历了后世各种丰富物资的层出不穷令人眼花缭乱的傅雪辰来说，新鲜的礼物真是眼睛一眨就能想出好几样。 在给玧祚出主意的同时，她连自家父母能送的寿礼都想到了，完全可以回去给父母亲也出出主意，相信他们听了自己的主意一定会欣然同意的。 玧祚原本只是吐个槽，都没想过自己这伴读能帮忙出什么主意，忽然听到傅雪辰这么肯定的一句话，倒是愣了：“是什么样的礼物？” 傅雪辰笑了笑：“是一种非常适合富贵人家后宅贵妇们的消遣玩物。” 玧祚疑惑：“叶子牌？” “差不多，但不是叶子牌，做出来之前我说不明白。”傅雪辰也不知道大容帝国有没有麻将，回头得先去了解一下。 不过多半是没有的，前世麻将的形成好像是在明清后期，在那之前，麻将并不叫麻将，叫叶子牌，它是纸牌的模样，只有初步的筒索万，没有东南西北中发白和八张花牌，牌的总数也不多，玩法规则更是十分简陋。 玧祚惊异的瞥了傅雪辰一眼，在大容帝国，叶子牌算是十分普及的消遣，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几乎男女老少都会玩，他想不出来，傅雪辰还能做出来什么样的新消遣，居然能说跟叶子牌差不多，但又不是叶子牌？ 总归很快就能看到样品，玧祚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 两天转瞬便过，这一天，傅雪辰将样品麻将顺利带进宫里，趁空递给了玧祚。 这是一副檀木做的麻将牌，大小规格重量都跟后世的麻将牌差不多，前半截刷了白色的底漆，刻画了标准的各式花色，背半截则刷的暗红色漆。 “这叫麻将牌，也叫雀牌，为了图个快字，我让人用了小叶紫檀木来造，如果想要追求贵气奢华，可以换用翡翠白玉或者象牙等材质来造。” 傅雪辰先给玧祚简单作了说明，然后又仔细的给他提供了麻将牌的基本玩法规则，四个人开一桌，吃碰杠听胡，以及最基本的计番规则等。 “麻将牌的玩法还有不少变种，这一种玩法若是玩腻了，我还可以再给你提供别的玩法。”傅雪辰自信总结。 想了想，傅雪辰又提醒道：“因为玩法规则之中带筹码计番数，这东西跟牌九一样，极易被人带到赌场里去，变成新的赌具，若是过于沉迷，它也能让人家破人亡，最好别叫这东西流到民间去。” 说是这样说，百姓们总是喜欢模仿贵族，麻将牌若是在贵族中盛行，便很难阻止它的玩法和形制流传到底层百姓中去，喜欢赌的人，赌什么都能赌，没有麻将牌他们能去玩牌九，这就很无奈，世纪难题，解决不了。 第69章 方言祝寿词 于是趁着午间休息，傅雪辰陪着玧祚一起玩双人麻将——规则是一样的，少两个人并不会妨碍玧祚理解和熟悉麻将的游戏规则。 “确实是很有趣！适合老人家作为消遣打发时间。”玧祚给了傅雪辰一个赞赏的眼神，当即决定了将这副紫檀木的麻将牌拿去给母妃作为参考，仿造出贵重材质的玉质麻将牌或者象牙麻将牌来，之后再将这副紫檀木的还给傅雪辰。 “老人家不宜久坐，这是要注意的。”傅雪辰又提醒了一句，不过皇宫里有御医，对于上了年纪的贵人，尤其是太后这样地位尊崇的人，日常都要请脉问安，就算没有她的提醒，御医们也会为太后的养生操碎心的。 有了麻将，那谢贵妃今年的祝寿主礼就有着落了，再搭配一些原本就准备好的其他配礼，真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玧祚高兴之余，仍有些烦恼：“母妃的问题解决了，可我还不知道我该送什么呢！我们小辈给老人家祝寿，不外乎磕头、献祝词，我写不好。” 傅雪辰不解：“有什么写不好的？祝词首要便是真诚，又不是叫人考科举，要显文采、要显风骨，甚至也不需要交卷上去，就口头念几句就好了吧？” 玧祚无奈：“虽然不用交卷，但史官会记录的，若是写不好……” 他没说下去，但傅雪辰听起来，大概就是个偶像包袱的问题，皇子们都会慢慢长大，幼小的时候可以童言无忌，没有关系，但进学到了一定年纪，就该具备些文字水准了，谁若是不学无术，弄些粗陋的东西出来贻笑大方，将来成了王爷，这些都会成为他们的黑历史，难免背后要一直遭人取笑。 “依我看来，还是真心最重要，文采什么的，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太后娘娘她最想得到的，应该还是殿下真心的祝福，其他都不是重点。”傅雪辰想起了前世清朝道光皇帝五十几岁还彩衣娱亲给继母皇太后唱戏的故事，有些感慨。 玧祚则对傅雪辰的脑洞算是很佩服了，闻言便问：“你有主意？” 傅雪辰认真想了想：“我好像记得我爹提过，太后娘娘祖籍岭南？” “是的。”玧祚点头：“皇祖母是在出嫁之后，才跟随我皇祖父北迁到了金陵定居下来，直到我父皇定都于此，方又和我们一起再次迁来此地。” “那这么说，太后娘娘很多年都没有听到她年少时的乡音了？”傅雪辰不由眼前一亮，她前世的母亲也是岭南人，她也会说粤语。 “也不是。”玧祚却道：“皇祖母当年陪嫁了许多人，其中还有两三位老嬷嬷仍然跟随左右，贴身服伺，她们之间常说家乡话儿，只是我们都听不懂。” 有点意外，忘了这年代的贵女总是带着家生子一起出嫁的，不像后世女子，嫁人就是自己一个人嫁过去，富豪都没有例外，什么保姆管家之类，也没有说是家生家养的跟着陪嫁，嫁人之后，这类服务人员多半就是由夫家负责聘用。 但这没关系，傅雪辰依旧道：“虽然太后娘娘身边有能够和她老人家用乡音交谈的老嬷嬷，但那终究不是她老人家的血脉亲人。” “我觉得殿下你如果能够学会几句她老人家的乡音土话来给她老人家送上祝寿词的话，她老人家一定非常高兴，能够体会到你的一片孝心和真诚！” 玧祚若有所思：“是吗？” 傅雪辰就是提个建议，最终要不要采用这个方案，还得玧祚自己来拿主意。 很显然，玧祚动心了，他开始考虑去哪里学语言，以及学哪些话：“要学岭南粤语的话，去两广会馆不难寻到那边来的人，但粤语可不好学，圣寿节将近，留给我的时间那么短，能学好？” “哎呀！只学几句的话，很容易的！”傅雪辰笑道：“都不用找别的什么人，我就会！不单会，我还能唱呢！” “唱？”玧祚震惊。 “对啊！我唱你听……”傅雪辰抱拳作揖，笑嘻嘻的唱了起来：“恭祝你福寿与天齐，祝福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祝你，恭祝你！” 将歌词给玧祚译了一遍，傅雪辰笑问：“怎么样？很简单的！到时候还可以让场上的乐师们配合你伴奏，鼓乐齐鸣搞的热闹喜庆点。” 这祝词确实挺直白简单的，并不难学，玧祚都被傅雪辰那喜庆的表情逗乐了，不由探问：“你怎么懂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都是跟谁学的？” 傅雪辰眼珠转了转道：“这很难吗？国子学里什么地方来的人都有，粤语嘛！随便学个几句不难的，唱成歌儿，就是随便唱的了。” “那你还记得你刚刚都是怎么唱的吗？”玧祚笑了。 “记得啊！就这么两三句，怎会不记得！”傅雪辰并不怕玧祚追根究底，傅玉辰那里她回去同样会教给他，因为太简单了，根本不怕谁学不会。 玧祚当即就跟傅雪辰学了起来，确实很简单，玧祚很快就学会了，因为词儿喜庆曲调也欢快的缘故，两人一唱起来就觉得身心愉悦，端的奇妙。 彩衣娱亲属于二十四孝之一，春秋时期就有，在崇尚孝道的华夏，哪怕尊为皇帝，也能够亲自下场唱戏，而戏子属于下九流，贱籍，可只要皇帝唱戏的目的是为了逗母亲开心，就可以被天下士子视为佳话，备受推崇。 因而玧祚最终决定了，到圣寿节那天，一众未成年的皇子们和公主一起磕头祝寿，大家依序念祝寿词的时候，他就给皇祖母唱这个，并且他还会悄悄的去给那天负责现场礼乐的宫廷乐师们打招呼，让他们奏乐配合自己。 玧祚这里算是解决了一桩心事了，傅雪辰回去跟傅玉辰一说，傅玉辰暴汗。 “我也要学会？”傅玉辰不觉得这种基本十年才过一回的圣寿节，今年被傅雪辰替他过完之后，还能有他出场用到粤语的机会。 “有备无患嘛！又不难学！”傅雪辰坚持让傅玉辰也会。 傅玉辰都无奈了，只得乖乖跟着学了几遍，好在就几句，他也很快就学会了，然后他便将几本薄薄的书册摊开，推到了傅雪辰面前。 第70章 资料送助攻 “这是什么？”傅雪辰诧问。 “《西域记》，以及《海事见闻录》，都是从爹的书房里找到的。”傅玉辰报了书名，带着几分佩服的道：“你曾跟我说过，要多看点杂书，如今看来你是对的！杂书里蕴含许多四书五经里没有的知识，难怪你懂得那么多东西。” 因为傅玉辰已经事先摊开书页，傅雪辰很容易就在两部书中看到了傅玉辰指给她看的相关几段文字，这一下就把她给看惊了。 《西域记》的作者，是个精通华夏官方语言的洋商，祖籍纳瓦拉，他是因为纳瓦拉被西域共主联邦（西班牙帝国前身）吞并而一路逃亡到印北，由此在印北与华夏之间开启了他贩卖香料的生意。 这个洋商喜欢写游记，将他一生跌宕起伏的经历，以及去过的地方的风土人情都给详细的记了下来。 其中一段，他写到一名荷兰眼镜商人，造出了可以看清远处景物的新式眼镜，两镜叠加，就能够帮助坐在远离舞台的剧场座位上的人看清舞台上的表演。 书的作者感觉这个眼镜生意可以做，因而曾经联系过去想跟这荷兰商人商量合作，可惜因为新眼镜造价不菲，而他的资金不足被拒绝了。 《海事见闻录》的作者则是华夏人，是宁州海商的一名私人船长，常年跟船跑南洋，协助其主家做海贸生意，他的散记里全是记录的关于海上的各种见闻，还包括了帝国商船遇到海盗并与海盗厮杀，侥幸获胜的惊险经历。 这位船长非常羡慕南洋出现的一种西洋海盗，他们红头发绿眼珠，外貌跟鬼般丑陋，却拥有一种能远距离观测的工具，金属单筒，一头大一头小。 借助这样工具，能够让他们隔着极为遥远的距离，就能够判断商船的经过，以及他们那边的力量能否吃掉商船。 上一回，若非在战斗的过程中又有大容帝国的船只经过，拔刀相助，他们也要栽了，能够逃脱海盗的袭击，真的是非常非常侥幸。 船长从别的西域商人那里听说了那工具的名称，叫单筒望远镜，出自西班牙帝国，数量非常稀少，他也很想拥有这样的工具，可惜不知道上哪去弄。 傅雪辰看着书中的记载有些发呆，她都不知道，自己家的书房里居然还收藏着这样的书籍，还有，单筒望远镜确实已经出现了，就出在西班牙帝国，并且随着海盗的出现，看来那边的大航海时代已然开启。 令人感慨的是，跟前世的明清不同，本时空的大容帝国是不禁海的，反倒跟前世的宋朝做法有些相像，帝国对于海贸持着一种颇为支持的态度，因为大容帝国的商税颇重，国库每年都能通过市舶司从海商那里收上来巨额的商税。 傅玉辰佩服之余，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我能找到的相关文字，就这点了，你是如何根据这么一点点信息就造出双筒望远镜来的？还是说，你那里还有别的杂书，记载的更为详细些？” 想要从这么点文字记录就推导出望远镜的制造原理，自然难比登天，但傅雪辰不同，她是先造出了东西，再从结果去推导原因，就变得极为容易。 于是傅玉辰的问题就很好回答了，傅雪辰笑了笑道：“没有，我没有别的相关资料了，说起来很巧，我就是看到文字记录里提到了一句，说是这能够望远的新式眼镜用的是双镜叠加的办法……” “那我们大容帝国不也有一种能放大文字的放大镜嘛！我就试着将两柄放大镜叠放在一起，去观察远处的景物，结果就这么把望远镜折腾出来了。” 放大镜在华夏是传承了几千年的物品，尽管不普及，但在上流阶层中，并不算很稀罕的物事，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的读书人都喜欢拿面放大镜来辅助阅读文字，只不过这种放大镜都是用水晶打磨而成，并非玻璃材质而已。 而傅雪辰新造的望远镜，利用的是两面凸透镜可以先得到倒立虚像，再得到正立实像的开普勒望远镜原理。 这东西后世初中生学过物理都知道原理，手头有工具就能自己diy，记得计算公式就行，并不是很难，只不过对于后世理科学生来说很普通的知识，放在科学近乎荒漠的时代来看，就显得格外神奇罢了。 傅雪辰一面回答傅玉辰的问题，一面却在暗喜，她正发愁自己造出望远镜的事情有些难以应付别人追根究底呢！傅玉辰找来的书籍资料正好填补了她的欠缺，这么一来她的望远镜制造就是有迹可循，并非无缘无故凭空得来的了。 “你对六皇子倒是格外尽心尽责，送小礼物还不算，还什么主意都敢给他出。”傅玉辰忽然间又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傅雪辰撇撇嘴道：“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嘛！我俩迟早要交换身份，别的人都还好说，包括皇帝，我都刻意保持着距离，以免将来被人察觉我俩曾经互换身份。但六皇子不同，我们未必能够将他欺瞒过去，只有多多讨好他，将来才可以获得他的帮助，配合我们将这件事彻底忽略过去。” 当初谢氏和靖北侯让两兄妹交换身份三个月，一门心思想的就是不留把柄，只要没有证据，不被人抓住现行，尤其是不被皇帝察觉，那哪怕别人心中起疑，也无法举告傅家一个欺君之罪。 傅雪辰则要想得多一些，兄妹两人尽管五官相似，又因为年纪尚幼，高矮胖瘦几乎没有差别，辅以她从后世带来的，近乎易容术般的仿妆手段，基本能够做到外貌上的一模一样，但性格和气质，终究还是不同的，不熟悉的人分辨不出，经常陪伴在一起的六皇子却八成能够察觉两人之间的区别。 等到两人换回彼此身份的时候，六皇子找不到两人互换身份的证据是一回事，心知肚明两人互换身份的事实又是另一回事了，与其将来因此事招他不喜，不如就在这三个月里，努力得到他的喜欢和信赖，以换取他将来的缄口不语。 第71章 腿伤要好了？ 傅玉辰深深望了妹妹一眼，又瞥向自己的伤腿，告知了妹妹一个好消息：“好教你知道，今日大夫来给我看过，因为年轻，我的恢复非常快，再过两天，我便可以去掉腿上的夹板和绷带，快的话，或许只需再过一个月，我们之间便可将身份重新替换回来了。” 这么快？！比预计的几乎提前了整整一个月！不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傅雪辰震惊了好一会，才又想到，相比于骨骼已经定型的成年人来说，骨折的伤者年纪越小，恢复便越快，这是毫无疑问的！ 傅玉辰的年纪也不大，十二三岁，恰恰是身体最具青春活力，恢复能力最强的时候，再加上傅府有权有势，请的大夫都是京中最顶尖的大夫，每日吃的都是大夫指点下最有营养、最适合的上佳药膳，恢复迅速也是理所应当。 可这样的话，留给自己还能够顶着男孩子的身份随意出门，进宫玩儿的时间就不多了呀！以后估计也很难再看到玧祚那样养眼的小帅哥了！ 傅雪辰心中大为不舍，不由道：“哥！你别急呀！腿伤不是小事，还是要多养几天才行，别没养好就强行蹦跶，落下隐患，等将来老了你就知道苦了！” 傅玉辰一脸无语表情，就望着她不说话。 大概傅玉辰也不肯宅在后院里扮女孩的吧！他以前就总喜欢溜出门去，跟他的朋友各种玩……傅雪辰感觉有些不落忍，可不甘还是更多些。 过了好一会，傅玉辰才开口道：“今日我听到娘叨念，女孩子十二三岁就该开始学习织布纺纱了，其后还要学习针线活，这是每个女子都要学会的东西，不分贫穷与富贵，尤其是女子的嫁衣，更是要自己亲手制成。” “庶姐如霜那里，她只比我们年长两岁多点而已，在姨娘的教导下，针线活儿这段时间进度如飞，娘便感觉，你的学习进度已经被耽误许多了。” 傅雪辰脑子里仿佛响起了前世高中时朗读背诵过的课文：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 唉！古时候的女孩子们尽管没有学校可去，可也不是完全不用学习的，有条件的人家，都会为家中女孩延请各种“家庭教师”，教授各种知识。 她穿越过来之所以能够清闲大半年，一是因为她才十二岁，之前一直跟傅玉辰一样，只学文字功课以及家传武艺两样而已，二则是因为她“险死复生”，谢氏怕她落下病根，特地放了她好长一段休养时间。 “我知道了！”傅雪辰郁闷的回答。 那这样的话，就要提早很多开始得做换回彼此身份的心理准备了。 一连两天，玧祚察觉到了傅雪辰的情绪时不时会有些低落，不免诧异动问：“玉辰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为何总见你不太高兴？” “没事啊！我这许是累的。”傅雪辰笑着回答。 玧祚点点头，安慰道：“若是学习累的，再过几日就好啦！到时候我皇祖母寿辰，宫学会放假，你好好休息。” “多谢殿下关怀！”傅雪辰道谢，身为六皇子，玧祚却待人温和，从不端什么皇子的架子，与其相处轻松自在，真是个很好的上峰。 “我母妃那边寻了上好的象牙制作麻将牌，已经快要完工，明日便可将那副小叶紫檀木的麻将牌还给你，我母妃很喜欢你建议的这份祝寿礼，傅家老夫人和令慈傅夫人想来也是会玩的吧？我母妃还说，想要邀请她们进宫玩上几局。” 玧祚又向伴读转达了谢贵妃的谢意和想法。 傅老夫人和谢氏还真会玩，傅雪辰制作了两副紫檀木的麻将牌，并且在制作紫檀木麻将之前就已经把玩法教给了她们，如今另一副麻将牌就在傅老夫人那里，几乎天天组局在家里玩呢！ 没想到谢贵妃有想要自家祖母和母亲进宫陪她玩几圈麻将的意思，作为朝堂敕封的命妇，能够进宫陪伴贵人是难得的荣耀，若能借此与六皇子一脉建立更为亲近的关系，傅府从上到下都不会拒绝。 “多谢贵妃娘娘美意，我祖母和母亲知道了，都会很高兴的！” 傅雪辰言语间颇为欢喜，但玧祚总觉得，她这欢喜之余，依然有些精神难以提振的样子，就好像平时喷涌活跃的泉眼，忽然间绵软下去，失去了不少活力。 念转之间，玧祚便又说道：“今日你便别去珍兽园了，我打算去一趟教坊司，找圣寿节当天负责礼乐的乐师配合我的唱词，你也同去？” 诶？教坊司啊！傅雪辰立即睁大了眼睛。 教坊司隶属礼部，最高负责人是礼部的八品官奉鸾，所有宫廷舞师、乐师都归教坊司管辖，平时皇室或者国家有什么礼乐盛典，需要乐师和舞师出场献技，都会由教坊司负责排演舞蹈及曲目，可以说，这就是古代的国家级文艺机构。 和后世官方文艺机构不同的是，教坊司也负责招待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包场娱乐，因而兼具有后世娱乐场所的功能。 只是，教坊司的乐师舞女，尽管有很多是从民间招募的精通音律琴棋书画的人才，可也有不少，是由犯官的女眷填充进来。 因此傅雪辰若还是原来的侯府嫡女身份，绝不适合踏足那样的场所，反倒是傅玉辰侯府世子的身份，尽管年纪不大，却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彼地。 顶天了会被家里大人责打怒骂，惩罚禁足，目之为纨绔子弟，没有出息，但只要没有被家里捉住现场，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想去！傅雪辰差点把这两字写在了脸上，眼睛发亮，整个人都精神了。 “噗！”玧祚失笑，连忙轻咳一声道：“看来玉辰颇好此道，不过我们是白天去的，白天可没啥节目，以我们的年纪和消费能力，教坊司也不可能为咱们私下里开什么专场表演，顶多可以旁观一下，他们正在彩排中的节目。” “那也不错了啊！”傅雪辰并不失望，她就是想开开眼界，见识一下大容帝国的教坊司是什么景象而已。 “好，那便同去。”玧祚莞尔一笑。 第72章 独特的大容 大容帝国的教坊司，位置在宫城的东北，占据了一大片井字形的地盘，主要由本司胡同、伎司胡同两大胡同构成。 本司胡同是教坊司廨署所在，也是国家设立的律音署所在，地位要比伎司胡同高上不少，精通音律的各种宫廷乐师基本上都集中在这儿。 礼乐并不低贱，都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便离不开礼乐，作为掌管天下顶尖乐师的官衙，律音署总是要负责许多大场面的迎宾或庆典礼乐，因而相较之下，本司胡同平日其实要比伎司胡同正经和冷清不少。 伎司胡同才是真正的娱乐场所，舞女、艺伎都在那边，天天热热闹闹，男人们想要娱乐，都是去的伎司胡同，有正经事才会踏入本司胡同。 傅雪辰一看就是从未来过教坊司的雏儿，教坊司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于是玧祚便充当了一回向导，忍着笑意给她大略的介绍了一番。 傅雪辰忍不住小小的回击了一下：“殿下常来么？这么熟悉？” “不！我只来过两回，两回都是跟哥哥来的，一回跟三哥，一回跟四哥。”玧祚笑道：“三哥在礼部办差，四哥跟着律音署的大师在学横萧。” 冰山皇子居然在学吹笛子？看不出来呀！傅雪辰惊奇的眨了眨大眼睛，回头想想，四皇子表面上一派生人勿近的冷漠，实际上，他爱好音律？也喜欢宠物？这可有些表里不一啊！ 玧祚这时又笑说了一句：“皇祖母喜欢音律，四哥大概是想亲自学吹笛子，到时候给皇祖母吹一曲祝寿曲，还能省说几句话，确实是他的性子。” 本司胡同又分东院和西院，东院乐师的乐器以金石为主，比如编钟、陶埙、唢呐、锣鼓等等。 西院乐师的乐器则以丝竹为主，比如瑶琴、古筝、二胡、笛萧等等，两院中间有高楼，叫花瑞吉祥楼，是大型的庆典娱乐场所，功能大抵相当于后世的剧院、大礼堂，如果需要许多乐师、艺伎协同表演节目，节目彩排都在此楼。 玧祚带着傅雪辰先进的是西院。 西院负责人是奉鸾之下的佐二官，得知六皇子到来，上前迎接的，是左司乐方知信，从八品小官，至于主官奉鸾，一般都是在礼部教坊司之间来回跑，此刻正好不在教坊司。 “六殿下今日此来是……”方知信作揖询问。 “皇祖母寿辰，我准备了一首唱词，希望到时候出场的乐师们能够为我和上伴奏的鼓乐。”玧祚直接道明了来意。 “原来如此！不难不难！”方知信感觉这个要求对乐师们来说就是小事一桩，顿即心内轻松，领着玧祚和傅雪辰二人直接转道登上了中央的高楼。 因为距离圣寿节只有三天多了，乐师和舞师们此刻都集中在花瑞楼中彩排，练习配合，以免到时出错。 这正好便宜了玧祚和傅雪辰，可以在正式的庆典之前，就能够管中窥豹，得以观赏几段教坊司准备好的盛大演出节目。 唯一可惜的是，彩排的时候，众人都穿的自身的常服，而非演出礼服，看着难免杂乱，缺少了统一的服饰美。 但傅雪辰已经看得很开心了，她终于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找到了一种在综艺节目后台观看艺人们彩排节目的相似感觉。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钢琴、没有小提琴、没有爵士鼓等一众西洋乐器，也没有现代化的各种音响设备以及炫彩的灯光设备，却也有它独特的一份古韵。 看场中各色古装美人舞姿妖娆、水袖翻飞，配以悠扬的古典音乐，筝声、琴声、笛声、相继和鸣，间以钟声鼓声点奏，真是别样的享受。 这年代没有节目主持人，但有控场司仪，相当于主持人和导演的结合体，在正式演出的时候，会由司仪来指挥和控制演出的进程，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演，什么时候换节目、什么时候演什么节目等等。 方知信将六皇子的要求跟那司仪一说，司仪立即领会，当即按照六皇子的要求给他找来了几名当天会一直在场的乐师，分别是锣鼓、扬琴、筝和唢呐。 在玧祚将简单的祝寿粤语歌唱过一遍之后，这些乐师互相商量几句，立即便合作协奏出了合适的伴乐，听上去便十分喜庆欢乐，效果非常的棒。 傅雪辰惊奇佩服的望着这些乐师，果然精通音乐的大师不管生在哪个朝代，大师就是大师，在他们的专业范围内，配乐就跟玩一样简单容易，信手拈来。 甚至他们也不需要玧祚跟他们事先彩排，只要玧祚示意开始，他们立时便能在最合适的时机作出最合拍的伴奏配合。 因而前后竟然也就花了不到一刻钟，在玧祚和傅雪辰两人点头认可他们临时搭配出来的其中一版伴奏之后，两人便可以走人了，乐师们自会回去将谱子记下，到时候司仪会额外留意六皇子的动作，随时都能指挥乐师们做好现场伴奏。 前世的唐朝、元朝、明朝、清朝都有贱籍制度，其实就是奴隶制度，乐师舞师皆属于贱籍，贱籍不属于平民，入了贱籍，就会丧失许多做人的权利，变成大户人家的私产般的存在，逃籍便是犯法，法律不会保护他们。 最为难受的是，贱籍的后代仍然属于贱籍，终生不能参加科举，几乎没有翻身的渠道，连佃户都不如，至少佃户的子女还有参与科举的资格。 后世人最熟悉的关于贱籍的“古代常识”，都是元朝的遗毒，明清发扬光大，却不知道最受人诟病的、被元朝修史极力贬低诋毁的“怂”宋，在某些社会制度上面比明朝都先进，比如宋朝就没有贱籍制度，宋朝也重视商业和商税。 宋朝对于奴仆的使用，更接近后世的雇佣制，大户家中的奴仆都是雇佣的，签契约，官府会保护他们的人身财产安全，宋朝的乐师、舞女，包括青楼的女子，也都是靠契约来从事相关职业的，解除了契约，他们便是跟平民没有任何区别的存在，他们的子女跟平民的子女社会地位差不多。 大容帝国也没有贱籍的说法，所有民，都是民，工匠、乐师、舞师、青楼女等等，职业属于下九流，但身份却与平民相同，只要三代以内身家清白，他们的后代也有参与科举的权利，这一点跟宋朝相似。 但大容帝国同时也规定了奴仆的身份地位从属于主家，只要他们跟主家签了身契，便等于自动放弃了平民的待遇，成为主家的附庸存在，接受主家的管辖，这样就没有参与科举的权利，这一点又跟明清相似。 至于奴仆与奴仆结合所生子女，有两条不同的路可以走：可以登记为平民，不与主家签身契，不接受主家的培养，让非奴仆的亲人代为抚养；也可以出生便与主家签身契，成为主家的家生子，一生附庸于主家存在。 说实话，没有贱籍之说，傅雪辰觉得太好了，那么许多制造行业的人才、擅长音乐和演艺的人才都可以一面尽情利用自己的才能赚取生存资源，一面不必担心自己的后代，他们若没有父辈的天赋，完全可以去走别的道路。 而乐师、舞师仍然属于下九流的职业，傅雪辰也觉得不错，这方面的人才不属于社会主流，便不会出现后世遭人诟病个各种明星崇拜现象。 第73章 古筝大家 玧祚搞定了自己的事情，瞥见傅雪辰看人彩排节目看得起劲，一扫之前的低落情绪，心下好笑，也不催促，耐心陪着她一起接连看了好几段彩排演出。 这时候，场中舞伎退下，换上了一名年近三十的女子。 女子年岁偏大，长相并不艳丽，只是自有一股淡雅的气质风韵，仿佛雨后的白色海棠，清冷中似乎蕴含些许忧愁。 傅雪辰起初以为这也是一位舞师，但很快，一具古筝被抬过来，放在了女子面前，而女子也轻轻在古筝后落座，窄袖的双手抚上了筝弦。 “女乐师？！”傅雪辰睁大了眼睛。 “宫廷并不只有男乐师啊，只不过女乐师数量要少许多。”玧祚一面解释，一面望向陪在一旁的司乐方知信。 方知信会意，连忙补充介绍：“现在上场的，乃是古筝女大师燕如画燕大家，燕大家的筝，在所有古筝大家之中，排名前三。” 场上，古筝女大师燕如画纤手勾动，叮叮咚咚的乐声如水般传来，不同于前面那些极具喜庆色彩的表演，她的筝曲并不热闹，反而有种让人静气宁神的悠扬，能让人跟着琴声，不自觉竖耳静听，仿佛被带入山林中，听雀鸟清鸣，心旷神怡。 好好听啊！傅雪辰快听呆了，脸上写满了向往。 别的不去说，单听这一曲，这趟教坊司都不算白来了！能够免费现场听一位顶尖古乐大师的演奏，放后世来看，赚翻了有没有！ 一曲既罢，燕如画大师缓缓收回玉手，起身离去。 “好！”连玧祚也被她的技艺折服了，忍不住鼓掌了好几下。 方知信满面笑容，道：“能得到六殿下的赞赏，这是燕大家的荣耀！其实之前我们教坊司内部是有些争议的，有些人觉的燕大家这首凤过林稍不够喜庆，不太适合用在圣寿节中，最终还是我等上官力排众议，留下了这支曲子。” “哦？还有这样的内幕。”玧祚便对方知信赞许的点了点头：“你们安排的很周全啊，全是喜庆的调子，听时间长了难免烦躁，间中有这样的曲子作为调剂，动静结合，方能相得益彰，挺不错！” “殿下是知音人，一语中的！”方知信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玧祚笑笑，对对方的吹捧全没往心里去，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越底层的人越将他的皇子身份看得很重，没有接触就算了，有机会接触到，就总想要讨得他的欢喜，能够不卑不亢的，凤毛麟角。 而他身边的这个伴读，却是个异数，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份在对方那里时常被忽略掉，仿佛自己就仅仅是对方的同窗同学般。 别人叫他殿下的时候，总是下意识里充满对他身份的敬畏和谄媚，傅雪辰喊他殿下时的那种自在，仿佛是在喊他的外号，就算带敬意，也微乎其微。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儿，却让他也感觉自在极了，皇子没有朋友，只有尊长和下人，以及名义上的兄弟姐妹，傅雪辰却让他真切感受了一把何谓朋友，那种随时能够忽略他，也随时能够帮助他，同喜同忧，不掺杂什么地位差距的，朋友。 也只有这样的朋友，玧祚才会为了让对方开心，陪他看上许久的彩排演出。 傅雪辰没察觉玧祚是在陪她，还以为玧祚和她一样也挺喜欢看那些人演出，直到兴尽回归，还在叽叽喳喳的和玧祚讨论哪几个节目特别精彩。 这种仿佛现场看了一场综艺演出的兴奋感，一直持续到晚上告知傅玉辰。 “……其中有位古筝大师燕大家，她是女乐师，可厉害可厉害了！听她演奏曲子，整个人都要醉掉，一曲终了，都舍不得醒来。”傅雪辰惊叹着形容。 “我听说过她，在京中非常有名气，寻常人想听她的曲子，没有千两银子打底想都不要想！”傅玉辰附和一句，关注的重点却不在这个燕大家身上，而是在六皇子身上，怪异道：“六皇子他居然把你带去了教坊司那种地方！” 傅雪辰早就想好了说辞：“他去教坊司是为了让乐师们配合他圣寿节那天给太后唱祝寿歌作伴奏，是有正经事，不是专门去玩的，那我身为他的伴读，他又不知道我是女的，带着我一起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傅玉辰点点头：“挺好的！让你趁机开了一回眼界。”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傅雪辰却硬是听出了几分讽刺意味，顿时有些炸毛，忿忿的道：“这个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那么好看的舞蹈，那么好听的曲子，凭什么只有你们男人随时可以去看，我们女的就不能去看？！” 傅玉辰望着她失笑：“我倒是没想到，你还喜欢听曲子、看舞蹈，其实你想看也不是不能看，事实上也有很多女子扮作男子，跟着家里的兄弟去游玩一番，等我将来腿养好了，我也可以找机会带你去玩一回。” “真的！”傅雪辰大喜，随即又反应过来：“你去过那种地方？！” 傅玉辰摸摸鼻子，微有些尴尬：“别叫那么大声，我去过怎么啦？国子学里手头稍微有些钱的，谁没结伴一起去过开眼界。” 傅雪辰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这不是纨绔子弟？！” “瞎说！”傅玉辰不承认：“只要是个男的，有条件你觉得谁没去过？去过并不能证明人就是纨绔子弟，那是教坊司，不是下九流的勾栏，去听曲子是风雅，跟伎子那什么……才是纨绔下流。” 傅雪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轻哼道：“我谅你也不敢乱来。” 傅玉辰哭笑不得：“我是不敢吗？我这是不肯！” 傅雪辰没再和他争辩，两世为人，以为她真是单纯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吗？傅玉辰个十三岁不到的小屁孩，都没发育起来，拿什么乱来。 傅玉辰又道：“我瞧着你似乎特别喜欢古筝？” “特喜欢！”傅雪辰用力点了点头。 傅玉辰便笑道：“那等我们换回彼此身份之后，你在后宅若是觉得无趣，其实可以跟娘提出你想学习古筝，说不定娘都能请来燕大家做你的古筝老师。” 对耶！傅雪辰猛然转过弯来了。 这个时代的女孩都没有学校可去，就等于说，对于富贵人家的女孩子而言，全年都是假期，天天都可以去上兴趣班那种，只要家里长辈觉得可以不反对，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虽不能随便出门，却可以让教授的先生上门服务。 傅雪辰立刻对于即将要跟傅玉辰换回彼此身份的事情变得没有那么失落了，情绪振奋了许多，甚至，对于将来古筝的学习期待起来。 第74章 圣寿节贺寿 这一天，圣寿节终于到来。 太后这段时间没有住在宫里，而是住在宫外东南方向，一座带温泉的皇家园林潜龙山庄里面，这潜龙山庄不单是冬日更为暖和的居所，也是避暑的胜地。 一大早，从潜龙山庄到皇宫的路上，便有太监洒水净街，然后铺上了一条长长的红毯，道路两边沿途搭建了许许多多的表演台子，供给民间的艺人登台献技，既让太后能够沿途一饱眼福，也让京中百姓观礼同庆。 