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山庄》 第一章 私生女 a市实验中学数学教师江海波,今天没课,自己给自己放了一天假。爱人黄兴龙上班后,江海波懒洋洋起床懒洋洋洗漱懒洋洋走进厨房。黄兴龙已经为她准备好早餐,刚要坐下,听见敲门声,以为黄兴龙又回来了,便嘟着嘴去开门“走了屁大功夫又回来,是忘事了还是拉东西了?”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水灵灵的少女,后面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叫花子。 “找谁?”江海波以为少女走错了门。 “我来认爸爸!”少女看似清秀俊美,谁知说起话来凶巴巴的,活像个瘟神。 “认爸爸?谁是你爸爸?”江海波觉得又可气又可笑。 “黄兴龙!黄兴龙是我爸爸!亲爸爸!”姑娘不理睬江海波,回身对小叫花子说:“爸爸家有很多好吃好喝好玩的,快进去!” 小叫花子发一声喊,饿狼般涌进房间,亮橙橙的地板立即留下一层歪歪斜斜重重叠叠的泥脚印。 江海波从没见过这阵仗,眼睛都直了,心口窝砰砰乱跳。 小叫花子像一群无头苍蝇,喊叫着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个房间,最后跑进厨房,见餐桌上摆放着面包、火腿、牛奶、黄瓜、生菜、花生米、煎鸡蛋,发一声喊,你争我夺地扫荡起来。 江海波又急又气又心疼,在屋子里连转了几个圈,终于想到报警。她抓起话筒,飞快按着号码“110吗?我——” 电话断了,一只修长的手按在话机上。 “别急,先看看这个。”少女手里拿着一份材料,声音冷得像一块冰“如果看完了还要报警,没人拦你。” 江海波疑惑地接过材料,一目十行地看起来。看了一遍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脑子里空空如也;又看了一遍,还是回不过味来;一连看了三遍,终于看明白了——这是一份亲子鉴定书,描述杨筱雪的d a和黄兴龙的d a如何如何的一致,结论是:杨筱雪是黄兴龙的女儿!黄兴龙是杨筱雪的爸爸! 如同晴天霹雳,江海波目瞪口呆! “江老师,还报警吗?”少女将按在手里的电话推给江海波。 “你叫杨筱雪?”江海波惊魂未定,怔怔地看着少女。 “不错,我叫杨筱雪,随妈妈姓;如果随爸爸姓,就叫黄筱雪。” “这些孩子呢?” “他们是我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小伙伴,好着呐。” 江海波陡然变色“杨筱雪,就算你是黄兴龙的女儿,怎么能和小叫花子混在一起?又为什么把他们带到家里来?” “你问我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杨筱雪叹息“咳,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的女儿黄玲玲有爹妈呵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我呢?我杨筱雪一出世就没有爸爸,妈妈被黄兴龙欺骗抑郁而死,一个既没有爸爸又没有妈妈的孤儿,不和小叫花子在一起和谁在一起?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是他们的头儿,我找到了爸爸就等于他们找到了爸爸,有我一天吃的就有他们一天吃的,有我一天睡的就有他们一天睡的。从今天开始,我和他们久住沙家浜,不走了!” 听了杨筱雪这一番歪理邪说,江海波气的浑身直发抖。她定了定神,再次拨打电话,不过所拨打的号码不是110。 “黄兴龙!马上给我滚回来!” 黄兴龙最近有些烦,首先是事业不顺,过了不惑之年也没混上个一官半职。很多同学在官场上商场上节节攀升,声名地位显赫,而他依然挂了个经贸大学副教授的头衔。每逢同学聚会,看到那些当了处长、局长、总经理、董事长意气风发趾高气扬的面孔,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嘚瑟什么!一个槽子喂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哼!” 然后是家庭不睦,三天两头就要吵一架。爱人江海波是母亲学校的数学老师,他们的婚事也是母亲一手操办的。江海波的相貌虽然不能和他大学时期的女友相提并论,但也是美人胚子,婚后生活也过的相安无事。可是自母亲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江海波的脾气一夜之间暴涨了好几倍,他们的好日子也就此走到了尽头。江海波的数学天才用到了计算家庭账目明细上,算的黄兴龙顾此失彼昏头涨脑。只有女儿黄玲玲,还算顾全他的脸面,让他在凄风冷雨中感受到一点点温暖。 黄兴龙刚走进办公室,电话响了,便慢悠悠抓起话筒“喂,我是黄兴龙。” “黄兴龙!马上给我滚回来!” 不消说,又是江海波找他算账了。 “不行,现在有课。” “有课也得回来!立刻!马上!”江海波气急败坏地喊着。 “究竟什么事?家里发水了还是着火了?”黄兴龙脾气再好也是有底线的,看江海波如此蛮横,不由的火往上撞“你也是教师,怎这么不讲理?教师能随便离开讲堂吗?” “少废话!快!一分钟也不能耽搁!”江海波紧追不舍。 “到底出什么事了?”黄兴龙终于按捺不住了,嗓音也拔高了许多“家里来强盗了咋的?你说清楚些嘛!” “比强盗还可怕!”江海波话音带着哭腔“你的私生女抄家来了!你这个王八蛋!” “我的私生女?抄家?”黄兴龙惊呆了,只好找系领导告了假,找同事调了课,然后急匆匆往家赶。当他战战兢兢打开房门,见到的是咬牙切齿的江海波和一个面目冷艳的少女,还有五六个旁若无人的小叫花子。 “黄兴龙!我要和你离婚!”江海波将手里的d a亲子鉴定材料摔在黄兴龙脸上。 黄兴龙顾不上江海波,要尽快弄清楚这个少女是什么来头。黄兴龙捡起纸张,匆匆扫了一眼,问少女“你叫杨筱雪?” 少女直视黄兴龙“以前叫杨筱雪,现在叫黄筱雪!” “黄筱雪?”黄兴龙心中一颤,说道“且不说这份材料是怎么来的,就算认爸爸,为什么带着这些孩子?难道他们也是来认爸爸?”黄兴龙言语中夹带着责备和愤懑。 “不错!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少女昂着头,声音又清又亮,字字敲击着黄兴龙的心头。 “胡扯!胡说八道!”黄兴龙涨红了脸,恨恨地看着少女。 “你要依据么?”少女亮出一卷纸,边摇晃边说“既然我的d a和你的一样,你是我爸爸;而这些孩子的d a和我全一样,所以你也是他们的爸爸。” “一派胡言!”黄兴龙气极,喊到“休要拿这些不入流的东西糊弄我!快快把他们弄走!” “我要是不呢?”少女勾了勾嘴角,笑盈盈看着黄兴龙。 “我就把他们一个个扔到楼下!包括你!”黄兴龙终于忍无可忍了。 少女身形一晃,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若是碰倒了他们身上一根毫毛,立马卸下你一条胳膊!” 躲着一旁观战的江海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她惊叫一声,哆哆嗦嗦护在黄兴龙身前“筱雪,筱雪,父女间什么话不好说?干嘛动刀动枪的?” 只见杨筱雪一个转身,手中的匕首化作一道寒光,射向悬挂在客厅中央的欧式吊灯。那吊灯晃了几晃,硬生生落下,发出一阵刺耳的撕心裂肺的破碎声,不禁吓傻了江海波,就连人高马大的黄兴龙也吓的战战兢兢。 屋子顿时静下来,静的可怕,静的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你,你究竟要怎样?”沉默了半晌,黄兴龙终于艰难开口了。 “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们是我的人,我到哪他们就跟到哪,谁也别想赶走他们!” “难道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有啊,我没说永远待在你们家呀。” 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江海波终于缓过气来了。她听杨筱雪口气有所松动,忙说:“筱雪,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好了,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答应!” 杨筱雪没有理会江海波,冷冷盯着黄兴龙“我说出两个条件,如果全答应了,立马带着他们走人,否则就别怨我心狠手辣。实话告诉你黄兴龙,我手里不仅有d a亲子鉴定文件,还有你强暴我母亲的犯罪证据;如果逼急了,就把你这个披着教授外衣的禽兽告上法庭,让你不得好死!让你身败名裂!” 黄兴龙怔住了,还是江海波提醒他“快答应!不管什么条件都应下来!” 黄兴龙木讷地点点头“说吧,都是什么?” “第一,你要补偿我十八年的养育费。按一年两万元计算,共计三十六万。第二,当你交足了养育费,还要跟我到h市,到我妈妈墓前叩首谢罪。听明白了吗?” “你妈妈是谁?” “杨钰茹!” “果然是她!”黄兴龙从少女的相貌上,已经猜测出是谁的女儿了。平心而论,黄兴龙觉得这两个条件还不算过分,可是一下子拿出三十多万,确实有些难。 “筱雪,我和你江阿姨都是工薪阶层,一下子拿不出三十多万,你看……” “行啊,一下子拿不出就两下子拿,两下子拿不出就三下子拿,”杨筱雪似乎变得宽宏大度了,可是后面的话让黄兴龙和江海波瞬间又变了颜色“什么时候把这些钱一分不少地放在我面前,就什么时候带着他们走人。” 江海波咬咬牙说“好,筱雪,我答应你,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筹上这些钱。”说完,瞪着黄兴龙说“在家等着!我筹钱去!” 江海波真是被逼急了,发疯般四处筹钱,两个多小时就把三十六万元存折交到杨筱雪手上。“筱雪,我说到做到了,希望你能遵守承诺,以后别来逼我了。” “放心,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杨筱雪扬扬手说“走了孩子们,领你们下馆子去。” 小叫花子发一声喊,一窝蜂冲出了房门。 杨筱雪问黄兴龙“你是现在跟我走,还是自己去h市?” 没等黄兴龙反应,江海波说“筱雪,让他立马跟你走!处理不好就别回来!” 黄兴龙一声长叹,如同做了错事的孩子,乖乖跟着杨筱雪下楼。 楼下停着一辆银灰色面包,还有一辆橘红色宝马。一个长发披肩的女郎迎上来说“杨总,孩子们都上车了。” 杨筱雪点点头“先把他们的衣服鞋袜换了,然后安排他们吃饭,吃完饭送回孤儿院。” “好的杨总。”披肩女郎转身要走,又被杨筱雪叫住了“赵姐,把存折里的钱取出来,全部送给孤儿院。告诉王院长,这笔钱是一位女士捐的,她姓杨,叫杨钰茹。” “明白了杨总。” 面包车开走了,立在杨筱雪身后的黄兴龙也看傻了。 第二章 风尘侠女 盛夏之夜,马路湾拐角处一个ktv包房里,天隆集团总裁李翔楠独生子李英杰,正在众人的簇拥下引吭高歌。一个身材苗条、相貌清秀、浪声浪气的少女,挽起李英杰的胳臂,大呼小叫地要和他喝交杯酒。 “砰!”ktv包房的门突然开了,是被人踢开的,一个身材壮实的汉子赫然立在众人面前。 “杨筱雪!你在这里卖什么骚?!” 少女浑身一颤,看了看端坐在沙发上的李英杰,立即镇静了下来。 “管得着吗?!你是我什么人?情人?恋人?未婚夫?老公?——不是!什么都不是!敢管姑奶奶的人还没出世呢!也不撒泼尿照照!” 汉子气极,咆哮着冲过来,如同一头受了伤的野兽。 “住手!”李英杰大喝一声,挺起胸膛,把少女挡在身后。与此同时,ktv包房呼啦啦涌出四五个清一色的黑衣人,将那身材壮实的汉子掀翻在地,拳头、皮鞋、啤酒瓶子轮番招呼。汉子毫不畏惧,先是强行抗争,如同一只凶猛的猎豹,让众人一时间无所适从;继而破口大骂,将李英杰的祖宗八代翻了几个来回;而后声音越来越小,口中的白沫越来越多,身体抽搐了几下,死脱脱不动了。 一个小弟上前探探鼻息,大叫“老大,这小子没气了!” 李英杰心中叫苦,但外表依然镇定自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打死他不过碾死了一只臭虫!” 见老大如此强悍,小弟们神情一震,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个个挺直了腰板。 就在众人七嘴八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ktv包房的门再次被踢开了。这次闯进来的是两个威武的警察,其中一个浓眉大眼个子高挑的警察厉声问“谁报的警?” “我!”刚才还对壮汉恨之入骨的杨筱雪,此时摇身一变,立刻把满腔的怒火烧向了李英杰:“是他!是他打死了我男友!” 如同一声炸雷,把李英杰轰的晕头转向。他怔怔地看着杨筱雪,好像看到了妖魔鬼怪洪水猛兽。 “你……你……你胡说!” 杨筱雪眸子中燃烧着烈火,脸庞上滚动着泪水,嗓音如抖动的利剑“警察同志,就是这个流氓,当众逼迫我和他喝交杯酒,还向我男友下死手!” 李英杰做梦也想不到,一直温柔缠绵的杨筱雪眨眼间竟变成了一条毒蛇! “警察同志!这个女人神经错乱了,她的话万万信不得!” 闻讯赶来的警察原以为这里有寻衅闹事的,没成想竟然出了人命。警察看看杨筱雪,又看看李英杰,一时间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李英杰看警察犹豫,进一步说“刚才我们在唱歌,什么事都没发生。后来这个女人的男友破门而入,先是出口不逊,进而拳打脚踢,气焰十分嚣张。为了保护她,我的几个兄弟便和她男友动了手。说到底我们是救人,是见义勇为;即便如此,我依然置身事外,始终没动他一个手指!” “他胡说!”杨筱雪扯开了嗓子,尖声叫道“警察同志!李英杰在撒谎!事情真相是,李英杰趁我男友不备,举起啤酒瓶狠狠砸向后脑勺,当即将他放躺,随后又是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将他活活打死。李英杰是个骗子!是个恶魔!是个残暴的刽子手!” 李英杰被彻底激怒了,热血往上涌,耳朵嗡嗡作响,不顾一切地冲向杨筱雪“去死吧!” 警察拦住了李英杰,开始询问包房其他人。在往常,李英杰的小弟每逢紧要关头总会挺身而出,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一口咬定打死杨筱雪男友是李英杰一人所为。 李英杰颤栗了,冷汗顺着脊梁骨簌簌滚落。毫无疑问,他被人算计了,陷进了一个经过精心策划的阴谋圈中。尽管他身上有不少光环,可是一旦命案缠身,即便是总裁的独生子,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容易了。 高个警察对杨筱雪说“马上去医院,你男友也许还有救。” 杨筱雪胡乱擦了擦脸,操着嘶哑的嗓音说“我的车停在外面,这就拉他去医院,死马当做活马治吧。可是警察同志,李英杰绝不能放,此案如果得不到公正处置,我就越级上诉,大不了和男友共赴黄泉!” 高个警察说“放心,我们公安会秉公办案。”说完掏出手铐“咔嚓”一声铐上了李英杰。 2005年8月25日中午,k县宁水乡攀山村17岁的梁天宇,带着行李包裹从一辆中巴车挤下,长长舒了口气。他是来报道的。他考上了h市师范学校。他的家乡在重重叠叠的大山中,父亲患有风湿性心脏病,一年到头窝在家;母亲身体还好,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人操持。他们家有四亩玉米地和一小块菜地,养了一头猪七、八只鸡,一年的口粮和吃菜不用愁。他们攀山村以前靠采伐林木增加收入,现在由于禁止采伐天然林,家家户户的来钱道戛然而止。乡政府动员村民在林下种植中药材,梁天宇母亲在林业站支持下种了一大片人参,前景看好,但远水不解近渴,解决不了眼下的花销问题。梁天宇聪明好学,记忆力超强,中考成绩在县里名列前茅,可是由于家境贫寒,放弃读高中上大学的成才之路,选择离家最近的h市,报考了花费最少的师范学校。他不知自己是否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只盼望着能早日离开大山,早日参加工作,早日挣钱孝敬父母。 梁天宇出了汽车站,映入眼睑的是望不到头的高高矮矮的楼房,是操着不同口音熙熙攘攘的人群,是蜂拥而来蜂拥而去的车流。就在他四下张望六神无主的时候,一辆黑的发亮的轿车闪电般冲来,在离他还不到一米远的地方颤颤巍巍停下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直愣愣看着那魔鬼一样的轿车。车门开了,两个身穿黑色服装的大汉窜出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就被连推带拽地弄进了车。他大声喊叫着,奋力挣扎着,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轿车开动了,风驰电掣,转眼间从路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梁天宇头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这些黑衣人为什么抓他,不知道这魔鬼一样的汽车要把他拉到什么地方去。他刚刚踏上h市的土地,不认识任何人,更不会得罪任何人,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荒唐事。 黑色轿车穿过了闹市区,穿过了立交桥,驶入通往a市的高速公路。半小时后,又从城北服务区开出,沿着一条崎岖的山路继续前行。当昏昏沉沉的梁天宇被人拉下车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孤零零阴森森古里古怪的山庄。山庄是由一座大房子和几座较小房子组成。大房子白色墙壁浅红色屋顶,高挑的门厅,镶嵌着精巧拉手的玻璃大门,还有那些晶莹的石柱和别致的游廊,看的梁天宇心里只犯嘀 第三章 绑架 梁天宇终于挣脱出黑衣人的挟持。他甩甩麻木的双臂,活动活动僵硬的腿脚,又拍拍脑袋,想从这可怕的梦魇中苏醒过来。 “我被绑架了!”梁天宇想起以前看过的影视剧,读过的刑侦小说,很多人就是这样被绑架的。可是他刚刚来到两眼一抹黑的h市,既不是富人,又没有仇人,怎会无缘无故被绑架?他摸了摸装在衣兜里的钞票,钞票还在。难道这些人是打劫的?衣兜里的钞票是母亲用一头半大猪换来的,说什么也不能被他们搜去。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像。这些人服饰考究,车辆豪华,分明是有钱有势那种人,怎会打劫他这样的穷学生?即使打劫也不用把他拉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认错了人。想到这儿,他心头逐渐平稳了,嘴角还勾勒出一丝外人不易觉察的怪笑“哼!待会水落石出了,要让你们道歉,要让你们老老实实送我回师范学校;还要赔偿我的损失,不然就报警,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靠谱“他们会送我回师范学校?他们会让我报警?要是他们蛮横地把我扔在这个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可如何是好?”他患得患失想了半天,想的有些头疼,索性不想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梁天宇被黑衣人带到一个亮闪闪的大房间。他揉揉发疼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脚下是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方砖,四壁镶有细木护板,与窗台持平;窗上挂着绣红边的密织薄纱窗帘;墙上贴着绸缎一样的壁纸,组成几大幅由花果圈起来的图案;房间中央摆放几套淡黄色真皮沙发,周边是一排蒙着手工绒绣罩面的红木雕花椅。门口两侧矗立着一人多高的青花瓷缸,窗前摆设着十几盆形状各异散发出扑鼻清香的花花草草。 房间里的侧门开了,打里面缓缓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梁天宇吃了一惊,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杵在了那儿。如果不是穿着不同,梁天宇会把这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看成是镜子里的自己。他的黑发,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角,他的下颚,他的脸庞,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梁天宇心里直嘀咕“太奇怪了!难道这个人是我的亲哥哥亲弟弟?可是从穿着派头上看,无疑是城里的有钱人,是小说戏剧所描述的公子哥纨绔子弟那一类,和他八竿子都打不到。真是活见鬼了!” 黑衣人向高挑青年行鞠躬礼“老大,梁天宇带到!” 高挑青年目光灼灼,上上下下打量着梁天宇。虽然早已从照片上见过,可是当他活生生站在面前时,依然十分惊讶。太像了!简直就是从自己身上分下来的;如果再给他化化妆,再训练训练他的举止,即使天王老子也分辨不出他们究竟谁是谁! 门开了,又进来一个黑衣人,来到高挑青年跟前,附耳说“老大,吴哥的车也回来了。” 高挑青年勾勾嘴角,向身后说“王哥,你去安置一下,不要委屈的了那对夫妇。” 梁天宇看见房间里又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个警察,禁不住浑身一颤。那警察三十岁上下,个头不高,但长的很壮实,很威严。警察含着笑,向高挑青年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梁天宇。双目相对,火花飞溅,梁天宇仿佛看见了一把闪着寒光的钢刀! 梁天宇激灵灵打个寒战。难道自己当真摊上事了?那警察的眼神似乎能杀死一头牛,太可怕了!可转念一想,自己什么违法的事都没做,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有什么可怕的? 警察和黑衣人走后,高挑青年指指沙发,对梁天宇说“坐吧。” 梁天宇迷茫地看了一眼高挑青年,依旧站着不动。 “坐下说话。”高挑青年重复了一句,言语中有些威严。 梁天宇瞥了一眼那高贵的沙发,又瞥了一眼高挑青年,问道“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我带来?你们是不是找错了人?我只是一名学生,今天来师范学校报到,身上有入学通知书,要不要看看?” “不必了,你的情况我都清楚。”高挑青年淡淡一笑,笑的很有亲和力“你叫梁天宇,今年十七岁,家住k县宁水乡攀山村。你的父亲叫梁洪喜,母亲叫赵玉凤。你学习成绩不错,中考时得了全县第一名,由于生活困难放弃k县一中,直接考入h市师范学校。” 梁天宇惊愕地瞪起双眼,死死盯着高挑青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你现在有一个机会,”高挑青年缓缓说着。 “机会?什么机会?” “能够改变你命运的机会。” “改变我命运的机会?” “是的,是个不可多得转瞬即逝的机会。” 梁天宇有些发晕,摸不清高挑青年葫芦里装着什么药;同时又觉得他不像坏人,心里倒也轻松了不少。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什么机会,也不想改变什么命运。我已经考上了师范学校,踏踏实实地读书顺顺利利地毕业就是机会。如果以后能当上一名教师,能投身教育事业,在改变别人命运的同时也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请你立即送我回学校,即使不送,不管有多远,我靠着两只脚也能走到学校。”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等等。”高挑青年叫住了梁天宇“既然来了,就帮我一个忙吧,不然你是走不出去这座山庄的。” “帮忙?”梁天宇觉得挺滑稽,扬扬眉说“我初来咋到,自己还一只脚踏在半空里,能帮你什么忙?说笑吧?” “不是说笑,这个忙非帮不可。” 梁天宇脸色一沉,问道“帮什么忙?” “其实很简单,”高挑青年缓缓说着“只要帮我演一场戏,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梁天宇感觉这个长得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家伙似乎是个神经病“演戏?演什么戏?我从未登过台,也从未演过戏。” “不需要登台,也不需要怎么化妆,只要换上我的服饰去见我的父母,在那里待上几天就ok了。当然,你必须以我的名义,而且要模仿我的声音和举止,不能让父母看出任何破绽。” “开什么玩笑!”梁天宇越听越气愤,指着高挑青年说“你们城里人当真不可理喻!对不起,我梁天宇没时间奉陪!”说着转身就走。 “等等,”高挑青年收了笑,目光中闪出几道精光“刚才已经说了,你如果不配合,是走不出这座山庄的。” “你要绑架我?” “是的。” “绑架也不从!” “你可以不从,但总得为你父母考虑考虑吧。” 梁天宇浑身一震,问道“我父母?你们把我父母怎样了? 第四章 游戏 高挑青年的目光又柔和了,脸上还堆起了暖暖的笑“他们很好,就住在隔壁。” 梁天宇又是一震,冷涔涔的汗水顺着额头、脸颊、前胸、后背往下流淌。他的目光由惊恐变为愤怒,心中燃烧起熊熊烈火。他大喊一声“为什么!你们为什么绑架我父母?!” 梁天宇的愤怒似乎早在高挑青年预料之中。他耸耸肩,和颜悦色地说着“你误会了。我并没有绑架,只是派车把二老小心翼翼地接来。当然了,我必须以你的名义把二老接来。” “以我的名义?” “是的。” “以我什么名义?” 高挑青年颇有耐性,一字一句地讲解着“你从攀山村上了长途汽车的时候,我派出去的面包车到了宁水。半小时后,面包车停在了你的家门口。看到来了许多陌生人,你父母很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二老听说你由于中暑住进医院,立即慌了手脚。二老由不得细想,匆匆忙忙上了面包车,跟随我派去的人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现在面包车已经停在山庄,二老也被安置在房间里,有茶水点心招待着。但二老很着急,吃不下喝不下,急磕磕要见你,每分每秒都在受着煎熬。如果你同意和我做这个角色互换游戏,便能见到父母,便能让二老免受焦躁之苦;还有,你如果能有出色发挥,赢得了我父母和家人的信任,把你真正当成了我,便是立了一个大功,会得到一笔不菲的奖赏,而且我会立即送你到师范学校。当然了,你可以选择拒绝,那样的话,你和你的父母就会在山庄无限期待下去。无限期,听清楚了吗?” 梁天宇被激怒了,像一匹失控了的烈马,疯狂地冲向高挑青年。高挑青年身后又多出了两个黑衣人,一个上前架住了梁天宇的胳膊,一个从后面按住了梁天宇的脖颈。 “放开我!混蛋!王八蛋!”梁天宇挣扎着叫骂着,满腔的愤怒凝聚成一团烈火,腾腾地燃烧着。可是,无论他怎么动粗撒野,怎么歇斯底里,在高挑青年面前终是掀不起风浪。 “闹够了没?”高挑青年向黑衣人勾勾手“放开他。” 梁天宇涨红了脸,大口喘着气,仿佛胸膛里塞进了一颗重磅炸弹,随时都要起爆。梁天宇本想继续抗争下去,又觉得和这群疯子争不出个高低上下来,何况父母还被他们控制着。想到父母,梁天宇心如刀绞。他恨恨地看着高挑青年,问道“你费了这么大周折,动用了这么多人手,仅仅要我扮成你的模样去演一场戏,不觉得可笑吗?不过我可以答应你,至于能不能骗过你父母,就看你的造化了。” “很好。”高挑青年终于松了口气“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只是做一个角色互换的游戏,为生活增添点乐趣。你不必担心,也不用多想,认认真真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梁天宇擦了一把脸上的汗,问高挑青年“现在可以见我父母了吧?” 高挑青年一跃而起,脱下自己的外套,示意梁天宇也脱下自己的衣服裤子。梁天宇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也不问,全由他摆布好了。高挑青年把放在茶几上的一部笔记本电脑转到梁天宇面前,朗声说“稍等片刻。”说罢穿上梁天宇的衣服裤子,到镜子前面端详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梁天宇不知高挑青年要做什么,只好静静地等候。电脑显示屏上的画面切换到梁天宇父母休息的房间,与此同时,穿着梁天宇服饰的高挑青年也出现在这个房间。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是梁天宇万万想不到的,直看的目瞪口呆! 在房间里急得火烧火燎的二老突然看见儿子从外面大步流星地走来,双双站起,惊穴穴喊道“天宇!你的病好了?” 高挑青年扑过去,孩子般拥进二老的怀里“爸!妈!儿子只是中暑了,没大碍。倒让二老挂心了!” 梁天宇母亲抚摸着高挑青年的脸庞,心疼地说“看把孩子折腾的,声音都变了,是不是发高烧了?” 高挑青年“嗯”了一声,腆着脸说“妈,没事的,在医院里挂了几个吊瓶,吃了些药,轻松多了。” 梁天宇父亲有些疑惑,问儿子“天宇,怎么住在这儿?这地方孤零零的,既不像医院又不像学校。” 高挑青年说“这是我同学家的别墅。同学说我中暑了,需要静养;师范学校刚开学,有些乱,也没有这么好的条件,所以让我先到他家的别墅休息几天,等好利索了再回去。” 梁天宇母亲听后唏嘘不已,连声说“孩子呀,你可遇上好人了!派车去接你爸和我也是这个同学吧?” 高挑青年用力点点头“妈,我这个同学很仁义,很热情,出手也大方,虽说刚刚结识,却一见如故,如同亲兄弟。” “你的同学也在这儿?快带我和你爸去见见!咱们家虽然不富裕,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理儿。” 高挑青年摇摇头说“他替我到学校报到去了,还帮我请了两天病假。” “真是个好孩子!”梁天宇父母大为动容,心中充满了感激。 “爸,妈,我已经没事了,您二老回去吧。我同学嘱咐司机把二老送回攀山村,现在汽车正在外面等着呐。” 梁天宇父亲身体不好,听有汽车送,立即起身说“既然你同学派了车,就别让司机在那干等了,我和你妈这就走。多谢这位同学了。”梁天宇母亲也连连点头道谢。二老收起所带的衣物包裹,起身向外面走去。 “妈,”高挑青年从怀里摸出五百元票子,递过去说“师范学校花销很少,这些钱先带回去吧,也好给家里添些用项。” 梁天宇母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票子“也好。这些钱先给你存着,待用时再打过来。” 通过电脑视频,梁天宇将父母与高挑青年的对话和一举一动看的真真切切。见父母要走,梁天宇急了,转身欲出,却被身后的两个黑衣人拦住了“不要出去,不要破坏了你父母的好心情。” 梁天宇无奈,眼泪汪汪地听着父母离去。外面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了高挑青年和父母相互告别的声音。梁天宇喟然长叹,一屁股坐进软绵绵的沙发里。 高挑青年替梁天宇送走了父母,满面春风地回到了客厅。看着一脸木然的梁天宇,高挑青年哈哈大笑“梁天宇,都看到了吧?我做的一切你还满意吧?” 此时的梁天宇,心中如同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样样俱全。他不知道应该感谢高挑青年,还是应该憎恨高挑青年,半晌问道“为什么不让我见见父母?” “你见我见有什么区别吗?”高挑青年依然笑得合不拢嘴“你在视频里都看到了,你父母完全相信我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我所说的所做的与你没有半分差别,如果你再出现,岂不是给二老添堵吗?” 第五章 屈服 梁天宇对高挑青年的恶作剧,一千个不同意一万个不同意,却也无可奈何。令他稍加宽慰的,爸爸妈妈没有受到牵连,没有受到伤害,已经踏上归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还有,这家伙送给妈妈五百元钞票,也够全家人花销一阵子了。 “梁天宇,刚才我在二老面前的表演你都看到了,可以说天衣无缝。现在轮到你了。你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熟悉我的身世,模仿我的举止,变成和我一模一样的人。” 梁天宇别无选择,只好应承下来。 高挑青年递给梁天宇一页稿纸,说道“这是我的资料,要牢牢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梁天宇;你姓李,叫李英杰,天隆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李英杰。” 梁天宇呆呆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十分相像的人——原来他叫李英杰,是天隆集团总裁的儿子!只见稿纸上写着:李英杰,十七岁,生于1988年6月19日。父亲李翔楠,天龙集团总裁。母亲方秋燕,天龙集团人事部总监……稿纸上还有李英杰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堂兄堂妹、表兄表弟等一大串名单,包括现住址、籍贯、出生年月日等十分翔实的资料。 梁天宇放下稿纸,问道“你叫李英杰?” “不错,纸上写着的李英杰就是我。” 看着梁天宇木呆呆傻兮兮的样子,李英杰翘起了大拇指,给自己点了一个大大的“赞”。这手棋下的很漂亮,一切都朝着预定的目标前进。 高挑青年进一步强调“梁天宇,从现在开始,我和你互换角色。现在你叫李英杰,我叫梁天宇,要记牢了。如果你不配合,或者配合的不好,不仅不能离开山庄,还会再次殃及你的父母。孰轻孰重孰对孰错,要掂量好了。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梁天宇这次没有动怒。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他的危险远没有解除。他现在只能顺着李英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英杰,我既然答应了,就会把这个游戏做下去。不过你不要拖拉,不要节外生枝,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这个自然。明天会有人给你安排行程,只要照着做就是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梁天宇被两个黑衣人带到一个较小的房间。房间里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办公桌和几把椅子。梁天宇赫然看见一个警察端坐在桌子后面。那正是他昨天见到的警察,个头不高,但长的很壮实,很威严。警察的目光停在梁天宇脸上,让他感到很不自在。还好,警察的眼神不似昨天那么严厉那么咄咄逼人。 “姓名?” “梁天宇。” 警察神情一变,声音顿时冷得像块冰坨“你叫梁天宇?不是吧?那李英杰是谁?你们不是互换身份了吗?” 梁天宇怔住了。他答应和李英杰互换身份,只是在做一个恶作剧式的游戏,只是去骗骗双方的家人,仅此而已。难道还要骗警察吗? 警察仿佛看穿了梁天宇的心思,说道“你们既然互换了身份,就不仅要面对双方的家庭,还要面对整个社会……” “面对整个社会?!”梁天宇惊呼起来。 “不错,面对整个社会。具体点说,不管走到哪,不管遇到什么人,你都不是梁天宇,而是李英杰。同样,李英杰不管走到哪,不管遇到什么人,他都不是李英杰,而是梁天宇。除非你和他再把身份调换回来。” 天啊!梁天宇惊呆了!想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不!警察同志,我不同意这种互换,李英杰说的互换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同意?晚了!” “晚了?” “是的。今天早上,李英杰已经带着你的录取通知书到师范学校报到了。” 梁天宇更急了,又是掏兜又是翻包,折腾了老半天终是不见他的录取通知书和其它证件。 “警察同志!我被李英杰骗了!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我要到学校去!我要揭穿他的真面目!”梁天宇高声喊叫着,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 门外闪出两个黑衣人,把梁天宇又架了回来。 “放开!我要去师范学校报到!” 黑衣人一左一右,把梁天宇强行按到椅子上。一个黑衣人说“如果反悔,就到k县和你父母算账。知趣点,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梁天宇眼睛都红了,冲着警察喊道“他们明目张胆地扣人,他们有恃无恐地犯法,你为什么不管?!你是真警察还是假警察?!” 警察向黑衣人说“到外面去,把门关好了。” 黑衣人点头称是,退到门外守候。 “看看吧,这是我的证件。”警察打开工作证做自我介绍“我叫王雪峰,h市刑警支队科长。” 梁天宇接过证件,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看了一遍,问道“你既然是刑警支队的科长,为什么还四平八稳地坐在这儿?就看着他们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吗?” “没那么严重,”王雪峰将沏好的茶推到梁天宇面前“先喝口茶水,消消气。昨天你和李英杰达成了互换身份的协议,我虽然不赞成,但那是你们私事,不好说什么。这种事究竟是不是违法,我也把握不准。你刚才说要去师范学校报到,那就不切实际了。第一,李英杰已经以你的名义去了,你的大名已经上了师范学校的名册了;第二,你现在没有了录取通知书,没有了相关证件,如何报到?又如何说清楚自己的身份?” “王科长,你可以为我作证啊!你是警察呀!” “我是警察不假,可我仅仅是个小警察小科长,管不了那些大人物的事。其实你和李英杰互换身份并不吃亏,甚至还占了很大便宜。想想看,你现在是天隆集团老总的儿子,谁敢不对你另眼相看?无非耽误了几天师范学校的课程,凭你的智商,那又算得了什么?其实你大可不必到师范学校读书,有人为你安排了更好的去处,你的前途一片光明。” 梁天宇越听越糊涂,不知道又有什么人看上他了,更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样的光明前途。 “你说有人看上了我?” “是的,你很走运。” “什么人?” “h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家,也是h市最大的慈善家。他姓郑,叫郑清郁,天苑公司总经理。” “天苑公司总经理?” “是的。天苑公司是天龙集团的分支,郑清郁是集团老总最为器重的企业家。他已经来了,要和你见见面。” 梁天宇感到头脑一阵发胀。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古怪,仅仅一个李英杰就弄得他失魂落魄,眼下又来了个什么总经理,还是h市最大的民营企业家和慈善家,不知道又要给他带来多少祸乱。 “我谁也不见!” 王雪峰淡淡一笑“何必拒人千里之外?放心,郑总可不是李英杰,既不会和你玩游戏,更不会和你搞什么身份互换。他爱才心切,不愿看到一颗新星就此陨落。去吧,他在客厅等着呢。” 第六章 助学协议 梁天宇随同王雪峰走进一间会客厅。客厅里坐着两个人,一个中国人一个外国人。中国人年龄五十岁上下,方形脸,高额头,眉毛上挑,眼睛深沉明亮;身着雅戈尔白色衬衫,脖子上系着爱马仕真丝领带,脚上挂着黝黑锃亮的健乐士皮鞋。外国人是个大块头,高鼻子蓝眼睛,头上顶着几缕白中泛红的短发;穿着很随意,米色体恤灰色裤子蓝白相间的运动鞋,通身没有一样名牌。 王雪峰对中年人说“郑总,这位就是k县中考状元梁天宇。你们谈吧,我还有些琐事,失陪了。” “多谢。”郑清郁送走了王雪峰,掏出香烟和火机,点着了,边吸烟边打量着这个奇异的青年。 “你叫梁天宇?” 梁天宇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是天苑公司总经理郑清郁,以后就叫我郑叔吧。” 梁天宇觉得这个郑清郁还不错,不像李英杰那般飞扬跋扈,不像王雪峰那般阴晴不定。俗话说病急乱投医,他要脱离困境,眼下只能求助于郑总经理了。 “郑叔,我知道您是大好人,有很大的社会影响力。帮帮我吧,我是被他们绑架来的;李英杰逼着我和他做互换身份的游戏,太无聊太无耻太可笑了。郑叔,我是一个穷学生,不能冒充总裁儿子,不能做任何有悖伦理道德和违法犯罪的事。我只要安安稳稳地读书。” 郑清郁越听越糊涂,问梁天宇“什么叫互换身份?谁让你冒充总裁儿子?” 梁天宇见状,确信郑清郁不是李英杰一伙的,于是将昨天发生的事从头至尾详详细细说了一遍。郑清郁眉头紧蹙,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按捺不住了,拍案道“胡闹!简直是胡闹!好,我这就给总裁打电话。”说着朝外面走去。 “多谢郑叔!”梁天宇终于松了口气。 五分钟后,郑清郁一脸轻松地回来了,对梁天宇说“坐吧,我有更重要的事和你谈。” 郑清郁只顾着梁天宇,对坐在身边的高鼻子外国人代答不理,似乎他是透明的,根本就不存在。 此时的梁天宇如同惊弓之鸟,不知道郑清郁和李英杰爸爸在电话里都说了些什么,不过看郑清郁的表情似乎还不错。他半个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时准备站起来。 郑清郁说“我已经了解过了,你中考成绩不仅在k县得了第一,在全市也名列前茅。可是你放弃了重点高中,直接报考师范学校,实在令人费解。你要说实话,选择师范是不是因为家里困难?” 梁天宇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在父母面前,他态度坚决,一心报考师范学校。可内心深处,依然翻腾着读高中上大学的梦想。他是个有志向青年,比任何人都希望能走出大山,干一番大事业。可是每逢想到自己的家境,每逢看到父亲愁苦的面孔和母亲操劳的身影,心里就难受。他已经十七了,不能再给家庭带来过重负担了。他经过认真思考,最后谢绝了班主任老师、校长和亲朋好友的劝告,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师范学校。 郑清郁见梁天宇心事重重,便说“如果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因为家境贫寒,我可以资助你读高中上大学。这位大鼻子外国人对你也很感兴趣。他叫罗杰斯,m国西海岸沃尔罗中学的董事,专注网络世界各地的尖子生。沃尔罗是m国著名高级中学,毕业生百分之八十以上考入美国英国最著名的大学,包括哈佛和剑桥。机会难得,不想试试么?” 梁天宇的心跳加快了。中国的清华北大,美国的哈佛,英国的剑桥,都是他心中的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现在这些殿堂般的大学似乎都在向他招手,向他敞开了金灿灿的大门。 “梁天宇,”一直呆在旁边无所事事的罗杰斯,终于有机会说话了。他用笨拙的怪声怪气的中国话问梁天宇“听说过沃尔罗中学吗?” 梁天宇摇摇头。 “听说过普林斯顿大学、哈佛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吗?” 梁天宇点点头。 “ok!”罗杰斯说“沃尔罗中学每年都向这些大学输送人才,如果你能到沃尔罗中学读书,等于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世界最顶尖的学府。不过我并不清楚你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实力。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这里有十道数学题,如果能在三十分钟内解出,就证明你当真是个天才。愿意试试吗?” 梁天宇眼睛亮了。他是个学痴,最迷恋数学,越难的题越能提起兴趣。他用力点点头。 “ok!”罗杰斯打开文件袋,将十道数学题和纸笔一一摆好,看看手表说“现在是九点三十分,十点钟结束。开始吧。” 梁天宇仿佛又进入了考场。他不论参加什么考试,时间总是很宽裕,这一次也不例外,十八分钟便交了答卷。 “怎么?解完了?”罗杰斯疑惑地接过梁天宇的答卷,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所有的题都准确无误,其中一道题有三种不同的解法,其结果完全相同。罗杰斯十分惊讶。他接触过许多天才,眼前这个梁天宇更胜一筹,是天才当中的天才! “郑!这个学生我要了!”罗杰斯十分兴奋,也十分感谢郑清郁的推荐。 其实罗杰斯不仅仅是沃尔罗中学的校董,他来中国也不是专门为了网络顶尖人才。他是m国洛杉市一个经销商,在洛杉结识了郑清郁,对中国市场产生了浓厚兴趣。 郑清郁将一份助学协议放到梁天宇面前“很好!如能成行,你在m国留学的所有费用,包括高中和大学,全部由天苑公司出。唯一的条件是毕业后留在天苑公司国际部工作。另外,我再资助二万元,帮你父母解决眼前之需。最后,我们还要请公证机关做公证,以产生法律效力。” 梁天宇惊呆了。此时此刻,他忘记了昨天被绑架被挟持被逼迫做身份互换游戏的种种遭遇,忘记了那个和自己长着差不多一样面孔刚愎自用胡作非为的李英杰,忘记了那个穿着警察衣服不干警察事为虎作伥的王雪峰。他似乎一直在做梦。以前也曾做过很多七七八八花花稍稍的梦,但从没做过这样的梦。他不敢犹豫,不想错过大好时机,趁着梦没醒把该做的事都做了,省得以后后悔。他拿起笔,在签名处写下了“梁天宇”三个大字。 “ok!”罗杰斯作为中间人,也在协议上签了名。 郑清郁的手机响了。他当众按下了接听键“我是郑清郁,对,好!好好!” 郑清郁挂了电话,对梁天宇说“李总裁正在h市视察工作,他要见见你。” 第七章 忏悔 进了师范学校的李英杰焕然一新。他的身份是梁天宇,是k县的中考状元,在众多同学当中尤其在女同学当中,他是天之骄子,是她们崇拜追逐的偶像。 李英杰十分喜爱这种受人推崇的感觉。他开始鄙视以前的自己,鄙视那些苍蝇似的唱赞歌拍马屁的酒肉朋友。他已经厌倦了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浑浑噩噩的生活。他现在要像梁天宇那样,不靠家庭光环,不靠父母财力,凭借真才实学赢得尊重。他对自己的智商和天赋很有信心,只要肯努力,就不会比梁天宇差多少。他要对得起“中考状元”的称号,对得起推崇者的目光;他要和昨日告别,和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的生活告别,埋头苦读,追回流逝的时光。 星期天早上,一身西装革履的王雪峰到师范学校接李英杰。为了不引人注目,王雪峰将警车停在离学校很远的胡同里。李英杰上车后,王雪峰训斥道“你也太能闹腾了!如果不是姨妈再三叮嘱,我才不管你那些破事!你如此的着三不着两,一旦露馅了,就是死路一条,谁也保不了你。你死了不打紧,那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我呢?我还有好果子吃吗?弄不好就会被开除警察队伍。到那时找谁去?找姨妈?姨妈恐怕早就自身都难保了,又如何救得了我?” 李英杰面露不屑,嗔道“又来了!好歹你也是刑警队的科长,怎么这般婆婆妈妈?我不是说过了嘛,我的计划手拿把掐天衣无缝。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件事以后暴露了,那又怎样?天塌下来有父母顶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我现在必须齐心协力!必须风雨同舟!” 王雪峰长长吁了口气。他十分后悔掺和了这件搞不好就会掉脑袋的事。如果他不贪图姨妈的好处,如果他能和李英杰保持距离划清界限,就不会被他们处处牵着鼻子走。可是说什么都晚了,都没用了,世上最难卖的就是后悔药!现在他只能祈求苍天保佑,祈求李英杰诸事随顺心想事成了。 王雪峰给李英杰换上原先的服饰,嘱咐他要克制,要谨言慎行,然后掏出明晃晃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晚上六点三十分,h市电视台播出了一条新闻: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李英杰在h市被正式批捕。第二天早上,h市大大小小的报纸均在醒目位置刊登了李英杰戴着手铐的照片。 一个月后,王雪峰又将李英杰从师范学校秘密带走。这一次李英杰去的地方不是公安局看守所,而是法院审判大厅。大厅里坐满了人,审判长、公诉方、原告方均已就位。李英杰虽然做足了功课,还是被这种威严的气场震慑住了。他双腿颤抖,心脏蹦蹦乱跳。他被带上了被告席,身后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法警。他的目光无意间碰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双眼顿时冒出火来。 原告席上,赫然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那少女虽然淡妆轻抹,却掩藏不住娇俏的面容和秀丽的身姿。她身穿藏青色西装,越发显示出职业女性的庄重和成熟。此时她那寒星闪烁的双眸正注视着李英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如果不是在法庭,那少女和李英杰谁都不会放过对方。 坐在原告席上的少女叫杨筱雪,是风悦公司创始人吴飞熊的干女儿。吴飞熊因公司走私汽车香烟被判了重型,杨筱雪临危受命,全面接管义父产业。风悦公司是h市大型民企,和郑清郁的天苑公司并驾齐驱。这些日子,杨筱雪双管齐下,一方面大刀阔斧整顿人事财务制度,深挖隐藏在公司内部大大小小的蛀虫,推动企业快速走上正轨;一方面使出浑身解数,把声名显赫的天龙集团老总的儿子告上法庭。杨筱雪对法庭首次审判没抱太大希望,特从a市请来著名律师,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法庭审判进展的非常顺利,从开庭到法庭调查,完全符合诉讼程序。尤其是公诉人的起诉书,字字见血,句句封喉,已无可辩驳的事实,认定被告人罪名成立。这让杨筱雪十分意外。更让杨筱雪意外的是被告人李英杰在法庭上的陈述。 “尊敬的审判长,各位审判员,”李英杰已经稳定了情绪,他那低沉的颇有煽动力的嗓音,吸引了众人,大厅里顿时静了下来。 “我对公诉人的指控不持异议。我确实在ktv包房打死了人,尽管当时的场面很混乱难以把控,但我不想找任何借口,不想为自己开脱罪行。一个多月来,我遭受着道德良心的谴责,遭受着痛苦悔恨的煎熬。在这里我向被害人家属亲友道歉赔罪。我不乞求被害人家属亲友原谅。我的所作所为是不可原谅的。以前我被家庭和父母的光环笼罩着,不思进取浑浑噩噩,最终滑到了犯罪深渊。妈妈为我操碎了心,爸爸为我失尽了颜面。我辜负了爸爸妈妈的养育和教诲,我要向他们说声对不起。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身份特殊,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不受任何法律的约束。我爸爸是天龙集团的总裁,有钱有势,不管我做了什么,只要爸爸出面说句话,满天乌云都会散去。爸爸知道真相后确实说话了,不过爸爸说的是让我伏法,让我接受法律的审判。爸爸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中国早已没有什么王子了。所有的人都必须接受法律的管束,有法必依,违法必究,谁也别抱有法外开恩的幻想。无法无天的时代早已结束了。爸爸亲自给刑警打了电话,亲自把我送进了公安局看守所。从那一刻起,我的世界进入了严冬,北风刺骨,寒气逼人。不过我没有绝望。冰冷使我发胀的头脑开始清醒,把我从虚幻飘渺的时空拉回到现实的世界。现在我向庄严的法庭认罪,我愿意接受法庭的任何判决,即使判我死刑也绝不上诉。谢谢审判长和各位审判员,谢谢公诉人。最后,我再一次向被害人家属亲友表示最真挚的道歉。” 李英杰的陈述打动了很多人,大家为他叹息甚至为他流泪。不可否认,李英杰的陈述很精彩很感人,同时也透露出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李英杰的父亲李翔楠虽然身为天龙集团老总,声名显赫,不仅没有袒护儿子,还亲手把儿子送上了法庭。这样的举止,这样的胸怀,至少说明他是一个坦荡正直的企业家。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李英杰的忏悔,其中最不相信李英杰的便是原告杨筱雪。杨筱雪怀疑李英杰是否在演戏,怀疑李家是否在转移公众的视线。 第八章 入狱 被困在山庄里的梁天宇,除了自由之外,其他的应有尽有。他睡的是软床,吃的是大鱼大肉,房间有专人打扫,衣服可随意更换。十七岁的他从未享受过如此这般的奢侈生活。更让他受宠若惊的,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亲自来山庄看望他。李翔楠说,李英杰所谓的互换身份就是个恶作剧,事实上包括天龙集团在内的许多社会有识之士,舍不得他这样的天才仅仅因为经济上的原因而被埋没。天龙集团子公司天苑公司决定资助他出国留学,而且已经通过了m国著名的沃尔罗中学测试,相关部门正在为他办理出国留学手续。李翔楠说他唯一欠缺的是外语,天苑公司为他高价聘请了两名m籍英语教师,能够帮助他快速提升英语水平。最后,李翔楠鼓励他一定要刻苦攻读,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时刻准备着为国家为社会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 总裁的话给梁天宇吃了定心丸,自此稳定了情绪,一面等待着出国签证,一面突击学习外语。 三天后,两个大鼻子蓝眼睛风度翩翩的老外住进了山庄。梁天宇很喜欢这两个老外,尤其喜欢他们的幽默和豪爽。老外则十分惊讶梁天宇睿智的头脑和超强的记忆力。他们相处的很融洽,彼此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喜悦。两个老外都会说中国话,可是他们只和梁天宇说英语,逼迫他快速进入角色。在这个与外界隔绝的山庄里,梁天宇从日常用语学起,进展神速。他不仅学英语,还学如何吃西餐,如何和西方人打交道,如何适应m国人的生活习性。一个月后,老外因另有任务被公司接走,梁天宇则继续在山庄里埋头苦读。 又过了几天,梁天宇感觉身体沉重,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可是他又十分害怕睡觉,一闭上眼睛就做噩梦。梦里见到最多的人是王雪峰,李英杰也时常出现在王雪峰的身前身后。王雪峰和李英杰表情多变,时而温文尔雅,时而恐怖狰狞。最让他惊心动魄的,常常会被很多青面獠牙的鬼魂追的走投无路。梦醒后,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越来越焦躁,越来越愤懑,越来越想发泄。他几次破门而出,又几次被黑衣人拦了回去。最后他被关进了一个小黑屋,被戴上了手铐脚镣。他大声呼叫着,奋力挣扎着,直到喊哑了嗓子耗尽了力气,天旋地转般栽倒在硬邦邦的木床上。 梁天宇醒来时,发现自己待在一个十分奇怪的地方:这里没有山庄,没有别墅,没有树木和花花草草;这里黑黢黢阴森森凉飕飕的,到处是铁窗铁门铁栅栏铁丝网,还有高高的院墙。梁天宇落脚的地方是个小房间,和山庄里关他的小黑屋差不多,仅放着一张床一条凳子和盖着盖的马桶。透过铁窗上的栅栏,可以看到外面有很多忙忙碌碌的人。那些人也很奇怪,多数光着头,身穿清一色印着不同号码的衣服裤子。他们要么愁眉哭脸,要么目光中透着凶气,要么面色灰暗神情木然。 “这是哪?为什么关我?来人!快来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梁天宇拼命喊叫着,拼命拍打着铁窗铁门,可是无论怎么喊叫怎么拍打,外面的人没有一个理会他,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实在想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这么麻木?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难道自己还在做梦?难道自己从未从梦里走出来? 终于,他的喊叫和拍打起了作用,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警察打开了房门,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敦实满脸威严的警察。 “喊什么喊?”年轻警察撇着嘴说“别以为你是总裁的儿子就多么了不起,自己造的孽自己受,谁也救不了你。” “我是总裁的儿子?我自己造了孽?”梁天宇突然想起他和李英杰那个互换身份的游戏,想起了王雪峰在山庄别墅说过的话“你们既然互换了身分,就不仅要面对双方的家庭,还要面对整个社会。”天啊!难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李英杰?可是总裁和总经理说那不是真的,那就是个恶作剧啊。想到这儿,梁天宇大声说“我不是总裁的儿子!我不是李英杰!我是梁天宇!我是师范学校的梁天宇!你们抓错人了!快放我出去!” “谁说抓错了人?”跟在年轻警察身后那个身材敦实满脸威严的警察说“李英杰,这才几天不见,你倒学会装疯卖傻了。一个多月前你可不是现在这这副德行。那时你不仅在法庭上亲口承认打死了人,还向被害人家属深切忏悔真诚道歉。怎么?这些全忘了?现在想要反悔?” 梁天宇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彻底醒悟了。梁天宇认出了这个喋喋不休的人——他便是穿着警察衣服不干警察事的王雪峰!他便是李英杰为非作歹的幕僚帮凶和幕后黑手! 王雪峰向年轻警察说“小刘,李总裁要我给李英杰捎几句话,我要单独和他谈谈。你去忙吧。” “好的王科长,走时锁上门就行了。” “多谢。” 年轻警察出去后,王雪峰上上下下打量着梁天宇,口中连说了几个“好”字。 “好什么好?”梁天宇恨恨地看着王雪峰,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儿?我是梁天宇,不是李英杰。现在我已通过了m国沃尔罗中学测试,正在等待出国签证,这些都是李总裁和郑总经理一手促成的,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看着梁天宇那清纯的目光,王雪峰压低嗓音说“梁天宇,我知道你是无辜的,可是木已成舟,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一切都不可挽回了。不错,你确实通过了m国沃尔罗中学测试,你那天才头脑让老外们佩服的五体投地,你的出国签证也早就办下来了。可是这一切都不属于你的。就在今天早上,李英杰已经以你的身份登上了飞往m国洛杉市的国际航班。” 梁天宇瞪圆了眼睛,怔怔地看着王雪峰。他不相信王雪峰的话是真的,又没有理由相信王雪峰的话不是真的。他虽然很怨恨王雪峰,可是此时此刻,或许只能从王雪峰这里听到一些真实消息了。 “就算我是李英杰,就算我是总裁的儿子,为什么要关我?为什么要给我戴手铐脚镣?” 王雪峰深深叹息“咳,事到如今,你依然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依然不知道自己陷在多么可怕的泥潭中。” “我确实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恳求你告诉我,是谁把我关进来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第九章 金蝉脱壳 王雪峰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实情,但不能为你证明什么,更帮不了你什么。其实现在谁也帮不了你,你的问题只能自己去面对。” “告诉实情就是帮我了。”梁天宇并没指望王雪峰能帮他,眼下最想知道的便是实情。 王雪峰搬来凳子,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坐下了。梁天宇则一屁股坐在木床上,压的木床吱吱嘎嘎作响。 “大约两个月前,天龙集团总裁的儿子在h市一家ktv包房打死了人,就此惹上了祸端。天龙集团是一家跨区域大型企业,总部设在a市。h市天苑公司原是一家民企,拥有房地产、运输和煤矿等诸多产业,后来因经营不善被天龙集团收购。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是个有胆有识十分精明的企业家,不到两年就让天苑公司起死回生,还成功打进资本市场。李翔楠小时候生活在h市一个小渔村,后考入a市经贸大学,毕业后留在a市,辗转成就了一番大事业。李翔楠在大都市站稳了脚,多次接父母去那里安度晚年。李翔楠的夫人方秋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性情孤僻骄横,李翔楠父母担心难以相处,便以气候不适为由屡屡推脱。李翔楠无奈,只好退而求其次,在h市买了一套住房,再次动员父母搬到城里居住。父母架不住儿子一再劝说,又看h市离老家不远,气候环境也差不了多少,终于活了心。正在a市上初中的李英杰看爷爷奶奶住进h市,便以照顾老人生活为名转到h市读书。其实李英杰不过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由头,以此逃离爸爸妈妈的管束。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李英杰果然活的无拘无束。他大把地挥霍金钱,大把地挥霍时间,大把地挥霍青春年华。摊上人命官司后,原本以为只要爸爸妈妈出面就能保他平安,谁知事情远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被李英杰打死的人叫宋琦,宋琦有个女友叫杨筱雪,刚满十八岁,社会影响力却不可小觑。早在一年前,杨筱雪继承了义父吴飞熊的家业,成为h市可以和天苑公司相抗衡的大型民企ceo。令人费解的是,杨筱雪似乎和李家尤其和李英杰的母亲方秋燕,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方秋燕托了不少人,并亲自到杨筱雪那赔礼道歉,希望能放过她的儿子,不管要多少赔偿都可以商谈。可是杨筱雪什么都不要,非要方秋燕儿子一命抵一命。方秋燕百般无奈,只好搬出李翔楠做后盾和挡箭牌。谁知李翔楠不但不愿做后盾和挡箭牌,反而要儿子去公安机关坦白自首,以争取宽大处理。方秋燕气不过,骂李翔楠冷血,是个只知道赚钱没心没肺的机器人和动物。就在夫妻反目全家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方秋燕听说k县有一个叫梁天宇的中学生,长相和她儿子一般无二。方秋燕起初并不相信天底下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决定到k县看看究竟。通过多方疏通,方秋燕终于如愿以偿地见到了你,见到了你的父母,还拜访了宁水乡攀山村的头头脑脑。当然这些相见都是在暗中进行的。方秋燕不见你还好,见了就再也拔不动腿了。她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一条李代桃僵移花接木的妙计。方秋燕生平好强争胜,为了救儿子更是豁出去了,于是便有了你在报到路上被绑架等一系列事件的发生。现在的你已经不是你自己了,你是天龙集团总裁的儿子李英杰,是在ktv包房打死宋琦的罪犯李英杰;你被判了重型,被关进了h市东岭监狱,正在接受法律的惩处。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你也不会被长期关押,用不了几年就会被释放出去。你现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安心服刑,以天龙集团总裁儿子的身份服刑,积极配合管教,争取早日获得自由;二是继续抗争下去,继续披露事实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还社会一个公道。不过你要想清楚,披露事实真相是一条充满艰险看不到尽头的路。既然有人能替换你的身份,能把你关进监狱,就不怕你去抗争,更不会让你轻而易举地逃出去。” “王科长既然知道的这么详细,为什么不向司法机关说明真相?”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无法说明真相。” 梁天宇并没有指望王雪峰能为他说明真相。他能知道这么多的内幕,知道这么多的弯弯绕儿,心里还是很感谢王雪峰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还有一件事,请一并告知。” “你说。” “天苑公司的郑总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郑清郁是方秋燕的座上宾,也是李代桃僵这场大戏的重要推手。李英杰冒充你去师范学校仅仅是第一步,更积极更稳妥的办法是到m国求学,而能帮助李英杰实现这个愿望的非郑清郁莫属。郑清郁的天苑公司在m国洛杉市设有分支机构,郑清郁很熟悉那里的人情世故。m国正规学校的门槛很高,李英杰这几年在爷爷奶奶家荒废了学业,仅凭他的成绩进不了m国任何一所中学,更别说著名的沃尔罗中学了。因此李英杰不仅要借用你的身份,还要借用你的头脑,这两点他都做到了,滴水不漏。” “郑清郁慈善家头衔是骗人的?” “郑清郁确实做了一些慈善项目,但他毕竟是商人,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买卖。总之,他不可能资助一个素不相识的穷学生到m国从高中一直读到大学。但如果他资助的是李翔楠方秋燕的儿子,就另当别论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沃尔罗中学的校董罗杰斯,也是他们一伙的?” “不,罗杰斯是被蒙在鼓里的。他们把罗杰斯请到山庄和你见面,那是布下了一个绝妙的棋局。罗杰斯确实在为沃尔罗中学网络顶尖人才,而你在十多分钟时间里解出了十道难度极大的数学题,让罗杰斯十分震撼。他确实选中了你,确实希望你能到沃尔罗中学读书。当然,他永远不会知道这其中的奥秘。当他在沃尔罗中学见到李英杰的时候,一定认为那个李英杰就是来自中国h市的天才梁天宇。” “再次谢谢你告诉我实情。” “其实你应该恨我,用你的话说,我也是他们一伙的。”王雪峰从凳子上站起,拍了怕屁股,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转身说“梁天宇,让我最后叫你一声梁天宇吧。出了这道门,你依然是天龙集团总裁儿子李英杰,我依然是刑警支队科长王雪峰。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你刚才什么都没听到。”说完走出房间,关好门,拿起那把沉甸甸的大锁“咔嚓”一声锁上了。 第十章 监狱长 “3207!”朦胧中,梁天宇听到了一声断喝,吓得心头怦怦直跳。 “3207聋了么?”一个三十多岁的狱警,凶巴巴瞪着梁天宇。 梁天宇低头瞅瞅身上的号码,猛然醒悟“3207”正是他的编号! “跟我走!监狱长要见你!” 监狱长办公室离梁天宇囚室很近,没走几步就到了。办公室陈设挺简单:一套紫檀色老板桌,一把木制黑色转椅,一张席梦思单人床,一对灰蒙蒙的沙发,一个绿莹莹的玻璃茶几,还有几个蓝色铁皮文件柜。 监狱长五十出头,高个,背有点驼,语音低沉嘶哑。他向押送梁天宇的狱警点点头“你去吧,我和他单独谈谈。” “是!”狱警转身离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监狱长双目如电,直勾勾瞅着梁天宇“李英杰……” “我不是李英杰!我是师范学校的梁天宇!” “住嘴!”监狱长用力拍着老板桌“李英杰!不要装疯卖傻!这是你在法庭上签名画押的供词,墨迹没干!”监狱长将一叠厚厚的供词摔在梁天宇面前。 “不用看,那供词不是我的,名也不是我签的。我是梁天宇,不是李英杰。不管李英杰犯了什么罪,都和我毫无关系。” “一派胡言!”监狱长提高了嗓音说“如此狡辩,只有死路一条!” “不是狡辩,我说的是事实。我要申述,我要……” “李英杰,”监狱长耐着性子劝告“你这样一门心思地死缠乱打,是于事无补的。想想看,你的案子不仅由你亲手签字画押,而且人证物证样样俱全,早已办成了铁案,谁会听信你胡言乱语?如果你一直这样下去,拒不认罪,浑浑噩噩,如何给你减刑?难道要在监狱待一辈子?” 梁天宇记得,他只在助学协议上签过名,按过手印,除此什么都没做过,哪来的认罪画押?哪来的人证物证?这些供词都是李英杰做的,和他梁天宇又有什么关系?可是他现在被打上了李英杰的标签,只要李家的人不说话,谁会相信他不是李英杰?谁会相信他是被陷害的?无人相信,无处伸冤,又如何报仇雪恨?不能报仇雪恨,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与其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去! 监狱长看梁天宇沉默不语,问道“想通了?” 梁天宇扬扬眉,未置可否。 监狱长追问“真的想通了?” 梁天宇勾勾嘴角,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监狱长按捺不住了,高声道“说话!” 监狱长话音未落,梁天宇突然放声大笑了“监狱长,你让我说什么?既然没人相信我,与其在监狱里一点一滴地去死,倒不如来个痛快的,将我一身即将冷却的鲜血喷洒出去,让漫天血雨去控诉那些披着人皮的豺狼和一切魑魅魍魉;让我的冤魂化作罡风,化作利剑,化作彩虹,去荡涤那些卑劣者可耻的灵魂!监狱长,你对我的回答还满意吗?” 监狱长冒汗了,他的心灵被深深震撼了。他拿起电话,按下了一串号码“秦大明,进来吧。” 很快,一个中等身材相貌俊朗的警察走进监狱长办公室。他叫秦大明,监狱侦察员,三天前受监狱长指派,去师范学校和k县秘密调查李英杰与梁天宇。李英杰入狱后,口口声声说他是师范学校的梁天宇,引起监狱长的警觉。别人都说李英杰精神崩溃了,一天到晚竟是胡说,可是监狱长却感觉其中大有蹊跷。一般来说,如果一个人当真神经错乱了,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可李英杰一口咬定他是师范学校的梁天宇,家住k县宁水乡攀山村,这就很不合常理了。为了弄清事实真相,监狱长让秦大明乔装打扮,分别到师范学校和宁水乡攀山村明察暗访。秦大明摸清情况后,回来向监狱长做了详细汇报。秦大明说,他见到了师范学校的梁天宇,其相貌特征和李英杰十分相像;然后又去了宁水乡攀山村,见了梁天宇父母,详细询问有关梁天宇报考师范学校的主因以及小学初中的一些经历。监狱长听后,越发觉得关在监狱里的李英杰非同寻常了。他决定亲自出马,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监狱长叫赵志刚,五年前还是人民解放军的一名副师级干部。五年来,他见过各式各样的罪犯,从未见到过李英杰这种类型的。李英杰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这本身就极具震撼力。李英杰在法庭上的陈述被媒体报道后,在民间广为流传,感动了很多人。可是当李英杰被带进监狱时,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说他不是李英杰,没有做过任何违法犯罪的事;他一口咬定是师范学校的梁天宇,报到那天被几个黑衣人绑架了,成了杀人凶手替罪羊。尽管所有人都认为李英杰神经分裂了,但赵志刚却从中嗅到了另一种味道。他是监狱长,他管辖的地方绝不能关押无罪之人。 秦大明进来后,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自称是梁天宇的李英杰。三天前,秦大明也是这样仔仔细细打量着师范学校的梁天宇。他感觉这两个人长相确实十分相像,不过在气质上在一些习惯性动作上,还是有明显不同的。眼下这个李英杰虽然身着囚服,面容憔悴,但目光中隐藏着坚毅果敢和不屈不挠。师范学校那个梁天宇言谈间流露出轻浮做作和趾高气扬。单从表情上看,秦大明宁可相信眼前这个人不是李英杰,不相信师范学校那个人是梁天宇。 秦大明说“既然你不承认是李英杰,那么就权当你是梁天宇了。现在你要如实回答几个有关梁天宇的问题,如果回答正确,你的真实身份就有可能得到确认。你可愿意?” “愿意!”梁天宇眼睛亮了,亮的如同一道闪电。 看着梁天宇那充满期待的眼神,秦大明更加坚定了他直觉上的判断。 梁天宇胸口嘣嘣直跳。自入狱以来,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胡言乱语的李英杰,不管如何辩白如何伸冤,所得到的不是训斥就是白眼。而眼下这个年轻警察则像个天使,让他在迷茫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第一个问题,你曾对家人说,你之所以放弃读重点高中,是因为生活困难,不想给父母增添负担。” “不!我从没说过这种话。” “什么都没说?” “我说我喜欢教师这个职业,我愿意当教师,尤其愿意当小学教师。” 秦大明去看监狱长,正好碰上了监狱长投过来的目光。双目相对,两个人脸上同时现出惊讶之色。 “好!现在请回答第二个问题:你一上小学就加入了少先队,第二年当上了中队长,第三年又当上了大队长,对吗?” “不对。我小学二年级加入少先队,一直到四年级下学期才当上中队长,六年级上学期当了大队长。” “很好!”秦大明压制住心中的喜悦和激动,继续问“你既然住在宁水乡攀山村,可知道你们村里有一座古庙?那古庙坐落在村东还是村西?” “我从没有看见过古庙,我们村很多人都没看见古庙。听爸爸说,我们村北大顶山半腰曾有一座财神庙,上世纪六十年代一场特大山洪,财神庙踪影全无。” 第十一章 转换身份 不必再问下去了,无论监狱长还是秦大明,确信眼前这个青年不是李英杰而是梁天宇,同样,在师范学校读书的那个不是梁天宇而是李英杰。李英杰如此胆大妄为,幕后一定有很多推手,其父母可能就是罪魁祸首。 “梁天宇,愿意听听我的意见吗?” 梁天宇心中一颤,问道“监狱长,您叫我梁天宇?” “是的,你是梁天宇不是李英杰。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单枪匹马,我和秦大明还有更多的人会和你站在一起。” 梁天宇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自被绑架以来,没有一个人听信他的话,没有一个人同情他的不幸。他的心在狂风暴雨中抽泣,他的血在干涸的沙漠中滴淌。他年轻的生命在一天天走向毁灭。他想到自杀,可是又很不甘心。如果他一走了之,谁能为他报仇雪恨?操劳的妈妈多病的爸爸又有什么指靠?当听到监狱长石破天惊般的召唤,他的心活过来了,他的血液沸腾了。他如同一个即将饿死的婴儿,几经挣扎终于吸到了来自母亲的甘甜的乳汁;他如同一个被饿狼猛虎穷追不舍的落魄少年,生死关头看到了手握猎枪高大威武的父亲;他如同一个在大海中沉浮的溺水者,渺茫中看到了一艘扬帆起航的轮船,正向他快速驶来。他猛地扑向监狱长,带着叮当作响的手铐脚镣扑向了监狱长。他放声大哭,把多日积蓄的委屈和绝望一股脑倾泻出去。 秦大明打开了梁天宇的手铐和脚镣“梁天宇,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再戴这些东西,也不必住在那间牢房里。不过这不是无罪释放,监狱长并没有这样的权力。即使监狱长放了你,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目前在监狱里栖身倒是最安全。既然他们给你戴上了天龙集团总裁儿子的头衔,就应该充分利用它。你要改变策略,不要再拒绝李英杰身份。你要公开承认自己就是李英杰,前些日子由于精神崩溃了才胡说八道的;现在你已经好了,以后会安心服刑,争取减刑和宽大处理。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让那些在背后向你捅刀子的人放心,认为你当真看好了李家公子哥的身份,从而免除戒心;一方面可以为自己争取到宽松条件和特殊待遇。与此同时,套用军事上的一句话,叫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脱身和复仇创造机会。另外,你还要强身健体,要学习搏杀技巧,学习武功套路。东岭监狱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不愁得不到名师指点。你年龄不算大,身体素质潜质都很好,只要刻苦努力,完全可以学得一身让对手胆寒的本领。” 梁天宇完全接受了监狱长和秦大明指点,当即变成了曾经在法庭上慷慨陈词感动了很多人的李英杰。他在狱警面前是个乖宝宝,嘴甜的如同吃了蜜。他在罪犯面前是个乖小弟,脏活累活抢着干,从不叫苦叫累。他参加完集体活动,便呆在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囚室里养精蓄锐。晚上囚室里会多出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叫陈雷,曾是某部猛龙特战队上尉,枪法精准,身手超群,在执行任务时不幸负伤,不得不提前转业。陈雷在部队时曾是赵志刚部下,转业后再次成为赵志刚部下,任职东岭监狱侦察科长。现在,他兼做梁天宇教练,秘密传授擒拿格斗之术。 三天后,秦大明从师范学校复制了一盘李英杰冒充梁天宇的录像带。通过这盘录像带,梁天宇再一次领教了李英杰以假乱真的演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师范学校的门楼和书写着“h市师范学校”几个龙飞凤舞的牌匾。梁天宇心中一颤,泪水打湿了眼睛。那原是他的学校,此时此刻他应该在教室里上课,应该在图书管里看书,应该在食堂里就餐,应该在宿舍里聊天。可是他现在被关进了大牢,虽然条件得到了改善,但再好的大牢也是大牢。 随着画面展开,梁天宇看到了郑清郁和罗杰斯。郑清郁罗杰斯坐在师范学校大礼堂的讲台上。同时坐在讲台上的还有几个相貌不俗的中年人,大概是书记校长了。大礼堂座无虚席,似乎在召开一个大会。 主持会议的是一位三十多岁气质高雅的女人。她清了清嗓子,试了试麦克风,开口道:“首先,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市教育局梁枫局长、天苑公司郑清郁总经理、m国沃尔罗中学罗杰斯校董光临师范学校!” 一阵雷鸣般掌声过后,主持人说“下面诚请天苑公司总经理讲话!” 没有读过多少书的郑清郁,并没把师范学校放在眼里。他现在是h市上市公司ceo,企业年纳税过亿,除了市委市政府领导和少数几个掌握实权的局长外,其他的人均不在眼里。为了配合总部演好这出李代桃僵的大戏,郑清郁做足了功课,给足了师范学校的面子。 “尊敬的校领导,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今天我首次走进师范学校的大门,首次走上这庄重的讲台,感到十分荣幸!少年时代,我曾梦想着将来能当一名教师,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初中毕业后,走上了与梦想南辕北辙的另一条路。今天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圆了我少年时代的一个梦。同学们,坐在我旁边的这位高鼻子蓝眼睛的老外,叫罗杰斯,m国著名的沃尔罗高等中学校董。罗杰斯听说h市师范学校今年录取了一名天才,特意从大老远赶来,要一睹这位天才学生的风采。就在上个月,罗杰斯在山庄别墅会见了梁天宇,当场出了难度极高的十道数学题,要求梁天宇在半小时时间内解出。梁天宇仅仅用了十八分钟,就准确无误地解了出来,让罗杰斯校董十分震惊。罗杰斯说,他见过很多天才学生,而梁天宇是最突出的一个,是天才当中的天才。罗杰斯当场拍板,诚邀梁天宇到沃尔罗高等中学就读。同学们可能有所不知,沃尔罗中学培养出来的学生,百分之八十以上能考上美国英国最著名的大学。对于莘莘学子来说,这可是一生难求的大好时机。可是问题来了,梁天宇家境贫寒,就算能获得奖学金,毕竟还需要一笔不菲的开支。单凭梁天宇的家庭,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这笔开支。我想,我的少年时代青年时代已经错过了进入最高殿堂的机会,不能让梁天宇这样的天才重蹈覆辙。伸出援手尽点社会责任的时候到了。我在罗杰斯的见证下,和梁天宇签了助学协议:梁天宇在沃尔罗中学的所有费用,以后考入任何大学的费用,全部由天苑公司列支…… 第十二章 炼狱 天苑公司总经理郑清郁富有激情的演讲,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结束了。梁枫局长、校长、学生代表也分别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最后,李英杰在千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走上了讲台。他向台上台下鞠躬致敬,神情肃穆庄严。 “尊敬的校领导,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几天后我就要飞赴异国他乡独自闯天下了。人的一生总会面临着一些重要选择,这些选择有可能走上了一条宽广辽阔的大道,也有可能走的是一条荆棘丛生的小路险路,关键在于如何把握。既然有好心人为我架设了一道通向未来的桥梁,我就应该加倍珍惜,以百折不挠的努力去迎接光辉灿烂的明天。” “尊敬的校领导,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我来到师范学校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十天时间,但这里会给我留下永恒的回忆。将来不管走到哪,不管做什么工作,师范学校都是我的母校。我会永远记着给我带来好运的母校,永远记着给我巨大关怀帮助的校领导、老师和同学!” 看完了录像,梁天宇连连叹息“秦大哥,这家伙还真有表演才能。平心而论,他的演讲完全表达了我的心声,表达了一名莘莘学子忧国忧民的情怀,仅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并没有败坏我的名誉。遗憾的是,我的抱负,我的志向,我的梦想,我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毁灭了。” “不,不是这样的,”秦大明说“监狱长让你看这些录像,就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沉沦,更没有毁灭,只不过去了m国,换了一种生活学习环境。你在m国先读高中,后读大学,完成学业后可能继续在那里闯天下,也可能戴着很多光环荣归故里,完成你未尽的事业。总之,在世人的眼里,那个费尽心机巧取豪夺的李英杰不是李英杰,而是才华横溢前途无限的梁天宇。同样,眼下在监狱里服刑的人也不是梁天宇,而是成功施展了金蝉脱壳之计逃脱法律制裁的李英杰。李英杰身上也有光环,他老子的身份就是最大的光环。现在这个光环已经不属于李英杰,而是属于你,属于身陷囹圄的你了。如果你能抓住某个机会,就有可能反转乾坤,重新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上。” 秦大明一番话,听的梁天宇热血沸腾。至此他心意笃定,权当自己就是天隆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李英杰。他说天将降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他说他要痛改前非,争取早些时日出狱,重新做人。可是梁天宇没有料到,披在他身上的那副五彩斑斓的公子哥外衣,带来的并不都是好运。 和梁天宇同在东岭监狱服刑的,还有一个身份特殊的罪犯,叫吴飞熊。吴飞熊是h市风悦公司的老总,也是杨筱雪的义父和恩师。两年前,吴飞熊被奸人陷害,蒙受了不白之冤,半生心血创办的公司危在旦夕。好在杨筱雪临危受命,不仅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大厦,还挖出了企业内部诸多蛀虫。这一日吴飞熊听说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打死了人,判了无期;又听说那个人得了神经分裂症,自称是k县宁水乡攀山村梁天宇,考上了师范学校,在报到的路上被什么人绑架了。吴飞熊有个表妹叫董晓烂,是杨筱雪母亲的大学同窗,也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大学同窗,没少听说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吴飞熊很想看看李翔楠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 却说这一天梁天宇随着众人来到一个封闭工地挖沟槽,正干得起劲,突见眼前多了一个铁塔似的大汉。那大汉问道“你是梁天宇还是李英杰?” 梁天宇放下手中的铁锹,昂着头说“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爷是真真正正的李英杰……” 话音未落,梁天宇头上挨了重重一拳。 出重拳的是吴飞熊。他是被梁天宇的言语激怒的——李翔楠的儿子也敢在他面前称小爷?! “吴飞熊!作死么?”一个狱警跑过来,高声镇住了吴飞熊。 被打的晕头转向的梁天宇,在伙伴们的搀扶下回到了狱舍,倒头就睡,睡了一天一夜仍不清醒。监狱长得知后,匆匆赶来,看到昏迷不醒的梁天宇,心里就是一沉。 “快!把李英杰送医务室!” 一小时后,医务室的医生向监狱长报告,说李英杰伤的挺重,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监狱长听罢,急忙到医务室查看。 “李英杰,醒醒,我是监狱长。” 梁天宇直脱脱躺在病床上,全然不理监狱长的招呼。 监狱长眉头紧皱,一会摸摸梁天宇的脉搏,一会探探梁天宇的鼻息,最后把手指放在人中穴上,连压带掐地忙活了老半天,终于把他弄醒了。 “啊——哈!”梁天宇怪模怪样地喊道“谁?谁拿了我的枪?谁拿了我的警棍?快说!快说!” 医务室里面的人面面相觑。 “李英杰,认识我吗?”监狱长伸手摸摸梁天宇的前额,前额不烫也不凉。 “当然认识了,你是爸爸!快把他们赶走爸爸!他们是魔鬼!他们要杀我!” 梁天宇嚎叫着,令在场的人不知所措。 “给他注射镇定剂!”一向举重若轻的监狱长乱了方寸,冲着医生大声喊叫着。 一针下去,梁天宇戛然而止,沉沉地睡了。可是当他清醒后,又开始新一轮的嚎叫。 鉴于梁天宇病情严重,监狱长决定把他转押到h市精神病医院。经请示司法局和政法委,经层层签字层层报批,在监狱里服刑半年的梁天宇,终于跨出了那道黑漆漆的大门。 能遇到赵志刚这样的监狱长,是梁天宇一生的幸运。通过赵志刚,梁天宇先后结识了秦大明和陈雷。他们共同制定了脱离监狱的周密计划。梁天宇把这些计划看成奇妙的连环计:首先要在狱中制造一个意外事件,让梁天宇受到重创,导致神经错乱;接着,梁天宇要不失时机地装疯卖傻,扮成一个精神病患者;最后,要有韧劲,有恒心,一魔到底,让负责管护他的人逐渐失去耐心和戒心,从中寻找脱身时机。 一天,梁天宇发现罪犯吴飞熊对他横眉冷对,不由的暗暗称奇。一向都是乖小弟的梁天宇一反常态,在吴飞熊面前口出狂言,由此换来了一记重拳。梁天宇虽然挨了打,心里却很畅快。他故意扩大事态,不仅吓坏了管教,就连知道细底的监狱长都没底了,担心当真受到吴飞熊的伤害。 说起表演,梁天宇还要感谢李英杰。他的表演才能是从李英杰那里学来的。他很清楚,他今后的人生离不开表演,他要通过表演一步步脱离苦难,一步步走向成功。 第十三章 精神病医院 在市郊一片依山傍水的树丛中,矗立着几栋高低错落的棕色小楼,小楼里住着一群特殊病人。冷眼看去,这些人能说能笑能走动,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确有很多不同之处。他们当中有的目光凝滞,不管是坐是立是行走,眼睛总是死死盯住某一个地方,眸子里折射出令人窒息的寒光;有的口若悬河,无休止地宣泄着婚姻、家庭、工作上的琐事和天南海北的新闻轶事;有的寝食难安,神情狂躁,似乎有满腹的怒火和仇恨,随时都会爆发出来;有的多哭,有的多笑,有的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有的奔跑起来没完没了。总之,他们都是h市精神病医院的患者,正在接受特殊管护和特殊治疗。 现在已是隆冬时节,从北方窜过来的寒流夹杂着时续时断的雪花,刀子一样扎着路人的脸颊耳朵和脖颈。这样的天气还在外面劈腿、翻筋斗、大呼小叫,大概只会在精神病医院里看到。即使在精神病医院,这样的人也只有一个,他就是梁天宇。梁天宇穿了一身蓝白相间脏兮兮的紧身棉衣,光着脑袋,正在覆盖积雪的草地上翻来滚去。他那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的具有旺盛生命力的身体,每天都是精神病医院的一道风景线。医院的医生护士和管理人员,还有到医院看望患者的亲属,都为这个只有十七岁的青年得了如此严重的神经分裂症叹息不已。 折腾了一小天的梁天宇,到了晚上已经没了力气,便倒在病房里沉沉睡去。由于病情严重,喜怒无常,没有人愿意和他靠近;由于他是重犯,需要特殊管护,因此病房是单独设立的,与其他病人的住处隔着一段缓冲区。负责治疗梁天宇的医生姓刘,叫刘艺琼,堪称精神病医院资历最深、医术最高、人缘最好的医生。刘艺琼的丈夫是军官,刘艺琼本有条件随丈夫过军旅生涯,但她不愿放弃老本行,在精神病医院一干就是二十多年。五年前丈夫从部队转业,当了东岭监狱监狱长,虽然工作岗位和职务都强差人意,但夫妻倆毕竟可以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免了许多奔波之苦,也是可以接受的。对梁天宇而言,能得到刘艺琼的治疗,简直就是得到了上天的恩赐。 晚饭后,刘艺琼提着一件军大衣来到梁天宇病房。这是一间特殊的病房,是由办公室临时改建的。此时梁天宇穿着一身单衣服,正在床上活动身体。睡觉前做二百个俯卧撑,是他一项雷打不动的功课。 “一百九十三,一百九十四,一百——刘大姐!”就在即将完成功课时,突然发现刘艺琼医生来了。 “一百九十五——不要停,”刘艺琼摆摆手,示意梁天宇继续做下去“一百九十六,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二百!” 梁天宇跳下床,气喘吁吁地看着刘艺琼“大姐快坐!”以梁天宇和刘艺琼的年龄关系,如果从监狱长那儿论,他应该叫婶婶;如果从医院方面论,他应该叫阿姨。总之无论从哪方面论,梁天宇都不应该叫刘艺琼为大姐。可他就是喜欢叫大姐,叫的顺口,叫的舒服,叫的贴心,叫的暖和。 “天宇,我给你带了一件大衣。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出门时要多穿一些。” “这是监狱长的军大衣?”梁天宇脱口问道。 “是的。老赵从部队转到监狱,衣服由草绿色变成藏蓝色,这件军大衣也随着下岗了。老赵要我把它送给你,虽然旧了一点,但厚实耐用,能穿能盖,也算是第二次就业了。” 梁天宇接过军大衣,心里暖呼呼的“大姐,您和监狱长都是我的恩人,比亲生父母还要亲。俗话说大恩不言谢,有朝一日我梁天宇如能混出个人样来,一定为您和监狱长尽尽做儿子的孝心。” “孩子,”刘艺琼拉着梁天宇的手,和他一同坐在床上“可别这么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本分和职责。你每天都在锻炼身体,这很好,但要注意强度,要循序渐进,一口吃不出胖子来。” “大姐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至此,梁天宇在精神病医院安心调养,倒也平安无事。 春夏之交,正是h市一年当中最迷人的季节。从太平洋上空飘过来的暖湿空气,滋润着大街小巷绿幽幽的垂柳、红艳艳的京桃和金晃晃的银杏,滋润着成群结队靓男俏女们暖融融的笑脸和美滋滋的心头。 晚上十点钟,凤凰大酒店灯火透明,人头攒动。这是h市够得上星级标准的酒店,人气很旺,常常一座难求。在大堂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人。他上身穿了件洗的发白的夹克衫,下身是深灰色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宽边眼镜,试图遮挡住镶嵌在眼角上的深深的皱纹。鬓角黑白相间,下颚的胡须是纯黑的,修剪的很齐整。他的餐桌上放着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一碟油豆腐。 “先生,您还要点什么?”服务员邵小雅热情地打着招呼。 “不要了。谢谢。”中年人摇摇头,语音低沉,富有磁性。 “不客气,请慢用。” 邵小雅退出后,径直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进门就说“杨姐,那个人又来了。今天是第四天了,还是那个时间,还是那个餐桌,还是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一碟油豆腐。” 杨筱雪点点头“知道了,去忙吧。”邵小雅刚转过身,杨筱雪又叫住了她“这样吧,你到后厨说一声,给那位客人加一道荤菜,看看有什么反应。” “好哩。” 时间不长,邵小雅将一盘辣子鸡丁送到中年人面前“您好,这是我们老板赠送的一道菜,请品尝。” 话音刚落,邻座一个穿着打扮怪里怪气的长发青年霍然站起,指着邵小雅鼻子说“我说你们老板脑袋进水了还是让驴踢了?这位大爷独占一张桌子,仅要了一瓶啤酒两个小菜,统共花不上二十块,你们一出手就是五十多块增送,真他妈够大方的了。咱们六个人花销少说也在三百元以上,咋没有赠送?狗眼看人低么?” 邵小雅涨红了脸,颤巍巍说道“先生误会了。我们老板和那位先生相识,赠送一道菜很平常。” 长发青年一时语塞,同桌的一个光头胖子接过了话茬,拖着长腔说“那个——既然你们老板认识,为啥不把他请到楼上单间去?要么就领到家里七个盘子八个碗供养着着,咱眼不见心不烦。既然在大堂里就餐,就别搞那些酸了吧唧的把戏了,咱看着不舒服……” 光头胖子正不依不饶,却见那中年人端来辣子鸡丁,说道“既然诸位对这盘菜感兴趣,就拿去用好了。” 光头胖子大大方方接过辣子鸡丁,端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说“味道不错嘛——”突然高高举了盘子,用力砸下去,叫道“打发要饭的么!” 第十四章 酒店风波 要说邵小雅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只是没料到今日这座食客竟是如此的扎眼,倒像专门来找茬闹事的。邵小雅又气又怕,带着哭腔说“你……你太过分了!”正要分辨,感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转身看去,见杨筱雪站在一旁,剑眉微挑,双眸清澈如镜,默默注视着光头胖子的一举一动。 “这位大哥好大的脾气,可听说气大伤身这句话?刚才这位先生好心送你辣子鸡丁,不要也罢,不领情也行,摔盘子摔碗就大可不必了。俗话说和气生财,即使不想生财也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吧?来往都是客,相聚总是缘,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退一步海阔天空让一步风平浪静,何必非要闹得不好收场?” 光头胖子正想闹下去,突见眼前多出了一个少女,白白净净一张脸,眼神如熠熠星光,脸庞似娇艳玫瑰,性情不卑不亢,言语中透着霸气,不由心头一紧,将吐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噎了回去。 看光头胖子吃瘪,同桌的长发青年拍案而起“你又是谁?凭什么出来管闲事?” “她是我们老板!”邵小雅一扫先前的颓势,一字一板说的颇有底气。 长发青年光头胖子和他们同桌的另外四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瞅着杨筱雪。 “你就是风悦公司吴飞熊的继承人杨筱雪?”一个四十开外的黑脸大汉霍然站起,高声问道。 杨筱雪莞尔一笑“不错,小女子正是杨筱雪。” 黑脸大汉斜着双眼,脸面冷得象一块冰坨,说道“五年前,风悦公司吴飞熊以不正当手段,吞并了b市龙源公司,害的上百人丢了饭碗。今日我们兄弟六人专程赶来,就是为了清算那笔旧账。江湖上传言,吴飞熊入狱后,把包括凤凰大酒店在内的所有资产转给了干女儿杨筱雪,你既然是这家酒店的老板,想必就是吴飞熊的干女儿杨筱雪了。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希望你不要让大家失望!” 杨筱雪笑容仍在,言语中却多了几分戾气“我从小就跟随义父,从未听说b市有什么龙源公司。在商言商,即使义父当年当真兼并了你们的企业,那也是企业间的竞争所为,并没有什么不对。义父一生光明磊落,绝不会干那些坑害别人的事情。如果各位放不下心结,又有真凭实据为证,向法院起诉就是,我杨筱雪必会应诉,必会奉陪到底。再奉劝各位一句,既然光临了我的酒店,就请你们吃好喝好,然后该上哪去上哪去。还有,你们无故打碎了餐具,惊吓了顾客,影响了酒店经营,这笔账也是要算的。” “怎样算?” “在你们消费单上再增加一百元补偿费。” “啪!”黑脸大汉动了怒,一拳头砸在餐桌上“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就试试!”杨筱雪剑眉挑起,眸子中聚集起浓重的杀气。 黑脸大汉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向众人喊道“你们都靠后!” 看着气势汹汹的黑脸大汉,很多围观的食客着实为杨筱雪捏了一把汗。邵小雅扯了扯杨筱雪“杨姐,报警吧。” 杨筱雪摇摇头,悄声说“不要怕,用录像机拍下来。” 黑脸大汉一声冷笑“哼!早听说你杨筱雪仗着几手拳脚而有恃无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拳脚!”说着抡起双拳,直取杨筱雪的面门,正要得手,突觉眼睛一花,前面硬生生插进来一个人。那个人也不答话,瞬间抓住黑脸大汉的右手腕,也没见他怎么用力,黑脸大汉杀猪般嚎叫起来。 众人吃了一惊,只见黑脸大汉的一条胳膊像是被抽掉了筋骨的空皮囊,而架着他胳膊的正是刚才那个转送辣子鸡丁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出手就制服了黑脸大汉,顷刻间震动了全场。 “我操你祖宗!”见自己老大吃了亏,光头胖子气往上撞,抓起餐桌上的啤酒瓶,劈头盖脸砸向中年人。围观的人发一声喊,急忙向后退走。却看中年人一个闪身,鬼魅似的转到光头胖子身后,同时化拳为掌扫向他的脖颈。只这一掌,光头胖子顷刻间垂下了手臂,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和黑脸大汉光头胖子一起来的另外四个人大惊失色,纷纷操起家伙要和中年人拼命,却听黑脸大汉一声大叫“住手!都给我住手!” 黑脸大汉忍着疼痛,向中年人拱拱手说“这位兄弟,怪咱眼拙,不识真佛,咱认罚,一分不少地赔偿酒店损失。还请兄弟宽宏大量,放过咱这条胳膊,愚兄自会感谢不尽。” 中年人神情淡然,摆摆手说“很惭愧,鄙人也是一时性急,胡乱伤了你的胳膊和手腕,却不会复位和治疗。好在酒店对门便是一家骨科诊所,诸位到诊所治疗一下吧。另外,有一件事情告知诸位,并请诸位转告江湖上所有关心此类事情的朋友。诸位要找的吴飞熊是我亲大哥,现在还在监狱里服刑。大哥早有吩咐,凡是他在江湖上结下的梁子,欠下的孽债,一律由我做善后处置。所以诸位以后凡是要找我大哥算账的事,就直接找我好了,一定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黑脸大汉咬着牙关问道“既然阁下是吴飞熊的兄弟,敢问大名?” “吴飞龙。” “好,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大堂终于恢复了平静。这场风波不仅没有影响到食客的情绪,反而为他们凭空增添了许多话题和乐趣,还不时地喊着服务员加酒添菜。 刚才处于风口浪尖上的那个中年人,此刻又默默回到了餐桌旁。餐桌上仍然是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一碟油豆腐。那盘被光头胖子摔在地上的辣子鸡丁已被服务员收拾干净了。中年人依旧吃着喝着,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对于大堂里的高谈阔论和窃窃私语,对于很多人投过来的火辣辣的目光,他一概不予理会。他喝干了最后一口啤酒,吃完了最后一粒花生米和最后一块油豆腐,放上一张二十元钞票,默默离去。 “先生,请等一下。”邵小雅笑盈盈拦住了中年人,低声说“老板请您稍等片刻,有要事相商。” 中年人点点头,问道“就是刚才那位姑娘?” “是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到楼上稍坐,说话也方便些。这儿有电梯。” 中年人“嗯”了一声,起身向电梯间走去。 出了电梯,中年人在邵小雅的引导下,踏着厚厚的地毯,走进一间写着“风云阁”字样的餐厅。餐厅很大,清一色的仿古装饰,既富丽堂皇又温馨典雅。餐厅中间是旋转餐桌,餐桌中央摆放着一盆盛开的红杜鹃,飘散着淡淡的花香。 第十五章 不速之客 “先生,您请坐,请喝茶,请。”候在餐厅里的杨筱雪迎了上来。她并没有多少喜悦之色,也没有说道谢之类的话,只是很有礼貌地让座让茶。 “杨小姐对我这个不速之客心存疑虑了吧?”中年人目光灼灼,与连续四天晚上在大堂角落里闷头吃喝的情景大不相同。 “还请先生赐教。”杨筱雪面带微笑,清澈的目光如山涧淙淙的溪流。 “不必客气,杨小姐有什么疑虑就问吧。” “先生,能否告诉您的真实姓名?” “吴飞龙。”中年人盯着杨筱雪,一字一板地说着“刚才在大堂我已说过,你已听过。” “这么说您在大堂里说的话都是真实的了?”杨筱雪追问道。 “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我的姓是真实的,我的名是真实的,我是吴飞熊的弟弟也是真实的,只不过是他的堂弟。” 杨筱雪听罢,脸上现出了甜甜的笑“既然如此,我就称呼您吴先生了。” “当然可以。”吴飞龙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似乎对杨筱雪的称呼不以为然。 “杨小姐认堂兄为义父,认堂嫂为师母,为什么不能叫我一声叔叔呢?” 杨筱雪急忙站起,向吴飞龙深深施礼“筱雪愚钝,还请吴叔叔多多指教。” 吴飞龙点点头,起身道“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时候不早了,就此别过。” “吴叔叔且慢!”杨筱雪拦住吴飞龙“义父入狱后,侄女独自支撑公司,实属不易。今日虽侥幸认识了吴叔叔,却对吴叔叔的来龙去脉一概不知,以后若要求得吴叔叔指点,又到何处找寻?” 吴飞龙一怔,随即一笑“倒是做叔叔的疏忽了。其实我离你并不遥远。你可知道h市有个精神病医院?” “精神病医院?”杨筱雪神情一震“难道吴叔叔在精神病医院工作?” “是的。” “吴叔叔是医生?” “算是吧。不过我这个医生既不懂内科又不懂外科,上不了大台面。” “那是什么科?” “神经科。” “吴叔叔过谦了!”杨筱雪纠正道“精神病医院正需要神经科医生。” 吴飞龙摆摆手“不过混碗饭吃罢了。好了,我走了。” 杨筱雪连忙说“吴叔叔不急,侄女还有一事呢!” 吴飞龙沉了脸,言语中夹带着不悦“还有事?说吧。” 杨筱雪连忙陪起笑脸“侄女好不容易见到了吴叔叔,免不了啰嗦一些。请问吴叔叔,您的医院可有一个叫做李英杰的患者?” “李翔楠的儿子?当然有了!他每天都是精神病医院的一道风景线。” “风景线?”杨筱雪不知道李英杰和风景线有什么关系。 “不错。”吴飞龙说起李英杰,有些感慨“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长得也算体面,还有财大气粗的父亲,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知竟背上了人命官司,又得了神经分裂症,实在可怜。他是去年冬天住进精神病医院的,已有四个多月了。他每天都起得很早,在院子里乱喊乱跳狂奔不止,即便是刮风下雨,即便是飞霜飘雪,也不间断。难道这不是一道风景线吗?” 吴飞龙把李英杰在精神病医院里的表现看成一道风景线,杨筱雪却不敢苟同。她说“吴叔叔,侄女怀疑李英杰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吴飞龙怔了怔,眼睛里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吴叔叔,其实侄女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李英杰,总觉得他掩藏了什么。” “嗯?能说说依据吗?” “李英杰惹出事端后,先是百般抵赖,死不认账;后来在法庭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大包大揽,还慷慨陈词,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实在出乎预料。” “认罪伏法,这是好事啊。” “吴叔叔,我对李英杰做过深入细致的了解,说到底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公子;他似乎在一夜之间发生了脱胎换骨的转变,让人感到很突兀,很不真实。” “不真实?筱雪,你大概有些先入为主了。一个人再不真实也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在一般情况下,人的变化确实需要循序渐进,可是如果在强大外力的推动下,也有可能发生迅速的意想不到的变化。” “吴叔叔所说的强大外力是指李英杰的父亲?李英杰是在李翔楠的逼迫下低头认罪的?” “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吴叔叔,”杨筱雪心有不甘,继续述说着心中的疑惑“李英杰犯的是重罪,本应在监狱里服刑,却堂而皇之地来到精神病医院,其中或许隐藏着不可告人的东西。” “你怀疑李英杰装疯卖傻逃脱法律的制裁?” “不错,侄女确实有这样的怀疑。侄女不仅怀疑李英杰蓄意逃脱法律制裁,还怀疑他和他的父母有更多的企图。如果这一切被侄女不幸言中的话,岂不玷污了法律的尊严?” 吴飞龙定定地看着杨筱雪,欲言又止。 “吴叔叔,既然您在精神病医院工作,又是神经科医生,难道没发现李英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吴飞龙摇摇头说“我只把他作为一道风景线欣赏了,并没做过深入细致的观察。精神病医院对患者实行专人管护治疗,李英杰不是我负责的,对他的情况知之甚少。这样吧,看在你口口声声叫我叔叔的份上,就上上心,看看那个李英杰是不是在装神弄鬼,看看背后有没有煽风点火左右局势的力量。不是说大话,只要我上心,不管它隐藏的有多深,就算他会孙猴子的七十二变,也叫他乖乖地现出原形来!” “多谢吴叔叔!” 送走了吴飞龙,杨筱雪头脑中的疑团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吴飞龙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外星人。他连续四个晚上坐在酒店大堂的同一个角落里,用一瓶啤酒、一碟花生米、一碟油豆腐打发时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什么用意?他在等人还是在打探消息?他预先知道b市那伙人会来闹事?那也太神了吧?还有他的身份,他的打斗技巧,他的言谈举止,似乎都是一个个难以解开的迷。如果他当真是义父的堂弟,为什么以前从未出现过?为什么义父从没提起过?还有,如果他当真是精神病医院的医生,怎会有一身令人惊叹的功夫?还有他的身材和相貌,尤其他那幽暗闪亮的眼睛,有些似曾相识,又有些高深莫测。 杨筱雪千般思索,万般猜测,到头来还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个问题没解决,更多的问题纷至沓来。 第十六章 探秘 夜深了,时钟指向了一点,杨筱雪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天来所发生的事情像电影一样来回播放着,始终也理不出个头绪。她发出一声长叹,命令自己立即睡觉。 “明天,明天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来!” 早上,杨筱雪匆匆起床,匆匆梳洗,匆匆钻进她的坐骑。时间刚过六点,马路上行人和车辆都很少,宝马车风驰电掣,直奔精神病医院。下车后,杨筱雪穿过一排绿茵长廊,疾步走向住院部。 住院部位置极佳,依山傍水,不仅空间宽阔,景色也很别致:绿柳依依,丁香楚楚,梧桐撑起了巨伞,水榭缭绕着云雾。杨筱雪暗暗称奇,这哪里是什么医院,分明是休闲养老的好去处。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尖锐的口号声: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杨筱雪一怔,想起昨晚吴飞龙说的话“他每天都起得很早,在院子里乱喊乱跳狂奔不止,即便是刮风下雨,即便是飞霜飘雪,也从不间断。难道这不是一道风景线吗?”不由的皱起了眉,暗暗道“我倒要看看,他这道风景线到底隐藏着什么货色!” 杨筱雪循着喊声赶过去,恰好看见在活动场上乱喊乱跳的李英杰。他穿着脏兮兮的蓝白相间的衣服,灰色裤子,灰蒙蒙的球鞋,脑袋光光的,脸庞黑黑的,边跑边用衣袖胡乱擦拭着脸颊和脖子上的汗水。杨筱雪不由的一呆:一年前那个一掷千金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如今竟然落魄到如此地步,也算报应了。但转念一想,又感到有些不对劲。他打死了人,被判了死缓,本应在铁窗内陪伴着脚镣手铐度日,本应在黑漆漆的枪口下铲土挑担抡大镐;可他却避开了那些苦寒之地,避开了那些苦差事,来到花园般的住处,享受轻松的康复生活,还算服刑吗? “李英杰!”杨筱雪越想越气愤,身形一晃,一阵风似的飘过去。 却说梁天宇,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双腿绑上沉重的沙袋,先到外面悄无声息地跑上一个钟头,待众人起床时,他已经是大汗淋漓了。他并没停止,只是变换了运动方式,由长跑改成跳跃,由跳跃改成挥拳,由挥拳改成踢腿,由踢腿改成翻跟头。他还有更多别人看不明白说不明白的活动,如横着走,斜着走,扭着走,转着走,退着走,爬着走,飘忽着走,交叉着走,倒立着走,同时伴随着怪声怪气怪模怪样的喊叫,惹得大家频频向他瞪眼睛皱眉头,一些脾气暴躁的患者还会对他破口大骂,有的甚至向他抛石块扔砖头。他对此不但不气恼,反而越加亢奋,越加精神抖擞,越加有恃无恐。这天早上,他正在喊着一二一的口号,忽觉眼前一亮,一个妙龄女子兀自立在面前。女子长得好俏,也好冷,眼睛里射出道道寒光。 “妖精!”梁天宇一声大叫,转身就跑。 杨筱雪听李英杰喊她妖精,更加气恼,喊道“李英杰!收起你那一套吧!” 梁天宇边跑边喊“妖精!妖精!刘大姐救我!” “站住!”杨筱雪又气又恨,拔腿就追。 说也凑巧,刘艺琼大夫昨晚在医院值班,此时正在外面散步,突然看见梁天宇一流烟跑来,嘴里还胡乱喊叫着,便迎了上去。 梁天宇看见了刘艺琼,如同孩子看见了母亲,气喘吁吁地藏到她身后。 杨筱雪听李英杰喊刘大姐救命,想起吴飞龙昨天说的,猜测这个刘大姐就是李英杰的主治医生刘艺琼了。 “这位姑娘,你认识李英杰?”刘艺琼好奇地问道。 “不不,”杨筱雪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来找人的,不过随便问问,谁知他张口就骂,也太气人了。” 刘艺琼回头看看战战兢兢的梁天宇,叹了口气说“唉,这孩子患了严重的神经分裂症,说话语无伦次的,还经常骂人,姑娘就不要和他计较了。姑娘要找谁呀?” 杨筱雪稳了稳神说“找你们医院的吴飞龙大夫。” 刘艺琼打量着杨筱雪,只见她身材高挑,体态轻盈,五官如同一幅精雕细琢的水粉画,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飘逸中透着精灵和俊美。 “吴医生不在这儿。”刘艺琼淡淡一笑,又补充说“他从不在精神病医院停留。” “从不在精神病医院停留?他不是精神病医院的大夫?” “不是。”刘艺琼说“他是省院神经科专家,每年能来我们医院一两次,从事学术研究和检查指导工作,仅此而已。” 杨筱雪瞪大了眼睛,心中的疑惑又加深了几重。她辞别刘艺琼,驱车直奔东岭监狱。她要去看望义父吴飞熊,要当面问清楚吴飞龙的事。 上午十点二十分,吴飞熊被狱警带到一间办公室。侦察员秦大明说“这里有一段视频录像,是h市凤凰大酒的人送来的。你好生看看,好生辨认。记着,不能撒谎,不能窝着藏着,明白吗?” “明白!” 半年前,吴飞熊在劳动工地打了李英杰,受到了处罚,被加了半年刑期。吴飞熊又气又恨,背地里把李英杰的祖宗三代骂了无数遍。但骂归骂,小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能忍着。从那次事件后,他得到了教训,收敛了锋芒,不敢再惹是生非了,以求减去那该死的额外加给他的半年刑期。 此时吴飞熊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录像视频,不放过每一幅跳动的画面。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女服务员,手里端着一盘菜,来到一个相貌不俗的中年人面前,躬身说“您好,这是我们老板赠送的,请品尝。” 话音刚落,邻座的一个长发青年霍然站起,冲着服务员说“你们老板脑袋进水了还是让驴踢了?这位大爷独占一张桌子,仅要了一瓶啤酒两个小菜,统共花不上二十块,你们一出手就是五十多块的增送,真他妈够大方的了。咱们六个人花销少说也在三百元以上,咋就没有赠送?狗眼看人低么?” 服务员说“先生误会了,我们老板和先生原本就认识,赠送一道菜实在算不上什么。”一番争吵过后,只见那中年人端着服务员赠送的菜说“既然诸位感兴趣,拿去用好了。”画面中一个光头胖子接过盘子,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说“味道不错嘛——”突然毫无征兆地摔了盘子,叫道“打发要饭的么!” 吴飞熊心口一震,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他表面上还算沉得住气,心里头早已破口大骂了。 第十七章 解密 吴飞熊正看在兴头上,却见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黑脸大汉,不禁蹙了眉头。吴飞熊认识这个黑脸大汉。他是b市人,姓王名康,早年开办过热水器厂,产品一度供不应求;后因粗制滥造陷入困境,又被同伙坑害,被债主追杀,惶惶然如丧家之狗。王康和吴飞熊有业务联系,走投无路时来到h市,求吴飞熊帮他度过难关。吴飞熊看好热水器市场,又见王康百般央求,便收购了那家濒临死亡的工厂,并委派王康继续担任厂长。谁知王康天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到两年又把热水器厂搞得一塌糊涂。吴飞熊震怒,将王康踢出,从此再无瓜葛。 吴飞熊不知王康为什么会出现在凤凰大酒店,又为什么要来找杨筱雪的麻烦。 视频中的王康气焰十分嚣张,高声道“五年前,风悦公司吴飞熊以不正当手段,吞并了热水器厂,给我们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撒谎!这个混蛋在撒谎!” 秦大明摆摆手,示意吴飞熊要冷静。 吴飞熊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看下去。只见王康越来越撒野,冲着杨筱雪大喊大叫“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功夫!” 吴飞熊正在为杨筱雪揪心,却见画面一转,先前那个中年人突然插了进来,也没看清是怎么动的手,只听王康一声惨叫,一条胳膊耷拉了下来。 吴飞熊禁不住大喝“好!”由于声音太响,把一旁观看的秦大明吓了一跳。 秦大明看吴飞熊完全进入角色,也不和他计较,任凭他乱喊乱叫去。 画面上的中年人说“有一件事要告知诸位,并请诸位转告江湖上所有关心此类事情的朋友。诸位要找的吴飞熊是我亲大哥,眼下正在监狱服刑。大哥早有吩咐,凡是他在江湖上结下的梁子,欠下的孽债,一律由我做善后处置。以后凡是要找我大哥算账的,就直接找我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王康咬着牙问“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吴飞龙。” 刚才还在大呼小叫的吴飞熊突然哑火了。他圆睁着双眼,直愣愣看着秦大明。 “这个叫吴飞龙的当真是你亲弟弟?” “不是!尽管我很感激他,也很钦佩他,但不认识他!” “从没和他来往过?” “没有!” 秦大明说“那个叫杨筱雪的女孩已经候在外面多时了。我猜测她是来求证的。” “我保证实话实说!” “不,你不能实话实说。”秦大明说了一句让吴飞熊感到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秦警官,我为什么不能实话实说?”吴飞熊十分诧异,不明白秦大明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秦大明解释说“那个自称是你亲弟弟叫做吴飞龙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究竟有什么企图,究竟是黑道还是白道,我们一时间也弄不清楚。从监控视频上看,他是来帮杨筱雪的,而且是打着你的旗号来帮杨筱雪的;但他为什么要帮杨筱雪,他和b市那些人有没有瓜葛,是不是在上演苦肉计或者英雄救美的大戏,都说不准。目前我们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在事实没弄清楚前,你姑且顺水推舟,承认有吴飞龙这么个弟弟,从中观察事态的演变;这样对杨筱雪也有利,可以避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可是,”吴飞熊觉得秦大明的话很难让人信服“杨筱雪是我干女儿,对我的家事了如指掌,如今凭空多出了一个亲弟弟,怎么会信?” 秦大明想了想说“这个倒要变通一下。你可以说吴飞龙是你多年未见面的堂弟,以前在南方做生意,眼下刚刚回来。” “可是,”吴飞熊还是觉得不妥,秦大明沉下脸说“不要‘可是可是’的了,好好配合政府工作。”吴飞熊不敢违抗,只好应承下来。 一星期后,杨筱雪收到吴飞龙寄来的快递,揭开了李英杰和梁天宇身世的奥秘。 杨筱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原来被抓进监狱进入精神病医院的人不是李英杰,而是k县宁水乡攀山村的梁天宇!李英杰移花接木,以梁天宇的名义去了m国,梁天宇则被迫替他服刑。长达五页的解密材料是那样的翔实,那样的清晰,那样的扣人心弦! 杨筱雪的宝马车停在离精神病医院较远的一块空地上。她做了精心准备,化妆成一个四十开外的女干部,径直找到李英杰的主治医生刘艺琼。 “您是刘大夫吧?”杨筱雪热情地打着招呼,自我介绍说“我是李英杰的小姨,家住外地,这次到h市参加一个会议,随便来医院看看他,还请刘大夫给与方便。” 看着这位穿着考究颇有气质的女人,刘艺琼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便说“李英杰近日病情有所加重,整日价浑说混闹的。这时候倒安静了,在病房里躺着。” “那我就去病房看看,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他住在0号病房,从这往前走50米,再向右拐就到了。” “多谢刘大夫!”杨筱雪按照刘艺琼的指点,很快找到了李英杰病房。 “呵!还是单间呀!总裁的儿子就是与众不同!”杨筱雪见病房里没有外人,也不装什么大姨小姨了,直接挑明了话题。” “杨筱雪?年纪轻轻的如何这般打拌?” “你……你叫我杨筱雪?”杨筱雪一颤,心口突突直跳。 “难道不是么?”看着杨筱雪吃惊的模样,梁天宇开心地笑着。 “你认识我?”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是来验证那份揭秘材料的。” 如同一道闪电,杨筱雪怔住了!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揭秘材料?” 梁天宇缓缓站起,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纸张,递给杨筱雪“我这也有一份,和你收到的完全一样。” 杨筱雪接过那些纸张,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不错,就是那份揭秘材料,连字迹都一样,只是有些涂改,好像是留存的底稿。 杨筱雪思绪飞转,急问“材料是你写的?” “是。” “吴飞龙让你写的?” “是。” “你认识吴飞龙?” “以前从未见过,不过现在认识了。” “你为什么要听吴飞龙的?” “他是个好人,值得信赖。” “这么说你当真不是李英杰了?” “不是。” “你叫梁天宇?” “对。” “为什么要替李英杰背黑锅?” “咳,”梁天宇深深叹息,眉宇间凝聚出几多无奈几多怨恨。 “其实那封揭秘材料已经写的很清楚了。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家住k县宁水乡攀山村,去年考入了h市师范学校,第一次走出了大山。我在报道的路上被几个黑衣人绑架了,被带到一个孤零零的山庄。绑架我的人叫李英杰,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不仅如此,李英杰把我父母也骗到了那个山庄……” 听着梁天宇的讲述,杨筱雪心如刀绞。从这一刻开始,杨筱雪决定和梁天宇站在一起,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为他讨回公道! 第十八章 沃尔罗中学 在m国西海岸,有一所历史悠久的中学——沃尔罗中学。学校的学生只有五百人,却来自十八个国家和m国的三十八个州。2005年9月,沃尔罗中学的校园里多了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人。他来自中国h市,护照上的姓名lia gtia yu,真实身份是a市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李英杰。 李英杰刚进入沃尔罗中学,优美的诗画般的校园,令他陶醉,令他惊叹,令他激动不已。 沃尔罗中学位于洛杉近郊,在两千英亩广阔的校园中,李英杰尽情享受着森林、草地和湖泊的自然美景。然而,仅仅过了两个星期,初来咋到的新鲜感便草草收场了。 李英杰开始感到寂寞,感到孤独,感到无所适从。好在他信用卡里有着源源不断的美元。他走出了校园,像困在囚笼里的小鸟,振翅飞向西尔希辽阔的上空。 李英杰游览了西尔希州的最高峰白山,游览了普尔顿海滩,游览了桑迪克风雨桥。他迷恋西尔希州的山水和绮丽的风光,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一个地方游览到另一个地方,把来m国的初衷和使命全然丢到了脑后。直到校方向他发出警告,如果继续翘课,如果继续我行我素,将被除名。不得已,李英杰只好硬着头皮回到校园,回到令他厌烦的课堂,回到操着不同语言长着不同肤色的同学之中。 李英杰开始想家,但并不想念妈妈,更不想念爸爸,而想念那些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在沃尔罗中学,在洛杉市,在西尔希州,在西海岸,他除了信用卡里的美元之外,其余的一无所有。他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美女,没有嘘寒问暖的温馨,没有呼风唤雨的权力。无论走到哪,总会看到一双双冷冷的刀子般的眼睛扫射着他,让他如芒在背,从头到脚都不自在。他第一次体验到人世间的歧视和冷漠,第一次体验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凄凉。 李英杰感到时间漫长,感到孤独难熬。除了应付必要的课程,他把大把的时间毫不吝啬地献给了互联网。他热衷于虚幻奇妙的世界,在那里送走了一个个日落,又迎来了一个个日出。假期快到了,终于有盼头了,却被妈妈的一句话浇了个透心凉! “听好了儿子,如果你不想住监狱蹲班房,如果你不想上断头台,就哪也别去,老老实实呆在那儿!” “妈!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让回国?你不是说你能摆平吗?你不是说爸爸神通广大吗?说了一溜遭都是骗人的啊?难道要我在m国呆一辈子?!” “一辈子倒未必,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更长一些,要看情况而定。儿子,妈妈比你还急,可是公安局又不是方家李家开的,没有十成把握绝不能让你回来冒险,就省省心吧你!” 李英杰彻底绝望了,欲哭无泪。 2006年初秋,李英杰班级里多了一个漂亮的插班生。咋一看到她,李英杰差点叫出了声——她太像杨筱雪了!她那挑起的眉毛,她那黑亮的眼睛,她那端庄的鼻子,她那白皙的脸庞,简直与杨筱雪一模一样。可是细细打量,她又不是杨筱雪。她的个头比杨筱雪略矮,身材也单薄了一些,正因为此,她比杨筱雪更加妩媚,更加楚楚动人。 “你是梁天宇同学吧?”漂亮插班生来到李英杰面前,用纯正的中国话向他打招呼。 天啊!李英杰差点泪喷。在异国他乡漂泊了一年,其间也偶遇过中国旅游团,都是匆匆而过,从未有人向他打招呼。而现在问候他的竟然是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竟然是他沃尔罗中学的同班同学! “我叫邵倩然,第一次来m国,请学长多多关照!” 李英杰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极力保持着从容,保持着镇定,保持着绅士风度。 “不必客气!其实我算不上学长,只比你早来一年而已。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只管开口,我梁天宇古道热肠,有求必应!” 邵倩然似一阵风,像一团火,浑身洋溢着迷人的气息“梁天宇同学,我不会客气,今后会缠着你,赖着你,赶都赶不走!” 李英杰大喜过望,立即担负起学长兼兄长的职责。他带着邵倩然,踏着他先前洒下的脚印,穿越茂密的森林,穿越绿油油的草地,穿越白茫茫的湖泊,穿越西尔希州的最高峰白山,穿越东海岸的汉普顿海滩,游览了桑迪克风雨桥,重走他的长征路。有邵倩然在身边,沃尔罗中学变样了,洛杉市变样了,西尔希州变样了,西海岸东海岸变样了。他的每一天,他的每一小时,他的分分秒秒都处在极度的亢奋中。 甜蜜的梦幻般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假期一转眼结束了,他们不得不回到学校,不得不捧起书本,不得不重新做学生。可是他们并不沮丧。他们的激情还在,只不过变换了一种方式。他们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举手一投足,都饱含着深情和深意。他们开始更加深入地了解对方,更加深入地介入对方的生活。 星期天早上,还在熟睡中的李英杰被邵倩然喊醒了“都几点了?大懒虫!” 李英杰睡眼惺忪地爬起,朦朦胧胧地看着邵倩然。 “这么早?” “早什么早?这都几点了?快洗漱,跟我走!” “去哪?” “去我家!” “去你家?”李英杰揉揉眼睛“没做梦吧?你在这里还有家?” “不在这里,在曼彻斯特。” “曼彻斯特?英国?” “不是英国的曼彻斯特,西尔希州的曼彻斯特!”邵倩然有些不耐烦。 “明白了!”李英杰神情大振,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蹦到地上,风风火火洗漱,风风火火换衣服,换了一件不满意,又去翻弄更多的衣服。最后还是邵倩然帮他选了一套,说这最适合他的穿着,既帅气又洒脱,与好莱坞明星大有一拼。他对着镜子照了照,果然不同凡响!遂长长舒了口气,跟着邵倩然急匆匆下楼。 外面停着一辆崭新的白色雪佛兰轿车,司机已将车门打开,恭请邵倩然和李英杰上车。雪佛兰开动了,沐浴着朝阳,沐浴着晨风,沐浴着花香,穿过林荫路,驶向通往曼彻斯特的大道。 曼彻斯特位于琼斯河畔,是个不到十万人的小城,李英杰去年游览过,没觉得怎么好。今天却大不一样了。有邵倩然在身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富有诗情画意。 邵倩然说,她爸爸是西尔希大学客座教授,妈妈和她都是来陪爸爸的。邵倩然说她在中国有两个家,一个家在上海,爸爸妈妈住在那儿;还有一个家在云南大理,爷爷奶奶住在那儿。她自己时而住在上海,时而住在大理,完全凭心意而定。 李英杰十分向往邵倩然自由自在的生活。毋庸置疑,那是女神过的日子。在邵倩然面前,李英杰生平第一次失去了自信和高傲。诚然,他有一个大富大贵的家庭,爸爸是总裁,妈妈是总监,可是仅仅因为失手打死了一个小混混,就被迫冒用别人的姓名浪迹天涯,也太悲催了。妈妈说他至少要在m国呆上三五年,三五年后如何还是个未知数。他也许永远不能回国,永远都要漂泊异国他乡。他又想到了杨筱雪。他恨杨筱雪,恨的咬牙切齿,恨的七窍生烟。他多次立下誓言,一定要把杨筱雪踩在脚下,一定让她加倍奉还,血债血偿! 第十九章 美女和美酒 李英杰正想着杨晓雪的事,邵倩然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问道“发什么呆?眼睛都直了!” 李英杰回过神来,尴尬地笑笑,掩饰说“什么也没想,就是觉得这地方风景好,似乎是神仙住的地方。” 邵倩然又拍了一下李英杰的肩头,嗔道“油嘴滑舌的,前面那栋别墅就是我的家了。” 邵倩然的家坐落在依山傍水的一片枫林中,十分优雅。雪佛兰停下了,一个神情淡然的中年美妇出门相迎“小姐回来了。” “阿姨,他是我同学梁天宇,您烧几个好菜,打开一瓶威士忌。” “好的小姐。小姐和客人先休息,很快就开饭,很快。” 中年美妇目光深沉明亮,如同夜光中的寒星。李英杰没来由打了个寒战,感觉那美妇似曾相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便跟随邵倩然进了客厅。 “她是保姆,从大理来的,视我如亲生女儿。爸爸妈妈去旧金山了,今天不回来,就不必拘谨了。” 李英杰一路上胡思乱想,竟忘了给邵倩然父母买些礼物,听他们不在,便放下心来。 进了门,李英杰有了回家感觉。客厅里的家具物品和装饰极具东方色彩。 “喝点什么?”邵倩然脱去外套,散开长发,又增添了几分妩媚和飘逸。 李英杰心里一热,咽下了一口唾液。 “什么都行,最好是中国产的。” 邵倩然莞尔一笑“想家了吧?不过这里的啤酒、红酒、饮料都是地道的m国货,只有爸爸喝的白酒是从中国带来的。” “什么白酒?” “贵州茅台。” 李英杰十分兴奋,拍着手说“好!就是茅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喝你爸爸的酒,不好吧?” “那有什么?爸爸很好客,尤其对远道而来的家乡人。”邵倩然边说边打开了一瓶包装精美的茅台。 一股浓郁的酒香在客厅中飘散着,勾起了李英杰的思乡之情。 邵倩然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说“既然你喜欢茅台,喜欢家乡的味道,我就舍命陪君子啦。” 李英杰接过酒杯,说声多谢,一仰脖,将满满一杯酒倒进嘴里。 “好酒!” 邵倩然学着李英杰的样子,也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也想说一句好酒,可是一个“好”字还没出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看看,呛着了吧?姑娘家喝酒怎能和男人一样?”李英杰踅过来,给邵倩然轻轻地揉搓后背。 “瞧不起人?”邵倩然终于缓过了气,瞪着李英杰说“只是呛着了而已,我的酒量未必不如你,再喝!” 李英杰大喜,叫声“痛快!”他抢过酒瓶,先给邵倩然倒酒,又将自己的酒杯倒满,端起来一饮而尽。邵倩然也不甘落后,二人举杯把盏连连干杯,转眼间已将瓶子中的酒喝干了大半。最后还是邵倩然罢手“不喝了,不喝了,饭还没吃都要醉了。还是跟我到楼上转转吧。” 二人上了楼,进了邵倩然的卧室。 “随便坐,我去去就来。” 李英杰见邵莹莹进了浴室间,又有哗啦啦的流水声传出,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副美女戏水的画面。他感到一阵震颤,一阵燥热。他骂自己混账,骂自己下贱,骂自己不是个东西。他站起身,茫然四顾,发现卧室的角落立着一个试衣镜,足有两米高,便到前面细细打量。镜子中的自己挺帅气,五官端正,身材修长,说是美男子也不为过。借着几分酒气,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我是谁?是梁天宇还是李英杰?如果我是梁天宇,那个被关在h市监狱里的罪犯又是谁?如果我是李英杰,怎么长着和梁天宇一模一样的面孔?在m国,在沃尔罗中学,在老师同学的眼睛里,我都是梁天宇,哪有半点李英杰的地方?尤其是邵倩然,如果她知道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还会喜欢我吗?将来会跟随我去a市吗?”正在出神,突然发现镜子里又多出了一道身影,一道亭亭玉立明媚皓齿的身影。他猛一转身,和款款而来的邵倩然撞了个满怀。 “太美了!”看着焕然一新的邵倩然,李英杰由衷地赞叹着。 “说我吗?”邵倩然笑吟吟瞅着李英杰。 “当然了!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美的女孩子了,不会!” 邵倩然摇摇头,指着镜子说“男人看女人,往往看重外表,看重是否有白皙的皮肤、苗条的身材和漂亮的面孔。而女人看男人,虽然也关注外表,但最关注的还是气质;真正具有高气质的男人,不管是否英俊潇洒,不管是否风流倜傥,都会打动女人心的。” 李英杰十分惊讶地打量着邵倩然,竟不知她小小的年龄会有如此沧桑的见解。 “怎么?我说的不对?”邵倩然瞪着李英杰,眸子中射出摄人肺腑的光彩。 借着茅台的力量,李英杰飘进了一个风情万种的世界。他抓住邵倩然的双手,回应说“我是一个既不英俊也不潇洒、既不风流也不倜傥的小男人,不知这样的小男人可曾打动过你的芳心?” 一点红晕在邵倩然脸颊升起,迅速向脸部和颈部扩散。她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蕊,在阳光雨露的簇拥下突然绽放了。她不再羞涩,不再矜持,单刀直入地敞开了胸襟“不错,你的确打动了我。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就悬在了半空。如果你不能把她召回,如果你不能把她安抚好,如果你缺乏应有的诚意,她就会化成一颗流星,就会毫无牵挂地奔向浩瀚的太空。” 李英杰的血液沸腾了,双手握的更紧了“放心!我绝不会让圣洁的女神化作流星。即便你想在太空中做一次暂短的遨游,陪伴在你身旁的也必定是我——梁天宇!”他差点把自己说成是李英杰,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改了回来。 如同扑过来一层热浪,邵倩然的心脏加快了跳动。她闭了眼睛,软软地靠在李英杰的肩上。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曾多次出现在李英杰的梦幻中。认识邵倩然已经一个多月了,如果是在从前,如果是在a市和h市,他早就向她下手了。可是在异国他乡,特别是有过杨筱雪的前车之鉴,他不敢莽撞行事。他告诫自己要克制,要循序渐进,要一点点赢得女孩子的芳心。如果能得到邵倩然的真爱,如果能和邵倩然齐头并进比翼双飞,即使终身不能回国又有何妨!现在机会来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了。 “小姐,饭菜好了,请客人下来吃饭吧。” 邵倩然应了一声,拉了拉正在兴头上的李英杰,悄声说“先吃饭,待阿姨休息了再上来,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看着邵倩然那娇艳如花的面孔,李英杰热血直往上涌。他十分怨恨保姆不合时宜的喊叫。他恋恋不舍地放下邵倩然的手,恋恋不舍地离开魔幻般的试衣镜,恋恋不舍地走出飘荡着女人气息的房间。 第二十章 飞向上海 餐桌上的饭菜不算丰盛,却是地道的中国味。可是此时李英杰的心思完全不在饭菜上。无论是清蒸的还是红烧的,无论是油炸的还是凉拌的,吃到口中都觉得索然无味。即便是酒香四溢的茅台,也失去了刚才的魅力。他只盼着快些吃完饭,快些进入他和邵倩然的私密空间。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傻傻地看着邵倩然长长的秀发,漆黑的睫毛,闪亮的双眸,端庄的鼻子,红扑扑的嘴唇……他毫不在意保姆时不时飞来的冷冷的目光。现在即便是邵倩然的父母来了,即便有一千双眼睛、一万双眼睛盯着他,也浇灭不了燃烧在他心头的熊熊火焰!他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失去她!今生今世都不能失去她!她已经进入他的血液,进入他的灵魂,进入他身体的每一角落每一个细胞!如果不能得到她,如果有谁抢了她,即使拼去满腔热血,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嘀铃铃——”客厅里的电话响了,把正在千回百转的李英杰吓了一大跳。 保姆抓起电话,瞅着邵倩然说“找小姐的,家里打来的。” 邵倩然“啪”的放下筷子,急匆匆跑了过去。 “我是倩倩,对,对对。你是李阿姨呀,什么?爷爷病了?住院了?”邵倩然的声音越来越急切,说到最后竟然打起了哭腔。 “阿姨,马上给我订一张去上海的机票,越快越好!”邵倩然泪眼汪汪地叮嘱着保姆。 “好,这就联系。” 保姆翻开电话薄,正要打电话,突听李英杰说“是两张机票!” “两张?”保姆诧异。 “对!两张。”李英杰不理睬保姆,对邵倩然说“我陪你回上海,回大理,一块看爷爷去!” 邵倩然眼中闪着泪花,深情地看着李英杰“谢谢天宇哥!可是这一来一去需要好多时日,会耽误你课程的。” 李英杰摇摇头“课程有什么打紧?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飞来飞去的。” “那……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吧,免得他们有事找不到你。” “不用,”李英杰连忙说“不用打电话,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回国了。” “那就麻烦天宇哥了。”邵倩然泪眼婆娑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一抹笑靥。 带着浓浓的酒香和甜甜的爱意,李英杰护着邵莹莹登上了飞向上海的飞机。 客舱里已经坐满了人,其中黄种人、白种人居多,还有少量的黑人和印第安人。 “他们都去中国?”李英杰有些诧异。 邵倩然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附在李英杰耳边说“我们乘坐的这架飞机途经法兰克福机场,一部分乘客要在那里下机。” “这么说,在法兰克福还会有人登机?”李英杰神色有些紧张。 “有下就有上,和公交车也没什么两样。”邵倩然看李英杰神经兮兮的,心里直想笑。 刚才在邵倩然家中,李英杰被一种不可遏制的亢奋情绪控制住了。邵倩然温柔的话语和闪烁的目光让他神魂颠倒。美女加美酒的威力勾起了他压抑已久的渴望。恰在这时,来自云南大理的电话响了,邵倩然接电话时的泪眼和痛楚,如同一把钢刀深深刺进了他的胸膛。在火一样的激情中,他不惜为邵倩然做任何事情,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到了机场,他那膨胀的大脑开始冷却,越往里走越感到此行过于仓促。他眼前浮现出爸爸严峻的面孔,浮现出妈妈责备的眼神。妈妈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儿子,如果不想住监狱蹲班房,如果不想上断头台,就哪也别去,老老实实呆在那儿”“妈妈比你还着急,可是公安局又不是方家李家开的,没有十成把握绝不能让你回来涉险。” 李英杰的变化没有逃脱邵倩然的眼睛。她簇拥着他,柔声问道“天宇哥,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了?天宇哥,你还是别去了,就让我一个人回家看爷爷吧。” 这本是李英杰改弦易辙的最好时刻,却鬼使神差地错过了。 “没事!”李英杰挥挥手,揽起邵倩然的纤纤腰肢,快步走向安检处。 “女士们,先生们,飞往法兰克福和上海的飞机就要起飞了,请旅客们在各自的座位坐好,系好安全带。女士们,先生们……” 乘务员用多种语言播放着安全事项,甜甜的暖暖的嗓音,如同五彩缤纷的绸带,轻轻安抚着李英杰那颗不安分的心。浪迹天涯一年了,现在已经踏上回国的归程了,可是他却没有荣归故里的喜悦。他暗暗祈祷“千万别遇上熟人,千万别暴露了行踪,千万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 飞机开始滑动了,李英杰奇异的旅程就此开始了。 “吉人自有天象,何必疑神疑鬼?”李英杰甩甩头,不再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 波音747宽体客机慢悠悠滑到了起点,就像运动员漫不经心地站在起跑线上一样。发动机咆哮了,以排山倒海的力量推着机身腾空而起,瞬间融入蓝天白云之中。 随着飞机的爬升,李英杰的心情完全平静下来。他忽然觉得刚才的忧虑和担心有些好笑。他只是通过上海到云南大理,又不是真的回家,何必疑神疑鬼?云南与a市相隔千山万水,别人如何会发现?爸爸妈妈如何会知道?即使有熟人看见了又怎样?他的身份是梁天宇,护照上写的清清楚楚!“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傻乎?悲乎”突然,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他惊讶的差点叫出声来。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过去,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是她!天啊!她怎么会在飞机上? 昏昏欲睡的邵倩然感觉到李英杰的不安,问道“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李英杰摇摇头,贴近邵莹莹耳朵说“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坐在后排窗口的那个——” 邵倩然转身看了看,轻声问“那个姑娘?” “对,就是她。” “你认识?” “认识!一个大骗子!女魔头!” “你肯定?” “我,”李英杰眨眨眼,又有些拿不准了“就是看着像,也不敢肯定。” 邵倩然撇撇嘴,瞪瞪眼“我看她像日本女孩。” “日本女孩?”李英杰又侧过身子偷偷打量着那个姑娘,摇摇头说“看不出哪里像日本女孩。” 邵倩然把茶杯递给李英杰,嗔道“你一上飞机就古里古怪的,现在又专门窥视漂亮姑娘,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早知这样就不带你来了!” 李英杰有些尴尬,接过杯子一口接一口地喝着,也喝不出个什么滋味来。 “不必担心,待会儿我和她聊聊天,几句话就能套出她的细底。如果感觉对你有威胁,就在法兰克福机场转机回m国。” 李英杰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再去看那个姑娘了。他很想听听邵倩然是怎样和那个姑娘聊天的,是怎样套出她的底细的,可是眼皮很沉重,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他强迫自己不能睡觉。他看见邵倩然坐到了那个姑娘旁边。他不能断定自己是清醒着还是在睡梦里。 “小姐到欧洲吗?”邵倩然满面春风地问着。 “不,到中国,去上海。”姑娘和蔼地回答着。 “去旅游还是探亲?”邵莹莹又问。 “既不旅游也不探亲,我是出差,有任务在身。”姑娘和颜悦色地回答着。 “恕我冒昧,小姐可是公职人员?” “不错,我为国际刑警组织效劳,正在追查一件刑事犯罪案。” “可有眉目了?” “罪犯很狡猾。他在中国杀了人,以威逼诱惑等手段让别人替他顶罪,然后只身逃往m国。我的任务就是把他带回去。” 李英杰越听越害怕,听到最后竟吓得魂不附体。他感觉飞机的高度在下降,法兰克福机场快到了,不能再睡了。 第二十一章 天才少女(一) 李英杰又看见邵倩然和那个姑娘坐在一起聊天了。邵倩然依然面带笑容,可是笑容很刺眼,很诡异。 “杨姐姐,倩倩总算完成任务了。这小子登机前犹豫了,差点要打道回府了,吓死我了!” 那个被称作杨姐姐的姑娘弯着眉梢,脸上挂着喜滋滋的笑。 “还别说,你那欲擒故纵的一招还挺管用,还真把这个混蛋绊住了。” “咳,不过一点雕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比起杨姐姐纵横捭阖决胜千里之外的气势和风度,倩倩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简直就是十万八千里!说实话,当时心里很害怕,七上八下的,万一他不上道,万一他掉头往回走,那可就没辙了。” “想走回头路?做梦!还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不成?” “杨姐姐还有别的办法?” “至少还有三种办法拖住他,不怕套不上他。他在沃尔罗中学逍遥了一整年,把别人坑害了一整年,也该让他吃吃苦头了。” 邵倩然舒心地笑了,长长叹了口气“咳!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何况他并不是狐狸,只是一头蠢猪,焉能逃过杨姐姐编制的天罗地网?” 李英杰虽然迷糊,却也听明白了。说到底他就是一头蠢猪,是自以为是自寻死路的蠢猪,是被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猪。他全身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想出手反击了。他没有其他路可走,只能闭着眼睛当蠢猪,闭着眼睛当砧板上的一块烂肉。 “其实最大的功劳是你立下的,”那个被称作杨姐姐的姑娘说“要不是你提前到曼彻斯特踩点,要不是你疏通了沃尔罗中学扯丝挂柳奇奇怪怪的关系,要不是你那一口流利的比m国人还地道的英语,怎会把事情办的如此顺畅?你本来在英国的学校读书,读的好好的,为了帮我不惜耽误学业,陪着这个混蛋走来走去的,也够辛苦的了!” 邵倩然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波光在流动,笑盈盈说“杨姐姐放心,倩倩不会耽误学业,最多晚点毕业,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我年龄本来就小,在别人眼里就是一个中学生。” “那倒也是,”姑娘说“别人从小学读完高中要用十二年时间,而你加在一块还没用上十年,太神奇了!如今你已经考上了剑桥大学,可是和这个混蛋呆在一起,反倒成了他的小妹妹。” 邵倩然吃吃地笑着“跟杨姐姐比起来,倩倩就是个小书呆子。倩倩最佩服的便是杨姐姐。杨姐姐虽然没上什么大学,可是杨姐姐那一身功夫一身胆识,倩倩一辈子也学不到来的。再说杨姐姐也很年轻,今年还不到十九岁,就能掌控偌大的产业,就有如此的心胸如此的视野,太叫倩倩佩服了!” 李英杰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一会儿似乎听懂了她俩所嘀咕的事,一会儿又觉得云里雾里理不出个头绪来。这会儿他看到那姑娘和邵倩然调换了座位,大咧咧地坐到了他的旁边。 “李英杰,睡了一路还没睡够?现在已经进入中国领空了,也该清醒了。” 李英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面孔!难道她当真是生死仇人? “你,你是杨筱雪……” 李英杰看的没错,现在坐在他身边的姑娘正是生死仇人杨筱雪。 一年前的一天中午,在h市凤凰大酒店做服务员的邵小雅,领着一个穿着简朴长相俊俏的姑娘来见杨筱雪。那姑娘除了个头稍矮一点、身材单薄一点外,活生生就是个小杨筱雪! “杨姐,她是我堂妹,叫邵倩然。她原本是我们邵家的骄傲,不满十七岁就被英国剑桥大学破格录取,可是却不想念了,要在咱们酒店里找个工作。” 杨筱雪诧异地打量着邵倩然,问她“为什么不想念了?剑桥是国际上数一数二的知名大学,是很多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怎能说不去就不去了?” 邵倩然怯生生看着杨筱雪,眉梢挑了挑又垂下了,耷拉着肩膀说“爸爸住院了,是脑中风。妈妈身体也不好。我想白天在酒店里打工,晚上去医院照顾爸爸,减轻妈妈的负担……” 杨筱雪听罢,心中隐隐作疼。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起了苦命的妈妈,想起了还在监狱里服刑的义父。那些年如果没有义父雪中送炭,她和身患重病的妈妈一定会遭受更多的苦楚。眼前这个清秀的姑娘很讨她喜欢,和她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情缘。毋庸置疑,姑娘是个不可多得的念大书的材料,如果仅仅因为家庭生活困难就放弃了,也太可惜了。想到这儿,她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 “邵倩然,听好了,你要如实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邵倩然怔了一下,立即明白这是酒店老板要对她进行面试,便用力点点头。 “如果你爸爸在医院里有人照顾,如果你家庭生活有人帮助,还要不要去英国念书?”杨筱雪盯着邵倩然,一字一板地问着。 邵倩然惊异地瞪大了眼睛,颤巍巍回答“愿,愿意。” “好!”杨筱雪转身对邵小雅说“你到医院招聘两个护工,工资给的高一些,每天轮班护理邵叔叔,直到康复为止。” “杨姐!”邵小雅鼻子一算,眼泪夺眶而出。 杨筱雪又对邵倩然说“你在剑桥大学念书的所有费用都由我公司出,而且是无条件的,丝毫不影响你将来的就业选项。当然了,如果你毕业后愿意回国,或者愿意到我的公司工作,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邵倩然傻傻地看着杨筱雪,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从那天开始,邵倩然有幸遇到了一个心地善良无所不能的杨姐姐,杨筱雪则认了一个又俊俏又聪明又讨人喜欢的好妹妹。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过去了大半年。这一天,杨筱雪在h市精神病医院结识了梁天宇,受到了强烈震撼。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费尽心血制定的计划,竟然闹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本想逼李英杰父母就范,谁知事如愿违,李英杰不仅毫发未损,反而连累了毫不相干的梁天宇,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如此的奇耻大辱怎能咽得下?她开始酝酿新的计划。她要让方家李家付出更多更大的代价。 经过一番周密准备,杨筱雪来到了剑桥大学商学院。在异国他乡埋头苦读的邵倩然,猛然间看到了杨筱雪,兴奋的像一只小鸟,又是叫又是跳,叽叽喳喳的令四周的人频频侧目。 杨筱雪抿着嘴乐“看看,都是大学生了,还像个孩子!” 邵倩然拥抱着杨筱雪,撒着娇,眼睛中闪出了亮晶晶的泪花,说道“在杨姐姐面前,倩倩永远也长不大!” 第二十二章 天才少女(二) 杨筱雪抚摸着邵倩然乌黑的短发和红晕的脸颊,心中一热,眼角里也溢出了泪水。 “在姐姐心中,倩倩可是个大人物了!”杨筱雪拭了拭泪水,问道: “附近可有饭店?姐姐很愿让你宰上一刀哩。” “那倩倩可得好生想想!”邵倩然夸张地拍着脑袋,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看到了令她垂涎已久的山珍海味。 “杨姐姐不反悔?” “不反悔,说吧。” “离这不远有一个剑桥镇,镇上有一家地道的中餐馆,中餐馆里的菜肴色香味俱全,不用说吃了,看着就让人吞口水!” 杨筱雪笑弯了腰,指着邵倩然的额头说“可把你的馋虫引出来了!就去那家中餐馆吧。 二人打车来到剑桥镇,说说笑笑走进一处别院式餐馆,临窗坐了。餐馆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当地的英格兰人,十分钟爱中国饮食文化。他们多次去中国,不仅大江南北走了个遍,还悉心借鉴融合不同区域的中餐制作经验,形成了独具匠心的英式中餐风味,在剑桥镇一带颇有声名。 “说吧,最想吃什么?”杨筱雪将菜单递给了邵倩然。 邵倩然有些茫然,摇摇头,把菜单推到一边,眼巴巴瞅着杨筱雪“其实倩倩最想吃h市的大黄蚬、大海蟹、大对虾,还有刀鱼、鲅鱼、鸦片鱼、黄花鱼。总之,倩倩想吃的可多了,可惜这里都没有。” 杨筱雪呵呵笑着,说道“你是馋海鲜了,这可有点难。” 看见来了两个漂亮的中国女孩,说话蛮有意思的,餐馆老板急忙跟来,搭话说“二位女士喜欢品尝海鲜,我这小餐馆里凑巧新进了活蹦乱跳的大龙虾,每只都在五百克以上;还有产自挪威的极品三文鱼,肉质细嫩,口感滑爽。大龙虾、三文鱼和你们h市的大黄蚬子、大海蟹、大对虾相比并不逊色多少。 邵倩然听到了大龙虾,惊讶的叫出了声,随即又摇摇头,说道“大龙虾好是好,就是太贵了。” 杨筱雪挑挑眉梢,对老板说“按照我们h市的吃法,先将大龙虾的鲜肉切成薄片,放在冰凌上,配上辣根等调料,活生生咽下去,然后再把剩余的部分做成鲜汤,一吓二吃,别有风味。不知贵店是否这种吃法?” “完全一样!还有三文鱼,也和贵国北方的吃法完全一样。”老板说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虽然有些南腔北调,倒也听的明明白白。 “好,就请老板为我们做这两道菜。” “ok!二位女士先品茶,一会就好!”老板乐呵呵地去了。 “杨姐姐,你来一趟英国不容易,我陪你到各地转一转,这里好玩的地方可多了!” “你的语言关过了?”杨筱雪盯着邵倩然,言语中充满了期待。 “那算什么,小菜一碟!其实我在国内就过了英语关,到这里不过是熟悉一下英格兰的语言环境罢了。” “很好!”杨筱雪赞许地点点头“姐姐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不过——”杨筱雪打量着邵倩然,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 邵倩然急忙说“没有不过!只要姐姐要倩倩做的,倩倩就一定去做!” 杨筱雪眼角眉梢多了几分凝重,言语也深沉了许多“那样的话,可要影响你的学业了。” 邵倩然释然地笑了“姐姐放心,倩倩最不担心的就是学业。剑桥大学是一所研究型书院,早一点毕业晚一点毕业都很正常,当初选择剑桥正是看重了这一点。姐姐快说吧,要倩倩做什么?” 说话间,服务生端上了大龙虾和三文鱼,还有一瓶法国红。餐馆老板又跟了过来,用中文说道“二位女士慢用,还有什么需求尽管说,小馆会全力以赴的。” 杨筱雪起身谢了。邵倩然的目光早已盯在大龙虾上,赞叹道“哇塞!好大的个头!”嘴上说着,手里的刀叉早已伸了过去。刀叉刚触到光亮鲜嫩的龙虾肉片,又立马缩了回去,丢在盘子中,发出哗啦啦的撞击声。 “杨姐姐,倩倩要先知道是什么事,然后才能安心享受这鲜活大龙虾和极品三文鱼。” 杨筱雪端起服务生斟在杯子中的红酒,脸上又洋溢出欢快的笑容“先干上一杯,然后边吃边说。” 邵倩然也端起了酒杯,叮叮当当地碰着杨筱雪的酒杯“先敬姐姐一杯!”一仰脖喝了下去。 杨筱雪也喝干了杯中的酒,又向邵倩然的碟子中夹了一些龙虾和三文鱼“尽管吃,边吃边听我讲故事。” 邵倩然不再推辞,将辣根浇在龙虾肉片上,略一搅拌,馋猫似的送进口中,一边嚼着一边吐着舌头说“好辣!好鲜!” 看邵倩然吃的如此开心,杨筱雪也调动了胃口,吃了几片三文鱼,又喝了一杯红酒,便进入了正题。 “在咱们h市的大山里,有一个绝顶聪明的男孩,叫梁天宇。去年中考时,梁天宇的成绩在全县全市名列前茅。可是由于家庭生活困难,梁天宇放弃了读高中升大学的成才之路,直接考入h市师范学校。开学的第一天,梁天宇被劫持了,从此交上了噩运,险些丢了性命。劫持他的人叫李英杰。在这之前,李英杰打死了人,摊上了人命官司。后来李英杰听说k县有个叫梁天宇的中学生,考入h市师范学校,其相貌和精气神与他十分相像;于是李英杰策划了一个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的阴谋,把梁天宇以他的名义关进了监狱,而他则以梁天宇的名义进了师范学校,并以师范学校为跳板,堂而皇之地去了m国,在沃尔罗中学读高中。” “当啷!”邵倩然手中的刀叉掉在了盘子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听着梁天宇那些离奇的不可思议的故事,邵倩然不禁呆住了。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想起了许许多多难以忘怀的往事。 和梁天宇的爸爸一样,邵倩然的爸爸邵长河也是疾病缠身多灾多难。上世纪九十年代初,h市改革大潮滚滚而来,惊醒了许多人的安享梦。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少数幸运者成了弄潮儿,身上的光环越聚越多,脚下的路越走越顺。也有被呛了个半死几乎丢了性命的人。邵长河就是属于这种人。邵长河当兵出身,性情豪爽直来直去,转业后在h市机戒厂保卫科当干事。保卫科科长郑清郁也是当兵出身,但和邵长河不同,他处事乖巧,四方讨好八面玲珑,虽然群众口碑不怎么样,可是领导层对他却颇为满意。1992年,h市机戒厂转制,邵长河下岗了,气鼓鼓地回了家,从此一蹶不振。 第二十三章 天才少女(三) 八面玲珑的郑清郁虽然有旧领导眷顾,但新领导不吃那一套,同样将他扫地出门。与邵长河不同,郑清郁没有回家,没有一蹶不振。他去了丝绸路街道办事处,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先是承包后又买断了隶属于街道办事处的红景天福利厂。他关注这个破烂不堪穷困潦倒的小厂有一段时日了,暗中做了不少丈量和谋划。