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残血修长生》 第一章 天命被夺 璀璨寂静的虚空之中有十方宇宙,万千大世界,每个大世界都有自己的天道意识,祂们或强或弱,各不相同,但都尽职尽责的护持着自己这一方世界茁壮成长。 这些大世界彼此相通,灵气流动,互通有无。但也有出了意外无法和其他世界互通的大世界。万事万物总有终结之日,世界也是如此。这些世界就属于即将衰微或者陨落的那种。不过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并不稀奇。 但是在这片虚空宇宙之中,却有一个大世界自诞生之日起就格外耀眼夺目,煌煌如日,气运惊人!不仅年轻力壮,眼看着就能更上一层楼进阶仙洲! 那就是盛源大世界! 在这个重要的转折点,盛源大世界的天道意识从大世界本身攫取了部分力量,再结合着自己的祝愿,小心翼翼的捏出来了一个异常璀璨圣洁的魂灵。 盛源大世界天道意识太年轻了,因为年轻气盛,比起那些规矩公正到了极点几乎化身规则本身的其他大世界意识多了一丝活力。 为了给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最好的一切,盛源大世界天道意识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将她捧在手心里,每想起来一处强大的力量,就迫不及待的加诸在她身上。 净透琉璃体,太古不灭体,无双玄一瞳,天生剑骨,七窍玲珑心,清明无垢体,不死神凰骨……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冰肌玉骨,绝世容颜,顶级悟性,顽强的生命力等等,几乎是想到什么绝佳的本领体质都要给这个孩子加上。还给这个璀璨的魂灵提前准备了几只顶级灵兽作为伴生灵兽。可谓是全方面都准备的妥妥当当。 毕竟祂将这个孩子创造出来,是为了让她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一路光环在身,站在这个世界的制高点,和自己互相成就,然后一起进阶仙界的!到那时候,这个孩子就会是盛源仙界的仙界之主!又有什么理由不把最好的一切给她呢? 盛源大世界天道意识真的是很宠爱这个孩子,轮到这孩子在人间的父母时更是挑挑选选许久,一不留神,上千年就这么过去了。对于天道意识来说,这就相当于打了个盹吧。 然而就在这孩子命定的投胎时机逼近祂悉心挑选的时候,盛源大世界的界膜突然被触动。因为自身太过强大,盛源大世界总会招致许多垂涎的目光,祂已经习惯了。毕竟在这方虚空之中,总有许多奇奇怪怪但实力强横的存在垂涎像祂这样实力强横气运惊人的大世界。 不过祂不得不抽身去处理,可这孩子最佳的投胎时机已经到了,盛源大世界天道意识无法,只能将这孩子投入最近的备选人家之中。 临走之前还依依不舍的碰了碰这孩子的魂灵,得到了一个眷恋的碰碰。盛源大世界天道意识顿时更加不舍了。 崽,你可要好好的,等着老父亲我去将那胆敢惹到咱们头上的玩意儿掐死,就回来继续看着你。等你顺顺利利的长大了,咱就一起进阶仙界! 天道的宠爱就是如此偏颇,没办法。 然而气冲冲去追查那找死玩意儿的天道却没有注意到,随着那气势惊人的挑衅者一同来的,还有一个细弱的黑点儿,悄无声息的就落在了盛源大世界的土地上。 这黑点身上蒙着一层厚重的,属于盛源大世界修士的血气,目标明确的找到此方大世界气运最旺盛的所在,天命之女所在的母体腹部,然后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他谋求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要不是有来自盛源大世界修士的血液灵魂附在身周,还有一具分身一刻不停的吸引盛源大世界的意识,他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来到这片富饶强大的土地上! 这又能怪谁呢?只能怪这盛源大世界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几乎可以媲美最顶级的那些仙洲的地步!若是能占据天命之子的地位,吞噬掉这个世界,他绝对可以成就万古不灭的真神! 当然,在此之前,这原有的气运之子,就把属于她的一切交出来吧。 匆匆离去的盛源大世界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时不查,就被人处心积虑的算计,更没想到此次前来的敌人那么棘手,祂根本没能立即回来。对于天道意识来说,时间已经不是用几天几年来计算的事儿了,等祂发现,早就晚了。 域外来客此时已经进入了天命之子母亲的腹中,此时的天命之子还是个不能动弹的魂灵状态,但是在看见自己母亲腹中多出来了个兄弟,还是表达了善意。但下一刻,那域外来客身上就猛然伸出一根触手,扎入了天命之子身上。源源不断的力量涌入域外来客体内,强大的力量几乎叫他沉迷。因为强行冲破界膜带来的伤害此时也迅速消退,魂灵所在,无一不是暖洋洋的。 这就是天命之子得到的优待吗?若是他此生可以通过正当的途径堂堂正正的修炼,得道飞升,就可以摒弃前尘往事,多一条后路了。 十个月后,凌国东乡郡上清县清灵镇余家,余老爷唯一的女儿此时正在产房内艰难生产。 “啊啊——” 惨叫声几乎划破天际。 女人生产本来就是道鬼门关,再加上这位余小姐生的还是双胎,又是头胎,难上加难,更危险了。 此时在产房外,余老爷已经着急的在地上团团转圈儿,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嘴里还不住的念叨着什么。 “我的儿啊,可千万不能有事儿,你娘就是这么去了,爹爹我可经受不住你也出事儿啊……” 这时候谁也不敢去招余老爷的眼,来往的仆人都避开余老爷,从另外一边路过。现在唯一一个敢和余老爷说话的,也就是余家的上门女婿方见凌了。 方见凌今年二十二岁,比自己的妻子大了两岁,他虽然是上门女婿,但脾气温和,与余老爷相处的也相当和睦。可惜的是,他和妻子成亲三年,余家大小姐余秋渠才有身孕,可现在生产又是这样艰难,方凌几乎要心疼坏了。 再加上他苦读多年,身子并不是很健壮,这会儿看顾了妻子一整夜,几乎要晕过去,脸色格外惨白! 第二章 降生 余老爷本来还在担忧自己已经生产了一整夜都没能将孩子生出来的独女,但现在看见自己的女婿也摇摇欲坠,更是吓了一大跳。 “见凌,你没事吧?哎呦,赶紧的,给姑爷端杯参茶来。” 一边侍候着的婢女连忙一路小跑跑去厨房,端了一杯早就准备好的参茶奉给姑爷。 方元凌深知现在不是推让的时候,他端过来一饮而尽,过了半晌,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但却更伤心了。 “秋渠在里面那么辛苦的生孩子,我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也就算了,还差点儿帮倒忙……” 余老爷见姑爷心疼自己女儿,心里着实慰贴。女儿女婿过的恩爱,他比任何人都要开心,但是现在看着女儿如此受罪,余老爷心里就是一阵一阵的疼。想起早逝的亡妻,余老爷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但这种关键时刻,最不能让秋渠发现他们两个大男人都慌了,于是余老爷给爷婿两个鼓劲儿,还在产房门口大声说话,让里头的闺女知道她的丈夫和亲爹还在呢。 不知不觉,天都要亮了。终于,在天边第一抹光亮出现的一刹那,产房里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生了生了!” “不对!这是什么东西?!” “啊!这是什么……” 产房里连绵不断的传来奇怪的声音,余老爷和方见凌对视一眼,都慌了。立即上前拍门! “怎么回事?!快开门,里面到底怎么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房门打开,里头的稳婆手里捧着一个小包裹慢慢走了出来。本来两人还很开心,但紧接着从她抗拒的动作里看出异样,想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 最后,还是余老爷强忍着悲伤开口。 “是,是出事了吗?” 把稳婆好像捧着个什么脏东西一样,但碍于余老爷方见凌两人,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叹口气。 “余老爷,你们自己看吧,这孩子,这孩子……” 余老爷伸头看了一眼,两只眼睛顿时睁的铜铃一样大!嘴里还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这是他的孙子?怎么,怎么这么丑?丑的简直骇人! 只见这个小小的婴儿不仅干巴枯瘦,而且还黑黝黝的,这会儿眼睛紧闭,身上有大团大团的青紫色,叫人怀疑这不是个刚出生的孩子,这是个被人狠狠打过一顿的老人吧?余老爷努力睁大眼睛,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这个孩子跟他闺女有一分半点儿相似的地方。 这不像是个孩子,倒像是戏文里那狸猫换太子的狸猫! 看完这个婴儿,余老爷眼前陡然一黑,等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抓住面前的稳婆! “你把我孙儿弄哪儿去了?” 他闺女那可是十里八乡连县城都排的上名字的美人,姑爷更不用说,除了文弱点儿,简直比个大闺女都好看。这么个乌漆嘛黑的小孩儿,怎么可能是他们家的孩子? 那稳婆被他撕扯的左右摇晃,几乎托不住手里的婴儿,她做这行当三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生的这么磕碜的娃儿,还是个女娃娃,这以后怎么嫁的出去哟! 这会儿方见凌也看见了这一幕,他看了一眼孩子,也被吓到了,但下一刻屋里传来的惊呼声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还有个小公子!” 与此同时,这间充当产房的厢房之内陡然金光闪耀,射出的金光方圆百里看得一清二楚!不仅如此,阵阵宜人的花香从产房之内袅袅飞出,转眼之间就传遍了整个凌国! 万万里之外的大型仙门——上寰宗。 宗门内正在打坐修炼的宗主陡然惊醒,立即飞上天空,远远的就看见了那处气运之柱几乎贯穿天地的所在!在那气运之柱上,飞龙金凤盘旋而上,仙花异草氤氲生香,巨大的剑影伴生左右,天地灵力蜂拥而至,几乎转瞬之间就生生造出一个洞天福地! 这样强大的气运,这样强大的天地异象…… “天命之子!是天命之子!” 身边同样冲出来观看的几位太上长老哆嗦着脸上干巴巴的肉,一声厉喝陡然冲出口! “快去迎接天命之子!千万不能让其他宗门世家抢走!” 这还用说吗? 在发现异象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有上寰宗修士在拼了命的布置万里传送阵法,此时刚一准备完毕,上寰宗宗主和数位几万年都不见出来的太上长老们几乎是不顾面子的抢进去,紧接着就启动了阵法! 这个时候,时间就是一切!他们一定要赶在所有宗门世家之前找到那位天命之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之带回! 这是神谕!也是他们一跃成为盛源大世界顶级宗门的最好机会! 同一时刻,不仅仅是上寰宗,衍剑宗、太一门、御兽阁…… 甚至连佛修宗门都一一出动!谁说天命之子必须得修仙?佛门也有也无上妙法!只要经由天道意识认同的天命之子愿意加入他们,专门为天命之子改功法都行啊! 总之一句话,今日盛源大世界所有宗门都疯了!现在这个时候,天命之子刚刚出生,自然是谁先抢过来,谁最占优势! 修仙之人的速度何其迅速,余老爷只来得及看一眼自家出生起就自带天地异象的大孙子,笑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但还没来得及亲香一二,清灵镇上空一阵电闪雷鸣,竟凭空出现众多仙风道骨的神仙! 上寰宗因为距离凌国最近,也是头一个来到清灵镇的宗门!在发现他们抢占了头筹之后,宗门上下简直欣喜若狂!迅速将目光对准了抱着孩子傻乐的余老爷。 “气运冲天,肉身纯净无暇,骨相完美,头角峥嵘!就是他!” “没错!” 余老爷看着这一群站在空中的神仙们,几乎以为自己年老昏花了。这,这说话的是神仙吗?原谅余老爷生活环境太过单纯,他们清灵镇就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修仙者这类人! 上寰宗宗主看一眼那法相肉身纯净无暇的天命之子,再看看抱着他的那个污浊凡人,狠狠地皱了皱眉。天命之子,怎能叫一个凡人近身?真是胡闹! 第三章 小长生 不过,上寰宗宗主并没有多言,只是迅速从空中走下,对着那躺在襁褓之中的天命之子仔细打量。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长相极其出色的孩子。即使刚出生,但已经皮肤白皙,好似已经出生几月的孩童,一点儿都没有皱巴巴的感觉。 鼻梁高挺,嘴巴殷红,没有一丝瑕疵。额头正中间有三粒排列整齐的竖着的殷红朱砂痣,更为这张脸增添了几分佛性。 就在上寰宗宗主继续打量的时候,那安静躺着的男孩儿突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纯正的黑色眼睛,瞳孔漆黑,底色洁白,更衬得眼睛黑白分明。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如高山大海,深不可测。 这是个有宿慧的人。 上寰宗宗主一锤定音!就是他了!绝对不能让佛修那边的宗门发现这个孩子!现在道佛两道关系还不错,再加上佛修们的实力很不错,若是发现这个先天宿慧的孩子,势必要争抢,上寰宗宗主暂时不想跟他们闹翻。 于是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伸出了手。 “孩子,你愿意跟我回上寰宗吗?” 可怜上寰宗宗主天性严肃,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这样大的笑容。要是被外人看见了,绝对是震惊到不行的程度。若是寻常人家,他得询问这家的父母愿不愿意将孩子托付给他们拜的无上仙道,但此子明显异于常人,不可用寻常眼光看待。要问他自己的意思。 此时,那位孩童只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看了他一下,似乎在思索,这就更让人震惊不已了。不过这样的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那天生眉间三粒红痣的婴孩轻轻点了点头。余老爷就感觉手臂微微一麻,自己还没捂热的大孙子就飞了起来,落到了那仙气飘飘的道长伸出来的双手里。 “好!好好好……” 上寰宗宗主高兴的都不会说话了,这会儿抱着那个孩子乐的合不拢嘴。 “宗主,咱们赶紧回去!其他人要来了!” “对对,赶紧走。” 上寰宗宗主一行人立即打开传送阵法,一刻也没有停留,转眼就消失了,只留下一句余音不绝的话。 “此子我上寰宗已收为核心弟子,尔等勿念。” “等……” “我的孩子——” 之前因为生产晕过去的余秋渠终于醒来,听说情况奔出来之后,只看见了那些仙人们离去的背影和这句话,顿时失声痛哭。 原本还留有异香的余家,此刻竟是略显悲意了。 一边的稳婆哆嗦着嘴看着这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余家这是出了一个要成仙的孩子?哎呦,这可是大事儿啊!这可是凌国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例吧?她老婆子能亲眼看见这一幕也能夸耀上十年不止!看看那些仙人们的…… “哇啊啊……” 此时,虚弱的跟小猫崽子一样的哭声突然响起,稳婆这才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有一个呢。可是看看怀里这孩子干巴巴的丑模样,稳婆就奇了怪了。这同一胎出生的孩子,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以后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对比多明显啊。只希望这女孩子以后长开能好看几分,不然,岂不是连嫁都嫁不出去了? 细细弱弱的哭声夹杂在女人崩溃的痛哭声里,很容易就会被忽视,就像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一样。 七年后。 比起以前扩大了不少的余府张灯结彩,正在庆祝那位去了仙门修仙的大少爷的生辰。 自从那位大少爷被仙长们接走修仙,余家就得到了天大的馈赠。每一年大少爷的生辰,仙门都会来人给予赏赐,据说这是因为大少爷天赋极为出众,叫那些仙长们爱得不行,所以才会回赠父母呢! 嘿,说起来他们余家,自从大少爷诞生那日起,那异香满国的,天下谁不知道呢?就连皇帝,也会在这一日派遣使臣送来大量的贺礼。如果说唯一可惜的,那就是在生辰礼上,大少爷因为修仙不会回来。但这也够热闹得了。 但这些热闹都和此时心急如焚的丫鬟春芳没关系。她是负责照顾小小姐的丫鬟,这会儿前面贵客如云,大小姐姑爷和老爷都在待客,她就是贪图贵客们华丽的衣着打扮多看了两眼,就没了小小姐的踪迹,可把她给急得。 大小姐虽然平日里不怎么重视这个孩子,甚至十天半个月都想不起来要见上一次,但在大少爷生辰这一日是必定会把小小姐叫过去看一看的。眼看着大小姐就要回房,若是还看不见,岂不是要坏事? 可是任凭她怎么找,都没见得着小小姐的身影,简直着急冒火。 其实春芳没注意,就在她刚刚路过的假山山洞里,一个干巴巴的瘦小孩子这会儿正着迷的趴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来回忙碌的蚂蚁看。 这个孩子,就是余家龙凤胎里的那个女孩儿,当年龙凤双胎出生,大家都顾着那个龙姿凤章的大少爷,小小姐都快满两岁了也没个名字。最后还是老爷和那些打听仙门的人混熟了,给小小姐起了个‘长生’的名字。 “我看这孩子身子羸弱至此,对她也没别的期待,就希望她能活的久一点儿吧。” 于是,她就叫了这个名字。 长生从出生起就明显异于常人,不仅外貌比不上那位大少爷,随着她慢慢长大,众人发现这个孩子反应也要比旁人慢上许多,快五岁的时候话还说不利索,走路做事都慢吞吞的,好像不怎么聪明。与那位一出生就响彻修仙界的兄弟完全不同。余家因为那位去修仙的都大少爷日益繁荣,相比较而言,这位慢吞吞的小小姐自然就被忽视了许多。 就比如说,从早上开始长生就在这里了,但一直都没人找自己,她也不知道喊人,就是一味的盯着眼前忙忙碌碌的蚂蚁发呆。 在长生小小的心里,想得到的东西其实很少,就比如这会儿,她就在想娘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自己,跟她说说话呢? 孩子天性就喜爱母亲,就算是天性反应迟钝的长生,也喜欢和自己的母亲在一起。只是奈何余秋渠太忙了,忙着接待从各地来的贵人,忙着管理家事,忙着给夫君红袖添香,忙着思念离开的儿子…… 留给长生的时间就更少了。 第四章 是陵光吗? 长生有时候也会觉得难过,但是,对她来说这种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比如说这会儿,她就盯着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陷入了痴迷。 这些小东西真可爱啊,明明那么小,却这么有力气,可以举起来比自己还要大的食物跑来跑去,也丝毫不显劳累。更难得的是,他们之间关系还那么好,你帮帮我,我帮帮你,关键是一点儿都不嫌麻烦。真好啊。 这会儿想起来自己,长生抓了抓小手,又觉得心里面闷闷的。她活了这么多年,渐渐明白好像没人喜欢自己,也没人喜欢跟她说话,大家都觉得她丑,觉得她笨,她真的很叫人讨厌吗? 小蚂蚁呀小蚂蚁,如果我也是个小蚂蚁的话该有多好,你是不是不会嫌弃我呢?我们能不能在一起生活呢?你会不会也会像小虎他娘一样,经常抱抱他亲亲他,还会给他做好看的虎皮帽子? 长生浑身上下没什么优点,只有一双眼睛,和她的兄弟纯黑色的眼睛不同,略带一点儿棕意,看起来有种小动物一样的平和无害。 地上的蚂蚁怎么可能听得懂长生的话呢?它们依旧在忙忙碌碌的搬运长生扔下来的食物渣滓,只是在搬运一块儿指头大小的云片糕的时候,遇见了一颗脑袋大的石头,这对于它们来说就是天险了。 长生看见它们徘徊的样子,立即伸手去搬那块儿石头。但她太瘦小了,这会儿不管怎么用力,那石头都只是微微动了动,并没有如愿被搬起来。 怎么这么重? 长生喘了口气,黑瘦的小脸上满是疑惑。不过她并没有放弃,两只细瘦的跟筷子一样的手拼命推搡,那石头好不容易被推开了一条缝,但她力气不济,啪的一下又掉回去,压住了长生的小手指。 “啊!” 过去几个呼吸时间,长生才“啊”的一声,慢半拍的叫了一声,用力抽回手,就看见自己的手指头这会儿已经青紫一片,还起了一个血泡。 啊,好疼啊。 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头,长生眼里缓缓凝聚起泪花,有些不知所措。 但这个时候,一个怒气冲冲的脑袋伸进来,正是找了长生许久的春芳。这会儿看见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长生,春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小姐!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能到这脏地方来。看看你的裙子,这可是今天早上刚换的,现在又脏了,待会儿大小姐要见你,要是看见你脏兮兮的,怎么可能还愿意跟你说话?” 一边说,春芳一边将长生一把拽出来,用力给她拍打身上的灰尘,然后急匆匆的拽着她的手往远处余秋渠的闺阁跑去。 紧跑慢跑的赶去,春芳还是来晚了,这会儿余秋渠的大丫鬟不满的看着春芳,让她们在外等待,自己进去禀告大小姐去了。 “小小姐,待会儿见了大小姐,你可要多说几句话,也好叫大小姐高兴高兴。这大喜的日子,可别惹大小姐不开心……” 春芳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长生这会儿低着脑袋,小声嘟囔。 “才不是今天早上换的,是前天换的……” 原来她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但是小小的长生已经知道,小孩子说什么大人不想听的,大人就会用‘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眼神看着你,还会很伤心的表示自己已经很累了,你怎么还能这么不听话。倒不是长生聪明了,只这些都是她从春芳身上看到的罢了。 片刻过后,余秋渠的大丫鬟走了出来,示意长生一起进去。春芳心里一百个担心,但没有大小姐的同意,她万万不敢跟着进去,就是心里有点儿担心小小姐会不会说她伺候的不够精心。唉,不过小小姐一直都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应该也不会说自己的坏话吧? 此时,长生已经来到了余秋渠的房间,这屋子里可真好闻,是独属于母亲的香气。她不敢随意走过去,但是站在原地的时候,却悄悄深呼吸了几次,希望能多吸点娘亲身上的香味儿。那样,就算还要许多天不见,长生也不会忘记娘亲身上的气味了。 这可真好闻…… 这时候,略饮了几杯薄酒的余秋渠揉了揉额角,透过重重纱幔和丫鬟婆子们的身影,看见了那个站在门口,不安的用手指揉搓衣角的孩子。 这个孩子从外表上看跟自己几乎没有相似之处,跟丈夫更没有。如果不是很确定自己生了两个孩子,余秋渠真的不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个黑黝黝的不好看的孩子。 但,这毕竟也是自己的孩子。 余秋渠慈母心肠骤起,轻轻对着长生招了招手。 长生眼睛当即就是一亮,迅速走了过来,走到余秋渠身边的时候,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然后轻声喊。 “娘……”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没人交流,声音略带嘶哑,叫人不敢相信这是个孩子的声音。 余秋渠微微皱眉,但还是轻轻揽过这个孩子,拍了拍长生的肩膀,轻声唤她的名字。 “今儿早上吃的什么?进的可香?白日里跟谁一起玩了,没有受欺负吧……” 长生回答的很流利。倒不是她突然变聪明了,只是因为余秋渠每次见长生问的都是这些。就算是不怎么聪明的长生,听的多了,私底下练得多,这会儿也可以倒背如流。 将这些话问完,余秋渠一时间有些卡壳,看向长生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偏偏这会儿长生极其期待的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希望她能和自己多说几句话。 面对自己女儿期待的眼神,余秋渠一时间心肠都软了。 “长生,你……” “大小姐!” 这时候一个侍女急匆匆的冲进来,声调都高了许多。 “大小姐,老爷和姑爷叫奴婢来请您去前院招待客人。” “这时候?又是谁来了?” “奴婢也不认识,只知道老爷和姑爷看起来很重视。就是看起来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仙人……” 这小丫头是今年刚进余府的,自然不认识大多数客人,但余秋渠却直接站了起来,声音都是颤抖! “是陵光吗?” 第五章 不好的预感 余秋渠激动到几乎失语,起身就往外冲,平日里的端庄贤雅这会儿哪里还记得?身后的丫鬟几乎都跟不上她的步伐了。 她起身的动作太过迅速,站在她身边的长生被带了一下,因为个子太小的缘故,直接被带了个趔趄,差点儿跌倒。长生下意识的伸出手,但是没有人在意她,大家都兴冲冲的出去看可能会回来的大少爷了。 长生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好半晌,才慢吞吞的爬了起来,看着自己青紫的小手指小大人似的叹气。 “你别疼了,待会儿我去找点儿膏药抹抹,说不定很快就好了。” 这么安慰着自己,长生小步走了出去,外面着急的直伸脖子的春芳看见长生,松了口气。一把抓住她的手就要往前面跑。 “嘶……” 长生小小的抽了口气,春芳抓住了自己受伤的手指,这会儿更疼了。 “快快快小小姐,咱们赶紧去看看大少爷是不是回来了,据说那可是仙人……” “春芳,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儿。” 春芳一边嘟囔着‘小小人儿能有什么大事儿’,一边松了口气,丢开长生跑的更快了。 长生也不在意,她慢吞吞的走回刚刚的假山边,这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大概是知道前面来了仙人,都看热闹去了吧。 虽然大家都很喜欢仙人,但是长生对他们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倒不是因为那些人会用看污秽的眼神看自己,只是因为,长生觉得看见那些仙人的时候,有种难受的感觉。 但是长生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大家只会觉得她胡说八道,说不定还会责怪她。这种事儿长生早就有经验啦,才不会再因为这个被责怪。 她回到那个小小的山洞里,发现那些蚂蚁还是在忙忙碌碌的搬运东西,地上的糕点碎屑都快要被搬空了。 只是在路过那个大石头的时候,这群聪明的蚂蚁已经学会绕路而行,速度反而快了许多。 “你们可真聪明啊,能不能教教我,让我也变得聪明一点儿,那样就不会有人嫌弃我了……” 在长生过独属于自己小生活的时候,余秋渠已经奔到前院了,但却大失所望的发现,自己的儿子还是没有回来。其实她早就应该习惯的,毕竟自己的儿子从被仙长们抱走起,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只还是难免失望。 这会儿余家的客人还有一些没离开,看着那一行白衣飘飘的仙人,心里眼里满是艳羡。 瞧瞧人家这气度,怪不得人家是仙人呢。只看这遗世独立的飘然态度,其他人就连拍马也赶不上。 这会儿,那些来自上寰宗的修士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微笑的应对那些殷勤攀附的凡人。 来这里送礼的凡人们为的不就是余家和修仙者之间的联系吗?这会儿见到了真人,更是激动的不行,争先恐后的跟对方说话。但仙人何其高傲,对这些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们根本没有任何兴趣,这会儿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微笑,不发一言。 那些凡人渐渐明白了仙人们的意思,自讨了没趣之后也不敢继续打扰这些忙碌的仙人们,于是纷纷告辞了。 不出片刻,整个余家就只剩下余家人和来庆贺的仙人了。 余秋渠虽然失望,但是之前来的仙人们已经向他们解释过仙凡有别的道理,因此这会儿也并不觉得特别难受。只是在他们一家人邀请这几位面生的仙人上座的时候,他们却拒绝了。 为首的那个男修此时环顾四周,微微皱了皱眉。 “我记得,你们还有一个女儿?怎么不见她?” 这还是上寰宗的仙人们第一次提起长生,以前都跟没有这个人一样。余老爷和余秋渠没觉得有什么,方见凌却皱了皱眉。他毕竟读的书多,这些年其实知道上寰宗的做法是在与他们撇清关系。之前为了儿子的前程,他不吭声,但这并不代表他蠢。方见凌潜意识里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于是他率先开口。 “小女顽劣,此刻不知道又在哪个树洞房间里玩耍,不知诸位仙人可有赐教?” 那些修士们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刚刚说话的那个此时微笑着开口。 “我想,三位已经知道仙凡有别的道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还是将贵府小姐带来吧。” 余老爷与余秋渠虽然惊讶,但并没有异议,但方见凌抢先一步,笑着开口。 “在下知道了,不过那孩子调皮,只怕其他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不如我去找吧。” 那些仙人们自然没有异议,于是方见凌微笑着出去,等走出仙人们视线范围之内,方见凌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飞奔起来! 余家要说最通透的人,就要数方见凌了。 他这会儿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催促着他抓紧时间找到自己的女儿。在途中,他随手招来一个婢女,让她把车夫找来。 随即,方见凌花费了一点儿时间,找到了长生,然后一把把她抱起来。 长生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几乎以为自己花眼了。她喜欢躲藏在家里的各个角落,不是因为喜欢捉迷藏,而是因为希望在某个时刻,爷爷和父母能够将她从角落里找出来,就像普通人那样,发现自己孩子不见了,会出来寻找。 然而此时方见凌没有那么多时间跟长生说话,他紧紧的抱着孩子往后门走,一路上速度飞快,贴在他胸膛上的长生几乎能听见他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声。 “爹,爹爹?” 听见女儿茫然的呼唤声,方见凌眼睛一酸,但很快就逼着自己忍住,努力加快速度。一边走,一边安慰这个可怜的孩子。 “长生乖,你听话,不要多问,待会儿乖乖跟着马先生走,听他的话……只希望是我小人之心了。” 长生很听话,眼看着方见凌已经抱着孩子走过二门了,他眼中也稍微露出轻松的意味,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笑响起,近在咫尺的声音不屑响起。 “方公子,您去哪儿啊?” 第六章 斩尘缘 一听到这个声音,方见凌心中就是狠狠一颤,之前的种种猜测都在此刻得到了印证,为什么上寰宗派门下弟子来送赠礼的时候每每都是不同的人,为什么这次非得让他们全家都出去一见…… 方见凌想起那个远在上寰宗的自出生起那一面之后就未再见过的幼子,心中一抽一抽的疼。陵华,陵华…… 这一切,你知晓吗? 但他还是强行让自己稳住了。方见凌甚至还微笑着转身看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上寰宗弟子,面上一派温和。 “仙人为何会来此?我刚找到长生这调皮鬼,正想带着她去找您几位,是我们的不是,竟叫仙人们等了这么长时间……” 然而方见凌所有巧言令色的话都在那个仙人随意挥挥手就丢下的沾满血迹的躯体时化为乌有。 “秋渠!父亲!” 方见凌颤抖着手扑过去,看着奄奄一息的余秋渠和余老爷,嘴唇甚至颤抖的说不出话来。不过只是短短一息不见而已,自己的妻子和岳父就已经胸口凹陷,眼耳口鼻正在不断地涌出鲜血来。 用颤抖的手搭在余秋渠鼻腔底下,直到感应到一丝微若清风的呼吸,方见凌才如梦初醒般大口呼吸。他本就体弱,这会儿大喜大悲之下脸色更是极为惨白,看上去竟比余秋渠和余老爷还要可怜。 “咳咳咳……” 一连串呛咳声响起,余老爷的身体一向是三人之中最好的那个,此时从昏迷中醒来惊恐的护着自己的女儿女婿,不敢置信的看着刚刚毫无预兆之下出手重伤他们的上寰宗弟子。 虽然余老爷不是修士,但他又不是傻子,刚刚这几个上寰宗弟子伤他们的力道是下了死手的,这会儿绝对不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和他们开玩笑。 但这是为什么?难道陵华出事了?! “陵华出事了?” “呵。” 浮现在那个为首上寰宗弟子脸上的是极致的嘲弄,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家四口。就这样一群低贱的凡人,竟然是陵华师叔祖的家人吗?他们只会是污渍!沾在纯白无瑕师叔祖身上肮脏的污渍!但好在这样的污渍并不是不能抹除。 他笑了笑,然后招手叫出来一个面色沉郁的年轻人。 “谷沅,该你了。” 那个叫谷沅的修士看着底下面露惊恐的一家人,尤其是那个睁着一双单纯无辜眼睛盯着自己看的小姑娘,握剑的手微微一颤,眼睛也忍不住偏移了方向。 为首的上寰宗弟子这会儿冷笑出声。 “都到这儿了还装什么无辜?难道刚刚那两拳是我砸的不成?赶紧的,你也不想自己的妹妹小小年纪误入歧途吧?” 无耻! 谷沅很想用自己的灵剑在这人身上捅几个窟窿,但想起无辜的妹妹,只能强行忍住了。 “你们这么做就不怕遭天谴吗?” “嗤!你是傻子不成?修仙者,不就是与天争命?我们本来就要遭天谴,还怕什么?怕死就不要修仙啊!行了,别废话赶紧动手!” 方见凌此时听着这一场小小的争端,心中不断的寻求自救之法,但奈何他心思百动,却绝望的发现,身为凡人的他们,根本没有在此情此景之下自救的法子!他只能尽力抱紧自己的妻女父亲,眼中闪现出绝望之意。 因为有两个最爱她的男人护持,余秋渠一向是不谙世事的,但此时她却突然拨开眼前迷雾,明白了什么。 “见凌,是,是因为那个孩子吗?” 这句话还没说出来,余秋渠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阵伴随着剧痛的控制不住的颤抖。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她的孩子啊!一想到那个可怕的原因,余秋渠就恨不得自己从没有这么聪明过,她宁愿自己糊糊涂涂的死,也不想知道这个残忍的真相。 斩尘缘…… 斩尽世间尘缘,了却一切因果,得自由身,修无上道。 在看见丈夫躲闪的眼神时,余秋渠几乎崩溃。但她转眼却看见了懵懂的长生,心中更是一阵酸楚。因至亲而死,她不怕。可她怕的是,要他们死的就是至亲啊。 即使她不是修仙者,也知道上寰宗因为陵华一跃而成盛源大世界最大宗门的事,即便是那些敌对的魔修等人,也不敢和拥有大气运之子的上寰宗作对。所以现在的情况…… “刺啦,刺啦。” 那个叫谷沅的修士手中长剑在地上拖着行走,似乎也是不忍或者是基于其他原因,步伐并不快。 余秋渠不敢再想了,她用颤抖的手捂住长生懵懂的眼睛,一颗心如风中柳絮,摇摆无归处。如果只有他们死也就罢了,但长生呢?长生她才这么小,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秋渠见凌,听我的。” 余老爷此时缓缓蹲起来,这些年的养尊处优似乎都在一瞬间消失,他如同一只老兽,即使知道螳臂挡车,也要为了自己的孩子拼死一搏!没有人不怕死,但总有些东西,比死更重要! 余老爷狠狠推一把孩子们,自己义无反顾的扑出去,双臂张开,眼睛圆睁,如一头衰老的雄狮,发出一阵怒吼! “跑!” 跑啊!向门口跑!只要跑出去!就有活着的可能!跑啊! 当余老爷的脑袋啪嗒一声落地的时候,他脑子里还只有一个念头,挡住这些人,给他的孩子们换取逃跑的时间! 然而,凡人怎么比得过修仙者?那谷沅不过是长剑一挥,还没有触碰到他的余老爷就已然人头落地!而此时,余秋渠方见凌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起身! “爹——” 一捧热血抛洒而下,有一部分甚至落到了余秋渠裙角上,染的她双眼血红!她生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这些年,都是余老爷辛苦养育她长大,为她觅得良婿,看顾她一路长大。可是这样好的父亲,竟这般凄苦的死在她眼前! 余秋渠什么都顾不得了,她连滚带爬的扑过去抱住自己父亲怒发冲冠的带血头颅,滚烫的眼泪砸在地上,形成了一连串细小的坑。 “爹!爹——” 任凭余秋渠如何呼喊,哪怕嗓子都呕出血来,余老爷也听不到了。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呀,你就是活到一百零一,也是我最宝贝不过的闺女。不成,我得努力多活几年,宁愿走到你后头,也不让你伤心流泪。这流泪的滋味可不好受。你娘走那天我几乎哭瞎双眼,那时候我就这么决定了,这辈子绝对不让你流泪……” 爹,你食言了。 第七章 灭门 “爹……” 抱着那颗血淋淋的脑袋,余秋渠眼中几乎要流出血泪来,即使这颗脑袋血淋淋的,但她怎么会怕自己父亲呢?这是养育她长大的人啊…… 然而,不管余秋渠如何悲痛,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眼中却什么都不是。毕竟,他人的痛苦,又没有降临在自己身上,怎么可能会感同身受呢? “谷沅,怎么还不动手?别让我再催!” 那为首的上寰宗弟子貌似在笑,但实际上却暗藏杀机。那谷沅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余秋渠挥剑。 在这种时候,身为凡人的余秋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光一闪而过。很痛,但身前不断呕血的人却叫她更加肝肠寸断。 “夫君……” 余秋渠嘴角溢出鲜血,她美丽的脸上满是哀伤。因为此时挡在她面前的,是自己深爱的夫君啊。 “噗!” 方见凌呕出一大口血,他身子本来就弱,此时单薄的胸膛被灵剑贯穿,剑刃穿透他的身体,紧接着刺穿余秋渠。受此致命伤,方见凌知道二人是不成了,他动了动手,忍着剧烈的痛苦紧紧拥住自己的妻子。 他本来是想为妻子挡住这致命一击的,但没想到,直到最后自己都是这么没用,竟连这一剑都挡不住。但好在,他会死在妻子前面,不至于无用到底。方见凌一直都为自己的羸弱耿耿于怀,但娶余秋渠为妻,是他这辈子最高兴之事。 在临死前的幻影中,他仿佛看见了当初那个在花灯节上提着兔子灯对他羞涩一笑的少女。 方见凌附在妻子耳边,用最后的力道轻声呢喃。 “当年你灯下一笑,我的心都颤了……” “秋渠,别怕。”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余秋渠弥留之际,眼中竟流露出幸福的意味,她眷恋的将脑袋搭在夫君肩膀上,缓缓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不怕,一直都不曾怕过。 “噗嗤。” 收回灵剑,谷沅几乎不敢抬眼去看。面前的一对夫妻此时已经双双咽气,但两人依旧紧紧抱在一起,互相支撑。在一边模糊不清的湖水倒影中,仿佛依旧是一对神仙眷侣,鸳鸯交颈。 “爹?娘?” 此时,一道沙哑的童声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长生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看着身前明明抱在一起嘴角露出笑意却不再回答的父母,澄澈的眼中露出一抹浓重的不解。 他们为什么不说话了? 长生本来就比他人迟钝,此时更是几乎理解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茫然的爬过去,拉着父母的衣角,连哭泣都不会。 突然剑光一闪,长生茫然的抬头看眼前低着脑袋似乎不敢看自己的男修,眼神顺着他的手看见了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剑尖已经没入自己胸口。 尖锐的疼痛此刻陡然爆发,长生呛咳一声,大量的血液从小小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几乎染遍了身上的衣服。啊,衣服又脏了,怎么办?春芳会不会很生气?但她不是故意的,这次不是她弄脏的,是衣服自己变红了,不,不是她…… 谷沅痛苦的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想伸手抓自己的小姑娘,握剑的手都在颤抖。他看着这个无辜的小姑娘,似乎看见了自己同样无辜的妹妹。他的妹妹今年才七岁啊,如果按照这些人说的做,他的妹妹就会比死还痛苦。所以为了她,自己只能这么做!哪怕,这有违自己的道心。 缓缓拔出灵剑,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影抽搐一会儿,然后缓缓没了动静,谷沅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似乎都被抽走了。 “哈哈哈……” “做的不错。不愧是外门最有前途的弟子……现在,把这府里的所有人,都杀了。” 谷沅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自我,他机械的提起剑,四处追杀那些因为结界逃不出去的凡人。这里的凡人怎么那么多啊?好像杀都杀不完。之前不是已经让这些凡人离开了吗? 剑刃划过血肉的声音其实谷沅并不陌生,让他感到陌生的是自己。 “别杀我别杀我!我只是一个丫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春芳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周围是和她一样动作的其他仆人。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为什么会突然对他们动手,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啊?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但在生死危机关头,他们只能跪在地上磕头。 但谷沅并没有停手,整个余府,带上主人上上下下三百七十二人,尽数死在他剑下。包括方见凌招揽的那个姓马的车夫,不过是连入道都无的武夫,杀他,只是多废一剑而已。但那姓马的车夫直到死都在关心这一家主人的死活,甚至可以说自投罗网的奔来,只可惜,这种忠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什么都不算。 等最后一个尖叫求饶的老妪咽气,谷沅喘了口气,身上已经沾满了血迹。 “哐当!” 他将整个余家点燃之后,来到余家四口的尸体旁,将自己手中的灵剑扔下,没有这些人的允许,他连自裁都不能。 “等着。” 等什么呢? 谷沅有些茫然,等着谁来杀自己吗? 下一刻,一阵微光闪过,一个唇红齿白眉间竖着排列三粒红痣的小童出现在云端。他虽年幼,但天生有宿慧,此时的眼睛沉稳的几乎不像个孩子。即使看见自己满门被杀,亦是宝相庄严。 “你杀了他们?” 谷沅觉得自己此时是疯了,不然他怎么会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师叔祖呢?但此情此景,他辨无可辨。 小童微微闭眼,一抹微小的悲痛在眼中一闪而过,紧接着轻轻挥手,一道掌风狠狠袭来,谷沅连闭上眼睛都没做到,整个人瞬间四分五裂,连一点儿反抗的机会也无。但在临死之前,他看见了之前一直逼迫自己的修士被撕碎时不可置信的脸,闪过短暂的笑意,然后就再无意识。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道掌风连带着扫过倒在地上的长生,小小的长生脸上顿时飞溅出一串鲜血,巨大的力道将她击飞出去,连滚了好几圈,最终上半身耷拉在湖水之中,但如此大的动静,她却没有一丝反应。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此处,小童安静的注视着这间被烈火迅速吞噬的府邸,包括那些丝毫动静也无的尸体,好半晌,才长叹一声,转身消失了。 尘归尘,土归土。血肉归于大地,这大概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熊熊烈火吞噬着所有,湖水边的青草也被烘干继而燃烧,只是原本松软的泥土此时却缓缓变脆,渐渐倒塌,被湖水吞噬。 “扑通”一声,水面泛起了细微的涟漪,涟漪越荡越远,被湖水里的漩涡吞噬,消失了。 第八章 老顾头 那一日,余家燃起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大家发现的时候都没人敢接近。这场大火烧的实在是太邪门了,谁都不敢保证这和传说中的仙人有没有关系,没看见那么大一个余府,烧到最后都没一个活着的跑出来的人吗? 太邪门了。 就算有亲人在余家做工的都不敢多置一词。连有个宝贝儿子去做仙人的余家四口都死了个干净,谁敢在这件事上多说一个字呢? 这样一场漫天大火,直接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干净。至于那死在里面的一家四口,除了上寰宗的那位幼子,余方两家再无亲人,又怎会有人为他们张目呢? 不过是落花流水飘零远,一场空罢了。 *** 说起来这天下水源,七零八落,明明相隔千里,竟都是相通的,当真有趣。 遥远的,千里之外的偏僻村落顾家村里,此时正值清晨,时间还早得很,村里人大多数都沉在黑甜的梦境里不曾醒来,村子末尾,远离建筑群的一间简陋院子里,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不再年轻却依旧努力挺直脊背的身影一瘸一拐的提着水桶从院子里走出来。 寂静无人的村落里,好像连咳嗽一声都是震耳的。老顾头轻轻锤了锤自己的腰,提着那个简陋的木桶往溪边走去。 顾家村并不富裕,但村子里还是有两口甜井的,只是那距离自己的院子太远了,老顾头不想跑那几步路,更不想让那些懵懂孩童们盯着自己的残腿看来看去,所以一向吃的都是这条从山里流下的水量不小的溪里的水。 “咚!咕嘟嘟嘟——” 正在老顾头盯着那不断饮水的木桶发呆的时候,一只兔子敏捷的身影从自己面前掠过。老顾头猛然回神,饱经风霜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厉芒,整个人的气势瞬间不同,他仿佛再次回到那个危机四伏的战场,成为了那个历经危险活下来的老兵。 他蹑手蹑脚的追着兔子的踪迹沿着小溪往上走,那兔子太快了,老顾头又残了一条腿,追的时候难免吃力,但当他远远的看见视线尽头小溪里泡着的东西时,整个人瞬间停住,动作格外敏捷,豁然转身就走。 他可不想惹上麻烦。 沿着小溪迅速走了几步,下山的路明明比上山容易,但老顾头却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然后缓缓定住了。好半晌,一声长叹响彻清晨的雾气里,他还是转身走了上去。 走近了一看,果然是个人。只是这个人影有些过分小了,老顾头皱着眉头看这个小小人影身上的痕迹。半晌过后,得出了个不太好的结论。 这是个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小姑娘,长得丑了点儿,干巴了点儿,还瘦了点儿。脸上甚至还有三道长长的覆盖住左上半张脸的疤痕,虽然已经收了口,但还是缓缓往外面沁血。 破相了。 此外,这孩子胸口还有一处慢慢浸血的伤口,老顾头拨开手法稚嫩的包扎,赫然看见一道狰狞的剑伤。看样子,这剑伤当初是直接贯穿这孩子的身体,捅了个窟窿啊!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哪里人,身上其他零零碎碎的伤疤几乎数不胜数,还有明显被水泡的肿胀发白的皮肤…… 老顾头断定这小丫头必然是被人灭口不成侥幸逃得一命的小可怜虫。 他本来不想管这等闲事,但就在这时,小丫头突然睁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安安静静的盯着老顾头看了会儿,然后再次昏死过去。 就是这似曾相识的一眼,叫老顾头顿了顿,最终还是将这个瘦小可怜的小家伙带了回去。 过了大半日,长生猛然从昏睡中惊醒。可能是因为反应比其他孩子慢些,即使这会儿身上各处的剧烈痛楚叫她几乎呼吸不上来,长生也没有吭一声,只是安静的盯着上方的屋顶看。这屋顶上糊着一层带着稻草的泥巴,她还没见过这样的建筑。 “醒了?”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长生缓缓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这会儿正坐在桌子边默默地看自己。 眨了眨眼,等眼睛适应之后,长生终于看清楚此时正看着自己的,是个脸上有许多皱纹的老人。这老人年轻时候长相如何长生不知道,但这时候的他看上去皱纹丛生,每条皱纹里都夹杂着难言的倔强,诉说着主人的要强。 即使是第一次见面,但长生却迷迷糊糊的明白,眼前的是个倔强要强又古怪的老人。 “醒了就起来喝药。我可没有那个耐心喂你。” 喝药? 为什么要喝药?药苦苦的,喔,她受伤了,所以才要喝药。不乖乖喝药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会不被长辈们喜欢,长生是个好孩子,所以她会大口喝光,一点儿都不浪费。 但是,长生努力了会儿,却根本坐不起来,她眨巴眨巴眼睛,无措的看着老顾头。 老顾头冷哼一声,走上前来,动作不怎么熟练的将长生扶起来,拿着碗怼在她嘴边,冷眼看着她艰难的喝药。 “好在你没哭,你要是敢哭一声,我就扔了你。我最讨厌爱哭的小孩儿。” 长生乖巧的咽下最后一口汤药,还张张嘴让老顾头看自己喝的干干净净没有偷偷藏起来。她从出生到现在身体一直不好,喝药早已经是家常便饭,比吃饭还熟练。 这会儿反应过来老顾头的话,歪了歪脑袋,十分坚持的用沙哑的声音开口。 “长生不哭,长生可不喜欢哭了。” “……反应这么慢?不会还是个傻子吧?” 傻子?长生不是傻子。 但长生从来不会跟人辩解,这会儿也只是不太熟练的偷偷瞪一眼老顾头,就低着脑袋研究被子上的花纹。这床被子和自己的不太一样,花纹长得不像啊。 “嗤。还真是个傻子。算了,我就当积德了。长生是吧?这名字起得好,朴素自然还大气。以后你就跟着我过了。记住,你是因为长得丑不被家中祖母喜欢,被偷偷扔掉,结果被我捡回来的,以后见了旁人不要说漏嘴。你身上的剑伤更是不要跟任何人说起。知道了吗?” 第九章 你是真的吗? “听懂了吗?” 见长生没有吭声,老顾头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这小丫头不会连话都听不懂吧? 这时候长生终于捋顺了老顾头话里的关系,她软软的倚在床头,有些茫然的盯着老顾头看。 “可是,可是我没有祖母啊。娘说,祖母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 “……” 老顾头被噎了一下子,盯着长生的眼神有些不善。 “没有祖母哪来的你?别废话,就按着我说的说。” “……噢。” 长生是个很听劝的孩子,具体表现就是在看见老顾头不善的表情时乖巧的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这时候老顾头才松了口气。虽然这个小东西才刚醒来,但总觉得和自己不是很投缘。不然怎么会才说了两句话就叫他胸口好像噎着块儿东西一样呢?简直不吐不快。 将药碗收拾了,递给长生一块儿看起来卖相不是很好的窝窝头,看她努力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老顾头接过来给她喂水,嘟嘟囔囔的说些娇气之类的话,随即顺口问了一句。 “这伤口你什么时候包扎的?手法丑得很。” “这是长生在水底下包的,不包起来的话,有大老鼠要咬长生。可疼了。” 老顾头的手指微微一颤。他之前也只是给长生简单包扎了一下而已,毕竟长生是个女孩子,他还准备去村子里找个脾气好嘴也严的妇人给长生换洗换洗,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 他知道这小家伙可能会受了不少苦,但真正听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沉默片刻。然后掩饰性的粗声粗气的开口。 “那也太丑了,等以后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包扎,肯定比你这好看的多了去!” “哦。” 长生不是很在意这点儿纠纷,她这会儿又有点儿累了,忍不住要闭眼。老顾头上前一步把她放平,看见长生明明困得要死却不肯闭眼的样子,粗鲁的叫她睡。 “都困成这样了还强撑什么?赶紧把眼睛闭上!” 长生乖巧的闭上,但在即将睡着的一刹那还是再次睁开,在老顾头要开口的前一刻,长生忍不住伸出自己细细瘦瘦的胳膊,用没几两肉的小手去抓老顾头的胳膊。 这是怎么了? 在老顾头疑惑的时候,长生嗓音轻轻的开口。 “爷爷,你是真的吗?” 这一刻,犟了一辈子要强了一辈子,因为残了一条腿被村里人明里暗里说道也不曾难过半分的老顾头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好在立即转头,才避免了在长生面前流眼泪这种丢人的事儿。 这眼泪来的奇怪。他们这一老一小明明并不认识,为何会因为这个小不点儿难过呢?肯定是被风迷了眼!唉,这烂房子,过几天必须得大修,不然还能住的下去吗? “我当然是真的!难道还是鬼不成?不然你哪里来的窝窝头吃?行了,赶紧睡,别废话!” 长生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只是临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拽着老顾头的衣角。 “这倒霉小孩儿,睡着了也不安分。” 想了想,老顾头把被子的一角塞给长生,叫她自己拽着,然后自己快步走了出去。只是还没走多远,一阵脚步声响起,他又回来了。 小声骂骂咧咧的拿了一床被子堆在床不靠墙的一侧,目测受伤的长生应该翻不下来,老顾头才快步走了。 平常因为不想叫人看出来自己瘸的那条腿,他走路向来都是慢吞吞的,这会儿也顾不得了。也是老顾头运气好,他走了没几步,还没到村中间呢,迎面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老顾头一母同胞的妹妹,顾小妹。 “二哥?你怎么跑这么快?” 顾小妹年轻的时候嫁到隔壁村去了,不过偶尔也会回来看看自己的亲人。比如这会儿,她就是来看自己死犟死犟的二哥的。 她一直都想让老顾头住到她家去,顾家村村尾的位置太偏僻了,还临着山,山上谁知道有没有野兽?她担心啊。反正自己男人早已经死了,现在家里当家做主的就是她了,儿子儿媳也不会说什么。可偏偏二哥犟的很,就是不肯答应。这不,她才会经常来看看老顾头。免得他饿死了还没人知道呢。 没想到这回一见面,就发现自己为了面子走起来慢吞吞的二哥竟然走的飞快?!是她眼花了? 眼花是不可能眼花的,顾小妹现在也不过才将将四十而已,离老眼昏花还早着呢。不过老顾头看见自己小妹,却有种得救了的感觉。 他赶紧上前几步叫顾小妹跟自己走。 顾小妹还奇怪自己二哥是什么情况,结果一进去门就看见一个干瘦干瘦的小姑娘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顿时吓了一跳! “天啊,这是怎么了这是?这小姑娘是谁?怎么脸色看起来这么难看?” 老顾头叹了口气,叫自己妹子小声点儿。这孩子好不容易睡着,再被惊醒了又得好一阵才能睡着了。 顾小妹连忙闭嘴,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一看,这可怜的孩子身上还有这么多伤疤!顿时心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她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自然也有自己的小孙子小孙女,把这伤放在自己孙子孙女们身上…… 她一想就心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天可怜见的,这么小的孩子,哪个杀千刀的竟然下这么重的手?自己没有孩子不成? 顾小妹把自家二哥赶出去,一边掉眼泪一边给长生擦洗伤口,顺便还换了身二哥没穿过的衣服。她手巧,不一会儿就弄好了,端着盆出来的时候眼睛还红红的。 “二哥,你从哪儿捡回来的孩子?这十里八村,我还没听说谁家丢了孩子。” 老顾头抽了口旱烟,皱纹横生的脸上满是愁苦。 他将捡到长生的事情给顾小妹一一说了,还不忘交代她不要乱传。 “一个女娃娃,要是别人知道她受了剑伤,村里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就按我之前说的那样解释就成了。” 人言可畏啊。 这世道,人的口舌就是能杀人的刀,不得不防。被嫌弃是个女娃,总比不知道来龙去脉好点儿。 第十章 别以为都是好人 顾小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觉得人心可真坏啊,这么一个小姑娘,竟然有人舍得下手。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这孩子已经受了这么多苦。 想了想,顾小妹觉得还是给这小姑娘找些这个年纪的孩子能穿的衣物来比较好。自家二哥的衣服不仅难看,还太大了。这小姑娘看起来小的很,估计只有五岁左右,她大哥家倒是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穿的衣服。 “二哥,你看着长生,我去给小姑娘找些衣物穿。” “干什么?你要去找老大?” 一提起两人的大哥,老顾头就像被蛇咬了一样,这会儿皱着眉头使劲儿抽几口旱烟,拒绝的话眼看着就要说出口。 “又不是让你去找,我自己去看看。我给长生找衣服,跟你有什么关系?少管闲事儿。” 顾小妹一直是个脾气温和寡言少语的性子,唯独在自己二哥面前会活泼甚至泼辣些,即使两人都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有改变。 她这么一说,老顾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把一张脸皱的跟树皮一样,使劲儿抽几口旱烟,别过脸不去看迅速离开的小妹。 “老倔头。” 顾小妹暗暗叹了口气,不过她也知道自家大哥二哥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毕竟不是一个娘生的,再加上还有一些古老的原因,两位兄长现在几乎都不说话。明明大家都在一个村里住着呢,这是何必呢? 多说无益,顾小妹迅速前往大哥家要了几件小姑娘穿的衣物,顺便还叹着气和其他好奇的人解释了一波长生的‘来历’,那叫一个痛心疾首,看的周围的也忍不住叹气,大大的满足了众人的好奇之心。 顾老大是顾家村的村长,他家里来往的人可真是不少,什么消息,只要从他家传出来,那不一会儿整个顾家村就都知道了。 顾老大的身体不是很好,这会儿看着自己忙忙碌碌的小妹,忍不住皱眉。 “那小姑娘来历清楚吗?别是有什么……” “大哥,那就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大概是被吓傻了,现在连说话都不会呢,毕竟是条人命。再说,二哥一直孤零零的,我瞧着很不好受……收留着小长生,他至少不再是单蹦一个了。” 顾老大长长的叹了口气,突然问起老顾头来。 “老二还是不待见我。” 顾小妹对这个问题避重就轻,转眼问起了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嫂子。 “嫂子现在精神头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换了几贴药,吃着倒是不怎么疯了,但是没什么精神,一晒太阳就懒洋洋的。” 顾小妹透过窗户看着那个即使脸上多了皱纹也依稀可见年轻时秀美容颜的慈祥老太太,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世道,怎么就那么难过呢。怎么那么多事儿就都找上他们老顾家呢? 唉。 感慨了会儿,顾小妹利落的收拾好东西就起身离开了。顾老大久久的看着小妹离开的身影,似乎目光穿过这条路看见那个倔强了一辈子的身影,他唯一的兄弟。 努力站直了身子,顾老大走出屋子来到一脸慈祥的老伴身边,伸出手去握住那双早已经不再细嫩的手。 “阿兰,你还记得我吗?” “嗯?” “我是你丈夫。” “嗯?” “我们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都已经成家了,你已经是当奶奶的人了。” “嗯?” “所以,咱们就这么过下去吧。好不好?” “嗯?” “就这样吧……” 长生并不知道在自己昏睡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她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于是艰难的睁开眼。 “醒了醒了!” “你声音小点儿,吓到这孩子怎么办?” “……” 茫然的看着周围坐了一圈儿的女人,长生有些不知所措。之前那个爷爷呢?怎么不见了,难道她真的在做梦? 就在长生眼里逐渐氤氲出水汽的时候,老顾头大步走了进来,看着这满屋子的女人运气。 “你们都没活干了?都在我屋里待着干嘛?赶紧走赶紧走。” 这老头子的倔强不讨人喜欢是满村出了名的。大家早就已经习惯他这么不客气的说话了,其中一个女人这会儿笑着开口。 “二叔,我们听说你捡了一个小姑娘,就来看看。万一有什么要帮忙的呢?” “就是就是。二爷爷您一个老头子,知道怎么照顾小孩子吗?我们来搭把手。” 这些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后辈,有些小时候还被老顾头吓哭过,现在人一多,也不怕了,狠狠挤兑了老顾头一顿。 老顾头脸色难看,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小妹。这都是她带来的人。 顾小妹有些心虚,不过仗着人多狠狠瞪了回去。这些都是顾家村能说会道的女人们,让她们来看看小长生多么可怜,日后也不会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去。 毕竟她可是想让二哥认小长生做个孙女的。免得二哥还跟以前一样,活的没一点儿人气儿。 老顾头没办法,他也不能把这些女人们打一顿,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这会儿只能恹恹的出去打水去了。 总之,醒来的长生就在一堆女人的包围下度过了不寂寞的一天。一天下来,长生只觉得头晕脑胀,这些,这些人好能说。而且,她们好像并不介意自己长得不好看啊。 “别以为她们都是好人,小心被吃的连渣滓都不剩。” 老顾头这会儿走进来,看着只有长生和小妹在的屋子,生怕长生这傻孩子今后觉得那些都是好人,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二哥!你说什么呢?!” 顾小妹不高兴的捶打了一下自己二哥,然后温柔的去抚摸长生的脑袋。 “长生乖,别听他的。他就是个老倔头。咱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等养好伤了,也可以跟村里的孩子们玩。” 老顾头不想叫顾小妹唠叨自己,但对这件事他还是持以怀疑态度。村子里那些顽童不欺负长生就算好了,哪里会跟她一起玩?到时候万一被欺负哭了…… 嘶。不行,还是得教长生一些拳脚功夫,免得到时候被欺负哭。 第十一章 仙人? 顾家村不是很大,这就导致了哪家有个新鲜事儿,不出半天就能传个遍。更何况是村尾那个倔老头捡回来个被嫌弃的小姑娘这种充满离奇色彩的大事儿! 但凡那天去看过长生的女人们回去之后逮着谁都想说两句,末了再在大家惊讶的眼神里砸吧砸吧嘴,遗憾的感慨。 “那小长生的祖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算那孩子长得不怎么出众,也是自家的崽,怎么就那么狠心把孩子给丢了呢?到现在也没人来找,肯定是没想着要回去了。真是造孽哟!” “谁说不是呢?” 大家遗憾的叹叹气,然后好奇的问几句有关长生的问题,当然,大家最好奇的还是,那个孩子真的那么不好看吗?连自家大人都嫌弃?听说还有疤呢! 有些心善的女人们皱皱眉,给长生辩解。 “不过是孩子太小了,还没长开。再加上她长辈不喜欢,肯定连吃喝的都没,等过几年抽条长个,自然就好看了。” 不过,这话叫老顾头听见,不客气的笑话了长生许久。 “她们还觉得你长得好看呢。长生,你觉得呢?” 长生看一眼这个说话一点儿都不好听的爷爷,有些委屈,不过她不敢说话,生怕老顾头也不要她了,于是只能委屈巴巴的抠被子角玩。 刚刚在给这一老一小做饭的顾小妹这会儿出现,看见小家伙可怜巴巴的样子,顿时就明白是自家二哥又逗孩子了,不满的推了他一把,叫老顾头往一边去。 “干嘛干嘛?这是我家!我是你亲二哥!” “是是,我还是你亲妹子呢。” 顾小妹手脚利落的给长生围上一个小布兜,然后一勺一勺给她喂饭。 很简单的家常饭菜,长生却吃的很开心。有人给自己喂饭哎,之前春芳也会给自己喂饭,但她总是心急,见自己吃得慢就会生气。哪里像眼前这位奶奶,笑着的样子特别叫人想亲近。 为了不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长生想快点儿吞咽,但她本来吃饭就艰难,这会儿又大口吞咽的后果就是呛住。长生忍不住大声咳嗽,口中的食物也吐了出来,她来不及感受自己剧痛的喉咙,一脸愧疚的看着被自己弄脏的被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这位好心的长辈会责怪她吗?要不,要不打她几下吧?只要奶奶不要生气…… 看着长生主动伸出来的小手,顾小妹愣了一下,耐心的询问。 “怎么了长生?手上的伤口不舒服吗?要不要再抹点儿药?” “不,不,我,我弄脏了被子,您打我吧,打我一顿出出气……” 顾小妹狠狠愣住了,要不是老顾头眼疾手快掐了她一把,这会儿估计都要哭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可人疼呢? 连忙把长生的小手塞回去,顾小妹笑着安慰长生。 “没事儿,你爷爷这被子早就该洗了,一股味儿,长生干得好,待会儿我就换一床。长生先吃东西好不好?” 顾小妹真的是把自己照顾小孙子小孙女的耐心都拿出来,耐心的叫长生越来越喜欢这位慈祥的老人了。 当然,旁边照顾自己心情的老顾头她也很喜欢。所以她要快点儿好起来,然后给顾爷爷帮忙,证明自己不是只会吃不会干活的小废物! 在这样迫切的希冀下,不过过去小半个月,长生身上的伤已经好到可以下床走动的地步了。于是她迫不及待的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很是满足。 这天,长生正在院子里蹲着看吃菜叶子的小鸡。她本来就喜欢发呆,这会儿暖洋洋的太阳晒着,可爱的小鸡崽子看着,更是两眼发酸,不一会儿脑袋就一点一点的,险些一头栽倒到那些小鸡仔里。 “……” 刚劈完柴火的老顾头一把把长生捞起来,跟那些吓了一跳的小鸡仔子们大眼瞪小眼瞪了会儿,不太熟练的把长生抱起来,然后放在屋檐下的凳子上,叫她靠着墙。 就这会儿功夫,长生已经睡着了。 这时候,顾小妹也跟着进来了。本来她早就该走回去,但放心不下这一老一小,才拖到这个时候都没走。这会儿看着长生和二哥相处和谐的一幕,忍不住笑了。 “你和长生相处的还不错啊。瞧着有当爷爷的范儿了。” “嘿,不过是不想再给她洗衣服罢了,谁管她到底是不是想睡觉啊。” 顾小妹已经习惯自家二哥的死鸭子嘴硬了。她这会儿看着长生,却有个疑问想说。 “二哥,我看着长生之前身上受的伤不少,以为至少也得养两个月,没想到这才半个月,就能下地了?这好的是不是有点儿……” 这会儿,老顾头已经将自己的旱烟又拿了出来,啪嗒啪嗒吸了两口,然后沉着脸点自己妹子。 “我在外面当兵的时候见过那些仙人。” “仙人?” 顾小妹惊讶的不得了。顾家村偏僻的很,大家最远也不过是去府城,很少有人知道那些戏文里的仙人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只是离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实在是太远了。 但老顾头不同,他在外面当兵的时候去过不少地方,这会儿一听到有关仙人的话题,顾小妹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老顾头看自己妹子一眼,吧嗒吧嗒旱烟,吐出一口白烟,然后慢吞吞开口讲述自己见过那些仙人。 “那些仙人何等高贵?轻易不会和我们这些凡人有所联系。我还是因为当时的将军和仙人有过交情,所以知道一些内情。那些仙人是当真厉害。就我们这些破铜烂铁,根本伤不到人家,就算受了伤,很快也就好转了。哪里像我们,还得吃药这么麻烦。” “真的假的?” 顾小妹很是惊讶,她下意识的去看摆在一边的锋利镰刀。这样锋利的东西,竟然都不能给那些仙人造成伤害吗?她还记得自己当初去地里干活,不小心被割伤,那血流的,当时都吓傻了! 不过,既然二哥这么说,那就说明长生她是…… 这不太可能吧?哪个仙人会像长生这么可怜身上受这么多伤?这跟二哥讲的也不一样啊。 第十二章 找东西 见自家妹子不信,老顾头也来了兴致,他大手一挥,颇有种挥斥方遒的意味。 “你是没有亲眼所见才会怀疑。我是用自己这双眼睛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不成?那仙人一挥手一投足,敌方上千位好手直接灰飞烟灭!那场仗,打的那叫一个顺畅痛快!我们几乎都没怎么损失人手!” “敌国的那些刀枪剑戟根本连那位仙人的衣裳角都碰不到,直接就碎了。偶尔有能飞过去的箭枝,也只能擦着仙人的衣角过去。想要伤到仙人?嘿!下辈子吧!我都没见过仙人们受伤的,所以这小东西是仙人?别开玩笑了,你说我是还像点儿。” 顾小妹一辈子都在顾家村和邻村生活,根本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这会儿听着二哥的描述,一脸的心驰神往。 原来外面还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可惜她以前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顾小妹有心想接着问,但张了张嘴,却像是黏在一起似的,问不出口。 看见自家小妹这个样子,老顾头暗暗叹了口气,他外出当兵这么多年,等回到家才发现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自家小妹也被娘约束的厉害,到现在都是当祖母的人了,说话做事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 老顾头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突然开口调侃顾小妹。 “你现在不说自己是一口瓮了?” 这是以前顾小妹生病的时候呢喃着说出口的话,叫老顾头记了这么多年,这时候还拿出来打趣呢。 “去去去!什么瓮?我现在过得可好了,那叫蜜罐子!” 顾小妹没好气的推了一把自己的二哥,正想接着问有关仙人的故事,却听见了外面越来越大的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外面在吵嚷什么呢?怎么那么多人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老顾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沉,迅速起身往外一瘸一拐的跑去。顾小妹连忙要跟上,却看见长生揉了揉眼睛,醒了。想了想,只得带上长生一起出去。 长生本来睡得很舒服,身边还有两位老人和谐的说话声,但没想到一阵喧闹声很快就把她给惊醒了。 跟着顾小妹走出院子,往村中间没走几步,长生就看见了一大群人。这些人堵在一起,围的里三层外三层,长生都看不见顾爷爷在哪儿了。 “你做什么?你出来做什么?!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老大你说什么?跟你二叔道歉!” “我才不道歉!要不是因为他,我……”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过后,人群都好像静了一静。长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奶奶就快步走了进去,脸色难看的很。 长生左右看了看,都不认识,于是仗着自己个子小,轻巧的钻了进去。进去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个坐在地上的有些狼狈的慈祥老奶奶。她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爷爷站在她身前,跟一群人陷入了僵持。 长生听见顾爷爷冷冰冰的声音,还带着浓烈的嘲讽。 “说呀!你怎么不让他说了?倒是让他说清楚因为我发生了什么?老大,你敢让他说吗?” “二哥你疯了!” 顾小妹狠狠推了老顾头一把,挡在两波人中间,不允许亲人之间在说什么有碍亲情的话。 “还有你也是!你是子侄,知道什么是子侄吗?你得叫二哥一声二叔父!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那个被自己父亲狠狠打了一巴掌的精壮男人有些委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姑姑,再看看自己不断咳嗽的父亲以及神志不清的老娘,只觉得没有人可以理解自己,一张脸都憋的青了。 顾小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她轻声细语的调解,顾老大家的几个孩子可以说是未出嫁时的顾小妹一手带大的,对她很是信重,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独顾小妹的话不会不听。 长生并不能理解大人们这是做什么,她见暂时没人管那个坐在地上的老奶奶,自己蹲了下去,刚好和那位老奶奶视线平齐。 “你在干什么呢?” 长生用气音悄悄开口,生怕别人听见,说完之后还小心翼翼的捂紧了自己的嘴。 那个老奶奶见状,眼睛一亮,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悄悄地告诉长生。 “我出来找东西。” “你要找什么呀?” “我在找,我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很漂亮的那个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呀?” 长生也见过很多好看的东西,尤其是娘亲的首饰匣子里,装着许多亮晶晶的东西,看上去就特别漂亮。那是父亲和祖父送给娘的,她有好多。其实长生也特别喜欢那些亮晶晶的玩意儿,只是没人送给她,她只能去找一些好看的石头自己玩了。 因此这会儿一听说老奶奶在找一件很漂亮的东西,长生下意识的认为是在找首饰。 可是老奶奶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自己在找一个很重要很漂亮的东西,如果不见了的话会很伤心的。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要找什么了。 “好像是一个长长的,亮晶晶的……” “然后呢然后呢?” 长生觉得面前这位老奶奶和自己有点儿像,就想帮帮她。但是老奶奶还没说完,就被那个精壮的男人一把扶起来,带走了。 “啊,哇啊哇啊,不……” 那位老奶奶朝着长生的方向叫了几声,但没人听得懂她在叽里呱啦的说什么。只有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对着那位老奶奶和长生这边指指点点。 “看吧,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还不信,这不就看见了?我跟你说啊,每隔几天都要来这么一出,怪不得顾家大哥生气呢。自家老爹头顶上都要……” “要是那么闲,不如去把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好生犁一犁,荒的都长草了。那草,我看比你长得都深。” 老顾头看着那两个嚼舌根子的妇人,冷笑着开口。作为顾家村有名的倔头刺头子,还在外面当过那么多年兵,损起人来那叫一个杀人不见血。不过寥寥几句就叫那两个妇人气的掩面赶紧跑了。 看着她们落荒而逃的背影,老顾头冷笑一声,踢了蹲着的长生鞋子一脚。 “回去了,在这等着天上能下窝头不成?” 第十三章 扎马步 要是个普通小孩儿,这会儿估计早就被吓哭了。尤其是老顾头现在心情不好,表情更加难看,周围那些还没有离开的人见状都吓得赶紧跑开。据说这位老顾头以前可是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士兵,杀人跟砍瓜切菜似的,可千万不要叫他盯上。 但长生倒是适应良好。毕竟就算在自己家里,那些仆役有时候也会避着人在她面前发火。唉,谁让外祖父和父母不怎么管她呢? 长生都已经习惯了。 所以这会儿,长生站起身,拍打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跟上老顾头的脚步就回去了。 身后,那些村民们看见长生的模样,还有些心疼她。 “这就是那个孩子了吧?” “应该是。看起来就是不太好看,脸上还有疤呢。” “不过倒是个胆大的,没看见都不怕老顾头吗?我看见老顾头那副凶巴巴的样子都害怕得不得了。” “嘘嘘嘘,别说了,小心叫他听见。” “听见又怕什么,他们家这点儿事儿谁不知道啊?说了就说了,管他那么多多,哈哈哈,我家里那个还在等我回去吃饭呢,我就先走一步了……” 那个逞口舌之利的村民一扭头看见老顾头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一只手还拿起了那根老陈木旱烟枪,那姿势,就像在握着一把刀一样。他瞬间想起来自己曾经听说过的那些关于老顾头的传言,吓得脸色苍白的走了。 这下子算是彻底安静了。 老顾头收回刚刚准备掷出去的烟枪,面无表情的往回走。他走得快,长生走得慢些,但也不叫苦,就是闷着头赶路。这一小节路,倒是叫这一老一少走的如同赛跑一样。 一直走到那间简陋的大门前,老顾头才停下脚步,回头看长生急匆匆赶路的样子。经过这个小插曲,他的心情倒是好了点儿,这会儿看着长生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终于想起来这是个病人,于是盯着长生,想看看这个孩子到底会不会叫苦。 但是没想到,竟然没有。 长生只是安静的快走,等跟上老顾头的脚步之后才停了下来,小口小口的喘气。这叫老顾头有些惊讶。 “你累吗?” 长生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不累。” 说谎。明明累的直喘气。 不过这会儿老顾头发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于是也就不介意这点儿小小的问题了。 “我想上山打猎,你陪我去。” 长生立即点点头。 老顾头又换了一句话。 “我要去城里卖猎物,一个人太累,拿不了多少东西,你跟我一起去,顺便背些猎物。” 长生还是点头。 老顾头终于不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皱着眉头看长生,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 这孩子,好像是个木偶啊,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其实从长生的情况以及平日里见到的言谈举止就可以看出来,这孩子以前在家里一定也是不受重视的那种。老顾头以自己的人生经历起誓,他绝对不会看错。 一般家里不受重视的那个孩子,反而是比较听话懂事的那个,因为父母的注意力很容易被更优秀更调皮捣蛋的孩子吸引走。为了让父母更重视自己,不受宠的孩子一般都会用加倍的听话懂事试图让父母看重自己。 长生很明显就是这一种。 其实,叫老顾头说,有些父母天生心眼儿就是偏的,只是他们自己不肯承认罢了。就算再怎么听话懂事又有什么用?连自己都不像自己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这个孩子或许还可能有被抛弃的经历,虽然她可能不会用言语说明,但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在被自己捡回来之后,担心再一次被抛弃,所以更加懂事了。 如果是个平常人家,可能会觉得孩子懂事听话些比较好,但老顾头是什么人?他是年轻时就敢和自己父母闹翻的人,他是个天生的犟种。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想要一个事事言听计从的孩子。 于是他很快就决定,这不行,这孩子身上的某些东西必须改变。 老顾头笑眯眯的看着长生,表情就像一个诱骗孩子的拐子。 “长生,你想不想习武?” “习武?” 长生不太明白,但当她看见老顾头用烟枪随手挽了个剑花之后立即想起来,在家里的时候,也有一些人会做这样的动作。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长生还没有想明白,但看一眼老顾头,她立即答应了。或许这有爷爷自己的考虑在里面吧。 “好。既然答应跟着我习武,就不要叫苦叫累。因为叫了也没用。” 长生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只是安静的跟着老顾头回到院子里,然后就见他搬出来一张椅子自己坐下,给自己找了一个角落,叫她蹲下去。 美鸣其曰,蹲马步。 “立正,双手抱腰,拳心向上!不要偷懒。” 长生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用,但她还是听话的按照老顾头的话蹲马步。 老顾头原本以为就按照长生这小身板,不出一炷香时间就要受不了。没想到她竟然整整坚持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有喊一声累。 其实长生这会儿已经头晕眼花,甚至都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但既然顾爷爷没有吭声,自己就不能放弃。于是她咬牙坚持。 半个时辰过去,老顾头有些坐不住了,他漫不经心的走上前去,想要挑挑毛病,没想到这孩子竟然做的挺好,一点儿错都没有。这叫他有些惊讶。 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长生的肩膀在不断抽搐,皱着眉头去拍她,没想到这孩子吭都没吭一声,应声倒地。直接晕过去了! 老顾头目瞪口呆。 不是,这难受了就不能说出来吗?当初自己第一次习武还是在上战场之前,为了不让他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庄稼汉死的不要那么早,军营里会集中教一些基本武学,不是很高深的武艺,但也不是顾家村可以接触的领域。所以那时候,老顾头学的十分努力。 但那时候就算是心里憋着一股劲儿的自己也没这么拼命啊!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弱到看起来没有人帮忙下一刻就会活不下去的小家伙竟然坚持到晕过去也不肯吭一声。 倒真是个好苗子。 第十四章 爷爷 老顾头这算是从长生身上看见当初在军营的时候,那些哪怕练到吐血也不肯稍微放松一下的同伴们的影子。 但那些同伴们的目的都很清晰。不是努力锻炼好能在战场上活下去,就是想要出人头地。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是当初带自己的百人长经常说的话,也是老顾头接触到的第一句富有文采的话。所以他的印象很深,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可以说,当初可以在那样艰难的战场上活下来,这番话对他有很大激励作用。 现在看着长生,不由得叫老顾头回想起来曾经在军营里见过的那些事儿。那都是他的青葱岁月啊。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感慨一会儿,就被赶回来看见晕过去的长生暴怒不已的顾小妹给看了个正着! 老顾头有些心虚,但很快就又精神昂扬起来。 “你不是去老大家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刚说完这句话老顾头就觉得不对,于是他紧接着就迎来了自家小妹的眼泪洗礼。顾小妹哭起来那叫一个不顾形象。年轻的时候哭一哭还想着有人哄一哄自己,所以哭的那叫梨花带雨,但现在都几十岁的人了,哭起来谁还顾得上脸面啊。不坐在地上撒泼打滚都是她看在自己二哥的面子上了! 再加上她也确实是被家里两位兄长之间的龃龉不合弄得身心俱疲。这会儿话就跟连珠炮一样啪啪啪往外吐! “你以为我想管你们这些破事儿?我还不是心疼我嫂子?!我嫂子年轻时候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现在却成了这疯疯癫癫的模样,你们不心疼她,我还心疼我嫂子呢!你们两个大男人,心眼比针鼻儿还小,怎样都是一世兄弟,总是这样叫外人看笑话有意思吗?啊?!有意思吗顾老二!你今天就老老实实给我说……” 老顾头的脸都青了。他哆嗦着手想要去抽旱烟,但连旱烟烟杆儿都被自己小妹劈手夺了过去。他实在是没办法,只能说一些讨饶的话,但就算这样,顾小妹也没能放了他。 她也憋了这许多年了,刚刚看见嫂子那神鬼不知的模样,再被那么多人看笑话,终于叫她受不了了。可不是借着这个机会好生爆发出来了。 老顾头可算是领教了自己小妹的厉害,最后连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只能垂着手听顾小妹唠叨。 长生是被一阵哭诉声惊醒的,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哭的泪流满面的顾奶奶,再看看面色惨白的顾爷爷,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这两位到底是谁挑起来的事儿。 只是老顾头看见长生醒来,顿时像是遇见救星一样,那叫一个激动。 “长生,你醒了?饿不饿?脑袋难受不难受?不舒服了可要赶紧跟我说啊……” 倒是顾小妹见长生睁着一双大眼睛茫然的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迅速收回眼泪,笑吟吟的看着长生。 “长生,你有哪里不舒服的?有就大声说出来,不要害怕。都是你爷爷不知道轻重。你这么小一个人儿,哪里经得起这样长的扎马步时间?” 老顾头在一边敢怒不敢言,只能叹着气去看院子外面的天空,就是眼角总是忍不住往长生这边看。 长生并不是个娇气的孩子,她动了动手脚,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酸痛罢了。 于是她很是认真的摇头。 “我没事儿,刚刚顾爷爷在教我习武。长生知道,练武可以强身健体,顾爷爷是想让我变得强壮一点儿。到时候,我就可以保护顾爷爷了。” 顾小妹立即感动的热泪盈眶。 “好好好,长生可真是个好孩子。不过长生怎么还叫这个老倔头顾爷爷?喊一声爷爷听听?” “哼!” 老顾头冷哼一声,似乎要说什么,但是被顾小妹扫了一眼,只得闭上了嘴,不过眼睛时不时地都要看一眼长生,看起来是很重视长生的回答了。 看一眼顾爷爷,发现他并没有拒绝的意思,长生很是顺畅的喊出口,心里还有点儿小激动。既然顾爷爷没有拒绝自己,是不是也想让自己做他的孙女? “爷爷!” 这一声其实并不怎么清脆,但顾小妹却听的很是舒心。老顾头也是,他孤苦无依了半辈子,除了顾小妹,也没个嘘寒问暖的人。但这会儿有个小家伙肯亲亲热热的叫自己一声爷爷,倒真是叫他有些感慨。 于是,从这一日起,长生就成了老顾头睁只眼闭只眼的孙女儿。 又过了两个月,长生的伤已经彻底好了。除了脸上那三道伤痕偶尔还会沁血,其他的伤都已经愈合,只留下了一些不太好看的伤疤。这叫顾小妹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但老顾头却并不介意。 “习武之人,哪个身上没有一点儿伤疤?我们行伍中人,要是跟小姑娘似的白净,还不被别人笑死?!” “你也说了自己是行伍中人,长生又不用去打仗,这身上这么多伤疤,以后怎么好嫁人啊?” “长生不嫁人。” 其实,如果有人愿意真心实意的和长生交流,就会发现,她只是反应比别人慢些,并不是傻子。这会儿听见两位老人的话,正在扎马步的长生仰着一张小脸,认真的回答。 “长生不要嫁人,长生要养爷爷,哪里有时间嫁人呢?” “噗!” 顾小妹忍不住欣慰的笑了,但又觉得实在是好笑,于是笑眯眯的继续给长生纳鞋垫子。 “女孩子哪能不嫁人呢?又说笑……” 见顾奶奶不相信自己,长生瘪了瘪嘴,继续扎马步,反正,以后顾奶奶会相信自己说的。 倒是老顾头觉得有些不自在,更多的是被小看的愤怒。 “我怎么需要你养了?我这么硬朗,再活个几十年有可能!倒是你这小家伙,不愁嫁!就算真嫁不出去,也有我养着你。” “你们两个啊……” 顾小妹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这会儿阳光好的很,顾小妹笑了会儿就觉得身上有些乏,于是靠着椅子慢慢睡了过去,见顾奶奶睡着了,长生立即闭紧嘴,认认真真的扎马步。虽然她自己没感觉,但老顾头说她有进步,有进步好啊,那就说明自己至少不是废物了!她得再努力一些才行。 第十五章 捕猎 倒是老顾头,他看着自己小妹坐在椅子上就睡过去的样子,眼中略微闪过一丝担忧。他离家的时候顾小妹还小,他娘本来就不重视自己两个亲生儿女,再加上有些村里人常有的重男轻女思想,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小妹的,总之,自己还在家的时候,小妹还有些活泼,但等他回来之后,就发现小妹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沉默寡言的妇人,不管过得好不好,自己怎么问,她就是不吭声。 虽说女子嫁人之后可能会过得不如在娘家的时候,但老顾头有时候都分不清小妹究竟是在娘家好,还是在婆家过得日子好些。 那副沉默寡言,一声不吭的模样,竟然得到了村里那些老东西们的赞扬。说什么这才是为人妇为人媳应该有的模样。叫自己好一顿骂,把人给骂走了。 真要是那么好,那些老不死的怎么不自己也这么做? 也是自己回来之后经常去小妹家溜达,震慑一二,顾小妹的性情才恢复一些。当然,这也是老顾头对顾老大不满的另一个原因。两人的亲妹妹,他明知道顾小妹的性子并不是这样,竟然也没想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枉读了那些年的书,礼义廉耻聪明智慧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只是毕竟过去这么多年,顾小妹本来就是不足月出生的,身子不太好,又生养了那么几个,也就是这几年才松快一二。只身子骨到底是亏损了些,看来得给小妹弄些野物补一补身子了。说起来,自从捡到长生,就再也没有往山上去过了。现在长生的身子眼看着越来越好,不如择日不如撞日,去山上看看也好。 刚好过了这几个月,山上的野物们也长得差不多了。 打定了主意,刚好老顾头还想看看长生这孩子的心性,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一老一小就一起上山了。 长生自从来到顾家村还没有上过山,这会儿跟在老顾头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眼睛里满是好奇。 清晨的山里起了一层薄雾,看起来云雾缭绕的,但老顾头却对山上的一草一木十分熟悉。他独自一个人在山脚下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所依靠的,不过就是这座山罢了。 老顾头有心教长生一些东西,于是去布置陷阱的时候让她认真的观察,时不时还恶声恶气的叫长生回答自己的问题,回答不上来就要被骂。 “我为什么要这么绑绳子?为什么这个坑里不能布置尖利的木头?什么?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上来?当然是因为这里是顾家村村民们上山的小路,布置到这里要是有人不小心踩中怎么办?绑成死结当然是不让猎物逃脱!” 不一会儿时间,长生都被骂了十几次了! “呼……” 长生还没觉得怎么着,老顾头自己就受不了了。 