国子监、国子学、宫学都已放假，傅玉辰虽说已经拆掉了腿上的夹板，甚至已经能够短暂的行走，但腿上依然有些用不上力，不便远行，于是不得不仍然留在青桐院里休养。 傅雪辰得以用着傅玉辰的身份，应张初阳、关恩铭这两个小伙伴的邀约，一起上街游玩，共同感受这个普天同庆的节日。 喜庆的日子给街道两边也张灯结彩，这是华夏整个民族的文化习惯，傅雪辰瞧着沿街的树上挂着的红纸灯笼，以及街边店铺自主悬挂的喜庆灯笼，只觉得仿佛后世映照进了今世，自己仿佛是进了古风影视城，穿着汉服在旅游。 这感觉真的很棒！只除了身上这套汉服很遗憾是男装，以及，少了个手机。 傅雪辰三人明显出来晚了，等他们出现在主道上，地面的红毯已然收起，大清早太后就已经被皇帝领着近臣迎回宫中，此时太后大概正在宫里，身着隆重的朝服，接受着皇帝和文武百官的朝拜祝寿。 但路边搭建的台子依然还在，各种各样的演出也依然继续，不管哪一座台子下面都围满了百姓，看到精彩处，喝彩连连，各种赏钱时不时抛上台子。 大街小巷，还夹杂了许多吃食在售卖，几乎每一摊美食铺子里都有不少人，或大声欢笑，或埋头大吃，还有许多的孩童，手拿零食穿梭游走嬉闹。 “好热闹！似乎全京城的百姓都跑出来了！”傅雪辰感叹。 关恩铭手里拿着五六串烤肉，啃得满嘴流油，根本没空搭话，张初阳好些，他喜吃甜食，此刻正嚼着半颗糖葫芦，闻言只是笑道：“可不是！” 三人此刻走到一处表演台子外围停住了，这台子上正在表演猴戏，几只穿衣服的猴子正在翻着筋斗，表演的偷桃献寿的戏码，因为吸引小孩子，这台子周围几乎三成都是孩子，跟随着猴子们的表演不停的喧哗叫闹。 后世讲究保护动物，几乎所有的动物表演都被禁绝了，连傅雪辰都没见过这样有趣的猴子戏，兴奋的留在这里看了大半晌，最后还丢了一把赏钱上去。 关恩铭道：“我听说已经有人在排大闹天宫的猴子戏了，可惜西游记话本出来的时间太晚，要不然这台子上一定会有相关的猴子戏，那个剧情更精彩！” 让真猴子表演西游记？傅雪辰好生期待，可惜现在还没有，虽然书铺的新话本销售火爆，口碑已经传开，连茶馆、戏楼等说书人的场所都已经有很多说书艺人开始口沫横飞的在那里开讲新话本，但要达到全民皆知的程度还需要时间。 另外还有专门表演变戏法的台子，也非常吸引傅雪辰，魔术这种表演，只要没被曝光内幕手法，那是怎么看怎么神奇。 此外还有来自各地的戏种，昆曲、越曲、粤曲、黄梅戏，都有！要不怎么说天子脚下首善之都呢！京城里集中了来自全天下各地的各种人才，人人竭尽全力依靠自身的本事讨生活，那么京城的人生活见识自然也就丰富多彩。 中午时分，三人逛累了，径直找了一家茶楼，要了个小包间喝茶吃点心顺带歇息听书，其实这点儿应该吃中饭的，可惜一路玩一路吃各种美食小吃，三人都塞了满肚子的零嘴，直接不想吃饭了。 茶楼高三层，从窗子望出去，遥遥竟能看到宫城飞檐的一角。 这会儿，六皇子他们应该都给太后磕完头，献过寿礼，开始享用宫宴了吧？傅雪辰忍不住猜测，不知道贵妃送上去的象牙麻将牌太后能不能喜欢？ 宫中，祝寿还在礼官的主持下依照事先定下的流程在进行着，此刻正好轮到四皇子玧祯，他果不其然献上了一曲《百鸟朝凰》作为贺礼，太后面带微笑，赞许的点了点头，身旁皇后也陪着笑意，眼神却有些淡。 五皇子没有想那么多，他的母妃位份恩宠都不显，他可不敢瞎出头，只是如常献了篇骈文贺词，说是自己亲手雕琢而成，文采居然还是有的。 轮到六皇子玧祚，他身穿着红色的小团龙纹窄袖武袍，腰缠金黄腰带，带着露八颗白牙的笑容，空着手上前就“噗通”跪下，结结实实磕了好几个头，笑意盈盈的道：“孙儿给皇奶奶磕头了！愿皇奶奶长命百岁，永享天伦！” 太后一下便乐了：“快起来快起来！小祚儿，你的贺礼呢？” 玧祚起身便道：“皇奶奶！孙儿新学了一歌，专程唱与皇奶奶听。” “哟！你还会唱歌儿？”太后惊奇，居然被提起了几分兴趣。 在礼官的示意下，外头乐师立即奏响了极具喜庆的前乐，玧祚早已胸有成竹，节点一到，立即双手作揖，唱起了那首粤语祝寿短歌：“皇奶奶！恭祝你福寿与天齐，祝福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祝你！恭祝你！” 歌儿很短，太后却一下听呆了，慈祥的面庞上，不由显出了几分惊喜怀恋，歌毕，连忙老眼眨眨，眨掉了快要涌出的水气。 “小祚儿！快近前来！”太后连忙伸手招招。 玧祚上前，竟被太后揽入怀中，给了个疼爱的拥抱。 “小祚儿，你有心了！难为你竟然还为奶奶学会这么难学的家乡方言，奶奶很喜欢很喜欢！你这贺礼太合奶奶心意了！”太后连连夸赞。 见到太后这般喜欢他的贺礼，玧祚大为开心，可也有些惭愧道：“皇奶奶，孙儿惫懒愚钝，也只学会了这几句。” 太后笑了起来：“够了够了！这几句已经很够啦！” 流程仍要继续，玧祚再得太后宠爱，几句闲话之后，也只能站到一边，看后面的七皇子、芷苓公主继续给太后祝寿。 七皇子送了一副亲手书写的寿联，芷苓公主送了一副亲手画的松鹤图。都是作为未成年小辈所能送出的常规礼物，就没有玧祚那般别出心裁了。 玉辰那个家伙，鬼主意是真的异于常人啊！玧祚不禁想起了替他出主意的傅雪辰，也就他不是后世人，否则他就会用“脑洞大开”来形容对方了。 现在是中午，后宫妃嫔以及朝堂命妇们的贺寿和宫中赐宴都安排在傍晚，谢贵妃等人的贺礼也都会在那个时候才当众进献。 别致的麻将牌，常玩叶子牌的皇奶奶估计也会很喜欢，就是不知道，傅家送上的贺礼会是什么？会不会也有玉辰出的鬼主意呢？玧祚心中一顿乱猜。 第75章 谢贵妃的邀请 傅雪辰终究没敢在外面玩的太久，在茶楼吃饱喝足，便拒绝了张初阳、关恩铭两人继续游玩的提议，直接返回了傅府。 刚刚放了小厮傅安回去歇息，踏足院子，准备好好睡他一觉，就见到海棠匆匆迎了上来，松一口大气庆幸的道：“谢天谢地！少爷你可回来了！夫人正在到处寻你呢！快快去见夫人吧！” “娘寻我做什么？”傅雪辰随口发问，没得到回答，海棠也不知道谢氏刚刚使人来唤傅雪辰过去有什么事儿。 于是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傅雪辰只好转身先去了主院。 谢氏在屋里，正和吴姨娘说着闲话，而靖北侯傅传义从早晨去了朝堂，到现在也没回来，这些朝臣们即便完成了给太后祝寿的任务，也很少有人急吼吼的回府休假，而是会三五成群，结伴去教坊司等地潇洒应酬。 看见傅雪辰，谢氏连忙收住话头，打发了吴姨娘回去好好给傅如霜讲各种宫中规矩、注意事项，以及，把自己收拾的规整些。 吴姨娘去后，谢氏连周遭伺候的婢女仆妇都屏退了，身边只留徐嬷嬷，这才望向傅雪辰，说出了令她吓一大跳的话：“你得换回女装，今晚同我进宫。” “那哥哥……” 傅雪辰刚想问傅玉辰那边怎么办，就见到侧间的珠帘掀起，傅玉辰裹着带帽兜的狐裘长披风从侧间走了出来。 “……你也在这里？”傅雪辰睁大了眼睛。 “我让他来的。”谢氏接口，语气无奈的道：“我也没办法了，你不在的时候府里来了宫中的小太监，传下贵妃恩典，让我将你和如霜都带进宫中，并且那小太监还给玉辰瞧了瞧伤，觉得他的伤已大好，可以无碍行走了。” “那娘的意思是，此刻起，我跟哥哥便换回来了么？”傅雪辰感觉太突然了，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啊！ 谢氏摇头：“那不行！大夫的意思，稳妥起见，玉辰暂时还只能缓步行走，不能跑跳，也不能骑马动武，我听大夫的，得让玉辰再养至少半个月。” 傅雪辰听懂了：“娘是说，只换今晚？” “没错！”谢氏分别打量了儿子女儿一眼：“你们就在我房中换掉外裳，然后玉辰自回他原来的院子，雪辰你裹上这件狐裘披风回青桐院，好好洗浴一番，换上合适的装扮，时辰一到，跟我进宫，晚上回来，你俩也如此先到我屋中换回彼此外裳，明日一切照常。” 原来如此！傅雪辰明白了，她也没啥可纠结的，当场脱下男子外裳，连靴子也脱了，先换上徐嬷嬷早已准备好的女装外裳和绣鞋，再将傅玉辰递过来的狐裘披风往身上一裹，帽兜一拢，眨眼便恢复了侯府千金的身份。 傅玉辰也有一身早已备好的男子外裳和靴子，他同样手脚麻利的套上，朝傅雪辰笑笑，对母亲说声“儿子告退”，领着等候在外的海棠，当先离开了主院。 “你别嫌折腾，若是玉辰没有伤到腿，你仍然是侯府千金，那今晚的宫宴你本来也是逃不掉的。”谢氏转头望向女儿，开口宽慰。 “我知道。”傅雪辰点头。 作为实权勋贵的眷属，朝堂命妇，傅老夫人和谢氏都有进宫给太后祝寿的权利和义务，这类大型庆典活动，命妇们一般都会带上家中待字闺中的适龄女孩，且不分嫡庶，这是方便各家女性长辈互相相看未来子孙辈未来媳妇的潜规则。 原本傅雪辰可以因为“腿伤”留在家中不进宫的，没想到谢贵妃想要见见她，竟派了身边的小太监过来探视，发现她的“腿伤”已经大好，可以缓步行走，那就没办法了。 或许仍然告病不去，谢贵妃也能体谅，可是有这小太监在中间传话，谢氏哪里敢冒险去赌谢贵妃会不会计较？那便只能去了！ 谢氏又不放心的嘱咐了傅雪辰几句进了宫要扮得柔弱些，要记得自己“腿伤未愈”造成的无力感觉，要装的像些云云，傅雪辰乖乖一一答应。 “娘是信你的，你自幼便聪慧稳妥。”谢氏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放了傅雪辰赶紧回青桐院去，认真装扮自身，等候进宫。 进宫不是小事，洗浴熏香，更换端庄的新衣，这都是必须的，加上盘发首饰，女子装扮尤其耗时，傍晚的宫宴，这时间留的，也就堪堪够用而已。 傅雪辰趁着泡热水浴的机会，倒是舒舒服服的眯了好一会，疲劳尽去。 长发自有贴身大丫鬟芙蓉帮忙清洗打理，尽管古代没有吹风机，也有类似熨斗的专用铜斗，里边装着无烟银丝炭，将铜斗靠近头发，利用其散发的热力，也能将帕子绞干后的长发水汽蒸掉，接近吹干。 换上一身橘色的窄袖短袄和同色的镶绒马面裙，盘上双丫髻，再簪上几朵海棠簇绢花和同色的丝绦，傅雪辰坐在梳妆台前，开始细细的描绘妆容。 跟平时冒充傅玉辰时那种几乎看不出化妆痕迹的素面仿妆不一样，这次她可以给自己描画漂亮的眉毛，薄涂一层浅浅的胭脂粉，再润上搭配衣服的唇彩了。 当一张宜嗔宜喜、充满了胶原蛋白的娇俏小脸蛋出现在镜中，傅雪辰也不禁对着镜子绽开了笑容，很美！她可太喜欢自己现在这个模样了！ 双胞胎兄妹终究是兄妹，性别不同，那长相还是有些微差异的，为了以假乱真扮好傅玉辰，她可是仿妆仿了快整整两个月，此刻总算恢复了本来面目，当然，可也不能再大步流星的走路了，得缓步走，小步走，还得假装腿伤无力。 打扮完毕，不过才多坐半盏茶的时分，谢氏那边就派人来唤，该动身了。 出青桐院，循路直接到前院，再出侧门，傅老妇人和谢氏的车轿都已等候在侧门外面，旁边吴姨娘带着傅如霜也同时到了车轿旁。 傅如霜十五岁，刚刚好到了可以开始相看人家的年纪，也恰恰是女孩子最美好的花季年龄，她的五官不如傅雪辰精致，却柔和清雅自有温婉气息，搭配她那身浅蓝色的衣裙，给人的观感更美好了！ 吴姨娘没有进宫的资格，傅如霜只能轻唤一声“母亲”，恭敬的站到了谢氏面前，谢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没看出哪里不妥，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傅雪辰就不太一样，喊了声“娘”便上前挽住了谢氏的胳膊。 “多跟你姐姐学学，女孩子要柔，知不知道什么是柔？”谢氏白了女儿一眼，忍了忍，吞回大堆想出口的吐槽，干脆利落的下了令：“上车，动身！” 一行人分别上了两辆马车，在家将们的护持下，径朝皇宫而去。 第76章 太后宫宴 傅家由于接到了贵妃的邀请，抵达皇宫的时间便比别家前来给太后祝寿的命妇及其家中女儿要早些，并且早有太监等候，看到傅家人车马停下，立即上前，将傅老夫人、谢氏以及傅如霜、傅雪辰姐妹总共四人迎入了宫门。 延宁宫中，谢贵妃正式接见了傅老封君和谢氏，傅如霜和傅雪辰一同拜见。 “这就是傅玉辰的双胞妹妹傅雪辰了吧！”谢贵妃一脸喜爱，让傅雪辰近前，伸手握住了傅雪辰一双柔夷。 “是，蒙贵妃娘娘错爱，雪辰惶恐。”傅雪辰一面声音弱弱的谦逊着，一面好奇的趁机偷瞄了谢贵妃好几眼，总算知道玧祚为什么能长得那么俊美了，那家伙大部分继承了母亲的相貌特点呀！像贵妃多过像皇帝。 谢贵妃牵着傅雪辰的小手对她看了又看，很有种越看越喜欢的感觉，竟让身边宫娥送上来一条白色羊脂玉坠的串珠链子，给傅雪辰做了见面礼，顺便也赏了傅如霜一条珍珠链子。 傅老夫人和谢氏自是一番推辞和感谢，谢贵妃便温和的笑道：“你家玉辰自打伴读我家祚儿以来，办事无不尽心尽责，就连让本宫这次圣寿节颇为发愁的贺寿礼，也都是接到了玉辰那孩子的建议得以解决，本宫不方便见外男，就只能见见你们，这一点见面礼不算什么，都是你家玉辰那孩子应得的。” 谢贵妃甚至体贴傅雪辰“腿伤未愈”的不便，即便双方见面聊天的时间不多，也赐给了傅雪辰一张绣墩，落坐在谢氏身后。 傅雪辰跟着傅如霜一样，只有默默旁听大人聊天的份儿，这一听倒是发现了，傅老夫人说话不多，对谢贵妃只有尊敬客气，倒是谢氏能够因着和谢贵妃同族，聊到两人的祖上，居然能够认个远房堂姐妹，把关系都拉亲近了不少。 期间谢贵妃果然聊起想要在宫中组麻将局，邀请傅老封君和谢氏一同进宫玩耍的事情，傅老封君性子静，虽然答应，可也道歉说了自己上年纪，怕扰了贵人兴致的话，倒是谢氏颇为乐意，一副随叫随到的架势。 谢贵妃邀请的重点本来就是同族的姐妹谢氏，便笑着尊重了傅老夫人的选择，倒是跟谢氏几句话就约好了下次进宫开麻将局的日子。 幸得玧祚此刻没有在延宁宫中，大概仍在皇子所，傅雪辰无聊的心想着，来之前还担心过在谢贵妃这里跟玧祚遇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骗过对方眼睛呢！ 大概率是能的，因为女装的傅雪辰和男装的傅雪辰，五官上的化妆就不一样，女装是薄涂了化妆品了，男装则基本素面，只作了一些仿妆调整。 平平安安、和谐愉快的聊了段时间，看了看时辰，谢贵妃也就让人将傅家四人领出延宁宫，返回了太后所在的仁寿宫。 仁寿宫前殿内外都已经摆满了桌椅，殿内是属于后宫妃嫔以及皇家女眷的，殿外才是按照公侯等级排序的，属于朝堂封君命妇们以及所携小辈的赐宴场所。 时辰将近，场中几乎所有该来的女宾们都已到齐，傅家四人也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座位。 这里距离仁寿宫前殿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看不太清殿内的动静，只能听着殿门口的太监一声声的传报，先是太后驾临，大家一齐高呼“臣妇等叩见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都是事先学习过的祝寿流程了，大家跟着司礼官一齐行礼就完事。 紧跟着就是从皇后开始，后宫妃嫔、王妃、长公主等皇家女眷按序祝寿，献上贺礼，而殿外众多的封君命妇只能恭敬的在外头观礼，听着殿门口的太监一声声的传报谁谁谁给太后祝寿，以及送上了什么贺礼。 只有离得宫门近的王公家眷能够比较清晰的看到殿内动静，傅家四人距离稍有些远，就不太看得清了，至于他们送的贺礼，也没有资格让太后一一过眼，只能交给负责收礼的仁寿宫掌事大太监，登记在册事后去让太后扫上一眼。 四月份天气还是有一些凉的，太阳落山之后更是会降温好几度，好在大家有经验，都穿的比较厚实，哪怕在殿前的开阔地站着，也不易着凉，更别说整个殿前广阔的院子到处灯火通明，在无形中输送着烛火的热力。 殿中的祝寿流程好不容易走完，随着殿门口的太监高声宣布：“礼毕——赐宴——”早已守候四周的宫娥太监才纷纷行动起来，开始流水般将各色热气腾腾的酒水菜肴送上了各处桌案。 傅雪辰感觉，文化果然是相通的，哪怕转换了时空，某些礼节具体表现的有那么少许不太相同，但那个喜庆的寿宴氛围还是太相似了！ 寿宴的桌子相当大，一桌大约可容纳八到十二人，傅家四人便与其余同为侯爵级封君命妇的两家人共同围了一桌，巧的很，那两家正好是关恩铭的关家女眷，以及张初阳的张家女眷。 而傅老夫人跟关、张两家的老封君，谢氏跟关、张两家的命妇彼此也都相当熟悉，明显不止一次被安排聚在同一桌上共饮了，聊起天来相当火热。 关家夫人带的是家中两名庶女，一个十五、一个十四，跟嫡子关恩铭明显不是同母的姐弟，傅雪辰也跟她俩不熟，倒是傅如霜跟这俩认识的，悄悄的也互相聊起天来。 张夫人带的是张初阳的嫡亲姐姐，今年十六了，年龄差距的缘故，同样跟刚被母亲带出来见世面没几回的傅雪辰不熟，跟傅如霜也不亲近。 