工厂负债累累,绝不会因为他的接手而起死回生。然而工厂占据着一块不小的地盘,且处于城市核心区,其潜力不可限量。他是瞄着这块地盘的潜在价值下赌注的。接手红景天福利厂后,他将自己置身于风急浪高的漩涡之中。他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咬紧牙关坚持着。就在即将弹尽粮绝的时候,他苦苦等待的时机出现了。 邵倩然的妈妈景冬梅,是h市毛绢厂一名纺纱工,在转制中虽然保住了饭碗,但全家人生活重担全压在她一人肩上,日子过的颇为艰难。一天,景冬梅实在忍不住了,对邵长河说“一个大男人成天窝在家里,难不难受?” 邵长河瞪起了眼睛,反驳道“你当我愿意?如今上上下下都是这个样子,我有什么辙!” 景冬梅叹了口气,劝邵长河“去求求人吧,活人怎能叫尿憋死。” “求谁?” “去找找郑清郁,人家也是下岗的,可如今已经当上老板了。” 不错,郑清郁确实今非昔比了。他的红景天福利厂早已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几栋拔地而起的商住楼。邵长河听妻子这样说,心里不由的打起了鼓。是啊,他和郑清郁曾经在一个槽子里吃食,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算好也不算坏,去求求他也未尝不可。于是起身就走。 “到哪?”景冬梅忙问。 “找郑清郁去。” “别呀,好歹也要带点礼物什么的。” “用不着!” 邵长河气冲冲地走着。他也说不上和谁治气,反正就是有气。当他来到挂着“红景天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门前时,心中的气早没了。他感到有些害怕,也说不上怕什么,反正就是害怕。 “先生,您找谁?”坐台小姐拦住了邵长河。 “找郑清郁。”邵长河心口砰砰直跳。 “郑总在开会,请问您有约会吗?” “有!刚刚给我打的电话。”邵长河撒了谎。他必须速战速决,再拖延就会失去仅存的那点勇气。 隔壁的一间房门开了 ,不知是碰巧了还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郑清郁一脸诧异地出现在邵长河面前。 “邵长河?!”郑清郁见到了邵长河,又惊讶又热情,完全不像身缠万贯的老板。 “郑……郑科长,”邵长河吭哧了半天,也没吭哧出个“郑总”来。 “长河,我正要找你呀。来,里面坐。” 邵长河懵懵懂懂地进了郑清郁的办公室。他想不到郑清郁发达了还会念旧,心中一颤,一路上的胆怯和顾虑顿时去了大半。 郑清郁亲手为邵长河沏了茶,拉着他坐在软绵绵的沙发上。 “我知道你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来这吧,帮我做点事。”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会……”邵长河手掌心出了汗,在旧军裤上来回揉搓着。 “平时在行政部跑跑腿,有应酬时替我挡挡酒,这还不简单?咳,现在摊子大了,应酬越来越多,哪一路佛都得拜,那一路香都得烧。你是知道的长河,我向来不怕应酬,可是天生不能喝酒,二两下肚就会翻江倒海。你的为人我清楚,耿直忠厚,又有酒量,正是我需要的。” 邵长河兴奋了,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慨,当即留在了郑清郁的红景天房地产开发公司。谁料想几年后风云突变,邵长河又被郑清郁一脚踢了出去。 …… 看邵倩然走了神,杨筱雪敲敲盘子说“吃呀,这么多的海鲜等着你呐。” “杨姐姐,你说李英杰是被h市房地产大亨郑清郁送到m国的?” “是呀,你认识郑清郁?” “何止认识!”邵倩然咬牙切齿地说着“他是个大恶人!等着吧,有他好看的!” “好!我们先从李英杰着手,然后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那些人。” “杨姐姐!我听你的!” “姐姐已打听清楚,李英杰正在沃尔罗中学读书。” “我知道那地方,我在剑桥的几个同学就毕业于沃尔罗中学,他们还约我去玩几天,可惜没挤出时间。” 杨筱雪眼睛亮了,说道“倩倩,你要想办法驻进沃尔罗中学,帮姐姐办一件大事。具体要多长时间还不好说,总之不会太短,也许需要一年半载的。” “这个好办,”邵倩然想也没想,似乎早就有了应对之策“我可以向剑桥提出申请,就说我的高中课程没读完,现在遇到了难题,要到沃尔罗中学补习一两个学期,校方一准会同意的。” “这样最好不过了!”杨筱雪十分兴奋,一口喝干了杯中的红酒“我和你一块去,在那里租一栋房子,算是我们的新家。李英杰那个混蛋认识我,所以我要化化妆,扮成保姆,助你一臂之力。” 邵倩然乐不可颠地举起了酒杯,怪声怪气说着“小女子这厢有礼了,祝杨阿姨手到擒来马到成功!” 二人频频碰着酒杯,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李英杰终于睡醒了。他静静地躺着,静静地思索着。他要把几天来所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一下。 李英杰依稀记得,自从在飞机上喝了邵倩然的茶水,便一直处于半梦半醒半清楚半糊涂之间。他听到了邵倩然和一个为国际刑警组织效劳的女孩的对话。那个女孩,从相貌到声音到精气神,尤其是她那明亮的咄咄逼人的眼睛,很像仇人杨筱雪。他由此联想到邵倩然家里那个不同寻常的保姆。保姆从身材到脸型到举止,特别是她的寒星般的眼睛,也很像杨筱雪,八成就是杨筱雪乔装改扮的。他感到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他决定在法兰克福机场下飞机,然后再转场飞回m国。他的判断和决定无疑都是正确的,可是为时已晚,仅仅过去了几分钟,他所有的努力和挣扎都化为乌有。还没到达法兰克福上空,眼皮和大脑已经停止了运转。 邵倩然放在茶水里的药片把李英杰拉回到欲罢不能的沉睡中。他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里一切都是清纯的宁静的,没有猜测,没有圈套,没有相互攻击,没有追杀逃亡。那里风和日丽杨柳依依,那里歌舞升平灯红酒绿。还有成群结队的少女,个个婀娜多姿美如仙子。他知道那些景象未必是真的,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可是他却不愿意走出去。直到飞机在上海虹桥机场降落了,他的虚幻的梦境终于破碎了。 第二十四章 祸从天降 李英杰被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搀扶着走下飞机,走出机场出口,引来无数的眼球。他看似极其风光,极其荣耀,实则满肚子苦水,一腔的仇恨。 机场出口围了很多人,是来接亲朋好友的。李英杰仔细打量着这些人,看看有没有熟人。此时此刻,他既希望碰到熟人,又害怕碰到熟人。他的两腿软软的,全身的重量几乎全落在两个少女肩上。穿过蜂拥的人群,他看到迎面开来一辆深灰色面包车。面包车在离他不足一米远的地方骤然停住了。他大睁着双眼,怔怔打量着这辆非同寻常的面包车,脑子里冒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车门开了,跳下几个身材高大操着东北口音的黑衣人。 “老大,这小子就是……” 被称作老大的姑娘制止了黑衣人,压低嗓音说“把他架上车,马上离开。” 两个身材高大的青年一面答应着,一面将李英杰连推带拽地弄上面包车“嘎!”懵懵懂懂的李英杰还没坐稳,又听到了尖锐的刹车声。李英杰抬眼看去,这次是两辆轿车,一辆橘红色宝马,一辆乳白色福特。宝马车下来了一个面色白净身着藏青色西装的青年,躬身说“杨姐,请上车。” “等等!”李英杰打开车窗,探出脑袋,直勾勾盯着那个被称作“杨姐”的人,问道“你是杨筱雪?”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李英杰脸上,火辣辣的,正是那个面色白净穿着藏青色西装青年出的手。 “混账!杨筱雪也是你叫的?” 面包车发动了,李英杰踏上了新旅程。他摸着火辣辣的脸,心中骂道“你混账!你王八蛋!把我骗回了又怎样?敢把我带回a市吗?敢把我带回h市吗?敢把我交给公安局吗?敢去见我爸爸妈妈吗?敢……”突然,他打了个冷颤,一种莫大的恐惧袭上心头“难道她要杀我?难道她要给她男友报仇?难道她要在路上动手?难道她要把我抛尸荒野?” 冷汗一股脑涌出,李英杰前胸后背瞬间被汗水湿了一大片。他感觉眼前一片模糊,感觉天空黑云密布电闪雷鸣。他好像走进了魔鬼的咽喉,走进了地狱的入口……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不知走了多远的路,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李英杰又一次醒了,彻彻底底地醒了。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看眼前有人走动,李英杰起身问道。 “云南大理。”搭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打扮很像酒店里的服务员。 “云南大理?”李英杰忽然想起邵倩然在曼彻斯特家中说过的话“我在中国有两个家,一个家在上海,是爸爸妈妈居住的;还有一个家在云南大理,是爷爷奶奶居住的。”李英杰心头一颤,窜上来一股莫名的激动。他似乎从重重迷雾中看到了一缕阳光,看到了挣脱羁绊的希望。他想,或许自己多虑了,事情并没坏到那种地步;或许邵倩然什么歹意也没有,只是搞了一个恶作剧,最后还是把他带到了大理,还是要和他一块去医院看爷爷。 “请问,我什么时候住进你们酒店的?” “两天前。”姑娘笑笑,问李英杰“先生什么也不记得了?” 李英杰挠挠头,摸摸鼻子,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 “我感冒了,又喝醉了,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李英杰自我解嘲道。 李英杰还想问服务员更多的事,门外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两个身材魁梧的警察一前一后走进房间。警察很威严,眼睛很吓人。 “报上姓名。”一个身材较高的警察扫视着李英杰,如同审问罪犯。 “梁天宇。”李英杰很恼火,却不敢不回答。 “从哪来?到哪去?”另一个身材稍矮的警察操着南方口音,也上上下下扫视着李英杰。 “从m国来,到大理医院看望病人。”李英杰有些心虚,强打精神,强自镇定。 “病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高个警察继续盘问。 “是一位老人,姓邵,我女朋友的爷爷。”李英杰不愿和警察费口舌,只想三言两语把他们打发了。 高个警察气往上撞,正要发作,身材较矮的警察向他摆摆手,问道“可以看看你的护照吗?” “可以。”李英杰到衣兜里掏护照,手刚触摸到胸口,立刻像触了电一样惊叫起来。 “怎么了?”高个警察投去鄙夷的目光。 “我的衣服!我的护照!”李英杰瞪大了眼睛,着了魔一样掀起被子,掀起床单,跳到地上哧溜溜打了几个转转。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的华贵的时装竟然变成了蓝白相间的条服,胸口处印着一行血腥的大字——h市精神病医院——还有一小串数字号码!他顿时目瞪口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嗬!这位从m国飞来的梁先生,千万别说护照丢了。” 警察好像在观看世界上最笨拙无赖的动物在做最滑稽的表演。 “我……我的衣服……我的护照……”李英杰由惊呼变成低语,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瞬间被一盆冷水熄灭了。他不甘心,顾不上警察的冷嘲热讽,两只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摸索着。终于,他的左手在脏乎乎的衣兜里碰到了一张硬硬的卡片,心中一喜,急急掏出来辨认。他希望那是护照,是缩小版的改了头换了面的护照。可是他的希望还是落空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护照,而是一张普普通通的身份证,一张印着他自己真实姓名真实照片真实出生年月日的身份证。天啊!李英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高个警察轻蔑地看着李英杰。 矮个警察觉得没必要再和他浪费时间了,问道“为什么谎报姓名?” 凉哇哇湿漉漉无尽无休的汗水,顺着前额,顺着脸颊,顺着前胸,顺着后背滚落。李英杰感到世界末日到了。 “李英杰!不要演戏了!”高个警察一声断喝,把李英杰即将散去的魂魄重新收拢起来。如同打了一针强心剂,他的窒息的心脏开始跳动了,他的麻木的神经开始复活了,他胡乱踏进地狱之门的一只脚总算收回来了。 “不!警察同志!我不是李英杰!我被别人陷害了!我是梁天宇,梁山伯祝英台的梁,天地的天,宇宙的宇。我确确实实是从m国来的,确确实实有m国护照。我的护照被她们偷了,衣服被她们换了……我中了美人计了……是……是两个姑娘,对,两个姑娘,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两个行为乖张心肠狠毒的姑娘!” 警察面面相觑,猜不透这小子是装疯卖傻还是当真受到了什么刺激。 第二十五章 网上逃犯 高个警察不依不饶,继续追问“她们?她们是谁?” “她们是——”话到嘴边,李英杰又不知该怎样回答了。是呀,她们是谁?是杨筱雪?是邵倩然?大理的警察知道谁是杨筱雪谁是邵倩然?再说自己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即便说出来警察又如何相信? “你所说的‘她们’是m国人还是中国人?这些人为什么要算计你?和你有什么仇恨?”高个警察继续追问。 “她们……” 李英杰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就是说不清楚说不明白。他有m国绿卡,有m国护照,自然是m国人;既然他是m国人,为什么会和中国h市的姑娘结仇?为什么会受到中国h市姑娘的陷害?难道能告诉警察他是从中国h市跑出去的?难道能告诉警察他打死了人又嫁祸于人?难道……咳!他现在没了护照,不但没了护照,身上还穿着h市精神病医院的条服,还翻出了自己那张该死的身份证,又做如何解释?即使解释的再好、解释的天花乱坠又如何?警察是好糊弄的吗? 高个警察从公文包里翻出了一张照片,放到李英杰面前“认识不?” 李英杰看了看照片,又一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警察的公文包里怎会有他的照片?难道警察是来抓捕他的?难道警察知道他一年前杀了人?” “认识不?”高个警察看李英杰一脸的惊愕,又重复了一句。 “那是我的照片!”李英杰没有退路,但也不能就此认怂。他恢复了公子哥的秉性,言语中充满了自负和高傲。 “不错,”矮个警察一脸的鄙夷“就连蓝白相间的条服和胸前的标签号码都一模一样,当然是你的照片了。” 李英杰又是一惊,这才注意到照片上的服饰和文字号码,竟和自己现在的穿着完全相同。 “不不,我说错了,我,我没看清楚,这不是我的照片……”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李英杰脸上,打得他眼前金星四射,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打我?我是m国公民,又没违反你们中国法律!” “啪!”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比刚才的那个耳光更凶悍,更让李英杰招架不住。 “让你长长记性!看你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李英杰张张嘴,又闭上了。他的头脑有些混乱,已记不清是高个警察打的他还是矮个警察打的他。他不能再和他们顶撞,不能再自找苦吃了。他摸了摸木张张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警察先生,你的公文包怎会有这张照片?你是从h市来的?” 两个警察相互看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出一丝微笑。 “小子,不打自招了吧?如果你不是李英杰,怎会知道中国还有个h市?怎会身上还穿着h市精神病医院的条服?实话告诉你,我们不是h市的警察,我们压根就没去过h市。我们之所以知道你的大名,之所以认识你的尊容,是拜互联网所赐。听明白了吗?你是网上通缉的逃犯,即使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绳之以法。这就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如同晴天霹雳,李英杰再一次被震撼了。他怎么会成为网上逃犯?a市出了什么事?h市出了什么事?爸爸妈妈出了什么事?难道他们……汗水顺着脸颊流淌着,身体在不停地颤抖着。他的心在下沉,血液在凝固,生命在流失。他开始想家了,想妈妈想爸爸,想爷爷想奶奶,想外公想外婆,想a市h市的山山水水,想以往逍遥自在的好日子。 午夜,梁天宇悄悄起了床。他没有开灯,房间里黑漆漆的,可是却看的清清楚楚。他练就了一双鹰眼,如同戴上了一副夜视镜。他打开房门,迈开双腿,刚走了几步又退了回去。半年了,他在这个零号病房里呆了半年了,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零号病房见证了他的痛苦,见证了他的悲伤,见证了他的坚韧,见证了他的成长;同时,零号病房也承载着他的雄心,承载着他一飞冲天的梦想。他知道早晚要离开这儿,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深深扫视了一眼令他终生难忘的零号病房,轻轻叹息“别了,我的朋友。” 梁天宇走出病房,径直奔向停放在医院门口的一辆蓝色桑塔纳轿车。医院门口灯光明亮,监控设施齐全,他的一举一动会被摄像头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他毫不在意那些眨着红眼睛蓝眼睛的摄像头。他像一个熟练的老手,轻轻松松地打开了车门,轻轻松松地钻了进去,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随意。他看看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向了凌晨一点。这正是他所期待的时刻。他发动了车,急打方向盘,像幽灵一样飘了出去。 五分钟后,梁天宇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下了。三岔路口处于城乡结合部,没有路灯,更没有监控设施。梁天宇悄无声息地下了车,与此同时,停放在路口另一侧的一辆本田轿车的车门也打开了,车里下来了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装的婀娜女孩。 “梁天宇,”女孩压低了嗓音“东西都在车里,快走吧。” 女孩穿着男妆,加上夜色深沉,很难被人认出来。可是有着超强记忆力的梁天宇是个例外。两个月前,梁天宇在一种特殊的场合里见过她,虽然只是不经意间的一次见面,却把她的容貌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她叫邵小雅,凤凰大酒店的服务员。 梁天宇点点头,对邵小雅说“谢谢,路上小心。”然后飘进本田,关上车门,快速驶向h市环城公路。 目送梁天宇的本田轿车消失在夜幕中,邵小雅闪进了那辆蓝色桑塔纳,调转车头飞驰而去。桑塔纳轿车从城北收费口进入,一路向北驶向京哈高速。 三十分钟后,梁天宇驾驶的本田轿车在城西收费口上了鹤大高速,一路向南驶去。行驶了大约十分钟,梁天宇看见前方路旁停着一辆打开了车门的黑色轿车,立即迎了上去。他停下本田,拎起旅行箱,迅速钻进那辆等候多时的别克。 “梁兄弟,老大吩咐,请你先在车里睡一觉。三个小时后我们赶到大连周水子机场,然后直飞上海。” “多谢!”梁天宇毫无睡意,不过还是闭上了眼睛,嘴角勾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中午,焕然一新的梁天宇出现在上海虹桥机场。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h市精神病医院,上上下下乱成了一锅粥。刘艺琼医生最先发现梁天宇不见了。她先向医院领导报告,然后又给堂兄刘大壮副局长打了电话。很快,市局刑警支队科长王雪峰带着众警察们风风火火赶到精神病医院,迅速展开侦破行动。 第二十六章 声东击西 上海虹桥机场贵宾休息室,穿着一身名牌的梁天宇感到很不自在。十八岁的他从未穿戴过名牌,甚至连看也没看到过。他是大山的儿子,是贫困农民的儿子,能解决温饱已实属不易,又怎会知道置办一套考究的服饰要花费上万元。早在一周前,杨筱雪从洛杉发来电传,把李英杰的服饰做了详细描述。邵小雅为此专程去了一趟上海,跑了很多豪华商场,终于为梁天宇克隆了一身价值不菲的行装。可是这些价值不菲的行装在梁天宇眼中却是累赘,穿起来也特别扭。他连连摇头,连连叹气,好像受到了多大委屈。 而此时此刻,在东北,在京哈高速公路上,开着蓝色桑塔纳轿车的邵小雅继续马不停蹄地北上。透过路旁的标牌,她知道前面就是哈尔滨了。她收了油门,放慢了车速,思考着下一步的行程。她看见前方慢车道上停着一辆小型面包车,车后边站着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在那低着头撒尿。她抿嘴一笑,说声“机会来了”,便摘了档,慢悠悠滑过去。 “这位大哥,能帮个忙吗?” 光膀汉子还没撒完尿,突然听到女人说话声,着实吓了一跳。他急忙抖抖下身,胡乱整理一下腰间,这才转过脸问道“说啥?” 邵小雅下了车,笑眯眯走到汉子身边,扬扬眉毛说“我的车没油了,想请大哥帮个忙。” “啥?你向我要油?我油箱里的油也不多了。”汉子警惕地看着邵小雅。 “不是要油,是想搭你的车去哈尔滨。”邵小雅笑容满面地说着。 “那你的车咋办?撂这儿?”汉子天生是个不解风情的主,看见一个妙龄女子和他套近乎,不仅没有愉悦和快感,反而觉得很不自在。 “当然是撂这儿了,回头找人开走就是了。”邵小雅依然是满面笑容地说着。 “对不起,我……我不到哈尔滨,你还是另想办法吧。”汉子不愿多事,更不愿沾花惹草,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等等!”邵小雅一只手抓住车门,另一只手扬起三张百元大钞“有这个总可以吧?” 汉子眼睛一亮,立马接过钞票“上车!” 上海虹桥机场贵宾休息室,梁天宇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似乎从没经历过什么劫难。 “你是梁天宇吧?”一声清脆的问话,打破了梁天宇的闲情逸致:只见眼前立着一少女,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成圆髻,面庞清秀,双眸明亮,肌肤洁白柔润,眼角眉梢挂着甜甜的笑;左肘挂着一只鳄鱼皮坤包,右手径直伸了过来。 “你是邵倩然?”梁天宇惊讶地握住少女的纤纤细手。如果不是杨筱雪刚刚打来电话,真不敢相信她会是剑桥的大学生。 “太像了!”邵倩然并没有回答梁天宇的疑问,而是说了一句没头没脑没边没沿的话。 “你说什么?”梁天宇被邵莹莹的神情逗乐了“谁像谁呀?” “李英杰像你!你像李英杰!” “哈哈哈哈——”梁天宇笑了,笑的很轻松,笑的很愉悦。 一年了,整整一年了,梁天宇脸上从未露出过这样开心的笑。他几乎忘记了笑。他咽下了太多的眼泪,咽下了太多的痛苦,咽下了太多的磨难和重压。今天终于可以敞开胸怀毫无顾忌地笑了。当然,他清楚前方的路还很漫长,还会遭遇暴风雨的洗礼,还会面临更多的争斗甚至搏杀。但是从今天开始,他的命运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上了,他有理由开怀大笑了。 梁天宇和李英杰的确很像,但仔细观察还是有明显区别的。他俩都有桀骜不驯的一面,所不同的,李英杰的桀骜不驯显示着公子哥特有的高傲自负和目空一切;梁天宇的桀骜不驯则显现出淳朴刚毅舍我其谁的豪迈和霸气。 邵倩然从坤包里翻出了一个小本本,递给梁天宇,笑吟吟说“这是你的护照,是李英杰早在一年前替你办好的,现在物归原主了。” 梁天宇从没看见过护照,更别说自己的护照了。可是他仅仅瞥了一眼,便随手装进了衣兜,似乎那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可有可无的小物件。 邵倩然“噗嗤”一笑,说道“梁天宇,你还真有大将风度啊。你可知道我第一次拿到护照时的情景吗?” “你不会又喊又叫吧?”梁天宇眯着眼睛问。 “嗨!还真让你说对了!”邵倩然吃吃地笑着“我拿到护照后撒腿就跑,跑到没人的地方又喊又叫又蹦又跳,眼泪都流出来了!” 邵倩然那俊美的笑脸和欢快的笑声,如同轻柔的晚风和飞流的清泉,拂着梁天宇的面颊和胸口。 “女士们,先生们,由上海飞往洛杉的航班快要起飞了……” 邵倩然抓起梁天宇的手说“快走吧!我的天宇哥!我们还没办理登记手续呢!” 在h市公安局,副局长刘大壮出了会议室,深深舒了口气。 “刘局,办公室有您的电话。”办公室主任叫住了刘大壮。 “是一个女同志从精神病医院打来的,她说她是您堂妹,叫刘艺琼。” “好,知道了。”刘大壮急走几步,掐灭了手中的香烟,抓起放在办公桌上的话筒“喂,我是刘大壮。” “大哥!我是艺琼!出大事了!”电话里传来刘艺琼气急败坏的声音。 刘大壮心中一颤,忙问“出大事了?慢慢说,出什么大事了?” “李英杰失踪了!” “李英杰失踪了?什么时候?”刘大壮大惊失色,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今天早上发现的,院里找了一上午,上上下下都动起来了,可是仍不见李英杰踪影。” 刘艺琼正说着,刘大壮的手机响了,这次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打来的“听好了刘副局长,说什么也不能让那小子跑了!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回来!” “明白!”刘大壮放下手机,向刑警队下达了命令,要王雪峰不惜任何代价抓捕逃犯李英杰。 十分钟后,刑警支队科长王雪峰带着几名警员,十万火急地赶到精神病医院。和别人不同,王雪峰得知李英杰逃跑的消息惊出了一身冷汗。在别人眼里,李英杰是天龙集团老总的儿子,即便跑了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王雪峰知道,逃跑的人不是李翔楠的儿子;如果他跑了出去,肯定会闹出大乱子来。在这之前,王雪峰就坚决反对李英杰找人做替身的做法,可是拗不过姨妈方秋燕,不得不一次次为李英杰擦屁股。如今好了,梁天宇跑了,姨妈所炮制的移花接木的把戏就要被戳穿了!他王雪峰也要跟着方家李家倒大霉了! 刚刚赶到精神病医院,王雪峰的电话骤然响起,是方秋燕打来的。方秋燕不见了以往的高傲和自负,一遍遍嘱咐王雪峰“峰儿,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处理好了,千万不能留下隐患。峰儿,我们没有任何退路,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了!” 王雪峰挂了电话,感到十分憋屈。在强势的姨妈面前,他也只能祈求苍天保佑了。 第二十七章 追逃 同王雪峰一块来到精神病医院的,还有刑警支队重案组组长何明远、侦查员钱刚和孙莉莉。钱刚孙莉莉是刚分配来的大学生,也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他们下车后,立即展开调查取证工作。据院方提供的情况,李英杰是昨天夜里失踪的,与此同时,停放在医院门口的一辆蓝色桑塔纳轿车也不见了。 “很明显,罪犯是驾车潜逃的,所以你们要仔细核对监控,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王雪峰果断做出了部署。 果然,二十分钟后,孙莉莉喊道“科长!找到了!” 王雪峰神情大振,急忙跑过来查看,一连看了两遍仍然不托底,高声道“再放一遍!” 这次看得更清楚了。时间刚过凌晨一点,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幽灵般来到蓝色桑塔纳跟前,三两下便打开了车门,先是四下张望,然后迅速进入,启动后立马掉头,颤颤巍巍窜了出去。 “是他!绝对是他!”王雪峰虽然只看见后背和侧影,但敢百分之百断定,这个人就是李英杰的替身梁天宇。王雪峰对梁天宇十分熟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无论怎样乔装打扮,梁天宇都逃不过王雪峰鹰隼一样的眼睛。 比起王雪峰,何明远、钱刚、孙莉莉则逊色得多。他们既不了解李英杰案件的前因后果,更不知道案情背后还隐藏着如此繁杂的关系网。在他们眼里,李英杰不过是个富家子弟,打死了人,患了神经分裂症,仅此而已。 “科长,从精神病医院出去的路有两条,一条到市区,一条上高速,我们先查哪条?”何明远问。 “高速!一定是高速!要由近及远,排查所有的入口。还要通知交警支队,让他们全力协助!”王雪峰再次下达了指令。 下午三点二十分,坐立难安的刘大壮终于接到王雪峰的报告: “刘局!目标已经锁定!” “向北还是向南?”刘大壮神情大振。 “向北。罪犯沿着京哈高速一直向北逃窜,目前已进入吉林境界。” “很好!你们要死死咬住了!” “是!刘局,我们需要吉林省黑龙江省高速公路管理局和公安部门的支持。” “知道了。要保证信息畅通,发现情况立即报告。” “明白!” 第二天早上,在哈尔滨郊外的环城公路上,赫然发现了那辆蓝色桑塔纳轿车。轿车是被遗弃的,车里空空如也,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王雪峰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梁天宇从他的眼皮底下跑掉了,如同一滴水从干涸的地面上蒸腾了。从时间上推算,梁天宇消失的时间不超过三十分钟,而周围十公里之内既没有汽车站也没有火车站,不会走太远。王雪峰请求当地公安机关协助,以蓝色桑塔纳为轴心,由近及远层层布控,全方位查找逃犯的去处。 时间在分分秒秒流逝,王雪峰的心脏在分分秒秒下沉。他默默祈祷,盼望上天能有所眷顾,盼望好消息能早一点到来。每一次电话声,不管是他的电话还是别人的电话,都像重锤一样震撼着他的心脏。可是打进来的电话越来越让他失望,不是没有发现新情况,就是逃犯去向不明。他的身体在发抖,头脑在嗡嗡作响。如果不能扭转局面,过不了多久,他的神经和躯体将被碾压成一堆碎片! 与此同时,在h市公安局指挥调度中心坐镇的刘大壮,也在承受着巨大压力。他对王雪峰的现场指挥能力和应变能力很不满意。他告诫自己不能把赌注全押在王雪峰一个人身上。经上司同意,他启动了网上追逃机制,在全国范围内搜捕畏罪潜逃的李英杰。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逃犯不是李英杰。逃犯不是李总裁的儿子。总裁儿子正在大洋彼岸的沃尔罗中学读书。可是在公众的眼里,在司法档案里,逃犯的姓名就叫李英杰,逃犯就是李总裁的儿子。他别无选择,只能在逃犯的前面冠上总裁儿子的大名。他感到很痛苦,感到很对不住对他十分倚重的李总裁。 网上追逃信息发出后,刘大壮紧绷的心弦并没有轻松多少。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和焦虑。他干了半辈子公安,抓捕过无数罪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慌意乱过。他是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手中握有很大权力,一声令下就能让成千上万的人行动起来。可是他能下达的命令已经全部下达了,他能调动的人手也全都调动起来了,就是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李总裁已经来过两次电话了,语气一次比一次焦躁。 一天过去了,没有李英杰任何消息。 两天过去了,依然没有李英杰任何消息。 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李英杰任何消息。 就在刘大壮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条来自大西南的消息让他血液沸腾了!他立即指示王雪峰,马上赶往云南大理,一定要将逃犯缉拿归案! 王雪峰一行从哈尔滨机场起飞,直达昆明,又从昆明转飞大理,十万火急地赶到目的地。 目的地是市郊的一个又小又旧的旅馆。心有余悸的王雪峰再一次做了周密详尽的部署,生怕煮熟的鸭子又一次飞走了。他绕着旅馆转了两圈,然后开始调兵遣将,把所有的出口和可能的出口都围了起来,围得风雨不透水泄不通。他相信此时的梁天宇就算插上翅膀,就算生出三头六臂,也逃不脱他所布下的天罗地网。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懈怠。他第一个冲进了房间,一眼便看见了正在床上睡大觉的梁天宇。何明远、钱刚和孙莉莉也跟着冲了进来。 李英杰身穿脏兮兮的蓝白相间的服饰,那正是h市精神病医院特有的着装。他睡得很死,房间里进来了这么多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竟全然不知。 王雪峰拨通了刘大壮电话“刘局!逃犯已经落网!” “好!你要亲自把他押回,千万不能再出差错!” “明白!如果他还能逃走,我砍下自己的脑袋!” 看着沉睡中的梁天宇,王雪峰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一年前,梁天宇以中考状元的身份报考了h市师范学校,却无缘在师范学校上过一天课,甚至连师范学校的大门都没看见过。那时候,王雪峰还很同情梁天宇,觉得李英杰和姨妈的做法太过分了。可是一年后的今天,他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回想几天来夜以继日拼死拼活的跟踪追击,回想几天来所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混蛋一枪毙了。 “铐了!带走!”王雪峰恶狠狠下达了命令。 第二十八章 密林 李英杰气喘吁吁地穿过一片密林,举目望去,前面还是层层叠叠没完没了的密林。他心中慌乱,两条腿发酸发颤。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四下张望着,看到一条高高凸起的老槐树根,便一屁股坐了下去。 “嚓……嚓嚓……嚓……嚓嚓……”老槐树后面响起一阵嚓嚓声,那声音起初很小,似乎隔着很远,并没引起李英杰的注意。 “嚓……嚓嚓……嚓……嚓嚓……”没过一会儿,嚓嚓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似乎来到了跟前。李英杰感到脖子后发凉,闻到一股膻腥恶臭的气味。他惊穴穴跃起,与此同时,一个黑黢黢的怪物泰山压顶般扑来。他什么都顾不上想,拔腿就跑,拼命地跑,衣服被荆棘挂破了,脸上、手上划出一道道血口子。不知跑了多长时间,不知跑了多远的路,终于甩下了那可怕的怪物。他举目张望,发现竟然跑出了密林,心中一喜,一头栽倒在绿绒绒的草地上。他庆幸没有死在怪物的魔爪下,没有死在鬼森森的密林中。他看见草地边缘停着一辆乳白色越野车,车门开着,车里没有人。他拿出吃奶的力气,连滚带爬地进了车,大口大口喘息着。他发现插口上还挂着钥匙,转了转,竟然发动了!他顾不上车子是谁的,挂上档,踩油门,箭一般冲出去。越野车像是添了翅膀的烈马,先是贴着地面飞,然后腾空而起,飘飘然直插云天。云雾缭绕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家,那是一栋独门独院的小楼。他看到了爸爸妈妈,看到了爷爷奶奶,看到了姥姥姥爷,看到了舅舅舅妈。他们都站在小楼前面,脸上堆着笑,扬着手臂欢迎他。他跳下车,朝着他们扑去。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老爷姥姥!舅舅舅母!我回来了——” 他扑了个空,所有的亲人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是做梦?”他用力睁着眼睛,用力昂起头,看到几个晃来晃去的人影。他揉了揉眼,再次去看那些人影,发现他们个个铁青着脸,个个对他都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有些害怕,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些人。正在迷糊,突然,他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十分威严的脸。他十分惊讶,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将脑袋抬得高高的,终于看清了!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人竟然是表哥王雪峰! “王雪峰!我是李英杰!” 王雪峰恶狠狠瞪着他“喊什么喊?我知道你是李英杰!我抓的就是李英杰!” 李英杰打了个冷战,感觉有些不对劲。王雪峰为什么那么凶?王雪峰说要抓他,为什么要抓他?他东瞧瞧西瞅瞅,想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动了动又酸又麻的胳臂,发现双手被铐住了,被沉甸甸冷冰冰闪着寒光的铐子铐住了。他大惊失色,挣扎着坐起,厉声问“谁铐我?为什么铐我?” “我铐你!就是要铐你!没有为什么!” 王雪峰横在他眼前,如同一棵大树一座铁塔。 “王哥!我是李英杰!你不认得了?!” “扒了皮认得你骨头!”话音未落“啪!啪!啪!啪!”一连四个重重的耳光打过来,打得李英杰眼前飘舞出灿烂的火花。 “我操你祖宗王雪峰!”李英杰跳下床,朝着王雪峰的小腹用力踢去。 王雪峰侧身一闪,还是慢了一点,胯骨上挨了一脚。 “啪!啪!啪!啪!”王雪峰左右开弓,又打了四个重重的耳光。 李英杰身子挺了几挺,终于没挺住“咚”的一生栽倒在硬邦邦的地面上。 王雪峰真是气极了,从接受任务开始,已经四天四夜没睡上一个囫囵觉了。身体上的煎熬还能承受得住,精神上的折磨则让他痛苦难当。他十分清楚梁天宇的重要性,十分清楚此次抓捕行动的重要性。梁天宇心机很重,隐藏的很深,而且不会是一个人,绝不可等闲视之。一旦梁天宇逃脱,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必会发生八级九级十级大地震!到那时姨妈和总裁为了自保,必会把一切责任推到他头上,他就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总之,这些事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是这个还在喋喋不休还在试图蒙混过关的梁天宇!不如一枪崩了他,然后带着尸体回去交差,从此天下太平! 连续不断的耳光,打得李英杰晕头转向。一年前对他言听计从毕恭毕敬的王雪峰,忽然间变换了面孔,变得如此的狰狞恐怖!他不敢再和王雪峰顶嘴。好汉不吃眼前亏,此处不说理自有说理处。他闭上了嘴,权当自己是个哑巴。他老老实实地上警车,老老实实地上飞机,老老实实地从大西南飞向h市。当他走出机舱,一股浓郁的泥土芳香迎面扑来。他张开嘴,贪婪地呼吸着久违了的家乡味道。他虽然带着手铐,但局外人很难觉察出来。他身上换了一套新衣服,脸上的胡须也刮掉了,尽管消瘦了许多,看起来还是蛮精神的。他被便衣警察前呼后拥夹在中间,看热闹的还以为他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他身不由己地上了一辆中巴车。 中巴车开动了,机场大道两侧的景物在车窗两侧一一闪过,h市越来越近了。李英杰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一年前机场大道是他出征的起点,由此开启了一条游历世界的浪漫之旅;一年后机场大道是他回归的终点,浪漫之旅戛然而止了。一年的时光仿佛就这么一来一回几十分钟,而他就是一个匆匆而去匆匆而回的时空过客。 “王雪峰!我要回家,我要见爸爸!” 越临近h市,王雪峰的心情越踏实,越放松。此刻他正在欣赏着机场大道两侧的景色,被梁天宇十分突兀的叫声弄得不知所措。 “你说什么?要回家?见爸爸?”王雪峰转身打量着梁天宇,眸子中射出冷森森的白光。 “不错!我就是要回家!就是要见爸爸!”李英杰毫不示弱,眸子中射出更冷更强的白光“我要告诉爸爸,告诉妈妈,你是一个伪君子,你是一个迫害狂,你是一个披着警察外衣的恶狼!” 王雪峰想不到梁天宇竟能说出这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话,一时间竟怔住了。 “如果害怕了,就自裁,打自己十六个耳光!” 王雪峰回过了神,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放声大笑了。 李英杰凶巴巴瞪着王雪峰,如果不是带着手铐,如果不是车内还有众多警察,他一定会抡起双拳,把王雪峰那张令人恶心的面孔砸个稀巴烂! 王雪峰收住了笑,皱着眉头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因为你是总裁的儿子?笑话!我王雪峰不吃这一套!就你这嘴脸,就你这德性,想到哪就能到哪吗?想见谁就能见谁吗?” “既然敢把我抓回来,既然敢损我打我折磨我,为什么不敢让我见爸爸妈妈?你是心虚了还是气短了?”李英杰嘴角浮出一丝鄙夷的笑。 第二十九章 回归 王雪峰被梁天宇嚣张的气焰激怒了,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刘大壮电话,按下了免提键: “刘局,我是王雪峰。飞机准时降落,现在已经上了中巴车,四十分钟后到达精神病医院。刘局,逃犯李英杰想要回a市,想要见他爸爸。” “回a市?见李翔楠?不行!立即押送到精神病医院!” 刘大壮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回旋余地。 “明白!” 王雪峰收起手机,一脸坏笑地看着打梁天宇“对不住了李大公子,我这个科长只能听命于队长和主管局长。你哪也不能去,谁也不能见,只能回精神病医院!” 李英杰沉默了。他不甘心就这样被王雪峰送进精神病医院。他深知王雪峰的为人。王雪峰争强好胜好大喜功,很看重个人脸面。既然硬碰硬斗不过他,那就用激将法试试,君子报仇三天不晚;只要和爸爸通上话,只要说出事实真相,扳倒他分分钟的事! “王雪峰,我知道你们官场上有句话,叫做‘县官不如现管’,也不为难你。我不要刘局长做违背规章制度的事,也不要爸爸做违背社会道德的事。我只想和爸爸说几句话,向他老人家低头认错。你虽然对我很严厉,而且还打了我,我知道那是为我好,恨铁不成钢。所以求你准许我和爸爸说几句话,哪怕说一句也好。” 这一次轮到王雪峰沉默了。他心里清楚,现在他和梁天宇势不两立不共戴天,决不能被梁天宇牵着鼻子走;一旦这小子缓过气来,孤独一掷破罐子破摔,就会后患无穷。可是坐在车里的不只他自己,还有何明远等众多跟随执行追逃任务的警察,他们都不清楚梁天宇和李英杰背后的故事。在他们眼里,抓捕归案的逃犯不是梁天宇,而是李英杰,是天龙集团总裁的儿子李英杰。现在李英杰要求和他爸爸通话,向他爸爸低头认错,没什么不对。如果一味地拒绝,定会引起其他人猜疑,至少会认为他不近人情。他感觉众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他再次掏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按下了免提键。 “李总裁,我是王雪峰,打扰了。我现在正押着李英杰回h市精神病医院,李英杰死活要跟您通话,您看——” “知道了,把电话给他。” 王雪峰原想借李翔楠的嘴,打打梁天宇的嚣张气焰,因为他知道,李翔楠绝对不会搭理梁天宇。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李翔楠竟然同意和梁天宇通话。王雪峰有些后悔,很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便恶狠狠看着梁天宇,叮嘱道“李英杰,你爸爸同意和你通话,但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掂量好了!” “放心!我知道该怎样和爸爸说话!” 梁天宇左一个爸爸右一个爸爸,听的王雪峰直倒胃口,心中骂道“龟孙子!嘴倒挺甜,倒像真有个当总裁的爸爸,德行!” 王雪峰没有把手机交到梁天宇手上,只是向他的嘴边靠了靠,又把一根手指放在挂断键上,一旦这小子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便立即切断他和李翔楠之间的通话。 李英杰对王雪峰恨之入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不知王雪峰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一年前,王雪峰虽然也挺讨厌,动辄以大表哥身份自居,没少给他浇灌酸了吧唧的鸡汤,但重大事情总是以妈妈和他的马首是瞻;一年后,这家伙完全变了,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人,变成了一个阴险毒辣的瘪三和恶棍! 李英杰顾不上王雪峰了,现在最最重要的,是要和爸爸说明情况“爸爸!我是李英杰……”李英杰快速组织语言,他要用最短的时间,最精确的说辞,讲出最具震撼力的事实…… 手机里响起了李翔楠威严的声音: “李英杰!你太叫我失望了!你本重罪在身,本应洗心革面,本应老老实实接受改造,谁知竟胆大包天,竟敢驾车潜逃,真是不可救药了!以后不许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爸爸!不是……”李英杰不知道a市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h市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听爸爸的口气,好像梁天宇从h市精神病医院驾车潜逃了。他急得眼睛直冒火花。 “不要说了!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认罪伏法,重新做人!” 电话断了,被无情地挂断了! 在一旁悬着心的王雪峰终于踏实了!看着呆若木鸡的梁天宇,他感觉十分解气。若是车里没有别人,他真想再踏上一只脚,好生碾压碾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王科长,我要单独和你谈谈。”受到沉重打击的李英杰,并没有放弃最后的努力。他知道事态严重了。替他在监狱里坐牢后又进入精神病医院治疗的梁天宇逃跑了,而他恰恰在这个时候回国了;梁天宇的逃跑和他的回国几乎发生在同一时刻,这也太巧合太离奇太不可思议了。他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如此离奇的事情。这里很可能隐藏着一个阴谋,一个经过精心组织精心策划国内国外联动的重大阴谋。一年前,他在众人的协助下,上演了一场十分精彩的大戏,最后他以梁天宇的身份去m国沃尔罗中学就读,梁天宇则以他的身份进h市东岭监狱服刑。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仅仅过去了一年,他和梁天宇继续上演大戏,只不过大戏的版本被篡改了;在这个版本中,他依然是命案在身的罪犯,依然要去接受法律的严惩。让他痛心疾首的远不止这些。如果他逃跑不成也无话可说,如果他被中国警察抓回来也无话可说,可是他不是。他是被骗回来的。他的李代桃僵的伎俩早被别人看穿了。别人并没有威胁他逼迫他,只用了点计谋,只打了个时间差,就轻而易举的将他打回了原形。他既不敢当众说明他是从m国回来的李英杰,也不敢当众说明从h市精神病医院逃跑的不是李英杰。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说不明白。爸爸这头是指望不上了,至少现在指望不上了。不过他还有妈妈,妈妈比爸爸又心细又聪明。只要能见到妈妈,即使见不到说句话也行,妈妈听声音就能听出他是她的亲儿子。问题是怎样和妈妈见面,怎样让妈妈听到他的声音。思来想去,也只能在王雪峰身上碰运气了。只要王雪峰同意他给妈妈打电话,只要王雪峰同意让妈妈来看他,漫天的乌云顷刻就会散去。可是王雪峰就像污水坑里的一块石头,又臭又硬。离开了众人的监督,王雪峰恨不能一刀杀了他,如何会听从他的摆布?如何会为他通风报信? 李英杰被送往精神病医院,住进了零号房间。那本是梁天宇的房间,所不同的,房间的门窗被加固了,还做了隔音处置。 第三十章 浪漫之旅 三年后。 一架从伦敦希斯罗起飞的波音747客机稳稳降落在m国洛杉机场。在鱼贯而出的人群中,一个二十出头的东方少女,十分引人注目。少女闪动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四下张望着,寻找前来迎接她的人。少女是英国剑桥大学商学院研究生邵倩然,专程来洛杉看望在理工学院读书的梁天宇。 “天宇哥!”终于,邵倩然从人群中看见了面带笑容的梁天宇,又是跳脚又是扬手,大呼小叫地打招呼。 一身白色华服的梁天宇迎了上去。他微黑的面孔,斜飞的双眉,深邃的双眸,高挑的身材,和好莱坞大牌明星很有一拼。 “天宇哥!”邵倩然又喊了一声,一阵风似的跑来,像一只扇着翅膀唧唧喳喳的小鸟,一头扑进梁天宇的怀里。 梁天宇开心地笑着,抬手拍拍邵倩然蓬松的长发,撇着嘴角说“看看,都是大姑娘了,还像个中学生!” 邵倩然喘息着,脸颊烧成了傍晚天边的彩霞,眼角眉梢挂着激动和喜悦“切!不许老大自居!比我大了一天而已,有什么骄傲的?” “不敢!换一下如何?” “换什么?” “由妹妹换成姐姐,提提身价升升级,可满意?” “不满意!你已经有了杨筱雪姐姐,我可不愿意再做你的姐姐!” “那不得了!” 梁天宇拉起邵倩然纤纤细手,快速离开人群,向旁边的停车场走去。正走着,梁天宇觉得右侧闪出一道又阴又冷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身上猛烈扫射着。他一定神,看到一个身穿深灰色t恤的彪形大汉。与此同时,那大汉也看见了梁天宇投过去的一瞥,心中一凛,暗道“好厉害的眼睛!” “天宇哥!这是你的汽车?好气派呀!”邵倩然看梁天宇打开了一辆白色凯迪拉克车门,夸张地连连惊呼。 “快上车,小丫头!”梁天宇把邵倩然推进副驾,替她关上车门,然后从车前绕过去,打开左侧车门,一闪身钻了进去。 “我有一个腰缠万贯的总裁老爸,还有一个神通广大的总监老妈,自然就会有豪车和豪宅了。我这个纨绔子弟好日子还在后头哩,你可千万别红眼!” 看着梁天宇那忍俊不禁的样子,邵倩然挑挑眉,撇撇嘴,绷着脸说“谁稀罕!”可是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便嘻嘻哈哈地傻笑起来。 “天宇哥,想想以前所遭受的种种苦难,现在即使享受点也是理所当然。那些人的钱不要白不要,不花白不花!” 听邵倩然如此说,梁天宇叹息“咳,无论怎么说,现在都不是享受的时候。” 就在梁天宇启动凯迪拉克的同时,一辆林肯牌黑色轿车也启动了。车里除了那个身穿深灰色t恤彪形大汉外,还有两个戴着墨镜的黑衣汉子。黑色林肯悄无声息地咬住了白色凯迪拉克。 “天宇哥,我们现在去哪?”邵倩然转移了话题,娇声问道。 “当然去吃饭了。倩倩横跨大西洋来到洛杉,怎么说也得犒劳犒劳吧?” “请我吃大餐?”邵倩然急磕磕说道“那我可得宰你一刀!三年前,杨姐姐在剑桥请我吃大龙虾,那是我吃过的最大最鲜的龙虾,至今还忘不了呢!” “说吧,今天想吃什么?还吃大龙虾?” “还没想好呢!反正我要去一个很大很大的饭店!吃一顿很丰盛很丰盛的大餐!” “好吧,那就带你去一个小酒馆,又经济又实惠,包你满意。” “什么?小酒馆?还又经济又实惠?”邵倩然差点被口水呛着了。 “是呀,客随主便嘛。”梁天宇开心地笑着。 “不是吧天宇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越有钱越小气了?” 梁天宇瞥了一眼跟在后边的黑色林肯,不动声色地说着“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哇,如今穷人有穷人的难处,土豪也有土豪的难处。” “瞎说!土豪会有什么难处?” “土豪当然有难处了!比如钱多的不知道怎么花,这不是难处么?” “这也是难处?”邵倩然先是一愣,随后用力打了梁天宇一拳。谁知这一拳竟打出麻烦来了!梁天宇猛地踩了一脚油门,凯迪拉克箭一般冲出去。跟在后面的黑色林肯见状也立即加快了速度,两辆黑白豪车瞬间上演了一场疯狂的追逐大战。 “停车!快停车!”邵倩然吓得胆战心惊,一个劲地喊停车。 透过倒车镜,梁天宇看见已被甩下的黑色林肯又逐渐追了上来,心中冷哼“找死!” 白色凯迪拉克降下了车速,后面的黑色林肯也跟着降下了车速。 梁天宇看着惊魂未定的邵倩然,歉意地摇摇头。凯迪拉克驶离了主干道,进入一个比较狭窄的街路,在一处孤零零的小酒馆旁边停下了。 “嗬!还真是一个小酒馆呀?”邵倩然假装嗔怒,撅着小嘴下了车。 “酒馆好不好,不在大和小。”梁天宇一边走一边摇晃着脑袋,一副圆滑世故的样子,惹得邵倩然的小嘴再也撅不成了“噗嗤”一声笑起来。 正如梁天宇所说,酒馆小是小,但干净利落,看着很顺眼。现在是午后四点,吃午饭的顾客早已去了,吃晚饭的顾客还没来,因此酒馆里静悄悄的。 听见说话声,酒馆老板从里面踅出,见来了一对穿着时髦相貌英俊的东方青年,急忙迎上去打招呼“你们好!二位让我的小酒馆蓬荜生辉了!” 梁天宇淡然一笑“多谢!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就是了。这位姑娘从英国来,刚下飞机就迷上了洛杉绮丽的风光,希望贵酒馆的美味佳肴也能让这位旅居英格兰的漂亮的东方姑娘着迷。” 酒馆老板是一个健谈的矮个子中年人,看梁天宇如此捧场,高兴的合不拢嘴。 “二位瞧好吧!不是自吹自擂,我的酒馆在这一带颇有些名气,招牌菜名不虚传,特色菜让你流口水,佳酿香气四溢,环境清新优雅,我敢保,远道而来的贵客一定会满意!” 一个身材健壮的姑娘端来两杯热茶,招呼道“小姐先生请用茶。” 邵倩然道过谢,端起茶杯细细品味,感到清香醇厚,一时兴起,将一杯茶喝的点滴不剩!梁天宇见状,将自己那杯茶递过去说“先喝着,我到车里取点东西。”说着起身离去。 邵倩然有些口渴,也不客气,将梁天宇的茶水也喝得干干净净。她很喜欢这个小酒馆,很喜欢矮个子老板的自吹自擂,很喜欢他们的风趣对话。梁天宇只身来到美国,两年完成了沃尔罗中学三年的课程,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洛杉理工学院,不仅在m国站稳了脚,对李家方家也应对自如,没有露出半点破绽。照此发展下去,梁天宇和杨筱雪精心编制的计划定会顺利实现。 正在胡思乱想着,小酒馆的房门开了,进来的不是梁天宇,而是三个面目凶恶的白人大汉。其中一个身着深灰色t恤的彪形大汉眼中闪着精光,径直朝邵倩然的餐桌走来。 第三十一章 惊魂一刻 小酒馆的房门开了,进来的不是梁天宇,而是三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其中最前面的大汉身穿深灰色t恤泛白牛仔裤,灰蓝的眼睛里闪动着凛冽的寒光。邵倩然心中一颤,猛然想起这个大汉是和她乘坐同一个航班来的,而且他们的座位还紧挨着的。她记得当时大汉很热情,笑呵呵和她打招呼,可是大汉身上散发着扑鼻的酒气和浓浓的膻腥味,令她感到一阵阵恶心。于是她假装听不懂英语,说些“对不起、抱歉”之类的话敷衍着,随后转过身子,不动声色地戴上了口罩,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下飞机后,她只顾四下寻找梁天宇,早把那个大汉丢到脑后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也到了这家小酒馆,不知是碰巧了还是特意跟来的。 大汉和在飞机上的表现判若两人。他粗鲁地抓起邵倩然旁边的茶杯,用力抽抽鼻子,说声“好茶!”一仰脖倒进嘴里,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沉重的身躯压得实木椅子发出咯咯吱吱的声响。另外两个戴墨镜的黑衣大汉也不答话,坐在另外一张餐桌旁,翘起二郎腿,邪邪地瞅着门外。 刚才邵倩然口渴,接连喝干了两杯茶,服务小姐见状,又送来两杯,分别放在她和梁天宇的位置上。邵倩然看大汉面目狰狞,心头一紧,升起些许寒意,却强自镇定,不愿在外人面前露出胆怯和懦弱。 “抱歉先生,这个座位已经有人了,你刚刚喝下的茶水也是别人的。你们m国人都这么粗鲁这么没有礼貌吗?” “是么?”大汉身子向前靠了靠,乜斜着双眼,上上下下扫视着邵倩然。 “记得小姐在飞机上还不会说英语,怎么这么快就学会了,而且还是如此的流畅如此的富有东方韵味的英语?”大汉双眸放射出阴冷的蓝光,手指在餐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发出嗒嗒嗒嗒的声响。 邵倩然不予理睬,大汉却不依不饶,问道“小姐说这个座位有人了?就是那个开车的小黄脸?”没等邵倩然开口,大汉将桌子拍的震天响,吼道“我找的就是他!” 邵倩然大惊,问大汉“你认识他?” “不认识。”大汉收了凶光,翘起嘴角,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既然不认识,为什么要找他?”邵倩然涨红了脸,言语中夹带着不满和愤恨。 “因为我看他不顺眼,小姐!”大汉再次露出凶相,灰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邵倩然“他大概是中国人吧?要不就是日本人,或者是韩国人。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韩国人,都一样,我看着都不顺眼!他如果想充当你的护花使者,那是不自量,做梦!”说着,大汉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发出粗鲁的野兽般的笑声。 邵倩然气得脸色煞白,猛然间将杯子里的茶水泼了过去。 “既然对中国人有成见,就离这远一点!还有,请你记住了,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大汉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孱弱的东方少女竟敢用茶水泼他,正要发作,小酒馆的门开了,进来一个面孔猥琐的亚裔人。那亚裔人身穿浅灰色夹克衫,鼻梁上架着黑色宽边眼镜,鬓角斑白,下颚挂着几缕长短不齐的胡须。 看众人面色不善,亚裔人停了脚,东瞧瞧西瞅瞅,嘴里嘟嘟囔囔着,好像在抱怨着什么。就在大家对他嗤之以鼻的时候,这个猥琐的亚裔人却一步步朝着邵倩然的餐桌走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坐在了邵倩然身边。 邵倩然心中一叹,感觉洛杉这个地方真是太奇妙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诡异那么的不合常理。小酒馆虽说不大,却也排列着七八张餐桌,每张餐桌都有六个座位,可是刚刚进来的这几个人偏偏不去别的地方,偏偏要和邵倩然挤在一起,仿佛他们是邵倩然的同宗同族同乡同学同路人。这也太奇葩了! 没等邵倩然说话,坐在邵倩然另一侧的大汉不干了。他灰蓝的眸子里放射出强光,双拳攥得咯咯作响,怒道“滚开!亚洲猪!” 亚裔人不急不怒,瞥了大汉一眼,慢吞吞说道“这才叫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哇——既然阁下能坐在这位漂亮小姐身边,敝人为什么不能?若说滚开,还是请阁下先示范一下,看看究竟怎么滚才能滚出这道门槛。这位漂亮小姐早就不喜欢阁下那张又凶又恶又酸又臭的嘴脸了,难道阁下看不出来?” “见鬼!”大汉不曾想这个相貌猥琐的亚裔人竟说出这么多狗屁不通的话,肺都要气炸了。他二话没说,挥拳向亚裔人打去。 “m国佬!想打架?来吧!”亚裔人也不躲闪,一只手挡住了大汉的拳头,另一只手闪电般扫向了他的面门。出手太快了,力道太大了,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大汉的鼻梁骨被打碎了,鼻涕眼泪和殷红的血同时流下来。 大汉一声嚎叫,随手抄起身边的椅子,挟着凌冽的风声,向亚裔人的头颅砸去! “亚洲猪!去死吧!” 一阵砰砰啪啪乱响,椅子砸了空,亚裔人倏然不见。大汉一愣神,忽听脑后一声断喝“着!”伴随着一声闷响,大汉颓然倒地。 亚裔人一出手就将大汉放倒,小酒馆所有的人都怔住了。足足过去了好几秒,在一旁看热闹的两个黑衣人才回过神来。 “该死的狗杂种!”一个黑衣人飞起一脚,踢向亚裔人的下体。脚是踢出去了,而且踢得又凶又快又猛,可是似乎踢错了地方,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腑的疼痛,脚腕上的筋骨齐刷刷地断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亚裔人不给黑衣人丝毫喘息之机,也踢出了一脚,不偏不倚,正踢在他的心口上。黑衣人痛苦地翻滚着,一直滚到了墙角,随之喷出了一口热辣辣的血。 另一个黑衣人见势不妙,立即拔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可是还没等他扣动扳机,那亚裔人鬼魅似的转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随即夺了手枪。看着自己的手枪飞到亚裔人手中,黑衣人吓得魂不附体,身子筛糠般抖起来。 “枪是好枪,可是它不该放在你手上。”亚裔人摆弄着黑幽幽的手枪,就像摆弄着小孩玩具一样。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投降!我……”黑衣人惊恐的眼睛死死盯住亚裔人握枪的手指,生怕他扣动扳机。 “你要投降?”亚裔人哈哈大笑“要投降找警察呀。”就在黑衣人感觉亚裔人的杀气消退了的时候,他却毫无征兆地扣动了扳机“砰!”子弹射进了黑衣人的小腹,鲜血汩汩涌出。 第三十二章 亚裔人 在黑衣人的惨叫声中,亚裔人又将枪口对准了呆若木鸡的邵倩然,吼道“走!” 邵倩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她突然想起了梁天宇,急忙向窗外望去。窗外空空的,除了一黑一白两辆轿车,什么都没有,连个影子都没有。梁天宇呢?难道梁天宇遇险了?难道亚裔人杀了梁天宇?她再次打了个冷战,前胸后背渗出了凉哇哇的汗水。转念一想,刚才窗外既没有枪声没有打斗声,什么声音都没有,梁天宇不会不声不响地被亚裔人杀死。梁天宇究竟去哪了?此时此刻,她尽管万分凶险,却害怕梁天宇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就在邵倩然心惊胆寒千回百转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那是亚裔人的大手,是她无法抗争的大手。她感到浑身轻飘飘的,似乎是从小酒馆飞出去的。她被亚裔人拽到梁天宇那辆白色凯迪拉克车前。车门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人。亚裔人把她推进了车里。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刚才在机场停车场,她就是这样被梁天宇推进车里的。她满脸狐疑地瞅着这个相貌猥琐的亚裔人,心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亚裔人并没有跟进来。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装着液体的瓶子。他将那瓶子抛向了停在白色凯迪拉克后面的黑色林肯。瓶子碎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扑过来。那是汽油的味道。再看亚裔人,手中又多了一个精巧的打火机。他打着了打火机,手指轻轻一弹,带着蓝色火苗的打火机飞向了黑色林肯。他看也不看,一躬身飘进了白色凯迪拉克。 汽车开动了,和着了火的黑色林肯越来越远,和充满了血腥味的小酒馆越来越远。 “天宇哥!” 亚裔人刚才一连串的举止,尤其是他那飘来飘去的身影,邵倩然再熟悉不过了。 “天宇哥!” 邵倩然壮着胆子又喊了一声。 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是天宇哥!?”邵倩然发颤的嗓音带着惊恐和期盼。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为什么一个劲地叹息?说话呀!” “你是怎样认出我的?”梁天宇摘下了面具,露出了真面目。 果然是梁天宇!邵倩然长长舒了口气。 “吓死我了!大坏蛋!大坏蛋!”邵倩然气急败坏地捶打着梁天宇的肩头。 梁天宇夸张地喊叫着“哎呀呀疼!小姐手下留情!” 惊恐过后,邵倩然感到茫然。她眼前又闪现出小酒馆那血腥的一幕。她怀疑自己刚才睡着了,做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可是她无法确认那是梦。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做白日梦。刚才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经历的,都是不容置疑的。不过有一点她依然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快如鬼魅的亚裔人是梁天宇;她不敢相信梁天宇仅凭一个人的力量,瞬间便放倒了三个如狼似虎的大汉。这太不可思议了。她一时间生出了一大堆杂乱无章的疑问,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她必须把这些令人费解令人震撼的疑问一个一个地梳理清楚。她必须重新认识梁天宇。她的洛杉之行要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梁天宇的凯迪拉克又加快了速度。邵倩然刚刚放松的心弦一下子又提紧了。她压下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疑问,警惕地注视着前后左右。她最害怕的还是后面。她既害怕那些面目狰狞的大汉追上来,又害怕警察追上来。她一次次地扭动着身子,一次次地伸长了脖子,恨不能在脑后再长出一双眼睛。后面很安静,没有追上来的车辆。 邵倩然揉揉疲惫的眼睛,正要向梁天宇提出她的满肚子疑问,突然感觉汽车偏出了跑道。 “天宇哥!”随着邵倩然的惊呼,凯迪拉克战战兢兢地停住了。与此同时,邵倩然看见路旁也停下了一辆车。那是一辆黑色的沃尔沃。 “难道又出事了?”邵倩然倏然变色,心口窝砰砰直跳。 正在邵倩然愣神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与刚才中年亚裔人的大手一样,不过这一次是梁天宇的手。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这只大手不但有力,还有温度,暖暖的温度。 “倩倩,下车。” 邵倩然随着梁天宇钻进已经打开车门的黑色沃尔沃。 “天宇哥,你的凯迪拉克就撂在这儿?”邵倩然满脸狐疑地看着梁天宇。 梁天宇淡然一笑“不必管它,警察会给我送回去。” “警察会给你送车?”邵倩然发觉在梁天宇面前,她的大脑变得很空灵,很笨拙。 “是的。原因很简单,我和你被人绑架了,我的那辆凯迪拉克被人抢劫了,小酒馆里的三个白人非死即伤,所有这些都逃不脱警察的眼睛。也许他们现在已经派出了大批人手,正在马不停蹄地追捕那个可恶的罪犯。” “追捕罪犯?追捕哪个罪犯?” “罪犯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身穿灰色夹克衫的亚裔人。” 邵倩然愣愣神,突然间明白了,随即开心地笑了。 其实邵倩然的智商并不低于梁天宇,甚至比梁天宇还要高些。当她弄清楚警察全力追查的嫌犯竟然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亚裔人,禁不住放声大笑了。就在刚才,梁天宇先以霹雷手段制服了那三个凶猛大汉,烧了他们的汽车,又用手枪指着自己的脑袋进了凯迪拉克,并在途中弃车而去,然后就和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地行驶在洛杉宽阔的大道上。他这手移花接木瞒天过海的绝活,玩的实在漂亮实在潇洒实在惊艳,与好莱坞大片相比一点都不逊色。 前来迎接梁天宇的是一个浓眉大眼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刚才听了梁天宇和邵倩然的对话,觉得十分有趣。他轻声问“天宇,我们现在去哪?” “去洛杉最豪华的大酒店。倩倩来了,还受到了惊吓,可不能让她说我太小气了。”梁天宇眨眨眼,脸上露出了大男孩一样光鲜鲜的笑。 “那我们就去世纪广场凯悦酒店?” “好,就到凯悦酒店。”梁天宇一面回着话,一面对邵倩然说“倩倩,这位是我的师傅陈雷,以后你就称他陈叔叔。” “陈叔叔好!”邵倩然欢快地打着招呼。 “倩倩不必客气。其实我也算不上什么师傅,不过在部队当过几年特种兵,对枪械略知一二,还懂点搏杀技巧。后来受到在h市东岭监狱当监狱长的老首长邀请,落脚侦察科,兼做狱警们的武术教练。” “我知道了!”邵倩然兴奋地接过话头“天宇哥身上的功夫一定是陈叔叔教的了?” 陈雷坦然一笑“就算是吧。天宇在东岭监狱和精神病医院期间,我受监狱长委派,在暗中指导他学习搏杀技巧。天宇天赋很高,一点就透,再加上刻苦和拼命,身手一天强似一天,很快就进入高手行列。来到m 国后,杨筱雪把她自己的师傅邱云逸也派了过来,继续指导天宇习武。邱云逸可非同小可,曾经夺得全国散打冠军,在辽东一带赫赫有名。要说师傅,邱云逸才是天宇的真正师傅,我充其量算个启蒙教练。” 没等梁天宇说话,邵倩然便抢了上去“陈叔叔过谦了!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天宇哥先投身在部队当过特种兵的陈叔叔门下,继而又投入夺得过全国散打冠军的邱叔叔门下,焉能不一举成名?” 邵倩然还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凯悦大酒店到了。 三个人下了车,谈笑风生地走了进去。 第三十三章 三K党 世纪广场凯悦大酒店地理位置绝佳,靠近偲蒂洛大道、伽利略环球影城、罗尔曼大市场、加斯加大学洛杉分校等多个热门景点。大酒店高三十一层,拥有高档水疗中心和健身中心,拥有西尔希数一数二的会议中心。 为了说话方便,梁天宇和陈雷选了一个僻静地方坐了。经过方才一系列的变故,邵倩然对吃什么早已不感兴趣了。她有太多的疑问,要梁天宇一一解答。 “天宇哥,那几个m国人为什么要跟踪你?他们和你有过节?有仇恨?” 梁天宇轻声叹息“咳,岂止过节和仇恨,简直就是水火难容势不两立!” “水火难容势不两立?”邵倩然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那个和你同机而来的蓝衫大汉,是m国黑社会的一个大头目。” “黑社会?m国现在还有黑社会?”邵倩然不解地问道。 “岂止是有,多的是!” 邵倩然听梁天宇说,那个和她同机而来的大汉是m国黑社会的大头目,心头掠起了丝丝寒意。想起刚才小酒馆惊险一幕,想起自己用茶水泼了那个家伙的脸,不禁产生了一阵后怕。 上世纪中叶,m国黑社会横行,其中三k党、黑手党最为猖獗。三k党是奉行白人至上主义和基督教恐怖主义的民间仇恨团体,也是m国种族主义的代表性组织。黑手党以赌博、贩毒、高利贷等黑道生意为主,派系林立,遍布m国各地。后来由于m国政府持续打压,黑帮组织日渐式微,逐步龟缩到曼卡等少数大城市。金融危机爆发后,m国人的收入大幅缩水,m国社会进入了一个不稳定时期。也正是在这种情势中,三k党的残渣余孽开始借尸还魂,直接将矛头对准外来移民,掀起新一轮的排外浪潮。与此同时,一些政客大放厥词,把m国经济停滞不前归罪于世界经济一体化,归罪于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崛起,为m国的没落寻找借口和替罪羊,这也在客观上为极端组织提供了保护伞和赖以生存的温床。 活跃在曼卡、卫雅迪、洛杉、杏山等地的一个叫做“捕食者”的秘密组织,以偷袭绑架暗杀为手段,专门与华人社团作对“捕食者”的核心人物大卫威廉,祖籍英格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移居m国。令人意想不到的,威廉家族三代人都与中国结下了刻骨仇恨。 大卫祖父是二战时期享誉世界的王牌飞行员,飞行时间超过三千小时,可是在朝鲜战场上竟被飞行时间不到三十小时的中国飞行员打了下来,当了志愿军俘虏,成为威廉家族挥之不去的耻辱。 大卫父亲从小就立下报仇雪恨的宏愿,十七岁时考入空军学院,毕业后驾驶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v-1高空侦察机,多次从台湾机场起飞,深入中国内地收集军事情报。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末的圣诞之夜,大卫父亲从台北拨通了母亲家的电话。 “亲爱的妈妈,儿子在太平洋西岸祝您圣诞快乐。明天儿子要去执行一项重要任务,驾机飞往鸭绿江,在三万英尺的高空祭奠爸爸的英灵。妈妈,儿子时刻不忘爸爸曾经有过的切肤之疼,日夜苦练,增强杀敌本领,以最优异的成绩告慰爸爸的在天之灵。妈妈,儿子要让曾经挑衅侮辱杀害过爸爸的中国人血债血偿!儿子要让他们在强大的m国面前永远发抖!妈妈,儿子与您同在,上帝保佑我们!” 那是大卫父亲最后一次与家人通话。第二天,v-1高空侦察机被中国导弹击中,大卫父亲身负重伤成为解放军俘虏,先是绝食,后又拒绝治疗,三天后饮恨而亡。所幸的是,他留下了两个儿子,继续延续着对中国人的仇恨。 二十一世纪初,大卫的哥哥奥东尼威廉脱颖而出。 奥东尼踌躇满志,驾驶着世界上最恐怖最疯狂最具杀伤力的战机——p-22战机,成为彭岛上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奥东尼几次请缨要去教训一下可恶的中国人,但始终得不到长官批准。他日益盼望m国中国能够兵戎相见,能够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海空大战,届时他将驾驶天下无敌的战机,任意进出中国领空领海,一雪爷爷爸爸当年的耻辱。 终于,奥东尼等来了机会,虽然不是m国中国开战,他奉命驾机深入中国沿海和内陆上空,实地检验p-22战机的隐身性。奥东尼全身血液沸腾了。他驾驶着战机直插云霄,很快就进入中国东海领空。透过机载雷达,他发现两架中国战机跟了上来,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不明白,p-22战机隐身性能无与伦比,可是刚刚踏入中国大门就被咬住,太不可思议了!机舱里响起了警报声,与此同时,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空,这里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空,马上退出,马上退出,否则后果自负……”惊恐中,他看到了中国战机已经逼近,立即调转机头。正在这时,他感觉p-22突然失去了控制,一头扎向万顷碧波的大海…… 与祖父、父亲和哥哥不同,大卫不再依靠m国政府为家族报仇。不仅如此,他十分迷恋无政府主义,经常将m国政府列为攻击目标。对于中国人的仇恨,他更是变本加厉,没有一天停止过。在五一国际劳动节那天,他纠结了部分“捕食者”成员,血洗唐人街一家华人商铺,正好被梁天宇碰上。这是梁天宇第一次和大卫正面交手。梁天宇一脚踢在大卫的小腹上,差一点要了他的命。由于事出仓促,梁天宇没有来得及戴面具,只是用帽子、墨镜遮挡了一下,但没有逃过大卫的眼睛。警察赶来时,梁天宇和大卫都撤离了现场。至此,大卫和梁天宇结下了仇恨…… 邵倩然听得入了迷。她以前所知道的“捕食者”是m国生产的一种高空无人侦察机,没想到它竟会成为极端组织的秘密代号。还有那个大卫,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他的哥哥都与中国人结下了仇恨,这似乎太不可思议了。可是细细思量起来,又觉得也在情理之中。正在浮想联翩,电视里的一条即时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 “来自警方消息,洛杉一个小酒馆遭到袭击,一人死亡,二人重伤。据小酒馆老板证实,行凶者是一个身穿浅灰色夹克衫的中年亚裔人,临走时还劫持了一对正在就餐的青年,抢了他们一辆白色凯迪拉克轿车。” 邵倩然心中一震,急忙去看梁天宇和陈雷。梁天宇和陈雷也注意到了这条新闻,所不同的,二人脸上挂着笑,笑得很开心很灿烂。 第三十四章 新北方的秘密 在金碧辉煌的世纪广场凯悦大酒店,邵倩然终于宰了梁天宇一刀。吃的是西餐,价钱令人咋舌。邵倩然一面用餐巾擦着嘴角,一面蹙着眉头说“这顿大餐贵的离谱,心都吃疼了!” 梁天宇呵呵笑着,打趣道“幸亏不是倩倩请客,不然就要去看医生了!” 邵倩然“噗嗤”一笑,瞪着梁天宇说“你也太能顺杆往上爬了!不过说说而已,当真会那么不堪吗?” 梁天宇止住了笑,摇摇头说“其实我自己也疼着呐。想想在宁水乡读小学中学的时候,全家人一年的花销还抵不上这一顿的饭钱。咳!” 一句话说的邵倩然和陈雷连连点头,餐厅里气氛骤然间沉闷下来。 梁天宇拍拍前额,心中骂声“该死!”急忙转移话题: “倩倩,说说看,今天吃的和杨姐姐在剑桥请你吃的,孰优孰劣?孰上孰下?” 邵倩然听罢,重新点燃了兴头,明亮的双眸直逼梁天宇“听真话还听是假话?” “当然听真话了。” “要说钱花的多少,杨姐姐的大龙虾自然比不上天宇哥的牛排鱼子酱;要说口味则另当别论了——我更喜欢剑桥小酒馆的大龙虾,因为它有家乡的味道。” 梁天宇怔怔地看着邵倩然,正要说话,手机响了,是邱云逸打来的。 “天宇,邵小姐到了,东西也带来了。” 梁天宇面露喜色,忙说“邱师傅,代我招待一下小雅,我们这就回去。” “小雅?哪个小雅?该不是我的小雅姐吧?”邵倩然惊讶的看着梁天宇。 “不是——才怪呢!”梁天宇眯起双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邵倩然,调侃道“你和小雅一个从伦敦飞来,一个从北京飞来,前后相差不过几个小时,如果不是提前约好了,怎会这么巧?” 邵倩然听罢,急得直跺脚“胡说!我怎么知道小雅姐也来洛杉?就是碰巧了嘛!” 看邵倩然猴急的样子,梁天宇禁不住哈哈大笑。 “笑什么笑?大坏蛋!”邵倩然气急败坏的样子,惹得不苟言笑的陈雷也呵呵笑起来。 “好了好了,不逗倩倩了。小雅是杨姐姐派来的,有重要事情要做,我们快回去吧。” 邵倩然听说杨筱雪派小雅姐来洛杉,高兴的一跃而起“太好了!可想死她们了!” 在洛杉东北郊的米纳市,有一所规模不大的学校,学生只有两千人左右,可是却在世界科技界久负盛名,先后走出了三十多个若贝尔奖得主。这就是世界著名的私立研究型大学——洛杉理工学院。 一年前,为了给儿子创造良好的学习环境,方秋燕费了不少心思,花了不少时间,在h市房地产开发商郑清郁的陪同下,几乎踏遍了米纳市的山山水水,终于选中了一处价格不菲带有花园的别墅。方秋燕还从a市精心挑选了保姆、厨师、护卫、清洁工、园艺工,精心照料儿子的日常生活。可是不到半年,这些人统统被梁天宇赶走了。其实梁天宇并没有亲手赶他们,而是在暗中向移民局官员告密,最后由移民局将他们遣送回国。方秋燕无奈,只好让儿子自行解决人手问题。很快,别墅的服务人员陆续到位,他们都是杨筱雪从国内派来的,个个肩负着重要使命。 陈雷的沃尔沃轿车还没停稳,邵倩然便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大呼小叫地喊着她的小雅姐。 邵小雅可比邵倩然稳重多了,看到邵倩然咋咋呼呼地跑过来,心里虽然高兴的不得了,脸上却能把持得住。她一面拍打着扑在怀里的邵倩然,一面数落着说“看看你,都是大姑娘了,都是研究生了,还像个孩子。” “嗬!真不愧杨姐姐调教出来的干将,连说话的腔调也越来越像杨姐姐了。杨姐姐可好?” “好着呐!杨姐姐要我给你带好。” “怎么?杨姐姐能掐会算?杨姐姐知道我在洛杉?” 邵小雅看了一眼快步走来的梁天宇,笑眯眯说“你要小心了,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杨姐姐的千里眼顺风耳!” 看着姐妹俩的欢欣和喜悦,梁天宇心中荡起层层涟漪。自三年前他和邵小雅在h市一别,就再也没见过面。邵小雅长得不像邵倩然那样娇艳那样光彩照人,却也是亭亭玉立顾盼生姿。尤其她那双清澈明亮会说话的眼睛,更具有摄人魂魄的力量。她身穿白色真丝上衣蓝色牛仔裤,透着职业女性的干练,言谈举止落落大方。 寒暄过后,梁天宇带着邵小雅和邵倩然进入书房。书房很宽敞,装修风格独具匠心,让远到而来的邵家姐妹有一种宾至如归的亲切感。 邵小雅从拎包里拿出一张u盘,对梁天宇说“这是杨姐姐特意为你收集的资料,文字视频都有,十分详实。” 梁天宇接过u盘,插入电脑,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身材细长的中年人。 “他叫方志新,方秋燕的亲弟弟。”邵小雅指着那个细长中年人做介绍。 “方秋燕的亲弟弟?”邵倩然一声惊呼,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指着梁天宇鼻子问“那不就是你李大公子的亲舅舅?” 梁天宇先是一怔,随即爽朗地笑了“不错!我确实还有这么个精明强干的亲舅舅。当年李英杰逼迫我和他做互换身份的游戏,曾给我写下了这个人的大名。” “哟!既然你又多了一个富翁舅舅,可要再请我们吃一次大餐!”邵倩然煞有介事地说着。 “这个自然,明天正好休息,带你们去游览大百慕影视城和迪士尼乐园,至于吃什么——”梁天宇拖了个长腔,却没了下文。 “说呀!吃什么?”邵倩然瞪大了双眼。 “随你点!” “当真?” “当真!” 邵倩然高兴的像个小孩子,对邵小雅说“小雅姐,这次洛杉之行真是太出彩了!美中不足少了杨姐姐,要是杨姐姐也在这儿,那就美死了!” “倩倩,别只顾高兴了,办好杨姐姐交给的事才最重要。” 邵小雅向梁天宇等众人详细讲解发生在中国北方的一个重大事件。 十年前,方秋燕的弟弟方志新在北京注册了一家公司,叫做“新北方速生丰产林开发有限公司”,分别在河北、内蒙古、黑龙江、吉林、辽宁的一些地方租赁土地种植速生杨。为了把公司炒热,方志新纠集一些小报记者和网络写手,连篇累牍地进行宣传报道,俨然把新北方公司包装成市场改革的先行者和新世纪的弄潮儿。在此基础上,方志新以丰厚的回报和诱人的前景展开大规模集资活动。最后,方志新将四亿八千万人民币轻而易举地揽入囊中。 第三十五章 洗钱 “天啊!四亿八千万!竟然是四亿八千万!”听到如此巨大的款项,邵倩然再一次惊呼起来。 “后来呢?”梁天宇面色凝重地看着邵小雅。 “今年一月到四月期间,新北方公司把速生杨全部采伐出售,并宣称已将全部资金投入到股市。” “新北方卷走了所有资金?那可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邵倩然忿忿地说着。 “是方志新卷走了资金,”邵小雅纠正道“杨姐姐经过调查发现,所谓新北方速生丰产林开发有限公司只是一个招牌,所有的资金都攥在方志新一人手里。方志新通过地下钱庄,把资金秘密转移到m国,转移到洛杉,并注册了一家公司,叫做‘华龙投资有限公司’在洗钱的同时洗白自己,变为合法的m籍华人。” “嘭!”梁天宇一拳砸在桌子上,双眸放射出道道精光。 三年了,梁天宇看似把精力都用在学业上,其实不然,他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第一,继续扮演好李英杰角色,稳定与李家方家的关系,以成大事;第二,和仇视华人的三k党余孽作战,直到取得压倒性胜利。邵小雅带来的消息为他增加了新的使命——阻止方志新,绝不能让他肆意挥霍中国老百姓的血汗钱。 洛杉的唐人街是华人聚集之地,有着浓郁的中国风采中国气派。不仅如此,来自亚洲很多国家的移民也喜欢居住在这里,因此唐人街逐渐成为m国民众了解借鉴亚洲文化的重要窗口。唐人街采用中国七十年代建筑风格,大门口设有古香古色的中国牌楼,街上的大红灯笼随处可见。店铺招牌均采用汉字书写,让远道而来的游客在异国他乡有一种宾至而归的亲切感。不管m国“老外”还是其他国家的“老外”,都可以在这里品尝中国美食,购买中国货物。每逢重要节日,街上还会举办舞龙舞狮表演,热闹非凡。华人在这里可以完全摆脱英语的束缚,敞开心扉体会别样的乡情。 凌晨时分,一个身材细长的中年男人,左顾右盼地来到一栋小楼前,先是仔细查看门牌号码,然后迅速按下门铃。楼门开了,打里面探出一个满头白发的圆脑袋老头。 “找谁?”圆脑袋老头满脸狐疑地打量着身材细长的中年男人。 “我是方志新,刚下飞机。”身材细长的中年人声音冷峻,目光中闪烁着居高临下的威严。 “啊!您就是方先生呐?久仰久仰!”圆脑袋老头热情打着招呼,自我介绍说“我叫李阿福,以后方先生喊我阿福就是。”一边说着一边去接方志新手中黑黝黝的皮箱。 方志新摆摆手说“不用了,皮箱不重,自己拿。有热水吗?我要洗洗睡了。” “有有!这就给您放水,您慢走!” 泡了一个热水澡,天色蒙蒙亮了,方志新依然没有睡意。他已经在飞机上睡足了,而且由于时差原因,觉得现在好像刚刚进入夜晚。他穿戴整齐,信步走上二楼,在楼梯左侧的房门前停下了。房门紧紧关着,里面无声无息。他想敲门,又犹豫着下不了手。他知道这里是m国洛杉时间,正是睡眠最酣畅最香甜的时候。 其实方志新大可不必如此。房间里面并没有住着什么大人物,仅仅是他的一个下属,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孩。他完全可以提前通知女孩,让她到机场接站,让她为自己做好一切应酬。可是他没这样做。他不想让女孩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他现在是身价过亿的富豪,一言一行必须格外谨慎。他不能相信任何人,即使对他忠心无二又聪明又漂亮的女孩也不例外。 早在两年前,方志新便开始精心策划,准备在m国注册一家投资公司。别人开公司是为了赚钱,可他并不在意能否赚到钱。他手里有大把的钱,只是这些钱来路不明,不光彩,上不了大台面。他必须把这些贼头贼脑的钱进行洗刷,进行改造,让它们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方志新为了让自己成为合法商人,研究了很多路子,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投资公司上。投资公司一手进钱一手出钱,最便于洗钱。方志新对于金融业并不陌生,可是要在m国办公司必须精通英语,而他最薄弱的环节就是英语。所以他要找到一个既精通英语又忠实可靠且便于控制的帮手,为此伤了不少脑筋。 一个偶然的机会,方志新得知a市经贸大学副教授黄兴龙有个女儿在外国语学院读书,是个好苗子。黄兴龙是方志新爸爸方康的得意门生,也是方志新姐姐方秋燕的大学同窗。方志新见过几次黄兴龙,觉得他为人老实厚道,而且有爸爸和姐姐那层关系罩着,又多了几层保险。于是他备了一份厚礼,请黄兴龙的女儿到公司帮帮忙。 黄兴龙女儿叫黄玲玲。与虎背熊腰的黄兴龙不同,黄玲玲身材高挑,脸庞白里透红,高鼻梁,丹凤眼,一头蓬松乌亮的长发。黄玲玲是家中的公主,地位至高无上。她表面上和母亲江海波站在一起,母女俩结成牢不可破的统一战线,共同对付既老气横秋又不识时务的黄兴龙,而在心里头则是更多地站在爸爸一边。她觉得妈妈太强势了,常常得理不让人,没有理也会闹的鸡飞狗跳。而爸爸虽然人高马大虎虎生威,性格却很弱懦,尤其在妈妈面前,完全是一只中看不中用的猫,病猫!爸爸事事以妈妈的马首是瞻,可是家中的地位依然岌岌可危。因此,当黄兴龙要黄玲玲去帮帮方志新时,便满口应承了下来。其实黄玲玲帮助方志新也不全是为了黄兴龙。毕业在即,如果方志新的公司有发展前途,未必不是她落脚的地方。 方志新轻轻扣响了黄玲玲的房门。 “谁呀?”房间里发出懒懒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是我,方志新。” 沉寂,房间内外同时处于窒息般的沉寂。 没听到回声,方志新又重复了一句“玲玲,我是方志新。” “啊!原来是方叔,请稍等!”听话音,黄玲玲很是惊讶。随着一阵窸窸窣窣叮叮当当的响声,黄玲玲终于打开了房门。 “方叔,您啥时来洛杉的?怎么没提前吱一声?”黄玲玲睡眼惺忪地站在方志新面前。 “玲玲,我知道这些日子你跑的很辛苦,现在又是凌晨,本不想打扰你。可是,我终究还是沉不住气,还是把你吵醒了。” “方叔太客气了!您先喝杯茶,我洗漱一下就向您汇报工作。” “好的。” 第三十六章 华龙公司 经过三个月的筹备,华龙公司终于挂牌营业了。公司选址在洛杉商业中心大厦十三层,营业面积八百六十平方米。方志新谋划再三,最终决定不搞开业庆典,不搞挂牌仪式,不搞舞龙舞狮等没有实际意义的活动;用东北人话说,包子好吃不在褶上。黄玲玲则建议请商业中心大厦同行和唐人街有名望老板吃顿饭,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方志新接纳了黄玲玲的建议。在招待酒会上,一个同在商业中心大厦十三层办公的华阳公司总裁,引起了方志新的注意。总裁姓吕,名加辉,四十出头,祖籍福建,出生在西尔希一个小渔村。吕加辉很健谈,能说一口流利的略带岭南口音的普通话,行为举止与方志新很合得来。 吕加辉一脸虔诚地举起了酒杯,说道“方老板,您的气魄和胆识实在令鄙人钦佩!眼下正是金融危机时期,m国经济陷入了低谷,很多行业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方老板逆势而上,把公司开到洛杉,展示了十足的自信和雄厚的经济实力。鄙人不才,今日特来沾沾喜气,借助方老板的东风提振提振士气。鄙人借花献佛,祝愿贵公司财源广进生意兴隆!祝愿方老板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多谢多谢!彼此彼此!我们同干一杯!” “同干一杯!” 方志新以东北人的豪爽又回敬了一杯,说道“在下初来乍到,既没有经验也没有人脉,可谓两手攥空拳两眼一抹黑;吕老板久居m国,对西尔希以及整个西海岸都了如指掌,今后还多有仰仗。” 方志新的话似乎戳到了吕加辉的痛处,脸色突然变暗,连连摇头连连叹气“咳,不瞒方老板,鄙人这两年运交华盖,生意越做越坎坷,路子越走越狭窄,只剩下一副空架子了。去年m国和硕兄弟公司破产,大硅谷金融海啸一浪高过一浪,株连了很多无辜企业,整得大家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日子十分难挨。鄙人在商场上摸爬滚十几载,不能说经验丰富,却也懂得循序渐进量力而行的道理,尤其对于资本扩张,慎之又慎,从不敢贪功冒进。可是,可是,咳,当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袭来时,依然没有逃脱资金链断裂的厄运。为了收拾残局,鄙人狠了狠心把在加拿大多伦多的一处风水宝地挂牌出售。唉!这哪里是出售房地产,简直就是从自己身上割肉!购买那块地鄙人花了八千万美金,现在出资人仅给一千八百万,还不及原价的四分之一,太叫人寒心了!” “为啥急于出手?等等看嘛。” 方志新嘴上应酬着,心里却打起了小九九。他对加拿大多伦多并不陌生。多伦多位于安大略湖西北岸,与m国毗邻。在选择洛杉之前,方志新曾经在多伦多转悠好长一阵子,对于安大略湖的美色十分留恋。可是在他的潜意识中,加拿大国力有限,难以和中国相抗衡,将来如果被通缉,说不定还会被遣送回去。因此他最终放弃了多伦多,选择在洛杉安营扎寨。今日听吕加辉要出卖多伦多房地产,重新勾起了他的安大略湖情怀。他曾经征求过姐姐意见,姐姐说要稳打稳扎,当务之急是办下m国绿卡,只有绿卡到手才有资格图谋发展。眼下绿卡已到手,他已经享受m国法律保护,可以放开手脚干大事业了。 “吕老板,能否向在下详细介绍一下多伦多项目?不瞒吕老板说,在下早有在多伦多发展的打算,如果吕老板价钱合适,在下倒想去碰碰运气。” 吕加辉眼睛一亮,忙说“方老板,百闻不如一见,莫不如明日我们就去多伦多;如果您看得顺眼,鄙人定会给最优惠的价钱。” “如此甚好,那就麻烦吕老板了。” “不麻烦,应该的,应该的。” 金秋十月,正是多伦多树叶转色季节,气候凉爽舒适,阳光充沛,漫山遍野呈现出红、橙、黄、绿色彩,令人心旷神怡。这里有流光溢彩的超高建筑,有现代奇观之一的加拿大国家电视塔,有美丽迷人的安大略湖。可是此时的方志新并没有心情欣赏多伦多优美景色。来到多伦多的第二天,原本要带他去现场查看房地产项目的吕家辉,竟迟迟不肯露面。他闷闷不乐地在宾馆里等了大半天,还是不见吕加辉踪影。傍晚,实在憋不住了,便一个人离开宾馆,沿着湖滨小路信步走去。 安大略湖气候多变,刚才还是阳光明媚,转眼间空中布满了厚厚的云层。方志新踏着松软的半绿半黄的草地,走进一片高大的乔木林。他坐在长条椅子上,仰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出神。他感到自己的多伦多之行过于冒失。他本来一向谨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知根知底的亲朋好友。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在吕加辉面前却失了分寸。不得不承认,他被吕加辉身上那种不可言表的魅力和气质深深吸引。可是来到多伦多之后,吕加辉似乎变了一个人。吕加辉的热情、吕加辉的魅力、吕加辉的挥洒都不见了。不仅如此,吕加辉竟然凭空消失了。他心中充满疑惑,不知道吕加辉在搞什么名堂,或者发生了什么变故。难道吕加辉在洛杉酒会上的言谈举止是装出来的?难道吕加辉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想到这儿,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天色更暗了。方志新起身要走,发现来了两个高大白人。 “你叫方志新?” “是,我是方志新。”方志新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寒意。 “有人让我把这个送给你!”一个高大白人亮起了毛茸茸的大拳头。 “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 方志新还想说什么,突觉眼前一黑,重重摔在草地上。他脸颊上挨了一拳,但并不致命。他强撑着站起,转身要跑,面门上又挨了一拳。这一拳更狠更快更凶猛。他再一次倒在草地上,眼冒金星,鼻子流血,耳朵嗡嗡作响。他的意识有些模糊,猜不透这两个高大白人为什么会痛下死手。他动了动身子,想再次站起,可是一阵天旋地转,怎么用力也站不起来,便直脱脱躺在草地上。绝望之际,他听到前方响起脚步声,侧目看去,发现又来了一个人,一个黄皮肤的男人!他萌生出一线希望,将牙关咬紧,双臂用力支撑,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站了起来。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人,眉宇间透着勃勃英气。中年人打量着方志新,问道“你是中国人?” 第三十八章 划款 方志新牙齿碰得咯咯作响,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他退到了尽头,发现一个开着门的房间,也来不及多想,一转身跨了进去。 “久仰了方总!”一声阴森森的问候吓的方志新毛发倒竖! “你……你是谁?”方志新见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旁边坐着一个西装革履面色阴沉的青年。青年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嘴角上,点着后深深吸了一口,冲着方志新吐出一串串的烟圈。 “怎么?不认识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呀!”青年吐完了烟圈,横眉立目地盯着方志新。 “赎……赎在下眼拙,实在,实在……” “方志新!”青年一声断喝,如同晴空里的一声霹雳,吓得方志新浑身抖成一团。 “这位……小哥,你……认识我?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舍误会?” “误会?误会你个头!”青年将八仙桌拍的砰砰乱响“你骗了我父亲二百万集资款,害的他老人家一病不起,险些丢了性命,这也叫误会?狗娘养的!你想一走六二五?你以为逃到m国就逃进了避风港?就能高枕无忧?做梦!今天我要掏出你的心,扒出你的肝,看看它到底是什么颜色!”说着,青年亮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对着方志新的胸口就是一顿乱刺。 “别!别别——”方志新胡乱叫着,下意识退着,虽然避开了锋芒,肩胛骨还是挨了一刀。他吓得肝胆俱裂,向青年又是作揖又是叩头: “请息怒!息怒!息怒!欠你父亲的钱我会加倍奉还!立即奉还!我这就打电话,通知秘书给你父亲划款!” 青年是杨筱雪派来的。他原本并不认识杨筱雪,后来误打误撞进入了杨筱雪旗下的一个公司,并且得到了杨筱雪的赏识。他叫王大勇,在a市一家化工厂做销售。2003年,父亲王启明听信了新北方速生丰产林开发有限公司的宣传,投资十万元买了一块饲料桑。2004年,王启明收到三万元的分红,着实高兴了一阵子。2005年、2006年每年都收到了相同的分红,十万元的投资差不多全收回了,往后就是净赚了。尝到了甜头的王启明十分兴奋,开始谋划新的投资。他找到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方志新,商谈增加投资的可能性。方志新说,投资人如果能一次性购买二百万饲料桑或速生杨,就可以加入董事会,参与公司运营,享受更多的分成优惠。王启明觉得机会难得,决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他手里只有一百万,通过不动产抵押向银行贷款五十万,又向亲戚朋友拆借了五十万。投入二百万后,王启明并没有如愿进入董事会。王大勇提醒王启明不能轻信任何人承诺,并与王启明一块去找方志新讨说法。方志新热情接待了王启明王大勇父子,告诉他们要多点耐心,进入公司董事会需要得到股东大会的批准。可是这一等就是两年。两年后王启明不但没有进入董事会,就连方志新的面也见不着了。王启明连气带急突发脑溢血,虽经抢救保住了性命,但从此生活不能自理,活着与死去已经没有多少区别了。就在王大勇一家走投无路的时候,杨筱雪的公司向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 前面是手持利刃来自万里之遥的讨债人,后面是如狼似虎步步紧逼的索命鬼,方志新被夹在中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此时此刻,方志新多么希望自己是个超人,或者能遇见超人,像影视剧中的钢铁侠一样,倏然而来倏然而去。在他的想象中,任飞便是一个倏然而来倏然而去的钢铁超人。那天在安大略湖宾馆前的树林中,任飞一拳一脚就将身后这两个白人大汉打得望风而逃。今天的处境和那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今天不仅又遇到了这两个阴魂不散的白人大汉,还多了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要命的青年。白人大汉和这个叫王大勇的青年风马牛不相及,八竿子打不到,怎么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合起手来对付他?其实这三人不用合手,他们当中任何一个对付他都绰绰有余。现在他又想起了任飞。任飞和他有约定,如果遇到了紧急情况就拨打电话。可是他根本没有机会打电话。他的手机被白人大汉夺了,被踢到楼下了。不管任飞是不是超人,都不可能知道他现在千钧一发的处境。 方志新审时度势,虽然眼下危如累卵,命悬一线,但并非全是死路。身后那两个白人大汉看似不可一世,不过是替别人操刀,是帮凶,不足为惧。真正欲置他于死地的是对面这个手握利刃的王大勇。仔细想想,王大勇也不足为惧。王大勇不远万里来到加拿大,雇了帮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到底是替父讨债;只要多给钱,多出血,出大血,未必不能放他一条生路。他现在身价过亿,别说是二百万人民币,即便是二百万美元该撒手时也要撒手。钱是身外之物,命只有一条,如果能用二百万美元换回自己的一条命,又有啥舍不得!说来也奇怪,在生与死的紧要关头,他竟然想起了《红楼梦》中的一段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闭眼了!”他不想闭眼,不想抛下家世,不想变成一堆荒草。想到这儿,他周身的器官又活过来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王大勇。他的身家性命,他的生死存亡,全系在王大勇身上。 “立即向这个账户打款,五十万美元!”王大勇终于下达指令了。 方志新先是一惊,后又一喜,顿时定下心来。想不到这个凶神恶煞般的王大勇,还是个讲究人。王大勇并没有往死里逼他,并没有狮子大开口。区区五十万美金,对财大气粗的方志新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小菜一碟。可是接下来的问题倒有些棘手。方志新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对于银行间的转账划款设定了特别限制:凡是超过一万美金的操作,他必须亲自到场;如果不能到场,必须要有他亲笔签字的特别授权书才能生效。也就是说,他的一亿两千万美金存在洛杉银行,除了他自己,任何人都无法取走。 “王……王先生,五十万美金没问题,我会如数打到你的账户。可是钱都存在m国洛杉银行,我必须到现场,必须亲自操作,才能划款。王先生,你……你能否和我一块去洛杉……” 寒光一闪,王大勇的匕首深深扎进了方志新大腿,扎的方志新杀猪般嚎叫。 王大勇喷火的目光移向了放在八仙桌上的那部笔记本电脑: “不要玩弄什么伎俩,一小时内资金必须到账;一小时后,每过一分钟就扎一刀,直到扎死你为止!” 第三十九章 密码 方志新没有其它选项,只能按照王大勇规定的时间完成划款。现在的时间已经不仅仅是时间了,而是他的鲜血和生命。他必须选定一个人,把特别设置的取款密码交给这个人,因此这个人必须可靠,百分之二百地可靠!他眼前闪电般划过众多面孔,最后只有两个人勉强留了下来:一个是会计方伟,一个是临时秘书黄玲玲。会计方伟是他远房侄子,照理说他应该选择方伟,因为他们是亲戚。可是方伟看似老实,实则弯弯绕很多,一旦把提款权交到他手上,说不定会闹出啥乱子来。排除了方伟,他只能选择黄玲玲了。黄玲玲是外语学院大学生,涉世不深,忠诚可靠,交给她的事情从没出现过差错。 方志新没有时间犹豫,接过王大勇手机,战战兢兢按下黄玲玲的号码: “玲玲,我是方志新。不要问什么原因,立即向这个账户划五十万美金。” “可是……方总……我手里并没有五十万美金,一万都没有,您还是找方伟吧。” “不要找方伟,也不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我只相信你一人。听好了玲玲,现在我把转账密码和特别授权书一并发给你,完成划款立即删除。” “明白了方总,我这就去办。” “要快!要在五十分钟内完成。” “好的方总,挂了。” 在窒息般的等待中,五十万美金终于到帐了,方志新也长长舒了口气。王大勇没有再为难方志新,还为他包扎了伤口。两个白人大汉也不声不响地去了,一切都恢复了先前的宁静,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可是吕加辉仍然没有露面,吕加辉的保镖和方志新的保镖也没有露面。方志新顾不得这些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如果再耽搁下去,说不定还会冒出别的大汉来,还会冒出别的追债人和追命人来。其实最让方志新放心不下的,是银行里的巨额存款。那是他半生的心血,是他的命根子,一旦被别人盗走,他就会成为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方志新很后悔这趟多伦多的冒险之行。他肩上和腿上的伤口疼痛难忍,精神几近崩溃,如果不是惦记着银行存款,真想睡上个三天三夜。可是他躺在床上却又睡不着,不停地翻煎饼,不停地唉声叹气。他起了床,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室外。室外明月当空,繁星点点。他惊奇地发现,多伦多夜色竟是如此的安谧祥和。他发现前方有一团火光,便信步走过去。火光越来越亮,映红了大半个天空。他终于看清楚了,原来那是一堆燃烧正旺的篝火,篝火旁边坐着一个手持猎枪的老者。 方志新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老者,按照中国人的习俗,见到岁数大的人应该称呼“叔叔”“大爷”“师傅”“老哥”,可是这里是加拿大不是中国,这些称呼统统排不上用场。他索性省去称呼,向老者抱抱拳说: “打扰了!” 老者慢慢转过头,上上下下打量着方志新,问道“你是中国人?” 方志新忙说“不是。我是m国人,到多伦多旅行。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狩猎?” “不,”老者冷冰冰说道“我在等人。” “等人?等您的家人?” “我没有家人。” “等您的亲戚?” “我没有亲戚。” “等您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 “那……您究竟等谁?”方志新感觉这个老者很怪异,说话很不上道,着三不着两。 “等你!” “等我?”方志新瞪大了眼睛。 “不错!等的就是你!”老者的言语越发严厉了。 “您认识我?您知道我是谁?”方志新的嗓子打着颤,心口砰砰乱跳。 “扒了皮认得骨头!”老者倏然变色,恶狠狠盯着方志新“你叫方志新,从中国来,在m国落户,是个大诈骗犯。你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黑手辣!你在中国骗了很多无辜的人,骗得他们血本无归家破人亡!你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狼!今天我在这里升起篝火,就是引你过来,和你做一个了断!我要除恶扬善!我要替天行道!我要为千家万户讨个公道!方志新!纳命来吧!”说着,老者举起了猎枪,对准方志新的脑袋,扣动了扳机。 “砰!”猎枪响了,子弹擦着方志新头皮飞过。 “他妈的!真是个丧门星,害得老子放了空枪。老子从没放空枪,今天算是栽在你手里了!”老者一边嘟囔着,一边又压上了子弹。 “慢着!”方志新汗如雨下,歪歪斜斜地跪在老者面前“老丈既然要为那些出资人讨公道,就不要打死我;如果老丈当真把我打死了,存在银行里的一亿二千万美金就打水漂了,连个响声都没有。老丈莫不如随我到银行取款,然后再如数还给那些出资人。” 老者放下猎枪,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的鬼主意,说穿了就是个缓兵之计。我可以不开枪,但不能就这么把你放了。”说着,老者一阵风飘来,像抓小鸡一样抓起方志新,直辣辣投进了火堆。 方志新一声惨叫,从床上爬起,仔细看去,眼前并没有老者,也没有火堆,原来是一场梦。他长长舒了口气,正要躺下再睡,手机骤然响起,吓得他脊梁骨直冒寒气。他稳稳神,颤颤巍巍地按下了通话键“——谁?” “方总吗?我是方伟,出大事了!” 方志新心头一颤,急问“出啥大事了?” “黄玲玲被绑架了!” “啥!黄玲玲被绑架了?!” “嗯哪!” 方志新又进入梦境了,比刚才的梦境更凶险更可怕! 可是他知道这一次不是梦。黄玲玲被绑架了,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比刚才那老者的猎枪还可怕。他刹那间跌进了万丈深渊,周身笼罩着刺骨的寒气。 方志新握着话筒,心急如焚。黄玲玲昨天刚刚触摸到他的巨额存款,晚上就被绑架了,难道绑架人早有预谋?难道绑架人觊觎他的财产?果真如此,黄玲玲必然凶多吉少了。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抵挡穷凶极恶的绑匪?如果黄玲玲有个三长两短,怎样向黄玲玲的父亲黄兴龙交代?更糟糕的是,黄玲玲知道了他银行转账密码,手中还持有特别授权书,一旦抵挡不住绑匪的诱惑威逼,泄露了这些绝密中的绝密,那就要大祸临头了——他在银行里的存款就会被一陈风吹走了,他多年来所付出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了,他的m国之行就会成为南柯一梦了。果真如此的话,他的后半生只能在穷困潦倒中度日了。而他又不能回国,回国就等于进监狱下地狱。他越想越害怕,身心俱焚,肝胆俱裂。 第四十章 噩梦 “方伟!你咋知道黄玲玲被绑架了?!”方志新定了定神,觉得方伟的话未必可信。 “黄玲玲发来了求救短信!” “什么时间发的?” “刚刚!” “刚刚?她为啥给你发短信不给我发短信?” “——” “快说!为啥?” “方总,我……我咋知道?您是不是手机出问题了?还有,您是不是没有听到短信提示?”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方志新急忙去看手机短信,果然!黄玲玲三十分钟前发来了求救短信“方总!救我!我被绑架了!是‘捕食者’干的!他们要杀我!” 天啊!方志新顿觉天旋地转。他时而捶胸顿足连连叫苦,时而在房间里横冲直撞如同一头受到惊吓的公牛。他再也呆不下去了,一分一秒也呆不下去了!他要立即赶回洛杉,立即!可是多伦多与洛杉远隔千山万水,再着急也要有交通工具才行。他已经定了今天早上的头班飞机,现在离起飞还有三个多小时,这期间除了等待还能怎样?就在他急的头昏脑胀手足无措的时候,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过命兄弟任飞。现在正是凌晨时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立即拨通了任飞电话: “任兄弟!我是方志新!打扰了!愚兄遇到祸事了,想请任兄弟伸伸援手……” 电话里响起任飞懒洋洋的混沌不清的声音,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叫醒的“方老板呐?你说什么?大祸临头了?又遇到打劫了?” “是啊!啊不是!不是愚兄遇到打劫了,可是比愚兄遇到打劫还严重十倍百倍!” 听方志新语无伦次,任飞又是皱眉又是叹气“咳,方老板,到底出什么事了?慢慢说嘛。” 方志新稳稳神,拍拍发胀的脑袋,放缓了声调,说道“是这样的任兄弟,愚兄的秘书黄玲玲在洛杉被绑架了。由于事关重大,愚兄一时乱了方寸,还请任兄弟多多见谅。” “咳,我当什么大事了,绑架是m国的家庭便饭,人们早习以为常了。” “可是任兄弟,这个秘书非同一般,对愚兄重之又重!这么说吧,一旦绑匪阴谋得逞,愚兄在银行的存款就会被他们一窝端了!” “这么严重?知道什么人干的吗?”显然,经过方志新的渲染,任飞也察觉出事态的严重了。 “刚才黄玲玲给愚兄发来求救短信,说绑匪叫什么‘捕食者’,其他的一概不知。” “‘捕食者’?你说绑匪是‘捕食者’?” 从任飞的回话中,方志新听出了几分焦虑和慌乱。在方志新印象中,任飞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可是今天则是个例外,这说明“捕食者”绝对是个硬茬! “任兄弟!你也知道‘捕食者’?” “他们是m国三k党的残渣余孽,是极端排外组织,专门与华人和亚裔社团作对。你的秘书遭到他们绑架,必定凶多吉少了。” 果然不出所料!方志新听罢,急的心头直冒汗。可是光着急又有什么用!他转而想,既然“捕食者”是m国极端组织,是三k党残渣余孽,必定在m国政府的管控之下;他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就是飞回洛杉,然后直奔洛杉银行,重新设定转账密码和特别授权书。第二件是到警察局报案,督促警察尽快抓捕绑匪尽快解救黄玲玲。想到这儿,他又觉得不妥,应该将次序颠倒一下:先向警方报案,待赶回时说不定黄玲玲已经被警察解救了。于是他又给方伟下达了新指令: “听好了方伟,带着黄玲玲发给你的求救短信到警察局报案,不要等天亮,现在就去!” 中午,沐浴着秋日的阳光,一架由加拿大多伦多起飞的波音737客机稳稳降落在洛杉机场。方志新按捺住怦怦跳动的心脏,以最快的速度走出机场出口。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方伟和公司高管将他们的老总团团围住。按照以往惯例,方志新不允许下属蜂拥而来蜂拥而去,因为他要保持低调,保持克制。可是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下属们都知道老总在多伦多被追杀,差一点葬送了性命;更何况祸不单行,那边老总遇险,这边黄玲玲失踪,听说是被一个叫做“捕食者”的黑帮组织绑架了,眼下生死不明。他们既为老总和黄玲玲的命运担惊受怕,也为自身的安危忧心忡忡。 方伟最先迎上来“方总,身体没大碍吧?还是先到医院看医生吧。” 方伟论职务仅仅是个会计,不在高管之列,可是高管们知道他是老总的远房侄子,比起他们这些外姓人有先天优势,受重视程度只在他们之上不在他们之下。于是大家都附和着方伟,规劝方志新去看医生。 方志新摇摇头摆摆手,倦怠的脸上挤出一丝惨笑“只是受了些许轻伤,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大家都回公司吧,安心做自己的事情。黄玲玲的事我都清楚了,洛杉警察局已经立案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离开了机场,离开了前来迎接的员工,方志新总算松了口气。可是一想到他的巨额存款,心脏陡然间又提了起来。他按按心口,指示司机加快速度,直奔银行分理处。往常,方志新决不允许司机开快车,可是今天总觉得汽车不够快,总觉得在路上花费了太多太宝贵的时间。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方志新的汽车终于到达了洛杉银行。他下了车,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大堂,以最快的速度查验他的巨额存款。当看到存款除了已划走的五十万美金外,其余的分文不少,他那悬挂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了! 方志新一屁股坐进了沙发。他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近乎虚脱,如同得了一场大病。他喘息着,不停地擦着面颊上的汗水。他一会儿想大哭一场,用眼泪把多伦多之行所遭受的煎熬和屈辱冲刷的干干净净;一会儿又想大笑一场,庆幸自己由死人变成了活人由地狱回到了天堂。当他终于沉下心时,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是个又蠢又傻的大白痴! 方志新深深叹了口气。咳!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为什么要自己吓唬自己?他早就应该想到,黄玲玲是个人见人爱的妙龄少女,绑匪劫持她八成就是劫色,并不需要更多的理由。而他的心结都集中在那笔巨额存款上。从中国到m国,从洛杉到多伦多,一遇到个风吹草动,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笔巨额存款。现在黄玲玲已经失踪十几个小时了,他在银行里的存款依然风平浪静,说明绑匪看重的是黄玲玲本人而不是他的存款。黄玲玲和存款没有必然的联系,风马牛不相及。他已没有必要重新设定银行转账密码和特别授权书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还是小心谨慎为好。既然黄玲玲已经窥视了他的秘密,不管黄玲玲被绑架还是没被绑架,都应该做出相应的更改和调整,有备无患。 第四十一章 私人侦探 方志新起身,抻了抻懒腰,活动活动筋骨,转身向窗口走去。他要重新设定转账密码,重新设定特别授权书。他不能心存侥幸,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先生,十分荣幸为您效劳!”窗口小姐热情打着招呼。 “谢谢!”方志新正襟危坐,正要述说他那繁杂的转账密码和特别授权书,旁边过来一个人,附身说道 “打扰了,请借一步说话。” 方志新神经质地转身,神经质地侧目,神经质地抬头,神经质地瞪大了眼睛: “是你?任兄弟!” 来人正是任飞,满脸堆着笑,问道“方老板,你的存款没问题吧?” “没问题!分文不少!”方志新见了任飞,心情大好,满天的乌云都散了。 “任兄弟稍等,愚兄办理点业务,马上就好。” 任飞附在方志新耳边说 “方老板,我有你秘书黄玲玲的消息。” “黄玲玲?在哪?!” 方志新浑身一震,急磕磕问道。 “嘘——” 任飞将手指放在嘴上“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来。” 随即架起方志新臂膀,疾步走出大厅。 方志新还惦记着他的转账密码,可是任飞的手很有力,双脚如同踏上了风火轮,飘飘悠悠跟了出去。银行外面停着一辆面包车,车门敞开着,不容方志新细想,飞身跨了进去。车里除了司机,还有两个身材魁梧的黄皮肤中年人。 任飞指着一个光脑袋高鼻子目光阴沉的大汉说 “他是邱虎,精通中国功夫,刀枪剑戟样样了得。” 又指着另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说 “他是陈龙,擅长射击,百步之内枪枪见血。他们都是我过命的兄弟。” 方志新见识过任飞的拳脚,对任飞高超的中国功夫十分佩服,今日见他身边又多出两个莽大汉,不禁暗暗称奇。有任飞这样有胆有识义薄云天的武林高手相助,还怕什么绑匪?还怕什么捕食者?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任飞的出现似乎有些神秘,有些突兀。从加拿大多伦多到m国洛杉,每逢自己遇到重大变故和重大险情时,任飞总能不失时机地出现,而且来无踪去无影,如同一条吞云吐雾见头不见尾的神龙。难道世上当真有先知先觉无所不能的人?在加拿大多伦多,在生死存亡关头,方志新曾渴望任飞像超人一样从天而降。可是渴望归渴望,事实归事实,事实是中国没有超人,m国也没有超人。 “任兄弟,你是专程赶回来帮愚兄的?” 方志新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着。 任飞双眉挑起,眸子中爆出几道精光,闪电般射向方志新;忽然又收敛了锋芒,说道“方老板有事自然要帮忙,不过并不是专程而来。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无论多伦多还是洛杉,都是我常来常往的地方。今日凌晨接到方老板电话,觉得非同小可,便启动了洛杉应急网络,替方老板四处查寻;也是方老板机缘好,总算打探到黄玲玲的下落。” 此时的方志新,尽管急切知道黄玲玲的下落,但他那谨慎多疑的性格又回来了。他必须搞明白一些事情,不能糊里糊涂地跟着别人跑。 “愚兄冒昧问一句,任兄弟穿梭于多伦多洛杉,成年累月不得安歇,可是做大生意的?” “算不上大生意,不过开了家私人侦探公司。” “私人侦探公司?” 方志新很是惊讶。 任飞进一步讲解 “m国私人侦探公司比比皆是,什么案件都可以接手,生意也比较好做。这次黄玲玲出事,起初并没有引起重视,后来听方老板说的急切,而且得知是‘捕食者’干的,才促使我下了决心,再一次帮助方老板解脱困局。” 任飞所说合情合理,却没有消除方志新的疑虑。他还在犹豫,还在思考是否跟随任飞一起行动。既然“捕食者”是极端排外组织,个个凶狠残暴,与他们交手如同拿着鸡蛋碰石头;任飞和他的兄弟虽然身手了得,但好虎不敌群狼,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一旦解救失利,很可能会搭上性命;自己是商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赔本买卖。 正在犹豫,手机响了,方志新急忙去看显示。打进来的电话很陌生,显然不是黄玲玲的,也不是其他员工的。他想不出此时此刻还有谁会给他打电话。 手机一遍一遍地响着,方志新的心脏一遍一遍承受着重压和震撼。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这个电话很诡异,很不是时候。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的手指终于按下了通话键: “喂——” “是方先生吗?”一个古里古怪的声音在方志新耳边响起。 “是的,我是方志新,请问你是谁?如何知道我的电话?” 方志新尽量将声音放缓,尽量保持镇定,尽量展示出临危不惧从容不迫的气概。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有个十分漂亮的女孩,羞花闭月千媚百态,方先生不想见见么?” 方志新激灵灵打个寒噤,正待说话,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玲玲!” 在这电光雷火的一瞬间,方志新受到了难以承受的冲击,犹如山崩地裂,犹如万箭穿心!冷汗顺着脸颊顺着前胸顺着后背渗出,汇成汩汩而下的溪流,汇成汹涌澎湃的大河! 一阵短暂的沉默,电话又响起了一连串邪恶的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方先生,黄小姐真是一个尤物呀,即便是哭起来叫起来闹起来也与众不同啊。她太有魅力了!在皮鞭和尖刀的陪伴下,她那美妙的声音多么让人荡气回肠啊!哈哈!” “混蛋!你要怎样?” “一百万美金,晚上十点钟送到沧浪岛,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听好了,不要误了时辰,晚了不候;不要试图报警,一旦警方介入,交易立即终止,到那时留给方先生的就是一具尸体,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电话断了,方志新也吓傻了。他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东看看西瞅瞅,半晌说上话来。 “方老板不用害怕,也不用携带一百万赎金,天塌下来我们替你扛着。” 任飞铁青着脸,目光中透露出凛冽杀气。 “可是……可是任兄弟,绑匪会杀害玲玲的,我……我还是先准备一百万美金吧,以求稳妥。” “方老板,这里是m国不是中国,在凶残的绑匪面前根本没有什么稳妥,即使交了一百万也换不回来黄玲玲。” “那要……那要如何是好?” 方志新牙齿碰的咯咯直响。 “方老板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跟着我们走就是。我保证把你的黄玲玲完整无损地解救出来。” 方志新呆住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变故,方志新多疑的大脑一片空白。走到这一步,思虑再多再充分再缜密也毫无用途。眼下的方志新,除了依靠任飞,除了义无反顾地跟随任飞,又能做什么呢 第四十二章 沧浪岛 黄玲玲凄厉的叫声,让方志新打消了最后的顾虑。他必须去解救黄玲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然,他知道形势的险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分量。想从“捕食者”手里救出黄玲玲,无异于虎口拔牙,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即便如此,他也得去,他没有任何不去解救黄玲玲的理由。他也并非毫无胜算,因为他有任飞的全力相助。 古人作战时兴砍杀祭旗,方志新则选择祈祷。他要为自己祈祷,为黄玲玲祈祷,为任飞祈祷,为邱虎祈祷,为陈龙祈祷。他是从中国来的,刚刚入了美国籍,因此既要向西方至高圣洁的耶和华祈祷,又要向东方无处不在的玉皇大帝祈祷,还要向在灵鹫山洞察一切的释迦摩尼佛主祈祷。 在方志新虔诚的悄无声息的祈祷中,任飞带领众人在茫茫夜色中出发了。九十分钟后,面包车停在一处三面环水的半岛上。 “任兄弟,这里就是绑匪所说的沧浪岛?” 任飞脸色严峻,嗓音低沉,说道“沧浪岛是‘捕食者’的大本营,防守极其严密。进岛仅一条通道,入口处有荷枪实弹的守卫把守,只能巧取不能强攻。我们的行动要隐蔽,出手要快,要狠辣,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当然,我们也不必过于紧张。虽说‘捕食者’老巢人多势众,但并不是无懈可击。他们平日里主要防守目标是警察,在警察内部安插了不少眼线,一旦来袭,他们会迅速行动,个个如同狮子猛虎一样剽悍。而平时,除了少数值班巡逻的,大多数都泡在酒肆赌场里寻欢作乐,战斗力大打折扣。” “可是,”方志新依然忧心忡忡“他们约我们交赎金,必定做好了准备,我们还有机会吗?” 任飞看看方志新,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捕食者’不会把绑架一个中国女孩放在心上,也不会把区区一百万美金放在心上;只要警察不出面干预,他们会把交换人质当成一场游戏,不需做任何防备。” 方志新听罢,心头仍是紧紧的。他环顾四周,眼前除了白茫茫的海水便是黑郁郁的树木。海水翻着浪花,拍打着岸边的岩石,发出轰隆隆哗啦啦惊心动魄的响声;树木摇曳着,呜咽着,在一阵紧似一阵的晚风中奋力抗争着,如同无数黑衣人在冲锋陷阵,在和成群结队的魔鬼做殊死的搏斗。 前面闪出了两条黑影,直挺挺立在路中央。方志新心头一颤,左右看时,任飞和邱虎陈龙都不见了。方志新大骇——危急时刻自己又一次成了孤家寡人!他想起前几日在安大略湖的可怕遭遇,而眼前的遭遇更可怕更凶险! “任兄弟……”方志新张嘴要喊,却喊不出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什么人?!”一个身材高大长着满脸胡须的黑衣人厉声问道。 “赎……赎金……在下是来送赎金的。”方志新瞪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直愣愣望着黑衣人。 “赎金?什么赎金?”另一个身材敦实的黑衣人踢过来一脚,踢在方志新的胸口上。 “就是……就是……黄玲玲不是被你们绑架了吗,我来交赎金……” “赎金在哪?” “在这儿!” 两个黑衣人听身后有说话声,吃了一惊,转身看时,只觉脖颈一凉,一股热辣辣的液体喷涌而出。在这电闪雷鸣的一瞬间,二人同时中招,同时被割断了喉管,同时轰然倒下。动手的正是邱虎和陈龙。 仅仅一眨眼功夫,两个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倒下了,口腔里发出刺耳的含糊不清的咕噜声。这血腥的一幕,看的方志新头晕目眩,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四十六岁的方志新平生没看见过杀人。何止是没看见过杀人,就是杀猪杀羊杀牛也没看见过。他感到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张开口“哇哇”狂吐不止。恍惚中,一只大手把他拽起,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茫然接过矿泉水,看那个人是陈龙,离陈龙不远的是邱虎,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任兄弟呢?”眼前没有任飞,方志新心里空牢牢的;眼前也没有黄玲玲,方志新愈发感到大事不妙。不是交换人质吗?怎么不见黄玲玲? 疑惑中,方志新豁然看见路旁树丛中人影霍霍,时而穿插,时而跳跃,形如鬼魅,不禁心头一寒,叫道“又有人来了!” 树丛中飘出了两个人,一个是任飞,另一个是身着黑色服饰的光头汉子。方志新定睛看时,发现光头汉子的一条胳膊耷拉着,好像脱了臼,虽然腿脚灵活,却没有半点反抗力。 “任兄弟,怎么不见黄玲玲?”方志新顾不上光头汉子,双眼直勾勾盯着任飞,言语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他们不是来交换人质的,黄玲玲自然不在这儿。” 方志新一怔,指指倒在血泊中的两个黑衣人“他们是什么人?” “是‘捕食者’的游动岗哨,是杀手。”任飞压低了嗓音说“前面五百米有一道关卡,防守严密,配备重型武器。现在我们由这个人引路,快速插上去。进关卡时我们可冒充他们的游动岗哨,如能闯过去便有了胜算;若是被看出什么破绽,就果断出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邱虎陈龙齐声说“明白!” 任飞亮出手中明晃晃的匕首,指着耷拉着一条胳膊的光头汉子的胸口,问道“想活命么?” 光头汉子脸色一变,连连点头“想!想!” “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我指挥,过关卡不要耍花招,不要指望别人能解救你。你的命在我手上,明白吗?” “明白!明白!” 光头汉子是“捕食者”的一个小头目,叫安德鲁,身材不算高大,但行事果敢,计谋过人,深得大卫威廉的器重。今天是他当班,吃过晚饭带着杰顿和约瑟夫到外围巡查。走着走着,他突然感觉腹中痛疼难忍,对二人说“肚子着凉了,你俩先走,我去方便方便。”说便钻进路旁一片树丛。风刮得越来越紧,安德鲁在地上蹲了半天,蹲得腿脚都麻了。他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咒骂“该死!今晚也太邪行了!”他向前看看,早已没有了杰顿和约瑟夫。他喊了一声杰顿,没有回音;又喊了一声约瑟夫,还是没有回音。 “他妈的,走的倒快!”他不再喊了,迈开大步向前追赶。 安德鲁正走着,一条修长的身影鬼魅似的飘来。安德鲁一惊,以为杰顿和约瑟夫故意吓他,脏话刚吐出口,却发觉停在面前的既不是杰顿,也不是约瑟夫,而是一个陌生人。安德鲁大吃一惊,右手下意识地抓住了插在腰间的pm9手枪。 陌生人神态安详地笑了笑。他大约四十来岁,身材修长,络腮胡子,其长相和穿着打扮很像亚洲人。 “你是谁?如何夜闯沧浪岛?”安德鲁举起mp9手枪,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仿佛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游魂。 第四十三章 刀光剑影 陌生人安然一笑,指着安德鲁身后说“你的同伙来了。” 安德鲁转身看去,身后除了在夜风中翻滚呜咽的树木,什么都没有。 “糟了!”安德鲁心头一紧,急忙回转身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间,他的pm9手枪如同变戏法似的到了陌生人手中。 “你!”安德鲁大惊失色,然而,更让他大惊失色的是陌生人不同凡响的举动。mp9手枪在他手里像玩具一样旋转着,弹夹中的子弹一个接着一个地蹦了出来。 “这是你的枪,拿好了。”陌生人微笑着将去了子弹的mp9扔给安德鲁。 安德鲁在“捕食者”杀手中虽然排不上前几名,但也绝不是软柿子。他最擅长的是拳脚,即使没了枪支,也不惧怕任何对手。他拔出插在皮靴中的匕首,闪电般刺向陌生人胸口。 近在咫尺的胸口怎能逃脱闪电般的一击?可是怪事发生了!安德鲁不但没有刺中陌生人胸口,甚至连人家的衣服也没碰上一星半点;由于用力过猛,险些摔个大跟头。刚稳住心神,安德鲁突觉右臂一麻,接着就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冷汗顺着安德鲁的前胸后背滚滚而下,可是他咬紧牙关,硬生生挺了下来。他死死盯住眼前这个身材高挑挂着络腮胡子的陌生人,目光里有怒火,有恐惧,有迷惘,也有钦佩。他觉得用亚洲猪来形容陌生人不恰当。陌生人更像亚洲狮子亚洲猛虎亚洲蛟龙。陌生人身手快如鬼魅,一眨眼的时间不仅躲过了刺向胸口的匕首,还能连续出招,转身、踢腿、夺刀、点穴、卸胳膊,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快的不可思议。 安德鲁虽说疼得死去活来,但头脑还算清醒,也不影响行走。他在陌生人的挟持下,脚下如同安装了风火轮,轻飘飘地滑出了树丛。当他看到在血泊中抽搐的杰顿和约瑟夫时,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安德鲁又清醒了。他看到一个瘦长的中年人在和那个可怕的陌生人说话。安德鲁懂一点中文,听瘦长中年人称陌生人为“任兄弟”,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可怕的家伙是中国人,他的名字叫任兄弟。此时的安德鲁早已失去了斗志。仅仅一个任兄弟就吓得他魂不附体,何况面前还立着两个威武雄壮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任兄弟又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命令。过关卡时不要耍花招,不要指望别人能解救你。你的命在我手上,明白吗?” “明白!明白!绝不敢耍花招!” 晚风越发猛烈了。海浪轰鸣着,树木呜咽着,脚下的路在打着旋,空气中散发着血腥味。前方黑漆漆的,如同一个面目狰狞的巨兽,等着这些人走进它张开的大口。方志新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任飞身后,生怕被拉下了。一想到要和凶残的“捕食者”杀手作战,他的心立即紧缩成一团。他很后悔参与这场十分突兀十分冒险毫无胜算的解救行动。其实黄玲玲根本不值得他下如此大的赌注。他之所以加入任飞团队,不过出于一时的激愤和冲动。他感觉自始至终都有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力量推着他前行。他相信这种巨大的无形的力量是上帝之手。他是奉上帝之命前来参与这场解救人质的大行动。他不能退却,也没有退路,只能跟随在任飞的身前身后。 透过摇曳翻滚的树丛,前方出现了时隐时现的灯火。安德鲁悄声告诉任飞,亮灯处便是捕食者的警卫处。那是一栋别墅模样的建筑,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休息室和枪械弹药库,下层是值班室和车库。 任飞拍拍安德鲁的肩头,淡淡一笑“不要紧张,要和平日里一样。” 安德鲁用力点点头。他早已领教过任兄弟那不同寻常的笑了。他宁肯任兄弟发怒发狂暴跳如雷,也不愿看到那淡淡的笑,因为任兄弟淡淡的笑里隐藏着不可捉摸的计谋和力道。 “什么人?!”警卫处传来一声暴喝,还响起一阵乒乒啪啪的撞击声。 “自己人,安德鲁。”按照任飞的提示,安德鲁自报家门,并一再抱怨该死的天气。 “见鬼!岛上的风越刮越大,要把老子刮到太平洋里了!” 安德鲁一边说着一边迅速靠了上去。紧跟在安德鲁身后的邱虎陈龙,也迅速靠了上去。 “慢着!”在警卫处门前游动的杀手拦住了安德鲁身后的邱虎和陈龙: “这两个也是自己人么?” 邱虎亲热地搂住了杀手的肩膀,高声道“你小子昏头了?我是杰顿!”随即又在他的耳边悄声说“老子是上帝派来的,专取你的性命!”随即两手一叫劲,杀手脖子上的筋骨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邱虎陈龙架着被扭断了脖子的杀手,跟着安德鲁进了警卫处。 警卫处一楼是个大套,外间像客厅,靠墙摆放着一排一人多高的黑灰色铁皮柜,当中是土里土气的茶几和大块头的包皮沙发。还有一些横七竖八的折叠椅塞在各个角落。门口墙壁上挂着三支崭新的m16a4自动步枪。里间似乎是餐厅,有餐桌餐椅,还有不少歪歪斜斜的长条凳。餐桌上摆放着一些盘子和啤酒瓶。餐桌的一侧歪着两个黑衣杀手,一个在大口嚼着鸡腿,一个在大口吞咽着科罗娜啤酒。 邱虎把断了脖子的杀手丢在客厅沙发上,然后骂骂咧咧地走进去。 “妈的,老子在外面受穷风,你们倒会享受。” 刚才外面的响动和问话,两个黑衣人听得清清楚楚。他俩谁也不吱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他俩不喜欢安德鲁,也不喜欢跟随安德鲁的杰顿和约瑟夫。脚步越来越近,正在大口嚼鸡腿的黑衣人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愣愣神,打量着一步步逼近的人。当他看清来人既不是安德鲁也不是杰顿和约瑟夫,而是黄皮肤黑眼睛面色凶恶的亚裔人,不禁大吃一惊。与此同时,正在那边大口吞咽科罗娜啤酒的黑衣人也觉察出了异样。二人的手不约而同地伸向了腰间。 嚼鸡腿的黑衣人刚触摸到腰间的手枪,突见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钢刀划进了喉咙。他感到喉咙里涌出来热辣辣的液体。他知道那是自己的鲜血。他不能让自己的鲜血就这样流失了,不能让自己的生命就这样流失了。他大口吞咽着,想把这些蕴藏着生命的鲜血全部吞咽到胃肠里,再通过胃肠流向心脏,流向动脉和静脉,流向身体所有的地方。可是喉咙里流出的鲜血太多太急,他吞咽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他感觉眼前的景物在不断地晃动,随之黑暗袭来,什么也看不见了 第四十四章 血洗 喝科罗娜啤酒的黑衣人正要扣动扳机,顿感手腕一抖,手枪随即飞了出去。蓝瓦瓦的手枪飞到餐桌上,掀翻了两个青花瓷大盘子。 一招不到便失了先机,黑衣人心头大骇。身边的同伴正在血泊中抽搐挣扎,眼睛里充满着惊恐,充满着绝望。黑衣人清楚眼下的处境,清楚等待他的是什么。他不能当孬种,不能坐以待毙,不能步同伴的后尘。他摸了摸插在皮靴里的匕首,匕首还在,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他悄悄拔出匕首,深吸一口气,雷霆般跃起,雷霆般扑向踢掉他的手枪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邱虎早有准备,侧身闪过黑衣人势大力沉的一击,探出右腿,用力扫向他的下盘。太快了!侧身出腿横扫一气呵成,黑衣人如何躲得及!只见他一头栽去,沉重的身躯接连压垮了两个硬木椅子,发出一阵哗啦啦的撞击声。黑衣人暗叫不好,随即就地十八滚,试图重新站起,可是邱虎没有给他机会。寒光一闪,一把钢刀从黑衣人前胸刺入,从后背穿出! 在邱虎对付餐厅里两个黑衣人的同时,陈龙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 二楼除了库房,还有一个大房间,房间里摆着六张席梦思床铺,还堆放着不少箱子口袋杂七杂八的东西。 陈龙推开房门,一股刺鼻的烟草味、汗臭味迎面袭来。陈龙稳稳神,见里面围着一圈黑衣人,正在吆五喝六地打牌,每人面前堆着数量不等的钞票。陈龙如同老熟人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在旁边看眼的脸上斜挂着一条褐色刀疤的黑衣人,上上下下打量着陈龙,没好气地问“找谁?” 陈龙勾勾嘴角,拍拍鼓鼓囊囊的衣兜,说道“手痒了,想来碰碰运气!” 坐在正中长着一对鹰眼的黑衣人,瞟了一眼陈龙,又瞟了一眼陈龙鼓鼓囊囊的衣兜,问道“你是酒坊的?” “是。” “新来的?” “是。” 沧浪岛有个颇有名气的酒坊,生产的威士忌畅销m国西海岸各大超市,还有一部分流向国际市场。其实在“捕食者”眼里,酒坊不过是个幌子,挂羊头卖狗肉。酒坊底层,暗藏着许多车间,每逢夜色降临时,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就会人头攒动。那是生产加工毒品的秘密场所,是“捕食者”的印钞机和摇钱树。酒坊自成体系,自主管理,很少参与上面的行动。也有按捺不住的,偶尔上来走走,和警卫处的杀手吃酒赌博,借以打发时间。 鹰眼接着问“你要赌钱?” “没有钱,我也不赌钱。” “赌什么?” “赌这个!”陈龙甩出一道寒光,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钉在桌子中间。 鹰眼勃然大怒,拔出尖刀连续不断地刺向陈龙。陈龙连连躲闪,连连后退,样子极其狼狈。在一旁观战的四个黑衣人松了口气。他们刚才着实吃了一惊,以为来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对手,谁知竟是个虚张声势的菜鸟。 就在杀手们认为同伴稳操胜券,陈龙突然飞起一脚,狠狠踢向鹰眼的下体。鹰眼一声闷哼,身体龟缩,像抽了筋剥了皮的大虾米。 四个黑衣人见同伴吃了大亏,心头一寒,立即拔出了手枪。捕食者杀手们个个训练有素,身手十分迅捷,可是陈龙的身手更加迅捷“噗噗噗噗”,四发子弹打进四个杀手的眉心。 起初,安德鲁被任飞不可思议的武功镇住了,不得不俯首听命。当他看到任飞满打满算只有四个人,便想端掉有重兵把守的“捕食者”大本营,实在不清楚任飞的雄心从何而来。邱虎陈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警卫处、七个身手敏捷全副武装的杀手瞬间一命呜呼,安德鲁震惊之余不得不重新评估这几个人的能量了。无论任飞还是邱虎陈龙,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们的手法太快,快的叫人眼花缭乱;他们的枪法太准,枪枪命中眉心。这也太可怕了!照此下去,捕食者大本营即使人手再多有再好的武器,也是在劫难逃了。想到这儿,安德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刚刚消下去的汗水再一次冒上来。 “方老板,现在该我们行动了。”任飞扬扬手,示意方志新跟上。 寸步不离的方志新,身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手雷,还斜挎着一支m16a4自动步枪。方志新压根不知道怎样使用手雷和步枪,不过毫不在意。经历了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尤其看到邱虎陈龙轻而易举地干掉了“捕食者”众多杀手,他的胆子越发壮实了。虽然前面还是个未知数,但他坚信,只要跟在任飞身后,再凶险的地方也能闯过去。 安德鲁仍然在前面带路。他看到任兄弟手上多出一支手枪,一边移动着脚步一边寻思,任兄弟的身手无疑是超一流的,不知枪法是否也是超一流的。如果任兄弟和陈龙一样,枪枪不离对方眉心,是不可战胜的。 一道强烈的光束射过来,接着便是一声断喝“站住!” 安德鲁用力挥动着手臂,喊道“自己人!我是安德鲁,有紧急情况向大卫报告。” 岗哨虽然认出了安德鲁,依然冷冰冰的不予理睬。 “老大有令!深夜不见任何人!” “我也不见吗?”岗哨正和安德鲁说话,忽听脑后响起了幽灵般的声音,顿时惊的每个细胞每个毛孔都竖了起来。 任飞没给岗哨说话机会,连续扣动扳机,两个岗哨应声而倒。任飞指派方志新在后面看住安德鲁,一个人溜进大卫的居所。 在夜风和夜色的掩映下,邱虎陈龙摸进酒坊地下工厂的入口处“捕食者”毒品生产加工厂警卫森严,任何外来人休想踏入半步。邱虎陈龙压根就没打算进去。他俩选了一处居高临下的位置,摆放好m72a火箭筒、m57式手雷、m16a4自动步枪,然后静候任飞指令。 时钟指向了午夜十二点,大卫刚要入睡,突然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吓的魂飞魄散。他从床上窜起,阴森森喊道“来人!快来人!” 大卫连喊数声,不见保镖踪影。 “该死!”大卫像一头愤怒的狮子,随手抓起柯尔特m2000型手枪,发疯般奔向了门口。 门开了,冷冰冰的枪口顶在大卫的脑门上。 “放下武器!” 大卫浑身一震,立即顺从地丢下柯尔特m2000。 挂在墙壁上的电子钟在悄无声息地旋转着,大卫的思绪也在悄无声息地旋转着。什么人敢夜闯沧浪岛?是警察?是国民警卫队?是黑吃黑?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大战斗力?大卫避开黑洞洞的枪口,斜眼打量着这个胆大妄为的中年人。中年人黑头发黄皮肤,身穿浅灰色夹克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宽边眼镜,鬓角斑白,下颚的胡须挺长,挺乱。突然,大卫好像被高压电击穿了心肺,热血喷涌而起。 第四十五章 大卫.威廉 一个月前,大卫在洛杉的一家小酒馆遭到亚裔人袭击,险些丧了性命。一直到今天,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每逢阴天下雨,后脑勺脊梁骨还时不时隐隐作疼。而眼下用手枪指着他脑袋的正是那个可怕的亚裔人! 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从大卫额头上渗出,前胸后背也涌出了湿漉漉的汗水。他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即使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也不会让他活着走出居所。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等待援手。他从不怀疑“捕食者”的战斗力,从不怀疑下属的忠诚。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震的大卫两耳嗡嗡作响。这一次他听清楚了,爆炸声是从酒坊传出的,准确地说是从酒坊下面的毒品生产加工厂传出的。显然,袭击者人数众多且装备精良,正在摧毁他的车间和各种设施,摧毁他的心血和全部希望。 大卫一生经历过无数风浪,经历过无数暗礁险滩,因为有上帝的眷顾,总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他坚信,即使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即使赌输了所有本钱,只要还活着,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想到这儿,他稳了稳心绪,说道: “久仰了!小酒馆里的英雄!” “阁下果然好眼力。如果阁下头脑再聪明一点,应该记得这是我们第三次相见了。” “第三次相见?”大卫一脸狐疑地注视着任飞。 “不是么?阁下血洗唐人街一家华人商铺,平白无故打死了人,这么快就忘了?” 大卫听罢,眼前闪电般涌出许多血腥的画面。 那是五一国际劳动节的前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大卫的汽车停在了一家华人商铺门口。两天前,他手下来这里收保护费,不但分文未得,还遭受了羞辱,险些被闻讯赶来的警察捕获。今天他亲自出马,要看看这个胆大妄为的华人是吃了熊心还是喝了豹胆。 商铺老板霍玉福,五十开外,性情刚直,自称是霍元甲的后人。老板娘姓胡,四十多岁,精于商道,在唐人街颇有些声誉。霍家虽然是第三代m籍华人,生活习性上依然保持着中华传统,每逢重要节假日家人和亲朋好友总要聚一聚,以享天伦之乐。这天霍玉福请大哥大嫂大姨姐和他们的孩子来家中做客,老老少少十几口围成一个大圆圈,把杯换盏谈古论今,场面很热闹。 晚上十一点,霍玉福的家宴已经进入尾声,突然闯进三个面色阴沉的黑衣人。 看来者不善,霍玉福妻子迎了上去: “请问几位先生,有事吗?” 大卫阴森森的目光扫视着餐厅中的每一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霍玉福身上: “你是霍玉福?” “不错!”霍玉福拍拍妻子的肩头,示意她坐到座位上去。 “前天是你拒交保护费,还向警察报了案?”大卫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霍玉福的太阳穴。 “不错!”霍玉福毫不示弱地瞪着大卫: “你们凭什么要保护费?你们保护了什么?m国有这样的法律么?” “就凭这个——”大卫的手指轻轻一扣,手枪响了,霍玉福应声而倒,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喷了一地。 半晌,已经吓呆了的众人才反应过来,房间里骤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惊动了恰好从这里路过的梁天宇。他来不及思考,让司机在外面等候,一个人跑进了霍玉福的商铺。 商铺里,大卫眼睛中放射出一道道蓝光,手上依然举着他的黑幽幽的92f手枪。跟随大卫的两个黑衣杀手并没有举枪。他们喜欢用拳脚,因为呼呼作响的拳脚更能体现出一种肌肤相搏的快感。 商铺里的血腥激怒了梁天宇,一脚踢飞了大卫的92f手枪,再一脚踢向了大卫的小腹,紧跟着又打出了一拳,直奔大卫的面门。 与此同时,被两个黑衣杀手打的遍体鳞伤的霍玉福的侄子霍刚,看见梁天宇踢飞了的手枪恰好落在他的脚下,急忙抓了起来,对准黑衣杀手的光头开了一枪,又对准另一个黑衣杀手的胸口开了一枪。两枪结果了两个黑衣杀手的性命,霍刚要开第三枪,可是大卫与梁天宇缠斗在一起,便不敢贸然下手。 商铺外警灯闪烁,警车轰鸣,警察赶来了。大卫虽心有不甘,但毕竟不敢与警察公开抗衡。他撇开梁天宇,撇开两个中弹的黑衣杀手,独自溜了出去。 事后,大卫派出大批人马,仔细查找向他出手的年轻人的下落。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仍然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就在大卫失去耐心焦躁难安的时候,安德鲁为他带来了确切的消息。那个年轻人叫梁天宇,来自中国,在洛杉理工学院读书。大卫听罢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毕生最痛恨的就是中国人,他的家族与中国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他之所以创办捕食者,首要目标就是对付世界各地的华人。他发誓要活捉梁天宇,要像猫玩老鼠那样困住梁天宇,直到玩够了玩腻了玩不出新花样了,再用中国最古老最残酷的车裂处死梁天宇。于是他在洛杉张开了天罗地网。 一个月前,大卫终于发现了梁天宇行踪。那一天他从英国伦敦返回洛杉,在停车场意外碰到了梁天宇。他从不同的角度反复观察身穿白色华服的青年。那微黑的面孔,斜飞的双眉,深邃的双眸,还有高挑的身材,正是在唐人街霍家商铺差一点置他于死地的亚裔人。 大卫又惊又喜,浑身关节发出了咯咯的响声。他看见梁天宇带着女友钻进一辆白色凯迪拉克,心中叫道“小子!你就是上了飞机也跑不掉了!”他启动了加长版黑色林肯,紧紧咬住了白色凯迪拉克。 经过一场时快时慢的追逐,梁天宇的凯迪拉克停在了一家小酒馆门前。大卫的林肯也停在了那家小酒馆门前。大卫带着他的两个助手走进了小酒馆。小酒馆里不见梁天宇,只有他的女友孤零零坐在一张餐桌旁。大卫心中一颤:难道他跑了!大卫泛着蓝光的双眼四处打量着,心绪在急速飞转着。梁天宇女友在,凯迪拉克也在,不可能逃走。大卫大咧咧地坐在女孩身边,翘起二郎腿等待猎物进场。 小酒馆房门开了,大卫和女孩同时将目光扫了过去,同时感到一种莫名的失望。从外面进来的不是梁天宇,而是一个面孔猥琐的亚裔人。亚裔人身穿灰色夹克衫,鼻梁上架着黑色宽边眼镜,鬓角斑白,下颚挂着几缕长短不齐的胡须。 亚裔人情形怪异,小酒馆里有很多空桌椅,可是他偏偏不去,偏偏来到女孩身边,偏偏和大卫四目相对。 大卫气极,抡起拳头向亚裔人打去。 “m国佬,想打架?来吧!”亚裔人也不躲闪,一只手挡住了大卫的拳头,另一只手闪电般扫向了他的面门。出手太快了,太有力了,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大卫感到一阵剧疼,眼前一片昏暗。 第四十六章 宿命 大卫闪电般回想着往事,越想越感到恐惧。 “你是梁天宇?” “我叫任飞,来自中国,在霍家商铺向你出手的就是我,在小酒馆打得你爬不起来的也是我。当你撒开人马四处寻找我的时候,你的大名早已上了我的生死薄,所以你必须得死,你已经活的够久了。” 大卫冒汗了。他感到在劫难逃了。可是他不想死,他要做最后的尝试。 “我知道你的身手,”危急时刻,大卫突发奇想,冒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你的身手确实不同凡响,我已经领教过了,可是你依仗的全是突袭,有些胜之不武。如果你我公平较量,获胜的一方未必就是你。” “怎样公平较量?” “放下你的手枪,我们凭身手决出胜负。” “然后呢?” “一切由上帝做主。” 任飞笑了,笑得很开心,很欢畅。 “上帝早已下了旨意,你的命我做主。” 任飞的手枪响了,大卫慢慢倒下了。大卫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曾发誓要为威廉家族洗刷耻辱,可是他食言了,永远都做不到了。 任飞一枪击毙了大卫,转身冲出居所,看方志新独自站在院子中央发呆。 “安德鲁呢?” “死了。”方志新神情沮丧。 任飞这才注意到,在方志新脚下,横着一个黑衣人,仔细看去,果然是安德鲁。 “是你打死的?”任飞有些诧异。 “我……我刚才听到一声爆炸,手一哆嗦,枪就响了,子弹正好打在安德鲁脑袋上。” 方志新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不敢正眼看任飞。 任飞接过方志新手上的m16a4自动步枪,又拍拍他的肩膀说: “死就死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现在去接应邱虎陈龙。” 那一边,邱虎陈龙正在大展身手。先是陈龙向酒坊底层发射了两枚破甲弹,随着两声巨响,毒品加工场燃起冲天烈焰。接着陈龙用m16a4自动步枪扫射,邱虎奋力甩手雷,二人组成了一道强大的火力网,打的仓皇而逃的杀手们一片片倒下。 任飞拉着方志新赶到酒坊,看“捕食者”大势已去,指令邱虎陈龙马上撤离。邱虎一面答应着,一面又连续甩出几颗手雷。陈龙也将梭子里的子弹全部扫射出去。 面包车开来了,邱虎陈龙恋恋不舍地上了车。方志新刚要上车,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任飞: “玲玲呢?怎么不见黄玲玲?” 任飞粲然一笑“黄玲玲在车上,我们这一次既摧毁了‘捕食者’老巢,又成功解救了人质,大获全胜。” 方志新听罢,急忙钻进面包车,果然看见了黄玲玲。黄玲玲如同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鹿,惴惴不安地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 “方总!”黄玲玲看见了方志新,如同看见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带着哭腔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方总了!” 对于黄玲玲的出现,方志新没有表现出多少激动和惊喜,只是点点头说“没事就好。” 方志新看似很从容很淡定,其实心里早已开了锅。几天来,他经历的事太多,太滥,太诡异,太凶险,太不可思议。特别是今天,他干了很多本不想干又不得不去干的事情。他经历了一场由天堂到地狱由地狱到天堂的大变局。他不能断定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尤其不能断定任飞血洗沧浪岛究竟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他坐在面包车里冥思苦想,一直想到洛杉,一直想到唐人街,一直想到进了家门,一直想到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志新又累又乏,浑身散了架子,却没有丝毫睡意。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镶嵌在天花板上的警示器,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重大机密。他感觉天花板在旋转,墙壁在旋转,整个房子在旋转,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混沌不清的世界。他揉了揉眼睛,用力拍打着前额,想尽快从这个混沌不清的世界跳出去。可是他的思绪时而如奔腾的野马,横冲直撞漫无边际;时而又如同一堆乱麻,扯丝挂柳横七竖八。几经努力,他的眼前终于浮现出一张清晰的面孔。那是他好兄弟任飞的面孔。他断定任飞是所有问题的核心,是打开混沌世界的一把钥匙。 任飞究竟是什么人?是新世纪的骑士?是拔刀相助的侠客?是一往无前的豪杰?是藐视一切的无政府主义者?是唯我独尊的民族主义者?他好像什么都是又好像什么都不是。不仅如此,即使任飞身上最基本的东西,包括身材、长相、职业、武功、枪法、计谋、胆识、性格、为人等等,他都拿捏不准,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声,一阵叽叽喳喳的嘀咕声,一阵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终于把疲惫不堪的方志新从睡梦中惊醒了。他动动手,发现手腕上铐着一对亮铮铮的钢环。他用力睁睁眼睛,看见他的房间里站着一群横眉竖目的警察。当他终于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已经被两个膀大腰圆的警察架上了警车。 在警局,方志新接受了警察的首次询问。 “姓名?” “方志新。” “国籍?” “我有美国绿卡,刚刚办下来的。” “昨天夜里去了哪?” “沧浪岛” “干了什么?同伙是谁?” “去解救人质。和我一块去的还有任飞、邱虎、陈龙。” “任飞是谁?邱虎是谁?陈龙又是谁?” “……” “说!” “任飞是洛杉私人侦探,邱虎陈龙可能也是洛杉私人侦探。” “具体些,是哪家私人侦探?” “不……不清楚。” “不清楚?” “……” “快说!” “……” 直到这时,方志新才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他压根不知道任飞那些人的来龙去脉,又如何向警方说清楚? 方志新以抢劫杀人团伙首犯被羁押了。他聘请了洛杉最有名望的华人律师为其辩护。他多次向法庭陈述,声称自己不是抢劫犯,不是杀人犯,更不是什么犯罪团伙的首犯;他跟随任飞一行到沧浪岛解救人质,打死安德鲁完全是个意外。可是他的陈述被法官斥之为天底下最愚蠢最拙劣的表演。面对警方提供的监控视频,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 “法官大人,”方志新模仿着着影视剧里的称呼和声调,开始为自己辩护: “既然出现在监控视频里的是一群人,而且我所处的位置都是靠后的,凭什么断定我是犯罪团伙的首犯?” 留着八字胡的法官轻蔑地眨眨眼: “如果你能提供那些人的真实姓名、真实住址、真实工作部门和真实企图,而不是胡说八道的话,你就可能为自己洗刷罪名。” 第四十七章 身陷囹圄 “法官大人!”方志新气急败坏,双眼直冒火“我已经说过多次了,策划者不是我,是任飞!任飞!