他狠狠地喘了几口粗气,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深深地觉得就这么一小会儿时间自己可能老了三岁不止。老顾头有理由怀疑长生是故意的,但看一眼长生那亮晶晶的眼睛,就忍不住败下阵来。 算了算了,看来她也不是故意的。 要不怎么说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呢。哪怕长生长得并不好看,但是既然已经认了亲,那就是自家的崽儿了。所以在老顾头眼里,也算是挺可爱的。 “总之,你来试试绑绳子。” 长生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她很喜欢尝试新的事物,只是以前没人在意她的感受。自然也不会有人想着主动带她去认识新事物。 上前一步,蹲在湿润的土地上。山里的空气带着一种淡淡的泥土味儿,脚下的土地上覆盖了一层树叶,夹杂着湿润的腐朽味道,但这些都不足以叫长生分心。或许是独自一人玩耍的时间久了,长生做一件事的时候,往往可以全身心的投入进去。就比如这会儿,哪怕山中的蚊虫叮咬在她脸上,身下湿润的泥土浸入到她衣服里,她的眼睛依旧专注的钉在手里这根难以驯服的绳子上。 这根绳子其实并不粗,但长生的手太瘦小了,几乎拿捏不住这粗糙的绳子。 老顾头站在一边看着长生努力将这根绳子拴紧,有好几次,他都想喊停,但最终都没能开口。这只是上山捕猎的第一步,如果连这点儿小事儿她都做不好,还能做什么呢?自己又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想到这里,老顾头古板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个略显温情的笑意,随即忍不住轻轻咳嗽几声,然后才在长生手忙脚乱的时候提点一句。 到最后,一个简易稚嫩的绳子陷阱就成型了。 “爷爷!我成功了!” 长生激动的展示自己的成果,老顾头并没有毫不吝惜的夸奖她,而是绕着这个陷阱看了一圈儿,甚至还用一根棍子戳了戳,觉得确实不错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还行。” “嗯!” 长生激动的不得了。爷爷几乎没有夸过自己,现在虽然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也叫自己觉得万分激动。 她兴奋的站起来,然而她的体力并不比别人,刚刚长时间的低头已经叫她脑袋充血,站起身的瞬间就有些发晕,控制不住的左右摇晃了一会儿。但长生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再次站直了身子。 老顾头看着这一幕,面色有些复杂。这个孩子,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坚韧。 “扑簌簌……” 就在这时,之前布置的陷阱方向传来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老顾头神色一喜,立即带着长生往那边赶。他分明瘸了一条腿,但此时在凹凸不平的山间跑动,竟然不比正常人慢。尤其是老顾头一边走还一边跟长生解释为什么要这么赶。 “发现动静之后你得赶紧过去。这扑棱翅膀的声音,在这座山上极有可能是野鸡。它们太能折腾,很容易引来肉食动物,到时候很可能不仅没有抓住野鸡,连陷阱也被毁坏。” “是!” 长生激动的小脸都红了。 在清晨的寒风中,她跟着老顾头的脚步往前跑,虽然磕磕绊绊并不顺畅,但她逐渐感受到了一种新奇的感觉,在自己胸口不断奔腾。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长生才渐渐明白,那种感觉,叫自由。 第十六章 发钗 老顾头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长生跑着跑着几乎都要失去他的背影。但好在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前方,长生竟然也不觉得害怕,按照自己的步伐往前跑。 等跑到的时候,就看见爷爷正一脸严肃的盯着那悬挂在树上的野鸡。 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长生艰难的走过去,就看见那只悬挂在树上的毛色漂亮的野鸡,这会儿正笃笃笃的啄那根绑着自己的绳子。因为是被倒着挂上去的,所以准头不够,有时候还会啄到自己的爪子,这会儿已经有斑斑血迹溅出来。 看着那氤氲的血迹,长生眼前突然一闪。她回忆起了自己父母的鲜血滴落在身上的感觉。那是一种带着腥味儿的滚烫液体,每滴落在身上一滴,就有种火辣辣的疼。 该怎么形容呢? 那是一种触目惊心的红,叫人一看就觉得不祥。 “长生?长生!” 察觉到长生的异样,老顾头喊了她好几声,才把这个孩子惊醒。 皱着眉头看脸色苍白的长生,又看看树上挂着的野鸡,老顾头体贴的断定长生是因为看见眼前野鸡的惨状才失神至此。 “没关系,它被捆住挣脱不开,不会啄你。大胆过来就好。” 长生不是被娇惯的孩子,所哟她很快就甩开那些叫她觉得不舒服的回忆,快步走过去,认真的听老顾头教导。 “记住,遇上野鸡这种攻击性不强的动物时,先摁住它的头,然后把翅膀捆住……就像这样,它就不能挣脱了。” 老顾头演示了一遍,然后松开那只野鸡,让长生尝试一次。 这还是长生第一次抓捕猎物。她伸出手,抓紧了它的脖颈,那种毛茸茸还带着点儿刺痒的触感叫她心里一慌,但看见待在自己身边的老顾头时,心里又瞬间安定了下来。 这只野鸡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因此挣扎的格外厉害,叫长生几乎抓不住它了。 “手上用力!抓紧它!” 长生下意识的用力,那野鸡尖叫了一声,不得不说真难听。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竟陡然一个飞扑,回身就狠狠啄了长生一口! 血印子立即就出来了。 老顾头的眼睛微微一眯,还没等他开口,长生就已经用另外一只手抓住野鸡的脖子狠狠一拽! “咔嚓”一声脆响,老顾头还以为这野鸡被掰断脖子了呢,没想到伸手探了一下,发现只是晕过去了。也是,就长生那点儿力气怎么可能呢?就是不知道这野鸡到底是被勒晕过去还是吓得,反正是安分了。 倒是长生,这会儿举起那野鸡,脸上露出一个略显灿烂的笑容。 “爷爷看,它不挣扎了。” “……” 看一眼长生手背上那个沁血的伤口,再看看晕过去的野鸡,老顾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这两个到底哪个更惨,最后只能微微叹了口气,叫长生把这只可怜的野鸡绑起来。 长生很努力的把这只野鸡捆成一团,从地上站起身来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不小心瞥见了什么东西,银光微微一闪。 那是什么? 将野鸡放在一边,长生三两步走过去,小心翼翼的用手指去抠那个被阳光照耀下露出来一点儿异样的东西。那东西被泥土深深覆盖,长生一时之间竟然抠不出来。 老顾头这会儿听见其他的陷阱似乎有动静,正想招呼长生去看看,却发现这孩子几乎趴在地上,也不知道在抠什么。 下意识的,老顾头以为长生是在玩泥巴。原谅他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件事,想当然了。 但现在可不是玩泥巴的时候,于是老顾头就要把长生叫起来,但这个时候他不小心看见了长生手下抠出来一小半的东西,神情微微一顿,几乎是直接飞扑过去,三两下就将长生挖了那么久都抠不出来的东西给挖了出来。 那是一个长条形的泥巴,只有微微的一点儿裸露着淡银色的光,其他的地方都沾着泥土,看起来黑乎乎的,有点儿脏。但老顾头却一点儿也不嫌弃,他用自己粗糙的手指将这个长条形的东西一点点扒拉干净。站在一边的长生抬起头,看见这个脏兮兮的玩意儿一点点露出原有的形状。 那是一根简陋的发钗。似乎是银制的,但是因为材料不够纯,再加上手法也不好,又埋在土里这么长时间,有些黑乎乎的。只有刚刚照到长生眼睛的那一点儿是个小小的银点儿。 本来长生还挺高兴,因为她知道这个东西可以换钱,而爷爷的生活也不是那么富有。但下一刻她就惊呆了。因为脾气倔强的爷爷这会儿眼睛红通通的,手里捧着这根发黑的银钗,就像捧着一块儿价值连城的珍宝一样。 长生觉得,下一刻爷爷就很有可能哭出来。 这是怎么了? 长生惊奇的看着这一幕,但本能的,她没有开口打断老顾头难得的失态,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好像自己不存在一样。甚至还蹲下去用木棍儿戳着那只昏迷过去的野鸡玩。 事实证明,她这样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当老顾头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皱皱巴巴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恼的神色。但他转头一看,发现长生并没有看自己,而是自顾自的戳弄着那只野鸡,顿时悄悄松了口气。 然后就招呼长生下山。 “爷爷,我们不去其他的陷阱看看了?” “当然要看。” 差点儿忘了。 老顾头将那只发黑的银钗用一块儿布裹起来塞到怀里,然后精神昂扬的带着长生去看其他的猎物了。 或许因为老顾头这段时间没来得及上山捕猎,早上布下的陷阱竟然没有一个落空,老顾头的表情也充斥着淡淡的喜悦。 这些猎物不仅可以叫小妹和长生补补身子,还可以卖个好价钱。别的不说,长生之前吃的那些药,就花费了不少银子,得开始攒钱了。 但今日上山最大的收获不是这些猎物。而是这根原本以为早就遗失了的发钗。 下山的时候老顾头还忍不住时不时地摸一摸怀里的布包,然后稀奇的看一眼长生。他之前布置陷阱的时候也在那块儿地方走来走去,怎么就没有发现这发钗?反倒是长生,她怎么发现的? 第十七章 真巧啊 最终,老顾头不得不将原因归纳在自己年纪大了,眼睛已经跟不上这一点上。但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可是个能干的老头子,如果让长生知道,不再尊敬自己这个爷爷怎么办?当然,这个可能很小,但老顾头也不想让别人怎么想自己,大概是因为自尊心作祟吧。 不过,总之这次上山两人收获满满,就连回去之后因为满身泥土得到顾小妹心疼的责备,两人也没觉得失落,而是激动的叫顾小妹看自己的收获。尤其是长生,这还是她第一次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捕捉到猎物,这会儿激动得不得了,拉着顾小妹让她看自己抓到的野鸡。当然,这只野鸡只是她帮忙捆住的而已,但就是这样,也不能削减她内心的激动。 “看,这是我捆起来的猎物,它之前还不死心啄了我一口,虽然有点疼,但是我把它勒晕过去了。顾奶奶,我是不是很能干?” “哟,这么大的野鸡是长生自己捆起来的?长生可真是能干的很啊!我看比你爷爷厉害多了。” 老顾头都不想搭理这一老一少了,就一只野鸡而已,自家小妹这是把后面这一大串猎物给忽视了?更何况这些都是自己做的陷阱抓起来的,怎么就都成了长生一个人的功劳了?这他可不服啊。不过,老顾头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小妹都是不会听的,谁让她现在有了更喜欢的人呢。说起来就长生这个丑丫头,到底是怎么得了自己小妹的青眼,叫她那么喜欢的呢?老顾头觉得这可能是未解之谜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前在山上发现的那个发钗。刚好现在小妹也在,老顾头怀着激动的心情将这根发钗拿出来,展示给顾小妹看。 顾小妹年纪不小了,加上年轻的时候经常会做一些绣活,所以眼睛不是很好,这会儿也没有看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只是奇怪于二哥的激动。不过她仔细一想,自家二哥也不是那种轻易就激动的人,于是凑近了仔细去看,长生对这些没有兴趣,所以这会儿盯着顾奶奶看。结果就眼尖的看见顾奶奶眼角的肌肉细微的抽动一二,但很快就平复下去了,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她没有吭声,只是安静的观察。 而这时,老顾头一脸激动的看着自家小妹,就想着能从她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不是你当初送给那一位的礼物吗?我还记得二哥你是在离咱们村十几里地的河里抓鱼的时候捞上来的,那时候还以为是根树枝呢,拿回来仔细洗干净了才发现居然是个粗劣的银条。我还记得你打磨了很长时间才隐约有个发钗模样,我还嫌弃它丑呢。还好她,她没嫌弃。后来,后来这东西不是找不到了吗?怎么现在突然找到了?” “对了,我就知道你还记得。这就是当初的那根发钗。我也以为早就找不到了,没想到今天上山,长生竟然在不小心看见了。你说说多巧啊,都丢了几十年的东西,都已经发黑了的东西,竟然还有一点银亮的部分,而且还那么巧叫长生看见了,真巧啊” 老顾头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过往的回忆里,而且看样子没有一会儿是不会醒过来的。长生还是第一次见老顾头这样,有些惊讶,但顾小妹却是习以为常,现在更是习惯性的叫长生过来,两人一起规划怎么处理安置这些猎物。 “顾奶奶,爷爷说抓这些猎物是为了叫你补身体。” 顾小妹的动作一顿,有些感慨。这些年来,似乎只有二哥一个人时时刻刻记挂着自己的身体。其实,她哪里就这么脆弱了呢?早些年受得那些暗伤,早就已经习惯了。 而且这么多东西,自己怎么吃的完 “你爷爷说着玩呢,怎么可能都吃的了?咱们把这些受伤严重的宰吃了,剩下的送到镇上卖了也就是了。什么时候吃不是吃呢?” 长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顾奶奶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在路上遇见的那个慈祥的老奶奶,她好像说过要找一个东西,那个描述跟爷爷手里的这根发钗有点儿像。 于是轻轻跟顾奶奶说话。 “我之前在路上见到的那个坐在地上的奶奶,她说要找一个亮晶晶的很好看的长条形东西,跟爷爷手里的这个有点儿像……” “啪嗒。” 顾小妹手里拿着的猎物啪嗒一下落下,长生抬起头看的时候发现顾奶奶眼里有一阵细微的慌乱,有些惊讶。奶奶这是怎么了? 但紧接着,老顾头大步走过来,一把将长生拎过来,不可置信的开口。 “你说,你说她要找什么?” 老顾头的脸色有些可怕,长生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强撑着开口。 “就是,就是一个亮晶晶的,很好看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将长生放下,老顾头的眼神很复杂,年纪尚小的长生不太能理解,只是觉得,这会儿爷爷的心情不是很好。为什么呢? 顾小妹这会儿不敢打扰陷入回忆中的老顾头,只得将长生带到一边,小声安慰她。 “你别担心,他过一会儿就好了。” “爷爷他怎么了?” 长生有些担心,但顾小妹并没有告诉她,只是不断的用粗糙的大手抚摸着长生的脑袋,把她乱糟糟的头发理顺。 “唉,这是大人的事情,等到长生长大就知道了。” 长生不是很理解,但她懂事的没有再问,只是从那天起,老顾头的心情就不是很好。集体表现就是不怎么喜欢说话了。尤其是顾小妹也被自己的儿孙们请了回去,这个偏僻的小院就又剩下了长生和老顾头两个。 虽然老顾头没有心情理长生,但她十分自觉,每当到该蹲马步的时候,都一丝不苟的按照老顾头的教导照做。 刚开始的时候,她只能坚持半个时辰,而且还是以几乎昏过去为代价。但,专心致志可能是长生的优点之一,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长生不知道正常人是怎么练武的,所以就按照老顾头不太正常的方法来了。 第十八章 兄弟 等到老顾头发现之时,长生已经可以自己蹲一个时辰的马步了,只脸色依旧苍白。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以至于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训练。 刚巧,这一日,长生正在院子一角蹲马步,老顾头在神不思蜀的抽旱烟,一个缓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然后敲响了门。 “老二,是我。” 长生看见老顾头动了动身子,但是没有起身,那敲门的人见没有动静,顿了顿之后,直接推开了门,然后就看见了这各干各的一老一少。 那是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很清瘦,脸上和老顾头一样刻满了皱纹,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坚定。 他站在大门口,与自己的异母兄弟对视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一种奇异的气场在这两人之间升腾而起。那是一种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描绘的气氛。两人明明是彼此唯一的兄弟,但此时相见,却兄弟不像兄弟,朋友不像朋友,敌人不像敌人。 良久,那位老人率先缓缓走了过来,这两天精神不太好的老顾头也缓缓挺直脊背,仿佛又重新回到了年少时分,依旧是那个倔强的厉害的顾家二郎。 这一对兄弟其实已经许久没见了,但此时相见,两人却纷纷觉得,对方还是该死的熟悉。 顾村长错开自己兄弟那凛冽的眼神,看向一边沉浸在扎马步中的长生,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就是你认得那个孙女?” 也不待老顾头回答,顾村长又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一阵长生。 “她看起来只有五六岁,你就让她扎马步?就不怕毁了她的身子骨?你当初学武的时候也是这样急不可耐?”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村长被噎了一下,不过他本来就不是为了长生而来,这会儿见老顾头搭自己的话,就直接了当的开口说了自己的来意。 “这些天村子外面不太安分,村里决定要组个护卫队,你也算是村子里身手最好的人,这些天闲着无事可以去教导那些青壮小伙子一二。放心,村里不会亏待你,按天给你算钱,也会补贴些粮食……” “我有说我要去吗?” 老顾头冷笑一声,直接拒绝了。 “我不过是个老兵油子,哪里会教人呢?还是留着让他们自己感悟去吧。我忙得很,没空!” “你整日里除了上山打猎还有其他的正经事儿吗?你又不种地,哪里来的粮食?不还是看着这些猎物?” 老顾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村长,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我不种地,是因为那些地都被娘分给了谁啊?” 顾村长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随即就被老顾头接下来的话给说的脸色难看起来。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咱们两个,到底谁才是娘的亲生儿子。” “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我才是娘的亲生儿子,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当初当兵是我去的,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人是我!回来之后什么也没有的是我!被说还不如死在外面的还是我!我才是她的亲儿子啊,到最后,我竟然连一亩地都没有分到!你把所有的东西都占全了,现在过来在我面前当好人了!顾全!你觉得你说这些有意思吗?” 顾村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老顾头依旧没有说完,他这些天的心情本来就不好,顾村长还直接撞上来,不骂他骂谁?! 只见老顾头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冷冷的看着明明站着,却没他自在的顾村长。 “当初,你身子弱,你去读书,好!我不介意!我去当铁匠,我去学手艺,我照样能过好自己的日子!我勤勤恳恳不偷不抢,我上孝父母,下敬兄妹,分明没有做过一点儿对不去任何人的事儿!到最后失去一切的却都是我!你知道娘临死之前跟我说什么吗?她说,‘你怎么就回来了呢?你回来之后你大哥怎么办呢?村里人会怎么看你大哥呢?’听听,听听!这就是亲娘对亲儿子说的话!” “我知道她打小就偏疼你!可这偏的也太过分了吧!” “你放肆!那是我们娘!怎敢对她老人家……” “顾全我还就告诉你了!别在我面前拽你读书人的谱!兄友弟恭,那得兄长做在前,才有弟弟做在后!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娘对你的偏疼,但你就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这一切!你不仅觉得理所当然,还觉得不够!当初在边疆吃风喝沙的不是你!在战场上被人差点儿砍死的不是你!寒冬腊月连口热水都喝不上的不是你!残了一条腿的还不是你!” “你既然不是我,没有受过我受过的苦,就不要在这里装好人!因为你不配!想在我面前摆哥哥的谱?好啊,那你就把我遭过的罪都受一遍,不然,你就不配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 这一连串的话想都未想就直接被老顾头说了出来,可见是已经在他心里憋了许多年。 这么多年,村里的年轻人只觉得老顾头是个倔强的老头,明明是村长唯一的弟弟,却不务正业,还总是脸色阴沉,不像个好人。但是他所受得一切不公平待遇呢?谁会为他多说一句话呢?他那时候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上战场的时候腿都是抖得,砍倒第一个敌人的时候回去整整吐了一夜!哪个亲人担心他了? 在战场上,同袍会为了救他挨刀子,在家里,至亲之人却在他心上扎刀子! 这就是亲人啊…… 呵! 这些年,他何尝没有伤心难过过?可是这些全都没有用!现在想起来他的用处了就来找他,真当自己是那传说中的大孝子,什么都不在意啊! 想的倒美! 顾村长脸色憋的有些发红。他属实是没想到以前不喜欢说话的二弟现在竟变得如此能言善道,把他驳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实际上从内心深处来说,他知道老顾头说的是对的。 只是他不想承认罢了。 即使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但他依旧是个俗人。是俗人,就会有贪嗔痴恨,就会有嫉妒心。 现在看着老顾头带着皱纹的脸上那倔强又不服气的表情,顾村长恍惚之中又看见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像风一样迅捷,像春天萌发的新芽一样生机蓬勃的少年…… 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 第十九章 祠堂 沉默许久,顾村长才缓缓垂下了脑袋。有些时候,面对一些事实,他辨无可辨。但,一个人,还是一个一向高傲的人,想要让他承认错误,真的很难。而二弟,似乎也不需要他承认自己的错误。 两人就这么彼此对视,好像过去这几十年时光从来没有消逝一样,他们还是那对关系并不好的异母兄弟。那时候的他们还是青葱少年,但现在的他们,已经是风烛残年了。 一瞬间,多少往事,如烟般在眼前浮现,两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啪嗒。” 长生这时扎马步有些坚持不住,脚步晃动了一下,倒是惊醒了对视的两兄弟。 最终还是顾村长率先一步挪开了眼,他轻咳一声,然后叹息着开口。 “我只是提出一个建议。这些天,总是有几个青壮在村子外面晃来晃去,镇里传过来的消息,说是有几个逃犯现在跑到咱们这一带了。我也只是白担心罢了,想来,也不会那么巧。” 说完,看着往这边走的长生,顾村长笑了笑,还伸手摸了一把长生的脑袋。 “这个孩子很好,很懂事。你能有这样一个孩子陪着,我很欣慰。至少,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说完这句话,顾村长就颤巍巍的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长生突然觉得这位顾村长似乎比爷爷还要苍老许多。 但是他刚刚和爷爷对视的时候气势也很足啊。 顾村长离开,老顾头反而坐不住了。无缘无故,镇子上不会传出来这种消息,肯定是有原因。想起来这几天村子里隐隐的传闻,老顾头最终还是坐不住了,他喊一声,就带着累的气喘吁吁的长生往外走。 在顾家村,有许多大事要讨论的时候,都会在选择在祠堂。这次也不例外。 顾村长毕竟先行一步,他回到祠堂的时候,那些正在等着他的老少爷们们立即往他背后看,但却没有看见想象中的人影,顿时就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叹气。 “老二他不愿意来?” “咱们先商讨着。那几个青壮,也不一定就是逃犯。” 顾村长坐在中间的位置上,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还忍不住揉了揉额角。这些天,他的头是越来越疼了。有些时候,连觉都睡不着。想起依旧硬朗得很的老顾头,顾村长的心情更复杂了。 这时候,那些在一起商量的村老都有些遗憾。他们这些人要不是跟老顾头一起长大的,要不就是看着他长大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老顾头的实力?如果他愿意教导一下村里的青壮年们,肯定会比年轻人们自己胡乱锻炼好的多。 奈何,老顾头并不愿意。 但那些年纪比较小的中年男人们此时都有些不高兴。 “二叔为什么不肯来?他不也是顾家村的一员吗?要是真出了事儿,他以为自己可以没事儿?” “就是!都是一个村的,为什么要藏私?他就是不肯将我们看成同一个村里的人!” “说的对!大家都出力,凭什么他不出?” 眼看着群情激愤,顾村长急着开口,但眼前一阵眩晕,几乎栽倒在地。 不要以为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同气连枝,彼此之间的关系就会特别好,有些时候,越是沾亲带故,越是没有对待外人那样宽容。 那些老年人都在努力控制局势,但他们年纪大了,说话的声音根本比不过那些中年男人,就在局面几乎控制不住的时候,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大吼一声,直接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都别吵了!” 是顾村长的长子顾老大。 他本来就是顾村长的长子,且自己还极有本事,在村子里很受尊崇。这会儿这么大声一喊,几乎所有人都不由得闭上了嘴。 顾老大一直对老顾头不假辞色,这猛然一开口,叫大家都有些惊讶。 对上这些形形色色的脸,顾老大却没有一点儿不稳。顾村长年纪大了,他早几年就开始接手村里的大大小小事物,在村子里极有威信。他是不喜欢老顾头,从始至终都不喜欢,但这并不是在这种时候去指责他的原因。 “都是多大的人了,还总希望别人为你做事?!看看你们自己的年纪,哪一个不比他小?没有他,咱们就不能守好自己的家?!还是说你们都是孬种,只会用脖子上的东西号丧,不敢冲出去跟那些玩意儿干一架?” 这一通骂把眼前这些大老爷们骂的脑袋都抬不起来。他们服气顾老大,因为这些年村子里的大事小情,很多都是他帮着解决的,这要是换了顾村长,说不定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叫他们服气。顾村长这几个儿子里,也就只有顾老大,格外有气势。 顾老大看一眼这四周这脸色通红的男人们,正要开口吩咐几句,就听见祠堂大门吱呀一响,一个苍老却依旧硬朗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在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瘦小的小女孩儿。 所有人都盯着突然出现的老顾头和长生,几乎忘了说话。就在长生好奇的打量四周时,一个二十几岁的后生下意识的开口。 “女人不能进祠堂……啊!” 后半句是因为老顾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真正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兵和在和平年代生长起来的年轻人是不一样的。 老顾头这一眼吓得那个年轻后生后退半步,脸色苍白的低下了脑袋。于是也就没人敢对长生出现在祠堂的事儿说什么了。 顾老大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好二叔! “你来做什么?” “是我记错了?我怎么记得是顾全请我来的。” 顾村长狠狠地咳嗽几声,制止了即将呛起来的两人,好半晌才止住咳嗽。 “你改变主意了?” 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朋友,而是你的敌人呢。顾村长对老顾头出现在这里一点儿都不惊讶。老顾头也是如此。 他冷冷的看一眼顾村长,然后回头看向这些村子里的男人们。 “我刚刚去村子周围看了看,确实有踩过点的痕迹。” “哗!” 这回祠堂里的人都不再好奇老顾头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惶恐逐渐出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有人踩点,那就说明那些逃犯们确实挑中了他们顾家村! 第二十章 训练 “那怎么办?” “他们为什么挑中我们村子?” 老顾头冷冷的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人,没有说话,但周围人却下意识的看向了他。或许所有人心里都知道,这种情况下,只有有过战斗经验的老顾头才有法子。 因此,哪怕平日里关系并不好,大家也还是将希望放在了老顾头身上。顾家村是个比较偏僻的村子,就算找镇子上的捕快帮忙,人家也不一定来。且,也不一定跟得上。 所以,他们只有自救。 在所有人的殷切注视下,老顾头直板板的开口。 “既然他们已经踩好点,那进攻的时间只怕就是这几天,就这么几天时间,哪怕我是个神仙,也不可能把一群没有功夫底子的人训练成可以与匪徒一战的高手。” “那你说怎么办?” 老顾头轻描淡写的开口。 “那要看那些匪徒的目的是抢掠一番,还是准备把顾家村当成新的据点。” “如果是第一种,只需要供上财帛,若是第二种……那就只能以命相搏了。” 如果那些匪徒不只是想求财,才是最危险的。别的不说,亡命之徒,没什么道德观念,这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姑娘媳妇们,首先就不安全。且,为了不走漏风声,那些匪徒,是会杀人的! 那种种危险,又岂是平静了这么多年的顾家村能想象得到的? 其实他这回会来,也不仅仅是跟顾村长斗气,更重要的是,他也有重视的人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不说顾家村,就是在邻村生活的顾小妹,来往的时候也会有危险。 低头看一眼拉着自己袖口的长生,老顾头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直接开口。 “十六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青壮们,都跟我一起来。从今天开始,一起训练。” “不是说你没办法把我们训练的能跟那些匪徒们一战吗?” “那你是要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被那些匪徒们糟蹋?” 说话的人顿时闭上了嘴。虽然老顾头说的有些不近人情,但却是事实。他们正是想保佑自己的家园才聚在一起商量的。虽然老顾头说话不好听,但他的本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这会儿也没人讲究他说话的难听与否了。那些符合年龄的青壮们迅速站了出来,略有些惊慌的看着老顾头。 像一群呆头鹅。 老顾头心里暗暗嘲讽了下,但好在知道现在不是大肆嘲弄的时候,于是冷着脸叫他们回去拿武器。 “刀,锄头,镰刀……都行,磨锋利了带过来,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训练。” 在那些青壮们一窝蜂回去拿武器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顾老大却在此时开口。 “我也去。” 周围人一惊,顾老大可超过三十岁了,他怎么也要参加?但转念一想,正是因为顾老大这种事事当先的性子,才会叫他在村子里有这么高的声望。于是众人就不再劝阻,而是低声商讨着接下来的对策。倒是老顾头看一眼顾老大,到底是没说什么,然后就错开了眼,去看安静的长生。 不知为何,顾老大突然变得气愤起来。他怒气冲冲的看一眼老顾头,然后陡然转过脸去,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大家的动作都很迅速,不到片刻,青壮们就已经赶了回来,不只是他们,一些小孩子也怯怯的跟了过来。大概是想要跟着老顾头学点儿本事,老顾头嗤笑一声,没有吭声。这就是默许了。于是大家就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训练。 老顾头以前是在前线厮杀过得,现在不会叫这些青壮们练什么高端的武艺,只是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教会他们瞄准敌人的致命所在。 那些匪徒可不会温温柔柔的询问,然后用正义的方法去攻击所有人。 “看见这儿了吗?喉咙,眼睛,肚脐,还有这儿。” 老顾头往下面比划了一下,然后在众人憋不住笑的时候冷然开口。 “别笑,大家都是男人,这个地方有多脆弱你们都知道。虽然下三流了些,但是攻击这个位置一定十分有效……” 在老顾头带着大家训练的时候,长生也在一边比比划划,一些看热闹的成人这会儿看着几乎站不稳的长生也忍不住要笑。 这还是个孩子呢,也跟着比比划划的,也不怕伤了自己。 在顾家村的青壮们对如何攻击敌人有了初步了解之后,老顾头又紧接着把人分成一个个的小队,保证时时刻刻都有人巡逻。 如此全村上下紧张了三天,但是却没有一点儿有关匪徒的消息,顾家村人渐渐有些不好的言论飞出来。 “不是说那些匪徒们会出现吗?这都三天了,他们是不是往其他地方去了?” “就是啊。这三天我天天练的浑身疼,还要去巡逻,累死我了。” “会不会是村长他们太大惊小怪了?我也没听说有什么匪徒来我们这个小地方啊……” 这些不好的言论越来越多,老顾头和顾村长其实是承受压力最多的人,但老顾头才不管这些人到底怎么想,反正他做到自己应该做的也就是了。至于村子里的那些传闻…… 他这辈子被人说嘴的时候还少吗?倒是顾村长,这三天来脸色越来越差。本来他身体就不是很好,再加上还有这件事儿膈应着,脸色是肉眼可见的难看。 每当这种时候,他看着我行我素的二弟,都会一脸复杂。他这辈子,是永远也做不到像老顾头这样对别人的眼神视若无睹了。 就在各种各样的言论飞上天的时候,危机也悄然来到。 第四日,在离顾家村三里外的一座荒山上,几个异常高大的汉子看向顾家村的方向,露出垂涎的表情。 这一行人,正是被追赶到这里的匪徒。他们已经在这一带转悠了许久,顾家村是他们商量出来的最后结果。这个村子背靠大山,易守难攻,最重要的是,足够偏僻。 等他们占据了这个村子,休养生息之后,说不定还能壮大几分。这顾家村不是有很多年轻女人吗?到时候多生几个崽子,十来年过去,他们就又是一个大山贼寨子! 第二十一章 猎人与猎物 “瞧好了吗?” “老大,早就看过好几遍了。那就是个普通的小山村,青壮们的数量也不多。他们又没有什么武器,一看见咱们的刀,他们就不成了!” 说话的劫匪直接展示了一下自己雪亮的刀剑。这年头,官府对平民百姓的约束还是有的,尤其在铁器之类的管束上更是如此。百姓们家中除了镰刀啥的,能有什么武器? 都是些土里刨食的庄稼汉子,一看见刀剑还不得吓得腿软?其实,要不是因为被朝廷不停的追踪,他们哪里至于来到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山村。要不是因为这顾家村背后的那座山足够大,且连绵不断,官府的人要是来了,一钻进去,对方想发现他们都难,他们还真看不上这个小村子。 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几句,那个一直沉默不语但身上血气最重的中年男人看了他们一眼,这一行二十人的匪徒立即闭上了嘴。不得不说,就算是同伴的他们在面对老大的时候都有些受不了。老大的气势真是一日比一日足了,他们看着都觉得害怕。不过众人一点儿都不觉得难受,这些亡命徒甚至隐隐有些激动。正是因为老大这么厉害,他们才能过得这么滋润啊! “准备好,四更天就攻进去。” “是!” 虽然这些匪徒们嘴上应得快,但实际上,大家还真没把这个小村子放在眼里。不过是个偏僻地方,哪里会有他们这些学过武艺的厉害? 四更天,天黑漆漆的,伸出手都看不见五指。这天夜里还偏偏像是给他们机会似的,天上的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彩遮住,一点儿光都没有。 “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村子外头,一个匪徒不耐烦的拍了拍身上的小虫子,他们在等自己老大的命令,但这样静默的等待叫他有些受不了。他们都不能直接动手吗? 那个被称作老大的中年男人盯着这静默的小山村,微微蹙了蹙眉。他总觉得这个小山村是不是太过寂静了?虽然这个时候大多数人确实在睡觉…… “老大,咱们不进去?” 察觉到底下人躁郁的样子,中年男人微微皱了皱眉,这些天确实把他们憋的够呛,隐隐有些躁动。也罢,想来这穷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厉害人物。 “进去。” “好嘞!” 一群匪徒眼里瞬间闪过残忍的光,四散开来去找寻这村子里最好的房子。倒不是他们蠢,主要是,一群人一起行动,动静自然而然就会有些大,还不如四散开来呢。当然,他们不会承认,就是有自己的小想法。刚进去的时候,找到的富户,那财产不都是他们的?还有那些漂亮的小娘子,也是他们的。 这种时候,就不必讲究什么兄弟情谊了嘿嘿……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但没有阻止,只是自己带着三个人,直奔中间位置走去。以他的经验,一般住在最中间位置的人家,不是村长就是村里的富户。 黑暗之中,中年男人一伙儿并没有注意到每家每户其实都没有人在。顾家村的所一部分青壮们站在祠堂屋顶上,这里是整个村子的最高处。此时每个人口鼻上都蒙着一层黑布,脚边摆着许多燃烧着不明物体的炭盆。每个炭盆都被用黑布挡住光亮,负责的青壮们正用蒲扇不停的往下风口扇风。一股股的青烟在黑暗之中朝着下方袅袅而去。夜色,不仅是这些匪徒们希冀已久的机会,也是顾家村村民们等待已久的时机。 顾老大神色复杂的看着前边打量四处动静的老顾头,他还以为彼此双方会来一场面对面的战斗,没想到居然会是一场智力的比拼。老顾头弄得这些药草,点燃了之后产生的气体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且还是在夜色中,当真是极好的利器。 “你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和他们正面来?” “正面来?就你们?” 老顾头嗤笑一声,身边的青壮们有些不满,但也不敢说什么。顾老大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你们知道一个人从什么都不懂的普通老百姓到可以面不改色的杀人需要多长时间吗?就算在战场上,也至少需要一个月!还是在周围都是敌人,你不得不出手的情况!就现在这样的和平年代,怎么可能有时间叫你们从什么都不懂变得身经百战?” “别以为那些匪徒都跟你们在戏里看的那样脆弱,一被围攻就直接倒下了?根本不可能,他们杀个人,根本就没感觉。一个普通庄稼汉子,叫他杀个鸡宰头猪都没问题,但人跟猪牛羊这些畜生还是不一样。你们谁觉得自己可以脸不红气不喘的杀人?哪怕对方是个作恶多端的匪徒?”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哪怕他们不是很服气,但问问自己,也觉得不是能做到的人。 只有顾老大皱了皱眉。 “那你用了多长时间?” “我?呵!” 老顾头冷笑一声,语气中似乎氤氲着众多战场上的腥风血雨,叫人一看就觉得悲壮苍凉,但又轻描淡写。 “半个月吧。如果不是一个老大哥替我挡了一刀,估计半个月都用不上,就死了。” 这下顾老大也沉默了。他出生的时候,战争早已结束,所以并不能理解当初的风云变幻,但也知道,连这个村里长辈们都知道很厉害的男人都残了一条腿才能从战场上下来,战争的残忍,就能简单从中窥见一二。 “嘘!开始了。” 此时,那些四散开来的匪徒们已经翻检了一两户人家,但是都没有找到人,顿时心生疑窦。 “娘的!这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三更半夜的,都死哪儿去了?不会有诈吧?” 这样想的不止一个两个,大部分察觉到不对劲的匪徒都是这样想的,于是他们迅速从那些人家里走出来,谨慎的朝着村子中间走去。他们得去通知自己老大,这村子属实有点儿邪门啊。 然而,第一个走出来的匪徒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晕,他使劲儿晃了晃,但并没有取得效果,整个人猛然一抖,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下一刻就重重栽倒在地! 第二十二章 您说如何? “有,有诈……” 然而在夜空中,这一声微弱的示警得不到任何回馈,只有一阵阵的吹过来的风,将他的话吹散在夜风中。只要老顾头他们点燃的药草不熄灭,这些处于下风口的匪徒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根本别想着有能渐渐醒转的时候。 一个,又一个。 那些本来心存侥幸,想要在这个小山村大干一场的匪徒们可算是尝到了轻敌的严重后果,直接被放倒了一片。说不定在晕过去的时候心里还在后悔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提前准备好,为什么没能更加警惕一二?但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夜色之中,还是十分寂静的,为首的中年男人握紧了手里的长刀,问身边的亲信。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没有啊老大,老大看那里!那是不是村长的屋子?我看着挺大的。” 跟在中年男人身边的三个匪徒之一看见那座高大的屋子,顿时心生激动,急步走了几下,却突然哎哟了一声,往前扑倒。 “怎么了?!” 中年男人立即警惕起来,手里的长刀紧紧握着,阴狠的盯着四周的情况。生怕这是陷阱。 但那个扑倒的匪徒并没事儿,他“呸”了好几口然后一脸晦气的爬了起来。 “奶奶个腿儿的!哪个狗东西在这儿拉了泡狗屎,臭死老子了!” 中年男人心里一松,紧接着嘴角有些抽搐。本来这个亲信要是没说的话也就算了,他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臭得很。那些随着越来越近本来能察觉到的气味儿现在也闻不到了。因为鼻腔里都是臭味儿。 有些嫌弃的叫他找个地方洗洗,中年男人带着剩下的两个继续往前走去。眼前这座在夜色中依旧能看见模糊轮廓的建筑物,毫无疑问是他们一路走来最大的屋子。就算不是村长在这儿住,一定也是村子里的富户。他的兄弟这一路上折损的差不多了,剩下这十九个算是他那些兄弟里的精英,现在真是一个都折损不起。虽然顾家村只是个小村子,但他也得仔细规划规划,首先拿下村长,抓住老年人和孩子,有了这两批人,剩下的一般都会听话,就算有些不孝顺老人的,对自己的孩子都会很看中。 悄悄摸过去,中年男人心里寻摸着事儿,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脑袋有点儿晕乎乎的,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风餐露宿的,身体出问题了?不应该啊,他一直都很注意身体情况…… 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中年男人立即捂住自己的口鼻,然后出声示警。 “小心,不太对……” “咚!” “啊!” 他这声示警说的已经太晚了,仅剩的那两个亲信之一已经掉进了事先安排的陷阱里,紧接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就没了动静。但空气里,却有血腥味儿迅速扩散开来。 这味道对这些亡命之徒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只是他们终日里打雁,没想到现在竟然被雁啄了眼睛。一群乡野村夫,竟然有这等心机!是他们轻敌了!但他们可不是普通人! 中年男人带着仅剩的亲信,也不再小心注意着不发出声音,因为他知道这村子里的人怕是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甚至早就知道他们进来了!这种时候还小心翼翼做什么? “下去吧。” 注意到这一幕的老顾头淡淡的扔下这么一句话,然后率先走下去。那些受过简单训练的青壮们迅速跟着一起往下走。剩下的则是继续在那儿用蒲扇扇风,将那些药烟往下忽扇。他们自己人脸上蒙的布都提前浸泡过解药的药水,对这些药烟有一定的抵制作用。 但是底下那两个到这里的匪徒就算及时捂住了口鼻,也没有他们的有效。更何况他们之前已经吸了许多药烟。只希望能暂时压制住他们的实力。 没错,老顾头从这两人的身法上已经看出来,这些人都是练家子,至少都学过好几年的武艺。 下来之后,老顾头又分出来一部分人,去将那些可能倒在各家各户的匪徒捆起来,从根本上杜绝可能会来的增援,然后自己带着顾老大等最精壮也最胆大的汉子们来到了中年男人和他亲信面前。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村子,竟然也会有如此人物。” 中年男人只需要一眼就看出来这群庄稼汉子里的主事者是谁。虽然这个老头子年纪不小而且还残了一条腿,但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警觉和行走之间露出来的行伍之气,还是叫他格外显眼。 原来是个老兵。算算年纪,应该就是四十年前两国之战里退下来的那群老兵。据说那场大战连仙人都插了手,能在那场堪称惨烈的战争中活下来,这个老头子一定很厉害。刚刚那个去洗脸的兄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应该是已经着了道。还有他其他的兄弟,肯定是因为空气中的迷药之类的东西,才导致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越想,中年男人就越是想打退堂鼓,这场仗,胜负在五五之分。倒不是完全没有胜算,毕竟这些青壮年们大多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应该没胆子杀人,也就只有这个老头子有点儿本事。 但他虽然这些年杀了不少人,自己的命还是很看重的,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想保存自己的性命,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我这个人,对于上过战场的兵向来敬重。老哥哥,咱们彼此放对方一条生路如何?我这就带着兄弟们离开,今后绝对不再打扰这个村子一下。毕竟我来之前也不知道这村子里有您这样的人物啊。而且我来这里,也只是想借些粮食,我们兄弟风餐露宿了这么多天,属实是饿得很,您愿意借粮,我这里还有些银钱,您要是不愿意,我绝对不说半句废话,直接就走!绝对不会回头!不叫您为难。” “您说如何?” 老顾头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盯着对方,但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时刻准备着对敌。这样的亡命之徒,说出的任何话他都不会信。 第二十三章 矛枪 但是身边有人却信了。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村民本来满腔愤怒,觉得这些匪徒当真是不得好死,竟敢将他们赖以生存的村庄当成自己的,真是恨不得将这些人千刀万剐才好。但是这会儿听这个为首的匪徒一说,大家又有些迟疑。或许这个人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只是想在这里休息休息呢? 那么他们卖些粮食给对方也是可以的…… 这时候,那中年男人慢吞吞的展示自己的手,然后慢吞吞的洒下来一把亮闪闪的铜钱,天女散花一般抛撒到空中,那些落下来的银钱几乎晃花了周围人的眼。就在这些村民们被吸引住注意力之时,那中年男人陡然弯下腰去,手里提着的长刀狠狠朝着对面的老顾头等人砍去! “哐当!” 一声脆响,那些人猛然反应过来,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看时,就看见老顾头手里拿着一把乌沉沉的长刀,架住了中年男人的刀。 他们来之前,竟没有人知道这把刀是老顾头什么时候带在身边的。只从声音听,就能判断出来这把刀的质量上佳,与敌首的长刀相击,没有分毫逊色之处。 老顾头已经几十岁的人了,比他略大几岁的顾村长已经是风烛残年,平日里连多走几步路都会不停气喘,现如今也是咳嗽不断。但老顾头却可以扛起来几十斤的大刀,与那匪首僵持住! 不仅仅是这些村民们被惊住,连那个匪首也被惊的一愣。虽说他应该是吸入了一部分迷药,但这样一个老头子,竟然可以预防并且挡住自己全力挥出的一击!当真是老当益壮啊! 心中吃惊一会儿,但中年男人可没有想输给老顾头的意思。他知道今晚不是自己死就是对方死,他杀了那么多人还能活着,就不该死在这个不知名的鬼地方! “老吴!你他娘的等屁吃呢?!” 那仅剩下的匪徒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立即挥着刀咿呀乱叫的冲了过来!顾老大看一眼眼神乱飞,略有些退缩之意的村民们,咬牙一阵大吼! “就按咱们训练的来!你们不想想爹娘婆娘孩子都在咱们后头,你们退了,死的就是他们!” “难道我们训练的这几天都他娘的是白费的?!” 这一顿大吼,到底是亲人们占据了上风,大家跟着顾老大一起奔过去,手里镰刀锄头啥的齐上阵,噼里啪啦一阵乱打,那个匪徒哪里见过这样的打法?以前都是他们这样打别人的。 更何况现在围攻自己的将近二十个人,他独自一个怎么可能打得过对方? 不一会儿,那个匪徒就被村民们乱七八糟的摁倒在地。当然,并不是没有任何代价,冲到最前面的顾老大就被砍了一刀,刚好砍在肩膀上,顿时血流如注。不过应该是没有砍到重要关节处,所以这会儿看起来脸色还好,只是用一件衣服捆住流血的地方,避免失血过多。 而此时,老顾头和中年男人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顾老大等人的眼睛几乎已经跟不上两人的招式变化,入耳所听,皆是一片片“锵锵锵”的武器碰撞声,在黑夜之中,伴有四溅的火花,可见其激烈。 看着这样自己根本插不上手的战斗,顾老大忍不住咬了咬牙。他想帮忙,但这种时候,自己一旦出手,只会给老顾头添麻烦…… “哐啷!” 老顾头的年纪毕竟已经大了,如果那条腿没有残,他可以凭借着娴熟的技巧在第一时间将对方打败,但问题是,他残了一条腿,整体的协调性都不比从前。再加上这中年男人的毅力非同寻常的强大,哪怕老顾头竭力不想露出颓势,但是在面对对方又一下力道不逊于刚开始时候的重击,老顾头还是心下一沉。他已经快要握不动手里的长刀了。 与他对战的中年男人是最先察觉到老顾头体力不济的,心中一喜,手上的攻势越来越重,越来越快!他清楚的知道,哪怕自己的兄弟都被抓住,只要眼前这个老头子一死,剩下的人立刻就会土崩瓦解! 他瞅准个空子,当即就用手中的长刀格挡住老顾头的,紧接着一脚踹向老顾头残了的那条腿! 自从腿残了之后,老顾头对这条残腿反而更重视,这会儿突然被攻击这个位置,他下意识的侧弯了一下,当即就觉得不好,但下一刻,对方的长刀已经朝着他的脖颈砍来! 老顾头瞳孔狠狠一缩! “爷爷!” 伴随着一声沙哑童声而来的,是一柄极细的‘矛枪’,这声音隐匿在那一声呼唤中,下一刻就直接扎在了那中年男人的腿窝里! 那柄‘矛枪’是之前老顾头心血来潮之际,把一把只有指头肚宽大半个手掌长的小匕首绑在一根极细的棍子上送给长生当上山时劈砍杂草的工具。因为那匕首的刃儿实在是太小了,老顾头还没在意,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 老顾头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然后飞起一脚踹向对方的心窝! 那中年男人右腿腿窝被扎中,这会儿血流如注,疼的要命,要不是在生死关头,只怕要喊出来,他顾不上那个暗中伤人的混账小人,只是强忍着疼用另一条腿将那矛枪踢出去,免得被老顾头伺机踢中,然后抵挡他狂风暴雨般的袭击。 长生借着自己身材矮小的便利,一个打滚将那柄矛枪捡回来,然后紧紧的盯着战斗中的两人,她力气小,也没学什么功夫,但眼力却是天生的好,只不过刚刚那一下她瞄准的是坏人的后脑勺,没想到竟然错的那么远扎到腿窝了…… 没关系,她还有机会。 那中年男人此时还在负隅顽抗,因为知道一旦失手自己就会死,所以还不想认命! “去死吧!” 狂吼着叫老顾头去死,中年男人一把扑上去,拼着被老顾头砍了一刀的代价,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他还是相信只要打败老顾头,自己就能活! 然而就在他的长刀即将砍到老顾头身上时,老顾头艰难的用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老伙计挡住这一刀,竭尽全力的大吼一声。 “长生!” 第二十四章 抓获 “哈!” 早就时时刻刻看着这一幕的长生听见爷爷叫自己,紧跑几步,将手里小小的矛枪再次投出去,这一下正中那匪徒的脊背! 只众人还没来得及惊喜,那个匪徒竟然直接用自己的肌肉夹住匕首尖儿,带着老顾头用力一甩!长生矛枪直接脱手,整个人更是一个止不住的踉跄,往前扑倒! “长生?!” 周围扎着手插不进去的村民们顿时惊呼出声,但下一刻,惨叫出声的不是老顾头或者长生,竟是那个中年男人! “啊!” 这一声惨叫,显然是疼的极狠,这会儿那中年男人几乎都要呼吸不上来,脚下一个趔趄,狼狈栽倒在地。老顾头见状直接横身过去,一刀挥过去,一道血泉喷涌而出,那中年男人手里的长刀僵持片刻,啪嗒一下掉落,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最终满含不甘的倒地身亡! 周围围观的村民们被那种血泉喷溅的场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直到老顾头也坚持不住踉跄一下才骤然反应过来,齐刷刷的去扶。只是这个时候长生已经提前一步把他扶起来了。 顾老大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甚至还没有自己腰高的孩子,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她刚刚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投出那矛枪的。就算细小,那也是柄铁器,一个小女孩儿,她就不怕吗?只是转念一想,这是老顾头给自己挑的孙女,看来,这一点也是像了他。 刚刚那中年男人为何在拼死一搏之际惨叫着倒地?是因为被他带倒的长生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时候手里悄悄拿着一把小镰刀,照着对方腿窝受了一下的那条腿脚后跟跟腱处狠狠来了一下。 虽然长生的力气不够大,但这一下也够对方受得了。更何况中年男人那条腿接连受了两次伤,还有老顾头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终于因为脚下不方便,被老顾头一刀解决了性命。 长生支撑着老顾头摇摇欲坠的身子。她知道爷爷是个很要强的人,这会儿就算真的难受死了,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于是努力让自己这把拐杖站得直些,好让爷爷能坚持的时间更久。 老顾头喘了口粗气,然后看向小脸煞白的长生。这孩子身体也不好,不知道扛着矛枪跑了多长时间才来到这儿。真是…… 胆大心细! 刚刚那两刀如神来之笔,就算是老顾头自己来,也只能做到和长生一样了。老顾头承认,长生还真有可能真的是个练武的苗子。嘿,这有谁能想到呢?一开始只是为了气气顾村长,没想到竟然成了真。哈哈哈! 好,真是不错,不愧是自己孙女。不过…… “我之前不是让你和村里的老弱妇孺一起躲在山里吗?你怎么下来了?” “我……” 长生有些心虚,她就是担心爷爷会遇见危险,所以才不顾其他人的阻拦一路跑下山。幸亏来的及时,否则,爷爷受了伤怎么办? 好在,老顾头也没想着要追究长生,他只是勉强站直了身子,看一眼面前这些刚刚都插不上手的青壮们,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大家却很轻易地了解老顾头眼里的不满。当然,他们拿着自己和那个几岁的小姑娘比了比,也觉得自己有点儿窝囊。 这就是跟着老顾头训练的效果吗?如果他们继续跟着训练,不说跟老顾头一样可以扛着大刀和那个匪首大战好几个回合,至少也能变得比长生厉害才是啊!毕竟长生几岁,他们都几岁了? “把他们都捆起来,明日一早,带去镇里交给镇长。” “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县衙呢?” 问出这句话的是一个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他看着这些匪徒,在他眼里,这些人就是他们顾家村的功劳啊。怎么能平白无故的送给镇长?更何况他们又没有给顾家村任何帮助! 这回都不用老顾头开口,顾老大直接就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叫他闭嘴了。 “叫你去就去!哪里那么多屁话?!” 这时候,长生觉得身上的重量越来越重,她刚刚是一路跑过来的,两条腿这会儿直打颤儿,有点儿控制不住。更何况还要支撑着一个几乎脱力的老顾头? 顾老大是最先发现的,他大步上前,强硬的扶住老顾头一边肩膀,架到了身后的祠堂。 这时候,老弱妇孺们也已经听到安全了的消息,一窝蜂似的涌出来,见不少人都受了伤,立即带来清水金疮药之类的东西给他们清理伤口。 农家人,平日里也偶尔会有被工具划伤的时候,不太严重的时候都是靠自己愈合,只有严重的时候才会用药。这药一般都是从山上采的,别的不说,药性一定够。这会儿大多数人敷了药,都不再流血了。 倒是村子里的妇人们看看那已经没气了的匪首,再看看细胳膊细腿的长生,都有些不敢置信这个小一个孩子竟然能伤到他!而且听他们丈夫(兄弟儿子)说,要不是因为长生那两下,不仅老顾头不敌,他们这些人都要出事儿。这个匪首,可是会武艺的头子! “你看人家长生才多大就那么厉害,你还不如人家一个女孩子?有空去问问人家到底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哎呀娘!我又没有学过,而且,我不敢去问,我害怕。” 那血淋淋的场景,谁能不害怕啊?幸亏长生是小,她要是长大嫁人,那娶她的男人该有多倒霉?真是连个哆嗦都不能打了。 这些言论老顾头也听到了,却嗤之以鼻,谁说他的孙女以后就一定要嫁人了?而且谁说嫁人就一定要嫁顾家村的?呸!他还不愿意呢! 总之,这惊心动魄的一夜算是过去了。虽然在久经战场的老顾头看来并不算什么,但这种生死之间徘徊过的惊险感觉却叫一群人心跳加速,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晚应该是睡不着了。在难得出现风波的顾家村,这样的情况足够他们念叨一年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 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长生发现好多人的眼眶都泛着浓重的乌黑。 第二十五章 奖赏 报信的人已经提前赶去镇上找镇长了,顾家村的村民们找了几辆简陋的板车,将这些现在还没醒过来的匪徒们一个摞一个的装起来,然后再用绳子捆住。用的还是过年杀猪时候那种捆法,这群人哪怕半路上醒了也定然挣脱不开。不仅很结实,还格外的有侮辱性。 反正顾家村的村民们看着是极其解气。就这些混账玩意儿,叫他们多难受啊。好几天都提心吊胆的。 老顾头站在人群中目送顾老大等人带着匪徒离开,微微松了口气。这场危机总算是过去,还好他现在还能扛得起刀,不然的话昨天晚上还真是危险。 回头看看长生,老顾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他找到了日后的努力方向,这孩子也不能一直练扎马步,也该练练其他东西了。 只是带着长生步履蹒跚的回去时,竟遇见了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急匆匆赶来的顾小妹!一看见这一老一少略显凄惨的模样,顾小妹顿时崩溃大哭。 周围的顾家村人神情都有些讪讪的。他们这么多人,都是被老顾头所救,但最后受伤的也只有他最重。甚至连小长生身上都有因为被甩远在地上剐蹭出来的血痕。他们好多人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这不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吗? “二哥!你是想我提心吊胆死是不是?!你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有个才几岁的长生,你们爷俩这是想上天?!人家看见拿刀的都是往后跑,你们俩倒好,非得往那上面撞,是你们的皮肉结实还是人家的刀枪结实?你们要吓死我是不是……” 顾小妹这一通嚎,嚎的顾村长都出来了,他看着自己小妹撒泼一样的模样,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但又看见她旁边一脸无奈但可以看出眼底笑意的老顾头,突然有些沉默。 然后他就挥退了那些表情讪讪的村民。 “去!都留在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去收拾妥当,中午的时候都到打谷场吃饭。咱们村,也许久没有一块儿热闹热闹了。” 这一夜惊心动魄的,如果不及时安抚好村民们,只怕会后怕好些天。 果然,听见顾村长这话,村民们不少都露出了笑脸。还有许多人拉着老顾头和长生顾小妹不松手。 “走走走,你们忙了一夜,还没有好生歇息,这时候回去连个做热饭的人都没有,回去干什么?留在这儿歇息歇息,一会儿饭就好了。” 老顾头本来不愿意,但顾小妹暗地里拧了他一把,于是他就闭嘴了。长生自然没有意见,她跑了一夜,确实已经饥肠辘辘。 因为高兴,大家这顿饭做的其实特别快。顾村长出了大部分的粮食和肉食,其他人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带,大家都带了些粮食和地里的菜,七手八脚,热热闹闹的,很快就把这顿大锅饭给做好了。 这期间,老顾头一直坐在中间,被人问来问去,脸上带着不耐烦,但总是有人不畏惧他这点儿冷脸,愈挫愈勇的去找他说话。 尤其是那些小孩子们,最是崇敬英雄,昨天晚上老顾头的行为,无意是符合了他们心中的那个形象。只是,老顾头本来就不是有耐心的人,对长生有时候还会甩脸子,更何况是这些吵吵闹闹的小崽子们? 总之,这天中午热闹得很。 等到将近傍晚时分,顾老大等人带着嘉奖回来之后,整个顾家村都沸腾了! 因为他们带回来了三头牛! 那可是整整三头牛!之前他们顾家村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三头而已!而且这三头牛可都是已成年的!除了其中一头有点儿老,另外两头比他们村子里本来就有的三头牛还要结实! 在激动的浪潮里,顾老大却左右看了看,然后牵着那三头牛,径直来到老顾头面前,声音僵硬。 “镇长说了,这三头牛里的一头独独给你,剩下的两头共同赠给村子。让你先挑一头。” 毕竟老顾头才是最大的功臣,大伙儿都没意见,这会儿许多双眼睛都盯住了老顾头。 老顾头其实觉得镇长那个老东西这回还挺大方,不过他也没有客气,昨天晚上几经生死,也不能一点儿回报都没有。大大方方的绕着三头牛转了一圈儿,老顾头就已经下了决定,直接看向了那头安安静静的老牛。 “我要这头。” “……你不再挑挑?这头牛已经有了年纪,怕是耕不了多长时间的地……” 当然,顾老大的话说到这里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老顾头哪里来的地?那些田都被他祖母分给他们家了。对上老顾头似笑非笑的眼神,顾老大一阵心烦意乱,但还是强撑着又问了一次。 “你确定了?确定之后就不能再改了。”就算不能耕地,拿出去卖,也是年青些的耕牛更贵。他真是好意。 “就这头。” 顾老大再无话,直接把缰绳给了老顾头,然后带着剩下的两头去了村子中央,直接带领着男人们新建了一座牛棚,和以前的三头混养在一起。这种生物的脾性一向温和,过段时间就能好好的相处了。 老顾头也不在意,他一用力将长生放在老牛背上。老牛性子更沉稳,带个长生才不会把她撂下去。 没有防备的长生被突如其来的腾空感吓了一跳,但当顶着孩子们羡慕的眼神坐在牛背上的时候,却也高兴的不得了。 眼前这个对她来说巨大的生物是这么温顺,隔着皮毛也能察觉到它沉稳的性情,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甚至还有点儿舒服…… 长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她有些激动的看向老顾头。 “爷爷!” “哎。” “爷爷!” “……” “爷爷!” “干嘛?” 很好,还是不耐烦的语气,是她熟悉的爷爷。长生嘿嘿直乐,然后试图让老顾头也一起坐上去。但却被严肃拒绝了。他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坐上去还不得把老牛的脊背都坐断了?他跟在旁边就好,看着这孩子笑眯眯的的样子就好。 一老一少就这么摇摇摆摆的回村尾的家去了,身后隐在喧闹的人群之中悄悄注意着他们的人见到这一幕,悄悄的抹了抹眼泪,欣慰的笑了。 第二十六章 来得格外早 接下来的日子,顾家村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平和,如果说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就是长生在村子里受欢迎了些。可能是因为她之前的表现叫孩子们很是向往吧。 此时,长生正在老顾头的指引中一下又一下的挥动手里的小木剑。她的身子并不好,但从早上朝日初升一直到明日高悬,一直都在训练,从未叫过一声苦。 看着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长生脸上滴落,老顾头心中满意。 “你现在年纪小,个子也矮,本来就攻击不到个子高的大人。所以在这个时候下三路是个很明智的选择。别听信那些什么下流无耻之言。打架的时候,只要你赢了,谁管你是怎么赢得?你看到现在,也没人问我是怎么从战场上活下来的不是?” “那您是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的?” 老顾头被噎了一下子,气的用手里的一根芦苇杆抽了长生一下。那东西还没有一根筷子重呢。打到长生身上跟玩似的,一点儿都不疼。所以长生一点儿都不怕,只是用好奇的眼神继续盯着老顾头看。 没法子,老顾头只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回忆往事。不过他在长生面前还是很要面子的,所以那些过于污糟的东西才不会讲。最终掂吧掂吧,好像能讲的东西也不是很多啊。 “其他的也没什么,只是你要记住一件事长生,永远都不要对你的敌人心慈手软。” 老顾头至今都记忆尤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全凭着一腔孤勇在战场上奋力厮杀,根本都不敢看自己的敌人是什么样子的。但当一声略显稚嫩的惊呼响起的时候,老顾头还是禁不住一愣。 那是一个看起来那当时的他还要小一些的少年人,扛着一柄比自己都长的矛枪,不知所措的站在他对面,周围到处都是血腥,看样子似乎是被吓傻了。 老顾头也就心软了那么一下,真的,就那么一下,他想着,这孩子应该也是个苦命人,没必要对这样一个孩子下手。于是他犯了一个最严重的错误,背对着那个孩子找寻其他的对手。 然后他就被捅了一下。要不是和他住在一个营帐里的老大哥见势不对眼疾手快的推了他一把,老顾头险些就被捅个透心凉!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永远都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生怜悯,那些人可能确实很可怜,但自己又何尝不可怜?在同情别人之前,还是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同情别人的能力再说。 同情弱小,那是只有强大者才能做到的事。而他们远远称不上强大。都是蝼蚁,不说报团取暖,也得先顾好自己的安全。 长生听的入了迷,只觉得爷爷的故事永远那么神秘。老顾头看一眼这孩子都忘了挥舞的小木剑,又看一眼隐隐传来动静的门外,终于大手一挥,示意长生可以出去玩了。 长生还没说话,门外顿时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小小惊呼声,紧接着几个孩子就在打开的门外探头探脑的。只是因为害怕老顾头,那些孩子们才没有开口呼喊,只是那眼中的催促之意都快露出来了!长生见状,乖巧的跟老顾头打个招呼才跑出去。 那些孩子们一见长生出来,就一起拥着她往远处跑。 “长生长生!你爷爷会说好多故事,真厉害!” “对啊!我爷爷就不会这些,只会说一些什么猫奶奶的故事,我早就已经不是两三岁的孩子了,这些故事根本就吓不到我,只有爷爷会觉得这些故事很吓人。” “就是啊。待会儿你给我们讲讲其他的故事呗。” “好。” 孩子们的感情比较纯粹,能玩到一起的时候,还是挺开心的。站在门口看那些孩子们离开的方向,老顾头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大人能像这些孩子一样纯粹就行了。 接下来的大半年时间,长生在顾家村不说如鱼得水,也算是正常融入其中。只是这孩子比起和同伴们玩耍,还是更喜欢和老顾头一起练武。大概是天性使然,即使长生的体力不能支撑大多数招式,但她的兴趣从来不减,反而接着耗费大量的时间在上面。 能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时间少了,长生的日子肉眼可见的接着安静下来。老顾头也担忧过玩伴这个问题,但见长生一点儿都不在意,也就放手了。反正,他也不是喜欢和同龄人待在一起的性子。 没有过多孩童们的打扰,一老一少的日子过得倒是也悠闲。两人经常在山上捕猎,然后一起去镇子上卖掉,再买些生活必需品回来。因为人口少,长生的吃喝用度反而比村子里的大多数孩子好多了。 但叫老顾头郁闷的是,这孩子无论吃多少,还是一样的干瘦。 就比如说这会儿,他叫长生站起身来比划比划身高。结果一看,连一个指节的高度都没长。 “你这是越长越回去了?怎么就不会长高呢?不会以后一辈子都这样吧?” 拍了拍长生的脑袋,老顾头很是纳闷。不过长生一点儿都不在意这点儿小小的身高,她刚刚正在扒拉老顾头守在偏房里的那些工具。这些锤子刀片啥的,各种半成品都有。 长生至今都对之前老顾头拿出来的那把长刀很感兴趣,只是没有他的允许,长生不会擅自去动。 “爷爷,你还会打铁吗?” “只会一点点。” 还是在当兵之前学的,在军营里也跟着其他同胞们学过一点儿,只是不怎么精通罢了。 此时已经是秋末,突然,凉风一阵阵的从山上往下吹,老顾头第一个察觉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今年的寒风,来着的这么早? “长生,去多穿一件衣服。免得你伤寒了还得我照顾。” “噢。” 长生颠颠的跑去穿了件衣服,还给老顾头带了一件。一老一少裹着衣服看被冷风迅速席卷而过的村庄,露出了沉吟的表情。 尤其是老顾头,他在这山脚下住的时间久了,还从未见过冷风来的这么早过。感觉着这不断吹拂而下的冷风,老顾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的格外早啊。 第二十七章 要不你死的慢点儿? 时间过得很快,从第一股冷风从山上吹下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似乎直接跨过了秋季直接来到了寒冷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即使还没有下雪,已经开始结冰。 早上长生洗过脸泼出去的半盆水,吃个早饭的功夫,就已经凝结成冰。长生颠颠的跑过去一看,连给老黄牛喝水的水槽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怪不得刚刚老黄牛在哞哞哞叫,原来是喝不着水了。 “爷爷爷爷,水槽结冰了!” “知道了。你别乱跑,小心摔倒……” “啊!” 话还没说完长生就已经摔了一个屁股蹲,不过她皮实了许多,一溜烟的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还兴高采烈的给老顾头拿过来一个铁签子,老顾头无奈的摇摇头,然后用铁签子把冰凿开一部分,接着拎过来一桶温水,叫这头沉默的老黄牛喝个痛快。 看着老黄牛喝水的样子,老顾头却隐隐有些忧虑。今年的天冷的实在是太早,看来会是一个很漫长的冬季。别的不怕,但村子里那些老人,最是经不起冻。冬天,本来就是老人最容易离世的季节,更何况那些身子本就不太好的老人,今年冬天恐怕更是难熬…… “爷爷?” “……咱们今天不去捕猎了,去捡些干柴火,免得被雪溻湿了引不起来火。” 虽说天气还不是顶冷,但老顾头已经点燃了火炕。毕竟长生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如果寒冬腊月的再冻伤寒,更是难治好。反正他们紧邻着大山,别的不说,这干柴还是挺多的。 长生没有意见。一老一少于是晃晃悠悠的往山上走。路上那条小溪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但还是可以听见里面哗啦啦的流动声。偶尔还能看见一两条小鱼在其中快速游动。 见状,长生捡起一块儿石头,将冰面砸出来个小窟窿,那些小鱼们顿时如获至宝的涌到窟窿附近,鱼头攒动。 老顾头没有搭理这种幼稚的行为。那些小鱼在他看来连牙缝都塞不饱,也就无所谓抓不抓了,只是他有些头疼长生的小身板。现在拎个野鸡啥的猎物长生还是能拎动,但干柴堆还是抱不了多少。 所以叫长生一起来也就只是因为担心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出事儿,正经没什么用处。 但长生还是很努力的拖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的树干往山下走。 “你这样一根根的拖,得多长时间才能弄够一顿需要的柴火?” 老顾头扛着一大捆柴火,无奈的看着小长生。这孩子看起来真愁人,要是没有自己,怕是连这个冬天都活不下去。 “没事儿爷爷,虽然慢,但我一直都在干活啊,一根一根,慢慢来就行。” “嗯,你还挺有理。” “嘿嘿嘿……” 相依为命的两人正在说话,突然听见山下传来一阵喧闹声。而且那声音还越来越近,两人对视一眼,不知怎的,老顾头心里突然有了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下去看看。” 还没完全到山下,就已经有人看见了这一老一少,急得跟什么似的,脸色也特别难看。 “你们俩去哪里了?算了不说这个,村长他倒下了!现在想见你!” 紧接着赶过来的顾老大看一眼面色冷凝的老顾头,眼眶红红的,眼睛也充满了红血丝。这大半年时间,顾老大和老顾头的关系虽说不能用友好来形容,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种敌视的状态。只是,两人一向是没什么话可说的,今日因为病危的顾村长,顾老大竟也愿意俯下身子跟老顾头说话。 “我爹想见你。” “……” 老顾头没有说话,周围一片安静。连来传话的人都察觉出来异样,这会儿屏气敛声,不敢开口。 见老顾头长时间都没有说话,顾老大皱了皱眉,他以为老顾头还是以为几十年前的恩怨记恨至今,心中不由得有些不耐。但因为自己殷切期盼的父亲还在翘首以盼,没办法,顾老大只能重复一遍自己的话。 “你这会儿没事的话,就去看看我爹。他很想见你。” 长生紧张的盯着顾老大和老顾头,她觉得气氛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爷爷这会儿心情不太好。 双方僵持了很长时间,老顾头顺着刮下来的冷风往村子中间的位置看了眼,就像看见那个病恹恹的人一样。 他终究还是将肩膀上的柴火扔下,大步走了出去。 长生立即也将自己的柴火扔下来,紧紧地跟上去,用自己的小手抓住老顾头紧紧蜷缩成一团的粗糙大手。因为长生很明显的发现,爷爷这会儿在拼命忍耐,连拳头都要捏出血了! 走到顾村长家那宽阔的屋子时,长生惊讶的发现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尤以老人居多。老顾头的眼神在院子里转了转,顾老大立即上前,防备的用身体挡住老顾头的视线,然后将他往正屋领去。 老顾头冷笑一声,并没有在意,只是转眼大步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一些老人,长生紧紧的挨在老顾头腿边,有人想开口,但看了看老顾头,觉得这老头一直都不太好惹,所以都及时闭上了嘴。 老顾头站的远远的,看那个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的老人。他应该只有两个月左右没见过顾全吧?他怎么老的这么快? 干巴巴的,看起来都没人样了。 “咳咳咳咳咳——” 顾村长发出一阵控制不住的呛咳,好半晌才止住了这种叫人发疯的痒意,看向站的离床极远的老顾头。 “老二,你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 老顾头很难忍住对顾村长的反驳,于是他干脆就不忍了。 顾老大怒目相对,但也阻止不了老顾头。毕竟嘴长在自己身上,还不是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幸好顾村长也不在意,他在子孙的扶持下坐直身体,然后看向老顾头,发出一声苦笑。 “对。是我叫你来的。老二,我要死了。” “能看出来。” “……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 老顾头憋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开口。 “你,那个,要不,你死的慢点?” 第二十八章 还有呢? “顾盛!” 一直忍耐着的顾老大此时终于控制不住大声喝止,周围的男女老少也是一片哗然,但大多数老人还是喝止顾老大让他闭嘴。不管怎么说,老顾头也是顾老大的二叔,晚辈怎么能直呼长辈的名字? 顾老大狠狠地咬着牙,看着老顾头的眼神都充满恨意,但老顾头却丝毫不惧,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顾老大。 “顾全,你的家教也不怎么样啊,你儿子都能对他二叔呼来喝去了。这是一个晚辈对待长辈应该有的态度吗?还是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教的?叫我这个当叔叔的好生失望。” 顾村长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然后死死的按住顾老大的手腕。 “道歉。” “可是爹……” “道歉!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顾老大不情不愿的道了歉,老顾头也不说接受不接受,只是不耐烦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实在是不该一时心软同意来看顾全最后一眼。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熟悉,熟悉到让老顾头以为自己看见了当初他娘死的时候那一幕了。 真是该死的眼熟! 或许是看出来老顾头的抗拒,顾村长不再迟疑,他命令顾老大将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顾老大虽然愤愤不平,但却不曾违老父的意愿,将一个包了红布的匣子拿出来。 “老二,这是,咳咳,这是咱们家的田契。当初娘临终时候糊涂了,分的时候并不公平。这些年,委屈你了。我现在要死了,临死之前,把这些东西重新分配,该是你的,还是你的。” “哟,村长连田地都分了?” “要不怎么说是村长呢,就是大度。” “是啊!我记得这田地好多亩呢,当初顾老根夫妻俩也是村子里有名的能干人,一辈子攒的东西可不少。” “不过我怎么记得村长好像不是老二娘生的?那老二娘还能把大头分给他,可真是大度。” “嘿!可不就是大度的过了头吗?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了。这些年你见老顾头去他娘坟前去过一次吗?这就在怪她那!说来也奇怪啊,这哪儿有当娘的不疼爱自己亲生孩子的?反正我是不能理解……” “嘘!少说点儿!没人当你是哑巴!” 周围人的这些议论声纷纷,老顾头其实都听见了,就像当初在他娘临终之前感到诧异无比的那些人说的话一样,实在是没什么新意。 他动了动身子,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来今天是不能善了了。也好,这口气已经憋在他胸口几十年了,今天有什么干脆就一起说出来。自己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爱面子的少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做错事的人又不是自己!丢人也不是自己! 长生很机灵,她看一眼四周,然后迅速跑到院子里费力的搬来一把很高的凳子,叫自己爷爷靠着。虽然爷爷一直强撑,但长生知道他站的时间长了腿会不舒服。真奇怪,这些人请爷爷过来,却不给爷爷准备椅子吗? “乖。” 老顾头摸了摸长生的脑袋,倒是看见长生这个动作的顾老大不太自在的晃了晃身子。是他的疏忽,在场这么多人都坐着,竟然没有给老顾头准备椅子,但他真不是故意的。毕竟老顾头给人的印象那么硬朗,他好像一直都这么坚强,哪怕已经几十岁的人了,都比一个大小伙子还要硬朗…… 靠着椅子坐下,老顾头摆开了要长谈的架势。 “还有呢?” “……我会约束子孙,不叫他们去找你的麻烦……” “还有呢?” “……当初该分给你的银钱,都会还给你……” “还有呢?” “……我……” “你不要太过分!我爹已经把能给的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顾老大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几乎要拍案而起。周围人也觉得老顾头是不是太贪心了。只是碍于脸色难看的顾村长,没有说出口。 但老顾头却老神在在,甚至对暴怒的顾老大不屑一顾。他只是执拗的看着顾村长,接着重复刚刚说过好几次的问题。 “还有呢?” “顾全。你一直说的,都是我本应该得的。你知道我向来不在意那些。我想要的,你还没有说出来。比如,当年为什么是更年少的我被征兵的带走?为什么本应该是我妻子的阿兰成了你的妻子?为什么娘说你只是替我迎亲,但我回来之时你们的第一个孩子都出生了?为什么我回来之时,原本好好的阿兰疯了?” 这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狂风暴雨般被倒出来,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尤其是那些中年男人,这会儿沉着脸驱赶其他妇孺。 老顾头都已经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揪着以前的事儿不放?还一口一个阿兰,什么阿兰?那是他的嫂子!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追着那点儿情啊爱的不放,真不嫌丢人! 倒是那些年长的老人制止了周围人的动作,彼此对视一眼,发出了无奈的叹息。几十年了,顾盛还是问了出来。这一口气,也憋了几十年了吧。也罢,不让他问出来,只怕这一辈子,顾盛都不会放弃。不毕竟这是顾盛啊,是当年连府城里的人见了都要赞叹一声少年意气的顾盛啊。 这世上,他镇上去得,府城去得,战场去得,深山去得,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儿,何必在这个时候还拦着他呢?说句话不太好听的话,大家还能活多长时间? 随他去吧。 “咳咳咳咳——” 顾村长一阵急促的咳嗽,眼中流出来的,是多老顾头的乞求。 “老二,我都要死了,你不能不追究这些吗?这都已经过去了,过去几十年了……” 老顾头看着这个虚弱至极的男人,半晌都没说话。他这个人是真的老了。年轻时候,顾全也是自己需要仰望的存在。因为他识文断字,十里八村没有哪个人年轻人不羡慕他的。可是现在再看,只觉得可悲。 当初,在娘的床前,那个生他养他也害了他一辈子的女人也是用这样乞求的眼神求他不要闹,不要问,不要想。就这样糊糊涂涂的过一辈子。 那个时候的自己蠢啊,为了那点儿微不足道的亲情,竟然真的忍气吞声的认了。 一认,就是四十年啊! 第二十九章 你能原谅我吗? “为什么不追究?我不追究了一辈子,但我也憋了一辈子的气,我心里不舒坦,我就是要追究!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做错事的人不是我,凭什么我要承担后果?凭什么做错事的人什么都不需要付出?” 老顾头冷冷的看着顾村长,又看看周围人,这所有的人,在他眼里都是帮凶。当初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不公待遇,但他们只是冷眼旁观者,甚至还是推波助澜者,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公道话。 所以这些话又有什么说不出来的呢? 顾老大此时震惊的看着老顾头,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父亲顾村长一直都是伟大的形象,当年的事,当年的事不是他祖母行事不公吗?和他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他左右看看,撞见的都是闪躲的视线,所以,老顾头说的都是真的? 这些年,顾老大隐隐知道老顾头和自己母亲之间或许有什么,但他一直以为是老顾头一厢情愿,因为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母亲年轻时有多么漂亮,所以这些年,他对老顾头隐隐忌惮排斥,每次老顾头来他家里,他都会带着弟弟妹妹们拦着母亲不让他们见面。可如果,错的人不是老顾头,而一直都是自己敬重的父亲呢? 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各种异样的眼神,老顾头连声音都没有颤一下。 “你叫我不要追究?你当年在家里平安度日时可曾想过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在茹毛饮血一样活着!唯一支撑我活下来的,就是阿兰和小妹!我的母亲,那个女人,一向视名声如生命!就为了村子里这些人的一句夸赞,就能如此磋磨自己的亲生儿女!我的父亲,那就是个软蛋!” “顾盛!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亲爹?!” “你过分了!” “忤逆不孝!” “不孝?!” 老顾头冷冷一笑,即使周围尽是反对的浪潮,他也没有受一丝撼动。 在这么多人的怒目而视下,老顾头竟然觉得有种异样的畅快! “我以前,就是太孝顺了!我受委屈成习惯了,才会叫你们觉得我再受一些也没关系!可凭什么?我生于这人世,难道不是为了自己过得更好,是为了被你们委屈的?今日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要说!!我爹,那就是个软蛋!明明都是他的孩子,他就可以眼睁睁踩着另外两个给他前头生的那个铺路!他就是个软蛋!才可以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一身是伤的回来时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们虽然生我,但并不能决定我此后几十年的人生!” “养我的那十几年,打记事起我就起早贪黑的干活,而我的好大哥,你就在屋子里读书!读书!我过得还不如无父无母的孤儿!” 老顾头伸出自己的手,那上面满是岁月带来的伤疤。除了干农活时留下来的茧子,还有许多刀枪剑戟的伤痕,那些都是在战场上受的伤。 原本要喝止他的村民不知怎的,就有些张不开嘴。 “说吧,你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告诉我……回答我!” 顾村长沉默了许久,老顾头几乎以为他死了。但就在此时,顾村长缓缓抬头,悲伤的看着老顾头。 这是他的兄弟,是他的血脉至亲。可惜当初太过年轻,他只以为老顾头会夺走他的一切,会为他的日益出色感到害怕。甚至还会为了老顾头的消息患得患失。 其实,到了现在他才渐渐明白,那些有什么好争的呢?他们毕竟是血肉至亲。但这件事直到今天他才想明白,已经太晚了。 “当初,征兵的时候本应该是我去,只是娘用抽签的法子,你抽中了长的那根,所以是你去。而阿兰,阿兰……” 顾村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眼下老顾头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于是他只能低头开口。 “当初你离家之后,我也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阿兰要等你,但是她爹娘不愿意,要将她另配他人,娘说你要是回来发现阿兰嫁人一定会难过,于是,就让我先将阿兰迎娶过来。后来,后来是我犯了错,阿兰有了身孕,又有人说你死在了战场上,于是我们就这么过了下去。那个时候起,阿兰的精神就已经有些问题,直到你回来,知道你回来的消息,阿兰就彻底疯了,几乎不认识人,再后来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 “……呵。” 和他想象里的也没什么差别,老顾头冷笑一声,对所有人都感到失望。尤其是那个自称他娘的女人,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正常?不然为什么会如此侮辱他?!他难道不是那个女人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吗? 原来那个女人是真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只爱自己的名声!这该死的名声!她以为别人在夸赞她对待继子比亲子好的时候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吗?简直愚蠢! 算了,他早就知道的事情,现在再听听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所以,说的再好,你还是抢走了我的一切。不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那个女人身上,你是个男人,你不想做的事,别人谁能强迫你?别叫我看不起你顾全。” 顾村长深吸一口气,然后郑重其事的点头。 “确实,是我心存恶念,是我图谋不轨,是我,对不起你……” 后半句话顾村长说的极其沉重,他是真的觉得难受。这一辈子,他从未对任何人低过头,尤其是老顾头,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都高高抬起头,体面的面对死亡。但没想到,苍天从不会饶过谁,一饮一啄,皆由天定。 顾村长此时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人生的最后时刻,顾村长终于坦诚了自己的错误,也坦诚了自己从前对老顾头不为人知的嫉妒心理。