傅雪辰发现自己没有可以亲近聊天的小伙伴，郁闷之下也只能跟眼前的美食较劲，专注吃吃喝喝，好在宫里的菜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相反因为食材高级以及御厨得力的缘故，在比较好保持了热气的情况下，吃起来还挺好吃。 她专注吃喝，不免比其他人都先吃饱喝足，最后只能放下筷子，只一点一点的喝着热汤，而同桌其余人，最快的竟然还没吃到一半。 就在此时，忽然侧边快步走来了一道小身影，站定在傅雪辰身后，忽然开口，迟疑惊喜的问了一声：“你、你就是傅家的雪辰姐姐么？” 第77章 芷苓公主 这个声音是……傅雪辰循声望去，差点惊叫出声，芷苓公主？！好险想起来自己应该是不认识芷苓公主的，话到嘴边才硬生生改过口来：“……你是？” 后头紧追着芷苓公主过来的一名嬷嬷见状，连忙上前知会众人：“此乃我家主子芷苓公主。” 一桌子人慌忙都站了起来，一同见礼：“见过芷苓公主！” “诸位前辈免礼！众位姐姐免礼！”芷苓望向傅雪辰：“我就是来找雪晨姐姐的。” 谢氏闻言便对女儿笑道：“既然公主有请，那你跟着公主去玩便是了！要不，让如霜也陪着你一起？姐妹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芷苓瞧了被谢氏推出来的傅如霜一眼，点头同意：“那这位姐姐也来吧！” 傅雪辰心中无奈，却只能乖乖答应，跟着傅如霜一起，离席陪在了芷苓公主身旁，一同步出了宫宴会场。 芷苓年纪尚幼，这会儿还跟着母妃宜妃住在一起，没有搬去公主所，因而出了仁寿宫，她走的也是去往宜妃所在宫殿的路径。 “雪辰姐姐你漂亮啊！”芷苓侧首仔细打量着傅雪辰，表情犹如小迷妹遇见了自己心中喜爱的明星偶像。 傅雪辰笑得温温柔柔的，轻声道：“公主殿下谬赞了。” 平日来宫里给玧祚当伴读，尽管有屏风的隔绝，并没有多少见到芷苓身影的机会，即便见到也只是惊鸿一瞥，可是在珍兽园猫舍那里，她还是遇到了同样去看小奶猫的芷苓两回，近距离接触，还交谈了几句。 可不敢流露出半分对芷苓公主的熟知感，连声音都收了，比平日男装的时候要轻、要软糯不少，小步子也故意迈得又轻又缓，尽显小淑女的仪态，只有一点不完美，旁边傅如霜因为讶异，接连瞥了她几眼。 芷苓公主面对“傅玉辰”的时候，总是羞怯不太敢说话，面对傅雪辰就没有任何顾忌了，显得开朗大方不少，笑道：“我也在宫学里读书，见过玉辰哥哥，你哥哥生相俊逸，气质清冷，说话行事从容优雅，我那时就想，你身为他的双胎妹妹，更不知道有多美了！如今见到，果不其然！” “公主殿下将来长大，只会比我更为出色！”傅雪辰回赞了一句。 芷苓公主得到傅雪辰夸赞，喜笑颜开，又惋惜的道：“可惜姐姐的年纪比我大了超过三岁，否则我也有机会选中姐姐当我伴读的。” 傅雪辰微笑：“虽然我也很遗憾不能当上公主殿下身边的伴读，可这不妨碍我们交上朋友呀！若是我有机会跟随母亲进宫入侍贵妃娘娘，公主殿下便也可趁机来与我说说话儿了。” 感谢这不是前朝清朝顺治之后废除命妇入侍制度的宫廷，大容帝国的妃嫔，只要位份达到贵妃以上的，都可三不五时的召唤自家的母亲姑嫂姐妹、或是曾经闺中交好后来又得到朝廷封君诰命的官家夫人进宫陪着聊天玩耍。 芷苓公主的母妃位份不到，没有这种资格，但她只要能在谢贵妃召傅家命妇进宫见面的时候收到消息，就可以自个儿串谢贵妃的门子，跟傅雪辰见面，只要宜妃跟谢贵妃私交不错，这很容易办到。 “真的吗？那我可记住了！”芷苓大为欢喜。 “自然不敢欺骗公主。” 傅雪辰也挺喜欢芷苓这个生得娇怯又可爱的女孩子，早先就遗憾过自己没能参与公主伴读的选拔，此刻能够与对方交友，心中也自欢喜。 芷苓公主高兴了片刻，忽然又问：“雪辰姐姐，你喜欢猫咪吗？” 傅雪辰点头：“自然喜欢的。” 芷苓便乐了：“那你知不知道我六哥打算送你一只小猫咪作你的康复礼？” “听我哥哥跟我说过了。”傅雪辰表现出一副期待的样子：“听说那还是皇家珍兽园里的名种狮子猫，不知道狮子猫是什么样子的，但我想它一定很可爱！我这还没收到礼物呢！心中就已经很感激六皇子殿下了！” 嗯！言语毫无破绽，表现满分！傅如霜能别露出那种怪异表情就更完美了！傅雪辰暗地里为自己分饰两角的演技连连点赞。 芷苓果然不疑有他，开心的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也有一只同样的小猫咪，它跟我六哥准备送你的那一只是猫姐妹？” “是么？这么巧啊！”傅雪辰假装惊讶。 芷苓笑意盈盈的道：“就是的啊！我们的猫咪是一对亲姐妹，可见我们之间也好有缘份，将来一定也可以成为很好的姐妹，你说是不是？” “能与公主殿下做好姐妹，是雪辰高攀了！雪辰惶恐！” 瞧着傅雪辰的“惶恐”表情，芷苓不乐意了：“雪辰姐姐，你别这么说，我们朋友论交，就不要理身份地位那一套，这一点，雪辰姐姐你真的要跟你哥哥学学才好！你哥哥就非常洒脱，他面对我们这些皇子公主，就从来不惶恐！” 咦？我有么？傅雪辰汗颜：“好的殿下，我明白了。” 芷苓满意的点了点头，招手叫过来一名宫娥，吩咐了两句，宫娥应声而去。 几人此刻正好路过御花园边缘，这附近有座亭子，芷苓便邀请傅雪辰入亭中小歇片刻：“我听说姐姐腿伤未愈，不宜久行，不如就在这里坐坐？” 傅雪辰的腿自然是没问题的，从仁寿宫到这里也没多远，但她还是脸上带着几分感激，谢过了芷苓公主：“多谢殿下体贴，确实有些腿无力了。” 芷苓公主立时觉得自己太会体贴人了，笑得露出了八颗珍珠牙。 亭子边上有假山，挡住了许多风，又有宫娥嬷嬷铺上锦墩，端来热茶和点心，几个人在亭中圆桌旁坐下，眺望亭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倒是个挺好的聊天环境。 亭子的另外一面，再过去二十米左右，有片湖水，湖边有杨柳，风景十分好，隔湖还能看到远处有石舫，石舫高两层，同样灯火通明，从这边看过去，如同看见真正的楼船，雕梁画栋极为奢华。 芷苓公主见傅雪辰瞩目那边的石舫，便笑道：“我的众位哥哥们全在那边，皇祖母今夜给命妇们赐宴，他们不方便出席，皇祖母便教人在那边也设了宴，让我的众位哥哥们都在那边聚一聚，共度圣寿节。” “原来如此！”傅雪辰一听，便移开了目光，毕竟男女有别，非礼勿视嘛！她作为女孩子，可不想表现出对男孩子好奇关注的样子。 就在这时，亭外忽然传来了两声细嫩的奶猫叫声：“喵——” 第78章 突发事件 咦？听到奶猫的叫声，傅雪辰连忙转头望去，就见到一名年轻的宫女怀里抱着只雪白的金瞳小奶猫往亭子这边走了过来。 芷苓公主主动迎上前去，从宫女怀中将小奶猫接了过来，宠溺的在小奶猫脑袋上亲了亲，才将小奶猫放在了亭栏的美人靠椅上，正好在她和傅雪辰中间。 傅雪辰不由眨了眨眼睛，前天下午还在珍兽园猫舍里看着四只小奶猫在母猫身边嬉戏玩耍，今天这其中一只小奶猫就到了芷苓公主手里，有点意外啊！ 芷苓公主拿着点心逗弄小奶猫，笑对傅雪辰说道：“姐姐你看！这只小奶猫就是我六哥准备送你的那只小奶猫的猫姐妹了，只不过我这只是金瞳的，而你那只是蓝瞳的，瞧它是不是很可爱？” 傅雪辰也伸手过去，摸了摸小奶猫柔软的白毛，眼神都快化成水了：“真的好可爱啊！它这小模样也太萌了！” 在猫舍那边，母猫始终对来人虎视眈眈，除了猫的主子四皇子和伺候它的小太监，谁都近不了它的身，傅雪辰每次去也摸不到小奶猫，只能旁观。 芷苓公主又对傅雪辰透露了一个消息：“之前小猫咪还在断奶学吃东西，所以拖到了今日，四哥和六哥才将它们带回来宫里，我这只直接送到了我这里，姐姐那只还在我六哥那里，大概等宫里重新开学，六哥就会将猫咪交给姐姐的哥哥，让姐姐的哥哥带回去送给姐姐了。” 哦！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傅雪辰心中大为高兴。 “姐姐你想好猫咪的名字了么？”芷苓公主又问。 傅雪辰知道这时代的人对于起名字都很重视，哪怕对宠物也一样，会想出各种各样优雅意趣的宠物名字，她原本也想学一学的，可惜后世记忆对她的影响更为深刻难忘，尤其是某些再也接触不到的物事。 于是在三秒之后，傅雪辰便很确定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已经想好啦！我的猫咪就叫‘奶茶’！” “奶茶？”芷苓公主瞬间联想到的，却是盛行于草原民族的那种马奶茶，这名字虽然简单直白，但从猫咪的颜色来看，倒也颇为接近。 “那我……”芷苓随即望向属于自己的眼前这只雪白小奶猫，瞬间也有了新的灵感：“那我这一只叫‘翻雪’好啦！” 不愧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随口取的名字依然带有浓烈的文青色彩，既小资又优雅，傅雪辰连声称赞：“殿下真是好文采！这个名字太美了！” “你去弄些鱼肉来！”芷苓公主转头吩咐守在身旁的宫娥。 “是！”那位送小猫咪过来的小宫女应着，连忙离开去找鱼肉。 小奶猫大概因为是第一次远离母猫，表现的十分惶恐，尽管偶尔会被食物抓住注意力，可大部分时候，它都在一声又一声的喵喵叫着，好像在呼唤猫妈妈。 “它会不会感到冷？”傅雪辰知道猫咪都怕冷。 这句话提醒了芷苓公主，她连忙望向身边的嬷嬷：“嬷嬷，我的暖手炉呢？”她想到了拿暖手炉来给小奶猫作个取暖源。 嬷嬷一怔：“奴婢这就去拿过来。” 随着嬷嬷也离去，亭子中一时只剩下了芷苓公主和傅家姐妹三人。 芷苓公主瞧着小奶猫对人类的糕点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又去桌上想拿几个蜜饯尝试喂猫，刚刚起身，变故陡生。 傅雪辰只觉眼前白影晃过，一只大白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跃就跳到了美人靠椅上，迅速叼住小奶猫的后颈，落地便狂奔而去！ “诶？！”傅如霜一声惊呼。 是威将军！！傅雪辰也差点叫喊出声，她认出来了，这不就是那只母猫？！ 芷苓公主回头看到小奶猫被叼跑，想也不想，立时跳起来便追，边追边喊：“哎呀！我的猫咪！快！快帮我追回来呀！” 啊这…… 傅雪辰稍一犹豫，傅如霜先冲了出去，公主有命，她也是条件反射，马上就第一时间响应，跟着追了出去。 看着一小一大两个女孩子都追着那只母猫跑出了亭子，贴身服侍公主的嬷嬷和宫女也都暂时不在，傅雪辰无奈的只好也追了出去，这大傍晚的，视线不太清，公主被磕着绊着就不好了，到时候都得怨怪她傅家两姐妹。 “殿下别急！我来帮你！”傅如霜人文静归文静，其实同样是将门之女，身手也有练过的，很快就超过芷苓公主，追在了母猫身后第一个。 可惜这时代的狮子猫可不同于后世的矮脚宠物猫，不单反应超快，跑起来也非常迅捷，傅如霜跑的再快也追不上它，何况穿着裙子也跑不快。 而这会儿大部分的宫女和太监都在仁寿宫左近忙忙碌碌，这边几乎没人，尽管有不少宫女太监都听到看到了这边芷苓公主的动静，一时半会也赶不及帮忙。 好在母猫白色的身影非常好辨认，它沿着湖边一直往前跑，幸得这一片地形较为空阔，没有可以供它躲藏的灌木丛、杂沓角，短时间倒也不虞追丢了它。 傅雪辰追在最后一个，嘴角不断的抽搐，她之前以为芷苓公主六皇子他们只从珍兽园猫舍那边领了两小奶猫到宫里来，没想到四皇子趁机把母猫也带进来了，莫不是怕小奶猫离开母猫不习惯，所以一起带进来的？ 这回好了！小奶猫那么一声一声的叫，母猫要能听到肯定得循声来探呀！那看到了还不叼跑？难不成它是想要将小奶猫叼回猫舍去？可大老远的不能够吧？ 傅雪辰一边暗地吐槽，一边想到自己还有“腿伤”，逐渐放慢了脚步。 几个人先后追着猫，几乎绕跑了半座湖，就在这时候，前方湖畔迎面漫步走来两道身影，前面这个身穿宝蓝色的长袍，后面那个身穿月白色的锦服。 那大白猫叼着奶猫，加速向前奔去，几乎要和这两人迎面撞上。 傅如霜急匆匆高喊了一声：“前面那位小公公！快！快帮忙拦着它！” 卧槽！傅雪辰大惊失色，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她打眼就认出来了，那是四皇子和六皇子，她这庶姐，也没等把人看清楚，直接张口喊“公公”？！ 第79章 无力吐槽 四皇子玧祯看见大白猫，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停步蹲下了身子。 那大白猫看到主人，毫不犹豫的扑上前去，松口将小奶猫放落在玧祯袍服的前摆上，亲昵的“喵呜——”叫了一声，蹭着主人膝头直贴贴。 傅如霜追上前来，看到这一幕，顿即一呆：“你……” “四哥！六哥！” 芷苓公主从后头追上来，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连忙打招呼，眼睛却斜向傅如霜，飞快的吐了吐小舌头。 玧祯的目光落在傅如霜面上，傅如霜的脸色忽红忽白快速变换，但她总算反应过来了，略带慌张的急忙福礼：“臣女傅如霜，叩见四殿下、六殿下！” “免礼！”玧祯朝她点点头，抱着大白猫起身，拎起小奶猫递给了芷苓。 玧祚有趣的打量了傅如霜两眼，随即将目光投向了落在最后，正慢腾腾向这边靠近过来的傅雪辰身上。 好想转身就走！可惜不能！ 傅雪辰忍着内心想逃的冲动，艰难的走过来，站定在傅如霜身旁，也福了一礼：“臣女傅雪辰，见过二位殿下！家姐莽撞，将殿下误认公公，失礼之处，恳请殿下原谅！” 玧祯不改冰山皇子本色，只是朝她淡淡说了一句：“无妨！” 还是玧祚温和，带着笑意对她说道：“原来你就是傅雪辰傅姑娘，令兄玉辰是我伴读，彼此之间有同窗之谊，些许小误会，你无需这般郑重道歉。” 玧祚就是这么好说话，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傅雪辰不由瞥了他一眼，展颜微微一笑：“多谢殿下宽谅！” 傅如霜方才缓过劲来，也跟着道谢，面皮发红的悄悄瞥向冰山皇子。 小奶猫追回来了，傅雪辰不想再跟这两皇子面对面杵下去，刚要想什么借口告退，就听得芷苓公主对她歉意的道：“是我不好！我忘了雪辰姐姐腿伤未愈了，害你跟着我们跑了这许多路，我们就先在这里歇一歇吧！” “不用不用！我没事儿！” “多谢公主殿下体恤！” 傅雪辰、傅如霜两姐妹同声回应，意思却截然相反。 ？？傅雪辰扭头无声的给傅如霜翻了个白眼，这位庶姐跟她也太没默契了！真以为她的腿有事儿？留在这里干嘛呀？出了那么个糗，还不想着赶紧走人？ “雪辰姐姐！”芷苓公主拉住了傅雪辰的手：“你别逞强。” 我没有！傅雪辰无奈的望向芷苓公主，心中有很多槽，却无处可吐。 傅家这两姐妹真有意思！玧祚将差点乐出来的笑声硬是化作了一声轻咳，道：“傅姑娘无需客气，在这里歇着挺好！正好等我让人将早先答应令兄玉辰送给傅姑娘的另一只小奶猫送过来，直接交给傅姑娘，也不必再让令兄转达了。” 芷苓连连点头，牵着傅雪辰的手轻轻摇了摇：“听我六哥的！” 行吧！傅雪辰眨眨眼睛，还礼道谢：“多谢六殿下！” 就在这个时候，芷苓公主的贴身嬷嬷和宫女也从后头追了过来，玧祯看到她们身影，才对芷苓公主和傅家两姐妹说道：“那我俩便不打搅了。” 芷苓公主回应：“嗯！二位哥哥自便！” 玧祯抱着大白猫，和玧祚一同转身离去，那大白猫在他肩头望着芷苓公主怀里的小奶猫不甘心的“喵呜”叫着，小奶猫也跟着“喵嗷喵嗷”的叫。 有点可怜呢！但小奶猫断了奶，迟早总要学会独立的，何况都在宫里，也不是就完全没有再见面相聚的机会了。 走出百来步，玧祚一招手，李振便屁颠屁颠的跑到了他面前：“殿下？” “去我屋里将我那只蓝瞳的小奶猫带过这里来，交给傅家傅雪辰姑娘。”玧祚随口吩咐，李振“喳”的应了一声，连忙快步小跑而去。 李振离去，玧祚又转向玧祯，做了个接猫的姿势：“四哥？” 虽然玧祯才是猫的主人，母猫和小奶猫却都是玧祚从猫舍弄进宫来的，此时的猫窝也是暂时安置在玧祚屋里，若干这件事的是玧祯，皇后少不得要责罚玧祯，玧祚就没有这种顾忌，谢贵妃不会反对他，皇后也不会为此管教他。 玧祯面上微露不舍，将不再“喵呜”乱叫的大白猫抱在怀中不停给它顺毛。 “你有没有觉得，傅雪辰姑娘跟你伴读傅玉辰极为相似？”玧祯仿佛在拖延时间，没话找话忽然闲提了一句。 玧祚无语的收回手，继续前行：“他俩是龙凤双胎，相似不是应当的么？其实男女有别，他俩的样貌还是有差别的，往后应该会越长大越不相像。” 玧祯一哂：“你没觉得这俩兄妹的气质眼神格外相似？” “唔？有么？”玧祚莫名其妙。 玧祯摇头不再多说：“走罢！和你一起回皇子所，不回石舫了。” 另一头，傅雪辰姐妹陪着芷苓公主在原地附近的一方石凳上歇得片刻，便见玧祚身边的小太监李振怀抱一只蓝瞳的小奶猫赶了过来。 