任飞!!” “我也说过多次了,先生,”法官不为所动,依然认定方志新就是沧浪岛大案的真凶“你所说的任飞完全是虚构的,整个洛杉,整个西尔希州,整个西海岸,整个m国,压根就没有一个叫任飞的人,先生!” “尊敬的法官大人,”方志新见法官油盐不进,着急也没用,便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陈述着他所知道的全部经过。 “我不是罪犯,更不是主谋和策划者。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策划者是我的一个朋友,叫任飞,还有两个参与者,一个叫邱虎,一个叫陈龙。” “我说的也够清楚了,先生。你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谎言,那是徒劳的,谎言就是谎言,重复一千遍也是谎言。你的用心再明显不过了,你要保护作奸犯科的同伙,保护在沧浪岛犯下滔天罪行的强盗、杀人犯。既然你不愿说出他们的真实姓名,不愿提供真实有效的证据,法庭自然认定你就是犯罪团伙的首犯,明白吗?” 方志新苦苦抗争,可是法官大人毫不让步,而且一再警告,如果他一直提供假口供,一直包庇犯罪嫌疑人,会被判重型,终身不能离开监狱。 方志新的耐心消耗殆尽了。在警方提供的强有力的证据面前,他的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徒劳的。他心中充满了痛苦,充满了焦虑,充满了恐惧。他分明是个受害者,向法庭陈述的都是亲身经历的事实,没有半句虚言,一个唾沫一个钉,可是法官却认定他在撒谎,认定他在包庇犯罪嫌疑人。他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如何还会包庇给他带来灾难带来痛苦的人?其实他恨不能警方立即逮捕任飞,立即逮捕邱虎陈龙,那样他就可以和他们当面对质,让法官认清他们的真面目。可是,这个多次帮了他又多次害了他的任飞,这个神秘莫测见首不见尾的任飞,这个包藏祸心罪该万死的任飞,究竟藏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任飞是服务中国政府的间谍?难道任飞是前来抓捕他的中国刑警?难道…… 除了任飞,还有一个人也让方志新百思不得其解——曾帮了他大忙对他忠心不二的临时秘书黄玲玲。 黄玲玲精通英语,方志新花费了不少精力,才把她带到了洛杉。一周前,黄玲玲获得了调动方志新巨额存款的密码和特别授权书,当天晚上便遭到“捕食者”的绑架。黄玲玲不仅深受其害深陷其中,还目睹了沧浪岛大屠杀的全过程,是证明方志新清白无辜的不二人选。可是在警方眼中,黄玲玲竟然变成了一个与此案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法官大人,我请求黄玲玲出庭作证。” “黄玲玲?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质?” “正是,她能证明我的清白和无辜。” 法官摇头说“在你讲述的事件中,唯有黄玲玲的姓名是真实的,是可以查找的。她已经向法庭提供了证词,但不是你所期望的。第一,她并不是你的私人秘书;第二,她从未被什么人绑架过;第三,她是陪同表哥王大勇前来讨债的。她的舅舅在中国东北被你的公司骗了二百万人民币,还有很多中国人也被你的公司骗了。她和王大勇不远万里来到洛杉,就是要讨个说法。她断定你是一个跨国集团的诈骗犯。她说她相信m国是一个讲究公道的社会,不应该让诈骗犯逍遥法外。” “这不可能!她撒谎!她绝对是撒谎!尊敬的法官大人,我要求黄玲玲到场,我要和黄玲玲当面对质!” 黄玲玲带着王大勇出庭了,当着方志新的面再次陈述了以前的证词,还列举了方志新划给王大勇五十万美金的转账凭证。 黄玲玲的证词和王大勇的现身说法,让方志新彻底崩溃了。为了反驳黄玲玲罔顾事实栽赃陷害,方志新想起了另一个人。他让律师去找华阳公司总裁吕加辉。吕加辉的公司和他的公司同在洛杉商业中心大厦十三层。就在十天前,吕加辉邀请他到加拿大多伦多看房地产,期间发生了黄玲玲被绑架等一系列事件,吕加辉必然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律师去洛杉商业中心大厦转了大半天,回来说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华阳公司,更没有吕加辉这个人。 方志新绝望了。他感觉自己掉进了北冰洋的一个大冰谷。他的身子在不停地下沉,刺骨的冰水冻死了他身体中无数的细胞。不过他的脑细胞还活着,他的大脑还很健全,思考问题甚至比以往更加冷静更加透彻更加富有理性了。他知道自己被别人算计了。他中了别人精心策划无处不在的陷阱和圈套。可是这个算计他给他设圈套的人是谁?难道是上帝派来的?当然,他不会再相信上帝了。 方志新通过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些头绪了。原来他的周身笼罩着一张硕大无比的网,一张游动的如影随形的看不见摸不着的网。在这张网里,黄玲玲无疑处于十分重要的位置,但并不是核心,也不起支配作用。如果黄玲玲贪图他的巨额存款,编造一个被绑架的假消息,引诱他走上犯罪道路,以便从中渔利,也是说得通的。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黄玲玲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是临时来帮忙的,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野心,更不可能具有驾驭千军万里的能力。这说明在黄玲玲背后,有一个更强大更阴险更不可预测的操纵者,这个操纵者只能是任飞。 想到任飞,方志新胸口好像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事到如今,他必须认清任飞的真面目了。首先,任飞的姓名显然是编造出来的,他的相貌八成也是装扮出来的。他大概会易容术,能变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面孔。方志新想起第一次见到吕加辉时,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可能吕加辉和任飞是同一个人扮演的。还有邱虎和陈龙,八成也是由任飞的合伙人乔装打扮的。他们的易容术不仅骗过了他,也骗过了洛杉警察。警察虽然调出了沧浪岛监控视频,可是监控视频除了他和黄玲玲是真人真名真面孔外,其余的人都是假人假名假面孔。任飞的沧浪岛之行可谓一箭双雕。一方面,任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捣毁了“捕食者”大本营,为华人社团清除了祸害;另一方面,任飞以解救人质为幌子,把他骗到现场,把捣毁“捕食者”老巢的行径转嫁到他头上,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任飞及其同伙则逃之夭夭。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法太狠毒太决绝,比直接取了他的性命更阴损,更有杀伤力。 任飞和他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任飞为什么要把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对此,方志新即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四十八章 罪犯日记(一) 一缕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射在木板床上,射在一张苍白的男人脸上。他叫李英杰,他的父亲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母亲是天龙集团人事部总监方秋燕。可是他在父亲母亲的眼里,在h市公安局副局长刘大壮和刑警支队科长王雪峰的眼里,在天苑公司总经理郑清郁的眼里,他都不是李英杰,而是来自k县大山中的梁天宇。他已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庄里呆了整整六年。他感觉这六年比孙猴子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时间还要漫长。 或许是被久违了的阳光刺疼了眼睛,或许是难以割舍这一天当中最美好的时刻,李英杰一个鲤鱼打挺,蹦到了水泥地面上。八平方米的房间里除了一张木床外,还有一张小书桌和一把椅子。书桌上有钢笔油笔铅笔橡皮擦,和小学生用品一般无二。还有一本厚厚的日记本,上面写了许多流水账式的学习心得,东凑西拼了不少口号和至理名言。此外,他还有几个散装日记本,藏在床铺下,里面记载着六年来所发生的风风雨雨点点滴滴——有不堪回首痛彻心扉的江湖恩怨,有一雪前耻一飞冲天将生死仇人千刀万剐的冲动和渴望。 李英杰凝视着洒在窗户上的金子般的阳光,直到最后一缕光线悄然退去。房间里暗了许多,李英杰的心情也随之暗了下去。他从床铺下取出用白纸钉成的日记,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看日记写日记已成为他囚禁生活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经过六年之久的折磨,李英杰消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就连长相也变化了许多。如果此时此刻他和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梁天宇站在一起,大概所有的人都会认定他是假冒伪劣产品;如果他还要争辩他不是冒牌货而是堂堂正正的李英杰,那么所有的人都会认定他是一个疯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不可救药的精神病患者。 李英杰长长叹了口气,百无聊赖之际,半倚半躺在木床上,将日记本翻到了第一页,一字一句地品味着字里行间所带给他的震撼和痛苦。他这种半倚半躺的姿势其实是一种临战状态,一旦发现有外人进入,可以快速将日记本藏到床下。 2006年8月25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今天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日子,虽然是从大洋彼岸回来的,但不是锦衣还乡,不是荣归故里,而是灯蛾扑火般投向死亡。其实我是被骗回来的,被杨筱雪邵倩然联手骗回来的。在云南大理,在回归途中,我做了很多预测,凡是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我满以为胜券在握,只要回到a市,只要回到h市,击败杨筱雪邵倩然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可是事情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最后完全失去了控制,简直糟透了! 下了飞机,我被王雪峰等众多警察押上一辆中巴车,渐渐抵近了h市。h市是爸爸的故乡,爷爷奶奶至今还住在h市,我的初中时光也是在h市度过的,因此h市是我名副其实的第二故乡。可是眼下,我被当成了梁天宇,被当成了逃犯,等待我的将是冷冰冰阴森森的大门高院铁窗。我自然不甘心就此走向死亡。我提出要和爸爸见面,至少要和爸爸通电话。我说就算是十恶不赦的犯人,也有和家人通话的权利。谢天谢地,王雪峰磨不过我,终于答应了我通话的请求。他用他的手机拨通了爸爸的电话。我的心率在加快。我不能浪费这比金子还要珍贵的时间。我必须直达主题,必须让爸爸清楚我目前的处境。一年前,在妈妈和王雪峰还有天苑公司总经理郑清郁的策应下,我以梁天宇的名义去了m国,去了沃尔罗中学,开启了全新生活。其实我那时心里很忐忑,疑虑重重,如果没有妈妈强力支撑,决不敢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我最大的顾虑,害怕藏不住真相。妈妈一个劲地为我撑腰打气。妈妈说绝不能错过沃尔罗这一千载难逢的机遇。至于爸爸那头,妈妈说只要我以梁天宇的名义去了m国,成为沃尔罗学校一名优秀的国际生,爸爸是没有理由反对的。妈妈说自古成大事者都不拘小节。妈妈的话让我消除了最后顾虑,义无反顾地登上了飞往m国航班。刚下飞机,我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看来爸爸并没有置身事外,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爸爸给我约法三章,说不经允许不能往家里打电话,更不能回国,必须在那安营扎寨,安下心读书。咳,也是我自己不争气,把爸爸妈妈的嘱托统统当成了耳旁风。如果我能安分一些,如果能一心朴实地用在学习上,何至于混到现在这等地步?凭着好日子不过,凭着好书不读,糊里糊涂地走进了杨筱雪邵倩然设下的陷阱,糊里糊涂地踏上了回国的旅程,糊里糊涂地变成了被警察追赶的逃犯。如今自己被抓了,被戴上了手铐,说什么都晚了。在目前的情形下,也只能靠爸爸了。爸爸既有钱又有社会影响力,救我出去不算什么难事。可是,中巴车里有很多办案警察,有小人得志心怀鬼胎的王雪峰,仅凭我的三言两语,如何说清楚当下的处境?如何说清楚被骗回来的事实?果然,我刚开了个头,爸爸便在电话里发怒了,怒的我透不过气来“李英杰!你太叫我失望了!你本重罪在身,本应洗心革面,老老实实接受改造,谁知竟胆大包天,竟敢驾车潜逃,真是不可救药了!以后不许叫我爸爸,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爸爸先入为主,完全把我当成从精神病医院驾车潜逃的梁天宇,如何会悉心听从的陈述?我说的再多也无济于事,何况爸爸根本就不让我说话。我是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了。 拉我的警车直奔h市精神病院。警官们把我带到一个看上去还算不错的房间,上了门锁便离去了。 2006年8月26日,阴,阵雨 昨天晚上正要入睡,王雪峰突然闯了进来。他说要给我换一个条件更好的地方,随即就叫人把我带了出去。我懵懵懂懂地上了警车,定眼看看,车里空无一人。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只好静静地等着。大约过了十分钟,王雪峰一个人急冲冲地来了。他打开了左前门,瞅了瞅我没吱声,然后进来发动了车。警车抖了几抖,猛然向前冲去。 警车驶出市区,进入一条崎岖的山路,车速也降了下来。四十分钟后,警车停在一座孤零零的山庄里。 我觉得有些眼熟,就仔细打量着这个不同寻常的山庄。山庄由一座大房子和几座较小房子组成。大房子呈流线型,几何图案式构造,好像最时髦的电影院。大房子两侧是陪房,碧色琉璃瓦,黛色玻璃窗,有些突兀。大小房子的窗上都安着雕花铁栅栏,喷着紫檀色油漆。 “这是我家别墅!”我惊讶的差点喊出了声。 “怎么样?还满意吧?”王雪峰脸上透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四十九章 罪犯日记(二) 2006年8月26日,阴,阵雨(续) 当我看到久违了的山庄,泪水夺眶而出。 “爸爸同意我回家了?”我又兴奋,又忐忑,十分讨好地问着王雪峰。 “想什么了想?做白日梦吧?哼!”王雪峰变脸比脱裤子还快,刚刚还是假惺惺的媚眼狐狸,转眼间就变成了阴森森的大灰狼。 “少在我面前耍花腔装糊涂!总裁不会有你这样下作的儿子!以后不许再胡乱喊爸爸!” 我感觉不对头,问王雪峰“既然进了自家别墅,为什么不能见家里人?叫爸爸都不行?” 王雪峰撇撇嘴,满脸都是嫌弃“自家别墅?你梁天宇还有自家别墅?别做梦了!如果不健忘的话,一年前你来过这里,是李英杰派人把你从站前广场带来的,还和你做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游戏。从那一天开始,你就是李英杰的替身了!” 王雪峰的话,让我彻彻底底清醒了。无论王雪峰还是刘大壮,包括爸爸在内,他们完完全全把我当成了逃犯梁天宇;在他们眼里,我只能是梁天宇。可是他们错了!错得太离谱了! “你把我当成了梁天宇?”我心有不甘,追问道。 “难道不是么?”王雪峰脸上又挂出了笑,狡黠的笑,令人恶心令人恐怖的笑。 “你们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梁天宇?”我再次追问道。 “你本来就是梁天宇,还用‘当’吗?太可笑了!” “可我不是梁天宇!”我高声喊道“王哥!你好生看看,我到底是李英杰还是梁天宇?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梁天宇,我是李英杰,真真正正的李英杰!一年前,是我派人把去师范学校报到的梁天宇劫持到这里,还派人把梁天宇的父母从宁水乡攀山村接到这里,最后由你出面做梁天宇工作,逼迫他同意我们开出的条件。王哥动动脑子好不好,如果我不是李英杰,怎会知道这么多外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情?” 王雪峰又笑了,笑的我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 “你当然知道这些秘密了,而且你知道的远不止这些。你虽然不是李英杰,可你是李英杰的替身,这些事情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好了,不要再耍那些小把戏小聪明了,不要再浑水摸鱼了,这些话骗骗小孩子还行,骗我王雪峰——没门!” “我没有骗你!我就是李英杰!”我大声喊叫着,竭力争辩着,如果不是手腕上戴着铐子,真想打掉王雪峰的狗牙,打碎王雪峰的狗头!割下王雪峰的狗舌头! “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王雪峰终于被惹火了,恶狠狠扇了我一个大耳光。 “小子!李英杰每周都要和家里视频通话,回国这么重要的事情能瞒着父母?还有,从云南大理抓你的时候,你身上带着梁天宇证件穿着印有梁天宇号码的精神病医院条服,又作如何解释?” 我挨了王雪峰一个大耳光,眼前直冒金星。如果在一年前,我一定会加倍偿还,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可是,我清楚,现在不是发公子哥脾气的时候。我必须忍耐,必须抓住时机,必须让他知道我被杨筱雪邵倩然骗回来的事实。 “王哥,你要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确确实实是李英杰。我在沃尔罗中学中了邵倩然设计的美女计,继而又中了邵倩然杨筱雪联手设计的回国看病人的圈套。我在上海一下飞机就被死死控制住了,被一路劫持到云南大理,被囚禁在郊外的一个小旅馆里。大概就在这个时候,梁天宇从h市精神病医院逃跑了。梁天宇是如何逃跑的,又如何跑到云南大理的,我当然不清楚,我想这一定是杨筱雪及其同伙周密策划的。他们在大理小旅馆把处于昏迷状态的我和随后赶来的梁天宇掉了包,梁天宇拿着我的护照去了m国,我则被大理警方当成逃犯捕获;当王哥一行赶到大理那个小旅馆时,王哥所看到的梁天宇已经不是梁天宇了。” 王雪峰怔住了。他双眼直勾勾盯着我,像老鹰盯着猎物一样,盯的我浑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梁天宇,我知道你是去年k县中考状元,不仅记忆力超群,还擅长编排精彩故事。懒得和你废话,我现在给远在m国的李英杰打电话,听他怎么说。” 我心中一颤,眼前一亮,急忙说“请允许我问他几个问题,如果他能回答上来,我就承认他是李英杰;反之,如果他回答不上来,就证明他是假的,是冒名顶替的,你要立即向我爸爸和刘大壮报告!” 对于我的请求,王雪峰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他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串数字,然后又按下了免提键。电话接通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王哥呀!怎么?又想我了?” 此时的王雪峰,嗓音变了,眼神变了,嘴角和脸盘都变了,变得与一年前我所熟悉的那个王雪峰一模一样了。 “英杰,你那边应该是吃早饭时间吧?没打扰你吧?” “早饭已经吃过了,正在外边散步呢。有事吗王哥?” 王雪峰脸上挤着笑,对着手机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梁天宇那小子不安分,不断地惹事生非找麻烦。” “他找什么麻烦了?咳,他也不容易,总之是我们对不住他,发几句牢骚、说几句不满的话都在情理之中,王哥不必和他计较,能让就让,能通融就通融吧。” 王雪峰频频点着头,好像那边的人能看到似的。 “英杰,不是我和他过不去,而是这小子和我们过不去。最近他从精神病医院潜逃,差点惹出了大麻烦。不过你放心,他是跑不掉的,即便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他抓回来。这小子现在有些神经错乱,一口咬定你和他在大理被人掉包了,他是真正的李英杰,而你是梁天宇,你说可笑不?” “是吗?有点意思了……” 不能再让王雪峰这个混蛋胡说八道了,我一把抢过手机,大声说“梁天宇!真叫我刮目相看了!我也不得不佩服你的胆识和能力了。现在你当着王雪峰的面回答我三个问题,如果答对了,我就承认你是李英杰;反之,如果答不上来,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是吗?好的,我愿意回答你的问题。” 梁天宇的回答让我始料不及。满打满算,梁天宇跑到m国不会超过三天,屁股还没坐热,竟敢在王雪峰面前回答我的提问,真不知他依仗着什么,大概是“无知者无畏”吧。他是大山里土生土长的穷孩子,被关进监狱半年多,又被关进精神病医院半年多,如今只身一人逃到m国,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除了两眼一抹黑还是两眼一抹黑,就算有人暗中协助,又能知道多少?我看了看在一旁发呆的王雪峰,提高嗓音说: “听好了,我的第一个问题,请你详细说说m国沃尔罗中学的基本情况,包括你所在的班级有多少学生,他们都来自哪些国家,都叫什么名字。” 第五十章 罪犯日记(三) 手机没回音,梁天宇终于被我问住了。 “听清楚了没?你所在的班级有多少学生?他们来自哪些国家?叫什么名字?立刻马上回答!” 我不能给梁天宇喘息时机,对梁天宇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短暂沉默后,梁天宇突然放声大笑了: “梁天宇,这也算问题么?我在沃尔罗中学好歹也一年了,难道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不知道?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少废话!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梁天宇一声叹息,说道“既然李大公子非问不可,我就说说这些鸡毛蒜皮吧。沃尔罗中学成立于1856年,在西尔希州洛杉市。学校环境优美,山水如画。现有学生547名,分别来自m国38个州和域外20个国家。我所在的班级人数较多,共计25人,其中5人来自外国,除了我之外,另外4人分别是墨西哥的贝拉斯克斯、巴西的罗纳尔迪尼奥、日本的藤田、菲律宾的桑托斯。m国本土共计20人,有米勒、加西亚、罗德里克斯、约翰逊、威尔逊、马丁内兹、安德森、泰勒、威廉姆斯、马丁、杰克逊、汤姆斯、怀特、布朗、托马斯、克拉克、刘易斯、鲁滨逊、佩雷斯、冈萨雷斯。还有校长的姓名,还有老师的姓名,要不要也给你一一说出来?” 我越听越吃惊,听到最后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老天!对于这些生涩拗口的名和姓,我用了整整一个学期才勉强记住了,这小子在不到三天时间里就记得丝毫不差,太不可思议了!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他的能量。 “好,第一个问题算是过了,现在请你回答第二个问题。”我情绪有些低落,底气有些不足。 “问吧,不过我要提醒你,最好不要再问那些小孩子的问题了。”梁天宇初战告捷,气势越发逼人了。 我必须改变策略,必须直击他的要害和软肋。 “在m国,除了沃尔罗中学,你还去过什么地方?” “去的地方多了!”这次梁天宇很痛快,没有丝毫的停顿“刚到沃尔罗中学时,我尽情享受着那里的森林、草地、湖泊等自然奇观,享受着优美的诗画般的美丽景色。然而,仅仅过去了两个星期,初来咋到的新鲜感没了,我感到寂寞,感到孤独,感到无所适从。又过去了两个星期,我在沃尔罗的蜜月期正式结束了。我走出校园,像困在囚笼里的小鸟,振翅飞向西尔希辽阔的上空。我游览了新英格兰地区的最高峰白山,游览了北宁顿风雨桥,穿越茂密的森林,穿越绿油油的草原,穿越白茫茫的湖泊,穿越东海岸的汉普顿海滩,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从一个地方游览到另一个地方,完全忘记了来m国的初衷;直到校方向我发出警告,如果再不注重学习,将被开除学籍。不得已,我只好硬着头皮回到校园,回到令我厌烦的课堂,回到操着不同语言不同肤色的同学之中。” 听着对方那欢快的流利的声情并茂的嗓音,我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佛我和他的位置当真置换了——他变成了真真正正的李英杰!我变成了真真正正的梁天宇!我像个傻瓜似的呆立在那里,心里乱成了一盆浆糊,不知该如何往下进行了。 “梁天宇!你小子在磨蹭什么?”王雪峰夺回了手机,恶狠狠瞅着我。 “我——”我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问下去。我瞅了瞅王雪峰,看到他脸上写满了嘲讽和不屑。我激灵灵打个寒噤。我不能认输!我绝不能认输!如果今天输给梁天宇,在王雪峰面前我永远都是梁天宇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况且王雪峰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背后是副局长刘大壮,是我的爸爸妈妈,还有那个天苑公司总经理郑清郁。王雪峰必会将此情此景一五一十地向刘大壮报告,向我的爸爸妈妈报告,向郑清郁报告,到那时我的梁天宇身份就被彻底坐实了,以后即使喊破嗓子喊破天空也无济于事了。所以,我必须挺下去,必须拿出杀手锏,必须险中求胜,必须给梁天宇致命一击。 “当然要问了!”我瞪着王雪峰说“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要问他三个问题,而且三个问题都必须答上来,百分之百答上来,我才承认他是李英杰。” 王雪峰冷哼一声“好,今天就破破例,就再让你表演一次。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李英杰回答出你最后一个问题,就管好自己的嘴巴,今后不许在我面前,不许在任何人面前胡说八道了,听到没?” 我没理会王雪峰,对着手机说“梁天宇,既然你冒充李英杰,姑且就承认你一次。按照你的说辞,你在m国待了一整年,那么请你如实回答,在这一整年的时间里,你和没和家里取得联系?和谁取得联系的?多长时间联系一次?” 手机里又响起梁天宇朗朗的笑声,他说“如果我把你的每个疑问句当成一个问题的话,那么你实际上提了三个问题。不过我仍愿意回答这些问题。我到达m国后的第一天便给妈妈打了电话,向家里报了平安。第二天妈妈通过郑清郁给我下了一道死命令,——对了,你大概不会知道郑清郁是谁,他是h市房地产开发商,我到m国的一切手续都是他给办理的。妈妈发布的那道死命令,就是告诉我不许往家里打电话,以免带来不测。妈妈只允许我在每个星期日的中午用郑清郁提供的电脑和她进行单线联系。一年来,我都严格执行了妈妈这道死命令,不敢越雷池一步。当然,我和王哥的通话不受此限制,我们之间的来往是秘密进行的。怎么样,这些回答的你还满意吗?另外,我再给你透露几点额外消息,‘五一’期间,妈妈在郑清郁陪同下,来m国看过我。郑清郁是常客,他在洛杉设有分支机构,在西尔希有办事处。妈妈是以普通游客身份来m国的……” 没等梁天宇说完,我的神经已经崩溃了。 2006年8月28日,多云。 几天下来,我已经徘徊在死亡的边缘了。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我,如何受得起这等煎熬!最可恨的还是王雪峰,他再也不相信我的话了,开始变着法儿折磨我。山庄别墅有宽敞的客厅,有豪华的大套,有双开门冰箱,有平板电视,可是这些均和我无缘。王雪峰命人把只有八平方米的工具间收拾出来,搬来了一张更夫的床,还有一张小桌子和一个硬板凳,算是我的住处了。房间里没有厕所,他逼着我用马桶,逼着我每天早上倒马桶刷马桶,还说这是罪犯的必修课,在净化身体的同时能够净化灵魂。我提出了抗议,可是王雪峰说这里比监狱好多了,对我已经是恩惠有加了。我骂他小人得志,骂他白眼狼,骂他混账王八蛋,他回敬我的是一连串的耳光。万般无奈,我只能忍气吞声了。我暗暗横下心来,一旦有了出头之日,一定要把这个十恶不赦的东西千刀万剐了!可是我不知那一天在何年何月,不知那一天会不会真的到来。 第五十一章 罪犯日记(四) 2006年8月30日,晴 天气好了,房间里有了一抹阳光,可是我的心情却坏透了。我在八平方米的空间里苟延残喘,品尝着什么叫度日如年。我已经绝食两天了,肚子里时不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身穿白大褂的阿姨,步履轻盈地走到我面前。我眼睛一亮,仿佛在群魔乱舞的地狱中遇见了一个美丽天使。 “孩子,傻不傻呀,怎能不吃饭呢,这不是自己戕害自己吗?” 也许是阿姨的慈母般的声音感化了我,也许是阿姨真诚的目光打动了我,泪水从眼窝里涌出,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英杰,你认不出我来了?我是刘艺琼啊,是精神病医院的大夫啊。” 天啊!她竟然叫我“英杰”,她竟然和妈妈一样叫我“英杰”!难道她是菩萨派来的?难道她是救赎我脱离苦海的?我求生的欲望腾腾上升,心脏恢复了活力,血液加速了流转。 “您说什么?您说您是精神病医院的大夫?”我茫然地看着刘艺琼,头脑在急剧飞转着。 “是啊,英杰,我是刘艺琼啊,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她的问题。我是真正的李英杰,不是冒充的李英杰;我从没去过精神病医院,又怎会认识那里的大夫呢? 刘艺琼看我不吭声,眉头蹙起,端庄慈蔼的脸上挂满了疑惑和忧伤。 “孩子,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一直都是。我还认识你母亲方秋燕,深知她对你的一片苦心。如果方秋燕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看到她的宝贝儿子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一定会难受死了。” “刘阿姨——”我再也控制不住了,一头扑进她的怀里,如同婴儿扑进母亲的怀抱,放声哭了起来。 “孩子,男儿流血不流泪,即使有天大的委屈也要扛着。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填饱肚子。” 我顺从地点点头,止住了哭泣,用袖子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水。其实我并不想绝食,更不想死,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逼迫他们允许我和爸爸妈妈见面。 一个小保安端着食盒进来了,将一碗稀粥一块馒头和一盘西红柿鸡蛋放在桌子上。 “先喝粥,慢慢喝。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胃肠空了,要好好调养才行。” 刘艺琼倾心的话音,暖暖的举止,深深的情怀,越发像妈妈了。 “刘阿姨,您是精神病医院大夫,怎么会到这里来?”我一边喝着粥,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香喷喷的鸡蛋西红柿,一边注视着刘艺琼明亮闪烁的眼睛。 看我狼吞虎咽的吃相,刘艺琼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刘阿姨,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话了?”我有些心虚,担心冲撞了刘艺琼。 “不是。我只是想不明白,这才几天时间,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变得都叫我不敢相认了。”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刘艺琼看我发窘,忙说“英杰,不管发生了什么意外,不管遇到了什么难题,不管做错了什么事情,阿姨都会帮你的。阿姨是受刘大壮委派,专程来看你的。” “您是刘叔叔派来的?”我有些惊讶,又有些兴奋。 “刘大壮是我堂兄,嘱托我要好好照看你。”刘艺琼眸子里闪出了一层雾,闪出了亮晶晶的泪花“这才几天时间呐,怎么都脱像了?英杰,你要如实告诉阿姨,你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 “刘阿姨,我头脑很清醒,身体也算健康,没什么病。” “可是,你——” 我摆摆手,示意她等一下。我走到门口,探出身子,前前后后看了个遍。门外静静的,没人,没猫,没狗,苍蝇蚊子都没有。我轻轻关上门,悄声说“刘阿姨,您以前见到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从未去过精神病院。” 刘艺琼面色凝重地看着我。我知道,她在担心我,担心我加重了病情,担心我在胡说八道。 “是真的刘阿姨,我没有说谎,我没有骗您,我从未去过精神病医院。以前您看到的并给治疗的那个人不是我。” “不是你?”刘艺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的,不是我。他是另外一个人,他叫梁天宇。” “梁天宇?英杰,你可把阿姨说越糊涂了。” “咳——”我长长叹了口气“刘阿姨,这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总之,归根结底,我做了一件十分荒唐十分离谱的错事。刘阿姨,我犯了错,犯了大错,不但害了梁天宇,更害了自己。” “孩子,阿姨还是不明白,头都晕了。” “刘阿姨,这件事我对谁都没说,您一定要给我保密。” “说吧孩子,还是那句话,你要相信阿姨。” 我又长长叹了口气“咳,一年前,我在ktv包房失手打死了人,虽然有人护着,但死者的家属很强硬,不把我送进监狱不罢休。事态急转直下,我被吓傻了,妈妈也被吓傻了。就在这个关口,有人给我送来了几张照片,说照片上的人叫梁天宇,是k县的中考状元。我惊讶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照片上的梁天宇除了服饰和精神头,包括他的体量、脸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和我像极了,简直就是我的复制品!” 刘艺琼已经预感到后面所发生的事情了。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对我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十分震惊,十分鄙视,十分失望。可是我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她现在是我唯一能接触到的外人,还认识妈妈。我必须以虔诚打动她,必须和她掏心掏肺,让她对我产生怜悯之心。 “那时我灵光一现,猛然间产生了一个大胆而又离奇的念头。我求助身为刑警队科长的表兄王雪峰从中周旋,采取威逼恫吓引诱等各种手段,逼迫梁天宇和我做互换身份的游戏。” “他答应了?”刘艺琼眸子中闪出了一道寒光。 “起初他坚决反对,至死不从。”我低下了头,不敢正视刘艺琼冷冰冰的眼睛。 “后来呢?” “我派人把梁天宇的父母从攀山村接到h市,安置在山庄别墅,以此要挟梁天宇。梁天宇被逼急了,不得不做出让步。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我做的太荒唐太无耻太没有底线了。” “可是英杰,你还是个孩子,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你爸爸妈妈不同意不参与,你如何操作得了?” “开始时爸爸不知道,所有的事都由妈妈一手操控。妈妈说事态紧急,不要牵涉太多的人。我那时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根本顾不上别的事,完全按照妈妈的谋划去做。最后,我以梁天宇的身份去了m国,梁天宇则替我进了监狱,后来又转到精神病医院。” 说明了事实真相,我就像做了错事的坏孩子,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母亲的责骂和惩罚。 “英杰,这件事你的确出格了。当然,你还是个孩子,有些意气用事不难理解。可是你的母亲就另当别论了。你母亲受过高等教育,又是天龙集团人事总监,不应该纵容你藐视法律陷害无辜人。咳,大错早已铸成,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第五十二章 罪犯日记(五) “刘阿姨,所有的错都是我铸成的,妈妈是被我拖累的,您就别记恨她了。” “我不是记恨你妈妈,随口说说罢了。可是你既然以梁天宇的身份去了m国,怎么又跑回来自投罗网了呢?” 我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咳!也许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老天爷都不肯放过我。在沃尔罗中学,我遇见了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叫邵倩然。我迷恋上了她,中了她的圈套,跟着她偷偷回到了上海。下了飞机后,我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绑架了,一直把我绑架到云南大理。就在这个时候,梁天宇从精神病医院逃跑了。在一家小旅馆里,在昏睡中,我被他们掉了包,并被追踪而去的刑警抓了个正着。在我被带回h市的同时,梁天宇在同伙的协助下,换上我的服饰,带上我的护照,堂而皇之地去了m国,堂而皇之地去了沃尔罗中学。” 刘阿姨被我的讲述惊得目瞪口呆,说道“这也太离谱了!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不向他们说清楚?” “我在电话里向爸爸说了,可是爸爸把我当成逃亡中的梁天宇,没等我说完就摔了电话;我想回家见妈妈,可是王雪峰千般阻拦,所以……” 我住了口,眼巴巴看着刘艺琼。 “刘阿姨,我求您给妈妈传句话,把我的不幸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让她快些来解救我。” 刘阿姨的脸色变暖了,眼神变亮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放心吧,阿姨这就去见你妈妈。” 老天爷啊!玉皇大帝啊!观音菩萨啊!你终于开眼了!我李英杰终于要跳出苦海了! 2006年8月31日,晴 天刚蒙蒙亮,我就起了床。虽然昨晚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梦,可是我不相信梦。我在期盼着一个重大事件的发生。我从早上盼到了中午,从中午盼到了晚上。时间在分分秒秒地流逝,可是我期盼的人始终没有出现。我想,可能是刘阿姨没找到妈妈,也可能是妈妈有重要事情耽搁了,那就等明天吧,明天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2006年9月1日,风雨交加 好容易盼来了黎明,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虽然外面起了风落了雨,我的心情依然高涨。我相信今天一定能交上好运,一定能见到我亲爱的妈妈。 每次听到脚步响,我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不过我还是听得出,那单调的沉闷的脚步声绝不是高跟鞋碰撞出来的。尽管如此,我依然瞪大了眼睛,依然死死盯住房门,依然相信奇迹会从天而降。可是每次开启房门的都是送饭的小保安。 一次次的希望变成了一次次的失望。我坐卧难宁,心急火燎,在狭小的房间里打着转转。我从一数到一百,从一百数到一千,从一千数到一万,可是无论怎么数就是数不到妈妈的踪影。我想喊叫,想骂人,想摔东西,想找人出气,想破门而出,想一飞冲天,想……时间在一秒秒一分分一小时一小时地流逝,妈妈依然无声无息。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像困在陷阱里的狮子,像折断了翅膀的秃鹫,五雷轰顶,肝肠寸断。我担心还没等见到妈妈,自己便得了失心疯,成为一个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无奈之际,我开始胡思乱想,做了种种毫无根据的猜测。首先,最值得怀疑的当属刘阿姨,她可能欺骗了我,可能压根就没去给妈妈送信。当然,也不排除刘阿姨去了,可是妈妈先入为主,根本不相信刘阿姨所看到所听到的一切,以为又是梁天宇在造谣生事胡说八道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王雪峰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出了什么坏主意,把妈妈的双腿绊住了…… 2006年9月4日,多云 一连五天过去了,我依然活着。可是我的心开始死亡,我的大脑开始混沌。我不再期盼妈妈会从天而降。我知道妈妈不会来了,永远不会来了。我会无休止地在这个如同地狱的小房间里待着,除非我能变成一个小飞虫,从门缝中飞出去。 突然,我听到一阵急促的由远而近的响声,一阵高跟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响声,一阵不同于小保安单调的沉闷的令我厌烦的响声。我神情大振,从床上一跃而起。 房门开了,刘阿姨风尘仆仆地进来了。虽然不是妈妈,我依然激动万分。 “刘阿姨!”我哽咽着,泪水扑扑落下,嗓子又疼又痒,全身抖成一团。 刘阿姨嘴角蠕动着,眸子里闪出晶莹的泪花。 “孩子呀,我没给你带来好消息。我找了你母亲三次,三次都无果而终。” 我心中一沉,眼泪夺眶而出。我不怪刘阿姨,她已经尽力了。 “妈妈不认我?”尽管已经有了答案,我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你妈妈让我把这个送给你,她说你一听就明白了。” 刘阿姨从手提包里翻出了一个mp3播放器。我似乎猜到那是什么东西了,随手接了过来。 “你妈妈说,这个东西你要单独听。先放着吧,待我走后再打开。” “不,刘阿姨,没这个必要了,我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您就和我一块听听吧。” “你说你已经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刘阿姨不解地看着我。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是我和梁天宇的通话录音,是王雪峰录下的。刘阿姨,我不知道上辈子怎样欠下王雪峰的,他三番五次地迫害我,非把我置于死地不可。他如今成了我的克星,成了我的恶魔,成了我不共戴天的仇敌。刘阿姨,如果有重见天日那一天,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要他不得好死,要把他打入地狱,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孩子,还是先听听吧,也许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糟糕。”刘阿姨起身说“阿姨先到别的房间坐坐,听完了喊一声。” “刘阿姨,”我握住了刘阿姨的手,不让她离去。 我打开了播放器,里面果然响起了王雪峰的声音: “梁天宇,我知道你是去年k县的中考状元,不仅记忆力超群,还擅长编排精彩的故事。好,懒得和你废话,我现在就给远在m国的李英杰打电话,听听他怎么说。” 依着我,恨不得把这个该死的播放器摔的粉身碎骨,可是当我看到刘阿姨那惊异的目光时,觉得还是让她听完为好,说不定还会帮着我出点主意,帮着我在绝望中理出一丝头绪。 “……我到达m国后的第一天便给妈妈打了电话,向家里报了平安……妈妈只允许我在每个星期日的中午用郑清郁提供的电脑和她视频通话。一年来,我都是严格按照妈妈的这道死命令进行的,不敢越雷池一步。当然,我和李哥的通话不受此限制,我们之间的来往是秘密进行的。怎么样,我回答的还满意吗?另外,我再给你透露几点额外消息,五一期间,妈妈在郑清郁的陪同下来m国看过我,是以普通游客的身份来的,当然会光临沃尔罗中学……” 播放器停止了,房间里静悄悄的,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刘阿姨,您一定会感到不解吧,那个梁天宇跑到m国还不足三天,可以说脚跟还没站稳,屁股还没坐热,怎么会知道的那么多?其实我在当时也非常不解——何止是不解,简直就是十分的惊愕十分的震撼!还当真以为梁天宇是神鬼附身了呢!不过经过这几天的冷静思考,我终于想明白了。” 第五十三章 罪犯日记(六) “孩子,你想明白什么了?” 刘阿姨疑惑地看着我,担心我那弱不禁风的身体和饱受创伤的心灵遭受新的打击。 我长长叹息一声“刘阿姨,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您是我唯一能够倾述的人了。请您相信我,我头脑很清醒,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依据的,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相信你孩子,放心说好了。” “刘阿姨,虽然您是梁天宇的主治医生,和他朝夕相处大半年,但未必当真了解他,或者说未必全面了解他。梁天宇看似平平平淡淡,甚至还疯疯傻傻,那都是表面上的。梁天宇绝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有着超强的能力,是人世间少有的大才,只是我们甚至包括他自己还不清楚罢了。” “包括他自己?” “是的刘阿姨。他除了有天才头脑,还有叱咤风云的超级潜能。这种潜能如果在顺风顺水的温室中是难以激活的,很可能被永久埋没;除非有了某种特定环境,在九死一生的情势中才会突然爆发出来。这也同历史上的许多英雄豪杰一样,他们原本都是普普通通的民众,由于某种特殊原因特殊环境的压迫和冲击,才促使他们迅速成长壮大起来。很显然,压迫和冲击梁天宇焕发出超级潜能的特殊原因特殊环境,就是东岭监狱黑森森的铁门和安装着电网的高墙,可能还包括精神病医院的病房。” 刘阿姨蹙起眉头,听的很入神。 “刘阿姨,我还要告诉您,梁天宇并不孤独,他身前身后聚集着一批有胆有识的人,而且还有巨大财力支撑,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一边。大概梁天宇从走进监狱的那一天起,就开始酝酿着一个大胆的计划,或者叫复仇计划。他们在我身边安排了很多卧底,包括邵倩然那样的美女卧底,我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掌控之中。然后他们把这些信息源源不断地传送到东岭监狱和精神病医院,传送到梁天宇手中,这样,梁天宇就有充分的时间做功课,就可以轻而易举地骗过我爸爸妈妈和其他知道内情的人。当我用王雪峰手机向梁天宇求证时,他早就胸有成足胜券在握了。而我则是个十足的傻瓜,是个缺心眼的笨蛋,被人家玩弄的晕头转向,被人家出卖了还帮着数钱。” 刘阿姨的眉头蹙的更紧了,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刘阿姨,他们再往后就是收网行动了。在m国沃尔罗中学,他们将我一步步引导到飞往上海的航班;在h市精神病医院,他们启动了梁天宇逃亡计划。当我和梁天宇从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到达云南大理时,或许梁天宇根本不用到大理,到可以飞赴m国的机场就行。他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我吞下自己酿成的苦果。” 说到最后,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了如释重负的快感。 “刘阿姨,您相信我说的话吗?” 刘阿姨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反问我: “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毫无办法,也只能混吃等死了。” “不!”刘阿姨有些激动,嗓音也提高了许多“孩子,既然你相信阿姨,那么就应该听听阿姨的意见。” “刘阿姨,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只有您能帮助我了。您说吧,我一定听您的。” …… 李英杰还在翻看着他用血泪写成的日记。六年了,二千一百九十个日日夜夜,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虽然不能一一记下,着实也记了不少。他想,如果把这些日记整理出来,也许能构成一部曲折离奇惊心动魄的小说。 过道上响起了急促脚步声,李英杰连忙藏好日记本,随势躺下,装成睡熟了的样子。 门开了,有人走进了房间。 “李英杰,醒醒。”声音很轻,很陌生。 李英杰还想装睡,又忍不住,便翻了个身,懒洋洋问道“什么事?” “给你看一样东西。” 李英杰坐起,冷眼打量着站在床头那个人。他二十岁上下,高个,皮肤黝黑,眼神中透着戾气。 “我姓钱,叫钱亮,新来的保安。”然后话锋一转,压低嗓音说“是杨姐派我来的。” “杨姐?哪个杨姐?”李英杰似乎还沉浸在日记的梦魇中,头脑有些恍惚,听不懂钱亮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杨筱雪。” “谁?杨筱雪?!”李英杰仿佛被重物敲击了一下,霍然站直了身子。 “嘘——”钱亮示意李英杰噤声,小偷似的走到门口,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杨姐说你大难临头了,如果再不警醒,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李英杰死死盯住钱亮,好像遇到了稀奇怪物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李英杰最仇恨最忌惮最势不两立的人就是杨筱雪。不知多少次,他在睡梦中手持利刃杀向不共戴天的仇敌,可那个仇敌时而如夜空中划过的一颗流星,转瞬即逝;时而又如一轮高高挂起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即。李英杰永远不会忘记七年前发生在ktv包房那刻骨铭心的一幕。当时他扮演了一个英雄救美的角色,充当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傻瓜。他浑然不觉地钻进了杨筱雪精心设计的圈套。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他走上了歧途,堕入了深渊,直至亡命天涯。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六年前,他再一次阴沟翻船,中了杨筱雪策划的美人计,鬼使神差地跟着邵倩然登上飞往上海的航班,飞蛾扑火般投进了h市精神病医院,投进了眼下这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囚室,从此与世隔绝。他所有的霉运所有的噩梦都是杨筱雪所赐,他和杨筱雪之间的仇恨比天高比海深三生三世不能化解。今天,这个狠如毒蝎的女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大言不惭地告诫他要警醒,要预防什么祸端,太可笑了! “说完了?”李英杰指指房门“你可以走了。”声音冷的像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杨姐说了……” “有完没完?滚!” “杨姐说了,”钱亮毫不顾忌李英杰的愤怒,依然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一定不相信她的话,所以……” “所以你马上给我滚出去!”李英杰再一次粗暴地打断钱亮的话。 “所以杨姐要我交给你一样东西。”钱亮再一次自顾自地说下去。 “什么?交给我一样东西?在哪?” 钱亮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型录音机,放到桌子上。 “杨姐说了,你听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写在纸条上,我负责带出去。” 这一次李英杰没有发怒,也没有叫钱亮滚出去。他看了看录音机,又看了看钱亮,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钱亮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甩甩头,推开门,大踏步走出了房间。 第五十四章 魔盒 李英杰怔怔地看着那个银灰色的小型录音机。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六年前。那时他刚刚回国,刚刚住进这个巴掌大小的囚室,眼巴巴盼着妈妈前来搭救。他盼了一天又一天,盼的翻江倒海,盼的七窍生烟。可是妈妈始终没有露面,只是委托刘阿姨送来了一个mp3播放器。正是那个小小的播放器,毁灭了他最后一抹希望。他的天空塌陷了!他的大地崩裂了!他的人生毁灭了!他万事皆休只求一死。如果没有刘阿姨的苦口婆心,如果没有刘阿姨的百般呵护,他早就踏上奔赴黄泉的大道了。从那以后,他十分害怕看到播放器录音机之类的东西。今天这个东西又出现了!难道他又要踏上那条大道了?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仿佛这小小的录音机是个被施了咒语的魔盒,只要打开它就会祸端无穷。 好半晌,李英杰终于静下了心。他感到自己很幼稚很可笑。六年了,什么样的风浪没有经历过?什么样的鬼门关没有闯过?什么样的罪没有受过?还怕这个小小的录音机不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倒要看看,她杨筱雪又在玩弄什么新花样。 李英杰按下了播放键,录音机沙沙响起,传出两个男人亲密的交谈声。声音很熟,熟的可以用耳朵勾勒出他们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勾勒出小人得志的丑陋和老谋深算的狡诈。听着听着,李英杰接连打了几个冷战,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 “咚咚咚咚,”房门被踢开了,一个黑脸膛高个子保安大步跨了进来。 “李英杰!吃饭了!”声音很有威严,字字如重锤,敲击着李英杰不堪重负的心脏。 “拿走!本少爷不吃!”保安的傲慢激起了李英杰的仇恨,潜藏在身体深处的公子哥血性突然间爆发了! 黑脸膛保安愣了愣神,随即轻蔑地撇撇嘴“爱吃不吃,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说完扬长而去。 一连两天,李英杰拒绝进食。其实他担心食物被下毒。他宁肯饿死,也不愿被毒死。 夜色降临,随着几道闪电几声雷鸣,空中降下了瓢泼大雨。李英杰仰面躺在木板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却什么也看不清楚。雨水打在小窗玻璃上,发出单调的凄凉的响声。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李英杰无声地呐喊着,心中升腾起仇恨的烈火。他希望心中的烈火化成宇宙之火,把这座建筑物烧毁,把地球烧毁,把陷害他的那些恶人魔鬼统统烧成灰烬。他用力闭上眼睛,希望快些入睡,希望醒来时已经降落到另一个世界。可是他睡不着,肚子时不时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他感觉饿死并不是个好死法,太难受,等的时间太长,不如服毒来的痛快。想到这儿,他大喝一声“来人!” 门开了,进来一个年轻保安,高个,皮肤黝黑,目光中透着戾气。年轻保安并不是被李英杰喊来的,而是按照既定计划准时赶来的。 “你是钱亮?”随着一道闪电,李英杰认出来人正是三天前给他送录音机的钱亮。 “不错。” “又是杨筱雪派你来的?” “不错。” “又给我带来了东西?” “不错。” “……?” 钱亮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李英杰。 李英杰急忙展开纸条,一行清秀的文字展现在眼前: “如果不想死在山庄,就逃出去,一切听从钱亮安排。” 李英杰怔住了。他当然不想死,可是前来搭救他的却是另外一个生死仇人。这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并不相信杨筱雪当真具备这种能力。即使能够救他出去,也不过是逃出狼窝又进虎口。想当初设计陷害他的就是杨筱雪,六年前骗他回国的还是杨筱雪,到杨筱雪手里和呆在囚室里又有多少不同? “现在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保安都窝在餐厅里,又是喝酒又是划拳,正是最松懈的时候。”钱亮提示李英杰不要优柔寡断,不要错失天赐良机。 “杨筱雪为什么救我?”李英杰直愣愣瞪着钱亮。 “你已无路可走,”钱亮面无表情地说着“杨姐要我捎话,说如果你能活着见到她,就会清楚你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李英杰沉默了。钱亮的话不无道理。杨筱雪本来有很多机会除掉他,无论在h市还是在m国,都有很多除掉他的机会。尤其在云南大理的小旅馆里,杀死他易如反掌。杨筱雪的所作所为更像是报复他,逼迫他喝下自己酿成的苦酒,逼迫他接受法律的惩处。至于他和杨筱雪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有什么仇恨,确实是一个难以解开的迷。莫不如就信杨筱雪一次,先逃出去再说,即使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即使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主意已定,李英杰立刻变得急切了,问钱亮“能逃出去吗?” “马上脱下你的衣服。” “脱衣服?” “然后再换上我的衣服。” “换上你的衣服?要我扮成你?” “不错。门口放着雨衣和自行车,你骑上自行车径直穿出大门,有人问话就说换班了回家睡觉。” “然后呢?” “出了山庄往东拐,路口停着一辆黑色大众,上了车一切都ok了。” “那你呢?” “穿上你的衣服睡睡硬板床,以后自然有脱身办法。” “你可以说由于一时疏忽被我打晕了,往后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钱亮点点头,会意地笑笑“看来你的神智还算清醒。” 这是李英杰自见到钱亮以来,第一次看见他脸上的笑容。 在远离闹市区的一处僻静的洗浴中心,李英杰舒舒服服地泡在久违了的热气腾腾的温泉里。他有一种沧海桑田如梦如幻的错觉。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是王雪峰砧板上一条奄奄一息的鱼,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可是他没有死,他在生命垂危之际突然得到了爱神的垂怜,不仅成功逃出了囚室,还成为这处洗浴中心最为尊贵的客人。虽然他不知道前面还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命运会把他带向何处,但起码眼前的一切让他过足了瘾。他刚刚吃下了天底下最香甜最可口的美食,又享受着天底下最温馨最奢华的温泉浴。他身体上的每条神经每个毛孔都洋溢着兴奋和快乐。还有那些为他端茶倒水嘘寒问暖的性感少女,个个像芙蓉出水的仙子,在无时无刻地撩拨着他的视觉,敲打着他的心胸,令他头晕目眩如醉如痴。 “先生,如果您洗好了,就请更衣,我们老板要见您。”屏风外响起娇滴滴的声音,听的李英杰顷刻间酥了半边身子。 “这就好了,你们老板在哪?”李英杰从浴池中窜出,来到大镜子前上上下下打量着发热发胀的躯体。他突然想起在沃尔罗学校读书期间,曾经去过邵倩然家,看见过邵倩然身着睡衣在衣柜前晃来晃去的情景,禁不住一阵耳热心跳。他不清楚此时此刻为什么会有如此不着边际的联想。 第五十五章 姐弟相认 在六年的囚禁生活中,李英杰除了能见到刘艺琼医生,所有的女性都和他断绝了联系。 八平方米的囚室虽然困住了他的躯体,却困不住青春期的冲动和渴望。他对女性的涉猎只能凭借着回忆,凭借着遐想,凭借着虚幻梦境,凭借着手指上的劳作。他一次次地放纵自己,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熬过漫漫长夜,才能证实他至少还活着,至少还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他从少年时代就淹没在女性的芳香之中,随着年龄的增长对漂亮女孩的追逐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阻挡。在去m国之前,他身前身后的女孩趋之若鹜,但真正让他为之疯狂为之神魂颠倒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杨筱雪。他和杨筱雪交往时间很短,却有着刻骨铭心的震撼。当杨筱雪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如同天上降下来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神女。杨筱雪的美丽是无法形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具有排山倒海的力量。从见到杨筱雪那一刻起,他的九个魂魄已经丢了七八,几乎只剩下一个空壳了。那时候的杨筱雪如果让他去殉情,他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如果有人说杨筱雪包藏祸心,如果有人说杨筱雪是美女蛇,那个人必定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 “先生,老板在会客厅等着呐。”屏风外再一次响起了娇滴滴的声音。 “马上!”李英杰一面回着话,一面慌乱地穿着衣服。当他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温泉浴,在服务小姐引领下来到金碧辉煌的客厅时,惊愕地看见端坐在沙发中间的竟然是久违了的曾搅得李家方家鸡犬不宁的杨筱雪! 杨筱雪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与六年前、七年前相比,显得更加端庄更加成熟更加妩媚动人。 “李大少爷,别来无恙啊!”杨筱雪剑眉微挑,眉峰微蹙,双眸闪亮,里面似有波光流动。 李英杰木然而立,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他刚才还沉浸在胡思乱想的梦幻中,现在却被杨筱雪强烈的气场震慑住了。他的身体在颤栗,心脏在收缩,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闭得紧紧的。 “坐吧。”杨筱雪放缓了声音,指指对面的沙发说“站着的客不好打点啊。” 李英杰如同闯了祸的孩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嘴里嘟囔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楚的话: “刚才……刚才那位小姐说老板找我,原来……原来你就是老板。” “怎么?我不像老板?” “不不不是。我知道你有很多产业,大产业,这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洗浴中心,你不会放在眼里的。” “洗浴中心并不小,包括食宿在内一年收入超百万。当然了,在李大少爷的眼里,一百万也就是个零头,九牛一毛而已。” “你还是那么刻薄。”李英杰不敢正眼去看杨筱雪,怯生生说“其实你什么都知道,李家有钱没钱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他们早把我抛弃了。” 一旦扯开了话题,李英杰便不再胆怯,不再嗫嚅,腰板也挺直了。 “我现在是一名逃犯,有家难回,有国难投,有一天没一天地混日了,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是么?李大少爷高抬我了吧?”杨筱雪挑挑眉,勾勾嘴角,脸上挂出一抹浅笑。 “难道不是么?当初如果不是你逼迫我背上了人命官司,又怎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李英杰声音有些哽咽,眼眶里漂浮着一层水雾。 “你没打死人,没那么大的罪过,是你自己把自己往死里整,怪不得别人。” “我没打死人?”李英杰瞪大了眼睛“七年前不是你向警察报的案吗?不是你一口咬定我打死了你男友吗?难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编造的?” “你打了人不假,我报了案不假,但被打的人不是我男友,他也没有死。” “没有死?” “是的,只是受了些伤而已。他头上脸上鼻子上的鲜血,嘴上的白沫子,都是刻意整出来的,造造声势罢了。” “可是他当时已经停止了呼吸,我亲手验证的。” “那是小把戏,只要练练憋气功就能做到。” “这……” 杨筱雪不愿再和李英杰兜圈子,向门外喊声“进来”就自顾自地品茶去了。 客厅的门悄然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小心翼翼地走进,走到杨筱雪面前垂手而立。 李英杰霍然站起,恶狠狠抓住壮汉的衣领,左看看右看看,厉声喝道“果然是你!”随即挥拳打去。 “啪!”李英杰的拳头又准又狠,可是那拳头并没打在壮汉的脸上,而是打在一把硬邦邦的折扇上。折扇是杨筱雪展开的,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李英杰全力打出的一拳。 李英杰被长期的囚禁生活磨去了棱角,磨去了斗志,可是身体深处依然埋藏着桀骜不驯的血性。他被杨筱雪的傲慢和无理彻底激怒了。 “杨筱雪!不要欺人太甚!说吧,我和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说出来,只要让我信服,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我和你没有深仇大恨。”杨筱雪不愠不怒,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好!”李英杰咬牙切齿地问道“既然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坑害我?既然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既然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事到如今对我还是那么刻薄那么狠毒?” “我和你没有深仇大恨,并不等于和你们李家没有深仇大恨。”杨筱雪依然不愠不怒,依然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和我们李家有深仇大恨?是谁?是我父亲还是我母亲?” “啪!”杨筱雪终于发作了,将手中的杯子摔到茶几上,高声道“既是你父亲又是你母亲!我和他们的仇恨比天高比海深!就算把他们千刀万剐把他们挫骨扬灰,也化解不了我心头之恨!” 李英杰怔住了,他被杨筱雪不可理喻的愤怒怔住了。 客厅里骤然间沉寂了下来,沉寂的让李英杰心惊肉跳。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杨筱雪,想尽快弄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终于,李英杰见杨筱雪的脸色缓和了,便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能具体说说吗?” 杨筱雪一声长叹,反问李英杰: “你可记得十四年前,你们家来了一个叫杨小霞的女孩?” “十四年前?杨小霞?记得!那年我十岁,刚上小学三年,家里来了个小姐姐,姓杨,说是找爸爸来的。她长得很漂亮,很能干,很讨人喜欢。后来小姐姐走了,听妈妈说找到亲生爸爸了。” “她撒谎!我是被她赶走的!”杨筱雪的双眸又喷射出仇恨的火焰。 “你是被赶走的?你就是那个小姐姐?”李英杰惊愕的合不拢嘴。 “不错,我就是十四年前被方秋燕挖空心思赶走的杨小霞。我不仅是杨小霞,还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你是我亲姐姐?老天!”李英杰瞪圆了眼睛,直愣愣看着杨筱雪。他觉得这太离谱了,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是他又觉得杨筱雪不是随便说谎的人,她那咄咄逼人的眼神和斩钉截铁的话语更不像说谎。 杨筱雪又是一声叹息,慢步走到窗前,遥望远处秋风中的山林,遥望妈妈坎坷的人生,遥望自己朦朦胧胧的童年。 第五十六章 往事如烟(一) 踏着青春的脚步,杨钰茹从连绵不绝的大山中走进了a市,走进了中山路,走进了经贸大学雄伟壮观的门楼。 说也奇怪,杨钰茹虽然来自山区,对都市生活却有着与生俱来的适应。仰望鳞次栉比熠熠生辉的高楼大厦,置身人头攒动流光溢彩的商业中心,漫步在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的公园广场,都有着一种宾至如归的亲切感。就连她的口音,她的举止,她的生活习性,也毫无例外地融入都市之中。不到半年,她就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彻头彻尾的都市人。然而,在和男生交往方面,她却长个榆木脑袋,既笨拙又沉重。 大学生活刚拉开序幕,一个来自黄海岸边小渔村的男生,闯进了杨钰茹的心扉。他叫李翔楠,身材不算高大,却有着一张英俊的面孔;尤其是他那双深沉明亮倾倒众生的眼睛,常常让杨钰茹心绪难宁。如果用“一见钟情”来形容此时的杨钰茹,是再恰当不过的。李翔楠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转身,一举手一投足,一句感慨一声叹息,都会牵扯她的神经。她暗暗关注着李翔楠的行踪和生活习性,时不时制造出一些巧合巧遇,并送上一句甜甜的问候。校园里只要有李翔楠参与的比赛,不管是篮球足球还是羽毛球,她都会如影随形,或是摇旗呐喊,或是拍手助威,忙的不亦乐乎;即使嗓子喊哑了手掌拍红了,依然乐不可支。终于,她的执着得到了回应,她和李翔楠相爱了,爱的很深很神秘。 就在杨钰茹如醉如痴追逐李翔楠的同时,她的身前身后常常会出现一双痴迷的眼睛。那是黄兴龙的眼睛,从开学的第一天起,黄兴龙就被杨钰茹倾城倾国的美貌迷住了。 黄兴龙的父亲是中科院一个研究所的教授级工程师,母亲是a市实验中学党委书记。比起那些来自中小城市和农村的穷学生,黄兴龙显得财大气粗,因此有了一个不算名副其实的外号——黄大富。 如同杨钰茹见到李翔楠不能自拔一样,黄兴龙见了杨钰茹更是迈不开脚步。他时常发表感慨“造化弄人啊!上天把a市最妩媚、最性感、最富有女人味的天仙般的女孩送到我面前,这是何等的荣耀!我黄兴龙绝不能错过上天的恩赐,即使拼去一腔热血也要把她追到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感慨归感慨,现实归现实。现实中,无论黄兴龙怎么绞尽脑汁费尽心血,终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不过黄兴龙也并非一无所获。他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于是开始调整战略战术,编制了一个破釜沉舟的计划。 却说杨钰茹,一心一意恋着李翔楠,她的世界除了李翔楠还是李翔楠;对于黄兴龙的死乞白赖死缠乱打,十分无奈。她生性善良,不想和别人过不去,更不想别人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她好言相劝,苦口婆心,希望黄兴龙丢掉不切实际的幻想。她说了很多赞美黄兴龙的话,什么家住大城市啊,条件优越啊,可以找到比她好十倍好百倍的伴侣啊。可是黄兴龙铁了心,始终不肯放手。杨钰茹被逼急了,几次要和黄大龙撕破脸皮,可是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夜晚,在经贸大学东侧的咖啡厅里,杨钰茹和黄兴龙正襟危坐沉默无语。他们已经坐了很久,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杨钰茹,我们当真不能携手?”声音沙哑的黄兴龙不甘心地问着。 “对不起黄兴龙,我已经说过了,我不爱你,从来就没爱过你;希望你能尊重我,也能尊重你自己。”杨钰茹坚定地说着。 黄兴龙摸摸鼻子,嘿嘿笑着“杨钰茹,就算我们做不了夫妻,做朋友总可以吧?” 杨钰茹说“我们是同学,同学之间正常接触无可厚非,其他就免了吧。我们在一起除了尴尬还是尴尬,为什么不让这种尴尬彻底结束呢?” 沉默,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杨钰茹起身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宿舍了。” “等等,”黄兴龙狠下心来,向杨钰茹做最后的摊牌: “请如实告诉我,你心中是否有别的男生了?” 这本来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因为杨钰茹心中早就装着一个令她神魂颠倒的人,可是却不愿和黄兴龙说。 “没有!”杨玉婉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撒谎!”黄兴龙从衣兜里掏出几张照片,摔到杨钰茹面前“这是什么?” 杨钰茹不看还好,看后脸色大变。天啊!他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照片上是一对相亲相爱的男女。男的是李翔楠,女的是杨钰茹。他们在牵手,他们在拥抱,他们在接吻。 “滚开!”杨钰茹奋力推开黄兴龙,奋力推开咖啡厅旋转门,奋力冲向车流滚滚的马路。 “危险!”路人纷纷惊呼,汽车纷纷避让,在后面追赶的黄兴龙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要找死啊?”黄兴龙抓住了杨钰茹的胳臂,如同一头受到了惊吓的公牛,大口喘息着。 “你说对了!我就是找死!我就是冲着那些飞驰的汽车去找死!我宁肯死,也不愿见到你那令人恶心的嘴脸!” 杨钰茹气喘吁吁,目光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她用力甩着手臂,试图从黄兴龙的牵扯中挣脱出去。 黄兴龙从没见过如此愤怒的杨钰茹。他不敢松手,害怕杨钰茹再次冲向飞驰的车流。二人在马路上挣扎着,僵持着,直至耗尽了力气,直到泄尽了胸中的怒气,才软绵绵坐在了步行道上。 “你疯够了么?”黄兴龙恢复了平静,语音变得异常冷漠“如果现在还想去撞车,我不会拦你。” 杨钰茹没有动也没有吱声,只是用冷冰冰的刀子般的目光扫视着黄兴龙,似乎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 “但是在你临死之前,有一件事必须讲清楚,免得你做了鬼又来和我纠缠不休。” 杨钰茹依然没有动依然没有吱声。 见杨钰茹无动于衷,黄兴龙扬了扬手中的照片说“如果你死了,我就到学校和公安局报案,将李翔楠告上法庭。” 杨钰茹霍地站起,厉声问“你说什么?你要告李翔楠?” “是的。” “告什么?” “告他道德败坏,告他玩弄女性,告他强奸致死杨钰茹!” 杨钰茹又惊又怒,奋力扑向黄兴龙,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恨不得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黄兴龙看不是头,转身就跑。他没有横穿马路,而是沿着人行步道向学校跑去。 “站住!黄兴龙你给我站住!”杨钰茹又气又恨,拼命追了上去。 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二人追赶的角色发生了戏剧性转换。从咖啡厅出来时,杨钰茹不顾一切地在前面跑,黄兴龙胆战心惊在后面追;现在则是黄兴龙丧家犬般的在前面跑,杨钰茹大呼小叫地在后面追。 杨钰茹方寸大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顿时失去了重心,趔趔趄趄摔了个大跟头。黄兴龙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见杨钰茹摔倒了,又跑回来扶她。 “黄兴龙,我们谈谈吧。”杨钰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长长舒了口气。 黄兴龙怔了怔,说道“今天太晚了,我们另行约会,时间地点由我来定。放心,这些照片我会好好保管,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看见。” 第五十七章 往事如烟(二) 一连几天,杨钰茹的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她吃不下睡不着,失魂落魄坐卧难宁。她眼前总闪现着一张面孔,一张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的面孔,一张被她一千遍赌咒一万遍唾弃的面孔。她千回百转,搜肠刮肚,终于想出了一个对付黄兴龙的招数。 晚上八点,杨钰茹按图索骥地寻到了一栋居民楼,按响了605室门铃。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正是黄兴龙。 “我知道你不会失信的。”黄兴龙笑了,笑的很开心。 “既然是君子之约,又岂能失信?”杨钰茹也笑了,笑的很无奈。 “不过呢——”杨钰茹话锋一转“我现在很有些好奇,很想看看你所说的君子之约究竟有几分成色。” “十成!百分之百!”黄兴龙急忙说。 “未必吧?或许在摆天门阵和鸿门宴吧?”杨钰茹目光闪烁,上上下下扫视着黄兴龙。 “放心,既不是天门阵也不是鸿门宴。贵客上门,岂有不尽心尽力之理?” “这样最好!不过我还要罗嗦几句:如果你当真摆下了天门阵,我就做一次大破天门阵的穆桂英;如果你当真设下了鸿门宴,我就掀桌子摔瓶子闹他个天翻地覆,绝不会像刘邦那样逃之夭夭。” 黄兴龙拍手称道“说的好!这才是我认识的杨钰茹!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随便。如果有饮料的话,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黄兴龙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可乐,又沏上一壶香喷喷的龙井。 “最近学了点茶道,今晚正好露露手。” 黄兴龙里里外外忙活着,还随手打开了一部录像机,压低嗓音说“这里有好莱坞大片,有琼瑶影视剧,都是从特殊渠道搞来的,普通老百姓看不到的。” “算了吧,我杨钰茹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没那个雅兴。” “不喜欢?”黄兴龙自嘲地笑笑“那就喝酒,喝酒总可以了吧?”也不等杨钰茹回应,立马打开了一瓶威士忌,倒了满满两杯。 “怎么样?干一个?美女配美酒,苏格兰帝亚吉欧威士忌,43度极品。” 杨钰茹端起威士忌,细细打量着,突然双眉一挑,直瞪黄兴龙“想把我灌醉?”没等黄兴龙反应,又接着说“那可找错了人!我杨钰茹拼酒从未输过!” “真的假的?”黄兴龙正愁不知从哪入手,听杨钰茹如此说,心头一阵狂跳。 “不信?” “不是不信,是因为你没和我拼酒。说句不中听的话,在我黄兴龙面前,别说你一个杨钰茹,就是三个杨钰茹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好!那就三对一,定要分出个高低上下来!” “怎么个‘三对一’?”黄兴龙发觉自己似乎说了错话。 杨钰茹端起威士忌说“我喝一杯,你喝三杯,以此类推,谁先趴下谁输。”说着一饮而尽。一股辛辣的气息呛得她一阵翻腾,险些喷了出去。 黄兴龙见状哈哈大笑“就这点能耐?看我的!”说着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点滴不漏。 “再喝!”杨钰茹豁出去了,接连喝下三杯威士忌。 黄兴龙吃了一惊,按照一对三比例,他得喝下九杯威士忌。 “喝!”杨钰茹一声娇笑“喝醉了有什么不好?胆小的人喝醉了会变的胆大,软弱的人喝醉了会变的坚强,丑陋的人喝醉了会变的美丽,邪恶的人喝醉了会变的高尚。古人唱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酒入愁肠,滴滴化作相思泪。与尔同销万古愁!”娇笑中,又连续喝了三杯,点滴不漏! 杨钰茹接连喝着威士忌,看的黄兴龙眼睛都直了。杨钰茹在一旁不依不饶地督阵:酒倒不满不行,喝不干不行,喝慢了也不行;要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黄兴龙本就逞强好胜,既然说了大话,又怎能不认账?尤其在杨钰茹面前,宁肯喝大了喝趴下了,也不能被看轻了。现在他只盼着杨钰茹酒劲快些上来。可是杨钰茹好像故意和他作对似的,不但不醉,反而越来越精神了。杨钰茹的眼睛也和平日大不一样,一会儿阴云密布电闪雷鸣,一会儿皓月当空清澈明净。还有杨钰茹的脸庞,原是白皙的,现在则涂上了一层嫣红,如同绽开的玫瑰,更加妩媚,更加摄人魂魄。喝了如此多的威士忌,又有美女相伴,黄兴龙终于把持不住了。朦胧中,黄兴龙感觉杨钰茹轮廓分明的身体散发着清香,感觉杨钰茹浩如星空的双眸闪闪发光。杨钰茹拍了拍黄兴龙的肩膀,责问道“还敢不敢说大话了?记着!过头饭能吃过头话不能说!” 虽是责问,虽是板着面孔,黄兴龙依然从中捕捉到了杨钰茹的深情和深意。他觉得此时的杨钰茹既像温柔体贴的大姐姐,又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慈爱母亲。他伸出了抖动的手,去摸索杨钰茹殷红的脸颊和颤巍巍的前胸。他的手被挡了回来“你醉了,去睡吧。” “没醉,我没醉,还能喝九杯威士忌……” “听话!”杨钰茹费了不少力气,总算把黄兴龙扶到床上。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黄兴龙抓住了杨钰茹的手,抓得死死的“杨钰茹,你,你不能走,不能把我一个人丢下……” “放心吧,都大半夜了,还能往哪走?” “那就好,那就好,你也在床上休息,不要怕,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黄兴龙奋力挣扎着,生怕一个人睡过去,可是威士忌的威力并非浪得虚名,渐渐地,他进入了半梦半醒之中。 黄兴龙又看到梦中的杨钰茹了:冰清玉洁衣袂飘飘……他觉得是梦又不是梦。以前梦到的杨钰茹总是若即若离,像一只飘来飘去的飞鸟;现在的杨钰茹是真实的,活生生的,不仅在他身边,还躺在他的床上!就在他大喜过望的时候,一阵狂风袭来,他变成了一片落叶,飘飘摇摇地坠入山谷。他奋力挣扎,大声呼叫“杨钰茹救我!”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黄兴龙揉揉又胀又涩的眼睛,东瞧瞧西瞅瞅,活像一只呆头呆脑的肥鹅。 床上没有人,地上没有人,整个房间冷冷清清空空荡荡。黄兴龙下了床,走进客厅,客厅也是冷冷清清空空荡荡。他拉开父母居室的门,拉开厨房的门,拉开卫生间的门,里面全是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黄兴龙抓起茶几上的紫砂壶,摇了摇,里面还有半壶茶水,便大口灌进肚里,如同琼浆玉液。他的神志逐渐清醒,五脏六腑七经八脉也随之清醒。于是,他想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想起了让他牵肠挂肚的杨钰茹。杨钰茹应约而来,期间说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话。杨钰茹连干三杯威士忌,逼着他不得不喝下更多的威士忌。他喝大了,喝的晕头转向,不过还记住了一些事。最让他难以忘怀的,是杨钰茹费了很大的力气扶他上床,还帮着他宽衣解带。至于他和杨钰茹干没干那件事,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他很沮丧,痛恨自己喝酒误事,偏偏把最不应该忘的事给忘了。如果他和杨钰茹干了那件事,生米做成熟饭,他就有办法让杨钰茹由仙女变成羔羊;如果没干那件事,一切还要从长计较。可是如何知道干了还是没干?难道能去问杨钰茹吗…… 第五十八章 往事如烟(三) 星期一早上,黄兴龙神清气爽地回到经贸大学。他想见见杨钰茹,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快到女生宿舍楼时,黄兴龙双腿有些发飘,心中有些胆怯,急忙止步。 现在正是吃早饭时间,女生宿舍楼有人出来了,一个两个三个……很快便形成了一支颇具规模的队伍。黄兴龙躲到一棵大槐树后面,瞪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寻找着杨钰茹的身影。 女生宿舍楼最后出来的是身高一米七二的董晓兰。董晓兰和杨玉婉同班同宿,行动同步,如果不是身材差异较大,肯定会穿一条裤子。黄大龙急忙迎上去: “董晓兰,怎么才出来?杨钰茹呢?” “切!还挺有闲心的。杨玉婉病了,一天都没起床。” 董晓兰一向看不上自以为是的黄兴龙,从不爱和他搭腔,话不投机半句多。 “杨钰茹病了?”黄兴龙一惊,立刻联想到前天晚上那件事。难道自己酒后失德把杨钰茹摧残了?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也顾不上许多了,拔腿向女生宿舍楼跑去。刚跑了几步,突然看见了李翔楠,又立即停下了。 在经贸大学,黄兴龙一向老大自居,唯独不敢轻视李翔楠。此时看李翔楠快步走进女生宿舍楼,他像一只打了败仗的公鸡,不得让出自己的地盘。 黄兴龙一连三天没看到杨钰茹的身影,心中十分忐忑。吃晚饭时,黄兴龙收到一张纸条: “八点整在街心花园见面。杨钰茹。” 黄兴龙一颤,热血直往脑门上涌。 街心花园在经贸大学东门外。花园里的人很多,有乘凉聊天的老年人,有嬉笑打闹的孩子,也有在绿树丛中漫步的情侣。 黄兴龙提前五分钟来到街心花园。随后杨钰茹也来了。杨钰茹什么都没说,随手递给黄兴龙一张照片。 黄兴龙接过照片,仔细看去,照片上竟是一条女人内裤,内裤上还有斑斑点点的脏东西。 “这,这是谁的?”黄兴龙神色骤变。 “是我的,也是你的。” “什么意思?” “内裤是我的,脏东西是你的。” “脏东西是我的?”黄兴龙大惊失色。 “不错!”杨玉婉双眸闪烁着寒光,话语充满了杀气“黄兴龙,活腻歪了是吧?先偷拍我和李翔楠的照片,然后百般要挟,最后将我骗到家中施暴。这照片就是你的罪证!” 杨钰茹冷飕飕的目光和冷冰冰的言语,还有那张凭空飞出来的照片,让黄兴龙半天缓不过气来。 黄兴龙怀疑自己在做梦,做噩梦。他挠挠头,摸摸鼻子,又揉揉眼睛。 “黄兴龙,别做梦了。你攥在手里的不过是几张男欢女爱的照片,而我保存的则是你犯罪证据。如果你再来找我和李翔楠的麻烦,我就向校方和警方公布你的罪证,我们就来个鱼死网破!” 黄兴龙大口喘息着,不停地赌咒着。他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了。现在把柄攥在人家手里,人证物证俱全,一切辩解都是徒劳的。 “杨钰茹,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黄兴龙声音有些悲壮。 “说。” “照片上的内裤,是你随身穿的还是提前备份的?” “有什么区别吗?” “对我没有区别,对你则不同。” “你希望什么?” “我……”黄兴龙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别做梦了黄兴龙,我杨钰茹永远不会在你面前脱衣服,不管你是死人还是活人。” “明白了,谢谢你的坦诚。” 一阵沉默过后,杨钰茹问黄大龙“还有什么要说的?这是我们最后的约会了。” 黄兴龙发出一声沉重的无可奈何的叹息: “走吧杨钰茹,我累了,不会再招惹你了。今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不奢望你能毁掉我所谓的犯罪证据,但你的那些照片包括底板在内,会如数奉还。” 看着颓废沮丧的黄兴龙,杨钰茹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她从没有伤害过别人,从未让别人难堪过,今天如此对待黄兴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清楚黄兴龙的秉性,如果不采取断然措施,他是不会收手的。一旦他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到了发疯入魔的地步,对彼此造成的伤害会更深更大更痛苦。和作战一样,长痛不如短痛,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想到这儿,杨钰茹轻松了许多。她瞥了一眼神情落寞的黄兴龙,拍了拍落在肩头上的树叶和花瓣,转身离去。 黄兴龙没有食言。在经过痛苦的刻骨铭心的挣扎后,终于放手。可是十一年后,他和杨钰茹这段沉重的邂逅被重新提起,他也因此陷入了一场更加难堪的纠纷中。这是后话,届时读者自会清楚。 杨钰茹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一劳永逸地甩掉了黄兴龙。她又恢复了活力,一身轻松地回到课堂,回到李翔楠身旁。经过这一番折腾,她更加珍惜来自李翔楠的爱。她发誓:任何人任何力量都别想把她和李翔楠分开;任何人任何力量都别想把李翔楠抢走。眼下虽然还不能公开恋情,但只要彼此相爱心心相印就足够了。自此,她和李翔楠沉浸在甜蜜的梦幻般的二人世界里。 时间如梭,转眼间又过去了大半年。 进入大四后,莘莘学子们一方面为即将结束的大学生活而兴奋,一方面又为即将踏入的社会而忐忑。经贸大学的学生虽然不愁就业,却有机关和基层之分,有本省和外省之分,有大城市和中小城市之分。特别是那些来自偏远地区的学生,更渴望能留在大城市,能够改变自己的处境和命运。杨钰茹并不关注这些,在她的潜意识中,只要能和李翔楠在一起,即使被分配到深山老林,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就在杨钰茹把全部心血倾注在李翔楠身上的时候,经贸大学发生了一件十分离奇的事。一天晚上,室友董晓兰对杨钰茹说“小心点,有人在监视你和李翔楠。”起先杨钰茹并没在意,可是不久发现,她的身前身后确实多出了一条影子。影子不是黄兴龙,却比黄兴龙更可怕。经过进一步观察,杨钰茹终于弄清了,那飘忽不定的影子所涉猎的目标并不是她,而是李翔楠。 追逐李翔楠的女生叫方秋燕。方秋燕身材尚好,但五官平庸,黄脸皮上还挂了几个脂粉掩盖不住的雀斑。这样的女生竟敢来抢夺校花杨钰茹的男友,是不是脑残?是不是吃错了药? 其实方秋燕既不脑残,也没吃错药。她很聪明,很会审时度势,具备其他女生所不具备的优势。从大一到大四,她一直不显山不漏水,加上长相不出奇,很难引起男生的瞩目。黄兴龙就说过,和杨钰茹相比,方秋燕至少被甩出三条街。可是黄兴龙如果知道方秋燕刻意隐藏的秘密,也许会后悔没有早日和她攀上关系。 长相帅气又颇有才华的男生,会成为女生心中的男神。杨钰茹心中的男神是李翔楠,方秋燕心中的男神也是李翔楠。所不同的,杨钰茹早早抓住了男神,而方秋燕不到最后关头不出手,一出手就地动山摇。既然两个女生心中的男神是同一个人,必然会爆发一场争夺男神的战争。 从战场态势看,杨钰茹无疑占据优势。她的美貌,她和李翔楠三年多所建立的感情,不惧怕任何人横刀夺爱。可是一场战役下来,准确地说这场战役才刚刚开始,杨钰茹便发现自己毫无胜算了。 第五十九章 往事如烟(四) 周末傍晚,李翔楠收到一张纸条: “李翔楠同学,如果你对毕业去向有什么牵挂的话,明天上午九点按照这个地址去找我。请注意,我会准时在门口恭候;如果迟到了,哪怕迟到一分钟,我们的约会便宣告结束。方秋燕。” 李翔楠十分诧异。这个长相平庸性格孤僻的方秋燕,竟然要和他约会,而且还傲气十足。李翔楠撕了纸条,一脚踩了过去。可是没走几步又回去了。他弯腰捡起那张纸条,抖掉粘在上面的泥土,盯着“如果你对毕业去向有什么牵挂的话”那行清秀的文字发愣。 夕阳西下,一片彩云拖着长长的尾巴,和太阳一块沉下去了。李翔楠的思绪没有随着太阳的沉下而停止。几天来,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一直萦绕着他。和杨钰茹不同,李翔楠一心想留在a市,或者留在其他大都市。方秋燕这张纸条来的恰是时候。 “如果你对毕业去向有什么牵挂的话,”李翔楠反复咀嚼着这句不同寻常的话。显然,这是一种暗示,表明方秋燕愿意帮他的忙。细细品来,平庸的方秋燕其实并不平庸。三年多来,方秋燕从不谈论自己的家事,也从不谈论自己的志向和抱负。同是a市人,方秋燕和黄兴龙截然不同。黄兴龙喜欢炫耀自己身世,也确实博得了很多羡慕的眼球。唯独方秋燕不买黄兴龙的账。每逢遇到黄兴龙自我卖弄时,方秋燕不是翻白眼就是嗤之以鼻。或许方秋燕有着比黄兴龙更为优越的条件。或许方秋燕的父母和亲朋好友身居要职,早已给她安排了称心如意的工作。 想到这儿,李翔楠心中一颤。他的目光又聚集到那张纸条上。与刚才不同,纸条上的字不仅清秀,还有些耀眼夺目。他把约会的时间地点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牢牢记住了才装进衣兜里。 星期日上午八点四十分,李翔楠终于找到了纸条上所写的门牌号。富丽堂皇的大门两侧,立着两个身体笔直的保安,很像省府门前的卫士。 “就是这儿了!”李翔楠早已将约会的地址烂记于胸,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又从衣兜里掏出那张命运多舛的纸条,作进一步核对。 “不用看了!”李翔楠背后突然响起方秋燕欢快的声音。 三年多了,李翔楠从未听过方秋燕如此欢快的声音。方秋燕一阵风似的来到李翔楠跟前,挽起他那僵硬的胳膊,半推半拉地从错愕的保安身旁走进了大院。 李翔楠眼睛有些不够用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挂着毛绒绒花朵的高大树木,方秋燕说那是合欢树,又叫绒花树。穿过绿茵小路,踏上弯弯曲曲的木桥,走进一个精巧别致的亭子。 “先坐一会儿,歇歇脚。”方秋燕拉着李翔楠坐下。她身子依偎着李翔楠,脸上挂着笑,眸子里闪烁着光芒。 李翔楠心口砰砰乱跳。他觉得有无数双眼睛从一栋栋小楼中射了过来。他垂下眼帘,瞅着亭子下面的荷叶和鱼群。 看着李翔楠的窘相,方秋燕暗暗发笑。 “哟!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敢爱敢恨的李翔楠啊。” 李翔楠愈发不知所措了,问道“你说我敢爱敢恨?” “不是么?”方秋燕反问李翔楠“你和杨钰茹不就是敢爱敢恨么?我应该为你们送上祝福吧?” “我和杨钰茹……” “有什么不好说的,大学生谈情说爱天经地义。都大四了,你和杨钰茹的恋爱不必掖着藏着了。现在人人都为毕业去向操心,你有什么打算?” 一句话正中李翔楠的疼处。 “其实我很替你着急。你很优秀,很得学校领导的赏识,完全有条件留在a市。我有一个很确切的消息,今年a市商业厅有两个分配名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其中的一个很可能会落在你头上。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李翔楠正听得心潮澎湃,方秋燕却戛然而止了。 看着李翔楠那急磕磕的样子,方秋燕十分畅然。 “我们走吧。” “去哪?” “去我家呀。怎么,不愿意?” “不不!岂有不愿意之理。我是没准备,两手空空的……” “放心吧,爸爸妈妈都不在,家里只有保姆。” 李翔楠不再言语,跟随方秋燕走进一栋小楼。 “燕子,来客人了?”保姆开了门,笑盈盈打着招呼。 “阿姨,我同学来了,中午在家吃饭,你去准备吧。” “哎!”保姆答应着,瞟了一眼李翔楠,转身去了。 李翔楠跟随方秋燕走进宽敞明亮的客厅,自是一番感慨。当看见挂在墙壁上一张全家福照片时,立刻僵住了。 “方校长?!”李翔楠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方秋燕“方校长是你爸爸?” 方秋燕莞尔一笑: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道我不配做校长的女儿?” “不不!我只是没想到……” 方秋燕眨眨眼,不失时机地问道“请如实相告,你是要爱情还是要事业?” “我……” 晚饭后,杨钰茹一个人回到了宿舍。这几天她神情恍惚,眼皮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她喝了口水,歪在床上出神。现在最让她捉摸不透的是李翔楠的眼睛。李翔楠的眼睛原本是清澈的透明的,如同高原上的湖水,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可是如今他的眼睛不再清澈不再透明,好像罩上了一片浮云,布上了一层迷雾。 “杨钰茹!听说没?”董晓兰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问道。 “听说什么呀?没头没脑的。” “咳!外面都闹翻天了,就你一个人呆在屋里犯傻!” 董晓兰一屁股坐在床上,抓起杨钰茹的杯子,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你知道方秋燕是什么人吗?” “方秋燕?”杨钰茹心里“咯噔”一下。 “砰!”董晓兰重重地放下水杯,恨声道“我们还真小瞧她了!” “什么呀,又是没头没脑的。” “谁都没想到,她竟然是方康校长的女儿!” “你说方秋燕?你说方秋燕是方校长的女儿?”杨钰茹听罢,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这阵子,方秋燕有事没事总爱往李翔楠身边凑合,让杨钰茹感到很别扭。刚开始时,杨钰茹还往好上想,劝慰自己不要太小气了,不要把所有接触李翔楠的女生都当成情敌。可是随后发觉不对劲了。李翔楠在回避她,一天天不朝个面,即便见了也是速战速决,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了。而方秋燕则不同,她的表情越来越自信,目光越来越逼人。杨钰茹想不明白,方秋燕还是那个方秋燕,长相没有变化,穿着没有变化,脸上那几个雀斑也没有变化,可是突然间变的魅力无穷了。杨钰茹和李翔楠相爱多年,爱得很深很浓很烈,不过都是在私下进行的,除了黄兴龙董晓兰几个人外,其他人根本不知情。方秋燕却不同。她不屑于偷偷摸摸,不屑于躲躲闪闪,一出手就电闪雷鸣。百思不得其解的杨钰茹,听了董晓兰一番话,终于大彻大悟了。 杨钰茹知道,李翔楠一心想留在a市,只是苦于没有门路。方秋燕既然是方康校长的女儿,便具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如果方秋燕爱上了李翔楠,方康校长也愿意接纳李翔楠,李翔楠还能拒绝吗?平心而论,李翔楠如果选择了方秋燕,不仅能轻而易举地留在a市,其前途更是不可限量。而她杨钰茹又有什么?她不但帮不上李翔楠,反而会拖李翔楠的后腿,成为李翔楠的负担和累赘。 杨钰茹彻夜失眠了。一方面,她爱着李翔楠,爱的很深很执着,如果失去了李翔楠,她的青春她的生命就会枯萎凋零;另一方面,她又不能太自私,要为李翔楠的前途命运着想。经过一番痛苦的肝肠寸断的挣扎,她终于打定了主意。既然不能两全其美,那就两害相权取其轻吧。她应该成全李翔楠,而成全李翔楠的唯一办法,就是退出。一想到就此离开李翔楠,她的心针扎一样难受。可是她别无选择。与其在挣扎中度日,不如痛痛快快地诀别。她想起了莎士比亚的名句“如果你爱他就给他自由”,现在放手正是时候。 第六十章 往事如烟(五) 盛夏过去了,秋天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傍晚,李翔楠和杨钰茹来到街心花园,默默走在林荫小路上。秋风吹起,枫树簌簌作响,几片半绿半黄的叶子落在他们脚下。杨钰茹随手捡起一片枫叶,叹道“又是叶落时节了。” 李翔楠也捡起一片枫叶,放在嘴里咬着,品尝着它那又苦又涩的味道。 “翔楠,我们分手吧。”杨钰茹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喃喃地说着。 “分手?”李翔楠怔怔地看着杨钰茹: “何出此言?” “翔楠,我知道你很纠结,所以分手的话就由我来说吧。我不后悔爱上你,也不后悔离开你,我会把自己的爱深深埋藏在心底。” 李翔楠战栗了。其实他已经接受了方秋燕,只是不知道怎样开口。他原以为杨钰茹不会轻易放手,甚至可能和他大闹一场。没成想杨钰茹竟是如此的平静。他感到很内疚,鼻子一酸,滚出了一滴热辣辣的眼泪。 “钰茹,不瞒你说,方秋燕确实找过我,她说今年商业厅有一个分配名额,她爸爸也愿意帮忙,前提是要我做方家女婿。不过我并没答应……” “我已经说了,你不必纠结,不必顾虑我的感受。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各自珍重吧。” “钰茹,我还有个想法,就是先应承下来,待到商业厅报道后,再伺机推掉这桩婚事,料他们也不敢把我赶出去。” “不!万万不能那样做!你不能欺骗方秋燕的感情!” “可是,我……我不爱她,更舍不得你……” “舍不得也得舍,没有舍就没有得。”杨钰茹以无可置疑的口气说道“翔楠,我们不是小孩子,不能做自欺欺人的事。我已经想明白了,爱情固然珍贵,但并不是人生的全部。你的人生到了紧要关口,伴随你走向成功的不是我,是方秋燕。木已成舟,船已起航,我们已踏上了各自的旅程;以后不管我走到哪,好也罢不好也罢,都会默默地祝福你,祝你事业有成,祝你家庭幸福……” 杨钰茹说不下去了,柔肠寸断,泪如雨下。 李翔楠将杨钰茹拥进怀里,想说几句暖心的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杨钰茹踮起了脚,轻轻吻着他的额头,吻着他的脸颊,吻着他的嘴角,吻着他颤抖的唇。 街心花园骤然响起了张学友的歌,那缠绵飘忽的旋律让这一对即将离别的情侣更加心碎。 前程往事成云烟 消散在彼此眼前 就连说过了再见 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 给我的一切 你不过是在敷衍 你笑的越无邪 我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 总在刹那间 有一些了解 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 就在一转眼 发现你的脸 已经陌生不会再像从前 我的世界开始下雪 冷得让我无法多爱一天 冷得连隐藏的遗憾 都那么明显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街 让风痴笑我不能拒绝 我和你吻别在狂乱的夜 我的心等着迎接伤悲 …… 杨钰茹病了,病了两天两夜,董晓兰几次要送她去医院,都被拒绝了。 “晓兰姐,一点小病,抗一抗就过去了。” 杨钰茹和董晓兰性格迥异,却亲如姐妹。 “哼!都是那个李翔楠!攀附权贵,狼心狗肺,真不是个东西!”董晓兰愤愤地说着。 “晓兰姐,求求你,别数落他了。是我愿意的,是我提出分手的。” “杨钰茹,都什么时候了,还替他说话?你的心肠太软了,要是我,定闹他个天翻地覆!” “咳,闹又有什么用?他的心已经不在了,再闹也闹不回来了,与其两败俱伤,不如痛痛快快地放手,也好为各自留个念头。晓兰姐,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 董晓兰清楚杨钰茹的性格,看似柔弱,其实很有主见。她连连叹气,为杨钰茹感到不值。 第三天,杨钰茹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吃什么吐什么,吐得一塌糊涂。董晓兰也不管杨钰茹愿不愿意,强行带着她去医院。经过楼上楼下一番折腾,医生冷着脸说“回去吧,没什么病,妊娠反应而已。” “大夫!”董晓兰蹦了起来“你说她怀孕了?搞没搞错?!” 医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不信可以到别的医院复查。” 董晓兰还要争辩,杨钰茹拽了拽她的手,悄声说“我们走吧。” 离开了那个冷冰冰的医生,董晓兰急磕磕问“真的怀孕了?” 杨钰茹点点头。 “李翔楠的孩子?” 杨钰茹又点点头。 “这个混账王八蛋!”董晓兰咬牙切齿地骂着。 “晓兰姐,别骂他,也别告诉他。” 杨钰茹怀孕了,这是万万没想到的。不过她并没有惊慌,也没有怨天尤人。相反,她感到很欣慰。她和李翔楠的路走到了头,但依然爱着他,这种爱深入全身,不是说割断就能割断的;腹中正在孕育的小生命恰是一剂良药,能治愈她的创伤,延续她和李翔楠的爱情;她要把孩子生下来,要竭尽全力呵护她,让她长成参天大树。 “杨钰茹,你疯了吧?”董晓兰瞪圆了眼睛。 “晓兰姐,我没有疯,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李翔楠被人抢走了,我的心也被掏空了,幸好有了这个孩子,不然我很怀疑能不能挺过去。晓兰姐,除了父母,你就是我这辈子最亲近的人,所以一要帮我。我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挺冒失挺唐突,实施起来困难重重;我要面对父母学校社会多方面的压力,成功的几率很小。可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如果我失败了,如果我走投无路了,就和腹中的小生命共赴黄泉,共了此生。” 董晓兰很想劝阻杨钰茹,见她如此决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杨钰茹受到太多的伤害,不能让她继续受伤害了。想到这,董晓兰深深叹息。 “好,我帮你。” 杨钰茹孩子般拥进董晓兰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噗噗直落。 “晓兰姐,大恩不言谢,如果这辈子不能报答,下辈子做牛做马还你!” “傻姑娘,你我还用说这么肉麻的话?” 杨钰茹笑了,董晓兰笑了,她们笑成一团,笑的泪花飞溅。 “听着杨钰茹,我有一个表哥,姓吴,叫吴飞熊,在h市经营一家企业。表哥最大的特点是性格直心肠热,仗义疏财,广交朋友;不管大事小事,不管什么人,只要找到他,定会全力周旋,因此有了“h市及时雨”的称号。表哥新近结婚,表嫂是个大美人,两个人恩恩爱爱,小日子红红火火。表哥对我很好,曾想娶我为妻,因双方父母反对,说近亲结婚会影响下一代,只好作罢。表哥倒出了一套旧房,送给了我,如今还闲在那里。既然你想生下李翔楠的孩子,非表哥帮忙不可。现在你且安心完成学业,等以后瞒不住人了,就到h市藏起来,所有的事都由我和表哥安排。表哥神通广大,孩子出生没有任何问题。将来还可让孩子认表哥为义父,让孩子从小就不失母爱和父爱。” 杨钰茹听罢,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第六十一章 往事如烟(六) 十一年后。 h市广天经贸公司办公室主任杨钰茹,因身体不适住进了医院。经过初检复检和多方会诊,确定为淋巴癌晚期。这惊天的变故,把命运多舛的杨钰茹推向了悬崖,把杨钰茹十一岁的女儿杨小霞也推向了悬崖。 岁月蹉跎,往事不堪回首。在好友董晓兰的周旋下,在极度困难的情形中,杨钰茹的女儿杨小霞呱呱落地了。小霞的出世,给杨钰茹带来了莫大安慰,重新燃起追求美好生活的希望。 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女儿,杨钰茹渐渐抚平了内心创伤。经贸大学虽然对杨钰茹休学存在着争议,但最终还是给她补发了毕业证书。杨钰茹被分配到h市一家国企,从此安定了下来。这一天,在h市商业局工作的董晓兰前来看望杨钰茹,临走时说“a市传来消息,你那个负心汉交上好运了,很快就要提正处。” 杨钰茹听后,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一半是苦一半是甜。离别十一年了,李翔楠从没来h市看她,也从没给她写过信打过电话。可是她不气恼也不埋怨,依然默默守护着初心,守护着他们曾经的爱。有了女儿的陪伴,她已经很满足;只要女儿能健康快乐成长,她的人生就没有缺憾。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杨钰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死亡之神已经向她招手。女儿还是个孩子,自打懂事起就一天天盼着见爸爸,如今不但没有见到爸爸,妈妈又要去了,这是何等的不幸!怎么办?把女儿送到父母那儿?父母住在万千大山之中,交通闭塞,生活艰难;把女儿托付给董晓兰?董晓兰固然信得过,但她工作忙压力大,又是拖家带口的人,短时间没问题,时间长了必是困难重重。她思来想去,想的柔肠百转,想的天地昏暗。 “可怜的孩子,妈妈害了你,一切都是妈妈的错!” 杨钰茹把自己关进房间,想一阵哭一阵,哭一阵想一阵,凄凄惨惨悲悲切切。最后,她的思绪飞到了李翔楠那儿。女儿不是孤儿,女儿有父亲,女儿理应得到父亲的疼爱。除了母亲,普天之下谁也取代不了父亲的爱;只有把女儿送到李翔楠身边,她才能放下最后的牵挂。 杨钰茹去了市局,向董晓兰和盘托出了新打算。董晓兰静静地听着,眉宇紧蹙,心中乱成一团。她觉得上天对杨钰茹不公,给了她太多的苦难。 “晓兰姐,我知道将小霞送到李翔楠那儿,并不是上上之策,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路可走呢?” “你还有我,怎能说无路可走?”董晓兰瞪着杨钰茹问。 “晓兰姐,除了远在大山里的父母,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亲人。可是小霞毕竟有父亲,把小霞送到亲生父亲身边,好也罢不好也罢,终能了却做母亲的一片苦心。” 董晓兰一声长叹“咳!说来说去,你还是放不下李翔楠。把小霞送到他那不是不行,可是你也知道,方秋燕不是省油的灯,她未必会接纳小霞。” “可是……” “好了,不必说了,”董晓兰打断杨钰茹“我们不妨先试试,如果方秋燕接纳小霞,那就阿弥陀佛了;如果她不怀好心,如果她虐待甚至摧残小霞,我们再把小霞接回来,即使你不在了我一个人也要把小霞接回来。你放心,只要我董晓兰在,小霞就绝不会无依无靠!” 杨钰茹听罢,鼻子酸酸的,泪水滚滚而下。她抓住董晓兰的双手,哽咽着说不出话。 “晓兰姐,经贸大学让我结识了两个人,一个是让我牵挂的人,也是给了我太多灾难的人;一个是牵挂我的人,也是给了我太多帮助的人。晓兰姐,此生欠你的已经无法偿还,如果有灵魂,我会在天地之间为你祈祷,保你一生幸福平安。” 两个人相依相偎相拥相抱,双双哭成了泪人。 “晓兰姐,事不迟疑,明天就把小霞送到a市。” “好!我们一块去。” “你也去?” “明天我到商业厅商管处汇报工作,就先替你敲打敲打李翔楠!” 上午十一时,董晓兰来到省厅商管处,直接走进了副处长李翔楠办公室。 李翔楠体型保持的不错,如果不是眼角上那几条鱼尾纹和额头上的波浪纹,与大学时代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李大处长,恭喜了!” 董晓兰快人快语,工作能力强,在省厅商管处很有人缘,唯独李翔楠是个例外。不过这也怨不得李翔楠。不是李翔楠不给董晓兰面子,而是董晓兰压根就不买李翔楠的帐。 和杨钰茹的一见钟情不同,董晓兰对李翔楠有着与生俱来的敌意。 大学期间,董晓兰一直和李翔楠较劲。她承认李翔楠优秀,可是她也不是花瓶。她和李翔楠的各门成绩非常接近,军训文体方面难分伯仲,后来发现杨钰茹爱上了李翔楠,看在好友份上,便不再和李翔楠较劲。 进入大四后,方秋燕凭借老爸的势力横刀夺爱,李翔楠贪图名利移情别恋,彻底惹恼了董晓兰。自此董晓兰开始鄙视李翔楠,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夹枪带棒挟风裹雨。李翔楠也很忌惮董晓兰,尽力躲着她,避免和她正面冲突。 谁知李翔楠和董晓兰竟“不是冤家不聚头”李翔楠毕业后去了商业厅商管处,三年后当上了副处长。董晓兰虽然远离a市,却在h市商业局商管科工作,和李翔楠有着割不断的工作联系。说也凑巧,在李翔楠走马上任商管处副处长的同一天,董晓兰就职h市商业局商管科副科长。如此的配置,他们想不来往都不行。 在李翔楠眼里,董晓兰是个有才华敢担当的好干部。除此之外,董晓兰还是杨钰茹的闺蜜,从董晓兰身上能感受到杨钰茹的气息。自从和杨钰茹分手后,李翔楠心中就装满了自责和愧疚。他不知杨钰茹为什么临近毕业时消失了许多时日,险些被取消学籍。后来杨钰茹去了h市,在一家国企工作,似乎干得还不错。他很想去看看杨钰茹,可是一想到方秋燕那戒备的眼神,便不敢贸然行事。方秋燕给他约法三章:不准给杨钰茹写信,不准给杨钰茹打电话,更不准去和杨钰茹见面。李翔楠觉得方秋燕太过分了,却也无可奈何。要说方秋燕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唯独在杨钰茹的问题上强词夺理一意孤行。幸好董晓兰在h市商业局,可以从董晓兰那或多或少了解一些杨钰茹的情况。 第六十二章 往事如烟(七) “董晓兰?怪不得眼皮跳,原来经贸大学一姐到了!” 这两年李翔楠和董晓兰的关系有所缓和,也不用躲着藏着了,也敢于和她说点开玩笑的话了。 “哟!李大处长高抬了。要说经贸大学一姐,非处长夫人方秋燕莫属。再说了,如果我当真混上一姐称号,也不会让方秋燕把你攫为己有!” “嗬!还有这事?莫非你那时想嫁给我?” “嫁给你?做梦!我是替杨钰茹抱不平!” 又是杨钰茹!在李翔楠的记忆中,他和董晓兰在一起三句话离不开杨钰茹。其实他并不反感扯出杨钰茹,很多时候还是主动引导董晓兰谈论杨钰茹,以便从中捕捉杨钰茹的一二。 “李处长,我有重要事情和你谈。”董晓兰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声音也变得凝重了。 “不急,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边吃边谈。” “不!就在你办公室谈,事情不解决咱们谁也别吃饭!” 李翔楠有些愕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咳!”董晓兰一声长叹“老同学,不是我数落你,当年你那一念之差,害了杨钰茹大半生。”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董晓兰打断了李翔楠“不要说你迫于无奈,不要说你情非得已,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我说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李翔楠很诧异。 “我问你,你知道杨钰茹为什么临近毕业休学两个多月吗?” “不知道,大家都不知道,我还多次问过你呢。” “那时我不想说也不能说,现在告诉你,杨钰茹是生孩子去了。” “生孩子去了?”李翔楠吃惊地看着董晓兰“此话当真?” “我董晓兰什么时候说过假话?就在你抛弃杨钰茹的第三天,我陪同她去人民医院做检查,方知怀上了你的孩子。我当时非常气愤,几次要找你算账,都被杨钰茹拦下了。不仅如此,杨钰茹还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她要把孩子生下来,要把孩子抚育成人,要让孩子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李翔楠霍地站起,又沉重地坐下,压的椅子咯咯作响。他脸色苍白,额头滚下了冷汗,眼前一阵眩晕。 “后来呢?孩子呢?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李翔楠感觉嗓子眼在冒火。 “告诉你?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敢承认那孩子是你的吗?你敢陪着杨钰茹去医院打胎吗?你敢拿自己的前途命运做赌注吗?” “我……” “杨钰茹被你无情地抛弃了。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哭了一天一夜,颗粒未进。可是当听医生说她怀孕了,就立马换了一个人。她不再悲伤不再哭泣。她说孩子是你和她爱情的结晶,是她活下去的希望,是她生命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她说她要不惜一切代价生下孩子,哪怕被学校开除学籍。我恨她太痴太傻太不值,可是又不能不帮她。其实我那时也没辙,不过我在h市有个表哥,为人耿直热情,就求表哥相助。表哥费了不少心思,又是腾房子又是跑医院拜医生,终于让孩子平安出生。孩子叫杨小霞,长的特像杨钰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抠出来的。如今小霞十一岁了,乖巧伶俐,十分招人喜爱。” 李翔楠听的目瞪口呆,见董晓兰住了口,急忙问“现在呢?她同意让我见孩子?” 董晓兰又是一声叹息“咳!老天爷太不长眼睛了!如今杨钰茹重病缠身,已经时日不多了!” 听了董晓兰一番话,李翔楠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说“我要到h市,我要去见杨钰茹和孩子!” “不用去,她们已经来了。” “在哪?” “商业厅招待所。” “好!就去招待所!” “等等,”董晓兰拦住了李翔楠“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孩子。” “孩子是我的,当然要接过来。” “要是方秋燕不同意呢?” “方秋燕不同意?”李翔楠停下了脚步。是呀,以方秋燕的脾气秉性,让她接受杨钰茹的孩子,会比登天还难。可是不管有多难,他都不能退却。他已经害了杨钰茹一生,不能再对不起杨钰茹了;再说,孩子是自己的亲骨肉,说什么也要负起当爸爸的责任。 “放心!”李翔楠眸子里闪出一道寒光“如果方秋燕当真不明事理,我和她的路也就走到头了。” 十多年了,在外人眼里,李翔楠有着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妻子贤惠,儿子乖巧,岳父有权有势;还有他的事业,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副处长,眼下又要提正处,真是顺风顺水。可是如果剥去华丽的外表,内心深处埋藏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羞愧和耻辱。为了名利,他抛弃了深切爱着他的杨钰茹;为了名利,他和一个不相爱的女人结婚生子;为了名利,他做了插门女婿,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每逢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怀疑当初的选择是否对头。他想,他大可不必攀龙附凤,大可不必一门心思留在a市。凭借自己的本事,即使没有方家罩着,照样能干的风生水起。董晓兰就是活生生例子。董晓兰很快就要提副局长,其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咳! 李翔楠来不及多想,拉起董晓兰的手,急匆匆出了商业厅大楼。 招待所305房间,杨钰茹正在一遍遍嘱咐着女儿“小霞,一定要记住妈妈的话。爸爸是干大事业的人,很忙,经常不在家,千万别让爸爸分心。要多听方阿姨的话,无论方阿姨说什么都要听,不能顶撞,不能撅嘴耍脾气。还有,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凡事要让着弟弟,好吃好玩的要尽着弟弟,不能和弟弟争抢,更不能和弟弟吵架……” 电话响了,董晓兰打来的“杨钰茹,在房间呆着,我和李翔楠马上就到。” “他怎么说?”杨钰茹心里突突跳着。 “很好,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挂了。” 天啊!李翔楠要来看她了!杨钰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多少个相思之夜,多少个梦中的生死离别,在他们分离十一个春秋后,终于要见面了! 杨钰茹嘴唇在发抖,身子在发抖,心脏在发抖。她在地上转了一个圈又转了一个圈,慌里慌张地来到衣柜前。她随手拉开了柜门,里面有一面大镜子。她要化化妆,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李翔楠。镜子中出现了一张瘦削的苍白的毫无生息的面孔。她吃了一惊,满腔的热火顿时凉下去。她已不是原来杨钰茹了。她是个即将离世苟延残喘的病人。她的相貌早已变了,即使用再多的脂粉,也找不回青春和美貌了。她不能和李翔楠相见,不能破坏留在李翔楠心中的印象。 杨钰茹从包里取出一封信,那是昨天晚上含泪写给李翔楠的一封诀别信。她不敢耽搁,又写了一张纸条,对女儿说“小霞,爸爸和董姨马上就来。记着,把纸条交给董姨,把信交给爸爸。妈妈想起了一件事,要出去一趟。”杨钰茹转身就走,迈了几步又回来了。她将女儿拥进怀里,泪如雨下。 楼下响起了脚步声,接着又响起了董晓兰的喊声“小霞!爸爸接你来了!” 杨钰茹一颤,对女儿说“快!下楼接爸爸去!” 看女儿跑下楼梯,杨钰茹快速上了四楼。她倚在扶手上,侧身朝下面望去。她要看李翔楠最后一眼,要把十一年的相思和等待做一个了断。 李翔楠心情更急迫。他痛恨自己太愚钝太绝情。杨钰茹离他并不遥远,他们本可以经常见面;如果他能去看望杨钰茹,就一定会见到女儿,就不会让她们母女遭受如此多的苦难。可是他鬼迷心窍,偏偏要听方秋燕的摆布。其实细想起来,方秋燕固然是一个障碍,但并不能阻止他的脚步。说穿了是自己太自私太怯弱。大学时代,他和杨钰茹许下海誓山盟,可是最终却选择了方秋燕,抛弃了杨钰茹。对此,董晓兰指责他薄情寡义,骂他是当代的陈世美。杨钰茹没有指责他,更没有骂他,主动提出和他分手。每逢想起离别的那个夜晚,每逢想起杨钰茹那忧伤的眼睛,他的心就隐隐作疼。毕业后,他留在了a市,杨钰茹去了h市,相隔不过一百公里,可是却不知道杨钰茹独自养育他们的女儿。当他听完董晓兰这石破天惊的一番话,被深深地震撼了。他不能继续伤害杨钰茹了。他要守护杨钰茹,陪伴她走完最后的路程。 招待所到了,李翔楠看见从楼梯上跑下来一个漂亮的女孩。他眼前一亮,立马断定那女孩就是他的女儿! 第六十三章 往事如烟(八) “小霞,快!叫爸爸!”董晓兰指着李翔楠说。 小霞止住了脚,忽闪着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怯生生看着李翔楠。 “小霞,没错,我就是爸爸。”李翔楠俯下身子,抚摸着小霞红扑扑的脸颊。 “爸爸!”多少年了,小霞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爸爸。她一遍遍喊着爸爸,泪水喷涌而下。 “妈妈呢?”董晓兰问小霞。 “妈妈说去办一件事,一会儿就回来。”小霞说着,将手中的信交给李翔楠,将纸条交给董晓兰。 杨钰茹在纸条上写道“晓兰姐,谢谢你找来了李翔楠。小霞有了爸爸,我心思已了,可以安心地去了。晓兰姐,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宜面见李翔楠,请多加周旋。代我问候他,祝福他。如果有来生,一定和他再续前缘。” 董晓兰看完纸条,深深叹息。李翔楠诧异,问董晓兰“怎么了?杨钰茹呢?” 董晓兰把纸条递给李翔楠“她不想见你,走了。” “走了?”李翔楠大惊失色,接过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逐字逐句品尝着其中的味道。 “咳!她终是不肯原谅我。” 董晓兰摇摇头“不,杨钰茹从没记恨过你,更谈不上不原谅你。她被疾病折磨的脱了像。她希望留在你心中的是十多年前的容貌,而不是现在的样子。” 李翔楠听后,泪水盈眶而出。不管杨钰茹变成什么模样,现在正是他弥补过错的时候;如果杨钰茹生命到了尽头,他要握着她的手,吻着她的额头,和她全身心拥抱,送她最后一程。 “董晓兰,你要帮我,你一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咳,”董晓兰连连叹息“我们到房间看看吧,也许她还在房间里。” 李翔楠听罢,抱起小霞,快步朝楼上走去。 躲在四楼的杨钰茹终于看到李翔楠了。虽然是从上往下看,依然看得真真切切。李翔楠还是原来那个李翔楠,精气神还在,情分还在,十多年的等待没有东流。现在她真想不顾一切地扑下去,最终还是抑制住了冲动。她要说的话已经写在了信里,她最最放不下的女儿已经在爸爸怀里;女儿撒着娇,脸上挂着光灿烂的笑。她为女儿高兴,为女儿即将开始的新生活高兴。她没有遗憾没有悲伤,可以瞑目于九泉了。 房间的门半开着,人不在,里面飘散着淡淡的清香。看着满脸失望的李翔楠,董晓兰劝道“放下吧。一个人如果想把自己藏起来,别人是找不到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安排好女儿。我知道你心中仍有杨钰茹,其实小霞就是杨钰茹,你和小霞在一起就等于和杨钰茹在一起。如果觉得还有什么亏欠杨钰茹的,就好好对待小霞吧。现在方秋燕还是个未知数。你要早做打算,要把工作做到前头。总之你必须给小霞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才对得起杨钰茹的一片苦心;只有做到这一点,才不会让杨钰茹那一片痴情付与东流。另外,我听处里人说,你很快要到北京研修班学习,这是你人生之路的重要阶段,要加倍珍惜。你时间有限,精力有限,根本没有能力照顾杨钰茹。就让我代替你照顾她吧。我和她是知己,比亲姐妹还要亲,把她交给我大可放心。” 李翔楠怔怔地看着董晓兰。大概是爱屋及乌的缘故,他越发感觉董晓兰可敬可爱了。大学四年,董晓兰总爱和他较劲,特别是他和杨钰茹分手后,董晓兰更是恶言恶语,经常让他下不来台。可是说也奇怪,他不但不怨恨董晓兰,反而觉得董晓兰很有男子汉气质,觉得杨钰茹交了董晓兰这样的朋友十分幸运。这次杨钰茹不肯见他,是他始料不及的。细想起来,董晓兰说的也很在理。杨钰茹在生命最后时刻把女儿交给了他,饱含着无限的信任和依恋。他要给女儿最温馨的家,给女儿最好的教育,给女儿最体贴的父爱。 “董晓兰,我听你的。就麻烦你照顾好杨钰茹。请你转告她,小霞是她的女儿,更是我的女儿,当爸爸的绝不会亏待自己的女儿。等我忙过了这一阵子,就到h市看她。不管她发生了什么,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也希望有来生,果真如此,我愿意为她当牛做马,以弥补我今生所犯下的罪行。不过我还是等不及。我要陪她走完最后的时光。恳请她不要拒绝我,否则我的余生会在遗憾和痛苦中饱受煎熬。” 送走了董晓兰,李翔楠拨通了方秋燕电话“我是李翔楠,不管你在忙什么都放一放,我有重要事情和你说。” “在哪?” “我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 “好,这就过去。” 李翔楠要先下点毛毛雨,免得方秋燕在女儿面前说出难听的话。他嘱咐小霞不要离开房间,然后走进隔壁的会议室。 方秋燕还没到。李翔楠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又掐灭了。他的心有些沉重。他不清楚方秋燕知道真相后会有什么反应。依他的判断,方秋燕绝不会善罢甘休,甚至会拽着他到厅长那伸冤诉苦。厅长和方康是挚友,自然会站在方秋燕那一头。可是他不能在女儿问题上做出让步。如果方秋燕铁了心不接受女儿,那么他们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至于他会不会被扣上一顶道德败坏的帽子,会不会受到降职免职处分,那就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他心中还是有数的。厅长虽然会袒护方秋燕,但也不至于把事情做绝,不至于对十多年前青年男女所犯的过错痛下杀手。 门开了,方秋燕走了进来。她关上门,转身打量李翔楠的脸色。 “什么事不能回家说?这么神神秘秘的。” “坐吧,我们好好谈谈。” 李翔楠不再犹豫,不再胆怯。他开门见山,把他和杨钰茹的初恋,以及杨钰茹如何生了女儿,如何把孩子带大,如何得了不治之症,如何临危托孤,从头至尾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末了说“我做了对不住你的事,请原谅。但我要收养女儿,要担负起做父亲的责任。” “就这些?”方秋燕问道。 “我已和盘托出,是打是骂是罚悉听尊便。” 方秋燕笑了,笑的很舒心很坦然。 “傻瓜!这是好事呀!我和你至此多了一个好女儿,咱们的儿子至此多了一个好姐姐,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了,你本就属于杨钰茹的,是我半道截胡,是我对不住杨钰茹;如今她重病缠身,正是我弥补过错的时候。” 第六十四章 往事如烟(九) 经贸大学副教授黄兴龙,开了整整一上午的会,脑袋里装了满满一盆浆糊。他走出会议室,长长舒了口气。花坛里的丁香在阳光下散发着扑鼻的芳香。一只喜鹊在树丛中飞来飞去,嘴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叫声。他心中一喜,刚刚还是愁云惨雾的老脸瞬间变的晴空万里了。他张开双臂,口中念念有词“浪费如此美景,真乃暴殄天物也!” 与其他同学不同,黄兴龙毕业后并没有走向社会,而是留校当了一名助教。其实他并不喜欢教师这份职业。他最看重的是特警。他从小就喜欢那些叱咤风云的大英雄。他们个个身手不凡,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地动天惊。他立志要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好。可是他没有如愿。他强势的母亲一手包办了他的事业和前程。母亲是a市实验中学党委书记,级别不算高,但社会影响力不容小觑。母亲并没有费多少口舌,仅仅给方康校长打了一次电话,就将黄兴龙留在了经贸大学。 “黄教授,心情不错呀。”背后响起娇滴滴声音,吓了黄兴龙一跳。黄兴龙只顾自我陶醉了,没成想这里还藏着一个大活人! “哎呀呀!怪不得喜鹊叫个不停,原来方美人驾到!” 黄兴龙从骨子里瞧不起方秋燕。论相貌稀松平常,和杨钰茹相差甚远;论才干很平庸,肚子里没有多少真金白银。可是她有一个有权有势的老爸。她老爸方康是经贸大学的实力派,掌握着教职员工升迁和毕业生分配生杀大权。记得当年,方秋燕就是凭借方康的权势,硬生生从杨钰茹身边抢走了李翔楠。毕业后,方秋燕和李翔楠双飞双宿,轻轻松松在商业厅扎下了营盘。 对于黄兴龙的冷嘲热讽,方秋燕毫不在意。她撇撇嘴说“我看你是想美人想疯了吧?要说长相,我方秋燕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想当初谁像跟屁虫一样死缠乱打杨钰茹?谁把杨钰茹骗到家中喝的通宵不归?” “慢着!”黄兴龙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问方秋燕“谁说我把杨钰茹骗到家中的?又是谁说通宵不归的?” “哟!这就急眼了?其实那也算不了什么。同学一场嘛,谁还没有几个知心的?你我都是a市人,临近毕业了,找几个同学到家里聚一聚,再平常不过了。不瞒你说,我就找过李翔楠,还留他过夜了,有什么稀奇的!” “你留李翔楠过夜?你老爸也让?”黄兴龙瞪大了眼睛。 “你傻呀?为什么要叫爸爸妈妈知道?难道他们就没有不在家的时候?” “你是说趁父母不在把李翔楠找到家里过夜?”黄兴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说你傻还真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们还……”黄兴龙还想问下去,又觉得不妥。 “我们还同床共寝了!都是成年人了,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不同?为什么要忍受着煎熬?” 黄兴龙惊呆了,想不到方秋燕竟是如此的坦诚。当初他把杨钰茹找到家中,也算是同床共寝了,只是喝了太多的威士忌,什么都记不住了。要是杨钰茹也像方秋燕那样坦诚该多好。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他和杨钰茹那一夜是极其保密的,方秋燕如何会知道?方秋燕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怎么忽然间说了这么多的疯话?莫非有诈?” 黄兴龙立马警觉起来。 “方秋燕,你那时已经和李翔楠定了终身,早一天同床共寝还是晚一天同床共寝,自然没有多少差别。我和杨钰茹就不同了。杨钰茹从没答应嫁给我,怎么能和我同床共寝?你不要诈我了,我的小心肝可经不起折腾。” “我诈你?我为什么要诈你?实话和你说吧,从大一到大三,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从大四开始,我改变了策略,要为自己找男人。李翔楠是我唯一要找的男人。我必须把李翔楠从杨钰茹手中抢过来,而你则是我最好的帮手。” “我是你的帮手?还是最好的?”黄兴龙大惑不解。 “对!你那时就是我最好的帮手。” “怎么说?” “因为你喜欢杨钰茹。” “那又如何?” “因为你死缠乱打杨钰茹。” “那又如何?” “你也知道,那时候的杨钰茹和李翔楠爱得死去活来,我要抢走李翔楠并不容易。” “你有个有权有势的老爸,李翔楠敢不听你的?” “那只是一方面。我不能只靠爸爸的权势,还要多准备一手。” “多准备一手?”黄兴龙越听越糊涂。 “没错。为了不打无把握之仗,我必须做两手准备。” “两手准备?”黄兴龙越听越邪乎。 “对,就是两手准备。一方面,我要让李翔楠认清形势,只有我才能让他留在a市;同时,我还要借助你的力量,离间李翔楠和杨钰茹的感情。” 黄兴龙心中一颤,额头上冒出了丝丝汗水。 方秋燕继续说“那时候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你在追杨钰茹,李翔楠当然也知道。我所做的就是添油加醋添柴加火,让事态不断升级,让杨钰茹身上的污点不断增多。就像你跟踪李翔楠和杨钰茹一样,我也开始跟踪你和杨钰茹,还拍了不少你们在一起拉拉扯扯的照片。” “你也跟踪拍照片?”黄兴龙几乎喊了出来。 “不错,这些都是跟你学的,这就叫做‘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黄兴龙掏出手绢,一遍遍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还有呢?” “我还布下了不少眼线,暗中盯着你和杨钰茹的一举一动。我有个表妹住在你们家楼下,杨钰茹到你家那次,正好被她碰上了……” 黄兴龙惊呆了。他做梦也想不到方秋燕还有这一手。他怔怔地看着方秋燕“你把这些事都告诉李翔楠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和他说。” “为什么?你又是跟拍,又是布眼线,到最后又什么都没和李翔楠说,全是瞎忙乎?” 方秋燕叹息“就算是瞎忙乎吧。其实我收集的那些东西都是备用的,能不用就尽量不用。李翔楠知道我的身份后,立即抛弃了杨钰茹,因此我没必要再向她身上泼脏水了。” 黄兴龙终于掂量出方秋燕的分量。他想起了一句老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现在对方秋燕不得不刮目相看了。方秋燕心机太深了,别说一个杨钰茹,就算十个八个杨钰茹捆在一起,也绝然不是方秋燕的对手。 方秋燕见黄兴龙神情恍惚,心中暗喜,连忙转移了话题“哟!净和你瞎扯了,倒忘了正经事。走吧,我们去坐坐,我请客。” “别呀,到了我的地盘,哪能让你请客。说吧,想吃什么?”黄兴龙既已掂量出方秋燕的分量,如何敢怠慢?何况自己正在她老爸手下当教书匠,巴结还来不及呢! 方秋燕说“既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其实我一点儿也不饿,就请我喝杯咖啡吧。”说着向校外走去。 黄兴龙随方秋燕来到离经贸大学最近的那家咖啡厅。黄兴龙已经多年不到这家咖啡厅了。十多年前,他和杨钰茹在这里发生了激烈争吵,如今回想起来,很有一番人间沧桑物是人非的感慨。 选好座位,方秋燕要了两杯咖啡,又给黄大龙要了一份牛排。服务员走后,方秋燕打开她的爱马仕手包,从里面翻出一张女孩照片,端端正正放到黄兴龙面前。 黄兴龙眼前一亮,脱口说“这女孩很像杨钰茹!” “没错,正是杨钰茹的女儿。” 第六十五章 往事如烟(十) 黄兴龙诧异,问方秋燕“杨钰茹来a市了?” “咳!老天爷真是不开眼!”方秋燕长叹一声“杨钰茹得了淋巴癌,晚期。” 黄兴龙停下了手中的刀叉,傻呆呆看着方秋燕“你说杨钰茹得了淋巴癌?还是晚期?” “是的,杨钰茹已经时日不多了。不过她早已看透了生死,唯一放不下的,是十一岁的女儿。她不甘心女儿就此成为孤儿……” “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黄兴龙感到脑袋里的浆糊又多了“就算杨钰茹走了,孩子还有父亲,怎么就成了孤儿?” “咳,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其实杨钰茹的女儿一出生就没了父亲,由杨钰茹一个人把她拉扯大。” 黄兴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噎了回去。他有一种不详预感。发生在十多年前那件糊里糊涂的旧事又蹦了出来。难道那天晚上他和杨钰茹当真发生了那种关系?难道仅仅一次杨钰茹就怀上了他的孩子?既是如此,杨钰茹为什么不告诉他?就算那个时候杨钰茹恋着李翔楠,可是李翔楠后来被方秋燕横刀夺爱了,为什么还要一条道走到黑?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看着阴晴不定的黄兴龙,方秋燕心里早已有了底。果然不出所料,黄兴龙和杨钰茹果然有着扯不清的关系。她心中异常兴奋,脸上却十分平静。 “黄兴龙,”方秋燕的声音变冷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我也很同情杨钰茹,如果她经济上有困难,我可以资助些,别的方面就无能为力了。你大概也知道,我那口子很强势,家里经常燃烧战火,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气管炎’” 方秋燕叹息“咳,那孩子模样俊俏聪明伶俐,特招人疼爱,我和李翔楠都很喜欢她,也准备收养她,可是杨钰茹死活不同意” 黄兴龙听他们愿意收养杨钰茹的孩子,暗暗松了口气,忙问“杨钰茹怎么说?” “她说孩子有姥姥姥爷照看,也能放得下。” 黄兴龙听后,越发轻松了,没成想方秋燕接着又说了一句让他心惊胆战的话“可是杨钰茹说,她一定要给孩子找到亲生父亲,否则死不瞑目!” 黄兴龙刷的变了脸。他撇了一眼方秋燕,故作轻松地说“那有什么难的?杨钰茹自然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你错了——”方秋燕慢慢搅动杯子里的咖啡,拖着长音说“杨钰茹不知道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俗话说做贼心虚,此时的黄兴龙比贼还心虚。他完全进入了方秋燕的节拍,一步一步地把自己套了进去。 “杨钰茹说——”方秋燕不给黄兴龙喘息时机“那个期间她和两个男生发生了关系,因此不敢断定究竟谁是孩子的父亲。” “两个男生?”黄兴龙如同被判了死刑缓期执行的罪犯,黑暗中又看到了一线光亮。如果是两个男生,除了自己之外,另一个必是李翔楠;既是李翔楠,杨钰茹所怀的孩子就非他莫属。想到这儿,黄兴龙又轻松了下来。 “杨钰茹说——”方秋燕继续向黄兴龙施压“她和那两个男生各发生了一次关系,而且都是酒后,因此存在很大的偶然性。” 天啊!黄兴龙一阵眩晕,感到自己离死刑又近了! “黄兴龙——”方秋燕的声音越来越冷,听的黄兴龙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你想知道那两个男生是谁吗?” “杨钰茹告诉你了?”黄兴龙不答反问,以此搪塞方秋燕的步步紧逼。不管怎样,他都不能向外人泄露他和杨钰茹那不同凡响的一夜。 方秋燕冷哼一声“黄兴龙,休想和我打马虎眼!杨钰茹说的那两个男生,第一个就是你黄兴龙!当然了,李翔楠也跑不掉,你们俩谁也不用说谁,一路货色!” 听了方秋燕这一番说辞,黄兴龙并没有多少惊慌。他已经预料到了。他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脸面了。有李翔楠和他做伴,也不感到丢人。他现在真正担心的还是杨钰茹的孩子。如果孩子是他的骨肉,那就糟透了!别说妻子和女儿,就是母亲也不会放过他。他的家会由于杨钰茹孩子的出现而轰然倒塌,家里所有的人都会鄙视他唾弃他。果真到了那一步,他将一败涂地,他将走投无路。 “咳,”方秋燕又是连连叹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好,埋怨也好,都是没用的。不过你也不必揪心,日子还得过下去,事情终究会得到妥善解决。” “你有办法?”黄兴龙像是见到救星似的,眼巴巴看着方秋燕。 “不是我有办法,是杨钰茹请求我给你们做亲子鉴定。杨钰茹说了,她不怨恨任何人,不管谁是孩子的父亲,都会欣然接受。她不会赖着你,也不会赖着李翔楠;她只求真相,对孩子好有个交代。” 黄兴龙听说要做亲子鉴定,心中立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作为经贸大学的副教授,黄兴龙对如何做亲子鉴定自然清清楚楚,只是没想到会来到自己头上。他直愣愣看着方秋燕,问了一个很儿科的问题“怎么做亲子鉴定?” 方秋燕撇撇嘴说“你和李翔楠分别带着杨钰茹的女儿到医院检测d a,谁对上了谁就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很简单的。” 很简单?天啊!一个经贸大学的副教授带着别人的女儿去做d a鉴定,一旦瀑了光,岂不成了a市头号新闻?如果让家里人知道了,又如何说得清楚? 看黄兴龙哭凄凄的样子,方秋燕问道“你顾虑什么?不敢做d a鉴定?”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试想,我和李翔楠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女孩去做亲子鉴定,别人会怎么看?再说我俩一个是商业厅的大处长,一个是大学的副教授,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就这样暴露在公众面前,岂不是永远抬不起头了?” 方秋燕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抬不起头了,当初干什么去了?咳!要说我也是操心的命,也不知上辈子欠了你们什么。我在金秋医院有个朋友,由她出面万无一失。也不用大白天去,趁她值夜班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就做了。现在我问你,你是和李翔楠一块去做还是分开去做?” 黄大龙连忙说“分开做,一定要分开做,在一起也太尴尬了。” “哼!你也知道尴尬?这几天不要离开a市,听我的电话。” 黄兴龙听罢,长长舒了口气“方秋燕,你可帮我大忙了!虽说大恩不言谢,我黄兴龙也不是木头人,以后凡用得着的地方,随叫随到,愿效鞍马之劳!” 不说方秋燕黄兴龙如何谋划做亲子鉴定,且说远在h市的杨钰茹这几日病情加重,虽百般不愿意,也只好住进了肿瘤医院。杨钰茹一方面被疾病折磨,一方面又惦记着女儿小霞。小霞去a市已经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适没适应那里的生活。刚从a市回来那段时间,李翔楠几乎每天都给她打电话,前些日子还专程来h市看望她,给了她莫大安慰。李翔楠说,他要到北京研修班学习半年,待春节放假再来看她。分别时他们眼含热泪,相互说了许多柔肠寸断的话。 这一日,董晓兰来医院看望杨钰茹,二人正说着,门开了,方秋燕带着小霞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方秋燕提着沉甸甸一篮水果,小霞捧着一束红艳艳的鲜花。 “妈妈!”小霞扑进杨玉茹怀里,说道“妈妈,小霞想妈妈了,方阿姨也想妈妈了。” 第六十六章 往事如烟(十一) 方秋燕放下果篮,来到床头,握住了杨钰茹的手,未曾开口先落下了眼泪。 “咳,你说你,怎这么命苦啊?早就想过来,一直没腾出时间。这两天小霞口里口外都是妈妈,知道她想妈妈了,今天正好到h市办事,就把她带来了。小霞真是个好孩子,又懂事又勤快,说话又招人喜欢,和我那个儿子相处的也融洽,早已成为我们家的掌上明珠了。”说着又和董晓兰打招呼“老同学干得不错呀,听说要当副局长了,恭喜了。” “哟,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董晓兰没想到方秋燕能到医院看望杨钰茹,又见她对小霞这般好,不由得刮目相看了。 最过意不去的是杨钰茹。她紧紧握着方秋燕的手,颤着嗓音说“方秋燕,给你添麻烦了。不用大老远过来,能接受小霞对我就是最大安慰了。感谢的话不多说,我相信好人终会有好报的。” 三个女人见了面,有着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方秋燕看了看表,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到市局办些事,完后再来接小霞。” 杨钰茹忙说“去忙你的,孩子既然来了,就让她在这儿多呆几天。” 董晓兰说“我下周到商业厅开会,那时再把小霞送过去。” 又说了些道别珍重的话,方秋燕便和杨钰茹董晓兰一一告别。 晚上,小霞开始在病房里做功课,刚翻开书,看见方阿姨让她交给妈妈的那封信,急忙送到杨钰茹手上“妈妈,这是方阿姨写给妈妈的信。” “方秋燕的信?”杨钰茹有些疑惑,人都来了,还写什么信?只见信封上写着“杨钰茹亲启”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杨钰茹说“好了小霞,做功课去吧,妈妈看看你方阿姨都写了些什么。” 小霞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杨钰茹打开了那封沉甸甸的信。 “老同学,人生无常,福祸难测,想不到我们一别就是十多年,更想不到你竟然得了不治之症。咳!真是个苦命人!” 杨钰茹心中一颤,泪水夺眶而出。 “老同学,你虽然得了不治之症,却养育了一个好女儿。小霞如今已成为李家掌上明珠,就连我那不懂事的儿子,也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个不停,听的我心里直热乎。” 杨钰茹知道李翔楠有个儿子,叫李英杰,比小霞小一岁,正是调皮的年龄,原本还担心容不得小霞,没成想竟处的这般好。杨钰茹勾了勾嘴角,继续读下去。 “可是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思量再三,觉得还是和你说了为好。” 杨钰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也是合该有事,上个星期天我带着小霞和英杰到动物园看大熊猫,恰好碰上黄兴龙也带着女儿去看大熊猫。本想打个招呼就走,谁知黄兴龙一眼看见了小霞,就认定小霞长的特像你。也是我多嘴,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就和黄兴龙讲了你的不幸遭遇。黄兴龙听后直翻眼,还说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话。我骂黄兴龙狗改不了吃屎,谁知他竟然说小霞也许是他的女儿,还说你和他曾经发生过一夜情。我厉声喝斥了他,可是他竟然提出要带着小霞去做d a亲子鉴定。我想也好,如果违拗了他,这家伙可能会没完没了。第二天,我领着黄兴龙和小霞到金秋医院做d a检测。我本想堵住他的嘴,让他以后别再胡说八道,谁知结果出来后竟让我大吃一惊!” 杨钰茹读着方秋燕的信,开始时心情还好,可是读着读着,感觉字里行间埋藏着无数陷阱,透着浓重杀气。她已经预测到后面的内容了。果然,信中写道: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黄兴龙的d a和小霞的d a无限接近,证明小霞确实是黄兴龙的女儿。咳!老同学,让我怎么说好呢?当然,这也不能怪你,都是那个混蛋黄兴龙惹的祸。更可笑的,这家伙还是个怂包软蛋,能惹事不能安事。是他吵着嚷着要做亲子鉴定,可是鉴定出来后又傻了眼。他说他爱人是个醋坛子,一点火就着,一旦让她知道了真相,非闹翻了天不可。咳,看来黄兴龙是指望不上了,还得我们自己把事情安抚下来。正如我开头所说,小霞是李家的掌上明珠,我们都十分喜欢她。我想亲子鉴定的事要瞒着李翔楠,不能让他知道真相,否则他会接受不了的。我已经叮嘱黄兴龙,既然他不愿担事,那就永远闭嘴;如果你能给黄兴龙打个电话或写封信,再嘱咐嘱咐就更好了。你放心,我会继续养育小霞,会像亲生母亲那样照料她成长……” 杨钰茹再也读不下去了,心中燃烧起熊熊烈火。 “好一个居心叵测的方秋燕!不愿收养小霞明说好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圈子?何必拿黄兴龙说事?黄兴龙必定被你花言巧语骗了,不然绝做不出这等蠢事来。还有,明明把小霞赶出了家门,却口口声声说小霞是你们的掌上明珠,简直无耻至极!” “妈妈!”小霞看妈妈脸色不对,忙过来问“妈妈怎么了?身上又难受了?” 杨钰茹鼻子一酸,眼泪噗噗直落。 “小霞,不用再到a市了。你方阿姨得了重病,不能收养你了。” “方阿姨得了重病?比妈妈的病还重?” “她的心坏了,没几天活头了。爸爸在北京学习,你和妈妈就在这儿等爸爸回来。” “好!小霞听妈妈的。” 第二天傍晚,董晓兰来医院看望杨钰茹,扬了扬手里的保温盒说“这是我妈给你炖的鸡汤,还热着呢。” 杨钰茹心头一热,禁不住又落下泪来。 “咳,这是怎么了?你的眼泪也太多了。” “晓兰姐,你坐,我有重要事情和你说。”又转身对女儿说“小霞,到外面亭子里玩一会儿,我和你董姨说说话。” 小霞答应着,抓起一本书就走,临到门口时又朝董晓兰笑笑“董姨陪妈妈说话吧,妈妈最喜欢的人就是董姨了。” “哟,你妈妈最喜欢的人可不是我。” “那是谁?” “当然是你了。” 小霞吐了吐舌头,转身跑了。 董晓兰叹息“多好的孩子,真招人心疼。要是你不一门心思地把小霞送到李翔楠那儿,真舍不得让她走。也别说,方秋燕还真让我看走眼了,竟能容下你和李翔楠的孩子。” “假的!都是假的!” “你说什么?都是假的?”董晓兰不解地看着杨钰茹。 杨钰茹将方秋燕的信和材料递给董晓兰“晓兰姐,看看吧,方秋燕的真面目昭然若揭了。” 第六十七章 鸿沟 董晓兰惊讶地接过信件,从头至尾详详细细看了一遍。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凝重,最后终于爆发了: “太过分了!我就说这个人不会有什么好肠子,果然如此!她在李翔楠面前装好人,在我们面前惺惺作态,背后却秘密布局,非要把你和小霞置于死地不可,也太歹毒了!杨钰茹,你清醒清醒吧,把小霞送到方秋燕那儿就等于送入了狼窝虎穴!” 杨钰茹一声长叹“咳,都是我害了孩子,她才十一岁,妈妈要抛下她,爸爸又容不下她,今后可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还是照我原先说的办,把小霞交给我,一点儿也不比你差。还记得我表哥的事吧?这几年表哥的事业又向前推进了,名声越发大了。我和表哥说过你的不幸,也说过小霞的处境,听的表哥直叹气。要是小霞没到李翔楠那儿,表哥早就来认她做干女儿了。” 杨钰茹听后眼前一亮,说道“我也听了不少你表哥的传说,口碑都是极好的。晓兰姐,百闻不如一见,我想见见你表哥。” “好啊!表哥正好在h市,明天就把他找来!”董晓兰听杨钰茹要见表哥吴飞熊,眼睛顿时亮了。 “晓兰姐,还想拜托你一件事,只是……” 董晓兰见杨钰茹有所犹豫,忙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说!” 看着董晓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杨钰茹终于拿定了主意。 “晓兰姐,这次方秋燕之所以能控制住黄兴龙,细究起来,我也要负一定责任。” 董晓兰眨眨眼,不知杨钰茹所说的责任是什么。 “在经贸大学读书期间,黄兴龙死乞白赖地追我,还偷拍了我许多照片,胁迫我做他的女朋友。我被逼无奈,就采取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暗暗做着准备。一天晚上应约去了他的家,把他灌得烂醉。我扶他上床,引诱他流出很多脏东西,并以此作为他强暴我的罪证保存下来。黄兴龙以后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董晓兰听的笑弯了腰“好啊杨钰茹,竟有这般手段,干的漂亮!必是他做贼心虚,被方秋燕钻了空子,活该!” “晓兰姐,”苏钰茹向董晓兰深深施礼“小霞还小,没法和她说清楚,就拜托晓兰姐等小霞成人后再详细告诉她,还我一个清白。” “放心吧,这些事就交给我处置了。” 第二天,杨钰茹终于见到了董晓兰表兄吴飞熊。吴飞熊一米八五的个头,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看的杨钰茹暗暗叫好。吴飞熊先和杨钰茹打招呼,说了很多宽慰的话;又见小霞光鲜亮丽,心中十分喜爱。 “吴大哥,您愿意收养我女儿吗?”杨钰茹开门见山,直接道出了主题。 吴飞熊说“杨家妹子,把孩子交给我和董晓兰,你就一千个放心一万个放心吧!” “好!小霞,给你义父磕头!” …… 杨筱雪一番讲述,听的李英杰荡气回肠。他终于明白杨筱雪为什么如此痛恨李家、为什么如此痛恨方秋燕了。他和杨筱雪虽然是亲姐弟,但他知道,他们之间早已划开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杨筱雪没有理会李英杰的神情,继续述说着那些被岁月埋葬的往事。她眼睛里的泪水顺着脸颊大颗滚下,滚在藏青色西装上,滚在厚厚的印花地毯上。 “李翔楠在外人眼里是硬汉,在家却要以方秋燕马首是瞻;方秋燕处心积虑地炮制了一个骇人听闻的骗局,让李翔楠不得不按照她的指挥棒转来转去。七年后,我亲自验证了方秋燕的骗局,亲自验证了方秋燕的狡诈和无耻,从那一天开始,便酝酿着如何为冤死的妈妈报仇雪恨。” 李英杰的额头冒汗了,不知是为母亲炮制的骗局和谎言冒汗,还是为杨筱雪的妈妈冒汗。 “方秋燕看到妈妈用血泪写给李翔楠的托付信,一时间妒火中烧,恨不得把我一脚踢出a市。可是她城府极深,既不吵也不闹,似乎很愿意接受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以后我才清楚,原来从那一刻开始,她便打定了主意,要彻底斩断我和李翔楠之间的血肉联系。妈妈在经贸大学读书时,有一个叫黄兴龙的同班同学,一厢情愿地追着妈妈;遭到拒绝后,黄兴龙偷拍了妈妈的私照,以此要挟妈妈就范。妈妈被逼无奈,只好以牙还牙,用烈酒将黄兴龙灌得酩酊大醉,然后拍下他的私照,作为罪证留存,迫使黄兴龙回心转意。方秋燕对妈妈和黄兴龙之间所发生的事有所耳闻,于是在时过境迁之后,在妈妈把我托付给李翔楠之时,开始蓄意挖掘他们之间的陈年旧账。方秋燕找到黄兴龙,说杨钰茹得了不治之症,请求她帮助寻找私生女杨小霞的亲生父亲;又说杨钰茹在经贸大学读书期间,和黄兴龙李翔楠二人同时发生了关系,因此不能断定杨小霞的父亲究竟是哪一个,只好通过d a亲子鉴定确认。由于黄兴龙有心病,不敢亲自出面,便央求方秋燕从中周旋。这正是方秋燕所期待的。她调换了李翔楠和黄兴龙的d a数据,硬是给杨小霞找了一个压根就不存在的爸爸。” “后来呢?他们把你送给了黄兴龙?”李英杰把对父母的称呼换成了“他们”,以此表达他的不齿和不屑。 “方秋燕并不敢把我送给黄兴龙,因为她知道纸里包不住火;方秋燕的目的就是羞辱垂危中的妈妈,让妈妈打消念头,不再来纠缠李翔楠。方秋燕的目的达到了。她赶我走的时候,把一封写给妈妈的信塞进了书包。也是我不懂事,想不到那会是一封充满恶毒语言的羞辱信。其实夺走妈妈生命的不是病毒,而是比病毒更可怕的方秋燕,这也正是我与方秋燕势不两立的根本所在。” “杨筱雪,让我回a市吧。”李英杰愤然而起,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杨筱雪叫住了李英杰,问道“你要去见你的父母?” “是!我现在最想见的就是他们!” “见他们做什么?” “我要问爸爸,他为什么会狠心抛弃亲生女儿!我要问妈妈,她为什么会那么无耻地陷害别人!” 杨筱雪放声大笑“李英杰,你认为我会放你走?” “既然能把我从囚室中救出来,为什么不让我回家说明真相?” “救你是不想让你死在王雪峰手中,仅此而已。” “你要继续囚禁我?” “不错。” “然后呢?” “把你送到韩国。” “送到韩国?做什么?” “给你整容,把你变成与李英杰不相干的人。” “我要是不去呢?” “可以不去,但我会把你送回山庄别墅,送到王雪峰手中。王雪峰已经在外面张开了天罗地网,正愁逮不着你。何去何从,自己选择吧。” 李英杰气往上撞,可是在蛮横无理的杨筱雪面前,又有什么办法?刚刚从王雪峰那儿逃出,还能再回去送死?比起杨筱雪,王雪峰才是真正的仇敌,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他手上。 