所有的一切,都生生剥开表层的伪装,摊在地上任人打量。这一辈子,他都在压抑自己的内心,因为他不能想,一想就知道自己亏欠了一个人这么多。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所以很多时候,他选择了无视。 但将所有的一切坦诚之后,顾村长终于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丝救赎。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去够老顾头的手腕。 “老二,你能原谅我吗?” 第三十章 你疯了……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被顾村长的坦诚惊了一惊。要知道,他们这位村长可是最要面子的人。因为识文断字,生就与旁人不一样,虽然文弱,但却格外要强。不然,也不可能从文弱到村子里的姑娘都不敢嫁给他到一路坐上村长的位置了。 但就是这样一生要强之人,此时竟然将自己过往所有的一切都剖析开,才会叫人觉得真心难受。 人们都讲究死者为大。更何况顾村长这些年当村长的时候,真的是无一处不好。做人丈夫,即使阿兰是个疯子,也没有放弃这个妻子,反而从一而终,对她极好;做村长,将村子里的事处理的井井有条,没人觉得怨怼;做父亲,更是将四个孩子教导的落落大方,就连女儿都可以独当一面。 更何况顾老大还是下一任村长,在感情上,大家就偏向了顾村长。 “是啊,顾盛,你哥都要死了。一死百事空,有什么比满足他的愿望还要大?再说你哥也已经将大多数田产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顾二叔!做人不能太绝啊。你也是有孙女的人,难道要看着老大他们这些做子孙的,一辈子不安宁吗?你就当发发慈悲,哪怕是假话呢,你就当骗骗他也好啊,叫村长能一路走好。这也是全了你们兄弟二人一世情……” “是啊,二爷爷,你就答应吧。村长他看起来多难受啊。” …… 一时间,老顾头似乎成了众矢之的,好像他不原谅顾村长,自己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这一幕,何其相似? 当年,那个女人就是这样在临死之际用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人手腕,逼着他认下所有不公平的一切。真是,太讽刺了。 更讽刺的是,老顾头知道,这些人其实和顾全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他们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只是为了让顾家村还是那个远近闻名的好名声的村子而已,才会这样说话做事。 毕竟,这些事又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叫别人大度而已,多简单。 这些人啊,活了半辈子,竟然还如此在意脸上那层薄薄的颜面。这既不能挡风阻沙,也不能吃饱喝足的玩意儿,要它干嘛?! 此时,已经得到消息紧赶慢赶回来的顾小妹刚好看见这一幕,身边的儿女小幅度拽她的衣袖,试图叫自己母亲也劝劝二舅爷爷。毕竟大舅爷爷都要死了,还在意那么多做什么? 但顾小妹却默默地扯回了自己的衣袖,满眼复杂。 “你们不懂,我二哥啊,他是个再倔强不过的人。当年,因为一件小事,我爹把棍子都打折了三根,他都不肯认错,现在这些人,怎么可能改的了他的主意?” 不知怎的,顾小妹的子孙们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来一丝丝怀念与嘲讽,不管是因为什么,却不敢再开口了。他们有愧于母亲,这种事情上,是不敢继续开口的。 在群情激奋之中,老顾头缓缓坐直身子,终于对着周围这群群魔乱舞之人缓缓开口。 “我一直都觉得,你们这种连羊粪蛋都想舔得溜光水圆的样子,很叫我恶心。” 这一下就不是在嘲弄顾村长一人,这是将在场所有人都嘲弄了个遍啊! 在场也就只有长生险些笑出来,其他人几乎炸锅! “顾老二你什么意思!” “顾盛你过分了啊!” “简直,简直……不孝啊!” 老顾头一点儿都不在乎这些狂风暴雨一样的骂声,他甚至伸出手臂,颇为享受的闭上眼睛听了会儿,一直等到没有声音才睁开眼睛继续露出讽刺的表情。 “骂啊!怎么不骂了?你们不说话,我可要说了。” 他看向进气多出气少的顾村长,不乏恶意的开口。 “顾全,你要死了,就想着让自己求一个安稳,求得个心安理得。叫我原谅你?你怎么这么会想?” “我这人,天生犟种。你以为我会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大大方方的原谅你?哈!我们兄弟这么多年,你为何还是如此愚蠢,总是想用自己那一套来衡量我?不得不说,你这种自顾自的模样,从始至终都叫我觉得恶心!” 老顾头缓缓将脑袋靠近呼吸愈发急促的顾村长,露出一个纯粹的笑意。 “你以为,我这些年一直保重自身,勤练不辍是为了什么?我就是想要健健康康的看着你们这些人慢慢衰老,就是要亲眼看着你们追悔莫及,就是要看着你们连死都不能安分!” “你以为自己在顾家村的名声高高在上无人能及?事实上你也不过是个笑话!你以为自己将孩子教导的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哈!你难道看不出来,顾老大一直在怀疑他是我的孩子吗?你以为临死之前给予我一些财产上的补给,对着我哭喊哀求,就能叫我大大方方的原谅你?” “不!我不原谅你。永远也不原谅。顾全,你一辈子,哪怕死也要记住,你,欠我的!顾全欠顾盛,一辈子都欠顾盛的!” “噶哈!” 顾村长一口痰噎在嗓子眼儿里,几乎就此别过去。但在子孙后代们七手八脚的抚慰下,竟顽强的挺过了这一下,只是面色格外复杂的看着老顾头。 身边的顾老大喃喃的说出了自己父亲想说的话。 “顾盛,你疯了……” “疯?我怎么可能会疯?” 老顾头冷笑一声,觉得这话很可笑。 “怎么?一见旁人的反应与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就觉得对方疯了?你这个下一任村长略有逊色啊,还真是和你爹一样狭隘!” 周围人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盯着老顾头看。这样是不对的,老顾头的行为举止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和他们以往接受的种种教导也完全不一样,但每句话,每个字都狠狠地扎到了他们心上,几乎叫他们痛呼出声。因为他们知道老顾头说的都是真的。只是这份真太扎心了,太精准了,准的叫他们无法接受。 眼见着周围所有人都愣住了,顾小妹轻轻的叹口气,正准备说些软和话暖一暖气氛,但身后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回头一看,立即脸色大变。 “嫂子?!” 第三十一章 放一起 听见这句话,此前就连被所有人围攻都面不改色的老顾头突然脸色一变,回过头去,就看见了自己的小妹狂奔出去将一个倒在门框附近的人影扶起来的画面。 此时,越来越多的人从呆滞中回过神,七手八脚的将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来,然后往床这边架。 长生见过这个奶奶,之前见过她找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应该就是爷爷的那把银钗,但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位慈祥好看的老奶奶了。 不,其实她是见过的,但是顾村长家的人很忌讳叫老奶奶自己一个人出来,尤其是不想叫老奶奶和爷爷见面。虽然这些人都不说,但长生自己可以看出。只是少见归少见,大家也不想这个老妇人出事。 此时,就连弥留之际的顾村长也着急的冲着那个老妇人伸出手,焦急的呼喊她的名字。 “阿兰,阿兰,你没事吧?” 在众多呼喊声中,长生抬起头,看见刚刚大杀四方的爷爷眼中闪过一丝无措。就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不知为何心中顿时极为难受,她不知道这感情叫什么,但只是觉得,她不能叫爷爷一个人面对此情此景,于是长生紧紧的抓住了老顾头的衣袖。 感觉到身边这个小家伙的存在,老顾头飘忽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上,他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此时此刻,他就是除了顾村长以外距离阿兰最近的人。 四十年了,他都没有像今天一样距离阿兰这么近。顾全全家严防死守,不叫自己靠近阿兰一步,但这种做法何其可笑。他难道能做些什么?毕竟他回来的时候,阿兰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阿兰,不是他的阿兰,是他的嫂子啊! 多可笑,他出征在外,九死一生之际念着想着借以活下去的人,回来之后却成了自己的嫂子,还给他生了几个侄子侄女…… 世事无常,这个词,老顾头学到的时候还觉得莫名其妙,但从那一刻,就彻底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此时,阿兰缓缓睁开眼睛。她疯了很多年了,自从知道顾盛没有死,自己被骗了之后,已经四十年了吧?这四十年,她与顾盛明明就住在一个村子里,村尾和村中,这不过是几百步的距离,却好比大山,拦住了彼此的去路。 真是好笑,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他们,可所有人都严防死守,严禁他们见面。有些时候,阿兰也会想,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要承受来自至亲的欺骗,爱人的背叛,后辈的嘲弄…… 阿盛的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多少时候,她都宁愿自己是真的傻了疯了,就不必再承受这样的折磨。只是,她总是要看看阿盛发泄出来的。因为他实在是太苦了,所有人都叫他把苦头忍着憋着咽下去,却没人肯听听这个男人的难受苦楚。 如今,她终于听到了,也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愿意听他说话的孩子,也算满足了。只是阿盛,我却要走了。 你曾经说过,要在河边建个房子,因为我喜欢吃鱼,你要天天给我抓鱼吃。真希望可以看见那座房子啊…… 没有人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有吃过比那还好吃的鱼。 阿兰回想自己这一生,却没有去想自己被下了药不能动弹那一夜多么害怕,没有去想得知顾盛死讯的那天有多么悲痛欲绝,想到的,却只是当初少年时,阳光下那个小小的承诺。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阿兰缓缓伸出手,眼中是毋庸置疑的清明。 老顾头闭了闭眼,他此时才惊觉,自己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丝力气。但他还是拼尽全力伸出手去,想要去够那只同样苍老布满老年斑的手。 “……等我们成亲了,我要给你建造一件小屋,不用多大,再有个小院子,给你晒鱼干吃。这是我从镇子上得来的方子,肯定也别好吃……” “嗯,我等着。” “哎阿兰你怎么不伸手?我都举了这么长时间,手都酸了。” “这,这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等我们成亲了,天天都要牵着手。我们可是要过一辈子的。就这样约好了,不管是谁伸出手,另外一个都要及时去抓住,不然,我会伤心哈哈!” “……好。” 两只苍老的手缓缓靠近,周围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不知怎的,他们本该气愤填膺,他们本该一巴拍开这两只手,有伤风化!但,他们的嘴巴和手却像是被黏住一样,动也动不了。 算了,反正阿兰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反正大家都老了,就不要折腾了吧……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传来,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回头,却看见了顾老大憋的通红的脸。他恨恨的看着那两只手,就像看自己的生死仇敌一样。 曾几何时,他极其崇拜老顾头,甚至在隐隐听说自己母亲和老顾头之间的事情时,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老顾头的孩子。但那都是小孩子时期的不懂事。慢慢长大之后,顾老大变得极其厌恶老顾头看自己母亲的眼神,极其厌恶周围人每每提起自己母亲和老顾头时心照不宣的笑容,他厌恶起老顾头,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谁让顾盛胆大包天到连自己的嫂子都敢觊觎?这份恨意来的理所当然。以至于此时拍散两人即将握在一起的手,顾老大也是下意识的行为。 但是此刻被这么多人盯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回头去看顾村长时,他眼中种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最终急促的喘几口气,然后拼命地指着老顾头和阿兰的手。 “放,放一起!放!放……” 顾老大立即手忙脚乱的去抓自己母亲的手,但却发现不知何时,这只曾几何时也温柔抚摸过自己脑袋的手此时正被一只小手轻轻拉着,和老顾头的大手连在一起。 是长生。 她一直都关注着老奶奶和爷爷之间的动作,在顾老大拍散他们的第一时间就迅速捡起来,让他们继续握着手,甚至还贴心的给予老奶奶无力的手以支撑,好叫她能和自己爷爷握手的时间更长一些。 不知怎的,她就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 第三十二章 只敢叫时间替我报仇 那两只苍老的手,隔着四十多年时光,终于重新握在了一起。但可惜的是,此时阿兰婆婆已经安详的闭上了眼睛,众人都不知道最后一刻她有没有得偿所愿,但看着她脸上挂着的那抹心满意足的微笑,还是往好的一面想,这位应该是得偿所愿了吧?不然,她也不会笑的这么满足啊。 不过,阿兰真的疯了吗?还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醒了? 怀着这样的疑问,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无言。 但紧接着,一个几乎喘不过气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呼喊阿兰的名字。 是顾村长。 他本就在弥留之际,只是因为想要得到老顾头的原谅才坚持至今,没想到竟然眼睁睁的看着挚爱一生的妻子死在自己面前,这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没错,顾村长喜欢阿兰,这其实在顾家不算秘密。他的继母更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并且十分热心的张罗着给自己的继子娶了亲子喜欢的姑娘。其实顾村长知道他继母是什么样子,但是他总想着,自己不开口,不要求,那最后的事情变成什么样其实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就算顾村长不说话,因为种种原因对他比对老顾头还要好上许多的继母也会为他做这件事。因为他偶尔盯着阿兰发呆的样子,听见周围谁谁谁又成亲了自己却因为体弱还是无人问津的时候失落的表情,足够顾家夫妻两个为他谋划了。 二弟说的没错,他就是自私自利。他知道所有的一切,但就是给自己蒙上一层遮羞布,以为他什么都不说就是清白无辜的,其实他们都不无辜。无辜的只有二弟和阿兰。他们两个年轻的时候多么般配啊,整个村子的人都艳羡的一对,却叫他这个卑鄙小人给破坏了。 可是二弟,我纵使一辈子对不起你,却有一件事,你比不上我。和阿兰生儿育女生活一辈子的人,是我,不是你。 怀着种种复杂难言的心情,顾村长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的抓住阿兰的肩膀,在子孙们的惊呼声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爹——” “爷爷!” “公公!” “村长——” 各种各样的惊呼声响起一片,老顾头被惊醒,他看着这个莫名其妙跟自己暗暗斗气斗了一辈子却死在自己前面的男人,眼神复杂难言。 他这个大哥啊,明明自己拥有许多叫人艳羡的东西,却总是不知足,总是更喜欢别人拥有的很少的一部分,其实,正视自己有什么难得?他自己难道就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吗?并没有啊。当初他虽然体弱,但因为是村子里唯一识文断字的年轻人,不少姑娘们暗地里都会悄悄打量他。之所以没人上门说亲,只是因为这人不把她们看在眼里,那跟村子里所有年轻人不同的高傲气质,叫她们望而却步而已。 其实,他们之间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水火不容,老顾头还记得,在他们都很小的时候,这位大哥会悄悄地在无人处将他们两个弟妹抱起来,用尽全力支撑着他们去采树梢上顶甜的果子;会将母亲特意留给他的细粮悄悄的塞给他们还美其名曰自己吃不下。其实哪里会吃不下呢?只是想给他们两个吃而已。 他们不是没有兄友弟恭过,只是这世间之事啊,哪里就是非黑即白呢?至亲至疏兄弟,他们是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最亲近的人,但很难一辈子像父母子女一样亲近。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死了,都死了。 即使嘴上说的再怎么厉害,老顾头看着这两个与自己纠缠了四十年之久的人,还是忍不住眼眶微红,紧接着大颗大颗浑浊的眼泪从眼中噼里啪啦的落下。 人生数载,匆匆而逝。他这几十年,似乎什么都没做,又似乎什么都做了。为什么这一刻,明明已经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还会觉得如此空虚呢? “……大哥……” “……阿兰……” 你们怎么都走了?我这大半辈子过得,就好像突然之间都消失了一样。我这心里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了。 “二哥!二哥!” 见势不对的顾小妹连忙大声呼唤老顾头,众人此时回头一看,几乎失声。 老顾头,竟然瞬间白头。 他那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此时竟然已经全白。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都以为就算自己老了,头发胡须白了,老顾头也会一直这样年轻下去。毕竟今年上半年的时候,他还能拖着几十斤重的大刀和匪徒大打出手,还能训斥村子里的年轻人跟训孙子似的,那么中气十足,怎么就一下子老了呢? 顾小妹简直是失声痛哭,她抱着老顾头,嘴里不住地呼喊他的名字。老顾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在喊自己二哥。 “二哥,二哥……二哥你不要吓我,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别吓我啊……” “……小妹啊。” “哎!” 顾小妹连忙答应,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耳朵凑过去,生怕自己漏听任何一个字。这一下子,对她还不错的大哥大嫂一起走了,她这心里跟空了一大块儿似的,害怕的很。 此时,紧紧拉着老顾头衣袖的长生也听见了老顾头喃喃自语一样的话。 “我实在是个没用的男人。我这一辈子,在战场上杀敌还行,但是在家事上,真可谓一塌糊涂。” “哈哈,我以为自己把那些话都说出来之后心里会好受许多,但其实我是真没用啊……” “我是个懦弱的男人,只敢叫时间替我报仇。” “只敢叫时间替我报仇啊——” “噗!” 老顾头一口淤在心头几十年的淤血骤然吐出,喷了一地,随即骤然倒地。 周围所有人都慌了。 “怎么回事?老顾头怎么回事?他晕过去了?!” “唉,别看老顾头刚刚说的那么厉害,心里还是惦记着他大哥的,不然咋可能一看见自己大哥死了就悲痛到晕死过去?”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咱们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 “先别说这个了!赶紧去找大夫,不能连老顾头都出事!” “对对对!赶紧的!” 今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三十三章 八卦时光 这一天事后叫顾家村村民们说,过得十分魔幻。一夜之间,顾村长和妻子都死了,一向强壮的跟头牛一样的老顾头也病倒了。 这说起来也奇怪得很,平日里强壮的跟什么似的的人,一生起病来,那叫一个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顾头一连缠绵病榻了整个冬天,等到了春上天色转暖,才渐渐好转。但是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他老了。 不再是以前那种只看背影就跟年轻人一样强壮样子,是彻彻底底的老了,就跟村子里其他的老年人一样,没了精气神,彻底老了。 但就是这样苍老的人,在顾村长夫妇下葬那天晚上,悄悄摸到灵堂,割了阿兰的一律花白头发,宝贝似的裹在胸口处,又悄悄溜回来,几乎没叫人发现。 除了一直跟着他的长生,以及守灵堂的顾老大,也就是新一任村长看见了。 长生亲眼看着爷爷视若无人的走进灵堂,弯下腰用刀子割断阿兰婆婆的头发,跪在棺木前面的顾村长就跟没看见一样,只是安静的给火盆添黄纸。长生还以为自己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后来才慢慢想明白,其实这就是顾老大暗暗同意的意思。 唉,这些大人们之间的感情怎么那么复杂呢?当初打散爷爷和阿兰婆婆手的是顾老大,现在默不作声的任由爷爷割断阿兰婆婆头发的人还是他,真是太复杂了,长生都看不懂了。 所幸帮忙照顾爷爷的时候很很忙碌,长生没有那个时间细想这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对老顾头的影响太大,本来就脾气古怪的老顾头现在脾气更加古怪了。动不动就会发火,连一直照顾他的顾小妹有时候都会被气的甩手不干。当然,她很快就又会赶回来,毕竟她和老顾头的关系很亲近,现在这个时候能不顾风言风语来照顾他的,也就只有顾小妹了。只是顾小妹的儿孙媳妇儿们有时候会有些微辞,因为顾小妹总是留宿老顾头家里,都没时间管自己家的事儿了。 但是顾小妹的儿女们却一言不发,甚至经常给老顾头家里送米面粮油,看起来十分尊敬这个舅舅。倒是他们偶尔会表现出来的纠结模样叫长生实在是奇怪。不过他们不说,长生也不好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问,只能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了。 另外一个可以不管不顾老顾头坏脾气的人就是长生了。她反应慢些,有时候老顾头骂她几句跟玩儿似的,她都反应不过来。只知道屁颠屁颠的继续照顾老顾头,看的顾小妹一阵欣慰。 “你这辈子都是个老倔头了。幸亏老了老了收个孙女跟你不一样。我看着长生是真孝顺,你也算是做对了一件事。” 这天,顾小妹在火坑边纳鞋底,一边絮絮叨叨的跟老顾头说话。长生就坐在床脚的位置给老顾头揉捏残了的那条腿。这条腿受过重伤,每到阴雨天气就疼痛难忍,老顾头一直都强忍着,但长生偏偏在这方面有眼色的很,轻而易举的就能看透老顾头的种种伪装,然后不辞辛苦的给他揉捏按摩。 经过刚开始时候的不好意思,老顾头慢慢也就习惯了。毕竟他又没有自虐心理,能叫自己好受些,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跟个苦行僧一样。 这会儿听着自己小妹的唠叨,老顾头撇了撇嘴,看一眼累的额角不断滴落汗珠的长生,最终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他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长生和顾小妹对自己如何,他看的清清楚楚,何必多言呢?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可真惬意啊。 老顾头觉得,自己现在就算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不过这样的话他可不敢说出来,不然,自己小妹估计能把他念叨死。 倒是顾小妹,这会儿想起来那些田地,还不忘叮嘱一句。 “大哥分给你的那些田你可得记着过几天找人给耕了,不然那些人怎么可能主动让出来?” “哪些人?” “就是老大他们几个啊。这原本也不是我这个做姑姑应该说的,但这种涉及到祖宗田地的事儿还是分的清楚点儿好,不然,以后这又是一场官司。” 老顾头懒洋洋的想了想,又看看脚边卖力摁压的长生,点了点头。 “地契现在都在我手里,他们翻不起来。” “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反正等到了春上你得给我动起来,长生还指望着你给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呢!对了,我跟你说,这几天要是有人跟你说童养夫的事儿,你可别答应。谁都知道那些坏了心肝的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占便宜罢了。我看你还是多教长生几招,免得以后真的嫁人了被欺负……” “你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你本来不是很想长生学武?” 老顾头觉得有些蹊跷,于是主动追问了一句,没想到就打开了顾小妹的话匣子。 “我也不怕你知道二哥,我们村里不是有一对老叔婶子吗?就是前几年独生子一场大病去了,就剩下个病殃殃的小丫头,一家子护的跟个眼珠子似的,生怕那孩子长不大。为了不叫以后被丈夫婆婆欺压,干脆趁着灾年招了一个童养夫。那童养夫可真是个甜言蜜语会说话的,我之前都没看出来那孩子竟然如此心狠。我可是亲耳听见的,那小姑娘生孩子当天难产,那童养夫就直接跟产婆说保小不保大!要不是那小姑娘命大,这会儿人早就没了。那一家子赚的钱不都是那童养夫的了?啧啧,你是没见着那场面,乱的很。我那对老叔婶子可是出了名的和气人,等她孙女儿缓过气儿来,直接一纸诉状告了官!” “嘿!这可真是难得。” 老顾头对这些事情挺感兴趣。别看那些大戏里动不动就告官啥的,实际上平民百姓对官府可是惧而远之的,毕竟官字上下两张口,一进去不脱一层皮怎么可能走的出来? 那对老夫妻为了自己的孙女儿竟然敢去衙门走一遭,当真是难得的了。 不过老顾头还是挺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见四周只有小妹和长生两个,都不是外人,于是轻咳一声,示意顾小妹接着说。 第三十四章 陈年旧伤 见自家二哥在床上躺了一个冬天终于有了点儿人气儿,顾小妹哪有不说的理?再加上她也觉得异常痛快,所以这会儿连手上的鞋底子都不纳了,噼里啪啦的将后来发生的事儿给倒了出来。 “那童养夫本想着给自己推脱,但是那对老叔婶子手里竟然有他的卖身契!有了这卖身契,那童养夫就是他们手里的蚂蚱,怎么蹦跶的出去呢?” “本来我那老叔婶子是想着等重孙子长大了,就把这卖身契给烧了,毕竟家里的男人顶着这样一个名头,也不好听。谁知道那童养夫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竟然一直暗地里记恨我那老叔婶子一家,就趁着他们出去买东西的时候给自己妻子下药!险些一尸两命啊!” “我那老叔婶子也够利落,直接告他一个谋害主人,衙门看了卖身契,也没多问,干脆利落的判了个秋后问斩。” 这年头,对奴仆的管理还是十分严苛的。更何况那童养夫被那一家子养大,还把自己唯一的孙女嫁给了他,不想着报恩,竟然谋害妻家!为人处世实在是叫人发指。县太爷也极其厌恶这样的人,直接就给判了。 老顾头也唏嘘不已。 “这种男人,就是吃着人家喝着人家的,还要嫌弃人家的饭菜馊。别看平日里表现的不错,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呢!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对对对!就是二哥你说的这句话,县太爷也是这样说的。哎哟,你不知道那个童养夫听了判决之后那一顿发疯啊!嘴里不干不净的很!还说什么‘她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家的人!凭什么我还是一个上门女婿的身份?她身为女子就是该为我当牛做马!要不是我,谁会娶你家孙女?’你说说这不是有病吗?当初他病的死去活来,还是我那老叔婶子一家见他可怜才从官牙子手里买了他。后来见他踏实肯干,才问他要不要做上门女婿。他当初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怎么这才几年,就变成这样了?唉,真是叫人心寒啊……” 老顾头赞同的点点头,他在军营里的时候,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身边的奇闻异事多了去了,这种事儿他也不是没听过,所以只是觉得感慨,倒是没有像顾小妹这样震惊。 他想了想,最后做出了评价。 “这件事儿的关卡就在那个小孙女身上。她如果铁了心想继续跟那个童养夫过下去,那男人估计还能活。” “哪儿呢?我那小侄女才不愿意呢!就是她叫我那老叔婶子去告官的!那卖身契也是她收拾着,从头到尾,那童养夫都不知道。还把我那小侄女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家家的糊弄呢!没想到直接抓了个准儿!” “哎哟,那小姑娘可不简单。” “可不是?唉这不是说偏了吗?我是想跟你说,童养夫这事儿不着急,等长生长大了之后有中意的再说吧。不怕你笑话啊二哥,这事儿传出去之后,俺们村子里的人出去都觉得丢人。提起那个童养夫,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反正我家老二他们说,现在去镇子上,那些有上门女婿的人家,都可警觉了!” “是该警觉一些。当然,主要还是得小姑娘自己立起来。” 说到这里,老顾头抬头看看不知不觉停下手中动作的长生,重点打量了一下她的小身板,郑重其事的决定,长生要是不能顷刻之间打败一个成年男人,以后绝对不叫她成亲! 不过这小家伙怎么看起来若有所思? “长生,你怎么了?” 长生掰着自己的手指头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奇怪的开口。 “爷爷,我爹好像也是上门女婿。但是他和我娘的关系好像很好啊。” 毕竟,当初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爹和外祖父第一反应都是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娘,她倒是没人管。不过长生已经习惯了,只是听见爷爷和顾奶奶说上门女婿这件事儿,突然想起来自己父亲的身份而已。 老顾头和顾奶奶彼此对视一眼,他们一直都没有询问这孩子来之前的事儿,本来是想着不触动孩子的伤心往事儿,竟然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也是个上门女婿。 不过,既然长生的父母关系那么好,她当初是怎么一个人顺着小溪飘到顾家村来的? 老顾头想了想,还是轻声询问。 “长生啊,当初,是谁要害你们全家?” 长生摇了摇头,她敏锐的认为这件事不该别说出去,只是有些茫然想了想那些来灭门的人的样子。最后只能得出来一个结论。 “剑!他们有剑。” “我不是问什么武器害了你们家……算了,你就这么傻着也挺好。说起剑,我那把大刀的材质其实不错,等我好了,慢慢给你打造一把趁手的武器。” “二哥,那么重一把刀,比两个长生都大,她拿得动吗?” 不是顾小妹看不起长生的力气,这孩子平日里拎桶水都费劲儿,那大刀,还是算了吧。 老顾头却不这么觉得。 “把杂质敲出去,也就差不多了。时间还长着呢。” 既然老顾头有主意,顾小妹也就不再问了,她专心比划手里的鞋底子,觉得差不多了就拿起来对着窗外的天光照了几下,手腕上的衣袖往下掉落一节,长生眼尖的看见一片暗沉的旧伤痕迹,她下意识的要开口,却被老顾头掐了一把,于是瞬间闭嘴,不敢说话。 只是心里却暗暗记了下来。顾奶奶手臂上怎么会有伤疤呢?而且还是看起来年代很久远的伤?她是只有胳膊上才有吗?怪不得长生从见到顾小妹起,不管春夏秋冬,都裹得严严实实。难道都是在掩饰这些伤疤?想起顾奶奶儿女们有时候欲言又止的模样,长生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关联。 只是此时,老顾头轻轻摇头,不叫长生多问。 顾小妹看着这双针脚匀称的鞋底子,精神还不错。 “我就说自己没老,看这鞋底子做的多厚实!长生,来,你先来比比大小。要是合适,我就缝鞋面了。” “好,谢谢奶奶!” “不谢不谢!谢就生分了哈哈……” 第三十五章 对得住良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当天气越来越暖和的时候,顾全那群子孙后代们确实有不想还田地的意思,不过老顾头还活着呢,这些人还翻不起浪花来。别说这些田地本就是老顾头应该得的,就是顾老大,也压制着自己的兄弟子孙们,不叫他们闹得太难看。 毕竟都是一家人,弄得不像样子多难看了。而且这是顾村长的遗愿,还有什么好掰扯的? 总之,经过一番波折,老顾头的土地是这样种了起来。因为这一老一少根本没有力气种地,播种耕地的时候难免叫顾小妹家的孩子们来帮帮忙,反正老顾头没有叫他们白来,都按照比正常多一些的价格给了他们银钱,也算是对自己小妹孩子的照顾吧。 在此期间,长生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如果之前只是觉得长生是个武力值挺高的女娃子,那么现在,那就是以后很可能有好几亩田地的女娃子了!看老顾头那样,也不会再收个孝子贤孙啥的给自己烧纸了,估计只会有长生一个孙女,这要是给自家子孙们娶过来,就是一大笔意外之财啊! 别以为大家乡里乡亲的不会算计,乡下人家过日子,那都讲究一个精打细算。来跟老顾头商量童养夫的人还真不少,不过都叫老顾头给喷走了。 用老顾头的原话就是,“呸!都觉得自己家孙子儿子是块儿宝呢!谁在意这个?我的孙女,以后就是一辈子不成亲,也看不上你家那好吃懒做的货!” 反正吧,大家吵又吵不过老顾头,打就更不用说了,也打不过,只能背后骂骂咧咧几句,对老顾头那是完全没影响啊。 倒是偶尔有人会跟长生说几句挑拨离间的话,但长生根本听不懂,还会回去学给老顾头听。老顾头表面上笑眯眯的,回头就去找说这话的人的麻烦。女人也就算了,那家的男人免不了被打一顿。但是这又不是老顾头的错,总之,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倒是有不少人觉得长生幸运,有老顾头这个爷爷,日后是受不了委屈了。 这天,顾小妹的孩子们将老顾头家的地侍弄的差不多了,在老顾头家的院子里吃饭的时候,其中的长子李大有些不安的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再看看老顾头,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老顾头早就看见他这坐立不安的样子了,但就是不吭声,他看一眼也有些心神不宁的小妹,干脆的叫长生去给顾小妹添碗饭。 等长生出去了,李大才吞吞吐吐的开口。 “娘,您不回去吗?” 顾小妹吃饭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摇了摇头。 “我回去做什么?我在这里有吃有喝的,你们不用记挂我。” “娘,话不是这么说的,您有自己的家,老是住在舅舅家也不成样子啊!” 李大的儿媳是个泼辣的,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还说了些抱怨的话。 “您说说您,明明有自己的孙子孙女重孙子孙女一大堆,偏偏也不回去抱抱。我看再过段时间,你孙子孙女们都要不记得您这个奶奶了。而且,爹的祭日也要到了,这样大的日子,您要是不去,叫村里人怎么看我们呢?” 这个老大媳妇儿还真是能言善辩,短短几句话,就拿捏住了顾小妹最在意的事儿。她在老顾头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记挂自己那一堆儿孙们。可是,另一个理由才是她不想回去的主要原因。 顾小妹的脊背有些坍塌,应该是年纪大了,精气神儿也不比从前,这会儿说话有些有气无力的。 “你爹的祭日,有你们操持着也就够了。我在这里照顾二哥一段时间就回去。” “那可不行啊娘!咱家里怎么少的了您呢?您都在舅舅家一个冬天了,也该回去……” “啪嗒!” 老顾头直接把碗往桌子上狠狠一拍,满脸不耐烦。 “说说说!就你长得有嘴?!不想吃了就赶紧走!我自己的妹子在我家住着,想住多长时间都行,你在这里说个屁说!再说就滚!” 老大媳妇儿顿时闭上了嘴。对这个会武艺还上战场杀过人的舅舅,她还是害怕的,就是依旧有些不忿。谁家的婆婆只会躲清闲?再说了,婆婆一日日的不在自己家住着,村子里的人都说他们这些做儿子媳妇儿的不孝顺,说啥的都有,难听着呢! 李家村向来注重孝道,可问题是不是他们不孝顺顾小妹,是顾小妹自己不愿意回去啊!以前还好,就从上一年长生被捡回来之后开始,顾小妹就在老顾头家里住了很长时间了,这老是不回去,他们也很难办啊。 老顾头不满的盯着顾小妹的几个孩子看了好几眼,然后凉嗖嗖的开口。 “老大,你回去之后把院子里那半扇野猪肉扛回去。你是你爹的儿子,想给你爹办祭日,这无可厚非,这些天你们种地辛苦了,那就是我给你们的谢礼。” “舅!这,这我们不敢……” “让你收着就收着。别废话。” 老顾头一发脾气,李大也不敢再推辞了,只是唯唯诺诺的,看着就叫老顾头生气。 他想了想,还是警告似的看向李大,说起话来意有所指。 “老大,其他的就算了,你们几个得记住一句话,做人,得讲良心。想做什么之前先问问自己,做这件事对不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别做那种自己小时候会厌恶的人。” 这话说的隐晦,但顾小妹的几个儿女脸色都齐刷刷一变,艰难的跟老顾头告辞,然后脸色难看的走出去了。 李大媳妇儿还愤愤不平呢。 “你舅说的啥意思?明明就是请娘回家,这不是大好事儿吗?整得跟我们不孝顺你娘似的!李大!你倒是说话啊,村里等着看我们笑话一个冬天了,你娘再不回去,家里几个孩子说亲都成问题!还有你们几个,平日里在家里一个比一个能说,这怎么不说话了?嘴肿了?哑巴了?” 李大兄弟姐妹几个脸色难看,叫自己大嫂赶紧闭嘴,然后就拉着人离开了。身后长生端着盆水,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看呢。 第三十六章 你真的冷吗? 刚刚爷爷就已经说了,这些人要是在他家门口拉拉扯扯的不痛快,就泼过去一盆水。虽然已经开春,但天气依旧冷着呢,正好叫他们清醒清醒。 不过他们动作太快了,看见自己端着水盆出去,一溜烟儿就跑完了。这叫长生还怪遗憾的。回去之后还和老顾头说呢。 “爷爷,他们走的太快了,这水盆没用上。” “走了就走了呗,泼到外面空地上去。” “已经泼了爷爷。” 于是三人得以安安静静的在一起吃顿饭。 只是在此期间,顾小妹频频出神,夹个菜看起来也不香。长生想了想,手脚利落的去搬出来个小瓦瓮。这是冬天的时候剩下的酸菜,嘴里没味儿的时候吃上一口,可提神了。 只是,顾小妹一回头看见那个小小的瓦瓮,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就掉了。一边的老顾头皱着眉头看自家小妹,看她似乎还是很受影响,叫长生把东西搬回去,趁着人不在的空当,低声询问自己妹子。 “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还害怕?” 顾小妹转过去看着自己二哥的脸,一双昏黄的眼睛里满是岁月经过沧桑的痕迹。她几乎是有些仓惶的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留下的陈年旧伤,不说话。 老顾头其实已经习惯自家小妹的沉默寡言了,当初要不是自己坚持不懈的跟她说话,这孩子估计能一辈子都憋着,一句话也不说。 就像那口瓮一样。敲上去连个回音儿都没有。 “要是不想回去就一直住着,我还养得起你。这里也是你家。” 顾小妹一颤,她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不合适哭泣,会叫人嘲笑老不休,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从很久以前就这么觉得了。只有在自己二哥身边,自己才会像是一个有人疼爱的孩子,而不是什么任劳任怨任人打骂的顾小妹。 看着苍老却还有精神的老顾头,顾小妹颤颤巍巍的提要求。 “二哥,咱们可说好了,你别死在我前头,我害怕。” 老顾头狠狠抽了几口旱烟,然后重重点头。 “行,我记住了。” “我,我还不想跟你们分开。李家的坟地太偏了,冷,我不想埋在那儿。” “等你死了再说,现在还远着呢。” “反正你记住就行了!” “……行。” 有了自己亲二哥的承诺,顾小妹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下半晌的时候,老顾头带着顾小妹和长生坐着老黄牛驾着的车往镇子上去了一趟。 先在人群比较密集的地方把积累了一冬天的干货啥的卖了,然后老顾头就找了一家铁匠铺,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工具。据说是要给长生打造一把专属于她的武器,就用那把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长刀。 只是长生觉得,这把刀要是打造成自己能挥舞的动的武器,至少也得一二十年。不过只要爷爷觉得可以,那她也能等。 买了这些工具之后,三人路过镇子中间正在卖力叫嚷的戏台子,顿时有些走不动路,于是老顾头做主,三人把牛车停在路边,兴致勃勃的看起大戏来。 长生其实看不太懂,但是热闹啊,台子上咚咚咚锵的,热火朝天,那还管得了到底讲的是什么?不过,顾小妹喜欢说,她听着看着,就给长生讲讲自己看出来了什么。这说的就是一个叫‘大津’的国家,本来实力强横,皇帝英明真武,还有一个出类拔萃的皇太子,本来该万世传承下去,谁知道这个国家的皇太子不敬神明,就被神明给抓走了。那个国家也一夜之间连连败退,最后灭了国…… “那那个皇太子呢?他再也没有回来吗?” 长生倒是听顾小妹说的津津有味,听完之后不免有些挂念那位就出现过一次的皇太子。无他,因为就那位皇太子的扮演者长得最好看。秀秀气气的,站在那儿就觉得和其他人不一样。 这倒是把顾小妹给问住了,她只会听,哪里知道后续呢? 不过老顾头倒是知道一点儿,因为当初他们就是和一个叫‘大津’的国家打仗,对方本来凶悍的很,但也确实是一夜之间就兵败如山倒。不倒也没法子,因为整个大津叫的上名字的将领都被杀了,他们根本打不起来。现在,那个国家早就已经不复存在。连国家都没了,那位据说特别特别厉害,叫人惊为天人的皇太子自然也没了。 长生和顾小妹顿时唏嘘不已。 “也不知道那位皇太子到底怎么得罪神明了,竟然付出这样大的代价。真可怜……” 顾小妹感性些,这会儿几乎要抹眼泪了,老顾头嘲笑自己的妹子。 “这也不一定是真的,说不定是唱戏的自己编着玩的,就是为了叫你这样的听了难受,看完一遍又想看第二遍。” “二哥!” 就在两人互相揭短的时候,长生身边一阵凉风闪过,那是一种很熟悉的凉意,叫长生觉得后脖颈子发麻。她好像看见一个虚幻的人影一站而过?长生下意识的拽了拽老顾头的胳膊。 “爷爷,我觉得有点儿冷,咱们先回去吧。” 反正台子上的戏也已经唱完了,老顾头随手拍了一把老黄牛,这位忠实的老伙计就颠吧颠吧的走了。 就是他们还没走出城呢,就看见许多人往镇子中间跑。老顾头觉得稀奇,就抓住其中一个面熟的人打听。 “你们跑这么快做什么?有银子捡?” “嗨!哪儿来的银子捡?是镇子上请来的戏班子不知道咋了,那戏台子好端端的,突然就断了一根柱子,戏台子都塌了!也不知道那些唱戏的到底怎么样了,大家都想着去看看那!” 毕竟请一场大戏对于镇子上的居民来说也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儿,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问题,大家自然关心的很。 说完这话,那居民就赶紧跑去了。老顾头与顾小妹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看向长生。 刚刚是长生叫他们赶紧走,如果当时没走,估计他们也会被留在那里,说的不好听点儿,他们这一群老的老小的小,说不定还会被波及到。 “长生,你真的冷吗?” 第三十七章 扯闲篇 “真的冷爷爷。” 长生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那种凉嗖嗖的触感,十分肯定的开口。 “就是我的后脖颈子突然一阵发凉,就好像谁对着我吹了一口冷气似的,难受得很。” 老顾头没有说话,但是赶着老黄牛的速度却变快了许多。回到家里,顾小妹不放心的问他,老顾头只是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给错过去了。 他的妹子自己知道,胆小怕事,轻易不能将这些事情告诉她,不然,又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了。 像长生这种情况,老顾头只有一种想法,或许这孩子有那种传说中的感应杀气的能力?但这也说不准啊,也有可能只是长生太过敏锐?又或许只是凑巧?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几日还是不要去镇子上了,看来这镇子上也不太安全。就是不知道那个戏班子得罪了哪路神仙,竟招来这种祸事。 回去过了好几天,顾家村的人们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戏班子已经走了。 “据说是他们唱那戏犯忌讳。” 午后大家坐在一起晒太阳的时候,有人神神秘秘的开口,看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场什么神秘大会呢。其实这消息早就落伍了。 “唱个戏有什么犯忌讳的?我看啊,肯定是他们得罪了谁自己不知道!” “戏班子能得罪谁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那些戏班子的人。” “我看你也是不知道吧?看你这胡咧咧的。” “哎你是不是想打架?我可不怕你!” “来啊!” 两个年轻男人因为这几句小话发生了矛盾冲突,说着说着就要打起来,但却挡住了老顾头长生和顾小妹的路。 老顾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看了一眼,那两个准备打架的年轻人发现之后撒手撒的比劝架的人还快。周围人险些都气乐了。 周围聚在一起扯闲篇的人此时小心翼翼的看一眼那三人离开的背影,小声的嗡嗡议论顿时又响成了一片。 “你们说顾小妹怎么还在老顾头家里住着呢?我记得这几天不是她男人死了三十年的祭日吗?这都不回去?” “你管人家呢?叫我说,还回去参加个什么祭日哟,那李家的死了都三十年了,办一个劳什子祭日有什么用?”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家村据说是从晋南那边迁过来的村子,可重视这死后的祭日了。以前是李家穷,现在这一家子男丁女娃都长成了,给自己老爹办一场祭日,也好叫别人知道这是一家子孝子贤孙啊!不然,你看顾小妹家里那些儿孙媳妇儿为啥隔三差五就来请?那一家子大姑娘小伙子还没有着落呢!”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人家跟你说了?” “嗨,这点子事儿还需要别人跟我说啊,我去李家村转一圈儿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是,谁叫你长了一张巧嘴呢……” 在村子里人们玩闹的时候,顾老大的妻子从这边路过,看一眼老顾头三人的背影,脸色略有些阴沉,回去之后,脸上的表情也很难掩饰。 顾老大看见妻子这个样子,顿时就知道有事儿,不过他还不知道怎么了,闷声问了一句。 “你这是咋了?” “咋了?我心里不舒坦!” 顾李氏出身李家村,知道自己村子里的这个习俗,再想想顾小妹这个姑姑,老顾头这个叔叔,还有那些被平白无故分出去的一大块儿田地,心里那叫一个刺挠。 “你说说咱爹!那么好的田,说分给二叔就分了!一点儿都不顾你们兄弟几个!前天二弟妹还跟我嚼舌头呢!还有咱姑奶奶,姑丈三十年的祭日都不回去,她那些儿孙们都来了顾家村多少回了?之前还来找我说和。我能说什么?我见了二叔还害怕呢!” “行了,你少说几句就是了。” 顾李氏气得不轻,但自己男人向来说一不二,她也只是借着心情不舒畅闹一闹罢了,正经不敢多说什么,但抱怨一顿,心里也就舒坦了。 倒是顾老大,在墙根底下板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去老顾头家里看看。别的不说,他姑姑来了顾家村一直住在老顾头家里,这也说不过去。 走之前,顾老大还将家里的粮食带上一袋子,快步往村尾走。 还没走到,就听见从那个院子里传来一阵笑声,顾老大愣了一下,仔细分辨一二,才发现是顾小妹的。他这个姑姑倒是很少会这样开心,顾老大听了会儿,觉得稀奇。 进了院子门才发现,原来是顾小妹在看那个叫长生的小家伙和老顾头比划着练武。或许是比划的时间长了,长生偶尔也能用小木刀戳到老顾头,顾小妹也是因为这个才高兴的。 只是这会儿,院子里笑眯眯的三人见到来访的顾老大,都觉得有些稀奇。不过顾小妹还是挺高兴的,她笑眯眯的招呼顾老大坐下。 “老大,你怎么来了?有事儿吗?” 顾老大坐在长生搬过来的凳子上,沉默了会儿,还是没有跟老顾头打招呼,直接看向了顾小妹。 “姑,没有重要的事儿,我想着,你在这里住了这些天,要不要去我家住一住?我家里那几个小的也想你了。” 顾小妹还挺开心,她和这个大侄子的关系还不错,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二哥这里清净些,我年纪大了,喜欢安静。你那些小家伙们要是想我了就尽管过来看我。我给他们做好吃的。” 顾老大不是这个意思,但他还准备说什么,就看见了一边面色不善的老顾头,顿时把自己要说的话给憋了回去。 虽然两人的关系自从顾村长死后有些改善,但要想心平气和的和老顾头说话,顾老大觉得,实在是太难了。就比如现在,他还没有开口,对方就斜着眼睛看自己,叫他觉得一阵心胸气短。 最终,顾老大憋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什么都没憋出来,只能跟顾小妹说了几句话,放下粮食走了。 顾小妹送他出去,回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忧愁。她又不傻,虽然顾老大没说,但顾小妹也能猜出来他为什么来这里。 第三十八章 信不信你什么? “你叹什么气?” 老顾头就是看不惯她唉声叹气的样子,用手里的木刀给长生指点了一下挥刀的姿势,然后皱眉喊自己小妹。 顾小妹本来不想说,但看一眼倔强皱眉的老顾头,觉得不说可能会更麻烦,于是把自己的顾虑说了。 “我觉得,是不是我家的那几个去找老大说话了?不然他可不会主动来看你这张老脸。” 老顾头吧嗒吧嗒嘴,又想抽旱烟了。他不想和顾小妹说这个,只是有些头疼的看着站的歪歪扭扭的长生。 “站直了,就这么点儿时间也站不好?以后还想不想成亲了?” 好吧,看来老顾头是把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当真了。顾小妹一见他说长生,顿时不干了,直接搂着长生坐在一边歇息。 顺便还嘲笑了一下老顾头年纪大了,连自己的孙女儿都打不过了。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戳到谁了,瞧你这样子,还是我长生孙女儿脾气好,换个孩子,看她不早跑了!” 长生什么也不说,只是嘿嘿嘿的笑。虽然有时候顾奶奶说话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她没懂对方说的是什么,但她很喜欢这种被人时时刻刻惦记着的感觉。这二位长辈,就算自己说话,也会惦记着长生,时不时地拉着她说几句话。 这样受重视的感觉很不错,长生很喜欢。 就像这会儿,两人斗着嘴,也没忽视长生,长生就笑眯眯的看他们兄妹两个说话。 不过,一说起来回去参加祭日这件事儿,顾小妹就情绪低落。老顾头直接大手一挥。 “没事儿,你不用回去,他们要是再敢来絮絮叨叨,我直接一棍子把他们都打出去!你信不?就这样!” 老顾头耍了个花枪,险些闪到自己的老腰,把顾小妹笑得不行。反正,只要她二哥答应让她在这儿住着,她就不担心其他事儿了。 总之,一直到李家村的祭日礼结束,顾小妹都没回去看一眼。长生还记得祭日礼当天顾奶奶像是长舒了一口气的样子,格外放松,像是明白了什么。反正,只要顾奶奶不愿意,就可以不去。 至于那些流言蜚语,三人把门一关,不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吗?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大家按部就班的生活,等到了秋天,粮食收割的时候,老顾头的那些地还大丰收了。不过,他给长生打的武器还没有着落。 虽然很早就买了工具什么的,但老顾头真正操作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异常艰难。无他,主要是自己家造的这个炉子烧的温度达不到要求,所以老顾头的进展一直都异常缓慢。 不过也没有人催他,毕竟长生也不是很急着要用武器。她觉得有这把小木刀就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如果说有一件事叫长生觉得不太开心的,那就是顾奶奶的身子不太爽利。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是个挺硬朗的老人,但年纪毕竟大了,再加上年轻时候受过些苦,平日里不显,一旦显露出来,就格外厉害。 尤其是秋收那几天,本来就忙碌,或许是因为太过劳累,顾小妹直接倒下了,从那以后,精神头就一直不是很好。 “哗啦!” 长生将一盆用过的水泼出去,立即就小跑着回去给顾奶奶喂饭。 顾小妹看着忙忙碌碌的长生,只觉得一阵无奈。其实她完全可以自己吃饭的,但长生就是不允许,还异常殷勤的给她喂饭。老顾头就在一边看着,也不给她说话。 长生倒是挺开心,之前顾小妹发热了,整个人都几乎要烧傻,嘴里还嘟囔着什么‘瓮’,但是她这个样子,也不能吃酸菜,所以就没敢给。不过醒了之后,顾奶奶倒是没再提起过什么瓮的话了。 不过,顾小妹这次病倒,对她来说还真不是一件好事儿。 别的不说,老顾头自己也能看出来,他妹子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想起来之前大夫说过的话,老顾头心里就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人力,也有不能达成之事。就像他可以用蛮力将那些来打扰顾小妹休息的人赶出去,但却不能让她千疮百孔的身子立即好起来一样。老顾头用手指头敲了敲桌面,陷入了沉思。他手里倒是有不少银钱,下午就去县城买棵炮制好的人参回来给小妹补一补身子。还有长生,也吃几根参须补一补,她那身子也不一定好到哪儿去。 还有这天气,上一年就冷的格外早,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看今年这模样,他也得早做准备才是…… 有时候,世事就是难料,老顾头上午还在想着怎么安排接下来的日子,等他下午带着人参回来的时候,老远就看见自己家的院子附近老多人聚集着,看见他赶着老牛车回来,眼神都格外复杂。 “顾二叔,你快点儿去看看吧,闹起来了!” “快去看看长生!那孩子可真是……” 老顾头心里一缩,跳下牛车三两下就跑进了院子里,一眼就看见长生那个小小的人影儿扛着一把比她自己还大的长刀横在大门口,把门挡的严严实实的,不叫那一群人离开。 那是顾小妹的儿媳妇儿和孙子们,他们明显是打算趁着老顾头不在,想把顾小妹弄回去!这会儿那些人正用了被子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老顾头也看不见顾小妹的表情,但可以从那不断挣扎的被子看出来,顾小妹很不情愿。 “顾奶奶不想回去!她刚刚都已经说了不想跟你们回去!而且大夫也说了她现在不能挪动!你们这样她病的会更重!等我爷爷回来,等我爷爷他回来……” 长生其实挺害怕的,因为对面的是一群大人,而且还是对她很不善的大人,这会儿盯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明明之前见面的时候,这些人还会笑着和她说话,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长生不太能理解,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呢? 尤其是李达妻子,这会儿满不在乎的瞪着长生,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你个小小的人儿,怎么可能知道大人们想什么?别的不说,你不过是我二舅捡回来的野丫头,大人的事儿不少插嘴!信不信我……” “信不信你什么?” 第三十九章 我也想尝尝大义灭亲的滋味儿 正说话的李达妻子立即闭上了嘴,看着大步往这边走的老顾头,吓得脸色惨白。虽然这个身影走起路来有些跛,年纪也已经很大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害怕。毕竟这可是老顾头啊!十里八村就没有不害怕他的。之前那个盗匪头子,不就是被老顾头一刀给砍死了吗?县里不仅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还给他发了一头老黄牛奖励他,这样的人,这样的杀才,要是她胆子真的够大,也不会趁着老顾头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的来了。 这会儿看着老顾头大踏步往这边走的样子,李达妻子吓得连连往后退。 “二,二舅!我,我不是故意……” “咚!” “啊!” 老顾头随手扔过去一块儿拳头大小的石头,直勾勾的冲着李达妻子的脸砸去。那妇人早就被吓得腿软,见有东西几乎要砸到自己脸上,当即就是一个哆嗦,下意识的软倒在地。 同时还控制不住的眼泪鼻涕直流。她惊恐的盯着落在自己的脚底下的石头,几乎要吓尿!老顾头是真的要砸死她!这石头直接将地面砸出来一个坑洞!这要是砸在自己的脸上,她还能活吗? 这时候,她终于想起来老顾头的种种传闻,心里后悔的要死。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老顾头只是看在顾小妹的面子上才不搭理她,她竟然误以为对方的脾气真的很好? 她真的后悔了。 看着老顾头阴冷的脸,李达妻子只恨不得自己没有来这一趟,也不用看老顾头这叫人害怕的脸。 不仅是她,其他的妯娌也瑟瑟发抖,在老顾头的注视下连动都不敢动一下,连顾小妹都忘了扶,手脚发软。眼看着裹着被子的顾小妹要摔倒,长生丢下长刀就冲了上去,用自己并不高大的身子支撑着顾奶奶。 直到这个时候,顾小妹的脸才露了出来,她有气无力的喘着气,刚才这棉被包裹的太紧,几乎叫她晕过去,这会儿看着对面大步走过来的老顾头,顾小妹的眼泪几乎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哥……二哥!” 这是受了大委屈的妹妹对着自己哥哥才能表现出来的表情,顾小妹是真的很委屈,她不想回家,不想回那个对她来说阴冷的家。只有在二哥家里,她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着的人。 但是这些儿媳妇孙子们根本不听她的话,甚至还险些伤到长生,她心里难受啊。 “我在。” “二哥——” 顾小妹一口气喘不过来,直接厥了过去。老顾头一把接住顾小妹干瘦的身子,一双眼睛就像山里的蛇一样,阴冷的盯着周围这些人,叫他们忍不住头皮发麻。大家甚至觉得自己从老顾头眼里看见了传说中的杀意。就像一年前那个夜晚,老顾头一刀砍死匪徒头子到底时候一样,他是真的发了怒! 那几个大小伙子本来没觉得这位传说中的二舅有什么可怕的,直到这个时候,挺大几人,吓得嘴唇发青,连个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老顾头一只手扶着顾小妹,一只脚往地上一挑,那柄长生得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拖动的长刀直接被他挑起来,一只手就横握刀把,举了起来。 那柄长刀在空中闪烁着黑沉沉的光,几乎闪瞎人眼。周围人发出一声惊呼,几乎要落荒而逃。 “二舅!” 就在这个时候,李达等人急匆匆到底赶来,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顾老大。刚刚就是他见势不对直接去叫了人,幸亏跟的上。要不说顾老大能当上村长呢,这会儿不仅将李达等人叫来,还带了一个拎着药箱的大夫。 此时,李达等人看见晕倒的老娘,瘟头鸡一样的妻子儿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 “二舅!是我们不对,您要打要骂,我们绝无二话!只求您先让大夫给我娘看看吧。她晕过去了,我担心啊!二舅!求您了!” “……” 老顾头垂眼看了一下李达等人,眼睛冷的厉害。那些顾家村的妇人们看老顾头没有拒绝,就小心翼翼的将顾小妹扶进去,那胡子花白的大夫叹了口气,连忙去给顾小妹看病。这位病人之前就是他看的,本来就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还受过苦,这底子一直就不好,又闹了这么一场,怎么能好? 但事情已经这样,说什么都晚了,只希望这位病人吉人自有天相吧。 “你们应该知道,如果小妹不是你们亲娘,你们以为自己进得了我家的门?当年,要不是小妹放不下你们,非得照顾你们长大娶亲生子,我早就让她另嫁人去。何必做这三十年的寡妇?你们这些儿子女儿,哪一个不是她含辛茹苦的抚养长大?好啊,你们是翅膀硬了,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告诉你们,我还没死呢!顾小妹还有娘家人!” “子不孝母!这就是李家村的孝道?死了的人,永远都没有活着的人更重要!想拿你娘做引子给自家儿孙们脸上增光添彩?我呸!你们是打错了算盘,我可不是那心慈手软的人!” “再有一次,我顾盛,也想尝尝大义灭亲的滋味儿!” 说完这些,老顾头甩了甩袖子就转身进去了,李达等人脸色灰白,几乎要被老顾头骂死,但确实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会儿只能跪行到门口,提心吊胆的听里面的动静。 李达妻子妯娌几个这会儿也吓得浑身稀软,看见自己男人难看的脸色,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会这样,她们说什么都不敢做出这样的事儿啊,她们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但是,她们当真不是故意的,娘不会真的有事吧? “当家的……” “你闭嘴!” 李达恶狠狠的叫她闭嘴。这可是他亲娘!二舅说的没有一条不对的,当初娘要不是顾忌着他们几个没爹的孩子,死倔着不肯改嫁,她老人家怎么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累了一身病。 现在他长大成人也有自己的儿孙了,难道亲娘就活该为了他们的子孙后代付出一切? “娘要是出一点儿事儿,我跟你没完!” 第四十章 熬日子 李达妻子妯娌几个对视一眼,这下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们真是悔不当初,咋就是猪油蒙了心,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呢?娘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要是再出点儿啥事儿…… 她们简直不敢想。 此时,屋子里给顾小妹看病的大夫已经用上了银针。长生看着被扎的跟个刺猬一样的顾奶奶,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都是她没本事,要不然,顾奶奶也不会叫她们险些带走,而且还被害成这样了…… 老顾头看一眼眼泪无声无息落着的长生,微微叹了口气,用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声的安慰。这孩子已经做的很好了,要不是她及时用长刀拦住了这些人的去路,等她们把小妹运到家,小妹早就被憋死了。 感觉到爷爷的无声安慰,长生勉强抑制住要哭泣的冲动,转而担心的看着顾小妹。 这时候,大夫终于放下了手,只是表情不太好看。 “怎么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那花白胡子的大夫看一眼脸色难看的老顾头,还是轻声开口。 “病人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今日闹了这一场,呼吸不畅,还晕过去一次,这……” 那大夫终究还是心软,看一眼周围这些支着耳朵的人,靠在老顾头耳边轻声开口。 “只怕,也就是这两天了。” “咔嚓!” 老顾头的拳头狠狠握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周围的人虽然听不见大夫说了什么,但看老顾头这反应,也知道不是什么好消息。 老顾头恶狠狠的看一眼外面跪在门口的人,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于是转身就要将这个消息说出去。但就在迈步的一刹那,他的衣角被一个细弱无力的力道给揪住了。 是顾小妹。 虽然这力道不比一团棉花大,但老顾头却像是被死死禁锢住一般,怎么也动不了了。 “二哥……” 顾小妹这会儿虚弱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但她的眼神却充满了哀求。虽然她没能说出来,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老顾头更是如此。他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觉得脚步沉重的叫自己迈不出去,缓缓停了下来。 回身握住顾小妹干枯瘦弱的手,缓缓点了点头。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说,但你也得好起来才是。不然,你家的这些小兔崽子们,我可不管他们过得怎样,我直接就是一刀砍过去,看他们还怎么折腾!” 顾小妹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然后点了点头。 这时候,门外的李达妻子等人也听见了屋里的动静,知道顾小妹没事儿之后,她们几乎是喜极而泣。 “娘没事儿!娘没事儿!你们听到了没?” 狠狠地瞪她们一眼,李达不太放心往里面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看见,顿时露出一个失落的表情。 他很想进去看看自己亲娘怎么样了,但是看二舅刚刚那狂怒的模样,想也知道老顾头不会叫他们进去,于是只能在周围人的劝谏声中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听到外面没了动静,顾小妹才悄悄松了口气。但她实在是太累了,这会儿都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当即昏睡了过去。 老顾头捡起她那只干瘦的手,沉沉的叹了口气,然后握着这只手坐下。那老大夫即便已经看惯了这世间的悲欢离合,但看见老顾头这样心伤,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世间最难,不过是生老病死,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啊…… “老大哥,我这里有一根参,您开个方子,叫我小妹把它吃了吧。这本来就是给她和长生补身子用的,也不要浪费了。” 老大夫忍不住叹气。 “若是之前,这老参还能补一补,现在她的情况,吃这些老参也不过是虚不受补……” 不过他想起来刚刚顾小妹的举动还有她外面那些已经离开的儿女们,突然明白了什么,沉默了许久,然后叹了口气。 “老朽知道了。若是……届时就喝一碗汤药,至少让她能神智清明些。至于这个小姑娘……” 老大夫见过的人多了去了,许多生了病的病人容颜并不好看,他还不至于被长生吓到。 这会儿仔仔细细的把了把长生的脉,惊讶之余,竟然觉得有些摸不准。 “这孩子的脉象,如果只从本身来看,早就应该去世了才对。但就是有股看不见的气护住她的心脉,才能叫她存活至今。这孩子不仅没有日益衰弱,反而身子愈发强健……恕老朽无能,当真没有见过这样的脉象,也不敢随意下药方。” “那这人参她能吃不能?” “略吃些参须是不妨事的。” “那就多谢老大哥了……” 老顾头送老大夫出去,回过头来看见长生小心翼翼的给顾小妹擦拭脸上的虚汗,鼻子骤然一酸。 他这个妹妹啊,一辈子都没过过好日子,现在临了临了,还得为了自己的儿女孙辈谋划,何其可怜? 可是会可怜她的人早就已经没了,只有自己才是她的依靠。小妹,你放心,无论何时,我都会站在你身后。 从那天开始,顾小妹的身子每况愈下,即使老顾头大把大把的汤药给她喝下去,也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 老大夫说了,到了顾小妹这个地步,只是在熬日子而已。与其这样艰难的活着,每日都活在身体病痛的折磨中,还不如早早的去了,也是寿终正寝。本来老顾头很是不愿意听到老大夫这个结论,他还想自己的小妹长长久久的活着呢。但是现在看着顾小妹连呼吸都艰难的样子,老顾头又想,还不如让她解脱呢,因为老顾头心疼啊!这是他唯一的妹妹,怎么就忍心叫她连最后的日子都过得这样难受? 可是,叫他劝顾小妹离开,他也做不到,因为他还是顾小妹的哥哥。 就像这会儿,老顾头坐在一边,听着顾小妹胸腔里像拉风车一样的艰难呼吸声,心头就像有一只猫,在不停的抓挠。 “吱呀”一声,长生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这些天,顾小妹连粥都喝不下去,喝的药比吃的粥都要多,屋子里到处都萦绕着一种苦涩的药味儿。 第四十一章 回光返照 长生将药碗端过来,老顾头本来想接手,但长生拒绝了。爷爷虽然对顾奶奶很有耐心,但是他粗手大脚惯了,总是会喂到顾奶奶脖子上等位置,虽然会及时擦拭,但总是这样,顾奶奶会不舒服的。 “来,吃药了。” 在老顾头的帮忙下,顾奶奶艰难的坐起身,靠在两个大枕头上,歪倒在床头,面色苍白的睁开眼睛,看着长生笑。 “是长生啊……” 不过短短几天而已,顾奶奶竟然都几乎看不清人了。长生又一次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在时光的摧残下,没有谁能保持一直兴盛不衰,就连她一向强横的爷爷也是如此。 这些天,随着顾小妹的衰弱,老顾头的精气神儿肉眼可见的也开始衰落。本来,之前顾村长和阿兰死的时候,就带走了老顾头一半的精气神,现在连顾奶奶都身体虚弱至此,长生真的很担心老顾头的身体。 只是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显得无力,原本三人所在的院子里,那些欢声笑语消失的比阳光还快,须臾之间,只剩下了老弱病残的三人。 “来,您咽一口。” 顾奶奶明明连喝粥都喝不下去,但是一知道是在喝药,立即就打起精神,努力吞咽那些苦涩的药汁子。 勉强咽下一口,顾小妹顿时觉得嗓子眼儿像是被堵住一样,缓了许久,还是没忍住,一口呕了出来。 长生连忙用手帕清理,老顾头也上前帮忙,最后还是顾小妹拦住了他们。示意两人拿过来一块儿吸水的棉布放在她胸前,等她喝完了药再清理。 这是一场酷刑,长生看着顾小妹艰难的吞咽药汁子,几乎要以为这不是救命的药汁子,而是催命的玩意儿了。 “咕咚……” 终于将最后一口汤药咽下去,长生颠颠的将脏污的衣服等带出去,用晒了一天的温水顺便洗干净。老顾头就在屋子里,看着此时依旧面色不舒服的小妹,良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眼睁睁看着顾小妹口中呢喃着什么,老顾头沉默许久,然后缓缓开口。 “小妹,如果坚持不下去,就,就……” 老顾头到底还是没能将到嘴边的话说出来,他沉默一下,然后看着顾小妹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脸上露出一抹不知所措的神情。 因为他看见顾小妹眼里充斥着些许泪水。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做法正确不正确,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无法看自己小妹的泪水,一看见,老顾头就觉得自己这颗老心脏一颤一颤当然疼。 “我知道你是顾虑着你那几个孩子的名声才一直苦苦支撑,但你,你也不能不顾自己啊。你也是我的妹子,你也很重要,我不想看见你这样难受……” 顾小妹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她能明白自己二哥的意思。这会儿,她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个世界上,老顾头是最理解她的人,哪怕她现在什么也不说,老顾头也能看清楚她的意思。 人活着一辈子,总得为了点儿什么。她就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那天那一场大闹,如果自己什么都不管,就这样痛痛快快的死了。她那些儿孙媳妇儿们能被吐沫星子喷死。尤其是李家村那样重视孝道和死后哀荣的地方,绝对不会叫他们安安分分的过下去。尤其是那些还没有说亲的儿孙们,势必会被带累。 所以,她不能这么自私。 可是有人记挂着自己的感觉很是不错,至少顾小妹就觉得现在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心里不那么害怕。 “二哥,你别担心我,说不定我还能好起来呢。你看我,现在除了喝药,一天还能喝一碗粥。你难道就不想着叫我好起来?” “……我当然想叫你活下来,谁都没我希望你能活下来。但是,但是你这样,我心疼啊……” 老顾头此时显露出了自己很少显现出来的脆弱情绪,顾小妹看的心疼,但她现在连伸出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勉强安慰自己的二哥。 “二哥,你别这样。是个人都会死,我只是早死一点儿。再说了,我还挺开心,因为我能死在你前面,就不害怕了。” “小妹……” 长生进来的时候,老顾头已经别过脸去,掩饰住了自己的泪眼。虽然长生不太懂为什么会这样,但她还是敏锐的感知到老顾头和顾奶奶的心情不是很好。 “来吃饭吧。” “……好。” 顾小妹硬生生又坚持了半个月,等村子里的流言蜚语消失的时候,天气转凉,落叶飒飒,顾小妹已经是气若游丝,几乎神志不清。 但是这天,顾小妹难得神智清明些,她甚至可以坐起来,和长生笑着说话。 “长生,你去叫一叫你爷爷。让他叫些人喊老大他们几个过来。” 长生应了一声,她还以为顾奶奶要好转了,心情好了许多,连蹦带跳的去找外面劈柴的老顾头。但老顾头听见长生的话,手里的斧头都啪嗒一下落地,险些砸中自己的脚。 紧接着,神情恍惚的老顾头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屋子里,看着对自己微笑的顾小妹,大颗大颗的眼泪几乎要掉出来,但还是坚强的忍住了,转身去喊人。 等再回到屋子里,顾小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二哥,在一片寂静中等待着自己儿女们的到来。 这是一个多月来难得的清闲时光,两兄妹手握着手,相顾无言之间,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等顾小妹的那些子女们到来之后,屋子里的哭声几乎响成了一片。 “娘啊!我的娘!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您要是出了事儿,我们可该怎么办呢?” “奶奶!奶奶!我要奶奶抱——” “……” 屋子里的孝子贤孙们哭成一片,长生都被挤了出去,只能在角落里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有些人之前还对着自己破口大骂,现在又这样痛不欲生的,叫长生很难理解,她有些不敢吭声。 而被众人包围的顾小妹,倒是没有一点儿为难的样子,她看一眼自己的儿孙媳妇们,露出了看不出来什么意思的笑意。 第四十二章 眼泪是这个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这一屋子的孝子贤孙,看的那些来送行的人一阵心酸。唉,小妹这辈子也算是熬出头了。临了临了,能有这么多子子孙孙来送行,也算没有白活这一世。 顾小妹微笑的看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的是淡淡的惆怅。原来这就是临死之前的感觉吗?其实,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人太多了,热闹的她头疼,也感觉不到难受了。 “好了,别哭了。是人,总会有这么一遭。我活了这么大岁数,早就已经够了。” 周围的人看着干枯瘦弱的顾小妹,尤其是她那些子孙们,几乎又要忍不住哭出来,但还是看在顾小妹虚弱至极的份上,不敢接着哭叫她难受。 李达心酸至极,他看着眼前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亲娘,只觉得眼里酸涩难言。他的亲娘啊,从嫁到李家开始,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这几十年过去,为他们操劳,为他们的子孙后代操劳,竟然没有一天是清闲的。这个时候,李达恍惚之中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对母亲许下的诺言。 “我以后,一定让娘过上好日子,不叫娘挨饿受冻,叫娘做天下最好命的娘!” 孩童时代许下的诺言至今历历在目,但曾经那份真挚的心意到底什么时候变了呢?或许是在成亲之后,妻子儿女一个个出现,逐渐取代了母亲在他心里的位置。再加上母亲一向不善言辞,尽管有什么委屈,都是自己咽下去,所以他渐渐的也就觉得,他娘受些委屈也没什么。毕竟村子里哪个老妇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但他很早以前不是这么想的。在他幼年,会因为别人说顾小妹一句闲话,三更半夜不睡觉,悄悄摸到人家家里,往人家院子里扔狗屎。被人发现了,叫狗追着满村子跑。 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的他,到底有什么不一样?是时间,把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吗? 李达一把握住顾小妹干枯瘦弱的手,心中辛酸难言,最终只能喊出一声喊了一辈子的称呼。 “娘——” 这声呼喊中所蕴含的种种苦涩和未尽之言,显露的淋漓尽致。周围的几个兄弟姐妹被李达这么一喊,眼泪更是忍不住噗哒噗哒的往下掉。 一边的老顾头看着这一幕,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悄悄的摸出屋子,给他妹子煮一碗人参汤。这最后的时间,小妹终于不用再苦苦咬牙坚持,可以自在的离开这个对她而言满是苦难的人世。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怎么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呢? 曾几何时,老顾头固执的认为,眼泪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因为它只在在乎你的人面前有用。至于其他人,看见你的眼泪,说不定还会觉得脏了他眼。可是现在,明明没有人在看着,老顾头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当一个人难受到极点,心里憋闷的不行,这时候眼泪汹涌而出,是对身体的一种保护,保护着这具身体不会因为过度悲伤而出事。 或许,这就是人之所以有眼泪的原因吧。 老顾头一边啪嗒啪嗒的掉眼泪,一边往灶里添柴火,在干柴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中,他好像一下子就褪去了那层坚强的外皮,只剩下一个担心自己妹妹的哥哥。 “爷爷……” 长生从看见老顾头脸色不对劲起就追了出来,这会儿看着他默默哭泣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但她不会说什么劝人的好听话,只能蹲在老顾头身边,证明自己还在。 事实上,老顾头确实被安慰到,他看着旁边小小的长生,只觉得心里的酸楚都好转了许多。快手快脚的将人参煮好,老顾头端着回来给顾小妹。 这时候李达妻子正在哀哀哭泣。 “娘,以前,都是我这个做媳妇的不对,是我不知道好歹。有哪个做婆婆的会对自己的媳妇儿那么好?连我都做不到,可我还是整天觉得不知足,真是对不住……” “我也是娘,都是不对,您别怪我,我会改的……” 几个儿媳真情流露,惹得旁人更是一阵落泪。其实怎么说呢,她们都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谁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不是站在对自己有益的角度呢?这是人性,她们只是觉得顾小妹没有她们的丈夫儿女重要罢了。这世上,将自己婆婆看的极重的人,有,但不多。 顾小妹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活了几十年,也够久了,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这只是其中一件小事儿罢了。 “好了,别哭了。我都知道。这日子啊,你们过着过着就知道了,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儿罢了。我是要不成了,我走之后,你们要和和气气的,都是一家子骨肉,有什么不能坐下来慢慢商量的?你们兄弟姐妹几个,从小就要好,我不担心,只是这人长大了,总有比兄弟姐妹更亲近的妻子儿女,别的我也不求,只希望你们在做事的时候,多想想以前的情意。若是这份兄弟姐妹情慢慢消磨,那还不如离得远晕的,日后莫要见了……” 她在的时候,这一家子还是一大家子,但她一走,这些孩子们也有自己的孩子,总会为自己的妻子儿女多考虑些。虽然心里知道这是常态,但顾小妹想想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好的二哥,再想想村子里其他人家,只觉得一阵唏嘘。 或许父母在,才有兄弟姐妹吧。 听到顾小妹说话,李家的几个儿女们几乎要哭出来。母亲的话叫他们想起了孩童时代纯挚的感情,再联想一下母亲此时的情况,他们心中更是凄凉难言。 这时候,老顾头把煎好的人参汤端过来,细心的给顾小妹喝下。这碗药汁子,若是能叫小妹更舒坦些,就好了。 顾小妹这会儿的脸色还好,她将那碗参汤一饮而尽,然后细心安排着自己死后孩子们的情况。在李家村和顾家村德高望重的老人们面前,顾小妹给自己的孩子们分了家。 “娘!” 一听见顾小妹的话,李达兄弟几个就有些急了,忍不住开口。倒是他们身边的妻子们,忍不住对视一眼,眼里露出一抹轻松。 第四十三章 哥 这年头,能分家出去另过,对于一家子来说绝对轻松不少。虽然这些年李家的几个妯娌们相处的还可以,但这过日子,哪里有不磕磕绊绊的?趁着现在兄弟姐妹们感情还不错,直接分了家,以后的感情还能融洽些。 这会儿看见丈夫们不情愿的模样,忍不住偷偷掐了他们一把。但只换来恶狠狠的瞪视,于是几人只能偃旗息鼓,但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顾小妹看。 只要婆婆主意坚定,她们的丈夫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顾小妹确实主意很坚定。她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了。自己在的时候,几个孩子们还能和睦相处,但自己没了,谁知道他们会如何呢?都说父母在不分家,现在她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分不了的? 因为早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顾小妹说起分家的事情来条理很是清晰,最后还把自己积攒多年的银钱拿出来分了。 都说完之后,顾小妹觉得有些口渴,她看一眼底下眼珠子不停转动明显是在思考的儿女媳妇儿们,又看一眼村子里的族老们,轻咳一声,温声开口。 “如何?” “……娘亲公道,我们都愿意。” 于是这件本应该极为难的分家大事儿就这样轻轻松松的解决。周围看着的人们忍不住露出一丝别样的神情。那些年轻人们有些羡慕顾小妹这样公道明理,老人们则是羡慕顾小妹的儿女们在这个时候依旧能和和气气的。要知道以往村子里分家,因为一个破盆烂碗打架的可不少。这顾小妹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但实际上心里是个有成算的,值得人称赞。 这时候,或许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儿已经处理完,顾小妹的精神一下子就颓了下去。她看一眼几个孩子,嘴唇动了又动,几经犹豫,但还是没有将自己最大的愿望说出来。 这时候,她只觉得眼前一片发黑,几乎看不见屋子里这一大群人了。但她却好像看见了自己漫长且艰难的一生。 其实,顾小妹也很不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是那样一个‘大善人’,她对不是自己的亲生子的继子视若己出,连重点儿的活计都不舍得叫他干。每当村子里的人夸赞她母亲的时候,那个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的娘因为长年累月干农活而焦黄的脸上总会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就好像她这辈子就指着那几声啥用也没有的夸赞活下去一样。 真奇怪啊,哪怕到了现在,顾小妹都不理解,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糟蹋自己亲生孩子去供养继子的人。哪怕她一视同仁也行啊,但那个女人,比起自己的亲生孩子,更希望得到别人几句不轻不重的夸赞。 她的二哥脾气烈,那个女人不敢太过严苛,但对于她这个自小脾气软弱的女儿,那个女人却毫不怜惜。打小,那个女人就会在无人处掐她打她,但总是面带微笑,说这是为了自己好,不叫她告诉任何人。 “小妹,你得记住,咱们女人啊,就是要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性情。你得像这口瓮一样,怎么敲都没有回音,嘴小肚子大,能装事儿,不要把自家的事儿说出去。”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了?你得像什么一样?!你要像一口瓮,不能叫别人看出你心里想什么!” “你是个女娃娃,怎么能跟男孩子一起玩?来,跟娘学着绣花,以后能卖钱呢!积攒起来,也能给你大哥买几刀纸了。” “小妹啊,那李家村的那个李庄,虽然年纪大点儿,但是会疼人啊。你嫁过去,他能给一大笔彩礼,足够你大哥念两年的书了!你回去之后绝对不会受苦的……” “是男人哪有不打女人的?你是他的妻子,他花钱娶回去的,哪儿会真的打坏你?你忘了我说过的?打你了你就受着,慢慢就好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小妹,你得记住,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能老回娘家,会叫人笑话。打你了你就忍着呗,还能怎么样呢?看看这口翁,我用了那么多年,平日里也没少磕绊,照样好用。以后没事儿就别回来了,好好过你的日子……” 瓮瓮瓮!每次都是那口瓮!顾小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口瓮,只能装,不能说。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会表达自己的不满,也会伤心难过,但是没有用啊,没人听她的难受悲苦,就好像自己真的成了一口瓮,只能用来装咸菜盐,而不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刚开始的时候,李庄打她还会有所收敛,但是当发现娘家没有人为自己出头之后,越来越过分。那时候每天都会关起门来死命打她。在外人眼里,李庄是个憨厚老实的男人,但只有她自己和几个孩子们知道,那就是一个混账东西! 这些生平事迹一一浮现在眼前,顾小妹猛然吸了一大口气,抓住身边最熟悉的人,眼角流出泪来。 “哥……” “哎。” “二哥……” “我在。” “哥哥……” 我的哥哥啊,我有许多事儿都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没告诉你,我看见了你和阿兰姐姐定情,可娘她不听,还是给阿兰姐姐下了药,把我关在柴房里一天一夜;我没告诉你,你回来之后我有多么高兴;我没告诉你,那天李庄喝醉酒倒在院子里,有人打断了他的腿,我看见了,那个人影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模样;我还没有告诉你,那天夜里,我蜷缩在自己屋里,睁着眼睛到天亮,出去看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告诉你啊,哥。我的哥哥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 老顾头紧紧的握着顾小妹的手,眼中流露出的,是几乎可以被称为温柔的意味。 他是哥哥啊,是小妹的哥哥,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小妹这一生太苦了,他不想让她过得那么难受,所以当年,推了那个混账东西一把。只是这些年,小妹没有改嫁,还是受了苦啊…… 第四十四章 我是一口瓮 似乎是听见了老顾头的声音,顾小妹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这些事压在她心里已经三十年了,她每时每刻都想着要告诉二哥,但是,每当她要张嘴的时候,那个女人的话就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响彻。 “你要像这个瓮一样。” 顾小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解开这个魔咒,但是等到了生命尽头,她才发现,这个魔咒根本就解不开。孩童时代受过的伤害,即使用整个人生去解救都无法成功。因为那对人的成长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 每当李庄打她的时候,那种居高临下,仿佛在看件破烂一样的眼神,都会叫顾小妹痛苦不堪。她没有读过书,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只是觉得人这一生,不该被别人毫无理由的践踏。 温柔不是罪,性情柔和也不是别人打击的理由。这个世上有那么多人,性情不可能都那么强硬,也不可能每一个都能保护自己。但是,这都不是别人伤害自己的理由。 她是一个人啊,一个活生生的人,但却总有人叫她当一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器具。虽然顾小妹说不出来,但是她怎么会愿意呢? 只是终其一生,她都没能说出那个‘不’字。 她也好羡慕那些在父母兄姐的爱护下长大的小姑娘啊,她们是那样光辉灿烂,脸上的笑都那么好看,但自己却是灰头土脸,整个人生,好像都没有发过光…… “小妹,我的小妹……” 老顾头轻轻揽住顾小妹越来越虚弱的身体,眼睛里满是泪水。