傅家两姐妹坐在一起，傅如霜年纪较大，傅雪辰年纪较小，并且傅雪辰跟傅玉辰高矮胖瘦几乎一样，还是很好认的，李振上来便认了个分明。 “奴婢叩见公主殿下！见过两位小姐！傅家小姐，这是六殿下交托奴婢赠与小姐的猫儿。”李振见完礼便将小奶猫递给了傅雪辰。 “有劳小公公！替我多谢六殿下！” 傅雪辰接过小奶猫，开心的笑了，由此刻起，这只小奶猫儿就是她的奶茶了，原以为还要多等两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拿到了手里。 宫宴结束之前，傅家姐妹总算与芷苓公主告辞，回到了傅老夫人和谢氏身边，看到傅雪辰回来，怀里竟然多了只小奶猫，谢氏不由眼睛一瞪。 “这是六皇子殿下赠我的回礼。”傅雪辰解释。 “你怎么遇到他的？”谢氏惊疑不定。 傅雪辰知道母亲的忧心，贴近了她身边悄声笑道：“娘你别担心！虽然是意外偶遇，可他没把我认出来，那你看，女儿的装扮还是很成功的不是？” 谢氏反复打量了女儿好几眼，确实，扮女装和扮男装差别还是挺大的，男装素面朝天，人显得格外清俊，女装胭脂淡抹，娇俏可爱，再加上所有人都先入为主知道傅家兄妹龙凤双胎的事情，很难联想到这俩会是同一个人。 谢氏放心了，带着两个女儿乘坐马车回府，一路跟着傅雪辰有说有笑，还跟着逗弄小奶猫玩，也没发现，庶长女傅如霜今日似乎格外沉默。 第80章 宴后夜话 延宁宫中，谢贵妃开始卸妆洗浴，预备歇息。 赵嬷嬷伺候着她擦干身体，更换内裳，满眼都是喜悦：“娘娘今日敬献的寿礼太后娘娘果然见之欢喜，宫宴结束立刻组局试玩，这才玩一圈儿，便眼见着离不得了，若非皇后娘娘规劝，只怕到现在还不愿意放大伙儿各自回宫呢！” 谢贵妃笑了两声：“莫说太后娘娘，便是我也很喜欢，也亏得傅家那小子心思如玲珑，真不知怎么给他想出了将叶子牌改成小方块的形状，还想出了那么多好玩的新规则，这一学会呀！就老想玩上几局了。” 赵嬷嬷又闲话道：“就是听说这位傅小侯爷喜欢听曲子、看人跳舞，也爱逛珍兽园，怎么看都是个爱玩的。” “我倒是觉得，这也挺好的！”谢贵妃笑道：“由古至今，越出息的皇子越容易被卷入争斗之中，耽于享乐的皇子反而多数可以做个逍遥王爷，我不怕祚儿没出息，就怕他太有出息，有这傅家的小子伴着，教他学会怎么享乐，一生平安喜乐，那我一辈子也就可以安心了。” 赵嬷嬷摇摇头：“娘娘可不能大意，这些日子以来，也不知陛下怎的就对殿下上心起来，上头那两个嫡出的，怕都已经对殿下生出别样心思了。” “陛下并未掩饰对祚儿的欣赏，早早许了大将军王的号，却也等于同时将他摘出了争斗的旋涡，立储之前，祚儿当可无虞。”谢贵妃淡笑说着，眼中却仿似掠过了闪瞬即逝的隐忧。 赵嬷嬷笑得喜气：“如此可见，殿下是得天庇佑的有福之人啊！” 谢贵妃被赵嬷嬷说得一时身心愉悦，唇边也挂上了笑意，想想道：“再过几日，太后娘娘只怕又得回返避暑山庄，到时候我们就得自己组麻将局了，嗯，叫上我母亲和嫂子，再邀上傅家夫人，人数却是正好。” 赵嬷嬷不由问：“那，要不要让傅夫人带上她家两位姑娘？” 谢贵妃沉吟：“傅家庶长女就算了，十五岁即将成年，正是准备相看人家的时候，进出宫中易惹闲话，倒是嫡女还小，可以带进来见见。” 赵嬷嬷点头：“还是娘娘想得妥当。” 谢贵妃想起今日见到的傅雪辰，颇为好笑的道：“祚儿曾跟我说傅家那小子长的多么好看，今日见到傅家这位龙凤胎中的妹妹，不想还真是美人胚子一个，确实玉雪可爱，看来祚儿所言非虚啊！” 赵嬷嬷便打趣：“娘娘喜欢的话，不如将来等人长大，便招了这傅家嫡女给殿下做个媳妇？” 谢贵妃笑笑：“都还小着呢！再看看，不着急。” 靖北侯府，傅家女眷归来，自有一群下人早已候在门口。 傅老夫人年纪大了，只跟媳妇和孙女嘱咐了一声“早点歇息”，便由身边的丫鬟嬷嬷扶着，回了自己院子休息，傅如霜跟谢氏告了退，也被姨娘领走。 只有傅雪辰将小奶猫交给芙蓉，自己还跟着谢氏，一同返回主院，表面上是还有话说，其实是准备跟傅玉辰换回身份。 谢氏回到主院，没看到靖北侯傅传义，还以为丈夫贪恋外面的酒色没回来，顿时有些脸黑，不料家丁却来报说，傅传义人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喝多了酒，怕熏着人，便自个儿溜去书房歇了。 谢氏这才神色缓和，体贴的让下人给书房那边点两盆炭火，还让人送多一床棉被过去，并让人煮了醒酒汤在灶上温着，以备夜里随时取用。 傅雪辰在一旁悠哉悠哉的等着，看得十分好笑，却也有些羡慕，傅传义除了将自幼伺候并且救过他命的贴身丫鬟抬为姨娘之外，就只有谢氏一位正房夫人，在这个时空来看，绝对算一等一的专情好男人了。 处理完一堆琐事，谢氏方才空闲下来，正要叫人去将傅玉辰叫来，等会好屏退下人方便兄妹再次互换身份，却又听得大丫鬟在外面禀报，吴姨娘求见。 “这么晚了还有何事？”谢氏诧异，只得先让人进来。 “姐姐！是奴婢打搅了！”吴姨娘进来便先告罪。 “无妨的，妹妹先坐。”谢氏摆手，一面让人上茶，一面询问：“不知妹妹此来是有何急事？” 吴姨娘神色惭愧的道：“并无急事，只不过是想着，这两日圣寿节，正是万民同庆的好日子，外头极为热闹，京西云微山上的缘觉寺也难得开放，奴婢便想趁此机会，明日清晨带如霜丫头走上一趟，佛前添香，求个姻缘签子。” 谢氏怔了怔：“原来如此！缘觉寺向来以灵验闻名，难得圣寿节竟然开放，确实不容错过！只是圣寿节有三日，妹妹明日一大早便去，会不会太赶了？” 吴姨娘摇头道：“不早不早！一点也不早，我听采买的嬷嬷说了，缘觉寺山门一开，便游人如织，无数善男信女排着队的等着进去，今日宫中赐宴，贵人们明日或许不会出门，若等到后日，恐怕没点身份地位的怕都轮不上进去啦！” “有道理！”谢氏明白了：“可以！我让管家明日给你们安排车轿。” 吴姨娘欣喜：“多谢姐姐！” 谢氏笑道：“不必客气！你这都是为了如霜，我身为嫡母，些许安排都是应当做的，也就雪辰还小，她再长几岁，我也会跟你一般操心。” 傅雪辰听得庶姐要跟姨娘去爬山拜佛求签，心也跟着动了，连忙扯了扯谢氏的袖子：“娘！我也想去！” 谢氏哭笑不得：“你姨娘和姐姐是去求问姻缘签的，你去做什么？” “那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我也想去看看嘛！”傅雪辰摇动谢氏胳膊。 谢氏白眼：“你真是个野丫头，天天净想着出门玩儿，正经事一点不干！” 傅雪辰不服：“这几天不正好沐休呢！哪有正事可干？” “行行行！那便去吧！为娘也去，都去！”谢氏想想左右没事，干脆自己也带着女儿去算了，好歹是如霜的嫡母，由她出面给如霜求签，更加名正言顺。 原本是姨娘跟庶姐的小出游，一下子变成了四人出行，傅雪辰欢喜不说，吴姨娘也乐了，连说人多热闹，高兴。 既然决定明日还是带着女身的傅雪辰出门，那兄妹身份互换的时间便往后再顺延一日，不必再把傅玉辰叫来了，谢氏让徐嬷嬷去给傅玉辰送宵夜，顺便告诉他不必过来，又打发了傅雪辰早点回房歇息，一夜无话。 第81章 如霜遇险 京西郊外云微山。 云微山并不高，与其说是山，还不如说是比较高点的丘陵，这里风景优美，山里山外绿树成林，冬春有梅秋有枫，环抱着石径古刹，实在是踏青的好去处。 山上的缘觉寺历来都有收留皇家人参禅修行的传统，据说前朝还有王爷在此出家了，因而作为钦定的清修之所，平日并不对外开放，只在一些特定的日子，接受外来的香火。 每每遇上这些难得的开放日子，便总是有许多善信者趋之若鹜，前来缘觉寺上香礼佛，求签问道，并且因其格外灵验的口碑而名声远播。 此刻山道上石阶上，前面谢氏跟吴姨娘边走边闲聊，妻妾之间颇为和谐，傅如霜和傅雪辰姐妹紧跟在后，左近有嬷嬷和家丁护持。 傅雪辰左顾右盼，她就是喜欢凑热闹，来这里全当是踏青郊游般跑来游玩的，看到眼前美好的风景，便觉得心旷神怡，已经不虚此行了。 “好多人！”傅如霜慨叹不已。 “我觉得还好吧？”傅雪辰眨眨眼睛，跟前世假日景区那些只见人头不见景的状况相比，这时空的所谓人山人海也就那样，大概也就跟都市热闹街区差不多，并未到摩肩擦踵的程度，眼瞧着人是不少，行止却不会互相影响。 由此推论，多年战乱，整个国家的人口数其实是锐减的，作为天下的中心，帝都此刻的人口密集程度看上去却只相当于后世三线城市，可见一斑。 山至半程，旁边出现了一座轩亭，围有一圈美人靠，正中还有石桌石凳供人休息，谢氏便招呼众人先过去歇歇脚，吃点东西。 年轻的傅如霜和傅雪辰姐妹其实都不觉得累，只不过做戏要做全套，傅雪辰“腿伤未愈”，能歇还是要多歇，谢氏也非常注意这个。 亭中不止她们一行人，轩亭呈五角形，一面接连山道，其余四面皆悬空，不恐高的话在美人靠椅上一坐，便是赏景的好地方。 亭子面积不小，傅家众人跟另外一拨看上去是富商巨贾的人马占去一面，还有三面，也都歇了男男女女许多人。 傅雪辰喝着家里带来的水，还取出果脯美美的开吃：“姐，你不吃么？” “你自己吃吧！”傅如霜摇头，她并不像傅雪辰那么嘴馋喜吃零食。 佛门清净地，来到这里的游客都很讲究礼仪，没有人高声喧哗，只和身边的人小声说话，可惜没过多久，斜对面就冒出了个熊孩子，叫嚷嚷闹了起来。 “我不上去！我要回家！我不上去……”熊孩子不停的反复嚷嚷。 他父母看起来只是寻常人家，衣着打扮尽管体面，却称不上奢华富贵，并且身边也没有下人服伺，熊孩子一闹，他俩脸都绿了，先是呵斥，紧跟着便上手，打算直接将熊孩子整个拖走。 熊孩子十岁出头，生得格外健壮，竟一把抱住围栏柱子，死命反抗，他父母都是瘦竹竿般的身材，那做母亲的看起来还苍白病弱，两个大人竟拽不动他一个。 傅雪辰看得直瞪眼，真是熊孩子不分古今中外，哪里都能遇到。 没拽几下，那熊孩子的母亲便无力了，脱手瘫坐在地，那熊孩子的父亲怒火上涨，加了力气猛拽，口中喝道：“逆子！你快与我松手！” “我不——”熊孩子反抗更激烈，也是猛地一挣，突然间就成功将手臂从父亲的掌握中挣了出来，可他用力过猛，身体失衡，竟朝着围栏外摔了出去。 “不好！” 傅雪辰大惊，起身想救，却满手果脯和水，来不及了，眼角人影一闪，却是傅如霜冲了出去，扑到那边围栏边上，一把拽住了往悬空山崖下掉落的熊孩子。 还没等傅雪辰松一口气，傅如霜的身体却被格外沉重的熊孩子带得情不自禁的也翻过了围栏去，只剩下一只左手还牢牢的抓在围栏边上。 “如霜——”吴姨娘吓得叫声都变形了，下意识的想冲过去，被身旁嬷嬷连忙拦住，谢氏跟傅雪辰都是圆睁双眼，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来。 两名随扈的家丁都匆忙挤开慌乱的人群，预备迅速上前施救。 他们算是反应快的了，却还有更快的，旁边不知哪冒出来的一名蓝衫少年，几乎在傅如霜身体刚翻过去的刹那，便将上半身探出围栏外，拽住傅如霜左臂将她半拖半抱的弄了上来，并且还抓住熊孩子的衣领，将他也拎回了轩亭。 经此一吓，熊孩子也老实了，白着脸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 孩子父亲哆嗦着嘴皮，带着后怕和庆幸一个劲在那里车轱辘般反复对傅如霜和那蓝衫少年说着感谢救命之恩的话。 吴姨娘拥上前去，一把拉住傅如霜，上下查看，见着女儿手掌通红，手臂也有些脱力，险些就被拉伤，差点没哭出声来。 倒是谢氏还算镇定，迅速缓过劲来，望向那蓝衫少年感激道：“多亏公子伸手相助，我家姑娘得以侥幸！却不知公子姓甚名谁？” “母亲……”傅如霜满脸通红，蚊子叫般小声唤了半句。 那蓝衫少年已淡然一揖答道：“傅夫人无需客气！我与令郎同窗共读，不是陌生人，傅夫人唤我四郎即可。” 竟是儿子的同窗？国子学的么？谢氏一怔，转头望向傅雪辰。 傅雪辰一脸的难以置信，见母亲望过来，连忙附耳过去，在谢氏耳边小声说出了对方的来历：“娘！他是四皇子殿下！” 谢氏眼睛陡然瞪大，吃惊的望住了蓝衫少年，总算她多年的侯府命妇不是白当的，及时反应过来对方微服私游了，没有被惊得当场见礼，而是大方一笑，道：“原来是四郎当面，倒是愚妇失礼了，没能一下认出来。” 玧祯眼神赞许的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一旁。 众人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一二十出头的青袍敦厚青年迟迟疑疑的靠了过来，也朝谢氏点头示意，显是跟玧祯一道来的。 傅雪辰乌溜溜的眼睛眨了又眨，心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玧祯给谢氏做了介绍：“他是我大哥。” “原来是大郎！”谢氏嘴上客气，心中同样不可思议，四皇子的大哥，那不就是大皇子玧袆？可大皇子跟二皇子都是元后所出，夺嫡路上，跟四皇子天生就是对立的两方，大皇子是怎么跟四皇子走在一起的？ 第82章 绝无可能！ “两位公子也是来缘觉寺参禅礼佛的？既然如此，不如同行？”好歹对方出手拉了庶女傅如霜一把，谢氏便客气的邀请两位皇子作伴同行。 玧祯瞥了玧袆一眼，顿上两秒方才反应：“傅夫人先请！” 嗯？这算是同意了呢？还是没有同意？谢氏有些懵，可既然人家让自己先请，那她也只能从善如流了，当下便招呼众人动身继续登山入寺。 傅家一群人于是仍按照先前的秩序，重新汇入登山的人流，谢氏和吴姨娘相伴在前，下人环绕中傅如霜和傅雪辰姐妹紧随其后，玧祯、玧袆两位微服扮作寻常读书人的皇子不远不近的就跟在傅家人后面。 平时在明德堂，四皇子与大皇子座位相距很远，也没见这两人有过什么接触，再加上大皇子仿似有自闭症般，日常闷声不响，也不理睬除先生之外的其他人，傅雪辰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看到这两人并肩同行。 心中带着纳闷，便不免留意，一路上，傅雪辰忍不住回头瞟了这两人好几眼，越看越觉得古怪。 一个是面瘫冰山皇子，一个自闭症大龄儿童，这两人凑在一处，果然全程没有半点交流，名义上是兄弟，实际上却好像陌生人般。 再次扭回头，傅雪辰忽然发现，身边的庶姐好像比她还关心后面那两个皇子？她回头不过三五次，庶姐得回头七八回了吧？ “姐，你也觉得哪里不对么？”傅雪辰便凑近了傅如霜小声询问。 “哪、哪里不对？”傅如霜似乎有点慌。 嗯？？傅雪辰怔了怔，懵逼的发现傅如霜面上忽然现出了一抹可疑的薄红。这是什么意思？偷看男孩子被自己发现了害羞？不对！偷看就偷看了，自己不也偶尔在偷看？两姐妹都在做着一样的事，有啥可害羞的？ 傅雪辰不禁又回头想去看向那两位皇子，却被傅如霜挽住胳膊一拽，阻止了她就要扭过去的脑袋：“小心看路！别东张西望。” 诶呀？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恶人先告状？ 傅雪辰望向庶姐的眼神里立即带上了谴责：“姐！你不对劲啊！” “我没有！”傅如霜飞快反驳：“我只是想着，人家救了我一命，可我当时竟忘了跟人家道谢，这、这也太失礼了！” 傅雪辰不觉得四皇子救了庶姐的命，云微山不高，山崖下又都是落叶覆盖的泥土，没有深潭也没有乱石，庶姐又练过几年功夫，从刚才那个地方掉下去，顶多摔个骨折什么的，翻滚得形象狼狈点，却是没有性命之虞的。 谢氏明显也知道这个道理，因而当时尽管受惊吓，道谢的时候也是有分寸的，大家都没有往啥救命之恩的方向想。 至于道谢，既然对方都说了自己是傅玉辰的同窗，而傅如霜又正受惊吓没缓过神来，那谢氏出面道谢也就够了，哪里犯得着为此耿耿于怀？ 这庶姐，该不会对冰山皇子一见钟情了吧？傅雪辰狐疑的想。 这俩都是十五岁左右，年纪相当，冰山皇子也长的好，虽不像六皇子那般“陌上人如玉”的温润俊美，却也有种酷帅酷帅的英俊，说不定正好符合庶姐的审美。 真这样的话就糟糕了！这并不是个恋爱自由的时代，且不去说冰山皇子有没有可能瞧傅如霜也入眼，单是两人之间身份地位的悬殊，就万万不可能！ 喂！你可不能犯糊涂啊！傅雪辰内心的小人儿不由朝着身边的庶姐伸出了尔康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事情不明朗，许多话都没理由说啊！ 傅雪辰又不禁去想，庶姐有没有可能嫁给冰山皇子？想来想去，真就完全没有可能！玧祯可是当今皇后嫡子，储君的候选者，他的皇子妃身世必不能低了，要么出自世家大族，累世高官那种，要么得是儒家公认的名士大德之后，至少也得是王公贵族家里闺誉极佳、京圈里闻名遐迩的那种才德兼备的淑女。 不管怎么算，别说傅如霜一个侯府庶女了，就是她傅雪辰这样的侯府嫡女，八成也不够资格出现在皇后选媳的名单上，更别说傅家自己也不愿意提早往皇后和四皇子那边靠，绝无可能把家中女孩送到嫡皇子那边去，侧妃都不行！ 