第六十八章 桃花运(一) 这些日子,王雪峰跟踪一个犯罪团伙,在外面整整忙活了一个多月,终于将涉案人员一网打尽。今天王雪峰休息,带着儿子去游玩,路上看到一个头发散乱的少女,边跑边呼喊着救命。王雪峰安排好儿子,然后挡在少女身前,仅三拳两脚就将尾随而来的一群人打的抱头鼠窜。 少女千恩万谢,说她叫孙晓燕,是醉清风夜总会的服务员,临走时双手奉上名片,邀请王雪峰去她那里做客。 王雪峰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并没多想,也没往心里去。谁知两天后少女竟然带着几个姐妹找到了公安局刑警队,将一面书写着“扶危解困,侠肝义胆,人民忠诚卫士”的锦旗送到了王雪峰面前。王雪峰这才注意到,那孙晓燕原来是个楚楚动人的美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具有超强杀伤力。从那一刻起,王雪峰便对孙晓燕和醉清风夜总会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夏去秋来,h市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雨。不到七点,天色已经很暗了,马路上不见了行人,只有少许的汽车还在水雾中穿插。一辆黄色桑塔纳出租车停在滨海路醉清风夜总会门前,王雪峰皱着眉头推开车门,先把雨伞伸到外面撑开,然后翘着脚窜出,连蹦带跳地跑进夜总会。 夜总会里清风习习,灯光灿灿,花枝招展的小姐们脸上挂着笑,问候声此起彼伏。在大厅等候多时的孙晓燕看见了王雪峰,叫声“王哥!”扬起双臂像燕子一样飞奔而来。 “王哥!”孙晓燕娇喘吁吁,眸子中闪动着亮晶晶的泪花,十分动情地说道“这么多天了,终于把你的大驾盼来了!” 在孙晓燕的簇拥下,王雪峰步履轻盈地走进了夜总会总统套房。 所谓总统套房只是个叫法,在h市高档酒店中,唯有醉清风夜总会挂上了这个招牌。虽然是商家炒作,但它确实不同凡响,置身其中仿佛进入了星光璀璨的童话世界。 王雪峰从没光顾过这种地方,不知道h市还有这般高档的娱乐场所。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有些发福的身躯也随之萎缩了一大截。 “欢迎王科长光临醉清风夜总会!” 尚未静下心来的王雪峰,忽然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李英杰!”王雪峰几乎脱口而出,可是出现在面前的并不是李英杰,而是一个身材修长潇洒飘逸的青年。 青年跨前一步,自我介绍说“我叫孙云峰,是这家夜总会出资人,今天能结识王科长是李某的一大幸事。请上座。” 王雪峰仔仔细细打量着孙云峰,问道“恕我冒昧,李总可认识天龙集团总裁的儿子李英杰?” 孙云峰坦然一笑“听说过,但无缘相见。王科长怎会有如此一问?莫非因为我们都姓李?” 王雪峰哈哈大笑。他恢复了活力,恢复了自信,说道“我问的唐突,李总反问的更是绝妙。李总和李英杰的身材相貌年龄有相似之处,尤其是说话声调,几乎分毫不差,因此才有刚才一问。” “原来如此啊!”孙云峰也笑了,笑得很开心,很忘我。 孙晓燕在一旁提示说“李总,让姐妹们都上来吧。” 孙云峰打了个响指,几个身材婀娜的少女从里间鱼贯而出,齐刷刷立在餐桌旁。 孙云峰特意嘱咐孙晓燕“今晚贵客临门,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好的李总,王科长是燕子的救命恩人,说什么也会陪好的。” 孙晓燕提起醒酒器给王雪峰斟酒,身体不经意间触到了他的腰肢和大腿。 王雪峰闻到少女扑鼻的芳香,又感觉腰间被电流过了一下,顿时酥了半边身子。 孙云峰端起酒杯说“云峰有幸结识王科长,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来,干杯!” “多谢!干杯!” 二人的酒杯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孙云峰说“我俗事缠身,不能陪同王科长,就由燕子代替了。王科长放开些,权当在自己家,需要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有孙晓燕在,王雪峰眼睛里再也容不下别的人了。孙云峰离开后,孙晓燕向其他几个服务小姐使使眼色,小姐们立即退了出去。 “王哥,”孙晓燕挨着王雪峰坐下,娇声道“听李总说,王哥智谋超群,功夫过人,手中一把‘九二式’出神入化,指哪打哪,枪枪命中要害;犯罪分子遇见您,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瑟瑟发抖!” 王雪峰听着高兴,嘴上却说“哪有的事!我王雪峰就是一名普通刑警,你们李总夸大其辞了。” “王哥就不要谦虚了,那天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三拳两脚就打跑了一群人,还说是夸大其词?燕子今天如愿以偿地请来了王哥,总算了却了一桩心愿。这杯酒燕子先喝为敬!”说着,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好!燕子姑娘果然爽快!”王雪峰也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红酒。 有美女作陪,有美酒下肚,王雪峰一时兴起,说道“燕子王哥长王哥短地叫着,本应打赏才是,可惜今天走的匆忙,身上没带钱,要不怎么也应该给燕子发个大红包。” 孙晓燕莞尔一笑,一边给王雪峰倒酒,一边顺势往上爬“可不是!我们家乡都时兴赏改口费,多的二十,少的五块,多少是个意思,就是不许空手套白狼!” 王雪峰大笑,指着孙晓燕额头说“你们家乡也太小气了!二十块钱也拿得出手?” 一句话触到了孙晓燕的痛楚,叹道“王哥哪里知道,如今大山里还有不少人过着很封闭的日子。虽说吃饭不成问题了,可是其他方面就提不得了,根本没法和城里人相比。我们那儿没有什么来钱道,平日里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如果不是穷日子过怕了,妈妈也不会让我一个人到外面闯荡。说到底人穷志短,哪还顾得上许多?” 王雪峰后悔说了错话,试图挽回,便问“燕子是哪里人?” “k县宁水乡西岭村,一个穷得不能再穷的地方。” 王雪峰心中诧异。他虽然没去过k县宁水乡,对那里却早有耳闻,似乎比任何人都熟悉。梁天宇住在宁水乡攀山村,这个少女住在宁水乡西岭村,怎会这么碰巧?于是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在那儿,也算得上大户人家了。” “爸爸妈妈可好?” “身体还好,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一年到头窝在大山里,除了县城哪都没去过。” 第六十九章 桃花运(二) 王雪峰诧异,问孙晓燕“你爸爸妈妈没来过h市?” “没有。我在醉清风夜总会找到工作后,曾想接爸爸妈妈来住些日子,他们推脱家里离不开,实际上是舍不得花钱。” “你经常向家里寄钱?” “是的,每个月工资差不多都寄回去了。” 王雪峰一面叹息着,一面在心里打开了主意:第一,他十分满意孙晓燕是农村人,农村姑娘质朴清纯,如同藏在劣石中的宝玉,一旦雕琢出来,必定大放异彩。相反,如果这么水灵的姑娘生活在大都市里,恐怕早就沾染上不良习气了。第二,孙晓燕家住山区,生活贫困,和这样的女孩交往比较容易。第三…… 孙晓燕可不管王雪峰打什么主意,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喜滋滋讲述着家乡的故事: “妈妈来信说,村里人夸老孙家姑娘有出息,又懂得顾家,又懂得疼父母,将来如能找个好婆家,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咳!这都哪跟哪啊?我们宁水乡有个攀山村,村里有个青年姓梁,叫梁天宇,天资聪慧,中考时在全县得了头名;由于家境贫困,放弃了读高中上大学机会,报考了h市师范学校,也得了头名。就在十里八村既为他高兴又为他惋惜的时候,h市一个好心的企业家资助他到了m国,先是念高中,后又念大学,现在毕业了,马上就要回国了,许多大公司都争着抢着要他,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出人头地嗳!” 王雪峰“呕”了一声,眯起三角眼说“原来燕子和梁天宇是同乡啊。” “王哥也知道梁天宇?”孙晓燕清纯的目光中闪烁出疑惑和惊诧。 “何止是知道?”王雪峰看孙晓燕对梁天宇的事感兴趣,便趁机卖弄一下“他去m国那天,我还到机场送行了;资助他到m国求学的企业家我也认识,姓郑,叫郑清郁,和我常有往来。” 孙晓燕瞪大了眼睛,越发钦佩王雪峰的见识和能力了。 王雪峰嘴上说着,心里却在嘀咕:也许梁天宇天生就是李英杰的克星,六年前不仅从精神病医院成功逃脱,还不可思议地逮住了刚刚从m国溜回来的李英杰,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了他们的身份,害的李英杰被当成逃犯抓回,关在山庄别墅长达六年之久。如今李英杰也跑了,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如同从人间蒸发了。现在梁天宇已经启动了归国日程,将堂而皇之地住进总裁家中,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来。咳,说来说去,跑了真梁天宇,抓了假梁天宇,大错早已铸成,以后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孙晓燕还在兴致勃勃地讲述着梁天宇的奇闻异事,看王雪峰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心中暗笑,忙说“呀!只顾闲扯了,倒忘了李总刚才的嘱托,该罚!该罚!”连忙给王雪峰倒了大半杯红酒,给自己也到了大半杯,举杯说“燕子翻出了许多陈芝麻烂谷子,怠慢了王哥;好在王哥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和小妹一般见识。” 王雪峰本是个正人君子,从没有过泡妞的邪念,此时看着目光流转顾盼生辉的孙晓燕,心中升腾起一团烈火,五脏六腑猫抓的一样难受。孙云峰走了,包房里其他小姐被孙晓燕支开了,这一切要么是孙云峰特意安排的,要么是孙晓燕打心眼里喜欢上他了——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他,此时竟然交上桃花运了。不过他依然中规中矩,不敢造次。孙晓燕虽然来自贫困山区,从言谈举止中可以看出,是个心高气傲的少女,要赢得这样少女的芳心并不容易。王雪峰清楚,在女孩面前尤其在孙晓燕这样的美女面前,绝不能粗俗。孙晓燕已经把他当成兄长,当成救命恩人,当成侠肝义胆的大英雄,无论如何不能破坏了这种形象。他必须克制,必须大度,必须做足功课,要像春风化雨那样无声无息飘飘洒洒地进入她的心中。 王雪峰举起酒杯“见外了不是?我很喜欢听燕子讲述家乡的风流韵事……” “哟!”孙晓燕打断了王雪峰,嗔下脸说“小妹什么时候讲述风流韵事了?王哥可不许望风扑影。” 王雪峰哈哈大笑“说的是,说的是,王哥说了错话,自罚一杯!” 王雪峰一口喝干了大半杯红酒,喜得孙晓燕拍手叫好。看着孙晓燕洁白细嫩的笑脸,明亮清纯的眼睛,还有那浓密的黑发,飞舞的睫毛,秀气的鼻子,红润的嘴唇,隆起的前胸,纤巧的玉手,王雪峰仿佛置身在花团锦簇的仙境,与飘然而来的仙子执手相欢,不禁心头激荡,如醉如痴。 孙晓燕说“王哥自罚一大杯红酒,小妹又有些舍不得了。其实王哥也没说错什么。若论风流韵事,我们家乡还真有一些呢,王哥愿听,小妹就像说书人那样诌它几个,权当添几道下酒小菜了。” “愿听!愿听!这样吧,燕子每说一件风流韵事,我就喝一杯红酒,赏一个红包。” “当真?” “当真!” “那小妹可得问问,王哥的红包究竟有多大?” “一千块一个,怎么样?” “不会是骗小妹吧?” “区区千元红包,你王哥还没放在眼里,说什么骗?” “刚才王哥还说身上没带钱嗳,这回儿又有钱了?” “燕子只管说好了,红包自然有人送来;如果你的风流韵事说得好,还有更大更多的礼物等着呐!” “王哥又说错话了!还得罚酒!” “怎么又说错话了?” “是说家乡的风流韵事,不是小妹的风流韵事;小妹哪有风流韵事啊?” “好好,我认罚。”王雪峰又将杯子里的红酒倒进口中。 孙晓燕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说起。 “妈妈说,她有个远房表姐,家住k县五峰乡西江村,十六岁那年到a市找活干,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一份好差事,在一个大学校长家里当保姆。那校长五十多岁,派头可大了,是专门培养厂长经理董事长什么的——” “a市经贸大学?”王雪峰心中一动,问孙晓燕。 “妈妈没说清楚,反正是个大学校长。那校长家有四口人,除了老两口外,还有两个孩子:大一点的是姐姐,在校长的大学里念书,平日住校,周末才回家;小一点的是弟弟,考到外省一所大学,离家很远,寒暑假才回来。小保姆的工作倒是挺清闲的,只负责照顾老两口日常生活。可是两年后,家里一下子多了两口人,小保姆也由一个土头土脑的村里人出落成水灵灵的大姑娘,随后便卷入一场可怕的情场游戏当中。” 第七十章 桃花运(三) 总统套房,孙晓燕绘声绘色讲述着一个小保姆的风流韵事,王雪峰则如同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时而被推向高高的山峰,时而被抛下深深的谷底;时而头晕目眩心惊肉跳,时而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两年后,校长女儿毕业了,还带回了一个上门女婿。上门女婿挺帅气,长着一双让女孩着迷的眼睛。本是新婚燕尔,可是上门女婿并不快乐,尤其是家里没别人的时候,要么长吁短叹,要么脸上堆起愁云惨雾。起先,小保姆并没怎么在意,时间一长,发现那女婿经常偷偷打量着她;有时偶一回头,恰好碰上一束火辣辣的目光,如同闪电一般划过来,划的她心口砰砰乱跳。十八岁的小保姆情窦初开,难以躲闪那勾魂夺魄的目光。一次小保姆鼓起了勇气,问他‘姐夫怎么老看我,是我工作没做好吗?’” “上门女婿摇头说‘不是,你做的很好,全家人都挺满意。我是一个外姓人,在人家的屋檐下混日子,更不会挑三拣四了。不瞒你说,你长得很像我女友,和她一样漂亮迷人。’” “‘你女友?也是大学同学?’” “‘是的,和我同班。’” “‘你们闹掰了?’” “‘咳,一言难尽,总之是我做了对不住她的事,让她受到了伤害。’” “通过那次交谈,小保姆不再回避上门女婿了。家里没别人时候,他们总有说不完的话;即便有人,他们的眼神也在说话。一来二去的,他们终于偷偷交往了,做起了情人的勾当。小保姆觉得很对不住校长女儿,可是已经掉进了汹涌澎湃的爱情漩涡,再也跳不出来了。半年后,他们被校长女儿逮了个正着。” “校长女儿长相不算出众,心机却非同小可。她不打不闹不声张,暗中将一枚戒指藏到小保姆包包里,随后指控小保姆做了贼。小保姆心里明镜似的,也不争辩,打开自己的包裹,细细抖落一遍,又一件一件地收拾好,随即向校长女儿和夫人辞行。其实校长女儿即使不赶小保姆走,她也没法待下去了,因为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再不走就露馅了。” 王雪峰越听越心惊,急忙问“后来呢?” “后来小保姆自然回家了。” “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王哥猜猜看,”孙晓燕故意卖个关子,并不急于回答。 “八成是做了!”不知为什么,王雪峰有一种急促感,好像那个小保姆和他有着什么干系似的。 “妈妈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也断定小保姆一定去医院做了人工流产,可是妈妈说没有,小保姆就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五峰乡西江村。又过去了两个月,小保姆显怀了,把她妈妈气了个半死,逼着她到医院做流产。可是小保姆宁死不从,说她和肚子里孩子要生同生,要死同死。” “后来呢?”王雪峰冒汗了,直勾勾看着孙晓燕。 “哟!王哥听故事倒听出汗了,小保姆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干嘛紧张啊。” 王雪峰发觉自己失态了,连忙遮掩说“是燕子说的太精彩,听得我入了迷。快说,后来怎样了?” “小保姆的母亲没辙了,只好打发她嫁了宁水乡攀山村一户人家,没过多久肚子里那个小冤家就出世了。小保姆的男人是个本本分分的山里人,三十多岁了,家境贫寒,娶了小保姆这样的媳妇也是前辈子积了德,高兴的成天合不上嘴,根本不在乎孩子是不是亲生的。” 王雪峰感到脊梁骨阵阵发凉。在这之前,他曾隐隐约约听说了一些关于李翔楠的恋爱史,风闻他在经贸大学读书时和一个女生很要好,可是毕业后却娶了方校长的千金方秋燕。孙晓燕所说的小保姆很可能就是方校长家的,果真如此,小保姆孩子的父亲必定是李翔楠,这还了得!联想到梁天宇来自宁水乡攀山村,梁天宇和李英杰长的又十分相像,更让王雪峰浮想联翩。难道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这件事太重大了! “燕子,你母亲可说过,小保姆生的孩子是男是女?姓什么叫什么?” “没有,我也问过妈妈,可妈妈说那是个秘密,是个终生都不能说的秘密。” 王雪峰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要弄清楚这个秘密并不算难事。他决定亲自到宁水乡攀山村走一趟,亲眼见见梁天宇的母亲,非要把这个谜底解开不可。主意已定,心里轻松了,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红酒,说道“燕子家乡的风流韵事果然精彩!” “红包呢?” “红包加倍,决不食言。”说着便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串数字。 “等等!”孙晓燕笑吟吟抢过手机,身子向前靠了靠,神神秘秘地说“红包就免了,小妹想请王哥帮个忙。” “好啊,既然认了妹妹,就应为妹妹做点事。说吧,需要帮什么忙?” “小妹有个熟人,也是个警察,管交通的,想转行当刑警,投奔到王哥门下。” “是谁?” “刘东方。” “刘东方?哪个刘东方?” “怎么?难道h市有很多叫刘东方的交警?” “那倒不是。” 关于交警刘东方,王雪峰再熟悉不过了,问题是孙晓燕怎么会认识刘东方?还有,孙晓燕宁肯不要千元红包,也要帮刘东方说情,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一般。想到这儿,王雪峰骤然警觉,心中生出了浓浓的醋意。 “燕子,要我帮忙可以,但必须对我实言相告,你和那个刘东方是怎样认识的?你和他是普通熟人还是十分要好的熟人。” “哎哟哟,我的王哥!普通熟人怎样?十分要好的熟人又怎样?难不成只许小妹认王哥一个哥哥?难不成大仁大义的王哥还会吃小妹的醋?”孙晓燕假装嗔怒,言语中多了几分怜爱,多了几分娇宠。 “看看,看看,我只随便问问,你却道出了一大堆的埋怨。我的意思是,燕子如果和他只是一般的熟人,我可帮可不帮;如果是十分特殊的熟人,我就想想办法,求求队长和局长,把他调到刑警队也未尝不可。所以燕子一定要实言相告。” “当真?” “当真。” 孙晓燕嫣然一笑,做个鬼脸说“逗你哪!其实刘东方根本不是我的什么熟人,而是我们孙总十分要好的朋友。” 真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王雪峰刚刚放下了一个刘东方,瞬间又冒出来一个放不下的孙云峰。王雪峰暗暗叹息,暗暗锁紧了眉 第七十一章 桃花运(四) 此时的王雪峰已经把孙晓燕当成了红尘中的知己。他在官场上虽然人微言轻,但毕竟有姑妈在那罩着,说不定哪天就会时来运转,当个支队长副局长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他的爱情生活却强差人意,就像一碗平淡乏味的白开水,无论如何都吊不起胃口。看别人身前身后簇拥着明眉皓齿浪声浪气的丽人娇女,感到自己是个落伍者,是个被爱情抛弃了的可怜虫。也是上天眷顾,今日终于遇到了美艳如画柔情似水情深意重的孙晓燕,决不能让她飞了。可是孙晓燕身边卧了个腰缠万贯风流倜傥的孙云峰,终究是个威胁。 “燕子,孙云峰对你怎样?”王雪峰要探探孙晓燕的 深浅虚实,探探她和孙云峰之间是否存在感情上的瓜葛。 “挺好啊。”孙晓燕不假思索地回答着。 “好在何处?比如说是否关心是否信任是否无话不谈是否把你当成心腹?” “哎哟哟王哥,哪来这么多的‘是否’呀?把小妹都说晕了!王哥莫不如就直截了当地问‘孙晓燕,你和孙云峰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他的情人?’” 王雪峰尴尬地笑笑,点着孙晓燕的额头说“好厉害的小嘴!不过随便问问,也是关心你嘛。” “也关心小妹的婚姻大事?”孙晓燕吃吃地笑着,眼角眉梢尽是春花秋月。 “当然了!婚姻恋爱是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好了王哥,不兜圈子了,实话告诉你吧,小妹和孙云峰就是员工和老板之间的关系,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小妹倒是喜欢他,无奈攀不上高枝。” “燕子不要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区区一个孙云峰何足挂哉!”王雪峰有些愤愤不平。 孙晓燕说“孙云峰还算正人君子,从不骚扰员工下属。他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在他身边工作绝对安全。” “这就好!”王雪峰心里踏实了些,又问“工资呢?” “工资一千五,加上小费奖励等额外收入,大约在一千八百元上下,除了个人花销,每月有一千元的剩余寄回去。” “还说得过去,”王雪峰话锋一转,问道“想不想换个环境,到大型企业和上市公司工作?” “当然愿意了!”没等王雪峰说完,孙晓燕满脸兴奋地抢过话头“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孙晓燕越说越没底气,不由得连连摇头,连连叹息“小妹没上大学,中专都没上,哪有资格进大企?” “谁说进大企都得上大学?文秘打字出纳档案管理等好多工作都可以没有大学文凭,只要稍加培训即能上岗。另外,你还可以报考夜大,走自学成才之路。” 孙晓燕兴冲冲端起了酒杯,可是摇晃了几下又放下了。 王雪峰问道“还有什么顾虑?” 孙晓燕轻声叹息“咳,今日和王哥相遇,是小妹前世修来的缘分。可是小妹和醉清风夜总会签了三年劳动合同,如今还不到半年,我怕孙云峰不放手。” 王雪峰略一沉吟,随即重重拍了下桌子“这个好办!孙云峰不是让你捎话吗?告诉他,我一定把刘东方的事办好;作为交换条件,他要放你离开夜总会。”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孙晓燕喜滋滋地举起酒杯“小妹敬李哥,先干为敬!” “且慢!”王雪峰脸上放着光,眼里冒着火,直辣辣瞅着孙晓燕“来点花样可好?” “王哥喜欢怎样喝就怎样喝,小妹舍命陪君子了!” “也不用舍命,喝个交杯酒就好。” “好!就喝交杯酒!” 孙晓燕向王雪峰身边靠了靠,二人共同举杯,两条手臂纠缠在一起,脸对着脸喝干了杯子里的红酒。 “痛快!”王雪峰放下酒杯,从衣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放到孙晓燕面前“这是给你的。” “一串钥匙?” “一套房子。” “给我房子住?” “不错!刚才已经说了,燕子既认了哥哥,做哥哥的就应该有所表示。” “可是这个表示也太大了,小妹如何消受得起?” “燕子就不必推辞了,我也不是白白给你房子住。” “有条件?”孙晓燕定定瞅着王雪峰。 “也不算什么条件。你现在吃住都在醉清风夜总会,一旦离开了,在哪吃?在哪住?总不能还赖在孙云峰那儿不走吧?就算孙云峰愿意收留你,我也不会同意的,所以你要马上离开。” “还有呢?” “没有了,这是唯一条件。” 孙晓燕重新斟满了酒,起身说“燕子也有一个条件,王哥若是同意便收了这钥匙,若是不同意我们就干了这杯酒,然后各忙各的活,各走各的路。” “啊?说说看!”王雪峰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立即绷紧了心弦。 “小妹住进王哥这套房子,以半年为限。半年之内,小妹须有人身自由,王哥不得有任何越格行为,不经我允许不得踏入半步。半年后,小妹或是成为王哥的座上宾,或是成为王哥的情人,叫小三小四也无所谓,一切都凭王哥做主。” 王雪峰听罢,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 孙晓燕莞尔一笑,弯弯的眉眼流淌着亮晶晶的水雾。 “半年是我的观察期。” “观察期?观察什么?” “观察你呀!” “观察我什么?” “观察你的表现,包括人品作风能力等各个方面是不是合格,值不值小妹奉献。” 王雪峰放声大笑了,指着孙晓燕的鼻子说“没想到你小小的年龄竟有如此心胸!好,就以半年为限。其实别说半年,就是三年五载我也会等。来,为了你的半年期干杯!” “干杯!” 离开醉清风夜总会,已经很晚了,可是王雪峰毫无倦意。今天有太多的惊喜,不但收服了红颜知己孙晓燕,更从孙晓燕口中获得了有关梁天宇身世的大秘密。他立马给宁水乡派出所所长打电话,想探寻一下有关梁天宇母亲的情况,可是没说上几句又改了主意,唠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便放下了。王雪峰是个心思极缜密的人,不能把如此重大的事情随便向外人泄露。他要对李翔楠负责。从燕子的讲述中,李翔楠肯定不知道k县宁水乡还有自己的亲骨肉。这件事如果处理的好,也许能从李翔楠那儿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他必须亲历亲为,必须弄清楚梁天宇母亲究竟是不是当年方校长家里那个小保姆,弄清楚梁天宇究竟是不是李翔楠的亲生子。从他的愿望上说,他希望梁天宇母亲就是李翔楠钟情过的小保姆,希望梁天宇就是李翔楠的亲生子。六年前由于他的过失,错抓了李英杰,眼下又把李英杰弄丢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为一块挥不去的心病;如果现在能抓住梁天宇这棵稻草,以后就算李英杰的事暴露了,也不会一败涂地。 第七十二章 暗访 第二天,王雪峰扮成a市华阳药材公司经销科长,直接闯进k县宁水乡林业站办公室。 林业站技术员李斌有些手忙脚乱,起身问“您从a市来?” “a市华阳药材公司,多有打扰。” 李斌接过王雪峰递来的名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您是王宏科长?” 王雪峰点点头,从皮包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送给李斌,再抽出一支叼在嘴上。 软中华!李斌眼睛放出光来,恭恭敬敬接过香烟,抄起桌子上的打火机,先给王雪峰点着了,再给自己点。 “王科长,您从大都市来,是贵客,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李斌喷出一口长长的烟雾,顿感神清气爽。 “那就不客气了,”王雪峰指着挂在墙上的宁水乡地形图说“听说你们宁水乡攀山村在林下种植了不少中药材,特来考察考察,看看有没有合作前景。” “不错!”李斌精神大振,提高了嗓音说“不光是攀山村,宁水乡村村都在发展中药材生产,已经形成规模,正在寻找销售渠道。攀山村的林下参最多,质量上乘,虽说是人工栽培,由于独特的生长环境,其品质与野山参极其相似。” 王雪峰将一整盒软中华推给李斌“能否请李技术员陪我去一趟攀山村?” “没问题!随时奉陪!” “有劳了。” 挂着a市牌照的大吉普沿着崎岖的山路驶向宁水乡攀山村。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山上的树木红一片绿一片黄一片紫一片,层层叠叠错错落落遮遮掩掩,越往里走颜色越透彻鲜亮,正可谓“赤橙黄绿青蓝紫”“霜月红于二月花”,即使再高明再天才的画家,也难以描绘出这漫山碧透层林尽染的奇观。 “王科长,过了这道岭,就是攀山村了。你看,那是大片的天然林,针阔混交,枝繁叶茂,正是种植人参的好地方。”李斌坐在副驾上,一路指指点点,如数家珍般介绍着沿途的中药材生产基地。 王雪峰很少进入山区,深秋时节还是第一次。漫山遍野的红枫和绚丽多姿的林海冲击着他的视觉,让他兴奋不已。他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感叹山里人恬静淡泊远离尘嚣的生活。他眼前浮现出一道亮丽的倩影,浮现出一张迷人的灿烂的笑脸。他相信只有这万千大山中的钟秀之气,才能造就出孙晓燕那样的美女。他有些后悔没和孙晓燕一块来。他打开cd机,扬声器响起一首悠扬缠绵的老歌: 蓝天多辽阔 点缀着白云几多 青山不寂寞 有小河潺潺流过 若是有你同行 你会陪伴我 重温昨天的欢乐 王雪峰由孙晓燕又联想到梁天宇的母亲。他猜测梁天宇母亲年轻时也一定是美女,否则怎会入了李翔楠的法眼?又怎会搅的方校长一家鸡犬不宁?他今天的攀山村之行,就是要解开这个被尘封了二十多年的谜底。一旦解开了谜底,一旦证实了他的天才推断,会比在深山老林中挖到了千年人参还要珍贵十倍百倍千倍万倍!他突然有些紧张,越往前走,越临近揭开谜底,心中的疑惑就越多。难道世上真有这么碰巧的事?孙晓燕口中的小保姆真的会是梁天宇的母亲?孙晓燕是听她妈妈说的,而且是有头无尾躲躲藏藏的,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若是信口胡诌的,或是道听途说的,压根就没有这回事,岂不是白跑一趟?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件事的可信度还是有的。小保姆是孙晓燕母亲的远房表姐,孙晓燕母亲绝不会拿自己的表姐胡乱说事的。还有一种可能,那个小保姆也许就是孙晓燕母亲的至亲,所谓“远房表姐”只是一个托词罢了。 “王科长,我们已经进入攀山村了。”李斌依然沉浸在他的中药材世界里,左一榔头右一棒地介绍着宁水乡颇为自豪的支柱产业。 王雪峰虽然对中药材生产毫无兴趣,但既然邀请人家领路作陪,也得装模做样应对一下,于是问道“攀山村有这么多林下参,是集体的还是一家一户的?” “一家一户的。早在十年前,我们宁水乡绝大部分的林地都承包到农户了。其实林地和土地没有太大区别,所不同的林地的生态效益社会效益更重要一些也更复杂一些。农户虽然不能随意采伐林木,特别是天然林,但可以在林中林下开展多种经营,其经济效益也是很不错的。就说眼下这一片吧,它是攀山村一组老梁家承包的,在林下种植了一百多亩人参” 王雪峰心中一动,踩了一脚刹车,问道“老梁家?哪个老梁家?” “梁洪喜家。说起老梁家,还有一段故事呢。老梁家有个儿子,叫梁天宇,十里八村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王雪峰打开了车门,说声“下去看看。”一只脚迈了出去。 “好好,这里确实值得一看。”李斌也随着下了车。 王雪峰踩着厚厚的枯枝落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林地,边走边说“我也听说了,你们宁水乡大山里飞出了金凤凰,飞到了h市,又从h市飞到了m国,如今学有所成,很快就要回国了,想必这个金凤凰就是梁天宇了。” “a市的人也知道梁天宇?”李斌一脸惊诧的样子,好像遇见了一颗好大好大的野山参。 “在你们k县听到的。好了,不说他了,还是说说他们家种植的人参吧。” “老梁家这片参是林业站扶持的十大中药材示范基地之一,很有代表性。现在已经到了收获季节,有不少药材商前来考察洽谈,效益看好,少说也能卖个五六十万。说起梁洪喜,那才是个有福之人,二十多年前娶了比他小十多岁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从此改变了命运。” 王雪峰心中一颤,问道“梁洪喜的妻子可是当地人?” “不是,是从五峰乡那边嫁过来的。” “五峰乡?”王雪峰心中又是一颤。 “是的,五峰乡在宁水乡北面,离这儿有五六十里的路程。” 王雪峰心里咚咚地跳着,感到谜底与期望的结果越来越逼近了。王雪峰虽然第一次到攀山村,但对梁天宇的父母并不陌生。七年前,李英杰为了逼迫梁天宇就范,派人把梁天宇父母接到了山庄别墅,王雪峰在那见到过他们,只是没往心里去,没留下多少印象。如果那时知道梁天宇母亲和李翔楠还有着如此非同寻常的关系,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二人正在谈论着,忽见林子深处闪出一个女人,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李斌眼睛一亮,对王雪峰说“说曹操曹操到,过来的那个人便是梁洪喜的妻子赵玉凤。” 第七十三章 深山寻宝 王雪峰眼睛亮了,直直地瞅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女人。可是当他终于看清女人黑黝黝的面孔时,不仅大失所望了。首先是年龄不对。当年的小保姆仅有十八岁,以此推算眼下应该是四十二岁上下,可是走过来的女人完全是个老太婆,少说也有五六十岁了。其次是长相不对。孙晓燕口中的小保姆是个倾倒众生的美女,是个让年轻气盛的李翔楠欲罢不能的尤物,可是走过来的女人弓着腰驼着背黑黢黢的,哪里还有美女影子? “哟,李技术员来了,怎不家里坐?” “赵大姐,给你送财神来了!” “财神?这孩子,净说笑了。” 李斌煞有介事地说道“赵大姐,这位是a市华阳药材公司王科长,看上你家的人参了,可不就是财神爷吗?” 赵玉凤眼睛一亮,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来自大都市的药材商“欢迎王科长!王科长以前来过我们宁水?” “没有,第一次来,真是个好地方!”王雪峰赞许道。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山多一些,树多一些多,中药材多一些,生活比从前好了一些。” 交谈中,王雪峰对赵玉凤的印象渐渐发生了变化。 首先是嗓音,赵玉凤的嗓音如同纤纤细手划动的琴弦,字字悦耳,声声倾心,让他不敢相信那是出自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之口;再细品长相,脸色黑中泛红,皮肤有些粗糙,眼角眉梢挂着皱纹,即便如此,她的端庄的五官,尤其是那闪动的双眸,依然深邃明亮,透着不容抗拒的亲和力;再看打扮,上身是深灰色夹袄,下身是洗的发了白的粗布裤子,浑身没有鲜亮颜色,却给人一种超然脱俗的美感。 王雪峰越看越觉得自己的初始印象是多么的不靠谱了。赵玉凤绝不会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如果赵玉凤生活在城市,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如果赵玉凤不是终年与风霜雨雪相伴,不被生活和情缘所困所累——总之,如果赵玉凤能得到精心呵护精心保养,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于是,他的心思又开始活络了,那个令他想入非非的小保姆又在心头晃动了。他必须尽快弄清楚赵玉凤的真实来历和真实面目。如果赵玉凤果然是在方校长家里工作过的小保姆,他就必须牢牢抓住了,决不能再一次错失上天赐下的机缘。 “赵大姐,”王雪峰模仿李斌的口吻,叫起了赵大姐“我在k县听说,你有个很了不起的儿子,在m国上大学。” “哟,王同志也听说了?其实我儿子平平常常的,压根就没想出国留学出人头地什么的。中考时,儿子报了师范学校,我和他爸也赞成,谁知半路上遇到了热心人,硬是把儿子的心撺弄活了,漂洋过海去了m国。儿子年龄小,没出过远门,我和他爸是一千个不同意一万个不同意,可是儿子突然变得拧起来,变得我和他爸都不敢相认了!” 王雪峰一边听着赵玉凤的讲述,一边在心中暗暗叹息“咳,你们哪里知道,那个突然拧起来的压根就不是你们的儿子梁天宇,而是李翔楠方秋燕的儿子李英杰;当你们在机场送走李英杰的时候,你们的亲儿子已被关进了监狱。” “不怕你笑话王科长,”赵玉凤言犹未尽,继续述说着儿子的往事“我和他爸眼睁睁看着儿子飞走了,心里空牢牢的,吃不好,睡不好,天天盼着能来个信什么的,可是儿子从此音信全无。直到过去了大半年,一个从h市来的中年人捎来了一封信,说儿子从m国寄来的。我和他爸嗔怪儿子不懂事,信都写了,不往家里寄,却寄给了外人!后来听捎信人说,那信不是寄来的,是托人从m国捎回来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雪峰心中一颤,想起那时候的梁天宇患了严重神经分裂症,刚刚从东岭监狱转到精神病医院,如何会托人捎信?看来其中大有蹊跷。 “赵大姐,你还记得那个捎信人的穿戴长相吗?” “记得!虽然过去六七年了,还记的清清楚楚。他大约四十多岁,身材修长,面色微黑,嘴角和下颚挂着胡须,穿着浅灰色夹克衫,口音和我们当地人差不多。” “你没问问他姓什么叫什么?” “问了,他说他姓吴,叫吴飞龙;还说前些日子跟随省里一个考察团去m国谈项目,住在一个什么宾馆里,我儿子就是找到那个宾馆托他捎信的。”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看来,梁天宇后来的逃跑绝不是偶然,而是做了一系列精心准备,而且梁天宇也绝不是一个人在行动。如果六年前得知这一重大消息,他和刘大壮一定会改变策略,一定会仔细看住梁天宇。如果看住了梁天宇,就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事件,尤其不会错抓错关李英杰六年之久。可是这些事已经发生了,梁天宇即将回国,即将以李英杰的身份回到李翔楠方秋燕身边,还不知要闹出多大乱子来。可笑的是,自己不但不能戳破这其中的阴谋伎俩,不能溯本清源说明事实真相,反而要替梁天宇遮掩,支持梁天宇继续以假乱真,这不是助纣为虐与虎谋皮吗?咳!好在自己也不是一无所获,甚至可以说有了重大收获:一旦证实赵玉凤就是孙晓燕口中的小保姆,一旦证实梁天宇就是李翔楠的亲骨肉,必会为自己开辟出一条新路子,上了一份新保险。正是应了古人那些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赵大姐,这次来你们攀山村考察林下参基地建设,如果品质价格都合适的话,公司准备多采购一些,好让种植户尽快见到效益。此外,我还有一件私事,随便办一下,还请赵大姐帮帮忙。” “不用客气,山里人虽然见识少,但热情实在,一锛一斧子的,王科长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说就是。” “赵大姐,听李技术员说,你的老家住在五峰乡?” “对,五峰乡,十八岁那年嫁过来的,如今也有二十五六年了。” “是这样的赵大姐,我在a市有个表姐,表姐有个儿子在政府机关工作,年初处了个对象,姑娘是进城打工的,又懂事又漂亮,可是表姐嫌姑娘是农村户口,又没有多少文化,死活不同意,硬是把儿子的婚事拆散了。姑娘一气之下离开了a市,听说是回农村老家了。姑娘走了不打紧,可表姐的儿子受到了刺激,神情恍惚,萎靡厌食,一天天消瘦下去。表姐慌了手脚,后悔自己做了错事,反过来又去寻找那个姑娘。可是姑娘没有准确地址,只知道是k县的,究竟是哪个乡哪个村根本不清楚,如何去找?看着饱受折磨煎熬的儿子,表姐心急火燎,这次听说我到k县考察中药材生产基地,特意托我帮着寻找那姑娘的下落。” 第七十四章 大功告成 赵玉凤听了王雪峰的讲述,不由起了怜悯之心,问道“连个村名都没有?” “姑娘大概不愿让别人知道她是山里人,故意不说出具体住址。” “哟,这可不好找,大海捞针。就没有别的什么线索?” “有,有照片。”王雪峰立即从皮包里翻出一张孙晓燕的照片,递给赵玉凤。 赵玉凤接过照片,左端详右打量,心中一颤,立时怔住了。 王雪峰一路上动了不少脑筋,却始终找不到一个适当的切入点。他总不能直接去问赵玉凤,年轻时在没在方校长家当过保姆;更不能去问赵玉凤,认不认识方校长的女婿李翔楠。一直到看见了赵玉凤,一直到听了赵玉凤絮絮叨叨讲叙儿子的往事,突然灵光一现,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他硬生生编了一段故事,并亮出孙晓燕的照片。他要投石问路,试探赵玉凤的反应。 果然,赵玉凤看了照片后神情大变。她扫了一眼王雪峰,目光中透露出惊讶,透露出迷惘,透露出疑惑,说道“哟!这倒奇了!” 王雪峰见状,心中一震,急磕磕问道“赵大姐认识照片上的姑娘?” 赵玉凤没有搭话,转身望向北方,望向湛蓝的天空,望向层层叠叠的群山。她脸上泛起了红晕,泛起了惆怅,泛起了焦躁不安。她发出一声轻轻的无可奈何的叹息“咳,想不到她也走上了这条路。” 虽然答非所问,虽然声音有些含混,王雪峰却听的清清楚楚,甚至听出了赵玉凤的心声。显然,赵玉凤很熟悉很关心孙晓燕,她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很不寻常。在王雪峰编排的故事中,孙晓燕是个打工妹,在a市喜欢上了一个青年,又被那个青年的母亲强行拆散了;赵玉凤把孙晓燕的经历说成“也走上了这条路”,好像是步了别人的后尘,那么这个“别人”会是谁呢?从赵玉凤的表情中可以看出,这个“别人”一定是孙晓燕的至亲,或者是她的母亲,或者是赵玉凤本人。从多方分析看,孙晓燕的母亲可以排除在外,那么剩下的只有赵玉凤本人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王雪峰心中一阵狂跳。 “赵大姐,您当真认识照片上的姑娘?”王雪峰打破沙锅问到底,并且把“你”换成“您”了。 “哟,让王同志见笑了。”赵玉凤终于恢复了平静,轻轻咳了一下嗓子,冲着王雪峰笑笑,笑的很勉强,很苦涩。 “事情来得太突然,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准。” “没关系的赵大姐,有什么就说什么,我帮您斟酌斟酌。”王雪峰害怕赵玉凤打退堂鼓,害怕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我觉得……”赵玉凤眸子中起了一层水雾,亮晶晶的,嗓音打着颤,有些涩“照片上的姑娘很像我的外甥女燕子。” “您的外甥女?燕子?”王雪峰的心脏一阵狂跳,热血直往上涌。孙晓燕竟然是赵玉凤的外甥女!赵玉凤竟然是孙晓燕的姨妈!天意啊!一切都沿着他设定的轨迹发展!一切都在他的严密掌控之中!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了!一切都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 赵玉凤也很纠结,也在努力控制着情绪。她不知道该怎样向这个急磕磕的王科长说明情况,更不愿意把自己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往事向外人吐露。可是她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科长手里拿着外甥女的照片胡乱找人。思虑良久,她决定避实就虚,让王科长和a市那一家人彻底打消念头。 “咳,说来话长,”赵玉凤一声长叹,眼角眉梢流露出深深的自责和深深的痛苦“年轻时由于太任性太固执,我和家里所有的人都闹起来了,闹得势同水火。不久后我赌气从五峰乡嫁到宁水乡攀山村,发誓永远不再登家门。出嫁那天母亲和妹妹送了过来,临别时说了不少绝情话。母亲说我们之间的亲情结束了,从此各走各的路,个人过个人的日子。我们在村口洒泪相别,从那一天开始,就有一座大山横在我和家人的中间,再也不能逾越了。直到今年开春的时候,妹妹找来了,说母亲得了重病,不久于人世了,希望我能回去看看。当时我就傻了眼,急三火四地往回赶,可还是迟了一步。我跪在母亲面前嚎啕大哭,把积攒了二十多年的眼泪全都倒了出来。看着我伤心欲绝的样子,爸爸没有说话,一个人在那长吁短叹。晚上,妹妹和妹夫告诉我,他们的女儿燕子已经长大了,在城里找了工作,过几天才能回来。我很想见见外甥女,可是又不想让外甥女知道她有一个不争气的姨妈,就决定不等了。送走了母亲,心里空牢牢的,便急着往家赶。临走时我要了妹妹全家福照片,还有一张外甥女的单人照片,算是了却了一番心事。外甥女长得很俊,水灵灵的很讨人喜爱。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眼就能从王科长带的照片上认出来。” 终于水落石出了!王雪峰长长舒了口气。他不需要继续问下去了。赵玉凤讲的已经够多了,够直白的了,不可能再抖落出更多的隐私了。他现在可以断定赵玉凤就是孙晓燕母亲口中的那个小保姆,赵玉凤的儿子梁天宇就是李翔楠的亲骨肉。他还断定,孙晓燕妈妈之所有给她讲述一个小保姆的故事,就是告诫她不要轻易步入红尘,不能轻易相信城里人,不能再走她姨妈那种充满艰辛充满痛苦的坎坷之路。 “王科长,回去告诉你表姐,不要再寻找我的外甥女了,她已经在农村订了亲,很快就要结婚了。” 王雪峰暗笑,知道赵玉凤编谎言,好让他们死心。他也不点破,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连连摇头连连叹气。又谈论了一会儿林下参的规格品质和价钱,并且看了其他几个地块,傍晚时王雪峰和李斌离开了攀山村。 回到宁水乡后,王雪峰推脱县里有事,辞了李斌,独自驾车离去。 山路崎岖,归心似箭。两个小时后,王雪峰的大吉普驶入了h市。看着灯光璀璨的都市,王雪峰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他一度想把大吉普开上高速,开向a市,开到天龙集团总部,但最终还是打消了这种冲动。他感觉现在还不是向李翔楠报告喜讯的时候。他心中还惦记着李英杰。李英杰如今下落不明,若是死了倒也一了百了;若是没死就会贻害无穷。一旦这小子活着回到a市,活着回到李翔楠方秋燕身边,自己就要大难临头了。只有到那时方可亮出赵玉凤和梁天宇的底牌。 第七十五章 御花园 在滨海路醉清风夜总会,交警刘东方身着便服,悄然坐在靠近舞池的金丝绒沙发上。他坚硬的脸庞浓厚的眉毛和有些肥大的鼻子很有男子汉气概。他身边坐着好友孙云峰,西装革履,白净文雅,完全不像一掷千金的夜总会老板。 刘东方和孙云峰的结识颇具戏剧性。那天刘东方执勤,突见一辆黑色大奔歪歪斜斜地闯过来,差一点撞了他。刘东方大怒,断然拦住了大奔。 “驾照!” “没……没带驾照。” “没带驾照?出来!” “不……不出来。” 刘东方强行拽开车门,一股浓烈的酒气直冲门面。 “你酗酒驾车?” “没酗酒……没驾车。” 刘东方不容分说,一把抓住司机脖领,硬生生拖了出来。 第二天,刘东方终于搞清那个酗酒的家伙叫孙云峰,是醉清风夜总会的出资人。 醒了酒的孙云峰后悔不跌,通过上下打点多方求助,终于被网开一面。与此同时,刘东方和孙云峰的关系急转直下,由冤家对头变成了不打不相交的好友。从那时开始,刘东方就成为醉清风夜总会最为尊贵的客人。 “先生,可以请您跳舞吗?”一少女来到刘东方近前,俏生生问道。 刘东方突觉眼前一亮,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理了理额头上的散发。少女身材高挑,眉目清秀,肌肤洁白柔润,嗓音缠绵甜美,尽管有些拘谨和羞涩,仍难以掩饰惊世骇俗的美艳。 刘东方侧目看了看孙云峰,有些不知所措。孙云峰忙说“她是新来的,叫孙晓燕,大家都喊她燕子。刘哥是女孩们眼中的男神,玉树临风潇洒倜傥,有燕子伴舞,也算是珠联璧合了。”又对孙晓燕说“陪刘哥跳舞是你的运气,要上心些。”说着推脱自己有事情处理,起身离去。 看着亭亭玉立丰姿绰约的孙晓燕,刘东方心头荡起一股甜甜的暖流。他粲然一笑,握住孙晓燕绵软修长的手,说声“请”,托着纤纤细腰向舞池中央飘去。 “真的好想你 我在夜里呼唤黎明 追月的彩云哟也知道我的心 默默地为我送温馨……” 伴随着悠扬缠绵的舞曲,灯光逐渐暗淡,最后完全消失。黑暗中,刘东方感觉孙晓燕的身体在慢慢向他靠近,慢慢碰撞着他的最敏感的神经。 “真的好想你 你是我生命的黎明 寒冷的冬天哟也早已过去 但愿我留住你的心” 舞曲临近终点,灯光重新亮起,舞池中一对对男女倏然分开,恋恋不舍地走向各自的坐位。 “燕子,不用下去了,等着跳下一个舞曲吧。” 孙晓燕吐气如兰,顾盼间光艳照人。 舞曲又响了,可是它不是刘东方所期望的轻歌曼舞,而是又疯又狂的迪斯科。刘东方长叹一声,拉着孙晓燕的手说“走,陪我喝酒去。” 二人刚坐下,刘东方手机响了,是妻子打来的“东方,你在哪?怎么不回家?” “在孙云峰这儿,有应酬,晚一些回去。” “不行!马上回来,爸爸说的!” “爸爸找我?知道什么事吗?” 刘东方不怕妻子,不怕母亲,但从不敢忤逆已经退休了的老爸。 “刘哥,家里电话?”孙晓燕清纯的目光中闪现出一丝哀怨,让刘东方更加不知所措。 “嫂子找刘哥?”孙晓燕又追问了一句,甜甜的嗓音多了些许伤感和失落。 “不不,不是她,我才不管她呢!她是个黄脸婆,怎敢对我发号司令?” 孙晓燕听刘东方叫自己的妻子黄脸婆,拉下脸说“不许刘哥说嫂子坏话,过不了几年我也会成为黄脸婆,到那时还不如嫂子哩。” “瞎说!你才多大?浑身嫩的掐出水来,再过二十年也成不了黄脸婆!” “好了刘哥,我们不说笑了,还是请你跳舞吧。”孙晓燕放下酒杯,挽起刘东方的胳膊,兴冲冲奔向舞池。可是没走几步,发现刘东方的脚步有些沉重;又去看他的脸,脸上也涂了一层厚厚的氤氲。 “怎么了刘哥?家里有事?” 刘东方心中长叹,老爸已经下达了指令,他不得不赶回去;可是他舍不得美女孙晓燕,不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听着燕子,我为今天能和你相识而感到高兴,也为今天没能和你尽兴而感到惋惜。我的心扉已经为你打开了一扇窗,只要愿意飞进来,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会为你张灯结彩,为你备下丰盛的酒宴。” 孙晓燕眼睛亮亮的,在刘东方坚硬的脸庞上印下了一道猩红色的唇痕。 “刘哥,男子汉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今后的日子长着呢,后会有期。” 送走了刘东方,孙晓燕甩甩双手,长长舒了口气。她发现身后有人窥视,回眸看时,正是孙云峰那双深邃的让她捉摸不透的眼睛。 “孙总,没让您失望吧?” “很好!我没看错人。”孙云峰脸上挂着笑,递给孙晓燕一张银行卡,说道“这是给你的奖励。” “谢谢孙总!” 周末,刘东方休假,赖在床上不起来。电话响了,是孙晓燕打来的,说她一个人在家太寂寞,希望刘东方能来陪陪她。刘东方大喜过望,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去。 自从在醉清风夜总会结识了孙晓燕,刘东方如同换了一个人,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十几岁。只要有时间,刘东方便和孙晓燕约会,二人关系日益密切。今天是孙晓燕主动约他,地点也改在孙晓燕家中,尤其让他兴奋。 孙晓燕住在一个叫做“御花园”的小区。h市人对“御”字情有独钟,大概因为它曾经是皇家的专用字,什么“御用”“御览”“御笔”“御赐”“御批”“御驾亲征”等等,不胜枚举。御字既象征着大气庄重尊贵典雅,又能满足“人往高处走”“一览众山小”的成就感。而房地产开发商更是投其所好,挖空心思地在“御”字上做文章,什么“御花苑”“御鑫苑”“御清苑”“御览苑”“御乐苑”,数不胜数。至于是不是大气庄重尊贵典雅,就另当别论了。有的小区破旧不堪破狼破虎,也挂着一个大大的“御”字,很有点啊q精神。而孙晓燕居住的御花园小区则是名至实归,是真真正正的大气庄重尊贵典雅。 御花园小区后面靠山前面临水,风景十分优雅。小区里面更是追求古人的审美情趣:楼台亭阁枯藤勾连缠绕;红枫绿柳银杏争奇斗俏;小桥池塘残荷相互映照。虽是晚秋时节,仍给人一种清新古朴自然流畅的美感,展现出一幅万类霜天竞自由的美图。 第七十六章 豪宅 “东方!”等候在池塘旁边的孙晓燕一阵风似的跑来,一头撞进刘东方怀里。刘东方四下看看,看到四周有数不清的目光射在他们的头上脸上腿上。刘东方虽然对风月场中的男欢女爱习以为常,但从不敢在大庭广众场合沾花惹草。他毫无痕迹地推开了孙晓燕,和她保持一点距离,悄声说“还是到家吧,外面人多眼杂的。” “我才不怕那些人呐!”孙晓燕带着刘东方来到五号楼,挽着他的胳膊走进电梯,按亮了第十八层。 “住的还挺高呢!”离开众人视线,刘东方立刻露出了大灰狼本色,一把将孙晓燕揽入怀中。 “伪君子!有本事当着众人的面抱我!” 刘东方不敢造次,跟随孙晓燕出了电梯,走进一个大房间。 “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 刘东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自己的住房装修的富丽堂皇,可是和眼前这些极具欧洲风格的装饰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他瞪着一双质疑的眼睛,就地转了三百六十度,接着又反方向转了三百六十度,像录像机镜头一样不停地扫视着。他看完了客厅又去看主卧室,看完了主卧室又去看副卧室,看完了副卧室又去看书房,看完了书房又去看餐厅和卫生间,看的孙晓燕在一旁不停地咂嘴。 “我的房子又不卖,干嘛看来看去的?” “这么大的房子,买的还是租的?” “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买的是属于你的,租的就不属于你的了。” “我住的就是我的。” “不是吧?这么大的房子谅你也买不起。” “是好心人白送的。”孙晓燕扬扬眉,嘴角勾出一道浅浅的似有似无的带着鄙夷色彩的笑。 “好心人白送的?”刘东方吃惊地看着孙晓燕,目光中闪烁着深深的浓浓的醋意,追问道“你说是好心人白送的?” “是呀,”孙晓燕轻轻松松回答着,末了又加上一句“有什么不对吗?” “何止是不对,是太不对了!”刘东方脸色骤变,话音也严厉了许多,好像是从牙缝中生生挤出来的“听好了大小姐,世上没有什么好心人,更没有白送的,压根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可奇了!”孙晓燕并不买账,提着声说“难道只许你对我好不许别人对我好?” “什么?你说除了我还有别的人对你好?还有别的人拖着你缠着你恋着你?”刘东方如临大敌,目光中窜出呼呼的火苗。 “不行吗?” “你……” 孙晓燕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笑的花枝乱颤,笑的前俯后仰,笑的不停地咳嗽,笑的流出了眼泪。 “看把你吓的!魂都出窍了!逗你呐!房子既不是买的也不是租的,是临时借住的。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这么大的房子别说是买,租都租不起!” 此时的刘东方如同惊弓之鸟,看孙晓燕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知道自己被耍弄了,可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喜滋滋暖呼呼的,最后张开大嘴陪着孙晓燕一起傻笑。 在这之前,刘东方从没质疑过孙晓燕对他的情分,从没想过孙晓燕还会和别的男人密切来往。他对自己显赫的家世,对自己非凡的能力和不容置疑的才华,对自己硬朗的外表和男子汉的气质,充满了自信。他认定孙晓燕早已被征服。孙晓燕能遇上他,能走进他的世界,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缘分。可是当他来到孙晓燕的住处,看到这套近二百平方米的豪宅时,他的自信心顷刻间瓦解了,他所谓显赫的家世非凡的能力男子汉的气质,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颗粒,变成了尘埃,随着一缕清风飘然而逝了。 刘东方对孙晓燕的经济状况一清二楚。她来自贫困山区,家里需接济,工资就那么多,花钱要精打细算,如何租得起如此大的房子?就算租得起,又怎能装修的如此豪华?果然,在他的追问下,孙晓燕道出了实情,原来房子是别人白给她住的。 看着云里雾里的孙晓燕,刘东方掉进了深深的迷谷。他怀疑孙晓燕在和他交往的同时,还在和别的男人交往,脚踏两只船甚至脚踏多只船。难怪孙晓燕只和他敷衍了事,难怪孙晓燕口惠而实不至,原来早已被别人重金收买了。他恨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他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像孙晓燕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孩,不会满足于卿卿我我搂搂抱抱,不会满足于花前月下灯红酒绿,必会有更大的野心更多的追求。要想真正得到这样的女孩,必须舍得大投入,舍得下血本,舍得送汽车送房子送真金送白银。可是他既没送车又没送房,既没送钻戒又没送金银珠宝,充其量陪着买了几套服饰买了几个包包,还不是最贵重的。不仅如此,他还要靠人家当说客,为自己的工作鞍前马后地奔跑。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事!就在他患得患失痛心疾首的时候,孙晓燕突然仰天大笑了,说是逗他玩,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刘东方放下了心结,陪着孙晓燕傻笑,可是没笑几声,又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交情不浅呀!谁会把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白白借给你住?”刘东方耸耸肩,挑挑眉,眼睛直勾勾盯着孙晓燕。 “当然是关系很密切的人了。她叫宋萍萍,你认识的。” “宋萍萍?女的?”刘东方心中一喜,原来是个女的,早说呀!可是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仔细想想,终于想起来了,王雪峰的爱人就叫宋萍萍,难道是她的房子?老爷子在位时,王雪峰经常带着宋萍萍登门拜访;老爷子退休后,王雪峰不来了,宋萍萍自然也不见了,长时间不走动竟然把她忘了。 “哪个宋萍萍?”尽管已经猜出来了,刘东方还是要证实一下。 “王雪峰的爱人呀,怎么?你认识很多个李萍萍?” “房子是王雪峰的?”刘东方刚刚沉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我说的很明白,是宋萍萍的,怎么又扯到王雪峰身上了?”孙晓燕认真纠正着。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宋萍萍虽然是王雪峰的爱人,但这套房子姓宋不姓王,不然我怎么会借住呢?” 刘东方心里嘀咕“骗谁呢?拿我当傻子么?既然如此,今天就在王雪峰的豪宅把孙晓燕占了,让王雪峰自作自受,让王雪峰赔了夫人又折兵,让王雪峰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错!你住的房子就是你的!” 刘东方说变脸就变连,没等孙晓燕反应,老鹰扑食般把她抓进怀里。孙晓燕用力挣脱,但无济于事,刘东方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横冲死撞,长驱直入。 孙晓燕花容失色,连连惊呼。在以往的接触中,他们虽然不乏搂搂抱抱,彼此间还是有理智有节制的。刘东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毕竟有妻子有孩子,有老爷子的正统管教,不敢过于放肆。可是今天刘东方如同换了一个人,带着野气,带着兽性,着实让孙晓燕叫苦不迭。 孙晓燕终于寻到了机会,奋力挣脱出刘东方的怀抱,回手甩了一个耳光“啪——”清脆的耳光在豪宅里回响着,很悦耳很美妙很空灵。可是这又凶又狠又响的耳光并没让刘东方醒悟,反而激起了更大爆发力,激起了发泄兽性的由头。他把孙晓燕推倒在床,然后把发烫的身体压了上去。 第七十七章 二虎相争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孙晓燕奋力挣扎着,高声叫骂着。刘东方先用大腿和腰肢锁住孙晓燕,然后抽出一支手,拍打着她那涨红的脸颊,揉搓着她那发了紫的嘴唇,怪声怪气道“骂得好!我刘东方就是个混蛋!” “呸!”孙晓燕大口喘息着,拉开了一幅宁死不从的架势。 刘东方虽然强悍,但在拼死抗争的孙晓燕面前,一时间难以得手。他顾了上头顾不了下头,按住了孙晓燕的双臂按不住双腿,按住了双腿又被挣脱了双臂,忙活了半天依然不能遂愿。 孙晓燕感到一阵阵虚脱,感到身上的气力耗尽了,可是不能停止抗争,不能把青春年华葬送在这个人渣身上。她要争取时间,多挺一刻是一刻。她祈求苍天有眼,祈求上帝开恩,祈求天兵天将降临,祈求英雄骑士超人飘然而至。她现在虽然被制住,虽然失去了翻身能力,但相信自己的脑电波会穿越时空穿越琼楼玉宇,相信自己的心声和呐喊会搬来无数救兵。 刘东方乘孙晓燕松懈之际,猛地一用力,随着一声惊叫,终于撕破了孙晓燕的裤子。 门开了,一个身材敦实的男人闯进,大喝“住手!” 刘东方正在紧要关头,先是被炸雷般的喊叫吓得魂不附体,接着后脑勺挨了重重一击,身子一挺,从孙晓燕身上滚落下去。 孙晓燕顾不了整理衣衫,踉踉跄跄扑向王雪峰,尖声叫道“王哥!再晚来一会儿燕子就没命了!” “别怕燕子,我来收拾他!”王雪峰接住孙晓燕,帮她整理好服饰,整理好乱蓬蓬的头发,拭去嘴角上的血迹,不无怜惜地坐进沙发。 半小时前,王雪峰接到孙晓燕电话,那甜甜的软软的声音让他的脊梁骨都酥了“王哥,燕子想你了……” “在哪了燕子?”王雪峰急磕磕问道。 “还会有哪?自然是御花园了。” “好!等着!立马赶过去!” 王雪峰兴奋的不得了!就在一周前,孙晓燕同意住进御花园小区时,提出了一个十分苛刻的条件:半年之内要有绝对人身自由;不经她同意,王雪峰不能前来探望,更不能有任何越格行为。王雪峰不敢造次,只好按下性子一天天数日子。昨天他独自去了一趟宁水乡攀山村,有了意想不到的惊喜,可以说大获全胜,为此兴奋的一夜未曾合眼;幸好第二天是休息日,就赖在床上翻煎饼。他被宋萍萍拽起,逼着扒拉了几口饭,又一头倒在了床上。宋萍萍不再理他,关上门忙活自己的去了。王雪峰蒙头大睡,一直睡到孙晓燕打来了电话。 御花园豪宅是方秋燕作为奖赏送给王雪峰的,本想自己住,可是觉得太招摇,便放下了。后来王雪峰遇上红颜知己孙晓燕,这套豪宅终于派上了用场。孙晓燕提出要有半年的自由期,王雪峰知道那不过是聪明女孩自欺欺人自圆其说的游戏,故满口应承。果然,仅仅过去一个星期,孙晓燕便按捺不住少女的情怀了。王雪峰放下电话,乐颠颠下了楼,乐颠颠爬进汽车,乐颠颠朝着御花园小区开去。当他走出电梯,来到自家门口时,顿时怔住了。屋子里传出激烈争吵,一个是孙晓燕,还有一个是声音颇为熟悉的男人。他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不急于开门,将脑袋贴近门缝细听。 王雪峰听到了孙晓燕的叫骂声“放开我!你这个混蛋!”王雪峰如同当头挨了一棒,想立马冲进去,但理智让他压住了冲动。接着,王雪峰又听到一个怪声怪气的声音“骂得好!我刘东方就是混蛋!天下第一号的混蛋!今天就让你掂量掂量,我和王雪峰究竟谁更厉害!” 王雪峰血往上涌,可是没有发作,反而镇静了下来。他要听听孙晓燕是怎样应对的。现在正是验证孙晓燕的绝妙时机。他按捺住砰砰跳动的胸口,继续听下去。 “刘东方,你是人不是人?为了你,我喝酒喝的睡了一天一夜,喝的住进了医院,喝的一条命剩下了半条。可是我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你的粗暴?换来了你的疯狂?换来了你的兽性?你太叫我鄙视了!如果今天能到此为止,我们还有朋友做;如果你一意孤行,非要强行占有我,我们就势同水火,我做人做鬼都要缠着你,叫你永世不得安宁!” 王雪峰热血沸腾了!他找出备用钥匙,快速打开房门。 刘东方在地上翻了个滚又强行站起。他对王雪峰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他要在孙晓燕面前将王雪峰打翻在地,打得他满地找牙扣头求饶! 刘东方从未把王雪峰放在眼里。任何有身世有地位的男人都不会把一个癞皮狗放在眼里。可是二人刚交手,刘东方立即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冲击力。王雪峰个子不高,且有些发福,但身手依然敏捷,一招一式虎虎生威。几个回合下来,刘东方感到力不从心了。他大口喘息着,心脏剧烈跳动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和脸颊滚下。他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孙晓燕,见她脸色苍白,目光中透露出惊恐和关切。他暗暗骂道“小贱人,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王雪峰上过警校,又经过长年摸爬滚打,实战经验十分丰富,岂能惧怕一个半路出家的公子哥?因为有孙晓燕在一旁观战,更激起王雪峰的求胜欲。依照王雪峰的势力,根本不需要纠缠,三拳两脚就能把刘东方废了。可是王雪峰还是有所顾虑。他曾是刘大壮的下属,不看僧面看佛面,并没有对刘东方下死手。 刘东方几击不中,力道和气势都在下降,心头更是火烧火燎。他再次瞥了一眼孙晓燕,见孙晓燕正在紧张地注视着他们,便咬紧牙关,向王雪峰发起更加凶猛的进攻。 伴随着孙晓燕的声声惊呼,王雪峰的忍耐力终于达到了极限。他不能再让孙晓燕担惊受怕了,于是踢出了一脚,踢在刘东方的前胸;接着又打出了一拳,打在刘东方的太阳穴上。 刘东方倒下了,与此同时,房间里突然响起拍手声,把孙晓燕和王雪峰同时吓了一跳。 “好一个英雄救美,叫我不感动都不行了。” 王雪峰和孙晓燕扭头看去,一个身材修长的人影鬼魅般立在他们身后。 “孙云峰!”王雪峰问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么——”孙云峰看了看孙晓燕,淡然一笑“当然是应约而来的了。怎么,难道这个房间只许你来不许我来?” 王雪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直勾勾盯着孙晓燕。” 刚才还把王雪峰当成救命稻草的孙晓燕,一把推开了王雪峰,甩了甩双手,拍了拍前胸后背,扭头向孙云峰走去。 “站住!”王雪峰一个箭步跨上去,挡在了孙晓燕面前。 “不需要说点什么吗?你和孙云峰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有房间钥匙?” “他为什么不能有房间钥匙?”孙晓燕反问。 王雪峰晃了晃,眼睛里放射出怒火,厉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这样做?”孙晓燕毫不示弱,指着孙云峰问“知道他是谁吗?” “是谁?难道不是孙云峰?” “我不是孙云峰。”在一旁冷笑的孙云峰接过了话头。 “你不是孙云峰?你是谁?” “你的死对头。” “死对头?” “你不是一直都在找我吗?” “你……你是李英杰?” “不错,我就是李英杰。” 王雪峰心口好像被插进了一把刀,追问道“你当真是李英杰?” “怎么,不像?” “声音很像,可面孔不像,莫非” “莫非我有易容术?” “你整容了?” “不错,我的确整容了。” “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敢真面目示人?” “为了躲避你的追杀。” “躲避追杀?我什么时候追杀你了?” “知道你不会认账,所以还是先听听这段录音吧。” 李英杰从衣兜里掏出杨筱雪送的微型录音机,轻轻按下了播放键,房间里骤然响起让王雪峰肝胆俱裂的声音。 第七十八章 血溅鸳鸯床 录音机传出的声音如同晴天霹雳,听的王雪峰肝胆俱裂。 “雪峰啊,我老了,马上就要退了,而你的前程才刚刚开始。” “刘局,您是前辈,对我有知遇之恩;在您面前,我就是一张白纸,一碗清水,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东西。有一件事,我犹豫了很长时间还是下不了决心,想和您讨个主意。” “雪峰啊,你向来敢说敢做,什么事会如此犹豫不决?” “刘局,最近我越来越觉得关在山庄别墅里的梁天宇不是梁天宇。” “什么?你说梁天宇不是梁天宇?” “不是。” “是谁?” “李英杰,真正的李英杰。” “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被错误信息误导了?” “信息来源十分可靠。” “何以见得?” “k县宁水乡派出所长和我是初中同学,常有来往。一次同学聚会中,他说在m国洛杉理工学院读书的梁天宇先后两次回到攀山村和父母团聚。我听后十分震惊,谎称梁天宇涉嫌出卖国家情报,让他们多加防范,发现踪迹要立即报告。” “后来呢?” “后来进一步证实梁天宇身份有重大问题。” “怎么讲?” “就在前几天,宁水乡派出所打来了电话,说梁天宇又到了攀山村;这一次他们看的很真切,不但有梁天宇,身后还跟着两个漂亮少女,其中一个是杨筱雪。” “杨筱雪?不会吧?宁水乡派出所的人认识杨筱雪?” “他们拍了梁天宇和少女的照片,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确定?” “没错,就是那个曾经搅的李家鸡犬不宁的杨筱雪。” “这就怪了,就算李英杰有分身术,也不会和杨筱雪一起去看望梁天宇父母。” “我也是这样想的,因此立即采取了行动。” “采取行动?” “我给方秋燕打电话,问她李英杰近况,什么时候能够回国。” “方秋燕怎么说?” “她说李英杰目前还不能回国,因为时机尚不成熟。她特别嘱咐我要留心关在别墅里的梁天宇,要严加防范,不能在关键时刻出意外。” “后来呢?” “为了进一步验证真相,我又拨通了李英杰手机,问了同样的话。” “他怎么说?” “他说正在准备毕业论文,至于什么时候回国还要听从爸爸妈妈的决定。” 一阵沉默过后,录音机又响起刘大壮低沉沙哑的声音“雪峰啊,也许我们真的犯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 “刘局,您也怀疑关错了人?” “关错了又怎样?”刘大壮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起来“难道再改回去不成?六年前是我亲自坐镇指挥,是你亲手把他从云南大理抓回来,即使错了也不能说错!如果让李翔楠方秋燕得知他们宝贝儿子被关在八平米囚室里长达六年之久,还不把你我生吞活剥了!再说了,他们做父母的都认不准自己儿子,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不要惊动他,仍然把他当成梁天宇,仍然对他严加看管。”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一旦李英杰说出事实真相,我们还是难逃此劫。” “听好了雪峰,决不能给他说出事实真相机会。李英杰只有一个,正在m国洛杉理工学院读书,正在进行论文答辩,很快就会回国;而关在囚室中的那个人,无论有多少疑点,都是k县的梁天宇。为防止意外,你要选择时机,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记住,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明白了刘局,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事关重大不敢轻易做出决定。现在有您这句话,心里就踏实了。话又说回来,李英杰做了冤鬼也怪不得我们,大错是他自己铸成的,是他父母铸成的。我这就去布置,您放心,事情一定会完美解决。” 王雪峰听完录音,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叫道“这是假的!伪造的!你绝不是李英杰!” “好啊,我也不想当李英杰,甚至不想有李翔楠方秋燕这样的父母,更不想与你王雪峰这样阴险毒辣的小人为伍。可是天不遂愿,我偏偏就是李英杰,偏偏就有李翔楠方秋燕这样的父母,偏偏就认识你这样阴险毒辣的小人,有什么办法?” “够了!不要演下去了!你不是李英杰!你是改了头换了面的梁天宇!你曾经答应过李英杰,愿意替他背负过失杀人罪名,赖不掉的!尽管你三番两次地逃亡,还是赖不掉的!” 王雪峰恶狠狠瞪着李英杰,三角眼中闪出重重杀气。 李英杰撇撇嘴角,挤出几声冷笑“如果我是改头换面的梁天宇,那么这个人是谁?”说着用手指了指门外。 王雪峰又是一惊,顺着李英杰的手势看去。 就在王雪峰转身的刹那间,寒光一闪,一把长长的钢刀插进了他的小腹。 没有疼痛,只觉肚子里凉森森的,像是塞进了一根冰棍。王雪峰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腹,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我知道你身手不错,刘东方不是你对手,我同样也不是你对手,所以事先预备了一把钢刀。这钢刀挺长,除了刀柄外,全部刺进你的内脏。如果我现在把它拔出来,或者你自己把它拔出来,你那一腔热血就会喷涌而出,最多能活上十分钟。如果你能老老实实地呆着,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话,我会打救急电话,把你送到医院抢救,除了流点血留下一道疤痕外,不会再有其他损失。听明白了吗?” 王雪峰恨恨地瞪着李英杰。他想不到李英杰会如此歹毒。突然,他感到小腹山呼海啸般疼痛起来。他咬紧了牙关,硬是把这山呼海啸般的疼痛咽进了小腹。他眼前出了不少幻影,额头上脸颊上前胸后背上滚出了豆大的汗珠。 “你要问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 “……” “不想说?那就死吧。”李英杰笑吟吟地伸出了手,握住了插在王雪峰小腹上的刀柄。 “等等!”王雪峰急忙向后退,重心失去了控制,颤颤巍巍地坐在了实木地板上。他旁边是刘东方,直挺挺躺着,像是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一口热辣辣的带着浓浓腥气的液体涌上来,王雪峰立刻把它咽下去。他知道那是鲜血,是从肚子里窜上来的,他的时间不多了。 “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希望你能兑现诺言,把我送到医院抢救。” “为什么要杀我?”李英杰再次问道。 “因为大错已经铸成,为逃避你父母追究,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好一个将错就错!”李英杰眼睛冒出火来。 “我错了,但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不能杀你?最该死的就是你!” “我死了不足惜,而你会再次背上杀人罪名,而且比上一次更严重。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立马送我到医院,一定要保住我的性命。” “一定要保住你的性命?”李英杰眨眨眼,先是冷哼几声,接着爆发出一阵狂笑,指着王雪峰的鼻子说“我为什么要保住你的性命?是让你缓过气来再害我一次?” “杀了我也难逃一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哈哈哈哈!”李英杰再一次狂笑起来“王雪峰啊王雪峰,你终究还是一个糊涂虫!难道看不出来吗?今天的一切不都是我在背后操控的吗?想想看,刘东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如果不是孙晓燕的电话,你们会脚前脚后地走进这个房间?燕子,你来告诉这个至死不渝的傻瓜吧。” 身后没有声音。李英杰转身看看,没有孙晓燕;又瞅瞅别处,空荡荡的房间除了他和王雪峰,没有任何人。 “还是我自己说吧,所有的事都是我事先算计好的,包括让你和刘东方在美人面前生死决斗。还是乖乖认命吧,没有十足把握我是不会向你捅刀子的。” 第七十九章 秋叶飘零 一阵紧似一阵的西北风,吹落了a市大半的树叶,吹散了盘踞多日的雾霾。夕阳西下,天空湛蓝湛蓝的,如同水洗了一样。 一辆黑色奔驰驶出拥挤的主干道,拐进了清净的月亮街,停在一栋独门独院的三层小楼门前。秘书小冷推开右前门,闪身下车,快速打开后车门,轻声道“方总监,您到家了,您慢下。” 身着一身藏青色服饰的方秋燕点点头,先伸出一只脚,将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了几下,接着又伸出一只脚,又敲了几下,然后慢动作一样抬起了屁股,慢动作一样挺直了腰身,最后深深吐出了一口气。 “方总监,您还有什么吩咐?如果没有的话,我先回去了。” “明天八点二十分,送我到盛京一号。” “好的方总监,八点二十分准到,您慢走。” 方秋燕按下了门铃,然后等着王嫂来开门。按门铃是她的习惯,是下意识动作,即使看见王嫂走来,也要按一下。 “大姐,您的一个亲戚来了,在客厅等半天了。” “亲戚?哪来的?”方秋燕邹起了眉。 “h市,他说他姓刘,叫什么壮。” “刘大壮?” “嗯哪。” “哟!真有他的,竟然找上门了。”方秋燕嘴上嘟囔着,眉头皱得更紧了。 王嫂先接过方秋燕手中的公文包,又去开里间更衣室的门,问道“大姐,是否给客人准备晚饭?” “不用刻意准备,要是不走跟着吃就是了。” “知道了大姐,您先歇着,我收拾去了。” 方秋燕换了衣服,满脸狐疑地走进客厅。 “大壮来了,有事打个电话就行,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跑什么?” 满头白发的刘大壮看到了方秋燕,如同看到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双腿一软跪在了绣花地毯上“方总监!出大事了!我儿子出大事了!现在只有您和总裁能救他了!” 方秋燕吃了一惊,忙问“你儿子?你儿子怎么了?” “他……他被公安局抓了!” “被公安局抓了?为什么?” 刘大壮嘴唇哆嗦着,身子抖动着,眼眶里滚出了两行清泪。 “跪着做什么?王嫂!快把大壮扶到沙发上。” 王嫂跑进来,掺着刘大壮胳膊说“刘先生,您别这样,有什么话慢慢说。” 刘大壮接过王嫂递来的餐巾纸,胡乱擦了一下脸,开始向方秋燕讲述儿子遭受的横祸。 “也是刘家多灾多难,东方本来交警干得好好的,偏要去当刑警;当刑警也不是不行,偏偏和那个王雪峰不和,先是唧唧歪歪,后来竟然大打出手,竟然动了刀子……” “动了刀子?你说你儿子和王雪峰动了刀子?”方秋燕听得心口砰砰直跳。 “咳!”刘大壮一声长叹,言语中多了几分无奈几分凄凉几分哀怨“听市局说,他俩为了一个姑娘而火拼,可是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 “后来呢?” “后来……后来王雪峰死了,被人杀死了” “王雪峰死了?被人杀死了?!”方秋燕听的毛骨悚然,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又觉得刘大壮前言不搭后语,追问道“你说被人杀死了?是别人不是你儿子?” “东方怎么会向王雪峰动刀子?打死我也不信!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公安局认定你儿子杀了王雪峰?说明白点!” “他们说是,可是打死我也不信!”刘大壮嘴角哆嗦着,眼睛里充满着绝望。 “公安局掌握了什么证据?” “他们说……他们说又有人证又有物证,证明杀死王雪峰的凶手就是东方,可是打死我都不信!” 方秋燕听罢,双眼直冒火花。虽说王雪峰是她拐弯抹角的侄子,为人不算地道,但做事认真,尤其为儿子的事鞍前马后出了不少力,眼下正准备给他运作一个更适宜的职位,没成想竟死在刘大壮儿子的手上!此时看着哭哭啼啼窝窝囊囊的刘大壮,真想把他一脚踹得远远的!想到刘大壮也为李家办了不少事,而且还知道儿子和梁天宇之间的许多秘密,实在不好撕破脸皮,便压下了心头怒火,耐着性子说“你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别人如何帮得上忙?” 刘大壮擦了一把鼻涕眼泪,狠命咳嗽一阵子,终于缓过了气“东方被抓了,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李总裁,也只有李总裁能救东方一命。当即给李总裁打电话,可是打不通,于是就赶到天龙集团本部,秘书说李总裁出国了,十多天后才能回来,可是时间不等人啊,我是百般无奈才找您来了。” 方秋燕摊摊手说“老李确实不在国内,他要应酬的事情太多了,成天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这样吧,你先回h市等着,我让老李给h市政法委书记屈茂林打个电话。老李和屈茂林是好友,也许能帮上忙。” 刘大壮听罢,顷刻间老泪纵横,站起身向方秋燕鞠躬“有方总监这句话,心里踏实多了。不打扰了,这就回去了。” “吃完饭再走吧。” “还哪有心思吃饭哪,待东方的事有了着落,再来答谢方总监和李总裁。” “要保重身体,王嫂,送送刘局长。” 看着刘大壮渐渐消失的背影,方秋燕禁不住连连叹息。电话响了,方秋燕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忙抓起话筒“翔楠,还在办公室?刘大壮来了,他说他儿子” “知道了,打发他走。” 方秋燕忙说“已经走了……” “很好,他儿子的事我们不便插手。” 刘大壮火烧火燎地赶到a市,却扑了个空,心里空落落的。可是李翔楠不在,再着急也没用,也只能回去等了。好歹见到了方秋燕,并得到了承若,多少有一些安慰。其实刘大壮知道李翔楠和方秋燕的为人,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可是刘大壮已经退休,实在拿不出让李翔楠方秋燕看上眼的东西。幸亏以前为他们儿子的事出过力,如今李翔楠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帮这个忙。 七年前,李翔楠儿子李英杰在h市闹出了人命,当时还在宁水乡派出所当所长的刘大壮和在大窑沟煤矿当矿长的闫明山共同献上一条李代桃僵的锦囊妙计,化解了李家飞来的横祸。李英杰不仅逃过牢狱之灾,还风风光光地去了m国,虽然后来发生了大逆转,梁天宇和李英杰大换位,但李翔楠方秋燕全然不知,直到今天仍然把施展了金蝉脱壳之计的梁天宇当成他们的亲儿子。对李家来说,他们终究欠着刘大壮一个大人情。如今刘大壮儿子也打死了人,也被公安局抓了,与当年李翔楠儿子颇有相似之处。可是刘大壮早已不是当年的刘大壮了,再也施展不出什么锦囊妙计了。刘大壮想,当年自己冒着风险为李翔楠办事,今天李翔楠理应报恩,理应救出刘东方,这就叫做一报还一报。 晚上十点,当刘大壮风尘仆仆地回到h市,风尘仆仆地赶到家中时,老伴抢过来,急磕磕说“快给这个人回电话!他说他知道儿子是被诬陷的,他能提供人证物证!” 第八十章 指控 刘大壮接过老伴递来的便签,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急忙操起电话,哆哆嗦嗦按下了一串号码。 “喂,我是刘大壮,刚才您来过电话?” “刘局啊,不错——是我打的电话。” “您说您知道我儿子的事?知道我儿子是被人陷害的?” “不错,你儿子的的确确被别人算计了,我能提供确凿证据。” “是谁?是谁陷害我儿子?!”刘大壮心脏剧烈跳动着,血压也随之往上窜。他把话筒紧紧贴在耳朵上,生怕漏掉了半个音符。 “刘局,你是老公安,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么重要的事能在电话里说吗?” 刘大壮“啊”了一声,连连说“您说的是!说的是!您说吧,我们在哪见面?还有,您有什么条件?需要钱吗?” 对方沉默了,仅仅是几秒钟的沉默,刘大壮感到过了大半个世纪。终于,对方说话了“钱就免了吧,我是个好抱打不平的人,不图钱财图痛快。半小时后,我们在醉清风夜总会见。” “好!就在醉清风夜总会,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醉清风夜总会曾是刘东方的风水宝地,也是不祥之地。他在这里先结识了一掷千金的孙云峰,后又结识了风姿绰约的孙晓燕,但最终却走进了泥潭。如今刘大壮踏着儿子的脚印,风风火火赶来了,他的结局又如何呢? 在服务小姐引领下,刘大壮走进一个装饰考究的房间。房间里有床,有沙发,有高低柜,上面摆放着鲜花和中外名酒。 “先生请坐,您要见的客人马上就到,请用茶。”服务小姐递过茶水,悄悄退出了房间。 刘大壮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自言自语道“茶是好茶,可我哪有心思品茶?” “刘伯伯,既然是好茶,就安下心慢慢享用吧。” 好熟悉的声音!刘大壮吃了一惊,只见一个身材修长脸面俊朗的青年信步走来。 “刘伯伯,您不认识我了?”看着发愣的刘大壮,俊朗青年灿然一笑。 刘大壮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端量一番,摇摇头说“恕老朽眼拙,实在认不出。不过……” “不过什么?”俊朗青年闪动着一双深邃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刘大壮。 “你的声音很特别,很像我一个老朋友的公子。” “很像李翔楠的儿子李英杰?”青年脸色突变,深邃的目光中闪射出万丈寒光。 刘大壮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颤声问“你说什么?你知道李翔楠?你知道李英杰?” 俊朗青年从牙缝中挤出几声冷笑“当然知道了,因为我就是李翔楠的儿子李英杰!” “什么!你是李英杰?!”刘大壮霍地站起,死死盯住自称是李英杰的俊朗青年,似乎要扒下他几层皮来。可是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小兄弟说笑了,你怎么会是李英杰?” “我怎么不会是李英杰?” “声音听着倒像,可面孔差远了,你唬不了我。再说了,你如果是李英杰,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不回a市见父母?” “我很想回a市,很想见父母,可是走不了啊。” “腿在你身上,想走就走,说什么走了走不了的?” “有腿有脚当然能走,可是有人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如果出去了,随时都会命丧黄泉,你说我还走得了吗?还回得了a市吗?” 刘大壮有些茫然,也有些胆寒,越听越觉得这个人的声音秉性气质越像李英杰。难道他真的是李英杰?难道他是整了容的李英杰?想到这儿,他的心脏加剧了跳动,胸前区针扎一样难受。他知道自己的心脏病加剧了。 “你说有人布下了天罗地网?什么人?” “当然是有职有权的人,而且还是心黑手辣的人。” “是谁?” “是王雪峰!也是你刘大壮!” 刘大壮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他稳了稳神,双手在心前区急速揉搓着。他觉得眼前这个人越来越像李英杰了。他似乎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 “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是李英杰?又凭什么说我和王雪峰对你布下了天罗地网?”刘大壮从怀里掏出几颗速效救心丸,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用力咽下去。 “难道不是么?”俊朗青年派头十足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其实我是不是李英杰已经不重要了,醉清风夜总会的人都叫我孙云峰,不妨你也叫我孙云峰吧。不过看在曾经为我出过谋划过策的份上,还是告诉你真相为好。七年前李家出了事,具体说就是我李英杰失手打死了人,是你和闫明山从k县找来一个替死鬼,从而上演了一出李代桃僵的好戏。由于你献计有功,被调入h市公安局,登上了副局长的宝座,我说的没错吧?” 刘大壮没吭声,心里却炸开了锅。知道“李代桃僵”内幕的,除了李家只有他和王雪峰闫明山几个人,既然这小子说的头头是道,不是李英杰还会是谁?想到这儿,一股莫名的恐惧在心头骤然升起。几个月来一直提心吊胆的事终归还是发生了。说也奇怪,此时此刻他最痛恨的并不是李英杰,而是那个被捅了刀子的王雪峰。正是王雪峰这个混蛋把事情搞砸了。山庄别墅聚集了那么多人手,耗费了那么多钱财,动用了那么多力量,竟然能叫李英杰轻轻松松地逃跑了,就凭这一点他也该死! “你当真是李英杰?”尽管确凿无疑了,刘大壮还是心有不甘地问了一句。 李英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了一句令刘大壮心惊胆寒的话“有点意思了,你二人竟然问出了同样的问题,而且声调语气还有面部表情都一模一样。” “我二人?我二人是谁?” “当然是你和王雪峰了。” “王雪峰也问过这样的话?” “问过。” “什么时候?” “死亡前最后一分钟。” “王雪峰是你杀死的?” “他该死!他欠我一条命。” “你也要杀死我?” “不需要了。” “什么意思?” “你儿子已经为你抵罪了。” “你嫁祸了刘东方?” “不错,我伪造了现场,让你儿子成为的的道道的杀人犯。” 刘大壮按住剧烈疼痛的胸口,厉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复仇!”李英杰看着气急败坏的刘大壮,仰头大笑。 “复仇?王雪峰和你有什么仇?我和你有什么仇?我儿子又和你有什么仇?!七年前如果不是我们为李家擦屁股,你何以逃脱出法律的制裁?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 李英杰又一次仰头大笑了“骂得好!如果把‘忘恩负义’这句话用在你和王雪峰身上,倒是更恰当些。” “你说我和王雪峰忘恩负义?” “不是么?” “有什么证据?” “要证据?哈哈!想不到天底下还有如此无赖如此下作的东西!要证据是吧?好!那你回答我,你和王雪峰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为什么要对我痛下杀手?这算不算忘恩负义?” 第八十一章 挣扎 刘大壮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可是他不能倒下,不能承认这种疯狂的指控。 “疯了!简直疯了!亏你还说得出口!不管是我还是王雪峰,都为李家出过力卖过命,都是你们李家的大恩人,又怎么会置你于死地?” “不要激动啊刘伯伯,小心你的心脏病。”李英杰开心地笑着,好像在玩一场十分有趣的游戏。 刘大壮大口大口喘息着,感到死神越来越近了。 “既然刘伯伯要看证据,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雪峰临死前要看证据,我满足了他的心愿,免得死不瞑目。同样,我也满足你的请求,也给你看看证据,免得你死后闭不上眼睛。”说着,李英杰再次打开了那个曾经让王雪峰心惊胆战的秘密录音。 刚播了个头,刘大壮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真是活见鬼了!他和王雪峰那次谈话是在自己家的书房里进行的,连老伴都不知情,怎么会被这个小杂种录了音?难道,难道家里的保姆…… 刘大壮按着阵阵作痛的胸口,继续听下去: “你说什么?你说梁天宇不是梁天宇?” “不是。” “是谁?” “是李英杰,是真正的李英杰。” “你确定?” “确定。” …… “刘局,您也怀疑我们关错了人?” “关错了又怎样?难道再改回去不成?六年前是我亲自坐镇指挥,是你亲手把他从云南大理抓回,错了也不能说错!如果让李翔楠方秋燕得知他们宝贝儿子被关在八平米的囚室里长达六年之久,还不把你我生吞活剥了!再说了,他们做父母的都认不准自己儿子,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听我的,你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仍然把他当成梁天宇,仍然对他严加看管,安心等待最后时刻。”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一旦李英杰有机会说清事实真相,我们还是难逃此劫!” “听好了雪峰,决不能给他说清事实的机会!李英杰只有一个,他以梁天宇的名义在m国洛杉理工学院读书,正在进行论文答辩,很快就会回国;而关在囚室中的那个人,无论他有多少疑点,无论他拿出什么真凭实据,永远都是k县宁水乡攀山村的梁天宇!为了防止意外,你要精心安排,让他彻底消失。记住,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怎么样刘伯伯?用不用再播放一遍?”看着刘大壮那死鱼般的眼睛,李英杰胸中升腾起一种复仇的快感。 “我承认,我和王雪峰说过那样话,但只是一时的气话,并没想真正去做。其实……其实我是被王雪峰气糊涂了。想想看,是谁把你当成了梁天宇?是谁错抓了错关了你?而且一关就是六年!当知道关在别墅里的不是梁天宇而是你,能不慌乱吗?能不害怕吗?人在慌乱时会失去判断力,会口不择言,冷静后自然要做修正。其实第二天我就反悔了,特别指示王雪峰做两件事:第一全力查找你的下落,找到后送到a市,向你父母负荆请罪;第二启动特别预案,通过特别渠道监督尚在m国的梁天宇,选择一个恰当时机把他遣送回国,交给你爸爸处置。” “哟呵!不简单啊,怪不得人人都说姜是老的辣。王雪峰就没有这种应变能力,如果他能像你这样编造出一套漂亮的说辞,或许就不会挨刀子了。可惜呀可惜,王雪峰已经死了,即便想手下留情也迟了。” “不是编说辞,我真想这么做,只是你下手太快了,太狠了。求求你英杰,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放过刘东方吧;如果不解气的话,你杀了我,我愿一命换一命。” “我没听错吧刘伯伯,你说你要用自己的命换刘东方的命?”李英杰直直地看着刘大壮。 “你没有听错,就是要用我的命换儿子的命;儿子是无辜的,不应该把他牵涉进去。” 看李英杰不以为然,刘大壮耐着性子说“英杰,我们之间可能产生了很多误会,我承认由于我和王雪峰的失误,给你造成了巨大伤害,即使杀了我也不算过分。可是你不能向刘东方下手,不能把仇恨转移到刘东方身上,他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让我看着刘东方背负杀警察的罪名走进大牢,甚至走向刑场,还不如让我死了。英杰,求求你,放了刘东方吧,别把事情做的太绝了……” 泪水模糊了眼睛,刘大壮说不下去了。 “行了刘伯伯,不必说了,你的话太有感染力了。如果我李英杰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定会被你感动的热血沸腾。不过我李英杰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六年之久的囚室生活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起初,我虽然十分痛恨王雪峰,十分痛恨你刘大壮,但那种痛恨只是一种怨恨。可是当我在囚室中收到这个录音后,一切都变了,我们之间已经不是什么怨恨,而是你死我活势不两立了。按照常理,当你们发现抓错了人关错了人,应该迅速采取补救措施。可是你们没有。特别是你刘伯伯,当王雪峰问你该怎么办时,你竟然放出了‘无毒不丈夫’的狠话,竟然指示王雪峰杀人灭口以绝后患。要不是我跑的快,要不是有人从中搭救,早就死在你们的魔爪了!你们杀了我,会随便编排一个死亡原因,然后迎接以假乱真的梁天宇回a市,回到他想去的任何地方,而我李英杰则成为被世人遗忘的孤魂野鬼,永远飘荡在阴阳两界。这是多么歹毒多么可怕的计谋!现在你竟然大言不惭地打感情牌,打悲情牌,也太小瞧我了吧。你刚才说的有一点是事实,那就是刘东方。刘东方并不知道你的罪恶,更没有参与进来,可是我偏偏不放过他,偏偏让他在你的眼皮底下走进大牢。我杀了王雪峰是复仇,让你饱尝丧子之疼也是复仇!” “你……你……”刘大壮按着胸口倒下了。 “刘伯伯,要不要打120?我可不想让你死,不能这样便宜了你。” 刘大壮稳稳神,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强撑着坐起。和王雪峰一样,刘大壮也十分清楚李英杰的秉性,清楚和这种心狠手辣的人打悲情牌是没用的。想到这儿,刘大壮再也顾不上许多了,破口大骂“李英杰!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你这个狗杂种!你杀了王雪峰,又嫁祸我儿子,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我会受到严惩的,是吧刘伯伯?可是,我亲爱的刘伯伯,李英杰从不做没把握的事。现在是刘东方杀死了王雪峰,指纹、d a鉴定、凶器、现场目击人样样都指向了刘东方,铁证如山。还有,我那高高在上的老爸会怎样看待这件事,不妨也帮你分析分析。你今天去了a市,我妈妈是怎么说的?她说我老爸出国了,其实那是骗你的,老爸就在a市,哪也没去。h市发生了这么大案子,他会不知道?只是不想见你罢了。想想看,刘东方杀死了王雪峰,对我老爸意味着什么?第一,王雪峰早就该死,因为他知道我们李家的事太多了,终究是个祸害;第二,刘东方杀了人,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都证实那是一桩由于争风吃醋引起的争斗,因此不会判刘东方死刑,最多是个死缓,这样你刘大壮还得靠我老爸周旋,永远也不敢说出我和梁天宇的秘密,对吧?” 第八十二章 枷锁 “你……你怎会知道这么多?你回a市了?” “a市我是一定要回的,但不是现在。你也不用大惊小怪,既然有人能送来你和王雪峰谈话的秘密录音,自然也会有人送来a市的各种消息,不是吗?” 刘大壮绝望了,李英杰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等于一把闪着寒光滴着鲜血的利剑,深深刺着他那半死的心脏。他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好……好……你小子有种,真不愧为李翔楠方秋燕的儿子……不愧为……”他身上的力气已经耗尽了,心里还牵挂着儿子,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他向嘴里塞了更多的救心丸,恶狠狠瞪着李英杰“我要给你父亲打电话,给公安局打电话,是你杀了王雪峰并嫁祸刘东方,你是……” “哈哈哈哈……”李英杰再一次仰头大笑了“亲爱的刘伯伯,除非把我刚才说的话录下来,否则没人相信你,他们会说你是个疯子,是个神经分裂症患者,哈哈哈哈……” 刘大壮终于倒下了,他没有再吃速效救心丸,他已经咽不下去了。 李英杰拿起话筒,按下了三个数字“喂,120吗?这里是醉清风夜总会,有一个顾客不行了,看样子是心肌梗死,要快!” 十分钟后,救护车到了,但病人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看着面无血色的刘大壮,李英杰吐出了一口长气。他离开人群,独自走向街头。杀死了王雪峰,逼死了刘大壮,完成了复仇大业,他在醉清风夜总会的使命就算结束了。他想起了他那可爱的同父异母的姐姐,自言自语道“杨筱雪,想取我性命的人都去了,你还能捆绑住我吗?” 夜色深沉,李英杰连连打着哈气。他不想再呆在醉清风夜总会,一天都不想呆了。可是他不敢轻举妄动。那个远在m国的梁天宇早已得到李家的信任,早已取代了他在李家的位置。只有除掉梁天宇,只有彻底解决掉心头大患,才会有自己的好日子过。 “李总,”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李英杰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谁来了,即使在千百人的喧嚣之中也能听出那个销魂锁骨的声音。 “杨筱雪找我?”李英杰转身打量着匆匆而来的孙晓燕。 “哟李总!你是转世灵童吧?你能掐会算?” “少废话,是不是杨筱雪找我?” “不错,杨姐请你去见她。” “告诉她,本少爷累了,要歇着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不行!”一言未尽,眼前又多了个人,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光着脑袋,眼神中透着戾气。 “马上去见杨姐!” 李英杰心中一颤,觉得今晚的事太诡异。年轻人叫钱亮,李英杰被困在山庄别墅时,正是钱亮给他送去了王雪峰和刘大壮的谈话录音,并协助他逃了出去。本来,他和钱亮属于同龄人,相貌性情也有些相似,可以成为最要好的朋友;可是不知为什么,钱亮总是离他远远的,即使见了面也是冷冷的,从不多说一句话。后来了解到,钱亮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十岁那年杨筱雪认领了他,陪他读书,教他拳脚,派他做一些扶贫济困的事情。钱亮渐渐长大了,对杨筱雪的依赖越来越深越来越强烈了。他心里只能容得下杨筱雪,如果需要,他随时会把自己的命送给杨筱雪。当李英杰知道内情后,对钱亮更加刮目相看了。无奈钱亮不买他的账,李英杰想亲近也亲近不了,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道推不开的墙。此时见钱亮那副模样,李英杰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们去见杨筱雪。 杨筱雪已有很长时间没到醉清风夜总会了,一来由于忙,无暇顾及这个小小的夜总会;二来既然把夜总会交给李英杰搭理,就要多给他些空间,让他随意发挥。可是今天是个例外,今天杨筱雪必须亲自来处理这件事。 钱亮和孙晓燕把李英杰带到杨筱雪房间,轻轻打了声招呼,轻轻退了出去。 没等杨筱雪开口,李英杰伸着懒腰坐在杨筱雪对面的沙发上,笑吟吟说:“真不知该怎样称呼你了,是叫杨姐姐好还是叫杨董事长好?” “叫杨筱雪!”声音冷冷的,仿佛在李英杰细皮嫩肉的脸上打了一记耳光。 看气氛不对,李英杰立即收了笑,问道“什么事这么急?就不能等到明天?” “是我急还是你急?”杨筱雪声音依然冷冷的。 “听不懂你的意思?”李英杰瞥了一眼杨筱雪,心中一颤,立即低下了头。 “听不懂?你杀死了王雪峰,气死了刘大壮,自以为干的天衣无缝,可以脱离我监控了是不是?” 李英杰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恨声道“杨筱雪,我倒想问问,为什么不能脱离你的监控?” “因为我不许!”杨筱雪扬扬眉,眸子中闪射出几道寒光。 “杨筱雪!不要欺人太甚!不错,是你解救了我,是你帮我躲过了王雪峰追杀,这些我都感激你,也愿意听从你的调遣。可是,可是你不能把我窝在这一辈子!” “从没想管你一辈子。” “好!今天咱们就打开窗户说亮话,究竟要控制我到什么时候?” “控制到对你不感兴趣的时候。” “啪!”李英杰一掌击在茶几上,将茶水杯子震得叮当作响。 “杨筱雪!我现在就走,管得着吗?除非你杀了我!” “呵!长本事了,你就不计后果了吗?” “后果?有什么后果?” “难道你不知道杀人要偿命吗?” “杀人?我杀谁了?杀王雪峰?笑话!王雪峰是刘东方杀的,人证物证俱全,公安局都认可了,我还偿什么命?” “公安局认可不等于检察院认可,也不等于法院认可,难道你不明白?” “检察院法院又能奈我何?铁证如山,谁能为刘东方翻案?” “我!”门开了,孙晓燕仰着头走进来。 “你?”李英杰住了手,好像被施了定身法。 “没想到吧?”杨筱雪看着呆如木鸡的李英杰,冷声说“你为了复仇,巧使美人计连环计,挑起王雪峰刘东方火拼,趁机杀了王雪峰,嫁祸刘东方,坐收渔翁之利,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是也不想想,孙晓燕是你控制得了的吗?” 李英杰瞪着孙晓燕“你想为刘东方翻案?” “不错。” “凭什么?” “就凭这个——”孙晓燕扬了扬手上的优盘。 “是什么?” “记录你杀死王雪峰全过程的视频。” “你拍的?” “你说呢?” “臭女人——” 话刚出口,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李英杰脸上。 李英杰捂着热辣辣的半边脸,恶狠狠瞪着杨筱雪。 “瞪什么瞪?这一耳光是要你把嘴巴放干净些!” “你到底要怎样?还想再一次把我送进监狱?” “继续以孙云峰的身份待在夜总会。” “要待多长时间?总不能遥遥无期吧?” “多则一年,少则半年。” 第八十三章 斗智斗勇 h市刑警支队重案组组长秦大明收到了一封匿名检举信,信中说警方抓错了人,杀死王雪峰的凶手不是刘东方。 虽然是匿名信,秦大明还是不敢大意,立即向队长何明远汇报。 何明远这几天忙的头昏脑胀,听了秦大明汇报,又皱着眉头看了匿名检举信,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胡扯!” 秦大明说“队长,这封检举信虽然有头无尾,没有提供有用的东西,但检举人好像知道一些内情,不然不会说的如此肯定。检举人或是证据不足,或是有所忌惮,或是……” “哪来那么多的或是?”何明远打断秦大明,瞪着眼睛问“你怀疑王雪峰案子另有隐情?” “是的,仅凭现场留下的指纹、血迹和孙晓燕模棱两可的证词,就断定刘东方是杀人凶手,多少有些勉强。” “如果刘东方不是凶手,难道孙晓燕是凶手?” “孙晓燕虽然不是凶手,但未必脱了干系。” “怎么讲?” “我一直怀疑孙晓燕隐瞒了真相。根据刘东方供词,他是应约到孙晓燕家做客的,不知道房子是王雪峰的,更不知道王雪峰也会去那里。孙晓燕说,王雪峰和刘东方由于情场纠葛产生了对立,而她则想让他们各退一步重归于好;又说王雪峰和刘东方已经打开了心结,彼此说了不少推心置腹的话,正在这时,孙晓燕接到父亲电话,说母亲有病住进了医院,便匆匆离去,并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这些我都清楚!无论是通讯记录还是现场核查,都证明孙晓燕没有说谎,这不是你们重案组认定的吗?疑点在哪?”何明远有些不耐烦了。 “至少有两个疑点,”秦大明不管何明远耐不耐烦,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第一,我们重案组的核查,只能证明孙晓燕离开过现场,但证明不了她是事前离开的还是事后离开的;法医鉴定也只提供了一个大致时间,并不能精确到分分秒秒。第二,孙晓燕说她离开1801室的时候,王雪峰和刘东方已经握手言和,试想,两个握手言和的人有什么理由大打出手甚至动刀子?这本身就很说不通。” “说下去。”显然,何明远对秦大明的分析产生了兴趣。 秦大明双眉紧蹙,一字一板地说道“我怀疑1801室还有第四个人!” “第四个人?”何明远惊愕。 “对!”秦大明坚定了他的判断“第四个才是真正的凶手!” 何明远眼睛瞪得大大的,张张嘴,又闭上了。 秦大明继续着他的推断“这个人既是凶手又是幕后操纵者。他应该十分熟悉王雪峰和刘东方,而且和孙晓燕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这个人由于某种原因分别和王雪峰刘东方结下了仇恨,政治方面的经济方面的原因都有可能;如果我的判断成立,这个人不仅杀了王雪峰,还嫁祸于刘东方,一石二鸟,既阴险又老道。” 何明远是个老刑警,自然知道案情的错综复杂,可是怎么听都觉得秦大明离题太远,似乎在构思一部侦探推理小说。 “秦大明,能不能现实一点?如果按照你的推断,1801室的人可能不止四个,还会有第五个第六个甚至更多!” “不!”秦大明不为所动,依然坚持第四个人是杀害王雪峰的凶手。 “孙晓燕年轻貌美,既然能让王雪峰刘东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未必不会让其他的人铤而走险。孙晓燕在高档夜总会当服务员,接触众多社会名流,其中不乏有权有势的重量级人物;如果某人视孙晓燕为红颜知己,图谋霸占包养,自然会对粘着孙晓燕的王雪峰刘东方恨之入骨,自然会为除掉这二人而不择手段。果真如此,发生在1801室里的悲剧就不可避免了。” 何明远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可是我们怎么做?难道要大海捞针一样去排查那个神秘莫测的第四人?” “不用大海捞针,”秦大明说“凶手就在孙晓燕身边,只要孙晓燕开了口,抓获凶手易于反掌。” “叫孙晓燕开口?”提起孙晓燕,何明远就是一肚子的气。他已多次领教孙晓燕的难缠了。小小的年纪竟然包藏着一颗硬邦邦的心,软的也好,硬得也好,哄着也好,吓着也好,统统不起作用。你问她就说,问多少遍说多少遍,既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少说一个字。对于这种水泼不透针扎不进的货色,又有什么办法! 秦大明何尝不知孙晓燕是个难啃的骨头!可他没有失去信心,非要攻下这座山头不可。 “队长,以前我们只盯着刘东方和孙晓燕,从而进入了死胡同;如果改变一下策略,从筛查孙晓燕身边的可疑人入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何明远沉思良久,问秦大明“你要怎么做?” “立即拘捕孙晓燕,施以强大压力,逼迫她说出真相。” “可以,但要掌握分寸,不能违法违纪。” “明白!” 在刑警队审讯室,一向信心满满的孙晓燕有些惊恐和不知所措了。虽然还依然故我地施展着屡试不爽的拿手好戏,可是她的底气在一点点流失,心绪越来越慌乱越来越沉重。她认识坐在前面的两个年青警察,男警察叫钱刚,女警察叫孙莉莉。 “孙晓燕,认识这个人吗?”钱刚晃了晃手中的一张照片,很快又放下了。 照片不大,时间又短,离的又远,在一般情况下很难看清楚。可是孙晓燕却偏偏看清楚了!她一眼便认出那是醉清风夜总会孙云峰的照片,浑身一颤,心头砰砰直跳。 “不认识。”孙晓燕摇摇头。 “她撒谎!”孙晓燕转瞬即逝的变化没有逃过隔壁监控室何明远秦大明鹰隼般的眼睛。何明远立即向钱刚发出指令“直奔主题,打她个措手不及!” 钱刚会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撒谎!”又向身边的孙莉莉低声说“拿照片给她看。” 孙莉莉走过去,将那张照片放到孙晓燕眼前“看好了!你要对自己说的每句话每个字负法律责任!” 在这之前,孙晓燕知道警察不会善罢甘休,从而做了充分准备。她一口咬定既定事实,既不多说一个字,也不少说一个字,以不变应万变。然而出乎意料,钱刚竟然亮出了一张孙云峰照片,让她一时间乱了方寸,脱口说出“不认识”三个字。在她的潜意识中,一定要保护孙云峰,不能让警方对孙云峰发生怀疑。在钱刚亮出孙云峰照片的一刹那,她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孙云峰是醉清风夜总会的老总,只有傻子和心怀鬼胎的人才会说不认识。因此,当孙莉莉将照片放在眼前时,她装模装样看了好长时间,最后故作惊讶地说“呀!这是我们孙总的照片!”接着又补充说“刚才没看清啊。” “孙晓燕,希望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钱刚拉下了脸,言语颇为严厉“警方通过刚刚配备的绰号叫做‘鬼影’的高科技装置,探测出王雪峰出事那天1801室一共有四个人出入;如果你不想受到指控,如果你不想替别人背负命案,就老老实实说出那第四个人。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警方已经通过‘鬼影’掌握了重要线索,现在让你说,是给你一次立功赎罪的机会。如能积极配合,如实向警方提供情况,可以不追究你刑事责任。不然的话,你多次为杀人凶手遮掩,已经触犯了刑律,最少也要判个三年五载。是继续遮掩还是及时回头,可要想清楚了!” 孙晓燕虽然见多识广,却也经不起钱刚如此这般的狂轰乱炸。想想那可怕的后果,开始胆怯了。她虽然拿过孙云峰的钱,虽然为孙云峰办过一些颇为出格的事,施展“美人计”先后收服王雪峰和刘东方,并且引诱他二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但仅此而已,并没有触犯法律。只是万万没想到,孙云峰竟然是个心狠手辣之人,竟然残忍地捅死了王雪峰,又不择手段地陷害刘东方,简直是个变态狂!好歹自己留了一手,偷偷拍下孙云峰行凶场景,以备万不得已时证明自己的清白。现在听钱刚如此说,她费心费力筑起的防线,顷刻间土崩瓦解了 第八十四章 反转 孙晓燕没读过多少书,但丝毫不影响她的聪明才智。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偶然,孙晓燕在举步维艰的时候遇上了杨筱雪,从此踏上了多姿多彩的人生之路。杨筱雪年龄也不大,可是在孙晓燕眼里,就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尤其得知杨筱雪也没上过大学,从小就没了父亲,十一岁时又失去了母亲,更是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同样,杨筱雪也十分喜爱孙晓燕,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可是喜爱归喜爱,杨筱雪可不宠着她,有时候还挺苛刻。杨筱雪看孙晓燕很有潜质,一心把她雕刻成能独当一面的商界精英。 王雪峰案件发生后,杨筱雪说眼下还不到揭露孙云峰嘴脸的时候,又说如果警方追查的紧,并且掌握了王雪峰凶杀案相关证据,就不要为孙云峰遮掩了,以免招惹上麻烦;一旦出现这种状况,便执行b计划,配合警方将孙云峰送到他应该去的地方。 孙晓燕思前想后,觉得不能继续和警方玩下去了,到了执行b计划的时候了。 在刑警队审讯室,钱刚看到攻心术起到了成效,神情大振。而在监控室洞察风云的何明远秦大明显然也注意到了,指示钱刚继续穷追猛打,不给孙晓燕喘息时机。 “孙晓燕!你要想清楚!包庇罪犯和罪犯同罪!难道想在监狱里葬送大好年华么?!” “钱……钱警官,您刚才说的那句话还……还算数吗?”孙晓燕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身子微微发抖,声音越来越含混。 钱刚一怔,问道“哪句话?” “就是那句,”孙晓燕眼睛里露着惊恐,带着哭腔说“您说,只要我说实话,立功赎罪,可以不追究我的刑事责任……” “算数!”钱刚惊喜,高声道“我再重复一遍,只要你有立功表现,不会追究你任何刑事责任!” “好好,我说,我说。”孙晓燕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钱警官也知道,我家住在k县大山里,那可是个穷地方啊。一年前,我离乡背井跑出来,先在县城打工,赚不了几个钱;后来跟随别人来到h市,进了醉清风夜总会当招待员。照片上这个人就是醉清风夜总会的老总,孙云峰。要说孙云峰也是一表人才,可是这个人有点……有点怪。那时有一个顾客经常来夜总会,每次孙云峰都要热情招待,后来知道那个人叫刘东方,是孙云峰很要好的朋友。一次孙云峰把我介绍给刘东方,让我陪他跳舞,还让我和他……和他套近乎。其实,其实我挺反感的,孙云峰就连哄带吓地向我施加压力,还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卡里有两万元。我是被逼无奈才和刘东方交往的。不过刘东方还不算坏,从不强求我做出格的事。” 孙晓燕干咳了几声,问孙莉莉“孙警官,我有点渴,能给点水吗?” 孙莉莉给孙晓燕倒了一杯凉开水。 “谢谢,”孙晓燕一口气喝干了杯子中的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继续说“后来我又认识了王雪峰,王雪峰说他在御花园小区有一套房子空着,要我去住。” 钱刚看孙晓燕啰嗦,追问道“孙云峰和刘东方王雪峰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呐,”孙晓燕说“其实无论刘东方还是王雪峰,都是孙云峰介绍给我的。又过了一段时间,就是王雪峰出事那天,孙云峰让我分别给刘东方和王雪峰打电话,把他俩同时约到御花园小区1801室……” 钱刚眼前一亮,问道“你确定?” “千真万确!” 孙晓燕的证词指向了孙云峰,让在监控室察言观色的何明远暗暗赞叹。何明远瞅了瞅身旁的秦大明,心想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判断推理看似漫无边际,却越来越接近真相了。 钱刚听孙晓燕牵扯出孙云峰,心头大振,问道“孙云峰和你一块去了1801室?” “没有,孙云峰是在刘东方和王雪峰打起来之后去的。 “他们动刀子了?” “没有,他二人谁也没动刀子,他们身上压根就没有刀子。” “继续说!” “打斗中,王雪峰异常凶狠,一脚踢在刘东方的胸口,又一拳打在刘东方的太阳穴上……” 孙晓燕这段证词和刘东方自我辩护时说的完全一样,和刘东方身上留下的伤痕也完全吻合。 “后来呢?”钱刚急磕磕问道。 “刘东方被打的趴在地上,活脱脱就是个死人。” “后来呢?” “后来孙云峰出现了,一边和王雪峰说着话,一边将一把钢刀毫无征兆地捅进王雪峰的肚子!” 孙晓燕的话像一声炸雷,惊得钱刚孙莉莉目瞪口呆。与此同时,在监控室掌控全局的何明远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孙云峰的行为太疯狂太不可思议了!可是仔细想想,孙晓燕的讲述又在情理之中。 王雪峰的身手在h市公安系统绝无仅有,在一般情况下,别说一个刘东方,即使三四个刘东方加在一起,也未必是王雪峰的对手。就算刘东方失去了理智,有备而来的王雪峰如何会被刘东方轻而易举地杀死?如果孙晓燕说的属实,那就好解释了。孙云峰作为中间人,和刘东方王雪峰都有交情,是十分要好的酒肉朋友,如果突然下手,毫无防备的王雪峰如何招架?可是孙云峰为什么要向王雪峰下手呢? “孙晓燕!你要想好了!你要对自己的话负法律责任!”钱刚忍不住喊起来。 “钱警官,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孙晓燕一旦敞开了,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胆气越发壮了。 “好!继续说。” “我被孙云峰的行为吓坏了,跌坐在沙发后面瑟瑟发抖。我听孙云峰说:‘王雪峰,我知道你身手不错,刘东方不是对手,我同样也不是对手,只好先下手为强了。现在钢刀扎进了你肚子,如果我把它拔出来,或者你自己把它拔出来,就会血流如注,最多还能再活十分钟;如果你老老实实别动,也许还有一线生机。’王雪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孙云峰仰天大笑‘王雪峰,这就叫做报应!’王雪峰不解,继续问他‘什么报应?’孙云峰说:‘王雪峰,你可记得五年前,你抓获了一个名叫孙云彤的青年吗?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孙云彤死在你手里,我当时就发誓,一定让你血债血偿!’王雪峰沉默了好长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很茫然,问他‘孙云峰,我是刑警队的科长,你杀了我能脱掉干系吗?’孙云峰仰天大笑,他说:‘王雪峰,不是我杀了你,是刘东方杀了你,你的死和我毫无干系!’王雪峰不解,瞪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孙云峰。这时我也注意到了,原来孙云峰早有准备。他脚上套着鞋套,手上戴着橡胶手套,即使杀了人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号。经过一段时间僵持,王雪峰渐渐不行了,这时孙云峰把昏迷不醒的刘东方拖了过来,拖到王雪峰身上,然后又把刘东方的右手握在王雪峰肚子上的刀柄上,一用力,拔出了那把插在王雪峰肚子上的钢刀,同时将刘东方的身体压在涌出鲜血的刀口上……” 一切都明白了!原来所有关节都是孙云峰事先安排好的!一直在监控室查看的何明远心头大骇,不过他还是不甘心,指示钱刚继续审讯。 “孙晓燕,空口无凭,你有证据?” “有!我有视频为证!” 第八十五章 牵挂 方秋燕几经周折,终于踏上了大洋彼岸这片奇异的土地。 前天晚上,她费了很多口舌,流了很多眼泪,就差没给李翔楠下跪了。 “翔楠,这次说什么也要去趟洛杉,你就不要阻拦了。我知道你说的很在理,但方志新是方家的独苗,是方家的天,如果有个三长两短,爸爸妈妈会遭受到难以承受的打击。所以我必须亲力亲为,必须为弟弟为方家做点事。只要还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我很清楚这次洛杉之行的艰辛,可能会无功而返,甚至会引火烧身。但我别无选择。只要尽力了,只要尽了当姐姐最后一点责任,不管结果怎样,至少以后不会后悔。咳,谁让我有这么个惹是生非的傻弟弟呢?” 三天前,方秋燕远房侄子方伟打来十万火急的电话,说方志新以抢劫杀人罪被关进了洛杉监狱。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方秋燕魂飞魄散。她当即就要飞赴m国,被李翔楠拦下了。李翔楠说,以她目前的状况,去了非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添乱添堵帮倒忙。这次李翔楠还想阻拦,可是方秋燕铁了心,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看方秋燕如此决绝,李翔楠也不好再坚持了。一旦岳父岳母那头怪罪下来,他也无法交代。李翔楠给方伟打了电话,要他把方志新案件了解清楚。一个小时候后,方伟回了电话,说方志新被什么人欺骗了,糊里糊涂卷入m国黑社会的争斗,而且还带着人马去血洗“捕食者”的大本营,亲手杀了一个叫做安德鲁的人,犯下了惊天大案。听完方伟的叙述,不仅方秋燕傻了眼,就连一向沉着稳健的李翔楠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最后还是李翔楠指示方伟,要聘请洛杉最好的律师,尽力保住方志新性命。 看李翔楠动了心,方秋燕长长吁出了一口气。其实方秋燕急着去见方志新,不禁担心方志新身家性命,还担心方志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头上。方志新非法集资非法转移资产,她不仅知情,而且还利用她和李翔楠的人脉关系为其开了不少绿灯。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蹦蹦乱跳。她百思不得其解,方志新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和m国黑社会产生了瓜葛?刚刚办下绿卡,屁股还没坐稳,投资公司八字还没有一撇,怎么就这等大胆,竟然干起了不要命的勾当,他还是方志新吗?更让方秋燕不解的,方志新在家时连杀个鸡都不敢,怎么突然间就敢杀人了?他一个书生气十足的人,凭着好日子不过,竟然在太岁头上动土,竟然在刀尖上嗜血,这不是自掘坟墓吗?方伟说他受了什么人欺骗,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欺骗他的人又是谁?咳!对于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方秋燕恨的咬牙切齿!恨的心头滴血!可是恨归恨,毕竟是方家的血脉,毕竟是爸爸妈妈的心头肉,做姐姐的不能见死不救。而且方秋燕还特别担心他在监狱里管不住嘴巴,一旦把那件事抖落出来,麻烦可就大了! 方秋燕洛杉之行,还有另一个大事要做。经过七年多的磨难,以梁天宇身份去了m国的宝贝儿子终于修成正果了。她要去探探路,如果可以,就带回儿子,在h市再一次转换儿子和梁天宇的身份——她要让儿子先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等梁天宇刑满释放后再回a市;如果梁天宇愿意去m国,就让郑清郁在洛杉给他安排一份好工作,也算对他七年多的牢狱之苦做出补偿。 m国时间下午两点,方秋燕乘坐的波音747客机降落在洛杉国际机场。方秋燕以前来过洛杉,已是轻车熟路。在机场出口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方秋燕一眼便认出了她的十分帅气的儿子。儿子身边依偎着一个漂亮的中国女孩,这让她大为惊奇。 “妈!”梁天宇迎上去,张开双臂,将方秋燕紧紧拥抱在怀里。 感受着儿子那温暖的厚实的胸膛,方秋燕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二十多年前,她经常沉浸在这种幸福的拥抱中;正是这种温暖的厚实的胸膛,让她热血沸腾。如今儿子长大了,有着比他爸爸更温暖更厚实的胸膛和更英俊的面孔。她为拥有这样的儿子感到幸福,感到骄傲,同时在内心深处又滋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合时宜的担心和失落。儿子是个成熟男人了,儿子会有自己所喜爱的姑娘。而作为母亲,她在儿子心中的地位会下降,甚至会变得微不足道。想到这儿,她的心抽搐了一下,把儿子抱得更紧了。 站在一旁观看的邵倩然会心地笑着。她是第一次看到方秋燕的尊容。在这之前,邵倩然对这位非同凡响女人的相貌有过不少猜想,相信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即便现在上了岁数,谈不上倾城倾国了,也必定有着不俗的表现。可是见面后却大失所望。邵倩然很纳闷,这样平庸的女人怎会生出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儿子?邵倩然轻蔑地撇撇嘴角,不屑地眨眨眼睛,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撇开方秋燕,邵倩然把目光投向了梁天宇。邵倩然虽然知道梁天宇已经取得了李英杰母亲的认可,已经征服了这个长着玲珑之心的女人,但还是为他提着心。尤其是方秋燕那双笼罩着层层迷雾阴晴不定的眼睛,总让她感到不踏实,总像做贼似的为梁天宇捏着一把汗。通常来说,母亲的心思比父亲更加缜密细致。母子连心,儿子的一言一行甚至不起眼的一个小动作都逃不过母亲的眼睛。梁天宇真的能做到天衣无缝吗?从见到方秋燕那一刻起,邵倩然的神经就一直没有放松下来。可是,当她听到梁天宇急切切地喊了一声“妈”,当她看到梁天宇十分自然十分得体地将方秋燕拥抱在怀里,她彻底释然了。她太佩服梁天宇了,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在她眼里,梁天宇比李英杰还李英杰。梁天宇的表演不仅无懈可击,而且把儿子对母亲的思念和眷恋表达的淋漓尽致,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暗暗竖起大拇指,对梁天宇精心策划的行动计划更加放心了。 梁天宇和方秋燕的拥抱终于结束了。 邵倩然前行一步,向方秋燕行了个鞠躬礼“阿姨好!” 梁天宇急忙向方秋燕介绍“妈,她是我朋友邵倩然。” 方秋燕一面上上下下打量着邵倩然,一面嗔怪着梁天宇“儿子,你可从没说交了朋友啊。” 邵倩然连忙接过话头“阿姨,您千万别误会。您儿子在m国呆长了,已经习惯于m国的用语了。其实我和您儿子只是普通朋友,或者应该叫学友。” 第八十六章 故地重游 方秋燕第一眼看到邵倩然,觉得很像杨筱雪,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杨筱雪已成为她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凡是长得像杨筱雪的姑娘,总会撩拨起她的中枢神经。仔细打量后,又觉得邵倩然和杨筱雪大不相同。邵倩然没长着杨筱雪那张狐媚脸,也没长着杨筱雪那双火辣辣的眼睛。邵倩然又纯又甜又白净,很合她的口味。于是说道“阿姨不反对天宇交往女孩子,他都大学毕业了,早到谈情说爱的时候了。天宇如能交上倩倩这样的姑娘,阿姨高兴还来不及呢。” 方秋燕说的话让邵倩然大感意外。邵倩然和梁天宇虽然同岁,但一直都把他当成大哥哥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邵倩然不是不喜欢梁天宇,恰恰相反,从第一次见到梁天宇开始,这个有着李英杰一样容貌却和李英杰截然不同的大男孩就在她心里扎下了根。后来经过洛杉小酒馆那次意外遭遇,对梁天宇更加刮目相看了。梁天宇的谈吐举止,梁天宇的深思熟虑,梁天宇出神入化的身手,梁天宇临危不惧的大将风度,都在激荡着她少女的情怀。可是她警告自己不可有非分之想。她知道另一个姑娘心中早就装着梁天宇,而且梁天宇心中也装着那个姑娘。那个姑娘正是她无比崇敬的杨筱雪姐姐。她感觉梁天宇和杨筱雪一个是金童一个是玉女,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他二人相亲相爱才是真正的金玉良缘。她为梁天宇高兴,更为杨筱雪高兴。正因为她心地豁达身临其外,一会儿视梁天宇为志同道合的兄长,一会儿又把梁天宇看成是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姐夫。她在梁天宇面前从不遮遮掩掩,想说就说,想笑就笑,如同一潭晶莹清澈的湖水,如同一片湛蓝碧透的天空。她时而像悠闲自得的美人鱼,时而像叽叽喳喳的金丝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梁天宇看出了邵倩然的窘相,不由得暗暗发笑。他很喜爱这个心直口快的天才少女。论起来她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学姐,是自己扎根m国的先师和益友。他之所以能用两年时间读完沃尔罗高中三年课程,他之所以能把李英杰这个角色演绎的活龙活现,他之所以能从容应对来自方秋燕的一次比一次深入诡异的盘查,做到无懈可击万无一失,全靠邵倩然全力协助。现在他见方秋燕对邵倩然另眼相看,心中自然高兴,对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有了更多的憧憬和期待。 “妈,你和倩倩先在这儿休息,我去提车。” 邵倩然一把抢过梁天宇手中钥匙,做个鬼脸说“还是我去提吧,你和阿姨也好说说体己话。”说着一溜烟去了。 方秋燕看着邵倩然背影说“这姑娘不错……” “当然不错了,”梁天宇抢过话头“剑桥大学研究生,凤毛麟角啊!” “她是剑桥大学的?不是你同学?” 梁天宇说“不是。她名义上是来洛杉实习,实则是来考察的。” “考察?考察什么?” “考察几家大公司。她学习成就很优秀,好多跨国公司争着要她。” “那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说来话长,以后再和你细说。” 方秋燕轻声叹息“哎,可惜了。” “可惜什么?”梁天宇不解地看着方秋燕。 “可惜这姑娘比你年龄大,要不做我们家的媳妇该多好。” 梁天宇哈哈笑了“妈,第一,倩倩并不比我大,准确地说,她的生日比我还晚一天。她是个天才,四年读完了小学,两年读完了初学,两年读完了高中,六年完成了大学和研究生的全部课程。第二,倩倩刚才已经说了,她和我只是普通朋友,今后会怎样,就要看各自的缘分了。” 方秋燕眼睛亮了,急切切说“好啊儿子,你可要打起精神来,把她拴住了!” 正说着,邵倩然过来了,向梁天宇打声招呼“天宇哥,你陪阿姨坐吧,我开车。” 梁天宇也不推脱,打开车门说“妈,上车。放心吧,倩倩开车好着呢。” 还是这辆凯迪拉克,还是这条机场大道,邵倩然三年前第一次来洛杉时,梁天宇拉着她去了一家小酒馆,经历了一场让她终生难忘的大变故。每逢想起那惊天动地的生死决斗,邵倩然总会感觉手心在冒汗。正是那窒息的惊心动魄的一刻,邵倩然对梁天宇有了全新的认识。梁天宇先是装腔作势演绎一个滑稽的亚裔人,随后突然出手,眨眼间放倒了三个黑衣大汉,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还有梁天宇的易容功夫,不仅骗过了追杀他的仇人,骗过了洛杉警察,甚至把她也骗过了!想到这,邵倩然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问道“天宇哥,还记得洛杉那个小酒馆吗?离这不远了,要不要光顾一下?” “no!no!那可不是今天该去的地方!”梁天宇知道邵倩然的鬼心思,急忙岔开了话头“妈,想吃什么?还有倩倩,别净想着歪主意,想吃什么快说,我请客。” 邵倩然呵呵笑着,反问道“我想什么歪主意了?我第一次来洛杉市,你把我拉到那个小酒馆,说要好好招待我哩,这才几年时间,竟忘了?” 方秋燕不知他俩打什么密语,发出一声叹息“咳,你舅舅的事叫我操碎了心,还哪有心思吃饭。通知律师了吗?我现在就要见他。” “你老也太着急了,总要倒倒时差吧。昨天已经和浩天律师事务所的梁炳强主任联系好了,明天上午十点到律所面谈。你老人家现在要做好三件事‘吃饭休息倒时差’!” 方秋燕皱着眉说“我就那么老吗?一口一个老人家的。” “啪!”梁天宇夸张地拍着脑袋,煞有介事地说“我亲爱的母亲大人,您是儿子心中永不凋零的千娇百媚的杜鹃花;您红颜常在青春永驻,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做我的大姐了。” “贫嘴!”方秋燕刚才还是一肚子心事,转眼间便被儿子逗得眉开眼笑了。 邵倩然在前面笑的花枝乱颤,插话说“阿姨,您的宝贝儿子本事可大了,他说让您放心您就踏踏实实地把心放下吧。” 第二天早上,心事重重的方秋燕背着儿子约了郑清郁,要他十点钟准时赶到浩天律师事务所。说也凑巧,天苑公司老总郑清郁,这几日正在洛杉打点一笔业务。在方秋燕眼里,郑清郁既是她的靠山,又是她的摇钱树。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提出资金方面的需求,少则几十万,多则上百万,郑清郁从没邹过眉头。这次到洛杉,所仰仗的也是郑清郁的腰包。 第八十七章 律师所 吃过早饭,方秋燕说自己去浩天律师事务所,不用儿子陪伴。 梁天宇忙说“妈,还是我陪你去吧,人生地不熟的。” 方秋燕说“儿子,为了舅舅,你就辛苦些,再去一趟洛杉监狱,再和警察说说,求他们开开恩,允许家人探视。若是他们同意了,就立即给我打电话。” 梁天宇面有难色,说道“再去跑跑当然可以,不过可能性不大。按照这里的规定,犯罪嫌疑人在判决前不允许和家人见面。既然你如此挂念舅舅,我就再去争取争取。不过我对你一个人去见律师还是不放心。” 坐在一边的邵倩然说“天宇哥,你去吧,我陪阿姨到律师所。” 方秋燕忙说“这样最好,就麻烦倩倩姑娘了。” “不麻烦,倩倩特喜欢为阿姨做事。” 浩天律师事务所坐落在唐人街一处中式建筑群里。主任梁炳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祖籍山东泰安,出生在m国西海岸一个风景优美的小镇。 上午九点五十分,一辆乳白色凯迪拉克开到浩天律师事务所门前。邵倩然停下车,说声“阿姨,律师所到了。”正要推开车门,却见一个五十多岁的高个男人抢上一步,熟练地打开了后车门。 “你先到了?”方秋燕打声招呼,言语中带着欣喜和兴奋。 “总监驾到,我怎敢怠慢?”高个男人朗声应着,既亲切又恭顺,一看便知是交际场上的老手。 “清郁,今天劳你大驾也是无奈之举。你是知道的,方志新案子搅得我身心疲惫,早想来探个究竟了。虽然我儿子也在洛杉,可他还是个孩子,涉世不深,所以还得请你出出手,帮村帮村。” “清郁?他就是那个神通广大的郑清郁?”邵倩然心中一颤,目光立刻聚焦到这个笑容可掬的男人身上。 邵倩然从未见过郑清郁。从妈妈往日的只言片语中,邵倩然知道郑清郁和爸爸曾是部队的战友,还在h市同一个厂子里做同样的工作。爸爸下岗后在家里窝了好几年,后来被妈妈逼着去找郑清郁谋差事。郑清郁也是下岗的,可是他没有窝在家里,而是另起炉灶,干出了一番新天地。出乎意料,当了老板的郑清郁不仅满口应承,还给爸爸安排一个挣钱又多又不怎么出力的闲差事。妈妈起先高兴的不得了,连连赞叹郑清郁讲义气够朋友,是天底下少有的大好人。可是没过几年,爸爸又被郑清郁一脚踢了出去,从此病魔缠身一蹶不振。至于爸爸为什么会被郑清郁扫地出门,社会上有不同的版本和各式各样的议论。有的说爸爸砸了企业的牌子,有的说爸爸里挑外撅恩将仇报,有的说爸爸是个喂不饱的白眼狼。当然也有为爸爸抱不平的,只是这种声音很弱,形不成主流共识。那些恶毒的语言多半来自天苑公司,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着妈妈的心。妈妈不相信爸爸是那种人,可是爸爸又不肯说出实情,常常一个人摇头叹气。妈妈逼急了,爸爸就说不要听信传言,他是清白的,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可是直到爸爸病情恶化了,直到爸爸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没有出现爸爸所期盼的水落石出。爸爸终究带着巨大的遗憾和痛苦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妈妈告诉邵倩然,爸爸是被公司的人陷害而死,死的很冤枉,不瞑目…… “倩倩,把车开回去吧。” “好的阿姨,有事给我打电话,倩倩随叫随到。”邵倩然抿嘴一笑,开着凯迪拉克绝尘而去。 郑清郁问方秋燕“这漂亮女孩是您带来的?” 方秋燕神秘地笑笑,反问道“你也看出她漂亮?” “那还用说,我敢保她是洛杉最漂亮的女孩。” 方秋燕满意地点点头。 “其实我也刚刚认识。她叫邵倩然,剑桥大学的研究生,英杰的女朋友。” “好啊,英杰这孩子真是好眼光,竟能交上如此国色天香的女友。” “倩倩不仅天生丽质,还是一个大才女,很多跨国公司都争着要她。”方秋燕补充说。 “既是如此,肥水不流外人田,何不把倩倩要到我们那儿?天苑公司虽然比不上那些顶尖的跨国公司,但前景也十分光明。如果您未来的儿媳妇能在天苑公司驰骋扬名,岂不一举数得?”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这事不能太急,要水到渠成才行。” 方秋燕和郑清郁边说边走,径直来到浩天律师事务所主任室。 “您好梁主任,这位女士是方秋燕,和您打过招呼的。”郑清郁抢前一步,把方秋燕介绍给梁炳强。 “夫人请坐,请用茶。”梁律师起身让座,仔细打量着这位来自中国的非凡女性。 方秋燕第一次和m国律师打交道,心情不免有些紧张。梁炳强给她的第一印象并不美好:高高的个子,灰突突的脸庞,黄焦焦的头发,鼻梁上挂着一副宽边眼镜,不知道是真近视还是摆摆样子;鼻子下边留着讨厌的八字胡,下巴上也留着胡须,稀楞楞的很难看;宽宽的肩膀加上笔直的腰板,倒是很抢眼,有点英才俊杰的模样;可是下面那鼓鼓囊囊的大肚皮,又破坏了整体结构,实在难以恭维;唯有那双深邃威严的黑眼睛,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方秋燕端起茶杯闻闻,稍稍抿了一口便放下了。由于有郑清郁在场,再加上他们说的都是中文,房间的摆设也很中国化,原先那种异国他乡的陌生感去了一大半。 “梁主任,我弟弟方志新的案子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当真像传说的那样严重吗?”方秋燕没有多少寒暄,开口便进入主题。 梁炳强眨眨眼,上上下下打量着方秋燕。他想不到这位来自中国的太太竟会以如此急切的口吻说话,便回敬道“方女士,也许您听到的是什么传说,可是我接触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案子,甚至可以说是铁案。我已经告诉过令公子,方志新的案子不仅惊动了西海岸,还惊动了整个m国。它是我有生以来所接触过的最不可思议的凶杀案。我不知道您的弟弟为什么要来m国,更不知道您的弟弟在m国图谋什么,总之他的行为十分有悖常理,让大多数人难以接受。他带着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夜闯沧浪岛,进行血腥屠杀。这还不说,更离奇的是他拼死庇护犯罪嫌疑人。他向警方提供了一连串假名单,致使凶犯有机可乘,至今仍逍遥法外。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构成了严重犯罪,甚至是死罪。” “另外,”梁炳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继续说“据警方透露,有个叫黄玲玲的小姐,揭发您弟弟在中国诈骗集资款,致使很多家庭陷入了困境。警方也将这件事纳入调查范围,有可能牵扯出更多的案情。” 方秋燕听罢,脸色大变。 第八十八章 梁律师 梁炳强律师一席话,听的方秋燕火烧火燎。 方秋燕十分牵挂饱受牢狱之苦的弟弟。虽说弟弟误入歧途闯了大祸,依然肩负着方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如果弟弟有个三长两短,不仅父母会遭受巨大打击,作为姐姐,也会由此陷入自责悔恨和痛苦的深渊。因此,她必须全力周旋,必须调动一切力量,即使不能扭转乾坤,至少也要保住弟弟一条性命。 弟弟高考那年,爸爸曾想让他报考政法大学,将来当律师当法官;如果不愿意做这些工作,当个公务员也行,总之就想把弟弟留在身边。可是弟弟偏偏不喜欢留在爸爸身边,偏偏不喜欢端什么铁饭碗。 弟弟从骨子里就看不起那些中规中矩的机关工作,为此方秋燕没少操心,没少和弟弟打嘴仗。她说“你要识时务顾大体,要听爸爸的话,将来不愁找不到稳稳当当的工作。” “稳稳当当的工作能挣几个钱?”方志新轻蔑地笑笑“爸爸的工作倒是稳稳当当,还不是靠那几个死工资过日子?有什么奔头?” 几句话听的方秋燕火往上撞,瞪着弟弟说“想不到你小小的年龄野心倒不小,爸爸挣的钱少吗?” “不少,有好几大千呢,可是人家挣的是几万几十万几百万!” “德行!你想当百万富翁啊?做梦!” 姐弟俩谁也说服不了谁,话不投机半句多。九十年代初,弟弟注册了一家“新北方速生丰产林开发有限公司”,分别在河北、内蒙古、黑龙江、吉林、辽宁的一些地方租赁土地种植速生杨,准备大干一场。后来由于一个偶然机会,弟弟去了一趟m国,见到了大学同学赵正德。仅仅几年不见,赵正德已经变得让他不敢认识了。赵正德富了,富得浑身流油;赵正德洋气了,洋的比正宗老外还略胜一筹。看着挥洒自如一掷千金的赵正德,弟弟的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方兄,干嘛干那些吃苦费力的粗重活?种树种草一年能赚几个钱?搞不好连本都得赔进去。到洛杉来吧,这里才是你一展身手的好地方。看看我,原先的家庭条件远远不如你,智商情商也不如你,可现在咋样?即使算不上豪门巨富,比起你来还是绰绰有余。方兄,趁老爷子的影响力还在,到m国发展不是啥难事。只要你拿到了绿卡,回过头再到中国走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m籍华人,就会被人高看一等厚爱三分,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商机和无穷无尽的财富。” 赵正德的鼓动太有诱惑力了,从而改变了弟弟的人生轨迹。经过反反复复思考,弟弟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在m国杀出一条血路,干出一番大事业。可是弟弟知道难以逾越爸爸妈妈那道关口,只能采取迂回战术,集中火力攻下姐姐这座山头。于是弟弟使出浑身解数,向方秋燕时而打亲情牌时而打金钱牌,软磨硬泡死气白赖,总算赢得了方秋燕支持。其实方秋燕也有自己的小盘算。如果弟弟当真在m国站稳了脚,等于给自己特别是给孩子留下了一条后路。狡兔三窟,多一条路就多了一层保险。 有了方秋燕这座靠山,弟弟再也没什么顾虑了。他开始大规模清理公司,大规模套现,大规模转移资产。在方秋燕的指点下,弟弟的m国梦越做越大,越做越顺,越做越不可遏制。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弟弟的m国梦终究还是破灭了。弟弟在洛杉栽了一个大跟头,摔得粉身碎骨败得一塌糊涂。对此,方秋燕既恐惧又悔恨,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深深的痛苦之中。一方面,方秋燕觉得自己不应该纵容弟弟任性,不应该支持弟弟在m国闯天下,从而使弟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另一方面,方秋燕十分后悔参与弟弟的经营活动,尤其后悔帮着弟弟转移那些来历不明的资产。如今弟弟身陷囹圄,一旦把持不住,把她供了出去,就等于把她送上了绞刑架,即使侥幸逃脱也会贻害无穷。因此她多么希望能和弟弟见见面,多么想嘱托涉世不深的弟弟该讲什么不该讲什么。可是她面对的是m国法律m国规矩,是一个十分陌生的领域,纵然使出浑身解数也起不了多少作用。所以,她十分看重浩天律师事务所,十分看重梁炳强主任,十分看重和梁炳强的首次会面。 梁炳强那灼灼逼人的眼神,让方秋燕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她揣摩不透梁炳强的真实意图。梁炳强是故意把问题说的严重以便讨价还价?还是知难而退准备打退堂鼓了?方秋燕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郑清郁,想从郑清郁的眼睛里找找答案。可是郑清郁的眼睛很迷茫,并没有什么答案。方秋燕有些失望,但很快又觉得不应该责难郑清郁。郑清郁是个成功的企业家,但不是法律方面的专家;他对m国法律和m国人情世故恐怕也是个门外汉。 方秋燕想起儿子介绍时所说,梁炳强是最好的m籍华人律师,在洛杉乃至整个西海岸都有很大的影响力。这样的律师总会与众不同:可能傲慢,可能故弄玄虚,可能固执己见;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皮毛,关键是能发挥他的特长,发挥他的主观能动性。 方秋燕重新燃烧起希望。虽然她不能和弟弟见面,但律师能;只要把律师争取过来,让律师成为她最忠实的代言人传声筒,事情就好办多了。天下的律师没有不喜欢钱的,如能大把撒票子,就会把他变成自己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想到这儿,方秋燕再一次把目光转向了郑清郁。 方秋燕向郑清郁使使眼色,亮出了三个手指。 郑清郁神情一振,立即将事先准备好的三百万美元支票放到梁炳强面前。 三百万美元支票让任何人都不能等闲视之,梁炳强见方秋燕出手如此大方,不由神情大振。他眼睛里冒着火闪着光,嘴角颤动着,端着茶杯的手在微微发抖。 “既然方女士如此看重浩天律师所,鄙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尽管您弟弟的案子很棘手,但我会尽其所能,让他得到最有利的判决。” 梁炳强将支票塞进衣兜,又用手按了按,似乎想感受一下它那沉甸甸的分量。 “梁主任,”方秋燕掷出去三百万美元,等同于买下了浩天律师所,买下了梁炳强,着实爽了一把。在方秋燕的眼里,梁炳强再也不是刚才那个令她拘谨甚至令她畏惧的梁炳强了“梁主任刚才提到的黄小姐,有什么来头吗?” 第八十九章 黄小姐 一说起案子,梁炳强又变得严峻起来“我问过方志新,他说黄小姐是他私人秘书,为他办过不少事,后来被沧浪岛绑匪绑架了,他为了解救黄小姐和绑匪们交了手。” “黄小姐怎么说?”方秋燕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一次绷紧了。她隐约感到,弟弟似乎进入了别人设下的圈套。 “黄小姐一口否认,说她既不是方志新私人秘书,更没有被人绑架过,一切都是方志新随口编造的。” 果然不出所料!方秋燕绝不相信弟弟会无中生有地编造出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其中必定隐藏着重大阴谋,而这个黄小姐很可能就是重大阴谋的推手;如能在黄小姐身上打开一道豁口,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黄小姐是美国人还是中国人?” “中国人。黄小姐说是来卧底的,为了讨回被方志新诈骗的二百万人民币集资款。” 方秋燕像是触摸到了高压电网,浑身剧烈一颤。她最担心最害怕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极力掩饰着惊恐,问梁炳强“梁主任,那位黄小姐还在洛杉吗?” “应该还在,不过也不好说。” “那就请你给她打个电话,我要亲自和她谈谈。” “好,请稍等。” 梁炳强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张名片,照着上面的数字一一按下去,并按了免提键。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接着便响起清脆的女孩声“hello” “您好,我是梁炳强律师。是这样的黄小姐,有一位从中国来的女士想见见您,她也是来讨债的,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对不起梁律师,请您转告那位女士,我已经买了今天飞往北京的机票,实在没时间了,再见!” “等等!”方秋燕急磕磕喊道“黄小姐,我不会耽搁您很长时间,也许只要五分钟就够了。黄小姐,我现在就去拜访您,请看在同是中国人的份上,千万别拒绝!” “这个……”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犹豫,方秋燕急忙说“求您了黄小姐!” “好吧,一小时后在清水街东方茶馆见面。” “多谢黄小姐!” 方秋燕长长舒了口气,转身对梁炳强说“我这就去会会黄小姐,看看她是什么居心,为什么非要置方志新于死地不可。” “方女士,还是我陪您去吧,那个黄小姐对方家人有很深的敌意。” 方秋燕笑了,笑得很轻蔑“这样的女孩见识多了,我自有办法。” “那好,有事给我打电话。” 方秋燕和郑清郁起身告辞,临到门口,方秋燕说“请梁主任给我弟弟捎句话,告诉他要沉住气,要相信真理相信法律,总会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时刻。还要嘱托他,对于所谓的诈骗款问题,一定要坚守底线,没有就是没有,没做就是没做,要理直气壮干净利落。还有,就算资金来源有些问题,那也是中国的事,m国法律管不了中国。” “请方女士放心,我一定原原本本转达您的嘱托。我会告诉方志新,您来了m国,正在收集各种证据,已经触摸到了沧浪岛事件真相的外衣,很快就会推翻那些强加在他身上的不实之词;至于方志新公司资金来源问题,方女士已经做了详细阐述,我如实转告就是。不过有一点还请方女士予以关注,如果来自中国的控告源源不断,m国司法固然不会到中国办案,但会将收到的揭发材料整理汇总,最终会寄给中国同行,或者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向中国相关部门通报,届时也会很麻烦。我的意思是提请方女士不能掉以轻心,最好能截断那些来自中国的有关诈骗集资款的控告,做到防患于未然。” 方秋燕十分赞赏梁炳强的周密和细致。儿子筛选梁炳强作方志新辩护律师,说明儿子确有独特眼光;梁炳强不仅精通m国法律,对中国的事也很熟悉,这正是她所需要的那种类型。 十二点三十分,方秋燕和郑清郁准时来到清水街东方茶馆。方秋燕说“清郁,你在车里坐会儿,我单独和她谈谈。”郑清郁觉得自己确实帮不了什么忙,便说“也好,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方秋燕走进茶馆,一个身材娇小的东方少女迎了过来“请问,您是方秋燕女士?” “我是方秋燕,请问你是哪位?” “方阿姨,你不认识我了?” 方秋燕茫然地摇摇头。 “我是黄玲玲,黄兴龙的女儿。” “你是黄玲玲?黄兴龙的女儿?”方秋燕机械地重复着少女的话。 “不错,我就是黄兴龙的女儿黄玲玲,刚才的电话就是我接的。” 方秋燕心头一紧,尖声问“你就是那个黄小姐?!” 黄玲玲淡淡一笑“是呀,我就是梁律师所说的黄小姐。” 方秋燕瞪着惊异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黄玲玲。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个令她心惊肉跳的黄小姐竟然会是黄兴龙的女儿!而一向谨慎小心的弟弟竟然会栽在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手上! “玲玲,这才几年时间,都长成大姑娘了。”方秋燕强压怒火,硬是从冷冰冰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方阿姨,世界上最平等的大概就是时间了,几年不见,你也苍老了不少啊。” “是吗?”方秋燕冷哼一声“到了我们这个岁数,自然不抗老了,你爸爸难道不老吗?” “我爸可比你年轻多了!” “嗯?真的吗?” “当然!我爸心态平和,与世无争,自然老的慢了。不像有些人,整天想着去算计别人,想着朝别人头上扣尿屎盆子,搜肠刮肚挖空心思,这样的人不老的快才怪呢!” 嗬!简直是公开骂阵了!方秋燕何时受过这样的奚落和凌辱?按照她以往的脾气早就发作了,早就闹得鸡飞狗跳了,可是今天既不敢闹也不敢跳。今天是为了解救弟弟来的,即使被人羞辱被人耻笑也得忍着,小不忍则乱大谋。 “好了玲玲,就不要东拉西扯了,我有重要事情问你。听梁律师说,你原本是方志新的私人秘书,期间被沧浪岛上的绑匪绑架了;方志新为了救你,带人去围剿绑匪,拼死拼活地把你救出来,有这事吧?”方秋燕目光灼灼,直接进入主题。 黄玲玲似乎早有准备,回道“方阿姨,我必须纠正你的错误用语。所谓的‘私人秘书’‘沧浪岛绑匪’‘解救人质’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仅是梁律师转述的供词,它的炮制者正是你的亲弟弟方志新。我不知道你弟弟为啥要扯上我,害得我三番五次地被警方问话。不过我不得不告诉你,你弟弟的供词完全是编造的。我知道你找我的目的,也知道你来洛杉的目的,你想从我口中听到对方志新有利的证据。可是很遗憾,我这里没有符合你需求的证据,一丝一毫都没有。如果你逼迫我做假证,逼迫我昧着良心和方志新一块胡说八道,那就另当别论了。” 第九十章 东方茶馆 从黄玲玲的讲述中,方秋燕听出了两层意思:一是弟弟的供词纯属子虚乌有,黄玲玲也是弟弟杜撰出来的证人,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和沧浪岛屠杀案没有任何牵连;二是黄玲玲暗藏玄机,还存在“另当别论”的可能。 方秋燕想起刚刚和梁炳强律师打交道的情景。梁炳强给她的第一印象是生硬和傲慢,可是当郑清郁将三百万美元支票推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那生硬傲慢的令人讨厌的面孔立即变得红润了,他那深邃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立即变得温和了。以此类推,如果现在也拿出三百万美元,或者拿出更多的美元,不愁黄玲玲不转变态度,不愁黄玲玲不心甘情愿地为弟弟重新作证,提供对弟弟十分有利的证据。 “玲玲,看在阿姨和你爸爸是老同学的份上,你就帮帮阿姨吧,也只有你能帮上阿姨了。” “是吗?”黄玲玲看方秋燕打出了“老同学”这张牌,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触动了埋藏在心中的怒气,说道“方阿姨!就别提啥老同学了!我爸就因为有了那些狼心狗肺的同学,才被整的一塌糊涂!” 方秋燕吃了一惊,猜不透黄玲玲为什么会如此仇恨黄兴龙的同学。她的耐性在快速流失,怒火在急剧升腾。可是她还是忍住了。 “玲玲,你在说阿姨吗?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爸爸由副教授升为正教授,阿姨可是出过力的啊。” 黄玲玲扬扬眉,眸子中透出一股阴柔怨毒之气。 “方阿姨,我爸和你们都毕业于同一所院校,谁也不比谁差到哪去,谁也不比谁强到哪去,为啥你们都能混出个人模狗样来,我爸当个教书匠还要对你们感恩戴德?不错,你是为我爸说了话,可是你后来又对我爸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不折手段地陷害我爸?” “我陷害你爸?玲玲,这是从何处说起呀?” “方阿姨,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有亏心的时候吗?” 方秋燕看黄玲玲如此蛮横,心里不由的犯了嘀咕:难道她说的是亲子鉴定那件事?不可能呀,就连黄兴龙都被蒙在鼓里,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又如何会知道?” “玲玲,看来我们之间是产生了很多很深的误会,阿姨向你保证,阿姨绝没做过对你爸爸不利的事情。” “对不起方阿姨,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我也不想再纠缠那些陈芝麻乱谷子的事了。如果你还有其他方面需求,就直接找我律师吧,再见!” 方秋燕看黄玲玲要走,忙说“且慢!玲玲,你律师是谁?我到哪去找他?” 黄玲玲并未回头,边走边说“我律师你认识,他叫梁炳强。” 方秋燕大惊失色,怎么黄玲玲的律师也是梁炳强?这也太离奇了吧? 在东方茶馆外面等候的郑清郁,看见方秋燕面色阴沉地走出来,急忙打开车门迎上去“方总监,谈的不顺?” 方秋燕愤愤地叹息“咳,真是冤家路窄呀!那个黄小姐竟然是我一个老同学的姑娘。我猜测她八成是为她爸爸讨债来了。” 郑清郁也觉得有些离奇,忙问“方总监和她爸爸有过节?” 方秋燕又是一声叹息“咳,也是当年意气用事,做了一件糊涂事。不说它了,现在让我气不过的,这个黄小姐竟然也雇了梁炳强律师!” 郑清郁先是一愣,接着说道“方总监,我想黄小姐雇的律师和您弟弟雇的律师虽然是同一个人,但并不影响办案,也不违背有关规定。” “你是说他们不属于同一个案件的原告和被告?” “您弟弟被冠以‘沧浪岛事件主犯’,而黄小姐则指控他诈骗集资款,算是两个独立案子,梁炳强同时担任他们二人的辩护律师,应该是允许的。要不要给梁炳强打个电话?” 方秋燕目光一闪,说道“叫梁炳强立马来东方茶馆,我要当面听他解释!” 很快,浩天律师所梁炳强主任开着一辆米黄色福特来到东方茶馆。三人坐下后,方秋燕问道“梁主任,听黄小姐说,您也是她聘请的律师?” 方秋燕虽然还算客气,但语气中明显夹杂着不满。梁炳强苦笑着说“的确如此。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黄小姐找到浩天律师所,说她来自中国,她的舅舅在中国东北被方志新的公司骗了二百万人民币,还有很多的乡亲也被骗了。她断定方志新的公司是一个跨国诈骗团伙,她不远万里来到洛杉就是要讨个说法。她说她相信m国是一个讲究法律讲究公道的社会,不应该让诈骗犯长期逍遥法外。她还出示了不少证据,其中的一个证据涉及到方女士,说您多次帮弟弟方志新转移诈骗款。她说她还有更多的证据,正在收集整理当中……” 梁炳强一面不厌其烦地讲述着黄玲玲的案件,一面注视着方秋燕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终于,方秋燕沉不住气了,盯着梁炳强问“梁主任,您确实看到过那些证据?” “看到了!因为我是她的律师,自然能看到她提供的证据,而且对于其中的一些重要证据还做了复制存档。” “梁主任,能不能让我也看看那些所谓的证据?” “对不起方女士,因为黄小姐是我的当事人,而方志新和方女士都是我当事人指控的对象,我虽然很想帮忙,但不能做出违背职业道德和律师操守的事情,还请方女士多加包含。” “可是,”方秋燕目光中闪动着怨恨和愤怒,颤着声说“梁主任,我可是花了重金聘请您的,我也是您的当事人,有权知道任何对我不利的事情。” “不不,方女士,您误解了,这完全是两个独立的案子。黄小姐聘请我,是为了追讨诈骗款;而令郎梁天宇聘请我,是为方志新沧浪岛凶杀案做辩护。从时间顺序上说,黄小姐在先,令郎在后,如果我要选择退出一个的话,只能选择后者了。” 方秋燕十分气恼,却也无可奈何。郑清郁插话说“梁主任,方女士并没有让您退出的意思,不过是请您出出主意,看看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一句话提醒了方秋燕,忙说“刚才黄小姐说,如果我有什么要求,就直接找她的律师好了。