他的妹子啊,这一生过得太过苦长,若是有下辈子,别做我的妹妹了,做我的女儿吧,我定会一辈子疼你爱你,对你好。 至于漫长且艰辛的这辈子,你就放心的去吧,哥哥知道你的意思,不会叫你在底下也难过。 轻轻顺着顾小妹苍白的头发,老顾头觉得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孩童时代,两人会在繁重的农活间隙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一起描绘日后的美好生活。老顾头还说过,日后和阿兰成亲了,就把顾小妹也一起带走,三个人一起幸福的生活。 但那些昔日描绘的美好场景,在现实的摧残下,就像一层画,纸张脆弱,轻而易举就被撕破了。 小的时候年少轻狂,总觉得这个世界会随着自己而改变。总认为自己日后会成为一个很强大的人,可以轻易改变眼前这一切。但后来才发现,原来年少轻狂,都抵不过世事怅惘。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成长。 不过,至少现在还有他在。至少在小妹临走之前,还有自己在。 哼着以前常唱的小曲儿,老人沙哑的声音在这件小小的屋子里回荡。并不是多好听的声音,但对于最熟悉它的人来说,这就是一首安魂曲。 顾小妹长长的吸进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生命的最后,她想起的不是自己的儿女,而是二哥。还有那个瓮。在四周一片死寂之中,顾小妹轻轻的呼喊,那声音在屋子里久久回荡。 “哥,哥哥……” “别怕,哥在。” “哥啊……” “你说。” “……我是,我是一口瓮,要葬在南山中……” 最后一个字吐出,顾小妹眼角一滴浑浊的眼泪悄悄划过,落入老顾头的衣服里,瞬间就被吸收不见了。 看见顾小妹的手骤然垂软落下,李达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娘——”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母子母女这一世,能做的,顾小妹都做了。如今只剩下一个未能说出口的愿望,带着淡淡的惆怅,消弭于无形。 “娘——” “奶奶!” “外祖母!” 屋子里一片哭声,所有人都红了眼眶。顾小妹这一辈子,虽目不识丁,但温和宽厚,品性贵重,叫人尊敬。此时见这样一位老者离世,不管熟识不熟识,所有人都奉上了自己的敬意。 在一片哀嚎哭泣声中,老顾头反而是那个淡定的人,他将顾小妹放躺在床上,仔仔细细的给她理好凌乱的头发,然后退后一步,让那些妇人们给她套上干净的寿衣。 从这一步开始,老顾头都没有再插手,只是安静的做个看客,什么也不说。按照规矩,李家村的人去世要停灵三天,然后再下葬。这三天时间,李达等人将顾小妹的遗体运回顾家村,然后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葬礼。 在此期间,老顾头根本没有去看过。李达妻子等人还觉得奇怪,但是碍于之前那件事,她们都害怕了老顾头,因此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做些饭食送过来,聊表孝心。 这三天时间,老顾头来者不拒,甚至还自己去买了几斤肉,每顿都吃了许多,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安静的磨锄头等农具。 等到第四天,李家村的葬礼哀乐声几乎要传到长生他们住着的小院子了,她站在自家的扶梯上,静静地看向李家村的方向。那里,李家人身穿孝衣,排成长队,将装着顾小妹的棺材一路运到李家祖坟,然后将其与李庄葬在了一个墓里。 这天晚上,按照惯例,李达等人宴请宾客,一直到深夜,人群才渐渐散去。 本来宾客散去,大家该去睡觉了,但李达兄弟几个睡不着,李达妻子妯娌几个劝他们早点儿歇息。毕竟举办一场葬礼也不是说着玩的,很累人。但被拒绝了。 “你们先回去睡觉,照看好小宝他们。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说说话。” 屡劝无果之后,几个女人们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回去了。 只剩下兄弟几个相对无言,默默地喝闷酒。 而老顾头早已经喂饱了老黄牛,趁着夜深人静,带上长生和农具,往李家村赶。 长生睁大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夜色,生怕有谁突然跳出来挡住自己的去路。老顾头也不抽旱烟了,手里握着一把锄头,满意的看着它已经被磨亮了的刃。是把好锄头,挖起土来,也一定顺畅的很。 不出半个时辰,这辆沉默的牛车就已经来到了李家祖坟附近。这里除了一片沉默的坟墓,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耳边还有不知名鸟类的凄厉鸣叫声,衬得这夜色愈发凄迷。 第四十五章 葬在南山中 在这样的深夜里,竟然来到这阴森森的坟地边上,而且没有一个人影,如果是个胆小的,这会儿估计早就晕过去了。但是长生和老顾头都不是胆小的人,这会儿环顾一下四周,发现并没人,老顾头将牛车上的锄头铁锹之类的农具搬下来,然后直接来到顾小妹的坟前,一下一下的挖了起来。 长生也拿了一个小号的铁锹,奋力挖着略显松软的土。因为是刚下葬的,所以这坟墓上的土比较松软,不然的话,就这初冬的天气,土地不多时就冻硬了。 “锵,锵锵……” 富有节奏感的铁器与泥土碰撞声一下接着一下的响起在寂静的深夜,一老一少执拗的在寒风中挖着顾小妹的坟。 老顾头一直都记得自己小妹的遗愿。她不想和李庄这个生前总是打她的人葬在一起,不想死后还要和他纠缠不清,但这个愿望在李家村根本不能实现。这里的人较为执着,一向认为夫妻就要葬在一起才对。尤其是顾小妹和李庄又没有和离,这样的恩爱夫妻,自然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因为李庄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一向忠厚老实,所以根本没人知道他私底下是个喜欢打妻子的男人。李达几个做儿女的,长大之后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又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个嗜酒成性还喜欢打人的爹,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被瞒了下来。 小妹这个人,即便到死,也不想为难自己的儿女,所以她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出口,只是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也只有老顾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完成小妹的遗愿。这个男人,根本就不配和小妹葬在一起。 他小妹脾性柔弱,要是到了底下再被欺负怎么办? 老顾头毕竟年纪大了,挖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挖到底,自己也累的气喘吁吁。长生就更不用说,她的身子骨还不如老顾头强健,这会儿拄着自己的小锄头,喘气喘的眼前一阵发黑。 就在这一老一少累的不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老顾头警觉的挥出自己的铁锹,那锐利的一面只差分毫就割上来人的脖颈! 在昏暗的月光下,长生眼尖的发现,来人竟然是穿着孝衣的李达! 老顾头比她看见的还要早,这会儿提着那铁锹,眼睛微微眯起,死死的盯着对面眼神略带惊恐的李达。 现场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凝重,长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老顾头才缓缓收回那铁锹,然后转身继续挖土。 就算长生再怎么不谙世事,也知道挖人坟墓这种事儿对于子孙后代而言绝对是奇耻大辱,于是她紧紧的盯着李达,万一他大声呼喊,她就,她就用自己的小铁锹打的他不能说话! 李达不知道长生这个看起来乖巧的孩子心里竟然流转着这样的念头,不然的话,估计也会觉得震惊。 他看着佝偻着身躯挖土的老顾头,又看看这坟地周围四散开来的纸钱,漆黑的夜色中,也不知道究竟想了什么,最终,他还是缓缓行动起来,从牛车上捡起来一根锄头,帮着挖土。不多时,一个又一个,顾小妹所有的孩子都悄悄出现在她的坟地四周,他们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并不觉得震惊,只是默默地加入了挖土的行列。 长生站在一边看着这个场景,不知怎的,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有点儿难受。顾奶奶,你看见了吗?这世上还是有人懂你的,大家心里原来都跟明镜一样。这样,你在下面也不会觉得孤单了吧?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炷香时间,顾小妹的棺木就已经被挖出来。按照习俗,顾小妹本来是应该和李庄葬在一个棺木里,只是不知为何,李家儿女们给自己亲娘另准备了上好的棺木,此时,大家直接将棺木抬到牛车上,然后将坟堆填好,默默地跟着牛车来到了顾家村的后山——南山脚下。 老顾头早就给顾小妹找好了位置,此时径直顺着小道来到半山腰一处平坦开阔的空地,挖了起来。 这时候的泥土已经很硬,如果没有李达他们几个,就算挖到天亮,估计也挖不出来一个大坑。当月亮升到天空中最高的时候,一个新的坟包已经形成。这个坟包很小,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几乎会以为这是一个小土堆。因为南山多野兽,所以大家挖的特别深,这会儿反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了。 一切都完成之后,老顾头站在自家小妹坟前,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地笑。 小妹呀,站在这里就能看见山下我那间小院,你就不会觉得害怕了吧?我早就看好了,这里可是一处风水宝地,等来年春天,这里会盛开一大片淡蓝色的小花,花期很长,就像块儿毯子一样,可好看了。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你爱美,这样的地方作为你的身后地,可好? “等我死了。” 周围一片寂静,所以老顾头这道声音就格外显眼。长生和李达等人齐刷刷的扭过头去看他。 “等我死了,我就葬在这里。” 李达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扭过去的脸上满是泪水淌过的沟壑。葬在,葬在这里也好,娘生平,最是尊敬舅舅这个哥哥,能和舅舅葬在一起,娘就不会觉得害怕了。很好,这很好,比,比葬在那个男人身边好的多。 只有长生,无端端觉得害怕,她想说爷爷才不会那么早就死,但是她又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悄悄的抓住老顾头的手。低声道,“那等我死了,我也要葬在这里,跟你们埋一起。” 老顾头噗嗤一下笑了,但笑着笑着,眼神又伤感起来。他抚摸着长生干枯的头发,眼神悠远,不知道透过眼前这个小小的坟冢看到了什么,只是声音低沉又悲伤。 “长生?” “我在爷爷。” “长生啊……” “怎么了爷爷?” “长生啊,快点儿长大吧。” 长大到,就算亲人离世,也能坚强的活下去的地步。 微风拂过山岗,仿佛将这世间所有的悲伤都吹平了,吹成薄薄的一张纸,顷刻间就被北风吹的稀碎。 月亮悄悄窥视着人间,似乎也在为这一刻停下脚步,流出眼泪一样的流星…… 第四十六章 不太好的预感 自从顾小妹离世,老顾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本来,阿兰和顾村长的去世就已经让他大受打击,头发花白,最亲的小妹离世之后,老顾头的头发直接转为全白,连身形也快速佝偻,没有那么挺直。这下子,即使从背后看过去,也不会看错认为他是个中年人了。 现在去看老顾头,只会觉得这是个真正的老人,脊背佝偻,眼神浑浊,脸上的沟壑被岁月打击的更加深刻。现在即使是长生,喊老顾头的时候,他都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明白过来。知道的人都要感慨的说一句,老顾头是真的老了。 并且,因为精神不太好,老顾头现在极其易怒。本来他的脾气就不好,现在就更是如此。但好在长生并不介意,或者说她有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老顾头生气了。只是老顾头现在是干不动重活了,好在之前他积累了一笔钱财,现在不至于落得个人老财空的下场。 天气越来越冷,上一年的冬天就已经很冷了,但今年比上一年还要冷。 “吱呀”一声,小院的门开了,长生哈了一口热气,暖暖自己的手,然后就用扫帚费力的清扫门前的积雪。现在还是初冬,就已经开始淋淋漓漓的下雪,也不知道再过些时日,会冷成什么样子。 就在长生清扫积雪的时候,老顾头从屋里出来,背着个背篓沉默的径直上山,身边还跟着养了几个月的两条猎犬。长生下意识的丢下扫帚要跟上去,但老顾头却突然转身,叫她停下。 “你在家,从今天起别跟着我上山。” 说完这句话,老顾头就径直往山上走,长生想跟上去,但被老顾头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长生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顾头的背影,有些茫然。 爷爷这是要去干什么?如果说是捕猎的话,现在动物们都开始冬眠了,即使是某些不冬眠的,也因为天气太过寒冷不肯轻易出来活动。爷爷不应该不知道啊? 那他上山做什么?而且还怎么都不肯让自己跟着…… 长生想了一天都没有想明白,一直到暮色初合,长生在自己屋里听见老顾头回来时沉重的脚步声,径直走向仓库,过了一会儿又走进屋。长生立即迎上去,把一直在灶里温着的饭菜端出来,叫一身寒气的老顾头吃。 老顾头沉默的吃完饭菜,然后叮嘱长生。 “别去仓库,那里乱的很。” “好。” 只是长生想了又想,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 “爷爷,你明天还上山吗?要不我跟着您去吧。虽然我没什么力气,但可以给您解个闷。” 老顾头浑浊的眼睛终于从面前的旱烟转移到长生脸上,好半晌,才摇了摇头。 “天冷了,你就在家里,别随意上山,上头冷得很。” 可是,既然山上冷,那您也一定觉得很冷啊,又不是您会觉得不冷…… 长生还想说话,但老顾头却瞬间暴怒,让长生闭嘴。 想了想,长生还是默默地闭了嘴。 虽然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会暴怒,但长生一向听话,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每次老顾头上山,她都会安静的在家里等待,一直到他回来才肯去睡觉。 天一日接着一日的冷起来,渐渐的,长生发现泼出去一盆水都会在地面瞬间结成冰。这样的日子里老顾头还要上山,长生终于忍不住了。这一日直接拽住老顾头的衣服,不肯叫他走。两条半大的猎犬也在帮忙咬住老顾头的衣服不叫他上山。 “爷爷!您要是再这样,我就去喊顾村长!叫他们拦住你。” 老顾头这回不管是怎么骂,长生都不肯松手,最终,两人都没了力气,老顾头只能放下背篓,慢吞吞的走回屋子。 坐在炕上,老顾头脸色很难看,但是长生不管,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不管老顾头怎么说,就是不准备叫他出去。老顾头没法子,只能闷闷不乐的呆在家里。 又过了半个月,天降大雪,即使待在炕上,也不暖和。老顾头围着被子,看向忙的团团转的长生,他已经病了半个月了,虽然外表看着还好,但只有自己知道,他内里几乎都要枯竭了。 早先,在战场上的时候日夜奔袭,那时候他身子骨还没长成,本就伤身体,后来又残了一条腿,每到阴雨天就会缠缠绵绵的疼。再加上接连两次重大的打击,老顾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不成了。这会儿即使躺在暖和的炕上,也觉得这凛冽寒风几乎要渗透他的骨头缝儿。钻心的冷,冷的身体几乎都要没知觉了。 老顾头看一眼外面被白雪映的明亮的天,突然心生明悟,缓缓坐起身子,心情复杂。尤其是看着才几岁大的长生,只觉得一阵心酸油然而生。 “长生……” “嗯?” “去叫村长一家过来。” “……” 长生回头看着老顾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初顾奶奶离世的时候就是这样,精神突然好了许多。可是爷爷虽然这半个月来精神有些恹恹的,但却不像那些整日缠绵病榻的老人一样虚弱,长生还以为爷爷会一直这样健康的活下去。她从来没想到像座山一样坚实可靠的爷爷会出事。 此时,长生拿着茶壶的手都在不停的抖,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将茶壶摔到地上。但最后她还是稳住了,缓缓点了点头,就一头扎进了外面的风雪里。 顾老大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觉得诧异,这么冷的天,大家不在家里窝冬,来他这儿干嘛呢?想到村里几家有老人的家庭,顾老大心里一抽。冬季本来就是老人们容易出事的季节,今年的天气又冷的出奇,不会是哪家出事儿了吧? 急忙打开房门,却没有看见大人,只看见一个浑身上下覆满白雪的孩子。这孩子脸上满是冰痕,那是眼泪被冻上的痕迹! 连忙将几乎被冻傻的孩子拉进来,众人七手八脚的给这孩子揉搓手脚,这才发现这个浑身白茫茫一片的,竟然是老顾头的孙女长生! 看见这样的长生,顾老大心里猛然一抽,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四十七章 你愿意吗? “长生?怎么了?是不是二叔出事了?” “……” 不知道是不是太冷了,长生打了好几个哆嗦,才艰难开口。 “爷爷他,叫你们过去。” 顾老大心中猛然一沉。老顾头性情如此倔强,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根本就不会叫他们过去! 面色阴沉的顾老大立即安排自己的妻子儿女们去老顾头家里,还让人去找了村中几个德高望重身体不错的人去村尾。 此时,顾老大细心的给长生抹了抹脸上的冰痕,那都是眼泪被冻在脸上的痕迹。显然这孩子在来的路上已经哭的不像样子。看着这样的孩子,顾老大心中也一阵酸涩难言。上一年的冬天,自己送走了父母,这一年的冬天,先是送走了姑姑,现在连唯一的直系长辈也要随之而去吗?他就只剩下这一个长辈了啊…… 一行人来到老顾头家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老顾头坐在床上双眼放空的样子。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他抬眼看了一下,露出一个略显惊讶的表情,似乎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毕竟他脾气那么坏,村子里的老老少少,就没有不被他说过的,就连顾老大,无如果不是碍于长生,他连顾老大都不想叫。 “都来了,那就坐吧。” 长生从人群中钻出来,轻轻的靠在床边,露出哀切的神色。爷爷难道要就这么离开了吗?她不想让爷爷走,她还想着自己长大之后好好照顾爷爷,叫他安享晚年呢。 看着长生涕泗横流的模样,老顾头有些嫌弃,但都到这个时候了,就别再嫌弃别人了。于是他拂了一把长生的脑袋,露出一个怅然的微笑。 活到这个年岁已经够本了,他并不觉得亏,只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孩子。长生是多好的孩子啊,懂事听话孝顺脾气好,连他这个坏脾气的臭老头都能照顾的妥妥当当。本来,他以为捡回来了一个累赘,但没想到,在人生的这最后一年多时间里,竟然是这个捡来的孩子陪着他,照顾他,叫他也尝到了养孩子的乐趣。 所以,在本该孑然一身的人生最后时刻,老顾头最不舍的,就是这个孩子。他死之后,这个孩子该怎么办呢?她还不到十岁,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养活得了自己?但是,将长生送给别人养,老顾头却不信任何一个人。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人心。人心隔肚皮啊,哪怕养着长生的那一家人最开始的时候对她很好,但能好到什么时候呢?毕竟长生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还有一笔不菲的遗产,谁能经得起这个诱惑? 再加上长生这个温和的性子,一旦别人对她好五分,她就想回十分。到时候只要对方起一点儿坏心思长生就是人家碗里的菜! 这个时候,他终于能明白一点儿小妹的心情了。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而长生,现在才只有八岁…… 虽然已经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但老顾头心思清明,一转眼时间心里就已经流转过无数心思,只觉得自己还没活够,真想再活个几十年,看着长生长大成人啊。 此时,村里人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隔壁村子李达等人也已经有人去通知,很快也能到。老顾头看着这满屋子的人,想起了顾小妹离世之际来的那些人,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虽然都在一个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可他这辈子因为遭受太多,一直愤世嫉俗,说实话和他们的关系并不算好。说实话,老顾头并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细细想来,他这辈子就是一个看不透,看不透人心,也看不懂。换句话说,是他自己不想看懂…… “二叔。” 看着老顾头似乎神游天外,顾老大顿了顿,轻声呼喊他,生怕这位二叔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去了。 老顾头回过神来,看他一眼,然后恹恹的开口。 “是你啊。你是村长,刚好为我做个见证。我死之后,由长生为我摔盆捧香。” 村里人顿时炸开了锅。老顾头是不是老糊涂了?这身后事自然得男丁来办!难道老顾头不是为了有人为自己摔盆才叫顾老大他们一家来的?顾老大一家那么多男丁,随便找出来一个都行啊。 此时,有人尝试着要开口劝阻。 “顾盛啊,你这……” 但顾老大却制止了别人说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二叔是个多么离经叛道之人。甚至,如果他不是在人生的最后养了一个长生,估计就算死,都不会叫自己一家人来。 如果老顾头不是这样的人,当初年少的顾老大也不会如此崇拜他了。别的他做不了,但是到最后,至少可以满足二叔这个愿望吧?不知何时,对老顾头充满怨恨的顾老大已经彻底消除了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留下的只有想要弥补对方的心思。毕竟当初,是自己父亲对不住二叔…… “好,我知道了。” 其他人还想说什么,但是见顾老大坚定的神情,只觉得心中一哽,觉得或许顾老大只是暂时安慰老顾头一下?并不会真的让长生这个女娃娃去摔盆? 于是大家摁下了满肚子的话,只是坐等老顾头的下文。照着他们所想,接下来老顾头估计就要托孤了。而托孤的对象,除了顾老大一家还有别人吗?此时顾老大的妻子儿女等人不管之前怎么想的,看着可怜兮兮的长生,再看一眼这座青砖大瓦房,想想老顾头的那些田地,觉得他们确实可以收养长生。不过是个女娃娃,也不需要给她娶媳妇什么的,等到成年,直接找个人家嫁出去也就是了。 然而接下来老顾头说的话直接打破了所有人的常识。 “镇长和县衙主簿与我有私交,之前进县衙的时候,我已经为长生立了女户,以后我这一支就由长生继承。她不必改名,日后招婿上门,第二个孩子不论男女,改我的姓,继承我这一支。”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老顾头温和的看向长生,这是他这几个月以来表情最温和的时候。 “长生,你愿意吗?” 第四十八章 尽快忘了我吧 长生动了动嘴,就要答应,但老顾头却温和的制止了她,叫她考虑清楚。 “你要想清楚,如果你答应了,以后会很难。没有大人照顾抚养,你甚至会被欺负。即使被欺负了,也没人能帮你。” 旁边的顾老大沉了沉心。 “您放心,我会照顾她。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们顾家的人。” 老顾头没有看他,只是一味地盯着长生。这个世上,一诺千金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誓言不过是随口就能打破的东西而已,即便真的违背了誓言,他也没见有人被天打雷劈。 所以,老顾头不信誓言。当初他离家之时,那个女人不也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会照顾好阿兰和小妹吗?这些誓言,不过是一些人因为某种特定的时刻不得不做下的保证。 温和的看着长生,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老顾头似乎也没有了以前的种种倔强,整个人都变得温和无害起来。他在等,在等长生做出决定。不知怎的,虽然长生平日里看起来既笨又傻,但他总觉得这孩子不是一般人。她心里清楚着呢,只是说不出来罢了。 周围人看起来很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他们可不会欺负一个小孩子。但是看一眼貌似脾气变好了的老顾头,觉得还是不要轻易开口比较好。不然被老顾头顶回来,难道他们要和一个将死之人吵起来不成? 于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长生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愿意。” 长生很清楚,这是爷爷在最后时刻为她选择的最好的道路,她不会辜负爷爷的期盼,她会好好的活下去。至少,不会被人欺负着活下去。 见长生果断答应,老顾头露出个微笑,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豪放,最终演变成了哈哈大笑。 “好!不愧是我的孙女!长生,既然答应了我,你就要好好做到,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好!我记住了。” 心中一桩大事放下,老顾头的精神肉眼可见的颓废下来,但他还是勉强撑住,轻声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大部分事儿还是嘱托给了顾老大一家,当然,他会给予一定的报酬,这其实是一种见外的做法,他们可是骨肉至亲,就算老顾头不声不响的去了,顾老大一家也要安排他的身后事,因为这就是宗族。 但老顾头却用给予钱财的做法,这无疑是一种见外的做法。但他这样做也不能说做错了,因为顾老大他们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子。 顾老大显然好几次都想说话,但被身边的妻子扯了一下衣袖,只能默默闭嘴。 将所有的后事都安排好之后,老顾头看向后山的位置,似乎要透过墙壁看见他最熟悉的这座山。 “我死之后,把我葬在小妹旁边,她胆子小,我陪着她。” 说这话的时候,李达等人刚好进来,刚好听见,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他们的亲娘刚走,那时候一起挖坑的老顾头还是那么健壮,谁能想到竟然会就这样迅速衰竭下去呢?而且听见二舅临死之前还在担心自己的亲娘,这更让他们心里刀绞一样疼。 这个冬天实在是太难熬了,这寒冷的天气已经夺走了他们一个亲人,现在又是第二个…… 老顾头却没有这些人那样伤春悲秋。他唯一的牵挂就是长生,但是他也得说一声,自己对不住长生,将她捡回来却不能好好抚养长大。 不过,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只希望这孩子以后的人生能顺顺遂遂。 想到这里,老顾头又得意一笑。这时候他有些庆幸之前教了长生武艺。别的不说,就顾家村的这些人,只要不是群殴,单打独斗的,只要长生手里有武器,没谁是她的对手。 “长生,若是以后有人欺负你,不必顾虑,直接动手。县衙主簿甚至县令那里我已经说过,当初抓到那个盗匪头子的真正奖励,我给了你。只要你日后不作恶,但凡涉及到官司,他们会关照你。” 周围人群里顿时有几个脸色不太好看的。这年头,有些村子里流行吃绝户。老顾头都没了,只剩下一个半大孩子,有什么可顾忌的?尤其是老顾头还留下了这一大笔不菲的财产。 只是他们还没有付诸行动,就听见了老顾头的这话。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县衙就是吃人一样的地方,可怕的很。他们怎么敢随意进去?但老顾头不同,他是有本事的人,他既然这样说了,那至少有七分可信。 那些人只是因为心思被戳中了所以脸色才那么难看而已。 这时候,老顾头对着长生挤了挤眼,难得调皮了一下。 “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如果过不下去,就走那条路子。” 周围人显然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路子,但老顾头就是不说明,这可把他们气的。但老顾头是什么人?就算他们气死,老顾头也绝对不会跟任何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说那么多。 此时,他眼前开始不断浮现人生的种种,怎么说呢,其实他一直都不是家里被宠爱的那一个。因为他太过倔强,而长辈们向来都不喜欢太过倔强的孩子。但正是这份倔强,叫他在战场上坚持下来,即使残了一条腿,也能坚持着回到家乡。 回想这辈子,因为年轻时被辜负欺骗的事,他大半辈子都愤世嫉俗,跟全世界都过不去。似乎只有让别人不开心,才能叫他心里好受一些。不过,除了阿兰的事儿,他其实也没受其他的委屈。因为他一受委屈,基本上当时就报回去了。 就连那个被称为娘的人,死后他也从来没有去看过一次。 现在,所有他珍视的,想念的,怨恨的人都已经死了,偶尔老顾头也会觉得,人生,真他娘的寂寞如雪啊…… “爷爷……” 听见长生的声音,老顾头扯了扯被子,露出一节穿好的寿衣,然后自己躺进了被窝里。 这人一辈子倔强惯了,绝对无法容忍自己死后还要被人肆意摆弄,所以早早就准备好了自己死后该有的一切。 这会儿,老顾头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但落在长生身上时,一句话脱口而出。 “长生啊,尽快忘了我吧……” 第四十九章 我这一辈子,没白活! “尽快忘了我吧……” 我的孩子,你有自己的未来和人生,不要因为一两个人的离开就一蹶不振。人这一生,本来不就是不断得到又失去的过程吗? 人们在这个过程中逐渐长大,就会知道,这种欣喜至极又痛彻心扉的感情交替出现的东西,就叫做成长。 虽然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痛苦,但,我相信你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对吗? “爷爷?我舍不得……” 长生不想忘记爷爷,她想,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记得爷爷的存在,她会记得,在自己筋疲力竭倒在冰冷的溪水里时,是爷爷救了自己,给了她一个家。 一个家啊。曾经她也有一个家,但是在那个家里,她得不到确切的关爱。外祖父和爹娘爱她吗?也许是爱的,因为父亲会在发生危险的前一刻,努力将她送出去。但也会在生死攸关之际,放弃自己,选择娘亲。长生并不认为这样的做法是错的。但是,她也好想,好想被人坚定不移的选择一次啊。 在爷爷这里,她感受到了隐藏在不善言辞之中的爱。所以,她才会这样不舍。 “傻孩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辈子,你身边不断有人来了又走,或许你们会亲密无间,会势同水火,会相濡以沫,但能走到最后的,只有你一个。” “人这一辈子,本来就是孤独的。所以,尽快忘了我吧,看到你自己,只有这样,你才能更快的成长起来。” 这真相很残忍,但却是他活了这几十年得到的经验之谈。 往后几十年,只希望长生能从他这微不足道的人生里得到一些启发,叫自己过得更好。这就够了。 “或许以后你会遇见爱你的不爱你的人,但是即便会被别人伤害,长生,千万不要忘记,要爱自己。” “你很重要,很宝贵,你要爱惜自己。” 哪怕整个世间都与你为敌,你也要记得,自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无论如何,都要学会爱自己。 老顾头不舍的看着长生,似乎透过她稚嫩的脸看见自己也称得上波澜起伏的一生。 他这一生,爱过,恨过,怨过,畅快过。在战场上杀过敌,与同袍们彻夜狂欢,也曾雄心壮志,立下敌寇不灭誓死不退的宏愿。除了年少时小小的不甘,也算是酣畅淋漓的一辈子了。 到了晚年,也得到了一个如此可爱的孙女,总之,他没有白白度过这一生,对吗? 缓缓闭上眼睛,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这个年少时就能照亮许多人心房的少年,这个曾经恨不得与整个世界为敌的男人,这个愤世嫉俗脾气暴躁的老人,终于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与自己和解。 是啊,即使再如何愤恨,他也不该不爱自己。每个人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不管是谁,哪怕万人皆敌,也要有一个爱自己的人。就算那个人是自己。 “长生,如果让你为我在墓碑上写一句话,你会怎么写?” “……这里埋着一个英雄,他这一辈子,爱过,恨过,活的肆意洒脱。现在,他安息了。” 老顾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那是一种怅然若失和释然夹杂的微笑,没想到,这辈子,竟然是长生最理解他。如果不是这么多人,他可能要丢脸的哭出来了。 “我这一辈子……” 他的声音太小了,就连长生也没听见,周围人忍不住凑近了点儿。然后就听见顾盛似乎燃烧生命一样的笑声,以及在笑声里热烈灿烂的声音。 “我这一辈子,没白活……没白活!” “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那些知道顾盛人生轨迹的顾家村村民热泪盈眶的注视下戛然而止。 哪怕少时父母不慈,兄长不贤,被人亏欠,顾盛依旧在几乎堪称困境的人生里闯出自己的一条路,哪怕他残了一条腿,但是就算他老了,也还是有许多女子瞩意他。即使大家碍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提起顾盛没有什么好话,但是并不妨碍在他们心里对顾盛的评价。 顾盛,真英雄也—— “爷爷……” 长生似乎在这一刻忘了如何哭泣,她懂事的上前,将顾盛的被角轻轻掖好,轻轻的在他耳边开口。 “您一路走好。” 哭声从顾家小院传出,渐渐直冲天际。这是独属于人类的哀歌,是对故去同类的哀悼。这样完全出自本心的哀悼之音,正是人之为人的原因。 老顾头的葬礼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没人来参加。事实上,在下葬当天,天气久违的暖和起来,万里无云,暖融融的阳光晒得人们脸颊泛红。从十里八村来的人络绎不绝,整个顾家村从来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甚至,最后还有从县城赶来的宾客,据说还真是主簿家的子孙。只是因为主簿年纪大了,这样的寒冬,不敢叫他随意动身。也是这个时候,顾家村的村民们才知道,顾盛的腿,是替当时的大将军挨的。如果不是他,那一刀就直冲大将军的膝盖去了。 可是即使与父母闹翻,被村里人议论纷纷,老顾头从来都没有对此提起一个字。杜主簿的子孙得知这个情况,忍不住感慨。这世上还当真有这样完全不慕名利的人啊。怪不得父亲在得知顾盛的死讯时大病一场,看来他们的情意当真是深厚。 不过不管来多少人,刚开始对摔盆之人是个小姑娘难免感到惊讶,但是在知道是老顾头亲自指的人时,大家又瞬间理解。毕竟是顾盛,他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大家应该习惯才是。 出殡的当天,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抬着老顾头往山上走,走在前头的人已经到了那片空地,后面的人还没有上山,足以见得来参加葬礼的人有多少了。 只是最前面带着锄头铁锹之类的青壮们却诧异的看着平地上的那个大坑,面面相觑。 这里怎么有个深坑?要知道冬天的天气冷,地面更是跟结冰了一样难以挖动,所以才会叫他们一群青壮们来挖坑,只是现在这里竟然早就有了? 见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感慨,顾盛,果然是那个倔强到死的顾盛啊。 抱着牌位的长生看着这个毗邻顾小妹小小坟包的大坑,终于明白前些日子爷爷为什么要经常上山了。别人可能会觉得这是因为爷爷太过倔强,但长生却知道,这是因为爷爷不想让别人在挖坑的时候惊扰到顾奶奶的坟包。 她抱着那个沉重的牌位,小小的人似乎在一瞬间就长大了,她在众人的小声议论中低声道。 “这是爷爷为自己选的墓地,诸位叔伯,请将爷爷葬在此处吧。” 第五十章 干柴 将爷爷郑重的葬下,被其他人关照了几句,尤其是杜主簿的子孙,很是郑重其事的跟长生说了几句话。 “若是住不下去,不如去我家吧?我们也算是你的长辈,能关照你一些。这冬天如此寒冷,你总得有人照顾啊。” “多谢杜伯伯,只是我还要为爷爷守灵,暂时就不去了。” 见长生执意如此,杜主簿的子孙们也没有法子,只能叮嘱她一通,然后才走了。 接下来就是李达等人,他们见杜主簿的子孙都没有成功,也没有强求,只是郑重其事的许下了诺言。如果有什么不能解决之事,大可以来找他们,他们一定会帮忙。对于这些人的善意,长生都一一致谢。不管日后如何,总之,现在的大家对她都是满腔善意。长生也不好置若罔闻。 只是从老顾头下葬开始,长生就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大家嘴上不说,心里总觉得这孩子要不就是太小了不知道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得哭的厉害些好表示对逝者的尊重,要不就是和老顾头的感情没那么深。反正他们只是在心里想想,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一定非得知道原因。 热热闹闹的一天过去,长生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回了山下的小院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心中明明十分难受,却一点儿眼泪都挤不出来。 关上大门,长生转身看向这个生活了一年多的小院,每一处都是那么熟悉,每一个地方都有她和爷爷的回忆。牛棚里拴着的老黄牛爷爷曾经让她坐在上面牵着满村子走过;角落里放着的锄头铁锹两人曾经一起去干过农活,挖过顾奶奶的坟;一见到她就撒欢似的往这边跑在她脚边亲热的蹭来蹭去的两条小狗是他们祖孙两个一起去挑选然后喂养长大的,现在以已经到长生的腰部了;还有那柄长长的刀,也是老顾头留下来的,几乎比一个半长生都要长,老顾头曾经说过即便要花几十年时间也要把这柄长刀锻造的适合长生用,只是现在,长刀还在人却已经不见了…… 长生上前去摸了摸这把长刀,却觉得手下有些粗糙,她费力的将这把长刀翻了个个,然后就看见在这把长刀靠近把手部分,有一根异常熟悉的发钗,深深地嵌了进去。 正是爷爷视若珍宝的物件。 给爷爷整理下葬物品的时候,长生知道爷爷将阿兰奶奶的一撮头发放在怀里一起葬下,但唯独那根银钗,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爷爷把它嵌进长刀里了。摸着那根发钗的轮廓,长生觉得眼睛酸酸的,但还是没有一滴眼泪。 良久过后,她松开了手,在小院里继续晃悠,这里的每一处都带着她和爷爷特有的回忆,每到一处,长生都能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只觉得心中一阵难言的酸涩。 然后,她就来到了爷爷之前一直禁止她进入的仓库。想了想,长生回到屋里,把放在一个小花盆下面的钥匙拿起来,转身回去开了门。 爷爷虽然一直禁止她入内,但是钥匙却是几次三番当着长生的面放在花盆底下,所以长生有的时候也奇怪,爷爷到底是真不想让她进去,还是假的。 打开房门,一阵细小的烟尘扑面而来,长生忍不住闭了闭眼,然后才缓缓睁开。 长生她进不去。 因为整间仓库,从里到外,从低到高,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摆满了干柴。 长生缓缓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能够到的部分那根已经劈好的干柴,粗砺的手感叫长生觉得手指头被扎的生疼。但是她却没有放手,反而愈发用力的抓紧了这根干柴。 “今年,会是个彻骨的寒冬啊,肯定很冷……” 这是爷爷生前无意识的感慨,那时候长生还不是很在意,却原来,爷爷之前私自一人背着背篓上山的日子,不仅仅在挖自己的身后地,还在为她这个冬天的寒暖忙碌。 这么多干柴,爷爷得花费多长时间才能砍下来,劈好,然后码好放在仓库里。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爷爷定然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来整理这些干柴。爷爷怎么就不能等着她一起来做呢? 爷爷…… 目光转向一边,长生看见了干柴垛旁一个结实的梯子,上面每一节横梯都被打磨的没有一根毛刺,且间距很小,明显就是特意为她做的。长生尝试着爬了上去,很稳当。 她一直爬到最上面,看了看这几乎与仓库房顶齐平的干柴,以及在干柴上摆着的整整齐齐的蔬菜和被干柴藏着的粮食等东西,长生眨了眨眼。 一连串的泪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掉在了那些干柴之上。 她的眼睛怎么会如此酸涩?这眼泪怎么控制不住呢?在无人的角落,长生终于哭出声来,声音越来越大,带着难以掩饰的苍凉与悲痛,却被圈在了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与孤独的长生相伴。 爷爷在为她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他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会不会独自一人在这个房间里为她这个没用的孙女忧心不已?他是不是在担心这个自己在这个漫漫寒冬里无法活下去? 爷爷啊,你刚离去,你刚离去,我就已经想你了……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低沉,最终转为无声的呜咽。 顾盛的一生,向来我行我素,不用他人评判。虽然有人觉得他太过傲慢,举世皆敌没什么好处,但是,有长生这样一个小小的姑娘,却觉得爷爷当真是世上心肠最软的的人了。 爷爷,我不太会说话,也不会撒娇,长得也没有其他小姑娘一样漂亮可爱,但就是这样的我,你却从来不嫌弃。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孙女好不好?希望我能早点儿遇见你,叫你不那么孤独……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到来之际,顾盛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人世,只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关于他的种种传闻,在十里八村依旧流传。或许再过个十几年,大家会彻底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但此时此刻,一些人是真的在深切的怀念他…… 第五十一章 夜袭 自从老顾头下葬,长生觉得自己的时间似乎都停滞了下来。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吃饭做事,但长生就是觉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时候,她甚至可以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上一整天,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主动出去和人交流。这个冬天本来就寒冷异常,顾家村的村民们不太出来交际,大家都是一大家子在家里热热闹闹你挤我我挤你的生活,可在这个院子里,却只有长生自己一个人。有时候,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其实,这样的日子长生并不陌生。在余家的时候,长生一贯是被忽视的那个,经常一整天都不见得有人想起自己,都是她自己觉得饿得不行了,才会从玩耍的地方出去,然后迎接来的不是担忧的眼神,而是一阵埋怨。那个时候屡屡被忽视,可长生也没觉得有这么难受。 可是在这个小院里,虽然爷爷有时候脾气也很火爆,但长生知道,爷爷隐藏在暴躁之下对自己的种种关心之意。之前还有顾奶奶,他们三个在这小院里度过的时日多么开心啊…… 可是现在,那些大家共同使用的东西还在,但还活着的人,就只有自己了。人们都说,一个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但现在,长生竟也从这几年的岁月中悟到了一个小小的道理。死亡并不是一个人的终结,被人遗忘才是。 所以,她能够做到的事,就是将爷爷和顾奶奶记住,这样,他们就不会消失了。 夜晚,依旧在独自思考的长生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声,那是老黄牛的声音。老黄牛一向沉默,为何会突然发出这样的声音? 长生皱了皱眉,从床上披衣而起,卧在床边的两只猎犬此时也悄悄站起身,率先钻出狭窄的门缝,往院子里去。 今夜的月光本来暗淡,但外面白雪皑皑,竟是亮堂许多。而此时的小院院墙上,半挂着一个黑色的人影,看起来倒像是个成年人。 长生屏住呼吸,悄悄地溜着墙根摸过去。在此之前,爷爷就说过关于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办。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难免会有人看在顾家不菲的遗产上来想着来占便宜。所以爷爷说过,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不管对方是谁,不管对方多么可怜,不管对方有多么正当的理由,都不能心慈手软!因为一旦心软,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这世上,何人不可怜?若是每一个都要考虑他可怜,谁来考虑长生可怜不可怜?! 长生轻轻的抚摸着两条忠实的猎犬,它们也不负主人家每日里生肉不断地供养,此时悄无声息的亮出了自己锐利的尖牙。 那个人影此时嘴里正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真是老天无眼,老顾头那样多的遗产,竟然给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丫头?还不如给他这个同村之人呢!他这些天已经在四周观察过好几遍了,整个小院里就只有那个小丫头一个人,根本就没其他大人。要说这老顾头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竟然也不给这小丫头片子找个人家照顾着,这野丫头也是,之前把县衙主簿家的子孙请她回去一起居住,竟然不同意。嘿,这不就是逼着他动手吗? 他已经看过了,现在还没人动手,所以他肯定是头一茬啊,拿到的东西肯定是最多的。等他进去,先摁住那小丫头片子,要是她识趣也就算了,要是不识趣,待逼问出所有的财物,直接转手卖了,也能得几吊钱…… 心里盘算的美美的,黑影狼狈的跳下墙,心里还在怒骂,这老顾头怎么把家里的墙建的这么高?差点儿叫他摔断腿啊。 正骂骂咧咧呢,一转头,这黑影直接撞上了两双蓝幽幽的眼睛。心里猛然一滞,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抽过去。但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至少这人就不是个胆小的,这会儿反应过来,想起老顾头似乎是养了两条狗,这才骂骂咧咧的安静下来,他还试图将这两条狗赶走。村子里的狗都是这样,只要大声吆喝遗一声,直接就夹着尾巴走了。 然而这次,不管他如何吆喝,这两条畜生就是不走。气的黑影几乎暴跳如雷。好在他还记得在这间屋子里住着一个小姑娘,于是他强行忍下到了嘴边的怒骂,准备跨过它们去进屋里。 就在此时,一声不怎么清脆的童声骤然厉喝出声,语气里不带一丝犹豫。 “大林二林,咬!” “汪汪汪!” 两条猎犬直接冲了上去,疯狂的撕咬这个胆敢出现在它们领地范围内的家伙。 “啊啊啊——” 惨叫声几乎响彻天际。大林二林可不是村子里那些平日里连点儿荤腥都见不到的狗,老顾头训练它们的时候可以说是下了大功夫,每日就算不是顶好的肉食,也是荤腥不断,它们平日里可是跟着老顾头一起围捕猎物的! 那黑影此番知道怕了,他一边惨叫一边大声呼喊。 “顾大毛!你他娘的是死人啊!还不快来帮老子!” 还有第二个人! 长生心中一凛,耳边传来凛冽风声,下意识的往左边跑了两步,刚好躲开那暗中藏着的人一记棍棒。这个明显比被大林二林围攻的站不起身的黑影高大许多的汉子此时狰狞的看向小小的长生,眼中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拼搏之意。 他远比第一个黑影要狠,还要聪明许多!刚刚他就是隐藏在黑暗之中看着长生,即使自己的同伴被猎犬啃咬也没有出手,如果不是长生在老顾头的训练下身手感应都比旁人强出许多,恐怕还真躲不开这一击! 此时,那第一个出现的黑影已经奄奄一息,这会儿躺在地上只知道哎哎呦呦了,大林二林满嘴是血的来打长生身边,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好高大男人。它们显然也是发现对面才是一个劲敌。 长生的目光从墙上被敲出来的坑洞顺着男人手中的棍棒看向男人狰狞的笑脸,缓缓的将手中的一柄小剑抽了出来。不是小木剑,而是一把真真正正开了刃的小剑。 这柄小剑比真正的长剑要短上一些,因为真正的长剑,此时的长生单手挥舞不起来。 在月光之中,这把小剑露出了剑生第一次凛冽的光芒。 第五十二章 做人要长脑子啊 “哟,这还有把剑呢?小丫头,你可拿好了,别扎到了自己才好。” 那个之前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此时笑眯眯的开口,只是那笑声中根本没有一丝善意,反而带着浓重的嘲讽恶意。 这是顾家村以前有名的二流子,叫顾大山。不说欺男霸女,毕竟是一个宗族的,都姓顾,但平日里偷鸡摸狗之类的恶事儿也没少做。大家一提起来此人都是郁愤难平,甚至还带着点儿微不可见的惧意。毕竟这个时代,普通老百姓们都是谨言慎行,怎么也能称得上一句勤勤恳恳踏踏实实。但像顾大山这种人,就是天生的坏胚子。父母都是一等一的老实人,也不知道怎么生出来这样一个坏东西。先后气死了爹娘,还欺负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提起来此人,所有人都觉得厌恶。 之前,老顾头也曾经看不过去教训过几次,没想到顾大山不仅不收敛,反而还恨上了老顾头,几番挑衅之下,直接惹怒了老顾头,老顾头险没把他的腿打断!也许是知道老顾头对他可不会手下留情,顾大山很是机灵的跑了。 然后,等收到老顾头去世的消息,他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甚至还叫上了一个帮手。只是这个帮手顾小泉委实是没用,连个墙都翻不过来,还被两条狗给咬个半死。当真是废物! 顾大山自从得到老顾头去世的消息心里不知道多高兴!这个糟老头子早就该死了!要不是他,自己现在还在顾家村吃香的喝辣的没人敢惹呢!被老顾头赶出去的这十几年,他就没有一日过得顺当的。虽然他打不过老顾头,但是那老不死的留下了一个孙女,虽然是挂名的,但也够了。欺负不了老顾头,那就欺负欺负他那小孙女也成啊。 尤其是,那小孙女才七八岁,这样年岁的小家伙,能做什么呢? 现在一看果然如此,瞧瞧,还自己拿了一把小剑,这小剑才多长?还没有自己的腿长呢!就这样细细小小的样子,能伤得了人吗? “小家伙,你要是识相,就把这破剑放下,我还能保你不死。谁让你认了顾盛当爷爷呢?这就是你的命。不过,我今儿个心情好。那老东西总算是死了,我这心里,舒坦呢!” 长生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人口中的老不死的说的是自己的爷爷。她其实正经是个好脾气的,以前不管老顾头多么暴躁,长生都一概无视。可能是从小到大被人忽视的经历,叫长生的性子从始至终都好的不得了。但此时,听着这人口中毫无遮拦的对爷爷的恶意,长生缓缓咬紧了牙关。 其实,如果这人只说自己,长生可能还不会这么生气。但爷爷已经去世了,对逝者至少应该保持应有的尊敬。但此人嘴上毫无遮拦,说出口的话简直毒的流水! 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长生深吸一口气,没有在这个敌强我弱的时候贸然进攻,只是安静的盯着这人的身体。 “呼呼——” 耳边只有从南山上吹下来的风声,那顾大山发泄完对老顾头的不满,终于舍得看长生一眼,然后不甚在意的提着手里的棍棒敲了下去。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娃子,这么一棒子下去,估计人就不成了。但谁让曾经老顾头对他下周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手软?这就是报应啊! 长生一直紧紧盯着那人手中的棍棒,此时小小的身子利索的从这人的腋下钻过去,手里的小剑已经干脆利落的在他肚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刺啦!” 冬天人们普遍穿的都厚,所以长生这一剑没有成功的在他身上留下伤痕。倒是把顾大山的一腔不屑恶意给划破了。看来就算只是一个小娃子,也不能掉以轻心啊。毕竟这是老顾头那老东西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小娃子,指甲还锋利着呢! 顾大山握紧了手中的棍棒,再也不小瞧长生,反而冷静下来,手里的棍棒也放低了许多。随即再一次冲上来! “汪汪汪!” 大林二林猛然一阵狂吠,顾大山的手抖了抖,就是这一个愣神的功夫,长生已经冲了过来,小剑照着刚在划出来的口子又是一击,这一击直接见血,那顾大山疼的一个哆嗦,但手里的棍棒也没有放松,直接朝着长生的脑袋砸了下去。 长生跟着老顾头这一年多时间,别的没学会,但在老顾头手下摸爬滚打的,倒是学会了一手逃命的功夫。至少,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出现脚下一滑被砸中这种丢脸的情况。 所以长生很轻易的就躲了过去,然后顺利的在对方的伤口上又来了一剑。这小短命鬼是专攻他这个小伤口了是吧? 顾老大疼的龇牙咧嘴,并且那两条可恶的狗还瞅准缝隙,直接咬破了自己脚踝上的裤脚,冷不丁被咬了一口,脚上顿时鲜血淋漓。 “该死的狗!” 随着他的怒骂,原本寂静的黑夜里狗的叫声,男人的怒骂声和惨叫声响成一片,在这寂静的夜里本应该是极其扰人的情况,但很神奇的,顾家村十分安静。虽说长生住的这个小院离村子的聚集地有点儿远,但对方也不可能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 听到了却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尽管他们曾经会照顾长生的话犹言在耳,但现在却毫无作为。或许是因为他们害怕顾大山等人报复,或者是因为他们真的睡着了所以一无所知…… 谁知道呢?反正这从某个方面说明了老顾头的话。这世上,诺言在不付出行动的时候,只是一句话罢了。 长生握紧了手中的小剑,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然后一剑又一剑的攻击对方受伤的位置。那顾大山也是个狠的,他眼珠子一转,干脆袒露出自己的伤口,然后在长生的小剑再一次瞄准伤口时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狠狠地砸下了手中的棍棒! 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而已,竟然敢和自己斗?他能在顾家村跋扈那么多年,难道只因为会逞凶斗狠?做人要长脑子啊! 在淡淡的月华之下,那根棍棒毫不犹豫的朝着长生的脑袋砸了下来! “当啷”一声,小剑轰然坠地。 第五十三章 是啊,真蠢 “长生啊,不要小瞧野兽。它们在山中生活,能生存下来的都有自己的智慧。咱们做事,失败了可能会赔偿些钱财精力责骂,但这些野兽,它们失败一次,直接就是个死!所以为了活命,它们往往会付出比咱们更多的努力。” “不过,难道我们就没有赢得机会了吗?不是,只有我们比野兽更狡猾,更聪明,我们才能打败它们。这都是因为,我们人,会学习,至少能从这些野兽身上学到一定的道理。所以,你要记住。日后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情况,什么样的敌人,绝对不要掉以轻心!老虎搏兔,亦需全力!” 曾经跟着爷爷上山抓捕野兽的时候,老顾头不止一次教导过长生,所以长生虽然笨些,但那些教导却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不然,老顾头也不会放心长生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住着。 一道微弱的光在长生眼前一闪而过,那是顾大山得意的眼睛。他或许觉得,长生一个小屁孩子,性子执拗的很,要不然也不会只照准自己一个部位攻击了。这不就是机会吗? 然而就在他手里的棍棒狠狠下砸的瞬间,长生猛然将手里的小剑照着他的脸扔去!自己则是上前一步,合身往上撞。就算顾老大再怎么标榜自己悍不畏死,但是眼见着明晃晃的剑刃照着自己的脸飞来,怎么也不可能一点儿不受震动啊。 他下意识的转动之前朝着长生砸去的木棍击中那小剑,刚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这下这小短命鬼连个武器都没有了,靠什么来攻击自己?牙吗?指甲吗?然而下一刻,他的腹部猛然一疼,跟之前被长生的小剑划破的滋味儿根本没法比啊,顾大山当即眼前一黑,整个人耳边都是嗡嗡嗡的声音,剧烈的痛楚几乎叫他晕过去! “要想赢,就要出乎敌人意料!声东击西,只是最常见的一招!” 虽然长生力气小,但还是有小几十斤重,这会儿拼尽全力撞上去,手中拿的一把小小匕首几乎全部捅进了对方的腹部! 是啊,声东击西,爷爷说的对。谁说她手里只有这一把小剑?别忘了,她爷爷可会铁匠的东西。就算那柄长刀一时半会儿改造不了,但几把小玩意儿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只要他们不说,外人谁会知道? 干脆利落的捅了对方一刀之后,长生一点儿也不恋战,迅速后退,后退的同时大林已经机智的将她之前扔在地上的小剑咬了回来,长生一把抓住,警惕的盯着对面一动不动的顾大山。 刚刚那一刀捅的稳准狠,长生自认已经做到了最好,而且是找准之前用小剑划开了衣服的部位捅进去的,这会儿那匕首的刀刃部分已经全部扎了进去,大概有成人大半个手掌那么长。应该是失去了反抗能力。 顾大山坚强的站了会儿,然那伤口伤的实在太不是地方,肚子上肉厚,暂时不致命,但疼啊。疼的他这会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口中嘶嘶的抽着冷气,顾大山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如果这样的伤势再不得到救治,顾大山觉得自己今夜就要直接交代在这儿了。他娘的,没想到这个小屁娃子竟然如此心狠,说动手就动手。当真是老顾头的孙女,跟他一样狠! 看着即使脸上染血也面不改色的长生,顾大山似乎再一次见到了那个用长刀把他腿险些砍断的老倔头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身边传来一声剧烈的倒抽一口冷气的生意。是之前晕过去的顾小泉。他刚一睁眼,就看见自己心目中的大哥捂着肚子上的伤口跪倒在地,而被他们视为可以随意揉捏的小女娃娃这会儿提着那把小剑,脸色冷的很。在冷冽的月光下,长生的脸上沾染了一点儿血迹,再加上还有她脸上那三道狰狞的伤疤,还有身边那两条威风凛凛的猎犬,此时在顾小泉眼里更是如同神魔降世,可怕至极。 他,他是没见过这样强悍的女娃娃,这怎么砍个人跟砍瓜切菜一样自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顾小泉,还不快带老子走?!” 顾大山看一眼长生,料定她不敢杀人。只是喊着顾小泉叫他来把自己扶走。 顾小泉犹豫了会儿,但在顾大山几乎要杀人的眼神下还是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他自己也一身伤呢,疼得很。 长生确实没有赶尽杀绝,在她的注视下,两人一瘸一拐的互相扶持着走了出去。 顾大山有点儿夜瞎子,晚上能看见人的轮廓,但越是积雪满地白莹莹的地方越是看不见路,不然也不会带上顾小泉分一杯羹了。此时两人一瘸一拐的往前方走,顾小泉看着顾大山腹部那把小匕首,愈发胆战心惊。 这匕首全都捅进去了?不会吧?大山哥会不会死啊? 顾大山此时被捅了一刀虚弱至极,却还是不依不挠的痛骂长生。 “等老子养好了伤,回县衙叫上一帮兄弟,一定要把这个小短命鬼卖到窑子里!该死的东西!老子的肚子,疼死我了……” “就是就是,那小讨债鬼可真狠啊,好歹我们也是她的长辈,竟然一点儿面子都不给。看我这身上被那两条狗咬的!大山哥你看着点儿路啊,我有点儿怕黑……” 他可不敢跟顾大山说自己也是个夜瞎子,甚至比顾大山更严重,不然下回有好事儿他就不带自己了。哎,他们可得好好想想,下回该怎么打败这狠毒的小娘皮了。要他说,直接弄把迷烟,不管有多少人,这不都能迷晕过去吗?两人骂骂咧咧絮絮叨叨的说着,根本就不怕长生追上来。那小娘皮可不敢杀人!他们可是那小娘皮的长辈,要是动了手,还不得被吐沫星子淹死?! 长生此时带着大林二林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直到他们二人越走越远都没有追上去。 “大林二林,你们说,他们知道自己在朝着山上的方向走吗?” “汪汪汪!” “是啊,真蠢,走山路都感觉不出来。” “汪汪汪!” “还带着伤,流着血。这冬天的野兽,凶的很啊……” 第五十四章 不眠之夜 顾大山和顾小泉两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向前走。顾大山只觉得脚下的路怎么那么难走,忍不住骂顾小泉。 “你她娘的引得什么路?老子走的脚都麻了。” 顾小泉也不敢吭声,他也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对劲,怎么越走越往上了?但他这会儿根本不敢多说,只能尽可能的往前边的路看。直到两人哐当一声直接撞上一棵树,顾大山才觉得不对劲。 他伸出手摸了一把这颗树粗糙冰冷的外皮,想通了什么,顿时目眦欲裂! “顾小泉你他娘的把我带到山上来了!” 顾小泉此时也发现自己带错路了,但他没觉得有什么啊,直接调转方向不就成了? 顾大山简直要被这个蠢货给气死。现在天冷,山上食肉食草动物都缺少吃的,尤其是那些食肉野兽,大半个冬天都没什么吃的,现在正是凶性最深的时候,一旦闻见血腥味儿,怎么可能不来? “闭嘴!快走!还是你想被吃掉?!” “啊?” 顾小泉不明所以,但是他被顾大山欺压惯了,还是没敢反抗,直接扶着腹部不断流血的顾大山往相反的方向走。顾大山不愧是个狠人,这会儿直接用衣服里的填充物把伤口附近堵住。那把匕首这会儿也没敢拔下来,生怕血流的更多。他毕竟在外面混过,也知道些医理,这会儿只是咬着牙想要快点儿下山。 只是怎么说呢,已经晚了。 快要饿疯了的野兽们一闻见血腥气,哪里有不赶紧奔过来的理?两人虽然有些夜瞎子,但那隐藏在黑暗中散发着莹莹绿光的眼珠子他们还是能看见的。尤其是那些眼珠子的主人还紧紧的盯着他们,其中恶意满满。 “大,大山哥……” 顾小泉哆哆嗦嗦的看着顾大山,此时的顾大山就是他心里的一座山啊。顾大山从以前开始就比他们这些小混混要狠得多,所以地位也高得多。在顾小泉心里,这种时候,只怕顾大山会有救命的法子。但是那个救命的法子…… 顾小泉浑身上下就跟打摆子一样,抖得几乎要出来残影。他悄悄的看一眼顾大山的腹部,在那里,有一把小小的匕首,因为现在没有拔出来,而且还被破布给堵上了,所以这会儿血腥气并不重。反观自己,浑身上下都是被那两条狗咬出来的血痕,虽然不致命,但数量很多啊,这会儿几乎要把衣服给浸湿。所以待会儿这些畜生们要攻击的话,肯定会第一个攻击自己。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啊,这个世界那么好,他还想再活几十年,他不想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死。 顾大山没有发现顾小泉的心思,在他心里,顾小泉就是个胆子小的可怜的帮手。这会儿虽然陷入麻烦,但南山深山里的野兽轻易不会来这么靠近村庄的地方。毕竟之前老顾头那个狠人已经将这一片的野兽给杀得差不多了,那些胆子小的,更是早就往深山去了,所以只要他们燃起火把,就足以将这些野兽吓走。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能慌乱。这些畜生会闻味儿,一旦嗅出人类慌乱的味道,势必会士气大增。 伸手往怀里摸打火石,顾大山不断逡巡四周的情况,试图找一些易燃的干柴或者干草。顾小泉眼角的余光看着顾大山在怀里摸来摸去,只觉得心都在咚咚咚跳个不停。他这是要动手了吗?是要动手了吧?绝对是要动手了! 顾大山此时不忘提醒顾小泉。 “你看看周围有没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 顾大山不可置信的低头看自己不断流血的腹部,刚刚有一只手不仅拔出了那柄匕首,还在即将抽离的那一刻狠狠转动了下,原本还有止血趋势的伤口顿时血流不止。 更因为那一转动,顾大山的场子直接被绞断了,他一时间剧痛难忍,狠狠地栽倒在地。但眼睛却还不可置信的盯着顾小泉。 “你,你害我?”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 顾小泉手里拽着那柄匕首,只觉得一阵心虚,不敢去看顾大山的脸。但他的视线却看见了顾大山垂落在一边的拿着打火石的手。原来顾大山刚刚是想拿打火石。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顾大山知道自己害了他,绝对不会放过自己!顾小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心思转动的那么快,他只是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不是自己死,就是顾大山死。反正都要死一个,为什么不是顾大山死? 是的,顾小泉根本就没想过两人都活着离开。就像顾大山从来都没想到顾小泉竟然会这么狠。他看着顾小泉仓惶逃离的背影,大量失血让他眼前发昏,但他却依旧喊出了自己此生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 “顾小泉,你也要死!你也要死——” “吼——” “嗷——” “咯吱咯吱嘎吱!” “啊!” 顾大山的惨叫声不知名野兽的吼叫,以及咀嚼的声音其实在黑夜里十分明显,顾小泉头皮发麻,疯狂的在山间奔跑。但,他夜瞎子的程度比顾大山还要厉害。这会儿心中慌乱的情况下,直接一脚踩空,在山间骨碌碌滚了好几圈,身上也不知道多出了多少伤口。 等他好不容易坐起身的时候,眼睛已经隐隐约约看见了村庄的轮廓。只是,还没等他高兴,身后就传来了近在咫尺的粗重喘息声。顾小泉的脸狠狠一僵,缓缓回头,脖子甚至都发出了嘎嘎吱吱的声音。 当他彻底回头的瞬间,看见的是一张血盆大口! “咔嚓!嘎吱吱——” “吱呀。” 风吹动小院的门,发出了一声僵硬的响动,长生盯着后山的方向,似乎透过那重重山林,看见了隐藏其中的野兽。 缓缓收回视线,她将手里的药粉撒到门前,然后回身关上了门。 今夜月光不太好,雪又下了起来,不一会儿,鹅毛大雪就将世间重新覆盖了一遍。 只是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知道顾家村有多少人今夜都睡不着觉,虽然家人都在身边,勉强也冻不死人,但不少人心中还是摇摆不定,且略带了一点儿心虚。 第五十五章 驱赶野兽 第二日一大早。 “咚咚咚!” 顾老大家的门被拍的砰砰作响,这大冬天的不在被窝里睡觉,怎么这么早就有人来?顾老大家人将门打开,但是本来不太高兴的脸在听见村民们的描述之后,顿时消失不见。 “抄家伙!去长生家!长生家进贼了!” 顾老大家位于顾家村正中间,当战士听不到动静,这会儿大家也不觉得冷了,男人们纷纷抄起锄头铁锹烧火棍啥的往长生家冲。 路上看见的男人大多都加入了进去。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如果没人打头,绝对是没人敢去的。但一旦有人打头,又是这样义气勃发的场景,不少人只觉得头脑一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抄起家伙跟着顾老大赶到了老顾头家门前。 看着完好无损的大门,顾老大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愈发担心。那贼人自然不会从大门进去肯定是翻墙。 这会儿,顾老大的长子神情凝重地走过来,指了指老顾头家院子的某个角落。虽然下了一夜大雪,但被踩过的地方还是略微低一些,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 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尤其是顾老大,他看一眼住在离这里不远处的几户人家,脸上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 这么近的距离,他就不信这些人一点儿声音都没听到。但他们竟然直到今天早上才告诉大家。虽然顾老大可以理解这些人是因为害怕,但他们大可以悄悄告诉他啊! 在他的目光下,那几户人家的当家人都忍不住低下了脑袋。但是怎么说呢,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没有强出头,也不能怪他们。而且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于是顾老大使劲敲了敲门。 “长生?长生!” 坏了,没人应。就在大家面面相觑,心中已经产生不妙的情绪准备将门强行撞开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管大家之前是怎么想的,但真正看见完好无损的长生时,所有人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尤其是顾老大,这会儿几乎是长出了口气啊。他前脚才答应老顾头照顾好长生,若是后脚她就出了事,自己这个村长就不用当了。连个小姑娘都保护不好,还当什么村长? 不过顾老大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警惕的看一眼长生身后的院子,担心会有歹人藏在院子里准备等着大家放松警惕之后再出来。 顾老大一边音量正常的和长生说话,一边迅速将长生拽出来,扔进几个妇人怀里,然后一脚将门踹开,一群青壮冲了进来,眨眼间就将这个小院看了个清楚。 只是看完了之后大家就茫然了。这也没人啊。但是众人也不是瞎子,大家看见了有几处雪面上有隐隐的殷红血迹,在得知有歹人闯进来的情况下,这个颜色只能叫大家联想到血迹了。 那几个妇人迅速将长生浑身上下扫视了一遍,这也没有受伤的地方啊。 将小院里看了一遍,完全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顾老大才隐隐松了口气。 这时候顾老大才有心思问长生。 “长生,你别怕,你告诉大伯,昨天晚上有没有贼人闯进来?你没有受伤吧?” 长生点了点头。众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昨天晚上确实有人翻墙进来,不过有大林二林呢,他们被咬了之后,就疯也似的跑了。” 听到这里,众人才看见窝在一边晒太阳的两条猎犬。这两条狗养的很是不错,皮毛油光发亮,这会儿虽然懒洋洋的卧在棚子下面,但是那偶尔亮出来的尖锐的牙齿,可昭示着它们并不好惹的事实。 如果说这两条狗把那两个贼人给咬了,这也说得通啊。毕竟这两条狗凶得很。 不过,那两个贼人是谁啊? “我怎么记得顾大山昨儿个好像回来了?”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多嘴说了一句。立马引起了其他人的回应。 “就是,我也看见了。他不是还去顾小泉家里了?” “我也看见了,那两个傍晚时候还去买了酒,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 “之前顾叔不是教训过顾大山吗?你们说他是不是知道顾叔没了的事儿,所以想回来报复啊?” “……” 众人都沉默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这还真可能。毕竟顾大山那就是个混账玩意儿,顾小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没有顾大山胆子大而已。 这两个坏东西凑在一起,还真保不准挤出来什么坏水呢。 很快就有村民气喘吁吁的回来,顾大山和顾小泉并没有回家去。这就叫大家觉得奇怪了。大家热热闹闹的聚集在长生的小院子里,讨论着那两个人会在哪里,但是过了大半个时辰,几个神色慌张的村民脸色惨白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山上,山上有带血的布!” 这倒是很正常,毕竟那些野兽又不会把他们的衣服给吃了。长生淡定的给大家倒茶,不是很在意。但周围所有人的脸色都凝重无比。他们倒不是担心那两个混账东西是不是死在野兽嘴里了,毕竟他们那么讨人厌,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想多看他们一眼。大家担心的是,自从老顾头住在南山脚下,山里那些野兽基本上都不会往山下来了。但今年情况特殊,不仅天气冷的不正常,老顾头也去世了。没有老顾头镇着,那些野兽不会卷土重来吧? 当即,顾老大就请来了别村的猎户,带着青壮们和武器上了山,花了一整天时间将山上都转了一遍,将那些野兽们都驱赶到深山,还从猎户手里买了驱兽药,在山上洒了许多。回来之后给每家每户都分了许多,交代大家每过几日就要洒一些。顾老大很早就协助自己的父亲管理村子,在重大事情面前从不露怯,这次也依旧表现得很好。本来略有些惊惶的顾家村人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就连长生看着这位处理事务很有一套的村长,也忍不住想起了爷爷的评价。 “顾全一辈子昏聩无能,倒是有个青出于蓝的长子,也不知道是哪辈子得来的福报。” 当然,这样的话老顾头是绝对不会说给别人听的。 此时上山的青壮们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因为今天除了驱赶野兽之外,他们还带回来了一点儿收获。 顾大山和顾小泉的尸体残骸。 第五十六章 乱葬岗 很神奇的,如果死的是其他人,大家怎么也得问问怎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人竟然跑到后山还被野兽吃了?这怎么着也得找个说法。但是换成顾大山顾小泉,两人的家人一个字都没说,只是一卷草席将人裹了随意找个地方一埋了事。 再加上,从头至尾,都没人觉得是长生做的这事儿。毕竟长生长多大,那两个二流子都多大了?一个都比俩长生个子大了,就算流血了也说不定是自己倒在地上撞到哪儿受的伤,跟长生有什么关系? 什么?说长生学过武?这才多长时间?就算真的跟着老顾头学了三招两式,能打得过两个大男人吗?这简直是在胡扯。更何况长生都说了是那两条狗咬的他们,不过老顾头真是一把好手,连养狗都会,瞧瞧村子里的其他狗,瘟头鸡似的,没精打采,再看看人家这两条狗,养的那叫一个膘肥体壮。只不过,从今天起,其他要打长生主意的人可要老实许多了,毕竟人家家里可是有两条猎犬的!这个年代,稍微受点儿伤就会死,他们可不想冒这个险。 倒是顾老大在这天夜里孤身前来,坐在屋子里的时候也觉得萧索,之前那个一瘸一拐却依旧精神奕奕的身影此时已经沉眠于地下。顾老大没有说多余的话,此时只是板着脸开口。 “长生,有什么难题就告诉我,我们毕竟是亲人。” 长生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安静的看着顾老大,没有应承他的承诺,只是沉默。 顾老大也知道长生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这会儿也不介意她不说话,只是环顾了一圈四周,直接询问。 “长生,你有什么缺的?大可以告诉我,粮食菜柴火,都够吗?” “都够,爷爷之前给我准备了很多,现在够用。” “这样就好。” “……” 接下来就是无尽的沉默,其实两人有什么好说的呢?年龄差距太大,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一阵沉默之后,顾老大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柄有些眼熟的匕首,老顾头锻造的匕首。此时被裹了一层厚布,安静的躺在桌子上,露出来一点儿手柄部分,看起来寒芒毕现,即使小小的,也依旧有很强的震慑力。因为这是一把见过血的匕首。 顾老大声音低沉,也没什么责怪的意思,甚至连劝告的意味也没有。 “收好吧,以后也要保护好自己。” 顾老大走了许久,长生都在看那柄匕首,最后,她还是把这把匕首收了起来。毕竟这可是爷爷的遗物,现在是用一把少一把了。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倒是清净许多,长生也渐渐好转了一些,如今和老黄牛以及两条猎犬一起生活在小院里,长生每日心中虽然依旧悲伤,但总是比之前那种一躺大半天神志昏沉的时候好了许多。 这天上午,长生正在煮饭,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原来是顾老大。只见他神情焦急,还略带一点儿歉意和窘迫,但终究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长生,我儿媳要生了,情况不太好,得去找镇上的大夫看看。但村子里的牛今天早上开始不断拉肚子,根本没力气赶路。所以我想……” 顾老大的脸有些红,本来他还说要照顾长生,没想到居然是自己要请长生帮忙。 “我会付钱,你觉得,觉得可以吗?” 长生自然不会不愿意,毕竟那是两条人命,而且之前看在那把匕首的份上,也得帮帮忙。 到了顾老大家,发现他家里一片兵荒马乱,顾老大的妻子也生了病,这会儿躺在床上根本起不来身,大家伙乌乌泱泱的,吵闹的很。还有顾老大儿媳的痛呼呻吟声,叫人焦急得很。 于是长生干脆也跟着一起去,至少能照顾着老黄牛的情绪。她和老黄牛相处的时间较长,也被爷爷教过驾车,能帮上点儿忙。 只是顾家今日不是很顺利,这大雪满地的,好不容易花了大半个时辰赶到镇子上,结果镇子上唯一的老大夫前天因为天气太冷去世了。没办法,大家只能顶着冷风往县城赶。 好在牛车上还跟了一个顾家女性长辈,生育多次,对生孩子这种事儿略有了解,能一路上鼓舞着顾家儿媳,勉强坚持到了县城附近。 当看见离城三里处的小树林时,顾老大的长子几乎喜极而泣。 “快到了快到了!媳妇儿你坚持住,过了这乱葬呸!过了这小树林,就到县里了。” 长生之前也跟着老顾头来过城里,自然也知道这片乱葬岗,这会儿听见顾家长子的声音,下意识的往那边看了一眼,除却一片洁白之外,就只有那些露出一丁点的坟头了。 就在长生准备将视线收回来的时候,身子微微一僵,她刚刚好像看见一点儿……红色的痕迹? “怎么了长生?” 顾老大和长生一起坐在车前驾车,除了长生的老黄牛之外,还有一头从邻村借来的牛,要不然还真拉不动这一车人。 车厢里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微弱呻吟,长生不再言语,专心的驾着牛车抓紧时间赶向县城。 一行人几乎是风驰电掣的赶到城里,守门的将士发现不对,也帮忙联系了医馆,一行人忙的几乎脚打后脑勺,终于是将孕妇平安送到了医馆。 整整半日过去,孕妇终于将孩子平安生了出来,是个很乖巧的女娃娃。一家人这才松了口气。顾家老大的长子听到妻子女儿平安的消息,更是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只是因为伤了元气,顾家儿媳还是得在医馆里修养,至少得半个月。 顾老大一家顿时决定要在县里先赁个房子住一段时间,顾老大还十分热情的邀请长生跟着他们一起住。不过长生拒绝了。现在天色尚早,她能在天黑之前赶回去。顺便在医馆里买了一些常用药又采购了些物资,长生就驾着牛车出城了。 出城三里之后,长生又看见了那个小树林,这次没有什么急事,长生总是惦记着之前看见的那一点儿红色痕迹,于是在树林边上停了下来。 第五十七章 白雪,美人 “嘎吱,嘎吱!” 雪地上的雪很厚,长生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脚踩雪时发出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积雪把长周围的声音都给悄悄吞噬了,好在现在天还亮着,不然还真是有点儿吓人。 “啪嗒!” 一团积雪从树上掉下来,砸中长生的后背,然后掉落在地上。突然想起之前从老顾头口中听到的有关乱葬岗的传闻,长生反手将脊背和脖颈上的积雪扫下去,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雪也太凉了。 她记得之前在牛车上看见红色痕迹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处,这会儿顺着之前记忆里的地方,长生慢慢靠近。然后在十来步远的地方发现了一点儿红色的痕迹。 长生蹲下来子捻起那一点儿雪放在鼻子尖上闻了闻,发现确实是血。微微皱了皱眉,长生一点点顺着血迹所在的方向寻找。只是她很快发现,这些血迹所在的地方有被掩盖过得痕迹。山里的动物狡猾的很,也会掩盖自己的痕迹,长生很容易就发现了。所以这是野兽的血吗? 也有这个可能。只是每次见到那些被隐藏的脚印,长生都会觉得奇怪,这些动物们倒退着隐藏自己的痕迹,但他们隐藏的时候不是又有足迹了吗?这个应该怎么解决?反正长生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如何解决的。 天气真的很冷,长生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这样冷的天气,谁会闲着没事干来到这偏僻的乱葬岗? 于是长生停下了脚步,就在她准备转身的瞬间,从树上掉下来一大团雪,砸在树下的积雪上。那积雪很重,砸下来的时候将之前的雪砸的四处飞溅,因此露出了一点儿之前掩盖住的物体。 那是一缕黑发。 长生停下了脚步,快速向前费力的将那些雪扒拉开,虽然这些积雪真的很冷,但长生的眼睛却很亮。这里是不是真的有一个人?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还活着就好了…… 几个呼吸过后,长生终于将这些积雪都扒拉了下来,眼前赫然出现一张脸。 长生没有认真读过书,也不懂什么文采,之前也只是在爷爷的教导下认得几个字而已。因此这会儿在看见这张脸的时候,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一眼语言来形容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只有一个词。 好看。 真的是太好看了,长生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这是个容貌极其出众的男子,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瑕疵,每一个部位组合在一起的时候似乎都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合适的一塌糊涂。但凡稍微错点儿,都不可能有现在这种效果。 虽然因为这凛冽的寒风和寒冷的冰雪叫他脸色发白,但是却丝毫不减损这个人的容貌。甚至更有一种柔弱苍白之美。 长生不会形容,当下只觉得这么好看的人,万一要是死了,多可惜啊。于是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凑到这人鼻子下面,好久都没感觉到呼吸,长生的脸色有些黯然。 看来这人是死…… “呼……” 一股带着淡淡温热之意的气流冲到自己手上,长生愣了一下,随即振奋起来。这人还没死! 长生立即扒拉他身上的积雪,试图将人拉出来。但是将积雪扒开的瞬间,长生忍不住睁大了双眼。因为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这人竟然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这不冷吗?长生几乎要替这人抖一抖了。 因为穿的是纱衣,所以不能完全遮盖身上的伤痕。长生只是扫了一眼,就若不是别开眼去。太多伤了,从脖子往下,青青紫紫的伤口到现在还在往外渗血,白皙的皮肤上层层叠叠的伤口叫他整个人看起来几乎是个死人了。但他明明还有一丝呼吸。 还有,这人身上那件淡黑色纱衣也真是奇怪,即使有血迹沾染上去,也会轻飘飘的滑落,因此竟然没有一丝血迹。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根本看不到。 长生费力的拖拽着这个人,既然被她看见了,总不能视而不见吧?之前自己也是突然出现在小溪旁,爷爷都没有觉得自己行踪可疑救了她,现在总不能因为这人看起来很可疑就不救他吧? 只是这人浑身都是伤,不能直接去医馆。好在她刚刚才买了一大堆常用药,里面就有金疮药之类的,倒是刚好用上。 那男子看起来不矮,但实际上也没什么分量,长生奋力拽动之下竟然也能拽得动。好不容易拖到牛车边上,拖拽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在白雪的映衬下竟然有种淡淡的蓝意。 注视着这双眼睛的时候,总有种似乎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的感觉。总之,这是一双配得上此人容貌的眼睛,甚至比他闭着眼睛的时候还要增色三分。 真好看啊。 但是此时这双眼睛里却充斥着浓重的厌恶。 “……” 长生看见他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因为伤势过重,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又晕了过去。 行吧,长生有些无奈,但还是奋力的将其拖拽上牛车。当然,磕磕碰碰也是难免的,最后看着男子躺在车厢里,长生略微有些心虚。 这男子身上的伤势不会和自己有关吧?嗯,应该是没关系的。 长生安慰了自己一波,然后在车厢里就给这美人敷了药。长生现在才几岁,看见这男子的身体也没觉得有什么害羞之类的情感,就是觉得这人身上的皮肤挺白的,但是伤口也很多。 长生只能暗暗庆幸自己这回买的药比较多了。暂时给这人敷上药之后,长生就赶着牛车往家里走去。 即使一路上长生有意加快了速度,但是因为中间耽搁,等回到家,天色也已经晚了。 简单的收拾收拾,长生熬了一点儿肉粥,端了一盆热水去给这人擦拭身上的血迹。这人身上的伤痕还真是多,等到大概擦洗一遍之后,长生手里的这盆水几乎都成了红色。 重新裹了一遍药,长生长舒了口气,然后准备端着水出去,但就在这个时候,那一直双目紧闭的人,眼睫毛缓缓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 第五十八章 疯子 虽然知道这个人长得很好看,但是此刻直视此人的眼睛,长生还是觉得心里砰砰砰的跳。不管男女老幼,大多数人都爱美,也都知道什么是美,即便是长生这样的小孩子也知道。 这人明明处在略显简陋的屋子里,身上穿的盖的,都不是什么上好的东西,但是他即便没有睁眼,就有一种泰然自若的感觉。此时睁开眼,更是有种布衣美人的感觉,叫人几乎挪不开眼。 看着这人,长生莫名有些紧张,不知道他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那人盯着头顶的青砖黄泥,好半晌,那双美丽的眼睛才微微转动一下,看向了床边盯着自己看的小姑娘。 看见长生的一瞬间,那人微微皱了皱眉,形状优美的唇瓣里吐出一句话。 “真丑。” “……” 长生默默地收回视线,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完全不必要这位美人再重复一遍。尤其是他长得那么好看,说出口的话带来的伤害几乎是翻倍的。 端着那水盆,长生快步走出去把血水泼掉,然后端了一碗肉粥进屋。结果进屋的第一眼就看见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美人拿起了床边做针线活的框里的一把剪刀,对准自己脖子,自然而然的扎了下去。 “!” “哐当!” 长生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手里拿着的瓷勺嗖的一下一下飞了出去,正中那人的手腕,剪刀也无声无息的落在被子上。 那人手上吃痛,加上他本来也没什么力气,这会儿无力的靠在床上,埋怨的看着长生。 “你做什么?” 这声音清越出尘,与此人的面容十分相衬,甚至声音也是平静如水的。但长生却呼吸急促,只觉得一阵不可思议。 这人刚刚在干什么?看着他此时平静若水的样子,谁也想不到他刚刚竟然在用剪刀自裁? 那人见怪不怪的看一眼长生,慢吞吞的躺回去,明显是不想搭理她。说实话,看着这人气定神闲的模样,长生都以为自己刚刚看花眼了。 她喘了会儿气,然后慢吞吞的将肉粥放在旁边,只是眼睛还警惕的看着那人。把粥端在手里,不知怎的,长生心里有种预感,这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来吃饭吧。” 那人只是安静的看着头顶的青砖,一句话也不说。 长生也不说话,自己坐下来吃,这肉粥是她昨天晚上就放在灶眼儿上的,炖了一夜,正是香浓的时候,喝起来非常不错。她吃饭的时候没什么声音,只有肉粥香浓的味道在空气中不断蔓延,香得很。 那人倒是好定力,在雪窝里趴了那么长时间,到现在也不觉得饿。长生吃完之后又在家里忙忙碌碌的干活,等到夜半时分,这人还是不肯吃饭。长生也不想强迫他,又担心他再次尝试自裁,只能喊他。 “你要是饿了,就喊我,我给你做饭。” 但同样没有得到回应,长生已经习惯了,在床边打了个地铺,好在屋里烧着炕,一点儿都不冷。于是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睁开眼睛,长生就下意识的去看床上那人。见他是背对着自己,一动也不动,长生有些担心,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只能自己先行出去准备洗漱,但是在迈出门槛的一瞬间,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传到鼻端,长生心有所感,立即冲回去,一把将沉睡中的男子翻过来,然后就看见了他手里那块儿沾了血的尖利木片儿,还有被那木片儿刺的血肉模糊的脖颈。 长生的呼吸几乎在一瞬间屏住了,她手忙脚乱的用手去堵这人的伤口,但是在触碰到伤口的一瞬间察觉到不对劲,他的脖子上满是凝固半凝固的鲜血,但是伤口却不见了。猛然揭开被子,但是之前那些伤口虽然有所好转,但还存在。 这神奇的一幕几乎叫长生茫然了。 “喂!喂!你醒醒!醒醒!” “……你真吵。” 男子似乎被吵醒,他埋怨的语气叫长生几乎以为这满床的不是鲜血,而是别的什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了。 长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竟然会有人真的对伤口视若无睹。