就算冰山皇子对傅如霜也动心了，甚至说服了皇后，愿意拿一个侧妃的位置出来……傅雪辰想了想，摇头！父亲靖北侯也不会同意的，倒有可能快刀斩乱麻，飞速地给傅如霜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赶在冰山皇子开口之前先把人嫁掉。 把前世看过的相关剧情影视小说过了一遍，傅雪辰感到，傅如霜想要达成嫁给冰山皇子的愿望，大概只有两条狭窄的路子，一条就是假死脱离傅家，用别的身份作为婢妾悄悄抬进皇子府，另一条则是冰山皇子早早夺得皇位，那他身为皇帝自然是想纳谁为妃都可以，傅家也没了反对的理由。 然而这两条都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冰山皇子也得喜欢傅如霜才行！ 冰山皇子能喜欢上傅如霜么？傅雪辰不由的又悄悄回头瞥了玧祯两眼，完全没感觉啊！整个登山过程，冰山皇子的目光就没往傅如霜身上投注过，反倒因为她频频回头偷看，跟她目光相撞了两回，每回都令她一阵心虚。 唉！面瘫脸就是面瘫脸，傅雪辰完全不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任何异样来。 由于来的早，傅家一行人终于抵达山顶缘觉寺的那一刻，正好云开雾散，上午明媚和煦的阳光洒落在山道上、屋檐上，景致更怡人了。 寺前的庭院中就有一方大鼎，里边燃着巨大的香烛，香烛周围的炉灰里插满游客进贡的香火，有些已经燃去半截，有些则是新上的。 谢氏拉着吴姨娘和两姐妹上前，从旁边的知客僧手里拿香油钱换来几束香，给每人都分了一束，点燃后同样插进了大鼎。 谢氏回头还想招呼两位皇子，却不见了两人的身影，人家本来就不是同她们一起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谢氏也只能作罢。 傅雪辰倒是看到，冰山皇子本是张了口，大约是想跟自己这边招呼一声的，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旁边的大皇子玧袆拽着手臂拖走了，大皇子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竟拉着冰山皇子最终消失在了山墙角落一扇隐蔽的小门后。 第83章 求解灵签 那两皇子之间的情形，果然很古怪！ 傅雪辰先前被傅如霜不对劲的状况把思维给带偏了，竟然忘了继续留意两皇子之间那种不协调的感觉，直到两皇子消失在角门后，才又想起来。 说起来，大皇子那种貌似自闭症患者，功课也不好的人，为什么会对此间缘觉寺如此熟悉？以及，冰山皇子难不成是他拉来的？拉来这里干什么？ 作为冰山皇子最直接的竞争对手二皇子的同母亲哥，大皇子总不能是想对冰山皇子不利吧？可是一个疑似自闭症的患者，还能玩阴谋诡计？或者背后是二皇子在教唆？那冰山皇子也不至于这么好骗，真的就被拉过来了吧？ 诶？不对呀？我是不是太阴谋论了？夺嫡不能这么早就开始吧？ 傅雪辰一边心中好奇猜疑着两皇子之间为何感觉那么诡异，一边不知不觉已经跟着母亲、吴姨娘和傅如霜进入三大佛殿分别上供祈福结束，最终看着傅如霜在佛前虔诚的跪下，并接过僧人递去的签筒，双手握着，努力摇了起来。 缘觉寺的知客对于前来求签的香客管理非常严格，每次只允许一名求签的香客及其陪伴的家人好友一同在场，必须等前一拨香客求完签走了，才允许后一拨香客进入殿堂。 因而傅如霜求签的时候，除了傅家其余三位主人，也就知客僧在场，不知是不是因为人少的缘故，傅雪辰总觉得这里有些清冷，还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异样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围佛像半阖眼睛给她造成的错觉。 不禁扭头四周看了看，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等她再次回头，傅如霜已经摇出了一支签来，捡起用力握在了手里。 傅雪辰好奇的探头过去瞄了瞄，只看到签上标着一个数字“六十”，就是说这支签属于第六十签，至于灵签对应的什么签文，是吉还是凶，那得去寻这里的大德高僧求解签文，签主问的事情不同，解出来的签意和吉凶也不同。 求签免费，解签就要钱了，尽管佛门这里不谈钱，香客进贡的全是香油，都是在为自身积累功德，可实际上，解签的僧人是分档次的，级别越高的僧人解签，需要进贡的香油越多，否则就请不动身怀灵性大德的高僧。 傅家自然不在乎这点小钱，在知客僧的指引下，直接就找上了缘觉寺解签最为灵验的正心禅师，被引进了住持所在的一处宽敞干净的佛堂。 正心禅师是位年过六十的老禅师了，须眉俱白，看上去真的很有得道高僧的模样，但又目光慈和，给人一种乐于亲近又不失威严的感觉。 待得众人一齐落座，小沙弥给所有人都上了香茗，正心禅师才将目光落在了被一直握在傅如霜手里的灵签上。 谢氏连忙介绍情况：“劳烦大师，这是我家长女，年十五，求问姻缘。” 傅如霜深吸口气，这才将灵签递给了正心禅师。 看清灵签上的数字，正心禅师目光微凝，而后先颂了一声“阿弥陀佛”，才在傅家四位女主人关切的瞩目下，望向傅如霜：“不知女施主想问的，是自身未来姻缘何处，还是与某个人之间的缘份？” 谢氏和吴姨娘神色俱是一怔，还没开始相看人家的闺中少女问姻缘，那自然是问的未来姻缘何处，以求得神佛的指引，正心禅师这么问，是啥意思？ 我的天！傅雪辰却心中咯噔一下，替傅如霜把心都担起来了，这正心禅师真有这么神？竟然看出来傅如霜有心仪之人？不对不对！重点在于：傅如霜真的是问了她和四皇子之间的缘份？ 傅如霜默了几秒，毅然抬头：“是，小女子想问的，是和那个人之间的缘份，求大师为我解说签文！” 她直接问了！她竟敢直接问了！ 傅雪辰被傅如霜的胆气给惊得杏眼圆睁，飞快的转头看了看谢氏和吴姨娘，不出所料果然看到了两位长辈那目瞪口呆风中凌乱的神情。 正心禅师点头轻叹：“姻缘第六十签，签文曰：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乃是一支下签，你与那人之间，无缘无份。” 傅如霜的面色白了白，呆立在那，但似乎，她心中早有所料，很快恢复过来，朝着正心禅师双手合十施了一礼：“多谢大师！” 谢氏这时缓过神来，瞪了瞪傅如霜，冷声对吴姨娘道：“这签就算了！妹妹，你带如霜再去求第二签，问未来姻缘，不可再瞎问了！” 吴姨娘刚刚似乎被吓的快要背过气去了，听到谢氏命令，才猛然喘过气来，连忙起身挽住了傅如霜手臂，压着她一齐向正心禅师告退。 谢氏这才领着傅雪辰，随后也向正心禅师暂辞，表示稍后等长女求了新签，再过来请正心禅师求解，正心禅师自无不可。 等到小沙弥来将屋中茶盏收拾干净离去，正心禅师也没有再重新打坐，而是转过身去，望向了中堂墙壁边上，通往内禅房的佛珠门帘，忽然发问：“不知两位施主此时可否出来了？” 声音未落，四皇子玧祯跟着大皇子玧袆，从里边掀帘走了出来。 “多谢大师成全！”玧祯客气道谢。 玧袆却不发一言，只是怔怔望向大门外面，不知何时，眼眶早红了。 “大哥！大哥？”玧祯唤了他两声，全然得不到回应。 正心禅师见状，捻动手中佛串，忽然急速念起了心经：“……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玧袆回过头来，凝目望向了正心禅师，直到一遍心经念完，也没有言动。 玧祯眼中带着疑惑，开口询问：“大师，我这大哥向来不理世事，今日一早却突然将我强拉至此，我却不知，我这大哥是何时结交了大师？” 正心禅师摇头：“今世不曾与令兄相识于此前。” “怎会？”玧祯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似有许多事情实在无法想通。 正心禅师慈和一笑：“令兄身具慧根，或许与老衲有宿世的因缘，因而受诸佛指引而来，也是有的。” 玧祯又试着去唤玧袆：“大哥！咱们可以回去了么？” 玧袆只是垂眸不动，一副不想走了的模样，正心禅师轻喝：“咄！痴儿！前事当忘，当断，勿受其乱！” 玧袆神奇的好像被正心禅师喝醒了，竟抬起头来对正心禅师规规整整的躬身施了一个合十礼：“多谢师父指点，弟子会尽快回来的。” 第84章 要对她好？ 并肩离开缘觉寺，沉默走在下山的石道上。 玧祯终究忍不了满心疑惑，再次询问：“大哥，你今日为何非要我陪你来此？缘何又认得正心禅师？你执意要留在正心禅师的禅房内间，又是想要作甚？” 玧袆侧头望了他一眼，总算有了点回应：“我要出家，在缘觉寺。” 玧祯瞳孔震动：“为何？！” “我在这里，心平静，在外面，不开心。”玧袆认真回答。 玧祯语塞，从小他便知道这位大哥与众不同，如今能够有这样的表现已经是得到许多名医御医调理治疗的结果，可仍然还是不能跟正常人完全一样，从年龄来算，他已经成年了，可从能力性情来看，实际上最多十岁。 也是因为他自小便不正常的缘故，元安帝都不敢放他出宫开府建衙独当一面，也不愿仗皇家之势随便给他订下亲事，只能当他未成年般，仍然养在皇子所里，日常跟着弟弟们一起，随堂学点粗浅的知识。 可生而为人，玧袆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尽管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说话，更没对任何人说过抱怨的话，谁又知道，谁又想过，他是不是过得极为压抑？ 说实话，这大哥今日能够主动跑去找他，话说不明白也要执着的拉着他出门，还目的地极为明确的直接就把他拉到了缘觉寺，还直接找上了正心禅师，这一系列举动，早就已经出乎他意料的能力爆发了，突然说要出家，更是奇迹。 思忖着，玧祯换了一种问法：“大哥，究竟是什么人或什么事，让你想到了要到这缘觉寺来出家？” 玧袆停下脚步，转身面向玧祯，现出了比刚才还要认真十倍的神情：“傅如霜是好姑娘，你救了她，就要好好待她。” ？？？何意？？？ 玧袆答非所问，突然转移了话题，弄得玧祯一头雾水：“傅如霜？傅家长女，差点掉下山崖那位？我是拉了她一把，可这算的了什么？为何就要好好待她？她又不是我什么人？” 玧袆的眉头也拧到了一起：“她很喜欢你！” “嗯？”玧祯莫名其妙：“何以见得？唔不是！你如何就知道人家喜欢我？事关人家闺誉，可不能胡说啊！” “她真的很喜欢你！”玧袆的倔劲似乎冒了出来。 “……” 玧祯看他好像眼睛都要红了，实在怕一个应对不好就让他当场病发，连忙改口答应：“……我知道了，我懂得。” 玧袆的眼眶还是红了，情绪一下落了千丈，郁郁道：“算了，我想起师父方才说的话了，她与你之间无缘无份。” 玧祯：“……” 两兄弟继续往山下走着，过得片刻，玧祯试探着问：“大哥，却不知你在何处认识的傅家姑娘？又为何如此关心她？” “就在这里。”玧袆回了前面一问。 玧祯怔了怔：“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日。”玧袆仍旧情绪低落，却也没有拒绝回答。 玧祯愕然，自己这大哥是又犯糊涂了？跟人家姑娘才第一回见到，就这么关心人家，还硬要说人家喜欢自己？这是什么道理？如何推测出来的？ “大哥，虽说书里有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可我今日与傅家姑娘，谈不上什么救命之恩，不过是见人要摔落山崖，伸手拉了一把而已。” 玧祯当下便试着要给玧袆掰正逻辑：“救命之恩不存在，那对方自然无需以身相许——而即便是真有救命之恩，对方愿意以身相许，也并不能说明对方就真的很喜欢恩人，那叫感恩，不叫喜欢……” 玧袆转头望了他一眼。 玧祯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竟然在这位大哥的眼神里看出了明显的不赞同。 顿了顿，玧祯又道：“大哥想让我对她好，这恐怕也不行的，非是我不肯答应大哥，是人家既没有对我以身相许的道理，我也不可能强纳人家为妾，未来，人家自有夫婿，她的夫婿自会对她很好很好，根本没有我去掺和的道理……” 玧袆只一个劲的往前走，对玧祯的话恍似充耳不闻，让人感觉，那些道理他压根儿就听不进去，他只认他自己已经认定的想法。 玧祯暗暗叹了口气，重新归于沉默，他本就不是喜欢多口舌的性子，要不是为了父皇曾经要求他们几兄弟，有机会的时候要尽量和大哥多说说话，他也不至于努力说了这么多，似乎把平时一年能说的话都在短短时间说完了。 其实他还有别的疑惑不解，比如玧袆为什么非得找他来，而不是去找老五老六他们？如果说，玧袆并不是因为和他们同在皇子所里居住所以才找他们，那单论亲疏的话，老二跟他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又为什么不去找？ 可惜这些问题在来时的路上也问过了，玧袆是半点回应也没有。 沉默中，玧祯的心思又转到了玧袆要出家这件事上，身为天潢贵胄，若是各方面都正常成长，便是皇家嫡长、国之储君的存在，如今却拿定了主意要出家，这能成么？父皇能同意么？会不会将过错都扣在他的头上？ 算来算去，玧祯感觉，玧袆出家这件事，若是玧袆能够坚持如初，恐怕是能够成功的，父皇或许会心疼，或许还会迁怒于他，觉得这都是因为他擅自把大哥带到了缘觉寺这种地方，但最终，出家或许真就是玧袆最好的选择了。 大家再也不必为玧袆的婚事烦恼，也不必再头痛于怎样完成玧袆封王就藩之类的要事，更不必再担忧有流言蜚语不利于皇室，玧袆也再不是皇家污点，他会成为佛门高僧，而皇家……则薨了一名皇子，追封亲王，入享太庙？ 玧祯不觉皱了皱眉头，感到有一些难以接受，可这都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他想不出阻止这件事发生的理由，更无奈的是，玧袆对出家是真的甘之若饴。 在这里，心平静，在外面，不开心么？那，便这样罢！ 第85章 重解新灵签 缘觉寺中，傅雪辰对于两位皇子的去向毫无所觉。 而因为香客众多的缘故，等她们返回前面大殿准备让傅如霜重新求签，殿前空地上早已排起了长队，就算仗着财力可以从队列前方的百姓手里购买位置，也无法越过那些不差钱的百姓去。 最终，傅家四人又等候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得以进入大殿。 一模一样的流程，这次傅如霜总算没有再出幺蛾子，拿着重新求来的第五十三签回到了吴姨娘身旁。 “这次问的必须是未来姻缘，没错了吧？”吴姨娘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 “姨娘放心吧！”傅如霜平静的点头。 四人再次走向正心禅师所在的禅房方向。 傅雪辰凑近傅如霜，贴着她耳边悄悄发问：“姐，你没再难受了吧？你前面那签问的，是不是四殿下？” 傅如霜稍一迟疑，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我没事的，姨娘曾跟我说过，命里无时莫强求，那本就是没有可能，镜花水月般的人，之前是我妄念了。” 傅雪辰有些意外的望住了傅如霜，原来傅如霜是这般洒脱的人么？ 不过回头想想，傅如霜就算对冰山皇子一见钟情，起了爱慕之心，终究接触还是不深，更好像后世涉世不深的小姑娘，看到某位男明星，因为对方契合了自己脑海中的理想那人，就此粉上了对方。 可理智中小姑娘仍然知道，彼此之间是没办法有真实接触的，于是生活仍然继续着，并不会因为与对方无缘便抑郁难受什么的，顶多有时幻想一下，关注一下，就当是埋藏心中的美好憧憬了。 傅如霜不是后世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是粉丝，更没有摆正粉丝与偶像之间关系的经验，可她却颇为相信灵签，签上说她与对方没有缘份，她失落一阵之后不会再去纠结，自然也就显得洒脱。 傅雪辰想到这点，便不禁暗暗庆幸，都说缘觉寺的签很灵验，果然还是有点道道的，若是去某些解签乱解一气的地方，遇到个坑蒙拐骗的神棍，瞎说傅如霜身具凤命什么的，害得傅如霜真以为自己有机会嫁给皇子，那才糟糕了！ 回到正心禅师的禅房，傅如霜没有再扭捏，坦然递出了灵签：“有劳大师，我这一签，问的是未来姻缘，求大师与我解签。” 