梁主任,对于黄小姐在集资款方面的指控,其实我是毫不在意的。第一,方志新没有诈骗任何人的集资款;第二,我没有为方志新转移任何款项,这些都是恶毒的陷害。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无论方志新还是我,都不怕这种望风捕影的指控。问题是黄小姐先入为主,对方家产生了深深地误解和怨恨,不肯为方志新沧浪岛案件作证,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也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第九十一章 证人 梁炳强告诉方秋燕,方志新在供词中提到,沧浪岛血案是由于“捕食者”绑架黄小姐引起的,方志新的沧浪岛之行也是为了解救黄小姐为目标的。如果方志新的供词成立,就必须得到黄小姐的认可和证实,这是查清沧浪岛血案的关键。如果黄小姐证明她确实被“捕食者”绑架了,如果黄小姐证明她确实被方志新及其同伙解救了,那么强加在方志新身上所有的不实之词都会被推翻,方志新的冤案就会水落石出大白于天下。可是事实远非如此。黄小姐一口否定被绑架之事,一口否定被方志新解救之事,似乎方志新的供词都是望风捕影胡编乱造的。不仅如此,黄小姐还给方志新加上了一条诈骗集资款的罪名,虽然与本案没有直接关系,却起到了雪上加霜推波助澜的作用。黄小姐是方志新提供的唯一能找到的证人,如果黄小姐一口咬定方志新在撒谎,在编造虚假证据,方志新再努力再辩白都是徒劳的。 郑清郁插话说“梁主任,黄小姐对您还是满信任的,您是否有办法让她转变态度?如果她配合,花多少钱都没有问题。” 梁炳强眼睛一亮,说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知郑先生能拿出多少钱?” “三百万美元如何?” 梁炳强摇摇头“恐怕不够。” “那就加倍,六百万美元如何?” 梁炳强又摇摇头“还是少了点。” “您说个数,多少钱能把她拿下?” 梁炳强抚摸着额头,良久说道“如果让黄小姐推翻以前的证词,编排出和方志新供词完全相符的证词,要冒巨大风险,除非有让她无法抗拒的巨大诱惑力,否则绝不不会出尔反尔。既是如此,我想最少需要一千万美元。” 郑清郁正要说什么,方秋燕向他摆摆手,加重语气问道“梁主任,您有把握说服黄小姐收回以前的证词?” 梁炳强毫不犹豫地说“如果郑先生当真能拿出一千万美元,我就能说服黄小姐改弦易辙,做出有利于方志新的证词。” 没等郑清郁说话,方秋燕抢先作了回答“好!郑先生可以拿出一千一百万,一千万给黄小姐,一百万给您作追加奖励!” 梁炳强目光炯炯,立即拨通了黄小姐的电话,用英语叽叽咕咕地说了足足十分钟,然后对方秋燕说“她已经同意了,但是有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附加条件?”方秋燕的嗓音有些发颤了。 “她要求您说出方志新转移集资款的真相。” “为什么?”方秋燕大惑不解“黄小姐愿意重新为方志新作证,说明她愿意和方家结成利益共同体,为什么还要抓住集资款的问题不放?” “这个问题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已经问过黄小姐了,她说正是因为你们两家要结成利益共同体,结成生死同盟,她才有权知道集资款的内幕和真相。黄小姐把这件事看得很重,她说这是检验方家是否值得信任的试金石。” 方秋燕犹豫半晌,终于下了决心“好!我这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全部真相。” “您不必亲自打电话了,黄小姐说您只要和我说清楚就行了,她全权委托我来办理这件事。” “很好!”方秋燕完全释然了。她长长舒了口气,并向郑清郁使了个眼色。 郑清郁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支票,填写了一串长长的数字,然后把支票递给方秋燕。 方秋燕容光焕发,对梁炳强说“既然黄小姐全权委托您办理,我也同样全权委托您从中周旋。”说着,把支票递给了梁炳强。 梁炳强从容收下支票,眼角眉梢透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方女士,郑先生,用不了多少时间,我会把有利于方志新的证词提供给洛杉警方,请静待佳音吧。” 看着米黄色福特消失在滚滚车流之中,方秋燕顿感身上轻松了不少。 “清郁啊,今天让你破费了。” 四个小时之内,郑清郁接连开出了一千四百万美元的支票,心里着实很痛苦。不过他十分清楚,即使方秋燕让他再开出一千四百万美元,那也没商量,该出手时还得出手。他压下心中的不快,灿然一笑“方总监这么说可就见外了。都说商人最看重钱财,满身都是铜臭味,清郁对此不敢苟同。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还要去斤斤计较?” 听郑清郁如此说,方秋燕露出了欣慰之色,正要说些感激之类的话,手机响了,是儿子打来的,忙按下了接听键“儿子,在哪?你舅舅那边的事怎样了?” “妈,我在浩天律师事务所,正在和梁炳强主任讨论舅舅的案件。” “你和梁炳强主任在一起?”方秋燕有些愕然。 “是呀,有什么不对吗?” 梁炳强刚刚离开,从东方茶馆到浩天律师所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难道梁炳强是飞回去的?” “儿子,你是什么时候到达浩天律师所的,什么时候见到梁炳强主任的?” “半个小时前。对了妈,正想问你呐,你不是要见梁主任吗?怎么没来?梁主任从上午十点就在主任室等着,一直等到现在也没见个人影。我听倩倩说,你上午十点钟就到了律师楼,还有郑清郁叔叔也到了律师楼。” 方秋燕脸色大变,急忙说“儿子,哪也别走,就在那儿等着,我和你郑叔叔立马赶过去。” 郑清郁也听出了其中的变故,立即到停车场提车,拉着方秋燕飞奔浩天律师事务所。 二十五分钟后,汽车带着凄厉的刹车声,骤然停在了律师所楼前。一向沉稳的方秋燕风风火火地打开了车门,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律师楼。脸色严峻的郑清郁一路小跑地跟在方秋燕身后,一同进了律师楼。 律师楼还是上午那个律师楼,可是主任室却不是上午那个主任室了。方秋燕郑清郁二人气喘吁吁地来到主任室门前,先是咚咚敲了几下,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又去推了一把,房门纹丝不动。 没人!方秋燕火急火燎,喊道“儿子!” 隔壁的门开了,梁天宇探出头说“妈,郑叔叔,在这了。” 方秋燕和郑清郁这才注意到,他们上午来的那个房间门口挂着“会客室”牌子,而隔壁那个房间门口则挂着“主任室”牌子。二人对视一眼,心中充满了疑惑。 方秋燕郑清郁来不及多想,随着梁天宇走进了隔壁房间。 “妈,郑叔叔,这位便是梁炳强主任。”方秋燕抬眼看去,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个梁主任与她上午和刚才所接触过的梁主任除了年龄个头相似外,其余的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您是梁炳强主任?”方秋燕颤着声问道。 “是的,方女士请坐。” 第九十二章 会客室 方秋燕感到一阵眩晕,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站在方秋燕身后的郑清郁也感觉到了阵阵寒意,跨前一步问道“你们浩天律师所有几位姓梁的主任?” “仅我一人,有什么问题吗?” 郑清郁冷哼一声“不是吧?堂堂浩天律师事务所还要耍小孩子的把戏?” 梁炳强闻言脸色大变,问道“郑先生,这是从何说起?” 郑清郁精芒一闪,直勾勾盯着梁炳强“我和方女士上午见到的梁炳强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这作何解释?” “另有其人?”梁炳强摘下挂在鼻梁上的宽边眼镜,在嘴上哈了哈,随手拿起办公桌边上的一块金丝绒布片,慢慢擦拭着。 “郑先生,那就说说你见到的那个人体型特征吧。” “年龄个头和你相仿,眼睛比你大,鼻子比你直,服饰比你考究,还有,还有肚子,大腹便便的肚子能把你的肚子装下去!” “啪!”梁炳强拍了一下桌子,叫道“范秘书!把所有的人叫到会客室,一个不能少!” “好的梁主任。”范秘书应声而进,又应声而出。 五分钟后,浩天律师所十二名律师全部走进了会客室,与此同时,梁炳强和梁天宇郑清郁方秋燕也走进了会客室。 会客室除了沙发,还临时摆了一些折叠椅,塞的满满当当。方秋燕环顾了一圈,发现这个会客室就是上午的主任室,心里又多了几分寒意。 梁炳强主任轻轻咳了一声,会客室立即安静下来。 “各位同事,”梁炳强缓缓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方秋燕女士,这位是郑清郁先生,上午有谁见过或者接待过方女士和郑先生?” 众人漠然地摇摇头。 梁炳强收了目光,对郑清郁说“郑先生,浩天律师事务所十二名律师全在这,请您仔细看看,究竟谁接待了您和方女士。” 郑清郁冷哼一声“梁主任,我看没这个必要了。如果有人做手脚,还会老老实实等在这里么?” 梁炳强皱皱眉,问方秋燕“方女士,昨天我和令郎梁天宇约定,今天上午十点钟在主任室见面,方女士为何不到主任室而去了会客室?” 方秋燕阴沉着脸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午十点钟时候,这个会客室门口挂着的牌子并不是会客室,而是主任室,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在这里接待我和郑先生。” 律师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纷纷猜测今天律师所究竟发生了什么。 “梁主任,”郑清郁迅速扫了一眼四周,指着墙角上方的摄像头说“既然房间里有监控设施,不妨调出来一看究竟,也好证实浩天律师所的清白。” “这个……”梁炳强有些犹豫。 “怎么?难道梁主任心虚了?上午方女士在会见那个梁炳强主任时,付了三百万美元律师费。请梁主任想清楚了,那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啊。” “啪!”梁炳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范秘书,马上调出监控视频,看看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 在众人瞩目下,监控视频款款打开,一个四十多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屏幕上。律师们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个留着八字胡的陌生人为什么会大马金刀般坐在会客室的高背沙发上。接着,监控视频出现了方秋燕和郑清郁的身影,他俩先后走进了会客室,和那个陌生男人热情打招呼“请问,您是梁炳强主任吧?” 陌生男人阴沉着脸说“是的,我是梁炳强。” 会客室死一样寂静,律师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镇住了。 寒暄过后,屏幕上的方秋燕问道“梁主任,我弟弟方志新案子进行到什么程度了?当真像传说的那样严重?” 包括梁炳强主任在内,律师们屏住呼吸,怔怔地看着那个陌生男人如何作答。 “方女士,也许您听到的是什么传说,可是我接触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案子,甚是可以说是铁案。我已经告诉过令公子,方志新的案子不仅惊动了西海岸,还惊动了整个m国;它是我有生以来所接触的最不可思议的凶杀案。我不知道您弟弟为什么要来m国,更不知道您弟弟在m国图谋什么,总之他的行为十分有悖常理,让大多数人都难以理解。他带着一伙身份不明的人,夜闯沧浪岛,进行血腥屠杀。这还不说,更离奇的是他拼死庇护犯罪嫌疑人。他向警方提供了一连串假名单,致使凶犯至今仍逍遥法外。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构成了严重犯罪,甚至是死罪。” 这一段义正词严掷地有声的回话听的律师们目瞪口呆。突然,一个碧眼金发年龄二十五六岁的律师尖叫了一声“他是麦克侦探!” 随着碧眼金发律师的石破天惊般的叫声,几个律师也喊了起来“不错!就是麦克侦探!” 麦克侦探是洛杉很有名气的私人侦探,虽然长着一副貌似亚洲人面孔,却是地地道道的m国人。 经过众人提示,梁炳强也看出假冒自己的人确实像麦克,却揣摩不透这其中的缘由。如果他当真是麦克,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为了诈骗钱财?不会啊,麦克是洛杉的富豪,家族势力十分显赫,绝不会为了区区三百万美元而去做偷鸡摸狗的勾当。梁炳强经过进一步辨认,越发认定这个人就是麦克,越发认定这个人就是在冒充自己,而且真真切切地将三百万美元收入囊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背后另有玄机?难道他盯上了这位来自中国的太太? “方女士,”梁炳强干咳了几声,扶了扶鼻梁上的宽边眼镜,缓缓说道“出现在监控视频中的那个男人,确实很像洛杉私人侦探麦克。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浩天律师所,为什么要冒充我并收了郑先生开出的支票,实在让人想不明白。我看方女士有必要去问问麦克,也好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者直接去控告他,以法律手段讨回公道。” 方秋燕正要说话,手机响了一下,一条醒目的短信出现在屏幕上“方女士,想必你已知道我的身份了,你帮助方志新转移巨额非法所得,触犯了法律,构成了犯罪。我正式通知你,从现在开始,不能离开洛杉,更不能回国,就在驻地等候警方传讯。” 方秋燕脸色大变,起身说“梁主任,既然此事和贵所没有直接关系,就不打扰了,再见!”说完,拉起梁天宇和郑清郁,急匆匆向外走去。 出了浩天律师所,方秋燕对梁天宇说“儿子,到车里等着,我和你郑叔叔说点事。” 梁天宇应了一声,随手打开自己的车门,一弓腰钻了进去。 第九十三章 晴天霹雳 看梁天宇进了汽车,方秋燕向郑清郁使了个眼色,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郑清郁会意,也随着方秋燕走去。 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下,方秋燕停了脚步。郑清郁轻声问“方总监,出什么事了?” 方秋燕扫视一下四周,四周静悄悄的,便压低嗓音说“清郁,我被人盯上了,没法再待下去了。” “是那个冒充梁炳强的家伙?”郑清郁双目射出了阴森森的寒光。 方秋燕点点头“不错,就是他。刚才我收到了他发的短信,说我帮方志新转移赃款,触犯了法律,并告诉我不许离开洛杉,等着警方传讯。清郁,我们上当了,钻进了黄玲玲和那个侦探设计的圈套。” 郑清郁铁青着脸说“这个混账王八蛋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方总监放心,不出三天,我肯定找人做了他!” 方秋燕摇摇头说“不不!你不能强行出手,一切都要从长计议。你要清楚,这里是m国,容不得我们头脑发热,方志新就是前车之鉴。” 郑清郁冷哼一声“方总监放心,清郁从不打无把握之杖。那个混蛋太嚣张了,太不把我们中国人放在眼里了。就算您帮着方志新洗钱又怎样?那是发生在中国的事,他麦克管得着吗?他m国管得着吗?真是岂有此理!对麦克这样的人绝不能手软,绝不能让他的计谋得逞。” 看着如此愤怒的郑清郁,方秋燕心头升起阵阵寒意。自结识郑清郁以来,从没见他如此嚣张过。以前的郑清郁是多么的恭顺,多么的和善,始终都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如同一个十分听话的乖宝宝。可是今天他却一脸凶煞,简直像魔鬼一样可怕。尽管方秋燕知道他是向麦克发难,是替自己出气,可是依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板起脸说“听好了清郁,这件事必须听我的,不能冲动,不能胡来,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这是其一;其二,不要让英杰知道麦克行骗内幕,尤其不要让他知道方志新转移资金内幕。他还是个孩子,还很单纯;其三,不管我违没违犯m国法律,都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郑清郁虽然心有不甘,但不好违背方秋燕意愿,叹道“既然如此,我陪您回国吧。” “不,你去处理公司业务,回国的事我自行安排。” 打发走郑清郁,方秋燕向梁天宇停车的地方招招手,早就整装待发的梁天宇一踩油门,凯迪拉克箭一般冲了过来。 马路上除了几个匆匆而过的环卫工,几乎没有什么人,方秋燕却感觉有千百双刀子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没等凯迪拉克停稳,便一把抓开了车门,一躬身钻了进去。 看着惴惴不安的方秋燕,梁天宇说“妈,你的脸色很不好,出事了?郑叔叔呢?” 方秋燕摇摇头说“没事。你郑叔叔处理公司业务去了。儿子,妈妈本想接你回国,可是你那不争气的舅舅惹了大祸,是死是活还没有着落,妈妈不能一走了之。妈妈和你商量商量,能不能留下帮帮你舅舅?你舅舅的案子妈妈无能为力,又不忍心让他自生自灭,只能指望你了。” 梁天宇挠挠后脑勺说“妈,舅舅的案子确实很棘手,儿子也没什么好办法。不过听梁炳强主任说,如果能多花些钱,对沧浪岛事件受害者多加补偿,还是有希望保住舅舅一条命的。不知舅舅家能拿出多少钱,小数目肯定无济于事的。” 方秋燕眼睛一亮,急忙说“儿子,钱不是问题,虽然你舅舅的公司被查封了,但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也能挖出一点。” “妈,你就别指望舅舅的公司了;舅舅的公司即使不被查封,也挤不出一点油水,早就是一个空壳了。” 方秋燕心中一沉,说道“不会吧?你舅舅在洛杉是做大生意的,他的华龙公司少说也有几千万流动资金,怎么说没就没了?” 梁天宇拿出手机,按下了一串数字,很快有声音传来“hello” “行了方伟,别说鬼子话了,我是梁天宇,我妈和你说话。”说着把手机凑到方秋燕嘴边。 方秋燕眼睛一亮,心想怎么把这小子忘了!也是方氏家族人丁不旺,方伟这个远房侄子虽然有些猥琐,有些小手小脚小心眼,还是凭借老爷子的鼎力举荐,硬是挤进方志新公司的核心层,掌管企业财务大权,于是说道“小伟呀,我是你姑姑,昨天刚来洛杉的。你如实告诉我,你叔叔公司账面上还有多少能使用的资金?” 方伟听见方秋燕的声音,如同见到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带着哭腔说“姑姑,姑姑,您可来了!叔叔的公司倒闭了,我们几个人连回家的路费都没了!” “你说什么?你们连回家的路费都没了?” “嗯哪,侄子已经是身无分文了。” “是因为公司被查封了?” “也是也不是。” “怎么讲?什么叫也是也不是?” “姑姑,公司确实被查封了,可是查封之前公司的账户就归零了。” “这又怎么讲?什么叫查封前账户就归零了?” 方伟长叹一声“姑姑,叔叔出事后,我担心公司的资金受到损失,便去办事处查询,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公司账面上的资金已经被全部转移了。” “被转移了?被谁转移了?转移到哪里去了?”方秋燕感到一股寒风扑来,身上冷飕飕的,牙齿碰得格格直响。 “被转移到一家新注册的中国清风商贸公司。” “小伟,你是公司财务总监,不经你同意,谁能转走账面上的资金?” 方伟嘴里如同含了黄连,苦苦说道“姑姑啊,侄子的财务总监只是挂了个名,实际上只是个记账员,公司所有的资金调动都由叔叔直接操作。” 方秋燕越听越糊涂,拉着脸说“这又怪了!既然你叔叔亲自掌控资金调动,你叔叔又不在公司,那资金是怎样转移的?” 方伟叹道“侄儿起初也是这么想,后来经过多方查证,才知道叔叔把公司特别提款授权和密码给了秘书黄玲玲,叔叔信任黄玲玲胜过信任侄子。” “是黄玲玲转走了资金?”方秋燕又一次惊讶了。 “是的,正是黄玲玲。” 方秋燕追问道“那个什么清风商贸公司也是黄玲玲开的?” “那倒不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没那本事。” “那是谁?” 方伟再一次叹息“姑姑,我打听到了,那家清风商贸公司的老板来自h市,姓杨,叫杨筱雪。” 如同晴天霹雳,轰的方秋燕肝胆俱裂。天啊!又是杨筱雪!这个搅得方家惶惶不可终日的小狐狸精,怎么又把魔手伸向了方志新?真是阴魂不散啊!还有那个黄玲玲,怎么也和杨筱雪扯到了一起?这两个小贱人联手,别说方志新,恐怕自己也不是对手了。想到这儿,方秋燕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心口砰砰乱跳。 第九十四章 惊弓之鸟 梁天宇翘了翘嘴角,问道“妈,方伟说什么了?可别叫他忽悠了!这小子平常没少在舅舅那捞钱,如今看舅舅进去了,公司被查封了,没有油水了,便开始哭穷了,真不是个东西!” 方秋燕欲哭无泪,又不能和儿子说出内幕,憋的满脸涨红,半晌说道“算了,不指望你舅舅了,妈妈另想办法,实在不行就把那处别墅卖了,变换成现金一并使用。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管花多少钱,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保住你舅舅的性命。儿子呀,你舅舅前年离了婚,女儿被人家领走了,如果这次逃不过一死,方家也就绝后了。所以妈妈希望你竭尽全力,无论如何都要让你舅舅活下来。当然,妈妈知道这其中的艰难,知道这里是m国,一切都由不得我们,只要你尽力了,即便没成功妈妈也不会责怪的。” 梁天宇握紧方秋燕的手,安慰道“妈,儿子明白。洛杉这套别墅价格不菲,如果变卖成现金,保住舅舅的命应该不成问题,你就放心吧。” 方秋燕嗓音有些哽咽,眸子中闪着泪花,鼻翼抽动着,颤微微说道“儿啊,妈妈这辈子最值得骄傲的,就是生了你这么个好儿子!” 梁天宇扬扬眉,咧咧嘴,一脸坏笑地说“有其母必有其子嘛!”随即拽出一张餐巾纸,轻轻擦拭着挂在方秋燕眼窝里脸腮上的泪水。 “妈,你来洛杉满打满算没超过两天,儿子还没来得及尽尽孝心,就急着要走,也太那个了吧?晚一天不行吗?” 一句话点醒了方秋燕,急切切说“不行!一时一刻也不能停了!马上送我去机场,不管是哪趟航班,不管是什么样的飞机,赶上哪趟算那趟,越快越好!” 梁天宇叹了口气说“好吧,儿子听你的,咱这就去机场。” 梁天宇启动了汽车,凯迪拉克精神抖擞地飘上了大道,直奔洛杉机场。 一直害怕开快车的方秋燕这次并没感觉有多么快。她死死盯着前方,每逢看到警车闪过,心中就生出一种莫名的紧张。也是诸事不顺,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就在她疑神疑鬼之际,突然看到路旁有两个警察向他们的车子招手,心中猛地一颤,脱口说“警察!” 梁天宇撇撇嘴,轻蔑地笑笑“不过是两条拦路的野狗,不管他!” 方秋燕心脏加剧了跳动,脑门上骤然升起几道黑线,手掌心渗出了湿漉漉的汗水。过了一会儿,四周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动,前方和路旁也没有出现警察,方秋燕那绷得紧紧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可是她还是不放心,转身向后面看去。这一看不打紧,直吓得七窍生烟! “儿子!后面警车追来了!” 梁天宇挑挑眉,撇撇嘴,冷哼一声“那就来吧!”随即一打方向盘,凯迪拉克一头扎进左侧的一条岔路,摇摇晃晃地冲了出去。这条路多年失修,路面又窄又破,车流量还挺大,行走起来十分不便。可是梁天宇这辆凯迪拉克丝毫没有减速,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转眼间便脱离了警车的视线。 方秋燕使劲扭动着脖子,使劲向后面望着,只见那警车越离越远,直到彻底看不见了,才捂着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在律师所收到那条没头没尾的短信后,方秋燕就一直沉浸在可怕的梦魇中。尤其是刚才,前面有拦截,后面有追赶,警灯闪烁,警车轰鸣,似乎世界末日就在眼前。她开始后悔这趟洛杉之行,后悔没有听从李翔楠的劝告。m国也许是众多中国人心中的天堂,可是此时在方秋燕眼中,m国就是一个狰狞恐怖的人间地狱! “儿子,警车为什么追我们?”其实方秋燕心里明镜似的,所有祸端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儿子是无辜的,儿子什么都不清楚。 “不知道,洛杉的警察就是这个德行,经常会无缘无故地盯上你,无缘无故地给你安上一个罪名,就像一群失去理智的疯狗,张口就咬,不需要任何理由。” “现在怎么办?” “先绕一个大圈子,彻底甩开这些混蛋。” 方秋燕暗暗叹息。她觉得很对不起儿子,害的儿子跟着担惊受怕。她眼前又闪现出那个冒充梁炳强主任的麦克侦探,闪现出那条可怕的短信“方女士,你帮助方志新转移巨额非法所得,触犯了m国和中国法律,已构成犯罪。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从此刻开始,不得离开洛杉,更不得回国,留在驻地等候警方传讯。”本来,她并不确信那个侦探发来的短信,可是联想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得不信了。她感到洛杉这地方太可怕了,无论是侦探还是警察,他们的动作太迅速太不可思议了。尤其那个麦克,就像一个无所不在的幽灵,像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魔,不仅轻而易举地骗走了她的一千四百万美元,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中,还如同附体的鬼魂,每时每刻都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幸亏有儿子在身边,否则她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些人的魔爪。想到这儿,她又把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儿子没有什么异样,还是那张英俊的脸膛,还是那头蓬松的黑发,还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儿子双手轻松地放在方向盘上,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浅浅的玩世不恭的笑。 半个小时后,梁天宇的凯迪拉克几经周折,终于重新进入机场大道。洛杉机场位于市中心西南方二十多公里处,由于靠近太平洋岸边,时常伴有大雾,一些航班会选择五十公里开外的备用机场起降。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机场四周弥漫着浓浓的迷雾,这让如同惊弓之鸟的方秋燕心情更加沉重。刚刚进入机场大厅,两个巡警迎面走来,拦住了梁天宇和方秋燕的去路。 “中国人?”一个宽脸庞巡警粗声粗气地问道。 “ok!”梁天宇高傲地仰着头。 “证件!”另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巡警伸出了白森森的大手。 梁天宇从怀里摸出一本护照,大咧咧递了过去。 络腮胡子巡警接过护照,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最后点点头,把护照还给了梁天宇。 宽脸庞巡警抬手指指方秋燕“证件!” 方秋燕浑身一震,把早已准备好的护照递了上去。 宽脸庞巡警只看了一眼,便厉声说“护照是假的!” 方秋燕如同被强雷电击中,一个趔趄歪了下去。与此同时,梁天宇一把拽住方秋燕,低声说“妈,快走!”然后夺门而出。方秋燕觉得儿子身上迸发出一股刚猛超然的力量,拖着她快速飞跑。 两个巡警高声喊叫着,像两头凶猛的豹子,一前一后追了出来。 梁天宇拽着方秋燕继续奔跑,但毕竟没有巡警跑的快,眼看着被追上了。梁天宇说“妈,不用怕,向前面停车场跑,到车里等我。” 到了这个时候,方秋燕也顾不上许多了,没有儿子拽着也能迈开脚步了。她已看见了儿子那辆乳白色凯迪拉克,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 第九十五章 麦克侦探 几天来,洛杉私人侦探麦克似乎交上了霉运,不论白天还是晚上,总能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凌晨时分,还在睡梦中的麦克又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了。他抓起床头上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嘟嘟囔囔道“见鬼!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麦克侦探,打扰您的美梦了。”电话里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嘶哑的令他毛骨悚然的问候声。 “又是你?有完没完?” “没完。” “你究竟要干什么?”麦克一脚蹬开裹在身上的被子。 “很简单,和您谈谈。” “你究竟是谁?” “是朋友,见了面就会知道。” “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更不想和你见面!” “您没得选择,否则我会不停地打电话,让您每时每刻不得安宁。” “混蛋!”麦克恶狠狠摔了手机。 两分钟后,电话声再次响起。麦克恨恨地坐起,恨恨地抓起手机,恨恨地扔出窗外,只听“扑通”一声,手机掉进了下面的游泳池。 十点钟,昏头昏脑的麦克换了一部新手机。他是侦探,不能没有手机。谁知新手机刚刚开通,那个令他发疯的声音又出现了“久违了,麦克侦探!” 麦克气得两眼发黑,又把手机高高举起。他的手臂在空中抖了几斗,最终还是放下了。 “好!我同意和你见面,来吧!” “不,麦克,我可不想到您家中送死。” “在哪?” “老地方,东方茶馆,十一点整。” “该死!”麦克重重地骂了一句。麦克从没和那个混蛋打交道,何来的“老地方”?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约会,因为麦克对“东方茶馆”并不陌生,以前出于好奇,曾在那里喝过茶,在那里领略过独特的东方韵味和上好的中国品味。出于安全考虑,麦克做出了周密部署,以确保万无一失。 十点五十分,一辆加长版克莱斯特和一辆道奇停在了东方茶馆门前。麦克推开车门,缓缓下了车。与此同时,四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大汉,也跟着下了车。大汉们腰间鼓鼓囊囊的,脸上挂着重重的杀气。 东方茶馆不算大,不过在洛杉很有名气。茶馆老板是个精明的m国人,而员工则是清一色的东方人,分别来自北京、上海、台北、东京、曼谷几个大都市。 麦克整理一下服饰,伸手摸了摸挂在腰间的沙漠勇士,眸子中射出一道刀子般的寒光。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大汉们都站在了身后,便迈开大步走去。还没到门口,茶馆的门被推开了,打里面涌出一群清一色的亚裔人,无声无息地在门口两侧排列。麦克挑挑眉,嘴角勾勒出一湾浅浅的淡淡的带着杀气的笑,右手不留痕迹地扣住了腰间的沙漠勇士。 一个高大的亚裔人躬身施礼“麦克侦探,里面请!” 在排列整齐的亚裔人的注目下,麦克耸耸肩,挺挺胸,快速走进茶馆。麦克身后的四个黑衣大汉正要跟进去,却被两侧的亚裔人拦住了。 “你们不能进去!” 大汉们一怔,随即怒骂道“滚开!亚洲猪!” “啪!啪!啪!啪!”四个黑衣大汉脸上分别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别在腰间的手枪也同时到了那些亚裔人手中。 已经进了门的麦克满面惊恐地转过身,高声吼叫“该死!让他们进来!” 两个身材高大的亚裔人一左一右架住了麦克,说声“请!”连拖带拽地把麦克带到一个包间。包间挺宽敞,里面装修的富丽堂皇,可是在麦克眼中,这里比地狱还要狰狞丑恶。两个亚裔人把麦克强行按在一把实木椅子上,说道“如果你不想皮肉吃苦,就老老实实地呆着。” 大汉撒了手,一左一右立在麦克两侧。没有了外力的压迫,麦克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他快速摸向腰间,从左面摸到右面,从前面摸到后面,摸遍了全身也没摸到沙漠勇士! 麦克从儿时就喜欢玩弄枪支,打过的子弹需要用车拉用船装,练就了弹不虚发枪枪命中要害的真功夫。枪支是麦克的命根子,只要一枪在手,就不畏惧任何对手。可是此刻的麦克没有了枪支,也就没有了底气。他猜不透这些人哪来的胆量,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洛杉大名鼎鼎的侦探。 “啪啪!”随着清脆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拍击声,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亚裔人摇摇晃晃走进包间,大马金刀般坐在麦克的对面。 “你好啊朋友,我们又见面了。”亚裔人用生硬的英语打招呼“对不起麦克,我的英语水平实在有限,只好说中国话了。听说你是洛杉很有名气的私人侦探,对中国文化很有研究,对中国话情有独钟,那就方便多了,我们就用你熟悉的中国话交流吧。” 麦克眼睛里冒出了一层熊熊燃烧的烈火。他怎么也不曾想到,屡屡骚扰他、此刻又明目张胆地绑架他的竟然会是一个中国人!麦克怒目圆睁,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混蛋:五十多岁的年龄,头发黑幽幽的,似乎是刚刚焗过的;眼睛细长,高鼻梁,厚嘴唇,宽脸庞,长相算不上英俊也算不上丑陋;身着深灰色西服,脖子上扎着一条白底蓝花领带;脚上的皮鞋油黑锃亮,竟然是世界顶级品牌芬迪fendi!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三番五次地骚扰我?为什么约我见面又下了我的枪?” “啪!”中国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细长的眼睛里闪出一道寒光“麦克!不要给你脸不要脸!装什么装?这才几天时间,就想提起裤子不认账?我郑清郁的钱是那么好骗的?!” 麦克好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你!你说你叫郑清郁?” “不错。” “你说我骗了你的钱?” “不错。” “啪!”麦克拍案而起,指着郑清郁那张可恶的黄面孔喊道“你胡说!” 左右两个大汉一较劲,将麦克又生生按回了椅子。 “放老实些m国佬!小心扭断你的脖子!” 麦克的脸色由白变成红,由红变成紫,由紫变成黑,由黑变成绿。麦克的胸口越来越膨胀,随时随地都要炸裂。 “郑……郑先生,我不认识你,更没见过你,这其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为了不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麦克竭力放低身段,竭力控制住情绪。 “误会?”郑清郁哈哈大笑“我也很想这是误会,可分明是你冒充梁炳强律师,先在律师所骗了我和方秋燕女士三百万美元律师费,进而又在这个茶馆骗走了一千一百万美元办案费,难道这些都是误会?” 第九十六章 斗法 麦克怀疑自己在做梦,可是这分明不是梦;一向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中国人,竟然在洛杉掀起了腥风血雨,竟然在他的一亩三分地里横冲直撞作威作福。最气愤不过的,这些中国猪猡竟然诬陷他冒充浩天律师事务所的梁炳强律师,竟然嫁祸他骗取别人一千四百万美元律师费和办案费!真是活见鬼了! 麦克打记事起,就过着锦衣玉食般豪华生活。麦克家族最不缺少的就是金钱。麦克在洛杉在西尔希在西海岸,都很有人脉,其敬业精神和职业操守赢得了公众信赖。当然,麦克并不完美无缺,前些年曾由于骚扰女性而受到媒体追杀,成为一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可是没人相信麦克会为了金钱去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麦克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黄皮肤中国人怎么会无中生有地编造出这么一大堆说辞,简直比天方夜谭还要天方夜谭! “郑先生,说话要有证据,你凭什么说我冒充梁炳强律师?又凭什么说我骗了你一千四百万律师费和办案费?” 郑清郁眨眨眼,撇撇嘴,冷哼道“我当然有证据!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把你请到这里来!” 麦克皱紧了眉头,狐疑地看着郑清郁,不知道他的底气从何而来,更不知他所谓的证据是什么。 “不用皱眉,不用装清白,现在就让你看看你干的那些好事。”郑清郁怒目圆睁,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优盘,摔到桌子上,命令手下打开优盘。 “让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看清楚他的尊容!” 一个大汉接过优盘,插进电脑接口,敲击了几下键盘,一段清晰的视频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作为洛杉的大侦探,麦克对于伪造现场移花接木等伎俩早已司空见惯,根本没把郑清郁炮制的所谓证据放在心上。可是随着视频的播放,麦克的心越来越下沉,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竟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上帝!视频里那个冒充梁炳强的人,竟然把他麦克模仿的惟妙惟肖,任何人看了都会深信不疑,真他妈活见鬼了! “看清楚了吗?要不要再放一遍?”郑清郁撇撇嘴,呲呲牙,满脸都是鄙夷之色。 “不!这个视频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伪造的!”麦克拼命挣扎着。 “是么?我倒希望他是假的,是伪造的,可是我更想知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冒充洛杉大名鼎鼎的侦探麦克!” 郑清郁摸出一支香烟,慢腾腾点着了,慢腾腾吸了一口,仰头吐出了一圈又一圈的烟雾。 “假的!绝对是假的!”作为侦探,麦克深知自己的抗争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郑清郁深吸了一口香烟,向麦克的身边靠了靠,像观看怪物一样死死盯着他。突然,郑清郁张口吐出一股浓浓的烟雾,直袭麦克的门面。 麦克急忙躲闪,如何来得及,刹那间被烟雾罩住了全身,同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辛辣味。 郑清郁耸耸肩说“我见过很多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既然说视频是假的,那就说说它假在什么地方吧。” “视频从头至尾都是假的,从头至尾都是伪造的无中生有的!还有,我的事情我最清楚,不是我就是不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郑清郁放声大笑了“m国佬,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说不是你就是不是你?开什么玩笑?视频来自浩天律师所和东方茶馆的监控录像,人证物证俱全,岂是你能抵赖的?” 麦克咽下了一口唾液,满口满腹都是苦涩。 “郑先生,你能告诉我监控视频抓拍的时间吗?” “三天前的上午十点和中午十二点三十分。”郑清郁不假思索地说着。 麦克重复着郑清郁所说的时间,突然心头一亮,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缕阳光。三天前无论是上午还是中午,麦克都不在洛杉,而是在千里之外的东海岸,而且有两个同事可以作证,机票和住宿也可以作证。想到这,麦克的嘴角动了动,脸上的阴霾立即去了大半。 “郑先生,你手中既然攥着证据,为什么不去投诉?为什么不用法律手段解决问题?” “告你?哈哈!”郑清郁连声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m国的狗屁法律?就算法院能够秉公办理,就算我赢下这场官司,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商人最看重的是时间,时间就是金钱,懂吗?老子没有闲工夫和你们扯淡!” 麦克心中一沉,脱口问道“你要怎样?” “交钱!一小时之内把两千四百万美元打到我账户上。” “两千四百万?刚才还说一千四百万,怎么转眼间就多出了一千万?”麦克的眼里再一次冒出火来。 “如果你再啰嗦的话,我还要多出一千万!” 麦克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咬着牙说“我要是不交呢?” “好啊,那就试试看吧。” 郑清郁眸子里迸出一道寒光,冷冰冰说道“割下他一只耳朵!” 麦克心中一颤,猛然起身,可是两股大力又把他按了下去,与此同时,只觉得右耳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抬手去摸,摸到了粘糊糊热辣辣的血液!紧接着,那钻心的疼痛通过大脑神经流出,疼得他眼前一阵发黑。 麦克不愧为一条汉子,硬是咬着牙没叫出声来。 “你现在还有五十分钟时间!如果到时打不来两千四百万美元,就在这里长眠吧!” “你……你要杀了我?” “不错。” “你就不怕洛杉警察来抓你?你就不怕死在阴森森的监狱里?” “当然怕了,”郑清郁灿然一笑“没有人愿意走进监狱,更没有人愿意被砍下脑袋。可是洛杉警察如何会找到我头上?你的死亡包括你所带来的四个大汉和司机的死亡,不过是一桩无头案罢了。你们m国无头案还少吗?” “无头案?”麦克也跟着笑了,笑得挺开心“你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竟然想一走了之?太异想天开了吧?” 郑清郁眨眨眼,反问道“是么?” 麦克抓起桌子上的几张纸巾,用力捂在耳朵上,脸上再一次挂上了笑“难道不是么?” “哈哈哈哈……”郑清郁再一次放声大笑了。 “麦克侦探,如果我告诉你,我郑清郁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你还笑得出来吗?” “说说看。”麦克脸上依然挂着轻松的笑。 一阵狂笑过后,郑清郁指着麦克的鼻子说“m国佬,你应该清楚,你所接到的骚扰电话都是从公共场所打进的,和我郑清郁扯不上任何关系;你带着保镖来到东方茶馆喝茶,也和我扯不上任何关系。还有,这个茶馆已经被某个有钱人出高价包下了,茶馆所有的人都被放假了,监控录像也停止工作了,所以如果你和你的手下在这里失踪了,洛杉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第九十七章 低头 麦克虽然很害怕,却不甘心做被宰割的羔羊,说道“你们中国有很多富有哲理的话,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在做天在看’‘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郑清郁哈哈大笑“m国佬,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我们中国还有一句话,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在浩天律师所装神弄鬼,冒充梁炳强收了我开出的三百万美元支票;又在东方茶馆继续装神弄鬼,和那个叫做黄玲玲的女孩联手作案,害得我又开出了一千一百万美元支票,难道这不是犯法吗?你作为侦探,知法犯法,还在这里跟我讲什么天网恢恢,不觉得好笑吗?” 麦克越听越糊涂,越听越觉得可怕,不禁问道“就算你当真损失了一千四百万,为什么要我拿出两千四百万?这不是公开打劫吗?” 郑清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他觉得这个m国佬有些可爱,便说“你不但欺骗了我,还欺骗了方秋燕女士,这多出来的一千万是精神赔偿费。这一招我还是向你们m国人学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马上弄死你;我会陪着你喝茶,茶喝足了就喝酒,一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动手。” 麦克激灵灵打了冷战,脱口问“你要在在茶馆里杀我?” “不,麦克,不是茶馆,是另外的地方。” “另外的地方?” “是的。我会封住你的嘴巴,捆上你的手脚,把你和你那些保镖塞进你的汽车,再把汽车开向海边,开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然后浇上汽油,点着火,让你们在熊熊烈火中上路,既不会感到寒冷,又不会感到孤独,当然也不会给洛杉警方留下任何线索。” 听着如此恐怖的布局,麦克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他不得不考虑后路了。按照中国人的说法,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雪恨。 “好!我同意给你两千四百万,前提是必须保证我和跟随我的人安全。” “成交!” 郑清郁虽然十分痛恨麦克,却不敢当真把他做了,只想吓唬吓唬他,出出憋在心中的那口恶气。方秋燕的洛杉之行,给郑清郁添了不少堵,让郑清郁领教了什么叫狮子大开口。方秋燕为了救助那个不可救药的傻帽弟弟,去拜访什么狗屁律师,几百万上千万美元地挥霍,把他当成了摇钱树提款机,着实不痛快。只是出于对天龙集团的畏惧,也是出于长远谋划,才不得不大把大把地甩票子。其实他口袋中的美元并不多,在洛杉做生意也不顺利,常常要拆了东墙补西墙。在这之前,他已经做出了逐步撤离m国市场的决定,方秋燕的任性妄为促使他迅速采取行动。现在麦克这个混蛋已同意吐出被骗巨款,而且还多出了一千万,没必要再和他纠缠下去了。 郑清郁推过来一部笔记本电脑,命令麦克立即划款。看到电脑,麦克心中一动,大脑顿时飞速旋转。这可是一个好时机,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把报警信号发出去。可是当他瞥了一眼虎视眈眈的郑清郁,不由的打了个寒战。他看到的是一张阴冷可怕充满杀气的面孔,同时还闻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他顿时失去了报警勇气。他不敢拿自己和下属的性命豪赌。他的身体在颤抖,手指不听使唤,账号一遍遍地按错。 “不要耍花招!不要拿着你的性命冒险!”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郑清郁向麦克发出了警告。 麦克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又把双手在大腿上反复摩擦,试图擦干手上的汗水。 “给他毛巾,让他清醒清醒!” 一个大汉将一条蘸了凉水的毛巾扔给麦克。麦克接过毛巾,先擦了擦手,又胡乱擦着脸上的汗水,不经意间碰到伤口,疼得直咧嘴,刚刚擦净的汗水又冒了出来。 “快点!你的时间不多了!”郑清郁眸子中闪出了几道寒光。 麦克扔了毛巾,手指再一次敲响了键盘。 十分钟后,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来到郑清郁身边,俯身说道“老板,资金已到账,一分不少。” 郑清郁点点头,嘴角勾勒出一抹得意的笑。 “郑先生,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 “两天后。” “两天后?为什么要两天后?!”麦克的嗓音充满了愤怒。 郑清郁一阵冷笑“因为我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置。我要和洛杉拜拜了,要和m国拜拜了,这个鬼地方我已经呆够了。为安全起见,只有在我登上飞往中国航班的时候,你才能得到自由。” “疯子!混蛋!” 郑清郁没有发怒,轻轻拍了拍麦克肩膀,说道“麦克侦探,你既然对中国文化很有研究,可听说过‘气大伤身’这句名言?” “混蛋!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啪!”身后的大汉狠狠扇了麦克一个耳光“闭上你的臭嘴!” 郑清郁嘴角挂着笑,笑里透着威严和寒冷“麦克侦探,如果你想再失去一个耳朵,我不会介意。” 麦克一哆嗦,立即闭上了嘴巴。 凯悦大酒店贵宾休息室,邵倩然黄玲玲一左一右依偎着杨筱雪,挤在一张大沙发里。三个女孩一台戏,她们时而叽叽喳喳,时而悄声细语,时而推推搡搡,时而嘻嘻哈哈,毫无顾忌地疯成一团。她们在等待梁天宇的到来。 坐在她们对面是四个长相各异的青年,分别叫加西亚、怀特、马丁和克拉克,都是梁天宇洛杉理工学院的同学。加西亚是英格兰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按照中国人的标准可谓高大上。怀特是m国人,同样身材高大,但长着一个鹰钩鼻子,活生生煞了风景。马丁是墨西哥人,满脸络腮胡子,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克拉克是玻利维亚人,宽脸庞,高鼻梁,牙齿雪白,说话尖声尖气,很有些孩子气。 加西亚四人坐在一起,时不时交流着惊讶惶恐欲罢不能的眼神。他们个个都是不甘寂寞的家伙,可是此时却十分拘谨,大气也不敢出。他们见过许多美女,可是从没见过这么惊艳的东方女孩。特别是那两个稍高一点的女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丰姿绰约,光彩照人,即使偷偷看上一眼,也会感到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加西亚四人都不同程度地接触过中国文学作品,尤其对四大名著及其影视剧,有着别样的兴趣。现在他们把这几个女孩当成从天而降的仙子,当成中国版本的绝代佳人。他们无一例外地被震慑住了。 第九十八章 庆功宴(一) 就在几个女孩闹得不可开交时,梁天宇一闪身走了进来。 邵倩然跃起,叫声“天宇哥!” 杨筱雪黄玲玲也急忙起身,乐颠颠和梁天宇打招呼。 梁天宇看包房里这般情景,倒有些手足无措了。他嘿嘿笑着,摸了摸鼻子,又挠了挠后脑勺,像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 “你们都到了。”梁天宇几经躲闪,最后将目光落在杨筱雪那张喜庆俊俏的笑脸上。 杨筱雪为邵倩然而来,要在洛杉干一件大事,此时看到梁天宇亮闪闪的目光,心中一荡,一抹红霞在脸颊悄悄绽开。 “天宇,你那‘打草惊蛇’的一招玩的挺漂亮!”杨筱雪很少当面褒奖梁天宇,由于心有些乱,便通过“乾坤大挪移”加以掩饰。 梁天宇又是嘿嘿一笑,指着加西亚四人说“有他们恰到好处的配合,自然事半功倍了。” 邵倩然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瞅着加西亚几个人,瞅的他们直发毛。邵倩然撇撇嘴说“切!原来你们几个呆鸟不是白吃饭的!从实招来,究竟怎样配合的?” 加西亚终于有了和美女说话机会,不由心头大震。他的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抿着嘴说“我和怀特事先在去往洛杉机场的路旁等候,看梁天宇凯迪拉克过来了,就冒充警察围追堵截,吓得那个老女人魂飞魄散!” 黄玲玲不解,瞪大眼睛说“哟!你俩的胆还挺肥的,还敢冒充警察。我问你,警服咋来的?警车咋来的?” 加西亚挺挺胸说“用中国人的话说叫‘小菜一碟’,怀特的哥们是洛杉警察” 站在一旁的怀特不满加西亚大包大揽,急忙说“其实我和加西亚也没穿警服也没开警车,围追堵截那些事都是我的好哥们干的,他们可是洛杉真正的警察。” “还有我!还有克拉克!”看似老气横秋的马丁其实并不老也并不秋,此刻见加西亚怀特在美女面前夸夸其谈,心里痒痒的,抢过话头说“我和克拉克可是真真正正穿着警服,真真正正带着枪械!” “啥?你们俩穿警服带枪械?”黄玲玲眼睛瞪的更大了。 “的确如此!”克拉克原是不甘寂寞的人,看马丁几个和美女搭上讪,自己岂能只当听众?于是添油加醋说道“一切都是梁天宇事先安排好的,我和马丁的警服枪械也是梁天宇提供的。我俩提前赶到机场,在汽车里猫着,看到梁天宇凯迪拉克开过来了,就装作巡警大摇大摆走进大厅,当头拦住梁天宇和那个老太婆,检查他们的护照。护照当然是真的,可是我们偏说那个老太婆的护照是假的,吓得她顿时失去了颜色。这时候梁天宇拽着老太婆朝外面停车场跑去,我和马丁在后面紧追不舍。看甩不掉尾巴,梁天宇就让老太婆先到车里等候,然后截住我和马丁,先是一拳,紧跟着又是一脚,像一头发了怒的狮子,样子十分可怕。梁天宇是我们的师父,我和马丁当然不是对手,三拳两脚就打的找不着北了。” “停!”邵倩然在一旁不怀好意地追问“说清楚点,你两个呆鸟和天宇哥是真打还是假打?是故意让了天宇哥还是被天宇哥打的没了脾气?” 克拉克嘿嘿一笑“当然是真打了!我和马丁很难有和师傅交手的机会,怎会轻易放过?我俩可是下死手了,把吃奶的力气都拿出来了,恨不得一招将师傅掀翻在地,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啥?” 邵倩然黄玲玲几乎同时问道。 “可是还是被师傅打得落花流水了!” 邵倩然黄玲玲开怀大笑。邵倩然说“量你两个呆鸟也只有挨打的份!” 在一旁乐不可支的杨筱雪说“那你们可要好生谢谢师傅了。其实中国功夫的精妙之处在于实战。只有在实战中摸爬滚打,在实战中将对手击倒击垮,才能磨练胆识,才能集聚灵气,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你们听说‘无招胜有招’‘无形胜有形’那句话吗?” 克拉克马丁摇头说“没有。” 杨筱雪说“中国功夫当然要从一招一式学起,但那只是起步,是皮毛,纵然你模仿的滚瓜烂熟,也只是个入道者,只是个小学生的水准。只有不拘泥于一招一式束缚,甚至完全忘记了招式,不管先发还是后发,出手必中要害,即使不能一击毙命,也要将对手置于被动挨打的地步,这便是所谓‘无招胜有招’‘无形胜有形’了。当你果然吃透这句话的真谛,才能进入全新的境地,学得最上乘的武功。” 克拉克马丁木然而立,脸盘上画满了大大小小的问号。 心思灵活的加西亚貌似明白了杨筱雪的意思。他眨眨眼,挑挑眉,弯弯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似是而非的笑。 “笑什么笑?不服气?”邵倩然蹙眉瞪眼,恨声恨气地质问加西亚。 加西亚慌忙说“哪里哪里!想不到师傅如花似玉的杨姐姐竟是顶尖武林高手,竟是花木兰大英雄转世再生!” 一番话说的众人哄堂大笑。 黄玲玲说“哟!这位大帅哥知道的还不少呢,连花木兰都整出来了。可是你的马屁拍在了岔道上,我们杨姐姐岂是花木兰相提并论的?实话告诉你,杨姐姐胜过花木兰十倍百倍千倍!” 加西亚脸色大变,偷偷瞄了一眼杨筱雪,不相信这个明媚皓齿风姿卓约的美女会有如此大的本领。他刚才的褒奖纯属信口开河,尽其所能拍美女马屁,不曾想却招来了黄玲玲一连串的数落。难道杨筱雪当真是英雄豪杰?当真比中国古代的花木兰还厉害? 一直在旁边嘿嘿傻笑的梁天宇终于说话了。梁天宇早已看透加西亚的鬼心思。在梁天宇这些同学中,只有加西亚的身手还算马马虎虎,不过用杨筱雪的话说那也只是个初入者,只学到了一些皮毛。加西亚从未见过上乘的武功,更没经历一招毙命的实战。加西亚虽然对梁天宇十分尊重,甚至到了崇拜的地步,但那只是个例外。加西亚对东方搏击术包括柔道、跆拳道都涉猎过,认识梁天宇后,开始迷恋上了中国武术。加西亚身材高大,力量过人,骨子里充满了傲气,原本对亚裔人的功夫并不看好。梁天宇是个低调人,轻易不会显露自身的实力。可是当他听了加西亚肆意贬低中国功夫后,竟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加西亚是在看了一部中国功夫片后大放厥词的,说中国功夫花拳绣腿不堪一击。梁天宇拽着加西亚来到一片丛林,说声“看好了!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中国功夫!”说着一拳将加西亚打翻在地。 第九十九章 庆功宴(二) 加西亚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嘟囔着“你这是偷袭!算不上真本事!” 梁天宇冷哼一声“这次看好了!”说着又踢了一脚,把身材高大的加西亚踹出了一丈开外……加西亚终于被打服了,从那天开始就像跟屁虫一样,死活非要拜梁天宇为师。一来由于加西亚人品尚好,二来梁天宇确实需要几个白人帮手,就应了下来。在加拿大安大略湖痛打方志新的,就是加西亚怀特的杰作。而此时此刻,加西亚眼里的杨筱雪貌如天仙倾城倾国,但说到底还是个花瓶。刚才杨筱雪对中国功夫深入浅出的讲解,实出加西亚意料之外,但也仅仅赞叹一番而已。加西亚无论如何都不会把眼前的美女和高深莫测的中国功夫连在一起。梁天宇对加西亚了如指掌,加西亚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法眼,于是问道“加西亚,你说我的身手怎样?” “那还用说?”加西亚一脸虔诚地回答“弟子早已领教其中的厉害,师傅的中国功夫让弟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梁天宇精芒一闪,追问道“你知道我的师傅是谁吗?” 加西亚心中一凛,摇头说“不知道,还请师傅不吝赐教!” “我的师傅正是杨筱雪姐姐!” 此言一出,包间里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不说加西亚四人,就是邵倩然黄玲玲也是头一次听说。 邵倩然想起四年前洛杉小酒馆的惊险一幕。那天梁天宇装扮成一个中年亚裔人,仅几个照面就制服了三个黑衣大汉,那身手那气势那血腥的场面让邵倩然终生难忘。刚才杨姐姐讲解中国功夫的要义,什么‘无招胜有招’了,什么‘无形胜有形’了,什么‘一击毙命’了,什么‘让对手只有挨打的份’了,说的不就是梁天宇在小酒馆里的举止吗?梁天宇身手如此了得,梁天宇的师傅竟然是杨姐姐,那也太叫人震撼了!邵倩然知道杨筱雪会武功,但绝对想不到杨筱雪竟然是武功大家,竟然是梁天宇引以为傲的师傅! 不仅邵倩然,黄玲玲听了梁天宇的话也深受震动。黄玲玲最初是从爸爸那儿了解杨筱雪的。爸爸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杨筱雪曾用一把飞刀打落了他们家客厅的吊灯,当时也很惊讶,但毕竟没在现场,没有身临其境的感受,并没十分在意。进入杨筱雪圈子后,黄玲玲被她的容貌气质和人格魅力所折服。杨筱雪没上过大学,可是在黄玲玲心中却是学识渊博计谋过人的大姐大。对于梁天宇的身手,黄玲玲倒是亲眼目睹过。在月黑风高的沧浪岛,隐藏在面包车里的黄玲玲看见了梁天宇不为人知的一面。化装成任飞的梁天宇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出手如闪电,杀人如玩物,让黄玲玲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黄玲玲不明白这个“功夫”那个“功夫”,只觉得梁天宇像个超人,平日里藏的极深,平淡的不能再平淡了;行动时则石破天惊,如下山的猛虎,似闹海的蛟龙,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就是这样的梁天宇,竟然拜在杨筱雪门下,怎能不让黄玲玲吃惊!此刻黄玲玲即便是娇小的弱女子,却也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了。于是说道“杨姐姐,这个大帅哥言不由衷,显然没把你放在眼里;杨姐姐不妨露露手,让这个家伙长长记性!” 黄玲玲话音刚落,在一旁摩拳擦掌的邵倩然指着加西亚说“杨姐姐!玲妹说的极是!这个呆鸟自恃长得人高马大,又跟着天宇哥学了几天拳脚,便不知天高地厚了。看他那一脸的坏笑,必是看轻了杨姐姐,杨姐姐何不杀杀他的气焰!” 加西亚脸色大变,连声叫道“冤枉!冤枉!一百个冤枉啊!”嘴上虽然喊冤,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巴不得杨筱雪出手过招,也好借机探探大美女究竟几斤几两。 看着众人模样,杨筱雪眉头微蹙,嗔道“你们都疯了不成?这里可是餐厅呀。” 黄玲玲抿嘴一笑,说道“杨姐姐不必顾虑,小妹自有办法。”遂拿起餐桌上一把亮闪闪的刀子,送给杨筱雪;又抓起果盘里一个红艳艳的苹果,来到加西亚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弯腰,低头”。 加西亚不明就里,但不敢违抗美女懿旨,一边嬉笑着一边按照吩咐去做。黄玲玲把苹果放到加西亚脑袋上,说道“站稳了,不许掉了苹果。” 加西亚以为黄玲玲出他的洋相,就极力配合,说声“遵命!”,遂将腰板挺得直直的。 黄玲玲转过身来,笑嘻嘻招呼杨筱雪“杨姐姐,这个大帅哥还是蛮听话的,就不必把他打翻在地了。姐姐只需用飞刀射中他脑袋上的苹果,让他长长见识即可。” 加西亚听后,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连连摆手说“不可!不可!飞刀可不是好玩的!一旦扎错地方,轻则破了面相,重则要了弟子小命,太恐怖了!杨姐姐千万别听黄小妹的!” 尽管加西亚一个劲求饶,杨筱雪还是笑盈盈地拿起了刀子,在手上掂了几掂,说声“轻了点”,便风车似的转动起来。那刀子越转越快,越转越越看不清轮廓,到最后竟然转成了一团亮闪闪的云雾,看的众人目瞪口呆尖叫声不断。 众人越是叫得响,加西亚越是心惊胆寒。想不到餐桌上一把寻常小刀,在杨筱雪手上竟然飞舞成灿烂夺目的刀花,太不可思议了!加西亚身子一颤,放在头顶上的苹果“噹”的一声掉在了茶几上。 在苹果掉落的同时,杨筱雪收了刀子,说道“雕虫小技而已,见笑了。” 众人正看得起劲,见杨筱雪收了手,只好作罢。只是邵倩然不甘心,恨恨地说“就怨加西亚这个呆鸟,连个苹果也顶不住,真给天宇哥丢脸!” 加西亚尴尬地笑着,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心生一计,拱拱手说“杨姐姐的手法有如神助,令弟子大开眼界了。弟子想,杨姐姐飞刀必定百发百中,打固定目标不过小菜一碟,没什么稀奇的了;不如让弟子见识见识打移动目标的妙处。” 杨筱雪莞尔一笑,问加西亚“如何打移动目标?” 加西亚本想吓吓杨筱雪,叫她知难而退,未曾想杨筱雪竟毫不在意,反问加西亚如何打移动目标。加西亚先是一惊,后又一喜,心想杨筱雪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如果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凭空给她自己添堵找不自在,于是抓起茶几上那个苹果说“弟子将苹果抛向空中,杨姐姐如能射中,弟子当场拜杨姐姐为师祖。” 第一百章 庆功宴(三) 加西亚话音一出,众人齐刷刷看向了杨筱雪。 杨筱雪说“既是梁天宇的弟子,教你一招半式也在情理之中,拜师祖就不必了。” 加西亚听后又惊又喜,竟有些不知所措了。在加西亚眼中,杨筱雪瞬间变成了无所不能的女神。加西亚掂了掂握在手中的苹果,感觉沉甸甸的,上面沾着一层汗水,又湿又滑。他不再犹豫,用力将苹果抛了出去。 与此同时,众人见杨筱雪手腕一抖,一道寒光飞出,那寻常的小刀竟然不偏不倚地射中了苹果,而且将苹果牢牢钉在天花板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众人直直盯着天花板上的苹果,半晌回不过神来。大约持续了五秒,随着黄玲玲一声尖叫,大家终于打破了沉寂,呼啦啦围住杨筱雪,又是欢呼又是雀跃,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加西亚兴奋不已,恨不得立马行个五体投地的拜师礼,但杨筱雪有话在先,不接受师祖称呼,便不敢造次。怀特、马丁、克拉克也都跃跃欲试,都想得到杨筱雪真传,如果没有梁天宇那层关系,早就死皮赖脸地拜杨筱雪为师了。 梁天宇看看手表,时针指向了六点,便说“不早了,大家上座吧。倩倩,你都要什么好吃的了?一定有大龙虾吧?”没等邵倩然回答,又对杨筱雪说“你曾经在剑桥小镇请倩倩吃过龙虾,吃的倩倩多年不忘,在我跟前就提过好多次,所以她必定要了大龙虾。” 邵倩然吐吐舌头,做个鬼脸说“没错,就是要了大龙虾!不仅要了大龙虾,还要了鱼子酱呢!难得杨姐姐来一趟洛杉,难得姐妹们欢聚一堂,难得有这么多呆鸟作陪,如何不多宰天宇哥几刀?天宇哥现在是大土豪了,不会心疼这点小钱吧?” 梁天宇夸张地皱皱眉,摸着胸口说“心疼啊!又是大龙虾,又是鱼子酱,还说是小钱?够我半个学期的生活费了!” 黄玲玲笑弯了腰,拍着桌子叫喊“‘飞大叔’,你就哭穷吧!如今你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了,还这么抠门,羞不羞?” 在座的人除了杨筱雪,都不知黄玲玲为什么叫梁天宇为“飞大叔”。其实黄玲玲本想叫梁天宇为“任飞大叔”,因担心泄密,遂删去一个“任”字,变成了“飞大叔”。在黄玲玲心中,梁天宇已经是无所不能的超人了。 庆功宴主人理所当然是梁天宇,谁知酒过三巡后,梁天宇的主人地位已经荡然无存了。先是邵倩然发难,后又有黄玲玲跟上,联手篡夺了梁天宇的位置。 “天宇哥,我和你换个座位。”不管梁天宇愿不愿意,邵倩然一把拽起梁天宇,一屁股坐在他的椅子上。 梁天宇无奈,只好和邵倩然换位置。谁知还没坐稳,一旁的黄玲玲又拽了他一把说“晕!到你同学那边坐吧,这个位置是我的!” 梁天宇还是无奈,只得按照黄玲玲的吩咐去坐。 “杨姐姐,倩倩想死你了!”邵倩然腆着红扑扑的小脸,举起酒杯说“和杨姐姐喝个满杯的!” 杨筱雪抿着嘴笑,伸手捏了捏邵倩然的脸蛋: “疯丫头,可别喝醉了。” 听了杨筱雪的话,邵倩然粲然一笑“姐姐放心,酒逢知己千杯少,倩倩才喝了三杯,如何能醉?这杯酒倩倩敬姐姐!”说着一仰脖喝了下去。 看邵倩然如此开心,杨筱雪只好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还有我!”黄玲玲高高举起酒杯“杨姐姐可不能厚此薄彼,小妹先干为敬!”也学着邵倩然的样子,一杯酒喝的点滴不剩。 杨筱雪戳戳黄玲玲前额“你的年龄还小,还没完成学业,少喝酒,不要跟着倩倩逞强。” 黄玲玲有些不服气,撇着小嘴说“啥呀?倩倩是倩倩,玲玲是玲玲,姐姐喝了倩倩的,自然不能拉下玲玲的。” 杨筱雪叹息“咳,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好再次喝下满满一杯。 邵倩然眨动着一双滴溜溜大眼睛,看看杨筱雪,又看看梁天宇,噗嗤一笑“天宇哥,犯什么傻呀?你要单敬杨姐姐一杯才是。”说着,把杨筱雪和梁天宇的酒杯放在一起,一一倒满了,命令道“快点!” 梁天宇不知说什么好,索性来个痛快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黄玲玲转动着贼溜溜的眼珠,娇声说“哟!既没碰杯,又没说话,这算啥敬酒?重来!” 邵倩然听罢,嘻嘻一笑“玲妹说的极是,差点让天宇哥打了马虎眼,加罚一杯!” 杨筱雪看看邵莹莹,又看看黄玲玲,娇嗔道“你俩合伙欺负天宇,太霸道了些。” 邵倩然挤眉弄眼说“杨姐姐放心,天宇哥酒量大着嘞,不用心疼他!” 一抹红霞飞上杨筱雪脸颊,心口扑咚咚闹腾起来。杨筱雪很喜欢邵倩然的清纯和率真,听她话里有话,便沉下脸说“小丫头片子,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什么叫心疼他?” 黄玲玲哈哈一笑,接过了话茬“杨姐姐,倩倩姐说的没错呀!你不仅心疼梁天宇,也心疼倩倩姐和我哩。” 杨筱雪抿嘴一笑“这么说还差不多。” 邵倩然把酒杯端到梁天宇面前,不依不饶地说“天宇哥,对杨姐姐敬酒,可不能马马虎虎;要有真情实意,要拿出真心来!” “就是嘛!”黄玲玲在一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可劲逢迎邵倩然。 梁天宇不敢和两个刁蛮小女生对峙,起身对杨筱雪说“筱雪,天宇自和你相识以来,已经过去了六七个春秋。七年前,天宇是个落魄少年,有家不能回,有书不能读,不得不以别人名义苟活于高墙铁窗之内。天宇虽然遭受了数不清的苦难,却也感受到了许许多多的温暖。最让天宇感怀的,是你在沉沉黑夜里带来了曙光,在茫茫大海上指明了航向。天宇不善表达,不屑说一些感激之类的话,就让这杯子里的水酒做个见证吧,它凝聚了我的千言万语,它会把我最热烈最真挚的祝福送上!”说完一饮而尽。 杨筱雪听了梁天宇这番肺腑之言,心头一热,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落泪,便用力瞪着眼睛,用力控制着情感的爆发。也许是心有灵犀的缘故吧,梁天宇一改往常“杨姐”“筱雪姐”的称呼,直接喊“筱雪”,甚至用一个“你”字代指,这让杨筱雪感到很舒心,感到她和梁天宇之间的关系又拉近了许多。 与此同时,梁天宇这番肺腑之言,让侧耳聆听的邵倩然和黄玲玲受到了强烈震撼。尤其是邵倩然,在她的潜意识中,杨筱雪和梁天宇是天生的一对,她应该为他们添油加柴,促使他们早日走到一起,早日结成恩爱夫妻。想到这儿,她脱口喊了个“好!”且用力拍起手来。 心领神会的黄玲玲也跟着叫好,也用力拍起双手。 梁天宇一口酒没来得及吞下,被二人一闹,竟然呛得一阵咳嗽。 邵倩然觉得还不尽兴,就冲着四个老外喊“呆鸟们!你们既然是我天宇哥同学,怎么不知道敬酒?在那犯什么傻?” 其实加西亚几人早就跃跃欲试了,只是在美女面前太过拘谨,生怕说了错话,成为她们的活靶子。听邵倩然如此说,也都放松了下来。加西亚率先举起酒杯,怀特、马丁、克拉克也跟着举起酒杯,对梁天宇说“弟子敬师傅一杯!” 黄玲玲直眉瞪眼问道“你们口口声声叫师傅,可举行过拜师仪式?可行过拜师礼?” 加西亚抢先说“我们不仅拜过师,还送了投名状。” “啥?不就吓跑了个老太婆吗?也叫投名状?” 第一百零一章 兵不厌诈 怀特是土生土长的洛杉人,和梁天宇关系最要好,却屡屡被加西亚抢风头,心里很不高兴。这一次他当仁不让了,抢先说道“在加拿大安大略湖,我和加西亚事先隐藏在一片树丛里,看到方志新来了,就拦住了他,然后突然出手,打得他满地乱爬……” 梁天宇手机响了,怀特只好住口。 “天宇吗?说话方便不?” “方便,都是自己人。” “郑清郁被人追杀,我们是否出手?” 梁天宇挑起剑眉,说道“杨筱雪在这儿,等会儿给你回话。” 听到郑清郁被人追杀,杨筱雪笑吟吟说“来得正是时候!这一回轮到我和倩倩出场了。” 一天前,郑清郁在东方茶馆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心中十分畅快。郑清郁一不做二不休,强行收取了麦克二千四百万美元,既找回了面子,又夺回了里子,怎么算都稳赚不赔。郑清郁工于心计,从不打无准备无把握之仗,这一次也不例外。得手后,他让手下人把麦克和四个保镖关在东方茶馆,好吃好喝供着,自己则返回驻地,开始处置账目和各项业务往来。他要立即撤离洛杉,撤出这个危机重重的是非之地。他计划用两天时间完成这些繁杂的工作,可是两天后依然没理出个头绪来。下属多次来电话,报告麦克和那几个保镖的状况。郑清郁经过一番思索,决定先稳住麦克,撤离的事徐徐图之,于是让麦克听电话。 “久违了麦克侦探,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吧?身体无恙吧?真想当面看看阁下的尊容!此时此刻,鄙人已经登上飞往北京的航班,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了,你和你的保镖都自由了。麦克侦探,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叫做‘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虽然诈骗在先,但毕竟多还了一千万补偿费,所以我们扯平了,今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如果以后想见我,就到中国去,北京上海都行,我会用中国酒中国茶中国美食全程招待!” 麦克强压怒火,回道“多谢了郑!祝你好运!” 郑清郁放下电话,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他当过兵,又在商场上南征北战,自然懂得兵不厌诈的道理。可是他还是低估了麦克,犯下了一个致命错误。 夜色深沉,几个凶神恶煞的蒙面人来到关押麦克的房间。 “走吧m国佬,老板发话了,让哥几个送你一程。” “我的下属呢?”麦克问道。 “放心,他们已经上车了。” 一个厚厚的脏乎乎的布袋套在麦克头上,顿时漆黑一片。两个蒙面人架起麦克,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一辆经过改装的汽车。麦克的四个保镖提前上了车,个个都被捆了手脚,头上蒙着相同的罩子。汽车开动了,大约行驶了三十分钟,蒙面人将麦克和保镖一一推了下去。 被讹诈二千四百万美元,又被割去一只耳朵的麦克,如同做了一场噩梦。这是麦克有生以来所遭受的最大耻辱。麦克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又有强大家族势力做后盾,如何咽下这口恶气?当麦克离开充满着血腥气的东方茶馆,当麦克确信已经逃过了这场从天而降的劫难,心中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了。 “该死的郑清郁!该死的中国猪!我一定要逮住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要逮住你!我要先割下你的耳朵!再割下你的鼻子!要在你身上划上一千刀一万刀,让你在千刀万剐中一点点死去!” 跟麦克到东方茶馆的四个保镖也同样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他们知道,那个可恶的中国人已经逃之夭夭了,他们的深仇大恨无论如何也报不了了。其中领班的保镖叫朗普,是个一米九零的大块头,性情暴躁,凶猛彪悍;他的特长是拳脚,出手凌厉,招招都是屠杀。另外三个保镖也非等闲之辈,个个当过雇佣兵,个个上过战场,在枪林弹雨中练就了一身真本事,不惧怕任何对手。 “老板,就这样叫他跑了?”朗普气呼呼问道。 “他跑不了!”麦克眼睛里闪烁着怒火,嘴唇颤抖着,声音如同硬邦邦的冰块。 朗普不解,以为麦克气糊涂了“可是,他的飞机早已起飞了。” “他撒谎!” 朗普和其他保镖并不清楚,他们老板不仅是玩枪高手,还是计算机高手。就在郑清郁命令麦克用笔记本电脑划款的时候,麦克以不可思议的手法在里面安装了一个定位系统。出于职业习惯,麦克身上永远带着两部手机,其中的一部不外露,专门用于监听和跟踪定位。 “他撒谎?他没有登上飞机?”朗普闷声问道。 麦克冷哼一声“他压根就没去机场!他想和我斗法,想施展金蝉脱壳之计,做梦!” 麦克边说便摸出跟踪定位手机,在上面按下一组数字后,立即向朗普下达命令:“先回总部,多召唤人手,备足枪支弹药!” “然后呢?” “原地待命,听从我的指令!” “明白!” 放下手机,郑清郁长长舒出一口气。他现在不必急三火四地处理善后事宜了。他推开房门,一阵冷风袭来,不由的打了个寒战。司机兼保镖张无痕跟了出来,说道“老板,夜深了,该休息了。” 郑清郁抻了抻懒腰说“开车,回7号公馆。” “好的老板。” 7号公馆位于西海岸一个树木茂密的山坳里,十分隐蔽。公馆四周砌着围墙,上面架了高压电网。 十一点五十分,郑清郁的汽车来到7号公馆。张无痕按了一声喇叭,两个负责警卫的大汉立即从侧门走出。 “黑虎,开门,老板回来了。”张无痕说。 “好的。”黑虎挥挥手,铁栅门缓缓开启。 汽车开进院内,张无痕先行下车,跑到右边打开后车门,躬身说“老板请。” 郑清郁刚下车,一个娇小的身影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全身心拥进他的怀里。 “清郁,怎么才回来?急死我了!” 郑清郁邹邹眉说“这么晚了,还跑出来做什么?” 她叫崔三妹,二十五岁,是7号公馆的女主人。 崔三妹撒着娇说“当然等你了!好几天不见踪影,我都要登寻人启事了!” 郑清郁正要摆脱崔三妹纠缠,突然发现外面有汽车开来,心头一寒,转身对张无痕说“招呼弟兄们,准备迎战!” “是!老板!” 话音刚落,公馆外响起沉闷的枪声,黑虎和另一名保安应声倒下。 张无痕一声惊呼,随即张开双臂护着郑清郁和崔三妹退进内室。 “老板!您先到地下室避一避,我去会会那些混蛋杂种们!”说着,张无痕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 “慢着!”郑清郁拽住张无痕,说道“要小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杀手定是麦克派来的,或许麦克就在其中。立即调动人手,抄家伙,进来多少打死他多少,一个活口不留!” “明白!” 第一百零二章 七号公馆 郑清郁和崔三妹进了地下室,张无痕立即组织保安进行反击。保安是从各地招来的,个个都不是善茬子,装备有m16步枪、m110阻击步枪和xm8机枪。可是除了张无痕,其他人都没有实战经历;加之刚刚从睡梦中爬起,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人人面露惊骇之色。 “检查枪支弹药,准备战斗!”张无痕声音低沉,却有极强震撼力。 “弟兄们不要怕,平常怎样练现在就怎样打,短兵相接勇者胜!”看保安还有些懵懂,进一步开导说“老板平日对我们不薄,好吃好喝供着我们,大把的钞票发给我们,现在到我们报效老板时候了!留下五个弟兄在屋内掩护,其余弟兄跟着我冲到门外,找掩体交叉射击。弟兄们,面对凶残杀手,我们别无选择,只有拼死一战!” 张无痕三十岁出头,当过特种兵,和梁天宇师傅陈雷有过命交情。张无痕入伍第二年,被某军区特种部队看中,从此进入了一个全新境地。而看中张无痕的正是特种部队中队长陈雷。五年后,陈雷带领包括张无痕在内的特战中队去执行作战任务,击毙九人,俘获十一人,获得了全胜。可是在回撤路上,一个隐藏在深处的杀手投过来一枚手雷,情况万分危急!在手雷即将爆炸的瞬间,陈雷飞身跃起,扑倒来不及反应的张无痕。手雷爆炸了,张无痕毫发无损,陈雷被一块单片击中,落下终生残疾。一年后,陈雷转业,投奔到老首长赵志刚麾下。赵志刚比陈雷早几年转业,在h市东岭监狱当监狱长。梁天宇事件发生后,赵志刚交给陈雷一项特殊任务,向梁天宇秘密传授格斗技巧和武功基本套路。陈雷一经接触梁天宇,就喜欢上了这个刚直不阿的年轻人。后来陈雷和梁天宇结成忘年之交,肩并肩向黑恶势力作战。也是缘分,张无痕在一次休假中,带着大包小包去看望陈雷,正好遇上陈雷和梁天宇商议事情。在这之前,张无痕已经知道陈雷和梁天宇之间的特殊关系,也知道陈雷十分看重这个年龄和他儿子相仿的青年,心中十分好奇。 当张无痕亲眼见到梁天宇,感觉梁天宇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还要有亲和力。梁天宇像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给张无痕留下难以泯灭的印记。从那以后,张无痕产生了追随梁天宇的强烈愿望。又过去一年,张无痕复员,义无反顾地加入到梁天宇团队。张无痕身手好,人又机灵,加之生面孔,梁天宇安排他到天苑公司老总郑清郁身边做卧底。张无痕的出色表现征服了郑清郁,随即被委以重任。至此,郑清郁的一举一动通过张无痕这条线,源源不断地进入梁天宇视线。卧底三年,张无痕在风口浪尖上过日子,十分想念朝夕相处的弟兄;当他在异国他乡见到梁天宇,亲耳聆听梁天宇的周密部署,心中十分激动。 张无痕带领保安冲出门外,分别隐藏在假山、喷泉和花坛后,和对面的杀手展开对峙。双方一经交手,优劣立即显现。 在外面包围7号公馆的正是麦克人马。麦克披挂齐整,手握沙漠勇士,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他铁青着脸,眼睛里闪动着寒光,要杀手们暂停射击。 “郑清郁!我们又见面了!”7号公馆远在城郊,又是夜深人静时刻,麦克的喊声十分突兀,字字具有超强穿透力。 “郑清郁,你那雕虫小技已经不管用了,你的公馆已经被我包围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把讹诈我的二千四百万如数归还,外加一千万元补偿,同时割下你的两只耳朵;二是做垂死挣扎,做无为抵抗,最后等着你的就是死亡!” “砰!”假山后一颗子弹飞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麦克仅剩的一只耳朵上。 麦克没有感觉到疼痛,却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射手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瞄准他的耳朵。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假山离这里大约八十米,又是黑夜,对方竟能一枪击中他的耳朵!如果对方瞄准的不是耳朵而是脑袋,还有命么! 从假山后开枪的是张无痕。张无痕曾经在强手如林的特战中队担任第一狙击手,枪法自是技高一筹;如果不是梁天宇要留下活口,这一枪必定取了麦克性命。 “听好了麦克,识相的老老实实呆在防弹车里,否则我第二枪会打碎你的脑袋!” 保镖们见对方一枪打掉了麦克的半边耳朵,还扬言第二枪要打碎麦克的头盖骨,心中暗暗惊骇。暴躁的朗普可不管这些,他对那个叫郑清郁的混蛋痛恨到了极点。朗普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要和郑清郁这样的人费口舌,还险些丢了性命,于是端起柯尔特就是一阵狂扫,口中骂道“中国猪!放冷枪算什么本事!敢和我面对面比试么?!” 朗普话音刚落,院子里枪声大作,从各个掩体后射出的子弹直奔他的门面。朗普早有准备,避开了正面来袭,但还是被一颗失了准头的子弹穿透了肩胛骨,气得他咬牙切齿叫骂不绝。与此同时,其他保镖循着对方的枪声和火舌迅速还击,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过去。张无痕的一个弟兄被打中脑袋,三个弟兄身负重伤,战斗力瞬间大减。 “注意隐蔽!打几发换一个地方!”张无痕高声命令道。 在一旁发愣的麦克,看郑清郁的火力如此猛烈,害怕被再次击中,一只手捂着血淋淋的耳朵,一只手打开了车门,气喘吁吁地爬进他那价格不菲的防弹车。朗普则没有躲避,匆匆包扎一下伤口,继续向对方展开凶猛射击。 双方一个回合下来后各有损伤,比较起来还是张无痕损失更大一些。和麦克那些身经百战的雇佣兵相比,张无痕所率领的保安尽管身手不错,但终究缺乏实战经验。面对滋滋作响的子弹,看着身边时不时有弟兄倒下,保安们十分焦急。由于杀手火力过猛,加之门前可做隐蔽的地方不多,除了拼死御敌外,并没有什么好对策。 时间在分分秒秒流逝,双方还在相互对射。麦克的保镖一人毙命,四人受伤,虽如此,由于他们战力强悍,加之弹药充足,越来越占据上风。而此时张无痕的保安又有多人死伤,渐渐失去了支撑力。 “弟兄们交替掩护,向屋子里撤退!”张无痕不敢恋战,重新做出了部署。 第一百零三章 崔三妹 一方是张无痕指挥的视死如归的安保人员,一方是麦克豢养的战力强悍的杀手,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在火花中滋滋作响。经过一番激战,麦克的杀手一人毙命,四人受伤,由于弹药充足,越来越占据上风。而此时张无痕的保安又有多人死伤,渐渐失去了支撑力。 “弟兄们交替掩护,向屋子里撤退!”张无痕不敢恋战,重新做出了部署。 保安们边打边撤,又有两人倒在了血泊中。屋内保安见状冲出门外,冒着密集子弹抢救死伤弟兄。当保安全部退回公馆时,张无痕清点了一下人数,四人死亡,七人不同程度受伤,能继续参加战斗的仅剩下六人。 那一边,郑清郁带着崔三妹躲在地下室,听外面枪声如此密集,心头升起阵阵寒意。他后悔没有早日离开洛杉,致使麦克这个瘟神打上了门。他断定公馆守不住,如不及时转移就会全军覆没。他不能在这里等死,他的性命不能搭在洛杉。他不再犹豫,做出了马上撤离的决定。 “待着不要动,我到上面看看。”郑清郁拍了拍失魂落魄崔三妹。 “不!清郁!你不能撂下我!”崔三妹惊呼着扑上去,拽住郑清郁的胳膊不放。 “傻瓜,怎会撂下你?”郑清郁安慰道“外面来了太多杀手,我们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我找张无痕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组织突围。现在上面子弹乱飞,很危险,有了结果再派人来接应。”其实,到了这种时刻,郑清郁并不希望身边多出一个累赘。 “老板!我来了!”郑清郁正试图摆脱崔三妹纠缠,只见张无痕一阵风似的冲了下来。 “情况怎样?”郑清郁急切切问道。 “弟兄们死伤过半,快要抵挡不住了。老板,您不能再呆在地下室了,赶快转移吧。” “如何转移?”郑清郁眉头紧锁。 “我带领众弟兄守住公馆前门,老板和崔小姐从后门出去,然后翻墙上山,天亮后再设法离开。” 郑清郁对张无痕的表现十分满意。危急时刻,张无痕既没惊慌失措乱了章法,更没贪生怕死一走了之。张无痕的作战素养和人品都是上乘的。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能收留张无痕这样有智有勇忠诚可靠的人,是他郑清郁的一大幸事。 “好!就按你说的办!”郑清郁目光闪烁,拍拍张无痕肩头,嘱咐道“要活着!你的命不仅是你自己的!” 二人转身欲走,急坏了在一旁眼巴巴瞅着郑清郁的崔三妹。不说外面子弹乱飞,单说要翻过高高的后墙,就让她望而生畏了。她一把扯住郑清郁,带着哭腔说“清郁!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郑清郁暗暗叹息。女人能给他带来快乐,也能给他带来麻烦和危险。 “你有两个选择,”郑清郁皱着眉头说“一是藏在地下室,或许能躲过这场灾祸;二是跟着我翻墙上山,再图良策。” “不!”崔三妹泪眼婆娑,颤微微说道“我要第三种选择,既不呆在地下室,也不跟着你翻墙上山……” 郑清郁自身难保,哪有心思顾及崔三妹的死活。 “你究竟要怎样!”郑清郁粗鲁地打断了崔三妹。 “清郁,这地下室有暗道……” “暗道?”郑清郁眼睛一亮,急忙问“三妹,暗道在哪?暗道通向什么地方?” 崔三妹止住了眼泪,发出一声长长叹息。刚才郑清郁还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绝决,压根就没把崔三妹的生死放在心上;当听到有暗道则立即变换了面孔,声音也温柔了许多,这还是那个俘获了她的芳心被她当作终身依靠的郑清郁吗?崔三妹感觉地下室的温度在下降,她的心脏在紧缩。 7号公馆并不属于郑清郁,而是崔三妹爷爷崔永俊留给她的遗产。爷爷三年前病逝,崔三妹不打算留在洛杉,于是委托中介拍卖房产。与此同时,试图在洛杉大干一场的郑清郁正需要一处远离闹市区的别墅,一眼就看中了7号公馆。在办理过户手续时,一个更大的惊喜砸在了郑清郁头上。 崔三妹之所以要卖掉7号公馆,因为这里承载着她恋爱婚姻的悲剧。她被洛杉的一个花花公子欺骗了。就在她一蹶不振的时候,一个和她父亲年龄相仿的中国男人从天而降,不仅闯进了她的生活,还在她的心头燃烧起一束火焰,给她带来了新的憧憬和希望。 也许是前世的因缘,也许是急于填补心中的空缺,崔三妹一眼便喜欢上了郑清郁。虽然郑清郁的年龄整整大了她一倍,却让她感到这样的男人更成熟更可靠更具吸引力。她知道郑清郁在中国有家有室,但丝毫也没影响她的热情和执着。她压根就没想独占郑清郁。只要郑清郁在洛杉工作一天,她就会把他牢牢地拴在身边。她相信凭借自己的年轻和美貌,最终会收服郑清郁那颗放荡不羁的心。 为了展示诚意,为了表达不依附男人的独立性格,崔三妹退还了郑清郁购买7号公馆的全部款项。崔三妹告诉郑清郁,7号公馆是他的家,7号公馆的大门永远都为他敞开着……可是今天,在杀手们打上门的时候,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郑清郁的表现让崔三妹十分失望。这还真应了古人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不由得悲从心来,一滴晶莹的泪水在她那幽暗的眸子中旋来旋去。 郑清郁尽管火烧火燎,还是扑捉到了崔三妹不满和失望的气息。他知道刚才过于急躁,犯下了一个难以补偿的错误。杀手的枪声令他心惊胆寒,逃生的困境又搅得他心烦意乱。他不是怕死,只是觉得就这样死在洛杉死在麦克的手里十分不值。他是个具有亿万身价具有雄心大志的人。他虽然没在洛杉取得骄人战绩,可是他在中国的h市a市可是踏一脚乱颤的人物。他的事业远没有结束,他有许多宏伟的蓝图还停留在沙盘里。说到底他不能死,无论如何也要突围出去。他原先把所有希望寄予张无痕一人,现在听崔三妹说地下室有暗道,他那阴暗的紧锁的心头豁然间打开了一扇亮窗。 “三妹,原谅我刚才的粗鲁和莽撞。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你的安危。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关心则乱,我无法忍受由于我的过失让你受到牵连。我之所以给你出难题,绝对没有轻视你更没有抛弃你的意思。我郑清郁不是那种人。我的本意是激发你的斗志,让你增添战胜敌人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勇气。别说我手下还有张无痕这样浑身是胆忠诚可靠的弟兄,就是剩下我一人,到了关键时刻我会毫不犹豫地给你挡子弹!” 第一百零四章 柳暗花明 听了郑清郁一大段掏心掏肺的表白,崔三妹破涕为笑。其实崔三妹并没有打开心结,并没有真正原谅郑清郁。刚才郑清郁的表现深深刺伤了她的心。俗话说患难见真情,在生死存亡关头,一个无声的行动会胜过无数的豪言壮语。崔三妹知道,现在不是和郑清郁掰扯是非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逃离险境。 “好了,我又没说什么,倒长篇大论起来了。暗道就在隔壁,至于通向哪,我也不清楚;不过你放心,爷爷曾说过,暗道很长,出口很安全,奥!想起来了!出口通向另外一处别墅,叫威尔斯公馆!” 在一边息声倾听的张无痕,见时机已到,便说“老板,既然有暗道通向威尔斯公馆,就不必翻墙上山了。您先护着崔小姐进暗道,到达威尔斯公馆后也不要停留,迅速转移更加安全的地方。我这就上去,带领弟兄们阻击杀手,尽量拖延时间。如果我战死,恳请老板立即回国,不要再在m国待下去了。老板,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果有来生,我张无痕还会追随您左右。保重!”说罢,迈开大步离去。 郑清郁心虽硬,却不是铁石心肠之人,知道张无痕这一去凶多吉少。他觉得胸口憋得慌,张了张口又闭上了。他想到了一句话,叫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摇摇头,长长吁了一口气。 张无痕走出地下室,掏出手机按下一长串数字,然后来到保安们中间,说道“弟兄们,打的再猛烈一些,五分钟后跟随我翻墙上山!” 地下室,郑清郁听到上面的枪声又猛烈了许多,知道张无痕在发威,用热血和生命为他创造逃生时间。他不再犹豫,扶着崔三妹寻到暗道,弓身钻了进去。 院子里,朗普像一头凶猛的狮子,带领保镖们经过一番激烈拼杀,终于攻进了7号公馆。刚才还是惊天动地的公馆,突然间变得静悄悄的,静的让人毛骨悚然。保镖们感觉每个房间每个拐角都暗藏杀机。他们屏住呼吸,山猫一样东看看西瞅瞅,不敢贸然挺近。 “朗普!这里有血迹!”一个保镖怯生生喊道。 朗普顺势看去,果然看见保镖身前身后都有血迹,还混杂着不少脚印。血迹和脚印朝着同一个方向延伸,在拐角处不见了。朗普对类似7号公馆的建筑十分熟悉,断定郑清郁和他的残兵败将去了地下室。 “哼!他跑不了!”朗普一声冷笑,随即一挥手,带领保镖们顺着血迹和脚印追下去。 地下室散发着浓烈的霉气和血腥气。保镖们不再胆怯,继续沿着血迹和脚印搜索前进。很快,他们发现了一个洞口,洞口前摆放着四具尸体,每个尸体胸口摆放着一朵纸扎的白花,十分扎眼。 “留下两人回去保护老板,其余的跟我进地道!”朗普并没有理睬眼前的阵障,第一个钻了进去。 朗普判断的不错,这些血迹和脚印都是张无痕留下的,不过那不是张无痕的疏忽,而是特意施放的钓饵,好把杀手引进去。张无痕离开地下室,带领保安向外面的杀手展开猛烈扫射,然后安排两人在门口继续射击,带领其他人把战死的四个弟兄转移到地下室,并摆放在暗道入口。张无痕说“老板和崔小姐已经进了地道,我们也立即撤退。” “也进地道?”一个保安问。 “不,我们不能进地道。”张无痕坚定地说着“地道狭小,情况不明,一旦被杀手堵在里面,只能坐以待毙。立马回去,把受伤的弟兄转移到后山,然后伺机而动。杀手们不进攻地道便罢,如果他们进攻地道,我们再原地返回,从后面包抄,打他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坐在防弹车里的麦克,十分悠闲。他摸了摸包着纱布的耳朵,那里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抻抻懒腰,顺手打开身边的烟盒,抽出一支蒙特一号香烟,从容叼在嘴上;又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咔”的一声打着了,慢慢点燃着…… “哈哈!好自在呀!”随着一声突兀的令麦克心惊肉跳的笑声,车门开了,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挂着讪笑的面孔探了进来。 “你!你是谁?!”麦克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不认识吗?你也忒孤陋寡闻了吧?我可是洛杉大名鼎鼎的私人侦探啊!不过这只是一个噱头,我的真实身份是m国黑社会‘捕食者’的幕后老板,每年都会向他们提供大量资金,用以偷袭绑架和暗杀,专门与华人社团作对。简而言之,我是你的化身,我是另一个麦克,我和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打碎了骨头挂着筋。现在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麦克稳了稳神,瞪大了眼睛,透过黑黝黝的车窗向四下张望。 “不用看了,你的保镖已经被我解决了;不过你大可放心,我没有杀他们,我从不乱杀无辜,只是点了穴道而已,天亮后会自行解除的。” 麦克目光从车外转向自己腰间,那里插着两把沉甸甸的沙漠勇士。麦克是玩枪好手,只要有一把沙漠勇士,就会把眼前这个该死的家伙打成筛子。可是就在他想动还没动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枪口,一个黑洞洞蓝哇哇幽灵般的枪口。 “麦克,我知道你的枪法不错,我的枪法也不错,要不要比试一下?” 麦克叹了一口气,没有动。他知道自己再快也快不过近在咫尺的子弹。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对方鬼魅似飘来,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插在他腰间的两把沙漠勇士齐刷刷飞了出去。 “放心,我也不会杀你。尽管你为虎作伥,向‘捕食者’资助大量钱财,毕竟没有亲手杀人,不管按照中国法律还是m国法律,都不至被立即处死。” 麦克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我能问个问题吗?”麦克不知道这个冒充自己的混蛋会不会当真放他一条生路。 “可以。” “在浩天律师所,收了郑清郁先生和方秋燕女士一千四百万美元的人就是你吧?” “不错,是我,以你麦克的大名收下的。” “不仅仅是为了攫取钱财吧?” “不错,不会为了一千四百万美元绕那么大圈子。” “你的目的是要挑起我和郑清郁先生还有方秋燕女士之间的争斗?” “完全正确!” “为什么要把郑清郁先生和方秋燕女士牵扯进去?他们是无辜的。” “他们一点也不无辜。方秋燕女士利用职务之便,协助她的弟弟转移非法资金,触犯了法律;郑清郁先生为了金钱不折手段,甚至不惜杀人害命,这样的人还算无辜吗?” 第一百零五章 生死一线 郑清郁在崔三妹的指点下,终于打开了暗道。 一股浓浓的如同积攒了几个世纪的霉气扑面而来,两个人同时皱起了眉头。崔三妹打亮了手电筒,正要进去,被郑清郁一把拽住了。 “怎么?不进去?”崔三妹不解,怔怔地看着郑清郁。 “跟在我身后。”说着,郑清郁掏出打火机“咔嚓”打着了火。 “有手电哩,”崔三妹对郑清郁的行为感到不解。 郑清郁弓着身子进了暗道,边走边说“我担心里面缺氧。” 打火机的火苗窜了几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郑清郁心头一紧,立即停住了脚步。那盈盈的火苗越来越萎缩,在即将死亡的刹那间又奇迹般地复苏过来,摇摇摆摆地挺住了。郑清郁消除了疑虑,继续向前挺进。 崔三妹知道爷爷家里有暗道,但从未进去过。此时她虽然打着手电,但暗道凸凹不平,又拐来拐去的,似乎每个角落都透着阴霾和凶险,不免有些心惊肉跳。走着走着,脚底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然向前扎去,结结实实摔了一跤,摔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直叫。刚刚爬起,感到脚踝骨一阵钻心地疼“哎呀”一声又坐在了地上。 郑清郁吃了一惊,见崔三妹跌倒了,急忙踅回,问道“崴脚了?” 崔三妹应了一声,强撑着站起,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郑清郁扶住崔三妹,轻声说“不急,有我呢。” 其实郑清郁此时比崔三妹更急切。他相信张无痕的忠诚和勇敢,但双方实力明摆着,杀手们很快就会攻进暗道。在这里多耽搁一秒钟,就多增添一分危险。他背起崔三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疾走。 崔三妹有些感动,也有些心疼。她感到郑清郁的后背很宽阔很坚硬,感到郑清郁的心脏跳动的很快很有力,感到郑清郁的血液和自己的血液流到了一处。不管怎么说,郑清郁在危急时刻的表现还是很男人的,也是值得信赖的。她相信爷爷留下的这条暗道能够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相信爷爷在冥冥之中能够保佑他们躲过这场飞来的横祸。 郑清郁则没有崔三妹那些感触和联想。刚背起崔三妹时,感觉她那娇小的身体很柔软很轻盈,走起来也不怎么吃力。可是时间一长,崔三妹的身体既不娇小也不柔软轻盈了,而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蹒跚。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难以为继。他几次想放下崔三妹歇歇脚,但巨大的危机感催促着他,使他不敢停步。他咬紧了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动着。他赌咒这该死的漫无边际的暗道,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出口能在眼前出现。 后面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郑清郁顿时大惊失色。他知道杀手们追来了,他和崔三妹的路就要走到头了。 “清郁!放下我!快!”显然,崔三妹也听到了那些杂乱的令她毛骨悚然的脚步声,挣扎着要下来。她不能拖累郑清郁,不能把郑清郁置于杀手们的枪口之下。郑清郁已经尽力了,如果放下她,也许还能找到一条生路。 “清郁!放下我!听话!”崔三妹加重了语气,向郑清郁下达了不容置疑的指令。此时的崔三妹就像一个坚强固执的母亲,而郑清郁则变成了她万千宠爱的孩子。 本已到了强弩之末的郑清郁,从崔三妹那急促的呼唤声中感受到了来自肺腑的疼爱和真情,从而激发出拼死一战的决心和斗志。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住脚步,更不能放下崔三妹独自逃生。从眼前的情势看,即使放下崔三妹,也未必能独自逃出去;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吧;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要勇敢些,要像个男人,就算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也不能变成孬种。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暗道依然向前方延伸,似乎永无尽头。郑清郁前胸后背被热辣辣的汗水湿透了,心脏要蹦出来,呼吸已经到了极限。他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继续挪动着不听使唤的无比沉重的脚步。突觉眼前一黑,颤颤巍巍地倒下了。 崔三妹一声惊呼,也顾不上脚疼了,起身拉扯郑清郁的双臂,想把他拉起来,如何拉得动! 天啊!崔三妹又急又怕,放声大哭。 “别哭哇,你我能有如此结局,不也很好吗?”郑清郁刚才只是瞬间昏厥,很快又清醒了。手电筒摔在了地上,但依然亮着,一缕柔柔的青光映射在崔三妹惨白的俏脸上。郑清郁感觉此时的崔三妹很美,泪眼婆娑楚楚动人。他暗叹一声“可惜!” 郑清郁顺手抓起手电筒,照照前面又照照后面,发现这里很宽阔很平坦,心中一动:难道到了洞口?猛然间,他看到了一扇大铁门,一扇从地狱通向天堂的大铁门!他大叫一声“找到洞口了!” 崔三妹一震,顺着郑清郁的手势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硕大的锈迹斑斑的铁门! “爷爷!我找到出口了!我和清郁得救了!”崔三妹喜极而泣。她相信那是爷爷的在天之灵保佑着她,把她和郑清郁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去,从地狱的入口拉到了通向天堂的阶梯。 郑清郁和崔三妹同时跃起,同时扑向铁门,同时抓住了救命的把手。可是,无论他们怎么用力拽扯,铁门始终纹丝不动! 天啊!崔三妹再一次放声大哭。 杂乱的脚步声喘息声从身后响起,死亡再一次袭来。崔三妹仿佛置身于一群凶猛的恶狼之中,仿佛随时会被撕成碎片被一口口地吞噬。危急时刻,崔三妹挥起了她那弱小的拳头,拼命地砸向大铁门。在一旁喘息的郑清郁也抡起了拳头,也拼命地砸向大铁门。 “砰!砰!砰……” “开门啊!救命!” 杀手们追过来了。要不是朗普下达活捉命令,郑清郁和崔三妹早已死在他们的枪下了。 “砰!砰!砰……” “开门啊!救命!” 在后面紧紧追赶的朗普也在赌咒这条该死的无尽头的暗道。当他看到郑清郁背着一个女人在前面踉踉跄跄地行走时,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中国猪!看你还能跑到什么地方?”朗普举起了汤姆森,恶狠狠对准了那个令他深恶痛觉的郑清郁。 “等等——”在朗普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急促叫声。 朗普一怔,回身看去,原来是在外面负责保护麦克的巴利追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巴利?老板呢?” 巴利是个黑人,身材高大,脸上充满了萧杀之气。 “老板有话,要活的。” 第一百零六章 威尔斯公馆 巴利刚刚经历了一场变故,仿佛做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梦。交战伊始,老板一只耳朵被流弹打掉了半截,一头扎进防弹车里,再也不敢出头露面。巴利荷枪实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可疑目标。在众多杀手中,巴利的身手并不出众,但为人憨厚,忠诚老实,经常被指派做一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此时巴利负责守护老板,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马虎。巴利瞪大了眼睛,来来回回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突见车后有人影闪动,巴利立马端起,手指勾上了扳机,却见原本躲在防弹车里的老板走了过来,大咧咧地站在他面前。巴利揉了揉眼睛,低声道“老板……您……”老板拍拍巴利肩膀,笑呵呵说道“你认错人了,我是上帝派来的阎罗,专门来取你们老板的性命。”巴利有些懵懂,正要问个究竟,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身子歪了几歪,软绵绵倒下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巴利又恢复了知觉,而老板又是那个躲在防弹车里的老板了。 “巴利,你现在去追赶朗普,就说我说的,让他务必活捉郑清郁。快去!” 巴利眨了眨眼睛,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变故。他稳了稳神,再次看了看老板,确信这一切都不是虚幻的,便不顾一切地冲进7号公馆。 听巴利说老板要活的,本想一枪结果郑清郁性命的朗普很不爽“见鬼”!朗普很不甘心,嘴里嘟囔着,后悔没有早点开枪。现在老板发了话,也只好如此了。想想也是,这个中国猪三番五次地骚扰老板,还诈骗了老板二千四百万,如果让他轻轻松松地去见上帝,岂不太便宜了?朗普冷笑道“反正是砧板上一块烂肉,就让他多蹦跶几个时辰吧。” 朗普放下了汤姆森,向其他几个保镖挥挥手说“追过去!活捉那个中国猪!还有那个女的,也要活的!” 众人一喜,眼睛里放射出野兽般的光芒。 可是就在猎物即将到手的时候,前面的大铁门突然开启,伴随着一道强烈的光柱和吱吱嘎嘎的声响,闪出了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和一个高挑的少女,分别拉起郑清郁崔三妹,鬼魅似的不见了。 事情来的那么突然,那么的不可思议,保镖们顿时怔住了。 与此同时,在鬼门关苦苦挣扎的郑清郁和崔三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不知所措。当意识到有人前来搭救他们的时候,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去。尤其是崔三妹,再一次喜极而泣,再一次认定那是爷爷在天之灵指引她逃脱了苦难。 “朝这边走,快!”冲进暗道的中年男子横眉立目,举手投足间显露出凌烈的杀气和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而他那一口地道的h市方言,听的郑清郁豪气顿生,几近凝固的血液终于流转开来了。 中年男子一只手抓紧郑清郁的胳臂,一只手挥舞着亮闪闪的勃朗宁,带着郑清郁左冲右突,只几个回合,便来到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那个高挑少女更像飘然而至的仙子,美艳的让人不敢正眼相觑。此刻少女发现崔三妹崴了脚,说声“不要怕,有我呢”,随即背起崔三妹,迈着轻盈的步子,行云流水般跟了上去。如果此时此刻有外人观看,一定会觉得她俩很像一对随风飘舞的彩蝶。 中年男子和美艳少女带着郑清郁崔三妹,快速甩开杀手,直奔威尔斯公馆。 威尔斯公馆主人是一对年过七旬的阿拉伯籍夫妇,他们有两个女儿,都住在洛杉市中心,只有节假日时才会到这里和父母团聚。上了年纪的人觉少,天刚蒙蒙亮,老夫妇便起来活动了。令他们意外的,他们家的客厅竟然端坐着一男一女两个相貌不俗的东方人。老夫妇并没有惊慌,也没有询问他们是如何进入公馆的,而是叫来佣人,用中国茶招待这两个不请自到的客人。 “实在对不起,我对我们的唐突造访向二老诚挚地道歉。”漂亮温雅的少女向老夫妇深施一礼,款款说道“虽然是初次相见,我们却是相距不远的邻居。” “孩子,你说我们是邻居?能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吗?”老奶奶笑眯眯问道。 “是这样的,老奶奶”,少女说“我爷爷住在7号公馆,离这里很近的……” “你是崔老爷子的孙女?”老夫妇有些惊讶。 “您认识我爷爷?”少女眉目流转,眼睛瞪得大大的。 “岂止是认识,我们可是老熟人了。”老爷爷乐呵呵地说着。 “咳,只可惜崔老爷子走了多年,我们俩家从此断了来往。”老奶奶无不惋惜地说着“孩子,这么早就赶来,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事情?需要帮助就尽管说。”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中年男子也向老夫妇深施一礼“多谢了!我是崔老爷子的不孝之子,一直在国外定居。我有两个女儿,小女儿是她,还有个大女儿叫崔三妹,和老爷子同住在7号公馆。这次来洛杉本要接走女儿的,没想到女儿家摊上事了!” “我就说嘛,一定有什么事了。”老奶奶面色紧张起来。 中年男子说“一个小时前,我接到女儿的电话,说家里来了很多强盗,个个荷枪实弹的,大有杀人灭口的味道。女儿和女婿为躲避追杀而躲进地道。我听说7号公馆和威尔斯公馆有地下通道相连,便特意赶来,恳请二老能够相助。” 老夫妇听吧,点点头说“这个容易,通道出口就在地下室,就让佣人带你们下去吧。” “多谢老人家!” “多谢爷爷奶奶!” 拽着郑清郁行走的中年男人是陈雷。一小时前,他收到张无痕发来的短信,便直奔威尔斯公馆。与陈雷一道来到威尔斯公馆的还有杨筱雪,不过此时的杨筱雪已经化装成邵倩然,从说话声音到动作习惯,一切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其实她不用如此下功夫,她和邵倩然本来就长得十分相像,别说是只见过邵倩然一面的郑清郁,即便是和她俩常来常往的梁天宇,也经常有认错人的时候。杨筱雪之所以要这样做,一来是她做事认真,业已形成习惯;二来觉得好玩,以后可拿捏一下邵倩然,省得她说话不注意深浅。 “陈师傅,”杨筱雪一脸轻松地说道“您带着郑叔叔和这位小姐先走,我留下断后。” 陈雷点点头,嘱咐道“要小心,杀手有枪。” “放心吧陈师傅,我早想会会他们了。” 第一百零七章 命中贵人 直到这时,郑清郁才开始注意那个救了崔三妹的少女。少女身材高挑,眉目清秀,一看便是个美人胚子;更有甚者,少女浑身透露出一股强劲的巾帼不让须眉的豪爽之气;而那一声“郑叔叔”,则听的郑清郁如坠云山雾海,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个美如天仙的少女怎会认识自己。 看郑清郁面露异色,杨筱雪莞尔一笑“郑叔叔,您不记得我了?” “感觉挺面熟,只是想不起来了。”郑清郁有些尴尬,他所说的“挺面熟”也不过是个托词,其实压根就不记得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过这个少女。 “我们见过面,在浩天律师所,我开车送方秋燕女士去的。” “你是邵倩然?!”郑清郁如同醍醐灌顶,浑身的细胞都跟着雀跃了。不错!那天正是她开着李英杰的凯迪拉克,一阵风似的来到浩天律师所,撂下方秋燕后又一阵风似的去了,前后没超过三分钟,仅说了一句话。现在回想起来,尽管时间短暂,她那张笑妍如花的俊脸还是历历在目的。老天!这件事也太凑巧了!邵倩然是李英杰女朋友,将来十有八九会成为李家儿媳妇,这还了得! “郑叔叔,我是邵倩然,现在事情紧急,来不及细说,您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郑清郁已经认定这个既漂亮又有胆识的少女就是邵倩然,听她亲口说出来时依然十分惊喜。 “小心!杀手凶悍残暴,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面对从天而降的邵倩然,郑清郁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庆幸自己命不该绝,遇到了大福大贵之人;一方面又为邵倩然安危捏了一把汗。他不知道邵倩然如何会出现在威尔斯公馆,但肯定不是巧遇,天底下不会有如此不着边际的巧遇。方秋燕弟弟方志新在洛杉挣扎多年,方秋燕儿子李英杰以梁天宇身份先后在沃尔罗中学和洛杉理工学院读书,李家在这里的势力不容小觑,也许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秘密。他不想探究这些秘密,现在邵倩然拯救了他,邵倩然就是他命中贵人。 “嘀嘀——”一辆加长版奥斯莱斯开过来,下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喊道“陈师傅,快上车!” 没等陈雷吱声,崔三妹喧宾夺主般欢呼起来,也顾不上脚踝骨疼痛了,一瘸一拐地抢过去。她深深地呼吸着清晨有些寒冷的空气,感到浑身是那样的通透舒畅。有了这辆神奇的奥斯莱斯,等于为她上了一道安全锁,再也不怕那些穷凶极恶的杀手了。 与此同时,郑清郁也长长舒出了一口气。郑清郁有着崔三妹同样的感觉,只不过在庆幸脱离险境的同时,还在为邵倩然的安危担着心。如果邵倩然有个三长两短,他即使逃脱了追杀,也必定会留下终身遗憾。他是军人出身,如今虽然年龄大了些,但并不是庸庸无能之辈。邵倩然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撇下邵倩然独自逃生;况且邵倩然和李翔楠方秋燕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仅凭这一点,他也应该留下来,应该和邵倩然并肩作战。想到这儿,他向崔三妹打声招呼“到车里等我,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崔三妹张了张嘴又打住了。她不清楚郑清郁为什么不上车,刚刚沉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恰在此时,三个杀手冲出地道,一阵风似的窜了过来。 郑清郁大叫一声“危险!” 一个杀手举起了柯尔特,指点着郑清郁说“如果不是老板要活的,你们这些中国猪早就见上帝了!” 听杀手们要活捉,郑清郁心里安定了一些,不再担心那黑洞洞的枪口。 “未必——”杨筱雪手腕一抖,一道寒光直奔杀手。 “咣当!”柯尔特跌落在地,发出沉重的撞击声。杀手定睛看时,一把闪闪发亮的匕首硬生生插进了他的手腕,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翻江倒海般的疼痛涌遍全身“啊——”杀手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仅震慑了杀手,也把在一旁观看的郑清郁惊得目瞪口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虽说邵倩然有胆有识,身上凝聚着勃勃英气,但一出手就将一名凶恶的杀手制服,太让他震撼了! 就在众人惊愕的同时,杨筱雪故伎重演,又连发两把匕首,连中两个杀手的手腕。只见她身形一晃,随着几个漂移雀跃,手上多了一把阴森森的柯尔特柯尔特。 “退回地道!从哪来从哪回去!否则就去见你们的上帝!”杨筱雪双眸放射出寒光,手指轻轻钩住了柯尔特扳机。 三个杀手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娇艳少女,简直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他们上过战场,杀过人,不惧怕任何对手;可是今天是个例外,他们已经被杨筱雪不可思议的飞刀和快如闪电的身手吓破了胆。他们也顾不上许多了,转身就跑,和从后面飞奔而来的朗普撞了个结结实实。 “该死!你们遇见鬼了——”朗普咒骂着,可是看清楚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他的脑袋时,咒骂声戛然而止。 “放下你的武器!” 朗普刚刚露面,就被一个惊艳的东方少女震慑住了。少女身材高挑,双眉紧蹙,又大又亮的眼睛犹如严冬里一泓清澈的山泉;顾盼之际,自有一番女神般的俊美和咄咄逼人的威严。 朗普恶狠狠咽下了涌上来的口水,嘴角抽动着,发出了一阵冷冷的来自地狱般的笑声。 “哈哈……小姐,会打枪吗?柯尔特可不是好玩的,小心闪了你的腰!” “哒哒哒!”朗普话音刚落,柯尔特响了,几颗子弹在他脚前不足方寸的地方溅起了串串火花。 朗普大惊失色,连连后退,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 “放下你的武器!”少女再一次发出了指令。 朗普犹豫着,他手中的枪也是柯尔特,可是此时既不敢举起,又不甘心放下。他是老板的首席保镖,上过几个国家的战场,经历过无数的拼杀,如今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女挟持,也太说不过去了;此事如果传扬出去,必将成为同行们的笑柄。正不知如何是好,朗普看那少女手腕一抖,一道寒光飞来,直奔他的头颅。朗普并非等闲之辈,表面上一副吊儿郎当大大咧咧的样子,实际上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他猛然缩头,一把滋滋作响的匕首擦着头皮飞过。朗普伸手摸了摸他那半光不光的脑袋,还好,脑袋很完整,一根发丝都没少。朗普松了口气,瞥了瞥刚刚被少女扎了手腕的几个同伙,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领教了!小姐的飞刀也不过如此!”朗普正在得意,却不知那少女刚才发的仅是个虚招,紧接着,又有两把匕首闪电般飞来“噗噗”两声,深深插进朗普的双肩。 朗普大叫一声,身体晃了几晃,又硬生生挺住了。 连发飞刀的少女正是杨筱雪。杨筱雪不仅救了崔三妹,还将凶残的杀手一一打翻在地。 朗普从未遇过如此险恶的处境:少女和他近在咫尺,手中既有柯尔特,又有出神入化的飞刀,如果继续对峙,分分秒秒会被取了性命;可是如果放下武器,屈服于一个东方少女,一生的英名将毁于一旦。想到这儿,朗普拍拍胸口说“小姐,这很不公平!” “哟?”杨筱雪娇颜一笑,问道“阁下说说看,如何才是公平?” “砰!”朗普摔了手中的柯尔特,皱着眉头说“小姐既会使枪又会弄刀,身手自然不差;朗普也学过一点拳脚,虽说不够精深,自认为还拿得出手,不妨我们走上几招,比个高低上下,如何?” 杨筱雪何等聪明,如何看不出对方的用意,可是偏偏不予点破,呵呵一笑,说道“本小姐不会什么功夫,一点雕虫小技而已。不过阁下既然提出切磋身手,走上几招也未尝不可,只是——” “只是什么?”朗普很紧张,生怕少女不上他的道。 “只是阁下有伤在身,等养好了再比不迟!” 朗普听罢,哈哈大笑“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说着两手交叉,分别握住肩头上的两把匕首,牙关一咬,硬生生拔了出来! 第一百零八章 搏杀 杨筱雪皱皱眉,用柯尔特指了指刚才跌倒在地的几个保镖“起来!给他包扎伤口!” 保镖们一颤,顺从地爬起,忍着手腕上的疼痛,给朗普胡乱包扎了一下。 朗普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苍白的脸上挂出一副讪笑“多谢了!不过既是比武,就应该下点赌注,不然分出胜负又当如何?” “是么?”杨筱雪蛾眉轻挑,嘴角微翘,俊俏的脸庞上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说说看,赌什么?” 朗普暗喜,生怕煮熟的鸭子飞走了,急忙说“如果我输了,是杀是剐任其处置;如果侥幸取胜,就叫那个人——”朗普指了指杨筱雪身后的郑清郁说“叫他跟我走,我们老板要见他。”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十分意外。最感到心惊肉跳的自然是郑清郁了。刚才他还在为邵倩然的安危担着心,生怕有个三长两短不好向李家交代,谁知转眼间风云突变,本已成为局外人的他瞬间又回到双方争斗的漩涡。他的心率在急剧上升,手掌心渗出湿漉漉的汗水。他对邵倩然的飞刀很钦佩,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在邵倩然手上竟然变成了勾人魂魄的利器;一旦飞舞起来,或是断手腕,或是取眼睛,或是一刀毙命,任何人都不是对手。可是那杀手和邵倩然比试的既不是枪法也不是刀法,而是身手。杀手身高马大彪悍凶猛,邵倩然就算精通中国功夫又能如何?恐怕没几个照面就会腿断胳膊折。刚才邵倩然本已掌握绝对主动,或是用枪,或是用飞刀,杀死那个混蛋如同碾死一个臭虫。可是邵倩然既没用枪也没用刀,眼睁睁错过了时机。明眼人都能看出,杀手施展的是激将法,试图在绝境中找到一条活路;一旦得逞,不仅邵倩然会遭遇不测,自己这条命也要白白搭上,这是哪门子的帐!此时他不便说话,只能暗暗祈祷邵倩然不要逞强,不要被胜利冲昏头脑,不要糊里糊涂跟着杀手的节拍走。 杨筱雪听罢,脸上露出轻蔑之色“阁下好谋略呀!本是阶下之囚,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在令人佩服!不过本小姐今天心情好,既不想取你脑袋,也不想让你颜面尽失,不妨就满足一下你那可怜的虚荣心。” 朗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追问道“这么说小姐同意比试了?” “不错。” “也同意那个赌注?” “这个么——”杨筱雪目光闪闪,转身去问郑清郁“郑叔叔,这个人要和侄女比武,且下了赌注,您看如何?” “这个……”郑清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杨筱雪向前几步,压低嗓音说“郑叔叔,侄女有信心打败这个狂妄自大的m国人;就算侄女一时失手,还有陈雷师傅在场,绝不会让他占了便宜。等侄女交手时,郑叔叔可到车上和崔小姐会合,其余事项皆在侄女掌控之中。” 听邵倩然如此说,郑清郁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了。不过他还要嘱托邵倩然几句,以顾全自己的身份和颜面。 “要小心,千万别着了杀手的道。” 对于郑清郁,杨筱雪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他当过兵,立过功,获得过不少荣誉。可是当他有了大把的金钱,便一步步走向了歧途。他人生的第一桶金是干净的,可是随着财富的积累,尤其加入天龙集团后,野心越来越大,手段越来越卑劣。就在他踌躇满志大展身手之际,杨筱雪和梁天宇的复仇之剑高高悬在他的头上。今天杨筱雪之所以前来化解危机,一方面不能让郑清郁当真死在洛杉,因为他还有重要利用价值;另一方面是为准备打入天苑公司核心层的邵倩然创造条件,增加筹码。郑清郁和李翔楠方秋燕暗通款曲,隐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邵倩然则是解开这些秘密的不二人选。 杨筱雪看郑清郁还在惺惺作态,不禁莞尔一笑,说道“放心吧郑叔叔,侄女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此时此刻,在一旁等得火急火燎的朗普,恨不得一拳打碎郑清郁的狗头。朗普最担心少女识破他那漏洞百出的激将法而放弃比武。只要少女不改变主意,他就有办法扭转一边倒的局势。他甚至想好了不按常理出牌、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招制敌全身而退的上上之策;如果当真不能在身手上取胜,就干脆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擒住少女做人质,逼迫他们交出郑清郁。 杨筱雪打消了郑清郁的顾虑,款步来到朗普跟前。看到朗普那副急不可待的模样,心中不仅有些好笑。 “如果阁下双肩的刀伤没有大碍的话,就出手吧。” 朗普听罢,再一次狂喜不止。他现在有些钦佩这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了。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心胸和胆识,是他平生所仅见。少女的枪法飞刀都是上乘的,相信她的身手也必有过人之处。即便如此,他对战胜少女还是信心满满的。因为他清楚,就算少女武功有多么的了不起,只要不舞刀弄枪,仅凭拳脚,注定奈何不了他。他接触过中国功夫,也深知中国功夫博大精深,但套用中国人常说的一句话,叫做“身大力不亏”,即使再高超的武功,再诡异的招数,也斗不过在身高体重性别等各个方面都占据巨大优势的对手。可是刚一交手,朗普便知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如在平常,桀骜不驯的朗普不会把任何对手放在眼里,何况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女。不过眼下他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轻敌。他深知自己的处境。他双肩的伤口在流血,脑袋在眩晕,生命在一点点流失;他只有快速出击,以凶猛凌厉的攻势压制住少女,才有可能扳回不利局势。因此他的出手又快又狠,直击对方要害,没有任何怜香惜玉之意。可是几招过后,他发现有些不对头了。也没见少女怎么躲闪,他的拳脚处处落空处处受到牵制。正在他暗暗叫苦之际,少女突然出手了。 杨筱雪已有好长时间没有痛痛快快地打一仗了,今天有了一展身手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了。看朗普气势汹汹扑来,杨筱雪双脚一点,一个云里翻跃向空中,又了无声息地落在朗普身后,凌波款款,衣袂飘飘,惹得众人忍不住叫好。 朗普一击不中,急转回身,左手擒拿,右手横扫,一招两式,直取少女要害之处。却觉眼前一花,不见了少女踪影。正在错愕间,听见耳后一声闷响,身上挨了重重一击,心口一热,猛然向前扑去。 杨筱雪一拳击倒朗普,本想收手,可是朗普并不服输,从地上爬起,晃了几晃,咬紧牙关再一次发出进攻。杨筱雪左躲右闪,不和朗普正面交锋,待其力竭之际,突然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踢在前胸,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硬生生踢断了几根肋骨。 朗普跌倒在地,一时间感到天昏地暗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殷红的血。 杨筱雪抱抱拳说“承让了!” 朗普倒是条汉子,虽然神情有些混沌,还是硬撑着说道“朗普认输,任凭处置就是了。” 杨筱雪说“没有什么处置,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随即一个漂亮转身,潇潇洒洒地离去。 朗普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咽回去了。他呆呆地看着少女渐渐消失的背影,眼前一片模糊。 手机响了,那突兀的响声吓得朗普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看了看号码,号码很熟悉,是麦克的。他皱皱眉,很不情愿地接通了电话: “老板,我……” “听着朗普,放了郑清郁,我们的敌人不是他。” 朗普的神经有些麻木,一时间也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麦克继续说“郑清郁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也是个受害者,不必和他纠缠了。真正的凶犯是任飞,我们要尽快抓到他。” 第一百零九章 危难 郑清郁的公司经历过一次起死回生,郑清郁的人生经历过一次沧桑巨变。 八年前,郑清郁刚刚挤进h市富人俱乐部,仅仅因为一次安全事故,险些跌进万丈深渊。 k县连绵起伏的大山中,蕴藏着十分丰富的矿藏资源,其中大窑沟煤矿最具开采价值。郑清郁慧眼识珠,以企业家的胆识和气魄,一举拿下了这块百年难遇的风水宝地。就在他准备大显身手时,噩耗传来,煤矿发生瓦斯爆炸,在井下劳作的二十八名矿工无一幸免。 郑清郁经不起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时间身体和精神全崩溃了,不得不住进医院。当他清醒之后,经过再三权衡,做出了一个十分冒险的决定——封锁消息,成功了则全身而退,失败了就去坐大牢。大窑沟煤矿所在地山高林密,周边十几公里范围内无人居住,要封锁消息并不是什么难事。遇难矿工多数是外地人,只要安抚好他们的亲属,就有可能化解这场危机。眼下最要紧的是选派一个既忠诚可靠又有办事能力的人,代替他去做善后处置。郑清郁对下属一个个过筛子,最后将目标和希望锁定在行政部负责人邵长河身上。 邵长河曾是h市机械厂保卫科干事,下岗后十分落魄,经常醉倒街头。危难之际,郑清郁收留了他,自此改变了他的命运。邵长河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对郑清郁忠心耿耿,不管交给什么工作,都能拼死拼活完成。和往常一样,邵长河接受任务后,二话没说,立即马不停蹄地赶往大窑沟煤矿。 在邵长河的潜意识中,郑清郁不仅是老板,还是好弟兄,即使为他挡刀子挡子弹也在所不惜。可是当他去了大窑沟煤矿,尤其看到那些面目全非的死难矿工和悲痛欲绝的家属,不仅皱了眉头,觉得郑清郁这一次是大错特错了。先不说能不能封锁住消息,能不能堵住悠悠之口,即便侥幸成功了也逃不过天地良心的谴责。他查阅了国家关于重大安全事故相关规定,越看越惊心,越看越觉得郑清郁在玩火;一旦迈出了这一步,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老板身败名裂;他必须伸出仗义之手,帮老板度过这场飞来的横祸。他先做了一些安抚工作,稳定局势后立即赶回h市第一医院,规劝郑清郁改弦易辙,向市政府如实报告矿难事故。 郑清郁听后十分愤怒,把邵长河骂了个狗血喷头“听好了邵长河,如果不按我的指示办,立马滚蛋!” “郑总,您骂我打我怎么都行,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旦这件事被捅出去,就不是受处分交罚款的事了,而是要坐大牢,您的一生就彻底毁了!郑总,您就听我一次吧,两害相权取其轻……” “滚!滚!” 邵长河苦口婆心,就差给郑清郁下跪了,可是郑清郁不为所动,依然把邵长河赶了出去。 心眼诚实的邵长河,没有计较郑清郁的粗鲁和意气用事。离开医院后,邵长河去了市政府,以郑清郁的名义,向主管安全生产的副市长详详细细汇报了大窑沟煤矿瓦斯爆炸事故。邵长河本想帮助郑清郁度过难关,没成想捅了一个天大窟窿。副市长惊出一身冷汗,责令郑清郁二十四小时内交出大窑沟煤矿瓦斯爆炸事故处置报告。 完了!全完了!郑清郁顾不上住院了,十万火急地赶往a市,十万火急地去找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天龙集团是大型国企,通过股份制改造后实力大增,早有吞并天苑公司的意图。在这之前,郑清郁一直不吐口,原因有二:一是不甘心成为别人的附庸,宁当鸡头不当凤尾;二是抬高价码,最大限度地攫取好处。可是眼下不同了,什么也比不上保命重要。郑清郁知道李翔楠和h市分管安全生产的副市长是大学同窗,关系密切,只要李翔楠出面,必能救他于水火。 李翔楠听完郑清郁的陈述,立即拨通h市副市长屈茂林的电话“老屈,我是李翔楠,作为老同学,劝告你一句,一次事故死亡二十八人,如果被上面知道了,你作为h市分管安全生产的副市长,难以逃脱干系。想不想听听我的建议……” 放下电话,李翔楠目光中闪出了一丝快意。 “郑总,我们谈谈吧。” “李总裁,不必谈了,只要您能救我逃离苦海,您提出任何条件都答应。” “放心,我李翔楠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还是那句话,你的天苑公司加入天龙集团,不是谁吃掉谁,而是一加一大于二,以赢得公司利益最大化。公司合并后,你依然是总经理,依然具有独立法人权限。我会派过去一个人,担任大窑沟煤矿矿长,承担这次事故的全部责任。” 郑清郁眼睛亮了,可是又觉得不妥底,问道“李总裁,不知您派谁去担任大窑沟煤矿矿长,这个人可靠吗?” “完全可靠。他叫闫明山,别说让他去承担责任,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说半个不字。我让人事部单独给他下达一份任职文件,把任职时间提前一个月,这样即使爆炸事故瞒不住了,你也能做到全身而退。” 闫明山是a市人,没有背景,没有靠山,落魄时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没有。听朋友介绍,说天龙集团正在招聘公关方面的人才,便抱着碰大运的心态前去应聘。当招聘人员看了他填写的表格后,一口回绝了“对不起先生,公司招聘具有大专以上学历的员工,您不符合这方面的条件。” 闫明山碰了个没趣,心中骂道“狗屁学历!老子没有学历照样能找到好工作,走着瞧!”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喊叫“抓住他!抓住他!” 闫明山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高个青年,手里拎着抢来的包包,歪歪斜斜地向他这边跑来。闫明山心里正没好气,便飞起一脚,踹在那青年的大腿上,又抡起拳头,雨点般招呼下去。厮打中,他身上被扎了一刀,但没感觉到疼痛,仍然不肯放手。正在巡查的民警赶来,很快制服了行凶者。他眼前一黑,随即倒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闫明山清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医生正在给他做检查。 “闫明山,你终于醒了!”一个女孩握着她的手,兴奋地喊着。 “我我们认识吗?” “我是被歹徒抢钱的人!”少女热情说着“你听到喊叫,立即截住歹徒,与他展开殊死搏斗。你被歹徒捅了一刀,鲜血洒了一地,依然抓着他不放。你在医院里昏迷了一整天,把大家吓坏了!” 闫明山热血翻涌,感觉确实做了一件大好事,问道“你的包呢?” “那是公司的钱,一分都不少!” “公司的钱?什么公司?” “天龙集团!” 闫明山叹息,如果知道女孩是天隆集团的人,便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和歹徒搏斗。他刚刚被天隆集团招聘人扫地出门,一转身又去帮着他们抓抢劫犯,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第一百一十章 脱险 天龙集团总裁办公室,李翔楠正在低头批阅文件,秘书进来报告“李总,今天财务部梁秋艳小姐在取钱时遇到了歹徒,十几万现金被抢,幸好遇到一个见义勇为青年,不仅保护了梁小姐,还追回了现金。那青年在搏斗中被歹徒刺伤,正在医院抢救。” “备车 ,去医院。” “好的。” 一个月后,闫明山恢复了健康,被天龙集团总裁召见。 “你就是闫明山吧?”总裁面带微笑,说话也很温暖“我们一个月前就相见了,不过那时你还没清醒。小伙子,我很想交交你这个朋友。” 闫明山瞪大了眼睛,想不到名声显赫的总裁竟是如此的随和,竟愿意和他这样的人交朋友。 “李总……我……我什么都不是,现在还没有工作……”闫明山本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可是此时却坑坑巴巴,不仅笨嘴拙腮,还憋出了一身热汗。 “听公司人事部说,你曾去应聘过,由于学历问题没通过。” “是的,我没有大专学历。” “现在有一个机会,想不想试试?” “机会?请李总明示!”闫明山终于缓过了劲,口齿又变得灵活了。 “a市有一所新创办的大学,与英国、美国几所名校有联系,设施和师资力量都是一流。我是这所大学的股东之一,原打算让梁秋艳去深造,现在想让你和她一块去,愿意不?” “当然愿意!只是,只是我身无分文,不敢有非分之想……” “包括吃穿用在内,所有费用都由公司负担。” “当真?” “当真。” “成交!” 总裁被他的表情逗乐了,说道“我是有条件的。” “您说!” “学成后必须为天隆集团效力。” “求之不得!” 三年后,焕然一新的闫明山不仅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天隆集团,还得到梁秋艳的垂青,可谓是爱情事业双丰收。 了解了闫明山的身世,郑清郁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为了报答救赎之恩,郑清郁特意在h市繁华区拨出一套二百平米的高档住宅,给远在郊外的李翔楠父母居住;又在清幽之地为李翔楠建了一处八百多平米的别墅。至此,郑清郁和李翔楠结成利益共同体,关系愈发紧密。 临危受命的闫明山,嘲笑郑清郁胆小如鼠,鄙夷邵长河首鼠两端。他以前虽然得到过公司总裁的赏识,但从没被委以重任;如今一步登天,坐上了矿长的宝座,眼前一片光明。闫明山第一次感受到权力的美妙,感受到金钱的美妙,感受到高高在上的美妙。美中不足是要远离大都市,远离老婆孩子,要和那些煤黑子为伍,要在深山老林中扎下营盘。不过比其所得到的,这些损失当真算不上什么。要成就一番大事业总要有点牺牲精神。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闫明山要把每一把火都烧得烈焰腾腾。 第一把火,组建矿山治安巡逻队,以封山育林护林防火为名,在通向大窑沟煤矿的各个路口建立检查哨,禁止任何人进入矿区。 第二把火,选派人手,由本乡到外乡、由本县到外县、由本省到外省,分兵把口做遇难矿工家属工作。本地遇难矿工发放十万元补偿费,外县遇难矿工发放八万元补偿费,外省遇难矿工发放五万元补偿费。这些补偿费也叫封口费,需要签保密协议,一旦外泄了消息,不但要全部追回,还要补交额外罚款,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 第三把火,以乡村领导和驻地派出所干警为目标,以金钱为武器,做紧急公关。这件事谁也指靠不上,必须亲自出马亲历亲为。经过调查摸底,闫明山感觉乡村两级干部比较容易攻破,唯有派出所是个难啃的骨头。 大窑沟煤矿地处宁水乡,由宁水乡派出所管辖。派出所所长刘大壮有些资历,政绩也不错,急磕磕盼着升官提职。闫明山第一次拜访刘大壮,既没带礼品也没甩票子,只是向刘大壮透露了一个消息,便喜的他眉开眼笑。闫明山说,如今大窑沟煤矿名为天苑公司所有,实为天龙集团控股。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和h市副市长屈茂林是大学同窗,有过命的交情,只要李总裁出面说句话,就能把刘大壮调到k县公安局任职,甚至能把他直接调到h市公安局,先当处长,再当副局长。 闫明山寥寥数语,听的刘大壮心潮澎湃。闫明山说,不管商场还是官场,都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大窑沟煤矿就是刘大壮的天时地利人和。大窑沟煤矿一头连着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一头连着h市分管社会治安和安全生产工作的副市长屈茂林,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尤其不能出安全事故。只要刘大壮能稳定辖区内秩序,能为领导分忧解难,大好前程就在眼前。闫明山说的有鼻子有眼,横看成岭侧成峰,不由刘大壮不信。后来事态发展证实了闫明山确有先见之明,刘大壮当真被调入h市公安局,先从副处长干起,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台阶地当上了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这是后话。 话分两头花开两朵,自从郑清郁把李翔楠父母接到h市后,把正在a市读初中的李英杰也吸引到了h市。李英杰以照顾爷爷奶奶为名,三天两头往那里跑,后来干脆赖在爷爷奶奶家不走了。h市算是李翔楠的故乡,看儿子眷恋故土,对爷爷奶奶又有孝心,便任其去折腾。其实李英杰之所以要投奔爷爷奶奶,并不是有多少孝心,而是要逃脱李翔楠和方秋燕的管束。特别是李翔楠,对儿子十分严厉,动辄就是一通训斥,让处在青春叛逆期的李英杰十分窝火。原先爷爷奶奶住在黄海岸边一个破烂不堪的小渔村,李英杰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如今爷爷奶奶住进了h市,城郊还有别墅,条件一点也不比a市差,便动了远离父母心思。经过软磨硬泡,父母终于同意李英杰转到h市上初中,李英杰如同逃出笼子的小鸟,终于可以自由飞翔了。后来李英杰结识了貌美如花的杨筱雪,情窦初开,春心萌动,一发而不可收。谁知风云突变,在一次ktv包房冲突中,李英杰被他的一群小弟和杨筱雪串联陷害,背上了人命官司,虽然有父母强势介入,虽然有干警暗中周旋,但人命关天,终不能摆脱牢狱之灾。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在k县大窑沟煤矿当矿长的闫明山给他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第一百一十一章 知恩图报 且说闫明山自从和刘大壮攀上交情后,一有空闲就到派出所转悠。这天他在乡政府前面的十字路口看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经过仔细辨认,竟然是总裁的公子李英杰,便追过去打招呼: “英杰!你怎么来这儿了?” 李英杰瞥了一眼闫明山,并不理会,继续往前赶路。 “英杰!我是闫明山!”闫明山看李英杰不理他,感到很奇怪,便提高了嗓音。 “你叫我吗?”李英杰回头看着闫明山,反问道。 “是啊!你不是李英杰吗?这才几天没见就不认识我了?”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李英杰。我姓梁,叫梁天宇。”说完继续赶路。 闫明山不甘心,又上前仔细打量,这才发现这个自称梁天宇的人衣服脸色和李英杰确实有些区别:梁天宇的衣服很土气,面料很粗糙,总裁儿子绝不会穿这样的衣服;梁天宇的脸黑中泛红,总裁儿子的脸白净细腻,方知自己认错了人。不过他还是很好奇,觉得这两个人长得太像了,如果化化妆,穿上相同的服饰,还真难以区别谁是谁。 闫明山见到刘大壮后,正要说这件怪事,刘大壮急磕磕先开了口: “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的儿子在h市闯了大祸,你可知道?” “不知道呀,闯什么大祸了?” “听说在ktv包房失手打死了人,死者家属十分难缠,非要一命偿一命不可。” 闫明山吃了一惊,想到总裁对自己有大恩,现在儿子摊上了事,说什么也要帮着分担分担。想起刚才认错人那一幕,便问刘大壮“你们这儿有个叫梁天宇的中学生?” “有!他是攀山村的,中考得了全县第一名,是棵好苗子。见过他?” “刚刚见过。他长得特像总裁儿子李英杰,刚才我就把他当成了李英杰。” “有这事?”刘大壮大为惊讶,与此同时,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念头:如果让梁天宇和李英杰互换角色,也许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不知为什么会产生如此突兀如此好笑的念头,平白无故的,谁愿意去替别人背黑锅?谁愿意去替别人坐大牢?除非他是个大傻子!而此时闫明山也在思考刘大壮思考的念头,所不同的他不但不觉得很突兀很好笑,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十分美妙的惊世骇俗的好主意。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匆匆告别了刘大壮,匆匆赶回了煤矿,匆匆召见他的几个心腹,向他们布置了紧急任务。闫明山让这些人在最短时间内收集攀山村梁天宇的详细资料,包括家庭住址、社会背景、经济来源、兴趣爱好等方方面面的信息,还要拍照梁天宇全身、半身、正面、背面、左侧、右侧等多角度照片。当然,这些照片只能偷拍,不能让本人和亲属发现。 两天后,闫明山带着这些资料和照片,带着喜悦和兴奋,去h市和李英杰见面。当李英杰听完闫明山的奇思妙想,尤其见到这些从天而降的神奇照片,顿时进入了一个全新世界。他对闫明山的天才大脑和由天才大脑衍生出来的真知灼见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一个全新的大胆的计划产生了,随着这个计划有条不紊的推进,李英杰不仅跳出了苦海,还改变了命运;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改变了梁天宇的命运,甚至改变了更多人的命运。 七年后,当梁天宇在m国完成了学业即将荣归故里的时候,身为大窑沟煤矿矿长的闫明山却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早上刚上班,闫明山便气鼓鼓地闯进了副局长刘大壮的办公室。 “反了反了!这些人简直要上天造反了!” 早已不是宁水乡派出所长的刘大壮,对闫明山这种土匪式的作风十分不满。 “闫明山,你也是管着千把号人的矿长,怎么如此不懂规矩?这里是市局,不是你那一亩三分地!” “啪!”闫明山一拳砸在桌子上,将水具笔墨纸张等用具震得哗啦啦乱响“摆什么臭架子?当心老子掀了你的桌子!德性!揣钱时候怎么不是这副嘴脸?” 听闫明山如此说,刘大壮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不过他不能让别人拿捏,不能让闫明山蹬鼻子上脸。 “啪!”刘大壮也拍了桌子,比闫明山拍的更响更有气势“揣钱怎么了?那是应得的!要不是市县两级公安为煤矿保驾护航,你闫明山焉有今天?” “诈唬啥呢?揣了钱还理直气壮?咱们去市纪委说道说道?” 刘大壮冒汗了。他知道不能和闫明山这样的莽汉硬碰,小不忍则乱大谋。 “好了,”刘大壮压住火气,问闫明山“你刚才说什么反了反了的?” 闫明山同样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看不惯刘大壮官升脾气张的小人嘴脸。看刘大壮软了,就借坡下驴,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刘大壮沏了一杯茶,送到闫明山面前“喝口水,慢慢说。你是大管家,深得老总信任,怎能这样沉不住气?遇事要冷静,要压得住阵脚,即使天塌了也有高个顶着。” 闫明山瞪着刘大壮,想再次发作,终究还是忍住了。 “少说风凉话吧!你是不知道,知道了更是火烧屁股!” “是吗?说说看!” “大窑沟煤矿所在地梨树沟村有个姓杨的,叫杨桐,鼓动八年前因瓦斯爆炸而死亡的二十多个矿工家属联名上访,要为遇难矿工讨说法。杨桐说他们收到了省矿管办补发的补偿款,每户五十万。起先我以为这小子胡说八道,后来又有多个死亡矿工家属说他们也收到了省矿管办补发的补偿款,每户也是五十万,这才不得不信了。我急忙给郑总打电话,作了详细汇报,郑总说他正在国外忙业务,脱不了身,派财务总监王晓彤前来调查。王晓彤来了一天就走了,说情况属实,的确有人来发放过遇难矿工补偿款,而且那些家属都签名认领了……” “等等!”刘大壮眼睛瞪得大大的,急磕磕问“那些死亡矿工家属签名认领了补偿款?” “不错!” 刘大壮惊讶得合不拢嘴“这么说八年前那次矿难露陷了?” “八成是!” “八成?那剩下的二成呢?” “我问过省市矿管办,原来那些人是冒充的,根本不是什么矿管办的。” “这又奇了!”刘大壮大惑不解。每户发放五十万,如果都发到了,足足一千四百万,可不是个小数目。谁吃饱了没事干和钱过不去? “知道冒充省矿管办的是什么人吗?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他们说来发放补偿款的人开着一辆轿车和一辆面包车,打头的是一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姓杨,自称是省矿管办处长。” “姓杨?又年轻又漂亮?难道是她?”刘大壮听的脊梁骨直冒寒气,如同进入了北风刺骨的三九天。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苑大厦 春节过后,h市的天气依然寒冷。早上,结束了七天假却依然沉浸在浓浓年味里的上班族,意犹未尽地走出家门,踏上了各自的去处。 在远离闹市区的一栋小楼里,邵倩然正恋恋不舍地和妈妈告别。 “妈,我的工作单位在外省,路途远,不能经常回家。” h市人和京城人不同,在称呼上不在意“你”和“您”的区别,即使晚辈称呼长辈,也很少有用“您”。邵倩然在外面闯荡久了,刚来家时“您”长“您”短的和母亲说着话,可没过几天,反倒觉得不够亲近,于是又改了回去。邵倩然说“妈,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自己,烦闷时就串串门,和楼里的阿姨聊聊天打打牌什么的;天气暖和了就到外面转转,这里环境好,空气清新,多走走对身体有好处。妈,千万别舍不得花钱,我一个月挣的够你花一年了!妈,攒钱没用,说什么也不能亏了身子。”邵倩然刚推开门,又停了脚步,回身对妈妈说“妈,一定记住了,在外人跟前不要提爸爸以前的事,也不要说我是爸爸的亲闺女。” “这孩子,都说多少遍了,妈妈记住就是了。还有,告诉你杨姐姐,不要再破费了,妈妈不需要家政服务,更不需要保姆照料。妈妈虽然年龄大了点,但不缺胳膊不少腿,做点家务权当活动身子了。咳,住在这么宽敞的房子里,还真有点不习惯哩。” “好好好,不给你找家政服务,也不给你找保姆,这些都依你了。” 邵倩然别了母亲,驾车直奔坐落在市中心的天苑大厦。 自2013年元旦起,大厦里便流传着一个令人着魔的消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未过门的儿媳妇要来公司任职了!对此,员工们各怀心态——有满怀期待兴奋不已的,有冷眉紧锁心事重重的;有的说这是小道消息不足信,有的则信誓旦旦证明此事千真万确。就在大家议论纷纷胡乱揣测的时候,公司人事部总监做了最具权威的解释“来人叫邵倩然,剑桥大学高材生,深得郑总的信任。至于她会不会成为天龙集团总裁儿媳妇,别人并不清楚,大家也不要做过多的解读和揣测。”人事总监这种模棱两可的解释,等于间接证实了邵倩然确实大有来头。 邵倩然是有备而来的,对满天飞舞的小道消息不屑一顾。不过在公司上层,邵倩然还是透露了一些消息,以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和敏感度。邵倩然说她确实喜欢总裁的儿子,尽管他目前还在监狱里服刑;邵倩然说她喜欢总裁儿子和他的家庭没有直接关系。 邵倩然之所以要模糊概念,是出于更深层次的思考和谋划。其实,她完全不需要借助天龙集团总裁的光环获取郑清郁和公司的信任。她在洛杉解救了郑清郁,她的出神入化的身手让郑清郁刮目相看。当然,那是杨筱雪的杰作,只不过郑清郁从未见过杨筱雪,和邵倩然也只打过一个照面,相距又较远,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因此,在威尔斯公馆,在生死存亡之际,当杨筱雪以邵倩然面目出来干预并一举击败气势汹汹的杀手时,郑清郁早已把邵倩然看成是命中贵人,至今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郑清郁从没见过邵倩然这样文武双全光彩照人的女孩。毋庸置疑,邵倩然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抢了去。如果邵倩然不是剑桥大学的高材生,如果邵倩然不是李英杰的女友,郑清郁定会开出让神仙都无法拒绝的条件,聘请邵倩然做贴身秘书,随时随地负责他的安全。鉴于邵倩然雄厚的实力和深厚的背景,郑清郁绝对不敢造次,绝对不敢亵渎。郑清郁只能从正面入手,拿出极大的诚意,全力争取邵倩然加入他的团队。与此同时,郑清郁多次和方秋燕沟通,请方秋燕从侧面多做些劝导工作。功夫不负有心人,郑清郁的诚意终于打动了邵倩然,谢绝所有跨国企业开出的优厚条件,毅然决然地选定了天苑公司,选定了郑清郁。邵倩然的具体职务是总经理助理,兼市场开发部总监,一举成为公司最炙手可热的人物。邵倩然之所以没和妈妈说实话,是出于保密需要,不想让外人知道她是邵长河的女儿。 走进天苑大厦,热辣辣的气息扑面而来。从金碧辉煌的大堂到上上下下的电梯,从宽敞的走廊到窗明几净的办公区,到处回响着“邵总好!”“总监好!”的问候声。邵倩然穿着并无特别之处,既不披金也不挂银,可是在众人的眼里依然光彩夺目。甚至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着极强的杀伤力。 上午十点整,公司管理层和总部直属员工齐聚会议厅,开始了春节后的第一次会议。当天苑公司总经理郑清郁带着邵倩然走进会议厅时,里面的人呼啦啦站起一大片,随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郑清郁神采飞扬,示意大家坐下,然后指着身边的邵倩然说“邵助理节前就到公司任职了,只是由于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和更多员工见面。邵助理毕业于世界著名的剑桥大学,她的毕业论文不仅在剑桥,在m国的顶尖大学都引起了轰动。她在经济管理市场运作等方面有着很深的造诣,许多大跨国公司向她敞开了怀抱,开出了极具诱人的入职条件。邵助理屈尊加入天苑公司,让我们感到十分荣幸!邵助理现在的任职只是个开始,待她熟悉了公司整体状况后,还有更更重要的担子等着她!” 郑清郁不同寻常的宣示,把会场气氛推向了高潮。大家再次将目光聚集在邵倩然那张优雅恬静的俏脸上。显然,邵倩然的任职还有巨大上升空间,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天苑公司掌控实权的高管,甚至会成为郑清郁的接班人。 在热烈的掌声中,邵倩然开始了她入职以来的第一次公开演讲。面对上百双热情期待的目光,竟有些不知所措了。为打入到公司核心层,邵倩然做了充分准备,包括很多细枝末节问题都考虑到了。她原先的想法很直接,就是要以雷霆手段挖出公司黑幕,让郑清郁和他的天苑公司同时走向毁灭。可是当邵倩然的目光和员工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灵和情感瞬间发生了转变。她意识到,公司是公司,郑清郁是郑清郁,二者不能混为一谈。 第一百一十三章 AB账 邵倩然有备而来,本想以雷霆手段,让郑清郁和他的企业同时走向毁灭,可是在走上讲台的瞬间,她的心灵和情感发生了重大转变。她意识到,公司是无辜的,公司员工更是无辜的,公司和郑清郁不能混为一谈。于是迅速调整腹稿,开口道: “小时候我常常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梦中的我能够腾跃,能够升到很高的天空,像大鸟一样俯瞰着广袤的大地,还有辽阔的大海。可是我的梦始终坚持不了多久,最后总会从空中跌落下去。梦醒后我会哭,会感到悲伤,并祈祷下一次做梦不要醒。我的家很穷,爸爸妈妈常常为了柴米油盐而争来吵去。可是他们都很喜欢我,为我付出了很多心血。对于我做梦的事,他们会有不同的解读。妈妈说梦中的一切都是颠倒的,不要把它当回事。爸爸说梦是思绪的延伸,是心灵的映照,是志向的磨刀石;人人都有梦想,只有那些坚定的人才会美梦成真。爸爸告诉我,要想飞的高飞的远飞的持久,像雄鹰一样俯瞰广袤的大地和辽阔的大海,就要有百折不挠的毅力和持之以恒的决心,练就出比雄鹰还要硬朗十倍百倍的翅膀。爸爸说知识就是人的翅膀,只有掌握了更多知识的人才会从必然王国飞跃到自由王国。如果你付出了艰辛,付出了努力,孜孜不倦,矢志不渝,总有一天会取得成功。爸爸的话我有些听不懂,但很喜欢,很愿意去试试。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我一直十分努力,最终考上了剑桥大学。当我第一次坐上波音747在万米高空俯瞰祖国大好河山的时候,当我从亚洲飞往欧洲盘旋在大西洋上空的时候,儿时的梦想终于得到了验证。不仅如此,在异国他乡,我延续着新的梦想,那是一个东方女孩的中国梦。我用无可争辩的事实向他们证明,中国人一点也不差,甚至比西方人更聪明更智慧更富有创造性。因此,当郑总在洛杉问我愿不愿回中国创业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h市,选择了天苑公司。我人生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要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和各位同仁荣辱与共风雨同舟,努力把天苑公司打造成超一流的跨国企业,抢占世界制高点,以骄人的业绩傲视天下群雄!” 包括郑清郁在内,入会人员都被邵倩然金子般的情怀所感染所打动。特别是那些年轻的员工,感到自己的心胸快要崩裂了。他们满腔的热血被邵倩然点燃了。他们在拼命鼓掌,眸子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他们像奔赴战场的士兵,听了将军的动员令后,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向前!勇敢地向前!为了胜利,他们可以舍弃一切,包括鲜血和生命! 出了正月,天气逐渐变暖,春的气息越来越浓了。二月二刚过,邵倩然提出要到基层转转,以便全面掌握公司的经营状况。郑清郁满口答应,并配备得力人手全程陪同。郑清郁早已领教过邵倩然的身手,没必要担心她个人安危,之所以这样做,是出于另外的考虑。 三天前,在h市一个不起眼的会馆里,郑清郁和一个既熟悉又神秘的人见面。这是他们相会的老地方,又清闲又安全。即便如此,郑清郁还是做了一番特别打扮。那既熟悉又神秘的人更是宽檐礼帽,大号墨镜,高领风衣,外加长长的围脖,活生生就是一个隐蔽在敌占区的地下工作者。他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其实李翔楠早已是天苑公司控股人,他来公司视察也好,和郑清郁见面也好,不存在任何障碍,完全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地进行。可是他告诫郑清郁,他们之间除了官方应酬外,其他一切来往都要秘密进行。他们约定不相互登门,不相互宴请,不相互赠送礼品。这次见面还和往常一样,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招待也极其简单,各自面前只放了一杯茶水。坐下后,李翔楠先开了口“经初步调查,邵倩然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和那个混账小子也算般配。