他脖子上的伤口,可是用床上那块儿凸出来的木片硬生生刺出来的。木块儿再锋利能比得上刀刃剑刃吗?比不上,被刀刃剑刃划伤已经够疼了,更别说是被不够锐利的木片? 如果没有极其强大的意志,在伤害自己的一瞬间人体自身的保护机制就会阻碍伤害的举止。但这人却能悄无声息的用木片划伤自己,而且一声都没有发出来。但凡有些异动,长生都不会察觉不出来,她是睡觉又不是昏过去了,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长生本以为昨天夜里他试图用剪刀自裁但得行为可能不是认真的,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自然而然了。不像是要伤害自己,倒像是在摘一朵花,看一片云那样自然。 “你疯了?!” 长生嘴唇哆嗦的不成样子,一半是吓得,一半是气的。 “你难道不知道生命有多么宝贵?!你为什么要自杀?这世上谁会嫌自己活的时间太长了?你是不是脑袋有病?!” 那男子终于清醒了,他看着怒气冲冲的长生,突然露出一个叫人目眩神迷的微笑来。长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微笑,就像是有无数个小勾子在后勾着自己一样,叫她不得不将目光放在这人脸上。 “小姑娘,我就是脑袋有毛病啊,你怎么现在才知道?你看你做这赔本买卖,还不如让我在雪里被冻死呢。如何?趁现在我没有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把我扔出去不就行了?” 这人本就有一张绝色出众的脸,此时故意冲着长生笑的迷人,更是叫长生忍不住红了脸。 看见长生红着脸的模样,男子露出一个略带厌恶的表情,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他懒洋洋的躺在满是血迹的床上,之前他用被子捂住那些血迹,所以味道没有那么明显。这会儿既然被长生发现了,也不再隐藏。只是那种消极厌世的感觉愈发明显。 第五十九章 雪津 “……” 在短短的八年时光中,长生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会儿看着这个满不在乎的人,长生顿了顿,然后站起身来自顾自的收拾床上的狼藉。 将床单被罩拽下来的时候,那人搓了搓身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理所当然的开口。 “喂,我冷。” 长生不理他。手脚利索的将所有的脏东西收拾好之后端出去放在雪地里摔打,然后泡在热水里清洗干净,就搬到了烧着炕的屋里,准备烘烤干净。 这时候,那人还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就这么看着长生忙碌,一双美目里流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意味,长生看不明白,这会儿也不想看明白。 “小丑八怪,你叫什么名字?” 或许是长生许久都没有说话,那人手里又没有任何武器,只能跟长生搭话。但长生想起离世的爷爷,就不喜欢这样轻视自己生命的人。她的爷爷,父母,外祖父,都已经离世,而这样轻视自己生命的人却还活的好好的,这叫长生有点儿难受。 那人看着长生板起来的脸,却好像发现了新的乐趣,不停的问长生。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丑八怪?小丑八怪?!小丑八怪?” 整整一个上午,‘小丑八怪’的声音在长生耳边不断响起,叫的她都恍惚觉得这是自己的名字了。 “我叫长生。” 不叫什么小丑八怪。这人可真是奇怪。 “长生?” 那人玩味的琢磨着这个名字,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只是眼里却一片寒凉。 “你一个凡人,还妄想长生?真是妄念!” 长生有些不服气。 “我是凡人,你难道不是?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且,这只是长辈对我的期盼,希望我能长命百岁而已。” “长命百岁啊……” 这自从张开口就没有过一句好话的人此时轻飘飘的摸着自己的手腕,却摸了个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冷冷的看着长生,只觉得对方是在讽刺自己。 男子看一眼长生的身量,最终还是将那些刻薄话给咽了下去。战而询问长生的亲人。 “那你的亲人呢?” 长生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会儿缓缓摇了摇头。 “都已经去世了。” “一个都没剩?” “都去世了。” “这样啊……” 男子难得沉默片刻,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以后就叫我雪津吧。” “雪津?” “嗯。但是不能一直喊。” “为什么?” “因为很烦啊。要是有人一直叫你的名字,难道你不会觉得很烦?” “……” 可是刚刚一直不停叫自己的人就是他啊。而且还不肯叫自己的名字,喊的什么小丑八怪。虽然长生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但是这种明目张胆的嫌弃也很伤人。 “那你也叫我的名字?” “不行。我不喜欢那个名字,不吉利。我就叫你,嗯,就叫你,叫你阿丑得了。” 阿丑什么的,可真难听,这是时刻都不忘提醒自己她长得不好看啊。 没有跟一个伤者一般见识,长生自顾自的干活。雪津就这么躺在床上懒洋洋的看着,没觉得有一丁点不好意思。就这样,长生还得时时刻刻盯着这人,生怕他又自裁。 不过,虽然这个人麻烦的很,娇气又任性,嘴还毒的流汁,逮着机会就不遗余力的说自己,但长生却也觉得,因为有了这个人,自己的生活也不如以前那般无趣了。 至少,这个院子里不再是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能听见的寂静。换句话说,就是多了一丝人气。 “阿丑,阿丑?我要喝水——” 叫魂一样的声音喊的长生头晕,之前的感慨此时也被抛到脑后,好吧,这也太有人气了一点儿。 端着一杯热水递过去,雪津试探性的喝了一点儿,然后嫌弃的推远。 “不是好水,不想喝。” 长生的脾气当真是好,或许是因为经历了老顾头的暴躁挑刺,这时对待雪津没有一点儿不耐烦,只是平静的开口。 “昨天你喝的就是这个水。” 雪津顿时一噎。 “那,那是昨天的我,又不是现在的我,我现在不想和这个水了,你给我换换。不然我就渴死自己。” 这活人还能渴死自己? 如果换个其他人,长生绝对不相信,但是换了此人,长生认为他绝对能做到。虽然不一定会死,但他一定会拼命折腾自己,试图去死。 微微叹了口气,长生任劳任怨的出去又换了一杯水。明明是同样的水,这会儿雪津却又津津有味的喝了起来。 看着难得乖巧的雪津,长生觉得自己短短几天时间,就又长大了许多,都是被这人给逼得啊。明明老大不小的人了,却比自己这个小孩儿还要无理取闹。擦长生虽然还远没有长大到可以成亲生子,但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养育孩子的不容易,还是这样不听话几次三番试图自裁的孩子。 看着这人喝完水之后眼睛盯着陶瓷水杯滴溜溜直转,长生立即伸手。 “给我。” “……真吝啬。” 闷闷不乐的将水杯交给长生,雪津一骨碌又躺在了床上,并且来回滚来滚去,活像没有骨头一样。 “啊,无聊,真无聊。我要无聊死了。阿丑,给我跳个舞助助兴。” 长生权当自己没听见,这人发癫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把水杯放好之后,长生拿出来金疮药之类的东西,叫雪津乖乖躺好。 “过来,上药了。” 雪津那叫一个百般不乐意啊,要不是他手脚筋都被人为的破坏过现在连长生都打不过,早就跑远了。可要是不想被一个小女娃娃解开衣服,那就只有乖乖听话了。 长生看着难得乖巧的雪津,也是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这人也不是时刻都疯疯癫癫的。回想起这几天雪津惹得那些幺蛾子,长生就一阵窒息,这人的性格和所作所为,跟他那张脸可真是不符啊。 看着长生并不白皙的手指解着自己的衣服,雪津微微垂下眼睫毛,像蝴蝶一样轻轻眨动,掩盖住了眼里所有的情绪,然后在长生诧异的注视下爆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第六十章 做饭 “……” 被这人笑的莫名其妙,长生不太明白的看着雪津。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直不停的哈哈大笑,甚至直接在床上滚来滚去,笑的不能自已。 看着这人在滚动时裸露出来的雪白肌肤,长生皱了皱眉。 “你笑什么?” 雪津这会儿笑的直喘气,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这会儿看一眼长生,又有想笑的趋势,长生拽住他的头发扯了扯。 “这边来来,我够不着了。” “……我在笑你,瞧你这双手黑的哟,你还是个小姑娘吗?” 长生只当做春风拂面,一点儿都不在意。毕竟雪津这张嘴要是能说出来好话,就不会这么长时间还这样了。 她只是示意他抓紧时间过来,这得赶紧上好药,不然露着皮肤的时间长了,风寒了怎么办? 被拽着继续抹药,雪津终于缓缓止住了笑声,脸上的表情也逐渐转为漠然。 “其实我不是在笑你黑,我只是在笑,给我解衣服的人不计其数,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被这么小的女娃娃解开衣服,这可真是,荣幸至极。” 长生回头看一眼雪津,只觉得对方那冷漠的外表下似乎装着一个正在疯狂哭泣拒绝看清现实的灵魂。 她知道这人一定有自己的故事,只是可能像自己一样不太想叫别人知道。所以长生从来都不问。但此时看着雪津这喜怒无常的模样,长生也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如果不想笑就别笑了。雪津,你可以不同那么累。” 雪津面无表情的脸在听见长生的话后几乎冷若冰霜。他冷冷的看着忙忙碌碌的长生,有种被戳中的恼怒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此时手脚无力,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就要动手了! 但或许是长生说完那句话之后就自顾自的扫地干活,所以雪津渐渐的也就冷静下来,他看着自己被包扎的跟个纺锤似的手臂,突然就冷静下来。 是啊,他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这还是个小孩子呢,什么都不懂。也就是干活麻利点儿,还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 于是雪津又开心了,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怡然自得。 多了一个雪津,长生觉得家里比多三个人都热闹,实在是这人太过挑剔,吃喝住行,哦,没有行。因为他一直都瘫在床上,几乎没有下床的时候。至于其他的,还说什么非花间雪不喝,非佳肴不吃,非云锦不睡不穿…… 长生一开始的时候还迁就着这人,但他越来越过分,要求越来越高! 于是长生就不忍了。 主要是,她也没有这些东西啊。家里只有自己种的粮食,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以及一些晒干的腊肉咸肉之类的东西。即便是这些,长生的日子也比顾家村的绝大多数人过得要好得多。 将一碗干饭放在雪津面前。 “吃饭吧。” 雪津纡尊降贵的看一眼碗里的内容,下一刻鄙夷的眼神就看向了那碗饭。 “这什么东西?狗都不吃。” 话音刚落,大林二林就咬着自己的饭盆走了进来,乖巧的卧在角落里,眼巴巴的看着长生。 这天越来越冷,大林二林和老黄牛住在一起,不过也会觉得冷,这会儿吃的还不到,于是这两个就自己来找长生了。 长生从大汤碗里倒出来些饭菜,大林二林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看着它们这样悠哉悠哉的模样,长生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只是一回头,就对上了雪津目瞪口呆的脸。 “怎么了?” “你,你你你……” “嗯?” “你竟然让我吃狗食儿?!” 这语气好像自己受了万般苛待千种不公平待遇似的。 显然雪津对长生让他吃和大林二林一样的食物觉得强烈不满。但是,村里人不都是这样?自己吃不完的饭菜就会给家里养的牲口吃?而且,这也算不上狗食儿吧?听爷爷说,很多人家吃的还不如这个呢。 “这怎么是狗食儿了?我吃的也是这个。” 雪津早就受不了长生的厨艺了。阿丑不管做什么饭菜都是水煮蒸,一点儿滋味也没有。不是狗食儿是什么?他还没有说这是猪食儿呢! 当然,鉴于自己之前吃的也是这些,所以雪津没有说第二种难听的称呼。但他已经再也受不了这种乱七八糟的饭食了。 “阿丑过来,我教你怎么做饭。这食材虽然不算上等,但也不能毒死人啊。” 毒死人什么的…… 长生有些受伤。她做的饭菜虽然不算是顶尖的美味,但是之前也经常给爷爷和顾奶奶做饭,不至于那么那么难吃吧。 雪津好不容易来了兴致,立即就要执行,他招呼长生扶着自己来到了灶房,先是对这简陋的环境表示鄙夷,然后习惯性的挑了挑刺,最后才抬着下巴指点长生做饭。 “先下油,烧热了,调味料呢?先煸炒片刻,下肉……” 被雪津指使的团团转,一炷香过后,长生满头大汗的端出来了两菜一汤。很简单的炒腊肉,还有一样炒菜干和鸡蛋汤。 这在小院里已经是难得的色香味俱全,但雪津却还是不太满意,但食材就那么多,也就这个档次,怎么能要求做出更好的味道呢? 于是雪津也就消停了。 两人坐下之后,雪津矜持的叫长生尝尝在自己的指导下做出来的饭菜滋味。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长生,看起来不在意,但那双眼睛却时不时地就要往长生的脸上扫一扫。 长生夹了一块儿腊肉尝了尝,嗯,不得不说,虽然雪津真的事儿很多,人又麻烦没眼色总喜欢挑刺,但是不得不说,经过他指导做出来的饭菜,还真是不错。 即使不想承认,长生也还是开口承认。 “确实好吃。” “我就说吧,你的手艺,还差得远呢。” 虽然做的饭菜好吃了点儿,但雪津未免也太高兴了吧?虽然只是眼中含着笑意,但已经是难得的心情不错的时候了。不是那种看似哈哈大笑但实际上心里几乎滴血的感觉,而是从内而外散发着的,由衷的欣喜。 第六十一章 那你求我啊 “这么开心?” 雪津微笑的看着对面的长生,似乎看到了记忆里值得高兴的地方。 “是啊,以前我们这群人里,就只有我的手艺最好,做的饭食最美味。那几个混账东西还说我的厨艺这么好,不像个……” 戛然而止。 雪津眼里的笑意收了回去,他再次变成了那个用嬉笑怒骂来掩盖自己真实情绪的人。看一眼吃的正香的长生,这小丑八怪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说的话,于是才悄悄放松了自己。 他也是一时忘形,当年的那些伙伴,现在早已经化成烟尘了吧。就连那个以自己为荣的国家,也已经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只剩下些许传说苟延残喘。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废人而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一个八岁孩童都打不过的废人。故国已逝,他一个未亡人,有什么资格思念故土? 更何况,自己现在连死都做不到。 低头看一眼自己手腕上的伤痕,雪津想起了自己浑身伤疤的由来,顿时怒从心起,一巴掌拍在桌面上。好在长生伺候他这些天也算了解这人的性情,刚刚看他情绪不对,在雪津的手掌拍在桌子上的一瞬间,就将他手边的碗给拿走了。 “啪!” 雪津的手掌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动静,那冰肌玉骨的手顿时一片绯红。 想来这一下应该是很疼的,因为雪津的眼里几乎是一瞬间就充满了泪水。真奇怪,长生这几天就已经发现了,作为一个成年男性,这人的眼泪未免也太多了吧?虽然很疼,但这也不是不能忍受? 而且,每次流泪,雪津眼里就会流露出浓重的自厌情绪。那种仿佛要将整个天下都湮灭的浓重情绪色彩,每每叫长生看见,都会觉得一阵心悸。 收回想法,长生自顾自的吃饭,每当这个时候,沉默是对付雪津的最好法子。因为他很讨厌别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果然,雪津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看一眼长生手里的木碗,露出了饥饿的表情。 “我饿了,给我吃饭。” 顶着那样一张倾城绝世的脸要吃的,长生自然不会拒绝,大大方方的将碗筷递给对方。 而看见木质的碗筷,雪津发出一声嗤笑。 “你还真是怕我死啊。” 随他怎么说,反正长生就当自己听不见。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吃了饭,长生收拾完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见雪津安分了点儿,想起自己已经多日没有习武,想爷爷说过,习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不能荒废了。于是出去拿起自己的小木剑,继续锻炼。 听到动静的雪津聊了一下,随即起身,慢吞吞的走出去,一样就看见了在院里不断挥洒小木剑的长生。 她竟然在练剑? 本以为小丑八怪是乡野之人,没想到竟然还会这等还不错的剑法。虽然手腕还是虚弱无力,但招招致命,没有一点儿没用的招式。 只是看着看着,雪津的脸色陡然变化,他几乎是狂奔着走过去,一把攥住了长生的手腕。长生收势不及,一剑劈在了这人的手腕上。 一道红肿的痕迹立即横列在雪津洁白无瑕的皮肤上,有种凌虐之美。当然,长生是看不懂的,她只是忍不住想,之前只是给雪津敷药的时候不小心碰住他的伤口,这人就大呼小叫的,现在直接一剑劈在他手腕上,他会不会把屋子都砸了啊? 谁想到雪津没有爆发,而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腕。 “谁教你的剑法?不,谁教你的刀法?!这是军旅之中特有的刀法,你为什么会?” 长生奇怪的看着雪津,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激动。扶了摇摇欲坠的雪津一把,长生如实相告。 “这是我爷爷教我的。他曾经确实从过军。” “你爷爷?” 雪津知道阿丑所有的亲人都已经离世,这会儿他已经反应过来。 “这里是大秦国?你的爷爷是大秦国护国大将军秦子殇手下的兵?” 第二个问题长生不知道,但是第一个问题她还是知道的。 “对啊,这里就是大秦国。我爷爷是从过军,但不知道是哪个大将军手下,他老人家没有说过这个。” 雪津那一瞬间的表情该如何形容呢?简直就像沙漠中行走的,几乎已经没有活下去希望的时候手里的最后一瓶水也被打翻一样,充斥着绝望不可置信厌恶仇恨等种种情感。 看着雪津的眼神不断变化,长生都担心这人是不是又病了。不过还好,下一刻这人眼中的种种情绪就转为了无奈,平静,以及释然。 他看着长生,就像在看一件已经颇有年岁的物件一样,充满着怀念。 “原来这是大秦国啊,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可以踏上敌国的领土。这可真是,叫人不习惯……” 敌国? 长生不太明白,她怎么听爷爷说这四十多年大秦国都没有和其他国家发生过战争了?还说这是难得的太平盛世? 对上长生不解的眼神,雪津缓缓松开手,似乎松开了自己执着已久的东西。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说这个做什么?” 这人转眼就变得颓唐起来,甚至还有些百无聊赖。 不过他转眼就看见长生继续试图挥舞自己的小木剑,嘴角勾起一个算计的弧度。 “我记得之前你说过大家不都是人?其实,这人与人之间还真有不同。这世界,跟你看见的完全不同。像你这样的,叫凡人,像我这样的,是修士。” 长生挥舞小木剑的动作猛然顿住,她回头看向雪津。他说的这话,还真有些耳熟。 凡人?修士? 她好像只听说过仙人。 见长生执着的盯着自己,雪津似乎得到了一点儿慰藉,他笑吟吟毫不在意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点了点长生。 “想知道什么是修士吗?想修仙吗?想长生不老吗?想弹指挥手间叫敌人灰飞烟灭,移山倒海吗?再有甚者,想叫人起死回生吗?” 这一连串的话,实在是有很大的诱惑力,尤其是最后一条,长生咽了口口水,看向雪津。 “我,我想。” 雪津恶劣的看向长生,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的敲打,似乎在沉吟。长生安静的等待着,大半个时辰过去,雪津似乎终于想通,他似笑非笑的看向长生。 “真想知道?那你求我啊。” 第六十二章 给我看看 “……” 这话说的可真是难听。不过长生只是叹了口气,并不觉得为难。 “我求你。” 雪津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长生,但紧接着又觉得自己这么诧异有些不对劲。阿丑就是个傻小孩儿,为什么要觉得诧异呢?她可能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辱吧。 有些无趣的倒回椅子上,雪津懒洋洋的看着头顶的太阳,即使眼睛被太阳灼烧的疼痛也不肯移开。他听见了自己慢吞吞的声音。 “要想修仙,一得有灵根,二得有宽阔的丹田,三得有绝佳的体魄,四得有极高的悟性,五得有坚韧不拔的信念……你有什么?只会挥舞小木剑的手腕吗?你也就挥舞一下这小木剑了,换成真正的剑,你挥舞的动吗?” 长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小木剑,想起了对自己那么好的爷爷,于是她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 “就算我什么也没有,也能修仙吧?难道这世上连一个你说的那些都没有却成为修士的人都没有?” “太天真了,真的太天真了,果然还是孩子啊……” “阿丑,你要记住,这世上总有人觉得自己会是那个特殊的人。不能修仙的人会觉得,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万中无一的存在?一介什么都没有的士兵会觉得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有名的大将军?绣娘会觉得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绣娘大家?文人会想,自己为什么不能成为文宗魁首?” “这样想的人太多了,数不胜数。但是真正能做到的人又有几个呢?军队里有数不胜数的小兵,他们都想成为将军,但数以十万计的军队里才有一个大将军;只有天下第一的绣娘才能入得了那些权贵的眼;文人雅士古往今来何其多也,能青史留名的又有几个?” “同样,这世上能修炼的人不过十万分之一,天赋一般的又要万分之一,天赋上等的也只占万分之一,天赋绝佳,叫众人沿线嫉妒的更是百万里无一。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那个特殊的人呢?很多时候,只是你自己觉得自己特殊而已。在那些更高阶层的人眼里,你也就是一颗尘土而已,风一吹,就散了。” “你觉得自己特殊吗?但其他人也觉得自己很特殊,他们也觉得你是一个踏脚石。所以,别觉得自己很特殊阿丑,你只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一个而已。要认清现实。” 发热发痛的眼睛看向长生,因为长时间直视太阳,这会儿雪津的眼睛有些发红,白肤黑发,眼中一点儿红,美得叫人心悸。 但长生只是从他说的那一大串话里反应过来,执拗的开口。 “我要修仙。”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什么意思?” 长生有些傻眼。爷爷虽然会一些简单的字,但那都是大将军强行要求士兵们在空闲时间学的,不图成为文学大家,只要不被别人蒙骗就行。得益于此,老顾头才学了几个字,已经全都教给长生了。 但像这样出口成章的诗句,长生还是不了解的。 雪津懒洋洋的摆了摆手,这样难得的晴天,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样的事情上。 “过去过去,别惹我,我要好好睡一觉……” 说到这里,雪津就自顾自的闭上眼睛歇去了。 见他没了动静,长生皱了皱眉,她年纪委实太小,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办,只能继续挥舞手中的小木剑。先将爷爷教的招式学会,其他的等雪津睡醒了之后再说。不过,长生觉得雪津应该是故意的,要不然他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睡觉? 挥舞了会儿小木剑,想起雪津刚刚的话,长生看一眼爷爷放长刀的地方,咬咬牙,走了过去。 雪津是被一阵剧烈的喘气声惊醒的,他还没睁眼,就下意识的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然后他下一刻就想起来,自己身边现在只有一个八岁的小娃娃,这才缓缓放松了僵硬的身体。心中同时还有些无奈。这阿丑又在做什么? 一睁开眼,雪津就看见了气喘吁吁的长生,以及她双手握着的长刀。那长刀…… 雪津微微坐直身子,若有所思的看向长生,以及那把刀。这刀有点儿奇怪,看刀身,应该是大秦士兵特有的制式,但靠近刀把的位置竟然镶嵌了一支银钗。这银钗的样子粗劣,也不像出自大家之手。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乡野之间,想也不会有什么大家作品。 真正让雪津感到诧异的,是双手握刀的长生。 其实在雪津睡着之际,长生已经做了很多次尝试,只是她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不管如何用力,都无法挥舞得起这把长刀。毕竟这长刀就算是老顾头用,也有一整个他那么长,更别说还有厚厚的刃。这长刀是骑兵的标配,在马上,才好挥舞这么长这么重的长刀。对比着长生的个头,估计有两将近两个她那么长了。 可是这把刀是爷爷留给自己的,长生想用。于是她自己一个人默默试了很多次,但是都不得其法,只把自己累的半死。两条胳膊现在几乎都抬不起来了。 只是在长生没看见的地方,她那具小小的身体在几次三番的尝试下,有浅浅的暖流轻飘飘的划过,那些暖流注入到她的身子里,给了这具小小的身子细小的支持。 就在雪津睁开眼睛的一刹那,那些不断往手臂注入的暖流已经饱和到了一个顶峰,下一刻,无处安放的暖流注入到长刀之中,长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柄沉重的长刀似乎轻了许多。 于是她顺利的挪动了一下,刚好叫雪津看见。 雪津看着那闪过一道微光的长刀,有那么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几乎是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冲着长生伸手。 “给我,给我!我看看……” 长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将长刀递过去。在雪津手里,长刀沉重的无以复加,他的手臂微微一沉,紧接着就毫不犹豫的用长刀抹向自己的脖子。长生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听见噗嗤一声,滚烫的血液瞬间洒了自己一头一脸! 第六十三章 真是无趣 滚烫腥甜的血液洒了长生一头一脸,甚至还有些许落到了她嘴里,虽然这人连血液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儿,但长生这会儿却忍不住一阵心悸。 ……雪津? “咔啊……咯……” 雪津修长洁白的脖颈处多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汩汩的血液从那伤口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身上穿着的爷爷的深蓝色衣服此时也已经被鲜血浸湿,一身的狼藉。 他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音,眼里却闪现出一丝满足。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真好啊……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乡野之地遇到灵器,真好,普通的武器可杀不了自己,谁让他现在已经不是凡人之躯,而是修士呢?能杀死修士的,只有灵器。 然而,就在雪津心中高兴的时候,却感觉脖颈的伤口处一阵发痒,然后是一阵熟悉的酥麻之感,这是自己的伤口要愈合的架势。 雪津本来振奋的心情此时陡然跌落谷底。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一把灵器吗?伤口为什么还会愈合? 雪津低头看着那把长刀,只觉得这之前在他眼里闪闪发光的长刀现在却失去了所有的光芒。这刚刚还流转了一丝丝灵力的长刀现在竟然变成了凡刀? “哐当”一声,那长刀重重坠地,沾染了一身的血迹。红白黑青的颜色叫长生忍不住侧目。但她却无法忘记自己刚刚看见的一幕。 雪津脖子上的伤口竟然在迅速愈合? “……真是无趣。” 转身就要进屋。但却被长生给制止了。她伸出手将雪津脖子上的血迹给擦洗干净,然后瞳孔狠狠一缩。 雪津的伤口不见了。 虽然脖子上还是有没有擦洗干净的血迹,但那道狰狞的伤口实实在在是不见了。 长生简直目瞪口呆。虽然她也算见识过不少市面,但是像这样的,长生还真是没见过。 “你这是怎么回事?你之前说的修士,所以,所以你就是修士?” 为长生的敏锐挑了挑眉,雪津任由这小姑娘拽着自己的衣领子,脸上已经再次挂上了叫人莫名其妙的笑意。 “你准备打我吗?” 长生紧紧的盯着这人的眼睛,即便对上雪津浑身鲜血的模样,也不肯别开眼去。 她已经忍了很久了,她不在意这人是不是看不起自己,不在意这人不想教自己修仙,甚至不在意他的言语刻薄,颇多折腾。但她却真的介意这人时不时要自杀的行为。 “你为什么要自杀?你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命?你不是修士吗?修士不是都跟你说的那样要具备各种艰难的条件才能修行?你不是说修士能够修炼已经算是百万里挑一?那你为什么还要自杀?既然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就不要随便浪费啊!你知道,知道我多想修炼,多想叫我爷爷他们活过来吗?!” “……” 这还是长生第一次发火,她一直都温温吞吞,脾气温和,这猛然一爆发,直接把雪津给吓了一跳。他看着长生似乎要喷火的眼睛,怎么也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雪津几乎要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些年他别的没学会,但惹人生气的本事是一等一的,要不是他的体质实在是万里挑一叫人舍不得,这些年都不知道被杀了多少次了。 这会儿看着长生,雪津是条件反射似的,挑衅的看着她。 “怎么?要杀我吗?可以啊!你尽管杀!看见这长刀了吗?你只要拿起来,想想之前你是怎么挥舞起来这刀的,感觉到那暖流了吗?将那些暖流灌入你的手腕,照着这儿砍!” 雪津指着自己的脖颈,指甲狠狠划过去,洁白的脖子上顿时就多了几道血痕。再加上之前本来就有的血迹,更是衬得这人魅惑似妖。 他指指自己的脖子,不断的诱惑长生,想叫她砍断。如果这把长刀不是灵器,那么就是长生自己有灵气。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只是极其特殊,除非长生是个天赋极佳的,否则,根本不会有这灵光一现的灵气。 雪津直视着长生,这个孩子是他平生所见的脾气性格最好的一个。一般像长生这么大的孩子,总会有些任性。尤其是像他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人,当发现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控一个大人的时候,有一些孩子,做出来的事会叫人觉得可怕。雪津以前也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单纯善良天真可爱的,但后来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且,即便是脾气温和的大人,也会受不了他这张嘴,但长生,不管他如何胡闹,却从未生过气。 当然,除了他要自杀的时候。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雪津却只能承认自己的无耻。 “长生,既然你不想杀我,那你想修仙吗?我可以教你。” “……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长生缓缓松开这人的衣领子,有些不太相信。其实长生一直都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刚刚那一番爆发,已经是她难得的口舌伶俐的时候。这会儿冷静下来,之前的气势也没有那么足了。 此时两人身上满是血迹,可是一直对吃穿住行颇为挑剔的雪津此时却一点儿都不介意。 他盯着长生,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开口。 “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愿意吗?” “……我愿意。” 这又有什么还犹豫的呢?自从听说修仙之人可以起死回生之后,长生就一直很愿意了。她有太多希望可以复活的人,因此在听见这人的问话时,不再迟疑,直接点头。当然,雪津还没有告诉自己他为什么几次三番寻思的原因,不过长生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执拗。 很好,两人此时都达成了共识,雪津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两人将自己都清理干净,坐在暖和的屋里开始了交谈。 在话题开始之初,雪津就抛出了一个叫长生忍不住好奇的问题。 “你知道我今年几岁了吗?” 这是什么问题?可是既然雪津这么问了,长生也就如实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或许,二十岁?” 雪津摇了摇头,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甚至神态也十分自然。 “我已经六十五了。” 第六十四章 发光的微尘 “六十五?!” 长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雪津不会是在骗自己吧?怎么可能呢?看看这人没有一丝皱纹的肌肤,没有一根白发的浓密长发,以及丝毫不显老态的身形,长生摇了摇头。 村子里又不是没有老人。自己的爷爷虽然因为长期练武而显得年轻些,但脸上也不是没有皱纹。手上的皮肤也不像雪津一样如此平整毫无瑕疵。可以说,雪津身上最显年纪的,也就是那双略显沧桑的眼睛了。 “我还是觉得,你看起来最多二十多岁。” 雪津哈哈大笑。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那触感柔嫩细滑,但雪津却没有一点儿高兴的意思。甚至,他还故意用指甲狠狠划破肌肤,让它出现一道伤口。但是下一刻,那伤痕就又愈合了。 对上长生不太相信的眼睛,雪津笑眯眯的收回手。 “那你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已经不是年轻人了,但之所以还保持着年轻人的外貌,无非是因为,我已经不是凡人。” “你所处之地太过贫瘠,所以不知道修仙界也不奇怪,毕竟凡人的世界和修仙界如同天壤之别。就算遇见那些修士,哪怕是最低等级的练气修士,他们的所作所为也会叫你们觉得似乎遇见了仙人。但那其实只是最简单的术法而已。” “凡人和修士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他们的体质。凡人不可能杀掉修仙者,因为他们没有灵气。除此之外,成为修仙者的好处,大概还有寿命的增长,以及容貌的迟缓衰老。像我,在二十岁之前就是个凡人,虽然那时候也经常有人戏称我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但并不会像现在这样,皮肤连一点儿瑕疵也无。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因为我吃了许多丹药。” “丹药?就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吃了就可以白日飞升的那种丹药吗?” “怎么可能?” 雪津觉得可笑,但想了想长生的经历,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长生又不是什么大家世族出来的,就连自己,也是在二十岁那年才知道这世上有另外一群人存在,而那些人,才是世界的主宰。 只是那些人实在是与自己所在的不是一个世界,他们的强大,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曾经,他也是文武双修极为厉害的人,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之际也被人广为称赞。但不知何时,现在的自己竟然只能用这幅柔弱到恶心的身躯苟延残喘了。 想的远了,雪津连忙将自己的思绪扯回来,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长生。 “你以为丹药是能凭空创造出来的?越是等级高的,质量好的丹药,需要的原材料越是上乘。你想要多活百年,那你用来炼制延寿丹的草药就得有超过百年的寿数,甚至是千年,因为在炼制丹药的过程中难免会有损耗。” 长生这会儿其实也听懂了,在家里的时候,也会有飞来飞去的人带来一些礼物。也会有丹药什么的东西,看来雪津说的都是真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根骨适不适合修仙。” 听话的走上前去,让雪津揉捏自己的胳膊后脑勺等位置。长生嘴上不说,但心里十分渴求能从雪津嘴里听到好的消息。 只是雪津越看,脸上的表情就越难看。不过片刻,他就收回了手,表情那叫一个阴沉。然后在长生渴望的视线下阴森森的开口。 “不行!你的根骨奇差无比,我就没有见过比你还要差的根骨。说实话,像你这样的人竟然还能练武就已经超乎我的预料。绝无可能修炼!” 这个结果叫长生心里猛然一沉,紧接着一股失望的感觉油然而生。不知怎的,长生总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真的有这么差吗? 可是雪津应该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说谎,因为他也很希望自己能够好好修炼。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长生能够感受到。只是现在这个结果,长生打从心底不愿意承认。 她还想挣扎一二。 “但是,你不是说修仙不仅仅要看根骨,还有其他灵根坚韧等条件吗?我的根骨不好,是,我承认,因为我的身体一直以来都不是很好。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其他的方面都不好啊。” 听到这些,雪津罕见的没有不耐,大概是因为他也不想承认长生不能修炼,他不想让自己这难得的机会从手里溜走。于是,雪津举起手指,勉强蓄力,点在长生额头上。 长生身子微微一顿,随即就沉迷在眼前突然出现的场景中无法自拔。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来说明的感觉,在她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新世界。 空气中除了无处不在的空气,还有其他的什么。那是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似乎还在发光? 一粒细小的青色微尘朝着长生缓缓飘来。它还在一闪一闪的发光,好像在呼吸一样。长生不知道怎么的,有种莫名紧张的感觉。那微尘停顿片刻,然后在长生几乎要跳出去的剧烈心跳声中轻飘飘的朝着她飞来。 这颗细小的青色微尘绕着她转了一圈,似乎很是好奇,长生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它,结果一看见自己的手就吓了一跳。什么时候她的手竟然变成透明的了?还在隐隐发着白光? 结果还不等她弄出个所以然来,就发现那颗青色的微尘似乎被她发光的手吸引,悄悄靠近。 长生不由得屏住呼吸。然后她就看见这颗细小的青色微尘似乎原本就与她相融似的钻进了她的手心。 痒痒的,又有点儿暖和。 长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她却隐隐感应到,这或许就是她能修仙的资本。 她低头看着那个虽然钻进她手掌里但是没有消失的青色光点儿,看着它从自己的手一路钻到胳膊,脖子,心脏,然后一路往下,一直来到脐下小腹附近,在此停留,不知怎的,长生忍不住松了口气。 似乎,她也是受到眷顾的。 只是还不等她高兴,就看见那颗青色的小东西畅通无阻的从她腹部丹田处钻出来然后绕着自己疯狂绕圈旋转,似乎极为振奋。 第六十五章 忽略了 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长生瞬间抬头,然后就看见了一大片汹涌而来的光点儿。 这光点儿的颜色并不统一,有青有红,有金有蓝有褐,但相同的是它们的体积,都特别小。可就是这样一群体积特别小的光点儿,当他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竟然能聚拢成这么大一片,几乎可以用浩浩汤汤来形容了。 虽然长生不能听懂对面这人说话,但她隐约觉得,后面来的那些光点儿应该是第一个召唤来的。 这些光点儿看见长生,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拼命的往她身上钻。哗啦一下全都钻进去,然后又飞出来了。玩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长生叹了口气,也不觉得有什么麻烦的,只是觉得这些光点儿们还挺可爱的,然后凭着直觉开口。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们在我身上呆的时间久一点儿?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些光点儿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反正是在她身边聚集起来,很是振奋。 长生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结果下一刻身体就传来一阵剧烈的失重感,一睁眼就看见了雪津苍白布满汗渍的脸。 虽说长生觉得在刚刚的场景里待了很长时间,但实际上,也就只有一眨眼而已。 无力的收回手,雪津顾不上自己汗渍淋漓的模样,急忙问长生。 “怎么样?有没有看见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什么颜色的?多不多?对你的态度怎样?” 长生回忆着刚刚看见的一切,她的生活其实一直贫瘠,原谅她从未见过这样绚丽的场景,那种神秘莫测的,包括一切的种种,美得叫她失去了形容的语言。 她尝试着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一脸梦幻的开口。 “我看见了,看见了好多光点儿,它们真的很漂亮,就好像凝聚着光,虽然没有太阳那么耀眼,但却有种特别的美。” 听到长生说很多,雪津心中一阵激动,能看见那么多灵气,足以说明这孩子的天赋十分出众啊! 但下一刻,长生的话就叫雪津大大失望了。 “它们的颜色很多,红黄蓝青金,各色都有,还有黑色和青白色紫色等等,颜色很多。” 颜色很多?那就是个杂灵根了? 雪津有些气馁,但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有灵根的,不管是什么样灵根,只要能练气五层,对他的愿望就是有用的。于是他微微一笑,对着长生点了点头。 “可以了,你能修炼。虽然灵根不是很好,但聊胜于无吧。天赋根骨体质等虽然很重要,但灵根是一切的前提和基础。如果没有灵根,就无法吸纳灵气。而在化神之前,所有的灵气都储存在丹田之内。丹田就不必说了,不管是多么狭窄的丹田,只要有,那就能够储存。看你这样子,至少三年之内练气五层没问题吧?” 其实这是雪津估摸的回答,别看他说起理论来头头是道,自己也是个修士,但实际上,他从来都没有正经的修炼过一天。 这些东西都是自己道听途说来的,但是应付一个小孩子还是足够的。 “真的?我可以修炼了?!” 长生有些惊喜,除去想要让爷爷他们活过来的心愿,长生对那变幻莫测瑰丽神奇的灵气也十分喜欢。在雪津还不知道的时候,她是真的爱上了修炼这回事。如果修炼的话,那她是不是可以时刻都能看见那神奇瑰丽的场景了? 这个问题雪津没办法回答,他沉默片刻,然后恼羞成怒的开口怒喝。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知道能不能一直见到。你还想不想修炼了?如果想的话,还不赶紧打坐冥想?要是你无法在一个月里引气入体,那这辈子注定修炼无功!” 被雪津的怒吼吓了一跳,长生赶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抓紧时间打坐冥想。 所谓的冥想,就是让自己无限制的放松,然后进入到正常活动时无法窥见的空间,抓取和自己灵根相一致的灵气进自己丹田,紧接着化为己用。 但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要想在灵气稀薄的地方引气入体,且还没有外力的帮助,明显就是不可能的。雪津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之前其他人告诉他的也都是尽量夸大自己的胡言乱语,再加上他自己其实并没有修炼过,所以说给长生听的,都是道听途说之语。 只是两人一个赛一个不懂,于是就误以为修炼的时间只需要这么短。 换句话说,雪津虽然知道修炼很难很难,但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不懂究竟有多么难,只能教一些理论知识。至于刚刚点在长生额头上那一指,已经是他竭尽全力才有的结果。从这一指往后算,至少三天之内他连走动都会觉得艰难。那是当然了,如果他可以修炼,那些人怎么会放心呢?雪津都无法辨别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道禁制,不然的话,自己怎么可能从之前英姿飒爽的少年郎,变成现在这样柔弱无法自理的‘病美人’呢? 而长生就更不用说了,她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任何修炼,自然是雪津说什么就是什么。 整整一天,长生都在打坐冥想中度过。 但一直到夜幕降临,肚子饿的咕咕叫,长生都没能再一次见到那些神秘的光点儿。 无奈的睁开眼睛,长生有些头疼。她看见的是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看着自己的雪津。而看见醒来的长生,雪津眼中划过一丝惊喜。但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不悦。 “我都已经喊了你大半个时辰,你真的没听见吗?我快要饿死了!” 长生连忙站起身来,不管雪津的脾气如何怀,但既然教了她东西,那就是自己的先生了。爷爷说过,他们虽然是一群大老粗,但对待在军营里教他们知识的先生,依旧是毕恭毕敬,唯恐让他不高兴。因为人家在传授你重要的事情,礼遇是最基本的。 忙碌起来的长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一睁眼一闭眼就是一整个白天,雪津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他只是在奇怪长生一个小女娃子,怎么有这么好的定力,竟然能安静的坐那么久…… 至于那个灵气在身上钻来钻去的情况,两人根本就没有注意。 第六十六章 我能听懂 总之,有雪津这个不靠谱的师傅教导,长生哪怕修炼了剩下的一个多月时间,也没能真正引气入体。只是眼耳口鼻比以前敏锐了许多而已。 就这,雪津还要埋怨长生的进度太慢。 “你怎么这么笨?我看其他修士修炼的时候虽然艰难,但也不像你,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引气入体。你之前不是能看见那些灵气吗?把它们吸进去不就成了?难道你做不到?” 倒也不是做不到,长生可以请那些光点儿们进入自己体内,但是它们还可以从自己腹部丹田处溜走啊。雪津说人的丹田就像一个水缸。有的人大,有的人小,可雪津也没说像她这样还会漏水的是什么情况啊。所以在面对雪津的质问时,长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闷不做声的长生,雪津气的不得了,但是也拿这孩子没法子,谁让这是他能接触到的资质已经不错的人呢?话说回来,在这住的这些时间,除了那个顾村长会偶尔会来看看她怎么样以外,竟然连一个主动来找阿丑的人都没有,这可真是叫人惊讶。如果不是能偶尔听见有外人路过的声音,他还真以为这里是个没什么人的村子。 慢慢平复下心中的怒火,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雪津脸上。他的身子顿了顿,然后抬头看向外面。此时已经是初春,那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刮着的凛冽寒风似乎也被这灼热耀眼的阳光给融化了。至少有三天,雪津都没听见寒风凛冽的呼呼声了。取而代之的,是积雪被融化后,从房顶上哗啦啦流下来的声音。 春天来了啊…… 雪津的眼神有一瞬间茫然,他伸出右手,五指分开,看见那阳光透过五指的缝隙照射下来,似乎连他脸上常年不化的冰雪都被融化了。 “阿丑,你知道吗?在我的国家,冬天结束春天来临之际有一个习俗。大家会在阳光明媚的时候相约一起去踏青。春日的阳光真好啊,好像能将一整个冬天的阴暗潮湿都蒸发干净。那些发霉的,不好的东西也被这春日里的阳光给治愈了。” “只是可惜,我那时候年少轻狂,只觉得积雪将化未化之际满是泥泞,很是不喜。只是在背井离乡之后,这样以前根本不会在意的小事,现在反而越来越清晰。你说人这一生的记忆,当真古怪啊……” 长生坐在一边看着雪津完美的侧颜,眼睛转了转,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在雪津看来,这就是阿丑听不懂自己说的话的表现。于是雪津放回手,嫌弃的看着长生。 “我不是都已经叫你读书习字了吗?你怎么还是听不懂?” “我能听懂。” 而且,那叫教自己读书习字吗?那根本就是叫不断打击自己的自信心。有教人读书习字的时候这样打击人的吗?什么‘你怎么连这个字都不认识?这不是最简单的吗?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怎么读怎么写。哦我忘了,你不是三岁小孩,你已经八岁了。八岁了,好了不起啊——’,还有‘你脑袋旁边的那两个东西是装饰吗?怎么都听不懂?’还有‘哇,你可真了不起,前脚学会的诗句后脚就能忘,你怎么那么厉害呢?我可真佩服你!’……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可以说长生这一个多月来几乎听了这辈子所有冷嘲热讽的话。幸亏她脾气好,不然早就跟雪津翻脸了。只是雪津也不想想,他就算文武双全,那也是从小到大学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结果。可长生呢?她只学了一个多月时间就试图叫她学会十几年的知识,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天纵奇才,也不会这么快,更何况长生的脑袋本来就不是很好。 “那你怎么不回应我?” “……” 恕我对你的了解不深,所以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长生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还没等长生出去,今天早上忘了拴上的门直接被大力推开,然后就是一阵精明爽气的声音接连成串的响起。 “长生?长生啊!这都太阳晒屁股了,你怎么还没起来?婶子找你有事儿啊,你在哪个屋里?” 长生和雪津下意识同时皱了皱眉。 之前顾村长也来找过他们,虽然被雪津的容貌惊讶到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也不会像来人一样,自来熟的厉害。而且,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这声音的主人根本就没出现,现在怎么一副相当熟识的模样进来了?而且还不等长生答应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推门?是不是有点儿不礼貌? 长生与雪津对视一眼,立即走出去,看见这位略显眼生的中年妇人,有些奇怪。这位婶子姓王,之前与自己从未有过交集,是怎么一脸熟稔的过来的?这可真奇怪。 在长生进来之前,那王婶子已经用眼神将长生这个小院子逡巡了个遍。一边看一边感慨老顾头的富有。孤身一辈子的老家伙,没想到竟然能有这般家底,可见其生平没少赚钱。看看这青砖大瓦房,看看这壮实的老黄牛,还有这到了春天还没吃完的草料。啧啧啧,这长生小女娃,小小年纪,竟然就有这样的家底,可真是叫人羡慕…… 刚想到这里,王婶子就看见长生走出来,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但在看见长生脸上那狰狞的伤疤之后还是忍不住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别开眼,咽下心中的嫌弃,笑眯眯的开口。 “长生啊,我是你王婶子,你还记得不?之前在老顾头的葬礼上,我还给你擦过眼泪呢!” 在爷爷的葬礼上给自己擦过眼泪的人太多了,即使是不太熟的人,也很乐意通过给自己擦眼泪这个行为来表达一下与老顾头的亲近。只是,这位王婶子长生还真有印象,因为她是少数的擦过自己眼泪之后,立即在身上擦拭手指色的人。那种种嫌弃,看起来伪装的很好,但实际上,比她矮了许多的长生刚好看见她来不及掩饰的眼神,所以就算过去这么长时间,长生也依旧记得牢牢的。 第六十七章 好漂亮的年轻人 这会儿对上这王婶子滴溜溜直转的眼睛,长生皱了皱眉,然后干脆的询问。 “您有什么事吗?” “看你这孩子,你的叫我一声婶子!” 王婶子依依不舍的将眼神从长生身后的青砖大瓦房上收回来,然后看向一点儿礼貌都不懂这个时候竟然不请自己进去坐坐的长生,想起自己的目的,这才收回了想要呵斥长生的语气。 这可不是自己的儿媳妇孙女,不是她能随意呵斥的存在。于是她忍了忍,尽量语气和缓的开口。 “长生啊,咱们家以前也是很好的关系,怎么不能好好的接着相处呢?你看这天多好啊……对了,我想去开垦两亩荒地,只是村里的牛被人先领走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啊想,想啊想的,就想起了你这里不是还有一头老黄牛吗?长生啊,你看就我们之间这关系,能不能把老黄牛让我用用?你放心,我一定把老黄牛看的比我自己这眼珠子还重要!怎么样,事不宜迟,现在就让我带走吧?” 这王婶子可真是个人才,长生还没有答应呢,直接就准备上手把老黄牛带走了。 长生看一眼王婶子笑眯眯的就要动手,也算是长了见识。大概是之前那两个小毛贼的悲惨遭遇带给别人的震慑经过这两个月时间已经消失了。所以这人才能这般无礼。 迅速上前挡在老黄牛面前,长生安静的看着这位自认为长辈的王婶子,摇了摇头。 “王婶子,我家的老黄牛年纪已经大了,我现在都舍不得叫它干活,您不如再等等吧。” “哎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可是你婶子啊。再说了,这老黄牛怎么就不能下地了?正是壮年时候,多用用才不亏啊。不然你爷爷得了这老黄牛只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一点儿重活都舍不得用,可不就是亏了吗?叫我说啊,你还是叫婶子使唤使唤这老黄牛,也没白吃你家的草料啊。” “……” 长生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中年妇人的威力,如果像是之前那样的毛贼,直接放大林二林上去,一口吓走他不就行了。可是这王婶子却只是嘴上说说,正经也没做什么,长生还真不好直接动手。 只是,不管这王婶子如何巧舌如簧,长生就是拦在这里,不让她过去牵走老黄牛。这会儿大林二林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小主人的危机,从老黄牛身后伏低身子吼着钻出来,对着王婶子就是一阵怒吼。 “哎哟,你这两条狗怎么这么凶?这可不行啊,得好好教教它们,不然以后不小心咬到别人可怎么办?” 王婶子还在滔滔不绝,长生缓缓闭了闭眼,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不管怎么说,婶子,我家的老黄牛不舍得用。现在地面刚化冻,到处都是泥浆,耕地时最艰难不过,您要实在是想开荒,不如等等村里的牛,再不济,您也可以自己开。”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可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样说我?我……”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王婶子其实有些心虚。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村里人才不愿意这个时候把牛借出去。不然,要是让累着了,眼看着就要春耕,到时候该怎么补救呢? 正是因为怎么也借不了,王婶子才打上了长生的主意。想着这孩子就自己单蹦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肯定要面子,自然不会拒绝自己。所以才着急忙慌的找来了。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真的不愿意! 这还了得? 王婶子当即眼珠子一转,就要坐在地上哭嚎。 “哎哟我的天啊,这就是咱们顾家村的人吗?老顾叔,你睁开眼睛看看,你认得孙女就是这么对我的啊!你就是活着的时候,轮到耕地这样的事儿,也都是答应我的啊啊!我怎么就这么命苦……” 以往这个时候,大家碍于情面,看见她又哭又嚎的,怎么着也得来扶上一扶。只要扶上一把,那就好了,她死死的缠住对方,不管他们如何挣扎,自己就是不松手。一般来说,这样来上个几回合,对方就会答应她的要求。 可是王婶子这次对上的长生。她对于这样一个自己并不熟识的还要摆架子的人,根本就不在意。轻轻蹲下身子抚摸着大林二林油光水滑的皮毛,淡定至极。 哭了一会儿,王婶子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发干发疼,偷着看一眼,长生这小丫头片子竟然也不说来帮自己站起来,顿时有些不悦。再加上周围也没人看着,不能用长辈之类的大道理压一压长生,王婶子心里不舒服极了。 等等,现在这里没人啊。王婶子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个好主意。 既然没人看着,那自己把老黄牛牵走,遇见别人了就说是长生借给自己的,等村里人都知道了,不借也得借了不是? “既然你都默许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王婶子就要去拉绳子。 长生已经忍无可忍,她缓缓松开了摁着大林二林的手,两只已经大了不止一圈儿的猎犬呲着利齿,爪子刨了刨地面,下一刻就要冲出去。 “阿丑,怎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越的嗓音响起,本来准备去扯老黄牛的王婶子竟然也停了下来。 她这辈子还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而且,长生家里怎么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忍不住回头一看,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出现在正屋门那边。那实在是一个美到极点的人。纤细柔软的发丝轻柔的搭在肩头,不画而红的唇,洁白如雪的肌肤,那笼在眉眼之间的淡淡哀愁…… 如此种种,构成了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年轻人。 就算是王婶子这样年纪的人,看见雪津都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即就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站在一边的长生。 “好漂亮的年轻人!长生,这是谁?老顾头的亲戚吗?不对啊,老顾头的亲戚我都认识,里边没有这样一个人啊!” 要是长成这样的年轻人,她绝对不可能不知道。哎哟,她还有个孙女儿,正是适婚年龄,要是这个年轻人还没有成亲,他们倒是可以做个亲家啊! 第六十八章 别笑了,容易雪崩 看着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雪津皱了皱形状优美的眉,有些不高兴。刚刚他在屋里就已经听见了,这女人怎么那么絮叨?没听见长生已经说了不愿意吗?就这么一件借不借的事儿,都拉扯多长时间了?浪费了这么好的阳光! 这会儿看见她像是在看稀奇玩意儿一样的眼神,雪津顿时更加不满,直接冲着长生招了招手。 “过来,陪我出去吧,我想出去看看。” 王婶子看着眼睛瞟都不瞟自己一眼的雪津,脸上有些挂不住。再加上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个大人,想要让长生吃个哑巴亏的想法也无法实现,只能灰溜溜的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只是,王婶子几乎可以说是整个顾家村最能言善道的人了,什么事儿经过她的嘴,那绝对能比原模原样的强上百倍。一回家,她就克制不住的给其他人说起这个暂住在长生家里的好看年轻人。虽然大家都知道王婶子是个什么性子,但是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大家也忍不住多了几分好奇。 就短短一刻钟时间,整个顾家村都已经知道长生家里多了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年轻人,到底有多好看呢?大概就是让王婶子几乎说不出话来的好看吧。 于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蠢蠢欲动,一个人可能会不好意思,但是大家一起不就成了?于是在长生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有人要成群结队的往她家里看美人了。 而在王婶子离开之后,雪津就已经对着长生招手。 “阿丑,我想去山上看看。” “可是,南山有些高,上面的积雪不一定融化,你去了会不会不舒服?” “你忘了我可是修士。之前那么大的雪都冻不死我,你还怕什么?” 这倒也是。 反正现在也没事儿干,既然雪津想去,那就去看看也没什么。 于是两人就相携着往山上走去。大概是因为山上植被多且地理位置较高,所以山上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倒是不会有许多泥泞,只是还要防止滑倒。只是出乎意料的,长生是这一年多以来经常上山,因此至少能自己行走,但雪津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还那般挑剔,平日里走个路就表现得快要累死的人物,没想到在山上走这几圈儿,下盘竟然稳稳当当。 似乎是察觉到长生的眼神,雪津一边喘气一边反驳。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以前可是学过武的,就算是到了你们国家的大将军面前,我也有一战之力。只是走个山路而已,你的眼神就像看见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很弱吗?” “不弱。” 长生很诚实的回答。雪津还真不像是很弱的人,他能识文断字,还学过武,自己也是修士,是她见过的人里很厉害的一个。长生怎么会觉得雪津很弱呢? 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的雪津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在这孩子眼里,自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呢?毕竟他平日里也没什么用,甚至手脚软弱无力到连天生不足的长生都打不过。 “你,你知道就好。” 别过脸去,雪津继续往山上走。这山上果然气温很低,但是那种一呼吸就有冰凉的空气进入喉咙的又凉又痛的感觉却叫雪津觉得有种久违的熟悉感。 有多久没有这样肆意洒脱过了?大概有四十多年了吧。四十多年里,自己就像一个木偶一样受人摆布,连外出的自由都没有。在草地上肆意纵马狂奔在阳光下哈哈大笑在冰天雪地里骑马狩猎的快感,他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享受过了。 挥开长生想要来扶持的手,雪津执着的大步向前。 至少在这一刻,他是真的回到当初那个自由自在的状态,可以叫他不那么难受。国破家亡之仇,被任意摆弄之恨,亲朋好友被自己连累致死之怨,已经在他心里藏了许久许久,久到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花了整整一个半时辰,两人终于一瘸一拐的登上了南山山顶。其实,南山只是这一连串绵延千里大山的其中一坐,并不是很高,但已经足够供养整个顾家村人的日常需求。站在这座山上,眺望着远方一望无际的渐渐消融的洁白,雪津心中的怨愤终于有了一个突破口,他突然就笑了起来,并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欢快。 “哈哈哈——”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自由的一天。能自由选择去死的一天。这可真是,太美妙了。 长生站在他身后,看一眼脚下的村庄,再看看身后那皑皑白雪,动了动嘴,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声提醒。 “你声音小点儿,容易雪崩。” “……” 这下子,气氛直接被打破,雪津还有个屁的想死的心。他就算已经落魄至此,就算恨不得全天下为自己陪葬,就算心中的怨恨几乎要将自己吞噬,但是要让他连累无辜的长生,雪津还是下不去手。而且,因为自己的哈哈大笑引起雪崩致死什么的,这听起来可真奇怪。 他虽然不想活了,但以他的自傲,这种不太好听的死法,还是不要了。 这会儿静下心来,雪津后退一步,看向长生。 “修士修炼,最重要的就是灵气。本来,你如果有灵石,那修炼起来就事半功倍,但我看你也不像是有灵石的样子。那就只能找灵气充足的地方了。你们这里灵气太过匮乏,但比如高山清泽之类生机苍翠茂盛之地,灵气往往比较茂盛。我听你说过南山,虽然你们村子里的人偶尔会上来砍柴捡拾菌菇,但并没有深入,而且这里也没有其他修士,你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真能找到一些灵气。别的不说,这都已经开春了,你至少要引气入体吧?” 长生看一眼雪津,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他竟然会为了自己的修炼特地爬上南山? 在雪津恼羞成怒之前,长生听话的闭上眼睛,让自己静下心来,认真去‘看’周围的情景。 其实,南山长生已经来过许多次了,但很奇怪的,此次默默地观看,长生却有种异样的陌生感。 并不是南山发生了变化,长生能很清楚的明白,这是自己发生了变化。 第六十九章 小水坑 她的耳朵,鼻子,眼睛等感官,对于外界的感观变色的灵敏许多。就像这会儿,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在心中清楚的勾勒出周围的情景。比如说离自己十丈远的地方有一只探头探脑的兔子,这会儿正在小心翼翼的吃着刚刚冒头的青草。 呼,缓缓收回心神,大概是因为山上的灵气确实比山下浓重,所以长生很快就进入到了彻底平静的状态。当内心平静到了某个顶点,她徐徐‘睁开眼睛’,此时,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周围安静的好像什么都不存在,只剩下自己微微的呼吸声。 眼前真的好白啊,似乎除了这一片空旷的雪白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安静的等待着,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似乎过得很慢,长生对此没什么概念,但就在此时,她抬眼,受到某种特殊的牵引,她十分精准的看见了一粒微尘,含羞带怯的从远方飞来,还绕着长生转了几圈儿。 ‘呼——’ 长生呼出一口白气,然后看着那粒微尘,很是虔诚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愿意到我这里来吗?’ 那白色的几乎要与这纯白背景融为一体的细小光点儿颤了颤,似乎是在害羞,但在长生真诚的注视下,还是轻轻的落在她的掌心上。光点儿一颤一颤的明明灭灭,似乎在呼吸一样。这样人性化的一面叫长生忍不住低头蹭了蹭它。 ‘你真好看。’ 那光点儿似乎也十分开心,乖巧的蹭了蹭长生的掌心。只是下一刻,它就飞了起来,长生有些紧张。不过这光点儿并没有离开,只是悬浮在长生的掌心之上,身上的光芒陡然变亮。 等等,长生见过这个操作,果然,下一刻,那些灵气光点儿云雾一样从远处的群山之中蜂拥而来,铺天盖地的,就像雨点儿似的。 这可真多啊。 长生心中这样感慨,下一刻,那些光点儿就齐刷刷的冲到自己体内。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经验,长生这会儿立即仔细感受自己的变化。许多细小的暖流不断冲刷着自己的四肢百骸,之前在上山过程中感受到的那丝丝缕缕的寒意也在此刻消失的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长生还敏锐的感知到,那些暖流在沿着一个固定的途径一路向下。虽然不知道原理,但长生立即记下来,然后紧张的看着那些光点儿组成的暖流们汇聚在自己腹部丹田处,然后形成了一个不小的光团。那光团由刚开始的体型不断浓缩,一点一点儿,由刚开始比自己还大的光团浓缩成只有一颗核桃大小,紧接着,那光团竟然有种隐隐液化的趋势。 如果长生此时有师长在身边,一定会发现,这是练气还液丹田大成即将化旦的趋势! 若是被修仙界之人发现绝对会震惊到失语。因为长生只是第二次见到灵气,竟然就能招来这方圆百里群山里的灵气聚拢在自己身边,着实叫人震惊! 这怎么可能?按理来说,这不可能啊!正常人修仙,总得有个进阶的过程吧?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出窍小乘大乘渡劫,不管如何天资聪颖,总得一步步来。但长生完全不按套路来。以她这个修炼速度,一天之内直接修炼到金丹也是有可能的。 盛源大世界灵气充足至极,天才层出不穷,但也没有像长生这样的天才,叫人无法相信。 毕竟,不是谁都能被天道意识捧在手心里悉心呵护滋养,被赋予种种了不得的天赋体质,也不是谁都是天道亲自认命的天道之子。 但,如果事情真的像这样也就好了。 在那些灵气化液之际,那些灵液竟悄无声息的从她丹田处滑走了。 是的,长生的丹田有个漏洞。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她所拥有的一切都被那个异界之魂抢夺干净,连本身应该宽阔如海的丹田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天道之子在腹中陨落势必会引来天道的关注,想来那异界之魂是不会留长生一条命的。 眼见着那些灵液从自己腹中溜走,长生有些着急,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拦住它们,可是无济于事,因为它们再次化为灵气,漂浮于天地之间。 这可怎么办呢?若是灵气不能储存在自己身上,她也就成不了修士了。 就在长生一筹莫展之际,那些灵气也围着长生不停的打转转。它们是没有自己意识的天地灵气,但却对受到天道青睐的长生格外亲近。毕竟这可是天道亲定的天命之子啊,世界万物不是本该对她格外亲近吗?但众多生灵碍于一层皮囊,看不清世界的真相,反倒是没什么意识的灵气,比大部分生灵看的要清。 其实灵气们这会儿对于自己无法存在于长生丹田之内也十分奇怪。不过它们不会多想,这会儿见无法常驻于长生体内,竟哗啦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长生也随着它们的动作不断向前看去,很奇怪,她明明还在原地,但是眼睛却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那些灵气飘飘荡荡,曲曲折折的飞行,最终竟停留在了一处比较陌生的小水坑旁边。 此时天气正冷,但很奇怪的是,这处小小的不过只有一人方圆的小水坑周围却没有积雪,甚至还长出了鲜嫩的绿草。比起其他地方才刚刚露头的青草,此处的要更高大些。造成这一原因的,也就只有那还在不断冒着热气的小水坑了。 即使现在肉身不在此处,但长生也能感觉到这小水坑的暖和。她好奇的‘看’着这个不断泛着热气的小水坑,这小水坑里的水可真清澈啊。她甚至可以看见在坑壁上附着的青草。这些青草也是神奇,竟然可以在这样热的水里生存,而且看起来还生长得不错。往里面看看,发现这个小水坑看起来不大,但里面是真的挺深,周围的坑壁上能看见浅浅的青草,但坑底却好像深不见底似的,越看越觉得幽深。 而此时,指引长生来此的大量的灵气聚集于此,很快就引起了一些居住在此的生灵的注意。 长生此刻正在贴近水面试图看见这个小水坑的底部,但不过一个眨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珠! 第七十章 黑白鱼 “!” 长生下意识的后退,这双眼珠子黑的纯粹,但是因为没有眼白,所以看起来有些奇怪。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长生,也被狠狠吓了一跳。 大概是因为被吓住了,长生的意识迅速后撤,下一刻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呼呼——” 长生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刚刚那种奇妙的旅行,叫她孱弱的身体有些受不了。因此这会儿剧烈喘息,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一边已经等的不耐烦的雪津好奇的看着长生激烈喘息的模样,有些奇怪。之前他也见过那些修士修行的模样,也没像长生这样看起来气喘吁吁的累得很。 等到长生把这口气喘匀了,雪津才轻飘飘的开口。 “怎么样?成功没有?” 长生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刚刚那种体验怎么说呢,既像是成功了,又像是没有。她可以肯定,那些会发光的光点儿们对自己很是亲切,但最大的问题是,自己无法储存灵气。所以这是既成功又失败了。 这既点头又摇头的是什么意思? 雪津有些无奈,但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这会儿看一眼天色,觉得还早。 “你有要去的地方吗?” 长生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个小水坑,顿时点了点头。她还真有。虽然刚刚被吓了一跳,但直觉告诉自己,那些光点儿们不会随随便便指一个位置。 既然长生有想去的地方,雪津这会儿也不想回去,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互相搀扶着往那个小水坑走去。 照长生的说法,那小水坑里肯定是有灵物。不然不会吸引那么多灵气。至于那双眼睛,雪津觉得那很有可能是守护灵物的灵兽所有。 想到这里,雪津眼中莫名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还真有灵物灵兽。既然普通人和凡剑杀不了自己,那么灵兽自然可以!要是一只会杀人的妖兽就更好了。自己是多么的想死啊。而且死在深山之中,连收尸都不必了,直接葬身妖兽野兽们口中,这无用之身,也可以喂饱几只野兽。多么圆满美好啊…… 雪津心中满是激动,一时间竟然连速度都快了许多,扶着他的长生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两人一路跋山涉水,花费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来到那个小水坑附近。 还没靠近,两人就感觉到了一阵融融暖意。那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温暖之感,还带着温热的水汽,就像春天来了似的。 当看见那个周围长满小腿高的翠绿青草时,雪津断言,这口暖泉里定然有灵物。即使是被丹药喂养荼毒的不像个修士的雪津此时都已经感应到那几乎要堆满的灵气,就更不用说已经见过一次的长生了。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下一刻,雪津拦住要迈步的长生,示意自己先去看看。 “你现在还不是修士,去了也看不出有什么,还是我先去看看,要是有什么情况,先不必管我,直接离开就是。要是还得护着你,我就危险了。别拖我后腿啊!” 长生不太懂,不过雪津既然都这样说了,于是她点了点头,还机灵的找了棵大树藏在后面。 见状,雪津彻底满意了,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下去。越是靠近小水坑,雪津就越是觉得暖和,等来到边上之后,更是热的浑身出汗,恨不得将衣服脱下来。不过雪津还是忍住了,他看一眼似乎清澈透明的水面,水面上映出来一张容颜绝世的脸。 厌恶的看了一眼那张象征着耻辱的脸,雪津伸手打破了水面,划出一道道涟漪。不仅如此,他捡起岸边的小石子,直接丢进去。听着小石子落入水中叮叮咚咚的声音,雪津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然后就捡起更多的小石子扔进去。 因为他这个动作,隐藏在那些涟漪之下的存在看着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小石子,终于憋不住气,悄悄地往上游。之前长生的意识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居住在这里的灵兽的注意,它本来就没有离开,此刻更是动作迅速的冲了上来。 随着水下东西的迅速上游,雪津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这些守护灵物的灵兽本来就警觉得很,自己这一番挑拨,不怕那灵兽不上当。 果然,下一刻,那灵物就嗖的一下冒出水面,摇头摆尾的直奔雪津的脸而来。 此时,藏在树后面的长生也已经看清楚这藏在水底的灵物颜色,那是一条黑白相间的鲤鱼。 长生之前也吃过鱼,但是像这样黑白相间并且颜色还不难看,反而有种极为和谐之感的鲤鱼,她还真没见过。尤其是那鲤鱼的两只眼睛,黑黝黝的,看起来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这就是雪津提起过的灵兽吗?难道所有的妖兽都长得如此神俊漂亮? 就在长生忍不住感慨的时候,那条鲤鱼已经冲到雪津面前,在雪津一脸的欣慰‘来吧赶紧弄死我吧’的注视下,愤怒的用尾巴“啪啪啪”甩了他三下,打的雪津都懵了,这会儿控制不住的往后倒去。倒不是因为惊讶这鲤鱼的力气太大,只是,这鲤鱼的力气是不是太小了点儿?就这还想杀人? 看见这黑白花的鲤鱼噼里啪啦的打雪津,长生也有些茫然,立即跑下去。此时,脸颊红肿羞愤不已的雪津已经反应过来,见这灵兽如此不上道,也是气的不得了。于是追着要打,那鲤鱼离了水,虽然行动有些不方便,但动作依旧迅猛无比。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打了起来。雪津手脚无力,只能用灵敏的技巧阻挡,鲤鱼力气不小,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离了水就有点儿看不清楚,这会儿打脸的动作略微有些失了准头。 总之,这两人打起来的画面还是挺有观赏性的,就是一时间难解难分。 一边的长生伸着手,却有种不知从何插手的无措。这一人一鱼打的难解难分,自己好像也没什么插手的余地了啊。 “那个,要不你们别打了?” 第七十一章 ‘黏合’ 雪津怎么可能会听长生的?于是,这一人一鱼打的更厉害了。 “……” 长生在旁边看了会儿,主要是觉得雪津和这条鱼都没什么杀伤力,两人打起来就像小猫似的,互相挠几下也就累了,歇一会儿然后接着挠,反正也伤不了对方,就这样呗还能咋滴? 于是趁着这一人一鱼打的难解难分之际,长生低着头去看这冒着热气的小水坑,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岸边热气太足,以至于草地过于湿润,长生看的好好的,突然脚下一滑,“噗通”一下落了水! 她下意识的拼命挣扎,因为之前在余家的湖水中一直漂流到顾家村这段归于黑暗凄惨的日子,长生一直对水有种无端端的恐惧之意。不能呼吸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不行,快要窒息了…… 哎? 就在长生憋不住要吸进去一大口水之际,她却惊讶的长大了嘴巴。好像不是很憋?睁开眼睛,长生先是觉得眼睛有一瞬间的刺痛,不过很快就已经适应,可以看清楚这水底的模样了。 这水坑还是一人方圆,就算长生此时下降的很深,也没有觉得过于难受,那些温热的水在自己咽喉胸腔不断流动,但竟然没有溺水的感觉。 “咕嘟嘟——” 有气泡从自己身边往上涌去,长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就看见了那些长在坑壁之上的淡青色水草。这些水草的模样挺奇怪,长生之前没有见过,好奇心驱使之下,她伸出手摸了摸靠近自己的一株。 这水草是中空的,摸起来有种涩涩的感觉。在水中无法太过准确的摸清楚这水草的实际质地,只能隐隐约约察觉这水草很有质感,而且很奇怪的,这些水草的叶片比起枝条要大许多,背面还有细细密密的绒毛,这会儿在水中摇摇曳曳的,尽力向着水面生长。 这是长生除了那些光点儿之外第一次接触修仙界的东西,神奇的一幕叫长生很是震撼。真的让人难以置信,她和爷爷在这座山上来来往往了那么长时间,竟然从来不知道在这里有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水坑,也不知道这水坑底部有这样奇怪的水草。 自己能在水中畅通无阻的呼吸,是不是和这些神奇的水草有关系? 伸出手拔掉一棵水草,长生慢慢划拉着四肢往水面游去。而在上游得过程中,自己手中这些叶片宽大的水草还真起到了大作用。 此时阳光正好,洒下水面之后可见度很高,长生迅速靠近水面,然后破水而出! “呼,呼呼——” 刚一出水,那种在水中畅通无阻的感觉就消失了,长生一时间不太习惯,猛然张大嘴狠狠地呼吸了几次,还没等把气喘匀把酸涩的眼睛睁开,长生就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飞进自己喉咙里,正在吸气的她猝不及防之下咕咚一声就给咽了。 “……咳咳咳,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抹干净脸上的水,长生眨巴眨巴酸涩的眼睛,然后就看见了目瞪口呆的雪津。 “你怎么了?” 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这种不祥的预感就成真了。 雪津迅速收起震惊的表情,表现的十分自若。 “没什么。” “……那条鱼呢?” 刚刚雪津不是还跟那黑白花的鲤鱼打的难舍难分吗?这么快就分出胜负了? 见雪津脸色微妙,长生干脆不去想,举了举手中的水草,兴奋的跟雪津报喜。 “这是我在水坑下找到的水草,我发现喝了这水,好像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不过,不知道是因为水还是水草,反正,那感觉可真奇怪,雪津你要不要试试?” “在水中自由呼吸?” “对。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就好像我变成了一条鱼似的,在水里呼吸十分顺畅,但是一出水就不成了。要不我吃根水草试试?” 雪津没有搭话,只是眼神微妙的看着长生,直把她看的莫名其妙。 “你到底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长生,你有没有觉得肚子不太舒服?” “嗯?” 咦?雪津不说还好,一说,长生就觉得自己的肚子一抽一抽的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打滚似的。难道是吃坏肚子了?不对,她刚刚好像就是吃了点儿奇怪的东西! 立即扭头看向雪津,长生捂着肚子,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极为难受,但还是坚持着往上爬。她不会是要拉肚子了吧…… 好不容易爬上岸,雪津站在一边手一伸一伸的,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帮忙,也或许是因为有些心虚。 “阿丑,你,你没事吧?” “……所以刚刚掉到我嘴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雪津顿时有些心虚。 他揉了揉自己的手指,颇有种心虚气短之意。 “……” “什么?” 他声音太小了,长生没听清,于是忍不住又问了问。 雪津这会儿像是恼羞成怒一样,大声的喊了出来。 “是那条黑白鱼!” “……?!” 雪津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理直气壮的开口。 “我也不知道你刚好会在那个时候出来,而且嘴还张得那么大。那黑白鱼跟我打着打着,竟然越来越小。就是那么巧,我一巴掌把它甩飞,它要逃走,刚好你冒出头来,就钻进你嘴里去了。” “……这还真巧啊。” 长生这会儿已经疼的脸色煞白,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黑白鱼啊黑白鱼,我可不是故意要把你吃进去的,你能不能不要那么闹腾,真的很疼啊。 咕噜噜,那黑白鱼折腾的很厉害,长生只觉得自己的肚子都要被它钻破了。关键时刻,那些一直跟随着长生的灵气们一拥而上,疯狂的钻到腹部,簇拥着这黑白鱼不断往下,来到丹田,然后堵在丹田的破损之处。 那黑白鱼疯狂挣扎了会儿,然后惊讶的发现,咦?好像也不是很致命啊,于是挣扎的力度小了许多。下一刻,那些灵气化为液体,将黑白鱼‘黏合’在长生丹田位置。 然后那些液体在长生丹田位置不断畅游,看起来很是畅快。黑白鱼在长生丹田破损处游来游去,脑袋追逐着尾巴,黑白花色不断游弋,最终形成一个类似黑白八卦的图案,停了下来。 第七十二章 白虎 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的长生很奇怪的发现突然之间就不疼了。她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表情称不上好看,苍白中夹杂着一些震惊。 轻轻的揉着自己的屋子,长生觉得之前空空荡荡的丹田之内此刻似乎已经被填满了。而且那些只能逸散在外面的灵气此时也乖乖巧巧的待在丹田之内不断游弋。随着它们的游弋,长生觉得有股暖流从丹田位置游出去,游到自己的四肢百骸,舒服的简直叫人想躺在地上睡一觉。 长生握了握自己的拳头,感觉自己的手前所未有的充满力气。这具从出生以来就羸弱不堪的身体此刻竟然也有了种无法言说的轻盈之感。 怎么那么轻松呢?不是以前那种活动的时间久了就会呼吸困难四肢酸软的感觉,而是一呼吸,就觉得整个身体都轻轻松松的感觉。 对于身体健康之人,这些只是日常就能享受到的东西而已,就像呼吸吃饭喝水一样正常,但是对于身子一直不是很强健的长生而言,这种感觉无异于新生。 “阿丑,你怎么样?肚子还疼不疼?” 雪津这会儿有点儿心虚,毕竟是自己的失误才造成了长生这无妄之灾,看这孩子在地上打滚的模样,叫他也吓了一跳。他虽然想死,但是却不想连累照顾自己整个冬天的阿丑啊。 好在这会儿的长生已经恢复过来,这会儿甚至脸色比之前还好看了许多。 长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儿,然后将之前在坑壁上采集到的水草拿给雪津看。 “这水草是你说的灵物吗?” 其实雪津也不是很懂,之前到他面前的,都是一些已经被炮制过的丹药,他哪里认识灵植?只是觉得这东西看起来似乎和寻常植物不一样罢了。 当然了,这会儿雪津不肯承认自己不懂,他拿过来仔细观察了会儿,然后十分自然的吃了一根草叶子。入口微苦,嚼起来有种在吃气泡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吃。但也绝对没到无法下咽的地步。 吃过之后,雪津捧了一把温水,自己将脸埋了进去,尝试了几次,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这个水草。它可以让人在水下呼吸。我以前也见过可以让人在水下呼吸的东西,不过,既能叫凡人使用,还能叫修士使用的还真是不多。” 以雪津自己的看法来说,这东西要是拿出去卖,绝对能卖个好价钱。不仅是修士,大量的凡人也会是这些水草的忠实客人。尤其是那些身份尊崇也不缺钱的达官贵人们,他们最看重自己的性命。想想看,花一点儿钱财就能叫自己在落入水中之时保住性命,谁不想拥有第二条命呢? 雪津觉得这些人绝对会愿意的。还有那些修士,虽然高阶修士并不需要这鸡肋一样的灵植,但修为低的修士却很需要啊。这同样是一大批客人。 就是不知道这灵植的效果如何…… 长生看一眼天色,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叫上雪津准备回去。雪津看一眼这水坑里的水草,让长生多带上一点儿。 “这东西估计能卖个不错的价钱,你多带一点儿,回去之后看看效果如何。” 长生想了想家里的余钱,又想了想自己和雪津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确实是种不了田的,于是干脆折返回去多拿了几棵,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些小动物在四周探头探脑的,看起来好像特别想来看看。长生没有抓它们,只是跺了跺脚,把它们给吓走了。 只是,这林子里不仅仅有无害的小动物,还有其他的存在。之前碍于黑白鱼的存在,将这口暖泉给隐藏住了,现在黑白鱼进了长生的肚子,这口暖泉就藏不住了。 就在两人收拾收拾将采集过来的水草打包好准备带走的时候,“嘎吱嘎吱”,有积雪被踩踏的声音响起。 两人齐刷刷的抬头,就见在这一片洁白的雪地之中,一头隐藏在雪地之中的白虎从树后缓缓走来。这只白虎的皮毛实在是雪白的很,如果不仔细看它额头上那个不是很明显的‘王’,真的就跟雪地融为一体了。 虽然这头白虎现在没有说话,但是那种凶猛中带着十足威仪的模样还是叫长生两个几乎忍不住看呆了。 白虎迈着稳重的步伐走过来,因为两人挡在去往暖泉的路上,所以还在长生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这位威仪十足又充满威严的山中之王,长生的呼吸几乎都要听不到了。她时常跟着爷爷到南山中打猎,见过形形色色的猎物,自然也见过有些白色的动物,但却从来没有见过老虎。尤其还是像这样的白虎。在满是翠绿的山林之中,白色太过显眼,这样的颜色会让白色的食肉动物很难捕捉到猎物,所以很难存活。但眼前的这头白虎明显活的好好的。不仅活的好好的,眼神也不只是捕猎者冰冷无情的模样,反而有种难得的人性色彩。 