正心禅师含笑点头，慈和的道：“这是姻缘第五十三签，签文曰：瘦影自怜秋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此乃一支上吉签，只需你稳住自身心性，守善修德，你与未来夫婿必能白头偕老，幸福一生。” 竟是上吉签！傅如霜意外的闪了闪神，面上现出了释然欣喜的神色。 “多谢大师！” “多谢大师！” 谢氏和吴姨娘皆是大喜，同声道谢。 傅雪辰也替傅如霜高兴，贴在她身旁小声道：“卿须怜我我怜卿！姐，你这次的灵签签文说的好极了！未来姐夫必须喜欢你，你才喜欢他，他要不喜欢你，那他就不能是我未来姐夫，你也不用再喜欢他啦！” 这是什么见鬼的签文解读？！傅如霜怪异的瞥了她一眼，不由轻啐出声：“去！你才多大呀？懂的什么？净在这里胡说八道！” 啊这……傅雪辰惭愧，尽管两世的年龄加起来超过傅如霜的年龄两倍了，可傅雪辰还真没有获得过完整的恋爱机会，距离婚姻更是遥遥无期，她所有关于爱情的丰富知识全部来自影视小说和网络，实操为零，这算懂，还是不懂呢？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正午，傅家一行人明明一大早过来的，却竟然在缘觉寺这里磨去了一整个上午。 好在过程虽略有波折，结果还是很不错的，一时众人心情都开阔了，又见缘觉寺早午晚都有斋饭斋菜供应，谢氏便没急着回去，而是作主让大家都在这边一起吃顿斋宴，膳后再喝杯茶消消食，再行返回侯府。 日头渐渐西偏，靖北侯府的门子守在外头，时不时便伸长脖子朝着侯府门庭的西方尽头张望。 没有手机电话的时代，古人也只有用这种土办法，来稍稍提前获得主人回府的信息，以便迅速安排下人们做事了。 就在门子再度向门庭西方张望的时候，他的背面方向却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门子连忙回头一看，却见两匹高头大马从门庭东方尽头小步驰来，很快停在了侯府门前，从马背上先后下来了两名少年，看衣着，乃是一对主仆。 门子能够当上门子，对人脸的识别和记忆能力必然要比寻常人出色才行，面前出现的两名少年尽管有些面生，门子依然想了起来，大概就是上个月，这两名少年是来过一回的，并且当时带着为首那位公子进门的，正是自家少爷。 那这位公子应该就是自家少爷在国子学的同窗好友之一了！门子迅速判断出了来客身份，连忙招呼人手一起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黄公子可是来探访我家少爷的？”门子朝着来客热情发问。 “黄公子”微微挑了挑眉毛：“你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公子一身贵气如人中龙凤，小人如何能不记得！”门子立即一阵恭维，其实想不记得也不容易，眼前少年相貌气质都出色极了，人中罕有。 “黄公子”便笑了笑问：“那你家少爷可在府内？” “在的在的！公子请随小人进来！”门子让手下人去替“黄公子”牵马，并且带领跟随对方一起来的小厮自去门厅处喝茶歇息，自个儿则引着“黄公子”直接朝着自家少爷所住的院子行去。 看到门子招手叫来另一名小厮吩咐他立即去通报自家少爷，“黄公子”连忙喊了声“等等”。 门子和那小厮俱都回头客气询问：“公子有何吩咐？” “黄公子”脸上现出了几分捉狭，道：“先别惊动你家少爷，你们且直接领着我去你家少爷的院子，让我看看，你家少爷此刻正在做些什么？” 哦！看来眼前这位公子与自家少爷交情匪浅，居然熟悉到可以互相之间这般玩闹了……门子思忖着，立即判断出眼前公子的背景地位恐怕还在自家公子之上，态度顿时又恭敬了几分，笑道：“如此，便让小厮领着公子去吧！小人便不跟着碍公子的眼了，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黄公子”不在意的摆摆手，在小厮的带领下大步而去。 第86章 玧祚登门 傅雪辰居住的院子因载着梧桐，故号青桐院，傅玉辰居住的院子没有梧桐，倒有几丛翠竹，但傅玉辰一直都没有给自己的居所取称号，直到他以聊斋先生为笔名写了一系列的聊斋话本，他才随意将自己的居所取了个闲聊斋的雅号。 此刻的闲聊斋中，刚用过午膳没有多久的傅玉辰并没有待在屋中，而是唤丫鬟们搬出一张软榻放在院子边上的竹丛下，人懒懒的睡在上面睏午觉。 四月的日头还没有那么晒，竹丛下，阳光更是只能透过略显稀疏的竹叶晒在软榻上，有了植物叶子的过滤，这样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更舒适了，以致没晒多久，原本带了话本出来阅读的傅玉辰便将摊开的话本盖在脸上眯了过去。 于是等到“黄公子”在小厮的带领下踏入闲聊斋院门，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光景：庭边竹下，叶影稀疏，傅玉辰身着轻便的白色内袍，双手托在脑后，就这么仰躺在软榻的斜靠上，身边小几茶点飘香，人却脸盖书籍呼呼大睡。 没想到，平日里极为注重形象，出必定衣衫干净整齐，尽显清俊儒雅风范的傅玉辰，私底下也会有这般散漫惫懒的时候。 “黄公子”不由轻笑出声，举步上前唤了两声：“玉辰！玉辰！” “？”迷糊中听到有人呼唤，傅玉辰挪开脸上话本，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就见到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一名陌生少年，身上穿着白底银丝绣的锦袍，在那里笑吟吟的望着他，其身后还跟着府里负责领路的小厮。 这人……谁？世间居然还有生得这般容颜俊美、气质温润的少年—— 傅玉辰的眼睛骤然瞪大，他想到了！ “殿……你怎么来了？！”傅玉辰惊得整个人都跳将起来，话本掉落在地也顾不得了，来人身份自己若没猜错，必是六皇子无疑！ 看到傅玉辰这么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玧祚大为好笑：“左右宫中无事，闲着无聊，便干脆过来找你了，没想到还能吓你一跳，你真是睡迷糊了！” 傅玉辰心中沉了一瞬，努力憋出脸上烧红，手忙脚乱的样子就往屋里跑，边跑还不忘招呼玧祚：“你、你先在软榻这边稍坐，等我换个衣服！来人呐——立即给贵客奉茶！奉香茶！” 大丫鬟海棠原本在屋内，听到呼声匆忙探头出来瞄了一眼，看到庭中的“黄公子”，慌忙带领小丫头出来见礼，然后便请玧祚落座，打发走领路的小厮，训练有素的先撤了傅玉辰用过的茶点，才又给玧祚端来新的香茗和糕点，伺立一旁。 玧祚便很悠哉自在的往软榻上一坐，随手捡起傅玉辰掉落在地上的话本，颇感兴趣的翻阅起来。 傅玉辰回到里屋，方松了口气，幸好他的腿伤已好得差不多了，腿上夹板也早已拆除，否则今日被对方看见，必定露馅无疑！ 也好在他反应快，更是极为熟悉妹妹的行事风格，借口更换衣服躲开对方，暂时得到了先缓口气的机会。 可惜了今日妹妹换回女装，一大早便跟母亲她们去了京郊登山游玩，此时仍未归来，兄妹身份无法及时换回，被闲得无聊的玧祚找上门来，他就那么正正好，逮到了两兄妹身份尚未互换的间隙。 一想到这点，傅玉辰便感觉，此时此刻，真的只有从妹妹那里偶然听来的某句语气词方能准确表达他当下的心情：“卧槽！” 不知道这位六皇子上门找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可无论怎么看，对方都像是要拉他出门游玩的样子，他该怎么办？他这腿伤可还不宜骑马，也不宜远行。 拖延了片刻，傅玉辰终究还是换好一身干净儒雅的外裳，走出屋门，出现在阳光明媚的庭院中，重新变回了那位清俊优雅的翩翩公子。 玧祚看着他失笑道：“玉辰还是这般在意形象。” 傅玉辰暗地翻了翻白眼，放轻了声音疑问：“你来寻我是……？” 玧祚的唇角翘了起来：“教坊司今日有古筝会，每场一个时辰，怎么样？你要与我去看看么？可记得曾被你推崇备至的古筝大师，燕大家？” “你说燕大家？听她的曲子一曲千两，这钱，我们花的起么？”傅玉辰睁大了眼睛，极为心动的模样，心中却暗暗吐槽：这皇子也不是个好东西！竟然要请我妹妹去那种地方听曲子？可我那妹妹又是真的喜欢听曲子，真是难办！ 玧祚没发现傅玉辰惊喜的眼神里透着虚假，笑起来道：“尽管入场的费用会比私下里单独听燕大家演奏曲子低很多，确也不是我们此刻消费得起的，不过这次古筝会的主乐人并不是燕大家，而是燕大家的徒儿柳絮飞。” “哦？不是燕大家呀！”傅玉辰适时现出了失望的表情。 玧祚微微一笑：“你也别只认燕大家了，名师出高徒，柳絮儿能够被燕大家允许作为主乐人出面举办古筝会，便即是说，燕大家已认可柳絮儿艺成出师了，眼下柳絮儿尚未扬名，她的古筝会入场费用不过区区五十两银子，却能听足一个时辰许多支曲子，若是错过，等人家成名，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傅玉辰心情复杂，若是他与傅雪辰已就此将身份换回来，那他去便去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听一场古筝会，怎么看都挺值的，他还真想去。 可是这其中偏偏还夹着个傅雪辰，他若是表现得很感兴趣的模样，后面的日子六皇子这家伙再撺掇着傅雪辰频频出入教坊司那种地方怎么办？ 傅玉辰便做出颇为纠结的样子，最终摇了摇头：“算了！刚出道的新人，谁知道她能继承燕大家几分本事，我还是省了这五十两银子吧！” “嗯？”玧祚有些意外，当日在教坊司花瑞吉祥楼那儿听曲子看舞蹈的时候，傅雪辰可是看得开心极了，对燕大家的筝曲更是听得入迷，如今有个这么便宜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居然却这么轻巧的拒绝了？ 傅玉辰正琢磨着用什么借口可以更加自然地婉拒一切出门的邀请，那负责给宾客们引路的小厮又小跑着进了闲聊斋的院门。 看到傅玉辰就在院中，小厮连忙禀报：“少爷！张初阳张公子也来了！” 第87章 蒙混过关 啊这…… 傅玉辰暗地里疯狂吐槽，今儿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的都跑上门来找他了？来个六皇子已经让人头大，连张初阳也跑来凑热闹，是嫌他还不够头痛咋滴？ “让他进来！” 傅玉辰才刚刚挥退小厮，就听到了张初阳浑厚的大嗓子：“玉辰！玉辰！今日天气甚好，来跟我一齐寻人组局踢蹴鞠吧！” 张初阳大步踏入院子，突然间看见玧祚，笑脸顿然凝固了一瞬：“殿下？” 玧祚朝他笑笑：“别叫殿下，我微服呢！还是叫我六郎的好。” 张初阳从善如流：“好的，六郎，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我是来邀玉辰去玩蹴鞠的，你要来么？” 玧祚很随和：“我却是来邀玉辰去教坊司听古筝会的，若是玉辰不愿去，我便随你们一起去踢蹴鞠也无不可。” 张初阳立刻转头望向傅玉辰，却看到傅玉辰唇角抽搐，脸色有些发黑。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玉辰其实想去什么古筝会？ 傅玉辰若是没有受过腿伤，无论去教坊司听曲还是去和人踢蹴鞠，他都可以，别看他外貌有些秀气，踢蹴鞠却是一把好手，凭着一身不错的技巧，即便张初阳这家伙牛高马大一身蛮劲，也不见得能够稳稳赢他。 可现在他腿伤才刚刚好呀！竟然叫他去玩蹴鞠，这比骑马远行都过份！ 两害相权取其轻，傅玉辰便道：“蹴鞠就算了，难得休沐，我想歇歇，倒是去古筝会可以考虑考虑，只是……” “没钱！”傅玉辰摊了摊手。 身为靖北侯世子，连五十两零花钱都拿不出来？玧祚诧异了。 张初阳果断往怀兜里掏摸：“你缺多少钱？我借你！”不是他为人多么慷慨，而是跟傅玉辰结交以来，他已经习惯被傅玉辰各种花言巧语让他掏钱请客了，要不是去听古筝会的事情是六皇子提出来的，他早就直接请客。 傅玉辰不想还有这一辙，突然被张初阳背刺，噎了一下，方才连忙阻止：“初阳你给我打住！我堂堂侯府世子，跟人借钱像什么话！” 玧祚适时轻咳两声：“既是我的提议，我请客吧！初阳也同去。” 傅玉辰眼珠一转，轻叹道：“你们有所不知，我本是不缺钱的，只不过昨日跟舍妹学了个新游戏，刚刚上手，不太熟悉，被舍妹逮着一顿碾压，大败亏输，这才把手里的大部分零花钱全都输给了舍妹，几乎弄得囊空如洗。” “所以……” 傅玉辰看看玧祚，又看看张初阳：“六郎你无需请客，初阳，我也不会找你借钱，若是你俩同意，我便教你们玩这新游戏，就以一两银子为本，大家各凭本事争个输赢，什么时候等我赢够了五十两银子，咱们便什么时候去听曲子，怎样？” “新游戏？”玧祚感兴趣的同意了：“可以！” “行啊！便陪你玩玩！究竟是什么新游戏？快快说来！” 张初阳也兴趣盎然的开始摩拳擦掌，不过在他看来，傅玉辰惯会动歪脑子坑人，恐怕玩不了多久自己兜里就得有五十两跑进对方手里，拿都拿不回来，对方还不担需要还钱的风险，委实是傅玉辰行事风格，只是他也不在乎就是了。 于是…… 日落西山，晚霞满天，傅家四位去缘觉寺上香求签的女主人终于回府。 用过晚膳，在谢氏的明示暗示下，傅玉辰、傅雪辰两兄妹也不必去主院了，傅玉辰就像傅雪辰平日做的那般，直接去了青桐院。 傅雪辰已经换回了男装，从里间步出，看到外边圆桌旁没精打采的傅玉辰，不由斜目：“你这是怎么了？累得不得了的模样，还不抓紧些时间把外边衣裳除下来，发髻也放一放，小心被人看到这屋里有两个男的？” 傅玉辰抓抓脑袋，这才抽出发簪，打散发髻，披开长发，变成仿佛准备要去洗个头似的，再去除外裳，接过傅雪辰递来的披风，裹在外面。 “你不知道，午后宫里的六皇子忽然跑上门来，邀我同去教坊司听一个刚出师的女艺人召开的古筝会。”傅玉辰吐槽：“还没等我拒绝，张初阳也来了，想拉着我去踢蹴鞠。” 傅雪辰讶异：“你这腿还没好全，不能去踢球吧？那你今日是跟六皇子教坊司听曲子去了？难为你竟然拖着伤腿出了趟门？” “没！我哪都没去。”傅玉辰唇角一翘。 傅雪辰不解：“既然你都拒绝出门了，怎的还这般疲累？” “这就多得你前几日弄出来的纸牌游戏斗地主了！”傅玉辰对于自己的智计颇为自得：“我是真不想出门，便以身上缺钱为由，让那两人答应跟我以斗地主为博戏，每人本金一两银，我什么时候赢够五十两便游戏结束。” “那两人初时不太上手，被我先赢到了二十两银子，后边就互有输赢了。”傅玉辰叹道：“一直这样也还好，问题是，我今日的牌运有点好，为了不能轻易赢够五十两银子，我不得不绞尽脑汁不着痕迹的输，那才真是让人头痛。” 傅雪辰听得好笑：“难怪你这般累，你们这得是玩了多久啊！” “还好！一直玩到你们回府前一刻钟方散，那俩还意犹未尽，让我再多造几副牌，给他们每人都送两副。” 傅玉辰心中很无语，自从在妹妹这里拿到纸牌学会玩儿斗地主，其实他也挺喜欢的，可架不住六皇子和张初阳两家伙学会之后也来劲了，越玩越上头，偏偏他暗地里需要时刻注意着不能让自己赚够五十两银子，该赢都不敢赢，得随时放水装输，这玩起来还有什么乐趣？好不容易散局，只剩身心疲累。 “嘚！你知道了今日六皇子和张初阳来寻我玩了一下午斗地主这件事就行，没事你便回去吧！我得好好歇息了。”傅玉辰不觉得自己需要去了解傅雪辰今日的遭遇，便开始赶人。 “我今日，在缘觉寺遇到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傅雪辰却觉得傅玉辰需要知道关于那两位皇子的相关信息，便将今日的遭遇说了几句。 也没多说，更没说出来傅如霜求签时闹出的幺蛾子，只略微提了提四皇子和大皇子的出现以及四皇子曾对傅如霜伸以援手。 傅玉辰听到傅如霜遇险，却意外被微服私游的四皇子拉起，不觉拧起了眉头，感觉有些巧了，但听到后来，那两位皇子全然就是昙花一现般，之后再没跟傅家的人打过照面，便没再多想。 “就这些？行，我知道了。”傅玉辰揉揉太阳穴只想早点好好睡他一觉。 “那你早点歇息吧！”傅雪辰看他着实累，便起身离去，四皇子怎么会跟大皇子一起去了缘觉寺，这是她自己的好奇，其实也没必要非去关注。 第88章 日期定下 圣寿节休沐三日，经过前面两日的欢庆，许是大家都累了，第三日，街面便平静许多，也没有谁再来登门访友，傅雪辰得以在家里结结实实睡了个懒觉。 翌日，宫学复开了，傅雪辰再次回到了明德堂。 玧祚瞧着傅雪辰神采奕奕，便笑道：“前日和你们斗地主，一时玩的兴起，没发现张初阳就是个技弱又爱玩的，为了不让他输的太难看，倒是难为你了，既不能让自己真输又不能赢他过多，那天玩的很累吧？” 