她在你的公司任职没有问题,和那个混账小子谈情说爱也没有问题,但不能让她知道那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要谨慎,要有防范意识。” 对于李翔楠的叮嘱,郑清郁不以为然,只是出于对他的尊重和服从,才满口应承下来。回到公司后,郑清郁做了一些人事方面的调整:升任财务部总监为公司副总,同时升任财务部总监助理王晓彤为总监。郑清郁特别嘱托王晓彤,一定要看护好公司原始账目,没有他的应允,任何人都不能碰触。另外,郑清郁把一直跟随其左右的张无痕调配到邵倩然办公室,让他全权负责邵倩然安保工作。经过洛杉那场大变故,张无痕进入了郑清郁心腹圈,成为郑清郁最信得过的人。郑清郁特别嘱托张无痕,要在保护邵倩然的同时,还要关注邵倩然方方面面的举动,并随时向他报告相关情况。 张无痕提议,应该在邵倩然的办公室和汽车上安装秘密监控设施,以便做到万无一失。张无痕受过专门训练,很有天赋,在m国洛杉曾经以安检员身份进入麦克办公室和住宅,在几个关键部位安装了窃听装备并获取了重要情报。郑清郁经过认真思考,同意了张无痕的提议。郑清郁说,除了邵倩然,对其他几个副总,对包括财务部在内的重要场所都要进行秘密监控。 毕业于财经大学的王晓彤,凭借方家关系,和爱人方伟一块进入了天苑公司。没过多久,方伟跟随方志新去了m国洛杉,王晓彤则成了形单影只的孤鸟。王晓彤也很想去m国,可是方伟不同意。方伟说方志新有些书生气,能否在m国站稳脚还不好说,如同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一样,夫妻二人不能把前程押在同一个人身上;如果方志新当真在洛杉干成了一番事业,再接她去不迟。 王晓彤无奈,只好打消去m国的念头,安心做好自己分内工作。好在公司老总对她比较信,没过多久就给提职加薪,并被冠上了“财务总监助理”头衔。作为财经大学的高材生,王晓彤应对企业正常业务往来还是比较超脱的,可是郑清郁的要求偏偏不正常。郑清郁要她建立ab账,a账是公开的,要经得起任何检查,不能出现任何违规违纪问题;b账是秘密的,只对他一个人负责。起初,王晓彤很不适应这种半阴半阳的做法,却也无可奈何。后来王晓彤发现所谓的b账就是黑账,而且黑的吓人。就在她准备打退堂鼓的时候,爸爸那边出事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见如故 王晓彤的爸爸王启明,老家河北,没读过多少书,但为人精明,工作中从没出现过大错。谁知退休后竟然迷恋上炒股,几年下来没挣什么钱,也没赔什么钱,赚了个白吆喝。随后改弦易辙,将所有的积蓄投入到“新北方速生丰产林开发有限公司”,结果如同泥牛入海,有去无回。王启明经受不住这致命的打击,轰然倒下了。 看着痛心欲绝的爸爸,王晓彤百般劝解,好话说了无其数,终是无效。就在全家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天使般的姑娘出现了。她叫杨筱雪,是王晓彤弟弟王大勇公司的老总。如果不是弟弟介绍,王晓彤打死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小的漂亮女孩竟然会是腰缠万贯的大老板。更让王晓彤想不到的,杨筱雪说她已经聘请了国际知名律师,正在追讨被新北方公司诈骗的巨额集资款。杨筱雪临走前,把一张二百万元的支票送给王晓彤。杨筱雪说“老人家得的是心病,心病得用心来治。这些钱算我预付的,即使将来讨不回来,也不用你爸爸偿还了。另外,公司再拿出五万做医疗费……” 王晓彤心头一热,泪水夺眶而出。从那时开始,杨筱雪便在王晓彤心中打下了永远也抹不去的印记。她告诫弟弟,一定要在杨筱雪那儿好好干,永远不要作对不住杨筱雪的事。后来王晓彤又见过几次杨筱雪,并和她诉说了工作上的烦恼。杨筱雪说,类似天苑公司做两本账的企业不算少数,无非是逃避检查少交税;当然,有的企业并不仅仅是为了逃税,还有更深更见不得人的内幕和黑洞。杨筱雪说,王晓彤资历尚浅,没能力也没必要和公司老总抗衡,姑且听之任之,做好分内的工作就是了。如果哪一天感觉难以承受了,就离开天苑公司,到她弟弟所在的公司工作,姐弟俩也好有个照应。杨筱雪还说,她曾怀疑天龙集团,怀疑李翔楠和郑清郁,怀疑他们和监管人员有权钱交换行为,从而破坏了市场公平竞争原则,但仅仅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杨筱雪要王晓彤多留心,多加提防,防止自己陷进泥潭。经过杨筱雪点拨,王晓彤心里有了底线,做起事来也顺畅多了。没过多久,爱人方伟从m国洛杉打道回府了。方伟回国后没有去天苑公司,而是直接去了杨筱雪所属的一个分公司任职,这让王晓彤感到十分意外。方伟告诉王晓彤,方志新的公司已经破产,方志新本人也被关进了监狱,终身别想出来了。震惊之余,王晓彤问方伟怎么不回天苑公司,而是去了杨筱雪的公司,方伟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当初离开时就没想再回去;又说是小舅子王大勇从中穿针引线,并得到了杨筱雪的赏识。对此王晓彤唏嘘不已。 春节过后第一天上班,王晓彤见到了邵倩然。刚打照面时,王晓彤还以为杨筱雪来了,着实吃了一惊。后来仔细观察,虽然邵倩然和杨筱雪很相像,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人。大概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吧,王晓彤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漂亮女孩。当上财务总监后,王晓彤和邵倩然的接触越来越频繁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近乎了。这天下班后,王晓彤正在收拾东西,方伟打来电话,说公司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王晓彤有些怅然,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长吁短叹。正在这时,邵倩然走来打招呼“晓彤姐,还在忙?” 王晓彤笑笑,笑得很勉强。 “怎么,心里不痛快?” “也算不上不痛快。本来打算回家做饭,可是方伟刚刚来电话说公司有应酬不回家吃饭,我也没心情了。” “那正好,我现在也是闲人一个,咱姐妹俩就出去坐坐。说吧,想吃什么?我请客。” 由于越来越融洽,邵倩然和王晓彤约定,工作之外她们以姐妹相称,进而直呼其名,倒也爽快了不少。 “吃什么都行?”王晓彤一扫刚才的不悦,问道。 “当然!不怕你宰我!” “那我可得掂量掂量——” 邵倩然挥挥手说“不用掂量了,跟我走就是了。” 二人叽叽喳喳走出天苑大厦,邵倩然挥手叫来了一辆出租车“去凤凰大酒店!” “哟!挺远的,怎么不开车去呀?”王晓彤有些不解。 “开什么车啊,我们去喝酒,不醉不归!” 二十分钟后,二人下了出租车,簇拥着走向凤凰大酒店。刚进入大堂,守候在那里的一个年轻服务员躬身打招呼“您是邵女士吧?我们总经理请您和您的客人上二楼玫瑰间。” “好的,谢谢。” “不客气,请从这边上电梯。”服务员陪同邵倩然二人进了电梯,又把她俩送到二楼玫瑰间门口“请进,先喝茶,总经理马上就来。” 王晓彤诧异,问邵倩然: “不是吧?我们就来吃个饭,干嘛还要惊动人家总经理?” 邵倩然笑而不答。 王晓彤随同邵倩然走进玫瑰间,刚刚坐下,门口探进了一个身着藏青色西装的女子,年龄大约二十六七岁,从脸型到气质,特别是那双扑闪着长睫毛的亮闪闪的黑眼睛,和邵倩然颇有几分相像。 “小雅姐!”邵倩然一阵风似地跑上去,一惊一乍的活像个小孩子。 “哟!都参加工作了,还没个正形,也不怕同事笑话!” 邵小雅本想板起面孔,可是说着说着还是露了原形,跟着邵倩然一块疯张起来。 “说吧,小馋猫,想吃什么?” “等等,先给你们介绍介绍。”邵倩然指着有些发窘的王晓彤说“她是我在天苑公司最要好的朋友,财务总监王晓彤。”又对王晓彤说“她叫邵小雅,我的堂姐,也是这家酒店的总经理。” “邵总,打扰了。”王晓彤刚刚上任,还没适应总监的称呼,在生人面前更有些不自在。 邵小雅握住王晓彤的手说“既是倩倩的朋友,就不必客气了。也不用管谁的年龄大谁的年龄小,就跟着倩倩一块叫我小雅姐吧。” “小雅姐!”王晓彤很喜欢邵小雅的爽快,也就不再拘谨了。 三人入座,邵小雅指点着邵倩然的额头说“听服务员说,你是打车来的,想必没安什么好心吧?” “那当然!到你这儿吃什么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喝酒,喝最好的好酒!” 邵小雅忍俊不禁,数落道“什么叫最好的好酒?小丫头片子,口气倒不小!”回身对服务员说“拿两瓶xo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封口费 时间不长,酒菜备齐,邵小雅端起酒杯说: “我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作陪了;不过这酒还是要敬的,以三杯为限,多一杯不喝,少一杯不放下。”说着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邵倩然叫了个好,也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王晓彤知道xo属烈性酒,但又不能搅了主人的雅兴,只好照葫芦画瓢,也随着喝下去。 邵小雅如法炮制,连连干杯。邵倩然毫不示弱,也跟着连连干杯。王晓彤开始还有顾虑,一杯酒下肚后,觉得也不过如此,便放开胆子,又喝了两杯。 邵小雅叹道“真想和你们喝个通宵!怎奈琐事缠身,只好等下次了。”说完起身和二人依依道别。 邵小雅走后,王晓彤立即反客为主,举起酒杯说: “倩倩,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一定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姐姐就来个借花献佛,也敬你三杯!” “哟!先吃点菜嘛,这一大桌子,可别浪费了!” “那有什么?吃不了打包就是。还是喝酒要紧!” “好!听姐姐的,舍命陪君子!” 二人你来我往,频频举杯,越喝越兴奋,不到半个时辰,早将那一瓶xo喝了个底朝上。 “倩倩,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乘着酒兴,王晓彤打开了平常少有的话匣子。 “那当然!在h市,除了堂姐,我就你这么一个能交心的朋友。” “好朋友应该无话不谈,是吧?” “那当然!” “能说说你的秘密吗?” “哪方面的?” “听人说,你很快会成为李总裁的儿媳妇,可有此事?” “有!不过暂时需要保密。”邵倩然毫不掩饰。 “好!既然倩倩这么坦诚,我也和你透露一个秘密!” “且慢!让我先猜猜,看看贴不贴普。”邵倩然喝了一口醒酒茶,抿抿嘴说: “是工作上面的事吧?” “不错!”王晓彤有些诧异。 “是记ab账的事吧?” “不错!”王晓彤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咳!”邵倩然一声叹息“郑清郁为人还算不错,就是疑心太重。在m国洛杉,我曾救过他一命,也算是共患难了,可是依然对我留着后手。其实不少企业都设置了两套账,一套供官方查验,一套供企业内部核算,这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 王晓彤说“倩倩,看趋势,郑总有意让你做他的接班人,你呢,也是没说的,已经赢得了公司上上下下的信任;尤其在青年员工心中,几乎要把你奉为神明了。不过也不能过于乐观。公司面临的压力还是比较大的,方方面面的不确定因素也比较多。直接说吧,天苑公司并不像外表那样光鲜亮丽,内部窝心的事见不得人的事多着呢!” “那么严重?”邵倩然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变得凝重了。 “我入职天苑公司不算短了,知道的事情自然不少。刚来那年,便风闻到一些消息,说公司在k县开办的一处煤矿出事了,死了不少人,多数是外地民工,也有少数是当地村民。公司高层为隐瞒事故,私下里进行了处置,外地民工每人赔偿五万,当地村民每人赔偿十万。” “这么点钱就能打发一条人命?”邵倩然十分震惊。 “这些钱实际上就是封口费,谁要是泄露了消息,公司所雇佣的打手就会和他作对,甚至会抄家灭门!”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邵倩然将桌子拍的砰砰直响。 王晓彤叹道“刚听到这个消息时,说什么也不信,可是后来我看到了那份领取赔偿款的家属名单,上面记载得清清楚楚,才不得不信了。” 借着酒气,邵倩然双眸放射出一道道寒光,似乎能杀死一头大象。她的鼻翼在翕动,双唇在震颤,呼吸越来越急促“晓彤姐,这些人也太霸道太没有人性了吧?难道就没有伸张正义的人吗?” 王晓彤说“咳,也不是没有,只是小胳膊拗不过大腿罢了。当时有一个叫邵长河的人,就坚决反对这样做。” “邵长河?”邵倩然瞪圆了双眼,浑身的血液也随之沸腾了! “对,他叫邵长河,听说和咱们郑总以前还是战友,深得郑总的赏识。” “后来呢?”邵倩然按住火烧火燎的胸口,急磕磕问道。 王晓彤叹道“你应该知道郑总的脾气秉性,凡是他认准的东西,非要一条道走到黑不可。二人闹掰了,互不相让,如同水火。邵长河是个硬汉,一气之下去了市政府,闯进了主管市长的办公室。” “找市长告状?后来呢?” “咳,”王晓彤一声叹息“外人并不清楚邵长河和市长说了什么,就在当天晚上,邵长河被公司的几个保安关进一个小黑屋,说他头脑发胀了,需要冷静冷静。邵长河气急交加,得了脑中风,从此卧床不起了。” 邵倩然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暗暗酝酿着下一步行动。 春寒料峭。经过乔装打扮的杨筱雪,带着几个同样经过乔装打扮的同伴,分乘两辆越野吉普,进入了去往k县的山区公路。 三月份了,城里早已不见了积雪,即使还能飘下一些雪花,落在马路上和行人的脸上手上脖子上,也立刻化为水滴,和下雨没什么两样了。可是k县山区,特别是那些高高的山峰上,依然顽强地挂着皑皑白雪,似乎在告诉行人:不要高兴的太早,这里还是冬天的王国! 穿过蜿蜒迂回的盘山道,穿过寒气逼人的摩天岭,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荒凉小村出现了。 “杨姐姐,那就是我们要去的梨树沟。”穿着有些臃肿的孙晓燕,临时担当起向导的职责。其实她也没去过那个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只不过按图索骥罢了。好在她是k县人,在崇山峻岭中练就了独特的穿梭本领,只要她要寻找的地方,哪怕是个旮旯犄角,也逃不出她那猎人般的眼睛。 “进村子,直接去见杨世宏的妻子刘春花。”杨筱雪如同进山剿匪的小分队指挥员,果断下达了作战命令。 迎接杨筱雪一行的是一条拴着铁链浑身通黑的大狗。它疯狂地吼叫着,身上的铁链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声。 房门开了,探出了一个灰头灰脸的小脑袋,问道: “找谁?” 孙晓燕看了一眼凶神恶煞般的大黑狗,正要上前搭话,被身后的钱亮一把拽住了,对小孩喊道: “看好你家的狗!” “找谁?”灰头灰脸的小脑袋并不理会钱亮,继续问道。 没办法,钱亮耐下性子,问小孩: “这是刘春花家吗?” “不是。” “不是?” “不是。” 孙晓燕见不是头,也顾不上那个凶神恶煞的大黑狗了,上前一步问道: “小朋友,你是谁家的孩子?” “杨家。”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杨飞鹏。” “好名字啊!”孙晓燕由衷地赞赏着,又问: “小朋友,杨世宏是你什么人啊?” “爷爷。” “奶奶叫什么名字啊?” “奶奶就叫奶奶,没有名字!”灰头灰脸的小脑袋不耐烦了,呱嗒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奶奶的!”钱亮摇摇头。 杨筱雪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挺好笑,正要发话,那房门吱吱呀呀又打开了。这次探出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老太太也不算老,大约六十岁上下的年纪,身上裹了件土黄色又大又肥的夹袄。她仔细打量着这几个俊模俊样的生面孔,还有停在他们身后那两辆十分扎眼的大吉普,心中禁不住生出许多寒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刘春花 老太太怯生生问道“你们是从乡里来的?”孙晓燕忙说“大娘,我们是从省城来的。” “哟!那可老远了!有事?” “大娘,看样子您就是刘春花吧?” “啊?你们是来找我的?” “大娘,您看我们大老远来到这儿,能不能进屋歇歇脚啊?” 刘春花看孙晓燕说话和和气气的,不像坏人,便说“请吧,只是家里乱七杂八的,没有下脚地方,让你们见笑了。” “哪能啊大娘,我们和您孩子一样,哪有孩子见笑父母的?” 刘春花越发高兴了,朝身后喊道“大鹏!看好你的大黑!” 灰头灰脸的小脑袋一溜烟儿冲出门外,踢了不依不饶的大黑一脚,大黑叫了一声,十分委屈地看着小主人。 杨筱雪只带着孙晓燕钱亮进入房间,让其他的人在车里等候。 刘春花家的房子还不算太差,也许是梨树沟最好的了。中间是堂屋,两个锅台和一口大水缸占据了一大半。东屋算是主卧,但陈设简陋,一看便知是刘春花和小孙子的居室。炕头正中放着一张黑中透紫的饭桌,炕稍紧挨着墙壁放着米黄色老旧被罩。地下除了一口紫檀色大柜外,还摆放着米缸和几个鼓囊囊的袋子,另有一个长条凳子。西屋是儿子儿媳的居室,亮亮堂堂的,家具摆设自和东屋不同。 杨筱雪脱下外套,放到黑乎乎的炕席上,和老太太亲热地唠起了家常。 “大娘,您的小孙子太逗了,知道爷爷的姓名,却不知道刘春花是谁,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了。” “咳!”刘春花叹道“山里的孩子都差不多,他们很重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自然也重视爸爸姓什么叫什么,有的还重视爷爷姓什么叫什么。至于奶奶姥姥母亲姓什么叫什么,都无关紧要了;时间一长,奶奶姥姥母亲既是姓又是名,掐头去尾,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谁说不是呢,”孙晓燕插话说“我就好多年不知道妈妈叫什么名字。直到上学了,要加入少先队了,在填登记表的时候露出了原形,为此还受到了老师的批评。” 杨筱雪说“我倒忘了,我们这位孙大小姐也是山里的孩子哩!”嘴上说笑着,心里却泛起了一股涩涩的味道。小飞鹏的生活条件虽然差些,可人家父母双全,又有奶奶护着,比自己小时候不知好多少了。自己的童年除了和妈妈朝夕相处,压根不知道a市还有个风光无限的爸爸!昨天晚上,当邵倩然把一份死于八年前矿难事故中的一串长长的名单交到杨筱雪手上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那些巧取豪夺利令智昏不法商人的丑恶嘴脸,感到又愤怒又震惊。现在,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剥去他们伪装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大娘,”唠了一大堆家常,杨筱雪开始抛正题了“我们这次从省城来,是要核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孙晓燕,见杨筱雪说正事了,立即把早已准备好了的名片、工作证、介绍信拿出来,一一送给刘春花查看。 “大娘,我们是省矿管办的,她是我们处长。” 刘春华十分惊讶“哟!姑娘年轻轻的就当处长了!” 杨筱雪笑笑,双颊飞出了一抹嫣红。 “大娘,您的丈夫姓杨,叫杨世宏,对吧?” 刘春花见杨筱雪是省矿管办处长,又真真切切说出了老伴的姓名,心里咯噔一下,原本笑呵呵的脸瞬间变得又清又冷了。 “杨……杨处长,老头子走了八九年了,沟里的人都忘得差不多了,你们矿管办还提他做什么呀?” “大娘,您不用担心,也不用怕,有政府为老百姓做主呢。” 杨筱雪意识到,岁月沧桑,让遇难矿工家属揭开八年前留下的血淋淋的伤疤,即使没有黑恶势力的干预和威胁,也是困难重重的。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一旦拖延下去,势必打草惊蛇,会增添更多的麻烦和不确定因素。万事开头难,杨筱雪经过反复比较,觉得梨树沟刘春花的工作能好做一些。刘春花念过初中,年轻时曾当过村共青团书记,应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尽管此时刘春花拉下了脸,产生了对抗情绪,杨筱雪坚信一定能攻下这座山头。 “大娘,据我们矿管办掌握的情况,您丈夫杨世宏死于八年前的一次矿难……” “不不!杨处长,事情不是那样的!”刘春花脸色大变,眼角眉梢中流露出莫名的惊悚和深深的不安“杨处长,老头子原本就病病秧秧的,八年前病情加重,去过不少医院,最终还是没治过来。老头子从没遇上什么矿难,当真是病死的。” 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孙晓燕,实在憋不住了,问道“大娘,您说大爷得病去世的,可记得大爷得的什么病?在哪家医院治疗的?花了多少医疗费?有没有报销在哪报销的?” “哟!看姑娘问的,都这么长时间了,谁能记得清楚?。” 其实孙晓燕这些问题都很平常,可是听在刘春花耳朵里,却是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刘春花是个老实人,尽管老头子死的不清不楚,可是大窑沟煤矿那边一再叮嘱,不许她乱说话。老头子出事的第四天,家里来了几个五大三粗的人,说是矿领导派来的,要和家属谈谈。他们先扔下了一捆钞票,然后板起面孔说“听好了老太太!杨世宏违背安全操作规程,制造了一起重大事故。他自己死了不说,还无辜牵连了别人,白白夺走很多条性命。杨世宏本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怎么惩罚都不为过,可是新来的煤矿老板一心为矿工着想,不想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何况杨世宏已经死了,活人不能和死人过不去,也就不予追究了。老板让哥几个给杨家捎句话,以后不管什么人来调查,只说杨世宏抱病而死,和矿里没有任何关系。不然的话,矿里就会向上级禀报杨世宏一手制造的爆炸事故,不仅没有补偿,还要连带追究家属责任。”临走,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又嘱咐道“老太太,识相的就闭上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想想你的儿子儿媳和孙子,要叫他们平安无事,就必须按照我们的话去做;一旦说漏了嘴,谁也保不住他们的命,说不定哪天就会到阎王爷那里和杨世宏相见!” 膀大腰圆汉子的一番话,听的刘春花心惊胆颤。刘春花已经失去了老伴,儿子儿媳和孙子再也不能有任何闪失了。她别无选择,只能屈从煤矿方面的压力。背地里,她不知哭过多少次,独自承受着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无边无沿的折磨。好在从那以后,无论乡里的县里的,更不用说市里的省里的了,没有一个来核实过,她也不用吊着心去替煤矿圆谎,也就渐渐安抚了下来。没想到八年之后,省矿管办的人如同从天而降,突然调查起那件尘封已久的往事,进而把她那颗已经麻木的心又搅动活了。怎么办?继续圆谎?可是这些孩子个个都不像吃素的。特别是那个杨处长,别看她年纪轻轻的,模样也标志俊俏,可是浑身都散发着强大气场,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她身边那个爱插话的姑娘,长得水灵灵很讨人喜欢,叫起板来却句句扎心,也不是个善茬儿。还有站在她俩身后那小伙子,虽然一言不发,可是他的眼睛时不时放射出骇人的光芒。还有……咳!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个个都不好糊弄。可一旦说了实话,矿里那边怎么办?和省里来的人不同,矿里人就是一帮瘟神,就是一群疯狗,躲都躲不及,谁还敢招惹他们?咳,好容易过了几年清净日子,可别再闹出什么乱子来,折腾不起呀! 第一百一十七章 突破 杨筱雪似乎看透了刘春花的心思,沉下脸说: “大娘,k县大窑沟煤矿八年前发生过瓦斯爆炸,包括您丈夫杨世宏在内,一共有二十八个矿工死于非命。矿上的人为了掩盖罪行,私下里给遇难矿工家属发了五至十万的封口费,还威胁说谁要是捅出去就会灭他的满门。大娘,这些人也太猖狂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没有国家法律?我们能让这些人一手遮天胡作非为吗?” 杨筱雪的话在刘春花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其实遇难矿工家属也并非铁板一块。前些日子就传出了不少议论,说如今中央加大反腐力度,已经揪出了不少官商勾结的坏人恶人,还揪出了一些“大老虎”。村里有几个好事的人正在秘密串联,准备到上面反映真实情况,为遇难矿工讨回公道。刘春花暗自思量,省里这个时候来人调查,说不定风向真的变了。就在她思考着要不要说出实情的时候,儿子和儿媳打外面回来了。 刘春花的儿子叫杨彤,三十岁出头,个头不算高,却很敦实,长相憨厚。儿媳袁小丽,身材苗条,面容娇艳。 刘春花正准备给他们作介绍,杨桐摆摆手说“不用了,我知道她们是从哪来的。”他冷冷地打量着杨筱雪,脸上露出了不屑之色“对不起,叫你们失望了,杨家不想做出头的椽子。请吧。” 面对冷若冰霜咄咄逼人的杨桐,杨筱雪淡然一笑“杨大哥误解了。谁都不愿意做出头的椽子和出头的鸟,这是人之常情。”然后扬扬手中的一份名单,问道“杨大哥当真不愿意领取五十万元的补偿款?” 杨桐眼睛一亮,急问“多少?” “五十万。” “每人都有?” “准确地说,每个遇难矿工都有。” 已经下了逐客令的杨桐,听杨筱雪说有五十万死难矿工补偿款,顿时打住了。不仅杨桐被按下了暂停键,刘春花、袁小丽也同时停下了各自的动作。他们面面相觑,个个露出惊讶之色。 “请问,这笔钱是谁出的?”杨桐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液,怔怔地看着杨筱雪。 “当然是省里出的了,省财政厅已经将一千四百万补偿款打到了省矿管办账户。” “那……”杨桐的口齿变得笨拙了,嗫嚅了半晌问道“我们能领到爸爸的补偿款?”杨桐又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液。 杨筱雪说“能!钱都带来了,只要核准了遇难矿工的身份,立马发放。不过——”杨筱雪的目光将杨桐刘春花和袁小丽逐个扫视了一遍,压了压嗓音说“若是哪个遇难矿工没有家属认领,或者家属拒绝认领,我们就把他的那份补偿款退回财政厅。” 听说要退款,刘春花的儿媳袁小丽率先不干了。她说 “爸爸死于矿难,那二十多人都死于矿难,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还避讳什么?矿上那些烂蒜又没长着三头六臂,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咳!”刘春花长长叹了口气,眉宇间堆起了深深的饱含创伤的皱纹“他们说,是你爸爸一手制造了爆炸事故,如果不按矿里统一口径说话,就要追究家属的连带责任……” “妈!哪有的事!那是吓唬你的!”袁小丽很少和婆婆顶嘴,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顶嘴,可是这次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妈,你也太好糊弄了,他们说小鸡长着扁扁嘴你也信?那些混蛋在你跟前说是爸爸制造了爆炸事故,到别的家又说是他们家的那个制造了爆照事故,满嘴的胡编乱造还整的有鼻子有眼的,真是太可笑了!反正嘴长在他们身上,怎么说就随他们的便吧,咱不信就是了。明眼人早就看出来了,他们是在欺骗,是在恐吓,和杀人灭口没什么两样!八年多了,那笔窝囊账也应该清算了!” “说的好!”在一旁憋了半天的孙晓燕终于忍耐不住了。她很欣赏袁小丽的坦诚和勇敢“杨大嫂是个明白人!坏蛋终归是坏蛋,好人不能怕坏蛋。他们貌似强大,实际上外强中干一戳就破。他们相互勾结狼狈为奸,虽得逞于一时却不能得逞于一世。搞阴谋诡计的人最怕见阳光,最怕老百姓齐心协力。只要老百姓敢站出来,他们为非作歹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可是,”杨桐依然忧心忡忡,问杨筱雪“既然省里已经知道了大窑沟煤矿的真相,为什么不把那些弄虚作假欺上瞒下的人抓起来?一般来说,应该先抓坏人,然后再做善后处置,该怎么补偿就怎么补偿,该给谁补偿就给谁补偿,那不就顺了吗?” 杨筱雪没想到,这个看似老实憨厚的山里人还真不是好糊弄的,三言两语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杨筱雪赞许地点点头“杨大哥倒有些见识,不过大窑沟煤矿的爆炸案不是一般的案件,需要多头并举协同作战。省里做了全面部署,省纪委省公安厅已经开始行动了,涉案人员有的被控制,有的正在接受调查。总之盖子就要揭开了,事实就要大白于天下了。不管什么人,不管哪一级的人,不管他有多大的权力多大的靠山,只要做了坏事,终究是逃不掉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省矿管办也是多线作战,除了我们之外,另有一支队伍已经进驻了大窑沟煤矿,正在做调查取证工作。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快将这笔补偿款发给遇难矿工家属。” 杨筱雪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一番话,终于让杨家消除了顾虑。杨桐说“既是如此,我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我签字。” 孙晓燕长长吁出了一口气,在暗中朝杨筱雪挑了挑大拇指,问道“杨大哥,你是要现金还是要银行卡?” “现金和银行卡都行?” “是呀,都行。” “现金!”杨桐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在他的潜意识中,还是现金保险。 “钱亮,你去。”孙晓燕也不用杨筱雪发话,直接吆喝起钱亮。 钱亮应声而去,很快就提回一个沉甸甸的皮箱。 当红彤彤的钞票摆了满满一桌子的时候,杨家人的眼睛里闪动出亮晶晶的泪花。 第一百一十八章 王者归来 且说独自留在洛杉的梁天宇,这一日看见堂前飞来许多燕子,遂产生了浓浓思乡之情。梁天宇早已完成了学业,早已打点好行囊,却一再拖延回归行程,让远在大洋彼岸的亲人惦念不已。 梁天宇并非贪念他乡异国的山山水水“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梁天宇之所以迟迟未动,因为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没有完成。 自从方志新锒铛入狱后,方志新姐姐方秋燕就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起初,方秋燕把搭救方志新的希望寄于李翔楠,相信只要李翔楠肯出手,即使救不出来,也能保下他的一条性命。可是李翔楠就像局外人一样,一推六二五,根本不管方志新是生是死。无奈之下,方秋燕只好依靠儿子,只好把搭救方志新的希望放在儿子那稚嫩的肩膀上。 对梁天宇而言,方志新是生是死是终生监禁还是提前释放并不重要。多行不义必自毙,方志新锒铛入狱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梁天宇告诉方秋燕,方志新触犯了m国法律,活命的机会甚为渺茫;若要不死,就要舍得花钱,舍得花大钱。为了让方秋燕心甘情愿地掏钱,梁天宇站在道德制高点,把方志新的命和金钱绑架在一起,开导说“钱是身外之物,今天用了明天还可以赚回来,而舅舅的命只有一条。” 其实方秋燕也是这样想的。梁天宇的开导和方秋燕一拍即合。看儿子如此懂事,看儿子对舅舅如此上心,方秋燕心里暖暖的。再看看隔岸观火冷言冷语的李翔楠,是亲是疏一目了然。还好,洛杉那边还有一套价格不菲的别墅,如能变卖,凑出保命钱应该不成问题。方秋燕也不管李翔楠同意不同意,让梁天宇卖掉那套豪宅,如若不够,她还有些私房钱一并使用。总之,她让儿子重金收买法官检察官律师和所有能为方志新说上话的办案人员,以确保方志新不被杀头。方秋燕还特别嘱托儿子,无论变卖房产还是打通关节,都要背着李翔楠,以免受到干扰。至于以后怎么应对,她自有主张。 经过一段马不停蹄的忙碌,梁天宇终于将最后一笔资金打进国内账户,也为他六年之久的留学生涯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 2013年4月18日9时30分,一辆桔红色宝马开进了首都国际机场。车门开了,一个戴着茶色太阳镜气质典雅的女郎缓缓走了出来。她抬手看了看表,打量了一番四周景色,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径直向航站楼接机口走去。 女郎是来接人的,时间掌控的分毫不差。她双目流转,眉头微蹙,仔细打量着从接机口涌出来的每一个人。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久别重逢的欢呼声,时不时上演着只有在影视剧中才能见到的火爆场面。女郎睁大了眼睛,在川流不息的人流里寻找着那个让她充满了好奇充满了甜蜜充满了遐想的大男孩。是的,她一直把他当作大男孩,尽管他已成为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为了迎接这个浪迹天涯的大男孩,她破天荒地化了浓妆,破天荒地换了一身鲜亮时装。刚下车那会儿,还感觉有些过分,有些难为情;可是此时此刻,看到那些穿着超短裙身轻如燕的姑娘,反而觉得自己土气了。 女郎是杨筱雪,迎接的大男孩是从大洋彼岸归来的梁天宇。 接机口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依然没有梁天宇的身影。杨筱雪犯起了嘀咕,明明就是这趟飞机,如何看不到梁天宇? “姑娘,你是来接人的?”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杨筱雪猛一转身,看到的却是一个驼背老者。” “是的。”杨筱雪很失望。 “没接到?” 杨筱雪再次望去,接机口越发安静了。 “嗯。”杨筱雪情绪低落,不愿再和老者搭话。 “姑娘是开车来的吧,能不能借个光?” 没接到梁天宇,杨筱雪本来很不痛快,见驼背老者啰里啰唆越发增添了烦恼,想要数落他几句,话蹦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妥,转而问道“您也来接人?” 老者摇摇头说“不,刚下飞机。咳,原是说好的,孙女来机场接我,可到现在人影全无,电话也打不通……” “哟!”杨筱雪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和这老者竟是南辕北辙:一个接不到人,一个没人接,倒有些同病相怜了。于是便说“大爷别急,我送您回家。” 老者连连点头“那可要谢谢姑娘了。咳,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啊。” “大爷不用客气,我们走吧,停车场在那边。” 老者跟在杨筱雪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看杨筱雪打开了一辆桔红色宝马,老者眼睛里立即露出了羡慕之色。 “姑娘,古人说好马配好鞍英雄配宝马,那是对骑士的尊崇和热爱。骑士时代早已结束了,现在是新社会新时代,老黄历不管用了。茫茫世界,芸芸众生,千帆竞发,万马奔腾,只有那些永不言败又能交上好运的人,才能算为成功人士。像姑娘这般年纪就能运筹帷幄,实乃凤毛麟角也!” 杨筱雪还没坐稳身子,听老者如此说,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半天动弹不得。 “老人家,您认识我?” “萍水相逢,何必相识?” “您刚才的一番感慨,是随便说说?” “非也非也,我虽然年纪大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却也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从不打妄语。” 杨筱雪转过身子,直愣愣看着正襟危坐的老者。感觉这老者性情有些怪异,说话有些莫名其妙,细品起来却也有一番道理。 “姑娘,既然来接人,为何不打电话问个究竟?” 杨筱雪发动了车,挂上了当,脚下轻轻一点,宝马车快速冲了出去。 “大爷,电话打了无期数,都是不在服务区,只好打道回府了。” “何不再试试?保管你一打就通!” 杨筱雪一愣,随即一脚刹车,将宝马停在路旁。杨筱雪满脸疑惑地看了看老者,满脸疑惑地打开了手机,满脸疑惑地按下了梁天宇的号码。奇迹发生了!杨筱雪期待已久的铃声响了!更让她惊讶不已的,梁天宇的电话竟然近在咫尺,竟然在车后惊天动地般响起!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杨筱雪震住了。她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向老者,谁知这一看更让她惊讶万分!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张健美的充满阳光的带着狡黠笑容的俊脸! “梁天宇!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我?”梁天宇反问道“说来接我,却接走了一个又老又傻又疯言疯语的驼背老头,又是为何?”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表哥 杨筱雪奋力一跃,直接扑进梁天宇怀里。 “好啊!长本事了!看你还敢骗我?!” 梁天宇顺势抱住了杨筱雪,抱得紧紧的,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杨筱雪试图逃离,可是已经没有机会了。杨筱雪感受到梁天宇的热浪,感受到男性的粗野和疯狂。 “咚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击声惊醒了杨筱雪和梁天宇。他们倏然分开,惊愕地看向窗外。 敲车窗的是一名中年警察,从装束打扮上看既像交警又像巡警。他关注这辆桔红色宝马车很久了,起先并没太在意,可是当他看到车身在不停地颤抖时,就快速奔了过去。他毫无顾忌地打开了车门,瞪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如同机关枪一样扫射着每一个角落。 “有事?”梁天宇理了理头发,冷声问。 “为什么在这停车?” “这儿不能停车?有标识码?”中年警察只觉眼前一闪,和他搭话的青年已经直挺挺立在面前。 “这里是交通要道,短时间停停可以,但不能过长。”中年警察向后退了一步,气势也随之矮了一截。 梁天宇伸手拍了拍中年警察的肩胛骨,说声“让你费心了”,脸上添了几许微笑,眸子里放射出几道玩世不恭的光彩。中年警察从未遇过这般轻狂的青年,心头顿时升腾起怒意,正要发作,突然感觉肩胛骨有些发烫,紧接着,一股沉重的源源不断的力道袭来,压得他浑身的筋骨发出咯咯声响。青年说“这位小姐刚下飞机,身体不舒服,需要休息一会儿。如果你有充裕时间,就在这里负责警戒吧;人民警察为人民,有劳了!”说着身形一晃,又重新坐进车里。 中年警察身体在微微发抖。他从未见过这种阵势。这个青年太邪乎,眼神变化的太快,刚刚还带着些许暖意,瞬间就变成了寒冰冻雪。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如同鬼魅一样飘来飘去的身影。他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干咳了几声,以此证实自己是不是清醒。他躲过青年鹰犬般的眼睛,不想再招惹这个瘟神。他将目光转向了旁边,开始打量那个未曾开口的姑娘。那姑娘很美,像一尊冰清玉洁的圣女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打扰了!我很忙,你们的问题自己解决”。 看着警察渐渐消失的背影,杨筱雪长长舒了口气。她摸了摸发烫的脸庞,偷偷瞥了一眼梁天宇,见梁天宇一脸的坦然,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便也收起了扭捏之心。 “回a市还是回h市?” 梁天宇摸了摸杨筱雪蓬松的长发,答非所问“我开车,你坐副驾。”边说边推开车门,拉着杨筱雪下车,又打开右前门,扶着杨筱雪坐进去;然后从车头绕到左边,轻飘飘坐进驾驶室。 “回h市。他们还不知道我回来了。” 杨筱雪知道,梁天宇所说的“他们”,自然是指李翔楠和方秋燕。 杨筱雪嫣然一笑,问梁天宇“李家方家在h市有众多的耳目,你就不怕露了馅?” 梁天宇说“不怕!大不了让你再扮演一次邵倩然。其实回h市是李翔楠的意见,我不回也得回。” “此话怎说?” “李翔楠是个老狐狸,滴水不漏。在世人眼里,他的宝贝儿子还在h市的精神病医院,所以他必须让我先回h市,待找到合适的机会合适的理由,才能让我回a市。” “他想的倒周密!” 当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他们终于赶到了h市,赶到了醉清风夜总会。 早早在外面等候的孙晓燕看见了桔红色宝马,急匆匆迎了上去: “杨姐姐!” 车门打开了,下车的不是杨筱雪,而是一个身材高挑相貌英俊的大男人。 “你是……”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一定是孙晓燕了!”梁天宇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孙晓燕。 “你是梁天宇?”孙晓燕兴奋起来。 “不错,”梁天宇抢上一步,拍了拍孙晓燕肩膀说“终于看见我们的大英雄了!” “大英雄?天宇哥说笑了吧?”对于梁天宇的不拘一格,孙晓燕很是喜欢。 “不是说笑,”梁天宇凑到孙晓燕耳边说“将孙云峰、王雪峰、刘东方玩弄于股掌,算不上大英雄么?古有花木兰,今有孙晓燕!” “哟!”听了梁天宇一番高论,孙晓燕别说心里有多痛快了。 “天宇哥,你怎么开杨姐姐的车,杨姐姐呢?” “你杨姐姐呀?”梁天宇指指宝马车后座“在那儿睡着呢!” 可不是!孙晓燕只顾和梁天宇说话了,没成想她的杨姐姐正躺在那里睡大觉! “杨姐姐!原是去接天宇哥的,倒成天宇哥接你了!”孙晓燕大呼小叫地把杨筱雪拽下了车。 杨筱雪伸伸懒腰说“谁让你天宇哥逞强了,抢了我的位置不说,还把我送进爪哇国去了。你杨姐姐天生是个劳碌命,自己开车倒也利索,坐别人的车一会儿就睡着。怎么样?这里的生意可好?” “杨姐姐,你分明是逼鸭子上架!我一个小丫头片子,如何管好这么大的摊子?” “不!”杨筱雪板起面孔说“我不是逼鸭子上架,你也不是什么鸭子,你是凤凰,大山里飞出的金凤凰!再说了,是你把孙云峰送进去了,你不接手谁接手?这个夜总会非你莫属!” “哟!杨姐姐说话怎么和天宇哥一个腔调?你俩商量好了?” “你天宇哥又说什么坏话了?” “哟!我的杨姐姐,天宇哥眼睛里除了杨姐姐还是杨姐姐,喜欢还来不及呢,还能说坏话?” “他说了!” “说什么了?” “说我是大懒虫,躺在车里睡大觉!” 孙晓燕笑弯了腰“这也是坏话?倒是杨姐姐,明明醒着却不下车,偷听人家说悄悄话。幸亏我和天宇哥没做什么越格事,要不还不被杨姐姐抓了个正着?” 杨筱雪搂着孙晓燕的腰肢,抿着嘴说“你也不用激将,我才不怕呢!你们亲兄妹能做什么越格事?” “亲兄妹?”孙晓燕停了笑,扑闪着一双亮亮的大眼睛,问道“杨姐姐也知道?” 杨筱雪指点着孙晓燕的额头说“你有这么一个又英俊又有本事的大表哥,还想瞒着不成?” 孙晓燕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起来,搂着杨筱雪的脖子说“杨姐姐快给红包!” “给红包?” “我要改口了!” “改口?改什么口?” “从今往后我要叫你大表嫂了,难道不应该赏红包吗?” “鬼丫头,在这儿等着呀?”杨筱雪知道,在这个冰雪聪明的孙晓燕面前是占不到便宜的。她偷偷瞅了一眼梁天宇,一抹红晕从脸颊涌起,心口一阵乱跳。 杨筱雪如何知道孙晓燕和梁天宇是两姨兄妹,还得从去年王雪峰私访梁天宇母亲时说起。 第一百二十章 归宿 去年深秋时节,王雪峰结识了孙晓燕,并从孙晓燕口中得知梁天宇母亲年轻时去过a市,在经贸大学校长家当保姆,和校长上门女婿发生了感情纠葛。王雪峰如获至宝,断定梁天宇是李总裁的亲生儿子,于是去k县宁水乡攀山村打探。为套出细底,王雪峰谎称孙晓燕在a市爱上了一个公务员,而公务员母亲死活不同意,活生生拆散了一对恩爱鸳鸯。王雪峰离开后,梁天宇母亲赵玉凤坐不住了,嘱咐梁洪喜照看家,一个人去五峰乡找妹妹。谁知赵玉凤出行步步是坎连连扑空,最后听说妹妹家搬到了h市,不禁傻了眼。大千世界人海茫茫,到哪找妹妹?后来想起儿子来家时曾有两个漂亮姑娘作陪,其中一个叫杨筱雪,是h市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杨筱雪不仅长相漂亮,心眼还好,多次撺掇她和梁洪喜搬到城里居住。杨筱雪说h市有现成的房子,什么都不缺;又说天宇不在家,二老有个大事小情也好照顾。可是她没有答应。她说这里虽穷,住久了住惯了,离不开了。杨筱雪无奈,只好派些人手过来,也不知花了多少钱,把房子里里外外修葺一新,临走时还给她留下了电话…… 赵玉凤找不到妹妹,十分焦急,便试探着给杨筱雪打电话。杨筱雪正在主持一个重要会议,听到梁天宇家里有事,立即宣布休会,一个人驾车赶往k县攀山村。 赵玉凤看杨筱雪这么快就来了,心里热乎乎的。她把梁红喜支了出去,一五一十地向杨筱雪讲述了年轻时如何草率和意气用事,如何和家里人特别是和妈妈妹妹闹得不可开交,如何赌气嫁到了宁水乡攀山村,末了说“孩子啊,这些陈芝麻乱谷子让你见笑了。” 杨筱雪虽然不清楚赵玉凤所说的那个男人是谁,但她对赵玉凤的一腔痴情由衷的钦佩。她由赵玉凤的不幸联想到妈妈的不幸。妈妈在大学时代有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虽然遭受了致命打击,可是痴心依旧,不仅顶着巨大压力把她生出来,还含辛茹苦地把她养育到十一岁。梁天宇的妈妈和她的妈妈有着多么相像的经历啊,简直如出一辙!她为梁天宇和自己的妈妈感到骄傲。妈妈是伟大的。妈妈的情感是至高无上的。妈妈的心怀能装得下整个世界。与此同时,她憎恨天下所有的负心汉,赌咒那些该死的男人不得好死。为了安抚赵玉凤,她和盘托出了自己妈妈的遭遇,只是略去了那个该死男人的姓名。 赵玉凤万万想不到,天下竟然有和自己命运如此相同的女人! “孩子啊,”赵玉凤擦了一把泪水,叹道“可惜你妈妈不在了,阿姨多想见见她呀!” “阿姨,好在您身体健康,您儿子又很有出息,我妈妈如果在天有灵,也会为您高兴的。阿姨,从今天开始,您不仅有天宇这样的儿子,还多了一个女儿,我杨筱雪就是您的亲女儿!” 赵玉凤早就喜爱杨筱雪,说道“好孩子,阿姨不只希望有你这样的好女儿,还希望有你这样的好儿媳呀。” “妈妈!”杨筱雪扑进赵玉凤怀里,泪如雨下。 娘俩儿各有各的心事,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噗噗直落。最后还是赵玉凤破涕为笑,说道“瞧瞧,只顾家长里短了,倒忘了正经事。”于是就把王雪峰编造的故事又重新说了一遍,最后拿出那张照片说“姑娘啊,这是我外甥女的照片,你在市里见识广,帮我打听打听她们一家住在什么地方。咳,我害怕外甥女被人欺负了。” 杨筱雪接过照片,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是孙晓燕的照片,不仅万分惊讶。 “阿姨,您外甥女叫什么名?” “叫燕子,啊,那是小名,大名叫孙晓燕。” “天啊!”杨筱雪一跃而起,抓住赵玉凤的手说“阿姨!我知道a市来考察中药材的人是谁了!” “是谁?” “他不是什么药材公司的,是个大骗子!” “大骗子?” “对!他就是个大骗子”杨筱雪本想立刻拉着赵玉凤到h市见孙晓燕,可是孙晓燕那时正有重要事情要办,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杨筱雪说“阿姨放心,您外甥女压根就没去过a市,更没和什么人谈过恋爱。” “姑娘见过燕子?” “何止是见过,我们还是好姐妹呢!燕子就在我的公司工作,燕子的家就在我公司的旁边。阿姨,您什么时候想见燕子了,想见您妹妹了,我立马派车来接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阿姨,不瞒您说,我在h市给您买了一套房子,都收拾好了,亮亮堂堂的,随时可以搬进去。阿姨,就算您不想离开攀山村,到h市住住总可以吧?再说,您儿子天宇就要回国了,他的工作不是在h市就是在a市,如果您能住在市里,天宇随时都能见到您。还有,您的妹妹妹夫必然都惦念着您,过去那些不愉快必然都抛到九霄云外了。阿姨,想想天宇,想想您妹妹,想想您的外甥女燕子,还有我,说什么您也应该到市里住住啊。我知道山里人很看重春种秋收,那是一年之中最忙碌最令人兴奋的时节,那时您可以在老家住着,做一点力所能及的活;入冬后,大雪封山天寒地冻,也没有多少事可做了,您就住在城里,暖暖和和的,儿女们都在,您也少了一份牵挂,多好啊!” 杨筱雪一番话,听的赵玉凤活络了,真想去过过那种舒心日子。可是一想到种在林子里的中药材,又马上打消了刚刚萌生的念头。那可是一百多亩的林地啊,是她一锨一锨挖出来的,如今就要有收成了,老头子治病儿子娶媳妇全指望它了,怎能一走了之? 杨筱雪猜出赵玉凤的心思,便说“阿姨,我的公司每年都要捐出一部分资金做慈善事业,少说也有一百多万。这些钱用于助学救灾和抚恤城乡特困户。公司今年打算在咱们攀山村选出几个没有什么经济收入的人专门看护林下中药材,按月发工资,成绩突出的还有奖金,通过劳动扶贫,通过扶贫为社会做贡献,也能为当地政府减轻些负担。阿姨那些中药材都是看护重点,绝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听杨筱雪说的头头是道,赵玉凤终于动心了。多么好的姑娘啊,又漂亮又贤惠,儿子能娶这样的媳妇,真是上辈子积了德。又想到了外甥女,想到了多年不通音信的妹妹,心中就是一阵酸楚。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多大个事啊,多长时间了,早应该过去了。自己是姐姐,当年也是自己闯下的祸,现在是时候和妹妹一家重修旧好重新团聚了。 “姑娘啊,阿姨听你的,等忙过了这阵子,我和天宇他爸就到市里住上一阵子。姑娘说的对,我和妹妹之间的事早就应该过去了。我已经失去了老太太,不能再失去妹妹,不能再糊涂下去了。姑娘啊,其实阿姨最盼着的还是你和天宇的婚事,都老大不小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杨筱雪的心怦怦跳着,这次来攀山村收获了太多的意外和惊喜:不仅得到了未来婆母的认可,还说服老人家愿意到市里居住,真是一举数得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喜事连连 杨筱雪知道梁天宇母亲要强了半辈子,吃苦了半辈子,过惯了简朴清贫的生活,在她面前决不能大手大脚。杨筱雪过来时采购了一些生活必需品,都是山里人喜欢的东西,又经济又实惠。其实杨筱雪也是在苦日子中长大的。杨筱雪七八岁时就跟着妈妈屋里屋外乱转,学着做饭炒菜采购缝补等活计,不足十岁时就能做出一桌让大人流口水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今天杨筱雪心情格外好,再一次展示她的拿手绝活,看的赵玉凤在一旁暗暗称奇。 吃饭时,赵玉凤又想起前些日子来攀山村考察中药材的那个人,问杨筱雪: “姑娘,他说他是a市药材公司的,乡林业站技术员陪着他一块来的,怎么会是骗子?还有,他手里怎么会有燕子的照片?” 杨筱雪说“阿姨,我认识那个人,燕子也认识,他就住在h市,姓王,叫王雪峰,三十五六岁的人了,有家有室的,年初时在酒店吃饭,迷上燕子的美貌,死皮赖脸和燕子交朋友,并偷偷拍下燕子的照片。燕子冰清玉洁,怎能和这样的人交朋友?也是他作到了头,没过多久被人杀死在自家住宅里,成了一桩无头案。” “哟!幸亏燕子没和他来往!” 且说孙晓燕,自从跟随杨筱雪后,可不是一星半点地变化,变成了一个有胆识有魄力有担当的巾帼英雄了。即使杨筱雪不在身边,她也能掌握好分寸,把握住火候,从容应对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她处处以杨筱雪为标杆,事事都要完美,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到极致。最近,孙晓燕的好事一个接一个:首先是音信皆无的姨妈突然登门拜访,如同从天上掉下来一样,而这位神神秘秘的姨妈竟然是梁天宇的母亲!她原先十分崇拜的梁天宇竟然是她的大表哥!妈妈和姨妈见面时抱头痛哭,那场面太让她感动了。她跟着哭跟着笑,跟着张家长李家短天南海北地聊个没完没了。紧接着,她被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轰的晕头转向。她那还滞留在m国的大表哥竟然有意中人了,而那个意中人竟然是她深深依赖的杨筱雪!天啊!就在她云里雾里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时候,杨筱雪来电话了,说她去北京机场接梁天宇。这又是一件大喜事!她再也坐不住了,开始张罗着一座丰盛的筵席。她不仅要为未曾见面的大表哥接风洗尘,还要帮着大表哥紧紧套住杨筱雪。大表哥和杨筱雪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一定要让他俩早点成婚,双飞双宿,成就一番大事业。她本想给杨筱雪一个惊喜,让杨筱雪知道她是梁天宇的表妹,谁知人家率先说了出来。她叹息着,看来无论她怎么努力,终究和杨筱雪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梁天宇下车后,对于他又漂亮又精明强干的小表妹大大赞扬了一番,听的孙晓燕心花怒放一个劲地吐舌头。 “大表嫂!”孙晓燕急忙转移话题,对杨筱雪又是挤眉又是弄眼,活生生一个鬼机灵。 “叫杨姐姐!”杨筱雪嗔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到胡乱叫起来了。” “那有什么?早一天晚一天的事,你终究是我的大表嫂。” “那也得叫杨姐姐,咱们各论各的。当真到那一天的时候,你叫梁天宇姐夫,不比表嫂更近乎?” 两个人你来我往,反把梁天宇晒到了一旁。 “嘀嘀——”一辆bs z商务车停在了醉清风夜总会门前。钱亮跳下车,快速拉开后面的车门,说声“有请”,随即在一旁低首恭候。车里下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六十岁上下,两鬓斑白,面色黑中带红,目光灼灼;女的年龄稍小,额头蹙起几道皱纹,面色红润,眉目清秀。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梁天宇和杨筱雪小鸟般飞去,分别扑进二人怀里。 “监狱长!天宇想您想的好苦!”梁天宇紧紧拥抱着赵志刚,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 “刘阿姨!”杨筱雪依偎在刘艺琼身上,如同女儿见到了久别的母亲,泪水噗噗直落。 赵志刚退休后一直在家赋闲。赵志刚很惦念远在m国留学的梁天宇,上个月收到梁天宇发来的一条短信,说他正在处理相关事宜,很快就要打道回府了。赵志刚坚信,虽然梁天宇还有一段艰辛的路要走,还要以李英杰的身份和李家周旋一阵子,但毋庸置疑,梁天宇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如同眼下的天气一样,虽然风雨连绵春寒料峭,那只是暂短的,成不了大气候;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大后天,必定阳光明媚百花争艳。正在出神,手机响了,赵志刚按下了接听键“喂?” “监狱长!我是梁天宇!”手机响起了梁天宇激动的声音。 “天宇?在哪?”赵志刚为之一振。他预感到,梁天宇已经离他不远了。 “我和杨筱雪正在赶往h市的路上!监狱长,我一刻也不能等了,要立马见到您和刘阿姨!监狱长,杨筱雪和您说话!” 紧接着,一声清脆的问候传来“赵伯伯!我是杨筱雪,我们也好长时间没见面了,很是想念!赵伯伯,今天晚上我们要聚一聚,一来给天宇接风洗尘,二来有重要事情商议,您和刘阿姨务必赏光!半小时后有一台bs z商务车在楼下恭候,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赵志刚心绪难平。自从梁天宇以李英杰的名义去了m国,一晃过去了六年多时间,这期间h市a市以及全国都发生了很大变化,而最让他感到惊奇的还是梁天宇和杨筱雪的变化。 首先是梁天宇。第一次见到梁天宇时,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中学生。梁天宇生平第一次离开k县,刚下汽车就被李英杰的人绑架了。在山庄别墅,他被迫与李英杰做互换身份游戏,结果弄假成真,最后被强行关进了监狱。绝望之际,梁天宇曾想结束生命,赵志刚劝告他不能屈服,不能向黑恶势力低头。梁天宇振作了起来,通过施展苦肉计,借助李英杰的光环走出了监狱。在精神病医院,梁天宇结识了杨筱雪,在杨筱雪帮助下神奇般去了大洋彼岸,读完了高中又读完了大学,且取得了李家的信任,干了几件颇具震撼的大事。而那个自以为得计的李英杰,则被糊里糊涂地押送回来,险些死在王雪峰手里。 成功协助梁天宇逃出牢笼的杨筱雪,更让赵志刚刮目相看。杨筱雪从小没有父亲,十一岁又失去了母亲,饱尝了人世间的风霜雨雪和甜酸苦辣。当她知道事实真相后,便和用尽心机的方秋燕叫上了劲,和卷款而逃的方志新叫上了劲,和抛弃了她的母亲又把她赶出家门的李翔楠叫上了劲。赵志刚有一种预感,尽管目前李翔楠方秋燕的根基还很深,但有了梁天宇杨筱雪这样的对手,他们的好日子终究不会长久。 第一百二十二章 感恩 赵志刚刘艺琼夫妇在梁天宇杨筱雪孙晓燕簇拥下,迈步走进总统套房。刘艺琼从未到过如此豪华的餐饮场所,看的心里只犯嘀咕:在这种地方别说吃山珍海味了,即便喝上一杯茶一杯咖啡,那价格也绝不会是个小数目。 “大姐!” 梁天宇对刘艺琼的称呼让房间里的人十分惊讶,只有杨筱雪明白梁天宇的用意,忙对众人说“七年前,在h市精神病医院,天宇就是这样称呼刘阿姨的,我刚听到时也有些不解,可是没过几天,也跟着叫起大姐了!” 孙晓燕说“哟!这大姐叫的太亲切太感人了!” 梁天宇端起酒杯说“监狱长别介意,我这第一杯酒要敬刘大姐。七年前,我从东岭监狱来到精神病医院,感受到了大姐的仁者之心和高尚情怀。大姐不仅治愈了我身体上的伤痕,还给予我巨大精神上的鼓励。正是有了大姐的慈母般的关爱和师长般的教诲,让我在严寒中感受到了温暖,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大姐的周旋和打点,就没有我梁天宇的今天;喝了这杯酒后,天宇不再称呼您大姐,但在天宇心中,您依然是我七年前的大姐,是我永远仰慕的女神!”说完一饮而尽。 寥寥数语,听的众人心头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杨筱雪举起酒杯说“刘阿姨,您和赵伯伯给了天宇第二次生命,也为我的人生燃起了希望之火,增添了战胜艰难困苦的勇气和力量。今后我和天宇如同您的亲生儿女,绝不会辜负您的仁爱之心和慈母心肠。”说完将杯中的酒喝的干干净净。 孙晓燕感觉房间里有些凝重和压抑,便笑嘻嘻说“刘阿姨,您既然是我大表哥大表嫂的大恩人,也必然是我的大恩人。我可不像他们那样能说会道,但我敬佩您的心一点也不比他们差!还有这杯中的酒,一点也比他们的少!我敬您!”说完一口喝了下去,点滴不剩。 孙晓燕如同一个开心果,逗得大家笑声不断。杨筱雪嗔道“燕子又混叫了!我要罚你一杯!” “罚我十杯也不怕,大不了有大表哥代劳,大表嫂可舍得?” “好个小丫头片子,倒学会伶牙俐齿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杨筱雪嘴上说着,心里头却热乎乎的。她心中早已装满了梁天宇,有孙晓燕替她公开出来,自是求之不得。 刘艺琼被这几个孩子的真诚深深打动了。梁天宇就不必说了,就是杨筱雪的身世,她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李英杰的母亲方秋燕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孩子们想报仇雪恨也没有什么不对,刚才她还在为李英杰的不幸黯然神伤,可是看到梁天宇杨筱雪那诚挚清纯的目光,她的心又释然了。 梁天宇斟了一杯法国红,恭恭敬敬放在赵志刚面前: “监狱长,大恩不言谢,今天把您和刘阿姨请来,一方面想叙叙旧,感怀那流逝的岁月;同时肯请您结束退休生活,帮我们也是帮众多百姓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赵志刚十分迷恋安谧的田园诗般的退休生活。他早上五点起床,先做些健身活动,然后打开电脑阅读电子版图书。他涉猎广泛,喜欢古典文学,喜欢诸子百家,喜欢军事历史,也喜欢都市言情小说。八点后到户外活动,或是快走,或是慢跑,或是打拳,或是游泳,寄情于山水之间,放浪于江湖之上。下午在家做点家务,看看电视,听听评书,倒也逍遥自在。当梁天宇杨筱雪请求他出山时,虽然不好当面驳回,心中也着实有些不快。 聪明的杨筱雪如何看不出赵志刚的心思?她莞尔一笑,叫声“赵叔叔”,然后徐徐说出事情的由来。 “赵叔叔不必顾虑,我和天宇不会让您涉足官场商场上的俗事。在这之前,风悦集团每年都有几百万用于慈善事业,这一次我和天宇联手,筹措了一个多亿的资金,准备做无风险投资,用以购买国库券和银行理财产品,每年所得大约在一千万左右。这些钱全部用于慈善事业,扶危解困,为社会进点微薄之力。另外还有一笔资金,也是一个多亿,是方秋燕弟弟方志新诈骗众多老百姓的集资款,如今已被如数追回,准备全额返还给投资人。无论是扶危解困还是返还那些集资款,都是一件费心费力的工作。总之,我和天宇请您出山,就是牵头做这些事情。我们决定组建一个非盈利社团,叫做金桥公司,由您担任董事长,并根据需要配备相应的工作人员。我和天宇都清楚,这样做会打扰您安静的退休生活,但事关重大,实在找不出比您更合适的人选。也许我们太冒昧了,不应向赵叔叔提出这样的恳求,还请赵叔叔海涵。” 赵志刚终于听明白了,心思也开始活络了。多好的孩子呀!他们年轻轻的竟有如此大的胸怀,自己还矫情什么?无非是多操点心多受点累,有什么!退休了还能为社会为困难群体做点事,这不正是自己的初衷吗?想到这儿,赵志刚豁然开朗,用力拍了下桌子“好!我接受你们的提议!我赵志刚还没到七老八十,还没到在家享清福的时候!” 总统套房响起了热烈掌声,梁天宇、杨筱雪、孙晓燕争相敬酒,就连刘艺琼也被这些年轻人的热情感染了,端起酒杯说“老赵,孩子们个个都是好样的,待我退休了,也参与你们的慈善事业。你可要加把劲了,如果干的不好,我就抢了你董事长的头衔!” 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还夹杂着孙晓燕尖尖的叫声。杨筱雪十分喜悦,高声说“刘阿姨,如果您能来,那是最好不过了,总经理的位置非您莫属!” 众人再次举杯相庆,房间里充满了欢歌笑语,已分不请谁是主人谁是客人了。 在总统套房隔壁一个较小的房间里,还有一桌酒席。与这边的欢歌笑语不同,那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入席人员正在讨论着一个重要的行动计划,反复推敲着其中的一些细枝末节。直到完全统一了意见,他们那绷紧的心终于放下了。秦大明举起酒杯说“让我们为明天干杯,为最后的胜利干杯。” 张无痕接着说“为布尔什维克干杯,为苏维埃干杯。” 众人哄然而笑,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秦大明早就想整治一下张无痕,便沉下脸说“张无痕,看看你干的好事!” “什么?”张无痕惊疑地瞪大了眼睛。 秦大明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摔在张无痕面前“敢说这不是你干的?” 众人迷惑不解,抢着去看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静静躺在草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身下是一滩殷红的鲜血。 “梁天宇!”陈雷和邱云逸异口同声地喊道。 钱亮抢过照片,看了又看,说道“不是!一准是李英杰!” 秦大明摇头说“李英杰早已易容,目前正在羁押,不可能是他。张无痕,这张照片是不是你拼凑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群英会 众人一时摸不清头脑,不知道秦大明张无痕之间隐藏着什么秘密。秦大明当过侦查员,胆大心细,智慧过人;张无痕在特战队摸爬滚打过,十八般武艺样样超群,二人各有千秋,联合起来会让任何对手不寒而栗。 门开了,梁天宇闯进来,说道: “不错,那张照片确实是张无痕的杰作,不过不是拼凑的,而是精心拍照的。” 和梁天宇一块进来的,还有英姿勃勃的杨筱雪、神采飞扬的邵倩然和光鲜亮丽的孙晓燕。 众人顾不上这么多的美女了,目光齐聚在梁天宇身上,等着他揭开这张血淋淋照片的秘密。 梁天宇拖长了语音,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想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想!”众人异口同声。 “想也不行!”梁天宇特意要吊吊他们的胃口“时候到了自然知道,现在大家的任务就两个字——喝酒!这酒既是上一个战役的庆功酒,又是奔赴新战场的壮行酒,所以一定要尽兴,不醉不归!” “好!”众人虽然没揭开谜底,但胸中的豪气瞬间被点燃了!还有什么能比和梁天宇敞开心怀拼酒更痛快?! 刚才总统套房刚刚送走了赵志刚刘艺琼,邵倩然就急三火四地赶来了。邵倩然原本要和杨筱雪一块去机场,一块去接梁天宇,无奈被公司生意拌住了脚,半步也走不开,直到晚上十点才有了喘息之机,便急冲冲赶到醉清风夜总会,见到梁天宇如同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杨筱雪见状,便打趣邵倩然“哟!这才几天没见,就想成这个样子啦?” 邵倩然笑弯了腰“杨姐姐吃醋了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说的不就是杨姐姐吗?” 一边是心心相印的姐姐,一边是楚楚动人的妹妹,梁天宇夹在中间有些手足无措。孙晓燕连忙给梁天宇解围,说道“旁边那桌还没散呢,我们也加入进去吧。”梁天宇正有此意,起身便走。三个姑娘更想去凑凑热闹,便跟在梁天宇身后,快步走了进去。刚才还有些扭捏的梁天宇,转眼间就变的壮志凌云了。三个姑娘也不示弱,大呼小叫地投入了新战场。众人互不相让,一直喝到大天白亮。 处理完h市的事情,梁天宇终于要回a市,终于要和那个老谋深算的李翔楠见面了。六年来,虽然时不时和李翔楠在视频中相见,总感觉那是一张神秘的陌生的冷冰冰的面孔。当梁天宇假借救赎方志新之名,处理掉李家在海外的不动产,准备打道回府时,李翔楠在电话中指示他,要先回h市,在哪里逗留一段时日,弄出点动静来,让众人知道他在服刑期间有重大立功表现,加之身体方面的原因而被提前释放。正因为有了这个尚方宝剑,梁天宇才毫无顾忌地回到h市,办了几件期待已久的大事。现在诸事已了,不能再拖延了。一想到要以儿子的身份和李翔楠相见,梁天宇便气不打一处来。七年前,正是这个道貌岸然的总裁,纵容儿子为非作歹,把他关进了东岭监狱。每逢想起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他的仇恨和怒火便会在胸膛里燃烧。另一方面,一想到要亲手揭开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让其身败名裂,心中便十分期待。现在他渴望战斗,不惧怕任何黑恶势力。在杨筱雪、邵倩然、赵志刚、刘玉琼、秦大明、张无痕、陈雷、邱云逸、孙晓燕、黄玲玲、王晓彤等众多志同道合的亲人和战友的陪伴下,已经取得了几场酣畅淋漓的胜利。现在到了把罪魁祸首拉下马的时候了。 “天宇哥!”邵倩然一阵风似的跑来,张开双臂,挡住了梁天宇的去路。她的眼角眉梢分明流淌着暖暖的爱意,却用力板着面孔,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就想这样溜走?” 梁天宇很喜欢邵倩然的顽皮,尤其喜欢她那故作嗔怪的眼神和不断变化的高高翘起的嘴角。咳!多么好的女孩,不知将来谁有幸成为她的钟情人! “倩倩,女孩子不要板着脸,那样会吓跑如意郎君的。” 梁天宇要看看邵倩然生气的样子,谁知她竟噗嗤一笑,刹那间如同绽开了一大片杜鹃,妩媚娇艳,风情万千! “天宇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还有,你和杨姐姐都老大不小了,杨姐姐比你还大一岁呢,你们的婚事拖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啊?”看梁天宇要走,邵倩然有些伤感,有些为杨筱雪抱不平。 “傻丫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现在还不到举杯相庆的时候。不过也快了,毕竟春天已经来了,过了夏天就是秋天,收获的季节已经不远了。” 梁天宇拍了拍邵倩然的肩膀,心中很是眷恋。到目前为止,邵倩然还担着“天龙集团总裁未过门儿媳妇”的虚名,觉得很对不住这个心地善良光鲜亮丽的天才少女。平心而论,梁天宇很喜欢邵倩然,喜欢她的率真坦诚和无拘无束,喜欢她的敢做敢为和无私无畏,喜欢她的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嫉恶如仇的个性。如果不是月下老早已把姻缘红线拴在他和杨筱雪身上,如果不是他更加珍惜来自杨筱雪刻骨铭心的爱情,他会毫不犹豫地将邵倩然娶进李家大门,让她真正成为李翔楠和方秋燕的“儿媳妇”。想到这儿,梁天宇在心中感叹“既生姐姐何生妹妹!” 看梁天宇有些发呆,邵倩然莞尔一笑“天宇哥,杨姐姐说她不便出面,让我把你送到a市。” 梁天宇回过神来,对邵倩然说“不错,从现在开始,我的身份,包括我的穿戴打扮和言行举止,都是李英杰而不是梁天宇了。”说着,梁天宇将邵倩然拥进怀里,眸子里闪烁着阳光,脸上洋溢出甜甜的坏笑“我是李英杰,你杨姐姐和我势不两立,当然要离的远远的。而你邵倩然就不同了,你是我女友,是总裁未过门的儿媳妇,我们不仅能在一起,还要亲亲热热坦坦荡荡。所以你不必送我到a市,送到火车站就行。别忘了,我现在是改造好了的被提前释放了的杀人犯,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在h市引起千千万万双眼睛的注视。所以呀,你不但不能拘谨,还要在大庭广众面前为我送行,要把这场大戏风风火火地演绎下去……” 说着说着,梁天宇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邵倩然正听的出神,见梁天宇神情突变,问道“天宇哥,怎么了?” 梁天宇稳定一下心绪,叹道“倩倩,这样做很不公平,你为我背黑锅,将来,将来……”梁天宇想说将来可能会影响邵倩然婚姻大事,又说不出口,一时间竟僵住了。 邵倩然先是一愣,后又嫣然一笑“这算什么啊?天宇哥,你怎么变得小气了?再说了,我这样做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杨姐姐。杨姐姐是我命中贵人,是大恩人,也是我最崇拜的人;只要对杨姐姐有利,只要能让杨姐姐和天宇哥恩爱幸福,就算舍了我的性命又有何妨?”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密杀令 天苑公司总经理郑清郁,处理完一笔海外贸易纠纷,十分疲倦地回到h市。电话响了,是李翔楠打来的,约他在老地方见面。放下电话,郑清郁快速奔向夜总会,还是比李翔楠晚到了一步。 “李总,”郑清郁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说道“大窑沟煤矿的盖子怕是捂不住了,所有死亡矿工亲属已经领取了杨筱雪发放的抚恤款,他们的姓名全部上了杨筱雪精心打造的花名册。咳,没想到事情过去八年多,竟然还有人盯着不放,我们千算万算还是被人算计了。” 李翔楠脸色阴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说道“所以我们要采取果断措施,全力挽救危急局面。” “如何挽救?李总有什么决断?还是那句话,李总指向哪我打到哪,一切听李总的。” “啪!”李翔楠拍了下桌子,双眉挑起,眸子中闪出道道寒光: “除掉闫明山!所有问题由他一人背着!” “好!就等您这句话了!不瞒李总,我早有此意,早已做了万全准备。” 二人依然沉着脸,依然锁着眉头。 这几天闫明山的眼皮一直在跳;不仅眼皮跳,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不是遇到恶狼猛虎就是眼睛冒着红光口里吐着火舌的蟒蛇,太可怕了!他想去地中海度度假,那里有和煦的海风,有平静的港湾,还有情意绵绵的女郎。就在他打点好行装之际,郑清郁从国外回来了,要他到h市参加一个重要会议。 放下电话,闫明山驱车赶往他经常光顾的醉清风夜总会。想到郑清郁刚下飞机就给他打电话,必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联想到大窑沟煤矿目前的处境,联想到风悦公司杨筱雪那些十分奇怪的举动,闫明山心中七上八下的,脊梁骨时不时冒出冷气。 当闫明山急三火四地走进醉清风夜总会总统套房,里面却是一番温馨祥和的景象。 “明山来了,坐吧。”郑清郁还是原来那个郑清郁,四平八稳气定神闲。坐在郑清郁右侧的是公司财务总监王晓彤,闫明山曾和她打过几次交道,印象还不错。坐在郑清郁左侧的是一个年轻漂亮气质非凡的姑娘,眸子中放射出清冷的咄咄逼人的光芒。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闫矿长了?” “不敢!”闫明山避开姑娘目光,身子随之矮了一大截。 “闫矿长不必拘谨,请坐。”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将闫明山拉到身边坐下。闫明山认识,他叫张无痕,原是郑清郁保镖兼司机,现在升任公司行政部主管。 “谢谢!”闫明山规规矩矩地坐下去。如果在k县,包括县长县委书记在内,任凭谁他都不放在眼里。可是这里是h市,是郑清郁的地盘,包括秘书司机在内,任何人都不能小瞧了。 “王晓彤张无痕和明山都见过面,就不必介绍了。”郑清郁将目光转向左侧的姑娘,说道“她叫邵倩然,公司副总经理,也是天龙集团总裁未过门的儿媳妇。” 如同一道闪电,划过闫明山心头。闫明山又瞄了一眼光鲜亮丽冰清玉洁的邵倩然,心里扑通扑通直跳“果然非同凡响!”他暗自思量“也只有邵倩然这样既漂亮又有气质的姑娘,才有资格走进李家大门。” 说起李家圈子中几个重量级人物,闫明山自然排在最后,可是论起和总裁儿子李英杰的私交,闫明山却要当仁不让了。从第一次见到李英杰开始,他们之间便有着跨越时空的默契。那时候的李英杰虽然是个十足的浪荡公子,头脑却异常聪明,举止也十分得体,如能精心雕琢,必成大器。后来李英杰出事了,闫明山先是为之惋惜,后又想出了一个既可解救李英杰又可为自己增添砝码的移花接木之计。此计分三步实施: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把梁天宇的照片和相关资料送给李英杰,并和盘托出移花接木以假乱真的具体办法。果然,李英杰看了梁天宇的照片十分兴奋,对闫明山的锦囊妙计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第二步向李翔楠夫人方秋燕献计献策。那时的方秋燕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突然得知闫明山能为儿子找到替身,高兴的泪流满面。第三步由方秋燕出面,求助郑清郁把李英杰送到m国,既能逃脱中国法律制裁,又能获取m国绿卡,一举数得。现在李英杰即将回国,闫明山本应感到欣慰和兴奋,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兴奋不起来。尤其当他见到李英杰的未婚妻邵倩然,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惧。邵倩然的目光太冷太亮太有杀伤力。还有郑清郁,闫明山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郑清郁的表情时冷时热,目光时而清澈如水,时而飘忽如烟。幸亏王晓彤和张无痕还是从前的样子,否则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尴尬诡异的场面。 “明山,发什么愣?怎么不喝酒?” “郑总,我是开车来的。” “我知道你是开车来的,放开喝好了,今晚就住在夜总会。” 闫明山急三火四地赶到h市,急三火四地赶到醉清风夜总会,原以为郑清郁要和他商谈什么大事,不曾想进门就是喝酒,好像什么事都没有。郑清郁虽然不是官场上的人,可是在闫明山心中给个市长都不换。既然郑清郁发了话,他也顾不上许多了,便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敬郑总三杯,郑总随意。”说着自斟自饮,连喝三杯。 坐在闫明山身边的王晓彤高高举起了酒杯,说道“闫矿长连敬郑总三杯,我们也不能落后了,大家共同敬郑总。”又对张无痕说“你也要像闫矿长那样,连干三杯!” 邵倩然起身说“对!除了王姐,其余的人都要连敬三杯。我先干!”说完也学着闫明山的样子,自斟自饮,连喝三杯。 看邵倩然如此豪爽,闫明山原先的顾虑和拘谨一扫而光。闫明山准备再敬酒,王晓彤轻轻拉了一下他衣襟,附在耳边说“不要喝多了,待会儿有重要事情和你说。” 闫明山心中一紧,立即放下了酒杯。 为郑清郁接风洗尘的酒宴终于结束了。闫明山想和郑清郁说几句道谢的话,却被身后的王晓彤拉到一边,低声说“先到505房间休息,我去去就来。” 闫明山顺从地点点头,转身去了。 半个小时后,就在闫明山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王晓彤终于来了。 “等急了吧?”王晓彤也不管闫明山有什么反应,从手提包里翻出一份材料,递过去说“看看吧,这是一封检举信,有人向你开火了。” 闫明山心头一紧,急忙接过材料,只读了几行,额头上便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检举信 看着满脸惊讶的闫明山,王晓彤说“这是写给省纪委的实名检举信,检举人是大窑沟煤矿副矿长冷清河。” 闫明山惊呆了:如果检举人是大窑沟煤矿死亡矿工家属,不难理解,因为这些人已经蠢蠢欲动了;可是检举信偏偏不是他们,而是自己最信赖的冷清河!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和我有什么深仇大恨?”闫明山像是在问王晓彤,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什么都不知道?”王晓彤紧紧盯着闫明山。 “冷清河最近和我在工作上有些争吵,可那算得上什么?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就向我捅刀子?” “当然不是!”王晓彤提高嗓音说“你们男人没几个好东西,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做得出来!” 看王晓彤变色,闫明山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你可认识一个叫柳青的姑娘?” “柳青?认识啊。” “她是你的红颜知己?” “这件事你也知道?” “回答我的问题!” “就算是吧。” “男人点!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 “是!” “你可知道她的背景和来头?” “背景?来头?”闫明山困惑地摇摇头。 “她是冷清河的女人!你说你们俩,一个矿长一个副矿长,都是郑总李总所器重的人,竟然会被一个乡下女所左右,也太失颜面了吧?据我所知,那个柳青凭着几分姿色,在你和冷清河之间周旋,挑起你们二人争斗,以收渔翁之利。前些日子,大窑沟煤矿遇难矿工家属蓄意闹事,已经引起官方注意,为稳妥起见,我查看了大窑沟煤矿来往账目,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在查账过程中,我发现了财务人员留下的底账,记录了你在矿里支走的每一笔资金,总额高达两亿三千万。我询问会计为什么要留底账,会计说是冷清河指示她这样做的,以备将来查证。我感觉事关重大,便请示郑总该如何处置。郑总指示我立即销毁,以后不许任何人记底账。原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冷清河还留有后手,如果不是李总裁上面有人,截获了这封实名检举信,真不知会是什么后果。可是我们都清楚,总裁不可能每次都能截获那些检举信,如果冷清河不停地上告,事情迟早会暴露。” 闫明山越听越觉得可怕,不停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闫明山是在舞厅认识柳青的,从相识到热恋,满打满算刚好一个月。柳青说她老家在牡丹江深山老林中,就是电影林海雪原里杨子荣去过的那个小村子。柳青说是投亲来的,住在梨树沟村亲戚家。柳青说k县有钱人很多,气候也不错,想长期住下去。很快,闫明山被柳青的清纯和美貌吸引住,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现在看来,这个女孩确实是有备而来,她那靓丽的外表下包藏着一颗祸心;她或许就是某个遇难矿工的亲属,在杨筱雪怂恿下前来寻仇滋事的。总之她是祸水灾星,用心极其歹毒。 “你想怎么办?”王晓彤问闫明山。 “我要杀了她!” “杀谁?” “杀那个祸水,柳青!” “糊涂!”王晓彤叹息“真是应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那句话。也不动动脑子,那柳青固然是祸水,但你不但不能杀她,还要保护她。” “保护她?为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了,冷清河之所以对你恨之入骨,是因为你抢了他的女人;如果再杀了柳青,或者柳青出了什么意外,他还不和你拼命?” “那我就杀了冷清河!” 经王晓彤点拨,闫明山终于认清自己的处境。现在要置他于死地的不是别人,而是被他十分信任的冷清河;如能除掉冷清河,柳青失去依托,自然能回到他的怀抱。可是冷清河是大窑沟煤矿元老,是老班底,如果没有郑清郁允许,他是不敢下手的。 “王总监,不知郑总对冷清河什么态度?” “十分失望!” 闫明山心中一喜,忙问“此话怎讲?” “郑总对他栽培多年,寄予厚望,没想到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泄露公司重大机密。冷清河的行为已经触碰了郑总底线,是不可饶恕的。” 闫明山大喜,一个除掉冷清河的计划油然而生了。 冷清河原本是天苑公司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只能干些跑腿打杂的事。正是八年前发生的那场矿难,让他有了大显身手的时机。不过他最应该感谢的人不是郑清郁,而是曾被郑清郁寄予厚望的邵长河。 每逢想起邵长河,冷清河便有一种深深的内疚。他俩原本是好兄弟,一起风光过,也一起落难过。他俩同时入伍,同时复原,同时进入h市机械厂,同在机械厂保卫科长郑清郁手下当干事。所不同的是郑清郁喜欢邵长河,不喜欢冷清河。下岗后,邵长河率先投奔到郑清郁的天苑公司,并得到了重用。邵长河的成功让冷清河很羡慕,几次去找郑清郁,希望能像邵长河那样,继续在老领导麾下做点事。郑清郁借故一推再推,冷清河每次都是信心满满而去两手空空而归。万般无奈,冷清河只好去磨邵长河,要邵长河拉他一把,在郑清郁面前替他说说好话。其实邵长河也看不惯冷清河漂浮的作风和投机取巧的秉性,但抹不下脸面,只好去找郑清郁。 “郑总,冷清河拉家带口也不容易,就给他安排个差事吧,毕竟以前在你手下干过。” “长河,冷清河是什么人你比我还清楚,偷奸耍滑好大喜功,放到哪能让人放心?” 邵长河说“以前的冷清河的确是那副德行,不过话还得说回来,在机械厂那种环境里,别说是冷清河了,就是比冷清河好十倍百倍的人也给带坏了。如能到你的公司做事,环境变了,相信他不会再和从前一样了,就让他试试吧。” 郑清郁沉吟半晌,最后说“把冷清河安排到你那里,跑跑腿打打杂什么的。可要看好了,别让他惹出事端来。” “好!” 就这样,冷清河终于进入了天苑公司,跟在邵长河身前身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两个月后,公司属下的大窑沟煤矿出事了,死了人,郑清郁委派邵长河去全权处置。郑清郁嘱咐邵长河,宁肯多花点钱,也不要把事情闹大。邵长河带着冷清河去了大窑沟煤矿,发现那里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管理工作没有章法,安全设施如同虚设,如果任其下去,爆炸惨案会随时发生;在如何整改、要不要如实上报死亡人数等一系列问题上,邵长河和郑清郁发生了严重冲撞。 “郑总,死了这么多矿工,瞒是瞒不住的。” “听好了邵长河,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必须瞒下来,刀架在脖子上也要瞒下来!” “可是……” “没有可是!煤矿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要是被上面知道了,公司必受牵连;不仅公司受牵连,市县乡三级政府都会受到牵连,一大批干部要受处分要被撤职查办,有的还要去蹲板房。我们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这些人想想吧?” 邵长河听后,全身凉了半截,说道“郑总,既是如此,我邵长河无能为力了,你另请高明吧。” “随你的便!从今天开始,不用来上班了!” 邵长河平常很随和,可是一旦叫上了劲,也是九头牛拉不回头的,对冷清河说“走!人家都把我们开了,还赖在这做什么?”随即摔门而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兄弟阋墙 冷清河见邵长河赌气走了,并没有跟出去。他接过郑清郁的茶杯,添了些热水,然后恭恭敬敬送上去: “郑总,您先喝口水,消消气。” “你为什么不走?”郑清郁狠狠瞪了一眼冷清河。 “郑总,我想事情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郑清郁诧异,最让他看不上的冷清河竟然说有解决办法。 “冷清河,你也去了大窑沟煤矿,说说你的看法。” “郑总,我觉得邵长河太认死理了。其实我们也用不了多少钱,也就二百万上下吧,就可以堵住那些死难矿工家属的嘴巴。大窑沟那地方人烟稀少,交通信息闭塞,只要死难矿工家属不闹事,谁还会把这件事往上面捅?” “说具体点!” “郑总,我做了些汇总,那些死难矿工只有八人是当地村民,其余二十人都是外地人,天南海北哪都有。对当地村民,每户发放十万抚恤金,也可以叫做封口费,共计八十万;对外来的那二十名矿工,每户发放五万,共计一百万。再拿出点零头,让乡里村里干部也得到些好处,此事便可圆满解决。” “好!冷清河,还真小瞧你了!这样吧,我给你三百万,一定把这件事做得干干净净!” “郑总放心!,我绝不会让您失望!” “等等!”冷清河刚迈步,郑清郁又把他叫了回来“如果这件事处理得好,没留下什么罗乱,我就任命你为大窑沟煤矿副矿长,全权管理煤矿。” “多谢郑总!” 后来因为邵长河去市政府告状,险些把郑清郁推进了火海。危急时刻,郑清郁寻求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帮忙。李翔楠不仅是h市主管安全生产副市长的同窗好友,还对天苑公司感兴趣,早有吞并它的打算。为了脱身,郑清郁不得不同意天苑公司加入天龙集团。李翔楠确实神通广大,仅仅给h市分管安全生产工作的副市长打了个电话,就化解了满天乌云。与此同时,李翔楠依然把大窑沟煤矿的经营权交给郑清郁,仅给他派去了一个可随时撤换随时顶缸的矿长。郑清郁如法炮制,派去了一个副矿长,为自己再增加一道保险。就这样,闫明山和冷清河二人以矿长副矿长的身份走到一起,担起了重要使命。也是他们运气好,煤矿爆炸事故并没有外泄,他二人不仅不用顶缸,还赚到了大笔外快。可是时间一长,他们的劣性逐渐暴露,对金钱权力的追逐不断加码,甚至不折手段。郑清郁终于忍不住了,打算把这两个混蛋一块撤掉。就在他物色人选之际,风云突变,大窑沟煤矿爆炸案暴露了,一场更大的危机来临了。 过惯了顺风顺水的闫明山,这些日子感到棘手的事一件接着一件。首先是煤矿产量开始下滑,效益大幅度下降;紧接着,无端闹事的人越来越多,他的领导权威受到严重冲击。更让他感到头疼的,八年前的矿难又被重新提起,原来签署了保证书的死难矿工家属蠢蠢欲动,准备到省城和京城告状。经过一番摸底,闫明山发现这些不安定因素来自省矿管办,来自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处长。这个女处长带了很多人,带了很多钱,逐户走访遇难矿工家属,当场发放补偿金。闫明山当即给省矿管办姜主任打电话,询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姜主任在电话里一口否认,说他们既没有这样的处长,也没有这笔列支。闫明山诧异,又给市矿管办李主任打电话,寻问同样的问题。李主任说这完全是子虚乌有,市矿管办不会干也没有能力干这种傻事。 事关重大,闫明山立即给郑清郁打电话,汇报了这一不寻常事件。郑清郁说他正在国外,一时间回不去,委派财务总监王晓彤去处理。郑清郁嘱托闫明山要提高警惕,在各个关卡增派人手,阻止外来人员进入矿区。第二天,王晓彤来了,转了一圈又回去了。闫明山不敢大意,抽调人手组建煤矿监察大队,分为两个中队,一个中队专门对付那些肆意闹事的遇难矿工家属,另一个中队负责封山,禁止所有外来人员进入矿区。 两天后,公司财务总监王晓彤再次来到煤矿,向闫明山传达了郑清郁最新指示。王晓彤说,那个冒充处长的人叫杨筱雪,是风悦公司的董事长。七年前,正是这个杨筱雪把天隆集团总裁儿子告上法庭,送进了监狱。如今杨筱雪再次发难,把矛头对准发生在大窑沟煤矿的那场矿难,想一举搞垮公司,让郑总和众多涉案人员身败名裂。 王晓彤一番话,听的闫明山心惊胆寒。闫明山曾风闻过杨筱雪大闹公安局的旧事,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硬是把财大气粗的总裁儿子送进了监狱。当时闫明山还十分钦佩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还为她的不畏强权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举动拍过手叫过好。可是七年之后,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竟然寻到了大窑沟煤矿,竟然把刀枪架到了他闫明山的脖子上! “王总监,那个杨筱雪和郑总有仇还是和李总有仇?”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郑总,郑总没有明确答复。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当务之急是做好善后处置。” “怎么做善后处置?” “把煤矿所有账目找出来,我要仔细检查,该销毁的销毁,该改写的改写。总之我要重新做帐,把所有的问题和过错都推到冷清河身上。” “推到冷清河身上?”闫明山眼前一亮,如同在重重阴霾中看到了光灿灿的太阳。 “不错。是冷清河瞒着郑总李总,瞒着各级领导,擅自处理瓦斯爆炸事故。冷清河向遇难矿工家属偷偷发放封口费,致使二十八名遇难矿工被草草埋葬。冷清河不听从你的劝告,胆大妄为一意孤行,自此埋下了祸根。八年来,你一直为冷清河背黑锅擦屁股,现在到了正本清源拨乱反正的时候了。” 闫明山深受感动。他对王晓彤的智谋和胆识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真想跪在地上给王晓彤磕几个响头。他二话不说,立马将会计出纳找来,把所有的账册,连一张纸都不放过,全部堆放在王晓彤面前。 “你们都去吧,不经我允许,谁也不许进来。” “明白!”闫明山一块石头落了地,心中无比畅快。他把会计出纳都轰走,自己也退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王晓彤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整天,忙的头昏脑胀,直到晚上十点才算忙出了些头绪。她打电话让闫明山进屋,问道“自你接手煤矿以来,每年都要向这两个账户打钱,一个是二百万,一个是两千万,是怎么回事?” 闫明山忙说“这都是郑总安排的。那个二百万账户我知道,是时任宁水乡派出所长、后任市局副局长刘大壮。那个两千万的账户我也不知道是谁的,郑总说需要保密,不许向任何人透露。” “知道了,”又指着一堆材料说“这些来往账目我要带回去,让郑总过目后再销毁。好了,不打扰了,我要赶回h市。” “现在走?这都什么时候了?” “咳,没办法呀,再晚也得走。公司的车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张无痕推门而进:“王总监,我来接你。”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凶杀案 送走了王晓彤,闫明山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回到房间,抻了抻赖腰,感觉肚子空落落的,这才想起还没吃晚饭。正要寻点吃的,突听身后响起娇滴滴的声音: “闫哥,这会儿踏实了吧?” 闫明山不知道房间里还有人,兀自吓了一跳,猛一回头,看到一张妩媚俊俏不怀好意的笑脸。 “柳青?什么时候进来的?活像个鬼魂!” “你才像鬼魂!人家等了你一晚上,没良心的!” 闫明山想起昨天和柳青约会的事,陪着笑说“对不起大小姐,一天到晚瞎忙活,忘了。刚才说什么来着?踏实了?” “是啊,看闫哥的表情,不是很踏实了吗?” “你闫哥什么时候不踏实了?” 柳青哼了一声“嘴硬吧!要不是王总监的锦囊妙计,闫哥早就猴屁股坐不住金銮殿了!” “王总监的锦囊妙计?你怎么知道的?”闫明山十分惊讶。 “偷听的。” “偷听的?为什么要偷听?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咋呼啥?原本担心闫哥和那个王晓彤不清不楚,听完后才知道咋回事了。咳,你们的手段也毒了些,不过这都不关我的事,只要闫哥顺顺利利别出啥岔子,一切都阿弥陀佛了。” 听柳青如此说,闫明山长长舒了口气。 “你也没吃晚饭?” “咳,”柳青叹息“原本以为王晓彤帮了你这么大的忙,说啥也会招待她一番,我也能蹭顿好吃的,没成想她竟然连夜赶回去了,害得我白等了一场!” 闫明山忍俊不禁,指点着柳青的额头“小馋猫,吃好的还不容易,说,想吃什么?” “我要吃红烧海参清蒸鲑鱼!” “那得去县城。” “去就去,好饭不怕晚嘛。” 晚上十一点,闫明山带着柳青走进了喜来大酒店。这是k县最豪华的娱乐中心,餐厅舞厅游戏厅游泳馆客房一应俱全。 “哟!矿长这些日子躲哪去了?还有这位如花似玉的大美女,怎么也不见了踪影?”闫明山和柳青一走进大厅,立即被几个服务小姐围上了。 闫明山是喜来大酒店常客,出手十分阔绰,深得酒店老板和服务人员的喜爱,尤其是带着美女进来,必会大把大把地撒钱。 柳青说“我和闫总都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好!那就先到玫瑰间,又温馨又清雅。” “不,我要个大套,就到万紫千红吧。” “哟!美女姐姐,万紫千红已经有人了。” “我不管,我就要万紫千红。” 服务小姐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姑奶奶冲撞了哪路神仙。 “听好了,”柳青拉着闫明山,边走边说“红烧海参清蒸鲑鱼外加一瓶法国诚印和几个可口小菜。” 万紫千红的房门开着,里面独自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长着满脸大胡子的男人。他自斟自饮,喝是的法国诚印,吃的是红烧海参清蒸鲑鱼。 “嗬!”柳青大为惊奇,一屁股坐在大胡子对面: “这位大哥吃的喝的和本小姐要的一模一样,那咱们就合伙吧!”说着抄起筷子,夹了一大块海参,颤颤巍巍地送进嘴里。 大胡子仔细打量着柳青,见她眉清目秀俊俏可爱,又见她那别具一格的吃相,心里只想笑。 “坐吧,”大胡子看着一脸尴尬的闫明山,拉了拉身边的椅子说“既然这位小姐不见外,你也不必客气了,就如她所愿,两家合一家,两桌合一桌。” “兄弟一人?”闫明山一直为柳青的胡闹捏着一把汗,见大胡子没发作,反而邀请他们共同进餐,便放下心来。 “原是说好的,现在她失约了,我成了孤家寡人。” “既是如此,我和柳青陪陪兄弟,这顿饭我请了。” 大胡子笑笑,给闫明山和柳青倒上酒,举杯说“相见便是客,相识更有缘,你我既已兄弟相称,就不必客气了。我很感谢这位小姐,正是她的豪爽和无拘无束,让我从沉闷中得以解脱,敬二位一杯。”说着一饮而尽。 柳青心情大好,说道“这位大哥是性情中人,小妹奉陪了!”遂将杯子里的酒倒进口中,点滴不剩。 闫明山受到大胡子和柳青感染,也来了兴头,端起酒杯说“痛快!”一仰脖喝的干干净净。 三人你来我往,一瓶诚印很快就见了底,把几个服务小姐看的目瞪口呆。她们原以为这里会出乱子,甚至会大打出手,心里十分忐忑;没成想这几位不仅没起冲突,反倒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真是开眼了。这时又有几个小姐,端着柳青要的酒菜,行云流水般走来;酒店老板也满面春风地跟在身后,向包间里的客人连连躬身问候。 “兄弟,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再喝!”闫明山敞开胸怀,高高举起了酒杯。 “闫哥,你醉了,不能再喝了。”柳青起身阻拦,却被闫明山按在了椅子上“胡说!你闫哥什么时候醉过?” 大胡子哈哈大笑“兄弟,柳青小姐说的没错,春宵一刻值千金,千万别喝醉了。”转身对服务员说:“开两个最好的房间,安排好水果和茶水。” “先生,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您住八零八,这位先生和小姐住八零九。” “不,安排三个房间,我要单独住。”柳青看看闫明山,又看看大胡子,脸上挂着甜甜的不怀好意的笑。 “好的,”服务小姐说“恰好那里还有一个房间,和八零九对门。” “不,我要住九楼,要远离这两个臭男人。”柳青的脸上再次挂起甜甜的不怀好意的笑。 “这……”服务小姐有些为难。 闫明山叹息“就按她说的办吧,愿住哪住哪。” 午夜过后,闫明山和大胡子终于离开了酒桌,一步三晃地走向电梯间。柳青要去扶闫明山,大胡子摆摆手说“你去吧,有我呢。” 柳青拱拱手说“多谢了,明日见!” “明日见?”大胡子指指腕上的手表,说道“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分。” 柳青莞尔一笑,改口说“那就中午见!” “好,中午见!” 大胡子架着蔫头耷脑的闫明山,一步步走向电梯。 h市刑警队,队长何明远忙的头昏脑胀。电话响了,何明远急忙抓起话筒“我是何明远!” 电话是局长李兆麟打来的,要何明远马上去他办公室。 “是!局长!”何明远放下电话,心里直嘀咕“昨天已经催促过了,今天又让我过去,看来局长真是急了。咳,我何明远又何尝不急?” “坐吧,喝茶自己倒。” “不喝,不渴。” 李兆麟皱起眉头说“天苑公司属下的大窑沟煤矿矿长闫明山,昨天死在k县喜来大酒店客房浴池里。这个案子本不需要你们刑警队接手,可是天苑公司副总经理邵倩然一大早就来找我,说他们公司不信任k县公安局办案,甚至怀疑k县公安局某些人与凶杀案有牵连。既然天苑公司有所顾虑,你们刑警队接手吧。” “是!”何明远答道。 “咳,”李兆麟叹息“如今是多事之秋,你们可要瞪大了眼睛。” “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胡子 回到刑警队,何明远带着秦大明一干人马直奔k县喜来大酒店。 “立即封锁现场!任何不相干的人不得进入!”车还没停稳,何明远迅速做出了部署。 一小时后,秦大明向何明元汇报“队长,据法医鉴定,闫明山死于溺水,死亡时间在零晨左右。” “酒店怎么说?” “酒店老板和服务员说闫明山是他们的常客,最近这段时间身边多了一个名叫柳青的漂亮女孩,或是吃饭,或是跳舞,关系十分紧密。这次闫明山就是带着这个女孩来的,时间大约在晚上一十点。” “柳青?漂亮女孩?晚上十一点?”何明远隐隐感到,这又是一桩奇案,又是一块难以啃下的硬骨头。 “他们这次是吃饭还是跳舞?” “吃饭,在万紫千红间。” “有没有监控视频?” “有。” “放一遍。” “是!” 孙莉莉将房间里的监控视频重新播放了一遍。 “不是说两个人吗?那个大胡子是谁?”何明远边看边问。 钱刚说“据酒店老板和服务员说,那个大胡子是外地客商,姓孔,叫孔亮。他晚上十点来的酒店,要了一个大套,说待会还有客人要来。服务员把孔亮安排到万紫千红间。十一点整,闫明山和柳青来吃饭,柳青也要万紫千红,服务员说那里已经有人了,但柳青不肯,非要那个房间不可,拉着闫明山生生闯了进去。服务员担心他们会打架,便跟在后面准备劝解,谁知这三人不但没打架,反而整的挺热乎,仿佛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他们推杯换盏,喝了不少酒,最后闫明山喝醉了,还是孔亮扶着他去房间的。” 何明远听后,感到事情越发诡异,起身说“到房间看看。” 秦大明、钱刚和孙莉莉陪同何明远上楼,先进入八零八孔亮房间。秦大明说“这个孔亮最可疑,如果闫明山不是正常死亡的话,孔亮便是杀人凶手。” “理由呢?” “孔亮的身份证、家庭住址和工作单位都是伪造的,他的面容大概也是伪造的,尤其是下巴上的长胡须,十分扎眼,必定是粘上去的。另外,他天没亮就离开了酒店,目前下落不明。” 八零八房间很干净,一根头发都没留下,更别说其他作案线索了。其实何明远并没指望有什么收获,不过顺便看看,最关注的还是闫明山房间,相信那里会留下蛛丝马迹。 进入八零九房间后,何明远果然发现几个可疑之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闫明山的服饰,零零散散地仍了一地。在正常情况下,一个人喝醉了,回到房间应该倒头就睡,即使有外人帮忙,也是帮他脱去鞋袜盖好被子,断没有边脱便仍直接奔向洗浴间的道理。再看洗浴间,从闫明山进入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地上的水迹依然清晰可见;闫明山的尸体没有外伤,确实是溺水而亡,如果不是他杀,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洗浴时心脏骤停或是大脑突然失去了意识。闫明山年过五十,花钱如流水,不是泡在酒桌上,就是泡在女人堆里,早被掏空了身子,发生意外死亡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在一般情况下,由心脑血管引发的猝死,应该是静静地死去,不会挣扎,不会呛水;而从闫明山尸体上看,偏偏发生了挣扎,偏偏发生了呛水,这就十分可疑了。 经过现场勘察和尸体解剖鉴定,闫明山并非死于心脑血管疾病。他口唇青紫,肺腔有大量积水,很可能在外力作用下窒息而亡。从已掌握的线索看,凶手要么是孔亮,要么是柳青,要么是孔亮和柳青合伙作案。此外还有一种可能,凶手事先潜伏在客房,待孔亮离开后,将闫明山拖到浴盆中呛死。尽管凶手存在多种可能,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孔亮。 从监控视频看,孔亮身材健壮,身手敏捷,又是扶着闫明山进入八零九房间,最有机会作案。如果孔亮出手,闫明山必死无疑。从事件的前因后果上看,孔亮的疑点也最多。他一个人来酒店吃饭,要了一个大套,说还有客人要来,但客人自始至终都未出现。当柳青拉着闫明山刁蛮地进入孔亮包间时,孔亮不仅没有反对,反而同意和他们拼桌,于情于理似乎都说不通。他们吃喝到午夜,孔亮虽然没醉,比闫明山也好不了多少,如果不是心中有鬼,回到房间后应该睡到大半晌,绝不会天还没亮就悄无声息地去了。最后,他所有的证件都是伪造的,为警方侦破制造了很多障碍,说明他是个老手,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 除了孔亮,柳青身上的疑点也很多。首先,柳青的出现有些突兀。柳青是黑龙江人,两个月前只身来到k县,在喜来大酒店歌舞厅当服务员。自攀上闫明山这棵大树后,柳青便舍弃了歌舞厅工作,身前身后围着闫明山打转转。在外人眼中,柳青是闫明山的小情人,一掷千金,光鲜灿烂。那天晚上柳青跟着闫明山来到喜来大酒店,点名要万紫千红包间;服务员告诉她那里已经有客人了,可是她刁蛮骄横,拉着闫明山硬生生闯了进去。一个弱女子,仰仗着闫明山的钱财,在酒店老板和服务员跟前撒撒娇放放野还说的过去,断不会在陌生人那里逞强找不自在。闫明山财大气粗不假,可是他身体单薄,一旦动起手来,必定会被打的丢盔弃甲。柳青出入风月场,见多识广,不会干自取其辱的傻事。柳青之所以有恃无恐,只有一种解释,就是她预先知道万紫千红包间里的客人是谁,并且和那个人达成了某种默契。柳青要做的,或许就是要把闫明山带到那里,然后再把他灌醉。在房间安排上,柳青也动了不少脑筋。服务员原先安排柳青和闫明山住同一个房间,柳青不同意,要单独住。这当然说得通,因为任何少女都会在公开场合顾全自己的颜面,而且柳青的花销全部由闫明山承担,所以不必考虑节不节省的问题。服务员第二次安排柳青住在闫明山的对过,便于他们互相照应,可是柳青依然不同意,要了楼上房间,理由是“远离那两个臭男人”,显然是强词夺理。这说明她预先知道八零九房间会出事,她离的越远越容易撇清关系。如果这些推断成立,那么柳青必然是孔亮的合伙人,是杀害闫明山的帮凶和推手。 “啪!”何明远冥思苦想,终于理出些许头绪,向重案组下达了指令“调出喜来大酒店所有监控录像,查看柳青除了闫明山之外,还和什么人有来往。” “明白!”秦大明立即分派人手,分头行动,以餐厅舞厅游泳馆为重点,全面排查。 经过一下午的忙碌,终于查清楚了柳青的活动轨迹。在这一段时间里,柳青除了和闫明山频繁出入喜来大酒店餐厅歌舞厅外,还和另外一个男人吃过饭跳过舞游过泳。那个男人是大窑沟煤矿副矿长冷清河。经过视频截图对比,大胡子孔亮的身形和冷清河的身形十分相像,甚至可以认定是同一个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柳青小姐 事情已十分清楚,冷清河在万紫千红间等待的不是别人,正是闫明山和柳青;柳青之所以敢闯万紫千红间,所仰仗的人并不是闫明山而是冷清河;闫明山坠入情网,钻进了冷清河和柳青设置的圈套中。 何明远立刻做出两项决定:第一,由钱刚和孙莉莉负责,将柳青带回市局刑警队,连夜审问;第二,由秦大明负责,找天苑公司财务总监王晓彤,进一步了解大窑沟煤矿财务列支状况,看看闫明山和什么人有瓜葛。 钱刚和孙莉莉前些日子为王雪峰被杀案提审过美女孙晓燕,尽管大获全胜,还受到队长和局长的表扬嘉奖,但过程一波三折,差一点让孙晓燕糊弄了过去。这一次他们的对手依然是个大美女,依然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因此要有打硬仗啃硬骨头的准备。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个柳青和孙晓燕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如果说孙晓燕奸诈狡猾不到最后一刻不吐露实情,而且还为自己争取到了护身符免死牌,那么柳青就如同一碗清水,在靓丽的外表下毫无城府可言。 柳青被带到市局刑警队后,整个人都散了架子,还没等钱刚孙莉莉追问,就一五一十地倒出了实情。 “警察同志,我说,我什么都说。都是冷清河,都是他逼我做的。” “起先,我认识了闫矿长,是在舞厅认识的。闫矿长特爽快,一出手就是千八百的,还给了我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五万元,说以后不用陪别人跳舞了,吃穿用由他一人负责。一次闫矿长到市里省里办事,三四天没回来,我闲的无聊,一个人去了喜来大酒店,在酒吧里喝酒解闷打发时间。这时候, 过来了一个大块头中年人,拍了一下我肩膀,问道‘你叫柳青?’我转身看看,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便不予理睬,继续喝杯子里的威士忌。那中年男人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我是便衣警察,如果你不想闹出动静的话,就跟我到那边去。’我最怕和警察打交道,一听他是警察,心口蹦蹦直跳,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 “我像小偷似的跟在那中年人身后,亦步亦趋地去了一个房间。我打眼一看,原来是ktv,里面摆着水果茶水咖啡和点心。中年人‘坐吧,吃点水果,还有上好的龙井和咖啡。’我当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哪有心思吃水果?我问他‘你说你是便衣警察?’他说‘不用管我是谁,认识这个人吧?’他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照片,竟然是我和闫矿长在一起的照片!” “中年人问我‘你和闫明山是什么关系?你们在一起都做了什么?’我挺了挺胸,尽量让自己振作起来。我说我和闫矿长只是普通朋友,除了跳舞吃饭,什么都没做。他的眼睛像刀子,上上下下扫射着我,似乎能剥开我的衣服,能看穿我的五脏六腑。他足足看了我两分钟,看的我浑身直发毛。他反复问我‘当真什么都没做?’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问我和没和闫矿长上床。我说闫矿长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曾想和我干那种事,但从没用强。中年人听后脸色缓和了,嗓音也不那么阴冷了。他说我既然没陷进去,以后就要和闫明山断绝一切来往,离的越远越好;又说闫明山是个包藏祸心的伪君子,是个喜新厌旧的花心大萝卜,在h市和a市多处包养情妇,祸害了不少清纯少女。他嘱咐我要提高警惕,千万别被闫明山的花言巧语迷惑了。最后他说他叫冷清河,是大窑沟煤矿副矿长,很快就要当矿长,闫明山已经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跶头了。还说他不仅上面有人罩着,市县公安局还有不少铁哥们。” “冷清河的话听得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暗自庆幸没有上闫明山的当。回过头想想,还真是险之又险。闫明山在跳舞时确实不老实,尤其在灯光昏暗的时候,他的手上下乱摸,吓得我东藏西躲的。俗话说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如果不是冷清河及时提醒,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和闫明山厮混,说不定哪天就会把持不住,成为被他宰割的羔羊。说话间,我的手碰到了装在包包里的那张银行卡,心中又起了波澜。我想,如果从此和闫明山一刀两断,那么这张银行卡就得还给他。可是我又很不甘心。那可是五万元啊!足够居住在深山老林的爸爸妈妈花销三四年了。于是我问冷清河,陪闫明山吃个饭跳个舞也不成吗?冷清河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冷下脸问我‘你拿了他的银行卡?’我大惊失色,想不到他什么都知道,便不敢撒谎,从包包里翻出那张银行卡说‘这是闫明山给的,五万元,一分没动。’冷清河说‘很好!看来你还算诚实,明天就把这张卡退给他。’说着,冷清河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装进我的包包里。他说‘卡里有十万,以后家里不管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帮你。’” “我做梦也想不到,冷清河竟如此大方,一出手就是十万元,也太吓人了!我不敢要,也猜不透他是什么用意。难不成他也想包养我?难不成他也是个花心大萝卜?可是看着又不像。和闫明山那挑逗性的话语和猥琐的面孔不同,冷清河言之凿凿相貌堂堂,一看就是个正经人,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冷清河看我有顾虑,就说‘放心收下吧,我可不是闫明山,不会让你做任何违心的事。我工作很忙,矿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靠我一手打理,闫明山就是个甩手掌柜,根本指不上;为了缓解工作压力,偶尔也会来这里放松一下,如果愿意,就陪我跳跳舞游游泳好了;喜来大酒店老板是我的朋友,以后就住在这儿,包括吃饭在内所有花销都有人替你掏腰包。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需要你陪同的时候,可以随叫随到。’” “冷清河的话让我消除了顾虑,还庆幸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好人。可是我并没有退还闫明山的银行卡,终究还是舍不得那五万元。但我时刻防备着他,绝不给他任何可乘之机。就这样,我小心翼翼地在这两个男人之间周旋着,倒也相安无事。直到前天中午,冷清河给我打电话,说他有个外地朋友,姓孔,叫孔亮,要和矿里做一笔大生意,但闫明山要价太高,让我想办法把闫明山带到喜来大酒店万紫千红间。冷清河特别嘱咐,要我全力配合孔亮,全力攻下闫明山这个山头。” 第一百三十章 京城来风 2013年元旦来了,从西伯利亚南下的寒潮也来了。a市进入了一年当中最寒冷的季节,气温骤然下降了十三四度。李翔楠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却不喜欢漫天飞舞的雪花,甚至还有些忌惮。尤其是雪后呼呼作响的西北风,常常让他惊心不已。而眼下,还有一股更让他惊心不已的西北风,掠过京津冀,穿越辽东湾,直奔a市而来。那是从京城刮来的反腐之风,是让贪腐分子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的死亡之风。虽然目前这股风还不够强大,但照此发展下去,早晚会形成一场规模空前声势浩大的狂风暴雪。 李翔楠是一个政治敏感性很强的人,先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后又转战商场,从a市外贸公司起家,一步步登上了天龙集团总裁的宝座,风头正盛,风光无限。可最近他常常失眠,常常做噩梦,常常被一些没来由的事情搞得心惊肉跳。他原本是个硬邦邦的唯物主义者,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职务的提升,竟然有些疑神疑鬼了。眼下最让他扎心的有两件事:一是那笔天文数字的存款,虽然以亲属的名头分散在多家多地银行,但终究经不起推敲,终究存在着风险;二是秘密关押在h市的梁天宇,更让他心绪难宁。在这之前,梁天宇已经是块烫手的山芋了;此时此刻,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势下,梁天宇已经由烫手的山芋变成弥漫着硝烟味的火药桶,只要有一星半点火种介入,必会燃烧起冲天烈火。 李翔楠素来行事缜密,加之丰富的从政从商经验,对目前的大环境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他告诫自己不能心存侥幸,不能拿身家性命做赌注;不管是存款问题,还是梁天宇问题,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要害问题;一旦败露了,他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经过一番周密斟酌,根据事态发展的轻重缓急,他决定先把放在银行里的存款提出来,而且要快,要争分夺秒,不再留下任何隐患。在从商之前,李翔楠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干部,不徇私不敛财,铮铮铁骨一身正气。可是进入商场后,环境变了,风景变了,金钱美色无处不在,无时无刻都在摧残着他的心底防线。他终于没有坚守住,一步步滑了下去。现在从京城刮来的一阵紧似一阵的反腐之风,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心惊肉跳。他不能坐以待毙,要从最坏处着想,向最好处努力,无论如何都要挺过去。当他处理完最后一笔资金,终于吁出了一口长气。 关于如何处置梁天宇的问题,李翔楠做过长时间思考。他十分后悔当初的仓促之举。如果那时不听从刘大壮闫明山的李代桃僵之计,不屈服方秋燕的眼泪,或许会有更稳妥更行之有效的办法。可是木已成舟,生米已做成了熟饭,他只能按既定的轨迹走下去。他几次决定快刀斩乱麻,又几次在最后时刻退却了。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形势吃紧,他不能再优柔寡断,不能再存妇人之仁。 不论在h市还是在a市,知道梁天宇真实身份的只有郑清郁刘大壮闫明山王雪峰这些人。这些人当中最让李翔楠放心的是郑清郁,最不放心的是闫明山和王雪峰。眼下,王雪峰刘大壮脚跟脚离去,实在出乎李翔楠的预料。特别是王雪峰,竟然被刘大壮的儿子刘东方杀死在住所,还真应了古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句话。这样的结局固然很悲惨,让他在同一时间失去了两个好帮手;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未必不是好事。王雪峰刘大壮知道李家的秘密太多,对此他早有忌惮。一个人的秘密掌握在别人手里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一旦发生了什么变故,一旦这些人的私欲得不到满足,说不定就会演变成毁灭李家的一颗炸弹。其实国和国之间、家和家之间、人和人之间,只有永久的利益没有永久的友谊。在某些特殊环境中,最亲近的人可能会变成最不可预测的人,甚至会变成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的人。所以王雪峰和刘大壮的离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是靠得住的。紧接着,他又听到了另外一条消息,继刘大壮王雪峰走后,最让他不放心的闫明山也离奇死亡。他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无时无刻都在推着他前行。他给郑清郁打了电话,说他第二天回h市看望父母,同时要对梁天宇事件做个了断。接着,他又给老同学屈茂林打了电话,邀请屈茂林第二天中午在鼎盛大厦会面。 一年前,屈茂林由h市副市长转任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屈茂林和李翔楠由最初的君子之交逐渐演变成金钱之交。屈茂林并不是贪财之人,但对李翔楠是个例外。李翔楠每年都要送给他一张银行卡,卡里的钱不下于六位数。李翔楠虽然给他送钱,却没有求他办过什么大事,因此感到很过意不去。一般来说,收钱人最怕送钱人狮子大开口,可是屈茂林反倒希望李翔楠能开开口。最让屈茂林感到不安的,李翔楠唯一的儿子还关押在h市。诚然,李翔楠的儿子没关押在监狱,也没关押在精神病医院,而是关押在山庄别墅。山庄别墅是李翔楠的财产,所以也可以说李翔楠的儿子被关押在自己家中。但无论关押在什么地方都是关押,只要失去人身自由就是关押。为了快些结束这种关押,他指示方方面面的人给李翔楠儿子造势,让李翔楠儿子多多立功,竭力把李翔楠儿子打造成浪子回头的典型。他这样做就是要尽微薄之力,让李翔楠儿子早些结束羁绊,早些和父母家人团聚。 按照惯例,李翔楠把探望儿子的任务交给秘书去办。李翔楠到达鼎盛大厦后,秘书周桐独自驾车去了山庄别墅。周桐多次去过那儿,早已轻车熟路。由于山庄别墅兴建的比较早,无论是结构布局还是格调色彩,都显得不时尚不入流,一副土里土气蔫头耷脑的样子。这样的别墅李翔楠不屑光顾,方秋燕也很少踏足,实际上已经被李家遗弃了。周桐赶到时,这里一片寂静,仿佛还没从漫漫长夜中苏醒过来。 和以往不同,别墅的大门口没有守卫,院子里没有车辆,厚厚的积雪没人打扫,里里外外见不到一个活物。周桐按下了门铃,没有任何反应;周桐再次按下了门铃,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周桐皱着眉头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大门,终于看见一个老者一步三晃地踅了过来。 “找谁?”老者气哼哼问。 “我是天龙集团总裁的秘书,要见李英杰。你们队长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总裁秘书 周桐所问的队长叫樊挺,原是东岭监狱一名狱警,被临时抽调到这里负责监护李英杰,并被冠以“队长”头衔。 “保安都撤了,哪有什么队长?”老者似乎对什么集团什么总裁什么秘书全没有概念,在他意识中,不管谁的秘书和哪一级的秘书,终究还是秘书,远不及这栋别墅保安队长有职有权。 “秘书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哼!” “保安都撤了?”周桐吃了一惊,又问“李英杰呢?” “李家的大少爷?”老者反问道。 “对,就是李家的大少爷,他没在这儿?” “早走了,听说又去了精神病医院,是刑警队王科长接走的。” 周桐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总裁咋不知道?即使总裁不知道总裁夫人也该知道,咋一点知会都没有?” 周桐正要给总裁打电话,又想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于是直奔h市精神病医院。 全省大大小小的城市二十多个,除了a市外,周桐最熟悉的莫过于h市了。在h市,几处和李英杰有关联的地方更是轻车熟路。 周桐多次见过李英杰,对李英杰的脾气秉性掌握的一清二楚。可是李英杰并不熟悉周桐,压根不知道周桐是李翔楠的秘书。周桐每次和李英杰见面,都要编排一个谎言,后来干脆把自己说成是便衣警察,奉命监督李英杰服刑表现。其实周桐也不想这样,尤其看到李英杰那绝望的眼神,心中就会产生一种酸酸的痛楚,产生一种难以言表的自责和内疚。可是他又不得不这样做。李翔楠和方秋燕每次派他去见李英杰,都要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暴露身份,不能让李英杰知道他是总裁秘书。周桐感到李翔楠和方秋燕对儿子过于苛刻了。就算李英杰多么不可救药,毕竟是他们独生子,怎能如此的决绝和不近人情?如果说他们有什么顾忌,不便和孩子见面,那么委派秘书送点日用品说点安慰话总可以吧?在普通人家再正常不过了,可是他们偏偏把这看成不正常。咳,抱怨归抱怨,周桐毕竟是个安分守己的秘书,从不作违背老总心愿的事,因此直到现在,李英杰都不知道周桐的真实身份。 周桐赶到精神病医院,直奔院长办公室,开口便问“院长,总裁儿子李英杰又转回你们医院了?” 院长疑惑,不明白周桐的来意,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如此一问,回道“没有啊,李英杰离开后再没回来过。” 周桐心中一凛,支吾几句离去了。 就在李翔楠和屈茂林走出鼎盛大厦贵宾休息室的时候,周桐和他们撞了个正着。 屈茂林说“老同学,有什么事尽管打招呼,千万别客气。” 李翔楠“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如洗,阳光透过高大的光秃秃的银杏树的枝枝杈杈,洒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和整装待发的轿车上,发出或明或暗斑斓摇曳的色彩。 “老曲,最近京城那边风声挺紧,已经波及我们省了,要小心,不能撞到枪口上。” 屈茂林连连点头,握紧了李翔楠伸过来的手“放心,h市政法系统运转正常,一切在掌控之中。” 汽车启动了,周桐将一张纸条递到李翔楠手上“总裁,李英杰不在别墅,也不在精神病医院,去向不明。” 看了周桐递来的纸条,李翔楠如同听到冬季里的炸雷,五脏六腑瞬间发生了一次大挪移。梁天宇跑了!梁天宇趁着王雪峰被害的混乱时机再次逃跑了!如果此时的梁天宇突然出现在省纪委大楼,如果此时的梁天宇突然出现在中纪委接待室,如果此时的梁天宇突然出现在…… 李翔楠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竭力控制着心绪。尽管他身缠万贯高高在上,说到底也是个凡夫俗子,有着自己的痛点和软肋。自从儿子更名换姓逃往m国,他最害怕面对的就是那个被关在阴暗角落里的梁天宇。 首先,他感到很内疚,欠下了深深的永远还不清的孽债。将心比心,他从梁天宇身上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梁天宇是k县和h市学霸,是从穷山沟飞出的金凤凰,而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官二代富二代,从小受尽了贫苦生活煎熬,即使上了大学依然很拮据,恨不能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好在他有着一副好身体,长着一副讨女生喜爱的好面孔,更重要的是他的头脑机警过人,情商不算太高,智商绝对出类拔萃。也是上天眷顾,陪伴在他身前身后的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女生——岂止是女生,简直就是女神!他为她痴迷,为她发狂,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哪怕为她去死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他食言了。为了留在a市商业厅,为了飞黄腾达,为了一生的荣耀,他放弃了对女神的眷恋,放弃了梦幻般的爱情,和一个从未被放在眼里的女生结了婚。 李翔楠由自己不同寻常的人生路,想到了含冤入狱的梁天宇。那是一个富有才华的青年,前途不可限量。可是由于他长得很像自己的儿子,从而交上了厄运,把大好的时光葬送在高墙铁院内。李翔楠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尽管梁天宇不好管控,甚至从精神病医院一路狂奔到云南大理,险些把李家推进了火坑,依然给他擘划出一条不错的路。可万万没想到,就在准备让他重见天日的时候,就在准备给他慷慨的丰厚的全方位补偿的时候,他竟再一次逃走了! 李翔楠后悔自己过于仁慈,没有早一点采取行动。他掏出手机,连续发出两条短信:第一条短信发给郑清郁,让他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逃亡中的梁天宇;第二条短信发给方秋燕,让她立马给屈茂林打电话,就说儿子已经回a市了,儿子手里握有王雪峰死前特批的回a市探望父母的条子。 很快,李翔楠手机响了,是屈茂林打来的“老李,孩子的事我都知道了。其实孩子在羁押期间一直表现很好,立过不少功,早该释放了。目前各种手续俱全,待走完程序就正式释放,你和嫂子放心好了。” “老同学,给你添麻烦了。” “自家人,不必客气,改日登门拜访,到你那里讨杯酒喝。”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斩草除根 大难不死的郑清郁,回国后仍心有余悸,如果没有张无痕的奋不顾身,如果没有邵倩然的拔刀相助,绝对逃不掉麦克的重重追杀。尤其是张无痕,不仅对他有救命之恩,还是他最值得信赖的人。他破格提拔张无痕为行政部总监,赋予很大的权力。他也很看好邵倩然,但感觉邵倩然和张无痕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张无痕是一块纯玉,一池清水,没有瑕疵没有遮掩,可以无限度地信任。邵倩然是漂浮在空中的鲜花和明月,可望而不可即。即使没有李翔楠的提醒,他也不会让邵倩然触及公司的机密。 这一日郑清郁正在召开公司高层会议,收到了李翔楠“不惜一切手段除掉梁天宇”的短信。如果在以前,他会为得到李翔楠的信任而高兴,可是经过洛杉的死里逃生,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感到李家是个无底洞,无论李翔楠还是方秋燕,都是贪得无厌的冷血动物。他草草结束会议,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七年前,郑清郁参与了李家李代桃僵的大戏,把刚刚考上h市师范学校的梁天宇打入无底深渊,把闯下大祸的李英杰送到m国西海岸读高中。他做了李家的帮凶,毁掉了一个天才少年的大好前程。可是他别无选择。在这之前,大窑沟煤矿瓦斯爆炸夺去了二十八名矿工性命,也把他推上了腥风血雨之中。大窑沟煤矿是一块肥肉,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早想把它攫为己有,成为提款机和摇钱树,瓦斯爆炸事故来得正是时候。李翔楠救了他,也把他牢牢攥在手中。自那时起,李翔楠在他头上悬着一柄利剑,时时刻刻都能取他性命。为了生存,为了获取更大利益,除了迎合李家别无他途。后来听到梁天宇由于神经分裂被送进精神病医院,他的心在隐隐作疼。如今接到李翔楠更加血腥的指令,心中愈发不能平静。把一个天才少年关押七年之久,如今又要对他痛下杀手,是不是太没人性了?人在做天在看,难道就不怕报应?就在他千回百转之际,张无痕轻轻叩响了房门。 “老板,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张无痕脸上挂着笑,如同一道阳光,驱散了郑清郁心头上的层层乌云。 经过洛杉那场生死大战,张无痕的表现让郑清郁刮目相看。郑清郁招揽了不少心腹,从未遇到张无痕这样有勇有谋全心全意的人才。 “无痕,这是给你的,算是奖励吧。”郑清郁把一张一百万美金的银行卡放在张无痕面前。 “不,老板,我的报酬您已经给了,这个不能要。”张无痕把银行卡又推了过去“得到老板的信任,能为老板遮遮风挡挡雨,是我一生的荣幸。今后凡有需要,不管大事还是小事,我都会尽职尽责去做,即使抛头颅洒热血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如果别人说这样的话,郑清郁未必会信;可是张无痕说的话郑清郁没有理由不信。 “无痕,听我的,不要推辞。”这一次郑清郁直接把银行卡揣进张无痕衣兜里“从现在开始,我和你不再是老板和雇员的关系,是兄弟,是风雨同舟心心相印的兄弟!” 郑清郁说的很动情,很真挚,深深打动着张无痕。 二人没再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挂在墙上的时钟不甘寂寞地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 “老板,您有烦心事?”张无痕问道。 郑清郁轻声叹息,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张无痕“认识他吗?” 那是梁天宇的半身照,张无痕岂能不认识?可是,张无痕不敢断定它是梁天宇的照片,因为它还可能是另外一个人——李英杰的照片。张无痕没见过李英杰,不过他知道李英杰和梁天宇之间的故事,知道他们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他们长着相同的面孔,却有着天壤之别的家庭和截然不同的人生。毫无疑问,李英杰是个无所忌惮的公子哥,心狠手辣且不计后果。梁天宇则是胸怀大志刚正不阿的斗士,是张无痕心中崇敬的偶像。 张无痕摇摇头“不认识。” 郑清郁叹息“他叫梁天宇,是个很有才华的青年。七年前,他摊上了人命官司,一直在h市东岭监狱服刑,后来由于精神分裂,被关押在精神病医院。他逃跑过一次,被抓了回去,最近又一次逃了……” “他是个危险人物?” “在有些人眼里,梁天宇确实是个十分危险的逃犯,所以我们高层下达了密杀令。” “密杀令?”张无痕心中一颤。 “对,不管在何时何地,不管采用什么手段,只要能杀了他,可以不计一切后果。”郑清郁解释说。 “就是说要死的不要活的?”张无痕追问道。 “是的,梁天宇一天不死,高层一天不得安宁。h市那边已经提前把他销号了,世界上已经不存在梁天宇这个人了。” 张无痕清楚郑清郁所说的“高层”是什么,既然郑清郁不明说,他也不去刨根问底,权当和自己没有关联。无论作为雇员还是作为杀手,该清楚的必须清楚,不该清楚的就要装聋作哑,绝不能卖弄聪明。 “老板……” 郑清郁摆摆手,打断张无痕的话“无痕,你要改口了,不要叫老板,叫大哥。” 张无痕神情大振,眸子中闪烁着光芒。他两腿并拢,挺直腰板,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说罢,向郑清郁抱拳鞠躬。 “好!”郑清郁拍着张无痕肩膀说“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大哥,还是那句话,只要您下了指令,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小弟定会全力以赴!” 郑清郁打开一瓶罗曼尼康帝,倒了满满两杯,房间里立即弥漫出浓郁的酒香。郑清郁举起酒杯说“不必跟着我了,立即组织人手追杀梁天宇。记着,机会只有一次,绝不能错过。得手后要拍下照片,也好向高层交差。注意,照片一定要拍的清晰,要多视角,既要有局部又要有整体。总之,我们的高层老谋深算,不好糊弄。如果……如果他愿意从此消声灭迹,也可考虑给他留下一条活路。” “明白!” 张无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五天后,李翔楠收到了四张血淋淋的照片。照片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从体型到服饰,从侧面到正面,尤其是那张充满怨恨的面孔,非梁天宇莫属。梁天宇的胸口插着一把只露出刀柄的匕首,身下是一大滩殷红的鲜血。 李翔楠连声叹息。除去了心头大患之后,他又有些不忍了。他掏出打火机,将照片一张张地点燃,然后扔到烟灰缸里,直到烧成一堆黑中带白的纸灰。他默默注视着纸灰,久久不愿离去。 “梁天宇,本来要给你优厚补偿的,包括工作和住房,甚至还包括你父母的城市户口,可是你在最后时刻选择了逃跑,就怨不得别人了。其实你选择逃跑就是选择死亡,在这个世界上,不管你有多少雄心壮志,离开金钱权势寸步难行。但愿你还有来生,届时可以做我的儿子,做我真正的儿子;果真如此,你会体验到不一样的人生。”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王嫂 中午时分,梁天宇下了火车,随着人流涌出。这是他第一次来到a市,如同七年前第一次来到h市一样,一切都是新鲜的陌生的。不过这一次不用担心,不会遭到劫持,更不会被关押,因为他是李英杰,是李翔楠方秋燕的公子哥,是改造好了的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刑满释放人员,这样的人老百姓唯恐避之不及,谁敢前来招惹他? “儿子!”梁天宇正在举目四望,突听身后响起了急切切的喊声。 “你也太能沉住气了!去h市做做样子就行,何必耽搁这么长时间?妈妈都急死了!” “妈!”梁天宇张开双臂,给前来迎接他的方秋燕一个大大的拥抱。 方秋燕早已习惯儿子这种独特的拥抱。无论有多少不顺心的事,只要贴近儿子的胸膛,倾听儿子的心跳,感受儿子那有力的臂膀,瞬间便能忘掉所有的不快和烦恼。儿子比自己的生命还珍贵,只要儿子在,即使天塌了也无关紧要! 在远处观望的人事部总监助理刘岩,默默注视着这母子重逢的感人场面。看到他们亲热的差不多了,便迎上去说“方总监,您儿子好帅呀!如果退回去几年,定会让他招惹的夜不能寐,说不定还会不顾一切地去追他。” 方秋燕本来心中高兴,听刘岩说的如此有趣,越发合不拢嘴了,对梁天宇说“英杰,她是刘岩,妈妈的助理,虽然比你大不了几岁,还是叫阿姨吧。如今你回到a市,两眼一抹黑,少不了要麻烦刘阿姨的。” 刘岩笑盈盈接过梁天宇手中的行李箱,朝停车场走去。方秋燕附在梁天宇耳边说“她是刘大壮的侄女,对我们李家也算有功之人。” 梁天宇目光一寒,问道“她也知道我和梁天宇之间的事?” “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刘岩就读于东北大学,毕业后留在a市,在一家国企工作。后来刘大壮带着刘岩上门拜访,说那里的工资太低,希望能把她调到天龙集团。我考察过她,工作踏实,文笔出众,各方面都比较优秀,就做了个顺水人情,把她留在了人事部。至于那件事,刘大壮没和她说,我更不会和她说,那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也要注意,不要在她面前说漏了嘴。” 梁天宇听罢,目光中的寒气渐渐消失。 轿车在a市中央大道快速行驶着,一幢幢摩天大楼扑面而来,映入梁天宇那兴奋惊讶的眼帘。a市虽然不能和北京上海广州深圳相提并论,但并不逊色m国西海岸那些大大小小的城市,甚至更漂亮更繁华,更有朝气和活力。二十分钟后,轿车驶出主干道,进入了一条杨柳依依花簇锦绣的小巷。又行驶了十几分钟,轿车终于停在了月亮街的一栋带有花园的小楼前。 刘岩先下了车,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一个穿戴利落五十岁上下的女人一溜小跑地奔过来。 不用介绍,梁天宇知道她就是李家的保姆王嫂。昨天晚上,杨筱雪专门向梁天宇介绍了王嫂的来龙去脉。王嫂叫王桂芝,老家山东临沂,从小生活在沂蒙山中,具有山里人诚实简朴吃苦耐劳的秉性。初中毕业后,王桂芝转展来到临沂市,结识了同在沂蒙山长大的范思琪。她和范思琪一见钟情,携手共筑爱情小巢,虽然清贫些,却也其乐融融。然而好景不长,四年后,范思琪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与世长辞,撇下了王桂芝和三岁的儿子范宏伟。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王桂芝悲痛欲绝,但并没有让她向命运低头。自此后,她把对范思琪的思念转移到儿子身上,也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无论生活怎样艰苦,她都咬紧牙关挺了过去。终于,她把孩子带大了,考上了大连理工大学,毕业后先在一家研究所工作,后又投奔到杨筱雪旗下。杨筱雪很看重范宏伟的才华,不断向他身上压担子,先后担任风悦集团大连化工厂的副总工程师、总工程师和厂长,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一次闲谈中,杨筱雪知道了范宏伟的不幸童年,对范宏伟母亲王桂芝产生了深深的敬意。经过一番秘密策划,在范宏伟二十九岁生日那天,杨筱雪把范宏伟带到星海广场,进入了一栋新建的居民楼,乘电梯上了二十八层。当杨筱雪按响了门铃后,眼前的情景让范宏伟瞠目结舌。打开房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范宏伟的母亲王桂芝。紧接着,化工厂的几个领导,还有一大群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呼啦啦涌了上来,齐声高呼“范厂长生日快乐!” 范宏伟半晌转不过神来,当他知道这些都是杨筱雪一手操办的,禁不住热泪盈眶。他打心眼里感激杨筱雪。他知道大连的房价。一百八十多平方米,还在黄金地段,那可是个天文数字。更让他感激的,杨筱雪竟然把母亲动员了过来,解决了他唯一的牵挂。从他落户大连后,每年回家都要寻找种种由头,不厌其烦地劝说母亲离开临沂,搬到大连居住,母亲都以“水土不服、故土难离”等理由加以拒绝。他不知道杨筱雪用了什么灵丹妙药让母亲回心转意的。其实杨筱雪只给王桂芝讲了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是杨筱雪妈妈杨钰茹的不幸遭遇。杨钰茹在十分艰难的情况下,不离不弃,顶着巨大的压力生下了女儿,独自一人把女儿养到十一岁,最后带着痛苦和牵挂与世长辞了。王桂芝心地善良,听不得别人受委屈,杨钰茹的不幸遭遇让她受到了强烈震撼。与此同时,她也十分痛恨那个冷酷无情的负心汉。第二个故事是天才少年梁天宇的不幸遭遇。梁天宇在k县山区长大,中考时得了县里市里头一名,由于家境贫寒,放弃了读高中上大学的机会,报考了h市师范学校。在报到路上,他被劫持了,被投入大牢,被迫替别人背负了杀人犯的罪名。两个故事的主角和操纵者竟然是同一个人。杨筱雪讲的故事深深刺痛了王桂芝。山里人的秉性和自身不同寻常的经历,让她和故事中的受害人融为一体。当她听了杨筱雪酝酿已久的计划后,当即表示愿意帮助杨筱雪完成心愿…… “少爷,家里人可把你盼回来了!”看着相貌堂堂的梁天宇,王嫂打心眼里高兴。 梁天宇站定,向王嫂恭恭敬敬行了个鞠躬礼“王阿姨,叫我英杰吧,以后就把我当成您亲儿子。” 王嫂心中一颤,泪水盈眶而出。 第一百三十四章 物是人非 梁天宇以李英杰身份住进李家后,博得很多羡慕的眼球。在外人看来,梁天宇的父亲是上市公司老总,母亲是人事部总监,住的是有花园的小楼,吃的是山珍海味,出门有专车,做事有秘书,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神仙般的日子;即使他打死了人,蹲了好多年大牢,出来后依然光鲜夺目。可是外人怎会知道,梁天宇自走进这座小楼起,每时每刻都在受着折磨和煎熬。眼前分明是阴险狡诈吃人不吐骨头的生死仇人,却要装扮出恭恭敬敬亲亲热热的样子,实在让他倒胃口。可是他别无选择,在没拿到李翔楠方秋燕犯罪证据之前,他只能日复一日地扮演好孝子贤孙的角色。 十天过去了,梁天宇依然两手空空。尽管有王嫂暗中相助,他把楼上楼下犄角旮旯之处,把明里暗里箱子柜子和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把院里院外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统统翻腾了个遍,结果除了几个工资卡和一张二十万元的存单,别的什么都没有。梁天宇有些沉不住气了。据杨筱雪和邵倩然掌握的线索,这些年李翔楠仅从大窑沟煤矿捞取的好处就不下一个亿。这些钱如果是现金,足以堆满一间屋子,显然不会放在小楼内。那只有两种可能,或是另有储藏大量现金的地方,或是手里握有大把存单。即便是存单,也要藏起来,断不会随身携带的。难道能藏在总裁或总监的办公室?以李翔楠谨慎多疑的特性,通常情况下绝不会把大量存单放在办公室里。 吃过早饭,方秋燕吩咐道说“英杰,去看看你老爷吧。老爷子最近神情有些恍惚,昨晚在电话里和我叨咕了半天,说是白疼外孙了,回来了也不去看看他。我说不是见面了嘛,还一起吃了团圆饭,他说那不算,要到他那里住上一阵子才算。咳,我怕他得了阿尔茨海默病,果真那样的话,也没几年好活头了。” 梁天宇还在惦念着李翔楠巨款的去向,听方秋燕如此说,心中暗暗叫苦。转念一想,既然在这里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那就换一个环境,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妈,我也挺想姥姥姥爷的,这就去,不知带些什么东西才好。” 李翔楠说“还是多带些补品吧,深海鱼油和卵磷脂就不错。今天住在那儿,好生陪陪姥姥姥爷,明天我和你妈休息,也过去看看。” “好哩。”梁天宇一边答应着,一边让王嫂帮他收拾东西。 第二天,李翔楠和方秋燕又做了一番打点,直到把车后厢塞满了才算了事。二人上了车,直奔经贸大学住宅区。 对李翔楠来说,偌大的a市,最熟悉的地方莫过于经贸大学和相毗邻的住宅小区了。二十九年前,这里是他放飞梦想的地方,也是他黯然神伤的地方。他清楚地记得,当他应约找到这个富丽堂皇的住所时,那别致的门楼,那威武的保安,看的他眼热心跳。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方秋燕身后,穿过高大的合欢树,穿过绿草茵茵的小路,穿过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似乎行走在另一个世界里。当他在方秋燕房间里看到一张照片时,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那是方秋燕的全家福照片,照片正中端坐着一位威风凛凛的中年人,他一眼认出那是经贸大学最有权势的人。从那一刻起,他的心被方秋燕显赫的家世俘获了,他和杨玉茹相爱三年坚如磐石的感情动摇了。一想到要和杨玉茹分手,他的心针扎一样难受。可是他懂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在理想前途和爱情之间,他只能选择前者。他宁肯背负攀缘富贵的恶名,宁肯做移情别恋背信弃义的小人,也不能错过转瞬即逝的大好前程。人生虽然漫长,但真正决定前途命运的,不过是关键的几步,他恰恰不失时机地把握住了这一步。光阴如梭,往事如梦,还是这个地方,二十九年前他跟在方秋燕身后,如同刘姥姥走进大观园;二十九年后,他坐着豪华轿车长驱直入,一直开到老丈爷家的门前。二十九年前,他感觉这里环境优雅,似乎是人间仙境;二十九后,他感觉眼前的景物有些破败,有些凄凉。他暗暗叹息,感慨世态炎凉,感慨人生无常。 方秋燕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笑靥如花的小保姆。 “小李,把车里的东西搬上来。” “好哩!”小保姆一溜风地去了。 看着活泼泼的小保姆,李翔楠心中一动,二十九年前的一幕又涌上心头。那时他还没正式毕业,便和方秋燕家里的小保姆混熟了。结婚后他成为上门女婿,几乎每天都能和小保姆见面。他发现小保姆的长相很特别。小保姆的脸型和眼角眉梢很像杨钰茹。那时他刚刚抛弃了杨钰茹,心中正受着良心道德的谴责。大概是爱屋及乌的缘故,他对小保姆的好奇心和关注度在一天天增强。他知道小保姆来自k县大山中,离杨钰茹的老家挺近。与此同时,他发现小保姆时不时地向他投来一瞥奇异的目光。他有些心猿意马了。对杨钰茹的思念让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异,更加留意小保姆的目光。小保姆的目光时而阴暗时而明亮。他不失时机地抓住小保姆的目光,并还以更大胆更露骨的目光。终于,他和小保姆由目光交流转化为言语交流,由言语交流转化为爱情交流。家里没人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碰触小保姆的身手,试探小保姆的反应。他说不清楚究竟小保姆爱上了他还是他爱上了小保姆。最后他们跨越了禁区,一发而不可收。然而好景不长,他们的秘密被方秋燕发现了,小保姆被扫地出门了…… “妈,英杰呢?”方秋燕看屋里没有儿子,爸爸也不在,顺口问道。 “英杰?”老太太有些糊涂,反问方秋燕“英杰什么时候来过?” “昨天来的呀,怎么,你没看见英杰?” “没有啊,英杰没来过啊。” “没来过?”方秋燕瞪大了眼睛,问道“我爸呢?是不是和英杰一块出去了?” “说什么呢?英杰来了我能不知道?你爸遛弯去了,早上还和我嘀咕,埋怨英杰不来看他。” 听儿子没来过,方秋燕和李翔楠同时吃了一惊。儿子早已不是小孩子了,还能走丢了不成?正要打电话询问,李翔楠的电话先响了。 李翔楠看了一眼屏显,不是儿子的,身上无来由打了个寒战。他的电话是保密的,除了家人和屈指可数的几个同事,外人从未打进来。 方秋燕看李翔楠脸上有异,忙问“谁的电话?” 李翔楠摇摇头,手指轻轻按了一下接听键“喂?哪位?” “老熟人。”电话里的声音低沉冷峻。 “老熟人?”李翔楠走进他曾经住过的房间,关上了门。 “说吧,你究竟是谁?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我是你非常想见到的人,要和你做一笔生意。”电话里的声音依然低沉冷峻,但这一次李翔楠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密室 李翔楠说“打错电话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会错,你是大佬,身缠万贯,上能通天下能入地,只要踏一踏脚,很多地方都会随之跳动。不过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听好了,这笔生意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得和我做。” “你究竟是谁?报上名来!”李翔楠有些恼怒,也有些害怕。 “吴飞龙。”电话的声音不大,但又阴又冷,听的李翔楠脊梁骨直冒寒气。 “如果不健忘的话,你一定记得七年前那件事。你儿子在h市ktv包房打死了宋琦,背上了人命官司,被警察抓进了看守所,那件事从头至尾都是我策划的,目的就是要把他送进监狱;之所以让宋琦嫁祸他,因为他该死,你们李家的人都该死!” “你!”李翔楠又急又气又怕,握着手机的手不停地颤抖:你……你是哪个吴飞龙?” “能让你们李家方家心惊胆寒的吴飞龙只有一个。其实我们已经是老相识了,你那张人神共愤的面孔时不时就会浮现在我面前。至于我嘛,你的内线曾经给你提供过监控视频,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你是凤凰大酒店帮过杨筱雪的吴飞龙?” “不错,不过不是为了帮谁,碰巧遇上了,活动一下手脚而已。” “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当然不是,还有更重要的。” “更重要的?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正在找儿子……” “什么?!”李翔楠大惊失色“你绑架了我儿子?!” “不错,你儿子正在我手上。既然你们肆意践踏法律,我就只好替天行道了。” “你要干什么?” “杀了他!” “不不!你不能杀我儿子!”李翔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尽量压制住几近失控的情绪。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同意儿子回国。他费尽了心机,为儿子扫清了所有障碍,原以为天衣无缝了,没成想还是功亏一篑。他不知道吴飞龙究竟是什么人,不知道吴飞龙和他有多么大的仇恨。他本来有机会除掉吴飞龙的。刘大壮曾告诉过他,早在一年前宋琦就到公安局投案自首了,那时候就应该顺藤摸瓜,将吴飞龙绳之以法。可是他太掉以轻心了,在没抓获吴飞龙之前,绝不应该让儿子回国。 “吴飞龙,我们谈谈吧,你是不是需要钱?” 没有回声,吴飞龙似乎在犹豫。 “喂!听到了没?只要不伤害我儿子,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我要出国,钱不够了……” “要多少?” “一百万现金。” “人民币?” “不错,我对美元不感兴趣。” “成交!在什么地方?” “地址马上发给你。我知道你曾在官场上混过,现在依然手脚通天,可以向警察发号司令。” “我不会报警,但我要见到儿子的照片,看看他是不是在你手上,是不是还活着。” “照片和地址一并发给你,听好了,你儿子一根头发都没少,可是如果两小时内收不到一百万现金,我们的生意就此勾销。” “两小时?”李翔楠想多争取点时间,对方已经挂断电话。 房门开了,方秋燕满脸狐疑地走进来,问道“谁的电话?是不是儿子出事了?” “儿子在外面遇到点小麻烦,很快就会回来。我出去见个人,其他事回来再说。” “我和你一块去!”方秋燕不知道谁打来的电话,从李翔楠那忽高忽低的声音中,觉察出事态的严重。 “如果想要儿子平安无事,就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李翔楠脸色铁青,胸膛一起一伏,样子很吓人。方秋燕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不由的打了几个寒战。 李翔楠推开房门,和岳母敷衍了几句,急匆匆下了楼。 “去海棠路星海小区!快!”李翔楠钻进汽车,向司机发出了指令。 司机“嗯”了一声,踩下油门,黑色奔驰箭一般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停在小区外面的三辆不同品牌不同颜色的高档轿车,看黑色奔驰开出来了,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每过一个路口,三辆轿车就变换一次位置,最前面的那辆退到最后,中间的那辆跟上去,紧紧咬住黑色奔驰。 三十分钟后,黑色奔驰停在了海棠小区门口。这是一个老旧小区,锈迹斑斑的铁栅门紧关着,铁栅门的一侧开了一个小门,来往行人只能从小门跨进跨出。身穿风衣带着礼帽和黑色墨镜的李翔楠,急匆匆下了车,急匆匆跨过小门,急匆匆走进一栋住宅楼。与此同时,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不紧不慢地跟在李翔楠身后,也进了这栋住宅楼。楼梯间黑洞洞的,每层拐角处都堆放着一些杂物,过道上住户门上张贴着大大小小的广告,有的是直接写上去的,歪歪斜斜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李翔楠气喘吁吁地爬上了第五层,打开了五零二房门,正要进去,听见有上楼的声音,便停了脚步。一个脸色黢黑的中年妇女,迈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上了五楼,又艰难地向六楼走去。李翔楠对这栋住宅楼都住着什么人一概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同样,他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什么人。现在时间紧迫,分分秒秒都牵扯着儿子的性命。他进了屋,打开一道暗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这是一间经过精心改造的储藏室,里面装满了大捆大捆红彤彤的钞票。这里空间狭小,转个身都难,却是李翔楠最舒心最惬意的地方。在这之前,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乘着夜色偷偷溜进这栋住宅楼,偷偷溜进这间储藏室,点上一支香烟,细细品味夹杂着纸张油墨和金属线的清香。每逢这个时候,他的眼前会展现出一望无际的草原,展现出碧波万顷的大海,展现出群峰叠翠的群山。他如同站在世界之巅,只要挥一下手,就能将五大洲四大洋尽收囊底。可这一次是个例外。他不仅没有丝毫的喜悦和各种奇思妙想,相反,他的心头在怦怦乱跳,身体在瑟瑟发抖。他必须抢在时间前头,每流失一分钟就等于流失儿子的鲜血和生命。他翻出两个编织袋,每个袋子里装进五十万,好像装的是萝卜土豆大白菜。他背上袋子,关好暗门,战战兢兢地走出去。袋子沉甸甸的,没人帮他,也不敢让别人帮他,只能自己负重下楼。跨过那道小栅门,他加快了脚步,一溜烟儿冲进黑色奔驰。他喘息着,向司机老王下达了新指令“去樱花路立交桥,快!”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惊心动魄 司机老王掉转车头,穿过一条小巷,并入中心马路,风驰电掣般驶向新的目的地。 看李翔楠背着两个大袋子下楼,扮成中年女人的杨筱雪立即发出短信“人已走,3号楼4单元502室。” 三分钟后,张无痕钱亮冲上楼,和杨筱雪汇合。张无痕放下背包,取出工具,只几下便打开了房门。三人迅速进屋,细细打量着这个不同寻常的住处。 坐在黑色奔驰里的李翔楠,还在不停地擦汗,不停地看表。马路上的车很多,一会儿聚成一大堆,一会儿散成一大片,每到一个红绿灯处都要耽搁不少时间。习惯了都市生活的李翔楠,对堵车早已司空见惯,可是此时此刻,感觉每个路口都是一道鬼门关,那红红的灯光如同魔鬼的眼睛,正在吞噬着他的神经和肌肤。离规定时间只剩下五分钟,距樱花路立交桥还有三个路口。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催促声中,司机老王也开始冒汗了。他跟随李翔楠多年,从未见如此慌乱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职业操守让他紧紧闭着嘴。刚才李翔楠进了那个破旧不堪的小区,背出来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他就感觉很奇怪。他不清楚小区里住着李翔楠什么人,不清楚李翔楠为什么不让别人帮他背袋子。现在,他仍然不清楚李翔楠为什么要拼死拼活地赶往樱花路立交桥。 电话响了,声音清脆悦耳,把神经高度紧张的李翔楠和司机老王同时吓了一跳。 李翔楠颤颤巍巍接通了电话“就到了!我看见那座立交桥了!” “东西带来了吗?”电话里的声音又阴又冷,也许天底下只有吴飞龙才配有这种声音。 “带来了!”李翔楠急切回答着。 “好。”吴飞龙的声音有了几分亢奋“现在听我指挥,从前面路口穿过去,上三环,然后并入南五马路,直奔南大门,到时我会告诉你具体地点。再说一遍,想要你儿子平安无事,就不要耍任何花招,否则后果自负!” “明白!” 李翔楠放下电话,向老王下达新的行车路线。 老王越发感到不可理喻了。一向沉稳老练的李翔楠,为啥今天如此慌张?李翔楠是财大气粗的总裁,为啥接电话时像个刚参加工作的小职员?太不可思议了! 黑色奔驰时而像一头凶猛的怪兽,裹挟着凄厉的嘶叫声,箭一般向前冲去;时而像无心无肺的乌龟蜗牛,一步步一点点地向前挪动。四十分钟后,终于来到了南大门,李翔楠和老王同时舒出了一口气。 李翔楠看了看周围环境,这里虽然远离市中心,但依然人来人往,没有什么隐蔽场所。直觉告诉他,吴飞龙绝不会在这种地方谈生意,也许还要继续兜圈子,直到认为万无一失时才会和他见面。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在这等待指令。 大约过去了二十分钟,依然没有什么动静。李翔楠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死一般的沉寂和毫无头绪的等待,刚刚消下去的热汗又涌了上来。正在这时,有两辆警车驶来,警灯闪烁,警笛轰鸣,可把李翔楠吓坏了!如果手里有枪,他会毙了这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混蛋警察。他相信吴飞龙就隐藏在附近,说不定就坐在哪辆车内,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现在警车闯来,必然会惊吓到吴飞龙;一旦吴飞龙判断有误,认为他报了警,儿子就凶多吉少了。此时此刻,他最害怕最不愿见到的正是警察!