说实话,要是叫长生来辨认的话,她会觉得这头白虎比之前的黑白鱼更像灵兽。看看这无与伦比的威仪,简直叫人无法拒绝啊。但事实上,这头白虎还真没有黑白鱼的实力天赋强大,要不然之前也不会不知道这个暖泉的位置了。 见长生和雪津这两个人类久久没有反应,白虎伸出爪子,在雪津惊讶又满足的注视下轻轻拨弄开他们两个,然后自己从容的走了过去。 绕着这暖泉走了一圈儿,似乎是在熟悉地形,觉得甚是满意的白虎摆了摆爪子,然后朝天发出一声怒吼。 “吼——” 百兽之王的吼声和其具有冲击力?长生与雪津这会儿几乎站不稳,那吼声不仅声音大,还带有强大的威压,这会儿震得长生脑瓜子嗡嗡的,耳朵也在一时间失去了大部分听力。 说句实在话,这会儿长生眼前都是满满的金星。但是很奇怪的,长生能感觉出来,这位百兽之王的吼声不是针对他们的。那它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发出怒吼? 在搞不清它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长生两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安静的等在原地。 第七十三章 前尘 结果过了一炷香时间两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一阵微弱的幼崽乌咪声悄悄传来。长生回头一看,发现一只瘸腿的半大白狼带着一群个子小小的白色动物依次走了过来。 那些动物的种类不同,但毫无疑问的,都是白色毛发。 长生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下一刻,发现果然如此。那些白色的动物们穿过长生和雪津两人,来到白虎身边,占据了暖和的地方,那些原本瑟瑟发抖的白色幼崽们此时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围着白虎,露出了放松的状态。 原来,这白虎占据暖泉并不只是为了自己,还有这些同样是白色,同样被抛弃的白色动物们。这些白色动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百兽之王做靠山,这会儿安定下来之后冲着长生二人好奇的频频探头。 白虎懒洋洋的卧在一边,也不禁止那些小家伙们只是冲着长生两人抬了抬下巴,那意思很明显。你们还不走? 长生顿了顿,在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开口。 “过些日子积雪融化,或许会有猎人前来,您,还是小心一些吧。” 过些日子还不到春耕,但是动物们已经渐渐出来活动了。并且经过整整一个寒冬的时间,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虽然爷爷不会带着自己在这个时候出来狩猎,用爷爷的话来说,“饿了一冬了,瘦瘦巴巴的没二两肉抓了也是浪费。” 但还是会有其他人进山狩猎。尤其是那些身手不太好的,在猎物们全盛时期根本抓不到的,还是会在这个时候进山。 白虎肯定不必担心,能成长起来的白色狩猎者,往往比同族要强出许多。但这些小家伙们就不一定了。 长生只是觉的自己顺口一提罢了,不过白虎倒是多看了她一眼,然后抬了抬爪子。下一刻,长生就看见一个红色的东西朝着自己飞来。长生下意识地接过,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颗红色的,婴儿拳头大小的红色果子。这果子的外皮泛着一点儿莹润的光泽,轻轻一捏,就能感觉到里面丰盈的汁水几乎要爆出来。还没靠近鼻端,就闻见了一股浓郁的果香味儿,酸酸甜甜的,叫人忍不住想流口水。 虽然不知道这果子是什么品种,但长生还是感激的抱拳行了一礼。看这位百兽之王没什么要说的,于是就和雪津一起离开了。 其实长生不知道的是,白虎之所以没有攻击他们两个,纯粹是因为在长生身上感觉到了元极无常鲤的气息。那条鱼虽然只在水中出现,但整个山脉的水系都是相通的,虽然攻击力不是最强的,但那可是南山之中实力最强的一位!能悄无声息的将元极无常鲤降服,身上还带的有高阶修士的气息,白虎不想主动跟长生起冲突。当然,要是他知道长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今天才第一次成功引气入体,就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了。 “呜呜啊嗷嗷……” 身边这些小崽子们发出各式各样的叫声,白虎回头看看它们,眼神柔和的不可思议。谁说白毛就得被抛弃?它们明明比同族要强得多。就算知道这是动物们的本能,有了白色过于惹眼的毛发会叫食物早早发现,白虎也觉得不能接受。 不过,既然被同族抛弃无处可去,它身边倒是可以容纳这些可怜的小家伙们。天寒地冻,它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报团取暖罢了。 此时,带着雪津走远的长生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白虎睿智的眼神,它一直盯着自己,直到远离那个小水坑。 终于踏出白虎视线范围的长生忍不住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上都是冷汗。原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害怕,毕竟她面对的可是百兽之王啊!那可是一挥手就能揭开面皮的存在!只是之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能保持冷静。 雪津看着长生的眼神也有些复杂。阿丑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厉害啊,遇见百兽之王都能那么淡定,就算是当时武艺还在的自己,在面对一头直立起来比九尺男儿还要高的白虎时,也不会那么淡定。 不过想想这孩子敢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救一个浑身是血的成年男人还让他住进自己家里,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两人一路互相扶持着往回走,回程比来的时候要快许多。只是他们今天在山上待的时间委实不短,等看见那个熟悉的小院时,天色已经将将擦黑了。 这回可是收获满满,长生捂了捂背上的布搭子,有种踏实的感觉。只是二人下一刻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小院周围怎么影影绰绰的这么多人?此时天色已经擦黑,长生与雪津对视一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走到南山半山腰的时候,山下的人已经发现了这一高一矮两人。 顿时就有人大喊。 “他们回来了!回来了!” “真的?” 此时有人点起了火把,兴冲冲的往长生两人这边冲。长生下意识的挡在雪津面前,可惜她个子太矮,就算挡得住雪津下半身,也挡不住他的脸。 而雪津的脸怎么说呢,虽然他自己十分厌恶,但在外人看来,这真的是一张叫人看了会屏住呼吸的绝世美颜。 都说灯下看美人更美,雪津实实在在的体现了这一点儿。那些因为听信了王婶子的话在这儿等了快一天的人此时看见心心念念的老顾头家孙女儿的美貌亲戚,都觉得自己这一天没白等。 几根火把围着雪津,火光不断跳跃,本来今天心情还不错的雪津此时眼前一晃,身子忍不住往后退去。 自从被长生捡回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毫不避讳的在他面前指指点点,眼神晃动之中带着难言的兴味,声音里更是充满了惊喜。其实,这不过是大多数人在看见俊俏郎君时本能的反应。 这样的反应叫雪津很熟悉,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难免叫他想起来一点儿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记忆。面前的似乎已经不再是穷困且还未入夜就已经一片黑暗的顾家村,而是即便夜晚也热闹非凡灯火通明的,大津帝京。 第七十四章 惟愿吾儿愚且鲁 那时候的大津可真热闹啊,自他出生之日起,大津就举国上下欢闹不已,因为他是大津国帝后盼望已久的孩儿和继承人。从一出生,雪津就被赋予了国名——玄元津。 大津皇朝,复兴玄元,而出生当日就被封为太子的太子津,自然是整个大津国最高贵的人。 据说,在太子津诞生当日,天空有五彩霞光降临,整个帝京都有种沁人肺腑的香味儿,三日不散。所有人都笃定,太子津一定会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帝王! 而太子津也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望,三岁识字,七岁就能出口成章,在大津皇帝的广招贤才教导之下,满腹才华叫朝野上下都欣赏至极。而在身为武将的舅舅教导下,他的武艺又极其出众。 在帝后眼中,他是唯一且孝顺出众贴心的孩子;在朝臣们眼中,他是一位足以将皇朝引领到更进一步局面的下一任君主;在百姓们眼里,他是口齿之间流传的尊敬喜爱的太子津。这样文武双全且光明磊落容颜俊俏肆意洒脱的光明之子,待他长成,就连敌国都在疯传大津赫赫有名的皇太子是多么的美貌出众骁勇善战,可见这位备受瞩目的皇太子确实是无数闺中少女的梦中佳人。 其实那时候的雪津,对这种无处不在的声誉还是有些年轻人的小小虚荣心的。毕竟年纪不大,不仅自身资质出众,十几岁就能领兵打仗毫无败绩,又能文善武。且身为大津国帝后的唯一子嗣,备受宠爱,毫无疑问的继任皇帝。 这样的雪津,几乎可以说是上天的宠儿,自然是有资格自傲的。 更何况,他的性子洒脱光明,又带着一股少年人特有的豪气,吸引来了无数闲人志士为他出谋划策,愿意与这位年轻的君主一起共建盛世。毕竟这样一位有前途的太子,皇帝宠爱的恨不得现在就让位,无论于公于私,都值得他们帮助。 大津不仅仅有英明的皇帝贤惠温柔又武艺不低的皇后,还有一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太子津。大津在他们的带领下一日比一日繁华,那时候的大津百姓,就算嘴上不说,但言谈举止之中渗透出来的那种自豪之意,有目共睹。 那时候的大津臣民,有谁会想到,眼前这盛世之景竟然会有凋落的那一天呢? 大津皇朝如果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就是建立的时间太短,至今不过短短五十年,虽然国力强盛,但底蕴略微有所不足。自然,能招来的能人异士也不多。而身为太子的玄元津,对于那些能人异士的了解也不过是知道有这么一些人而已,自然不会明白,那个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世界是多么残酷,又多么强大。强大到举国之力都无法对抗,以至于那般强盛的国家,都无法抗衡,最终只能烟消云散。 也是那个时候,太子津才知道,这个世上终究有人力无法企及之处。 也是那个时候,太子津才知道自己竟然有成为修士的潜质。 一阳补天体。 这就是上苍赋予他的特殊体质。这是多么好的体质啊,简直就是上苍赋予的最好礼物。据说这种体质一旦修炼,日进千里都是虚的,最少也能在十年之内成就元婴。若是他拜入宗门之内,势必会是众多修士争抢的弟子人选。 但当真遗憾啊,他此前过得太好,所有人都不知太子津竟然还能更进一步成为修士。这也就导致了在意外发生的那一刻,自己包括整个大津是多么的无力。 一阳补天体若是修炼,自然是世间最上乘,只是,它同时也是世间最上乘的另外一种体质。 炉鼎之体。 他的体质被身边信任之人传递出去,被一位急需突破的老祖得知,当即就要来抢人。对那位老祖来说本是双方互利的事儿,但对于心高气傲的太子津来说,这绝对是一种屈辱!别说是修士,就是仙人,也绝对不可能!出身皇族受尽世间宠爱的太子津怎么可能会接受这样的屈辱?! 只是蝼蚁如何撼天?蜉蝣如何媲美雄鹰?凡人如何与掌握天地之力的修士相匹敌? 他的父母,老师,外祖父,舅舅,视如手足的四位伴读以及无数为之效命的属下,全都为此覆灭,整个大津国都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杀——” 大津国皇帝亲披战甲,率领帝京十万儿郎挡在他面前,为自己唯一的儿子,玄元津而战。这位金戈铁马的帝王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倒在了自己的皇宫宫门之前。 然而那些骁勇善战陪着帝王征战四方的士兵在高阶修士眼里,也不过是随手就能打败的蝼蚁而已。 “轰!” 那位老祖只是轻描淡写的挥了挥衣袖,这位顶天立地为了孩子甘愿赴死的帝王身子直接断成了两截。那位老祖嫌弃的看一眼地上的鲜血脏器,直接双脚离地就要飘起来,然而却被那位帝王青筋蹦起的手死死抓住衣服。 那位老祖勃然大怒,弹指一挥间,大津国皇帝的手腕断裂,随即化为了一地肉糜。 “父皇——” 太子津目眦欲裂,他站在大津皇朝最高的宫殿摘星楼上,看着这一幕,几乎要从眼里滴出血来。 大津国皇帝看向自己孩儿的最后一眼,只有身为父亲无能为力的愧疚。 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享平生。 吾儿,是为父无能…… 而紧紧拦在那老祖面前的,是他慈祥的外祖父,温润宽和的表兄,亲如兄弟的伴读,甚至还有帝京闻询而来的百姓!即使蝼蚁撼天,他们也要死在保护太子津的路上! 太子津拼命挣扎,在血泪之中大喊,“回来,你们回来!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啊——” 在他手边,是已经割破自己喉咙无数次却怎么也死不了的长剑!他愿意一死,叫自己的亲朋好友好好活着,但无论他砍断自己的脖颈还是刺破心脏,都死不了啊!他为什么死不了,为什么死不了!! 身后用一种悲悯眼神看着太子津的门客付清只能温声提醒。 “太子殿下,你如今已是修士,凡人的刀兵,如何能伤的了您?莫要自残了。” 上架了,加更加更~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国灭 太子津猛然回头,看向那通风报信将整个大津拖入深渊的人,这个由自己所救,也曾一起饮茶赏月,坐论天下之人视为知己的人。这样一个本该光风霁月的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难道这就不是他的国家吗?这就不是他的同胞吗?自己就不是他的友人吗? “付清!你该死——” 不管太子津如何愤怒,甚至几乎要杀了他,付清还是那样一副温温和和的病弱模样,没有一丝动摇。哪怕在他的脚下就是大津皇帝的尸体,同胞们的残肢断臂,也依旧无法动摇他分毫。 他轻咳几声,吐出胸腔之中那如影随形的血腥气,然后微笑着劝慰这位从来都是人中龙凤的太子殿下。 “殿下,您还是莫要如此损毁自己的身体了。其实叫臣说,您答应老祖的条件,这不过是双方都能互利互惠的事儿而已,您为何不同意呢?看看现在,您的父皇,外祖父,舅舅,表兄弟,整个大津国的百姓,都要因为您的任性遭受灭顶之灾。您这是何苦?” “我愿意的!我愿意!你快叫他停下来!停下来啊!莫要伤我的子民——” 看着眼前这位天之骄子的太子津,付清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快慰。其实太子津从来没有得罪过他,甚至救了他的命,为他百里之外请过名医,千里之外找过草药,他理应是感恩戴德的。但是,病弱之体实在是太难受了,每时每刻的呼吸都像是把他整个人劈开一样。为了活下去,他什么样的事没做过! 他这样污糟羸弱之人,看着这天之骄子那样灿烂耀眼,受人尊敬喜爱,只会觉得自己如同脚下的污泥,叫人厌恶,遭人白眼。 所以他想将这位天之骄子同样拉下深渊,他在这其中搅弄风云,让双方的矛盾越来越大,让大津皇室与修士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深到让修士觉得不毁掉大津皇朝就不安心的地步。他做到了,用阴谋诡计,就像以往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因为他知道,太子津就算如何的心高气傲,可是为了自己的父母亲人好友百姓,什么样的屈辱他都能忍下,但他偏偏不想让事情这样发展。如果那么做了,太子津就是大津的恩人,是为了家国奉献一切的人,是会被捧到神坛上的人!那他又怎能与神坛之上的太子津平起平坐? 他要太子津不仅失去骄傲,还要背负亡国骂名,在后悔的地狱之中哀号惨叫痛哭,叫他和自己一样悲惨! 这世上有一种人,你对他越好,他就越恨你,因为他觉得你不能比他好。如付清。 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他对世间充满爱意,他光明灿烂,天真的认为真心同样能换回真心。如人生灿烂辉煌从不知人间疾苦的太子津。 “津儿。” 温柔的皇后拉住了几欲疯狂的太子津,用惨白的手指擦去他眼角的血泪。 太子津此刻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但还是听到了从母后口中传出来的小名。他回头看向自己的母后,但眼中大量的血液叫他的视线一片血红,几乎看不清母亲温柔的脸。 大津皇后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孩子,眼中满是悲伤。她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如果可以,她想让这个孩子无灾无难快快乐乐的活下去,看他成亲生子,看他永远都对这世间充满少年人独有的爱意。 只是,她终究是看不到了。如今之局,已然无解。但身为母亲,即便是死,也要死在保护孩子的路上。 大津皇后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为他整理了凌乱的鬓发,然后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对着津儿说出了此生最真挚的话。 “津儿,日后别管这世间阴云诡谲肮脏不堪,自让它去!你是我们的孩子,你的所作所为,从没有一丝错处。” “你看这大津皇朝,每一个为你奋战到死的人,他们可能不知道这场战争的原因,但他们知道,为了自己的太子而战,值得!” “你没错!你从来没有任何错处!你心地善良,救了人不是你的错。付清虽然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但其他人不会都是如此。” “我儿,你永远都是我的宝物,我一直都觉得,能拥有你这样的孩子,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 “母后!母后你要做什么?母后……” 太子津敏锐的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他紧紧地抓住皇后的手,不想让这个世间最后一个亲人离开。他哀声乞求,懦弱也好,苟且偷生也罢,他不想让自己的母亲也白白死去。 然而被付清暗中下了药的他此时根本就无法拉住皇后,付清看了太子津这么长时间,一直都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一旦让他得势,绝对会杀了自己,所以,在他踏入修仙界大门的前一刻,他就对太子津下了足以毁坏他经脉的毒。反正,那位老祖也不会在意一个炉鼎能不能修炼,只要不死就成了。 此时,大津皇后强硬的拉开太子津的手,理了理头上的凤冠,手提宝剑往下走去。路过弯腰低眉的付清时,这位睿智的皇后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连一个字都没跟他说,就像眼里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恭送皇后。” 付清藏在袖袍之下的手掌死死的握成拳,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其他的话。这位皇后,曾经也是对他嘘寒问暖倍加关心的人,此时却像是从未见过自己,那是彻彻底底的漠视。付清此时,虽然心中难受,但并不后悔。 他只是命老祖送来的几个弟子看好了太子津,然后静等老祖上来。 太子津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清楚的听见不多时之后,那些前仆后继的肉体被撕碎惨叫的声音之中,多了一道自己熟悉的声音。他本就满是血迹的眼睛此时几乎完全失明。在那老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他听见付清的耳语。 “我的殿下,现在,你和我一样了。” 以后莫要那么傻,谁都救。这世上,可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善良啊。这轮高高在上在空中肆意散发光明的朝日,终于被他拽进了污糟的人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发愁啊 “看,他是不是个很俊俏的小伙子?你还说我骗人?老娘没说胡话吧!” “还真的是啊,长得真好看,咱们这十里八村的,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伙子。” “你说他成亲没有啊?我觉得他……”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雪津从惨痛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听见的就是这样叽叽喳喳的声音,几乎叫他本就不爽的心情越发难受! 就在雪津几乎要爆发的时候,长生勇敢的推开几位靠的太近的妇人,老母鸡护着小鸡儿似的护住雪津。 “诸位叔伯婶子,你们有事吗?” 众人顿时放下长生这么个小个子是怎么把他们推开的疑惑,兴冲冲的开口,七嘴八舌的,声音有些杂乱。 不过总而言之,长生是听明白了。这些人要问雪津有没有成亲,家住在哪儿,姓甚名谁…… 总之,就是想问雪津的所有情况。 皱了皱眉,长生这两个月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之前顾老大见到雪津的时候偶尔还会发呆,可见雪津的容貌有多么惹人注意,但好在顾老大自制力比较强,自然不会发生什么叫人不太喜欢的场景。但是村里的其他人就说不定了。 “诸位,这是我爷爷的一位晚辈,因为住在较远的地方,所以得知了爷爷的消息赶回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这大雪封路的,也没办法离开,所以才会住在小院。现在天色已晚,诸位长辈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大可以明天再说。” 不得不说,跟着雪津这两个月时间,虽然经常被雪津打击的生不如死,但长生确实发生了一点儿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变化。至少,在说话做事上,多了一丝文气。 这丝文气说不清道不明,但确实会叫人觉得真切存在。 就像这会儿,大家看一眼长生,只觉得这孩子几日不见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有种和他们不太一样的感觉。只是他们这个小山村实在是难以见到这样的出众人物,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就放手? “哎哟,我们就是看看,没其他的意思。” “就是就是,我们只是来看看,长生你别挡住呀……” …… “好了!” 最后还是顾老大出马,直接将闹得最凶的几个赶回去,然后剩下的也就散了。就算雪津长得再好看,在他们眼里也不能吃不能喝,暂时不能得罪村长。 众人恋恋不舍的离开,看那样子还一步三回头,那叫一个依依不舍。 不过长生却松了口气,扶着脸色异常难看的雪津回到院子里,还顺带着请顾老大进屋。 顾老大看一眼雪津那祸国殃民似的长相,有些无奈。他早在看见雪津的第一面起就觉得这人长得确实是有够漂亮。不过,这份漂亮既是上天的恩赐,也有可能是一切祸端的开始。所以他一直在发愁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别以为男人就不用担心自己长得太好看,就雪津那个走一步晃三下的模样,连村里的小姑娘估计都打不过。这要是哪个小姑娘实在是喜欢,一把就抢走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会儿进了屋,坐在椅子上,看着雪津这出众模样,顾老大无奈叹气。不行啊,再看几遍,这孩子还是如此出众。发愁啊! 长生听见顾老大的叹气声,她也知道村长在发愁,无奈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生啊,我看你这位长辈似乎已经休养的差不多了吧?” 雪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倒是觉得有些稀罕。竟然会有人暗搓搓的赶自己走?不过他也挺想知道阿丑会做出什么选择。 其实长生一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已经有了决断,只是因为没有谋生的手段所以无法决断罢了。现在有了手里这些灵植水草,倒是有些眉目了。 她的思维简单些,只是小小年纪就见识了太多世间悲苦,见惯了人情冷暖,所以竟然比在余家的时候要成熟些。 这会儿安慰发愁的不得了的村长。 “村长您放心,等到天气暖和点儿,我就送他进城。送到杜主簿那里。” 为了避免麻烦,长生没有将具体的话说出来,等到村里人找不到雪津,过些日子,也就安分了。 顾村长也知道这个理,他看一眼对面短短两月不见就已经成熟了不少的长生,只觉得一阵感慨。这世间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残酷了。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现在竟然如此陈沉稳了。其实顾村长一直都想手收养长生,只是这孩子一直都不愿意,所以他只能过一段时间提一次,为的就是这孩子随时都能同意。 此时看着长生可靠的模样,顾村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送到杜主簿那里好啊。最起码对他们这些人有足够的震慑力。 在这里坐了会儿,顾村长就离开了。 而一直都觉得雪津从刚刚开始过分沉默的长生这会儿锁好门,终于有时间问问他到底怎么了。 “雪津,你怎么样?你好像有点儿……” 这么说着,长生伸手去碰雪津的额头。虽然雪津的皮肤一直都比较白,但此刻他的脸白的简直像鬼一样。长生有些担心这人是不是在山上受寒了。 然而雪津的反应却比较激烈,他一把挥开长生的手,警惕的看向她。当混沌的眼睛看清是长生时,雪津才稍微松了口气。是长生啊,他稍微冷静下来,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下一刻,他就已经恢复正常。 “你刚刚说把我送到那什么杜主簿家里,那是谁?” “……那是我爷爷的一位战友。不过别担心,不是把你送到他家里去,是想请他帮我们找一处落脚之地,这村里暂时住不成了。” “落脚之地?在哪儿落脚?” “在县城,不过我们不去人多的地方。先麻烦杜爷爷找找看,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去别的乡镇避一避。” “避什么?” 雪津这会儿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撩了撩自己的发丝,笑眯眯的看向长生。 长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这些天过去,她差不多已经对雪津的美貌有抵抗力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杀人技 “避开那些想招你成亲的人。” “咦?可是我不用吧?我看那些人又没有往上凑。” “那是因为还有许多人还没看见你的脸。而且,你打得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吗?” “……” 雪津的脸顿时就落了下来。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连之前的长生都打不过,更别说那些干惯了活计的村里人了。 但是很奇怪的,雪津却不是很担心。虽然阿丑年纪这么小,还没什么能力,但就是给他一种很可靠的感觉。哎呀呀,他也是没落了啊。现在竟然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姑娘身上? 算了算了,怎样都好,反正他得紧紧跟上阿丑,等她修炼有成,或者把那把凡剑成功锻造成灵剑,能让他舒舒服服的去死就可以了。 “先睡吧,我看看那水草的效果如何,明日一早,我就去找杜主簿。” 虽然身体已经累得很了,但雪津却奇异的睡不着觉,他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着长生端来一盆水,一次次的实验,看着看着,眼睛就渐渐模糊,然后脑袋一重,睡着了。 长生放下手中的东西,给雪津掖了掖被角。突然有种位置不太妥当的感觉。怎么感觉年幼的自己成了更年长的雪津的长辈? 唉,肯定是因为雪津太幼稚了才导致自己越来越成熟。 给雪津安置好之后,长生出去加固了一遍大门,然后叫大林二林仔细观察着,自己才准备回去。只是在临进屋之际,她看见供奉有爷爷牌位小屋子的门开了一条缝。 沉默片刻,长生还是走了进去。将本就一尘不染的小屋子彻底打扫干净,长生跪坐在顾盛牌位面前,沉默了许久。 爷爷,我今天去了山上,发现了一点儿和以前见过的不一样的东西,这水草竟然可以让人在水下呼吸。这可真奇怪,要是在您活着的时候找到这水草就好了,那样你就可以畅快的在水里抓鱼了。唉,也不知道您怎么那么喜欢抓鱼,其实鱼肉吃起来刺儿多还麻烦。说到这个,我今天还活吞了一条鱼来着。其实也没咂摸出什么味儿,就是觉得出溜一下就咽下去了。还有雪津,他长得太好看了,我都有点儿担心走在路上会不会被人抢走…… 长生在此夜深人静之时突然明白,自己究竟为何对雪津能如此有耐心,不管他脾气多么糟糕也能一笑置之。不是因为他的脸,是因为,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被捡回到这个小院的。爷爷,你救了我,抚养我这么长时间,明明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能对我这么好,是为什么呢?捡了我之后为什么还要煞费苦心的对我这么好为我谋划这么多呢?我想,是因为善良和责任吧。 如今,我把雪津捡回来,在照顾他的时候似乎也能感受到您当时的心情了。 虽然您离开了,但这份善意,却从来都没有离开啊…… 絮絮叨叨说了许久,长生到最后说的无话可说,才缓缓起身,准备回屋。但就在这个时候,一抹银亮的光一闪而过,晃了长生的眼睛。 她停下脚步,看过去时,发现那是爷爷留下来的长刀。之前面对这把长刀,长生提起来都费劲儿,但现在,她胸腔之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长生伸出双手,握住了那沉重的长刀。 “锵锵噌——” 刀刃划过刀鞘的声音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格外明显。长生的眼睛此刻也被这雪亮的长刀刀刃映的亮起来。 很神奇的,在身体里的那股暖流支撑下,长生竟然很轻易的就拔出了那把长刀,虽然这刀比长生自己都长,但她却轻而易举的用双手举了起来。 看着这被拿的稳稳当当的长刀,长生想了想,缓缓挪开了另一只手,只用左手,竟然还真的拿了起来! 长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当视线扫过那镶嵌在长刀之中的银钗时,长生露出一点儿伤怀的表情。但她现在已经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子了,自然不会因为想念故人而落泪。 她只是用手指温柔的划过那银钗的位置,然后拎着长刀走出去,站在门外的空地之上,硬生生有种指点天下的豪气! 顾盛教了长生很多东西,尤其是在军中学过的那套刀法,凛冽致命,没有一丝多余的花架子,一招一式全是杀人技!此刻由长生武动出来,连被扫到一边的积雪都被凛冽的刀气激的四散开来,纷纷扬扬,好像又下了一场大雪。 一式平江河,二式镇山海,三式定天下! 在这个寂静无人的夜里,初初获得力量的长生在雪地之上尽情挥洒汗水,在一招一式的杀人技中怀念那个离世的老人。那些平日里的教导,那些隐藏在别扭之下的关怀,那些寂静无人之时的思念和泪水,都在这一刻出现,倾注在一道又一道的刀气里,也灌注在这镶嵌着银钗的长刀之中。在长生没有注意的角落,那银钗微微闪过一丝银光,配合着长生的一举一动不断闪烁。 这真是个注定不安静的夜晚啊。 而快要天亮之际,在长生专心致志的舞刀之时,有按捺不住好奇的村里人鬼鬼祟祟的想要来小院看看,结果还没靠近,就看见了一只手举着长刀来回演练的长生!那么长那么重的长刀,在长生手中却像是轻若无物似的。轻轻一划,那地上就出现老长老深的一道痕迹,积雪都被挑到天上去了! 当一块儿汤锅大小的石头被长生一下挑到天上去然后朝着自己重重砸下来的时候,那暗搓搓想要看一看传说中的美人的村民‘娘哎’一声惊叫,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当然,那大石头并没有砸到村民头上,只是重重的落地,溅起了一身积雪和泥点子。 长生顿了顿,提着长刀走过来想看看这人怎么样,结果还没等长生靠近,反应过来的村民看一眼那由老顾头传下来的杀过敌人砍过匪首的长刀,捂着脸就连滚带爬的跑了。 “……” 低头看一看自己此时手拿长刀的模样,长生有些无奈,她要是说自己真的只想来看看对方有没有受伤没其他的意思,那人会信吗?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天爷啊 总之,新的一天,就在这场完全无意识的闹剧中开始了。长生收回刀回到了院子里,此时的雪津被她带进来的寒风惊醒,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茫然的看着长生。长生见他醒来,干脆趁着这个时候带着雪津去了县城。现在大多数村里人还没有醒来,这个时候离开,还能安静点儿。 只是在临走之前长生雪津二人发生了一点儿小小的冲突。 “我不要抹那个东西。” 雪津把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怎么也不肯叫长生把手中那黑乎乎的东西往自己脸上抹。他刚刚看的清清楚楚,长生从锅底抹了一把灰,这就要擦到自己脸上。他怎么可能愿意?而且这个颜色也太假了吧?人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抹了锅底灰。这跟人家传说中的易容没有丝毫关系啊这是。 听了雪津的话,长生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她又出去抓了一把黄泥,跟锅底灰混合了之后摁着雪津给他抹了一脸。要是说之前雪津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但现在的雪津,那就是个勉强说的过去的还不爱干净脸上衣服上蒙上一层灰尘泥土的乡下男人。 虽然雪津的表情此时难看的不得了,但长生却挺满意。就像爷爷说的那样,“不管长得再好看的人,不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的,那也丑的不能见人。” 当然,其实顾盛这话是为了叫长生注意每天都要仔仔细细的洗脸,不过被长生给活学活用罢了。 虽然雪津不喜欢自己现在这张被精心养出来的脸,但更不喜欢阿丑在自己脸上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多难看啊。而且还好脏。但他反抗无效,雪津也知道县城里的人只会更多,而且会有更多长生无法抗衡的人。只是因为县城里的大家彼此之间不会太过关注,所以在这个时候是最佳的暂居地点。虽然雪津觉得就算待在这村子里也没什么,但长生总担心自己会被村子里的其他小姑娘们给抢走。 就这样,两人驾着老黄牛一路来到县城,拜见那位已经好转了许多的杜主簿。这位杜主簿和爷爷的关系很显然不错,这会儿听了长生的请求,连一丝犹豫也无,直接就当自己的长子去做这件事了。 这位杜主簿也是个利索人,对于站在长生身边的雪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 小半日之后,杜主簿的长子就找到了一处极其符合长生要求的房子。这大概就是有人好办事儿吧,长生带着雪津去看了看。那是个两进的小院子,位于县城北边,倒不是孤孤单单一栋,但距离最近的人家也有大半里路程。距离大道也挺近,但也没有近到会被来往的车马影响的地步。 这座小院子的主人当初得到错误消息,以为会在北部开一条街,结果最后没有。于是这建的好端端的院子就孤零零的矗立在大道外了。 对这个小院子很满意,长生当即就和院子的主人定下了契约,暂时租住两个月。因为有杜主簿的长子帮忙,所以很快就办了下来。因为这小院子里一切物品齐全,所以当天下午两人就可以入住了。一切处理好之后,长生带着雪津赶了回去,等到了村子,天色已经晚了。 对这个时间段的安静雪津长生两人十分满意,那些昨天晚上对雪津十分好奇的村民此时都在自己家里,长生直接带着雪津去了村长家。她在顾家村,也就只有顾老大这一家人比较亲近。这要离开两个月,总得跟顾老大说一声。顺便让他帮忙看着小院。 在坑桌上,顾老大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他以前不是个喜欢抽旱烟的人,但自从真正当上村长,时不时地处理各项事情,虽然顾家村不大,但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还真不少。所以闲来无事,顾老大也喜欢在家里抽两杆旱烟。 看着这样的顾老大,长生觉得有些眼熟。这样的他很像爷爷。 收回那点儿怅惘,长生看向顾老大,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顾老大也觉得这是个办法,只是,叫一个八岁的孩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离群索居住在县城边缘,真的好吗?不会危险吗? 长生知道顾老大的担忧,她拿出来一个铜勺,两根手指就把它捏成了个球。 顾老大的眼珠子险没掉出来! 周围那些暗搓搓藏在各个角落偷看雪津的顾家人此时也是双眼暴突,吓得手里的东西都没拿稳。 在众目睽睽之下,长生又把那铜勺掰回原状,轻轻放在桌子上。一边来上茶的顾家儿媳此时一脸没睡醒的模样颤颤巍巍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天爷啊! 长生不是个八岁多的孩子吗?什么时候竟然有这样的力气?!连顾叔活着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吧? 顾老大强行压着要把那铜勺捡起来好好看看的冲动,本来到了嘴边的劝解之语还是咽了回去。 “既然你都已经处理好了,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直到把长生送走,顾老大还是一脸茫然。他这纯属于没从长生竟然是个高手中回过神来啊! 雪津一直没有吭声,那些暗地里不断打量的眼神他就当自己没看见,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看自己,而且明天他们就要走了,何必在这个时候徒增烦恼呢? 只是回到小院之后,雪津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 “你看见他们的眼神了吗?他们都看傻眼了哈哈!” 笑了一会儿之后,雪津又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力气还没有长生大,笑声戛然而止。 看一眼长生,雪津冷哼一声,酸溜溜的回去了。唉,曾经,他也是能挽强弓降烈马的人物,可是现在,竟然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真是失败,失败啊…… 于是这天夜里他就那么大老爷们似的坐在那里,懒洋洋的看长生收拾东西,自己动都没动一下。 长生早就习惯了,她还怕雪津笨手笨脚的把东西弄坏呢。当然,长生是不会说的,万一起到反作用呢?就这样让他自我感觉良好点儿算了。 除夕了,祝各位友友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步步高升,无忧无虑呀~~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转移话题 雪津自然是不知道长生这么想自己的,他只是看了一会儿阿丑收拾东西,就睡过去了。虽然这幅身体确确实实已经是修士没错,但因为中过毒,所以没有正常修士应有的那种健康状态。除去可以自己愈合的伤口,倒是和普通人一样了。 不过长生不在意这个,她动作迅速,很快就将家里收拾妥当,还将爷爷的牌位也带上,第二天一早在顾家村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带着雪津和一大车子东西离开了。 而半个月过后,在县城里渐渐有了一个传闻,说是有人出售一种神奇的药草,那药草可以让人在水下短暂的呼吸。只是那这草药买了半月不用,就会失去效果。但即便如此,也有许多人甘愿一试。毕竟这可是一条命啊! 尤其是那些家财不菲身居高位的,更是惜命。所以那卖灵草的生意很是不错。只是宝物不易得,那灵草据说培育极为艰难,一次也只能出十颗,即便如此,也炒出了天价。 长生还没卖两次,就已经赚的盆满锅满,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她自己都有些茫然。这银钱原来这么好赚的吗?她之前和爷爷一起上山打猎,许多只野物才能赚到一点儿银钱。可是现在,只是几棵灵草而已,竟然就这么值钱吗? 看着阿丑这没出息的样子,雪津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随即摇着手里的扇子,督促长生赶紧修炼。 “这些不过是小道罢了。在修士眼中,银钱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不过是凡人俗物罢了。真正对你有用的,是灵石。一块下品灵石,可以换上万两银子,两者根本就不对等。你还是赶紧修炼为上。你都修炼多长时间了,怎么当个炼气期修士也这么难呢?” 长生乖乖的把手中的银钱放下。她之前卖水草,也不过是因为生计所迫。现在赚到的钱只要她不挥霍,也能用小半辈子了。所以两天前就已经停了灵草买卖。 这会儿听见雪津询问,长生立即伸出手,丹田里的暖流此时涌出一丝,附着在她的手指上,一道劲气发出,咻的一下击中前方一棵巴掌长的青草上。那青草被风吹的摇摇晃晃,但最终还是在两人期盼的注视下顽强的立住了。 雪津不可置信的看着那棵好端端的青草,气的手里的折扇都在簌簌作响。 “你!你你你!你练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连棵小草都打不断?” 看着气喘吁吁的雪津,长生有些心虚。她,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耍刀的时候好端端的,但是这会儿就有些失手。 生怕雪津被气出个好歹来,长生连忙表示自己可以再尝试一次。但雪津已经被气得回屋睡觉去了。 看着雪津的背影,长生百思不得其解。她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明明耍的挺好的啊,怎么会这样…… 于是长生就自己练了小半个时辰,这时听见屋里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长生拔腿就往屋子里跑,雪津不会又在自杀吧?这些日子在新家,雪津还是不断的尝试自杀。长生真的不知道自杀有什么好的,难道就不疼吗?但是雪津却锲而不舍,最终只是在自杀的时候会注意点儿不将屋里弄脏罢了。 急匆匆冲进去一看,雪津正对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发呆,桌面上是一个碎裂的杯子。 长生安静的走过去,轻手轻脚的将碎瓷片放在一边,然后默不作声的给他包扎。 “不用,反正我又死不了。” “就算死不了,但也会疼。忍忍吧。谁让你现在跟我一起住,我就是看不得别人受伤了还不包扎。” 雪津不说话了,一时间小屋里一片安静,连呼吸声都十分清晰。看着阿丑认真给自己包扎的样子,雪津心中有些心虚。 虽然他一心寻死,但这次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然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没想到竟然会把杯子拍碎。可是,他又不想出言解释,毕竟这样一来,不是表示自己不想死了吗? “那个……” “今晚城里会有花灯会,很热闹,去看看?” 一听到邀请,雪津精神就有些萎靡。这段时间以来,阿丑一直努力带自己出去走。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牛车里,但也非常执着的叫自己去看不同的风景。他好歹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阿丑想让自己放弃自杀的念头? 可是,有些人,他活在世上,活着的只是一具躯壳,灵魂早已经不在了。就算活在世上,也是一天天熬日子罢了。活着真的很没意思啊。为什么不让他死呢? 面无表情的看着阿丑,其实雪津非常想拒绝,但碍于自己刚刚有些理亏,于是就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花灯会很热闹,有很多卖东西的小贩,再过半个月河水初涨,还会有河灯会。这两场灯会结束,春天就来了。你还没见过这里的春天吧?我之前见过一次,县城里的人会把自己精心培育的会花朵都摆在街道两边,到时候满城都是鲜花,既好看又好闻……” 长生一直在坚持不懈的给雪津讲述那些美好的值得留恋的东西。活着多好啊,有鲜花,有好吃的,有好玩的,还有亲人在身边,为什么要死呢?雪津还是能想开多好。死了就是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多不好。 看着这样的阿丑,不知怎的,以前纵横沙场被敌人砍伤也不会流一滴眼泪的雪津此时竟然忍不住有些鼻酸。 这些年,不是没人试图制止他这个自杀的念头。只是他们往往都有各自的目的。有希望他乖乖听话做个炉鼎的,有希望他能活下来给他们更好的生活的…… 人间百态,他看的已经够多了。而阿丑,还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只是想让他这个人活着的人。 这样不掺杂利益的关心,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只是,雪津受之有愧。 “长生,你不必试图叫我活下去,对我来说,活着只是一种痛苦。若是死了,才是一种解脱。” “……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就是我心之所愿。” “……我们还是说说晚上看花灯的事儿吧。” 论转移话题,长生可是一流的。 卡文啊,卡的脑袋要宕机了…… 明天加更友友们~ (本章完) 第八十章 太子出巡记 长生为了晚上的花灯会准备了好一会儿,尤其是雪津,她现在已经不会在雪津的脸上抹泥土和锅底灰了。因为在县城里,所以买些胭脂水粉啥的也比较方便。或许是因为面对雪津挑剔的眼神,长生给他敷粉的时候竟然意外的有天赋。 忙碌了一炷香时间,雪津再次照镜子的时候,意外发现自己竟然与之前的模样有了三分不同。明明还是那样的鼻子眼, 但现在就是没有以前那么耀眼,看着这样的自己,雪津也不会觉得那么厌恶了。 所以,对于今天晚上的花灯会,雪津也没有那么排斥。 “好了。” 因为雪津很排斥戴斗笠,所以长生只能倾尽所有给他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在雪津比较满意,于是待到入夜时分, 两人就驾着牛车去了县城里。 长生之前就已经订好客栈, 今天晚上可以住在城里,不必管宵禁问题。不得不说,雪津有时候觉得长生根本就不像个小孩子,看这多周全啊。 两人先将牛车寄存在客栈,然后两人一起去了花灯会。虽然长生所在的这个小县城不算什么大县,但不得不说,这里流传已久的风俗确实有其特别之处。这里的花灯别致的很。 以雪津的眼光来看,虽然没有皇宫里的那般精致,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就比如说这里的花灯外面蒙着的那层皮不是普通的纸张,而是一种叫纸草的本地特有植物。这种草在现在这个季节正好可以用。晒干了将其茎杆撕开铺平,然后就得到了不小的纸张。而这些纸张又薄又透,虽然用来写字不如其他纸, 但用来做灯笼,那可是一绝。 就像客栈门前挂着的那盏半人多高的走马灯, 此时经由里面昏黄的烛火映照,上面绘制的图案也出乎意料的清晰。缓慢旋转之中, 一个缠绵的民间小故事就出现在眼前。 雪津站在门前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不屑的哼了一声, 往前面走去。长生养了他这么长时间, 早就已经明白,这人是觉得好看但是又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跟上别别扭扭的雪津,两人走过拐角,就进入了一整条明亮如初的花灯街。 这街道白日里只是普通,但此时,实在是美得让人陶醉。 街道两旁所有的商铺人家都将自己精心制作的花灯挂了出来。兔子灯、莲花灯、石榴灯、美人灯…… 数不胜数,争奇斗艳。 本来黑暗的天空也因为这些花灯变得耀眼。两人被这场景齐刷刷的震了一下,看了好久都目不转睛。这是视觉上的享受,真的很好看啊。 此时,有小贩热情的推销自家的花灯。雪津不想要,但长生给他挑了一盏兔子灯,自己则是拿了一个石榴灯,两人提着灯笼,很快就与周遭热闹的人群融为了一体。 长生与雪津都不是热闹的性子,但人一旦处在热闹的环境之中,自然而然的就会变得热闹起来。就算他们两个不会选择蹦蹦跳跳的,但那种雀跃的心情却真真正正存在。就连一心想寻死的雪津,此时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脸上也渐渐多了一丝笑意。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小孩子来回跑动, 手里还举着各种各样的吃食,卖的最火的是一种叫‘球子’的果实。这东西只有大拇指大小,口感醇厚绵软,煮熟了之后沾上一层糖,好吃得很。正是小孩子们最喜欢吃的零食。 这些孩子们从身边跑走的时候,长生还听见身后有大人们关切的喊声。 “小心别跌倒了!” “再跑那么快把你腿打断!” 孩子们似乎知道在这样热闹的日子里父母不会轻易把自己的腿打断,于是一个个的,比平日里闹腾的更加厉害。 长生带着雪津往一边侧了侧,免得被这些孩子们碰倒。雪津倒是看一眼长生,再看一眼那些跑的快的不得了的欢快孩子们,觉得有些不舒服。 本来以长生的年纪,也是该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时候,怎么竟然一个人生活在那个了无生息的小院?而且还只有一个去世了的爷爷。 只是,雪津觉得自己都是快死的人了,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探寻那么多,于是一直都没有问。 “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雪津的眼神,长生忍不住侧脸看了一眼,却只得到了一个迅速转过去的侧脸。 “没什么。” 长生倒是没有在意。今天晚上还有戏班子,两人转着转着就到了那戏班子前。大概是大家夜里的活动比较少,因此难得有这样的热闹事儿,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戏台子周围聚了一大堆人。长生两个几乎挤不过去,不过还好,两人现在耳聪目明,就算站的远些,也能听见看见。 这似乎是一出贵妃醉酒。 “妾与大王道平常,只恨此身单薄无力,无法为君排忧解难……” 长生听的很认真。不知道这出戏是谁排的,总之很适合他们普通百姓,至少大家都能听得懂。虽然雪津觉得太过白话,但此时只是图个热闹,谁也没有那么认真。 就在两人听的认真之际,前面两个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说闲话。 “这戏班子唱得不错啊。” “哪儿?你不记得之前那个叫荣昌的戏班子了?在咱们县唱了好几日。那身段那唱腔那衣裳,才叫一个好看呢!” “我也知道那个戏班子,确实唱的不错。不过不是说后来去下面乡镇唱戏的时候戏台子塌了吗?” “也就是因为戏台子塌了被吓走了,要不然,那戏班子可比这唱的好多了。我还记得他们唱的最好的那出戏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什么太子?” “大津太子出巡记。你怎么忘性这么大?不过我觉得,那戏班子唱什么不好,唱一个亡国太子的戏,还是跟咱们大秦敌对的国家,或许就是因为遭报应了吧?” “你放什么屁呢?大津都亡国四十多年了,哪儿还有什么敌对……” “哗啦!” 那两位老人听见身后的声音,回头一看,发现一个瘦瘦高高的后生手里的花灯掉了,也没怎么在意,回过头去,两人又聚在一起讨论自己喜欢的戏班子了。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你的命很重要 而此时的雪津,手里的花灯掉在地上,蜡烛顿时将薄薄的纸草燎了一大块儿,长生立即上前一脚将其踩灭。身边人才松了口气。 这花灯会最怕的就是着火了,这后生年纪轻轻,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只是大家一看雪津雪白雪白的脸,觉得他大概是生了什么病, 于是也不好开口了。只能转过脸去,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见雪津的脸色确实难看,长生连忙扶着他来到路边,轻轻的拍打他的脊背。 “你没事儿吧?怎么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他们刚刚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 雪津此时眼神飘忽,脸色惨白,呼吸急促,胸腔不断起伏, 状态显然不是很好。只是不管长生如何追问,雪津依旧一言不发。没办法, 长生只能扶着雪津走到远离戏台子的僻静地方,叫他坐在一边缓缓。 大概是都被热闹的戏班子吸引,所以这会儿长生两人所在的地方没有那么热闹,刚好叫他好好歇歇。 “雪津,喝口水吧。” 雪津摇摇头,只是安静的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就好像那里长了一朵花似的,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其实仔细想想,之前他们好像只是听了一场戏而已,还有就是那两位老者的谈话。说到这个,她还亲身经历过。 “之前我和爷爷在镇子上看戏的时候, 刚好碰见戏台子坍塌,那时候我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爷爷和顾奶奶还问我是不是真的冷。现在想想,或许这就是你说过的预感吧……” 但是雪津的脸色更难看了, 长生一时间也拿不准到底怎么回事,只能闭嘴。恰好此时一群小孩子蹦蹦跳跳的拿着鼓鼓囊囊的食物往前面戏台子附近赶去。 长生安静的看着这些只比自己小一两岁甚至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欢快走过, 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虽然她的年纪也没有多大, 但是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多了,看着这些孩子,竟诡异的有种慈祥之意。 只是长生自己可能没有注意到,同样的年纪,这些孩子们蹦蹦跳跳欢欢喜喜,自己却照顾着一个大人,周围路过的人看见这一幕都借的可惜。虽然这小姑娘长得不太好看吧,但也真是可怜。竟然得在这个时候照顾一个大人,都不能出去玩了…… “啊!” 就在此时,那群小孩子其中的一个,大概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大概是手里拿的零嘴太多了,没注意到脚下,啪嗒一下就摔倒了。这声尖叫还是他的小伙伴发出来的。 不过这会儿天气寒冷,孩子们穿的厚实,就算摔倒了也没什么,周围的大人们也没觉得有事儿,只是笑骂几句这孩子没看清路也就罢了。 但是长生却眼尖的注意到,这孩子好一会儿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周围的孩子们也觉得奇怪,纷纷叫着他的名字让他起来, 还试图将他拉起来。 这时候,其他人也觉得不对劲,大家纷纷凑过来,将那孩子翻过来之后,惊讶的发现这孩子脸色通红,表情痛苦,甚至连呼吸都微弱了。大家顿时慌了。 “这孩子怎么了?他家大人呢?看起来很难受啊!大夫呢?最近的大夫呢?” “是不是卡住了?” “我看像,怎么办?最近的大夫也得半柱香才能赶来……” 在众人焦急的注视下,那孩子的表情愈发痛苦,甚至眼球都控制不住的往上翻。长生这会儿被众人挡在外面,大概看她是个孩子,不敢叫她看见这一幕。他们也不是没听说过有孩子被卡住然后硬生生卡死的事情。这会儿都面色难看,但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尽快去请大夫。 就在长生准备用蛮力将这些人挤过去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雪津突然动了。他虽然手脚无力,但身法还是在的,还有长生见状用力推人的帮助,很快就到了那个孩子身边。 他将那个此时进气多出气少的孩子抱起来,用力拍打他的背部,同时示意长生摁住他肚脐上两指处,用灵气用力一按。 “噗!” 随着一道劲气,那孩子吐出了一枚裹着糖的‘球子’。整个人也有了意识,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孩子!我的宝儿!” 这时候,孩子的父母终于赶到,这是对年过中旬的父母,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会儿看着死里逃生哭泣的孩子,吓得腿一软,重重的跌倒在地。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那孩子已经没事儿了,再有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事情的原委,两人很快反应过来,抱着孩子几乎要给长生雪津跪下了。 雪津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时间失去了反应。还是长生摆手表示不用如此,让他们赶紧带着孩子去医馆看看,然后拉着雪津溜了。 这回也不在路边休息了,长生直接带着雪津回了客栈。看着依旧愣愣的雪津,长生委实觉得奇怪。 好半晌之后,雪津才回过神。趁着他还没迷糊,长生十分真切的开口。 “雪津,你刚刚救了一个孩子,你真厉害!” “我?我救了一个孩子?不是你……” “当然是你救得,我又什么都不会。如果不是你指挥着,我怎么可能会这些?而且,要不是你之前教我怎么修炼,我也不可能怎这么顺利就把那颗零嘴给逼出来啊。” “可是我……” “你想想看,你要是早早地就死了,那个孩子今天晚上估计也救不回来。没有你,我现在还在顾家村住着,不可能到县城来,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来看花灯,这孩子自然也就没人救了。因为你,一个孩子活了下来!” “……” 虽然觉得长生说的不对,但雪津这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但心底深处,未尝没有一点儿触动。因为他还活着,所以救了一个孩子,这,这…… “你想啊,你知道那么多东西,就算自己不想动手,但是交给其他人,也能间接救回许多人。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你的命很重要!你很重要!”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奇怪的男人 其实雪津一点儿都不想让自己显得很有价值。只是长生虽然不太聪明,也从雪津软化了的态度上看到了一点儿希望。于是她整整一个晚上几乎都在拼命的给雪津灌输他活着很重要这个思想。 雪津睡着的时候耳边还在回响着长生喋喋不休的话,直把他听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几乎要晕过去。 第二天一早被骚扰起来,雪津一睁眼就看见了长生的脸,他真是怕了阿丑了。她都不用休息的吗? 于是他把被子往自己脸上一拉,摆出了拒绝继续听的模样, 长生也不在意,只是笑的神秘。 “快点儿起床收拾,有人想见你。” 雪津在这里能有什么认识的人?更是干脆地表示自己要接着睡了。然而今天的长生格外坚持,她一把把雪津拽起来,然后给他遮掩了一下,随手盖上一个斗笠, 然后就拽着雪津出去了。 几乎被长生这一连串自然而然的态度弄懵。只是雪津一肚子的气在看见那对带着孩子的夫妻时顿时烟消云散了。 那对夫妻看见长生两个下来,顿时就要在人来人往的客栈里跪下来, 长生立即窜过去扶住,一行人好说歹说,才到屋里坐下来说话。 只是这次不管怎么说,那对夫妻都要给雪津行礼,他们重重的跪在地上,雪津几乎都要听见他们的膝盖和地面接触时发出的咔吧声。 两人几乎是泪流满面的感谢雪津长生。 “谢谢您,真的谢谢你们二位。昨夜我们去了医馆,大夫说幸亏二位恩人及时让这孩子把噎在嗓子眼儿里的东西给吐了出来,不然,等大夫赶来,说不定我这孩子,这孩子就不中用了……” “我们夫妻两个这辈子只此一个孩子, 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给宝儿。所以昨夜也没想到给他买的那些零嘴竟然会险些害了他。二位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二位恩人一定要让我们立长生牌位……” “不不不!这就不用了。” 长生连忙摆手拒绝。她让这对夫妻带着孩子进来,是为了想让雪津重拾活下去的希望。但是立长生牌位什么的还是不用了。她只是举手之劳, 而且立长生牌位这件事,听起来就好像自己死了然后立个牌位似的, 毕竟她就叫长生啊。 夫妻两个几乎是感恩戴德, 非得让那叫宝儿的孩子给他们也磕磕头。那孩子还有些害羞,这会儿藏在父母身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怯生生的看着这两位救了自己的哥哥姐姐。这孩子也足够乖巧,父母让他磕个响头,便立即哐哐哐的磕起来。一点儿都不弄虚作假。 长生听着都觉得疼,于是连忙让这孩子起身。一家三口感恩戴德的说了不少感谢的话。 “要不是两位恩人,我们这一家子也活不了了。真是多谢你们二位啊……” 这对夫妻最后还是被长生好声好气的给劝走了,即便如此,也还是留下了谢礼。 那一家三口离开之后,雪津的表情有些呆滞。长生就坐在他身边,安静的看着他。许久过后,雪津还是忍不住开口。 “那家人说,因为我们,他们一家三口不至于家破人亡。” “准确地来说,是因为你。” “我活着的是件好事儿吗?我不知道……” “绝对是件好事儿。” 长生诚恳的看着他,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自从爷爷离开之后,我每天都提不起劲儿,躺在床上一整天都想不起来下床看看。但把你捡回来之后,那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虽然你既娇气又经常自裁,把小院弄得一塌糊涂, 但是, 每天见到你,我还是很开心。我们既然都是孤独的人,为什么不能一起做个伴呢?你是修士,你的寿命很长,但我也即将成为修士,我的寿命也很长,我陪着你,你陪着我,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两个都不会孤独。” “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厌烦了,到时候离开就好。难道不行吗?” 雪津沉默的看着长生,如果不是这孩子实在是年纪小,他估计会以为这孩子是在表达心意。当然,雪津心里明白,这孩子不是那个意思。长生只是想让自己活下去,然后两人都不孤独罢了。 这其实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只是怎么说呢,雪津很难转变自己的观念,因为他一心求死啊。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只是这些天来长生的努力他都仔细看在眼里,为了一个陌生人的命,这孩子其实付出了很多。他真的值得长生这么挂念自己吗?雪津觉得有些为难。 而长生并不步步紧逼,她觉得雪津会想明白的。就像长生一直都觉得活着多好啊,死了太疼了,也太冷了。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见雪津似乎还在思考,长生安静的退了出去,现在的雪津,正是需要安静的时候。或许他可以思考思考接下来的路。当然,长生是希望他能放弃死去的念头的。 想起还在客栈棚子里的老黄牛,长生趁着这个机会去看了看。老黄牛很温顺,这会儿嚼着草料,看见长生了就叫一声,显然是很满意。 长生跟老黄牛说了会儿话,然后转身就要回去,雪津还没有吃早饭呢。 “咚!”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长生努力抬起头,看向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男人。这人大概有二三十岁,明明脸看起来不是很老,但眼神却有一种格外苍老的感觉。叫长生觉得奇怪的,是这人穿了一身黑衣,却带着孝,背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剑匣。本来穿的就古怪,再加上这人那张本来应该还不错的脸此时挂着颓丧阴沉哀伤的表情,看起来更吓人了。 这会儿周围的其他人也看见了这男子,虽然觉得晦气,但碍于他背上背着的剑匣,觉得他应该不好惹,也只是多看了一眼,然后快速离开了。 似乎是这会儿才发现长生,这男子低下头,看一眼长生的年纪,似乎不知道飘到哪里的神魂这时候才飘回来,有些木讷的开口。 “你没事吧?”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黄粱五式 “……没事。” 一时间被这男子的魄力所摄,长生有些结巴,但很快就好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对不住,我刚刚没看路。” “没事。” 说完这句话,那男人就继续往前走了。这人可真奇怪,穿黑衣戴白孝,眼神呆滞无神表情缺乏, 却不像个傻子。这会儿只是一眨眼功夫,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这跑的可真快。 长生在身后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慢吞吞的回客栈。等她回去的时候,雪津虽然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但至少不会再偷偷藏起来匕首剪刀什么的,自己偷摸着自裁了。 回去的时候,长生还特意给雪津买了一盆含苞待放的野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但据主人说这花开起来会十分漂亮。雪津一度以为长生被骗了,因为这盆花看起来蔫哒哒的,没有一丝活力,简直就像要枯萎了。 但长生却觉得这干巴巴的花内里十分有活力,若是这么一盆花都能盛开,那雪津岂不是会更有信心能活下去?所以长生难得固执的将这盆花买下来,搬到了车厢里。 虽然雪津一点儿都不喜欢这干巴巴的说不出名字的花,但这也是长生第一次执着的要买些什么,他一个不赚钱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出客栈的时候,周围人都知道长生和雪津两个昨天晚上救了一个孩子,这会儿不管遇见谁, 都能得到大大的笑脸,还有热情地招呼。 这也是大家对他们的一点儿感激之情。 “真丑……” 在车厢里, 把帘子死死关上拒绝再看那些热情民众的雪津看一眼这丑兮兮的花盆,最终还是没忍住勾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盆花虽然看起来干巴巴的, 但每根枝丫上都有细细密密的小花苞, 大概只有绿豆那么大, 真不知道这花开放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可能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吧。 即便如此, 将这盆无名花带回去之后,雪津也会偶尔帮忙浇浇水晒晒太阳什么的,典型的口是心非而已。看起来,雪津有点儿期待半月之后的河灯会还有大家自发的百花会。 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用灵力帮助那个孩子将零嘴给推出去,长生觉得自己对于灵力的支配好了许多。当然,最主要的因素是那些灵气十分配合,并且很温顺。在这些灵气的帮助之下,长生总觉得自己对爷爷传授的那套刀法有了更深的领悟。 “秦子殇的刀法,是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后总结出来的,招招致命,没有丝毫花架子。只是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太过暴烈,你一个女孩子,学了这刀法虽然没什么危险,但与你自身体质不太符合。说起来那个秦子殇,也算是大秦为数不多的几个入道之人,只是可惜,被家国战场所束缚,无法挣脱,被拖累了。若是他能跳出国别之间的限制, 未必不能有一场造化。可惜,可惜啊……” “听着你好像对秦将军有很深的了解?” 长生一边气喘吁吁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刀,一边询问大发感慨的雪津。 轻轻敲击着无名花的花盆,指节与瓷制花盆之间相撞发出并不难听的声音,雪津这才纡尊降贵的看了一眼长生。 “那是自然。虽然对大秦没什么好感,但秦子殇却是个不错的人,只可惜,一脑门的忠君爱国,是个死脑筋。” “忠君爱国不好吗?” “好是好,只是,有些迂腐了……” 说到这里,雪津想起以前跟秦子殇在战场上相遇的时候,秦子殇分明只比自己大了五岁,却老气横秋的很。还说什么‘太子津天资纵横,实乃天下之奇才,可惜,从未遇过挫折,太过自傲,委实可惜。’ 当然,自己也没吃亏,反唇相讥的问候了他许久,说他是什么老梆菜,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啥的,雪津这会儿都差不多忘了,只记得这人对自己的点评。那时候的雪津可从没想过会有后来这波云诡谲的变化,如今想来,只觉得物是人非。 不过,指点一下长生的功夫还是有的。 “秦子殇有一套刀法,据说是仙人入梦所传,名为‘黄粱五式’。前三式因为属性暴烈,适合军汉所学,所以传给了军武之人。只是军中之人资质不同,能学得了一招半式就已经足够在战场上保命了。你爷爷能学完前三式,已经足够不错。” “一式平江河,二式镇山海,三式定天下。” “这前三招既是秦子殇自己平定天下之渴望,也是对当初风雨飘摇之大秦的期盼。不过后面的两式就没有传授了,主要是越往后,越需要有足够的人生阅历,才能有那样的心境,学会后面两招。就连他自己都很少使用,不过我倒是见过。” 说到这里,雪津恰好闭口不言,长生知道他就是想拿捏一下自己,也没什么心理负担,立即停下手中长刀,询问后面的内容。 “后面的两招呢?叫什么名字?” “哼,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这第四式,为慰平生,第五式,叫黄粱梦。” “只是秦子殇也只能完整掌握前四式而已,第五招黄粱梦,我就从来没见他用过,据说是心境精力不够,无法参悟。但就这前四式就足以他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可见后面两招和前面的有天壤之别。所以我才说,阿丑,你爷爷的天资当真出众至极。” 长生听之后没有说话,只是胸口不断起伏,似乎是内心受到的震撼颇大。 平江河,镇山海,定天下,慰平生,黄粱梦。 该是何等样的人才能创造出这样厉害的刀法,多么出众之人才能将毕生所学教给下属,自己的爷爷又是多么出众,才能学好这三招? 长生只知道,爷爷肯定是十分崇拜秦子殇将军,不然也不会为他挡那一刀。 “他们可真厉害……” 虽然长生年纪尚小,但是只念叨着这些厉害的招式,和那些人的三两往事,整个人就能眨眼之间回到过去那风起云涌的时代,见一见当初那些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人物。 这大概就是长生之前所没有的豪情壮志吧。 加更加更~~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香堆雪 “咳咳,哼!” 这时候,沉溺于那些英雄事迹的长生听见了雪津不满的咳嗽声。我呢?我也是很厉害的人啊。你怎么不夸夸我? 长生不知怎么的灵机一动,与此时的雪津心有灵犀了。 “当然了,能逼得秦大将军用出第四招的雪津你,也是特别厉害的人物!” “哼。” 这还差不多。 看一眼又开始不断炼刀的长生,雪津觉得没什么意思, 于是又去了水缸处接了一碗水,慢吞吞的给无名花浇水。他们住着的这个小院子再往西走一里,就是这座县城的护城河。院子里的这口井大概与护城河同属一系,所以水源充沛,一点儿都不缺水。 只是雪津这闲着没事儿就给无名花浇水的趋势,长生有些担心这花还没开, 就被雪津给淹死了。于是只能偷偷摸摸的给这无名花输入一点儿灵气。 日子就在无名花的一日日成长中渐渐过去。这些天, 雪津时而迷茫时而坚定,表现得很明显, 长生知道他现在正在纠结,于是尽可能的不去打扰他,只是时不时地带着他去看逐渐生长出来的小草和零零星星的野花。以及融化了积雪的生机勃勃的大地。这些日常生活中经常存在的东西,对于有些人来说,其实十分珍贵。 然后就是长生自己对雪津的依靠和需要。长生虽然说不出来,但她能感觉到,那次救了小孩子之后,雪津的态度有所转变。说白了,就是雪津需要被人依靠的感觉。因为这样才能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有活着的必要。 其实雪津未尝不知道长生的想法,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默认了。 只是有时候, 他看着长生,也会感慨不已。 “阿丑, 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会长的这么丑?你脸上的伤疤是胎记还是被人打的?啧啧啧,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以前连我身边十丈范围都进不了,实在是太丑了。丑的我睡不着觉。” 又或者,“我说阿丑,你会不会觉得配不上长得如此英俊潇洒的我呢?咱俩出去走一圈儿,人家都以为你是我的丫鬟。” 再或者,“你买这么多胭脂水粉,我不出门就用不上,不如给你用吧,至少遮一遮这些伤疤。哎,你还别不高兴,我说的这都是实话。” 长生:“……” 每当这种时候,她都真心希望这人能是个哑巴。哑巴多好啊,雪津要是个哑巴,那就不会口中时不时地说这些叫人愤怒的话了。 不过,当气消了,长生又会觉得,雪津要不是这么个性子,估计她还会觉得不习惯。因为在她为了爷爷离世而沉溺于悲痛之种无法自拔的时候, 不得不承认,就是这样的雪津, 叫她从悲痛中回过神来,有了继续生活的勇气。 就在两人时而和谐时而斗嘴的时候,半个月时间悄然而逝,那盆无名花竟然开了。 那天早上,长生正在外面喂老黄牛和大林二林,就听见雪津一声惊喜的尖叫,她吓了一跳,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进去,结果就看见了指着那盆受尽折腾的无名花哆哆嗦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雪津。 上下打量了一下雪津,发现他身上既没有伤痕也没有血迹,长生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他指着的花盆,然后,她也呆了一下。 这盆花自从被买回来开始就一直干巴巴的,枝丫上连点儿绿意也没有,眼看着其他的小草了什么的都已经长出嫩芽开花了,就这盆花还只顶着那些细小的花苞呢。长生其实都已经放弃带着这盆花去参加明日的百花会了,没想到今天早上它竟然开了! 那是每一朵都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花,虽然小,但这些花的花瓣层层叠叠的,看起来极为精致可爱。这些花中间雪白,往四周蔓延之际逐渐渲染成粉色。此时整盆花都呈现盛开状态,一眼看过去蕴蕴袅袅,委实美不胜收。 更让人称赞的是它的香味儿。刚一进来,长生其实就已经闻见了一股清香悠远的香味儿,这味道并不浓烈,也不会喧宾夺主,但却格外有存在感。如兰似梅,沁人心脾,本来早晨起床会有些昏沉,但闻了这香气之后,只觉得脑袋一阵清明,人也清醒了许多。当然,这只是针对雪津而言。毕竟长生早就已经醒了,这会儿清醒的不得了。 “如果是这样的花,说不定我们真的能得到不少赞誉。” 听见长生赞叹,雪津警觉的将花盆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这是我养出来的花。” 长生抽了抽嘴角,难道她会和雪津争这个?不过,她和雪津到底谁才是那个年纪较大的人啊。这已经是长生不知道第几次发出疑问了。 行吧,你养的就是你养的。 “你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嗯……”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雪津略微思考片刻,就给出了一个名字。 “就叫它香堆雪吧。” 香堆雪…… 不错的名字。长生没有丝毫意见,毕竟这是属于雪津的花。不过既然香堆雪都已经开花了,岂能不去河灯会百花会上一游?不得不说这香堆雪开花的时节十分合适,刚好在百花会开始的前一天开花,实在是盆好花。 这样一来,雪津就没有拒绝去参加的理由了。 雪津难得兴致勃勃的跟着长生收拾东西,他们不想来回奔波,还是决定今天下午进城,明天直接就能参加了。白日里是百花会,晚上就是河灯会,两人一个都不想错过。 不过在收拾东西的时候,雪津对于长生出去玩还要带着长刀的做法嗤之以鼻。他早就对长生的修炼放弃了,连带着这把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刀也是。他早先就觉得,这长刀左看右看都不是个能成灵器的胚子。后来再一琢磨,这不是秦子殇那家伙的长刀营里每人都有一把的普通货吗? 所以就放弃了。之前总是看长生炼刀,但依旧觉得这长刀没什么可取之处。就连上面那根镶嵌进去的银钗也十分普通。久而久之,雪津就放弃了。 这会儿看着长生小心翼翼的擦拭长刀的刀刃,雪津漫不经心的来了句。 “你这把刀要是想日后出众还有成长空间,少不得得找个人祭刀。”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你可承认? 此言一出,长生立即警觉,带着长刀就往后退。雪津这是什么意思? 雪津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此刻却陡然反应过来,这孩子是担心自己会用这把刀自尽啊。于是他不屑一笑。 “啧!谁会给你那把凡刀祭刀开刃?我是说,哪怕不是人,其他生灵也可以。我看你这把长刀这么长时间都无法成为灵器, 估计是缺少祭刀开刃这个流程。不如等百花会结束,你去买只鸡给它开个刃,祭完了还能吃,也不浪费。” 长生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 “我爷爷之前拿着这刀在战场上杀敌,之后还杀过一个匪首,也没见它生出灵性来。” “那肯定是祭刀开刃的流程不对。你听我的,等明天回来我们试一试。” “好吧。” 虽然没报什么希望, 但长生还是点了点头。或许雪津真的有办法呢? 两人简单的收拾一下, 然后就往城里去了, 还是上一次住的那间客栈,将雪津安置好之后,长生出来采买,走出来没多远,就看见两个小摊贩凑在一起小声嘟囔着什么,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急事儿,于是就走近了打听。 “长生啊,你还记不记得之前见过的那个穿黑衣戴白孝的男人?” “记得。” 这样一个人,想要忘记也难啊。印象深刻来着。 “就是那个人,之前咱们请的那个戏班子不是没走吗,好多人想听那出太子出巡记, 于是他们就加紧练了练,想着今天晚上的河灯会能唱一唱。没想到那个男人在人家练着的时候就冲了进去, 用老大一把长剑追着人家当家小生的脖子说人家长得太丑。” “哎哟!那男人失心疯了不成?” “谁说不是呢?那小生长得极俊俏的一张脸,身量唱功都是一流, 我反正是觉得人家长得好看的很。谁知道那男人怎么想的?把人家都给吓坏了。” “那后来呢?” 长生忍不住问了一下。之前在乡镇上那个戏班子就是因为唱了太子出巡记戏台子塌了,难道也是那个穿黑衣戴白孝的男人做的? 那两个小摊贩十分不满的指责那个男人。 “那男人怎么也不肯让那戏班子唱太子出巡记,别人说什么他都跟傻了似的当没听见, 就是不肯放人。后来那戏班子还能怎么样?最后还是同意了。毕竟那戏班子是天南海北跑着唱戏的,那男人看起来像是个江湖客,要是追上又是一场纷争,只能不唱了。” “唉,也不知道那男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人家唱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不想听就不要听了。害得我们也看不了。” “谁说不是呢……” 跟着两位长辈感慨一二,长生也没当回事儿,就继续采购自己需要的东西去了。尤其是雪津,这人身子骨娇贵着呢,她现在手里反正有银子,自然得把这人养的好好的,不然,怎么能叫他有活下去的信念呢? 这城里卖精粮的店铺主人都跟长生熟了,一见她就露出个欢喜的表情,这可是个大主顾,得好好联系感情才是。于是结算之后又给了长生一些新进的新米,算是招揽顾客。 长生推辞不过,也就收了。 因为东西太多,店铺主人还特意让伙计给长生送到客栈里去了。长生自己则是在要开百花会的街道上左右查看。到时候她总得给雪津一个参加百花会的位置吧?不然以雪津那个性子, 估计到时候看一眼就要离开了。 就在这时, 之前那对孩子被长生雪津两个连手救了的夫妻看见了长生,他们两口子本就是经营花草买卖的,这会儿非得给两人留一个位置摆放花盆。长生推辞不得,只能同意了。他们毕竟只有一盆花,应该不会碍事儿。 将这件事处理好的长生心情有些放松,于是在花市上四处闲逛了起来。 只是闲逛的过程中也偶尔能听见对于那个奇怪的男人的评价。无一例外是觉得无奈遗憾的。看来大家对那太子出巡记真的很喜欢啊。 其实长生也喜欢看戏,只是没有这么执着罢了。她只是觉得看戏的时候很热闹,很享受那种热热闹闹的氛围而已。 就在长生差不多已经确定好明天的行程之际,却看见前方有许多人急匆匆的跑过来。边跑还边往后看,似乎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似的。 “怎么了?” “快走快走!那个奇怪的男人来了。天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指着咱们的摊子说长得太丑?” “赶紧走吧,我看见有人去县衙了,估计一会儿就有县衙的人来抓捕这人,咱们可别在这里碍事儿。” 于是其他不明所以的人也跟着跑远了。 就在这个时候,长生看见了街道尽头缓缓走来的人影。确实是之前见过的那个穿黑衣戴白孝的男人。那男人依旧背着一个剑匣,这会儿目光呆滞的往前走,似乎面前这一堆混乱完全不是自己造成的一样。 远远看着这人,长生觉得,他和自己刚捡到的雪津好像。都有种沉浸在往事中不愿意醒来的感觉。只是这时光荏苒,怎能一味沉浸在过往的事情中不回头? 就在长生暗自感慨之际,一群身着衙役服饰的人冲了过来,将那个男人团团包围。 “你之前殴打戏班子小生,毁坏戏班财物,小子,你可承认?” 那个男人依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凶神恶煞的衙役。 那些衙役在县城里也是人人畏惧的角色,此时竟然被忽略了,心中怎能高兴?于是纷纷握紧了手里的刀。在继续前进的男人面前说了许多遍警告的话,在那个男人充耳不闻的前提下,众衙役立即手握长刀冲了上去。 普通人哪里见得了这长刀出鞘互殴的?一时间吓得四处逃窜,倒是长生,因为亲眼见过甚至参加过围攻贼人的事儿,这会儿还能稳得住,只是站在一处卖布的摊子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这场围攻。只是在长生心里,隐隐觉得这些人都不是那个男人的对手。 果然,战斗刚一开始,那些以前无往不利的衙役们就踢到了铁板。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我好像见过你 “冲!” 为首的衙役一声令下,其他人顿时一窝蜂似的冲了上去。那些雪亮的长刀看起来很有威慑力,至少其他藏起来的人立即就闭上了眼睛,生怕自己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血腥玩意儿。 但是下一刻,那个一直颓丧的男人突然动了。 他手一伸,在场众人只有长生看见他从背后背着的剑匣之中拿出来一把长剑,对准对面那些凶神恶煞的衙役们轻描淡写的一挥。 “噼里啪啦咔嚓!” 这场战斗结束的毫无预兆。明明那些衙役们脸上坚毅的表情还没有褪下, 下一刻就被不可置信的表情给替代了。他们手里的长刀此时只剩下一个手柄,刀刃断成了好几节。因为情绪转变的实在是太快,以至于众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 那古怪男人手中的灵剑实在是锋利无比,明明剑柄也是平平无奇,但剑刃却是一等一的百炼钢,这会儿只是一个照面, 对面衙役的长刀就直接断了。 “你!你……” “杀害县衙衙役可是重罪!” 那些衙役看着这了不得的男人,都明白自己此时是撞上了了不得的敌人,于是立即发出警告。见这个男人还是置之不理, 众衙役彼此对视一眼,狠狠冲了上去! 这人手里拿着武器,自己等人却是手无寸铁,周围还有这么多平民百姓看着,要是他们掉头就走,岂不是堕了县衙的名头? 于是众人几乎是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 “冲啊!” “绊倒他!抓住他的腿!” “把他的剑匣拽下来!” 那男人见状也收起了长剑,赤手空拳的与对方打了起来。那一招一式,充满着奇异的韵律之美,古板中带着些君子之气。换句话说,就是规规矩矩的被教导出来的招式。但不得不说,很有用。 “砰砰砰!” 接连几声, 那些衙役就被一一打倒。不过人多确实有些作用,虽然都不是那男人的对手, 但是那男人终究还是被碰到了。 其中几个衙役拽住男人的剑匣,抱住他的腿, 男人虽然站的极稳, 但那剑匣却在推搡之中被打开了。 其中装的满满当当的长剑顿时倾泄出来。男人虽然及时出手, 但在其他人的桎梏下, 却还是有一柄浑身金色的长剑飞了出来。正好飞到长生面前。 眼看着那把出鞘长剑就要往自己面门上刺来,长生脚下一转,手腕来回翻转,轻巧的握住了那长剑的剑柄。 这把金剑虽然剑身不是金子,但剑柄却是金子所制,入手沉得很,长生还是握着剑来回绕圈儿,才没有让手中金剑脱手。 既然握着这把剑,长生就顺便看了一眼。 这金剑的剑托剑柄合起来是一只绕柱而上的金龙。雕刻的惟妙惟肖,甚至龙眼的位置还有两颗小指甲盖大小的血一样的宝石。除此之外,在保障舒适的前提下,金龙身上的鳞片纹路都清晰可见。其次在剑柄上还有绕成圈的金线,保证不会在出汗的情况下手滑。 这真的是一把极尊贵的天子之剑。 就算是长生也知道,龙凤乃是皇家御用之物,普通人无法轻易使用。这剑柄上的金龙可是五趾的,自然是皇帝才能用的尊贵象征。只是不知道这男人是知法犯法,还是真的是一位皇室中人。 此时, 那男人已经料理完了那些衙役, 就站在长生面前三步远的地方, 眼神略有些复杂的看着长生, 然后伸出了手。 “我的。” 长生自然不会不给他。虽然她现在勉强会黄粱三式,但那也只是徒有其表,还没有真正的实战过。而对面这个男的虽然拳脚功夫和剑法有种规规矩矩的宫廷作风,但实战经验却比自己强得多。连那么多衙役都不是对手,长生自然不会傻的以为自己会是他的对手。 于是长生乖乖巧巧的把长剑还给了对方。 那男人反手将长剑插入了剑匣,然后盯着长生看了好几眼。 “我好像见过你。” “大概是半个月之前我不小心撞到了前辈吧。” 那男人点了点头。 “你的身手不错。” 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夸自己,长生有些受宠若惊。她自认自己的身手还不够,能被这样一位前辈夸赞,属实是有够惊喜的。 想了想雪津教自己的客套话,长生张嘴就来。 “前辈风姿更胜,尤其是那几招拳脚功夫,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委实有剑圣之风。” 那男人的眼神立即复杂起来,但下一刻他想说什么的动作突然停了,或许是因为远处有大批的官兵冲过来,那男人似乎也不想惹麻烦,于是干脆利落的走了。 直到那人消失不见,长生才松了口气。当然,因为刚刚与那个男人说过几句短暂的话,长生免不了被盘问几句。虽然这么小一个女孩子会武艺有些奇怪,但之前老顾头和长生因为杀过匪首这件事在县衙里也是留过名的。其中一个衙役还夸赞长生有眼色,不是那等死犟之人。那种情况下,要是长生不顺着对方说几句,说不定还真的会被攻击。 总之,长生很快就脱了身,再也不在外面逗留,急匆匆的就回客栈去了。 回去之后就将这件事当做趣闻告诉雪津,不过雪津正沉浸在香堆雪的美貌之中无法自拔,根本就没听。这会儿还好奇的询问长生这半个本地人。 “阿丑,你说这香堆雪的花期有多长?要是花期长的话以后可以在小院周围都种上香堆雪,这样就能一直欣赏香堆雪的美貌。要是花期短……” “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再种点儿其他的花,我看你那个小院儿周围实在是荒废。那么大座山,竟然连好看的花都没有,真是浪费。” “你说的是顾家村的小院?” “当然。你爷爷不是葬在那里吗?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以后你可以在顾家村住一段时间,想来县城了,就在这儿住住,两不耽误。” 看着无意识透露出和她一起生活下去意思的雪津,长生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你要是喜欢香堆雪,那我们就多种些,把两座小院都包围起来。等到花开,就能日日夜夜欣赏这美景了。”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黑影 难得雪津这么有兴趣,长生自然答应了,晚饭的时候还去找了之前卖给他们香堆雪的小贩,买了一大堆香堆雪的幼苗。此时正值春暖花开,回去种上之后,不管怎样也能再欣赏一季。只是可惜,那卖花的小贩之前也不知道这香堆雪的习性, 只是外出采集花草的时候顺便带回来的,这也是第一次中活。 不过即便如此,两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雪津都要把香堆雪放在自己床头柜上,时不时地看一眼。 长生坐在自己那张床上,觉得有些稀奇。雪津怎么就那么喜欢香堆雪呢?若是回去种不活又该伤心了,看来还是得时常给香堆雪注入点儿灵气才好。 把雪津劝睡之后, 长生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也歇下了。 夜半时分, 长生突然感觉身上一阵寒凉,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却看见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北风吹开了。她觉得奇怪,探出头去仔细看了看,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只是窗外的风还在呼呼的吹。 虽然已经春天了,但这夜里的风还是寒凉得很。长生把窗户仔仔细细的关上,来到眉头微皱就连睡梦之中都不安心的雪津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长生经常看见雪津这种就连睡梦中都无法挣脱过往梦魇的模样,但是却始终无法习惯。 即使雪津不多说,但长生能看出来,他以前一定是个极其潇洒的少年人。就像, 嗯,长生以前其实也没见过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但是雪津给他的感觉却真的很像爷爷曾经说起过的, 在战场上与同袍背靠背托付生命的那种人。意气风发的那种! 如果非得要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曾经和爷爷顾奶奶一起看的那出太子出巡记里容颜俊俏武艺超群又明察秋毫的太子吧。