哦？傅玉辰的算计六皇子都看出来了啊！傅雪辰不禁失笑道：“嗯，让殿下见笑了，应付张初阳那个菜鸟还真是有些累的，好在昨日歇了一天，总归缓过气来了，对了，新的纸牌我已经带来了。” 说着便拿出傅玉辰昨日便准备好的新扑克牌，递给了玧祚。 “多谢！”玧祚拿着两盒扑克扬了扬笑道：“刚好以此为样本，回头让内务府仿造几副出来，送与我皇祖母和母妃她们，加上之前的麻将，如今她们可都有得玩了，凑够四人可玩麻将，三缺一便斗地主，恰恰好！” “你刚说张初阳什么？菜鸟？”玧祚又留意到傅雪辰嘴里的新词。 “对，菜鸟！”傅雪辰点头，早就用这个词糗过刚开始学玩麻将和斗地主的傅玉辰了，并不介意将这个词传播开去：“我跟舍妹之间无论比斗什么，谁输便要被说菜，菜鸟、弱鸡，都是指称的技弱者。” “原来如此！却是有趣！” 玧祚念了两声，愈感贴切，在此之前，无论文字还是俚语，都没有这般有趣的词汇专门形容技弱者，相对于“技弱”这样的鄙视技不如人的输家的词句，菜鸟、弱鸡明显更为上口，鄙视打趣的意味更加浓烈。 傅雪辰瞥了一眼远处座位上的大皇子以及前面座位的四皇子，贴近了六皇子的耳边悄声问：“殿下，你知不知道前日大殿下与四殿下同游缘觉寺的事？” “嗯？”玧祚诧异：“我只知道前日一大早，大哥便将四哥拉出宫去了，过了中午才回宫，他们都是不爱说话、守口如瓶的性子，谁都不晓得他俩去了哪里，你却如何知道他们是去了缘觉寺？” “前日我母亲、姨娘和家中姐妹恰好也去了缘觉寺，途中家姐险些摔落山崖，幸得四殿下伸手相救，家姐得以安然无事，当时大殿下便跟四殿下在一起。” “竟有这么巧的事！难怪你知道。”玧祚瞬间觉得这世事未免太巧了。 “大殿下跟四殿下的关系有那么好么？”傅雪辰好奇。 玧祚微微皱起了眉头：“大哥他对谁都一样，就连对我二哥也没甚特别，我还真没发现，大哥对四哥又有什么特别的？前日他忽然主动跑去找四哥，说实话，我们所有人都大为惊奇……” “相比于这事，我更奇怪的是，大哥在我父皇入京师登帝位之前，一直生活在东岭老家，父皇称帝之后，接迎全家迁入皇宫，大哥便一直待在宫中，除非祭天祭祖那样的大典，也没见他出过宫，他怎么会突然去找四哥带他出宫？四哥也挺奇怪的，哪都没去，就带着大哥去了趟缘觉寺？” 玧祚轻声嘀咕着，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完全想不通。 傅雪辰偷瞄了面瘫脸冰山皇子几眼，委实不能从对方脸上看出啥端倪来，问玧祚，玧祚也莫名其妙，啥都不知道，只能就此作罢。 平静的日子又过去了将近七天，再过两天便到五月。 自然这平静是对于明德堂诸位皇子、公主、伴读们来说的，朝堂便没平静过，先是太后又移驾去了温泉山庄养寿。 接连又发生了许多事，有奸臣罗织党羽意图架空皇权，挪用库银中饱私囊，惹得元安帝震怒，黑卫四出，砍了一堆人的脑袋，好一阵子风波才平复下来。 期间，傅玉辰的腿伤在精心的养护下迅速恢复，大夫判断，他可以正常的骑马了，只要注意些，别再伤到同样的部位，别激烈动作、过度疲劳就可以。 这便意味着，兄妹的身份仅仅互换了两个月，又可以准备换回来了。 靖北侯夫妇紧绷的心弦都为此暗地里松了松，傅玉辰也开始跟傅雪辰商量，要在哪一天将彼此的身份换回来。 傅雪辰如今也看开了，换回来便换回来罢！哪天都可以。 然而明德堂有月考，每月的月底都有一次文武小考，以便先生们掌握大家的学习进度，傅玉辰知道这个规则，便决定了等小考结束的第二天再替换。 傅雪辰觉得傅玉辰就是想躲避考试，这真是古今中外，学生们的通病。 看在傅玉辰一天也没来明德堂上过课，全程都在家里自己跟进度的份上，行吧！她就替傅玉辰考了这一次也没什么，反正两世读书几十年，她都被考习惯了。 上午是文试，先生也没有出什么难题，十岁以下的考题是背课文，先生随机指定某几段教授过的课文，六七成对便算合格。十岁以上的考题是解析，先生从教授过的课文里摘出几段，让解析，有点像命题作文，解对七成方合格。 傅雪辰也没特别出风头，普普通通表现一下便拿到了良上的成绩。 下午是武试，只考射，十中六箭才算合格，傅雪辰自从得到玧祚的动作修正，箭支的命中率经过两月的练习，有了极为明显的进步，竟然拿到十中七箭的成绩，还有一支擦着靶边而过，被评为良下，很遗憾没能获得中八箭的良中成绩。 负责武试的师傅有三名，箭靶有三个，于是大家三个三个的考，傅雪辰跟着玧祚一起考完，后面还有七皇子、七皇子伴读以及芷苓公主她们，师傅没让大家考完走人，傅雪辰便跟玧祚站在场外观看。 考完一身轻，放在这些少年们身上，跟后世的学生们也没什么两样，在场边就是闲聊，或懊恼或欣喜，或总结经验，气氛颇为热闹。 就在这时，突然远处传来拉长了腔调的一声高喝：“圣上驾到——” 第89章 芷苓的邀请 元安帝竟然来了？校场内外所有人都是一静，循声望去，就见校场边上宫中侍卫前后护持，元安帝乘坐御辇，在一众宦官的拥簇下威然而至。 “儿臣/臣等叩见陛下！恭请圣安！”校场所有人包括正在接受考核的芷苓公主和她两名伴读都放下手中弓箭，随同众人一起躬身屈膝福下礼去。 “都平身吧！”元安帝摆摆手：“继续考你们的，不必管朕。” “是！”三名武师傅便恭敬起身，朝三名女孩打手势：“考核继续！” 三名女孩本就考了一半，剩下几支箭支很快射完，结束了所有考核。 元安帝看到这个情形，恍然：“哦！全都考完了？都考的如何？” 武师傅中负责射术考核的柳义营柳师傅手里拿着成绩记录，闻言连忙上前：“回陛下！此次小考全部过关，优异者二人，卑职手中有具体成绩。” 大太监郑沢接过他手中的成绩记录，转手呈给了元安帝。 元安帝扫了一眼，抬眼望向玧祯、玧祚：“玧祯不错！不过玧祚，你四哥的成绩和你一样，都是十发十中，你的本事不显了呀！” 玧祚上前两步，神情中现出了几分不服，脑中闪过傅雪辰以往闲聊时说过的某些话，立即活学活用了出来：“父皇！四哥十发十中，是因为他能够稳中十箭，儿臣十发十中，是因为考核中只计算十支箭的成绩！” “唔？”元安帝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说法，微感意外的瞥了儿子一眼，旋即哈哈大笑：“有意思！嗯！却也有些道理。” “……”玧祯转眸望向这位六弟，没说什么，确实玧祚在箭术上十分有天赋，若是一次考核几十上百支箭，自己还真有九成九的几率输给玧祚。 元安帝笑罢，目光又一掠，忽然落在了傅雪辰身上：“傅玉辰！” 恨不得躲在玧祚身后不被皇帝看见的傅雪辰心中长叹，不得不侧开小半步，露了半个身出来低头答应：“小臣在。” 哟！这孩子是自觉成绩太差所以没脸见人了？元安帝莞尔失笑道：“傅家乃将门世家，你爷爷、你父亲，皆是朝中良将，你为功勋之后，如何可以弓马懈怠？当多加努力，承袭祖宗雄风才是！” 啊！傅玉辰很应该在这里听听皇帝这番训诫！傅雪辰腹诽着傅玉辰，面上却极为诚恳的表达了恭顺：“陛下教训得是，小臣定知耻而后勇，力图上进！” 元安帝满意的点点头，望着场中一众少年，以及几位劲装打扮的女孩，提高了声音道：“好了！朕今日来，就是想要看看，你们的武考表现，如今单看成绩，倒还不错，但是——” “玧祚说对了！考试便是考试，考试是有规则限定的，比如射术，若是只考十箭，固然十箭可以十中的，定然可以被评为成绩优异了，可对于能够做到百发百中的箭术高手来说，未免难以和其他成绩优异者拉开差距，埋没于众。” “因此！”元安帝说着，面上不觉带出了笑意：“朕决定，后日春蒐，将有你们一份，届时你们的骑射水准如何，便可一目了然啦！” 春蒐？！尽管圣驾当前，少年们仍然小小的起了点喧哗，尤其是玧祚，眼睛都亮了，带着兴奋的神情，朝大太监郑沢望去。 “接下来，愿去者可报名上来，不愿去的，亦不勉强，具体事宜，皆由郑公公负责，好啦！你们有什么问题，自去询问郑公公罢！”元安帝说完，又转头对郑沢吩咐了一声：“郑沢，你便先在这里稍留片刻。” “喳！奴婢遵旨。” 郑沢躬身允诺，元安帝点头，随即在众少年们的恭送声中起驾离去。 等到元安帝连背影也消失在回廊转角处，少年们“轰”的一下，都朝留在原地的郑沢围了上去，玧祚最是动作迅速，第一个大声道：“郑公公！我报名！春蒐算我一个！傅玉辰同去！” 傅雪辰被玧祚落在原地没动，听到玧祚这声喊，不由抽了抽嘴角，果然什么叫作伴读，不就是狗腿子的雅称嘛！主子去哪都得跟在身旁鞍前马后的那种。 “傅家哥哥！”芷苓公主忽然出现在她身旁。 傅雪辰一怔，连忙回应：“公主殿下？你唤我，可是有何吩咐？” 芷苓公主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挪开去，轻声问：“我、我想邀请傅家姐姐和去一起参与春蒐，可以么？” 嗯？用回自己的身份应公主的邀请去春蒐么？这完全可以呀！ 傅雪辰心中大动，可想起傅玉辰那边大夫还不允许有过于激烈的运动，不能让伤腿太累，顿时有些迟疑起来，若是傅玉辰还去不了，自己便无法恢复身份了，还是得用傅玉辰的身份跟玧祚一起。 想到这一点，傅雪辰只得道：“殿下尽可邀请舍妹，只要大夫允许，舍妹定然乐意陪伴殿下，可若是大夫不许，便只能对殿下说抱歉了！” “这样啊！”芷苓公主早就知道“傅雪辰”腿伤方愈的事，了然的点点头，想了想道：“那我也邀请如霜姐姐好了，若是雪辰姐姐能去，有如霜姐姐去做个照应也好，若是雪辰姐姐不能去，有如霜姐姐陪我一起也不错！” 傅雪辰微笑道：“那我便多谢殿下盛情了，回头我会告诉家姐妹的。” 芷苓公主开心的点点头，回身也去了寻郑沢报上自己名字。 这时玧祚已完成报名回来，向傅雪辰转告了刚刚从郑沢那里问来的具体信息：“这次的春蒐规模其实不大，地点是京西北的南海子，那边几乎没有猛兽，最常见的大点的生物不过是麋鹿、羚羊一类，其他都是野兔、獐子、野雉等等。” 傅雪辰最关心的还是时间：“我们要去多久？” 玧祚神情遗憾：“春蒐不过小猎，天明前汇合，天明出发，最晚次日傍晚就回来了，真正的打猎，还是得等到秋狩，一去六七天，方能真正玩个痛快。” 原来只去不到两天啊！那不是跟郊游踏青差不多嘛！傅雪辰暗喜，感觉这样的话或许傅玉辰真能也去，那她不就可以用自己的本来身份跟着芷苓公主了？ 第90章 春蒐前夜 当晚，青桐院。 傅雪辰很开心的就把后日春蒐的消息告诉了傅玉辰。 “怎么样？你要去吗？想去吗？能去吗？”傅雪辰期待的一迭声追问着。 傅玉辰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你想去？” “公主邀请我和大姐一起去陪她，那我想去就能去啊！”傅雪辰敲敲桌子强调道：“现在是问你想不想去？能不能去？” 傅玉辰懂了，摩挲着下巴沉吟起来：“只是打猎而已，骑在马背上，张弓射猎主要还是靠双臂，且也不是一直都要行猎，那我大概可以？关键是……” 他瞥了傅雪辰一眼，没好往后说，其实关键在于，这次的春蒐，有皇帝，有受邀的王公国戚、文武大臣，规模再小，再加上一帮皇子和公主及他们的伴读，上百人也是有的，这还没算上随行的太监宫娥、禁军侍卫。 这么个大场面，又是在郊外，就算有搭建好的大批临时军帐，就算可以钻林子钻灌木丛，到处有眼睛的情况下，女扮男装的妹妹想要出恭可是个大难题，弄得不好极易出事，让她白天硬憋，晚上再趁黑出恭……这更不现实。 算来算去，傅雪辰果断还是恢复女装吧！跟着公主就没事了，公主必然有自己的宫帐，随行亦有宫女、嬷嬷甚至女侍卫，刚好可以顺带着照顾一下不能携带婢女的公主伴读和受邀女客们。 嗯？关键什么？不能让小腿太过劳累？傅雪辰灵机一动，打了个响指：“这样吧！后日早晨出发前我给你腿上加道保护吧！那样你就不怕累坏腿了。” 傅玉辰不解：“什么保护？你可别乱出主意。” “我才没有乱出主意呢！到时候你就知道好处了！”傅雪辰嘿嘿一阵乐。 傅玉辰懒的追问，另起了话头：“我俩同时到场也好，有什么遗漏之处，我不清楚的地方，随时都可以问你，到时候大姐也会跟着去，她担着照应你的责任，正好可以替我们之间递话。” “没错没错！我也会随时盯着你，给你提示。”傅雪辰连连点头赞同：“这么一来，我们彼此交换身份，便可做得天衣无缝、转换丝滑了，真是好主意！” 傅如霜其实并不清楚这两兄妹互换身份的事，为免泄密，两兄妹又商量着弄出来一套交流的暗语和紧急手势，以备无患。 次日中午，傅雪辰下了宫学回来，顾不得歇息吃饭，当先便马不停蹄的返回自己的青桐院，梳妆更衣，恢复了女身装扮。 傅玉辰也是早已有所准备，熟练的打好发髻，穿好自己的衣裳，领着等候在屋门外走廊处的大丫鬟海棠，走出青桐院，由此刻起，正式恢复了自己的身份。 知道两兄妹彼此换回身份就在今日，连靖北侯傅传义也都早早下值赶回家里，跟谢氏一起坐在主院里，只等着这一对儿女前来拜见。 “百里行程半九十，能否最终过关，就看明日了！”傅传义忍不住说了一句。 谢氏比他有信心的多：“最难的两个月都熬过去了，既然之前雪辰都没露馅，明日应该也没问题！原本我还担心忽然换成玉辰单独去宫学，万一哪里接不住，傅安在宫外也帮不上忙，现在可好，他们两个都参与春蒐，那雪辰便随时都能接应玉辰了，这身份交接的时机多好！” 傅传义摇头：“可惜了这次春蒐圣上没点我去，否则又可多个照应。” 说是有些遗憾，其实也没有多遗憾，能被皇帝点名去的，基本上都是身上担子不甚重，又甚得皇帝欢心，能说会道会来事的御前近臣， 反倒是身居要职，皇帝极为信任的重臣会留在京中坐镇各部，他傅传义也算实权武勋，手握一部京营，可不是那种惯会逢迎天子的佞臣。 傅玉辰、傅雪辰两兄妹恰在此时踏进了主院，徐嬷嬷一边通报，一边亲手帮忙打起帘子，将两人让进了正房。 “儿子/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傅玉辰、傅雪辰同声见礼，一个揖礼、一个福礼。 等两人各自坐定，傅传义第一个就问的傅玉辰：“你可准备好了？” 傅玉辰答得认真又自信：“父亲放心！” 见一双儿女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傅传义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于是便特意嘱咐道：“你的腿伤虽然已大好了，却仍要多多注意，明日的春蒐，你便稍微应付一下六皇子即可，勿要急于表现、逞强出头。” “爹，这我知道！”傅玉辰觉得自己从来就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性子，父亲这种嘱咐有些多余，但也还是答应了。 谢氏也开了口：“虽说这次有你妹妹同去，有什么错漏疏忽的地方都可以随时跟你妹妹联系，及时补救，但也不要忘了，你身为哥哥，得看好自己妹妹，别让人无意冲撞了你妹妹，还有如霜，你也帮忙看着点。” 这次傅玉辰就应得格外真诚了：“娘，你放心！我会照应她们的。” 傅雪辰不同意的撇了撇嘴：“娘，你这不是看扁我了嘛！我哪里用的着他来照应我？六皇子可不见得好糊弄，四皇子更是眼神犀利，他能把自己藏藏好，不教这两位皇子发现他和我之间的不同，就已经够他费尽心力的了。” 傅玉辰笑了笑：“你们去缘觉寺那天，六皇子忽然登门，我不是很好的蒙混过去了么？他什么都没看出来，我能过关一回，就有把握教他一直不觉。” “你那回纯粹就是利用游戏转移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傅雪辰出言提醒：“若是你不够小心留意，你看他能不能察觉不对劲？” 傅玉辰觉得自己已有经验，绝不可能出错，便斜了妹妹一眼道：“你当我想要伪装成你很难吗？你什么模样我熟悉的很，我不觉得有谁能看出我和你之间有甚不同！等过段时间之后，我再逐渐恢复我自己的本来面目。” 傅雪辰轻轻哼了哼：“那是因为我早就给你打好了伏笔，这两个月，我可是把妆容画得跟你完全相同，而且我也有模仿你说话的语气、举动的模样！” 这两兄妹两个月来天天见面交流面谈，不知不觉竟养成了喜欢互相拌嘴、互相嘲讽几句的习惯，有人起头，便不自觉的你来我往热聊起来。 谢氏听得忍不住抿唇忍笑，心中却更加放心了，这正是她坚持让这两兄妹每天见面交流的缘故，两个人平时在一起混习惯了，确实很容易互相影响。 尤其是言语和用词，即便普通的朋友之间也会不知不觉的互相模仿，眼前若再是一对同样性别的双胞胎，再作一样的打扮，那真就有可能连自己这个当母亲的都分不清谁是谁了，遑论外人。 尽管心尚未完全放下，但见到这一双儿女的表现，傅传义倒也宽松了几分，默默放下手中茶盏，一锤定音：“好了！都回去歇了吧！明日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