果然不出所料,他握在手里沉寂已久的电话骤然响了,吓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他急忙接通了电话“喂……” “去死吧!”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杀气。 “你误会了!那两辆警车和我毫无关系……喂!喂!” 电话断了,李翔楠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两辆闯了大祸的警车,在南门口转了一圈便扬长而去了。 一切又沉寂了下来,沉寂的让人心惊胆寒。李翔楠不死心,反复拨打吴飞龙的电话,电话像死了一样毫无反应。他想走又不敢走,想等又不知什么时候是头,正在揪心之际,手机又响了!李翔楠身体一颤,看了一眼屏显,竟是方秋燕的号码,顿时大失所望。他接通了电话,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儿子回来了!” “什么?”李翔楠一时回不过神来,加重语气问“你说什么?儿子回来了?” “是!儿子回来了!” “在哪?让他接电话!” 很快,电话里传来儿子的声音“爸!是我!” 李翔楠身体一软,沉沉地倒在靠背上。他拍拍前额,不知自己是不是做梦。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怎样回家的?” “爸,昨天在路上遇到一个碰瓷的,我好心好意扶她上医院,谁知她竟大呼小叫地抓着我不放。正在这时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两个警察,让我和那个碰瓷的到派出所说清楚。警车开动后我才知道上当了,那两个人面露凶相,压根就不是什么警察。我被他们蒙了面,在马路上兜圈子,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车停了,我被带进了一个什么地方。当我被取下蒙面时,才知道关在一个小黑屋子里。今天上午,还是那两个冒充警察的人架着我上了一辆大吉普,在市区来来往往兜圈子。这一次他们没给我蒙面,转到南大门时把我带进一栋住宅楼,上了二楼的一个房间。后来我说要大便,恳请他们解开绳索。他们关了我一天多,看我还算老实,便应允了我的请求。我趁机打开卫生间窗户,看楼层不高,下面还是花坛,就跳了下去……” “没摔伤?” “脚脖子崴了一下,没大碍。” “好!在家呆着,哪也别去!” “知道了。” 挂了电话,李翔楠舒出了一口长气。他感到浑身酸软,几乎耗尽了力气。当下儿子虽然平安了,但吴飞龙那又阴又冷的声音仍像魔鬼一样在耳边回响;一日不除掉吴飞龙,儿子一日没有安全保障。可是除掉吴飞龙谈何容易!从宋琦投案自首到儿子被绑架,这期间警方下了不少力量,仍然一无所获。由此看来,儿子只有回到m国才能逃脱吴飞龙的毒手;不仅儿子要回m国,他和方秋燕也要尽快去m国。他想起了郑清郁,现在能指望上的人只有郑清郁。他瞟了一眼端坐在前面的司机老王。老王很忠诚,很可靠,但绝不能让老王知道那间房子里的秘密。他叹了口气,说道“老王,今天遇到了许多意外,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老王受宠若惊,忙说“总裁见外了!我是个很没用的人,除了开车,啥也帮不上。”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现在我要去见个人,要保密,不能让他知道我真实身份。你去拦一辆出租车,把这两个袋子搬到出租车上,然后就回去吧。” “好,需要时随叫随到。” 第一百三十七章 魔鬼的眼睛 老王很知趣,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他按照李翔楠的要求,先把黑色奔驰开到小胡同,然后提起那两个大袋子,陪着李翔楠到马路旁等候出租车。看李翔楠坐进了出租车,老王弓弓腰,以注目礼的方式和总裁告别。 经过一番毫无意义的折腾,李翔楠又回到了海棠路星海小区。他裹紧了风衣,压低了墨镜,背起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快速跨进小栅门。此时已是中午时分,小区里没有来往行人。他来到3号楼4单元门口,暗暗扫视了一下四周,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放心地走了进去。他气喘吁吁爬上五楼,打开502房间,卸下肩头上的袋子,关上了门。 这里虽然破旧狭小,却是李翔楠的世外桃源。他脱下风衣,摘下墨镜,打开暗门,进入密室,并顺手按了一下门框旁边的开关。电灯亮了,亮的有些刺眼。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心里总是惊穴穴的。他打开编织袋,将里面的钞票一捆一捆取出来,又一捆一捆放在刚才存放的地方。当他做完了这些事,听身后有悉悉窣窣的声响,猛一转身,看见了一道亮光,如同魔鬼蓝哇哇的眼睛。 “谁?”李翔楠毛发倒竖,冷汗横流。 房间里静悄悄的,里里外外没有一点声音。 李翔楠走出密室,瞪大眼睛,前前后后搜了一遍。屋子还是原先那个屋子,没有多一样东西,也没有少一样东西。他长长舒了口气,到洗漱间洗了把脸,擦干身上的汗水。他知道自己太紧张太疲劳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他现在应该泡个热水澡,彻底放松放松身体。可是这里条件太简陋,既没有浴盆也没有热水。他重新来到密室,关了灯,关好暗门,又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他穿上风衣,带上长舌帽和墨镜,打开了房门,就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际,突觉眼前一花,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住了。 “英杰?!”李翔楠大惑不解大惊失色。这里是绝密之处,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儿子怎么会来?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英杰。” “你说什么?你不是英杰?”李翔楠定了定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儿子:面孔还是那个面孔,着装还是那个着装,一切都没有变,不是儿子是谁?难道被吓糊涂了不成? “我说的很清楚,我不是英杰。” “你不是英杰?你是谁?” “我是梁天宇,你见过;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吴飞龙,你听说过。” “梁天宇?吴飞龙?”李翔楠呆住了。尽管他阅历丰富聪明绝顶,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弄糊涂了。 李翔楠从官场走进商场,一生经历无数风浪,从没像现在这样惊慌过。如果站在面前的人不是儿子,那么所有的事情都被他玩砸了;如果站在面前的人不是儿子,那么他的辉煌人生便就此结束了;如果站在面前的人的不是儿子,那么儿子必定遭到了不测,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想到这儿,李翔楠万念俱灰,身体慢慢下沉,仿佛来到了地狱入口。 “你当真不是李英杰?”尽管李翔楠已经接受了这个冷冰冰的事实,仍有不甘,仍要做最后一搏,仍存有一丝希望。 “我不会重复同样的问题。”梁天宇眉头微蹙,眸子中放射出慑人心魄的强光。 李翔楠熄灭了最后希望,与此同时,也从震惊中走了出来。他掏出电话,目光中闪烁着怨毒和仇恨“就算你是梁天宇,就算你是吴飞龙,那又怎样?交出我儿子万事皆休,否则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你想知道李英杰的下落?” “不错!如果儿子有个好歹,我会让你和你的家人下地狱!” 梁天宇脸上挂出一抹微笑,声音也轻缓了许多“我在电话里说过,你不仅财大气粗,还收买了不少官员,在公安局有不少接应,可为什么不去做呢?” “此一时彼一时罢了。既然儿子不在你手上,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现在只要动动手指,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会土崩瓦解,信不信?” “当然信了,因为我没有天大的本事。不过提醒你一句,冲动是魔鬼,冲动会把你送上绝路。你儿子虽然不在我手上,但我却知道他的下落。换句话说,只有我能救出你儿子,至少能减轻他的罪过。” “此话当真?”李翔楠眼睛里放出了一道光芒。 “你是聪明人,如果我没有必胜信心,会如此轻松地站在这儿?” “我儿子在哪?” “这么重大的事情,难道就在过道上说?你就不怕被别人听到?” “好,我们找个地方,你来定。” “既然如此,就到密室吧,那可是你精心打造的地方,既温馨又清闲,不会受任何干扰。” 李翔楠听梁天宇说出“密室”二字,如同遭到万雷轰顶,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这套老旧住宅是他背着所有人买下的,户主经过多次转手,姓名无处可查,更何况那间密室是绝密当中的绝密,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梁天宇竟然轻轻松松地说出来,太不可思议了!他本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和梁天宇说话,此时一步跨出,将那厚厚的铁门砰然关上,将后背死死贴在铁门上,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味道。 梁天宇欣然一笑“李大总裁,这又何必呢?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紧张,我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你不必故弄玄虚,也别想套出任何东西。”话虽如此,但李翔楠的胸口在剧烈起伏,如同波涛汹涌的海浪。 “我还知道你的密室是一个十几平方米的屋子,里面堆的全是红彤彤的钞票,数量不下一个亿。” 又是万雷轰顶,又是石破天惊地动山摇。李翔楠感到自己那颗血淋淋的心脏从胸口蹦了出来。 “你……你……你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休想!别说你乳臭未干的梁天宇,任何人也休想进去!”李翔楠面露杀气,一步步逼近梁天宇。他虽然年龄大了,但年轻时打下的功底还在,对付这个文弱书生还不是什么难事。 梁天宇哈哈大笑“李大总裁,你可知道气大伤身这句话?其实你那个密室也不怎么保密,已经有人进去了。” “胡说!”李翔楠将电话揣进衣兜,咬着牙说“打掉你这样的小角色根本不用调动警察,一人就足够了!” 梁天宇再次哈哈大笑,笑的很灿烂很迷人。 “你要杀我灭口?” “放心,在没说出我儿子下落之前,不会让你死。” “那还是要找个地方谈谈了?” “不错。” “请吧,打开房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孤独一掷 李翔楠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将这个混账王八蛋生吞活剥了! “除了这里,什么地方都可以。” “除了这里,什么地方都不去。” 李翔楠勃然大怒,指着梁天宇的鼻子说“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又何必呢?”梁天宇笑容未改“既然没听懂我的意思,那就再说一遍好了。其实你的密室一点儿也不保密,已经有人进去了,还拍了照片,录了视频,不想见见吗?” 梁天宇话音未落,李翔楠用力压住的房门开了,打里面走出两个人:一个三十有余,一个二十出头。三十有余的是张无痕,二十出头的是钱亮。 张无痕扬了扬手中的摄像机“老大,不用进去了,我已经拍的清清楚楚,包括这个人刚才在里面码钱的场景,一并拍了下来。” “好,那就走吧,我们先到省纪委,然后再去中纪委,虽然麻烦些,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李翔楠终于清醒了,急忙拦住了梁天宇: “等等!” 梁天宇张无痕钱亮停下了脚步,沉沉地看着李翔楠。 “有话好说。”李翔楠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目光中闪烁出悲凉和无奈。 “在哪说?” “到房间,到密室也行,随你们的愿。” 梁天宇发出一声叹息,对张无痕和钱亮说“既然李大总裁留客,我们就勉为其难吧。”说着快步走进房间。 李翔楠最后走进,随手关上了门。 梁天宇虽然第一次进入这栋住宅,但对房子的大小和结构布局毫不感兴趣,对那间密室也毫不感兴趣。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张无痕钱亮也学着梁天宇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打哈欠。看来他们都乏了,都想睡上一大觉。 李翔楠心里火烧火燎。他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的稳重老练是有目共睹的,可是此时此刻,在这几个年轻人面前,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他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能保住自己和儿子的性命,即使把所有的财产,把密室里所有的钱全部送给梁天宇也在所不惜。他急切切问道“我儿子在哪?是不是还活着?” 梁天宇叹息“还好,还活着,不过也没几天混头了。” 李翔楠胸口砰砰跳着,眼睛中冒着火,嗓音里夹杂着愤怒和渴求“他在哪?” “在你十分熟悉的地方。” “h市?” “是的。” “被你关起来了?” 梁天宇摇摇头“你也太高估我了,别说我没那个能力,即使有也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们李家一样。” 看着梁天宇飘忽不定玩世不恭的目光,李翔楠知道自己必须动真格的了。 “梁天宇,只要说出我儿子的下落,只要证明我儿子还活着,密室里的钱随你处置。” “你是说那些钱全归我?” “全归你,我一分都不要。” “那可是你半生的心血,就不心疼?” “金钱再多也是身外之物。我只有一个儿子,他的命比那些钱更重要。” 梁天宇换了一下坐姿,翘起了二郎腿,上上下下打量着李翔楠,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其实你这样做的目的不仅要救儿子的命,还要救自己的命。现在你精心打造的秘密已不再是秘密,与其让我们把你送上断头台,还不如用金钱把我们拉下水,成为你的同路人。可惜呀,可惜我梁天宇不是贪财之人,我的这几个兄弟也不是贪财之人。不过你放心,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你。你儿子现在关押在h市公安局看守所,处境很不妙。” “公安局看守所?”李翔楠即便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儿子会被关在屈茂林麾下的看守所。他怔怔地看着梁天宇,想从和儿子一模一样的脸蛋上寻找出真实答案。而此时的梁天宇一改刚才的轻浮和傲慢,表情很宁静很坦诚,不像是说谎。 “怎么?你不信?” 李翔楠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了电话。 梁天宇坦然一笑“你想给h市政法委书记打电话?不用打,打了也白打。” 李翔楠愕然,不明白梁天宇所说的“打了也白打”是什么意思。 梁天宇叹息“请问李大总裁,你儿子姓什么叫什么?” “当然姓李叫李英杰了。” 梁天宇又是一声叹息“再请问李大总裁,你说我姓什么叫什么?” “你当然姓梁叫梁天宇了。” 梁天宇连连摇头连连叹息“我万分尊敬的李大总裁,在你们李家,在郑清郁、刘大壮、李雪峰、闫明山这些人的眼中,你的儿子自然是李英杰,我自然是梁天宇。可是你别忘了,正是你们七年前实施的李代桃僵之计,把我和李英杰的身份调换了。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我不就是李英杰吗?而那个被关进h市公安局看守所的还能再叫李英杰吗?” 李翔楠醒悟,问道“关在公安局看守所的叫梁天宇?” “他也不叫梁天宇。” “叫什么?” “姓孙,名云峰。” “孙云峰?” “不错,他叫孙云峰,你的宝贝儿子现在叫孙云峰。我还得告诉你,你儿子不仅名字改了,容貌也改了,即便你找到了他,即便他站在你面前,也绝不会认出来的。” “你说什么?我儿子改了容貌?”李翔楠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是的,你儿子已经面目全非了,不过你不必担心,他不是被毁容,而是在国外做了整容手术,变得比以前更漂亮更潇洒更讨女孩子喜欢了。” 这些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李翔楠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可是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别人,是梁天宇,是神鬼莫测的梁天宇,是上亿元现金都不能让其动心的梁天宇,他又不得不相信了。他瘫痪在沙发里,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和脸颊滚落下来。 “梁天宇,看在上帝的份上,把真相告诉我吧,越详尽越好” “李大总裁,”梁天宇又换回了他那招牌式的不屑一顾玩世不恭的面孔“我知道你并不相信上帝,我也不相信上帝,压根就没有什么上帝。看在你是一个爱子心切的父亲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实情。我只有一个要求,请让我一次说完,不要从中打断。” “你说。” “发生在七年前那件李代桃僵的闹剧,就不必说了,因为那是你们李家的一大杰作,你知道的自然不会比我少。可是发生在六年前的事情,你就未必知道了,因此我的讲解就从六年前开始吧。六年前,你儿子李英杰在m国沃尔罗中学结识了一个来自东方的漂亮女孩,姓邵,叫邵倩然,是天苑公司邵长河的女儿。”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相(一) 李翔楠心中一颤,问梁天宇: “你说邵倩然?邵倩然是邵长河的女儿?” 李翔楠从没见过邵长河,更别说邵长河还是个平平凡凡的小人物,可是在李翔楠的记忆中,邵长河却是一段抹不掉的故事。如果不是当年他向h市副市长屈茂林陈述利害关系,大窑沟煤矿就会毁在邵长河手里。 八年前,屈茂林作为h市分管安全生产的副市长,大窑沟煤矿瓦斯爆炸给了他当头一棒。一次爆炸竟然死了二十八名矿工,如果追究起来,不仅郑清郁会有牢狱之灾,他这个副市长的乌纱帽也肯定保不住。就在他如坐针毡的时候,李翔楠的一个电话让他有了全新的主意。屈茂林清楚,要掩盖一场特大安全事故并不容易,好在有李翔楠为他出谋划策,有郑清郁闫明山为他承担一切责任,这才放下心来。未曾想在郑清郁闫明山送来事故报告的第二天,一个叫做邵长河的中年人闯进了屈茂林的办公室。 “屈市长,我是天苑公司的邵长河,特向您汇报大窑沟煤矿发生的重大安全事故。” “天苑公司?”屈茂林惊疑地打量着这个相貌不俗的中年人,问道“你是公司的副总?” “不是,我没有什么职务,也就在行政部跑个腿打个杂。前些日子郑总派我到大窑沟煤矿调查处理瓦斯爆炸事件,感觉那里的问题十分严重。” “你没向郑清郁汇报?” “汇报了……” “好了,情况我都清楚了,你们公司昨天报来了书面材料。” “假的!材料是假的!那是糊弄领导的!”邵长河提高了嗓门,气呼呼争辩着。 “假的?”屈茂林暗暗吃惊,感觉这个邵长河不是个善茬子,搞不好事情会败在他手上。 “屈市长,您最好亲自到矿上看看,那可是二十八条人命啊!” “好!”屈茂林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明天就去大窑沟煤矿!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子,竟敢向上级隐瞒事实真相!你能不能陪我一块去?” “能!” “很好,回去准备一下,带上你调查的原始材料,明天早八点准时出发。” “是!”邵长河转身就走。 “等等,”屈茂林叫住了邵长河,低声说“要保密,不要向任何人声张,包括郑清郁在内。” “明白!” 邵长河走后,屈茂林向郑清郁下达了指令“不管采用什么办法,必须让邵长河闭嘴。” 郑清郁听邵长河去市政府告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又气又恨,真想一刀宰了这个吃里爬外的混账王八蛋。他不敢迟疑,撒开人手去找邵长河。其实他不用找,邵长河离开市政府后哪也没去,又回到了公司行政部。 邵长河走一路想一路,掰扯着要不要把明天去大窑沟煤矿的事告诉郑清郁。他到市政府反映情况实属无奈。他原本想去碰碰运气,没想到屈副市长竟如此果断,不仅要亲自去大窑沟煤矿视察,还要带着他一块去。邵长河压根不明白官场上的弯弯绕,对屈副市长的举措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他是个直来直去的硬汉,不喜欢掖着藏着,尤其是对郑清郁。他向来佩服郑清郁的胆识和气魄,只是这次在如何处置大窑沟煤矿爆炸案上与其产生了严重分歧。他不明白郑清郁为什么要做自欺欺人的蠢事。人命关天啊,岂是想遮掩就能遮掩住的?一旦败露了,不仅郑清郁要坐大牢,市县乡很多干部都会受到牵连。郑清郁是他的老领导,对他有知遇之恩,不能眼睁睁看着郑清郁犯错误。屈副市长这次是动真格的了,亲临现场,亲自处置事故,必会给死难矿工一个交代。这样一来,郑清郁必定掩盖不住事实真相,必定会受到处分。屈副市长叮嘱他要保密,不能走漏了风声,可是思前想后,总觉得应该和郑清郁说清楚。郑清郁要变被动为主动,要改弦更张纠正错误。打定主意后,他一头闯进了郑清郁办公室。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到来如同猎物掉进了陷阱,立即被逮了个正着。 郑清郁把邵长河关进公司大楼的最顶层,吃喝拉撒睡全在一个房间。当天晚上,邵长河和郑清郁吵了一架,吵的天昏地暗星辰无光。尽管如此,邵长河还惦记着第二天随同屈副市长去大窑沟煤矿视察的事。郑清郁冷嘲热讽,说他长着榆木脑袋,说他拿着鸡毛当令箭,说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郑清郁还当场给邵长河妻子打电话,说邵长河为公司的事要到广东出差,时间要长些,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到公司找他。挂了电话,郑清郁铁着脸说“你就在这呆着吧,什么时候不犯混了什么时候放你出去,就算我花钱养了一只白眼狼!” 邵长河气的双眼直冒金星。他恨自己多管闲事,恨自己好心不得好报,更恨不知好歹的郑清郁。他决定从此不再管郑清郁的事,是死是活由他去好了。不出十天,气恨交加的邵长河患了脑中风,被公司送到了中医院。半年后,邵长河饮恨而亡…… 八年后的今天,当梁天宇重提那件尘封已久的往事时,尤其听到儿子的女朋友邵倩然便是邵长河的女儿时,李翔楠的心脏开始收缩了。他猜测邵倩然的出现绝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经过一系列精心准备、带着替父报仇的详尽计划出现在儿子面前的。儿子成为郑清郁、屈茂林和包括他在内的众多社会名流的替罪羊。儿子和这样的女人厮混在一起,自然凶多吉少了。 梁天宇接下来的一段叙述,果然证实了李翔楠的猜测。 “在异国他乡,在不可言状的孤独中,李英杰看到了清纯靓丽的邵倩然,如同在地狱的入口处看到了从天而降的仙子,眼睛和心胸顿时大放光彩了。在一个多月的假期里,李英杰带着邵倩然从西到东,从南到北,从太平洋沿岸到大西洋沿岸,将m国的大好河山穿了个遍。李英杰如醉如痴,一时一刻都不愿意离开邵倩然。一天,邵倩然接到家里的电话,说住在云南大理的爷爷得了重病,立即张罗起回国事宜。与此同时,李英杰也在忙着,不仅帮着邵倩然跑前跑后,还要陪着邵倩然一块回大理看爷爷。邵倩然架不住李英杰的死缠硬磨,只好同意让他陪着回国。” 听到这儿,李翔楠一声叹息,知道自己的傻儿子在劫难逃了。儿子坠入了情网,坠入了邵倩然精心设置的陷阱,早已没有回头路了。 第一百四十章 真相(二) 梁天宇说的绘声绘色,李翔楠听的胆战心惊。 “李英杰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陪同邵倩然回云南大理,一块去看望孙晓燕的爷爷。当李英杰身前身后围着邵倩然打转转的时候,我在杨筱雪的帮助下,从h市精神病医院出走,先驱车到大连,又从大连飞到上海。与此同时,邵倩然的堂姐邵小雅,采取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之术,引导王雪峰一路向北追击,一直追到了哈尔滨城郊。” “王雪峰一行在哈尔滨城郊公路上发现了被遗弃的轿车,轿车空空如也,一张纸片也没留下。王雪峰在当地警方配合下搜查了一天一夜,仍然一无所获,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向刘大壮副局长如是汇报。” “在h市公安局指挥调度中心等了一天一夜的刘大壮,心急如焚。王雪峰那头是指望不上了,刘大壮抱着撞大运的心态启动了网上追逃机制。网上追逃是警方常用的一种方式,可是刘大壮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最让刘大壮为难的是如何标明逃犯的姓名。刘大壮心里明镜似的,逃犯分明是梁天宇,可是在外人眼里逃犯又不是梁天宇,而是天龙集团总裁儿子李英杰。刘大壮掂量了半天,最后不得不在逃犯前面冠上你宝贝儿子的名和姓。” “在云南大理的一个小酒店里,正在沉睡中的李英杰被警察戴上了手铐。李英杰醒后十分震惊,不明白警察为什么要铐他。李英杰告诉警察,他叫梁天宇,刚从m国回来,陪同女友看望得了重病的爷爷。警察向李英杰要证件,李英杰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竟然穿着蓝白相间的号服,号服上清清楚楚印着‘h市精神病医院’几个怪里怪气的红字。李英杰糊涂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着如此奇异的服饰。李英杰上上下下摸索了半天,最后摸出来的不是梁天宇的护照,而是自己的**。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分明是随着邵倩然一块回来的,分明要去看望邵倩然爷爷的,怎么会独自一人睡在这个小酒店里。邵倩然哪去了?自己的衣服和护照哪去了?眼前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在h市公安局,坐卧难宁的刘大壮终于盼来了好消息,逃犯李英杰在云南大理落网了。准确地说,应该是逃犯梁天宇在云南大理落网了。刘大壮一块石头落了地,吁出了一口长气。后面的事你李大总裁都清楚,我就不赘述了,不过有几个细节挺关键,听起来也蛮有意思。当王雪峰风尘仆仆赶到云南大理那个小酒店时,李英杰如同见到了大救星,张口就喊‘王哥’王雪峰气极,左右开弓接连打了李英杰几个耳光,怒道‘我是你王爷爷王祖宗!’李英杰急了,破口大骂王云峰,又惹来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最后还是跟随王雪峰那几个刑警看不下去了,强行把他拉开。” 一直面无表情的李翔楠,听梁天宇讲述如此血腥的场面,冷汗一个劲地向外冒。他清楚王雪峰的身手,也清楚王雪峰的狠辣,却从没想到王雪峰会如此残忍地对待自己的儿子。可是这也怨不得王雪峰,王雪峰绝对想不道他抓获的逃犯是李英杰而不是梁天宇。王雪峰奉命行事,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穿了大半个中国,顶着巨大的压力,逮着梁天宇如何不气愤?如何不大打出手?换做任何人也难以控制住情绪。想到这儿,李翔楠深深叹息,既不能怨恨王雪峰,也不能怨恨刘大壮,要怨恨就应该怨恨自己。自己在官场商场干了大半辈子,到后来竟然被几个少男少女耍得团团转,真是莫大的耻辱! 梁天宇看透了李翔楠心思,说道“李大总裁,我从精神病医院出走,压力最大的自然是王雪峰和刘大壮。他们是你的人,是左膀右臂,不仅协助你策划了李代桃僵这条锦囊妙计,又是实施这条锦囊妙计最忠实的监护人。我的出走让他们如临大敌如临深渊。一方面,他们觉得无法向你这个身缠万贯大老板交代;另一方面,他们害怕梁天宇逃脱后揭露事实真相,害怕你们的阴谋诡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中。当他们辗转几千里逮着逃犯时,决想不到这个逃犯不是梁天宇而是从m国偷偷溜回来的李英杰。六年后,当他们知道真相时,差点没悔断了肠子。比起他们,你李大总裁更应该追悔莫及。现在我告诉你另一件事,在李英杰被押送过程中,你本来有机会识破真相,很遗憾,你没有,错过了那转瞬即逝的机会。” 李翔楠的眉头蹙的更紧了,全身在不停地颤抖。 “李英杰并不是傻子,当他从震惊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出这其中的奥妙。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圈中。他知道陷害他的人不仅是邵倩然,可能还有杨筱雪和其他的一些人。他的回归和梁天宇的逃跑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一年前他以李代桃僵之计,将梁天宇投进了大牢,自己则以梁天宇的名义去m国沃尔罗中学读书;一年后梁天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同样的计谋把颠倒了的身份重新颠倒过来。要摆脱厄运,要反败为胜,他必须尽快见到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老爸;哪怕给老爸打个电话,也能澄清事实真相。他费了不少周折,终于获得了和你通话的机会。他十分激动。他要告诉你为什么会回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云南大理;他要告诉你如何中了邵倩然杨筱雪的美人计,还要告诉你真正的梁天宇已经逃跑了。总之他有很多很多话要和你说。可是你李大总裁和王雪峰刘大壮一样,对一路逃亡的梁天宇恨之入骨;你和王雪峰刘大壮一样听不进任何东西。不仅如此,你知道电话另一端有很多警察在听,你的表现应该决绝果断,应该大义凌然。你的确做到了,将你的宝贝儿子训斥的瞠目结舌。你大概早已忘记当时是怎么说的了,不过我这里有录音,不妨听听。至于录音是从哪来的,就不必计较了,了解你细底的人不仅仅是刘大壮王雪峰,还有很多好警察,有很多正义之士和热血男儿。” 梁天宇的唇枪舌剑让李翔楠感到恐惧。李翔楠无法相信,这个酷似自己儿子的年轻人竟然握有他们六年前的通话录音!看着梁天宇那深沉冷峻的目光,李翔楠又不得不相信梁天宇所说的一切。梁天宇不按常理出牌,没有不敢干的事,没有干不成的事! 第一百四十一章 真相(三) 梁天宇打开了录音笔,客厅里响起了六年前那段不同寻常的通话“李总裁,我是王雪峰,打扰了。是这样的总裁,我现在刚下飞机,正押着李英杰去监狱,他要跟您通话,您看——” “知道了,把电话给他。” “好的。” “爸爸!我是英杰!爸爸!您听我说,我是被骗回来的……” “住口!李英杰,你太叫我失望了!你本重罪在身,本应洗心革面,老老实实接受改造,谁知竟胆大包天,竟敢驾车潜逃,真是不可救药了!以后不许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 听着仿佛来自天外的声音,李翔楠再一次颤栗了。正如梁天宇所说,那时他和王雪峰刘大壮一样,只想着如何将梁天宇抓捕归案,只想着速战速决别再出现什么意外,从而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明明是儿子的声音,明明是儿子在求救,他却鬼使神差地翻篇了。正应了“出来混迟早要还的”那句话,如果当初不搞什么李代桃僵,如果让儿子认罪服法,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真是一步错步步错,纵然机关算尽,终是回天乏术。 “李大总裁,幸亏六年前你尚存一丝怜悯之心,否则你的宝贝儿子早成为孤魂野鬼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之所以没对梁天宇下死手,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他可以为李英杰日后回归打下埋伏,是吧?” 李翔楠挑了挑眉,算是对梁天宇的回答。 “当然,你不会给梁天宇再次逃跑机会。为了防止梁天宇和外界接触,你既没把他送回监狱,也没把他送回精神病医院,而是关进了山庄别墅。准确地说,是把你的宝贝儿子关进了山庄别墅。梁天宇的逃亡让你认识到一个严酷事实——金钱并非万能,无论东岭监狱还是精神病医院,都有暗中支持梁天宇的力量;你必须切断那些力量,以免重蹈覆辙。经过深思熟虑,你认定山庄别墅是关押梁天宇最好的地方。你从外地招揽安保人员,通过高薪喂养,造就忠诚卫士。你不会也不必亲自出马,王雪峰是做好这件事的不二人选;山庄别墅的安保人员都是王雪峰一手挑选的,他们自始至终以王雪峰马首是瞻。” 梁天宇的讲述让李翔楠饱受煎熬,可是又不得不忍受这种煎熬。他希望听到更多更详尽的细节。他的一生即将毁灭,但儿子才刚刚开始,不能随着他的毁灭而毁灭。只要还有一星半点的希望,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一方面,他要从梁天宇的讲述中捕捉救赎儿子的机会;更重要的,他要放下身段,以普通父亲的姿态,赢得梁天宇的同情。他十分清楚,虽然儿子被关在h市公安局看守所,但他指望不上任何人。他身上的光环已经被梁天宇悉数尽收,梁天宇只要念几声紧箍咒,他就会山崩地裂一命呜呼。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救赎儿子能帮上忙的不是别人,正是梁天宇。他现在已经不那么痛恨梁天宇了。李家做了对不住梁天宇的事在先,梁天宇无论怎么复仇都在情理之中。 “你的宝贝儿子刚进入山庄别墅时,着实高兴了一阵子。他大彻大悟,认为你早已听出了他的声音,早已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只是碍于场面,不得不做做样子。他断定用不了几天,最多十几天,就会再次飞赴m国,继续以梁天宇的身份在沃尔罗中学读书。他现在必须安心等待,必须竭力配合你演好这出大戏。山庄别墅本就是郑清郁为李家建造的,一年前李英杰在这里戏弄过梁天宇,逼迫梁天宇和他做互换身份的游戏,至今还记得梁天宇那傻呼呼惊穴穴的样子。现在他重温故里,重新过上天皇老子般的舒心日子,别有一番滋味。可是他错了,他悉心勾勒的舒心日子一天都没出现过。在他住进山庄别墅的第二天,里里外外突然冒出了许多安保人员,听口音像是辽北吉林一带的。他们举止粗野,态度骄横,对他仿佛有几辈子的深仇大恨。他们住大房间,睡席梦思床,把他关进只有八平米的小屋子。他知道这个小屋子原是一间仓库,专门存放工具和杂七杂八东西,现在则成了他的囚室。他一天到晚只能在这八平方米的囚室里活动。他忍耐不住了,开始大吼大叫,开始变着法儿闹腾,甚至把一个给他送饭的人打翻在地。他只想出出气,没想到捅了马蜂窝。几个如狼似虎的保安冲进小屋,打得他鼻口流血失去了知觉。” “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李英杰,何时受过这种煎熬?从他所写的日记中可以看到,他已陷入绝望,想一死了之。囚室中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小书桌一把椅子和一个马桶,想自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开始绝食,想把自己活活饿死。就在他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个白衣天使飘然而至,唤起了他活下去的勇气。这个白衣天使是精神病医院的主治医生刘艺琼。刘艺琼是刘大壮的堂妹,和刘大壮有着天壤之别。当年我从东岭监狱被押送到精神病医院,就是这位刘艺琼医生让我感受到了人世间温暖的一面。刘艺琼心地善良,医术高明,是真真切切的白衣天使。初次见到李英杰,刘艺琼十分惊讶,以为我又被抓了回来。刘艺琼早已知道我和李英杰的秘密,对你李大总裁,对你们李家和李家圈子里的爪牙十分不屑。可是当她看到被折磨不成样子的李英杰,还是受到了强烈震撼。她清楚李英杰的为人,甚至还赌咒过这个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可是她的仁者之心迫使她放下成见,决定救赎这个可怜的孩子。很快,她取得了李英杰的信任,他们相处的十分融洽。李英杰把刘艺琼看成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把自己的痛苦和绝望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最后,李英杰双膝跪地,目光中闪着泪花,哽咽道‘刘阿姨,请您去见见我的母亲,告诉她我不是梁天宇,是她亲生儿子李英杰;让她来看看我,尽快把我从这个狼窝虎口中救出去。’” “刘艺琼心地善良,被李英杰的泪水打动了。她知道自己仅仅是个医生,无力改变什么,但不忍心看着李英杰一步步走向毁灭。她决定去见见方秋燕,说说这里的情况,至于起多大作用,只能听天由命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相(四) 梁天宇继续向李翔楠讲述惊心动魄的往事。 “李英杰看刘艺琼答应了他的请求,心情大振,感觉黑暗即将过去黎明就在前头。他心中充满了阳光,充满了对自由自在生活的向往。刘艺琼前脚刚走,他后脚就盼望那激动人心的时刻马上到来。盼了三天三夜,终于在漫长的焦躁的提心吊胆的盼望中见到了天使般的刘艺琼。” “刘艺琼将一封方秋燕的亲笔信交给了李英杰。李英杰嘴唇发抖,双手发抖,双腿和全身都在发抖。他尽力控制住情绪,颤微微打开了那封期盼已久决定他生死存亡的来信。他仅扫了一眼便认出那是母亲的亲笔信。他按捺住快要蹦出来的心脏,一字一句地读着‘孩子,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的处境,可是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不可逆转不可改变的。不要再和任何人说那些自欺欺人的话,说的越多处境越危险。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接受法律的惩处。你要好好改造,听从监管人员命令,不要再搞绝食那些小把戏。生命是自己的,如果自己都不珍惜,谁还能为你珍惜呢?听话吧孩子,多立功,好好表现,不过三五年的光景,咬咬牙就过去了。古人说天降大任于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只要熬过了这些苦难,你的人生之路会越走越宽广。’” “读着读着,李英杰感到当头泼下来了一盆冷水,周身笼罩在冰封刺骨的严寒中。他明白了,母亲并没有认他,依然把他当成了梁天宇。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他现在成了真正的罪犯,而且是被父母遗弃无家可归的罪犯。他放下了信,放声痛哭。最后,他把怨毒的目光投向了刘艺琼。他怀疑刘艺琼没有告诉母亲实情,怀疑刘艺琼和梁天宇杨筱雪邵倩然那些人沆瀣一气,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看着李英杰那怨毒的眼神,刘艺琼轻声叹息。她说‘李英杰,你母亲不认你,我也很难过。你大概怀疑阿姨是不是没说实话,是不是从中作梗了,无论你怎么怀疑怎么责难,阿姨都不会往心里去的。阿姨理解你的失望和痛楚,但阿姨确实尽力了。不管是现在的你还是以前的梁天宇,阿姨都希望你们好好的,不要惹上什么灾祸。待你心情平静下来,阿姨再和你详细说说你母亲当时的举动。’说完起身离去。” “刘艺琼的平静让李英杰感到意外,急忙喊住了刘艺琼‘刘阿姨,您现在就和我说说,我母亲都有什么举动。’刘艺琼叹息‘孩子呀,你应该清楚自己的母亲,她心思缜密阅历丰富,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也不会轻易否决什么。当她听说关在山庄别墅里的人不是梁天宇而是李英杰时,脸色都白了。她立即拨通了王雪峰的电话,命令他立即赶来。十五分钟后,王雪峰气喘吁吁进了家门,看到你母亲时十分吃惊。王雪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更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过错。” 梁天宇的讲述,字字句句牵动着李翔楠最敏感的神经,他甚至比当时儿子的心情更加急迫,更想弄清楚方秋燕为什么听不进刘艺琼的劝解,为什么会做出如此离谱的判断。 “刘艺琼叹道‘你母亲真是急了,眼睛像刀子,说话像连珠炮,恨不能把王雪峰生吞活剥了。王雪峰从没见过这阵势,吓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母亲说‘王雪峰!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你竟然把我儿子当作逃犯抓回来!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如果不如实坦白,如果不能做出合理解释,我就扒了你的皮!’可以看出,王雪峰就像闯了大祸的孩子,十分恐慌,牙齿碰的咯咯直响。你母亲缓了缓口气,让我把刚才说过的话重新说一遍。王雪峰紧张地听着,听到最后终于听明白了,神情也变得平和了。他对我说‘大姐,你是刘局长的堂妹,又当过梁天宇主治医生,就不瞒你了,但你必须保守秘密,不能向外人透露任何消息,否则我和刘局长会有牢狱之灾,搞不好还会掉脑袋。’我让王雪峰放心,表明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任何消息。王雪峰说‘大姐,你被梁天宇的花言巧语欺骗了,他绝对不是李英杰!早在云南大理现场,他就百般抵赖,不承认他是逃跑的罪犯;在回来的路上,他一再施展花招,说要回a市见父母,为此我还请示过刘局,遭到刘局的训斥;他一计未成又生一计,提出要和总裁通话,他说就算真是逃犯,也有权力和爸爸通话。我架不住的他的软磨硬泡,再说车里还有其他警察,不好太过分,就同意他和总裁通话。总裁自然知道他是梁天宇不是李英杰,在电话中说‘李英杰,你太叫我失望了!你本重罪在身,本应洗心革面,老老实实接受改造,谁知竟胆大包天,竟敢驾车潜逃,真是不可救药了!以后不许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梁天宇尽管接连受挫,仍不死心,住进山庄别墅后故伎重演,赌咒发誓说他是李英杰不是梁天宇。我忍无可忍,就对他说‘梁天宇,我知道你是去年k县中考状元,不仅记忆力超群,还擅长编排精彩故事。好,我现在就给远在m国的李英杰打电话,听听他怎么说。’” “李大总裁,王雪峰不仅对你忠心耿耿,对方秋燕,对李家所有的人都忠心耿耿。王雪峰当然不相信关在山庄别墅的人是李英杰,是他亲手把梁天宇抓捕归案的,是他亲手把梁天宇关在山庄别墅的,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李英杰所说的那种荒唐事。当李英杰提出要和梁天宇对质时,王雪峰不仅同意,还做了电话录音。王雪峰给方秋燕和刘艺琼播放了那段电话录音,致使事态急转直下。李英杰原来以为,梁天宇跑到沃尔罗中学满打满算不超过三天,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熟悉学校里的情况,所以他要求梁天宇立马说出沃尔罗中学任课老师和二十多名同学的姓名。正常情况下,任何人都不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记住那些十分拗口的外国人名字,可是梁天宇偏偏做到了。梁天宇对答如流,没有一丝一毫的错误,从而消除了方秋燕最后的疑虑。” “李英杰很聪明,但聪明人往往会犯低级错误。他百思不得其解,梁天宇为什么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记住那么多外国人的名字,因为他自己用了整整一学期的时间才勉强记住了。李英杰的怀疑不无道理,因为我确实不可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记住沃尔罗中学那么多事情,更不可能记住那么多任课教师和二十多个同学的名字。但李英杰忽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人——在沃尔罗中学卧底的邵倩然。邵倩然把沃尔罗中学基本情况和李英杰所触及到的方方面面源源不断地传回国内,再通过秘密渠道传给我,所以我有充足的时间记住那些东西。” 第一百四十三章 真相(五) 梁天宇的话再一次触到了李翔楠的痛处。回过头去看,之所以王雪峰刘大壮屡屡被骗,之所以方秋燕认不出自己亲生儿子,因为他们都遇到了十分强劲的对手。 梁天宇继续揭秘真相“李英杰最后一线希望破灭了,如同掉进了万丈深渊。在百无聊赖的孤独中,李英杰开始写日记,六年间写下了几十万字。李英杰的日记有描述有忏悔,更多的是感慨和祈盼。如果将这些日记加以整理润色,可以改编成一部电视剧。我所说的很多细节,都是从这些日记中看到的。” 李翔楠眼前一亮,问梁天宇“李英杰的日记也在你手上?” “不错,日记都在,如果李大总裁有兴趣,可以仔细看看。” “多谢!” 梁天宇掏出车钥匙,对钱亮说“没法子啊,李大总裁爱子心切,就为他跑跑腿吧。” 钱亮应声而去,没过多久便带来了一摞沉甸甸的书纸。 梁天宇说“李英杰不能公开写日记,也没有日记本,只能写在这些纸张上,藏在床铺下,幸好没被发现。” 李翔楠颤微微接过泛着墨香的纸张,心中万般感慨。他仿佛看见儿子那闪着泪光的眼睛,仿佛看见儿子那蜷曲的身子紧蹙的眉头和苍白的面孔。十八岁到二十四岁,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让儿子遭受如此苦难,谁之过?谁造的孽?想到这儿,李翔楠心如刀绞,泪水夺眶而出。 日记太长,只能留着慢慢看,李翔楠急切知道儿子为什么会离开山庄别墅,为什么会被关在h市公安局看守所。 梁天宇再次打开了那个魔鬼般的录音笔“李大总裁,当你听完这段录音时,或许会明白你的宝贝儿子为什么会逃出山庄别墅,为什么会被关进公安局看守所。” 李翔楠直愣着眼睛,死死盯着放在茶几上那个亮闪闪的录音笔。 “雪峰啊,我老了,退修了,而你的前程才刚刚开始。” 李翔楠听出来了,这是刘大壮的声音。 “刘局,您是前辈,对我有知遇之恩,今天想和您讨个主意。” 李翔楠听出来了,这是王雪峰的声音。 “刘局,最近我越来越觉得关在山庄别墅里的梁天宇不是梁天宇。” “你说什么?你说梁天宇不是梁天宇?那是谁?” “是李英杰,是真真正正的李英杰。” “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得到了错误信息?” “信息来源十分可靠。” “何以见得?” “k县宁水乡派出所所长王凯是我同学,常有来往,在一次聚会中说他看见梁天宇回攀山村,很光鲜,开着豪车;我听后十分吃惊,谎称梁天宇涉嫌向境外组织出卖国家情报,如果再发现行踪要给我打电话。” “后来呢?” “后来进一步证实梁天宇的身份有重大嫌疑。” “怎么说?” “就在前几天,王凯打来电话,说梁天宇又回攀山村了,这一次他们看的很真切,不但有梁天宇,身后还跟着两个漂亮少女,其中一个是杨筱雪。” “杨筱雪?不会吧?宁水派出所的人认识杨筱雪?” “他们偷拍了梁天宇和两个少女的照片,传了过来,我一眼就认出了杨筱雪。” “你确定?” “没错,就是那个曾经搅的李家鸡犬不宁的杨筱雪。” “这就怪了!杨筱雪和李英杰是一对仇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怎么会一起去看望梁天宇父母?” “我也是这样想的,因此立即采取了行动。” “采取行动?” “我给方秋燕打了电话,问她李英杰近况,什么时候能够回国。” “方秋燕怎么说?” “她说李英杰目前还不能回国,因为时机尚不成熟;她特别嘱咐我要留心关在别墅里的梁天宇,要严加防范,不能在关键时刻出意外。” “后来呢?” “为了进一步验证真相,我又拨通了李英杰的手机,问了同样的话。” “他怎么说?” “他说正在准备毕业论文,至于什么时候回国还要听从爸爸妈妈的决定。” “雪峰啊,也许我们当真犯了错。” “刘局,您也怀疑我们关错了人?” “关错了又怎样?”刘大壮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起来“难道再改回去不成?六年前是我亲自坐镇指挥,是你亲手把他从云南大理抓回,错了也不能说错!如果让李翔楠方秋燕得知他们宝贝儿子被关在八平米囚室里长达六年之久,还不把你我生吞活剥了!再说了,他们做父母的都认不准自己儿子,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听我的,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仍然把他当成梁天宇,仍然对他严加看管,安心等待最后时刻。” “可是纸里包不住火,一旦李英杰有机会说清事实真相,我们还是难逃此劫,那时又怎么办?” “听好了雪峰,决不能给他说清事实的机会!李英杰只有一个,以梁天宇的名义在m国洛杉理工学院读书,正在进行论文答辩,很快就会回国;关在囚室中的那个人,无论他有多少疑点,无论他拿出什么真凭实据,永远都是k县宁水乡攀山村的梁天宇!为防止发生意外,你要选择一个恰当时机,让他消失。记住,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 “明白了刘局,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事关重大不敢轻易做出决定,现在有您这句话,心里踏实多了。话又说回来,李英杰即使做了冤鬼也怨不得我们,大错是他自己铸成的。我这就去布置,您放心。” 听刘大壮和王雪峰要杀儿子,李翔楠一拳砸在茶几上,震得茶杯茶碗发出凄厉厉的响声。他眼睛射出蓝哇哇的寒光,胸口起伏着,鼻翼翕动着,嗓子里发出咻咻的喘息声。 梁天宇轻声叹息。他之所以将李翔楠一步步引入悲惨世界,意在李翔楠的脖子上套上一根绳索,让李翔楠为他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现在他要进一步点燃李翔楠心中的火焰,要将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拽得更紧些。 “李大总裁,您不必担心,您的宝贝儿子没有死在刘大壮李雪峰手上。他得救了,被一个好心姑娘救出去了。” 李翔楠眸子中射出了一道亮光,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了。他心脏砰砰乱跳,双手双腿在发抖。他不敢打断梁天宇的讲述。此时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梁天宇已经不是梁天宇了,而是儿子的保护神,是李家的大救星。 “李大总裁,你大概急于知道从狼窝虎口中救出李英杰的好心姑娘是谁。现在告诉你,她叫杨筱雪,是曾经闹得你们李家鸡犬不宁的杨筱雪。”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真相(六) 李翔楠双目圆睁,急咻咻问道“杨筱雪?她……她怎会救我儿子?” 梁天宇换了个坐姿,抻了抻懒腰说“这个问题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现在说说杨筱雪是怎样救出你儿子的。你李大总裁阅历丰富,听到这会儿应该听出点名堂了,能搞到刘大壮王雪峰秘密谈话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杨筱雪在a市和h市都开设了家政服务公司,对你们这些大大小小的蛀虫使点小手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听梁天宇如此说,李翔楠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杨筱雪得知刘大壮王雪峰要杀人灭口,立即让打入山庄别墅里的钱亮采取行动。好,现在给你正式介绍,坐在沙发另一头的青年就是钱亮,是他亲手救出了你儿子。” 大彻大悟的李翔楠见证了什么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在梁天宇这些年轻人面前,他成了老恹恹的迟暮者,成了散发着腐朽味道的枯枝烂叶。他缓缓站起,向钱亮深深鞠了一躬。 “你的宝贝儿子开始时并不买账,尤其知道钱亮是杨筱雪派来的,更是一脸的鄙夷和不屑。当钱亮播放了这段录音后,才不得不信了。他和你一样,心中顿时燃烧起不可遏制的怒火。他发誓要报仇雪恨,要将刘大壮王雪峰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他换上钱亮的保安服,乘着夜色逃出了山庄别墅。他仰望着星空,大口大口呼吸着清新空气。他有了鸟归树林鱼入大海的快感。他回头望望隐约可见的魔鬼般的山庄,真想放上一把火,将它烧个干干净净。他看见前面路旁停着一辆越野吉普,还有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立刻明白了:他虽说逃出了山庄,逃出了王雪峰刘大壮的魔爪,依然没有得到自由;为了躲避王雪峰追杀,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听从杨筱雪安排,去国外做了整容手术,回来后更名孙云峰,在杨筱雪的醉清风夜总会做总经理。” 李翔楠再一次受到了震撼!儿子竟然做了整容手术!儿子竟然更了姓改了名!儿子竟然给杨筱雪做经理!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可是仔细想想,这一切似乎都在情理之中。虽说儿子整容改名是为了躲避王雪峰追杀,但毋庸置疑,儿子还受着另一种力量的支配。儿子逃出了王雪峰的狼窝,又进入了杨筱雪的虎口。在这一系列变故中,真正的赢家既不是儿子,也不是刘大壮和王雪峰,而是杨筱雪。杨筱雪十分巧妙地利用了刘大壮王雪峰的祸心,十分巧妙地控制住了儿子,事事赢得先机。 “你的宝贝儿子当上醉清风夜总会总经理后,立即开始复仇行动。他那时最痛恨的人不是杨筱雪,而是饱受李家恩惠的刘大壮和王雪峰。刘大壮王雪峰明明知道他是李英杰,是李翔楠方秋燕的儿子,却要将他灭口。李大总裁,你的儿子你最清楚,他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不整死刘大壮王雪峰决不会停手。” “也是苍天有眼,就在你的宝贝儿子筹划报仇雪恨之时,一个叫孙晓燕的美女进入了醉清风夜总会。看着天生丽质的孙晓燕,你的宝贝儿子突发奇想,准备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他巧借三国演义中貂蝉戏董卓吕布的故事,制定了一个精美绝伦的复仇大计。他让孙晓燕先结识刘大壮的儿子刘东方,成为刘东方的座上宾和红颜知己;然后又把孙晓燕介绍给风光无限的王雪峰,让王雪峰坠入爱河之中。王雪峰刘东方本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在孙晓燕的推动下互生嫌隙,最后成为争风吃醋你死我活的情敌。” 听到这儿,李翔楠终于听明白了,原来震惊全省的h市凶杀案是儿子一手造成的。儿子借刘东方之手杀死王雪峰,气死刘大壮,既报了仇雪了恨,又消除了回归之路的障碍,实乃一箭双雕一举数得。然而令他不解的是,儿子除掉了王雪峰刘大壮这两个拦路虎,本应回a市说明缘由,本应结束这种有家不能回的窘境,可儿子为什么不去做?难道杨筱雪从中作梗?即便如此,儿子如何又进了公安局看守所? “李大总裁一定想知道你的宝贝儿子为什么会被关进公安局看守所吧?” “是的,请赐教。” “其实李英杰比谁都想回a市,比谁都想和父母早日团聚。可是他做的太过分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请明说。”李翔楠心头砰砰乱跳。 “杀死王雪峰的凶手不是刘东方。” “不是刘东方?” “是的,凶手不是刘东方,而是一心要报仇雪恨的李英杰。” 如同一道闪电,如同一声霹雷,梁天宇随口说出的一句话,惊得李翔楠目瞪口呆! 杀死王雪峰的人不是刘东方?! 杀死王雪峰的人是儿子?! 从梁天宇讲述中,儿子明明要借刘东方之手杀死王雪峰,又怎会自己动手?还有,h市公安局提供的现场照片,包括孙晓燕签字画押的口供,件件都指向了刘东方,件件都是铁证,到头来杀人凶手竟然不是刘东方而是李英杰,太荒谬了!梁天宇今日揭示的真相句句可信,唯独儿子是凶手这一句不可信;或许梁天宇别有用心,或许梁天宇并不知道内情,从而做出了错误判断。 “李大总裁,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认定我在撒谎,你不会相信也不敢相信李英杰是杀人凶手。还是老办法,请你再看一段视频录像,是真是假自己判断吧。” 梁天宇指着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说“他叫张无痕,半年前还是郑清郁的私人保镖,在m国洛杉救过郑清郁的命。” 李翔楠已经没时间惊讶了,今天让他惊讶的事太多了,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儿子杀没杀人。 张无痕将摄像机放到李翔楠面前,按下了播放键。画面虽小,但看得真真切切。 也许提前知道孙云峰就是儿子的缘故,李翔楠一眼便认出画面中的儿子。儿子的面孔确实改变了,但身形没有变,声音没有变,精气神没有变,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 画面中的王雪峰颤着嗓子问“你……你是什么人?” 画面中的孙云峰大咧咧回答“你的死对头。” 王雪峰大惑不解,追问道“死对头?” 孙云峰脸上挂着坏笑,说道“不错,我就是你到处寻找的死对头。” “你……你是李英杰?” “……” 王雪峰连连摇头“不!你不是李英杰!你是改了头换了面的梁天宇!” 李英杰撇撇嘴角,挤出几声冷笑“如果我是改头换面的梁天宇,那么这个人是谁?”说着用手指了指门外。 王雪峰顺着李英杰的手势看去——寒光一闪,一把长长的匕首刺进了王雪峰的小腹。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真相(七) 在这刀光剑影的一瞬间,李翔楠感觉那把长长的匕首刺的不是王雪峰的小腹,而是自己的胸膛!完了!一切都完了!儿子确确实实杀人了!儿子在劫难逃了! 视频录像还在播放,李翔楠强打精神看下去。 李英杰说“我知道你身手不错,刘东方不是你的对手,我同样也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事先预备了一把利刃。这利刃挺长,除了刀柄外,全部刺进了你的内脏。如果我现在把它**,或者你自己把它**,你那一腔的热血就会喷涌而出,你最多能活上十分钟。如果你能老老实实呆着,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会打救急电话,把你送到医院抢救,你除了流点血在肚子上留下一道疤痕外,不会再有其他损失。听明白了吗?” 王雪峰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恨恨地看着李英杰“你要问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知道我不是梁天宇的?” “……” “不想说?那就去死吧。”李英杰笑吟吟地伸出了戴着手套的手,握住了插在王雪峰小腹上的刀柄。 “等等!”王雪峰急忙后退,重心失去了控制,颤颤巍巍地坐在地板上。他的旁边是刘东方,直挺挺躺着,似乎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希望你能兑现诺言,把我送到医院抢救。” “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梁天宇的?”李英杰重复着刚才的问话。 “半年前。” “怎样知道的?” “宁水乡派出所长向我报告,在m国读书的梁天宇回家了,还带着两个姑娘,其中一个是杨筱雪。” “你相信了?” “他们发来照片,我和杨筱雪打过交道,自然认出了 她。” “后来呢?” “我经过多方面确认,断定关押在别墅里的人不是梁天宇是李英杰,我们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们?” “我和刘大壮副局长。” “后来呢?” “由于事关重大,我去找刘大壮商议如何处置。” “结果呢?” “因为大错已经铸成,为了逃避你父母追究,我和刘大壮也只能将错就错了。” “然后就想杀我灭口?” “主意是刘大壮出的,我只是……” “你只是执行者?” “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 “好一个‘不得已而为之’!如果你和刘大壮知错就改,和我父母实话实说,他们会杀了你不成?可是你们俩一个比一个狠毒,竟要秘密处死我,竟要帮着梁天宇瞒天过海,真是丧心病狂了。好歹我命不该绝,你们的阴谋没有得逞,不然的话我们早已成为两个世界的人了。” “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不能?最该死的就是你!” “我死了不足惜,你会再一次背上杀人罪名,而且比上一次更加严重。上一次是过失杀人,这一次是蓄意谋杀,而且杀的是警察是干部,无论如何也逃不脱。想想你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会怎样?他们费劲心机保护你,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立马送我到医院,保住我的性命。” “保住你的性命?”李英杰眨眨眼,先是冷哼几声,接着爆发出一阵狂笑,指着王雪峰的鼻子说“我为什么要保住你的性命?是让你缓过气来再害我一次?” “杀了我也难逃一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哈哈哈哈!”李英杰再一次狂笑起来“王雪峰啊王雪峰,你终究还是个糊涂虫!难道看不出来吗?今天的一切不都是我在背后操控的吗?想想看,刘东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你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如果没有孙晓燕的电话,你们会脚前脚后走进这个房间?你就乖乖认命吧。我没学过法但不等于不懂法,没有十足把握不会向你捅刀子的。” “杀了我……你……你当真不计后果吗?” “我没有杀你,你的死和我毫无关系。” 李英杰撇撇嘴,甩甩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看着那血腥场面,看着儿子那自负的表情,李翔楠连声叹息。从儿子将利刃刺进王雪峰小腹那一刻起,便知道儿子陷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可是他还得看下去,他要知道儿子和王雪峰最终的结局。 视频录像继续播放,李翔楠的心继续悬着。 画面中,李英杰的脸上依然挂着坏笑,对王雪峰说“你今天难逃一死,但不是我杀死了你。” 王雪峰虽然生存无望,但毫无惧色,问道“不是你是谁?” “刘东方。” “刘东方?” “对,就是刘东方。刘东方和你为了一个姑娘大打出手,最后拔刀杀了你。”李英杰一边说着,一边把昏迷不醒的刘东方向王雪峰的身边拖了拖,把刘东方的右手放在王雪峰小腹的刀柄上。 “看明白了吗?现在我用刘东方的手拔出钢刀,刘东方的指纹就会留在刀柄上;同时,你肚子里的鲜血会喷洒到刘东方身上,不管他认不认账都是杀人凶手。” “你……你为什么要嫁祸刘东方?和他有冤仇?” “既无冤又无仇,曾经还是很要好的哥们弟兄。可是他有个满肚子坏水的老爸,他必须为他的老爸承担点什么。” 王雪峰欲语又止,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王雪峰,看在曾为我鞍前马后的份上,如果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就说出来吧,好歹我会料理一下。” “**李英杰!”王雪峰霍地睁开双眼,恶狠狠瞪着李英杰“老子不怕死!老子最后悔的就是七年前逼迫梁天宇为你承担罪行!眼下梁天宇就要回来了,他是以你李英杰的身份回来的,同时也是以复仇者的身份回来的,他会把你们李家搅翻了天,甚至会把你的父亲母亲双双送上审判台,等着瞧吧!” 李翔楠再一次深深叹息。他既为王雪峰叹息,也为儿子和自己叹息。王雪峰恶毒的叫骂如同女巫咒语,一件件都灵验了:梁天宇确实回来复仇了,李家确实被梁天宇逼上了绝路了,自己和方秋燕确实要上审判台了。可儿子呢?儿子还是那么自负,还是那么忘形,丝毫不知大祸已经来临。咳!看来一切都是命数。 视频中的李英杰一声冷哼,再一次把刘东方的右手握在了刀柄上。这一次他没有停顿,也没有看王雪峰,而是慢慢地把插在王雪峰小腹里的钢刀**,同时把刘东方的身体拽到刀口上,挡住了喷涌而出的血液。 第一百四十六章 真相(八) 看到这儿,李翔楠再一次叹息。其实儿子的心思很缜密,下手很决绝,也没有什么破绽,如果不是被别人拍了下来,可以说干的十分漂亮。是谁拍了这个视频?是孙晓燕吗?还有,如果拍视频的人立即报案,刘东方就不会被关押这么长时间,刘大壮就不会急火攻心而死。在整个事件的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大局,包括儿子和王雪峰刘东方在内,都是这双手里的玩物。那么这个操控大局的人是谁?显然,他不是梁天宇,因为那时梁天宇还在m国,即使梁天宇再有神通也不可能隔空发力。同样,也不是孙晓燕,因为孙晓燕刚出道,不可能有这种操纵别人生死的力量。最后,李翔楠又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了梁天宇。虽说整个事件不是梁天宇所为,但梁天宇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要探寻真相背后的真相,只能依靠梁天宇了。 “李大总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不妨做个交换。” “交换?”李翔楠一愣,不知梁天宇的交换是什么意思。 “是的,我们可以做交换。” “你说!” “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两件事,作为回报,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单从数量上说,你似乎吃了亏,而实际上你一点也不吃亏,可能还占了很大便宜。” “你说!” “我可以把你的宝贝儿子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李翔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瞪着迷惑的充满血丝的眼睛,问梁天宇“我没听错吧?你说你能救出我儿子?” “是的,我能救出你的宝贝儿子。”梁天宇语调平缓,神态平和,如同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梁天宇,”李翔楠压抑住冲动,起身说道“我愿意拿自己的命换取儿子的命,所以只要你能保证我儿子安全无恙,不管多少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全都答应!但在这之前,必须让我知道你的行动计划,看看它是否可行。” “当然,你李大总裁不会做赔本的买卖。现在我告诉你,李英杰虽然被关进了h市公安局看守所,但到目前为止,警方并不知道李英杰的真实身份。你大概已经猜测出,向警方提供孙云峰杀害王雪峰视频的是孙晓燕,不过你不必担心,孙晓燕所要证实的,是杀害王雪峰的真正凶手,他是孙云峰不是刘东方;警方看到的视频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且没有声音,再加上孙晓燕滴水不漏的口供,警方已认定凶手就是孙云峰。如果让孙云峰从看守所溜走,通过再次整容恢复本来面目,那么孙云峰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就会成为第二个来无踪去无影的吴飞龙。” 如同一道闪电,让李翔楠脑洞顿开。他做梦都不会想到,梁天宇竟会提出如此无懈可击的营救计划,太奇妙了!他现在不仅对梁天宇恨意全消,而且打心眼喜欢上了这个酷似自己儿子的年轻人。他甚至希望梁天宇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很好!说说你的条件吧。还是那句话,只要我能办到的,不管多少条件都答应。” 梁天宇淡然一笑“其实我的条件很简单,也很容易做到。” “你说!” “第一,你的夫人方秋燕涉嫌为她弟弟方志新转移诈骗款,而你从头到尾都是知情人,因此你要出面作证。你是上市公司老总,是方秋燕的爱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清楚。” “我清楚,我答应这个条件。” “第二,郑清郁八年前掩盖矿难事故,逼死了忠厚耿直的邵长河,你本身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你必须向省委省纪委坦白交代,澄清事实真相。” “我答应,我已经没有掩盖任何事实真相的必要了。” 李翔楠一夜未归,方秋燕一夜未合眼。 方秋燕时而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时而在床上唉声叹气。想着昨天发生的奇奇怪怪的事,如同做了一场无尽头的梦。当她和李翔楠来到父母家时,才知道儿子压根就没在这儿。一天一夜了,儿子去哪了?儿子从m国回来没几天,在a市两眼一抹黑,除了姥姥老爷家还能去哪?正在揪心的时候,李翔楠电话响了。李翔楠接电话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然后支支吾吾地出去了。她从未见李翔楠如此慌乱过,一准是儿子出事了!由于在父母家,她不能过于慌张,不能让年迈的父母跟着担惊受怕。她暗暗着急,盼着李翔楠快些把儿子带回来,可是父子二人如同石沉大海。时间在分分秒秒流逝,她的心在分分秒秒抽紧。父母问出什么事了,她说李翔楠带着儿子去见老熟人,要给儿子安排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父母倒是安抚住了,可她自己却急得一塌糊涂。就在她等得口干舌燥翻江倒海的时候,儿子突然回来了!听着儿子讲述,方秋燕的心都要蹦出来了。 “你爸呢?”方秋燕终于回过神来,终于想到了李翔楠。 “没看见爸爸呀,爸爸去哪了?”儿子反问方秋燕。 “上午你爸接了个电话就走了,这都大半天了,也不知去哪了。咳,你父子俩没一个省心的。” “我出去看看!” 李英杰不管方秋燕有什么反应,抬腿就下楼。 李翔楠没回来,儿子又去了,方秋燕只好耐着性子再等,一直等到晚上,还不见父子二人踪影。 方秋燕安抚好父母,急三火四地往家赶。一路上打了无数次电话,可是不管儿子的电话还是李翔楠的电话,一个也打不通。她想或许儿子和李翔楠早已回家了,可是家里除了王嫂,楼上楼下连个影子都没有。她的心提的更紧了,嗓子眼直往外喷火。她想报警,可是又不知如何报警,难道能说李翔楠和儿子都丢了?难道能说他们父子二人都被绑架了?最让她生气的还是李翔楠,明明告诉他儿子已经回来了,却反而没影了,难道打个电话时间也没有吗?真是岂有此理! 早上,出去买菜的王嫂回来了,神色有些紧张。王嫂说“大姐,外面有个姑娘找您,她说您认识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 折腾了一天一夜的方秋燕神情恍惚,没心思听王嫂叨叨,顺口说“叫她进来!” 王嫂应声而去,很快就领进来一个姑娘。 “方大总监,别来无恙啊?” 听着这刺耳的声音,方秋燕不由打了个寒噤,转身看时,正是仇人杨筱雪。虽说多年不见,虽说女大十八变,方秋燕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你?”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仇人相见 “杨筱雪?”方秋燕想不到进门拜访的会是杨筱雪。 “怎么?不欢迎?”杨筱雪面带微笑,径直走进客厅,也不管主人什么脸色,一屁股坐下去。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看看这场面这气派,岂是我们平头百姓所能消受的?” 方秋燕和李翔楠在父母家住了多年,一直到李翔楠当上总裁才购置这套豪宅。在老百姓眼里,豪宅如同威严的衙门,不经过允许绝对不敢进来;即便进来了也是规规矩矩的,生怕有什么失礼之处。可是这个曾经害得儿子离乡背井的杨筱雪,竟然神气活现地走进客厅,竟然夹枪带棒明讥暗讽,却是方秋燕始料不及的。 方秋燕一生中最痛恨的女人有两个:一个是大学同窗杨钰茹,一个是险些要了儿子命的杨筱雪。杨钰茹不仅长着一张令她深恶痛绝的狐媚脸,还凭借美色抢先一步上了李翔楠的床,对此她恨得牙根发痒。更有甚者,杨钰茹竟然怀上了李翔楠的孩子,竟然在临死前把那孽种杨小霞送上门,竟然毫无来由地让她当上了继母。好在李翔楠是个死心眼,好在黄兴龙是个二百五,这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好糊弄,仅仅通过一次张冠李戴亲子鉴定,就让李翔楠和杨小霞撇清了关系,就让黄兴龙当上了冤大头。可是眼前这个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杨筱雪,比杨钰茹更刁蛮更难缠,且背景深厚财大气粗,颇有些呼风唤雨的神通。杨筱雪长相酷似杨钰茹,初见时还以为她便是杨钰茹的女儿杨小霞。七年前,这个狐媚脸杨筱雪搅得李家鸡飞狗跳,如今儿子刚从国外回来,便像幽灵一样找上门来,难道嗅到了什么味道?想到这儿,方秋燕强打精神,摆出总裁夫人派头,喝道“杨筱雪!这是李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哟!方大总监,端什么架子?李家如何?方家又如何?这栋豪宅在本姑娘眼里一文都不值!说穿了,它就是一个魑魅魍魉的窠臼!” 杨筱雪一番话,气得方秋燕直翻白眼。方秋燕本就彻夜未眠,一大早又被杨筱雪抢上门戏耍混骂,如何经受得住! “杨筱雪!滚!你给我滚出去!” 杨筱雪不急不怒不愠不火,抿着嘴直乐“方大总监,这可不是有教养人说的话呀。” “滚!滚!”方秋燕跳着脚大喊大叫。 杨筱雪叹息“咳,一个人如果失去了理智,不管她读多少书,不管她有多么大权势,终究还是白痴和垃圾。方大总监,我本来要告诉你儿子的事,既然这种态度,不说也罢,再见!” “等等!”方秋燕现在最想知道的莫过于儿子,听杨筱雪如此说,顿时怔住了。 “杨筱雪,你说你知道我儿子?” “你以为呢?”杨筱雪反问道“你以为我看上了你们家的房子?你以为我看上了你们家的金钱地位?笑话!” “我儿子在哪?” “在本姑娘手上。” “被你绑架了?” “不错。” 如同五雷轰顶,方秋燕顿感眼前金星四射。她打了个趔趄,晃了几晃,终于稳住了。她不能倒下,尤其在大仇人杨筱雪面前不能倒下。她抄起了电话,战战兢兢按下几个号码:“110吗……” 电话断了,杨筱雪的手放在了上面。 “要报警?”杨筱雪盯着方秋燕,浑身散发出凌冽杀气。 “不错!我就是要报警!你怕了?” 杨筱雪松了手,也收了杀气。 “你有的是时间报警,不过可要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 “第一,你儿子李英杰再次犯罪,再次被关进了公安局看守所。第二,我抓的人不是李英杰,而是梁天宇,毕业于m国洛杉理工学院,回国还不到两个星期。” 方秋燕瞪圆了双眼,比刚才听到儿子被绑架还震惊。 杨筱雪瞥了一眼方秋燕,继续说“这个梁天宇胆大妄为,在洛杉重金贿赂警察法官和律师,严重触犯了m国法律;如果我把梁天宇押送到m国驻华**,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 方秋燕感到客厅里的吊灯在旋转,感到窗户在旋转,感到整个房间在旋转。她飘飘忽忽地坐了下去,直直地看着杨筱雪,神经几近崩溃。 “你……你胡说八道!你怎会知道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 “奇怪吗?在我看来一点也不奇怪。我不仅知道梁天宇用巨资贿赂警察法官和律师,还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为什么?” “因为他要营救一个人,准确地说他要减轻那个人的罪行,由死刑变成有期以图保住性命。” 方秋燕冒汗了,额头脸颊前胸后背都冒汗了。 “他……他为什么要救人?” “据说他救的人是他亲舅舅,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还变卖了在m国价格不菲的不动产,勉强凑够了数目。” 方秋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就带着留学生的光环回国了,他在国内有个财大气粗的父亲,还有个神通广大的母亲。”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来了。” “来找我?为什么要找我?” “其实我也不想找你,尤其不想见到你那张特嚣张特讨厌特自以为是的老脸。在押送梁天宇途中,他突然说他不是梁天宇,而是李英杰;他说他父亲是天龙集团总裁李翔楠,母亲是天龙集团人事部总监方秋燕;他说如果我能放他一马,他父母可以给我丰厚回报,甚至可以给我一座金山银山!我看这小子油嘴滑舌很不靠谱,但也不想错失发财良机,所以特意赶来核实一下。既然你方大总监不买账,那我就把他押送到m国**吧,告辞。” “等一下!”方秋燕转身喊道“王嫂!没见有客人吗?上茶!”然后拦住已经起身的杨筱雪,堆起笑脸说“刚才多有冒犯,还请杨姑娘海涵。” 杨筱雪叹息“我还是走吧,别在这里讨没趣。” 方秋燕连连摆手“不急不急!不会不会!先喝杯茶,然后和我聊聊天。既然梁天宇说老李和我是他父母,其中必有缘故,不妨说个明白。杨姑娘,你在什么地方扣住梁天宇的?” 王嫂端来了茶具,给杨筱雪方秋燕各自沏了一杯上好的龙井,说声“请用茶”然后快步离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审时度势 杨筱雪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沫,又放下了,说道“昨天在经贸大学附近,遇到多年不见的刘姐,闲谈中,刘姐说h市有个叫梁天宇的留学生,在m国犯了案,遭到国际刑警通缉。当时并没往心里去,离开后在住宅区门口和一个男人迎头相撞,正要着恼,那男人急匆匆去了。我感觉有些面熟,追上去问他‘撞了人就走,连句道歉话都没有?’说话间看出那男人竟然是李英杰,便问他是不是又从h市精神病医院跑出来了,他说我认错人了,他不是李英杰,他叫梁天宇。我追问道‘你当真是梁天宇不是李英杰?’他说‘我本就是梁天宇,没有什么当真当假。’我说‘既然你是梁天宇,请跟我来,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有些迟疑,这时我的车来了,下来两个同事,我说‘这个人是逃犯,带他走!’我想探探他的细底,把李姐刚才说的话重新说一遍,并说要把他送到m国驻华**。他立即哆嗦起来,改口说他不是梁天宇是李英杰。” “杨姑娘,能不能让我见见那个梁天宇?” “可以,但不是现在。” “什么时候?” “当你和我说真话的时候。” “说真话?” “是的,说真话。” “说什么真话?” “说李英杰和梁天宇真实身份的真话。” “这就奇了,怎么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扯到一起了?” “是么?”杨筱雪冷笑道“方大总监,不必兜圈子了,我杨筱雪压根就没指望你能说真话!其实这个梁天宇不是别人,就是你的宝贝儿子李英杰!七年前李英杰打死了我朋友宋琦,先是百般抵赖,后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在法庭上认下了所有罪行。李英杰之所以改弦更张,是因为找到了一个替罪羊。李家重金收买了刘大壮闫明山王雪峰等一干人马,定下了李代桃僵锦囊妙计,其核心是让长相酷似李英杰的k县中考状元梁天宇做替身。在这出以假乱真的大戏中,天苑公司郑清郁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郑清郁把梁天宇介绍给m国沃尔罗中学校董罗杰斯,梁天宇的天才头脑让罗杰斯十分惊讶,当场同意梁天宇到沃尔罗中学读书。郑清郁自然没有什么好心肠,真实目的是为李英杰留学m国铺后路。李英杰判刑后逃走,与此同时把软禁在山庄别墅里的梁天宇关进了东岭监狱。方大总监,我说的没错吧?” 从杨筱雪嘴里吐出来的字字句句,如同漫天飞舞的钢针,一根根刺进了方秋燕的心脏。不知是前世欠下的孽债还是今生积成的宿恨,杨筱雪已成为方秋燕不共戴天的仇敌和十恶不赦的对头。七年前,杨筱雪处心积虑置儿子于死地;七年后,杨筱雪变本加厉要把儿子葬送火海。儿子究竟怎样得罪了杨筱雪?李家究竟怎样得罪了杨筱雪?如今儿子在杨筱雪手上,既不敢报警,又不能强行要人,真是豆腐掉进了灰里吹不得打不得。如果杨筱雪仅仅为了勒索钱财倒也好说,让李翔楠再撒撒手,让郑清郁再出点血,都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杨筱雪的所作所为显然不是为了钱财。杨筱雪的公司每天都在赚钱,杨筱雪每年投入慈善事业的资金不下百万。那么杨筱雪为什么这么做?究竟包藏着什么祸心?方秋燕绞尽脑汁终究想不明白。在天不怕地不怕刀枪不入油盐不进的杨筱雪面前,她的身份地位脸面骄傲变得一文不值。她很清楚,不能再和杨筱雪斗下去了。眼下不管杨筱雪要什么,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她都得答应。她别无选择。 “杨筱雪,我们谈谈吧,只要你高抬贵手,只要你能保住我儿子的命,不论你要我做什么,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都愿意去做。” “好,我和你谈。现在暂且放下李英杰,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如果你没有任何隐藏,一是一二是二,我保证把李英杰完整无损地还给你。” 方秋燕眼前突然释放出一片光明。她万万想不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杨筱雪并不是恶魔。杨筱雪并没有赶尽杀绝。此时此刻,她已经把荣辱恩怨抛到了九霄云外,由高高在上的总裁夫人回归到现实,由目空一切的女强人回归到普通和平凡。她现在仅仅是母亲,是一个牵挂儿子的母亲,是一个为了儿子可以牺牲一切的母亲。她决定放下身段,放下仇恨,尽其所能满足杨筱雪的心愿。 “第一个问题,你是否认识杨钰茹?”杨筱雪双眸闪烁着火光,闪烁着愤怒,闪烁着哀怨和悲凉。 “杨钰茹?”方秋燕心中一凛,怔怔地看着杨筱雪。在这电火雷石的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终于揭开了盘踞在心头多年的迷雾。不须怀疑了,杨筱雪就是杨钰茹的女儿!杨筱雪就是十四年前被她扫地出门的杨小霞!杨筱雪之所以屡屡发难,杨筱雪之所以屡屡置儿子置李家于死地,原来要替母亲杨钰茹讨个说法。方秋燕的心在战栗,冷汗再一次涌出。这一次她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大学时代的傲慢固执感到痛心,为十四年前的不折手段感到内疚和悔恨。她垂下了头,垂下了眼帘,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 “杨钰茹是我大学同学,我们之间有过不少过节和恩怨。” “杨钰茹欺骗了你?” “不,杨钰茹从没欺骗我,也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相反,我欺骗了她,做了很多对不住她的事。” 杨筱雪鼻子一酸,一颗晶莹的泪珠从黑亮的眸子中滚落出来。 “大学时代的杨钰茹端庄美丽,心地善良,成为很多男生倾心追逐的偶像。追她最多最锲而不舍的男生有两个,一个叫黄兴龙,一个叫李翔楠。杨钰茹不喜欢黄兴龙,爱上了李翔楠。而我和杨钰茹的悲哀在于爱上了同一个男生。大四那年,我后发制人,凭借老爸的权势和家住a市的优越条件,从杨钰茹手中夺走了李翔楠。当时我把这一切看的理所当然,丝毫没有什么愧疚。我认为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爱情,只有强者才能活得更好,弱者只能听天由命。如果让我走一次回头路,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好,我赞赏你的直率和坦诚。其实你也没做错什么,李翔楠也没做错什么。李翔楠最终选择了你抛弃了杨钰茹,也算正常。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你可记得有个叫杨小霞的女孩?” 第一百四十九章 救赎儿子 杨筱雪问方秋燕“还记得有个叫杨小霞的女孩?” “记得,而且我已经猜出来了,刚刚猜出来的,那个女孩就是你杨筱雪。如果说大学时代我的任性跋扈还可以原谅的话,那么发生在十四年前赶走杨小霞那件事是绝对不可原谅的。我知道从那时开始,注定一生不得安宁。” “为什么要赶走杨小霞?她讨厌吗?” “不,小霞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孩。虽然过去了十四年,小霞在我心中依然占据着重要位置。她很有教养,很懂事,她那大大的清澈的眼睛里装满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和睿智。尤其对比她小一岁的十分顽皮的弟弟,非常有耐心,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要有耐心。她一切都让着弟弟,尽其所能满足弟弟合理的不合理的甚至是十分荒唐的诉求。很快,儿子喜欢上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姐姐,喜欢的让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有些醋意了。小霞走后,儿子闹腾了很长时间,睡梦中还在喊着小姐姐的名字。我之所以赶走小霞,绝不是因为小霞不乖不好不听话,而是和杨钰茹过不去。那时的杨钰茹本已重病缠身,没几天好活头了,不可能再和李翔楠有什么瓜葛了,可是一想到杨钰茹曾和我争抢过李翔楠,一想到杨钰茹先我一步俘获了李翔楠的爱心,一想到杨钰茹怀上了李翔楠的孩子,一想到杨钰茹让我这个千金小姐当上了后妈,就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怒火。那怒火也可以叫做妒火,如果发泄不出去,会让我寝食难安坐卧难宁。妒火中烧让我失去了理智,失去了做人的底线。恰逢那时李翔楠处于提职的重要关口,如果家里突然多了一个私生女,一旦被组织上知道了,可能会影响他的事业和前程;我必须赶走小霞,但不能硬来,不能让李翔楠认为我是一个心肠狠毒的女人。我想了一千种赶走小霞的理由,一千种理由都无法成立。最后我想到了黄兴龙。大四那年风闻黄兴龙得罪过杨钰茹。我想在黄兴龙身上试试运气。” 接近退休年龄的方秋燕,在杨筱雪面前倒像个懂事的乖宝宝。她有问必答,不问也答,把隐藏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秘密一股脑儿倒出来。她要用真心和忏悔获取杨筱雪的理解和同情。 “大学时代的我,貌似对什么都不关心,对什么都不屑一顾,其实不然。从第一个学期开始,我就注意上了一个性格有些古怪的男生。他可以称得上美男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让我心动。很多女生都喜欢他,疯狂地追逐他厚颜无耻地讨好他,而他仅仅出于礼貌,或是点头致意,或是顾左右而言他。他的高冷和目空一切让花痴们望而却步。他不爱言笑,不爱交往,不爱随波逐流。他聪明睿智,专心好学,正是我所喜欢的那种类型。我与花痴们不同。我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我把他仅仅看成阳光空气和浮云。我要比他更高冷更目空一切。我深信,他早晚会成为我的俘虏,成为毫无反抗力的羔羊。我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必是石破天惊电闪雷鸣。我暗暗调查了他的身世。他来自黄海岸边一个贫穷的小渔村,父亲常年在外奔波,母亲在家操持家务,生活勉强过得去。他能考上a市经贸大学,也算祖辈积下了阴德,穷窝窝飞出个金凤凰。知道了他的家底后,我信心满满,觉得降伏他也就分分钟的事。我不急于和他交往,一方面要深入考察他的潜质和韧性,一方面想看看他会不会主动找上门来。就这样一直挨到了大四,正准备摊牌时,却发现他成了别人的一盘菜。这突然的变故打的我措手不及。我恼羞成怒,咒骂他有眼无珠。我调查了抢走他的女生的细底。她来自于万千大山之中,父亲是水利工程师,母亲是小学教师,没有任何社会根基。可是她天生丽质,对男生具有超强的吸引力,如果单从容貌上较量,我必输无疑。” 杨筱雪静静听着方秋燕的讲述,感觉此时的方秋燕和往日大不相同。方秋燕虽说费尽了心机甚至不折手段,但她终究不是恶魔。她是普普通通的有血有肉的女人。她的自私和贪婪,她的目空一切和不择手段,仅仅体现了人性丑陋的一面。她并不是一无是处。作为妻子和母亲,她依然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 方秋燕注意到杨筱雪的神情,问道“杨姑娘,我啰里啰唆说了一大堆,你不会心烦吧?” “不会,只要你愿意说,我都愿意听。” “咳,”方秋燕深深叹息“为了从你母亲手里抢走李翔楠,我尝试过许多办法,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其实我的优势只有一项,那就是我的家庭。我爸爸时任经贸大学校长,大权在握,可以轻而易举地决定毕业生的去向;在三年多的时间里,我一直保持低调,刻意隐藏家庭光环;可是现在不同了,我那心仪已久的男生被别人抢走了,我必须放手一搏了。我在调查你母亲社会根基的同时,还挖掘出不少有关你母亲的花边新闻。你母亲为人善良,心肠柔软,虽然很瞧不上死皮赖脸的黄兴龙,但不想伤害他,只是苦口婆心地劝阻他。而黄兴龙则利用你母亲的弱点,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在不明真相人看来,你母亲似乎脚踏两只船,既爱着李翔楠,又撕扯着黄兴龙。这正好成为我攻击你母亲的把柄和作料。我火力全开,双管之下。一方面利用李翔楠想要留在大城市工作的急切心理,向他抛出了我的王炸。他十分惊讶,想不到我原来是经贸大学校长的女儿。另一方面,我不断爆料你母亲和黄兴龙那些望风捕影似是而非的东西,在李翔楠心头上撒盐。在这场无形的殊死的争斗中,我取得了最后胜利。李翔楠和你母亲分手了,和我一起进入了a市商业厅。” 客厅里沉寂了下来,挂在墙上的石英钟终于有机会显示它的存在了。 方秋燕瞟了一眼杨筱雪,看看她有什么反应。杨筱雪依然十分平静,好像什么都听进去了,也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杨筱雪的平静让方秋燕心神不定。她思考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她感觉杨筱雪尽管和杨钰茹长得十分相像,但母女俩性格大相径庭。杨筱雪的刚毅决绝更像李翔楠。她知道仅凭只言片语难以打动杨筱雪,或许剑走偏锋自戕自残,还会有一丝生机。为了能从虎口中救出儿子,哪怕是剖心噬骨,哪怕是万箭穿心,她也要试上一试! 第一百五十章 剖心噬骨 方秋燕继续剖心噬骨“杨姑娘,我和李翔楠结婚后,依然对他一千个不放心一万个不放心。我知道他并不真心爱我,他选择我与其说选择了爱情不如说选择了前途事业。虽然你母亲远离a市,也从没找过李翔楠,我还是把她当成一颗随时都会起爆的炸弹。我不敢掉以轻心,不能给李翔楠任何吃回头草的机会。我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日子过得很累很艰辛。后来经过岁月和柴米油盐的磨砺,我逐渐从浪漫虚幻中走出,进入平凡世界。与此同时,李翔楠的能力才华得到释放,成为商业厅冉冉上升的一颗新星。在春末夏初的一天中午,你母亲带着你走进了商业厅大院。” 方秋燕有生以来从未像现在这样坦诚过,她的讲述如同挥刀自残,刺杀着血淋淋的灵魂。 “其实那天你母亲并没和我见面,也没和李翔楠见面。你一定记得,是董晓兰陪着你和你母亲来到商业厅的。也许是你母亲怨恨李翔楠太无情,也许是你母亲不想让李翔楠见到她那憔悴的面容,也许是你母亲担心我会产生什么不良反应,总之你母亲把你送到商业厅便独自离去了。我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你母亲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进商业厅大院,在绵绵细雨中带着忧伤带着牵挂离开那里的。” 虽说过去了十四年,虽说杨筱雪只有十一岁,又怎会忘记那生离死别的场景?在杨筱雪的记忆中,妈妈从没有怨恨过爸爸;每逢说起爸爸的时候,妈妈的眼神时而闪烁明亮,时而深沉忧伤。她知道妈妈在想念爸爸,可是当董晓兰找来爸爸时,妈妈却十分奇怪地躲了起来。她当时猜不透妈妈为什么要那么做,现在听方秋燕连续说了三个“也许”,终于明白了妈妈那时的窘境,明白了妈妈的不得已和苦衷。 “你妈妈的离去丝毫没减轻我对她的怨恨,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恶气。我想到了黄兴龙,想在黄兴龙身上寻找发泄怨恨的出处。黄兴龙的妈妈和我爸爸年轻时曾有过一段感情纠葛,最后由于种种误解和离奇古怪的原因而分道扬镳。但他们之间的友谊还在,他们彼此还牵挂着对方。他们那种时淡时浓若即若离的情分一直保持到晚年。毕业后,我们天南海北各自谋生,唯有黄兴龙留在了经贸大学。尽管黄兴龙十分不情愿,但他妈妈切断了他所有的后路。黄兴龙对教学工作缺乏热情,业绩平平,即使我爸爸想抬举他也不能没有底线。十一年过去了,黄兴龙仅仅混上了个副教授头衔。黄兴龙倒是娶了一个好媳妇,是他妈妈学校的一名数学教师,很漂亮也很厉害,把黄兴龙整治得服服帖帖。我知道黄兴龙曾经疯狂地追过你母亲,还知道黄兴龙曾把你母亲约到家中,两个人喝得酩酊大醉。于是我去找黄兴龙,说你母亲得了不治之症,还说你母亲养育了一个女儿,叫杨小霞。黄大龙听后十分吃惊,为你母亲的不幸遭遇感到惋惜。我借机向他展开进攻。我说杨钰茹最后心愿是要把女儿杨小霞交给她的亲生父亲。黄兴龙不知是故作糊涂还是强装镇静,不明白如此简单的事为什么会成为杨钰茹的心愿。我单刀直入,说杨钰茹的女儿是杨钰茹在学校读书期间怀上的,女儿的父亲既可能是他黄兴龙,也可能是李翔楠。我以为黄兴龙一定会矢口否认,甚至会跳脚会大发雷霆。可是他没有。他的表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含含糊糊吞吞吐吐。我心中窃喜,展开了更加锋利的进攻。我说要确认谁是杨小霞的亲生父亲,只能依靠科学,让黄兴龙李翔楠分别和杨小霞去做d a亲子鉴定。黄兴龙终于沉不住气了,向我坦白了和你母亲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说他在大学期间的确很喜欢你母亲,可是你母亲不喜欢他而喜欢李翔楠。他说他偷拍了你母亲的许多照片,以此为要挟,逼迫你母亲和他亲近。你母亲应约去了黄兴龙家,两个人喝了很多威士忌。黄兴龙本想占你母亲便宜,可是喝醉了,醉的一塌糊涂。他不知道究竟占没占到你母亲便宜,你母亲却握住了他图谋不轨的罪证,迫使他从此再不敢做任何违背你母亲心愿的事。如今十多年过去了,突然间有个十一岁的女孩来认爸爸,这对黄兴龙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雷。黄兴龙不是不喜欢你母亲的女儿,如果他是个有担当能挺直身板的男人,巴不得你母亲给他多生几个女儿!可是他不是。他害怕他的妻子。他在妻子面前没短处矮三分,一旦让妻子知道他有私生女,定会被闹得天翻地覆。瞧着黄兴龙那胆战心惊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我告诉黄兴龙,杨钰茹的女儿又漂亮又乖巧,很讨人喜爱;又说不管杨钰茹女儿的亲生父亲是谁,我都会抚养她长大成人,再给她找一个好人家,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以安抚杨钰茹的在天之灵;我说做d a鉴定只是走走过程,以便做到心中有数;我说他和李翔楠二人都不必出面,一切由我操持办理。为了让黄兴龙彻底放心,我再次申明不管最终结果怎样,我都会收养杨钰茹的女儿,他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黄兴龙终于打消了顾虑,千恩万谢地去了。” 听着方秋燕那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讲述,杨筱雪不禁暗暗吃惊。方秋燕果然不同凡响。方秋燕的城府和心机没几个人能比得上。身为副教授的黄兴龙在方秋燕面前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即使李翔楠亲自出马,也未必会有什么好结果。两个大男人都被方秋燕整得晕头转向,心地善良的妈妈又如何是她的对手? “攻下了黄兴龙这座山头,后面的事就一顺百顺了。我首先把经过篡改了的d a鉴定结果告诉了黄兴龙。黄兴龙深信不疑,再一次求我帮他圆场。我让他放心,同时给他约法三章:一是不许和李翔楠透露半点消息,就当杨小霞是李翔楠的亲生女儿;二是不许去找杨钰茹,要完全置身事外;三是不管现在还是将来,都不许见杨小霞,权当没有这个女儿。黄兴龙深受感动,为我的深明大义和高瞻远瞩而折服。摆平了黄兴龙,下一个目标便是李翔楠了。我知道李翔楠很不好对付,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过我并没有失去信心。李翔楠不是超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柔弱的一面,你母亲杨钰茹是他的软肋和致命伤。处于爱情漩涡中的男男女女,智商往往出奇的低,李翔楠也不例外。” 第一百五一章 旧情难却 方秋燕自残式的道白,虽说不是什么秘密,依然听的杨筱雪心惊肉跳。论心机,论智谋,论套弄男人的手段,方秋燕无人能及。 方秋燕说“当我啃下了黄兴龙这块硬骨头后,一不做二不休,又将枪口瞄向了李翔楠。我知道,李翔楠的头脑远胜黄兴龙,要战胜他需付出更大的力气。兵书上说知人知己方能百战不殆,我和李翔楠同窗四年,又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自然对他了如指掌。当李翔楠成为经贸大学校长乘龙快婿的时候,很多人向他投去了羡慕妒忌的目光。可是我清楚,李翔楠那时选择我并不是有多么爱我,甚至可以说根本不爱我。他爱的是繁华的大都市,爱的是商业厅那份炙手可热的工作;同样,李翔楠放弃了你母亲也不是不爱你母亲,而是不得不放弃,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在和我结婚的那些日子里,李翔楠心事重重失魂落魄。他很少有开心的时候,即使送给我一个笑脸也是勉强的苦涩的生生挤出来的。他不像春风得意的新郎官,倒像个奔赴战场的勇士。我追问过几次,问他是不是还放不下杨钰茹,他当然不会认帐。他说因为住在岳父岳母家,做了上门女婿,一时间不能适应。我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心话,起码不全是真心话。他缺乏激情,没有烈火,他的激情和烈火只能给一个人,那个人只能是你母亲。他对我也不是不好,也有温存也有体贴,从不做惹我生气的事。但我知道,那仅仅是在尽一个男人一个丈夫的职责。我在失望和痛苦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漫漫长夜。我无力改变这种沉闷的压抑的不死不活的局面。我寄希望于时间,相信流逝的时间是一剂良药,能医治好所有的不幸和创伤。” “几年后,我发现李翔楠确实发生了很多很大的变化。他丢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丢掉了对你母亲的幻想,开始振作,开始玩命地工作了。这让我感到严冬已经过去春天已经来临,甚至认为我完完全全战胜了你母亲。可是随后发现,我还是过于乐观了。随着时光流逝,你母亲在李翔楠心中确实淡化了,但并没有彻底抹去;在某种特殊场合和特定环境中,你母亲会像魅影一样悄无声息地飘过来,萦绕在他的身前身后,萦绕在他的睡梦里和沉思中。这是一个根深蒂固的难以祛除的痛点。这是李翔楠的痛点,也是你母亲的痛点,更是我方秋燕的痛点。我不敢松懈,继续给李翔楠约法三章,编制出更多更加苛刻的条条框框,防止他死灰复燃。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最终你母亲还是来了,带着十一岁的你认爸爸来了。从你母亲这方面说,这是无可奈何的,是经过再三权衡才做出不得已的决定。可是对我来说,如同挨了当头一棒,遭到了最无情最致命的打击。好在我是知识女性,受过高等教育,不能像没教养的主妇那样撒野。我尽量控制住情绪,尽量避免和李翔楠发生冲突。但我不会听之任之,不会打掉牙齿咽到肚子里去。十一岁的你长得很好看,尤其你的眉梢眼角,流淌着你母亲的神韵和风骚,这恰恰成为我最不能容忍的理由。我经过冥思苦想,上穷碧落下黄泉,终于想到了黄兴龙。我没报太大的希望,只想去碰碰运气,结果刚一接触就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我怎么也没想到,身高马大的黄兴龙竟是如此这般地的好糊弄。我的转机来了。我要借助黄兴龙的力量,一举击垮你母亲,让你母亲在李翔楠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方秋燕端起茶水,润了润干涸的嘴唇又放下了。她看了一眼杨筱雪,杨筱雪的目光很柔和,并没有多少变化,便继续说下去。 “浑浑噩噩的黄兴龙给我送来了一份无比珍贵的大礼,我要善加利用,绝不能暴殄上天的礼物。恰逢我和李翔楠结婚纪念日,便邀请他去吃西餐。我在餐桌上给他讲了一个既惊心动魄又缠绵悱恻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在a市经贸大学读书的你母亲和黄兴龙。因为有了黄兴龙的供词作蓝本,即使稍加穿凿听起来也是真真切切坦坦荡荡。紧接着,我拿出了d a亲子鉴定材料,白纸黑字历历在目,任凭谁也不能视而不见。如果说我讲的故事还不能让李翔楠完全相信的话,那么这份亲子鉴定材料如同一把带着鲜血的利刃,深深刺进了他的胸膛。我看得出,李翔楠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和震撼。从那一刻起,你母亲近似完美的形象在李翔楠的心中坍塌了毁灭了。我一扫多年来郁积在心中的怨气闷气和恶气,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了。而李翔楠则陷入了深渊。他问我应如何处理这件事,我说我们要从大局出发,要振作起来;我说黄兴龙目前处境艰难,一旦让他爱人知道私生女的事,他的家庭就会沦陷;我说必须将d a鉴定结果告诉杨钰茹,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说我很喜欢小霞,可以认她做干女儿,把她抚育长大;我说还有一个办法,杨钰茹的父母都健在,只是生活困难些,如果杨钰茹同意孩子去姥姥姥爷家生活,我们可以多给些资助,让她生活的更好些;我说黄兴龙有五万元的小金库,打算送给杨钰茹作为小霞的养育费,我们也可以拿出些积蓄,一并送过去;我说一切都要听从杨钰茹的意见,如果杨钰茹同意小霞做我们的干女儿,我们就把小霞安排到儿子读书的那所学校,让她和儿子一块接受最好的教育;我说儿子很喜欢这个从天而降的小姐姐,他们姐弟俩可以互帮互学取长补短。我看到李翔楠的眼睛亮了,开始对我另眼相看了。自此以后,李翔楠对杨钰茹的关心,对杨钰茹女儿的关心,仅剩下道义和同情了。” 做惯了人上人的方秋燕,为了救赎儿子不得不低下高昂的头。她似乎已经摸准了杨筱雪的脉络。杨筱雪之所以视李家人为眼中钉肉中刺,就是要为母亲洗刷耻辱,进而为母亲报仇雪恨。现在她的讲述已经到了高潮,儿子是生是死也到了最后关口。 方秋燕继续说下去“在接连战胜了黄兴龙和李翔楠两个大男人后,我有了一种巨大的成就感。但事情远没有结束,我的目标远没有实现。我不能停顿,不能心慈手软。我这样费尽心机拼死拼活地对付黄兴龙和李翔楠,归根结底是为了把你赶走;只有你离开李家,离开a市,才能让我过上安生的日子。我并不是非要和你过不去,而是害怕。我心里明镜似的,黄兴龙和李翔楠哪一个都不好糊弄,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一旦他们嗅出了什么味道,一旦他们看出了什么破绽,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到那时我会崩塌,会一败涂地,会成为骗子和跳梁小丑。所以我必须让你远离李翔楠,远离黄兴龙,在他们的世界永久消失。” “经过缜密思考,一个新的计划呼之欲出了。趁着李翔楠在外地学习,我说你妈妈病情加重了,已经住进医院了,很想见见你。其实我看得出,那时你更想见妈妈,睡梦里都喊着妈妈,只不敢表露罢了。你听后再也抑制不住了,眼泪一双一对地往下落。你说你知道怎么坐火车,知道怎么回家,立马要去看妈妈。那时我尽管要赶你走,但并不是没有底线。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瞎跑,一旦跑丢了或者遇上坏人了,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我必须把你送到你母亲那里,以后是死是活就不关我的事了。我从经贸大学找来汽车,拉着你直奔h市肿瘤医院。临走前我在你怀里装了一封信,要你亲手交给妈妈。那是我费了不少脑筋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写成的信,信里还夹着那份经过篡改了的d a亲子鉴定。” 一直都在默默倾听的杨筱雪突然插话了“方秋燕,你还记得那封信是怎么写的么?” “大体上记得,反正没多少好话。” 杨筱雪从她的翠绿色坤包里翻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从里面抽出几张有些发黄的信纸,放到方秋燕面前“这是你十四年前写给我妈妈的信,读读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告慰亡灵 看着自己十四年前写给杨钰茹的信,方秋燕心中五味杂陈。杨筱雪的举动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测:杨筱雪之所以屡屡向她和她儿子发难,之所以屡屡向李翔楠发难,无非要替杨钰茹讨回公道;在杨筱雪的推断中,她就是杀害杨钰茹的凶手。杨筱雪为了给母亲报仇雪恨,七年前一手策划了ktv包房事件,硬生生让儿子背上了人命官司;七年后的今天,杨筱雪同样为了报仇雪恨,以儿子在m国洛杉贿赂司法人员为把柄,再一次狠辣出手。杨筱雪和方家李家结怨太深太厚太重,非一朝一夕能够化解。现在儿子在杨筱雪手上,她自己脖子上也被杨筱雪套上了绳索,除了乞求杨筱雪网开一面别无它途。想到这儿,她毫不犹豫地拿起那封信,高声读道: “老同学,人生无常,福祸难测,想不到我们一别就是十多年,更想不到你竟然得了不治之症。咳!真是个苦命人……” 方秋燕读完了十四年前写给杨钰茹的信,心情既忐忑又沉重。这是一封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信。这是一封望风捕影肆意中伤置人死地的信。这是一封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极残忍极无耻的信。方秋燕能够想象得到,当身怀绝症躺在病床上的杨钰茹看到这封来信会是什么样的心境。杨钰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小霞抚养到十一岁,李翔楠压根就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儿。将心比心,杨钰茹在生命最后时刻有求于李翔楠,在万般无奈情况下把女儿托付给李翔楠,有什么错?可是她方秋燕都做了什么?如果她明确拒绝接受杨钰茹的女儿也说得过去,可是她没有。她一方面虚情假意接受了小霞,一方面又处心积虑制造亲子鉴定事件,把毫无关联的黄兴龙硬生生牵扯进来。她挖空心思搜肠刮肚编排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向李翔楠心头捅刀子。这还不算,她鬼使神差地炮制出一封集讽刺打击挖苦诽谤于一体的信,在戕害杨钰茹生命的同时留下了不可抹灭的罪证。如果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那可怜的杨钰茹,又会怎样? 方秋燕颤颤巍巍地放下了信,偷偷瞄了一眼杨筱雪。杨筱雪依然坐在那儿,依然不动声色。杨筱雪越平心静气她越紧张越发毛。她感到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她反倒希望杨筱雪发威发怒发疯发狂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即便杨筱雪大打出手,她也不会有任何抵抗。 “这封信我保存了十四年,现在物归原主了。”杨筱雪终于发话了。 “可是,我……” “你很好,该说的都说了,没有隐藏什么。” “那……我儿子……” “你儿子在h市,如果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跟我去见他。” “我愿意!” “在见到你儿子之前,还要做一件事。” “你说!” “到我妈妈墓前忏悔,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好!我愿意向你妈妈忏悔!” 下午四点。 h市青松岭公墓。 杨钰茹墓碑前。 杨筱雪盈盈跪拜,放声大哭。 “妈妈,女儿看您来了。董晓兰阿姨,黄兴龙叔叔和他女儿黄玲玲也来看您了。妈妈,站在您面前的还有一个人,您一定想不到,她是您的老同学方秋燕。” 方秋燕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满脑子都是杨筱雪会不会兑现承诺。她知道杨筱雪还留有后手,杨筱雪对她的讨伐鞭笞还没有结束。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拼却一死也不能错过。来到公墓后,她看到了董晓兰、黄兴龙和曾在m国洛杉露过面的黄玲玲,十分诧异。尤其是黄玲玲的出现,让她那惴惴难安的心头又徒增了一道压抑和恐惧。她努力控制住情绪,在杨钰茹墓碑前摆上水果糕点米酒和鲜花,然后双膝跪地盈盈下拜。 “杨钰茹,对不起,我……错了,我害了你,如果……如果你天上有灵,请接受我的道歉和忏悔……” 此时此刻,方秋燕心里猫抓一样难受,感到自己的的确确做错了,从头到尾都做错了。即使没有杨筱雪的追逼,即使不是为了解脱儿子,她也应该向杨钰茹道歉和忏悔。她眼睛红肿,声音哽咽,泪流满面。她既为杨钰茹痛心,更为自己痛心。她的人生走到这一步,应该说是很失败的。她身上的光环已不复存在,她的高傲自负消失的无影无踪。 “杨钰茹,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如果说大学时代我依靠老爸的权势,从你手上抢走了李翔楠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十四年前我的所作所为是不可原谅的。我是个卑劣的令人不齿的骗子,比作奸犯科的强盗还可憎可恶。当你在危难时刻把女儿送到a市时,对李翔楠和我充满了热切期待,寄予了无限希望。你做出这样的决定和选择,与其说信任李翔楠不如说信任我方秋燕。你相信我是个有教养有素质有爱心的人,相信我是个通情达理品格高尚的人。可是你看错了。我不仅不是你所期望的那种人,反而像个阴险狡诈的侩子手。我挖空心思搞了一个d a亲子鉴定,欺骗了你,欺骗了李翔楠,欺骗了黄兴龙。我自以为得计,自以为瞒天过海,实则愚蠢至极。我带给你的伤害是无法衡量的,带给给你女儿的伤害也是无法衡量的。我的罪行罄竹难书,我的悔恨我的耻辱难以用言语表述……” “杨钰茹,你养育了一个好女儿,这是你不幸之中的万幸。今天我才知道,眼下在a市在h市颇有影响力的杨筱雪,就是十四年前被我赶走的小霞。如今你女儿以实业报国,在h市在a市甚至在全国都有着很高的声誉。你女儿比我的儿子强过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如果你地下有知天上有灵,一定会为女儿感到骄傲和自豪。杨钰茹,不管你信不信我,不管你女儿认不认我,从今往后,我会把她当作亲人,无论生活上还是事业上,都会倾注全力。我愿意为她遮风挡雨,愿意为她扫除前进路上各种各样的绊脚石。我并不奢求得到你的原谅,也不奢求得到你女儿的原谅。我仅仅想得到一种解脱,以减轻自身的罪孽,减轻内心深处的痛苦。近些年来,我儿子和你女儿由于种种原因,产生了很多误会,闹了不少别扭。其实我知道,他们之间的误会和别扭是由我一手造成的。我愿意承担这些责任,承担所有的过错。同时我希望孩子们能和好,希望他们姐弟相认。血浓于水,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杨钰茹,我现在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从心坎里蹦出来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惊变(一) “方女士,你的话太感人了。”一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方秋燕身后响起。 方秋燕正潜心忏悔,突然听到儿子声音,猛一回头,果然是儿子!凄厉厉叫道“英杰!儿子!” 由于跪了好长时间,身子僵硬,双膝麻木,加之着急,方秋燕感到一阵眩晕,刚刚站直了的身子又歪了下去。 梁天宇抢上一步,扶住了方秋燕,搀着她坐在墓碑前的一块台阶上。 “方女士,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李英杰,不是你儿子。” 方秋燕怔住了,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会这样说话。她举目四望,夕阳下雾霭缭绕,公墓里空空落落,杨筱雪、董晓兰、黄兴龙、黄玲玲一干人马都不见了。她“咦”了一声,不知这些人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她用力晃晃头,担心是否出现了幻觉。她头脑很清醒,视觉很清晰,不可能出现任何幻觉。儿子就是儿子,不会错;杨筱雪兑现了承诺,释放了儿子,也释放了捆绑在她身上的道道绳索;这一切不是大风刮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她不顾脸面拼了老命换来的。她再也不能犯错了,再也不能失去儿子了;她要把儿子牢牢拴在家中,牢牢拴在身边,一时一刻都不能分离。今天杨筱雪发了善心,放过儿子,不等于明天后天和永远都能发善心都能放过儿子。不能让儿子的生杀大权攥在别人手中,三十六计走为上,要马上给儿子办理出国手续。 “说什么呀儿子?你说你不是李英杰?不要吓唬妈妈……” “请冷静方女士,我不是你儿子。”梁天宇不动声色地挣脱了方秋燕的手,坐在斜对面的台阶上。 “你不是儿子?”方秋燕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儿子是谁?” “我是梁天宇。” 听儿子说是梁天宇,方秋燕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有些恼怒,怨恨儿子不应该吓唬她,尤其不应该在这种地方装神弄鬼吓唬她。 “儿子,你当了七年多的梁天宇还没当够?你的身份已经变过来了,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面,都不用再当梁天宇了!” “你说错了,方女士,”梁天宇纠正道“七年前,我被迫当了一年李英杰,进了监狱,进了精神病医院,受尽了白眼,吃尽了苦头。从第二年开始,我已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了。从那时开始,我就不再是李英杰了,我的护照和我的身份完全一致。我在m国沃尔罗中学,在洛杉理工学院,在我去过的每个地方,在所有的师生朋友当中,我都是梁天宇,是中国k县宁水乡攀山村的梁天宇。至于你怎么看我,至于李家的人怎么看我,那完全是你们自己的事。” 方秋燕感觉不对劲了。儿子并不像开玩笑。儿子是严肃的认真的。儿子的语气和眼神都在告诉她,儿子已经不是原先的儿子了。难道当真自己搞错了?难道眼前这个人当真是梁天宇?难道杨筱雪绑架的是从山庄别墅跑出去的梁天宇?想到这儿,方秋燕心脏砰砰乱跳,一件遗忘到脑后的事又浮现出来。 大约是在四个月前吧,具体时间也记不准了,李翔楠去了一趟h市,回来后总阴沉着一张老脸,问他出了什么事也不说。起初方秋燕以为李翔楠是为h市的凶杀案而懊恼,后来郑清郁告诉她,那个被关押在山庄别墅里的梁天宇失踪了,李翔楠正在为这件事着急上火。方秋燕听后大惊失色,比李翔楠更着急更上火。她埋怨李翔楠处事拖泥带水,非要等到儿子回国后再搞身份转换;如果换做她,必先除掉梁天宇,为儿子扫清一切障碍。这下好了,梁天宇逃了,不管逃到哪对李家对儿子都是巨大威胁。威胁一日不除,李家一日不会安宁,儿子一日不能回国;这就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过没几天,郑清郁说梁天宇已经被他手下人干掉了。为了打消方秋燕的顾虑,郑清郁让她看了一张照片。刚看到那照片时,方秋燕着着实实吓了一大跳:照片上的人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面孔和儿子一模一样;心口窝上插着一把钢刀,身上和地上全是殷红的血,太可怕了!郑清郁说死者就是梁天宇,以后不会对李家任何人构成威胁了。既然梁天宇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那么坐在她对面的人又是谁?世界上究竟有几个梁天宇?怎么这些人都和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尽管有这么多疑问,尽管坐在面前的人不承认是李英杰,可是这个人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她一手操持的,这又如何解释?还有,无论在m国洛杉还是在回家这些日子,他对她的依恋,他对她的母子之情,都是发自肺腑的,难道这些都是假的?都是装出来的? “好,就算你是梁天宇,能告诉我这其中的缘由吗?” “还是让你儿子告诉你吧。” “我儿子?” “是的,你儿子来了。”梁天宇伸手指了指七十米开外的公墓停车场。 方秋燕顺着梁天宇手势,看见停车场只停了四辆车,一辆黑色奥迪,一辆橘红色宝马,还有两辆蓝白相间的警车。一辆警车的车门开了,下来两个警察和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警察向这边望了望,抻了抻腰,比比划划说着什么,神情十分慵懒,而那个青年则一步步地朝这边走来。 方秋燕有些吃惊,那青年的身材体型和儿子一般无二,只是面容还看不清,似乎像儿子,似乎又不像儿子。 梁天宇说“过来的那个人就是你儿子,你们母子有些年没见面了,好生谈谈吧。”说着向青年来的方向走去。 方秋燕一时间怔住了。她不相信从警车下来的青年会是儿子。青年越走越近,脸型头发眉毛鼻子嘴巴都看得清清楚楚了。青年面容苍白,神色憔悴,蹙着眉,嘴角挂着冷酷和高傲。青年很帅气,和儿子虽有几分相像,但绝对不是儿子! “妈,您是来看杨阿姨的吧?您早就应该来看杨阿姨了。” 方秋燕大惊,问道“你……你叫我妈?” “是的,”青年说“我是您儿子李英杰,我们母子已经多年没见面了。不管您怎么看我,不管您认不认我,我都是您的儿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惊变(二) 方秋燕感到一阵眩晕。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太滥太意外太离奇。从早上杨筱雪找上门开始,她的神经就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她想不到那个凶巴巴的杨筱雪就是十四年前被她扫地出门的杨小霞;她想不到杨筱雪还保存着十四年前她写给杨钰茹的那封信和d a鉴定;她想不到杨筱雪竟然要她到杨钰茹墓碑前认罪忏悔;她想不到在这里见到的儿子不是儿子而是梁天宇;她想不到一个面目生疏的英俊青年管她叫妈妈!如果单听说话,这青年的确是儿子原汁原味的声音;可是他的容貌相差太多,说什么也不能和儿子挂上钩。她木头一样立在那儿,不知如何应对这匪夷所思的场面。 “妈,我亲爱的妈妈,儿子已经长大了,但儿子是在一种特殊的另类的不堪回首的环境中长大的。除了在m国沃尔罗中学那段欢乐的时光,其余六年多时间儿子是在离妈妈很近的地方、也可以说是在自己家中数星星数月亮度日如年地熬过来的。妈,您不会想到,儿子和您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海角。” 方秋燕听青年口口声声管她叫妈妈,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个青年会是自己的儿子。这太离奇太不合常理了。 “孩子,你都说了些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李英杰上前一步,和刚才梁天宇一样,扶着方秋燕坐在台阶上;也和梁天宇一样,坐在方秋燕斜对面的台阶上。 “妈,岁月不饶人,您有些苍老了。墓碑里的杨阿姨如果还活着,一定比您年轻,因为杨阿姨没有您那么多的弯弯绕,不像您活得那么艰辛那么劳碌。” 方秋燕更加糊涂了。这个青年不仅相貌不像儿子,说话的语气风味情调也和儿子相差甚远。儿子对她从来不用“您”,也从来没这么正经过。这个青年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实则饱含讥讽挖苦,字字句句像刀子一样扎着她的心。 “孩子,你认识杨钰茹?你说杨钰茹没有我那么多的弯弯绕?你是杨钰茹什么人?” “我从没见过杨阿姨,但我猜测她一定很漂亮,因为她养育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儿。我还知道杨阿姨是您和爸爸的大学同学。爸爸很爱杨阿姨,但最后和您结了婚,这其中的缘故您比谁都清楚。对于你们曾经发生过的故事,对于你们之间的是非恩怨,做晚辈的不愿也不屑发表任何评判;但是您在十四年前做的那件事太离谱太过分太阴毒,酿成了不可收拾的恶果,所以您早就应该向杨阿姨赔礼道歉了。” 方秋燕听的直打激灵,这青年太不可思议了!即便他当真是自己儿子,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的秘密。 “孩子,这些话都是从哪听来的?还有,我并不认识你,也从没见过你,可你为什么非说是我儿子?难道有做母亲不认识自己儿子的吗?” “妈,您不认识我并不奇怪,我的容貌变了,我的名字也变了。我现在不叫李英杰,也不叫梁天宇,叫孙云峰,是h市醉清风夜总会的经理,给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杨筱雪打工。” 方秋燕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不敢相信这个青年说的话是真的,可是又不敢不相信这个青年说的话不是真的。青年刚才说他仅仅在沃尔罗中学度过了一段好时光,其余时间似乎是在山庄别墅里度过的,难道关在山庄别墅的不是梁天宇而是这个青年?难道这个青年是变换了容貌又改了姓名的儿子?难道她和李翔楠把自己的儿子关在了自己的别墅里?蓦然间,她如同看见了一道闪电,听到了一声炸雷,一件遗忘到脑后的旧事又翻涌出来。她想起了六年前,想起了刘大壮的堂妹刘艺琼。刘艺琼是h市精神病医院的主治医生,有着一副菩萨心肠。那天刘艺琼突然造访,说关在山庄别墅的梁天宇其实不是梁天宇,而是她儿子李英杰。当时她十分吃惊,急忙调来王雪峰问个究竟。王雪峰播放了一段电话录音,证明关在山庄别墅里的人绝对不是李英杰。电话录音有李英杰和梁天宇的对质,揭穿了梁天宇的谎言和诡辩。尽管如此,她当场又给儿子打了一次电话,直到完全消除了疑虑才放下心来。难道刘艺琼的坚持自始至终都是对的?难道她和王雪峰还有李翔楠的处置自始至终都是错的?想到这儿,她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孩子,你要老老实实告诉我,既然你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会改了容貌?为什么不叫李英杰而叫孙云峰?” “因为我要活命,不得不做了整容手术;因为我要活命,不得不改了名字。” “为了活命?谁要害你性命?” “王雪峰和刘大壮。” “孩子!你说王雪峰刘大壮要杀你?你易了容更了名就是为躲避他们的杀害?” “妈,我知道您一时难以接受,换做任何人也难以接受,可这些都是事实。如果不是杨筱雪识破了王雪峰刘大壮的狼子野心,如果不是杨筱雪把我解救出来,您儿子早成为王雪峰的枪下冤魂了。” 方秋燕的身体瑟瑟发抖,真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把那可怜的孩子搂进怀中。可是她忍住了。她觉得不能仅听一面之词就贸然做出决定。这件事疑点太多,牵扯面太广,不仅涉及到王雪峰刘大壮两个死人,还涉及到杨筱雪及其手下的一些人,这就更复杂更难以看透彻了。 “孩子,我今天经历了太多的意外,头脑早就转不过弯了。你和我详细说说,越详细越好,就算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妈,您不用急,我和您说就是了。就从在沃尔罗中学读书时说起吧。七年前我闯下了大祸,一个人漂洋过海去了m国。好在有郑清郁的鼎力相助,包括入学手续在内,所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事先办好了。还有那个校董罗杰斯,对我十分热情,给我创造了很多便利条件。我清楚,罗杰斯把我当成了真正的梁天宇。在山庄别墅时,罗杰斯和梁天宇见过面,梁天宇那聪明绝顶的脑瓜给罗杰斯老头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而我亦早已习惯使用梁天宇的头衔,没有一丝一毫的难为情,甚至认为梁天宇和我就是同一人。所以在最初那些日子里,我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可是时间一长,新奇感渐渐消退,孤独和寂寞接踵而来。我开始想家了,想a市想h市,想家乡的山山水水,想众多的亲人朋友。我最想念的是妈妈,还有姥姥和姥爷。虽然也想爸爸,但爸爸太严厉了,不让我和家里打电话,不让家人来m国看我。妈,那时我才十七岁,一旦有了想家的念头,就像大江大河一样奔流不息。可是我不敢违抗爸爸的指令,只能一天天忍耐着。我不知道这种离乡背井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我多么希望您能来m国看我,多么希望您能像女神那样从天而降,哪怕一时半刻分分秒秒也好!” 第一百五十五章 惊变(三) 方秋燕的心被刺疼了,再也不怀疑孙云峰是自己的儿子了。 “我在这种孤苦伶仃的环境中饱受着煎熬,一天傍晚,一个人在校园里忧心忡忡地走着,突然眼前一亮,看见了一个流风回雪的东方女孩。那女孩长相有点像杨筱雪,只是个头略矮,身材也单薄一些。就在我思考着要不要去和她搭讪的时候,那女孩竟然喊着我的姓名,一阵风似的跑来了!我原以为她是日本人,或是韩国人,谁知一开口说的竟是标准的普通话!我太兴奋了!就像一个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湾清泉!但我不敢造次。我想起了初次见到杨筱雪时的情景,想起了您时常说的‘漂亮女孩往往是祸水’那句话。经过交谈,我得知她在中国有两个家,爷爷奶奶住在云南大理,爸爸妈妈住在上海。她爸爸是洛杉大学的客座教授,她和妈妈一块来洛杉陪同爸爸。她在沃尔罗中学读书是临时安排的,想熟悉一下m国的教育环境,以便决定将来是否在这里上大学。” 方秋燕有了不祥预感,急问“那女孩姓什么叫什么?” “姓邵,叫邵倩然。” “邵倩然?!”方秋燕一声惊呼。 李英杰一声长叹“妈,我知道您为什么惊讶,您后来不顾爸爸的反对,多次去m国看我,可是您看到的并不是我,而是已经取代了我的梁天宇。您还看到了邵倩然,并且很喜欢她,希望她能成为您的儿媳妇。妈,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邵倩然不仅不爱我,和我还是大仇人。邵倩然爱的是梁天宇,和梁天宇也算是天生地设的一对。” “儿子!”方秋燕冲口而出,再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急磕磕问道“后来呢?” “有邵倩然陪伴,我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孤独和寂寞消失了,想家的念头淡化了,每时每刻都沉浸在幸福快乐之中。邵倩然不仅妩媚动人,还长着个天才脑瓜,和梁天宇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更难得的,她既温柔多情又落落大方,正是我所喜爱的那种类型。我爱上了她,爱的很深很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个人心情好了,日子就特别快,几个月的时间转眼便过去了。一个星期天的早上,邵倩然闯进了我的宿舍,说是请我到她家里做客。我大喜过望,焕然一新地坐进了她的雪佛兰轿车。邵倩然的家坐落在依山傍水的枫林树中,环境十分优雅。邵倩然父母去旧金山了,家里只有一个保姆。那保姆很能干,没多长时间便做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还打开了一瓶茅台酒。吃饭期间,邵倩然家的电话响了,是从云南大理打来的。邵倩然接电话时脸色很不好,声音越来越急促,听到最后竟然哭了。我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说爷爷得了重病,已经被送进医院抢救了。邵倩然让保姆给她订回国机票,要回大理看爷爷。那时我和邵倩然爱得死去活来,巴不得能为她出点力。我当即做出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让保姆多订一张机票,和邵倩然一块回大理看望老爷子。邵倩然很动情,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她说‘天宇哥,一来一往需要好多时日,必会耽误你的课程。’我说:‘课程有什么打紧?回来补上就是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飞来飞去的。’邵倩然又说‘即是如此,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吧,免得他们有事找不到你。’我说‘不能打电话,不能让爸爸妈妈知道我回国了,家里规定每个周末开通一次视频,除此之外不允许我往家里打电话。’就这样,我掉进了邵倩然精心设计的陷阱,踏上了悔恨终生的归程。” 方秋燕听的惊心动魄,手掌心满是湿漉漉的汗水。她终于明白了,跳出杨筱雪陷阱的儿子又进入了邵倩然的火海,那面如桃花的邵倩然原来是个心黑手辣的恶魔。可是邵倩然为什么要向儿子下手?她和儿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如今邵倩然是郑清郁身边的红人,深得郑清郁的信任,难道郑清郁早就认识邵倩然?难道郑清郁是邵倩然的靠山和幕后推手?果真如此,那可太可怕了! “儿子,告诉妈妈,邵倩然为什么要陷害你?邵倩然和你和咱们家有什么仇恨?还有,邵倩然是不是郑清郁的人?她和郑清郁是不是暗中勾结相互利用?” 看着妈妈那冲动的孟浪的目空一切的表情,李英杰暗暗叹息。不知是自己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变成熟了,还是妈妈变老了变的失去了以往的睿智和理性了,总感觉妈妈不是先前的妈妈了。如今妈妈闯下了大祸,一只脚已经跨进监狱大门,却毫无知觉,还在一个劲地怨天尤人,还一门心思地在儿子身上打转转跑圈圈。如果不是杨筱雪梁天宇再三求情,等候在下面经侦处的警察早就把她带走了。 “妈,您想错了,邵倩然不仅不是郑清郁的人,和郑清郁还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同时,邵倩然和李家也有着同样的仇恨。不过邵倩然的仇人不是我,也不是您,而是我那声名显赫的老爸。” “你爸爸?”方秋燕很惊讶也很迷惘,仿佛进入了一个混沌的世界。 “儿子,为什么会牵涉到你爸爸?难道……难道你爸爸又做出了见不得人的事?” 李英杰眉头紧蹙,目光中飘散着惆怅和悲伤。 “妈,不是您想的那样,其实很多事我也是才知道。邵倩然是h市人,她爸爸叫邵长河,当过兵,和郑清郁是战友。八年前,郑清郁的大窑沟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事故,二十八名矿工当场死亡。郑清郁派邵长河去做善后处置,指示他多出些抚恤金,封住死亡矿工家属的口。但邵长河认为人命关天,不可草率行事,应该向政府主管部门报告。为此,邵长河和郑清郁发生了争吵和对峙。邵长河为人耿直,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和郑清郁闹翻后,便去了市政府,进了副市长屈茂林的办公室,状告郑清郁隐瞒煤矿爆炸事故。事态急转直下,郑清郁心急如焚,危难中,郑清郁得知屈茂林和爸爸毕业于同一所大学,两个人有过命交情,便请求爸爸拉他一把。在这之前,爸爸已有吞并天苑公司之意,见郑清郁送上门来,便趁势逼迫郑清郁加入天龙集团。郑清郁为了躲避眼前的灾祸,也顾不上吃亏还是占便宜了,同意爸爸开具的一切条件。爸爸找到屈茂林,让他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并提出一揽子后续处置意见,化解了那场飞来的横祸。爸爸指示郑清郁,一定要看住邵长河,不能让他再向任何人泄露大窑沟矿难真相。郑清郁先将邵长河秘密关押,后又以老婆孩子相威胁,要邵长河永远闭口。邵长河又急又气又恨,几天后得了脑中风,住进了医院,不到半年不治而亡。得知真相后的邵倩然埋下了仇恨种子,决心有朝一日为她爸爸讨回公道。邵倩然在杨筱雪资助下考进了英国剑桥大学,毕业后进入天苑公司,多方收集郑清郁隐瞒矿难事故的证据。因为郑清郁有爸爸撑腰,用杨筱雪的话说他们是一根绳子上的两个蚂蚱,只有扳倒爸爸才能让郑清郁伏法,因此二人联合,先向我下手,然后步步为营,逼迫爸爸和郑清郁就范。” 第一百五十六章 惊变(四) 一阵微风吹来,公墓四周的树木发出淅淅飒飒的响声。方秋燕打了个寒噤,觉得四周寒气逼人。一个杨筱雪,一个邵倩然,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人竟能走到一起,竟能结成生死同盟,难道仅仅是巧合吗?和李翔楠不同,方秋燕并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她不信神不怕鬼,胸膛挺得笔直;而一旦遇到点挫折就会疑神疑鬼。她现在坐在杨钰茹墓碑前,听儿子讲述光怪陆离的遭遇,心中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她做了对不起杨钰茹的事,受到了杨钰茹女儿威胁恐吓和刁难,便认为那是杨钰茹的冤魂在惩罚她,上帝在惩罚她;李翔楠和郑清郁做了对不起邵倩然爸爸的事,在邵倩然心中埋下了仇恨种子,也是一种因果报应。可是冤有头债有主,她们为什么要拿儿子当替罪羊? “儿子,邵倩然和杨筱雪合伙把你骗回来的?” 李英杰叹息“妈,其实邵倩然只是杨筱雪手中的一张牌,整个事件都是杨筱雪一手策划的。邵倩然家里的保姆是杨筱雪装扮的,那栋别墅也是杨筱雪临时租来的;和我一块上飞机的不仅有邵倩然,还有杨筱雪,不过她又化装成另外一个人。妈,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本事大着呢!” 方秋燕再一次呆住了。她转过身,看着杨钰茹的墓碑说“儿子,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害了你!” 李英杰笑笑,笑的很苦涩“妈,您不必有太多的自责。不瞒您说,当我从杨筱雪那里知道您过去的所作所为时,恨过您,赌咒过您,为有您这样母亲而无地自容。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沉沦到这一步怨不得任何人,自己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我原本勤奋好学,后来借口照顾爷爷奶奶为名到h市居住,其实就想逃避您和爸爸的管教。我是总裁儿子,身上带着光环,无论走到哪都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爷爷奶奶惯着宠着,有花不完的钞票,我开始放纵了,肆无忌惮地挥霍着青春年华。我之所以钻进杨筱雪设下的圈套,完全是咎由自取。” 方秋燕虽然认定坐在对面的青年便是自己的儿子,可是隐隐约约感到,儿子不仅变换了面孔,儿子的言谈举止和内心世界也发生了太多太大的变化。她所熟悉的儿子喜欢撒娇,喜欢恶作剧,喜欢抢风头闹动静,甚至没大没小地叫她“哥们”“大姐”,可是现在的儿子一口一个“您”,听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子变了,变得很深沉很沧桑,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的风霜雨雪。追根寻源,儿子所有的不幸她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儿子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在责备她怨恨她。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儿子继承了李翔楠的基因,和她原本就不是同一类人。而梁天宇更像她亲生的,六年多了,梁天宇已经融化在她的血液里,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喜欢梁天宇的阳刚率真和洒脱,喜欢梁天宇对她的关心体贴和依赖。现在明明知道梁天宇是假的,明明知道梁天宇欺骗了她,但依然觉得梁天宇更像亲生儿子;如同习惯了一件赝品反而怀疑原作的真实性了。她似乎走进了混沌错乱的时空,在做着一个荒唐怪异的梦:她面前有两个儿子,理智告诉她这个换了面孔的儿子是真儿子,可是情感又告诉她梁天宇才是真儿子;她既相信理性的判断,又不能忽略作为母亲的直觉;她不能放过任何疑点,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弄的一清二楚。 “儿子,什么时候发现受了邵倩然和杨筱雪的欺骗?” 李英杰深深叹息“其实在去往机场的途中,我就感觉自己过于冲动了。爸爸千叮咛万嘱咐,读书期间绝不能回国,以后能否回国也要视情况而定,我来到美国还不到一年,陪同邵倩然回国确实在冒险。可是话已出口又不好收回,尤其看到邵倩然那梨花带雨的娇容和摄人肺腑的眼神,感觉冒多大的风险都值了。我想反正去的地方是云南大理,和a市h市相隔千山万水,有谁会认出我来?就算有人认出了我,我是梁天宇,我的身份我的护照千真万确,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消除了最后顾虑,毅然决然地随同邵倩然踏上了飞往中国的航班。就是这一念之差,我把自己送进了火海。我在飞机上喝了邵倩然的饮料,大多时间处于昏睡状态。当我在朦胧中听到邵倩然和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交谈时,感觉有些不对劲了。我用力睁开了眼睛,看清了那个人竟然是杨筱雪。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飞机在上海机场降落了,我在杨筱雪和邵倩然的搀扶下走下飞机,走出机场出口,被等候在外面的一群人簇拥着上了一辆面包车。从那一刻起,我便失去了自由。” “那些都是杨筱雪的人?”方秋燕再一次被震撼了。 “是的,您应该知道杨筱雪的能量。” “杨筱雪把你绑架到云南大理?” “杨筱雪并没有上那辆面包车,而且从那以后,在近六年的时间里,始终没见到过杨筱雪。” “儿子,妈妈还是想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你绑架到云南大理?还有,你既然回来了,而且遇到危险了,为什么不给爸爸和刘大壮王雪峰他们打电话?为什么不和当地的公安说明情况?更让妈妈想不明白的,就算你被杨筱雪的人控制住了,没机会申述,没机会打电话,那梁天宇又是怎么回事?梁天宇怎会知道你和家里的联系方式?梁天宇两眼一抹黑,怎么就能进入m国沃尔罗中学?你的老师同学还有那个什么威尔斯,就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吗?” 李英杰一边摇头一边苦笑“妈,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别说是您,包括爸爸在内,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如果不是杨筱雪亲口说出了事实真相,我就是做了鬼也是个糊涂鬼。简单地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杨筱雪,后来杨筱雪又和梁天宇邵倩然联手,制定了一个周密详尽的计划。他们里应外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终于把我送进了监狱,把梁天宇送进了沃尔罗中学。” 又是杨筱雪!看来儿子所有的苦难都是杨筱雪制造的。可这又怨得了谁呢?如果当年自己接受了杨钰茹的女儿,如果别搞什么d a妻亲子鉴定,如果别给杨钰茹写那封不该写的信,又怎会惹怒了这个睚眦必报的杨筱雪?归根结底,自己不仅难逃其咎,还是间接杀害儿子的凶手!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惊变(五) 看着方秋燕自责的眼神,李英杰轻声叹息“妈,儿子说句不该说的话,您听听就是了,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刚才说过,您早应该来看看杨阿姨了,我们家欠杨阿姨的太多了。首先是爸爸对不住杨阿姨。爸爸爱过杨阿姨,爱的很深,可是最终抛弃了杨阿姨,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您自然清楚。杨阿姨虽然被抛弃了,但并没怨恨爸爸,从没打扰过爸爸的家庭生活。杨阿姨冒着被开除学籍的风险生下了女儿,并把女儿养到了十一岁。杨筱雪自懂事起就经常追问杨阿姨,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她为什么老是看不见爸爸,杨阿姨说爸爸很爱她,长大了就会来接她。可能迫于您的压力,爸爸从没到h市看过杨阿姨,也从没给杨阿姨写过信打过电话。杨阿姨通过在商业局工作的董晓兰,知道了爸爸不少事,对爸爸所取得的工作业绩,对爸爸的每一次晋升都感到由衷的高兴。很不幸,杨阿姨得了重病,在万不得已的情势下把十一岁的女儿送到了a市,交给了爸爸。那年我十岁,家里突然多了一个疼我爱我的小姐姐,感到又好玩又惬意。我十分依恋那个飞来的小姐姐,虽然时间短暂,却打下了深深的印记。” 在儿子的讲述中,方秋燕捕捉到不少新东西,感到儿子并不怎么怨恨杨筱雪,儿子和杨筱雪似乎达成了某种谅解和默契。方秋燕希望姐弟和好,希望杨筱雪能解救儿子。 “儿子,妈妈还是不明白,杨筱雪和梁天宇即便要复仇,也应该找我和你爸爸,为什么向你下手?” “咳,”李英杰叹息“这件事挺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杨筱雪自继承她义父吴飞熊的产业后,便开始酝酿复仇。她的复仇计划原本很简单,就是要替她妈妈讨回公道;她的复仇目标也很明确,一个是您,另一个是爸爸。她怨恨您太狠毒,凭空里制造了d a事件,败坏了她妈妈的声誉,致使她妈妈含冤而去。她怨恨爸爸薄情寡义,为了个人名利不顾一切,是个活生生的陈世美。可是您和爸爸都高高在上,尤其是爸爸,从官场到商场,盘根错节财大气粗,吹喇叭抬轿子的人无其数,复仇谈何容易?无奈之下,她盯上了我,想在我身上打开一道缺口,进而把您和爸爸拖入泥潭。” 儿子的话进一步证实了方秋燕的猜测,杨筱雪的目标果然是她,当然还有李翔楠。儿子是无辜的,儿子成了她和李翔楠的替罪羊牺牲品。 “儿子,杨筱雪明明知道你是她亲弟弟,为什么还要下死手?” “妈,以前我和您一样,也想不明白这件事,不过现在知道了内情,心中也释然了。杨筱雪并不是心黑手辣不计后果的人,仅仅想让我接受点教训,让您和爸爸尝尝亲人受冤枉受迫害的滋味。” 方秋燕很吃惊,想不到儿子会如此袒护杨筱雪,急忙说“她让你背上杀人犯罪名,险些要了你的命,还算不上心黑手辣吗?” “妈,这话我也问过杨筱雪……” “她怎么说?” “杨筱雪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叫宋琦,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什么?宋琦没有死?” “是的,宋琦是诈死,配合杨筱雪上演了一场苦肉戏。事后宋琦一直藏在杨筱雪身边,等待合适时机到公安局投案自首,好为我洗清冤屈。” “儿子,即是如此,杨筱雪为什么不早点让宋琦投案自首?为什么让你遭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罪?” 李英杰的脸阴沉了下来,不住地叹息“妈,这也怨不得杨筱雪,如果不是闫明山刘大壮献了那条李代桃僵的妙计,如果不是我无法无天一意孤行,少则半年,最多一年,杨筱雪就会把我从监狱里解救出来。说来说去,还是我们自己太没有底线,牵连了无辜人,激起杨筱雪更大的仇恨。” 听儿子如此说,方秋燕的心更加沉重了。她终于意识到,所有的大错都是她一手铸成的。当时她从儿子那里看到了梁天宇照片,眼前一亮,觉得闫明山刘大壮的主意果然不错。梁天宇生长在大山里,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没有任何社会背景;梁天宇和儿子年龄相仿,长着和儿子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孔,正是顶缸的好人选。那时她被杨筱雪和宋琦家人逼的火急火燎,突然间有了这条锦囊妙计,如获至宝,又怎会放弃?她比李翔楠积极一百倍一千倍,反反复复在李翔楠面前吹耳边风,终于把李翔楠的心吹活了。她暗中联络闫明山刘大壮,又以重金和封官许愿收买王雪峰,让儿子和王雪峰在前面跑龙套,她在后面操控大局,步步紧逼,环环相扣,终于将梁天宇投进了大牢。现在回过头去看,正是由于她的自私自负任性跋扈,不仅没有帮儿子脱离苦海,反而送给儿子更多更大的苦难。 “儿子,杨筱雪是怎样知道那件事的?” 李英杰叹息“这也怨不得别人。有了梁天宇这张底牌,我不怕进公安局看守所,不怕上法庭,面对检方指控和法庭审判,我的表演十分抢眼;我坦诚忏悔真心认罪,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我的转变出乎所有人意料,引起杨筱雪的猜测和怀疑。虽如此,杨筱雪始终没找出什么破绽。梁天宇被关进东岭监狱后,其表现前后判若两人。开始时,他像个疯子,大喊大叫大哭大闹,见人就说他不是李英杰,是师范学校的梁天宇;监狱里的人都不理他,认为他受到了刺激,患了神经分裂症。可是没过几天,梁天宇似乎受到了什么人指点,不仅不闹了,还承认他就是总裁的儿子李英杰。他开始老老实实接受改造。半年后,就在杨筱雪准备让宋琦去投案自首的时候,梁天宇突然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这再次引起了杨筱雪的怀疑。杨筱雪扮成我的一个远房亲亲,多次去精神病医院了解实情,最后接触上了梁天宇。杨筱雪知道我压根就没进过监狱,而是堂而皇之地去了m国,气愤难当,对梁天宇的不幸遭遇感到十分内疚。从那时开始,杨筱雪对李家的仇恨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并对复仇目标做了相应调整。她原先最仇恨的是您,现在则把您排在了最后;因为我陷害了梁天宇,因此把我排在了第二位;排在第一位是爸爸。杨筱雪认为爸爸无法无天贪得无厌,认为爸爸勾结官场草菅人命,认为只有撕开爸爸的假面具,才能还梁天宇和众多受害者一个公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惊变(六) 方秋燕听说杨筱雪把她放在了复仇目标的末尾,不仅没有丝毫轻松,反而进一步加重了负罪感。事情再清楚不过了,正是她的狂妄自负和不择手段,才埋下了这一系列祸根。她已经预感到,李家的大厦快要倾覆了,她不仅害了儿子,还害了李翔楠。可是她还是不明白,就算儿子被邵倩然杨筱雪骗回了国,为什么会被自己人关押了六年之久?难道儿子就没有一点申辩的机会吗?难道王雪峰和刘大壮就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吗? “妈,这叫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我本可以说破真相的,只是运气实在太差了,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大好时机;好赖没死在自己人手里,否则将永生永世得不到超脱。” “儿子,你爸爸是公司老总,和h市屈茂林有过命的交情,还有刘大壮王雪峰都是为李家办事的,难道这些人都帮不上你?” “咳,”李英杰抬头瞅了瞅雾霭缭绕的天空,沉声说“爸爸如果不认识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爸爸如果是个平头百姓,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离奇古怪的事。当我在云南大理一个小旅馆里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穿着h市精神病医院的号服,我的一应物品包括护照都不见了。当地警察说我是网上通缉的逃犯,而且在我身上还翻出了一张原先的身份证。我反复申明我不是身份证上的人,我叫梁天宇,从m国来的,到大理看望女朋友的爷爷。我受了警察两个耳光,不敢再申辩,依旧被关押在那个小旅馆的房间里。后来当王雪峰一伙人破门而入时,我感觉自己得救了。在李家圈子中,我最看好的便是王雪峰。他毕业于省城警察学校,身手好,外敛内刚,和我有共同语言。我在小旅馆挨了打,受了太多窝囊气,豁然间看见了王雪峰和h市的警察,眼前一片光明。我可着嗓子喊‘王哥!’可是王雪峰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王雪峰了,他一脸的怒气,眼里冒着火,凶神恶煞般冲到我跟前,左右开弓打了四个重重的耳光,骂道‘我是你王爷爷王祖宗!’王雪峰这样对我,是我始料不及的。我破口大骂,一脚踹向他的胸口,王雪峰看我竟敢还手,气极,又连续打了我四个凶猛耳光,打的我眼前金星直冒,耳朵嗡嗡作响。” 方秋燕心头一颤,顿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那些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儿子!王雪峰疯了么?他为什么打你?混账东西!”方秋燕眼里涌出了泪水。 “王雪峰确实疯了,如果没有其他警察劝阻,他还不肯罢手。我不知道王雪峰为什么会变成一条不可理喻的疯狗。直到过去了好长时间,才弄清楚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来在我陪同邵倩然飞往中国的同时,梁天宇便开启了逃亡行动。午夜时分,梁天宇走出精神病医院病房,径直奔向停放在医院门口的一辆蓝色桑塔纳轿车。他弄开了车,像幽灵一样钻进去。梁天宇上车的地方监控设施一应俱全,完整记下了他的一举一动;这并不是他的疏忽,而是特意给警方挖下的陷阱。梁天宇把车开到了城乡结合部路口,那地方没有灯光,没有任何监控设施;梁天宇下了车,与此同时,停在路旁的另一辆车下来了一个女孩,女孩叫邵小雅,是邵倩然的堂姐。梁天宇开着邵小雅的车去了大连,然后飞往上海。邵小雅则开着梁天宇偷盗的蓝色桑塔纳驶向京哈高速,制造了一个梁天宇逃往黑龙江的假象。在上海虹桥机场,梁天宇和邵倩然回合,然后一块飞往m国。当刘大壮接到梁天宇逃跑的消息后,命令王雪峰全力抓获梁天宇。王雪峰在电子眼睛的指引下,一直追到了哈尔滨环城高速,追上了那辆蓝色桑塔纳,但车是空的,梁天宇失踪了。王雪峰急得浑身冒火,在当地警方的支持下,展开了大规模搜捕;后来从云南传来消息,说在大理城郊的一个小旅馆发现了逃犯。王雪峰带着人马从东北转向大西南,一路上对我恨得咬牙切齿。当他在小旅馆里看到我时,如同看到了生死对头,如何会给我说话的机会?” 这一次临到方秋燕叹息了,知道王雪峰把儿子当成了梁天宇。这也怨不得王雪峰,杨筱雪梁天宇谋划的太巧妙,任凭谁也会上当受骗的。 “第一次说明事实真相的机会就这样失去了,但我不甘心,通过和王雪峰死磕硬泡,终于获得了和爸爸通话的机会。” “和你爸爸通电话?”方秋燕眼前一亮,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是的,在被押送h市的途中,我虽然还不能断定发生了什么,但隐隐约约感到似乎梁天宇逃跑了,公安部门在网上发了通缉,而我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云南大理。我想这件事肯定惊动了爸爸,我不能让爸爸也把我当成了梁天宇;我必须见到爸爸,最低也要和爸爸通话。于是我开始向王雪峰发难,我说我知道错了,要当面向爸爸认错。王雪峰不敢做主,请示刘大壮,遭到了拒绝;我退而求其次,提出要和爸爸通话。从h市来的刑警中,除了王雪峰外,其他的人都知道逃犯是李总裁的儿子,现在儿子请求和爸爸通话也没什么不妥。王雪峰无奈,只好接通了爸爸的电话,并按下了免提键。他说‘李总裁,我是王雪峰,现在正押着李英杰去监狱。李英杰死活要跟您通话,您看——’我知道王雪峰的用意,他不相信爸爸会同意和逃犯梁天宇通话,只要爸爸说半个‘不’字,就立刻掐断电话。可是爸爸并没有按照王雪峰的想法去做,爸爸说:‘把电话给他。’就这样,我终于获得了和爸爸通话的机会,激动地喊道‘爸爸!我是李英杰!爸爸!您听我说,我是被骗回来的,为首的就是那个杨筱雪……’我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了,要解释为什么会回国,为什么会出现在云南大理;我要告诉爸爸我中了别人设下的圈套,中了邵倩然和杨筱雪合伙布下的美人计……我还没说上几句,手机里便响起了爸爸威严的声音‘住口!李英杰,你太叫我失望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惊变(七) 方秋燕听的心惊肉跳。她原本相信李翔楠不会像王雪峰那样糊涂,不会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声音都听不出,可是事情再一次超出了她的意料。 “其实爸爸和刘大壮王雪峰一样,也把我当成逃犯梁天宇。爸爸大声训斥‘你本重罪在身,本应洗心革面,老老实实接受改造,谁知竟胆大包天,竟敢驾车潜逃,真是不可救药了!以后再不许叫我爸爸,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急忙争辩,可是爸爸根本不让我说话。‘不用说了!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认罪伏法,重新做人!’电话被挂断了,我的第二次机会就这样结束了。” 一只喜鹊飞来,落在杨钰茹墓碑旁那株高大的柞树上,吱吱喳喳乱叫着。方秋燕的心绪坏到了极点,泪水一个劲地往外涌。她为儿子的不幸遭遇而哭泣,为李翔楠的孟浪愚蠢而哭泣,更为自己惹下的祸端而哭泣。她低下了头,不敢触碰儿子那冰冷绝望的眼神。 “妈,我的机会远不止这些,其中最容易澄清真相的机会被您错过了。” “儿子!你说什么?你的机会被我错过了?”方秋燕惊讶的合不上嘴。 “是的,是您扼杀了我最后的希望。听梁天宇说,我在沃尔罗中学读书那年,您多次到东岭监狱和精神病医院看望他,您明知那个人是梁天宇,可是出于政治需求,您还是耐着性子一次次去看他。您这样做一方面要把那场李代桃僵的大戏持续演绎下去,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一方面通过媒体包装渲染,为您尤其为爸爸获取更多的好名声。可是自从我被王雪峰秘密关押在山庄别墅后,您感觉大功告成了,一切都盖棺定论了,不需要再演戏了,因此您六年没踏入过半步。如果您能光临一次,去关心一下关押在里面的人,也许事情就会是另一种结局。妈,不是我埋怨您,我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我闯了大祸,一个人去了m国,最放不下我的就是您。母子连心,您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我,如果不是爸爸阻拦,您早就飞到m国看我了。一年后,您终于找到了去m国看我的理由,可是很不幸,您看到的已经不是我而是梁天宇了。您在东岭监狱和精神病医院看到的是假儿子梁天宇,您在m国看到的还是假儿子梁天宇;您无论如何都绕不过梁天宇这道坎。这也许就是命。您在m国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我正被关押在山庄别墅那个只有八平方米的工具间里。我孤独无助,度日如年,生不如死。我想到了死,绝过食,但无论是爸爸还是刘大壮王雪峰,都不会让我死,因为在他们心中我是梁天宇,将来还有大用途。一天中午,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走进了我的房间。她长得不算漂亮,但很有气质,很有亲和力,让我产生了一种见到亲人的冲动。她看到我时十分惊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英杰!怎么是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比她还要惊讶,问道‘您认识我?’她怔住了,半晌说道‘孩子,你不认识阿姨了?’我摇摇头说‘我从没见过您。’她一声长叹‘咳!看看把孩子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英杰,我是刘艺琼,是你的主治医生啊。’我突然领悟了,原来她是梁天宇在精神病医院的主治医生。刘艺琼继续问我‘英杰,前些日子跑哪去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跑?’看到刘艺琼医生,不知为什么,我那奄奄一息的心脏突然复活了!我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讲道理的信任,把她看成能救我出苦海的观世音菩萨。我要赌一把,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她。我向她一五一十地讲了我和梁天宇的故事;我向她忏悔,承认自己犯了大错,并表示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我告诉她,以前在精神病医院治疗的那个李英杰不是李英杰是梁天宇;如今梁天宇已经去了m国,已经在m国沃尔罗中学读书,将来还要在那里读大学,我把抢他的欠他的都还给他了;我不能老呆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要她把我解救出去;我说只要告诉我母亲,关在山庄别墅里的人不是梁天宇而是李英杰,让母亲来看看我就行了。她立马答应了。她说她见过您,一定会和您说明事实真相的。” 方秋燕心如刀绞,泪水再一次涌出。她想起了六年前那件事。那天她接到刘艺琼打来的电话,说有重要事情要谈。在这之前,她和刘艺琼打过几次交道,相处的还不错,如今儿子去了m国,不再需要刘艺琼的配合了,但听着刘艺琼那急切的声音,觉得还是见见为好。为了表示对刘艺琼的感激之情,她大度地邀请刘艺琼到家中做客。刘艺琼来了,没有任何客套,开口就说‘李英杰正在山庄别墅里闹绝食,情况很不好,您还是去看看吧,那孩子盼着您呢!’她起初挺吃惊,不知刘艺琼怎会进入山庄别墅,又怎会见到梁天宇。当她弄明白原来是刘大壮委派刘艺琼去劝阻梁天宇不要闹绝食,才放下心来。可是接下来刘艺琼所说的一段话又让她心惊肉跳了。刘艺琼说‘李英杰请求我给您带句话,说他不是梁天宇,是真正的李英杰;他请您到山庄别墅看看他。’她立即抄起电话,命令王雪峰马上来见她。王雪峰来了,带着梁天宇和李英杰通话证据来了。王雪峰说‘千万不要被梁天宇的花言巧语蒙骗了。梁天宇凭借他的天才头脑,想让李英杰当场出丑,可是最终出丑的还是他自己。她反复播放着梁天宇和李英杰对质的电话录音,越听越觉得梁天宇太离谱太狡诈。于是她写下了一段话,请刘艺琼转交给梁天宇。 李英杰从衣兜里摸出一团皱皱巴巴的纸,在膝盖上摊平了,递给方秋燕“妈,这就是您六年前让刘艺琼带给我的亲笔信。” 方秋燕接过那张皱皱巴巴的信纸,身体一阵痉挛。她依稀记得,六年前,她站在道德的高地,给梁天宇写了一封简短的规劝信,谁知读到它并保留至今的却不是梁天宇而是自己的儿子。方秋燕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信纸上的字忽闪着,仿佛在嘲笑她,在一笔一划一字一句地刺杀着她的肉体和灵魂。 第一百六十章 惊变(八) 看了写给儿子冠冕堂皇的规劝信,方秋燕放声痛哭。她为自己的愚蠢作茧自缚而痛哭;她为错失救助儿子的大好时机而痛哭;她为儿子流失的青春年华而痛哭;她为儿子悲惨的昨日和渺茫的明天而痛哭。 李英杰走上前,掏出纸巾,擦干方秋燕脸上的泪水。 “妈,您不必自责,不必难过,大祸是我铸成的,自应由我承担一切。” 听儿子如此说,方秋燕心如刀绞。她紧紧拥抱着儿子,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儿子……妈妈害了你,妈妈对不起你……” “妈,您不要这样说,六年的囚禁生活虽然暗无天日,也并非一无所获,它让我认清了现实,认清了做人的底线,明白了很多以往不明白的道理。人在天地间,不管出身如何,不管环境如何,不管信什么还是不信什么,不管有钱还是没钱,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和生活方式。人不应有高低贵贱之分,人的生命是平等的。” 儿子的话让方秋燕受到了震撼。儿子变得深沉了。儿子变得严峻了。儿子变得冷漠了。儿子已经不是从前的儿子了。儿子的变化既让她高兴,又让她失落,甚至让她害怕。 “儿子,六年多了,是怎么熬过来的?” “咳,”李英杰叹息“刚开始那段时间,我确实感觉天塌了,世界末日到了,可是时间一长,又觉得坐牢等死也不过如此。我的心沉寂了麻木了,不再抱有幻想,不再作无谓的挣扎,既然命运如此,就安心接受吧。后来刘艺琼多次来看我,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那慈母般的胸怀还是让我感受到了温暖。她给我讲述梁天宇在东岭监狱和精神病医院的点点滴滴,鼓励我振作起来;她说人的一生会遭受多种多样的不可预测的磨难,只要不放弃,只要能挺过去,说不定就会有意外收获和惊喜,梁天宇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刘艺琼的话让我那枯死的沉睡的心开始萌动了。比起我来,梁天宇更无辜更悲惨,可是他没有趴下,没有向命运低头。他坚信黑暗是暂时的,光明是永恒的。他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时间条件和环境,挑战自我极限。他磨砺了心智,锤炼了身体,增长了本事,当机会来临时一飞冲天。既然梁天宇能做到,我为什么做不到?比起梁天宇,我有更多更大的优势:我身上的光环并没有完全熄灭,仅仅不被自己的亲人认可,一旦他们知道了真相,所有的桎梏枷锁都将冰消瓦解;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捅破这层窗户纸,总有一天能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为了打发时间,为了记住那些重大事件和亲身感悟,我开始写日记,六年来,写了十几万字的日记……” “儿子!你的日记还在吗?” “在,这还得感谢杨筱雪。” “日记在哪?” “爸爸那儿。” “在你爸爸那儿?”方秋燕十分惊讶“你见到爸爸了?” “没有,是梁天宇送去的。” “梁天宇送去的?”方秋燕更加惊讶。 “是的。”李英杰看着方秋燕那惊讶憔悴的面容,禁不住深深叹息“妈,您要有思想准备,爸爸的处境很不妙。” “什么?你说你爸爸的处境很不妙?”方秋燕陡然想起,李翔楠昨天在父母家接了一个电话,慌里慌张去了,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本想今天弄个明白,不曾想杨筱雪一大早便来了,仅三言两语就搅得她翻江倒海;她心里装的全是儿子,根本没有李翔楠的空间;现在儿子说李翔楠处境很不妙,一种新的更大的恐惧闪电般袭来。她预料李翔楠会出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通过儿子的讲述,她知道邵倩然已经进入天苑公司,正在收集大窑沟煤矿爆炸案真相;一旦邵倩然得逞,无论李翔楠还是郑清郁,必是在劫难逃了。想到这儿,她再也坐不住了,掏出手机,一遍遍拨打李翔楠的电话。 “妈,您给爸爸打电话?” “两天了,你爸爸不知到哪去了。” “妈,您不必打了,爸爸的电话可能永远都打不通了。” “永远都打不通?为什么?” “爸爸去检察院投案自首了。” 又是一声晴天霹雷!方秋燕彻底崩溃了。儿子被警方控制,李翔楠投案自首,弟弟生死不明,她身边最重要的人都摊上大事了,报应啊!一时间,方秋燕万念俱灰。 “儿子,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不仅害了你,还害了你爸爸,妈妈是个大罪人……” 李英杰再次为方秋燕擦拭挂在脸上泪水,说道“妈,您大可不必往自己身上揽过,您确实做了对不起杨阿姨和杨筱雪的事,但爸爸的错和您无关,爸爸不会也没有必要为了杨筱雪梁天宇的事去投案自首;爸爸犯了更大的错,确切地说爸爸犯了罪。” 方秋燕正在挖心挖肝,突听儿子说李翔楠所犯的错跟她无关;又说李翔楠不是犯错,而是犯罪,犯了大罪,不禁茫然,直直地看着儿子。 “妈,事到如今,儿子就和您说实话吧。如果爸爸仅仅掩盖了遇难矿工的事,如果爸爸仅仅做了对不住梁天宇的事,凭借爸爸显赫的地位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绝不会去投案自首的。八年前的煤矿爆炸事故,爸爸可以把它推到闫明山郑清郁身上,郑清郁可以把它推到闫明山邵长河俩个死人身上,都会平安无事的;至于迫害梁天宇那件事,爸爸可以把它推到刘大壮王雪峰身上,可以推到儿子和妈妈身上。总之,爸爸有能力做到全身而退。” 听儿子分析的头头是道,方秋燕如同在漫漫长夜中见到一线曙光,心里顿时亮堂起来。她现在最担心最不愿看到的是由于自己的过错而让李翔楠遭受灭顶之灾。既然儿子说李翔楠并不是由于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坠入法网,那就不是她所能左右的了。可是一想到李家这艘大船这么快就倾覆了,一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好日子这么快就支离破碎了,一想到儿子前途未卜而她和李翔楠都成了旁观者,帮不上任何忙,她的心立马又沉重了。 “儿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你怎么知道你爸爸去投案自首了?” “咳,”李英杰叹息“妈,其实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儿子刚才说的,有的是从杨筱雪那里听到的,有的是从梁天宇那里听到的,不过儿子认为杨筱雪和梁天宇说的都是实情。”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惊变(九) 听儿子如此说,方秋燕问道“何以见得?” 李英杰再次叹息“因为现在只有杨筱雪和梁天宇愿意帮我,也只有杨筱雪和梁天宇能够帮得上我。” 方秋燕眼前一亮“儿子,你说杨筱雪梁天宇能够帮得上你?” “是的,他们动了不少脑筋,想了不少办法;他们想让我再变回孙云峰,想让我告别昨日的不幸,开启全新的人生。” “儿子!此话当真?” 李英杰用力点点头。 方秋燕重新燃烧起希望的烈火,只要儿子能全身而退,她和李翔楠遭受再多的惩罚都值了。 “儿子,妈妈还是想不明白,杨筱雪当真不记恨你了?梁天宇当真不记恨你了?他们和李家消除了所有仇恨?” 梁天宇漠然地点点头,又漠然地摇摇头。 方秋燕急不可耐“儿子!和妈妈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李英杰叹息“妈,您不必着急,这件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 “慢慢说儿子,一定要妈妈听明白,妈妈死也要死个明白!” 李英杰见妈妈动了真章,便说“妈,这件事归纳起来有两点,首先是杨筱雪并不想置我于死地,只是没想到我当真杀了人,而且杀的是警察,这是她始料不及的;另外,邵倩然杨筱雪掌握了爸爸犯罪线索,进而步步紧逼,终于将爸爸逼入了绝境……” 方秋燕又按耐不住了,急磕磕问道“儿子,她们掌握了什么线索?又是怎样把你爸爸逼上绝境的?” “这件事还要从邵倩然那儿说起。邵倩然打入天苑公司后,一心要找出害死她爸爸的真凶。邵倩然故意让天苑公司的人产生误解,把她当成是天龙集团总裁未过门的儿媳妇,以便增强影响力。邵倩然的目的达到了,天苑公司财务总监王晓彤和邵倩然走得最近。王晓彤在大窑沟煤矿底账上查到了一个秘密账户,煤矿每年都向这个账户打款两千多万。经过分析查证,邵倩然和杨筱雪认定这个账户是爸爸的,进而进一步认定大窑沟煤矿是爸爸一手操控的。当然,这只是她们的推断,缺少证据。梁天宇从m国回来后,其主要任务就是要拿到爸爸收黑钱的证据。在回到a市那段时间里,梁天宇把咱们家小楼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原以为能找大把的存款,可是仅找出来了一个十几万的存单。梁天宇不死心,想出了一个敲山震虎的计策,自编自导了一出被绑架了的大戏。他给爸爸打电话,说他是吴飞龙,绑架了李英杰,吓得爸爸乱了手脚。对于吴飞龙,爸爸早有耳闻,还看到过他的监控视频。据宋琦交代,七年前发生在ktv包房的诈死案就是吴飞龙一手导演的,为此h市警方撒下了天罗地网,可是始终没逮住吴飞龙。此时吴飞龙现身,打了爸爸一个措手不及。在爸爸的想象中,吴飞龙是个极其残忍的人,和李家有着深仇大恨。爸爸不敢报警,害怕吴飞龙撕票;爸爸告诉吴飞龙,只要保儿子平安无事,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果然,吴飞龙要爸爸在两个小时之内携带一百万现金,到他指定的地方换取人质。爸爸立即答应了,心急火燎地去筹集现金。” 听到这儿,方秋燕终于明白了,原来李翔楠昨天果然解救儿子去了。 随着儿子的讲解,方秋燕惊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爸爸的车刚开出,停在小区外面的三辆豪车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到了海棠路星海小区,爸爸下了车,走进一栋破乱不堪的老楼。二十分钟后,爸爸背出来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指示司机直奔樱花路立交桥。” “汽车飞快行驶着,爸爸一边盯着跳动的指针,一边计算着到达樱花路立交桥的时间。当爸爸终于看到那座立交桥时,吴飞龙的电话响了,告诉爸爸交换人质的地点改在南大门,并警告爸爸不要耍花招。爸爸在南大门等候多时,急得火烧火燎,一直到中午,接到您打去的电话,才知道儿子已经脱险了。其实这一切都是梁天宇做的局。梁天宇一个人扮演了多重角色,先以吴飞龙的名义给爸爸打电话,谎称绑架了我,要爸爸在两小时内送去一百万现金,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梁天宇并非为了一百万现金而兴师动众,而是通过敲山震虎,让爸爸自乱阵脚。爸爸的钱要么藏在家里,要么藏在办公室里,要么藏在别的更加安全的地方。不管爸爸到哪取钱,都逃不过梁天宇追踪的眼睛。爸爸果然上当了。当爸爸在海棠路星海小区一个旧住宅里背出两大袋子钱时,爸爸的秘密就彻底暴露了。” 方秋燕听的毛骨悚然。她想起了在父母家的情景。当她在急不可耐的等待中看到儿子时,高兴的泪流满面,可是儿子的表情有些怪异,儿子说爸爸遇到了麻烦,要去接应,也不管她有什么反应,转身离去。如今看来,梁天宇那时已经掌握了李翔楠犯罪证据,不需要再冒充李家的儿子了;而她和李翔楠一样,都被梁天宇骗得一塌糊涂。 “后面的发生的事都无关紧要了,不过给他们多争取些时间罢了。他们已经挖好了陷阱,只等着爸爸往下跳。爸爸跑了一大圈,急了个半死,知道儿子脱险后,整个人都虚脱了。爸爸决定把袋子里的钱再送回星海小区那栋老楼,因为那里最安全。那里有爸爸精心打造的密室,密室里装满了红彤彤的票子,总数超过一个亿。” “一个亿?”方秋燕惊叫起来,她曾怀疑李翔楠暗自藏钱,没想到竟藏了这么多的钱! “当爸爸再次回到他的秘密窠臼时,梁天宇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了;除了梁天宇,进入爸爸密室的人还有张无痕和钱亮。爸爸知道大势已去,半生的努力顷刻间化为烟云。最让爸爸不能接受的,站在他面前儿子竟然不是儿子,而被关在山庄别墅长达六年之久的梁天宇竟然不是梁天宇。爸爸欲哭无泪,万念俱灰。在爸爸的密室里,梁天宇和爸爸促膝而谈。梁天宇详细解说了七年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当爸爸听说刘大壮和王雪峰要秘密处死儿子时,气的全身发抖。当爸爸知道杀死王雪峰的人不是刘东方而是儿子时,惊的目瞪口呆。最后,梁天宇提出要和爸爸做一笔交易,梁天宇说他有办法让儿子全身而退,作为交换条件,他要求爸爸去做两件事。爸爸说如果当真能救儿子,他愿意答应梁天宇任何条件;爸爸的一生已经毁了,不能让儿子跟随他一起毁灭。” 第一百六十三章 金秋时节 金秋十月,瓜果飘香,h市迎来了最迷人的季节。这几日,邵倩然、黄玲玲、孙晓燕三姐妹忙得不亦乐乎。她们要为杨筱雪梁天宇举办一场隆重的别出心裁的婚礼。 首先是邵倩然,别说有多高兴了。她为杨筱雪高兴,为梁天宇高兴,为杨筱雪梁天宇的美满婚姻高兴。经过冰雪严寒的冬天,经过百花盛开的春天,经过火热的盛夏,终于要收获了。这一对终成眷属的有情人,一个是邵倩然无比仰慕的杨姐姐,一个是邵倩然十分倾心的天宇哥,他们走到一起才是真正的金玉良缘。李翔楠郑清郁倒台了,但天苑公司没有倒,杨筱雪梁天宇为公司注入了资金,成为最大股东。而邵倩然则不负众望,在新股东大会上高票当选ceo。一方面,邵倩然感觉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同时,有杨筱雪和梁天宇做坚强后盾,又感觉信心满满的。邵倩然对公司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造,摈弃落后产能,淘汰高污染高能耗设施,增添高技术高附加值生产线,招聘具有国际视野人才,开辟国际国内新市场。在邵倩然的辛勤耕耘下,公司焕发出勃勃生机。 然后就是孙晓燕。自从结识杨筱雪以来,孙晓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甚至怀疑现在的自己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孙晓燕。她从穷山沟里走出来,摆过地摊,睡过地下室,上过当受过骗,品尝了难以细说的辛酸苦辣。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她在危难时刻遇上了杨筱雪,从此天高地广,一发而不可收。杨筱雪说她是埋藏在深山老林中的瑰宝,只要稍加雕琢就能成大器。起初,她以为杨筱雪是在鼓励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可是跟随杨筱雪办了几件大事后,当真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她处处以杨筱雪马首是瞻,甚至想拜杨筱雪为师,终身不离左右。她的惊奇还不止这些。她走出万千大山后,听到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那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大男孩,姓梁,叫梁天宇。梁天宇在宁水乡一带几乎家喻户晓。梁天宇中考成绩不仅在k县拔得头筹,在全市也名列前茅,可是由于家境贫寒,梁天宇没有读重点高中,而是去了师范学校。谁知没过多久,梁天宇竟然去了m国,竟然在m国读高中上大学,让十里八村的人感到十分惊诧。在孙晓燕心中,梁天宇是宁水乡的骄傲,是k县的骄傲。就是这么崇敬的一个人,突然间变成了她的大表哥!这太离奇了!而更让她感到离奇的,对她有知遇之恩的杨姐姐,竟然变成了她的大表嫂!一直到今天,她时不时还会有时空错乱的感觉。当她完全弄清楚了大表哥的遭遇,完全弄清楚了大表嫂的遭遇,便感觉大表哥大表嫂是命中注定的一对。他们的姻缘是天地做成,是日月星辰抛下的红线和彩球。现在,她这个表妹必须亲历亲为,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必须为他们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结婚盛典。 和邵倩然孙晓燕不同,黄玲玲起初并没看好杨筱雪。杨筱雪曾经大闹过她的家,虽然她当时不在,但听说后还是感到十分可怕。那时她认为杨筱雪是个妖女,是个魔头。尤其让她不能容忍的,杨筱雪竟然逼着爸爸在杨钰茹墓碑前祭奠亡灵。她曾发誓要找杨筱雪算账,要为爸爸讨回公道。可是爸爸却一点也不记恨杨筱雪。爸爸长吁短叹地讲述了大学时期对杨筱雪妈妈犯下的过错。爸爸的自戕自残并没有影响在她心中的地位,相反,她觉得爸爸是真正的男子汉。爸爸还和她讲述了杨筱雪妈妈的种种遭遇,讲述了杨筱雪见不到爸爸的失落和没有了妈妈的心酸。在爸爸的劝导下,她的心开始软化。她进入了方秋燕弟弟方志新在洛杉开设的公司,给杨筱雪当线人。一经接触,她对杨筱雪的为人,对杨筱雪的大格局,对杨筱雪斩钉截铁的手段,对杨筱雪调动千军万马的能力,对杨筱雪出神入化的身手都佩服的五体投地!她下了决心,毕业后哪也不去,终身跟随杨筱雪。至于梁天宇,她刚一见面就有些心猿意马——梁天宇太帅了!帅的难以用言语描述。她把梁天宇看成是男神。不过她并没有追逐梁天宇。她知道即使没有杨筱雪,她也追不上梁天宇,那个剑桥大学的高材生邵倩然更胜一筹。邵倩然心中早就装着梁天宇,邵倩然和梁天宇也是绝佳的一对。可是邵倩然心无旁骛,竭尽全力促成杨筱雪和梁天宇的美好姻缘。她为邵倩然惋惜,同时也更加钦佩邵倩然的无私和豁达。一方面她喜欢为杨筱雪冲锋陷阵,同时也愿意帮助邵倩然。现在邵倩然宿怨已了,新生活正在开启,她要和邵倩然孙晓燕一起,为杨筱雪梁天宇办好最后一件大事。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是这几日赵玉凤的眼皮却一个劲地跳。儿子就要办喜事了,儿媳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可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儿子还在a市,还在忙着那些大事,过两天才能回来。好在有外甥女张罗着,结婚的事倒不用她操心。正思虑着,外甥女风风火火地进了屋。 “姨妈,想什么呢?” “燕子啊,你表哥的事忙得怎样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孙晓燕笑嘻嘻说着。 “燕子,是不是缺钱了?存折里还有些,都取出来吧。”说着,便将一个存折塞进孙晓燕手里“你杨姐姐虽然开着公司,可是咱们该花的还是要花,不能亏了人家。” 孙晓燕越发憋不住笑了“姨妈,我说的东风可不是钱,钱的事你不用操心,燕子早就准备好了。” “哟!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怎能叫你一个人出?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还不得积攒点?” 孙晓燕咯咯笑起来“姨妈,我才多大?谈婚论嫁还远着呢。再说了,我现在是醉清风夜总会的大经理,还能缺了钱?姨妈,不和你说笑了,再过三天就是天宇哥和杨姐姐的大喜日子,您老人家也得打扮打扮,也该换换衣裳了。” 正说着,钱亮进来了,手里提着一大袋子衣物。 赵玉凤早就认识钱亮,觉得这小伙子虽然不算漂亮,但很精神,为人诚实,对燕子百依百顺,如果燕子喜欢他,也是不错的一对。 “赵阿姨好!”钱亮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打开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放出来。钱亮朝孙晓燕笑笑“你和赵阿姨先聊,我在车里等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A市旧事(一) 赵玉凤眼睛都看直了!这一套一套的衣服,不仅有她的,还有老头子的,价钱也贵的离谱,动辄好几百,还有上千的! “燕子,一个乡下人,老的掉渣,穿这么贵的衣服?” 孙晓燕依偎过来,撒着娇说“谁说姨妈老了?一点都不老!像姨妈这么大岁数的人,在h市,在北京,在上海,在国外,都打扮的花枝招展,这次燕子也要把姨妈打扮的又年轻又时尚。杨姐姐说燕子是藏在深山老林中的瑰宝,要我看姨妈才是真正的瑰宝!姨妈还不到五十,长得又端庄,却硬要往六十岁七十岁人堆里扎,岂不辜负了大好时光!姨妈,从现在开始,别再想着攀山村那一亩三分地了,你是梁天宇的母亲,你是杨筱雪的婆婆,你应该像城里同龄人那样,活得潇潇洒洒漂漂亮亮!” 似乎受到外甥女的感染,赵玉凤果然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不过她知道,即使再穿戴再打扮,也不能和城里人相比,山里人就是山里人。 “姨妈,还有一件事,那天等新郎新娘拜完天地,你要代表双方家长上台讲话,要提前准备好了。” “让我上台讲话?”赵玉凤知道外甥女要把婚宴办得很大很隆重,参加婚宴的人又有身份又有地位,她一个没见没识的山里人,会讲什么话?便问孙晓燕“非得让我讲话?” 孙晓燕说“非你莫属!姨父身体不好,见了生人都张不开口,更别说上大台面了。” “那……燕子,既然是家长代表讲话,就让你杨姐姐的爸爸讲吧,人家可是都市人,什么场面没见过?” “咳——”孙晓燕叹了口气“姨妈,虽然杨姐姐有爸爸还有义父,可是他们谁都来不了。” 赵玉凤心中一凉,说道“燕子,这些日子我就想,孩子们都要结婚了,可是双方父母还没见过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杨姐姐从不和我提她爸爸,我问过几次,她说她爸爸做了对不起她妈妈的事,是个大恶人,至于做了什么对不起她妈妈的事,怎么就成了大恶人,都不曾说过。你可知道他们父女间有什么隔阂?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孙晓燕一声长叹“咳,姨妈,要说杨姐姐也是个苦命人。她小时候从没见过爸爸,十一岁那年倒是见到了,可是又被她爸爸赶了出去,从此父女二人形同陌路。” “哟!你杨姐姐还有这种遭遇?燕子,你都知道些什么?快和姨妈说说,越详细越好!” “姨妈,我知道的也不多,待杨姐姐正式成为你的儿媳妇,你们婆媳有的是时间,那时杨姐姐自会和你说清楚。” “燕子,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姨妈也好有个数。这几日眼皮总是跳,心里也不踏实,总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姨妈,‘眼皮跳喜事到’,天宇哥和杨姐姐结婚,是最大最大的喜事,不正应了那句话吗?其实这几天我妈也一个劲地眼皮跳,也有些神神叨叨的,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让喜事闹的?” “燕子,还是和姨妈说说吧,免得心里空落落的。” “好,这其中的故事很多,就说个大概其吧。杨姐姐是随她妈妈姓的,杨姐姐的妈妈叫杨钰茹,也是山里人,高中毕业后考入a市经贸大学。在经贸大学,杨钰茹爱上了一个男生,并和他私定了终身。那男生长得很帅气,对杨钰茹也很好,两个人山盟海誓,十八头牛都拉不开。临近毕业时,和杨钰茹同班的一个女生也看上了那个男生……” “等等燕子!”赵玉凤急忙问“你可知道那男生姓什么叫什么?还有那个女生姓什么叫什么?” 孙晓燕有些诧异,想不到姨妈会对别人的陈年老账这么感兴趣,便说“那个男生姓李,叫李翔楠。那个女生姓方,叫方秋燕。” 赵玉凤心中一颤,原来是他! “后来呢?”赵玉凤急磕磕问道。 “后来杨钰茹深深爱着的那个男生被那个女生抢走了。那个女生并不漂亮,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她爸爸是经贸大学的校长;那男生就是看好了那女生的家世才和杨钰茹分手的。当杨钰茹和那个男生分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 外甥女的讲述打开了赵玉凤记忆的闸门,尘封了二十多年的a城旧事,潮水般涌现出来。 年轻时的赵玉凤有着一张俏丽的面孔,更有着一副走出大山的胸襟。她辗转来到a市,想找一份又挣钱又体面的工作。可是她没念过多少书,也没有什么特长,找这样的工作难之又难。就在她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偶然间遇到了一个同乡的女孩。那女孩长得不算漂亮,却出手阔绰,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上好的,一掷千金。女孩对她很热情,鼓励她不要灰心,说a市是大城市,有钱人比比皆是,从他们口袋里掏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起初她不明白女孩的意思,甚至认为女孩是职业扒手,专偷有钱人的钱。女孩也不和她计较,说要带着她去见见世面。晚上十点,女孩打扮的焕然一新,带着她去了一家歌舞厅;看着她那顾虑重重的眼神,女孩说这是一家正规歌舞厅,来这里消费的男人品味都很高,从不要舞女做不愿做的事情;又说来这里陪舞的女孩也是正经人,卖艺不卖身。正说着,一个四十岁上下风度翩翩的男人来到女孩面前,和女孩热情打招呼。显然,女孩和那男人早就熟悉。那男人瞟了她一眼,便牵着女孩的手走进舞池。 身边没了女孩,赵玉凤更觉得慌张,转身要走,又想应该和女孩打声招呼。正在这时,一个青年向她走来,那青年二十多岁,面容有些憔悴,穿着很朴实,说话声音带着土腔,不像a市人。 “小姐,能请你跳舞吗?” “我……我不会跳,”赵玉凤指了指舞池“我是随同那个女孩来的,我们是同乡……” “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怎么会,今天是第一次进舞厅。我在学校多少学过一点,可以教你,很简单的。” “这……”赵玉凤心口窝扑通扑通乱跳,想一走了之,又觉得这样不礼貌,于是问道“你是老师?” 青年说“我在经贸大学读书,快毕业了。” “经贸大学?”赵玉凤眼睛一亮“毕业了就能到公司工作?” “是的。” 赵玉凤悬着的心放下了。青年是经贸大学的学生,不可能是坏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青年刚才还是一脸的憔悴,现在则变得生机勃勃了。他中等身材,宽肩膀,壮壮实实的;眼睛明亮,高鼻梁,薄嘴唇,很阳刚很帅气。 其实赵玉凤也不是一点不会跳舞,只是太过拘谨了,在青年的鼓励下,终于放松了心态,伴着他翩翩起舞了。那青年的舞姿很潇洒很自如,并不像他所说的“多少学过一点”。赵玉凤第一次和陌生男人跳舞,而且还是个很帅气的大学生,心里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她越跳越轻松,身体飘来飘去如同在百花丛中飞舞的蝴蝶。她真想就这样不停地跳下去。舞厅里的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一个手捧鲜花的妙龄女郎走上台,向四周频频施礼: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大家的光临。现在我们开始举行一个颇有创意的小活动,请朋友们踊跃参加……” 第一百六十五章 A城旧事(二) 青年对于主持人所说的活动毫不感兴趣,拉着赵玉凤的手说“去休息一下吧。” 赵玉凤更不愿意在这种地方多待,便随着青年走出了舞厅。 眼下初夏时节,正是a市的好时候。出来逛街的人很多,大多是穿着时髦的青年男女。赵玉凤想回旅馆,可是又有点舍不得,来a市一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游览夜景。a市的夜景很美,灯光璀璨,车水马龙,大大小小的商铺,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令人流口水的小吃摊和人头攒动的大排档,对她都有很强的吸引力。而更吸引她的还是身边这个青年。她隐隐约约感到,青年似乎藏了很多秘密,青年的眼神也很特别,时而坦坦荡荡,时而氤氤氲氲。刚才跳舞时,他很放得开,很有激情,可是现在又恢复了原先的样子,面容憔悴,神情倦怠,话语也越来越少。 赵玉凤不知该怎样称呼这个青年,按理说她应该叫他“先生”,可是他还没毕业,还是个学生,称“先生”有些不妥;按照年龄,应该叫他“大哥”,又觉得“大哥”的称呼过于亲密,似乎是和人家套近乎,也不妥。就在她不知怎样开口的时候,青年问她“住在哪?” “六合旅馆。”赵玉凤脱口而出。 “六合旅馆?”青年顿时眼睛大亮,言语也兴奋了起来“我知道那地方!” “你住过?” “住过!不过不是一个人……”青年突然住了口,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赵玉凤猜不出青年心里在想些什么,也猜不出他为什么会对那样一个廉价小旅馆感兴趣。 “离这儿不算远,我送你去。”说着,青年加快了脚步。 赵玉凤紧走几步,跟了上去。没走出多远,青年又拉着她的手说“跳了那么长时间的舞,一定饿了,去垫补垫补吧。”还没等赵玉凤反应过来,就被青年拉进了一家咖啡厅。 服务小姐热情迎上来,引导他们来到一处比较僻静的座位。 “两杯咖啡,一块蛋糕。”青年吩咐道。 “好的,请稍等。” 赵玉凤没有说话的机会,也不想说。她觉得这个咖啡店很气派,如果是她自己,说什么也不敢进来。 很快,咖啡和蛋糕都上来了,青年将一个糖包撕开,倒进她的咖啡杯里;又将蛋糕盘推到她跟前“先吃点,不够再要。” “其实我也不饿。”赵玉凤嘴上说着不饿,肚子早就叫唤了。 “不必客气,”青年又把蛋糕盘向她跟前推了推,轻声说“可以问个问题吗?” “可以,我愿意回答你所有的问题。”赵玉凤抓起刀子叉子,大口大口吃起蛋糕。 “到a市想找一份合适的工作?” “是的,可是我没念多少书,高中没读完就出来了,原以为a市的工作很好找,可是……” “没想在舞厅当陪舞小姐?” “从没想过,那地方不适合我。” “我有一个朋友,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只是年龄大了些,需要家政服务,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介绍……” “我愿意!” 第二天下午,赵玉凤几经周折,终于按照青年写给她的地址,找到了那个机关大院。她掏出小镜子照了照,理了理蓬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去。 “找谁?”门卫拦住了赵玉凤。 “李清梅。” “有预约吗?” “有,打过电话。” 门卫上上下下看着赵玉凤,看的赵玉凤心里直发毛。 “进来登记。” 赵玉凤走进收发室,按照登记册上的标注,工工整整写上自己的姓名和李清梅的姓名,还有来访时间工作单位等一大堆文字。 “从这进去,上二楼,往左拐,207房间。” “谢谢!” 赵玉凤舒了口气,按照门卫指点,左转右拐,终于找到了那个房间,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赵玉凤拍拍胸口,推开了房门。 “李阿姨,我是赵玉凤……” 李清梅年过五十,是a市一家研究所的副所长。前些日子,在她家干了十多年的保姆梁嫂因身体多病回老家河南了,李清梅想再找个保姆,看了几个都觉得不称心,便放下了。今天上午女儿打来电话,说有一个小保姆,是本省的,相貌人品都不错。李清梅处事谨慎,对保姆要求很严格,不能让不入眼的人随便登门,刚刚女儿又来了电话,说那个小保姆已经去了研究所,让她看看是不是合适。 此时李清梅仔细打量着赵玉凤,看她眉目清秀,嗓音清脆,举止得体,很是喜欢。 “你是k县的?” “是。” “愿意做家政服务?” “愿意。” “读过几年书?” “上了一年高中。” “呕?都读高中了?为什么不继续读下去?” “家里太困难了……” “咳,”李清梅为赵玉凤感到惋惜。她知道k是全省最困难的几个县之一,像赵玉凤这样读不起书的孩子为数不少。 “小赵,看你知情达理的,就留下吧。我家里有不少藏书,还有高中大学的教材,闲暇之余可以多看看。现在是知识社会,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要有知识有文化。” 赵玉凤眼睛亮了,向李清梅深深鞠躬“谢谢阿姨!” 下班了,赵玉凤随李清梅一块回家,走进大院后眼睛都看直了!她知道李阿姨是国家干部,只是没想到会住这么好的地方,简直就是个大花园:绿草茵茵,流水潺潺,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还有那一栋栋形状各异的楼房,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让她直乍舌头。她紧紧跟在李清梅身后,生怕走错了一步。她们走进邻近的一栋小楼,进了门厅,又进了电梯。小楼本不高,却有电梯,直达各家各户;出了电梯,李清梅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脱鞋,换鞋,然后走入客厅。 “坐吧,先喝口水。” “不渴。”赵玉凤眼睛都不够用了,还哪顾得上喝水?客厅很宽敞,铺着厚厚的绣花地毯,还有蓝色玻璃茶几,橙色真皮沙发,吊灯、壁灯、落地灯、电视机、空调,应有尽有。更让赵玉凤想不到的,房间里还有楼梯,直通楼上。 “小赵,家政服务看似简单,做好了也不容易。好在你年轻,头脑灵活,只要肯学习,只要不怕出力,很快就能胜任工作。今天你也累了,先到各个房间转转,熟悉一下。你叔叔在外地开会,你姐姐在学校住宿,家里就你我二人;冰箱里有面包火腿,还有水果,随便吃点,就不做饭了。等会儿我要修改几份材料,你看看电视看看书都行,困了就去睡。从明天开始,我一样样教,你一样样学,直到全部学会为止。” “李阿姨,我会用心学习,不怕苦不怕累。我是山里人,从小就帮着妈妈干活,做饭打扫卫生样样都行,只是对城里的生活很生疏。不过您放心,我会努力,会尽快适应这里的环境,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A城旧事(三) 当晚,赵玉凤睡在原先保姆住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她觉得很漂浮,像是在做梦。她原本对a市失去了信心,都打算走了,却无意中碰到了一个当舞女的同乡女孩。她不想当舞女,不想在男人堆里转来转去,不过在舞厅里遇到了一个相貌不俗的青年,还是个大学生。那青年眼睛很美,很深邃,也很古怪,就在他们要分别时,青年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这让她十分意外。她想先去看看,好就干,不好就离开,可是一见到李阿姨就离不开了;进了李阿姨的家门,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宿感…… 终归是在别人家里,赵玉凤虽然没睡好觉,还是早早起了床。从做早饭开始,李清梅教赵玉凤怎样使用电饭锅,怎样使用煤气,怎样使用消毒柜,怎样使用吸尘器,怎样打扫不同房间的卫生。赵玉凤听的很认真,把重要事项记在小本子上,反复琢磨演练,一个星期后,不仅掌握了各项工作要领,还能烧出几道令叔叔阿姨十分喜爱的菜。 这天早上,李清梅说女儿中午来家吃饭,还带着一个同学,吩咐赵玉凤多准备些食材。 如今赵玉凤对阿姨家的人已经比较熟悉了。叔叔的年龄比阿姨大些,好像是个很大的干部,上下班都有轿车接送。阿姨的女儿在a市上大学,快毕业了,昨天还回来一次,长得既不像阿姨,又不像叔叔,倒像个外来人。阿姨的女儿不太爱说话,性情有些孤僻,喜欢斜着眼睛看人。她对赵玉凤的态度也很特别,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时而热情时而冷淡,让赵玉凤捉摸不透。 临近中午,阿姨说女儿和她的同学来了,叔叔也从书房里出来了,让赵玉凤上菜。赵玉凤早已摆好了杯盘碗碟,几道凉菜也提前上去了,现在她端着红烧鲤鱼走进餐厅,扫了一眼坐在阿姨女儿身边的那个同学,顿时怔住了。她想起了那个夜晚,想起了那个舞厅和咖啡馆,想起了教她跳舞请她吃蛋糕的英俊青年。原来是他!她连忙放下盘子,向叔叔跟前推了推,转身又去端别的菜。 几道菜端上后,赵玉凤悄悄退出餐厅,在门外暗暗打量着那个青年。看得出,青年很拘谨,尤其在和叔叔说话的时候,总是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叔叔虽然是个大干部,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对她这个小保姆都和和气气的,那青年为什么要害怕?想起那个晚上,青年虽然有些憔悴,有些起伏不定,但和她说话时很自信,很有气度。而眼下他却像个循规蹈矩的小学生,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咳,赵玉凤为青年叹息。又一想,青年也许正在和叔叔阿姨的女儿谈恋爱,也许今天是第一次登门,拘谨些也难免。咳,赵玉凤又一次叹息,可这一次的叹息却毫无来由。 两个月后,叔叔阿姨的女儿和那个青年结婚了。婚宴是在一个酒店里举行的,赵玉凤自然不会到场,一个人在家里默默祝福。从那以后,赵玉凤每天的工作量差不多增加了一倍。青年做了上门女婿,夫妻二人住在楼上的一个大房间里,直到这时,赵玉凤终于知道青年姓李,叫李翔楠;叔叔阿姨的女儿叫方秋燕。 又过了一段日子,赵玉凤可以和李翔楠交流了。她看得出,李翔楠在方家过得并不开心,很有些寄人篱下的味道。他不断地变换着面孔:在叔叔面前,他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在阿姨面前,他没话找话,竭力逢迎;当叔叔阿姨都不在跟前,家里只有方秋燕时,他搭拉着一张脸,半天说不上一句话;当他一个人在家时,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姐夫,”赵玉凤早就想问李翔楠一个问题,始终没找到机会,今天看家里没别人,便问“给我介绍工作那天,怎么没和方姐姐一块去舞厅?” “咳,”李翔楠未曾开口先叹息“那是我最难熬的一天。那天我和方秋燕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也是那天,让我魂牵梦绕的一个女生毅然决然地离我而去。” 赵玉凤心里咯噔一下,问道“这么说,你原先喜爱的同学不是方姐姐?” “咳,”李翔楠又是一声叹息“一言难尽。” “这么说……那天进舞厅是心情不好?” “是。” 赵玉凤不敢继续问下去了,正要走开,李翔楠叫住了她“小赵,看看这张照片,是不是和你有几分相像?”说着,便将一张照片递给赵玉凤。 赵玉凤接过照片,边看边称奇。照片上的姑娘和自己确有几分相像,只是更丰盈更俏丽。 “太漂亮了!”赵玉凤由衷赞叹着,将照片恋恋不舍地还给了李翔楠。 “比方秋燕漂亮?” “我方姐姐也很漂亮。”赵玉凤言不由衷地说着。 李翔楠再次叹息“小赵,家里没别人,不必顾虑。那天我心里很苦闷,一个人胡乱走着,突然看到两个女孩从身边闪过,其中一个很像我同学。我鬼使神差地跟在后面,一直跟进了舞厅,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其实我给你介绍工作,是想以后还能见到你……” 赵玉凤很惊讶,想不到她成了李翔楠心中的替代品。可是她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李翔楠敢说实话,是个心地坦荡的正人君子。从那天开始,只要叔叔阿姨和方秋燕不在家,他们便可以敞开心扉,毫无顾忌地交谈。他们交谈的话题很多,有学习上的,有工作上的,而赵玉凤最感兴趣的还是李翔楠埋藏在心里的那个同学。 “姐夫,那个同学还在学校?” “不在,她去了h市。” “你们还能见面?” “不能。” “能写信打电话?” “不能。” “咳……”赵玉凤为李翔楠叹息,更为那个未曾见过面的漂亮姐姐叹息。 夏去秋来,天气渐渐变凉,一天叔叔住院了,说是要做大手术,阿姨大姐还有李翔楠都忙得团团转。晚上十点,李翔楠一身疲倦地回来了。 “姐夫,叔叔怎样了?要不要做点吃的送去?”赵玉凤急磕磕问着。 李翔楠摇摇头说“不用,明天上午做手术。” “阿姨和姐姐还在医院?” “她们今晚不回来了,明天早上我去送饭。” “好!这去准备!” “也不用准备什么,煲个汤就行了。小赵,你还是为我准备准备吧,我这肚子早就叫了。” “哟!看我,光想着叔叔的事了,倒把姐夫忘了。饭菜早做好了,给你热热去。” 很快,赵玉凤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姐夫快吃吧,我再去收拾收拾。” 赵玉凤转身就走,可是刚迈了一步就迈不动了。李翔楠的手已经拽住了她的后衣襟,接着又拽住了她的一只手。 “小赵,陪我一块吃吧。” “姐夫……” “我又不是方家人,不用那么多讲究。” 赵玉凤初来阿姨家工作,过于拘谨,从不上饭桌吃饭,阿姨叔叔倒是让了几次,看她挺固执,也就不让了。现在赵玉凤早已习惯一个人吃饭了,可是今天有些特别,很愿意陪同李翔楠吃饭。她挨着李翔楠身边坐下,不断地为他夹菜。 “小赵,有酒吗?” “有打开的白酒,是叔叔平日里喝的。” “正好,我要解解乏。咳,老爷子以后恐怕不能喝酒了。” 赵玉凤拿出已经开封了的茅台,给李翔楠倒了满满一杯。 “小赵,再拿个酒杯,陪我喝点。” “姐夫,我可不会喝酒。”赵玉凤连连摆手。 李翔楠起身,亲自拿来了酒杯,给赵玉凤到了小半杯。 “喝酒就是个心情,谈不上会不会的。” 赵玉凤被逼不过,只好喝了一口。还别说,这酒虽然辛辣,但辛辣中透着清香,带着甘甜,很绵口。赵玉凤心想,喝酒也不过如此,于是将半杯酒全喝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母女决裂 秋去冬来,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赵玉凤却不得不打道回府了。她是被方秋燕赶出来的,其实就是方秋燕不赶,她也要离开的,因为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再不走就露馅了。 赵玉凤肚子里的孩子是李翔楠的,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是既痛苦又幸福的秘密。李翔楠不知道她的秘密,方家的人不知道她的秘密,任何人都不知道她的秘密。她离开了那座温馨漂亮的小楼,离开了那个花园一样的小区,离开了她十分眷恋的心上人。可是她并不后悔。她和李翔楠的爱情虽然飘飘渺渺,肚子里的孩子却真真实实。她要把孩子生出来,要把孩子抚育成人,在适当的时候再让孩子去认父亲。为了这个还没出世的小生命,她只能离开a市,只能回到那个遥远的用乱石砌成墙壁用茅草苫成屋顶的家。家虽穷,但有爸爸妈妈和妹妹,她在外边闯了祸,只能乞求亲人的原谅。 赵玉凤的亲人都原谅了她,这让她长长松了一口气。可是妈妈提出了条件,叫她立即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否则就不认她这个女儿。妹妹还小,爸爸说话不顶事,妈妈的话就是懿旨。赵玉凤给妈妈跪了一个晚上,丝毫打动不了妈妈的铁石心肠。 第二天早上,赵玉凤离开了家,去找她的好友李小莉。她告诉李小莉,她和妈妈闹翻了,想找个人把自己嫁了。李小莉说有个表哥,叫梁洪喜,住在宁水乡,虽然穷些,年龄也大些,但为人正直,又勤快又体贴,如果她愿意,倒可以去串通串通。 赵玉凤说“也不用串通,你带着我去看看,好了就住下,权当住亲戚了。” 李小莉十分惊讶,想不到赵玉凤竟是如此的决绝。两个人匆匆吃了口饭,顶风冒雪上路了。中午,她二人赶到宁水乡攀山村,和梁洪喜见了面。对于梁洪喜,赵玉凤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小莉姐,你先到东屋坐一会儿,我和梁大哥单独说句话。” 李小莉走后,赵玉凤开门见山“梁大哥,我在a市打工,吃了不少苦头,最意外的是怀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妈妈逼着我打掉孩子,可是我不愿意,我要和孩子同生死。如果梁大哥愿意接纳我的孩子,我就嫁给你,和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如果……” “我接纳!”梁洪喜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天仙般的姑娘竟然愿意嫁给他!他梁洪喜哪一辈子积了阴德?他梁洪喜烧对了哪一路高香?怀了孩子算什么,她生的孩子就是梁洪喜的孩子!将来有梁洪喜一口吃的,就有她娘俩一口吃的;梁洪喜就是拼去了一条命,也要让她娘俩过上好日子! 吃完午饭,李小莉一个人回去了,赵玉凤一个人留下了。 妈妈被女儿的举动惊呆了。她去了几趟攀山村,想把女儿劝回来,可是女儿铁了心,一枝不动百枝不摇。万般无奈之下,妈妈只好让步了。妈妈一方面同意了女儿和梁洪喜的婚事,同意女儿把孩子生下来;一方面又说了绝情话,说从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个人过个人的日子,老死不相往来。 对于妈妈的绝情,赵玉凤伤过心,落过泪,可是一想到快要出生的孩子,一想到a市那段美好时光,她的伤心和痛苦便融化了。孩子就是她的幸福,孩子就是她的希望。对于梁洪喜,虽然谈不上有多么爱他,却十分感谢他。梁洪喜在最困难的时刻接纳了她,梁洪喜的正直善良和热情感染了她。孩子出生后,梁洪喜更是一心一意,竭尽全力照顾她母子二人。渐渐地,梁洪喜在她心头的分量越来越重了,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了。可是在内心深处,她仍埋藏着一个英俊的男人。那是她的深爱,任凭谁也无法取代。 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儿子,赵玉凤发现儿子越来越像李翔楠了,这让她欣喜若狂。同时,她还希望儿子也像他爸爸那样聪明,也能上大学,也能考入a市经贸大学。果然,儿子很有天赋,从小学到初中,不管什么考试,总能拿到第一名。儿子离她的期望越来越近了。她想,如果儿子当真考上经贸大学,她就送儿子去a市;儿子考上经贸大学之日,就是他们父子见面之时。她要给李翔楠一个惊喜。她要把李翔楠约到那个喝过咖啡吃过蛋糕的地方,和李翔楠一起回顾流逝的岁月和相识相爱的点点滴滴。可是儿子没有按照她所规划的轨迹前行。儿子高中也不上,直接报考了师范学校,让她满腔的期望化作了泡影。儿子念师范,毕业了只能当一名小学教师,和李翔楠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又如何会让李翔楠惊喜?不但不会惊喜,说不定还会埋怨她做了一件蠢事。对此她忧心忡忡。她多次劝说儿子,可是儿子很固执很有主见。她也不能怪儿子。儿子怎会知道亲生父亲不在身边而在遥远的a市?儿子怎会知道她那满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儿子说他喜欢念师范,喜欢在宁水乡中心小学当一名教师。其实那是托词。儿子真正想的是要早点参加工作,早点让她和梁洪喜过上好日子。 儿子上师范后,家里的生活宽裕一些了。梁洪喜提议买一台小电视,赵玉凤想想也好,于是家里便有了电视。一天晚上,电视里播放了一条新闻,说著名企业家李翔楠出资一千万,在k县修了一条盘山路,成为大窑沟煤矿一带的群众走出大山的致富路。 尽管赵玉凤不相信那个著名的企业家就是埋藏在她心底十七年之久的那个男人,可是“李翔楠”三个字太敏感太响亮,听的她心口砰砰直跳。她停下手中活计,端端正正坐在电视机前,要看看那个同名同姓的李翔楠是个什么样子。 电视上出现了一组镜头,播音员说那是李翔楠在县领导的陪同下,正在走访生活困难群众。刚开始,电视上是一群人,也看不清谁是谁,后来画面一闪,出现了一张很清晰很英俊的面孔,看的赵玉凤热血沸腾。天啊!原来那个著名企业家不是别人,正是埋藏在她心底十七年之久的李翔楠!新闻播完了,赵玉凤仍然死死盯着电视,仍然盼着李翔楠能够再次现身。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可遏制的冲动。她要去见李翔楠,要向他倾述浓浓的相思之情。她还要告诉李翔楠,他有个亲儿子,正在h市师范学校读书,离他很近很近!她从电视里知道,李翔楠已经去了h市,那里还有他的扶贫项目。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人是心非(一) 从宁水乡到h市,每天只有一趟班车,赵玉凤再着急也没用。晚上,赵玉凤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的思绪像决了堤的洪水,像脱了缰的野马,滚滚而来,滚滚而去。她眼前出现了和李翔楠首次见面的那个舞厅,出现了那个甜蜜蜜的咖啡馆,出现了那个花园一样的小区,出现了那栋漂亮的难以忘怀的小楼。她看见小楼客厅里坐着一个英俊青年。那青年一头黑发,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青年向她招手,问道“小赵,这么长时间了,去哪了?为什么不辞而别?”“我……我怀孕了,我怀了你的孩子……”“你怀了我的孩子?”青年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要冒出火来“小赵!不要吓我,我胆子小,经不起吓;我是方校长的女婿,是a市商业厅的处长,是天龙集团的总裁,将来还要担负更大的职责,还要有更大的作为。可是,如果外人知道你怀了我的孩子,我就会背负骂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所以,你不能怀我的孩子,即使怀上了也要打掉。”“可是……可是……”赵玉凤泪如雨下,颤着嗓子说“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孩子已经十七岁了。”“不!”青年痛苦地摇着头“生出来我也不认!我怎么会和一个保姆生孩子?小赵,放过我吧,我会永远感谢你的……” 赵玉凤又喊又叫,最后从痛苦绝望中挣脱出来。她醒了,原来刚刚做了一个梦。那是梦又不是梦。她听到的看到的是虚幻的又是真实的。李翔楠的话虽然很扎心很绝情,但说的都是大实话。一个有社会担当的企业家,怎会有私生子?这件事一旦暴露了,别人怎样看他?他的家人怎样看他?对李翔楠来说,儿子或许不是幸福,不是美好爱情的结晶;相反,儿子是孽种是祸水,是他大好前程的绊脚石。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找他?为什么还要告诉他真相?为什么还要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儿子叫梁天宇,是梁洪喜的儿子,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上午十点,从宁水开往h市的班车过来了,昨天晚上还是火烧火燎的赵玉凤,此刻却心静如水,任凭它摇摇晃晃地开过去。 班车刚过,梁洪喜气喘吁吁地跑进屋,喊道“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赵玉凤一脸诧异。 “县里乡里的大领导来了!有好多轿车,还有吉普车,路都塞满了!” “哟!真是没见过世面!他们爱上哪上哪,碍着你什么事了?” “是到咱家的,乡长走在最前头,都进院了!” 赵玉凤吃了一惊,打眼看去,可不是!一大群人蜂拥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宁水乡的乡长。正看着,赵玉凤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认出了跟在乡长身后那个人,正是昨天晚上在电视里露面的李翔楠。天啊!他怎么来了?难道…… “梁洪喜!县领导和公司老总来看你和嫂子了!”乡长一边吆喝着,一边请李翔楠和县长局长报社电台记者等一大堆人进屋。 屋子本不小,可突然间来了这么多人,顿时拥挤不堪。屋里仅有两把椅子,除了李翔楠和县长外,其余的人只能站着,但他们毫不介意,个个脸上挂着笑。 受宠若惊的梁洪喜坐在炕沿上直打颤。他生平没见到过这么多这么大的官儿,更没想到这么多这么大的官儿会走进自己的家。他满脸涨红,心口像着了火的拖拉机,特特特特直跳。 同样坐在炕沿上的赵玉凤和梁洪喜不同,她眼睛只专注着一个人,那就是李翔楠。如果是在昨天,她可能会失控,可能会做出让众人惊讶的举动。可是经过了一个晚上冷静思索,她轻松了释然了。她虽然不知道李翔楠带这么多的人来家里做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李翔楠绝不是来看她的。 当乡长一一作了介绍后,李翔楠面带微笑,眼睛里放射着光芒。他仅仅瞥了一眼赵玉凤,便将目光落在梁洪喜身上,问道“梁天宇是你的儿子?” 梁洪喜急忙回答“是!是!在市里念师范呢!” 就在刚才,赵玉凤还在揪着心,还在思考着一个重大的问题:一旦李翔楠认出了她怎么办?现在她不用揪心了,也不必思考了。她看得出,李翔楠压根就认不出她来。李翔楠的一看一瞥,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她,她在李翔楠的眼中,就是梁洪喜的老婆,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里人。想想也是,李翔楠原是处长,现在又是什么总裁,成天呆在宽敞豪华的房间里,冬天有暖气,夏天有冷气,没有风吹日晒,又锦衣玉食的,自然不显老。而自己是女人,成天和土坷垃块和树枝茅草和鸡鸭猪鹅打交道,一手的老茧,一脸的皱纹,一身的尘土,如何不老的快?李翔楠如何会把她和十七年前的那个小保姆联系在一起? 李翔楠没有认出赵玉凤,赵玉凤又庆幸又伤心。为了眼前这个男人,赵玉凤和妈妈闹得不可开交,十七年都没回去看一眼,值得吗?那时的赵玉凤眼睛里看到的头脑中想到的心里头装着的,都是这个男人。而现在这个男人来到了她的家,坐在了她的对面,却是个高高在上的陌生人,除了长相没有变,其余的都变了。当年的他是何等的体贴、何等的温柔、何等的热烈?在阿姨家,他那一闪一闪的眼神,如同一道一道的闪电,具有惊心动魄的力量。当阿姨叔叔和方秋燕不在家的时候,他会变成另一个人。他的狂野,他的急不可待,他的赤裸裸的渴求,毫无顾忌地展现出来。他也很会哄人,动辄会说出一大堆酸溜溜的悄悄话。他说他们虽然做不成正式夫妻,但胜过正式夫妻,胜过天底下所有心心相印的夫妻。他说有朝一日会在a市给她买下一套豪宅,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让她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赵玉凤虽然觉得他的话很遥远,似乎是空中楼阁,却也听的心驰神往激情满怀。现在言犹在耳,可是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男人了。他变了,变得相见不相识了。咳,早知如此何必还要把他藏在心底?赵玉凤啊赵玉凤,你就是个傻子,天下第一号的大傻子! 就在赵玉凤千回百转肝肠寸断的时候,李翔楠说话了“梁洪喜,还有这位大嫂……” 乡长连忙介绍“她叫赵玉凤,曾经当过攀山村的团支部书记,很能干。梁洪喜身体不好,家里家外全靠她一个人支撑。现在她是乡里重点扶持的中药材大户,种植了一百多亩林下参,将来是一笔大收成。”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人是心非(二) 对于乡长啰里啰唆的介绍,赵玉凤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被李翔楠那一声“大嫂”惊呆了。曾几何时,她在李翔楠的眼睛里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保姆,如今她这个小保姆竟然变成了“大嫂”!咳,真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人生如梦岁月无情。之前她幸亏没去找李翔楠,幸亏没向李翔楠吐露那个秘密,不然定会自取其辱。 “很好,”李翔楠赞许地看着赵玉凤“你养育了一个好儿子。你儿子的中考成绩在全市名列第一。不仅如此,你儿子的聪明才智还博得了一个外国人的赞赏。在m国,有一所盛名世界的中学,叫沃尔罗中学。沃尔罗中学的毕业生,百分之八十以上能进入美国英国最著名的大学。沃尔罗中学有个校董叫罗杰斯,也是个学探,注重在世界各地网罗拔尖人才。最近罗杰斯正在h市考察合作项目,对你儿子的事很感兴趣。见面后,罗杰斯出了十道难度极大的数学题,要你儿子在三十分钟内解出。你儿子仅用了十多分钟便准确无误地解出了这十道难题,震惊了罗杰斯。罗杰斯当场拍板,只要你儿子愿意,就可以到m国沃尔罗中学读高中,进而可以考入美国英国最著名的大学。” “我儿子不愿意!”赵玉凤对李翔楠有气,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我儿子对什么大学都不感兴趣,只希望毕业后回到宁水当一名小学教师。” 李翔楠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回过神来,说道“我和你儿子交谈过,他之所以放弃读重点高中,是因为家里太困难;孩子很懂事,不愿给父母带来太多的负担。” 李翔楠一句话便击中了赵玉凤的痛处。儿子口口声声说不愿读高中,不愿远走高飞,不愿离开养育他的山山水水,其实儿子说的不是真心话。儿子嘴再硬,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儿子心疼她,也心疼梁洪喜。儿子知道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来的不容易。儿子放弃了读重点高中,让老师同学和乡里乡亲感到十分惋惜。可是儿子很固执,一旦做出了决定九头牛也拉不回。就在昨天,市里有个叫秦大明的记者,专程来找她和梁洪喜,询问儿子是不是因为家庭生活困难而放弃上重点高中。她本想和记者实话实说,又想木已成舟,说了也没用,于是便按照儿子思路,把不上重点高中的理由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今天李翔楠突然造访,李翔楠那刀子般的话语,再一次刺中了她心中的疼处。如果今天来的不是李翔楠,如果今天来的是别的什么董事长总经理,她或许会实言相告。可是今天来的偏偏是李翔楠!她既然认清了李翔楠的嘴脸,就更不能领这份情。她不能让李翔楠把她看扁了。她不能让李翔楠把梁洪喜看扁了。她不能让李翔楠知道儿子是由于体谅父母而放弃读重点高中的。她要尽快把这个欺骗了她的感情的人打发走。她不想再见到他,今生今世永永远远都不想见到他。她正要开口,却被另一个人抢先了。 “老嫂子,我叫郑清郁,是天苑公司的总经理……” 赵玉凤看了一眼这个自称郑清郁的人。他和县发改委主任并肩站在地中间,块头挺大,五十岁上下。赵玉凤刚才听李翔楠叫她“大嫂”便有气,这个什么总经理又把“大嫂”改为“老嫂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难道自己当真这么老吗?这些人都长着什么眼睛? 赵玉凤没有吱声,倒想听听他有什么说辞。 “刚才总裁说的那个罗杰斯,就是我公司请来的m国客商。罗杰斯确实看好你儿子的才华。你儿子不仅是你们父母的骄傲,也是k县的骄傲,是h市的骄傲,是中国人的骄傲!我作为天苑公司的总经理,有责任为你儿子出点力。我决定出资供你儿子到m国上高中上大学。另外,我再拿出两万元作为家里的生活补贴,也好让你儿子消除后顾之忧。”说着,郑清郁从手提包里拿出两捆红彤彤的票子,方方正正地放在炕沿上。 赵玉凤心中一颤,眼睛里闪出了亮晶晶的泪花。她自己也说不清那是感激的泪花还是委屈的泪花。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要你的钱,我儿子也不愿意到m国读书。” “妈!我愿意!” 赵玉凤吃了一惊,抬眼看去,进来的正是在h市读师范的儿子。 “天宇!你……你怎么回来了?” “妈,昨天就想回来,没赶上车,今天一大早去了汽车站。刚才李叔叔郑叔叔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很愿意到沃尔罗中学读高中。郑叔叔已经和我签了助学协议,今天回来就是要和爸妈说的,只是没想到家里来了这么多人。” 看到梁天宇,如同看到了大明星,除了李翔楠坐着没动,其余的人呼啦啦围上一大圈,有祝贺的,有道喜的,有鼓劲的,有提殷切希望的。赵玉凤梁洪喜被凉到了一边,仿佛这件事和他们毫不相干。 赵玉凤深深叹息。儿子离家后,她和梁洪喜这是第二次见到儿子。第一次是儿子报道那天中了暑,幸好遇到一个热心同学,对儿子照顾的无微不至。这还不说,那个同学还大老远地派了车,拉着她和梁洪喜跑了二百多里山路,去了一个什么别墅见儿子。儿子好像病的挺厉害,刚发过高烧,脸色嗓音都变了。不过儿子精神还好,也爱说话了,也爱撒娇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她和梁洪喜回来时叨咕了一路,说儿子一离开家就不一样了,真是应了“孩子不离开父母长不大”那句话。可是儿子这一次的变化让她十分惊讶,甚至怀疑是不是认错人了。第一次见到儿子是因为儿子病了,儿子发着高烧,脸色和嗓音都变了。可是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儿子不但脸色口音没恢复过来,儿子的眼神,儿子的作派也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天宇,妈不同意你去m国念书。中国这么大,学校这么多,为什么要漂洋过海去m国?再说了,报考师范是你自己决定的,怎么转眼就变了?就算有人资助你,那就在k上高中好了,毕业后考北大清华,同样能成为国家有用之才,同样能成为爸爸妈妈和家乡人的骄傲。” 第一百七十章 人是心非(三) “妈,” 梁天宇走过来,将签了名盖了红手印的助学协议递给赵玉凤“这是经过公正的,具有法律效益。妈,爸,沃尔罗是一所国际化学校,毕业后能考入哈佛剑桥等名牌大学,前途不可限量。妈,爸,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您二老就让我去吧。我以前没和爸妈说实话。以前之所以坚持念师范,是因为家里太困难了,不想给爸妈带来太多负担。现在李叔叔郑叔叔还有县里乡里这么多的领导为我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如果不去实在可惜了。” 早已坐卧不宁的梁洪喜听儿子如此说,更加沉不住气了。他眼巴巴看着赵玉凤,希望快些答应下来,不要冷了领导的心,不要让儿子错失了大好时机。 赵玉凤何尝不知道梁洪喜的心思?可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她看了一眼李翔楠,又看了一眼郑清郁,最后将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儿子的变化太突兀了。儿子的容貌,儿子的气质,儿子的言谈举止,儿子的所思所想让她感到很陌生。儿子越来越不像儿子。可是儿子不是儿子是谁?难道会有人来冒充儿子?她思来想去,虽然有太多的疑虑,虽然一百个不同意,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坚持了。 “咳,”赵玉凤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孩子大了,由不得父母了。” 在一旁察言观色的李翔楠见赵玉凤松了口,便对众人说“好事来的太突然,孩子的父母一时转不过弯来,也在情理之中。总之,我们有责任的企业家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栋梁之材仅仅因为生活困难而被埋没了。今天我们把梁天宇送往m国上高中上大学,既是雪中送炭,又是锦上添花。我希望并相信梁天宇学成后能够报效国家,能够为国家的发展和建设做出应有的贡献。” 县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李总裁说得好啊!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有制度优势,我们不会让一个学子因为贫穷而埋没了才华。在这里,我代表k县,代表宁水乡的父老乡亲,对天隆集团的李总和天苑公司的郑总表示由衷的感谢。目前我们k县还比较贫困,但再贫困也不能贫困了教育,再贫困也不能埋没了人才。我这个县长有些官僚,如果不是李总郑总来看望梁天宇父母,我对梁天宇的事还一无所知。令我感慨的是,k县的山山水水养育了梁天宇这样的天才,说明k县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k县的困难是暂时的,k县的前途是光明的!” 县长的话感染了在场每一个人,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热烈了。 梁天宇站起,向县长深深鞠了一躬“非常感谢县长和各位领导的关怀!我在这里向各位领导和父老乡亲表个态,我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望,我会努力学习,我会把m国和西方国家的先进理念、先进科学技术学到手,然后回国效力。中国曾经有一批在西方学习的有志青年,在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回到祖国,为祖国的现代化建设做出了杰出贡献。他们就是我的榜样,他们的昨天就是我的明天。多说无益,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谁也不会想到,总裁的一次家访竟然变成了一个十分隆重的动员会和誓师会。赵玉凤也不得不放下心中的芥蒂,一一送别这些好心人。李翔楠向她伸出了手,她也礼貌地伸出了自己的手,两双手十分奇异地握在了一起。这是他们相隔十七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握手。李翔楠的手还是那样修长,只是缺少了温度和力度。赵玉凤的手早已不是原来的手了。手背有褶子,手掌有老茧。 赵玉凤本想和儿子再好生谈谈,听听儿子的真实想法,可是儿子竟然跟随市里来的人一块走了。儿子说他还要回师范学校,要去办理诸多繁杂的手续。儿子坐进了李翔楠的豪车,挥着手和二老告别。 “爸,妈,出国那天我再回来看二老,然后一块去机场。” 儿子走了,梁洪喜一脸的泪水。赵玉凤没有泪水,赵玉凤的心沉甸甸的。 儿子走了,儿子去了m国,可是赵玉凤总觉得儿子并没有走远,在睡梦中能经常看见儿子。梦中的儿子既不风光,也没有豪言壮语。梦中的儿子还是小时候的样子,还是上师范前的样子。她感觉自己似乎有两个儿子,一个是真实的儿子,一个是虚幻的儿子。在自己身边的儿子是真实的,去了m国的儿子是虚幻的。她牵挂的是在自己身边的儿子,而不是去了m国的儿子。 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赵玉凤便会回味着儿子那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儿子离开家后,发生了很多眼花缭乱的事情。最让她揪心的是儿子的变化。儿子变得轻浮了。儿子变得油嘴滑舌了。儿子变得闪烁其词敷衍了事了。儿子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儿子不愿在家多待上一分钟,更谈不上在家过夜了。儿子似乎看不上养育他的穷窝窝了。儿子似乎被一层神神秘秘的光环罩住了。儿子走后既不写信也不打电话,如同石沉大海,如同去了另一个星球。有好几次她都想去找李翔楠和郑清郁,想去问问儿子为什么会杳无音信。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她越来越后悔不应该让儿子到那么远的地方念高中。 赵玉凤和梁洪喜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儿子的音讯,一直盼了大半年,终于盼来了! 一天中午,赵玉凤和梁洪喜刚撂下饭碗,听有人敲门。 “谁呀?”赵玉凤问道。 “这是梁天宇家吗?” 找儿子的!赵玉凤和梁洪喜同时一怔,心头无来由地砰砰乱跳。 赵玉凤下了地,边走边说“是梁天宇家,进屋吧。” 门开了,是个陌生人。赵玉凤仔细打量,见他身材修长,穿着一件军大衣,黑脸庞,高鼻梁,嘴角上翘,下巴上挂着胡须。 “请问……” “您是梁天宇母亲吧?” “是啊,”赵玉凤指了指坐在炕上的梁洪喜说“他是梁天宇的爸爸。” “我姓吴,叫吴飞龙,”来人报了姓名,又说“我刚从m国回来,为梁天宇带了封信。” “你见到我儿子了?”赵玉凤梁洪喜同时瞪大了眼睛。 “见到了。”吴飞龙一边说一边从军大衣兜里掏出一封鼓鼓囊囊的信。 “给我!”梁洪喜顾不上别的了,慌慌张张接过信。 赵玉凤忙说“屋里冷,炕上坐吧。” 吴飞龙也不客套,脱下军大衣,胼胼腿,一屁股坐在炕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远方来信(一) 赵玉凤心中一颤,眼前出现了一片幻象。她感觉坐下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儿子。往日儿子从外面回来,脱外衣,骈腿上炕,就是这样的动作。她再一次打量着送信人:年龄比儿子大许多,鼻子嘴巴和儿子相差甚远,但脸庞和体型很像,特别是眼睛,几乎和儿子一模一样! “吴……吴同志,你是怎样见到我儿子的?他还好吗?” “您儿子很好,请放心。”吴飞龙说“我是h市精神病医院的医生,前些日子到m国探亲,在洛杉和你儿子偶然相遇。交谈中,得知你儿子是h市人,正在沃尔罗中学读高中。你儿子听说我也是h市人,很高兴,说他很想念家乡,很想念父母。我说我已经定了回国的机票,问他有什么事要帮忙。他说他知道家里挺艰难,父亲身体不好,家里家外靠母亲一个人顶着。他说他现在主要靠助学金生活,身边积攒了五百美元,托我带给家里。他说父母都没见过美元,也不会用,托我回国后把美元换成人民币。”说着,吴飞龙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叠人民币,递给赵玉凤“这是三千五百元,请点一点。” 赵玉凤叹了口气,将钱放到桌子上“不用点,不会错的。”又问吴飞龙“这都大中午了,还没吃饭吧?” 吴飞龙看了看饭桌,见上面有玉米面饼子,还有吃剩的白菜豆腐,笑了笑“还真有点饿了。”也不用主人让,随手抓起了一个饼子,边吃边说“好吃!” 赵玉凤忙说“哪能叫你吃剩饭剩菜,稍等,我给你炒个鸡蛋。” 吴飞龙起身阻止“玉米饼子,白菜豆腐,虽算不上珍贵,却是我爱吃的。您什么也别做,就把我当成您儿子,当成自家人。” 一句话听的赵玉凤心里直翻腾,泪水也涌了出来。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幻象,吴飞龙又变成了儿子,那坐姿,那声音,那夹菜的动作,和儿子完全一样! 梁洪喜终于看完了信,眼睛里浸满了泪水。到这时才注意到,那个送信人正在吃他们的剩饭剩菜,很过意不去。他看了看赵玉凤,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他知道赵玉凤心肠热,虽然日子紧吧,却从不慢待客人,今天家里来了这么重要的客人,就算没有鱼肉,炒个葱花蛋总行,怎好让人家吃剩下的白菜豆腐?他又看了一眼赵玉凤,见她一双眼睛亮亮的,正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吴飞龙,心里越发疑惑了。 “嘀嘀——”窗外想起汽车喇叭声,自从半年前李翔楠来过后,外面再没停过任何车辆。 吴飞龙吃完了最后一口菜,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筷子。 “吴同志,那车是接你的?”赵玉凤还在直愣愣看着吴飞龙。 “那是医院的车,催我来了。”吴飞龙蹙起眉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赵玉凤终于回过了神,叹道“大老远来一趟,还让你吃剩饭剩菜,真是过意不去。” 吴飞龙摇摇头说“不在吃什么,我和梁天宇有缘分,和您二老也有缘分。虽然初来乍到,却好像回到自己家中一样。咳,要不是身不由己,真想在这热炕睡上一大觉。说着,向赵玉凤和梁洪喜行了个鞠躬礼,转身便走。 “等等!”赵玉凤拿起炕上那条草绿色军大衣,披在吴飞龙身上,帮着他系上一个个的扣子。“外面冷,当心着了凉。” “谢谢,您不用担心,我身体好着呢。” 梁洪喜忙着穿鞋,他要送送这个不见外的客人。可是他被客人阻止了。 “您坐着,以后如有机会,我还会来看您。” 说着,吴飞龙快速走出房间,就在他一转身的时候,赵玉凤看见他眼睛里闪动着亮晶晶的泪花。 看了儿子来信,赵玉凤和梁洪喜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儿子在信里提到了沃尔罗中学,提到了加州,提到了洛杉,都是一带而过。儿子大部分写的是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字里行间流露出游子的拳拳之心。赵玉凤一遍又一遍看着儿子的信,一遍又一遍听着儿子的心声。儿子信里写的和离家出走时说的有很大出入。儿子在李翔楠来的那天,儿子在接她和梁洪喜去机场的那天,好像在背书,在演戏,云里雾里一大堆,没几句是有用的。而从m国捎来的这封信,没有了那些豪言壮语,没有了中看不中用的装饰和堆砌。信中的儿子说的全是在父母跟前说的那些话,平平常常朴朴实实。信中的儿子恢复了原本的面目。她盼着每天都能读到这样的来信。她没有出过国,对大洋彼岸知之甚少,由于儿子的缘故,她开始关注藏在地球后面的那个国家。她买了最新出版的世界地图,并在地图上找到了m国西尔希州和洛杉,一有工夫就看上几眼,仿佛儿子就站在那个小圆点上。 冬去春来,夏去秋来,转眼间又过去了大半年。这一天赵玉凤和梁洪喜终于再一次盼来了儿子的信。儿子的信是直接从m国邮来的,是邮递员直接送上门来的。信虽然不长,却字字千钧。信里还有照片,儿子的照片!照片上的儿子笑的很开心很灿烂,如同一幅画,如同一团火。从那以后,儿子从m国邮的信越来越多,从m国邮来的照片也越来越多。儿子的照片有沃尔罗中学绿草茵茵的操场,有洛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有唐人街古香古色的牌楼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还有黄头发蓝眼睛高鼻子的老师和同学。儿子不仅邮信邮照片,还邮美元。儿子在信中特意交代怎样把美元兑换成人民币。至此,赵玉凤和梁洪喜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 一年前,李翔楠十分突兀地走进了赵玉凤家门,却又不认赵玉凤,让她受到了沉重打击。从那天开始,李翔楠的形象坍塌了,十七年的牵挂化成了一缕炊烟,飘飘忽忽地去了。李翔楠留给她的是不尽的失落,是无限的惆怅,是千回百转的痛苦,是无以言表的怨恨。随着时光的流逝,她的失落惆怅痛苦和怨恨在一点点地淡化。她想,也许李翔楠不是不认她,而是认不出她。如果当时能捅破那层窗户纸,说她就是十七年前的小保姆,李翔楠或许就能想起她,或许就能认她。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十七年前她还是个水灵灵的姑娘,经过十七年风霜雨雪的洗礼和生活上的重压,她的肤色变了,脸型变了,腰身变了,就连声音都变了。她变老了,变丑了,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远方来信(二) 如果不是身边的人,如果不是特别在意她的人,很难把现在的她和十七年的她划上等号。她觉得一个劲地苛责李翔楠也许有失公允。退一步说,就算李翔楠故意不认她,也没有什么不对。反之,如果李翔楠当着乡里乡亲的面,当着梁洪喜的面和她相认,必会十分尴尬。即便相认了又能怎样?能改变生活现状吗?如其徒增烦恼,莫不如相安无事。既是如此,就让那段往事永远成为往事吧。好在自己有儿子,待儿子成家立业后,待儿子成为李翔楠所说的栋梁之才后,再把儿子还给他不迟。 赵玉凤一想到儿子,心中便充满了甜蜜。一年前,当李翔楠提出要把儿子送到m国读高中时,她是一百个不同意。如今看到儿子在沃尔罗中学读书的情景,看到儿子那意气风发蓬勃向上的情景,觉得还是李翔楠想的周全。李翔楠终究不是凡人。一想到这些,她的心情更加平复了,对李翔楠的怨恨也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一转眼便过去了六年。这天中午,一辆橘红色的轿车停在赵玉凤家的大门口。赵玉凤急忙撂下饭碗,快步迎了出去。 这辆橘红色的轿车已经多次停在那个地方了,只要一看见它,赵玉凤便知道是杨筱雪来了。赵玉凤打心眼里喜欢杨筱雪。这姑娘不仅模样俊俏,心肠更好,家里家外洗衣做饭样样都行。这些年儿子不在家,杨筱雪如同从天上下来了一个仙女,让她和梁洪喜白白捡了一个好闺女。杨筱雪每来一次,家里的环境就要改变一次。电视机由小的换成大的了,还添了电冰箱电风扇等农村很稀少的东西。房子加固了,茅草换成瓦了,院子砌上大墙了。要不是赵玉凤一再坚持,杨筱雪早就把他们的房子推倒重建了。梁洪喜的病从县里治到市里,从市里治到省里,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治病花的钱如流水,都是杨筱雪出的,没让他们掏一分。老俩口经常在一起叨咕,也不知他们哪辈子修来的福分,竟能遇到这样的好姑娘。 车门打开了,下车的人不是杨筱雪,而是一个身材修长壮壮实实的大小伙子。 “是儿子?”赵玉凤正在疑惑,只觉眼前一花,那大小伙了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妈!儿子回来看你了!” “是天宇?”赵玉凤还是会不过神来。 “妈,儿子不孝,让你和爸受苦了。” 赵玉凤不再疑惑,确确实实是儿子回来了! “天宇!毕业了?”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已经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了,用不上一年就可以回国了。” “天宇!终于要熬出头了!”赵玉凤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道“快进屋,妈给你做好吃的!” “妈,最想吃你炒的葱花鸡蛋!” 梁天宇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里里外外“妈,刚下车时还以为走错了地方,家里变化太大了!” 赵玉凤叹息“谁说不是呢!这些年全靠杨姑娘了。邻里邻居的都夸我和你爸养了一个好儿子,又遇到了一个好儿媳,我说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也不知儿子会不会有这样的福分。天宇,和妈说实话,你和杨姑娘究竟处的怎样?定没定下来?” 梁天宇呵呵笑着“还没呢,不过也快了。” “这就好!”赵玉凤心里越发敞亮了“天宇,只要杨姑娘不嫌咱家穷,你可不能错过了,这样的姑娘可是百里挑一万里挑一啊。” “妈,我爸呢?怎么没在家?” “咳,也是不凑巧,你爸走亲戚去了,后天才能回来。”又说“你爸的病快好利索了,高兴的在家坐不住了。” 看儿子有些失落,赵玉凤说“天宇,回家一趟不容易,多住些日子,也好等你爸回来。” “妈,我只能在家里住一个晚上,明天一大早就要赶回h市,好在过一些日还能回来,这一次就不能等爸了。” “这么急?”赵玉凤虽然很不舍,知道儿子有大事做,也就不说什么了。 “天宇,你先歇一会儿,妈这就给你做饭。” “妈,我帮你。” “你还会做饭?”赵玉凤笑得合不拢嘴。 “会着呢,中午先吃你炒的葱花鸡蛋,晚上那顿饭我来做,食材都带来了,让你看看我的手艺。” 很快,黄灿灿绿莹莹的葱花蛋端上了饭桌,母子俩边说边吃,心里别说有多高兴了。 “妈,自离家后,这是第二次吃你做的饭了。”梁天宇意味深长地说着。 “第二次?”赵玉凤疑惑“不算这次,你总共回来了两次,每次都是急三火四的,什么时候吃过我做的饭?” “吃过。”梁天宇放下筷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妈,你可记得我托人捎信那件事?” “记得!”你一走就是大半年,连个信也没有,我和你爸急得吃不好睡不好。那天也是这么个时候,天上还飘着雪花,你委托捎信的人来了。他叫吴飞龙,是h市精神病医院的医生,前些日子到m国探亲,在洛杉遇上了你,不但捎来了信,还捎来了三千五百元。当时我和你爸已经撂下了饭碗,看他还没吃饭,就要下地给他炒个葱花鸡蛋。可是他拦住了我,说他很想吃玉米面饼子和白菜豆腐。当时我和你爸很过意不去,可是他却吃的高高兴兴。” “妈,那个人是假冒的,不是什么医生。” 赵玉凤很惊讶“天宇,你说那个人是假冒的?那信可不是假的,爸妈都认得你的字。还有那些钱……” “信是真的,钱也是真的,可是送信人是假的。” “送信人是假的?” “是。” “他不叫吴飞龙?” “不叫。” “他自己编排的姓名?” “是。”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天宇,妈怎么越听越糊涂,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又见到了那个人?” “不用见他,我就是他。” …… 自儿子回来后,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就在赵玉凤为儿子和杨筱雪苦尽甘来而高兴的时候,一件天大的祸事突然砸了下来! 赵玉凤从外甥女燕子口中得知,原来李翔楠在经贸大学所喜爱的那个同学叫杨钰茹!原来李翔楠所说长的很像她的那个同学叫杨钰茹!原来被方秋燕横刀夺爱的那个同学叫杨钰茹!这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杨钰茹怀上了李翔楠的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儿子的未婚妻杨筱雪!天啊!天底下怎会有这种离奇古怪的事情!杨筱雪不仅和李英杰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和梁天宇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既然他们是亲姐弟,既然他们有着割舍不掉的血缘关系,又怎能结为夫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水落石出 听了外甥女的倾述,赵玉凤感到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婚期迫在眉睫,儿子又不在,怎么办?让孩子承受上一代人的过错,很残忍,可是不如此又有什么办法?但愿孩子们能挺过这道坎儿。她想到杨筱雪妈妈和自己年轻时的遭遇,不仅万千感慨。杨钰茹和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却有着十分相似的经历。论起来杨钰茹和李翔楠才是天生的一对。杨钰茹不仅天生丽质,还是李翔楠的同窗,相爱三年,情深意切心心相印;如果李翔楠别移情别恋,如果李翔楠别一门心思攀高枝,就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的不幸。杨钰茹和李翔楠分手后,依然不肯放弃腹中的孩子,冒着巨大风险把孩子生出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她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为着腹中的孩子,不惜和妈妈闹翻,不惜匆匆忙忙把自己嫁了,不惜窝在深山老林中做一棵无人知晓的小草。从这方面看,她和杨钰茹不仅有着相同的命运,还有着相同的性格。她们都那么执着,都活在自己打造的幻象中。她们明知幻象终究会破灭,可依然矢志不渝至死不悔。她们把对那个男人的无限思念转变成对孩子的无限期望。她们要把孩子抚养成人,要让孩子快快乐乐地成长。她们心无旁骛,从孩子身上汲取信心勇气和力量。如今孩子已经长大,已经成才,她们的期望已经实现,她们的心血得到了十倍百倍的补偿。 赵玉凤不再犹豫,不再心软,向杨筱雪讲述了她年轻时如何走出大山,如何来到两眼一抹灰的大都市,如何第一次走进歌舞厅,如何和一个大学生悄然相遇,如何成为经贸大学校长家里的一个小保姆,如何成为李翔楠失败婚姻的安慰剂,如何和李翔楠产生了情爱纠葛,如何被方秋燕扫地出门,如何和妈妈闹得不可开交,如何赌气嫁到宁水乡攀山村,如何在十七年后再次和李翔楠相遇,如何掩埋了不堪回首的岁月,如何开启了崭新生活,每字每句都带着心酸苦辣和无穷无尽的悔恨。 杨筱雪听呆了,听的千回百转肝肠寸断。杨筱雪一时间万念俱灰,如同掉进了万丈深渊。可是杨筱雪没有倒下,杨筱雪毕竟是杨筱雪。杨筱雪的理性战胜了情感,渐渐理清了头绪。杨筱雪扑在赵玉凤怀里,泣不成声。 “妈妈,我亲爱的妈妈……”杨筱雪紧紧拥抱着赵玉凤,仿佛看到她的母亲复活了。老天爷夺走了她的母亲,又给她送来了一个母亲。她原本就很喜爱梁天宇的母亲,如今更加喜爱这个令她敬佩的母亲。梁天宇的母亲和她的母亲有着共同的遭遇,她从梁天宇母亲身上,看到了自己母亲的身影,看到了自己母亲的执着和坚强。她不能让梁天宇母亲重蹈自己母亲的覆辙,她要让梁天宇母亲终生幸福长命百岁。 杨筱雪告诉赵玉凤,她挺得住,她为有梁天宇这样的亲弟弟感到高兴和骄傲。她说她早已把赵玉凤看成自己的亲生母亲,今后要和梁天宇一块儿,共同尽好儿女的孝心。她说如果她的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会为她感到高兴,会为她和她身边的亲人送上最真挚最美好的祝福。 “好孩子!”赵玉凤抚摸着杨筱雪的头发和脸颊,为杨筱雪擦干泪水。她说“委屈你了孩子,告诉燕子,把婚宴停下来吧。” “妈,婚宴不但不能停,还要大办,风风光光地办!” “孩子……这……” “妈,我要为我的亲弟弟办一个轰轰烈烈的婚礼。” “孩子,你把妈说糊涂了,没有了新娘,怎么办婚礼呀?” 杨筱雪笑了,笑的阳光灿烂,笑的梨花带雨“不瞒您说,其实天宇早就有喜爱的姑娘,那个姑娘也很喜爱天宇,只是由于我先入为主,所以他们的喜爱只能藏在心中。现在不同了,我是天宇的亲姐姐,自然要退出,他们就可以牵手了。他们都老大不小了,不需等待,不需耗费大好时光,只要我出面,他们立即便可进入婚姻的殿堂。” “孩子,说了半天,那个姑娘是谁呀?” “您认识,而且也很喜欢。” 赵玉凤心里一阵乱跳,问道“莫非……莫非是邵姑娘?” “不错!就是邵姑娘!只有邵姑娘配得上做我的好弟媳,只有邵姑娘配得上做您的好儿媳!” 赵玉凤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好!筱雪呀,听你这样说妈心里敞亮多了。可是……”赵玉凤高兴之余,心头又涌出一层惆怅。 “妈,您是为女儿担心?”冰雪聪明的杨筱雪岂能看不出赵玉凤的心思。 “咳,”赵玉凤叹了口气“孩子呀,你弟弟的事由你做主,我和他爸一百个放心。可是你也不小了,妈怎能不着急啊?” “妈,您担心女儿嫁不出去?”杨筱雪咯咯笑了起来。 “妈怎会担心你嫁不出去?妈是担心没人能配得上你。” “哟!妈这么快就担心女儿了。其实女儿也有心动之人,只是没法和天宇相比。如今天宇是女儿的亲弟弟,女儿自然要另择佳婿了。” “孩子,快和妈说说,你喜欢的人是谁?” 杨筱雪附在赵玉凤耳边,悄声漫语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真的?太好了!”赵玉凤眼前大亮,所有的阴云都散了。 孙晓燕这几天更忙了。她不仅忙着表哥和邵倩然的婚事,更忙着杨筱雪和张无痕的婚事!她忙的天昏地暗,心里却异常兴奋! 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孙晓燕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从地狱又回到天堂的历程。当她听姨妈说杨筱雪和表哥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时,如同从头上浇下一盆刺骨的冰水,来了个透心凉!在她心里,表哥和杨筱雪是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姻缘。可是表哥和杨筱雪却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有着割舍不断的血缘联系。世界上怎会有如此不讲理的事!她这几天的忙活算是白费了!她为表哥伤心,更为即将成为表嫂的杨筱雪伤心。可是到了晚上,姨妈告诉她婚礼不但不能停,还要增派人手,要办的更加红火!她欣喜之余,埋怨姨妈听风就是雨,平白无故吓唬她。可是姨妈说梁天宇和杨筱雪确确实实是亲姐弟关系;又说梁天宇不是和杨筱雪结婚,而是和邵倩然结婚。天啊!这都哪跟哪呀!这还不说,姨妈告诉她,两天后不仅要给梁天宇和邵倩然举办婚礼,还要给杨筱雪和张无痕举办婚礼,双管齐下双喜临门!孙晓燕不敢相信姨妈的话,直接去问杨筱雪。杨筱雪戳着她的脑门说“怎么?连姨妈的话都信不过了?姨妈要你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许打折扣!”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好事成双 听杨筱雪这样说,孙晓燕心中如同打开了一扇窗,顿时大亮了。仔细想想,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杨筱雪行事经常不按常理出牌,经常会给孙晓燕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可是这次惊喜实在太大了!大的让她都不知道怎样消化了!一夜之间,心心相印的恋人变成了同父异母的亲姐弟,任凭谁都不会泰然处之,即使不被击倒,也会被扒下一层皮来。杨筱雪也是凡人,也会肝肠寸断,可是杨筱雪毕竟是杨筱雪!她没有倒下,没有呼天号地,没有哭哭啼啼悲悲切切。她以超强的毅力控制住情绪,在很短的时间里作出了惊世骇俗的决定。杨筱雪的决定不仅化解了一场无解的危机,还制造了更多更大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惊喜!正是由于杨筱雪的神来之笔,把在一旁默默为他们祝福的邵倩然和张无痕不可思议地变成了新娘和新郎。这太奇妙了!当然,杨筱雪不是异想天开,不是乱点鸳鸯谱,更不是图红火凑人数。孙晓燕很清楚,邵倩然一直在默默爱着表哥,表哥的心中也一直装着邵倩然。既然表哥不能和杨筱雪结为夫妻,那么邵倩然就是表哥最好最完美的选择。邵倩然早就担着“李家儿媳妇”的虚名,如今在杨筱雪的撮合下,虚名变成实名,相互倾心变成相互牵手,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而那个英年才俊张无痕,曾搅动了无数少女的心弦。张无痕是表哥和杨筱雪成就大事业的得力助手,立下了赫赫战功。张无痕胆大心细智勇双全,加之相貌出众,恰逢而立之年,和杨筱雪有许多共同之处。世界上大概只有张无痕能般配杨筱雪。如此看来,表哥和邵倩然,杨筱雪和张无痕,他们能走到婚姻殿堂并非偶然。他们都是才貌双全志同道合的挚友和亲人,是共同的事业共同的憧憬把他们融合在一起。 两天后,期盼已久的婚礼如期举行了。 在来宾当中,天苑公司的人最多也最有声势。在邵倩然刚到公司任职那会儿,有人说她是李家未过门的儿媳妇,那时很多人对邵倩然有抵触情绪,以为她不过是个花瓶,靠着裙带关系进入公司高层。可是春节后邵倩然的一次演讲,听的员工们热血沸腾。以后又传出邵倩然有着非凡的身手,在m国洛杉矶曾救过郑清郁的命;邵倩然的飞刀指哪打哪,百步穿杨出神入化,让雇佣兵出身的杀手们尝尽了苦头。邵倩然的学识,邵倩然的视野,邵倩然的社交能力,都让员工们刮目相看。就在公司上下越来越信任邵倩然的时候,突然风云巨变,传出一个爆炸性新闻:邵倩然的男友不是公子哥李英杰,而是从m国学成归来充满传奇色彩的梁天宇!此时此刻,当他们看到光鲜亮丽的邵倩然和玉树临风的梁天宇携手走上舞台时,立即爆发出一阵激动人心的欢呼声。 在新娘新郎的亲人中,有一个人很特别,她是a市商业厅副厅长董晓兰。董晓兰胸前挂着一个特制的像章,像章里镶着一张十分俊俏的照片。那是杨筱雪妈妈杨钰茹的照片。董晓兰坐在新娘妈妈的位置上,接受杨筱雪和张无痕的朝拜,也接受梁天宇和邵倩然的朝拜。她低下头,看着胸前的像章,泪水盈眶而出。 “杨钰茹,你一定看到了,你的女儿小霞长大了,今天出嫁了。你女婿人品相貌出众,是个好男儿,大可以放心了。还有,小霞有一个亲弟弟,叫梁天宇;梁天宇的母亲叫赵玉凤,曾是经贸大学方校长家里的小保姆,爱上了李翔楠,和你有着相同的命运。如今梁天宇已长大成人,和小霞联手,与黑恶势力作殊死搏斗,把那些见不得阳光的人送上了被告席,也算为你出头了。今天梁天宇也找到了至爱,也拜堂成亲了。我没有为孩子们做什么,他们都很争气,都是好样的。杨钰茹,为孩子们祝福吧。” 在来宾中还有两个很特别的人,便是a市经贸大学的教授黄大龙和夫人江海波。昨天下午,杨筱雪亲自驾车去a市接黄大龙和江海波,今天二人被安排在董晓兰赵志刚刘艺琼那张餐桌。黄玲玲悄悄告诉爸爸妈妈,坐在这一张桌的都是杨筱雪梁天宇生命中最珍贵最重要的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杨筱雪早已把那三十六万的“养育费”一分不少地还给了江海波,还格外给了十万元的利息和精神补偿费,这让江海波对杨筱雪刮目相看,甚至希望黄大龙当真有这么一个叱咤风云光灿灿的女儿。黄大龙是自来熟,对赵志刚和刘艺琼早有耳闻,刚刚坐下便和他们拉起了家常。最后,他们的话题集中到方秋燕身上,黄大龙十分感慨“咳,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可悲可叹啊。” 在“今天是个好日子”的歌声中,两对新人的婚礼正式开始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对新人开始到各桌敬酒。在紧靠墙角的一张餐桌旁,坐着一个面色冷峻的少女,和少女同桌的还有四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青年。杨筱雪早就注意到这个与众不同的少女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杨大掌门,恭喜了!”少女见杨筱雪和张无痕前来敬酒,便举了举手中的酒杯,昂起头,眼角眉梢流淌出似有似无的玩世不恭的讪笑。 “谢谢!”杨筱雪多喝了几杯,面色娇艳,眉目传情,与往日大有不同,问道“这位漂亮小姐很是面生,不知在何处高就?” “高就谈不上,本小姐是个慵懒之人,过不惯上班族那种忙忙碌碌的生活。可是本小姐拗不过外祖父他老人家,只好来这里碰碰运气,想在风悦集团找点事做混碗饭吃。” “那好啊,”杨筱雪笑艳艳说道“风悦集团求贤若渴,需要方方面面的人才,不知小姐的外祖父是哪位高人?” “吴飞熊。” “吴飞熊?我义父?”杨筱雪吃了一惊。 “不错,本小姐是吴飞熊的外孙女,吴飞熊是本小姐的外祖父。不过杨大掌门不必担心,本小姐不是来继承外祖父家业的,只想在风悦集团学学手磨磨性,积攒点本钱,以便将来能独撑门户,不知杨大掌门意下如何?” 第一百七十五章 神秘少女 听少女是义父的外孙女,杨筱雪十分诧异,忙说“求之不得!其实小姐既不用学手,也不用磨性,直接把你外祖父的家业接过去就是了。我当初接手风悦公司不过是临危受命临时抱佛脚,并没有长远打算;我和义父有约定,一旦义父有了更加合适的人选,就立即退出,绝不在总裁的位置上多呆一天。为了报答义父的养育之恩,多年来一直不敢懈怠,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身心十分疲惫;好在如今已度过了难关,总算没让他老人家失望。眼下你来接手风悦恰逢其时,我和张无痕从明日起就去度蜜月,天南海北走一走,过一过闲人野鹤的生活。” “不敢!借本小姐一百个胆也不敢!不说别人,就是外祖父就能打折本小姐的一条腿!” “小姐说笑了,你外祖父那边有我呢,我一定让他老人家同意你接手风悦。不知小姐怎么称呼?” “本小姐的中国名字叫麦小齐,叫齐齐就好。” “哟?小姐还有外国名字?” “本小姐是m国公民,当然有m国人名字了。” “能说说你的m国名字吗?” “爱丽丝。虽然本小姐不太喜欢这个名字,由于是爸爸起的,又叫得顺口,也只好从命了。” “敢问爱丽丝小姐爸爸的尊姓大名?” “麦克威廉斯,洛杉名门望族,著名私人侦探。” 杨筱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而站在杨筱雪身旁的张无痕,对麦克却是如雷贯耳。张无痕想起了一年前七号公馆那不同寻常的一夜。那天晚上麦克带着一群杀手包围了郑清郁住处,张无痕率众兄弟拼死一战,终于摆脱了麦克追杀。激战中,张无痕一枪击中麦克仅剩的一只耳朵,掩护郑清郁和崔小姐从暗道撤离。没曾想今日麦克的女儿竟然来h市参加他和杨筱雪的婚礼,究竟是意外相逢,还是嗅到了什么气味,却也不好判断,总之不能掉以轻心,要尽快弄清楚爱丽丝中国之行的真实目的,以便做好万全准备。 和张无痕不同,杨筱雪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个麦小齐究竟是不是义父的外孙女。显然,麦小齐是有备而来的。麦小齐高调出场,锋芒毕露,不知是冲着她还是冲着风悦公司。如果仅仅为了接管外祖父家业,倒也说得过去,可是为什么要如此张扬?搬出吴飞熊的头衔还不够,还要搬出洛杉麦克家族,究竟是什么用心?还有那个麦克,究竟是哪路神仙?突然,杨筱雪想起了在洛杉威尔斯公馆力战朗普等众多杀手的情景,那些杀手的老板似乎就叫麦克,似乎和郑清郁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那个麦克和麦小齐的爸爸是不是同一个人?想到这儿,杨筱雪看了看身旁的张无痕,发现张无痕剑眉紧蹙,双眸放射出道道精光。张无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喜怒不形于色,而此时却绷得紧紧的,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杀气。难道张无痕发现了什么?难道这个麦小齐和洛杉凶杀案有关联?难道她的中国之行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爱丽丝小姐不远万里来参加我和张无痕还有梁天宇邵倩然的婚礼,真是感谢不尽。今天虽说高朋满座,婚宴也很风光很热闹,但这一切都不能填补我心中的一大缺憾。几天来,我一直尝试着让义父他老人家到这里坐坐,以了却我的一桩心愿。可是他老人家重病缠身,神智越来越不清醒,甚至连我也认不出来了。义父对我恩重如山,可以说没有义父就没有我杨筱雪的一切,可是义父不能亲临现场,不能亲眼看着我和张无痕走上婚姻的殿堂,幸好爱丽丝小姐及时赶来,不仅弥补了我心中的缺憾,还带来了更多更大的惊喜。这杯酒既是敬爱丽丝小姐的,也是敬义父他老人家的,祝愿爱丽丝小姐马到成功事业有成,祝愿义父早日康复和和美美安度晚年。”说着一饮而尽。 “谢谢!”爱丽丝端起酒杯晃了晃又放下了,说道“外祖母让我给杨大掌门捎句话,说她过几日要陪着外祖父去m国治病,以后也不会回来了;杨大掌门平日工作繁忙,如今又是新婚蜜月,就不打扰了,以后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杨筱雪十分惊讶,前几日还去见了义父和师母,从没听二老说要去m国,怎么一夜之间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师母叫辛慧娟,出生于贫民家庭,自嫁给吴飞熊后,如同掉进了糖罐子,甜的不能再甜了,美中不足是没给吴飞熊生个儿子,致使吴飞熊诺大的产业后继乏人。起初,辛慧娟想让女儿吴楚楚学经济,以便将来继承父业,为吴飞熊的事业添砖加瓦,可惜没有成功。吴楚楚兴趣广泛,喜欢文学,喜欢音乐美术,喜欢西洋绘画,就是不喜欢经商做实业。吴楚楚大学毕业后去了m国西尔希州,开始还好,和家里多有通信联络,谁知不到半年,吴楚楚如同石沉大海,音讯皆无。吴飞熊带着辛慧娟多次往返m国,上穷碧落下黄泉,终是没打探到吴楚楚的下落。女儿丢了,夫妻俩撕心裂肺般疼痛,多年不能平复。 一天晚上,吴飞熊领回一个十来岁的漂亮女孩,兴冲冲说道“咱们又有女儿了!” 辛慧娟看那女孩忽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十分招人喜爱,便问女孩“你是谁家的孩子?爸爸妈妈呢?” 女孩说“爸爸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妈妈在医院里治病。我叫杨小霞,今年十一岁。” 辛慧娟吩咐保姆带着女孩去吃饭,然后问吴飞熊“孩子有爸有妈,怎就成你的女儿了?” 吴飞熊说“这孩子从小没见到爸爸,是她妈妈独自把她养到十一岁。如今孩子的妈妈得了淋巴癌,没几天活头了;孩子的爸爸另有家庭,不认她这个女儿,孩子即将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实在让人心疼。孩子的妈妈是表妹董晓兰的大学同学,二人十分要好,表妹曾和我讲过孩子妈妈的遭遇,今天陪同我去了肿瘤医院,和她们母女见了面。一看到这乖巧伶俐的孩子,便想到了咱们楚楚,心里自是一番痛楚。经孩子妈妈同意,我当场认她做干女儿,希望你能和我一样,做孩子的干娘和师母,把她抚养成人。” 辛慧娟听吴飞熊提起了楚楚,心里一酸,泪水一个劲儿往外涌。她把杨小霞搂进怀里,说道“孩子,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干娘和师母,会像你的妈妈一样疼爱你,就安心住下吧。” 小霞盈盈下拜,叫声“干娘”,又叫声“师母”,声音凄楚,泪如雨下。 吴飞熊让小霞认辛慧娟为师母,另有一番心意。吴飞熊小时候就喜欢拳脚,结拜过不少大师,武功日益精进,如今虽说已是身缠万贯的老板,却初心未改,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管怎么忙碌从不间断。他最痴迷最有成就的是飞刀,一把寻常小刀在他手里有如神助,指哪打哪快如流行闪电。他曾想把这一绝活传授给女儿楚楚,以作防身之用,无奈楚楚对此毫不感兴趣,还嘲笑他是什么堂吉诃德。楚楚说“爸,现在都什么时代了?科学技术日新月异,你还在你那几平米的小天地里打转转,还在崇拜中世纪的英雄侠士,迂不迂腐?”不管他怎么劝解,女儿就是不买账,最后只好打消了念头。他常常想,如果楚楚能学到一星半点防身之术,也许就不会在m国无端消失。如今看小霞身体单薄,和楚楚小时候十分相像,便再次打起传授孩子武功的主意。 第一百七十六章 师母 起初,吴飞熊担心小霞和楚楚一样,不屑于学拳脚,谁知一经点拨,小霞不仅产生了浓浓的兴趣,还很有这方面的天赋。由此,小霞在吴飞熊指导下,和刀枪棍棒结下了不解之缘。小霞最喜爱义父那出神入化的飞刀,希望有朝一日能像义父那样令对手望而生畏。她从基本功学起,从一点一滴学起,力道和准头日益长进,到后来竟能左右开弓,一出手便是流星闪电。看小霞有如此成绩,吴飞熊十分高兴,不惜重金给她请来了全国散打冠军,做专职教练,一心要把小霞培养成名震武林的侠女。 小霞聪明伶俐,不仅在武学方面有天赋,凭借耳濡目染,对义父的产业和经营之道也逐渐产生了兴趣。在学习课程方面,小霞并不出众,数学化学勉强跟得上,可是对于企业间的业务往来,对于项目策划,对于资本运作,对于人情练达,对于方方面面的应酬,都有不少独到之处,时不时说出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让吴飞熊和其身边的人刮目相看。对于小霞的变化,感触最深的则是吴飞熊的妻子辛慧娟。 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小霞,辛慧娟既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吴飞熊慧眼识真金,认了一个又漂亮又有本事的干女儿;心酸的是自己的女儿楚楚没有这个命。楚楚聪明伶俐胜过小霞,本应成为吴飞熊的好帮手,可是楚楚心高气傲,压根看不上吴飞熊的产业,毕业后义无反顾地去了m国,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如果楚楚能像小霞那样懂经济会运筹,吴家何愁后继乏人?如果楚楚能像小霞那样学得一身拳脚功夫,何至于香消玉殒于异国他乡?现在小霞已经成为吴家的掌上明珠,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说什么也不能和楚楚相提并论。 俗话说祸不单行,小霞十七岁那年,吴飞熊因公司大量走私汽车香烟被判了重型,辛慧娟再次遭受到致命打击。女儿丢了,丈夫锒铛入狱,辛慧娟的生命似乎走到了尽头。危急时刻,风悦公司副总经理彭咸站了出来,苦口婆心劝说辛慧娟要从大处着想。彭咸说“嫂子放心,吴总虽然进了监狱,但公司不会倒,我彭咸拼死也要把吴总从泥潭中解救出来,拼死也要把吴总的公司发展壮大起来;有朝一日吴总出来了,我会把公司完完整整交到他手上。” 患难见真情,辛慧娟庆幸丈夫选了一个好帮手,彭咸果然是值得信赖的。眼下如果没有彭咸的鼎力相助,公司必定旗倒猢狲散,吴飞熊半生心血必定付诸东流。就在辛慧娟对彭咸千恩万谢的时候,吴飞熊在监狱里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决定——全权委托干女儿杨筱雪(在这之前杨小霞已经更名为杨筱雪)接手风悦公司董事长和总经理,公司其他人员,包括副总经理彭咸在内,全部由杨筱雪调配使用。杨筱雪也不含糊,在很短时间内稳定了局势,并对公司进行多方面改造,成功进入资本市场。对此,辛慧娟终于放下心来,对杨筱雪更加另眼相看了。 春去秋来,转眼间便过去了大半年。这一天辛慧娟去东岭监狱探望吴飞熊,看吴飞熊精神还不错,便和他说起了彭咸的事,问道“那时你为什么不用彭咸而用筱雪?筱雪还是个孩子,你就那么放心?” 吴飞熊说“我在商场上打拼了半辈子,最大的教训就是错交了朋友,看不清他们真面目。筱雪是我们的女儿,是我手把手调教出来的,我不仅相信她能管好企业,还相信她有朝一日能挖出公司内部的蛀虫。” 辛慧娟对吴飞熊的话半信半疑,但没过多长时间,杨筱雪果然挖出了以彭咸为首的一大批蛀虫。彭咸早有取代吴飞熊之心。吴飞熊为人耿直豪爽,对亲朋好友信任有加,对能说会道的彭咸更是言听计从。时间一长,彭咸的野心开始膨胀,先是小打小闹,尝到甜头后就变本加厉,大把大把地捞取好处,致使公司产生了巨额亏空。为了填补漏洞,彭咸利用吴飞熊对他的信任和在签字盖章方面的漏洞,开始做香烟汽车等走私生意。由于公司财务销售等关键岗位上的人被彭咸收买,形成了一个至上而下的同盟圈,企图瓜分吴飞熊财产。公司被查后,因所有走私货物都有吴飞熊亲笔签名,彭咸等人则一问三不知一推六二五,致使吴飞熊百口莫辩,最终被判了重型。彭咸原以为能取代吴飞熊,把吴家的公司攫为己有,没想到半道上冒出了个乳臭未干的杨筱雪,岂会善罢甘休?就在彭咸准备以同样手段对付杨筱雪的时候,却发现杨筱雪是个非常难缠的角色。和吴飞熊不同,杨筱雪不仅心思缜密,而且不按常理出牌,看似没有什么章法,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实则步步暗藏玄机,一不留神就会掉进她设下的陷阱。彭咸不敢冒然行动了,他要静观其变,从中寻找杨筱雪的破绽和软肋。可是杨筱雪并没给他多少喘息时机。彭咸重金打造的关系网和阴谋圈并不是铁板一块,在经历了一段僵持期后,终于被杨筱雪的长枪短剑攻破了。彭咸虽百般狡辩拼死抵抗,但在确切的证据面前不得不低头认罪。吴飞熊出狱后,杨筱雪请他重整旗鼓再挂帅印,可是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吴飞熊身心疲惫,对经营企业失去了兴趣。他说“筱雪,义父老了,跟不上形势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只有你才会让公司不断发展壮大下去。义父和师母只想享享清福过过安稳日子,你就多担待些吧。”杨筱雪不甘心,劝道“义父,冲锋陷阵的事自然有女儿,您老人家就稳坐中军帐,专管运筹帷幄。”吴飞熊摇摇头说“筱雪,我知道你是一片孝心,可是义父真真切切不想再折腾了。为了企业生存,为了义父和师母能过上舒心日子,你就放手去干吧。义父相信你的能力,更相信你的胸襟。”杨筱雪无奈,只好继续挑起公司的重担。自此,吴飞熊和辛慧娟远离红尘,过上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谁知一年后,吴飞熊患上了心脑血管疾病,身体彻底垮了下来,对此,辛慧娟和杨筱雪十分忧心。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辛慧娟推着吴飞熊在庭院里晒太阳,听见有人敲门。 “谁呀?”保姆刘嫂跑出来问话。 “请问,这里是吴飞熊的住宅吗?” “是,你是谁?”刘嫂打开了院门。 进来的是一身珠光宝气的少女,年龄大约十七八岁,长发披肩,眉目清秀,一看便是个美人坯子。少女避开刘嫂,直视辛慧娟和吴飞熊,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突然双膝跪地,眼泪一双一对地滚落下来。 “外祖父……外祖母……” 辛慧娟大惊,问道“姑娘,你叫我外祖母?” 少女泪如雨下,回道“外祖母,我叫麦小齐,是您的外孙女……”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见阳光 “你是我的外孙女?”辛慧娟一脸的茫然“姑娘认错人了,我没有外孙女。” 少女站起,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看无动于衷的吴飞熊,又看看满脸疑惑的辛慧娟,颤声道“外祖母,我没有认错人,我真真切切是您的外孙女,您难道不记得吴楚楚了吗?” “什么?”辛慧娟丢下吴飞熊,怔怔地看着麦小齐“你说你是吴楚楚的女儿?” 少女扑扇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一头扎进辛慧娟怀里“外祖母,您让外孙女找得好苦啊!”说罢,又转身跪在吴飞熊轮椅前,说道“外祖父,外孙女知道您老人家被奸人陷害,蹲过监狱,又得了重病,如果妈妈看见您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难过死了……” 吴飞熊欲语又止,眼睛里闪射出几道精光。 辛慧娟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喜悦。楚楚失踪了二十年,她的心痛了二十年,眼泪流了二十年,如今突然有了下落,像是大白天做了一个美梦。她说不清这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既然楚楚还活着,既然楚楚有了女儿,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家里?为什么二十年来杳无音信石沉大海?这件事太重大了,怎能凭一个陌生姑娘空口无凭的几句话就能相信? 麦小齐似乎看透了辛慧娟的心思,说道“外祖母,外孙女知道您老人家还有很多顾虑,外祖父大概也不相信外孙女说的话,没关系,待会外孙女会一五一十地说清楚。现在外孙女很想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 辛慧娟想想也是,便让刘嫂领着姑娘去洗浴。 一小时后,焕然一新的麦小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详详细细讲述着母亲吴楚楚在m国的不幸遭遇。 “外祖母,母亲去m国没多久,就爱上了我的父亲威廉斯麦克,并有了身孕。母亲没有取得威廉家族的认可,身份有些尴尬,但父亲还算有情有义,对母亲照料的也很好。就在我快要出生的时候,母亲发生了车祸,脑神经受到了重创。经过抢救,我顺利出世了,母亲却始终没有醒过来,至今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辛慧娟听楚楚在m国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再也控制不住了,放声痛哭。 “父亲家人虽然没有接受母亲,对我却十分珍惜,如同掌上明珠。我渐渐长大了,对母亲的依恋越来越强烈了。我除了读书就去照看母亲,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母亲的病房里度过的。我试图唤醒母亲,试图让母亲带着我回国,去看望外祖父和外祖母,可是始终没能如愿。最近母亲的病情恶化了,医生说没多长时间活头了,我急了眼,又哭又闹,逼父亲去找外祖父外祖母。父亲说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回国找亲人了。父亲下了不少功夫,打探出外祖父外祖母的很多消息,我就是带着那些消息找到这里的。” 辛慧娟听罢,也顾不上许多了,要立马去m国,立马见到多灾多难的女儿。 一心要认罪伏法的李英杰被救出来了,不过救他的人不是杨筱雪和梁天宇,更不是李翔楠和方秋燕。现在他经过再次整容,恢复了本来面目,住进了那个曾经关他六年之久的山庄别墅。他现在是自由之身,虽然父母双双入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吃的穿的玩的依然如故。所不同的,他身边多了一个少女,虽说容貌比不上杨筱雪邵倩然,却也如同一支盛开的鲜花,妖娆妩媚。 李英杰就是被这个妖娆妩媚的少女救出来的。少女的家世和背景十分显赫。少女的外祖父是杨筱雪的义父吴飞熊。少女的父亲是m国洛杉私人侦探麦克威廉斯。少女的中国名字叫麦小齐,m国名字叫爱丽丝。少女很有钱,也很有势,身前身后有很多保镖,男的女的明的暗的中国的m国的拉起来可以组成一个排。少女说她来中国有两个任务,第一是接管外祖父的企业。目前外祖父的企业在杨筱雪手里,她要用抽丝剥茧的办法,一点点蚕食架空杨筱雪,最终把杨筱雪变成一具丑陋无比的僵尸。第二是寻找一个叫“任飞”的人。这个人既阴险又狡诈,在洛杉犯下滔天罪行,和她父亲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不仅如此,这个人还陷害李英杰的舅舅方志新,引诱方志新在沧浪岛作案,险些要了方志新的命。她之所以要救出李英杰,不仅因为李英杰和她有着共同的仇敌,李英杰本身就是一个极具利用价值和轰动效益的风云人物。李英杰是总裁的儿子,先是在h市打死了一个小混混,后又杀了一个警察,几次成功逃脱又几次没抓了回去。李英杰不同寻常的身世背景,和那千变万化神出鬼没的任飞颇有几分相像。有李英杰做内应做帮手,她的中国之行注定不会寻常,注定能干出一番轰轰烈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情。 坐落在h市郊外的山庄别墅从沉寂中苏醒了。经过一番大规模改造,原先那些土里土气不伦不类的建筑变得洋味十足了,还增添了用以藏身逃生的暗道。现在这座神秘的山庄名义上为李英杰所有,但真正的主人是爱丽丝。李英杰并不在意他是主人还是奴仆,只要有栖身之处,只要有美女相伴,只要能过上花天酒地的好日子,其他的都可忽略不计。他又恢复了花花公子的面目。他要找回流逝的青春,要享受甜蜜的生活。他现在除了去监狱探望一下父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他不想也不需要做什么事情。他只要泡在温柔乡里,只要安安稳稳顺顺当当地过日子。 经过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太阳终于露出了笑脸,终于把金灿灿的光芒照进了李英杰宽大明亮的房间。李英杰十分珍惜照进房间里的阳光。他被关在那个只有八平方米的小屋里长达六年之久。小屋里开了一个小窗,夏季有少许的阳光照进来,最长只有两个小时,冬季则是终日不见阳光。在那漫长的岁月里,那仅有的一点阳光寄托了他无限的祈盼和遐想。如果没有那短暂的漂浮的时而灰暗时而明亮的阳光,他的生活会更加悲惨。现在他终于睡在阳光充足的大房间里,心中十分惬意十分敞亮。他晚上大部分时间都在寻欢作乐,到了太阳照进房间的时候,便困意来袭沉沉地睡去。他在睡梦中能感受到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和欢畅。他给身边的人定了规矩,除非发生了天大意外,比如地震了着火了山洪爆发了,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许打扰他在阳光陪伴下的酣睡。可是今天是个例外,还不到十一点,他就被爱丽丝拽了起来。 “蠢猪,还想不想为我做事了?” 睡眼惺忪的李英杰正要发作,看拽他耳朵的是一脸怒意的爱丽丝,连忙举手求饶,像说了错话做了错事可怜兮兮的乖宝宝。 第一百七十八章 谍影 李英杰正要发作,看拽他耳朵的是爱丽丝,连忙求饶“哎哟哟!疼!小姐手下留情!” “懒猪!还想不想为我做事了?” “当然想了,睡梦里都想着为你做事。我有一种特异功能,能够把梦中的所思所想所见所闻所作所为演变成活生生的现实。” “呵?我倒想知道,你在梦里为我做什么事了?” “亲着你恋着你万般宠爱着你算不算为你做事?” “还有呢?” “搂着你抱着你把你压在身下算不算为你做事?” “还有呢?” “这些还不够?太贪心了吧?” 爱丽丝一较劲,李英杰杀猪般叫起来。 “哎呀呀!疼疼!老婆大人手下留情!” 见到李英杰之前,爱丽丝只想把李英杰作为引诱任飞出洞的一块肉;见到李英杰之后,尤其是见到恢复了本来面目的李英杰之后,爱丽丝则喜欢上了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大男孩。李英杰那高挑的身材俊朗的容貌和放荡不羁的性格,很合她的胃口。李英杰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深深吸引着她,让她欲罢不能。从那一刻起她有了全新算计,不再把李英杰仅仅当作猎捕任飞的诱饵和工具。她要和李英杰双飞双宿,把他打造成一把锋利的尖刀,打造成训练有素的特工,长期为威廉斯麦克和“捕食者”组织效力。 “李英杰,有没有点出息?你不能只想着快乐,更不能醉生梦死。我不反对你享受,但万事都应有个度。你必须完成老板交给的任务,否则不能保证你的安全。老板既能救出你也能毁掉你。脱离羁绊脱离牢狱之灾只是你人生的一小步,只是一个起点,你应该有更加美好更加光辉灿烂的前程。你的同父异母的姐姐各方面条件都不如你,可是她很成功,把我外祖父的企业经营的风生水起;只要你能提供有价值的信息,能够找到任飞的藏身之处,作为奖励,我会把外祖父的公司完完整整交到你手上。” 李英杰双眸中射出了一道惊诧贪婪的光芒。他想起了在醉清风夜总会为杨筱雪打工的情景。诺大的金碧辉煌的夜总会仅是杨筱雪庞大企业的冰山一角。杨筱雪的风悦集团已经超过了天龙,在h市和a市熠熠生辉,在全国很多城市都有工厂和分支机构。杨筱雪的公司已经上市,和当年吴飞熊交给她的家族企业有着天壤之别;即便吴飞熊本人,也没有资格从杨筱雪手中拿走公司,何况是来自大洋彼岸的爱丽丝。 “你认为我在开空头支票?”在古怪精灵的爱丽丝面前,李英杰就是个透明人,没有任何秘密可言。爱丽丝翻了翻白眼,死死盯着李英杰,盯得李英杰脊梁骨直冒冷气。 “我知道风悦是上市公司,与以前外祖父的家族企业有着脱胎换骨的改变,那又如何?我是威廉斯家族的继承人,有权调动上千亿美元的资金。我可以通过收购股权股票而成为风悦最大股东,可以把杨筱雪像扫垃圾那样扫出风悦公司大门。你不相信我有这样的势力?你认为我的许诺仅仅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你认为我给你画了一张永远也吃不到嘴里的大饼?” “不不!我完全相信威廉斯家族的势力,完全相信爱丽丝小姐的势力,可是我不相信自己的势力,我甚至没有任何势力。我的父亲母亲已经锒铛入狱,李家方家的大厦已经倾倒,而我并不具备呼风唤雨起死回生的能力。我会让你失望的,我就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有一天没一天地混日子。” “啪!”爱丽丝甩出一记清脆的耳光,打的李英杰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闪出一串亮晃晃的星光。 李英杰眸子中射出一道毒辣的怨恨的转瞬即逝的白光。在他的记忆中,只有王雪峰打过他如此凶猛的耳光。王雪峰已经做了他刀下之鬼,已经在地狱里和刘大壮的冤魂攀援交情去了;爱丽丝这个妖女比王雪峰刘大壮更阴险更毒辣。目前爱丽丝正在势头上,把持着他的生死大权,无论如何也不敢还手。但眼下不敢还手不等于永远不敢还手。他要把这记耳光牢牢记住,待时机成熟时再还回去,十倍百倍地还回去。他李英杰是睚眦必报之人,别说乳臭未干的爱丽丝,即便是威廉斯麦克亲自出马,也别想在他身上赚到便宜。 “怎么?你不服?”李英杰的目光吓到了爱丽丝,但那只是一瞬间。 “不不!我只是在想,你刚才打的是左耳光,现在要不要让你打右耳光。” 爱丽丝是个左撇子,左手既灵活又毒辣,可是右手也不是吃素的。听李英杰如此说,便露出了邪恶的笑容,高高扬起了右手。 李英杰打了个激灵,想躲避瘟神一样躲开爱丽丝。 “老婆大人息怒!我已经找到任飞的线索了!” “当真?”爱丽丝目光灼灼,再次让李英杰打了个寒噤。 “千真万确!”李英杰被爱丽丝逼得透不过气,只好献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u盘。 爱丽丝神情大震,一把抢过u盘,说声“到我办公室”,便急冲冲离开了李英杰房间。 爱丽丝的办公室从外观上看很不起眼,甚至有些丑陋,但与其说它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密堡。山庄别墅原来并没有这个建筑,是爱丽丝力排众议精心打造出来的一个怪胎。办公室紧靠后山,墙壁由厚厚的钢筋水泥浇成,可以抵御重磅炸弹。墙壁上开了几个小洞,既是通风孔又是对外瞭望射击的掩体。办公室下面设有暗道,危急时可以快速转移到远处的密林。办公室里各式各样的仪器设备都在高速运转着,指示灯在悄无声息地闪烁着,变化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魔幻般的色彩。不管主人在不在场,它都会链接太平洋彼岸麦克的寝室客厅轿车游艇和私人飞机,能够畅通无阻地传输各种指令和信息。 爱丽丝将u盘插进电脑接口,荧屏上跳跳跃跃地出现了一处灯火辉煌的酒店。 “它是h市凤凰大酒店。”李英杰多次研究过这段监控视频,对其中的人物场景事件及其演变过程早已了然于胸。 “里面有任飞?”爱丽丝的胸口砰砰直跳。 “没有任飞,有个和沧浪岛事件中十分相像的人,叫吴飞龙。人的姓名只是一个符号,只要人是那个人,姓什么叫什么都不重要。” “什么时候拍下的?” “七年前。” “七年前?”爱丽丝恨恨地看着李英杰,眼睛里蹦射出的烈火能把李英杰烧成一缕青烟。 “是的,这是他在h市也是在中国留下的唯一影像资料。”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追踪(一) 爱丽丝虽然十分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她来到中国已经有些时日了,没有捕捉到任飞的任何信息,她甚至怀疑麦克是不是弄错了。任飞或许还在m国潜伏,或许就藏在麦克身边,或许已经混进了“捕食者”队伍,随时随地都会向麦克和“捕食者”余孽下手。李英杰现在找到的这个监控视频虽说时过境迁,也并非毫无用处。如果李英杰所说属实,这个视频中的吴飞龙和在沧浪岛作案的任飞是同一个人,她的中国之行就会有巨大收获。想到这儿,爱丽丝的心情开始紧张,她那亮闪闪的鹰隼一样的眼睛紧紧盯住闪现在荧屏上的每一帧图像。 首先出现的是一个女服务员。她手里端着一盘菜,来到一个身穿夹克衫的中年人桌前,说道“您好,这是我们老板赠送的一道菜,请品尝。” 看到那个身穿夹克衫的中年人,爱丽丝心中猛地一颤,急忙找出麦克提供的任飞在沧浪岛作案时的视频截图,看看他俩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画面中的服务员话音刚落,邻座的一个长发青年霍然站起,指着服务员鼻子说“你们老板脑袋进水了还是让驴踢了?这位大爷独占一张桌子,仅要了一瓶啤酒两个小菜,统共花不上二十块,你们一出手就是五十多块的增送;咱们六个人花销少说也在三百元以上吧,咋就没有赠送?狗眼看人低么?” 服务员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位先生误会了,我们老板和那位先生原本就认识的,赠送一道菜其实算不上什么,不过相互来往罢了。” 荧屏中再次出现了那个身穿夹克衫的中年人,爱丽丝蹙眉立目,紧紧盯着中年人的一举一动。只见他面色阴沉,端起服务员刚才赠送的那道菜,转身对长发青年说“既然这位兄弟对这盘菜感兴趣,就请用吧。” 长发青年挺了挺脖子没吱声,身边的光头胖子接过盘子,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说“味道不错嘛——”随即将盘子高高举起,然后慢慢松开了手指,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盘刚出锅的辣子鸡丁摔得四分五裂,引起旁观者一片哗然。 爱丽丝皱起了眉,十分憎恶光头胖子的极端行为。 一阵吵杂过后,荧屏上出现了一个身穿藏青色西装的漂亮女孩。 “杨筱雪!”爱丽丝一眼认出了女孩是杨筱雪,不由的双眉紧蹙,直愣愣看着杨筱雪的一举一动。 画面上的杨筱雪神情泰然,脸上挂着一抹微笑,说话声音平和,如同在唠家常“这位大哥,有事说事嘛,不要摔盘子摔碗的,虽说一个盘子值不了几个钱,摔碎了也实在可惜呀。” 光头胖子乜斜着眼睛,问杨筱雪“你是什么人?” 在一旁受了满肚子委屈的服务员高声说“她是我们酒店老板!” 光头胖子正要发作,却被一个黑脸汉子拦下了,问道“你就是风悦公司的继任者杨筱雪?” 杨筱雪脸上依然挂着微笑,但言语中多了几分威严和恼怒“这位黑脸大哥不是本地人吧?小女子不过是开了家酒店,出来混碗饭吃罢了。” 黑脸汉子冷声说“五年前,风悦公司的吴飞熊吞并了b市黑龙帮地盘,抢走了黑龙帮大量财产,今日我们兄弟六人是来清算这笔账的。江湖上人说,吴飞熊入狱后,把包括凤凰大酒店在内的所有资产转给了干女儿杨筱雪;你既然是这家饭店的老板,自然是吴飞熊的干女儿杨筱雪了。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杨筱雪双眸闪烁,几道寒芒直射黑脸汉子的眼睛“不错,我就是吴飞熊的干女儿杨筱雪,也是这家酒店的负责人。诸位既然光临了我的酒店,就请你们吃好喝好,然后该上哪上哪去。还有,你们无辜打碎了餐具,惊吓了顾客,这笔账是要加倍偿还的!” “吆喝!有点意思了,我要是不还呢?”黑脸汉子面露凶色。 “那就试试!”杨筱雪丝毫不让。 黑脸汉子扬头大笑“哈哈!早听说杨筱雪仗着几手不入流的拳脚功夫有恃无恐,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拳脚和功夫!”说着亮开架式直取杨筱雪。 爱丽丝正看得心跳,却见画面一闪,刚才那个身穿夹克衫的中年人出现在杨筱雪身前,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的手,却听黑脸汉子一声惨叫,一条胳膊如同被抽了筋骨的空皮囊,半死不活地吊在那儿。 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爱丽丝迅速做出了判断:这个身穿夹克衫的中年人和在沧浪岛作案的人绝对是同一个人!她按耐住狂跳的心脏,继续看下去。 “我操你祖宗!”光头胖子见自己老大吃了亏,随手抓起餐桌上的酒瓶,劈头盖脸砸向中年人。围观的人一声惊呼,纷纷向后退去。中年人一个闪身,旋风一样转到光头胖子身后,同时化拳为掌,闪电般扫向他的后颈。只这一掌,光头胖子顷刻间垂下了双臂,软绵绵倒了下去。 同伙人大惊失色,纷纷操起家伙要和中年人拼命,却听黑脸汉子大叫“住手!都给我住手!”只见他向中年人深施一礼,说道“这位兄弟,得罪了,怪咱们兄弟六人眼拙,不识真佛,咱认罚,一分不少地赔偿酒店损失。还请兄弟宽宏大量,放过我这条胳膊,愚兄自会感激不尽。” 中年人神情索然,摆摆手说“很惭愧,鄙人也是一时性急,胡乱伤了你的胳膊和手腕,却不会治疗。好在酒店对门是一家骨科诊所,可到那里碰碰运气。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告知诸位,并请诸位转告江湖上所有关心此类事情的朋友:诸位要找的吴飞熊是鄙人的亲大哥,还在监狱里服刑;大哥早有吩咐,凡是他在江湖上结下的梁子,欠下的孽债,一律由鄙人做善后处置;以后凡是要找大哥算账的,就直接找鄙人好了,鄙人一定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黑脸汉子忍受着疼痛,咬着牙关问道“既然阁下是吴飞熊兄弟,敢问阁下大名?” “吴飞龙。” “啪!”爱丽丝打了个响指,问李英杰“这个视频录像从哪里搞来的?是杨筱雪?” “不是。” “不是?” “不是。” “是哪?” “公安局刑警队。” “公安局刑警队?警察也在找这个吴飞龙?” “是的,因为吴飞龙涉及到另一桩案子。” “另一桩案子?什么案子?”爱丽丝越发来了兴趣。 “是陷害我的案子。八年前,几个小混混嫁祸我在ktv包房打死了一个叫宋琦的人,其幕后操控策划人就叫吴飞龙。” “后来呢?” “那个宋琦并没有死,向警方投案自首,并供出了幕后黑手。” “警察开始查找吴飞龙?” “是的。” “找到了?” “没有,仅仅找到了这个监控视频。” 第一百八十章 追踪(二) 爱丽丝穷追不舍,问道“监控视频中有杨筱雪,还涉及到杨筱雪的义父吴飞熊,警察为什么不追查杨筱雪和吴飞熊?” “追查了。” “他们怎么说?” “杨筱雪说那个拔刀相助的吴飞龙仅仅是她近期结识的一个食客,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一套说辞;而吴飞熊更是一口咬定,他压根就没有这么一个亲弟弟,他所有的亲属包括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亲属都没有叫吴飞龙的人。” “警察信了?” “警察自然不信,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暂且搁置。” “搁置了七八年?” “是的。” “你怎么看?就这样放过了吴飞龙?” “我……” “犹豫什么?说!” “我觉得吴飞熊没说实话,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你调查过?” “我先是被王雪峰刘大壮关在山庄别墅六年之久,后又被杨筱雪软禁在醉清风夜总会大半年,最后被警察关进了看守所,一直没有机会。” 听到这儿,爱丽丝立即给麦克发了一条短信“老板,吴飞熊很有价值,或许能从他身上找到任飞的藏身之处。” 麦克很快有了回信“速速把吴飞熊和他的妻子辛慧娟带回洛杉。” 爱丽丝看完回信,向李英杰下达了新指令“准备一下,随我到洛杉。” 李英杰面露喜色,问道“去旅游?” “美得你!”爱丽丝没好气说着。 “那就是要撬开吴飞熊的嘴巴?”没等爱丽丝回答,李英杰又说“想要那个老顽固开口,除非太阳打西面出来!” 爱丽丝沉下脸,狠狠瞪着李英杰“那就看看,是他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钢刀硬!” “不不!我的大小姐,你千万不要动硬的,否则你会葬送掉唯一的线索!” “依你说怎么办?” “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如何智取?” “你既然要带吴飞熊到m国治病,莫不如把杨筱雪也带去。” “然后呢?” “让杨筱雪和吴飞熊住在一起,监听他们的一举一动,或许能挖掘出有用的东西。” 不得不承认,李英杰的想法很值得一试。爱丽丝露出了笑脸,奖赏了李英杰一个香香甜甜的吻。 辛慧娟和吴飞熊再次踏上了大洋彼岸的探寻之旅。三天前,一个叫麦小齐的女孩闯进了他们的住宅,开口就叫“外祖父”“外祖母”虽然这一切来得十分突兀,虽然那女孩的身世尚未没得到确认,虽然吴飞熊冷眼旁观无动于衷,辛慧娟的心弦还是被深深拨动了。二十年了,辛慧娟总觉得女儿楚楚还活着——楚楚或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或是隐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或是流落在只有飞鸟作陪的孤岛上。午夜梦回,她的眼前便会闪动着楚楚惨白的面孔和流泪的眼睛。这是她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刻,心如刀绞,柔肠寸断。也许是她对女儿的思念感化了上苍,也许是她的执着她的苦难修成了正果,突然间,一个活泼泼水灵灵俊俏俏通身闪耀着光芒的少女从天而降,亭亭玉立在她的身旁。少女说她是楚楚的女儿!少女说她是她的外孙女!少女虽然长相气质言谈举止和楚楚相差甚远,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少女血管里流淌着楚楚的血液,那就是她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 “孩子,你当真是楚楚的女儿?”辛慧娟快要流干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泉水般涌了出来;她那嘶哑的发颤的嗓音翻来覆去地问着同一句话“孩子,你当真是楚楚的女儿?你的妈妈当真还活着?” 其实她不需要少女回答任何问题,她的心中楚楚当然不会死,楚楚当然会生儿育女,楚楚当然会让孩子认祖归宗。少女那声泪俱下绘声绘色的讲述,更让她确信无疑。她的血沸腾了,她的心崩裂了,她再也呆不下去了!她要飞到楚楚身边,要给楚楚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不管花多少钱,就是花掉一座金山银山也在所不惜。她必须让楚楚好起来,如果可以的话,她要用自己的命换楚楚的命,让楚楚过上安详愉悦的生活。还有,她要亲手把楚楚带回国,把楚楚牢牢拴在身边,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经过一系列的准备,辛慧娟终于带着吴飞熊启程了。原先她本不想让吴飞熊饱受颠簸之苦,可是架不住外孙女的一味劝说。外孙女说她已经为外祖父找到了全世界最著名的神外医生,一定会治好外祖父的病,让外祖父康复如初。辛慧娟何尝不想让吴飞熊尽快好起来,看外孙女如此执着,便不再坚持,索性把自己和吴飞熊全都交给外孙女,一切事宜由外孙女做主。 下了飞机后,辛慧娟再次感受到了外孙女的分量和魅力。十八年前,当辛慧娟和吴飞熊第一次来到m 国时,如同去了另一个星球。如果不是提前找了个会点英语的秘书,他们将寸步难行。现在则是另一番景象。刚下飞机,就有专人专车在一旁等候,她和吴飞熊如同了不起的大人物,享受着极为特殊的荣耀。他们不用出机场,甚至不用迈动脚步,无缝连接般坐进了前来迎接的豪车,畅通无阻地汇入车流滚滚的马路。 拉着辛慧娟吴飞熊的豪车一路狂奔,从车水马龙的大道拐进了一条小路,从一大片低矮的破旧的住宅区驶入了阴森森的原野。 “齐齐,这是往哪走?怎么越走越荒凉?”辛慧娟的心高高悬了起来,身上的每一条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刚下飞机时的喜悦和兴奋顷刻间化为乌有。她隐约感到,她和吴飞熊似乎走上了女儿以前所走过的路,走上了一条荆棘丛生无边无际的路。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吴飞熊则不同,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不管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都不会让他有丝毫的快乐和一星半点的担忧。 “放心吧外婆,马上就到了。”对于辛慧娟的问话,外孙女有些不耐烦,言语中多了几分冷峻,少了几分温柔。 又行驶了二十多分钟,车队终于停下了。借着昏暗的灯光,辛慧娟发现这是一处孤零零的公馆,后面靠山,四周是黑黢黢的树木。 “齐齐,这是医院?”辛慧娟一脸狐疑,冷冷看着外孙女。 “不是,但比医院好得多。” “怎么说?” “这里有专门的医生护士,医疗设施一应俱全,同时它又十分安静,非常适合妈妈康复。一旦需要到大医院抢救,直升机十分钟之内就能到达。” “你妈妈在里面?” “是的外祖母,妈妈就躺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现在齐齐要告诉外祖父外祖母一个特大的好消息——就在外祖父外祖母登上飞往洛杉航班的那一刻,妈妈苏醒了,妈妈从十八年的沉睡中苏醒了!齐齐一路上没和外祖父外祖母说,是要给二老一个天大的惊喜!” 第一百八十一章 母女情深 “这……这是真的?”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辛慧娟如同拨开重重疑云迷雾,见到了一轮红彤彤的大太阳。天啊!女儿就在眼前?女儿已经醒过来了?她就要见到丢失了整整十八年的女儿了?她又看了一眼齐齐,齐齐的眼睛是真诚的,齐齐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和她说谎。 “快!齐齐!”辛慧娟感到胸口要炸开了,眼前的灯光栅栏房屋树木都飞转了起来。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见到女儿,即便前面燃烧起一片火海,即便前面架起一座刀山,即便天崩地裂洪水滔天也要见到女儿! 在一群黑衣人的护送下,辛慧娟和吴飞熊终于走进公馆,终于上了二楼,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女儿! “妈!爸!真的是你们吗?”面色苍白的楚楚喘息着,艰难地坐起身,怔怔地看着辛慧娟和吴飞熊。 “楚楚!我的女儿!”辛慧娟一眼就认出了楚楚!歪坐在病床上的女人正是她的楚楚!从远赴m国到音信全无,前前后后二十年了,楚楚的模样没有多少变化,还是那头黑发,还是那个脸型,还是那道弯弯的眉毛,还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还是那挺直俊俏的鼻子,还是那红润性感的嘴唇。唯一变化的,是额头眼角眉梢多了几许皱纹,气色也大不如从前了。 “妈!”“楚楚!”母女俩抱在一起,撕心裂肺般痛哭。所有的人都悄悄离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一对泪人和和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吴飞熊。 楚楚放开了辛慧娟,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颤颤巍巍地下了床,扑倒在吴飞熊的脚下,凄厉厉喊了一声爸爸。 吴飞熊的嘴角翘了翘,似乎要说话,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爸爸,女儿不孝,女儿给您磕头了。” 吴飞熊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直直地看着痛不欲生的楚楚,仿佛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爸爸,齐齐已经为您请来了m国最有名望的神外专家,很快就会给您做手术,您老人家很快就会好起来。爸爸,都是女儿一意孤行,不仅给自己招来了祸端,还让爸爸妈妈跟着的担惊受怕,女儿的罪孽今生今世都洗刷不清了。爸爸,如果人生能有回头路,女儿就是吃糠咽菜也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中。” 辛慧娟和吴飞熊的落脚处,就是前面所说的七号公馆。七号公馆的女主人依然是崔三妹,所不同的,她现在受雇于威廉斯麦克。一年前,她和郑清郁被麦克的一群杀手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幸好有那条暗道,幸好有邵倩然和陈雷的接应,才逃脱了那场劫难。从那以后,郑清郁一走了之,她和郑清郁那暂短的婚姻便烟消云散了。她不愿再呆在那个伤心之处,她要远走高飞,她要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她没有如愿。她被麦克的杀手们囚禁在七号公馆,成了笼子里一只可怜兮兮的小鸟。麦克告诉她,她一日不说出任飞的下落,就一日不能走出这座公馆。可是她真的不知道任飞是谁,除了郑清郁之外,从七号公馆到威尔斯公馆,她仅见过三个中国人:一个叫张无痕,一个叫邵倩然,还有一个叫陈雷。她凭着自己的记忆,详详细细描述了这三个人的长相和性格特征,并勾勒出了他们的画像。尽管她勾勒的画像和从监控里调出来的视频截图十分相像,仍不能为她洗刷莫名的无休止的怀疑。其实,麦克囚禁她的真实目的,是要赌一赌运气。既然任飞能出现在七号公馆,崔三妹便脱不掉干系。七号公馆或许就是任飞的一个落脚点。在麦克的棋局中,崔三妹被当成钓饵,多关押她一天,就多了一分找到任飞的希望。 崔三妹早已领教过麦克的杀手,他们一个比一个凶残。尤其是那个朗普,他的双肩被邵姑娘的飞刀扎伤,肋骨被邵姑娘的飞脚踢断,他恨邵姑娘胜过恨任飞。正因为朗普痛恨邵姑娘,而邵姑娘是为了解救她才向朗普大打出手的,她便成为朗普的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不是麦克有令在先,朗普会把她撕成碎片。因此,她在杀手们跟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两天前,她接到了麦克的新指令,让她用心扶持一个叫吴楚楚的中年女人。 崔三妹不知道吴楚楚是什么来路,更不知道麦克为什么要把她和吴楚楚捆绑在一起。刚见到吴楚楚,崔三妹便对她产生了好感。吴楚楚面容憔悴,神情萎靡,对身边的任何事情都提不起精神。 “欢迎吴女士来七号公馆做客,”崔三妹自我介绍说“我叫崔三妹,算是这里的主人。从现在开始,由我负责您的生活起居。能为吴女士做事,是我毕生的荣幸。” “谢谢,打扰了。”吴楚楚看了看崔三妹,脸上挂起了一抹微笑。 “崔小姐,我不是来做客的,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您放心,我不会让那些人为难您。不过您要配合我演一出戏,很容易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楚楚(一) 楚楚没有死,楚楚屈辱地活着。三天前,楚楚被一群不明来历的人带到了七号公馆,和崔三妹住在一起。看着魂不守舍的崔三妹,楚楚安慰道“你我原本是互不相干的人,今日走到一起,也算是有缘人了。我现在是一个活着的木偶,任凭他们折腾来折腾去,有一天没一天地混日子。我来m国已经二十年了,期间遭受了车祸,丧失了记忆,直到最近才想起了以前的事。这也没什么,不过做一场梦罢了,可是我的父母却跟着遭大罪了。在家时父母视我为掌上明珠,宠着我惯着我,要风给风要雨给雨,可我并不满足,非要到外面闯荡世界。来到洛杉后,感到这里什么都好,空气都是甜的,可是没过多久,随着那些漂亮的泡沫一个个地破灭,才发觉自己太天真太幼稚了。洛杉并不完美,更不是天堂。洛杉的大气中既含有丰富的负氧离子,也混杂着浓浓的血腥味。理智告诉我,离开这儿,不能把大好的时光葬送在异国他乡;脸面告诉我,不能走,不能半途而废,不能被同学和亲朋好友们耻笑。就在我举旗不定的时候,一场巨大的灾难降临了。我掉进了地狱,变成了孤魂野鬼,和家人和世上所有的人断绝了联系。如果不是还牵挂着父母,我会永远待在地狱里,永远不再回到人间。父母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我的音讯,又怎能一死了之?母亲的眼泪流干了,头发熬白了,还在强行支撑着;父亲得了一场大病,脑血管多处堵塞,能活着已实属不易。咳,说来说去都是我造的孽,是我的任性我的鲁莽草率给父母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我已经害得他们够苦了,不能再向他们伤口撒盐了,于是便按照那些人的要求,无边无际地编造谎言。崔小姐,其实我并没有结婚,更没有什么女儿,身边没有任何亲人,看到您后,觉得您就是我的亲人,是我唯一能够依靠的人。我爸爸妈妈就要来了,希望您能顺着那些人的话帮我圆谎,免得二老遭受更多的痛苦。” 听着楚楚的讲述,崔三妹柔肠百结泪流满面。在这之前,崔三妹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最不幸的人,可是和楚楚比起来,她的那点苦难又算得了什么?她和楚楚同是天涯沦落人,有着相似的命运,应该携起手来,一块向命运抗争,一块向黑暗势力作战,一块逃出这个比监狱还要可怕的地方。 “楚楚姐,我和您一见如故,必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风雨同舟生死与共,不管您有什么需求,只要我能办到的,都会尽心尽力去做。” “好妹妹!”楚楚紧紧握住了崔三妹的手,泪水一个劲地往外涌。 她们还有很多话要说,但她们知道,公馆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安装了无数的摄像头,她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严密监控之中。 其实楚楚和崔三妹所说的真相只是一小部分,只是冰山的一角,还有更多更可怕的秘密不能和任何人说。 二十年前,当楚楚满怀希望地来到洛杉时,等待她的是一场可怕的无休止的噩梦。那是一个礼拜天的上午,楚楚被同寝室好友林潇潇拉着去逛街。她们走进一家美籍华人开办的时装店,乐此不彼地穿试着最新颖时髦的服饰。正在忙活着,一个身材修长举止得体的青年走过来,对楚楚说“小姐,打扰了,我是第一次来洛杉,明天就要回国了,想给我女友买一套时装,却不知买什么样的,请小姐帮我挑选挑选。我女友身材和您的身材十分相似,只要您能穿,我女友必定能穿,我相信您的眼光。” 楚楚本就热情好客,见那青年一脸的虔诚,便一口应承下来。 “先生,我可以帮您选式样,但价位需要您来定。” “不必考虑价位,只要您看好的,只要您穿着合体,无论什么价位都可以接受。” 于是,楚楚又开始忙乎起来,比给自己买时装还要用心。林潇潇也参与了进来,二人一直忙活到中午,终于帮那个青年买了一套称心如意的女装。 “我说这位先生,”林潇潇对青年说“我们帮你忙活了大半天,不会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吧?” “哪能呢,”青年说“不知二位小姐能否赏脸,能否让我表示点心意?” “请我们吃饭?”林潇潇眼睛里放出了光。 “是的。” “请我们吃大餐?”林潇潇追问道。 “只要二位小姐喜欢,不管山珍海味,不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餐馆能做,吃什么都不在话下。” 楚楚拽了一把林潇潇的衣襟,悄声说“不过是帮着选时装而已,干嘛要吃人家的大餐?” 林潇潇眼角眉梢挂着笑,说道“我看这位先生并非寻常之人。他只身来到花花世界,却念念不忘万里之遥的女友,由此可见一斑。我就喜欢这种至诚至爱重情重义的人。再说了,这位先生一掷千金,请我们吃顿饭算不上什么大事。” 青年憨厚地笑笑,对楚楚说“吴小姐不必客气,是我叨扰您在先,说什么也要表示一下。” 林潇潇不由分说,拽起楚楚胳膊就走“一切都听这位先生的,他要去哪就去哪。” 楚楚不好再坚持,跟着林潇潇走出时装店。青年紧跑几步,指着停在门口的一辆豪车说“这是我朋友的车,请二位小姐上车。”边说边打开了车门。 还没等楚楚有所反应,林潇潇用力一推,楚楚一头扎进车里。 车里坐着两个相貌凶恶的黑衣人,顺势将楚楚夹在中间。楚楚刚要叫,一条毛巾塞进嘴里,接着,一个厚厚的罩子套在头上,眼前顿时一片黢黑。 大天白日朗朗乾坤,竟能出这种事,是不是在做梦?楚楚拼命挣扎,拼命喊叫,想从梦魇中醒过来。她感受到两个黑衣人的粗鲁和强悍,感受到呼吸的困难,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她终于知道这不是梦,她切切实实被绑架了,被黑衣人还有林潇潇和那个给女友买时装的青年合伙绑架了。她实在想不明白,林潇潇本是她同室好友,她的衣服林潇潇可以随便穿,她的东西林潇潇可以随便用,她的钱林潇潇直借不还,少说也有五六大千,可是林潇潇竟然做了绑架她的帮凶,真是一条喂不饱的白眼狼!还有,林潇潇和那个青年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骗她?是觊觎她的钱财还是有更险恶的用心? 第一百八十三章 楚楚(二) 尽管被蒙住了眼睛,楚楚还是感觉到汽车已经穿出了闹市区,似乎行驶在一条僻静的马路上。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她嗅出了大海的味道,听到了海浪的撞击声,还有海鸥的鸣叫声。汽车越来越颠簸,像是在大海里行驶的一条小船。她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翻转,胃里的酸水直往上涌。 “停车!快停车!我要吐了!”她拼命地喊着,拼命地挣扎着。 黑衣人似乎明白了楚楚的意思,害怕这个女人做出什么傻事,便摘下她的头罩,拽出她嘴里的毛巾,凶巴巴道“老实点!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 “停车!快停车!我要吐了!”楚楚终于喊出了声,一只手用力扒拉着身边的黑衣人,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嘴巴。 汽车停下了,楚楚抢下来,蹲在路旁就是一阵狂吐。一个黑衣人下了车,递给楚楚一瓶矿泉水,说道“整干净点,老板在大本营等着呢,别让他恶心着了。”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为什么抓我?你们老板又是谁?” “识相的就闭嘴,不要东问西问的,”黑衣人翘起嘴角,目光中闪着邪恶“如果不是老板看上了你,弟兄们早就动手了,还会这般自在?你应该感谢老板才是!” 看问不出什么头绪,楚楚索性听天由命了。她抬眼打量着四周,原来这是一个狭长的海岛,远处是黑黢黢的树林,树林中有一些白色建筑物,不知道是住宅还是什么机关要地。她暗暗思量,如果不是被绑架,倒是游玩的好去处。 “看够了没?上车!” 这次黑衣人没有给楚楚戴头罩,也没有塞毛巾,态度也好了不少。 楚楚上车后,想起刚才黑衣人说的话“如果不是老板看上了您,弟兄们早就动手了”心中就是一沉,再也顾不上看风景了。又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汽车终于停下了。下车后,楚楚被黑衣人带进了一个守卫森严的住处。这个住处看起来很不起眼,进去后却令人乍舌。里面有很多巷道,纵横交错弯弯曲曲,让你辨不出东南西北。在黑衣人引领下,楚楚左走右拐,时而往下走,时而往上走,时而照直走,时而拐着弯走,走着走着忽觉眼前大亮,进入了一个宽敞明亮十分豪华的大房间。 “到了,”黑衣人一改先前的粗鲁傲慢,变得十分恭顺了“从现在开始,这个房间是你的了,先洗漱洗漱,一个小时后带你去见老板。” 楚楚顾不上许多了,就是死也要死的干干净净。她反锁上门,先冲了个热水澡,然后吹干头发,开始细细地化妆。也许是刚冲过澡的缘故,光洁的脸庞涂上了一层嫣红,双眸泛着深邃明亮的光泽,浓密的眉毛微扬着,高挺的鼻子和翘起的嘴唇透露着优雅与不屑。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吴小姐,洗好了没?老板要见你。” 楚楚扬扬头,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会儿,披上外套,从从容容地去开门。 还是刚才引她进见的黑衣人,态度又恭敬了不少“吴小姐,请。” “在前面带路。”楚楚外表上从容镇定,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了。她很害怕,也很迷茫。她不知道老板是个凶神还是个恶煞,从黑衣人的表情上看,老板似乎大有来头,似乎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她暗暗叹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来个痛快的。 这次没有走多远,也没有那些枝枝杈杈弯弯绕绕,很快便到了一个新去处。和楚楚刚才落脚的豪华房间不同,这是一个简陋的办公室,墙上刮着大白,挂了几幅欧亚地图,其中最醒目的一张是中国地图。地面铺着硬木地板,居中摆放着一套大号老板桌,一把旋转椅子;两侧是沙发,后面是书柜酒柜之类的东西。 “吴小姐先喝茶,老板正在接待一位客人,很快就到。” 楚楚也不客气,大马金刀般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见没有什么动静,便端起飘着茶香的杯子,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她喝不出是什么茶,权当喝白开水了。蓦然间,她感觉背后袭来一股又阴又冷的气息,一股从地狱深处窜出来的气息。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全身都抖动起来。她猛一转身,发现身后立着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 “你是吴楚楚?”高大粗壮的男人从楚楚身后绕过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身上那可怕的气息随之消失了。 楚楚猜得出,这个高大粗壮男人就是黑衣人所说的老板了。楚楚转动着眼睛,挺直了腰身,毫不畏惧地打量着他。 他穿着浅蓝色牛仔裤,白色体恤衫,半敞着怀,露着黑黢黢的胸毛;五官不算太丑,卷曲的毛发掩映着横肉翻转的脸,眼窝深陷,双目闪动着凶光;鼻子高大,嘴角耷拉着,下巴上扎煞着又长又硬的胡须;年龄大约在四十岁上下,语音高亢嘶哑,如同锤子敲打在硬邦邦的冰块上。 “不错,我就是吴楚楚。”楚楚并没被对面的大块头吓住,再次挺了挺腰身,空灵清澈的嗓音散发出视死如归的味道。 “很好。”大块头男人惜字如金,听的楚楚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所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 “你就是要见我的老板?” “是。” “我们认识吗?” “不。” 大块头男人再一次展示了他那惜字如金的特色,如果一个字能说明白,绝不多说第二个字。 楚楚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质问大块头男人“你无缘无故绑架一个女孩,没王法了吗?” “王法?去他妈的王法吧!”大块头男子终于不惜字如金了“m国的王法早就被那些政客们践踏了,老子生下来就不惧怕任何王法!” “你是个无政府主义者?” “不错,世上本就不应该有什么政府,那些生来爱聒噪爱给别人画条条框框的混蛋们,早就该下地狱了!” 楚楚看大块头男人无来由动了怒,便不屑和他纠缠,说道“不管你对m国政府和m国政客有多么仇恨,那是你的事,本小姐不感兴趣;为什么绑架我?招你了还是惹你了?” “因为你是中国人。” “因为我是中国人?”楚楚感到这个大块头越发不可理喻了,质问道“你和中国人都有仇?” “不错。” “那么林潇潇呢?林潇潇难道不是中国人吗?” “林潇潇?”大块头男人想不到吴楚楚会抛出这样的问题,瞬间堆起了一脸坏笑“林潇潇是个坏女人,日本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