那样的人,站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看见,就像天上的太阳明月,光芒万丈。 不知道雪津到底遭遇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性子,长生总觉得惋惜。像这样生来就光芒万丈的人,就应该一辈子发着光,若是有一天从神坛上被拽下来,那该何等叫人叹惋呢? 不过没关系,只要不停的对他好,叫他重拾信心,总有一天,那个很厉害的少年人,终究还是会回来的。 看雪津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长生微微松了口气,随即自己也去睡了。 夜里的寒风如何肆虐,都吹不到躺在温暖被窝里的人。那些凛冽的风儿不停的四处吹刮,似乎要赶在温暖的春天来临之际展现自己最后一点儿凉意。 只是在吹刮到客栈屋檐下的阴影时,那些寒风似乎都被这黑暗的影子给吓散了。许久许久之后,那黑暗中的影子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小小的武器碰撞的声音,然后再次隐匿于黑暗之中, 不见了。 只留下一声压抑的叹息。 翌日一早, 雪津还没醒,就被外面的喧嚷给惊动了。他难得有兴致,一骨碌爬起来,第一眼就去看自己那盆香堆雪。 但第一眼竟然没看到,仅存的困意都被惊的消失,下意识的喊长生。 “阿丑阿丑!我的香堆雪呢?它不见了。” “在桌子上晒太阳呢,你好好看看。” 长生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雪津立即去看,果然在靠近窗户的桌子上看见了那盆氤氲唯美的香堆雪。立即松了口气。 其实是他太过紧张了。 要不然怎么可能看不见就摆在屋子里的花?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那般依赖阿丑。明明他才是年长的那个不是吗?大概是因为长生太可靠了吧。 雪津脚步轻快的来到香堆雪面前。经过早晨阳光的照拂,香堆雪的花瓣显得愈发娇艳,甚至连香气都愈发悠远了。 看着这样出众的香堆雪,雪津的心情愈发轻松。像这样的花,绝对能在一众颜色艳丽的香堆雪中拔得头筹! 因为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雪津一整个早晨的心情都极好。而且今天天公作美,连天气都是那么温和,虽然有阳光,但是并不刺眼。总之,是个踏青的好天气。 等到两人来到宝儿父母的摊位,两人不必多言,那种热情的态度,就连雪津也不好板着脸,偶尔也会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周围人显然和宝儿父母很熟,所以都是一脸笑意。等长生将香堆雪身上罩着的一层薄纱拿下来之后,周围人的赞美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在阳光下,香堆雪那雪白的花瓣部分竟然带上了一丝丝琉璃似的质感,这会儿反衬着阳光,加上那花瓣末梢淡粉的颜色,简直美不胜收。就连养花养了几十年的宝儿父母都觉得惊诧。 “这花绝对可以称得上上品!我养花养了四十年了,从未见过这样品相颜色外形如此出众的花。只是不知恩人,这花叫什么名字?” “是啊,这花可真好看!” “咳咳。” 雪津轻咳一声,自矜中难免带着些小小的得意,但并不叫人讨厌。 “香堆雪。” “香堆雪?好名字好名字!嗯,这香味儿也足够特别!” “真的,真好闻这香味儿……” 听着周围人不绝于耳的赞美,雪津的表情越来越放松,越来越高兴。不过他还记得矜持,只是整整一个白天,除了被长生拖去吃了个饭,剩下的时间都坐在香堆雪面前,听别人的赞美。 县里的百姓也十分风雅,大家点评过这些争奇斗艳的花后,还会在自己认为最好看的花前放一个小小的红木牌。这红木牌每家只有一根,最后,谁的红木牌最多,谁的花就是魁首。 为了亲眼见证香堆雪成为魁首,雪津也算是出了大力,那脚下就像生了根,一动也不动。终于,日落时分,有官府的人前来验证各家花朵的红木牌数量。雪津肉眼可见的紧张,但却嘴硬着不肯吭声,只是在他心里,自己的香堆雪一定是这满街争奇斗艳的花丛中最好看的! 只是很可惜,等到统计结果出来,香堆雪虽然榜上有名,但却只得了第三,是个‘探花’。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快去吧 “绝对有内幕!” 在回去的路上雪津依旧愤愤不平。他辛辛苦苦培育的香堆雪怎么可能只得了个第三呢?明明香堆雪得的红木牌那么多!一定是有人暗中操作! 即使有来自官府的奖赏,雪津也依旧开心不起来。长生只能尽力安慰他。 “这才第一次百花会,香堆雪就得了第三已经很了不起了。你回去再好好培育一番,等到来年,它开的更盛,说不定就是第一了?” “什么说不定?是肯定!香堆雪肯定能得第一,看它的品相多么好, 都是他们不懂得欣赏!” “行行行。那你可要好好培育。” 其实雪津哪里会什么培育?他只不过会浇浇水罢了,就连晒太阳都是长生搬出去晒得。不过有了香堆雪在前面吊着,雪津应该不会动不动就寻死了吧? 就在两人回去的路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急匆匆而来,碰见长生二人的时候,盯着长生看了一眼,立即过来挡路。 “敢问二位,可是半月之前救了一个名为宝儿的壮士?” 壮士…… 雪津还是第一次被称为壮士,包括长生也是。雪津有些茫然的看了一眼那老人,只是在闻见这老人身上的药材味道时隐隐有所猜测。长生就更直接了,之前爷爷为顾奶奶请大夫的时候请的就是这一位林大夫。不仅医术高明,且慈悲心肠,在整个临安县都很出名。 “林大夫,您有什么事吗?” 林大夫平日里治疗的人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没认出长生来,不过在长生的提醒下很快就想起来了。毕竟是顾盛的孙女,他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印象? 只是这会儿林大夫也顾不上叙旧,他只是惊喜又忐忑的开口。 “不知之前二位救了宝儿的法子,嗯,是不是, 是不是不传之秘?” 说这话的时候,林大夫的脸有点儿红, 他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些叫人为难,只是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问一问,终究心里不甘啊。 临安县那么多孩童,甚至大人都会有被食物噎到,虽然不是没有应对的法子,但终究没有雪津的那个更快速有效。只是这若是人家的不传之秘,他怎么好询问呢?只是医者仁心,之前也不是没有因为被食物噎到去世的病人。若是能付出大价钱买下来这个法子也好啊。 于是他才腆着老脸在这个时候来找雪津长生了。 知道林大夫的来意之后,长生没有直接答应。因为她只是那个出力的人,怎么做都是雪津告诉自己的。 此时,雪津倒是意外的有些沉默。他看一眼林大夫,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林大夫慈悲心肠,只是那些病人和你又没有关系,你为何要如此紧张奔走。” 林大夫已经很老了,但是依旧精神炯烁,他见得事儿多了去了,此时也不会觉得雪津奇怪,他呵呵笑着解释。 “虽然他们和我毫无关系,但他们都是我的病人啊。既然有这个能力,自然要帮帮忙的。能救一个是一个。更何况,我也不是一文不收,都是为了生活为了生活哈哈……” 在林大夫爽朗的笑声中,雪津不知道想了什么,随即很爽快的告诉了他法子。并且还无偿告诉了他许多珍贵的药方。毕竟他以前怎么说也是大津太子,手里握着的药方随意拿出来一个都是无价之宝。 林大夫只是听听雪津说的第一句话就知道他说出来的药方有多么宝贵, 当即就邀请两人去他的药铺坐坐。 雪津将自己还记得的药方说给这林大夫说。林大夫高兴的几乎要晕过去,这么大年纪了硬是满脸通红,激动的将雪津说的药方记录下来,然后非得给雪津长生两人自己的全部积蓄。两人吓了一跳,他们不缺钱,只是因为喜欢林大夫的品格,所以才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罢了。 在林大夫的千恩万谢中雪津两人起身离开。只是在药铺门口两人又停了下来。雪津回身看着那药铺门前贴着的对联,久久无言。 但愿人间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这位林大夫,还真是个好人。” “林大夫人真的很好,之前给爷爷顾奶奶看病的时候,十分尽心尽力。” 两人看着这对联,很久都没有说话。 良久过后,两人才一起往回走。在回客栈的必经之路上,经过一座石桥,此时,在石桥上下都是忙忙碌碌布置的人。尤其是那些卖河灯的人,此时已经将各式各样的河灯摆在摊位上,开始叫卖了。 这气氛热闹的叫人忍不住微笑,人比起半个月之前的花灯会只多不少。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卖吃食的摊子。两人干脆将香堆雪放回客栈房间里,然后一起出去找地方吃饭了。 虽然雪津觉得这路边的吃食摊子不太干净,但这会儿心情大好,以至于也不在意这个了。两人吃了饭,就随着人流往河边去。 不得不说,临安县的人们对于这花灯会依旧重视。或许是因为白日里的百花会开得好,以至于晚上的时候大家兴致依旧不减。在这河灯会上逛的不亦乐乎。 两人在沿河的街道上一边欣赏夜景一边往前走。虽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是他们两个正经挺开心。 来到那座石桥上的时候,雪津往下一看,只看见无数点着蜡烛的河灯在河道上随波逐流,不断的向下飘去。 暮色四合之中,这些河灯将河水映衬的波光粼粼,美得叫人忍不住驻足。烛光,波光,身边亲朋好友真挚的眼光,都叫人无法自拔。 安静的注视着那满河道的花灯,雪津在这一刻,心情陡然放松,有种轻飘飘的心落在实地的感觉。 这时候长生还在不遗余力的介绍花灯会的美妙,当然,重点还是介绍活着有多么美妙。 雪津耳边响着长生的话,眼前看着这些美景,最终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阿丑,你怎么那么聒噪?好了,你去给我买个河灯,回来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儿?” “好事儿,快去吧。去的晚了,我就改变主意了。”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花期多长? “怎么神神秘秘的?” 长生不太明白,但当她看见雪津满是笑意的眼睛时,突然福灵心至一般,惊喜反问。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雪津终于想开了,不会再自裁了吗? 听见长生反问,雪津有些羞恼。毕竟之前要死要活的人是自己,现在要活下来的人还是自己, 属实是有些出尔反尔了。 “赶紧去,再晚一会儿,我就后悔了!” 长生立即起身往下面卖花灯的地方跑去。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回头喊。 “你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我可是听见了的!” 周围人顿时被这声音惊动,立即回头看雪津,见是这位有些眼熟的年轻人,都忍不住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雪津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掩饰一般看向正往人群中拼命挤过去的长生, 觉得照这人群的密集程度,阿丑得好一阵挤才能挤出去,刚好给自己留点儿时间思考思考待会儿怎么跟阿丑交代。 嗯,首先肯定得跟她说说自己的来历,阿丑那孩子肯定想象不出来自己曾经竟然是个太子,这就得好好解释一番。其次就要好好的给长生解释一下自己以后不会再寻死了,好好的跟阿丑生活一段时间。以后的事情他说不准,至少现在,他是真的想跟阿丑好好生活。然后,他得…… “哒哒哒……”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响起,雪津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但是当他听见一个声音之后, 雪津脸上难得轻松的表情顿时凝固住了。 “太子……” 雪津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冷颤从脚底一下冷到脑袋, 整个人如坠冰窟。这个已经几十年都没有响起的称呼简直叫他如同被雷击中。 有那么一瞬间,雪津想转身逃走。但下一刻,他还是强行忍住了。 这人来人往上百人, 但他回身要看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在这么多的人里,也就只有一个人, 此时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雪津的眼神一瞬间有了极其复杂的变化。嘴唇微微笑颤抖,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修之……” 对面的那个穿黑衣戴白孝的男人对着雪津深深行礼。 “太子殿下。” 故人相遇,物是人非。 好不容易在拥挤的人群中抢到两盏河灯,长生气喘吁吁的回到桥上,刚好看见那个奇怪男人的背影,以及雪津紧绷到极致的脊背。 她三两步走回到雪津身边,看一眼雪津略有些苍白的脸,还有那个男人的背影,有些奇怪。 “你认识那个男人?” 雪津摇了摇头。 这会儿看一眼长生手里的河灯,两人来到河边,叫她自己写上去愿望。 “你不写吗?” “我没有什么愿望。” 雪津堪称温和的看着长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的灯光太温柔,以至于一直脾气不怎么好的雪津也温柔了许多。 不过既然他没有愿望,长生也不介意自己写。虽然字写的歪七扭八,但好歹够完整。写完之后,长生就将这两只河灯放到水里,叫它们随波飘走了。 “你写的什么?” 雪津这时好奇的问, 长生也不藏着掖着,笑眯眯的回答。 “我希望逝去的亲人能够安息, 等我修炼好了,就把他们复活。” 雪津动了动唇,还是歉意开口。 “对不住啊阿丑,之前是我骗你的,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是修士,也不能救回一个凡人。” “……是吗?” 长生的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淡定。不如说,其实她早就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也知道雪津或许在骗自己。 “我只是笨一些,又不是傻。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雪津一定拼尽全力要把自己的亲人救回来,而不是自己一定要去死了。” “……” 雪津完全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于是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长生。 只是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孩子不像是能说出刚刚那番话的人。背景她连十岁都不到不是吗?归根结底,也只能说是那个顾盛教得好了。 “……那你第二个河灯上写的什么?” 长生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如果她干脆利落的说了,雪津还不会不好意思,但她这样,雪津反而在意了。 “你写的什么?不能说吗?” “那倒不是。” “我希望雪津能活下去,以后就算你要离开我,我也希望雪津能活的好好的。” 说起来这个小小的愿望挺叫人觉得不好意思的,毕竟雪津一直都不想活,自己却几乎是强行把他留在人间了。 此刻的雪津手指微微抽搐,然后立即别过脸去。 “哼!河灯都是写自己的,怎么能写别人?” “那我不是没什么要写的了?” “反正你不能写我。” “好好好,下回就不写你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一边欣赏这一年一次的美景。尤其是雪津,不知为何兴致格外的高。拉着长生四处游玩,笑的格外开怀。 长生觉得,这大概就是雪津以前的性子,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阿丑,你发什么呆呢?快来,这糖人儿吃着真甜,你回去看看怎么做,要不我们也来卖这个。” 雪津举着一个糖人儿示意长生跟上。看着这样活生生的,仿佛从一个木偶变成个真人的雪津,长生忍不住露出个笑容,然后跟上了来回跑的雪津。如果雪津一直都这样该多好? 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玩耍的长生不得不说,这是自从爷爷离世之后,自己第一次这么开心。因为她知道,从今以后,她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她有雪津陪着。两人之间不是亲人,但他们以后会成为亲人的。甚至因为雪津的寿命比一般人长,所以能陪自己更长时间。 这可真好啊。 疯玩了一整个晚上的雪津和长生回到客栈,雪津的兴头依旧不减,许久都睡不着,他看着在夜光之下蒙着一层月色显得更加朦胧的香堆雪。神情略微有些复杂,然后在长生茫然的表情下开口。 “香堆雪的花期究竟有多长?” 长生摇了摇头。 “它什么时候花落我们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 如果能知道香堆雪的花期有多长就好了。 (本章完) 第九十章 取什么名字呢? 雪津难得的好脾气,长生也挺高兴,倒是回到客栈之后发生了一件叫长生两人惊讶的事情。她一直带着的长刀,在长生仔仔细细的又一次擦拭过后,那支被镶嵌进去的银钗突然发出了一阵细微的亮光。 “这是什么?” 长生有些好奇。雪津眼睛微微闪了闪,然后十分懂行似的开口。 “我就说你该好好找只鸡或者其他的牲畜啥的祭一祭你这把长刀,不然的话, 你这把眼看着就能成为灵器的长刀可就浪费了。” “明天就去买。今天忘了。” 长生欢喜的摸着这把传自爷爷的长刀,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儿。 “你说这把长刀叫什么名字好?”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的刀,你自己取名字吧。” “嗯……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保养好这长刀之后,长生将它放在桌子上,就躺床上去了,她得好好想想这长刀的名字该叫什么好。 晚上, 雪津睡熟了,长生习惯性的给雪津盖好被子, 自己就去睡了。只是夜半时分, 本来应该睡着的雪津却突然悄悄坐了起来。 他静悄悄的来到长生床前看了她一眼,见她睡得黑甜,于是轻轻的打开门离开了。离开之前,他还悄悄拿了一个东西,因为有武功底子并且现在好歹也是个修士,所以雪津的动作很轻,完全没有惊扰到长生。 长生是片刻之后突然从梦中惊醒的。她记得自己明明做了一个很舒服很美好的梦境。她好像在一汪温暖的水中沉浮,那水波可真舒服,一荡一荡的哄着人入睡。可偏偏就在舒服之际,有什么东西一下击在自己身上,疼的她几乎要蹦起来。梦里的自己似乎连忍受疼痛的能力都大大衰减, 难受的不得了。她想要睁大眼睛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击中自己,但在模糊的视线中却好像看见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一下子就惊醒了。 “呼——” 缓缓松了口气,长生意识到刚刚只是做了个噩梦, 于是她转个身就想继续睡,但下一刻身子却突然顿住了。雪津的呼吸声呢? 紧接着她一跃而起,飞奔到雪津床边。一把掀开那床被子,被窝里躺着的赫然是一个枕头。 雪津呢? 长生立即将手放在被窝里摸了一把,还有淡淡的余温,她立即打量四周,香堆雪和其他的行李都好好的待在原有的位置。但桌子上的长刀不见了。 一把推开房门,长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雪津,不知怎的,她心里很清楚的知道雪津不会是简单的去茅房或者其他的地方,他一定是走了!而且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的离开! 雪津!雪津!你去哪儿了?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在夜深时刻只有三五盏灯光在寒夜里摇曳,想找个人来问问都找不来。 长刀跑的很快,她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了。 “呼,呼……” 剧烈的喘息声在耳边回荡,短短一会儿,长生已经跑了三条街道,这会儿实在是受不住,缓缓停了下来,眼睛却不停的四处看。 夜深人静, 长生竟然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所以雪津去哪里了?她要找到他!抓紧时间找到他!她有不好的预感, 如果再晚一会儿, 她就见不到雪津了! 剧烈的喘息中,长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虔诚祈祷。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求求你们,帮我找到他!” 一直待在长生丹田之内沉眠的黑白鱼突然甩了甩尾巴,一股强大的暖流蔓延向四肢百骸。长生身子微微一颤,下一刻,她眼前一片迅速扩展开来的视角。 她明明还站在这里,却能看见从自己向四周延伸的景物。街道,房屋,灯笼,河流,河灯……石桥! 雪津! 她看见了那个苦苦寻找的人影! 咻的一声,那种视角瞬间消失,长生一阵烟花,但那股暖流还没有消失,她只觉得自己双脚充满了力量。下一刻,长生直接朝着石桥狂奔而去! 而此时的石桥之上,雪津孤身一人站在桥面上,手边是长生的那把长刀。这长刀还真重,自己也是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其带到石桥上。 雪津这会儿正在比划角度。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最好的角度,就在他费劲把长刀拔出来的时候,听见了身后极速的风声,猛然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自己五丈之外的阿丑。 “……你……” 雪津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有些干涩,但是看着那个气喘吁吁的孩子,他还是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阿丑,你怎么来了?” 长生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靠近一步。但雪津却将那长刀的刀刃靠近了自己的脖颈,此时一道血线悄悄滑落。长生的脚步声立即停下。 只是长生随即就想到了什么。 “你忘了,你是修士,凡人的武器杀不了你。你只会疼。” 雪津的眼神漂移一瞬,然后叹息一声。 “这个我没骗你。只是长生,你可能不知道,你这把刀已经成灵器了。” “……你说谎!” 长生看着雪津的眼神像是要把这个总是骗自己的人给砍死。 “你明明说过,它还需要祭祀才能成为灵器!” “是,很抱歉,我说谎了。” 雪津无奈的看着眼中有眼泪渐渐渗出来的长生,自己的眼圈儿忍不住红了。 他不仅喜欢说谎,还喜欢违背自己的诺言。 “对不住啊,阿丑,我之前答应你的事,做不到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我这种人,还是死了算了。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有什么用呢?” “可是你还没跟我回家,没看到香堆雪在下一年的百花会上获得魁首,没看见香堆雪的花期多长,你还没有教我变成一个真正的修士……” “你怎么能死?” 雪津明明想趁着长生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抹了脖子的,但怎么说呢,他已经很对不起这个孩子了。给了她希望又擅自将其打破,总不能在这个时候还要让她心里难受吧? 而且,他这会儿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阿丑,长生,是我不好,你别哭了。”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我这辈子,总是差一点儿 看着长生不断落泪,雪津心里也有些难受,只是他拿着长刀的动作却没有一丝迟疑。 想了想,雪津温声开口。 “阿丑,你应该知道,当一个人真的想死的时候,这世上是没人能阻拦得了的。大河没有盖子, 墙上没有棉被,剪刀没有不开刃的。我以前做那么多尝试都没死,只是因为凡人的刀兵无法杀死一个修士而已。可是如今,我死意已决,难道你想看我每天都尝试各种各样的死法吗?” “不,我不想!” 长生不想看着雪津自杀,就算不会死, 但是也会很疼啊。她不想让雪津死,也不想让雪津疼。 只是, 雪津之前不是已经答应的好好的,为什么现在突然这么坚决的要去死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雪津看着长生,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眼神悲伤,但又有些终于解脱的笑意。 “阿丑,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我终于可以解脱了。抱歉,之前骗了你,想与你好好生活是真的,只是此刻,我想离开的心也是真的。” “你得知道,能从这个世界离开, 对我来说是种恩赐。或许十几二十几年之后, 我还能以另外一种面貌活下来,出现在你面前。等到了那时候,我们再继续做朋友。你放心,等到了那个时候,我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大声对你说话,也不会吼你了。” “到那个时候, 我们再做朋友好不好?” 长生抖着嘴唇,她一点儿都不想说好,但是看着对面眼神哀切的雪津,又无法拒绝。她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可是,到了那个时候,我见到的人不是现在的你。我认识的,我想一起生活的,不是那时候的雪津,而是现在的你啊。” 长生看着对面的雪津,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是啊,她想照顾的,她的朋友,只是现在的雪津而已。就算他脾气不好,就算他时不时地都要发脾气,但那都是完整的雪津啊。那都是雪津做的事情。她想好好相处的,一直都是雪津。 雪津眼框也红了,他看着长生,十分不舍。他知道这孩子的孤单, 也知道这孩子一直以来都很害怕孤单。自己的出现对那个孩子来说或许就是慰藉,能让她好好生活下去的慰藉。 但是, 对不住啊阿丑,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我没有你那么坚强,我是个懦弱的人,我不敢去看过往的事,不敢去看故人失望的眼神,我甚至只要想一想自己在故人眼中的形象变得低矮就会觉得受不了。我实在是太懦弱了……” “我也很自私,我甚至不敢光明正大的跟你说自己的打算。只想让这河水把我的尸体带走。甚至不想去思考你明天早上见不到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不是个好人。” “真的很对不住,长生,但是,你就让我走吧。” “可是,我们明明只差一点儿了。只差一点儿,大家就可以好好的生活了……” 雪津的鼻子一瞬间酸的几乎要没本事的落泪。 年轻时,只差一点儿他就可以被正统宗门发现特殊体质成为修士,现在,同样只差一点儿就能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我这辈子,总是差一点儿,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长生的年纪太小了,她虽然成熟了些,但那都是命运的捉弄,此时对着自己唯一的好友这般乞求,委实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雪津不开心。 如果强行让他活着,雪津会一辈子都不开心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在迟疑已久之后看见雪津带着乞求的脸,心里猛然一颤。 她一直都知道雪津是个多么高傲的人,但那样高傲的雪津却带着乞求的眼神这样看着自己。雪津需要乞求别人吗?他只是不想让自己难过而已。他想得到自己的认可。 因为,他们是朋友。 而能被人理解,这大概是雪津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 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雪津,长生紧咬着牙,似乎都能感受到口腔里传来的血腥气。那血腥气冲到她脑门上,几乎要让她呕出来。 但长生还是忍住了。在寒风凛冽的夜晚,长生终于明白,你认为好的事情,别人不一定赞同。你可以劝告友人,但不能强行改变别人的意志。其实有时候,你只需要说一句“好”就可以了。 即使,那很难。 难到长生觉得自己嘴里的肉都要被咬烂了。她从来都没有觉得一个字有这么难以说出口,那就像一个重达千斤的石头,压着她的舌根,叫她连呼吸都困难。 但她终于还是说出口了。长生咋耳朵的一片嗡鸣声中听见了自己竟然格外沉熟稳重的话。 “好。” 她说好。在这个字脱口而出的一刹那,长生多么想自己是个哑巴,多想不顾脸面不顾一切的将这个字吞回去。仿佛只要这样做了,自己唯一的友人就不会死。但是她已经说出口了。 说出口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是无法收回的。长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泪却从颤抖的眼皮里钻了出来,迫不及待的往下流。 雪津却难得轻松的打量了一下脚下那汩汩流动的河水,以及那河水之上三五盏零零星星的河灯。 “本来我想让自己的尸体随波飘走,但是既然你来了,就满足我一个遗愿吧。阿丑,等我死后,你就把我烧掉。生前怎样我已经无法改变,但死后,我想干干净净的死,在这世上不留下一点儿痕迹。我死之后的骨灰,你撒到河里也好,让它们随风飘散也好,总之,不要把我埋在地下。说句不太好意思的话,我其实有些怕黑。” 雪津难得说了一句玩笑话,但长生却完全笑不出来,她直视眼皮子一阵颤抖,无论如何也不想看见自己唯一友人的死状。 看一眼阿丑,雪津轻轻吸了口气,他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知道哪里的部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叫他快速死亡。只是长生还在这里看着,他不想让长生看见自己学血流遍地的凄惨模样,毕竟这孩子还得给自己收尸。于是雪津调整了一下长刀的位置,对准了自己的心脏,狠狠往上一撞! 在长刀即将刺破心脏的时候,雪津恍惚之中听见了这把长刀的哀鸣,以及它不愿意的震颤。当然,最刺耳的是长生的一声惊呼。 “不!我后悔了!不要——” 只是,已经晚了。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刀名,憎别离 长刀刺破心脏,其实只需要一点点时间,真的,连一个呼吸时间都不用。因为这把长刀已经成为灵器,对付一个空有修为但是这身皮囊脆弱不堪的自己,根本就是轻而易举。 只是,在剧烈的疼痛淹没自己之前, 雪津似乎听见了这长刀的哀鸣。是吗?你是不是察觉到自己主人的心情,所以拒绝杀死他呢? 宝刀有灵,这很不错。 长生,你以后的武器有了。有我大津国太子为你的刀生祭开刃,我想,它日后的成就绝对会极其出众。 手中绘制的阵法早已经摁在长刀之上,此时,从心脏喷涌而出的滚烫鲜血被这把长刀尽数吸收,几乎要将它整把刀都染成红色。 那支镶嵌在长刀里的银钗吸饱了血液,此时竟然发出红色的光,原本粗劣的外表似乎被烫掉了一层似的,那些粗糙的东西像流水一样淌了下来,留下色的都是精纯的银色。 雪津在倒下的同时真心实意的希望,这把刀可以更锋利更坚韧,好好的保护长生,陪伴长生,带着自己没能做到的份一起。 那把长刀悄悄发生着变化,而雪津下落的身子此时也已经止住了。他被长生抱住了。 长生抱着奄奄一息的雪津,眼里的泪水像是不要钱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雪津都尝到了她眼泪的味道。咸咸的, 带着一种难掩的苦涩。 其实雪津已经很满足了,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孤身一人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但是,现在竟然可以死在自己好友怀中,此生直到最后,都不会觉得孤独了。 “哐当”一声, 是长刀坠地的声音, 雪津艰难的笑着开口。 “祭刀已成,你,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长生擦了擦雪津嘴角的血迹,只觉得心如刀绞。雪津没有多少时间了,亲眼看着好友在自己面前自裁是种什么样的体验?长生以为自己之前看雪津自杀的次数多了已经习惯了,但并不是如此,不管再看多少次,长生都受不了。 起什么名字呢? 此时此刻,长生只觉得自己如何痛恨生命的脆弱和易逝,她所想到的名字,只有一个。 “憎别离。” “就叫它憎别离吧。” “憎别离……” 雪津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心中一阵酸楚,最终还是露出一个笑容。 “真是个好名字。” 在这个笑容里,他似乎看见了自己颠沛流离的一生。那宛如阳光下泛着金黄色泽的蜂蜜似的记忆里,所有人都在闪闪发光。威严慈爱的父亲,美丽温柔的母亲,慈祥的外祖父,舅舅,诸位表兄弟, 朝中刚正不阿的大臣还有伴读们,以及之前才见过的伴读之一的修之…… 他们所有人都站在阳光下, 像是在发光一样,美得叫人忍不住流泪。 “津儿……” “太子。” “表兄!” “太子殿下……” 大家朝着他伸出了手,雪津,不,大津国太子玄元津,幸福的冲着他们伸出了手。 我来了,以后,我再也不必在这阴诡地狱里痛苦挣扎了。 玄元津勉强睁开眼睛看向自己此生最后一个朋友。都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即使他与长生之间的年龄差距这么大,但是,与长生在一起的日子却格外舒心。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吧。他曾经有许多朋友,只是都淹没在了岁月长河之中。 现在,他也要离开了。只希望自己这最后一位朋友,日后能高高兴兴,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 “长生,就让憎别离,代我陪着你吧……” 这是玄元津在世上说出的最后一句话,他说完这句话,呼吸就像最后一朵花瓣从枝丫上掉落下来一样,生命定格在了此处。 他终于解脱了。 长生缓缓伸出手,将雪津嘴角的一抹血迹擦干净,看着他脸上几乎可以称得上幸福的表情,眼角的泪水从来就没有停过。 “……雪津,一路走好。” 这世上曾经有一位叫玄元津的少年人,他出身高贵,品性贵重,心地善良。他是这世间最闪亮最出众的年轻人,即使遭逢大变,艰难度日几十年,但从不改初心。 只是啊,他太累了。 要坚持着活下去,实在是太累了。所以,他要去歇一歇了。 轻轻的为雪津整理着遗容,长生的表情是一片空白,从今往后,她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哒,哒哒……”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长生并没有抬头,只是那脚步声在她身前一丈处停了下来,并且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长生缓缓抬头,看见了那个穿黑衣戴白孝的奇怪男人。 此时的男人,低着头,似乎在打量一动不动的雪津。 “……他死了。” 那个男人的身子微微一颤,但他没有询问雪津的任何问题。他只是执着的开口。 “请问,你见过一个叫玄元津的人吗?那是个很俊俏的年轻人,耳朵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我找了他四十年了,可是都没有找到,你如果见到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长生低头,看着雪津耳朵上那颗小小的黑痣,突然觉得一阵荒谬。雪津就是玄元津,这个人之前就和雪津相遇了,现在竟然来问自己有没有见到雪津? 他到底想怎么样?! “你找他做什么?” “他是我们大津国的太子,大津亡国之后一直在找一个能带领我们崛起的领袖。我相信,太子殿下一定没死。他一定还活在某个角落,他依旧是那样的光明强大,他会带领我们重新立国,就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 他们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会是一个炉鼎呢?哪怕他缺胳膊少腿他们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身为男子,竟然成为别人的炉鼎还这么多年都活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太子殿下呢? 就算所有人都死了,他们的太子殿下,也一定还活着。干干净净的活在某个地方。 长生不懂这个人怎么了,他是不是疯了?但她知道,雪津的自裁一定和这个人有关!她将雪津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伸手去摸地上的长刀。 之前积攒的所有痛苦之情都在这一刻爆发,长生心中的怒火如同喷发的火山,从没有一刻停歇!她挥出了远远超出自己此前水平的一刀!伴随着这狂暴一刀的还有她极为愤怒的质问! “你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我只是看了他一眼 “哐当!” 那一刀重重的砍在奇怪男人挥出来的长剑之上。叮当一声,那把长生之前见过的金色长剑之上竟然直接出现了一个豁口。 裴修之立即后退,眼前这个才几岁大的孩子,竟然能将自己逼退!仔细一看,裴修之愣了一下。这个孩子入了道! 大津国灭之时,裴修之被那位老祖一击重伤。只是,他命大, 当日皇宫之内遍地尸体,只有他活了下来。只是,当他醒来之后,看着满地的尸体,试图找一个还活着的,却根本找不到。那位老祖,直接将所有人都杀了! 人全死光了,大津皇朝也灭了。在悲愤之中,裴修之竟凭着一股郁气直接冲破经脉,入了道。他本来有着不错的经脉,只是,他并无心修炼,只想找到据说被老祖带走的太子殿下,然后复国! 他在人间一点点行走。每到一处,都要去四处搜寻有关太子殿下的消息。身为修士,他这四十多年容颜未改,体质依旧。也多亏如此,他才能四十年如一日的去寻找太子殿下。 他和大津皇朝所有还活着的人都坚信,那位太子殿下,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太子殿下, 绝对会有朝一日回到大津国, 带领他们,重现大津往日荣光。 只是啊,时间一天天过去, 一个月, 一年,十年,四十年,四十多年了,他们还没有找到太子津。当初那些对太子津尊崇不已的人现在已经老了,甚至死了。新生的人只能从长辈口中听说有关太子津的往事。 国仇家恨叫人痛恨吗?自然是痛恨的,但是,时间似乎能冲淡一切。逐渐成为主力的下一代对太子殿下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他们安于现状,不想再掀起波澜,所以,在那些仅存的大津国人中,也是矛盾频频。 但裴修之不在意,他觉得只要能找到太子殿下,这一切都能好转的。毕竟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这些年,他居无定所,找了一个又一个国家,他有想过太子殿下会突然如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但从来没想过,他会看见一个手脚筋被挑断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殿下。更严重的是,他看见太子殿下身上明显被采补过的痕迹。 那是他心中如同神明一样的太子殿下啊!怎能跌落凡尘?怎能自甘堕落?怎能想着忘掉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那他们这些人怎么办? 不,那一定不是太子殿下。只是一个长得和太子殿下很像的人罢了。 “锵!” 那把大秦军队制式长刀此时狠狠地砍中对方的金剑。那金剑本是世间一等一的百炼钢之剑, 毕竟那是属于太子津的佩剑,举全国之力制作出来的长剑,怎么可能是凡铁?但,长生的长刀毕竟已经是灵器。不管质地如何,两者已经不属于同一阶层的东西。 裴修之此前习文,但也会武。只他是文臣,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虽然有四十多年的经验,但在长生练熟了的黄粱三式面前,尤其是还面对着一个暴怒之中的长生,裴修之刚开始还能勉强应对,但越往后来,就越是招架不住。 “锵锵锵!” 接连三刀砍在对方金剑之上,长生此时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体内那些暖流乱七八糟的,横冲直撞。就像育一股气体在自己体内迸发不出去似的,难受的不得了。 而这种无法抒发的火气叫她的刀法越来越狂暴,越来越致命! 黄粱三式,别听名字有些道家风范,实际上,这前三式当真暴烈。即使长生还未长成,但此时胸中这口怒火不散,她的刀势就不散! “你对他说了什么?他明明已经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了。你难道不知道他但凡有机会就要自杀吗?他割开自己的脖子手腕,刺中心脏了多少次?!我只是为他洗去那些血迹,就用了不知道多少水?!” “你知道他和我约好了要去争夺百花会魁首吗?你知道他好不容易抓住一线生机想要活下去的忐忑心情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害死了他!” 这几句话几乎是从长生胸腔中吼出来的,裴修之难以招架长生的狂暴刀势,听到她说出口的话时眼皮不断颤抖,似乎难以承受这些话中蕴藏的信息。 但下一刻,他就奋起一博直接将长生挥出去的长刀给架住了。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不是我的太子殿下!” “我们的太子殿下,英明神武,无论在朝还是在野,都是一等一的杰出人才。他怎么可能会是太子殿下?!他不是!” 长生看着这人近在咫尺的脸,那脸上充满绝望与疯狂,那是一种希望破灭之后的哀愁,一种无法解释的哀怨。 她不知道这人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愤怒,但是她知道,他做错了事! “他说过自己要去做你们那个太子了吗?凭什么他就不能过自己的生活?!” “就凭我大津皇朝数以万计的人都是为他而死的!” 这似乎是忍无可忍的一句话,又或许,这才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反正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裴修之就愣住了。 因为这一愣,长生的憎别离直接将他手中的金剑磕飞了出去! 裴修之反应很快,手往后一抹,就从剑匣中拿了另外一把剑出来。但长生的反应更快,憎别离直接上撩,砍断了裴修之背负剑匣的带子,然后一脚踢到他膝盖上,在裴修之倒地之际将憎别离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对方顿时僵硬着身子不动了。 他肩上的剑匣摔开,里面有七把长剑零散的摔了出来。 长生看着这个此时与她视线平齐的男人,眼睛微微泛红。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裴修之眼睛颤了几下,因为这个动作的阻碍,他刚好看到了躺倒在地表情安宁幸福的仿佛睡着了的雪津。 他忽然笑了,笑意就像不知道浓缩了多少倍的苦水,苦涩的叫他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看了他一眼而言。” “真的,只有一眼。”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我可怜你 “太子殿下。” 时间回到白天,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太子津的裴修之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了。在百花会之前,他见到了长生,从长生接住那把金剑的招式中,见到了熟悉的影子。 那时候他多么激动啊,他以为自己终于要找到太子殿下了,高兴的几乎要哭出来。但是碍于那些衙役的追捕, 没办法,他只能暂且先离开。等到那天晚上,他终于找到太子津的下落,却只听见他和这个小姑娘的家常话。 不是如何复国,不是如何为他们这些人报仇,而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家常话。 他在楼下听了许久, 在他们都睡着之后悄悄的进去看过。那个曾经可以用双手拉开一人多高的大弓, 百步之外轻而易举射中敌首的太子殿下,如今已经成了连拉弓都拉不动的, 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好好生活的炉鼎废人。 他站的远远的,看着太子殿下睡梦中温和无害的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突然惊醒,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等到百花会那日,他远远的看着太子津安宁幸福的脸,只觉得有一团火在胸腔之中剧烈燃烧,越燃越旺,越燃越旺! 当看见那个几乎贴着太子津似的孩子离开,他没有多想就冲了上去。 在人来人往之中,太子津看见自己的第一眼,所有的幸福安宁瞬间破裂,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苍白的害怕的, 近乡情怯的表情。 他看见太子津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他知道太子津想和自己说话,知道太子津心中很惊喜,但是,就那么一瞬间, 真的只有那么一瞬间, 他往旁边侧了侧身子,避开了对方伸出来的手。 在太子津僵硬如石头的瞬间,裴修之看了他一眼。 那是高高在上的,失望的,痛心的,不屑的,厌恶的,恨铁不成钢的,包含着种种情绪的一眼。 裴修之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他那一眼代表着什么,但太子津肯定看出来了,毕竟他那么聪明,什么不知道呢? 然后他就离开了。等到下一次见面,就看见了太子津的尸体。 此时此刻,要害被长生用憎别离抵住的裴修之看着太子津的尸体,不知道自己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但他知道,那绝对不是高兴。 长生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可能他自己不知道吧,他在哭。眼泪鼻涕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但他的表情却倔强的自己好像从来都没错。 他在说着什么,似乎说的是雪津以前的事。长生知道雪津以前过得很不好,但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好。但这难道就是裴修之害死雪津的理由吗? 她死死的打量着这人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随即缓缓开口。 “你真虚伪。” 裴修之身子狠狠一顿。 “生命可贵,当初那些人愿意为了雪津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们是自愿的。我想,你那个时候也是自愿的。但你后悔了。” “不!我没有!” 长生并不搭理这人的惊呼,只是自顾自的开口。 “你就是后悔了。或许是在世上漂泊了这些年的经历叫你后悔,或许是你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活着的故人,或许是你将自己的希望全都寄托在雪津身上,所以当你发现雪津不像自己想象中的一样,你就后悔了!你就恼羞成怒了!” “我没有!” 裴修之扬起脖子,眼睛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可怜你。” 长生却已经看透了这个人,她挪开了架在他脖子上的憎别离,眼角的余光看见了那把金剑。金剑的剑柄之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津’字,于是她就明白了,这是雪津的佩剑。她捡起金剑,把它放在雪津身上。 失魂落魄的裴修之沉默了许久,将散落一地的长剑重新放进剑匣,慢吞吞的抱着。口中痴痴呆呆的念叨着什么。 “我要,我要去找太子殿下,我要去找太子殿下……” 看着几乎有些疯癫的裴修之,长生别开了眼,她如今入了道,力气涨了不少,长生缓缓将雪津抱起来,转身离开。 看着那个孩子将太子殿下抱走,明明是很不相称的一幕,但裴修之却觉得和谐极了。他缓缓伸出手,冲着两人的背影伸出自己的手。 殿下,殿下…… “修之,你只顾着低头学习文章可不行,武艺也得捡起来啊。什么?你不精通武艺?没关系,我来教你。他们都说我可会教人了。” “修之,大津有你这样的能臣,当真是天下之福。这未来的盛世,我希望能与你一起开辟!” “修之,我今日猎了一只白狐,觉得很衬你的气质,于你做一件围脖吧。” “修之,见信安:大军已行至五里坡,此处风景宜人,尤有一种火红小花,与帝都颇有不同之处,不知何时修之也能一览这遍地美景……” “修之?” “修之。” “修之……” 大津国太子殿下,那是所有文臣武将都认同的盛世储君,他的人格魅力,足够任何一个臣子倾心相待。要不然,当初太子有难,满朝文武,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甘愿为太子一死。 士为知己者死。可是殿下,我好像失去了那颗曾经的心啊。 裴修之此时的手似乎已经酸软的无法抱住那些志同道合友人们的佩剑。当初皇宫一战,他能捡出来的还完好的佩剑,也就只有这八把了。 不,现在是七把了。 当初,在剑柄上刻字这个法子还是自己出的,他们一群踌躇满志的年轻人,抱着要将大津建立的更好,迎来百年盛世的伟大期望,在皇宫正德殿前的灿烂阳光下,用小刀一笔一划的将自己名字里的某个字刻了下来。 那个时候的他们太年轻,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所有的一切,他们是那样的不知天高地厚,那样的天真。所以,当灾厄一瞬间到来,所有的伟大理想就像空中楼阁一样,轻飘飘的塌了。 裴修之拼命收拢着地上散落的长剑,就像收拢他们过去那些美好的记忆。但却怎么也收拢不好,收着收着,眼泪就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殿下……”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原来,这花期只有三天 长生一路将雪津抱回客栈马车棚,将他放在了牛车上,上楼将他们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然后回了牛车棚,和雪津坐在一起,安静的等待天亮。 虽然已经没了气息,但雪津的脸依旧完美无瑕, 只是失了血色,此时显得格外惨白。 这一夜,过得很是漫长,又很是短暂。当外面的光芒一点点渗透进来的时候,长生抬起酸涩的眼睛,安静的驾驶着牛车出了城, 回城外的家。 一路上,没有那个不停在耳边聒噪的声音, 没有那个时不时还要说出几件事叫自己记住的人, 没有那个明明不习惯粗衣粗食却还是默默忍受着的人,她一点儿都不习惯。 她回头看着安安静静一点儿都不动的雪津,倒是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样,对着自己说出一大串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再次感受到这刻骨的孤独。 老黄牛似乎也知道主人的伤心,再加上没有另外一个人偶尔喊自己几声,它也有些不习惯。 只是那个经常说话的人,此时已经不会说话了。 回到那个尽显萧瑟凄凉的小院子,长生坐在门槛上很长时间,竟然没有勇气踏进去。因为她知道, 踏进去之后, 她就将面对整个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现状了。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外面的草地上许多鲜花都盛开了, 淡淡的花香和青草味道传过来,长生嗅闻着这沁人心脾的味道,只觉得一阵怅惘。 明明是个那么怕冷的人, 整天霸占着火炕不肯走开,却死在了春暖花开,即将温暖舒服的春天…… 不管多么不想承认,长生还是决定完成雪津的遗愿。她在小院后面靠近大河的地方架了一堆火,将所有的柴火都堆上去,然后在上面铺了两床被子,尽量将表面弄得平稳软和一些。 毕竟雪津最是娇气,要是看见了,又该挑挑拣拣了。 本来,长生是个干活很麻利的人,但是此时,不知怎的,她的手脚无力,几乎要软倒在地了。虽然很快就又坚持起来,但总觉得四肢酸软。大概,她生病了吧。 不过,这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事,爷爷曾经给她讲过那些在军营之中得了疫病去世要被及时烧毁的士兵尸体,架起来的火堆要够大够多,才能将尸体烧的差不离。如果最后剩下一个骨头架子, 雪津肯定又要不满的抗议了。毕竟他的遗愿,是想让自己的骨灰被洒进河里,或者随风飘走。一具骨头架子,怎么也不可能随风飘走吧? 再加上只有长生一个人,等将火堆架好之后,她才恍然中发现了,太阳都快落山了。 将雪津的尸体放在柴火垛上,长生看着他精致的像睡着一样的面容,总觉得有些不真实。都说人死了之后,面容会变得很吓人,但雪津的脸没有一点儿变化啊?还是这么好看。所以,他会不会根本就没死? 想到这里的长生心里一跳,然后立即将脑袋贴近他的胸口去听,但不出意外的,什么都没听到。 缓缓直起身,长生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坏消息。雪津真的死了。 嘴唇微微颤抖,但长生还是忍住了,事实上,从昨天夜里将雪津带回到牛车上开始,她就没有再哭过。 就在长生思考自己为什么不会流泪的时候,突然,一个小小的花瓣飘到了自己的鼻子尖上。伸出手将这片小小的花瓣拿下来,长生定睛一看,略有些惊讶,这个花瓣…… 回头看向花瓣的来处,那是从牛车的帘子缝隙处飘出来的,长生沉默片刻,上前一步将帘子掀开,然后就看见了那盆在回来的路上依旧开的馥郁的香堆雪此刻正在悄悄地落着花瓣。 那些小而轻薄的花瓣被风一吹,就飞了出去,飘落在自己鼻尖上。 “呼——” 此时,一阵暖洋洋的春风拂过,那长得繁茂的香堆雪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被风卷着飞走,就像下了一场花瓣雨似的,尽数落在躺在被子上的雪津身上。 那些花瓣轻柔的拂过雪津的脸,发丝,放在腹部的手,就像一支无声的安魂曲,慰藉着这个飘荡了几十年最终获得安息的灵魂。 长生盯着这个画面许久,突然泪如雨下。 雪津,你曾经问过我那么多次香堆雪的花期多长,我以为会是整个春天,原来,它的花期,只有短短三天…… 细微的啜泣声在广袤的天地之间回荡,周围的风也渐渐停歇了,似乎也在为逝去之人感到悲伤。 当长生终于擦干净眼泪之际,周围偶尔吹过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她终于不再迟疑,手持火把,缓缓靠近雪津。身边的大林二林不断发出呜咽之声,似乎是挽留。火苗渐渐靠近那些浇了油的柴火,就在即将逼近的一刹那。 一个身着白衣高高在上的人影突兀的出现在长生面前的半空中。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是什么样子的人,浑身都缭绕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但是在看见的第一眼,长生就知道那是个修士,而且还是修为不低的修士。毕竟这人都可以脚下空无一物的站在空中。 可修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雪津以前的好友吗? 那个修士低头看一眼安安静静的雪津,有些失望,脸上的表情也难看的很。 “啧,亏我找了那么长时间,竟然死了?浪费时间,本来还是个不错的炉鼎,就是性子烈了些。” 长生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 那人看了一眼长生,略微厌恶的侧了侧眼睛。怎么会有长得这么丑的人? 不过这修士没有说出口,只是高傲的瞥一眼长生,说出了自己的道号。 “你可以称我为,皓月老祖。” 说完见长生不动弹,微微挑了挑眉,随即理所当然的挥手。 “小孩儿,本君今日心情不好,你若是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回答本君的问题。” “还有,让开,这样好的炉鼎体质,烧了多可惜。” 长生只觉得,那些聚拢在她脑袋的血液在一瞬间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点燃!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本来不想杀你 “你说什么?” 皓月老祖挑了挑眉,看向下方这个丑陋的家伙,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在一次次受到挑战。不过,虽然这小家伙丑的要命,但似乎胆子不小?这会儿都在瞪自己了。 自从修炼到元婴老祖之后,还从来没人敢在自己面前这么说话呢。于是皓月老祖来了兴致,低头看向这个丑兮兮的小家伙, 一丝玩味的笑容就此浮现。 “我说,这么好的炉鼎体质,就这么烧了多可惜,虽然无法复活,但可以做成傀儡。怎么?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不过是个刚刚入道的小虫子,我和你说句话,你就该感恩戴德, 怎么还敢直视我?是谁给你的胆子?” 长生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她明白了,这个人就是那个害了雪津一生,把他的国家一同覆灭的罪魁祸首! 修士就能随意伤害他人吗?成为修士,成为凡人眼中高高在上的仙人,难道就可以肆意摆弄凡人吗?凡人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雪津都已经死了!这个修士还要把他炼制成傀儡,岂不是要他死了之后都无法安宁?! 不行!她不允许! 或许是从来没有接受过正统的修士教导,所以在长生心里,并没有对修士那种莫名的敬畏。她生于凡人之家,长于凡人之手,从来都没有觉得凡人有什么低贱,修士有多么高贵! 当发现那个丑陋的小孩儿竟然敢用愤怒的表情看着自己,皓月老祖顿时恼怒。这样的眼神让这位老祖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当初,也有一些人, 用这样的眼神盯着自己。明明都是一些凡人而已,身为凡人, 就该谨记修士与凡人之间天差地别的壁垒。 不过, 很快, 皓月老祖就已经恢复平静, 笑着看一眼长生。 “小家伙, 如果你知道玄元津的故事,应该就会明白,当初那些胆敢像你这样的直视我的人,全都已经死了。他们叫什么名字来着?算了,人太多了记不住。总之,他们都是一个叫大津的国家的人。当初,他们还想阻拦我?哈,螳臂挡车!” “如今,你也只会是同样的下场。我再说最后一遍,让开!” 长生一动不动,在皓月老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甚至一脚踩向身边的牛车,借力而起,甚至还将一个石块儿踢起来,砸向那个猖狂至极的皓月老祖! 老祖又怎么样?老祖,也不能滥杀无辜随意践踏他人! “啪嗒!” 那个小石块儿砸向皓月老祖,却没有如愿砸中,而是被一个半透明的光罩给挡住,并且直接四分五裂, 炸成了碎末。 而在漫天扬起的飞尘之中, 长生小小的身影如剑一般狠狠地刺了过去。在她手里,是准备和雪津一起埋葬的金剑。 “叮当!” 那柄也算凡器之中的精品的金剑此时却如同小儿玩具一般,轻描淡写的被那皓月老祖两根手指给架住了。 那皓月老祖甚至还有空闲时间打了个哈欠。随即蔑视的看向长生。 “这就是你的武器?所以我就说,凡人永远是凡人。低阶修士永远都是低阶修士。你不会以为,就这样的兵器能伤到我?咦,不过这金剑有些眼熟啊。这不是玄元津的佩剑吗?当初不小心忘了拿了,据说是把不错的佩剑,陪着他纵横沙场几十年,从未有过败绩。不过,怎么会在你手里?” 长生此时没有拿长刀,属实是有些吃亏。这会儿听到诘问,并没有回答,只是咬了咬牙,放开金剑,随即飞起一脚,将其踢到天上。手上已经蒙了一层薄薄的暖流,面无表情的化掌为刀,砍向那人的护身光罩。 只是,不管她如何用力,都无法将这人的护身光罩破开。不是因为长生的掌刀不够厉害,实在是因为皓月老祖的护身光罩太过坚硬。 而且,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毕竟,这位老祖比她多了那么多年的修炼经验,而长生跨入修炼之途才仅仅只有一两个月时间。 那位皓月老祖戏耍一般跟长生过了两招,随即在长生并不致命的攻击中失去了兴致,轻描淡写的弹了弹手指,下一刻,长生就不受控制的直勾勾的砸向地面! “轰!” 长生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痛的直抽筋。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有一刹那,长生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痛的。但好在,她并没有死,并且坚持着爬了起来。 虽然手脚都在颤抖,但她依旧站直了,死死的盯着已经落地的皓月老祖。 正准备将玄元津的尸体收起来的他看一眼对面的长生,只觉得无比厌恶。臭虫一样的存在,竟然胆敢直视自己? “本来,我不想杀你,但你实在是太碍眼了,所以,你去死吧。放心,你长得太丑了,所以我不会将你的尸体炼制成傀儡,你死了,那就是真正的死了。若是有下辈子,投胎做个长得好看的人吧。” “唰!” 一道剑气朝着长生劈去,长生定了定神,一股郁气憋在心里,那些之前在四肢百骸之中游走的灵气叫她之前受的伤此时略有好转。因此面对这足以将自己劈成两半的剑光,她用力在地上一滚,避了过去。 这剑光实在是厉害,劈在长生身后的空地上,顿时多出了几道深深地剑痕。 只是下一刻,滚出去的长生从地上捡起来那把金剑,身体里的暖流在一刹那全都灌注进金剑之中,那把原本平平无奇的金剑此时竟然泛起一层淡淡的荧光,当它砍进那光罩的一瞬间,竟然被砍出来一个豁口。 皓月老祖看着此时被砍出来一个口子的护身光罩,眼睛微微一眯,看向了那个本来没有放在眼里的丑小孩儿。 这是把凡剑,可是这个丑姑娘竟然可以将灵力注入其中,甚至可以直接把自己的护身光罩砍出来一个豁口。这个人,说不定是个天才。虽然没有从这个丑姑娘身上看见任何天才得标志,但或许,这丑丫头还真的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毕竟,她能和元婴期的自己打这点儿时间,虽然有自己放水的嫌疑,但也可以从侧面证明她的实力。 不好意思大家,今天晚了点儿(﹏)~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请帮帮我 想到这里,皓月老祖心里的杀意越发浓重。必须将此女斩杀于此,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一点儿后患。皓月老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年轻修士,他们的未来谁都说不准,或许他们此时卑微无能,但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在不久的将来有种种奇遇, 然后强过自己呢? 这种未来的对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将之掐灭在摇篮萌芽状态。 想到这里,皓月老祖脸上反而多了一丝笑意。下一刻,就拿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剑,别说什么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任何一个人, 若是不能能出全力, 怎么能确保自己不会被反杀? 本来长生就不是这人的对手,当皓月老祖拿出武器认真之后,长生就更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直接被打的满地打滚。 “轰轰轰!” 元婴老祖的剑气何等厉害?当皓月老祖不再戏耍拿出自己的真正实力,长生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如果不是有体内的暖流几乎源源不断的支撑,她此时恐怕早就已经倒下了。 “叮当!” 这一下,长生手里拿着的金剑直接被砍断,但皓月老祖的剑光依旧不减,直接砍向长生的面门。剑光划过皮肉的感觉很是不好受,长生几乎被这一剑开膛破肚! 即便连连后退,从鼻尖到肚腹, 都有一道深深地划痕。皮肉翻滚,血液浸湿了长生的衣衫。 然而, 即便是这个时候, 长生都没有一丝退缩惧怕之意! “我很不喜欢你的眼神。” 皓月老祖皱了皱眉, 随即默念口诀, 本命灵剑之上多了一层带着火焰的光。他已经不想再耽搁下去了, 这丑东西严重影响了自己的心情。不管你是天才也好愚人也罢,今日,就给我死在这里吧! 就在此刻,长生感知到体内的灵气纷纷涌向丹田,在丹田之中,那条一直沉睡的黑白鱼,此时缓缓摆了摆尾巴,只是眼睛依旧没有睁开。长生知道,这或许就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于是,在皓月老祖不知道的地方,长生低声呐喊! “黑白鱼!帮帮我!请你帮帮我!” 长生并不会说什么求人的话,此时只是不断的重复着这一句,那黑白鱼摆了摆尾巴,终于还是不胜其扰,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有因为这个人类小娃娃求人的话,自然还因为,它此时住在这个人类幼崽丹田之内,住的很舒服。那些灵气几乎是主动往它体内钻, 根本不必担心灵气不够这样的问题啊。目前为止,它还不想离开这里。再加上它即将突破,如果在这个时候离开长生的丹田,没了这海量的灵气,怎么能确保自己安全进阶呢? 而且,虽然没有完全了解,安但黑白鱼却能感觉到,这个人类幼崽有些奇怪,虽然丹田破了个洞,也不是什么天灵根特殊体质,甚至连修为都忽上忽下,但,不管是什么修为,这个人类幼崽都没有被雷劈! 渡雷劫啊!这可是所有修士最难度过的关卡。有多少修士妖族好不容易修炼到要进阶了,却偏偏倒在这最后一道关卡上,被毫不留情的天雷轰击。好一点儿是进阶失败灵气逸散,倒霉一点儿的,直接就死了。 尤其是像它这样的妖族,虽然因为不滥杀勉强得了个灵兽的称呼,但是天道艰辛,它们这样的妖兽灵兽,天生天养,寿元悠长,看似比人修更容易些,但事情落到谁身上谁才知道。像它们这样的灵兽,很容易到达高阶修士的修为,但是再想往后去,就会越来越难。而且它也不是什么有跟脚的灵兽,只是一条普通的偶然之间生了灵智继而修炼的鲤鱼罢了。 因此,长生这个一直没有渡雷劫的人,就是它现在最好的去处。若是长生死了,它往哪里再找一个主动撞上来的宝贝? ‘听好了小姑娘,我可不是为了你才出手。只是这个人修的态度叫我看了很不舒服而已。而且这人修是个剑修,我也不一定打,咳咳,总之有些棘手,是死是活,就要看你的运气了。我可先说好,我不会为了你赔上我自己的命。’ “这就够了,长生多谢前辈!” “小姑娘态度还不错。那就先把你的长刀拿过来!” 就在皓月老祖这一剑即将劈到长生头上时,心里突然微微一颤,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刻,他就看见这个原本被自己打的满地打滚的女娃娃突然站直了身体。 长生的手微微一招,一直在小院里微微颤抖嗡鸣的憎别离感受到主人的召唤,发出一声欢喜至极的轻鸣,然后飞速飞向长生,转眼之间就出现在长生手中。 皓月老祖看着那把几乎比丑丫头大一半的长刀,心中警惕更甚,只是嘴上依旧不遗余力的打击对方。 “呵,这把刀比你都长,就你这个子,怎么能挥舞的动?等等!这刀的气息……” 该死!这把刀被献祭过,还是心甘情愿的主动献祭!而且那个人就是玄元津! 一阳补天体! 这等极品体质的玄元津,竟然主动将自己献祭给了这个乳臭未干的丑丫头!就算这长刀只是一把废铁,被那等体质的修士主动献祭,也比一般的本命灵剑要强!更何况这把长刀虽然材质不是上等,但其上附着的凛冽杀气,足以证明它前身不是一把摆着看的绣花枕头。 而且,那长刀上镶嵌着的是什么东西?那银亮的色泽,绝对不是银子!那是什么东西?竟然会叫自己的本命灵剑发出渴望至极的贪婪之意! 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一定要得到! 与此同时,皓月老祖对面前这个明明只是刚踏上修行之道连宗门都没有的丑丫头能得到这么多叫人垂涎的东西,罕见的生出嫉妒之情。 明明她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丫头,凭什么得到上天的眷顾得到这么多修士渴望至极的东西?!而自己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却什么都得不到!而且因为大津国之事还得到了宗门的惩罚,现在出行都没有以前那么方便! 这不公平!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剑法小成 这样想着的皓月老祖极其艰难的将自己心中不断涌出的嫉妒之情压回去,随即对着长生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 “这刀叫什么?材质粗劣不堪,这也配得上叫刀?我怎么觉得这更像是一把杀猪刀呢!就这样的刀,也配得上一阳补天体的献祭?” “嗡嗡嗡——” 憎别离立即发出不满的嗡鸣之声,它是一把好刀!是一把真正的好刀!它能帮得上主人的忙! 看到似乎有萌生出自己意识的憎别离,皓月老祖愈发嫉妒,只是他隐藏的很好, 此时轻蔑一笑,随即毫无预兆的动手! “三才散花!” 无数道剑气在空中席卷,最终演变成一朵朵花的模样。但那些花却没有真正的花朵那样柔软芬芳,而是充斥着浓重的凛冽之感。 每一朵花,都是杀人利器! 但长生此时却出乎意料的淡定,她站在原地, 一股黑白相间之气迅速从丹田蔓延,一直到她的脸颊, 双眼。 此时, 长生左眼的瞳仁悄悄转化成了一个小巧的黑白相间的八卦图案,紧接着,她挥出了看起来轻描淡写的一刀。 那一刀实在是温柔至极,就像清风,像明月,像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但就是这样温柔的一刀,却将对面皓月老祖十分之一的剑花抹除了。 虽然这抹除的并不多,但皓月老祖却脸色大变。因为这并不是被挥散击垮,而是真真正正的被抹除,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是什么诡异的刀法? 而且, 对面的丑丫头正在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剑花看, 不像是在对敌,这人的眼神就像是,就像是…… 在学习! 心中出现这个念头的皓月老祖身子克制不住的凉了一下。不,这丑丫头不可能有这种天赋,如果任何人都能从对方的剑法中学到精髓, 谁还敢跟别人比试? 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 皓月老祖深吸一口气,下一刻就冲了上去!剑尖直指长生的心脏! 长生安静的站在原地,她在听,仔细听那些灵气的运转方向。在左边?不,在右边! 她缓缓撤步,手中憎别离微微一个旋转,一个黑白相间的八卦图案凭空出现,缠住了对方的剑势,然后四两拨千斤的一送,皓月老祖的剑顿时偏向一边。而此时的长生空着的左手往后一拨,整个人从左边旋转过来,啪的一下击在皓月老祖的腰间。 那股由元极无常鲤送来的黑白之气瞬间涌入对方身体里,虽然皓月老祖很快就挪开了脚步,但终究还是被攻击到,此时腰间一阵剧痛,皮肉似乎都被割开了!那些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黑白之气几乎将皓月老祖腰间那一块儿皮肉全都破坏,要不是他反应极快的将其暂时封住, 这会儿说不定要蔓延开来。 忍着腰间的剧痛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长生,皓月老祖嘴角一阵抽搐。 这就是所谓的天才吗?这就是天才们厉害至极的天赋吗?怎么可能?!连玄元津那样的天才都被自己随手毁掉, 这个一点儿根基都没有的丑丫头怎么可能会成长的这么快?除非, 这人身上有重宝! 想到这里,皓月老祖艰难的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尽量温和的表达自己的无害。 “这位小姑娘,其实我也不是非得拿走玄元津的尸体。要不这样吧,我不动玄元津的尸体,你将自己刚刚突然变强的理由告诉我。成吗?” 见长生并不开口,只是安静的,死死的盯着自己,尤其是自己周身的剑花,皓月老祖心里一抽一抽的。然后继续摆出笑脸。 “你看,我们之间其实没什么难解之仇,只要我们都能放下心中的仇恨……” 话音未落,皓月老祖就突兀出现在长生背后,手中灵剑一分为二,无数朵剑花像雨雪一般覆盖了长生整个人。 “嗡嗡嗡——” 憎别离发出警觉的嗡鸣声,长生安抚的握紧了长刀,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刚刚看这皓月老祖的剑法,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起来香堆雪。长生没有学过系统的剑法,唯一学的就是顾盛教的黄粱三式的刀法。在剑法一途,她可以说是什么都不懂,也可以说是一张可以肆意施展的白纸。 正因为不懂,所以可以将自己此时的想法尽数施展出来。香堆雪盛开之时热烈灿烂,凋谢之际更是纷纷扬扬,花期虽短,但却在短暂的花期中开放出自己所有的热烈! 就像此时安静躺在柴堆上的雪津一样。 所以,她从刚刚开始,一直有种想要创作些什么的冲动。虽然长生出生之际几乎被剥夺了一切,灵根体质等全都没有了,但有一样东西,是剥夺不了的。那就是与生俱来的悟性。 悟性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比如说学一样剑法,普通人可能要几个月甚至更长,但那些悟性极高之人甚至只需要半个月就学会了。像长生这样第一次见就能学会甚至举一反三的悟性,就是纯粹的天才! 心中仔细描绘着香堆雪盛开之际的模样,长生在不断的闪转腾挪之中对于香堆雪的印象越来越深,越来越深,一直到脑海中可以条件反射的出现香堆雪盛开的模样,然后是凋零之际纷纷扬扬的状态…… 皓月老祖发了狠的将自己毕生所学注入到这一剑剑中,他此时已经完全不顾自己的颜面,不去想以大欺小的名声,只想将这个可怕的丑丫头立毙于掌下。 而在皓月老祖挥出第十八剑的时候,惊愕的发现,天空下雪了。 不,那不是雪,是雪花一样密集的剑花! 长生此时已经将那断了的金剑勾在手里,双手各执一刃,无数朵剑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在空中造了一场剑雨。 那小小的香堆雪花啊,你不如其他花朵那般艳丽出群,也远没有它们香味儿浓烈,但,你有着无数小小的花瓣,你有拼尽全力存活的勇气。即使只绽放三天,也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施展出来。 在那漫天剑雨之中,长生一直默默摸索的剑法终于在此刻练成。 光华漫天,剑法初成。剑法之名,香堆雪。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你们先离开 在漫天剑花中,长生双手的刀剑舞成了肉眼看不见的残影。对面的皓月老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已经到了最嘴边的尖叫还是被吞了下去。 事已至此,说这些就没用了。 不管怎么样,剑势不能停!灵剑在皓月老祖手里几乎被耍成了花,那些剑花虽然没有长生的细小繁多,但也足够凛冽。当两者相遇的瞬间, 那些剑花狠狠地撞在一起,剑花与剑花碰撞,碰出无数火花。 然而,在看似棋逢对手的对战之中,长生是越战越勇,因为自创的香堆雪剑法小成, 在此时, 她的战意是最浓的,而且有如此强大的对手与她对战, 长生在一次次的碰撞中飞速成长。 可皓月老祖却越战越怯。 因为自己的对手是不断成长的天才,可是皓月老祖却不想看见这一幕,因为这个女娃娃一旦得势,就会杀了自己!这种杀气,皓月老祖看的很清楚! 战斗之时,其中一个致命因素就是彼此的气势。当其中一方的气势落于下风的时候,与之相应的一方实力自然也会落于下风。 打着打着,皓月老祖心中的怯意就越来越重,刚开始一定要杀了对方的心情也有些飘忽了。自己真的能杀得了这个丑丫头吗?刚刚这个丑丫头还只是一个刚入道的修士,可是现在就已经能和元婴期的自己打个平手,她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等等!这个丑丫头真的只有几岁吗?她会不会是几百岁甚至几千岁的老妖婆伪装的?因为这世上除了上寰宗陵光道君那个天命之子外, 从来没有另外一个孩子能这么厉害。 在长生的‘香堆雪’之剑越来越迅捷的时候, 皓月老祖咬了咬牙,然后剑势一转,直接刺向躺在柴堆上的玄元津尸体。 既然不能打败这个人,那就去攻击她最在意的事情!玄元津的一阳补天体虽然厉害,但人毕竟已经死了,就算做成傀儡,一个连正经修炼都没有的人,能有多大的威力?之前之所以那么想要玄元津的尸体,只是厌恶这人不经过自己允许就死了而已。 此时,也不得不拿着这具尸体来威胁对方了。 “你敢?!” 长生又惊又怒,手中金剑打着旋儿飞向皓月老祖的后背。无数剑花席卷过去,然而在即将接触皓月老祖的一瞬间,那人竟然直接往旁边一滚,露出一个得逞的表情。而那些剑花没了皓月老祖的阻挡,直接刺向了雪津! “!” 长生立即后撤,只是强行逆转方向的后果就是自己狠狠的呕出一鲜血,身子都忍不住震颤起来。 憎别离支撑着自己的身子,长生艰难的呼吸一下,口鼻之中的血腥气几乎叫她吐出来。但她还是忍住了,因为皓月老祖的剑再次递了过来。 “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长生略有些艰难的挡住这些攻击,只是对方的嘴巴一直没有闭上。皓月老祖此时已经找到了攻击长生的最佳方法。 那就是攻心。 “那就是你太在意玄元津了。玄元津是谁啊?说好听点儿,以前还是个不错的太子,然而凡尘之中的太子有什么用?后来不还是成了我的炉鼎?能成为我的炉鼎,是他无上的荣耀。” “玄元津一定是自杀的吧?哈,是我说错话了, 既然自我献祭, 一定是死了。你肯定不知道他在我那里的时候自杀了多少次吧?我简直数都数不清!”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见到他?那是因为他趁着我实在烦了,打开传送阵的时候直接一头撞进去!我开的那个传送阵是不固定的,他很有可能会在传送的过程中死掉,可是他竟然直接一头撞了上去。” 皓月老祖看见长生脸上隐忍的怒气时,心中竟然得到了诡异的舒服感。不得不说,能看见对方这种反应,皓月老祖心中无比舒坦。 时不时地攻击一下玄元津,这个丑丫头的反应就会很有意思。不过是具尸体,死都死了,尸体被砍几下又怎么了? 不过,这样的对手更有益于自己战胜。 “虽然我不在意玄元津的死活,但是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他就死了,还是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在又一次虚晃一招利用玄元津的尸体刺中长生之后,长生终于下了决心!她空着的左手缓缓并起食指和中指,其他的手指蜷起来,轻轻一划,凛冽的剑气迸发而出,无数香堆雪花瓣模样的剑花围绕在她左手上,右手的长刀横握,微微吐出一口浊气。 此时的长生,左手持花,右手执刀,表情平静,小小的年纪,竟有了种佛祖拈花一笑的慈悲感觉。 皓月老祖心中一跳,因为压过一个天才而生出的些许得意立即被压了下去。就在他咬牙再一次刺向玄元津的时候,长生厉喝一声,双手狠狠交错,手中所有的剑花直勾勾的朝着对方奔涌而去! 那些如同浪潮一样的剑花根本没有给皓月老祖反应的机会,簇拥着他往后飞去。而在此期间,每一朵美丽温柔的花瓣轻飘飘的飞过,就是一道血痕。 “嗤嗤嗤——” 皮肉被刺破的声音几乎将皓月老祖整个人包裹在一起,下一刻,皓月老祖就发出了一阵短暂的惨叫,就软绵绵的倒地,整个人鲜血淋漓,呼吸渐渐微弱,然后断绝。 而长生,在喷出一口鲜血之后终于将皓月老祖推了出去,保住了在旁边的雪津尸体。 先是给了皓月老祖心脏狠狠一刀,几乎搅碎了,长生才一步一颤的来到雪津身边,安静的看着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柴堆上的雪津,微微松了口气。 至于那个皓月老祖,此时已经躺在那渐渐消散的剑花之中,渐渐僵硬。 长生缓缓松了口气。严格来说,这人才是她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一个敌人。只是没想到第一个敌人就这般阴险狡诈。不过好在经过这人,长生也算多了一点儿实战经验。 在事关生死的战斗中,很少有人会真的遵守所谓的君子之仪。 长生还有的学呢!挥手将老黄牛身上的枷锁解开,长生低头在老黄牛和吓得瑟瑟发抖的大林二楼耳边呢喃。 “你们先离开,等这里处理好了,我再去找你们。” (本章完) 第一百章 跳河 她杀了这个皓月老祖,这里肯定是住不下去了。自己还要火化雪津,得等一会儿,还是让它们先离开吧。 看着老黄牛和大林二林听话离开的背影,长生松了口气。低头看着雪津的脸,长生深吸一口气,并指如刀, 在憎别离上狠狠剐蹭了一下,一点儿火红的火星子缓缓落下。第一次用不同于普通人的方式点火,长生还真有点儿不习惯。但这点儿火星子已经迅猛燃烧起来!只是还有点儿不够啊。 “噗嗤!” 然而就在长生准备多弄出来点儿火焰的时候,一声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突然响起。 咯吱! 长生几乎可以听见自己腹部的血肉被搅碎的声音。 好疼啊…… 皓月老祖此时披头散发的站在长生背后,笑的癫狂! “哈哈哈……” “没想到我竟然也会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但是你应该没想到,我没有死吧?” 另一只手摸着自己胸口的玉佩,皓月老祖其实此刻庆幸的不得了。如果不是这块儿保命用的替身玉佩,恐怕自己就真的死了。死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上! 所以,这个胆敢伤了自己的人, 不管是真的只有几岁还是几百岁几千岁的人假装的,都得死!还有玄元津的尸体!一定要把他变成傀儡,叫所有人都看看惹怒自己是什么下场! “臭丫头,你记住,杀了你的人是落月宗外门长老皓月老祖!下了黄泉,跟你家长辈哭去吧!” 说着,皓月老祖就要把手中的武器横甩出去,试图将她劈成两半。但是长生元极无常鲤此时甩了甩尾巴,直接将那节灵剑甩出去搅碎了大半。只是皓月老祖那一剑刺的不巧,刚好刺中长生的丹田,而此时充当长生丹田的自己就这么不巧的受伤了, 它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元极无常鲤无力的让长生抓紧时间遁走。 “跳进河里, 我属性为水,跳进水里去!” 长生抓着憎别离和雪津的剑就仰躺着冲大河跳了过去!而在皓月老祖因为本命灵剑被毁重伤吐血无法追击的空档,长生双手狠狠一个交错,无数细小的火点儿落在本就在燃烧的雪津身上。 那些沾着长生血迹的火点儿立即轰然炸开!不断蔓延,不过一个呼吸时间, 连带着雪津的尸体和柴堆, 就被无数火焰包裹,然后炸成了飞灰。落入大河的最后一眼,长生看见那团大火没了可以依附的东西,缓缓熄灭,而雪津的尸体已经成了一堆白灰。 恰好此时一阵狂风吹来,那堆白灰哗啦一声,被风吹散了。有飘到草地上的,有飘到更远的远方的,也有落在河水中随波流走的,还有落在自己脸上的…… 见状,长生终于放心的落入大河,将身体交给元极无常鲤操控。 而此时,从剧痛中回过神来的皓月老祖提着剑要来将长生刺死,虽然他受了重伤,但杀死一个腹部几乎被自己搅碎的人还是轻而易举。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却发现了那个臭丫头的身影已经被大河吞没!并且早就已经不见了! 迅速劈开河水,然而湍急的河里除了惊惶的鱼儿和河水,早已经没有了长生的身影!回过头, 玄元津的尸体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 “咯吱吱吱——” 牙齿被咬的咔咔作响, 皓月老祖还是第一次败的这么惨, 这会儿脸色发青,然后转红。一会儿功夫,脸色几经转变,简直要气的吐血! 堂堂皓月老祖,落月宗外门长老,这些年未尝过败绩,今日竟然会败在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身上!而且还是本命灵剑毁掉小半这样的大败!就算那个臭丫头的肚子几乎要被自己搅烂了,但没亲眼看见她断气,皓月老祖根本不放心啊! “去死去死去死——” 皓月老祖狠狠挥舞着手中的残剑,无数剑气将这片河岸搅碎的不成样子。等到抬起头时,皓月老祖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 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叫人厌恶恶心的人?!为什么要有那般天赋?为什么不彻彻底底的死在自己手上?! 就在皓月老祖几乎力竭之际,空中一阵光华转换,随即走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人。 他一看见自己这个几乎入魔的小弟子,就忍不住皱了皱眉,上前来一把制住皓月老祖的动作。 “皓月!你闹够了没有?!” “……师尊?” 皓月老祖看清楚拽着自己的人是谁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拉着对方的衣袖不断乞求。 “师尊!快!您快帮帮我!刚刚那个死丫头耍了我!她跳进河里不见了!您快帮帮我!一定还能找到!” “啪!” 老道人一巴掌扇在这个几乎疯癫的弟子脸上,眉头紧锁。 “你这个混账!之前灭了那个大津国还不够?!现在还想做什么?别想了!这大秦那个叫秦子殇的将军已经拜入一品宗门无刀峰做内门弟子,如今的大秦已经纳入无刀峰的领地范围,你不能伤害任何一个百姓。不用我提醒你无刀峰那群疯子的厉害吧?” 皓月老祖被狠狠打了这一巴掌,很快就醒了,只是在听见无刀峰这个奇怪的名字时,脸上突兀的闪过一丝惧意,然后乖乖的站着不动了。 老道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被人打了?那人死没有?” 看一眼那湍急的大河,皓月老祖缓缓的摇了摇头。 “没有。我只是出于气愤教训了一个胆敢伤我的小丫头而已,没想到她竟然直接跳了河,或许是熟识水性怕我责怪吧。其实她根本就是多想了,我怎么可能会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呢?之前犯下大错,我早就已经在师尊的谆谆教诲下改了。” “只是那孩子跳的太快了我没来得及阻止而已。” 老道人听的连连点头,眼中露出咱赞许的意思。 “没错,就是这样。皓月,你不愧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以后也要吸取教训,不能这么唐突了。不过是个小丫头,以后有的是机会抓住了教训,何必非得现在动手呢?只要她进了修仙界,你想找到她的机会就多了去了。” “是,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小狸 当落入水中之后,元极无常鲤立即接管了长生的身体。水里可是它的主场,虽然在进入长生丹田的时候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实力,不怎么反抗就在长生丹田里住下,但元极无常鲤只是因为发现长生的丹田是个不错的修炼之地,所以才没有继续反抗罢了。 不然的话,那头白虎怎么可能那么长时间都没能找到元极无常鲤, 甚至找到了之后也是趁着元极无常鲤离开那暖泉之后才赶过去?这一切都是因为元极无常鲤实力的强大罢了。 不过,它还是有些惊讶长生竟然会那么信赖的将身体的使用权交给自己。这人类幼崽就不担心自己会趁机把她的身体控制住不再还了吗? “我相信你。” 元极无常鲤甩了甩尾巴,有些无奈。它要是个鬼修啥没有实体的,绝对会趁机占据长生的身体,不过它可是个有自己身体的鲤鱼,怎么可能会占据人类没用的身体呢? 嘲笑长生一下, 元极无常鲤就操控着她的身体不断顺着河流往下,只是想要摆脱那个皓月老祖容易, 该带着长生去哪儿呢?已经顺着大河游出去不知道多少里,眼见着长生已经因为伤势过重晕了过去,元极无常鲤有些发愁,就在这个时候,它突然闻见了一股淡淡的妖气。 这妖气很淡,只有一丝丝,但是因为在水中,元极无常鲤可是水中生长的妖修,自然比其他存在要敏感一些。如果是在岸上,它估计也察觉不出来。 因为它自己就是妖,所以对于同类的妖气感知还是够的。而且这妖气中血煞杀气不重,所以在长生的状态越来越差之际, 元极无常鲤也没法子,只能暂时操控着长生的身体往那处妖气颇浓的方向游去。毕竟它自己也被皓月老祖那偷袭的一剑给刺伤了, 现在有些坚持不住。如果是人修, 肯定会觉得去人类聚集的地方比较安全,但元极无常鲤是个妖修, 自然觉得去妖修所在的地方比较安全。更何况这大河涛涛, 两岸根本就没有人烟, 要是上岸寻找…… 想到这里,元极无常鲤就不再犹豫,径直冲着那妖气传来的方向而去。 艰难的穿过逆流而上的水,最终,元极无常鲤带着长生的身体,狠狠地往上一跃,直接穿过隐蔽的防护罩,跳进了一个小小的水洼里,然后艰难的爬上岸。 “长生,我要休眠一段时间,你自己小心些,不要我还没醒你就死了。” 被强行唤醒之后,长生勉强应了一声,然后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捂着血肉模糊的肚子往前方挣扎着走去。 此时,经过河水的浸泡,长生几乎已经察觉不到腹部的疼痛了,不是因为不疼,而是因为已经麻木了。不知道自己的肠子什么的现在还在不在…… “呼,呼……” 粗重的喘息声不断响起, 长生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体力在飞速流逝,或许是因为失血太多,肚腹的伤口也没有愈合,叫她这会儿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几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就在长生几乎坚持不住的时候,一阵轻快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是一片欢腾的脚步声。 有人! “啊!有生人!有生人!” 长生心里一急,她想解释自己不是坏人,但是此时已经坚持不住,重重的跌倒在地。只是在晕倒之前,她模模糊糊的想,刚刚似乎看见那个小孩子头上多张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不会是眼花了吧? 迷迷糊糊之中,长生似乎做了一个梦,睡梦之中,自己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好像十分轻盈。但是却能模模糊糊的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珍惜的捧在怀里,还会时不时地跟自己说话。只是那说话声似乎隔着许多重屏障似的,很是模糊,但是,那种被珍惜的捧在怀里,仿佛抱着自己此生最珍贵的宝物似的感觉,长生却感觉到了。 啊,那真的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就像浑身上下被温热的水包裹着似的,舒服的不得了。长生几乎都不想醒来了。 “……喂,你……” 什么声音? 长生懒洋洋的想,是谁在喊自己吗?可是听不清啊…… “……醒……” 嗯?什么?长生忍不住侧起了耳朵。 “你醒醒!再不醒就杀了你!” 一声厉喝一下将长生震醒了。 她几乎下意识的站起来,然后下一刻就被一阵几乎刺破耳朵的声音给喊的受不了。 “流氓啊——” “咚”的一下,长生鼻梁狠狠中了一拳,紧接着就感觉一阵热流从鼻腔缓缓低落,落在水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小狸,你这是做什么?”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然后长生就感觉有一只手拿着手帕轻柔的给自己擦干净鼻尖的血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长生就看见了一个左眼上缠着一根三指宽布条的年轻男人此时满眼笑意的看着自己,甚至还略显歉意的一笑。 “实在是不好意思,小狸有些过分活泼了,你不会怪罪吧?” 长生连连摇头,自己用手帕摁着鼻子,打量自己此时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泛着浓烈硫磺气味儿的山洞,自己此时正穿着一件里衣站在一个只有澡盆子那么大的暗黄色硫磺泉里,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腹部,惊讶的发现自己腹部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此时竟然已经愈合了! 虽然还是会觉得疼痛,但至少表面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而且这点儿疼痛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九牛一毛。 不必多想,一定是面前这两位救了自己。于是长生立即朝着这救了自己的一大一小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多谢二位就救命之恩。” 那个叫小狸的小孩子打量着和自己一般高的长生,冷哼一声。 “我又没救你,如果不是你恰好倒在了我面前,我才不会动手救你呢。而且,也不是我救得,是蜉蝣大人让我们救得你。你还不赶紧坐下,不然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多谢关心,我……” “谁关心你了?我是担心你又晕过去,浪费蜉蝣大人的好心还有我的药草你这个蠢货!”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打死你这个祸害 被这位脾气暴躁的小孩子喊的脑袋一晕,长生几乎立即就知道刚刚那声把自己喊醒的叫喊是来自谁了。不过,这声音的主人和自己昏迷过去之前听到的欢快脚步声还真是有些区别啊,哈,哈哈…… 本来长生就没有完全好,这会儿被这尖锐的声音一刺激,整个人颤了几下, 险些要晕过去。好在她挺住了。坚强的对着小狸再次行礼。 “是,即便如此,也要多谢救命之恩。” 小狸冷冷的盯着长生看了一眼,然后不耐烦的别过了脸。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见他不再和自己说话,长生转向那位微笑看着自己的年轻男子。 “多谢蜉蝣大人救命,长生无以为报……” “嗤!” 似乎有谁嗤笑的声音,但是长生看了一下四周, 这个不大的硫磺泉山洞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而对面两位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样子,长生只能当自己听错了。 不过这个时候,那个温柔的年轻男子温和的摆了摆手。 “不必了。还有,我不是蜉蝣大人,你叫我重明就行了。” 这时候,重明将一件杏色的衣裙递给长生,有些不好意思。 “小友还是把衣服先穿上吧,我们在外面等候。” 说着,还把不情不愿的小狸给一并带了出去。 小狸还很不情愿,恶声恶气的开口。 “凭什么我们要出去?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吗?救了她还不行,还得给她腾地方?” “好了好了,男女有别, 你难道忘了吗?”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长生却盯着那两人的背影发起了呆。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 刚刚那位小狸脑袋上多了两只耳朵还不算, 宽大的衣摆下面还有一根迅速收回去的毛茸茸的……尾巴? 那位重明倒是没有尾巴,但是他的头发,竟然是浅灰色的, 接近于白, 不过走出山洞之后还是能看出和白发的不一样来。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自己,这两位,并不是人? 长生没有耽搁,迅速收拾好自己之后就走了出去。走动之间,腹部的伤口还是会一抽一抽的疼。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走出山洞的一瞬间,有阳光从头顶宣泄而下,长生被刺的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的时候已经习惯了眼前的光亮,看向了眼前的景物。然后她就愣住了。 她模糊之间记得黑白鱼带着自己走的是水路,当时从小水洼里站起来的时候其实就应该察觉到不对劲的,可惜她当时伤势太重,竟然没多想。 长生首先看见的是碧空如洗的天空,那是各种各样的蓝白交织在一起的颜色。淡蓝浅蓝深蓝重蓝,夹杂着白,叫人一眼见了就觉心旷神怡。 然后是远处几乎一望无际的森林平原以及湖泊。此时,从远处吹拂过来一阵风,清风带着远处的花香草香泥土芳香席卷而来,一下就让本来还有些昏沉的长生彻底醒了。 天空中有说不出名字的鸟儿飞来飞去, 森林里的树木茁壮青葱, 水面上波光粼粼, 甚至还有鱼儿跃出水面,划出一道流畅的线条之后再落入水中…… 之前还不知道,这简直是一个小世界啊! 此时,站在山洞前的重明小狸两人安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是同样的自得。 片刻之后,小狸才不情不愿的喊长生。 “喂,你看够没有?看够了就跟我们走,其他,咳,其他人要见你。” “小狸,不能这么生硬,你要说,其他同伴在等着这位小友开宴会。” 说完之后,转向长生,重明不好意思的开口。 “对不住,小狸就是脾气差了点儿,但是心地很好。你要不要去参加宴会呢?大家对你很好奇。” 此时,那只裸露出来的右眼在阳光下泛着同样的银灰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长生好像看见重明眼睛里有两个瞳仁? 但是下一刻再去看,那只眼睛却是极为正常的形状。长生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于是她点点头,立即跟上两位救命二人。 “长生愿意。自然得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其实也没有救命之恩那么严重。我看你的伤就算没有我们帮忙,也会自己愈合。真的,你是我们见过的,伤口愈合速度最快的人。” 重明很认真的跟长生解释,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种族不同,长生总觉得重明的话有点儿怪怪的。不过看着对面真诚的脸,长生觉得这应该是对方见到的人不多才会有这么说吧。 跟着这两位走了一炷香时间,长生就隐隐听见一阵顺着风传来的说笑声。虽然还没有见到真人,但长生心里就已经很舒服了。看来这些救命恩人之间的关系很好。 就在长生不由自主微笑的时候,前面的小狸像是长了前后眼似的,扭过头来瞪了长生一眼。还用口型威胁长生。 ‘你笑什么?再笑,把你头打烂!’ 不知道这位小狸会不会真的把自己头打烂,长生连忙板起了脸。然后就听见一个哈哈大笑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暖融融的香风。 “小狸,你这孩子,不会威胁人家小姑娘了吧?你也真是,你自己都多少岁了?这小姑娘连十岁都不到,你这是以大欺小啊。” 长生被声音的主人抬起下巴,然后就看见了一张艳丽无双的脸。这是一位长相极佳的年轻女子,五官娇美,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波潋滟楚楚动人,但说话时却格外的豪放。 长生还没说话,小狸就皱着眉头反击。 “你先看看自己几岁再来说我吧老妖婆!看你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了吧?” 好,好毒! 长生立即屏气敛声,一个字都不敢说。原来小狸不仅仅对自己嘴毒,对同伴也是这样。但是,她以自己刚刚近距离注视的眼光否定他的话。这位大姐姐明明长得那么好看,脸上连一根皱纹都没有,怎么可能有褶子呢? 这时候,那位艳丽豪气的女子笑眯眯的放下长生的脸,然后看向小狸,两人沉默了会儿,就在长生不解其意之际,年轻女子猛然一个虎扑朝着小狸扑了过去! “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祸害!”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争宠 “来啊!我才要打死你!” 小狸别看不大,但却格外有脾气,这会儿那个艳丽的同伴不管如何厉害,他照样不怕,甚至还主动四肢着地的冲了上去,和那个同伴互相搏斗! “噼里啪啦!咚!” 这互相打斗拳拳到肉的声音几乎叫长生吓得不敢说话。他们不是同伴吗?怎么打的这么厉害? 初来乍到,这些人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长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抿了抿嘴,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重明。 本想向重明求救,但重明却只是微笑的看着打起来的两人,还贴心的劝慰长生。 “别怕,他们只是玩闹一番,并不会真的打起来。” “是,是吗?” 可是小狸和那个女子都已经吐血了啊!那咔嚓的一声,难道不是谁的骨头被打断了吗? 虽然知道这些都不是人类, 但这种打生打死的状态还是叫长生有些无法理解。如果说发生矛盾的话就不能彼此吵吵架吗?非得用这种方式?或许这就是妖修之间表达友好的方式? 而且那些此时正坐在长桌旁边的长相倾向于人但某个部位总有些跟人不太一样的存在此时正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 似乎是注意到长生看他们的表情,那些人笑眯眯的跟她打了个招呼。先不说这些人奇异的与普通人不同的部位,比如说多了个尾巴耳朵之类的。此时坐在长桌上的大概有四五十个,只说长相的话,无一例外都是极为出色的长相。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那种冲击绝对是独一无二的。 长生低了低头,看一眼身边已经打起滚来的小狸两人,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一声虚弱的咳嗽声突然出现,就在此时, 重明似乎也忍不住出言阻止。 “你们两个别打了,我们有客人在, 太失礼了。” 那两人此时纷纷停手,看一眼说话的重明,然后彼此对视一眼,立即冷哼一声,迅速放开彼此。整理了仪容之后, 那位艳丽豪气的女子一把朝着那发出咳嗽的人扑过去,整个身子缠上去还不够,非得压着嗓音说笑痴缠。 是的,那是一个纯粹的人类,或者说,人修。在这样一群妖族之中有这么一个纯粹的人类,其实有些奇怪,但是这些人却都十分习惯,气氛极为和谐。尤其是那艳丽豪气的女子,这会儿一把扑到那人身上,似怨似哀如泣如诉的开口。 “蜉蝣大人,您看小狸,他欺负我——” “呵!胡银雪!身为同族,你那一套魅惑的把戏对我根本就没用。你以为蜉蝣大人会听你的吗?” 蜉蝣大人?这就是他们之前说过的蜉蝣大人? 长生立即对着那位站在树荫之下掩住了小半个身子的人遥遥行礼。那位蜉蝣大人脾气很好,此时笑着叫长生不必多礼,然后还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白发如霜的老人。她的容颜虽然已经老去,但身姿挺拔,气质如竹如兰,丝毫不显老态。即使脸上有皱纹, 但依旧是个漂亮的老太太。甚至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采, 这位蜉蝣大人,年轻时绝对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 蜉蝣大人笑眯眯的看着长生,虽然身体似乎不太健硕,但精神炯烁,此时即便身上挂着一个人,也像是没感觉一样,淡定得很。 “小友,现在身上有没有不太舒服的地方?” 这是一位给人很舒服的老人,此时长生甚至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浓重的善意。这位老人看着长生的眼神不仅仅带着浓重的善意,甚至还有一点儿欣赏和喜悦。 虽然不知道这位长者的喜悦从何而来,但长生既然得到了别人的善意,自己自然也是充满善意的看着对方。 “没有。真的要多谢诸位的救……” “救命之恩是吧?都说了多少遍了?还不赶紧闭嘴!听得我都烦死了。” 小狸毫不客气的打断长生的话,然后越过长生别别扭扭的来到蜉蝣身边。甚至还小心翼翼的拉了拉她的衣袖,脸上带着一种渴求。 “蜉蝣大人,我给她治好伤了,我是不是很听话?” 蜉蝣摸了摸他的脑袋,很是欣慰。 “对,小狸很好。” 这时候,重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走过去,因为左眼被蒙起来,这会儿走路似乎有点儿不稳,路过小狸蜉蝣和胡银雪时,脚下一歪,要不是蜉蝣扶了一把,险些栽倒在地。 重明有些自责,抚摸着自己蒙着布的左眼,脸上的表情都暗淡了。 “多谢蜉蝣大人,都是我没用。” 蜉蝣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鼓励,然后邀请长生落座。 几经推辞之后,长生坐在了蜉蝣身边不远的位置。左边是重明,右边是个不认识的妖修,头顶上长了一对毛茸茸的鹿角。 此时,右边长着毛茸茸鹿角的妖修笑眯眯的看一眼那两个正在争夺蜉蝣身边位置的同伴,热情的跟长生搭话,叫她不要那么紧张。 “被吓到了?别害怕,他们都是一些很好的妖,只是太想和蜉蝣亲近罢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咱们这里,蜉蝣身边这两个还有重明,是年纪最小的。你就当他们是人类的小孩子就行了。小孩子都喜欢博取自己喜欢的人的注意力。习惯就好,习惯就好。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不管是他们几个‘争宠’的样子,蜉蝣无可奈何的样子,都叫人觉得很有趣啊。” 冲着长生挤了挤眼,长着鹿角的妖修显然是个自来熟,就这么一小会儿,已经和长生熟悉起来了。不仅和她说话,还顺带手的把桌子上摆着的种种美食递过来给她。 这时候,小狸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一眼那长鹿角的妖修,眼里满是警告。不过,就像长鹿角的妖修自己说的那样,大家只是把他们当成孩子,所以根本没带怕的,这会儿甚至还笑眯眯的捂了捂嘴。 也是这个时候,被缠住的蜉蝣大人终于安抚住两人,找到机会开口。 “小友,你是从外面来的,应该知道现在是盛源几年吧?” “盛源几年?”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庄蜉蝣 长生有些茫然,她此前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修仙界,所知不多的有关修仙界的东西还是来自一知半解的雪津,所以一时间没听懂对方的话。 看她茫然的样子,蜉蝣顿时就明白了,这孩子和修仙界接触不深。不过,像这样年岁的孩子能够迈入修炼之途, 应该是拜入了大宗门或者出身世家才对。只是想一想这孩子之前受得那么严重的外伤,还有体内那乱七八糟的经脉,以及那并称不上好的衣料,蜉蝣就明白,这孩子估计是因为意外踏上了修炼一道。 虽然有些遗憾,但是能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之后见到一个同族, 蜉蝣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我叫庄蜉蝣,是个落魄修士,如你所见,这些都是我的同伴。” 长生连忙介绍自己。 “我叫余长生。刚踏上修炼之道。我的同伴,我的同伴……我没有同伴了。” 见长生小小年纪,眼中就过早的露出沧桑之感,以及那提到自己同伴时控制不住的哽咽之意,庄蜉蝣顿时明白,这孩子似乎人生经历颇为复杂。 她是个聪明人,此时立即转移话题。 “来,既然我们能在这里相遇,那就是缘分。先不说别的,满饮此杯。长生不必担心,这杯子里是果汁子, 大可以多饮一些。” 长生被这份细心感动,立即端起来面前泛着馥郁果香味儿的杯子, 一饮而尽。 “好!够豪气!” 庄蜉蝣也是个洒脱爽快之人,立即端起手中的酒杯, 同样一饮而尽。 这些妖修热情好客,对着长生并没有敌意, 和他们熟悉起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一顿饭下来,长生就已经和他们熟悉了,不由自主的把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说了出来。 在听见长生是被人追杀才落入大河里,尤其是原因之后,庄蜉蝣忍不住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会被人以这么不可理喻的理由追杀。那些人,真是有够不要脸的。这一点儿,似乎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会有这样的修士。 庄蜉蝣叹了口气,安慰长生。 “你过得可真是不容易。别怕,那些人找不到这里。” 只是庄蜉蝣的身体似乎并不是很好,酒宴还未过半,就已经有些坚持不下去,不停的呛咳起来。 “真是对不住,我身子不太好,我先离开,长生你就在这里继续宴饮,好和其他人熟悉起来。” 长生立即点了点头,她也看出来对方的身体不是很好。只是在庄蜉蝣离开之后,周围虽然依旧宴饮时十分欢快,但长生总有种和刚刚不太一样的感觉。她总觉得有人在悄悄打量自己, 但当回头看的时候,却只能看见满是笑意善意的脸。 这样几次下来,长生总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于是小心翼翼的询问那位看起来比较面善的长着鹿角的妖修自己能否回去休息。 她自然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只是在这位好心的鹿角妖修准备带着长生去住的地方时,被臭着脸的小狸制止了。 “我带着她去,正好把捡到她时附带的那些东西还给她。” “那麻烦小狸,我就继续喝酒了。” 其实长生有些怯这位小狸妖修。虽然他看起来比较小,从外表上看和自己勉勉强强是同龄人,但小狸的脾气比较暴躁,长生也是见识过的。 但这个时候鹿角妖修已经坐下了,长生只能跟在小狸身后离开。 身后的宴饮声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四周是依旧美丽静谧的环境,花草香叫长生渐渐安静下来,盯着脚下不停路过的草地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小狸已经带着她来到一处看起来就精致温馨的小房子前,停下了脚步。 “到了。” 小狸还是很不高兴的模样,长生也不敢吭声,看他的意思,是叫自己开门? 轻轻打开门,这小房子里面的布置也很温馨。各种各样的家具布置都叫人很舒服。 站在门口的长生还在发呆,小狸就已经从侧面走了进去,然后自顾自的随手一甩,憎别离和雪津的金剑就一起被甩了出来,重重的落在桌子上。 “这是你的东西吧。捡到你的时候,你手里还紧紧握着这两把刀剑。这刀这么长,亏你拿的住。” 长生立即去看两把刀剑,憎别离还是之前的样子,但那把完整的金剑却叫长生有些发愣。她记得这金剑被皓月老祖给砍成了两半,怎么现在竟然完整的粘合在一起了? 而且,她也不记得自己将那半截断刃带回来了啊。仔细想想,应该是黑白鱼做的。虽然黑白鱼现在听不见,但长生还是给它暗暗道了谢。 “这把刀是我的。这把金剑,是故人昔日所配之剑。” 小狸对这些刀剑有些兴趣,主要是对那把长刀。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刀。刀刃上竟然还有一把,这是银钗吗?形状都已经不明显了。这是谁嵌进去的?融合的竟然如此和谐,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 “是我爷爷。只是,刚开始时不是这样,后来才从凡器转为灵器。” “还能自己进阶?” 小狸更加感兴趣了。凡铁怎么能比得上修士的灵器?像现在这样进阶为灵器的凡铁,小狸还是第一次见。主要是因为,妖修的大家伙更喜欢用自己的爪子牙齿之类的部位攻击别人。特别是那群不靠谱的同伴,几乎很少用刀剑。这也就导致了小狸很少见到修士的灵器。 之前在长生还没醒来的时候,阿狸其实已经悄悄看过憎别离和金剑。只是,他没看出来这个。 “你知道它怎么进阶吗?” 一直都略有桀骜的小狸此时表情有些柔软。 “蜉蝣大人的灵剑几十年没用,有些老旧,我想帮她保养一番。当然,如果能升级就更好了。” “这个……” “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自己并不知道如何做。是,是我那位故人以身殉剑,为我铸造了这样一把灵器。” 小狸的眼神顿时凛冽异常。 “你为了灵器强迫自己的朋友以身殉剑?!”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我们是妖 “什么?我不是我没有!” 虽然长生极力否认,但小狸却还是用一种不信任的眼光看着她,或许在他心中,人类本来就是不值得信任的,所以有了先入为主的感觉吧。 此时,见长生难得愤怒的表情,小狸勉勉强强相信了她,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支自愿为他人的武器献祭?你们人类,不是很看重自身的性命吗?” “憎别离是雪津自愿为之献祭的,我,我尝试过阻止,但是,我不能枉顾朋友的心愿……” 想起雪津,长生还是有些悲伤。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悲伤很容易引起旁人的共鸣,刚刚还不太信任长生的小狸也有些不自在。不过长生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而且,蜉蝣大人不也是人类吗?难道蜉蝣大人在你眼里也是那样的人?” “当然不是!” 小狸瞬间反驳,神色愈发激动,显然是自己心中最好的蜉蝣被人这么说了叫他很是不满。 “蜉蝣大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类!她和其他人不同!你懂什么?!” “所以你又懂我什么?!在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前,难道就能随意下定论了吗?” 本来长生是个脾气很好的小姑娘,可是,雪津才刚刚过世,还是那样惨烈的方式,长生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小狸还要质疑,自然就恼了。 不过本以为小狸会十分生气,没想到他在看了一眼长生之后,反而没有之前那么警惕和针锋相对了。 “哼。你就住在这儿吧。” 然后小狸就转身离开了。长生在背后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觉得奇怪。这妖,难道就是为了和她吵几句才来的吗?可真奇怪。 不过可以看出来,那位蜉蝣大人对小狸很重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大反应。其实不只是小狸,长生之前就发现了,之前那些在草坪上宴饮的妖修,无论男女老少,看着庄蜉蝣的眼神都十分亲近。 看来,他们的关系还真是好。不过,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应该和小狸吵架?毕竟人家救了自己…… 看着小屋里古朴温馨的摆设,就知道这些妖对自己这个外来者还是很好的。等到休息好了,她得看看在这里自己有没有能做的,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心里想着这些事儿,长生抱紧了憎别离和雪津的金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只是在长生睡着的同时,那些在草坪上宴饮的妖此时也爆发了一场小小的争吵。小狸回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双方彼此争吵对峙的场景。 那个头顶长着鹿角的妖修此时嘴角多出两对尖利的牙齿,面目略有些狰狞。 “为什么不行?!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别告诉我你们没有在心里这么想过!” 与他对峙的是胡银雪为首的一批妖修,她此时愤怒的看着鹿妖,身后三条火红的尾巴尖尖都对准了鹿妖,那叫一个怒发冲冠。 “鹿征!别跟老娘说这些,想想怎么了?想想又没有付诸行动,谁规定连想都不能想了?我只是看不惯你本来不是个好妖还要装模作样的鬼样子!你就是靠着这蛇鼠两端的模样骗了蜉蝣大人吧?!” “胡银雪!” “怎么?这是要比谁声音大?那老娘就从来没输过!” “胡银雪,我不是在说这个!你我之间有什么好吵的?重要的是蜉蝣大人!你没看出来蜉蝣大人的白发越来越多了吗?这些时日也越来越嗜睡……难道你就不心疼?!蜉蝣大人白对你这么好了!” “……你放屁!” 虽然嘴上泼辣的很,但胡银雪却有些忍不住,艳丽的脸上滑落一颗颗泪珠。 小狸此时已经走过来,板着脸看对峙的两群人,重点在胡银雪鹿征身上一一划过。虽然小狸的年岁最小,但实力和天赋确却是这群妖修里最好的。此时见他过来,不管心里愿意不愿意,都讪讪的闭上了嘴。 小狸冷笑几声,重点看了一眼面带忧愁却没有加入任何一方的重明,只是重明却垂下了眼,没有与之对视,似乎是害怕他。小狸也不介意,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这些同伴,眼中的冷意叫大家都忍不住别过眼去。 “你们觉得吵吵闹闹很开心?蜉蝣大人需要休息,如果吵到蜉蝣大人……” 接下来的威胁小狸没有说出口,众妖就已经忧心忡忡了。他们紧张的看一眼庄蜉蝣所在的位置,连忙闭嘴,甚至还想捂住。 见他们不再吭声,小狸才继续朝着庄蜉蝣所在的房屋走去。只是刚走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了鹿征的声音。 “小狸,你不会忘了吧?我们是妖。” 小狸的脚步微微一顿。是啊,他们是妖。妖,本来就不是善于压抑自己天性的存在。比起谨言慎行处处受制,他们更喜欢随心所欲。 只是,难道鹿征指望这么几句话就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里?那他还不如指望将重明拉到那一边去。 其实小狸心里也不是那么淡定,他快速又脚步轻盈的走进庄蜉蝣屋里,坐在床边,看着庄蜉蝣老迈的脸,以及即使在睡梦中依旧抑制不住疼痛露出来的不舒服表情,小狸就十分心疼。 忍不住为庄蜉蝣输送一股妖力,在可能引起她不舒服之前就收了回来。看着她渐渐抚平的眉眼,小狸脸上的表情也忍不住舒缓起来。只是下一刻,就愈发难受了。现在的蜉蝣,已经连睡梦之中都这么难受了吗?也只有这个时候,小狸才深刻的感知到,自己和蜉蝣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蜉蝣是人,他是妖。人妖本就不同。所以,他连为蜉蝣彻底抚平伤痛都做不到,即使拼命钻研医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渐渐衰老,越来越痛苦。即使蜉蝣从来不说,可是他们怎么可能一点儿都察觉不到? 要不然,也不会有这样时不时爆发的矛盾了。 在庄蜉蝣的屋里待了很长时间,小狸看着蜉蝣愈发苍老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他至今还能看见昔日庄蜉蝣意气风发的模样,那时候的她是那么的年轻,年轻的甚至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第一百零六章 逃 人类的寿命还真是短暂啊。尤其是无法修炼之后的人类,就像水中的蜉蝣一样,朝则生暮则死。这个名字还真没起错。可是,人类死去,与之交好的妖修们该怎么办?难道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交好友离世,却什么都做不到吗? 怀着复杂的心情思考了许久,在琢磨着她即将醒来之前,小狸就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小狸。” 声音很是平静,小狸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一回头就看见了缓缓坐起身来的庄蜉蝣,心里微微一颤。 庄蜉蝣看着僵住的小狸,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还是这么经不起逗弄?哈哈,果然忍着不吭声对了。看见你这样,我未来这几天心情指定很好。” “蜉蝣,你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 “没有。” 庄蜉蝣伸了个懒腰,然后就苦着脸捶自己的后腰。 “老了老了,看我这睡一会儿,身子骨就已经受不住了。” 只是小狸没有应和她这个笑话,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庄蜉蝣连忙闭上了嘴。唉,小狸以前明明很喜欢自己说笑话的,怎么现在一点儿都不喜欢了呢? 只是,小狸应该不只是因为自己的情况才这么伤心的吧?想了想,庄蜉蝣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们又在闹了?唉真是的,我都已经说过多少次了,不需要他们这么做,怎么不听呢。” 庄蜉蝣是个充满智慧的人,她想了想,如果现在就冲出去制止,鹿征他们大概会以为是小狸告的密,所以还是等等吧。 这时候,她想起了今日见到的长生,不由得露出了个笑意。 “这孩子不错吧?虽然年纪小了点儿,但是看着眸色清正,一番交谈下来,虽然对修仙界不甚了解,但是只要心思正,就是个好孩子。小狸你不这么觉得吗?” 小狸没有回应,只是暗暗的叹了口气,大概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才会叫鹿征他们控制不住。 此时,庄蜉蝣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孩子现在在哪里住着?” “在河边的那座小屋。我看那屋子还不错,里面的一应摆设都还在,就叫她住下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不,没什么……” 庄蜉蝣总觉得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唉,这就是年纪大的坏处,现在的自己,记忆力越来越不好了。不过她到底是忘了什么呢? 这边,睡了一觉的长生醒来就发现是第二天早上了。不得不说,虽然在陌生的地方,但或许是因为这里的妖都很热情,她竟然睡的还不错。 还是赶紧起来吧。想起自己昨日下的要帮人家忙的决定,长生就一跃而起,手脚麻利的收拾起床铺来。 这些都是她做习惯的,所以长生很是熟练,只是在将被子放在里侧的时候,长生突然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 她看见了墙壁上有一点儿奇怪的东西。好奇之下,长生将床铺往外面挪了挪,勉强能看出来那是个字,只是这颜色发褐发黑,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字。 想了想,长生小心翼翼的将床往外拉了拉,虽然此时丹田里元极无常鲤受伤休眠,但在此之前也给了长生一点儿灵力以免不时之需。所以这会儿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将床挪开了。 摸了摸自己肚子上蒙着纱布的伤口,长生有些庆幸自己此时已经是个修士,不然就她之前受得那伤,怎么可能现在就已经收口了? 只是当她看到那个完整的之前被床铺遮住的字时,微笑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逃! 那是个字迹潦草的字,虽然可能因为时间久远有些模糊,比划也有些脱落,但长生还是认了出来,那是个大大的‘逃’字。 青天白日的,陡然间,长生只觉得自己后背一阵冰凉。就像有一盆冰水,毫无预兆的泼了她一身。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里有个逃字?是谁写的?为什么要逃走?是在躲避什么?那个人或者妖修逃走了吗?为什么写了之后还要用床给遮掩住? 一瞬间,无数个问题蜂拥而至,几乎将长生的脑袋给塞爆了。与此同时,还有种控制不住的恐慌不断蔓延。 这个地方,这个她以为对自己很友好的地方,是真的友好吗?这真的是一片净土吗? 长生想了很久,久到自己的身子都麻了,才渐渐反应过来,将床拉回原位,重新铺好,长生紧张的呼吸着,片刻之后,才让自己的表情恢复正常。或许,她是说或许,或许她只是想多了呢?或许这只是一个误会呢? “嘟嘟嘟!” 长生吓得一个趔趄,屋外的人沉默了会儿,然后再次敲了敲门。 “长生?你醒了吗?” 是重明的声音。长生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剧痛叫她立即冷静下来,用略带迷蒙的声音开口。 “醒了,我这就出去。” “你不必着急,是我来得太早了。” 重明的语气温温柔柔的,一听就和他给人的感觉很像,但长生还是等了会儿,才着急忙慌的过去开门。 一边开还一边不好意思的开口。 “真是对不住,我起来的晚了。” “没事儿。” 晨光下,重明温柔一笑,然后将一套完整的衣裙递给她。 “这里除了小狸没有太小的孩子,所以没有恰好适合你的衣服,这是借银雪的,我昨夜改了改,你试试大小怎么样,不行的话我就再改改。” 原来是给自己送衣服的,甚至还给她改了大小。长生顿时觉得自己刚刚想的那些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人家还主动给自己改衣服呢。 十分感动的接过来,看重明一脸期待的表情,长生只能拿起外衫先套在身上。 “嗯,这衣服改的很好,袖口长短宽窄都很好,连腋下这一块儿也……” 长生诡异的顿住了。不信邪的动了动胳膊,怎么觉得有点儿紧呢? “怎么了?” 重明顿时一脸紧张的看向长生。 “这是我目测的尺寸,会不会哪里不太舒服?是我的错,我不该不问你就擅自改动,要不你赶紧脱下来,我给你改改。” “没有没有,很适合。” 长生暗自动了动胳膊,觉得自己是不是吃胖了许多,不然怎么会刚好那里不合适呢? 第一百零七章 苹婆果 本来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重明的反应叫长生有些不好意思。这位重明似乎有些反应过度了。 “不不,没关系,很合适,不用改了。” “真的吗?” “对。” 经过长生几次三番的保证,重明才好像松了口气。 “既然合适就再好不过了。我来是想问问你,大家要去收‘苹婆果’你要一起吗?” 苹婆果?那是什么东西? 长生不知道,但是对于重明的邀请,她还是答应了。毕竟她之前才想过要如何帮忙,但是在将衣物放在床上的时候,长生看着被床铺挡住的地方,有些沉默。 虽然不知道那写下这字的人是谁,但毫无疑问,这里有问题。当务之急是看能不能赶紧离开这里。虽然现在没发现有谁的表现不对,但人心隔肚皮,她也不知道这些妖修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一切小心,先不要惹恼这里的人。 跟着重明出发的时候,长生一如既往的沉默。通过这短短几次的见面,重明也知道她的性子,也不介意,只是轻声细语的跟她解释苹婆果。 “那东西可娇贵了,虽然没有灵智,可一旦察觉到危险,果子就会立即枯萎,浪费得很。那苹婆果对修士很有用,据说多吃可以弥补修炼上的缺漏。到时候长生你也可以多吃点儿……” 长生只是听着,时不时还要点点头表示赞同。 等到了集合点,看见了众多之前见过一面的妖修们在等着自己,于是团团行了一礼。 “这小长生还挺多礼。” 鹿征还是那样热情好客,此时笑眯眯的看一眼长生,招呼她过来。只是胡银雪也在同一时间邀请长生到她身边,长生一时间犯了难。 好在这个时候,小狸出现,解决了长生此时的困境。 “你来做什么?你以前采摘过苹婆果?” 长生摇了摇头。在山上采摘过野果子算不算? 瞪了她一眼,小狸率先带头往苹婆果园走去。长生左右看了看众妖修异彩纷呈的表情,在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的情况下,主动跟上了小狸。虽然小狸凶巴巴的,但好像和他们之间的哪一方都没有矛盾,所以她还是先跟着小狸吧。 其实,长生以前对修仙界一直没有太具体的印象。在她眼里,或许那些是偶尔来余家送东西时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修士,那些送来的东西她倒是吃过几颗丹药,但是吃了也没什么效果,久而久之,对这些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了。雪津虽然是半个修士,但他一直被困在方寸之地,能告诉长生的东西也有限。最后,长生能知道的,也仅是修仙界的一角罢了。 现在,跟着大家到了苹婆果园,长生也算开了眼界。 那些苹婆果树竟然生长在一片鹅卵石滩上。而且,它们的树根还裸露在空气中,长生特意看了看,那些树根真的光洁如玉,没有跟地面有丝毫接触。所以,它们是如何生长的? 不过,虽然和自己以前见到的那些长在泥土中的果树不一样,但这些苹婆果树长得枝繁叶茂,叫人一见就心生欢喜,刚开始看见那些长着红彤彤果子的果树时长生还没有反应过来,觉得这果树结的还真多。但是当小狸等妖纷纷露出自己尖利的爪子或者牙齿的时候,长生还是吓了一跳。 这不是要摘果子吗?怎么还要打架似的? “自己小心点儿,待会儿受伤了我们可不会管你。” 小狸还是那么嘴硬,长生下意识警觉起来,有些后悔没有拿憎别离和金剑了。 下一刻,小狸就身先士卒的冲了过去。而那原本看起来和普通果树没什么区别的苹婆果树唰的一下张牙舞爪起来。那些枝条噼里啪啦的拍打在地上,竟然发出了沉闷的声音。而小狸的第一爪子划在枝条上,竟然发出了锵锵的金石互相碰撞声。 那树枝,竟然跟石头一样坚硬。 “这果子竟然那么坚硬!” 一边的鹿征奇怪的看长生一眼。 “谁跟你说是果子?这苹婆果虽然长得像果树,但却是实打实的矿石。只是长相奇怪了点儿而已。” 竟,竟然是这样?那苹婆果还能吃? 长生一脸震惊的看着众妖修视死如归的冲了上去。这苹婆果受到惊吓确实会枯萎。但那是在打不过的情况下才会。所以他们每次采摘都要先和对方打一架,在它觉得受到威胁但又没有那么致命的时候趁机摘取。 打架拼命他们会,但是这装着势均力敌甚至不敌,还真是难啊。 长生在一边看着他们哼哼哈嘿打的热火朝天,自己也不能干站着啊,于是在观察了好一会儿之后轻轻靠近。 那苹婆果树的枝条有很多,此时发现长生靠近,其中的一条迅速挥过来,在空中发出一道劈碎空气的声音,气势如虹! 长生手里没有武器,于是只能闪躲。每一根枝条上都隐藏着五个以下的苹婆果,一般都隐藏在靠近本体的枝叶下面,除非打败那跟鞭子似的枝条,否则很难接触到苹婆果。 闪身躲过这次攻击,长生在山上捕捉猎物为生的那一年里,身手被历练的不错。这会儿虽然没有武器,大一时半会儿也不至于被击中。只是,这苹婆果树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或许是长生看起来太弱了,以至于苹婆果树渐渐对她放松了警惕。在枝条又一次攻击过来的时候,长生一把抓住,然后直接被那枝条带着漫天飞舞,最后大概是长生怎么也不肯松手,以至于还被带回果树本体的位置,苹婆果抽出另外两根枝条,看样子是准备给长生分个尸。 在这关键时刻,长生眼前回想起元极无常鲤在自己丹田里游动时那黑白二色融洽和谐的姿态,身子顺着其中一根枝条的位置往左一扭,轻轻松松就躲过了攻击,顺便还拨了拨手,将另外一根枝条推了出去。 在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周围天地之间的灵气迅速朝着长生涌入,尤其是淡蓝色的灵气,十分欢快,甚至直接在长生的举手投足之间翻涌出水浪的声音。 第一百零八章 你是双胞胎中的一个? “咔嚓咔嚓。” 长生接连掰了两个果子,左右手朝着相反的方向一推,那两个果子就轻飘飘的落在了远处的地面上。紧接着,长生身子一跃,跳过了来自脚下的攻击,忘我的左右腾挪,将那些攻击自己的枝条引得上下左右扑腾,但却连她的衣服都沾不上边。 最后,甚至直接被长生引得和其他的枝条纠缠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就在这些枝条奋起追击的时候,长生站在原地没有动,那好几根枝条如同触手般冲了上来,但却在长生面前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怎么也动不了了。 而在长生手中,两个苹婆果赫然在列。 在长生去缠在一起的枝条边上把那些苹婆果采摘下来的时候,周围其他看见全程的妖修此时都看呆了。 这个看起来瘦小的小姑娘刚刚似乎迸发出了极大的力量,那种举手投足之间泰然自若的感觉,实在是叫人忍不住侧目。而且,那种看起来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但却很快将人带入自己的节奏里的身法是什么? 感觉那些苹婆果枝条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缠在一起了。 “好。” 此时,旁边传来啪啪啪的鼓掌声,长生回头一看,是庄蜉蝣。不知道这位前辈来了多长时间,不过看见她赞许的表情,长生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将剩下的几颗苹婆果摘下来,长生捧着走到庄蜉蝣身边。似乎是被刚刚那种奇怪的身法吓到,苹婆果的枝条没有再攻击长生,反而给她让开一条路。 来到庄蜉蝣身边,长生将手里的苹婆果放在刚刚那两颗边上,然后朝着庄蜉蝣行礼。 庄蜉蝣并不介意长生一直以来不太规整的礼节,这会儿慈眉善目的关怀她的身体。 “长生,现在已经可以活动了?伤口还会疼吗?” 长生摇了摇头。虽然有那个‘逃’字在,但对于这位和蔼的长辈,长生还是觉得亲近。 从相遇到现在,这位庄蜉蝣前辈的态度就十分亲切。就像是那种见到小辈时欣赏又喜爱的态度。长生对于那些厌恶警惕的视线可以视若无睹,但是对于这样一位和蔼的长辈,长生还真是有些不知所措。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位长辈真的好像顾奶奶。而长生,最无法拒绝别人的善意。 “我没事蜉蝣大人,已经可以活动了。多亏了那些药物,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 “你怎么也跟着他们一起喊我大人?叫我一声前辈就行了。” 庄蜉蝣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长生瘦削的肩。这孩子,骨龄不大,样子看着更小,平白惹人怜爱。 见长生有些局促,庄蜉蝣缓缓收回手,看一眼还在辛勤采摘苹婆果的小狸等人,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即转向长生。 “长生,我有些累了,你能陪我走走吗?” 妖修们的听力都十分出众,此时听见这一声之后,不小心打断苹婆果枝条的妖不在少数。好几棵苹婆果当场就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枯萎。那是真的连一点儿苹婆果的影子都没有了,直接化成了渣渣,落入了下面的鹅卵石堆里。 不过,在表面上,没有谁对这一幕表现出任何反对,只是眼睛怎么也不肯放松的看向庄蜉蝣和长生消失的方向,那叫一个依依不舍。 走出去老远,长生还能感觉到那些妖修们灼热的视线。 两人一直走到一棵高大的绿树下,庄蜉蝣才缓缓停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走这一点儿路,庄蜉蝣的呼吸就已经急促起来,甚至额头上也开始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这并不像一个修士应有的体质。长生有些疑惑,但是并没有开口询问。 坐在大树下一直都有的桌椅旁边,庄蜉蝣歉意的看长生一眼,花了好几个呼吸时间,才让自己喘的不那么厉害。在此期间,长生只是安静的看着庄蜉蝣,没有一点儿催促的意思。 “不好意思,叫你久等了。” 长生摇摇头。 此时,微风拂过两人的脸,带来一阵草木清香。庄蜉蝣也不禁露出个微笑。直到这时,她才有时间和长生交谈。 “长生,我有一些问题想请问你,如果你觉得无法回答的话,可以拒绝或者不说话,可以吗?” 长生点了点头。 庄蜉蝣这才放心的询问起来。 “你修炼了多长时间?”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从遇见雪津被他教导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够三个月。 “大概有三个月时间。” 三个月! 虽然早有准备,但庄蜉蝣还是吃了一惊。之前小狸为长生诊治,但那个时候的长生看起来就和一个凡人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受了这么重的伤都没死,并且伤口还在不断愈合,根本就看不出来这是个修士。 此时,庄蜉蝣压住心底得偿所愿的喜悦,缓缓开口。 “你介意我看看你的经脉吗?我觉得,你的身体可能有点儿问题。” 长生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其实,她一直都对这一点儿有所怀疑。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身体很强壮,甚至可以和皓月老祖拼死一战,但有时候却又很虚弱,不是病弱,而是像失去了力量一样的虚弱。 看着庄蜉蝣弥漫着善意的脸,长生心里不断的闪过那个‘逃’字,该不该?要不要让她看看自己的问题呢?这位看起来很和蔼的庄蜉蝣大人会不会是个表里不一的坏人呢? 心中这样的疑问不断闪现,长生十分纠结。就在她纠结的几乎把脸都给皱起来的时候,她看见了围绕在庄蜉蝣身边那些温和转动着的灵气。那些灵气十分温顺,也挺贴近庄蜉蝣,就在这一瞬间,长生下了决定。 而庄蜉蝣以为长生不愿意,歉意一笑。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 然后她就顿住了,看着长生戳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发呆。这孩子是,愿意了? 长生脸有些红红的,她不好意思的看着庄蜉蝣。 “您看吧。” 看着这孩子窘迫到脸都发红的样子,庄蜉蝣突然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可真可爱。 “你放轻松,别害怕,我不会害你。” 没有浪费时间,庄蜉蝣握住长生细瘦的手腕,一缕灵气轻轻的钻进去,绕着长生体内的经脉不断循环。 一盏茶工夫过去,庄蜉蝣满头大汗的收回灵力,眼神复杂的看着长生。 “长生,你是双胞胎中的一个?” 第一百零九章 黄金时代 “……是。” 不过,这位庄蜉蝣前辈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双胞胎中的一个?她确实还有一个弟弟,只是从出生起,那个弟弟就被上寰宗的修士带走了,有印象以来她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个弟弟。只知道后来来自己家的那些修士都称呼他为陵光师叔祖。只是,这种事儿是看看经脉就能看出来的吗? 庄蜉蝣看着一无所知的长生,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孩子不知道,以她表现出来的天赋,身体内部的经脉等不应该这般乱七八糟的,别说特殊体质,连普通人都比不上。而且,她还受了一些伤,一些陈年旧伤。长生今年才八岁,那些陈年旧伤的时间却也不短了。庄蜉蝣以前也见过类似的情况,那对双胎之中的一个吸收到了大部分的母体养分,最终生出来的时候不仅个头比自己的同胞兄弟大许多,就连体质也好上许多,甚至检查仙根的时候,灵根也比对方要好上许多。 像长生,很有可能就是双胎之中较弱的那一个。 只是这种体质在胎里就已经注定,先天上的不足,很少能通过后天补充。即便如此长生还是有这等悟性,还是叫庄蜉蝣赞叹不已。可想而知,如果可以正正常常的出生,长生的天赋该有多么强大。只是此时,想起自己刚刚看见的那乱七八糟的经脉以及破了个大洞的丹田,庄蜉蝣有些发愁,同时也很好奇。 “长生,以你原本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是无法修炼的,但你不仅可以修炼,甚至灵力还十分充沛,显然是有自己的奇遇。恭喜你。只是,你现在体内的灵气却不多了,我可以理解一下为什么吗?如果在与敌人对战之时出现这样的情况,会十分危险。” 看着庄蜉蝣担忧恳切的眼神,长生顿了顿,捡了能说的告诉对方。 “是有一位长辈,它帮我弥补了丹田上的破洞,不过,并不能一直都保持完好。之前就是因为再次被重创,所以丹田又出现了一点儿问题。不过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愈合的。” 见长生如此笃定,庄蜉蝣若有所思,不过她今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这个。 “我之前见你对修仙界的事情不太了解,恰好,我之前也算是在修仙界闯荡过一段时间,虽然可能与如今的世道不太符合,但如果能帮帮你就太好了。” 能对修仙界有更彻底更全面的了解,长生自然愿意。但这位庄蜉蝣前辈为什么对她一个素未谋面之人这么好?想起那个隐藏在床铺后面的‘逃’字,长生就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但是此时,看着对方温和的表情,长生又无法抗拒。不仅仅是因为现在在她的地盘上,更是因为长生也需要一个告知自己修仙界大部分情况的引路人。 见长生答应,庄蜉蝣很是欣喜。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和小狸他们一起生活确实很开心,但是,能见到同类,庄蜉蝣心里也十分高兴。尤其是这个同类还是个心性如此坚韧的孩子。以长生的身体情况,想要入道,就得比寻常人付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行。但就是这样苛刻的条件,长生还是做到了,那就说明她有多么努力。 “世界有大中小之分,我们所处的地方,只是万千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可能长生你觉得之前所处的那个世界就已经很大了,但是,还有比它更大的。而在这些中小世界之中,有一个最大的世界,那就是盛源大世界。” “我还在外面闯荡之际,盛源大世界一品宗门就有十个。师长们都说,我们赶上了好时候,盛源大世界正是强大的时候,在这个时代,会有许多极厉害的修士出现。那些修士之间互相比拼互相扶持,最终,他们会开创一个黄金的鼎盛时代。” “极北之国的九皇女姬九野,天生九玄冰龙体,又是皇女之身,有龙脉相伴,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无上剑宗的大师兄李太上,更是天生万剑归一之体,出生之后眉心就孕育一枚剑胎,有大威能,无上剑宗视如珍宝,一直藏着掖着,不敢叫旁人知道他的情况。另外还有九尾狐一族的白三生,蛟龙一族的敖烈,鸾凤一族的凤仪……” “这些都是举世闻名的出色年轻人,或许就在现在,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他们终将会有一战,并且,会决出最强者。” “每每听到师长们这么说,我总会特别激动,黄金时代,多么令人向往……虽然我无法亲眼看见了,但是长生你可以看见。” 庄蜉蝣看着长生,眼中有长生看不懂的希冀之意。长生不懂,但是她觉得这份希冀沉甸甸的。 “努力吧长生,只有不断前进,才能亲眼看见甚至参与进黄金时代之中,作为或许能见证历史的人,你很幸运,但也不幸。有些人看见前方有更高的朝日明月繁星指引,会以此为目标奋起直追,而有些人也会因为看见那鸿沟一样的差距一蹶不振,感到痛苦。因为妖追赶上那些妖孽一样的天才实在是太难了。” “长生,你害怕吗?” 长生已经被庄蜉蝣描绘的那些画面引的沉醉其中,此时听见她的话,想了想,重重摇头。 “不怕。正是因为有那么强大的对手在,才有前进的目标,才能不断进步。” 这是爷爷教给长生的道理。在战场上也是如此,你会因为战友和敌人的强大而害怕吗?不,你要感谢他们,因为他们这么强大,你也会主动或者被迫一起强大起来! “说得好!” 庄蜉蝣十分欣慰,只是情绪的骤然转换叫她的身体承受不住,顿时呛咳起来。此时,已经采摘结束的小狸等妖修也已经来到这里,看见咳嗽不止的庄蜉蝣,不少妖修眼中流出痛苦的表情。 小狸胡银雪几个更是立马奔过来,小心翼翼的查看她的情况。 “我没事儿,老毛病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庄蜉蝣立即克制住喉间的痒意,笑眯眯的看着这些神色哀戚的妖修们,尽力表达出自己没事儿的意思。 见她这样,众妖几乎是强迫着收回自己难受的表情,欢喜的展示自己摘下来的‘苹婆果’。 第一百一十章 一定要成功 “这次收获了好多,蜉蝣大人你快看。” “还真是。今年的苹婆果长得真好。一定很甜。大家尝过了吗?” “尝过了,我们挑选了其中最大最好看的一个献给您,您一定要尝尝。” “好,那我就尝尝。” …… 此时这棵大树下很热闹,但长生看着这些人和妖,独独感觉到有种说不出来的哀戚之感在不断流淌。那种感觉,就好像大家为了彼此安好互相隐瞒,但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 这是一场,双方都知晓的欺瞒。 这天,庄蜉蝣告诉了长生许多有关修仙界的事情,甚至有一些长生觉得不是一个散修能明白的。是的,庄蜉蝣自称散修,但不论是对修炼的心得体会还是对于宗门世家之间各种奇闻逸事随手拈来的了解,都昭示着庄蜉蝣的身份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这位蜉蝣大人会不会是那些宗门世家中的一员? 不然的话,应该不会了解的那么清楚吧?只是对于这个话题,庄蜉蝣几次都避而不谈,长生也就不再试探着询问了。 这天庄蜉蝣的谈性很足,直到夕阳西下都不肯离开,拉着长生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事。长生也很想继续听下去,只是庄蜉蝣的身体实在是不怎么好,不断的咳嗽,并且脸色也很不好看。长生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告辞,周围这些妖修的眼神都要把自己给烧死了。 更何况,她也是真的担心这位和蔼可亲的长辈。如果蜉蝣前辈的身体因为自己再变差,她不就成罪人了? 长生坚持告辞,庄蜉蝣也看出来了这些孩子们的担忧,于是只能遗憾的放人。 不过放长生走之前,庄蜉蝣还是送了许多‘苹婆果’给她,东西或许对她破损的丹田会有帮助。长生走后许久,庄蜉蝣遗憾的收回视线,发现周围这些孩子们忍不住看自己,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十分惋惜。 “如果以前遇见这孩子就好了。就算丹田经脉不算上乘,但这样坚韧的性子,最是适合修炼一途。” 修炼一道上不可能事事顺遂,有时候,就算你实力修为都很出众,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止步不前。她曾经也是那些天才之一,但现在不也成了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正是需要百折不挠的性子,才能在遭遇艰难险阻的时候迎难而上,不断前进。即使此前对长生并不了解,但经过这几面,庄蜉蝣心中已经明白,这个孩子很强大,不是来源于实力,而是来自心。 这个孩子小小年纪,眼神就已经略显沧桑,庄蜉蝣想,长生一定是遇见了世间极难之事,才能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眼神心性。 “咳咳咳……” 胡银雪心疼的拍着庄蜉蝣的脊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痛苦与不舍。这个时候,他们没任何一个人有心思争宠或者争吵,都静静地围在庄蜉蝣身边,试图能叫她的痛苦少一些。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 庄蜉蝣摆了摆手,胸中一股郁气迟迟无法发出,甚至喉咙里也渐渐弥漫上血腥味。她从来没有这样清楚,自己快要不行了。 从叛出宗门那一刻,庄蜉蝣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自古以来,背叛之人,终难两全。她早就有这个觉悟。只是能在临死之前见到长生这等良才美玉,能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教给对方,也不枉走这一遭了。 众妖修没有说话,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此时,伏在庄蜉蝣膝盖上的胡银雪抬头,刚好撞上鹿征的眼睛。看见鹿征眼中渐渐弥漫开来的猩红之意,胡银雪狠狠咬了咬牙,她能感觉到蜉蝣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甚至身子也急剧消瘦,只是蜉蝣一直都不说罢了。蜉蝣可真傻,她难道以为他们不知道吗? 眨了眨眼,胡银雪看向鹿征,微微抬起头,点了点。她同意了。 鹿征一愣,随即大喜,看向其他站在胡银雪那边的同伴,见他们或是沉默或是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得偿所愿的笑意。事不宜迟,今晚就行动!再拖下去,蜉蝣的身子就受不了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那个突然闯进来的人类实在是叫他头疼,开始之前得先找她一趟才是。还有小狸,如果计划顺利进行,最需要小心的就是他。想到这里,鹿征的獠牙就忍不住露出来,他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蜉蝣的性命还重要?! 总之,胡银雪好不容易答应,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一定要成功! 回到小屋的长生并不知道自己走后那些人发生了什么,只是临走之前蜉蝣大人送了她许多‘苹婆果’。她本来以为这矿石结出的果子吃不成,但事实上,当长生按照蜉蝣教的法子用力捏了一下苹婆果的下半部分后,那坚硬的和石头一样的果子顿时就分成两半,露出了其中微黄的果实。 一股清甜的滋味儿迅速蔓延开来,长生还没想好要不要吃,本来在休眠中的元极无常鲤却突然醒了过来。 “‘苹婆果’?快,快吃!这对我还有你的丹田破洞有好处。” 对于元极无常鲤,长生还是很相信的,于是她立即吃了一颗,苹婆果的果肉一下肚,顿时化为一股热流涌向丹田,元极无常鲤一口将那团暖流吞下,紧接着又吐出来一口软塌塌的胶状物,灰扑扑的,但是黏在丹田破损的地方,却奇异的有效,眨眼时间,就黏住了一点儿! 见状,长生也不用元极无常鲤催促,接二连三的将那小山一样的苹婆果给吃了下去。 苹婆果的药效立竿见影,长生只觉得自己的腹部丹田像是着了一场大火似的,暖流波涛汹涌,几乎叫她觉得疼了。元极无常鲤却很高兴,在它惊喜的注视下,那些苹婆果虽然没有将丹田破洞补好,但是却叫它受的伤好了大半! 不过,这苹婆果可是三品灵果,想要得到可不容易,长生这个傻丫头怎么有这么多? 就在元极无常鲤百般不解之际,屋外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笃笃笃。” “长生,是我,你睡了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中招 是重明。 正在激动的长生与元极无常鲤齐刷刷一顿,随即长生立即开口。 “没有,稍等一下。” 迅速打开房门,长生看着夜色中的重明,有些疑惑。而重明越过长生的头顶看见一览无余的屋里,发现这屋里空荡荡的,之前蜉蝣大人给的那些苹婆果全都不见了,眼睛微微一眯,嘴上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中暗暗琢磨。闻不见那些苹婆果的气息了,难道是长生把它们全都吃掉了?可是,那么多苹婆果,全吃下去不会受不了吗? 只是重明此次前来还有其他目的,于是他没有对此多说,只是温和的看着长生,将手中的托盘递给她。托盘上摆着水果菜肴,另外一只手上还拿着件寝衣。 “我见你晚上没有出来吃饭,这些垫垫肚子如何?还有这件寝衣,你放心,这件寝衣是全新的,之前已经洗过晒干了。” 重明如此贴心,长生都要为自己之前误会他的行为感到羞愧了。连忙接过这些东西,长生邀请他进来坐会儿,重明却拒绝了。 “蜉蝣大人的身体不是很好,我心里很担忧。虽然小狸懂医术,不过我也会一些,刚好可以帮帮忙。” 长生知道他们对蜉蝣的身体有多么担忧,于是不再邀请,只是看着月色之下缓缓离开的重明身影,觉得这样的他们,和以前希望爷爷身体变好的自己何其相似。 将那些东西放在桌子上,长生刚想吃,就看见了床铺,想起那床铺后面遮盖住的字迹,缓缓放了下来。反正她刚刚吃了那么多苹婆果,也不饿了,不吃这一点儿也没事儿。因为修为时有时无,时强时弱,长生一直保持了吃饭的好习惯。 拿过寝衣,洁白的寝衣上只有阳光的味道,闻着特别舒服。三两下换了之后,长生躺在床上把自己包裹起来,悄悄地和元极无常鲤在意识里说话。 “前辈,之前我在床铺挡着的位置发现了一个模糊的字,‘逃’。我有些担心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但是这里的人和妖却都十分友善……不知道前辈有什么建议?” 元极无常鲤高兴的摆摆尾巴,如果可以健健康康的生活,谁会西喜欢受伤的感觉呢?不过长生说的这个问题…… 妖修元极无常鲤见的多了。大部分妖修,那种正常修炼的,如果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不会对人修下杀手。毕竟滥杀无辜会给自己增加血孽,到时候渡雷劫就是个问题。但是,也不排除有些妖修脑袋有问题或者知道自己修炼无望所以随便杀人害人。不过,就它刚刚感觉到的气息来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如果你感觉不太好的话,那就赶快离开。虽然我是妖修,但妖修的脾气各不相同,甚至有些会因为长时间的离群索居脾气古怪。像你说的这样种族不同还住在一起甚至关系还不错的情况,确实有点儿罕见……” 正在跟长生介绍其他妖修的元极无常鲤突然皱了皱眉,紧接着突然一甩尾巴,丹田里的灵气团也因此不断翻滚,十分汹涌。 “你刚刚不是没吃那些东西?怎么回事?!” 长生还觉得奇怪它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但下一刻,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耳边不断呢喃着叫她睡过去似的。 这是,她这是中毒了? 但是长生没有吃重明送来的任何东西,只吃了那些苹婆果,可是之前一直都没事儿啊!直到她看见自己身上穿着的寝衣,脸色一变。不会是这件寝衣吧? “就是它!长生,长生!”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悄悄地走进来,慢慢的靠近长生。长生此时还有一点儿模糊的意识,但那人只是手一挥,一股独特的药香味儿穿过被子的缝隙传到长生鼻腔里,本来就昏昏沉沉的长生这下是彻底坚持不住了,直接晕了过去。 那个人影此时也走到了有月光的地方,月光朗朗,照出了人影的脸,正是去而复返的重明。 此时的重明伸手将被子拉开,看见晕过去的长生,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被子重新盖上,然后一抬手,整张床轻飘飘的浮起来,然后重明将那个模糊的字迹彻底清除干净。也没将长生放下来,只是带着这张床一起走了出去。 元极无常鲤有些担心,不断的拍动尾巴叫那些灵气在长生体内冲荡,但是,长生却并没有醒来。元极无常鲤泄气的甩了甩尾巴,然后张嘴吐出一口交织着黑白二气的气团。那气团嘘嘘上升,然后在长生体内逸散出去。黑白二气在长生体内不断旋转,将那一层困着长生的浅浅药力一一化解。 见长生渐渐恢复意识,元极无常鲤一边叫长生不要乱动,一边心疼自己吐出去的元极之气。这可是它没日没夜兢兢业业吸收灵气淬炼出来的,就这么多,再多也没了。绝对没了!要不是担心长生被这妖修扒皮拆骨吃了,元极无常鲤才不会将这为数不多的元极之气给长生! “你以后要赔我!” 刚刚塑形的长生没办法动作,但是在意识里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多谢前辈,我一定努力,争取给您找到更好的东西。” 这还差不多。 元极无常鲤心里略微平衡一些,然后看向那个不声不响带着长生前行的妖修看。 “你之前的担忧没毛病,这妖修确实有问题,他把那个字擦掉了。不过,他怎么像是一开始就知道那个字在哪儿?” 长生也不知道,她这会儿有点儿伤怀。因为之前重明和其他妖修们对自己都很友善,没想到居然会暗地里对她下手。只是,重明为什么要这么折腾着把她弄晕过去?就算不在寝衣里下毒,直接把她抓起来不就行了? 元极无常鲤也不知道这些妖修的目的,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告诫长生。 “别太信任别人。这世上不是所有人或妖都是好的,谁知道在他们善良友好的表面下隐藏着的是什么?总之你以后外出行走也要长个心眼。有时候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忽略,就有可能叫你后悔不及。待会儿找机会离开,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好。我听前辈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们是不是疯了?! 一人一鱼简单的对话之后,重明也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为了叫长生也能时刻看见自己此时的处境,元极无常鲤吐出一个泡泡,下一刻,外面的场景就如实展现。 “你先借助我的视角看看,待会儿发现不对立即拿起憎别离就砍。” 长生看着眼前黑白色的场景,有些惊讶。原来这就是元极无常鲤前辈眼中的世界吗?竟然没有一点儿彩色? 这会儿元极无常鲤得庆幸长生之前将憎别离和金剑放在床上了。因为之前采摘苹婆果没拿武器,长生干脆将它们放在自己一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这下刚好够用。不过这个妖修也真是的,都把长生给迷晕了,怎么不检查检查她手上有没有武器? 此时,鹿征迎了上来,看一眼被被子覆盖住的人形,严肃的脸上带了一丝勉强的笑意。 “带过来了?没被发现吧?” “没有。她没什么戒心。” 鹿征满意的点点头。这事儿能少些人知道才好,长生被迷昏了也能避免节外生枝。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什么时候来不好,非得这个时候来?不被误伤就不错了。 长生这会儿也已经看见,在不远处,整个秘境里的妖修几乎都在这里了,只缺了一个小狸。而在他们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一张巨大的石桌,上面躺着一动不动的庄蜉蝣。这是…… 而与此同时,一个面上带着些许伤痕的妖修也一脸无奈的赶来,多对着鹿征点点头。 此时的月光很好,即使是深夜,也十分清朗明净。至少长生能清楚的看见庄蜉蝣紧闭的眼睛,以及周围那些妖修严肃哀伤又决然的表情。 这些妖修想做什么? 而元极无常鲤此时有了个不太好的猜测。 “他们不会想帮助那个人修夺舍你吧?” “夺舍?” “就是高阶修士在时日无多或者无法自救时最后的法子。强行侵占修为低的修士的身体。等她把你的神魂意识全都打碎,你就不存在了。也不会有转世投胎这一说,你的身体还在,但那个时候,身体的主人就是别人!” “……” 长生睁大了眼睛,十分紧张。虽然经常有人说自己长得丑,但是长生却很喜欢自己。爷爷也说过了,她是很好的孩子,怎么会愿意将这具身体让给别人? 然而就在长生暗暗警惕的时候,却发现了奇怪的现象。既然是要夺舍自己,可是重明为什么把自己放在一边远远的开阔地上,自己和其他妖修一起在那张躺了庄蜉蝣的巨大石桌上描绘阵法?难道夺舍的过程不需要自己参与进去? 元极无常鲤也不知道,它只是听说过有这样一种邪恶的术法而已。元极无常鲤以前的生活环境虽然恶劣,灵气不是很充足,但却意外的单纯。除了实力强弱,还真没其他阴损诡诈的招数。 这会儿看一眼那些理都不理他们一下的妖修们,元极无常鲤安抚长生,叫她尽快悄悄活动手脚,必要的时候打破这秘境的防护罩赶紧离开。 接下来,那些妖修花费了大量时间绘制那些阵纹。只是那些阵纹似乎很是耗费精力,刚开始的时候还很轻松,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大颗大颗的汗珠不断滑落。而此时,头顶的月光越来越明亮。 鹿征看一眼那越来越明亮皎洁的月光,狠狠皱了皱眉,然后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手腕一道。血液纷纷落下,浓重的血腥气传来,鹿征却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蘸着那血液开始绘制图案。 周围的妖修们看了一眼,随即纷纷效仿,不多时,空气中的血腥气更加浓郁,那个阵纹也越来越完整。只是所有妖修的表情依旧不容乐观,他们看看头顶上那轮明月,纷纷加快了速度,与此同时,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那些鲜红的血液落在地上,淋淋漓漓的组成一道道划痕,然后组成各种各样的图案。 看着这样的一幕,虽然长生眼中看不见血液的猩红之意,但那种气味却悄悄传到了自己鼻腔里。看着焦急却拼命克制的妖修们,长生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些妖修,他们这么努力,都是为了蜉蝣大人吗?那么蜉蝣大人知不知道他们所做的这一切? 而元极无常鲤盯着那图案,总觉得有些奇怪,但具体哪里奇怪自己又说不出来。 就在明月升到天空最高点的时候,鹿征等人终于紧赶慢赶的绘制好了最后一道痕迹。所有妖修都忍不住松了口气,看着彼此鲜血淋漓的模样,竟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鹿征看一眼四周的这些同伴,鼻子突然一酸,低着头掩饰自己的伤怀,然后微微一笑,冲着大家伸出双手。 “我们都是被蜉蝣大人救过的人。她不只是救了我们的命,更给了我们一个容身之所。我因为这对獠牙,被‘三才鹿’一族排斥,甚至要杀了我。是蜉蝣大人救了我,还让我在这里生活……” “没有蜉蝣大人,就没有现在的我。我想,大家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说句实话,我最开始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你们。毕竟连同一个种族的族人都会那么排斥甚至想要杀了我,对你们我更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我想,你们应该也是这样。” 这下,四周原本表情严肃的妖修们都忍不住嘴角抽动,然后默认。 “我也很想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只是,蜉蝣大人是个好人,她那么好,不该在这个地方早早死去。她应该前途远大,应该有更好的人生。” 所有妖修都点了点头,然后彼此握住了对方的手。 “这等逆天之事势必会招来天雷,天雷惶惶,天威难测。这次,我们很可能会尸骨无存。你们怕吗?” 包括重明在内的所有妖修都控制不住的露出了轻蔑的表情。死?他们怎么可能会怕? 这时候,长生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不是要夺舍自己吗?怎么他们自己握起手来了? 就在长生疑惑,元极无常鲤盯着那图案觉得不太对劲的时候,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陡然传来。 “你们在做什么?你们是不是疯了?!蜉蝣大人不会同意的!” 是踉踉跄跄奔过来的小狸! 第一百一十三章 狐香 众人脸色一变,齐刷刷看向之前那个赶来的妖修。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把小狸弄晕了?那妖修也一脸震惊,他确实把小狸弄晕了,甚至还因此受了些伤,没道理这么快就醒来啊? 但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不能让小狸阻拦他们的行动。鹿征立即动手,还未愈合的手腕上的伤口立即洒出来一片血雾,然后一面淡红色的雾墙就出现在众妖修和小狸之间。小狸本来想飞快冲过来的,但是他之前被迷晕,现在身子还有些无力,最终还是差了一线。 此时,他看着那些藏在雾墙里熟悉的同伴们,只觉得一阵悲怆。 “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这样,让蜉蝣大人怎么办?她怎么会同意?” 鹿征看着跪倒在雾墙前的小狸,眼中露出一抹怜惜,这孩子是他们这些妖修中年纪最小的,所以他必须要留下来。只有这样,才能让蜉蝣大人有活下去的希望。这样想着,鹿征别过脸去,不看小狸。 “所以我们留下了你。” 小狸不可置信的抬头,只看见诸位同胞闪躲的背影。他一瞬间明白了诸位同胞的意思,痛苦的摇头。 “不,别这样……” 鹿征硬起心肠,看一眼头顶正皎洁的月光,淡淡的挥手。 “开始吧。” 当下,那些妖修们纷纷举起双手,手腕碰在一起,做出捧着什么东西的动作。而那些月光也确确实实的落在了他们的掌心里。 长生躺在被子里,震惊的看着眼前这黑白的一幕。怎么回事?鹿征布下结界的时候把自己也露在外面了! 所以,对方真的没有夺舍自己的意思?那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带来这里? 此时,小狸也看见了远处那张床,他踉踉跄跄的走过去,艰难的拉开被角,就看见了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长生。虽然她现在意识清醒,但还是动不了。小狸当下就是一阵暴怒。鹿征这个混蛋,竟然把长生也给迷晕了?不对,这个味道,是重明的药香。 他就知道重明没有那么无害! 眼睛扫到长生身边的两把武器,小狸心中一喜,立即去拿憎别离。毕竟这是把灵器。但就在够到憎别离的刀柄时,一只瘦小的手按在刀柄上拦住了他。 看向长生,小狸皱了皱眉。 “你可以动了?” 没有计较那么多,小狸立即喊长生帮忙。 “快来,破开这个结界!” “……我尽量。” 从床上站起来,长生拎起憎别离,行动起来依旧有些迟缓,但还是尽力走到那阵法前。 里面的妖修虽然注意到了长生的动作,但此时,他们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时刻,根本不能停下,只能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再加上这一人一妖都没什么力气,不必管他们! 而长生与小狸此时也感觉到了头顶的月光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明亮。抬头一看,鹿征他们之前在石桌上绘制的那个阵法此时泛着淡淡的红光,而天上的明月也在同一时间与之相互呼应,大量的月华逐渐被吸引,然后落在那石桌上,将昏睡中的庄蜉蝣照的明亮无比。 “这月光?” 小狸看一眼那皎洁异常的月光,狠狠地皱了皱眉,然后面无表情的让长生挥动憎别离。 “别管他们,他们疯了!借助月华之力,想要献祭自身用雷霆之力劈开蜉蝣大人身上的禁制!我根本就不同意这个计划!他们以为蜉蝣大人会愿意用这么多的命来换自己的命吗?他们根本就是看错了蜉蝣大人!” 原来是这样。一瞬间,长生都有些羞愧自己之前以为的他们想帮助蜉蝣夺舍自己的想法了。但是,为什么他们会被雷劈? 用力挥出一刀之后,那结界只是轻轻的晃动了一下,并没有大的裂痕,而小狸听见长生的疑惑,脸色更加阴沉冷凝。 “我们都是妖修。如果在同一时间不顾一切夺取月华之力修炼,修为绝对可以在同一时刻暴增。但与此同时,雷劫就要来。这么多的妖修聚集在一起,雷劫只会比以前的更大。他们先将部分月华之力引入蜉蝣身上,保她短时间里修为稳固,身体康健。然后用雷劫劈开她身上被强行下的禁制!” “鹿征早就说过这个方法,只是这个计划太疯狂了。我们妖修渡劫之际本来就极难,最少也要寻个无人之地安静渡劫。现在这么多妖修齐齐进阶,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退上一万步,哪怕他们的计划真的成功了,叫蜉蝣大人情何以堪?而且,他们竟然留我一个人面对蜉蝣大人的怒火和悲伤,简直叫人发指!” 长生:“……” 虽然此时正是气氛紧张之际,但小狸的话还是叫长生忍不住无奈了。所以小狸介意的是蜉蝣的态度? “别说这个了!长生!我求你帮帮忙!赶紧把这个破结界解开,阻止他们!” “好!” 不管那些了,抓紧时间把结界打开才是最重要的。 “锵锵锵!” 长生努力了很多次,但还是因为浑身提不起来力气,那结界只是略微晃动一二,根本没有要破开的趋势。小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看一眼那些越来越盛的月光,又看一眼四肢略微无力的长生,那叫一个无奈。 如果不是时刻紧急,他绝对不会用那个法子。但是现在,再不用就晚了! 冲着长生招招手。 “你过来一下。” 此时的他因为四肢无力瘫软在床上,长生狐疑的走过去之后,小狸突然一把抓住长生,毛茸茸的大尾巴在长生面前扫了扫,一股浓烈的异香突然扑了长生一脸。 那香味儿实在是太浓重了,以至于长生隐隐觉得有些发臭。但效果很明显,长生几乎可以说是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原本有些酸软的四肢立即充满了力量。 只是,这是什么味道? “丫头,你可算是赚了。知道刚刚那香味儿是什么吗?” 长生很是实诚的摇了摇头。 “那可是狐妖积攒了小半辈子的狐香。” ‘狐香’?长生很是实诚的想,她只知道狐狸会有狐臭,没想到居然还会有‘狐香’? 不过,原来小狸的真身真的是只狐狸?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雷 “这可是好东西。” 元极无常鲤十分垂涎。一般的野狐自然有狐臭,只是像小狸这样出身正统并且修炼有成的狐妖却是没有狐臭的。并且身上有特殊的香腺,可以分泌香味,这香味儿对于修士而言可是大补。就刚刚那一口,直接就可以让长生进阶一大步了!别说只是缓解疲累,对长生日后的修行之路也有大大的帮助。说起来,长生现在丹田也补的差不多,是该考虑如何修炼的问题了。 只是这狐香对于狐妖来说是十分隐蔽的东西,也很忌讳。一般不会分给其他人。这会儿估计这个叫小狸的狐狸也是没有其他法子了,不然怎么可能将这么珍贵的狐香给长生这认识才两天不到的人? 听到这‘狐香’很珍贵的长生有些羞愧。是她没什么本事,才得叫小狸不得不将这东西给自己。看他通红的脸,这会儿心里一定很不舍吧,都快哭了。 重新获得力气的长生干脆利落的举起憎别离和雪津的金剑,不停的轰击在那结界上。 与此同时,大量的灵力在长生的引动下疯狂的朝着长生涌入。小狸虽然身子这会儿酸软无力,但基本的感知还是有的。他震惊的看着四周,尤其是长生身边。他无法看见灵气微尘,但却可以感觉到有大量的灵气疯狂的涌入长生体内。虽然急着阻止诸位同胞的反常行为,但小狸还是有些震惊,这根本不符合逻辑啊! 这么多的灵气不经过炼化就直接吸入体内,丹田经脉会被撑坏吧?长生为什么看起来轻轻松松一点儿都没有勉强?就长生那破破烂烂的丹田和经脉? 这怎么看都不符合逻辑。但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小狸强行按下心中的好奇,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那结界上。 此时的长生挥动手中的憎别离,黄粱三式一招招显现出来,那强悍的似乎带着血腥气的刀光在月光之下悍然出现,一片片银亮的刀光就像沾染了月华似的,刀刀凛冽致命。 黄粱三式本就是一招更比一招强的刀法,如果无法在第一招的时候被制止,那么就很难在接下来的打斗中制止了。这时候那些妖修都在结界之中,自然没人制止长生,于是当耍到第三招之后,巨大的声音轰然响起! “轰——” 那是长生手中的憎别离轰击结界的声音。紧接着,结界发出咔咔嚓嚓的碎裂声,被憎别离砍到的位置出现了一片蛛网似的裂痕,紧接着那些裂痕开始不断蔓延。 要破开了! 小狸心中一喜! 此时鹿征回头看一眼长生两个,虽然有些惊讶,但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来不及了。 就在小狸脸色突变,长生要往里面冲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月华轰然而下,几乎是砸在那些妖修身上。长生和小狸被这股冲击力直接冲走,飞出去几丈远才在长生的制止下缓缓停下。 一只脚挡住床,小狸狼狈的趴在床上,眼睛却执着的看着那石桌四周。 这时,巨大的月华伴杂着灵气涌入众妖修体内,就在长生和小狸的注视下,那些妖修们的修为立即长了一大截!耳边顿时雷声滚滚! 抬头一看,满天雷云已经聚集,一般来说,渡雷劫之际不管躲在什么地方都没用,只要你还在这个大世界,就躲不开雷劫。而此时,因为几十个妖修一起渡劫,那漫天雷云几乎将大片天空都给遮蔽住。 煌煌天威之下,所有人都顿住了。只有长生,她看着漫天雷云以及在那雷云之中时不时闪过的雷霆,不仅不觉得害怕,反而还有种意外的熟悉感。就好像,她早就习惯了这些雷霆之音似的。 “都醒醒!” 鹿征看一眼那些即将酝酿成的雷霆,脸色发白,但还是在第一时间提醒大家。 众妖修立即将手中捧着的月华之精华送入昏睡中的庄蜉蝣身上。那些月华精华都是妖修们刚刚萃取过的最精纯的部分,此时灌注到庄蜉蝣身上,她整个人就像被月光附体似的,从内到外散发着月芒。就连她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此时都似乎缓解了一点儿。 看着这一幕,众妖修才略微松了口气,然后齐刷刷的看向头顶已成的雷霆。 “诸位,成败在此一举了!” 看着那雷霆,长生跃跃欲试的要去再给结界一击,却被小狸给制止了。 “不行,已经晚了。雷霆已至,此时再去制止,只会连蜉蝣大人都危险。还有你,我们现在离得远些,免得被波及。鹿征说的对,就算只剩下我,若是成功,也得叫蜉蝣大人有活下去的念头。如果不成功……” 小狸没有接着往下说,但长生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不成功,只怕小狸不会独活。 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么多妖修齐齐出动,却不是为了害人,竟是为了救人。就算是爷爷说过的民间趣闻里,也没有出现过这样一幕。长生不由得有些茫然,他们付出这么多,蜉蝣现在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值吗? 而此时,雷云之中第一道雷霆已经酝酿完毕,大概是几十个妖修一起渡劫的缘故,第一道雷霆粗壮如磨盘,浑身缭绕着淡淡的紫光,隐隐还有异兽的身影在其中奔腾。 妖修们对天雷有种本能上的畏惧,此时包括鹿征重明胡银雪在内的妖修齐刷刷的脸色惨白。但即使已经这么害怕了,他们也还是强忍着畏惧,一步不退,纷纷咬牙,做出了与之前同样的托举接住动作。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那第一道雷霆终于凝结完毕,其实也不过是一眨眼时间,就已经轰然落下! 那紫色的雷霆几乎是转瞬即至,直直的冲着妖修们劈下! “轰!” “一定要接住!成不成就看这一下了!” 漫天雷霆的巨大轰鸣之中,长生隐约听见鹿征的声音。但很快,他歇斯底里的吼声就被巨大的雷霆轰鸣声给遮盖住了。 惶惶天威之下,除非你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进阶,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在长生睁大的眼睛里,她看见那道雷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中了妖修,雷霆之力飞速蔓延,覆盖了那一小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一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碎 “天威惶惶,予我命章……” 鹿征此时的声音陡然变大,那声音甚至穿过了轰隆隆的雷声来到长生耳中。但长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感觉到鹿征的声音疯狂中带着孤注一掷的拼劲儿。 此时的长生只看见那第一道雷霆落在地上之后,紫色的雷光吞噬了所有能看见的一切。地面上的青草野花等所有东西都直接化为了齑粉。而首当其冲的诸位妖修当即就是一个激灵,只是随着他们口中不断重复着的口诀,那些雷光落在他们手上一部分,然后送进躺着的庄蜉蝣身上。 那些经过妖修们淬炼过的雷光落入庄蜉蝣身上之后,就削减了三分狂暴之力,自然要安全一些,但天雷毕竟是天雷,究其根本,还是充满了正气与狂暴之力。对妖修来说,这些雷霆真的很可怕,要不然为什么连凡间百姓们的戏文里都流传着各种关于妖怪怕雷劫的传说? 但即便那些妖修已经怕的脸色惨白,依旧没有一个松手。他们为什么这么坚持? 长生将目光放在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无所知的庄蜉蝣身上。大概就是因为她吧。这些妖修与蜉蝣前辈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缘分,能叫他们为了她如此拼命呢? 而这时,庄蜉蝣浑身一阵剧烈的颤抖。鹿征之前眼疾手快的为她激发体内的灵气,在那一刹那,立即从庄蜉蝣头顶上出现一个巴掌大小的印记,在那印记上面写满了长生看不懂的文字。那些文字有种独特的野性之美,但在那印记出现的一刹那,鹿征等所有妖修眼中都露出刻骨的仇恨,连浑身无力的小狸都是如此。 就是这个印记!只要蜉蝣大人动上一分灵力,立即就会暴露蜉蝣大人的位置,随之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追杀。为了不暴露位置,为了他们的安全,蜉蝣大人七十年来从未使用过灵力,也致使当初逃亡的时候受得那些伤一直在恶化,这才让蜉蝣大人越来越苍老虚弱…… 区区一个印记,不该成为蜉蝣大人的枷锁!她生来就该是高贵的,不该为了他们变成现在这样! 当那个印记出现的刹那,被淬炼过的雷光也已经由鹿征等妖修传到那个印记之上。那印记顿时发出明亮的光,阻挡着强横的雷霆之力。雷霆之力确实很厉害,但那个印记也不是假的,两者一时间竟然僵持住了。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几乎叫听见的所有人头痛欲裂。如果这些妖修实在是不需要自己的话,那长生觉得自己应该是知道重明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把她带到这里来了。如果自己一个人待在小木屋里,听见这样剧烈的雷声,对修仙界知道不多的自己一定会出来打探情况。到时候,乱跑的自己谁知道会不会直接撞上漫天天雷? 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但又远离天雷被轰击的范围,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更何况,他们还要用自己来刺激蜉蝣大人的责任心,让她活下去。 不得不说,这些妖修实在是煞费苦心。 “咔嚓!” 就在此时,那个与第一道雷霆僵持了许久的印记突然颤了颤,发出一声类似碎裂的声音。 这是要碎了? 所有人都忍不住目露愉悦,如果这东西真的碎了,那他们今天晚上的任务就完成了!然而还没等他们高兴多长时间,在第一道雷霆泯灭的时候,那个印记颤了颤,周身多了许多裂痕,但最终还是在众人期待的视线下矗立在庄蜉蝣额头上,形状完整。那印记几乎已经要碎了,但硬是保持着完整,起码还要再来一下才能碎掉。 “……继续!” 在所有人沉默的注视下,胡银雪出乎意料的怒吼一声,叫醒了所有人。 既然都已经到这地步了,为什么不继续坚持下去?自然要继续!已经开始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所有妖修轰然应诺,然后继续引动雷霆。而雷云中已经酝酿好的雷霆也没有给众人时间,直接就落了下来。 “轰隆隆!” 第二道雷霆愈发粗壮,其上缭绕着淡淡的异兽影子,比起之前更加明显,落下的时候声势浩大,深紫色的雷光几乎要闪瞎人眼。鹿征之前布下的那个结界早就已经在天雷之下不知所踪,即使在这样的天雷之下,那些妖修们也不畏惧,抬手就去抓取雷光。 “噼里啪啦!” 长生几乎可以闻到那些妖修们被天雷劈焦的气味,鹿征的手上血肉皆无,只剩下森森白骨;胡银雪的头发都被劈焦了,背上多了一道极深的伤痕,那些伤痕此时正在往外不断流血;重明此时脸上蒙着的那层布都烧没了,露出来的左眼上有一道深深地伤痕,在原本应该有眼珠子的地方却是空落落的,闭起来的眼皮底下没有一丝鼓起来的弧度,而他此时也在不断咳血;其他妖修们也纷纷受了重伤,此时惨状惊人。 在修为没有达到这个境界却非要进阶的时候,就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旁人那是太过急功近利,可这些妖修却是为了一个人修。此情此景,即使是元极无常鲤也忍不住感慨。 “这些妖修还真是,不顾一切啊……” 元极无常鲤很少离开南山那片山脉的水系,并且因为自身特殊能力,很少见到人,它也不知道庄蜉蝣做了什么才叫这些同类以死相报,但这并不妨碍它受到震撼。 长生此时也默默点头。 第二道雷霆的力量几乎加强了三倍,众妖修此时皮开肉绽也无法全部承担得起,只能拼着可能下一刻都无法动弹的重伤将淬炼过的雷霆之力引导到那印记之上。他们必须淬炼雷霆,不然的话,太过狂暴的雷霆之力会叫此时与凡人无异的蜉蝣大人立即毙命! “咔嚓嚓——” 连绵不绝的碎裂声响个不停,那个叫人厌恶的印记此时终于坚持不住,在所有人的紧张注视下,那顽固的印记在噼里啪啦一阵响后干脆的碎成了粉末! 困扰了庄蜉蝣和一众妖修七十年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完全消失! 浅浅加更一章,明天继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走吗? “碎了……” “碎了?” “真的碎了!” 这一刻,那些妖修几乎喜极而泣!他们精心准备了这么久,排除万难,终于在这一刻成功了。蜉蝣大人以后就是个完全自由的人了!她可以修炼,可以延长寿命,可以治疗那些陈年旧伤了! 这一刻,就连一直很愤怒的小狸也忍不住欢喜到泪流满面。真的,他们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一刻,因为救了他们,蜉蝣大人直到今天都无法跟那些修士正常相处,因为一旦知道她是个‘叛徒’,就会立即下手! 他们此前已经实验了许多次,无一例外。而现在,蜉蝣大人再也不用为此而担心了。 此时,庄蜉蝣的经脉自动运转,灵气涌入,那头白发此时迅速转为乌黑,就连脸上的皱纹此时也悄无声息的抚平。那张脸此时在雷光中也依旧光彩照人。 蜉蝣前辈真的是个端庄秀丽的大美人啊。 长生忍不住感慨。眼看着庄蜉蝣的眼皮微微颤抖,她心中有些高兴,蜉蝣前辈之前与她说话的时候,长生就能感觉出来她有多么厉害,不仅知识渊博,还温柔可亲,叫人不经意间觉得很舒服。这样的人,本就应该过得很好才是。 然而就在此时,小狸撕心裂肺的喊叫几乎震破她的耳朵! “第三道来了!快跑!快跑!” 小狸几乎是一跃而下,在地上爬着往前,长生一把将他扶起来,脸色微白的看着那悄无声息落下的第三道雷霆。谁也没想到第三道雷霆竟然没有一点儿动静就落了下来,就在他们最高兴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在漫天雷光中,庄蜉蝣刚好醒来,她几乎是瞬间就明白过来,面对那扑面而来的雷霆以及鹿征拼命将她推出去的动作,庄蜉蝣丝毫不为所动。在巨大的危机面前,庄蜉蝣完全展示了身为大宗弟子的素养,她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在空中不断挥舞,一个巨大的阵法迅速出现,只是那雷霆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以至于这个阵法根本没有完全展开就撞了上来! “嗡——” 鹿征等妖修只感觉脑袋一阵嗡鸣,紧接着耳朵里就流出血来,他们被近在咫尺的雷霆震聋了。 真的很疼啊。但那都没有看见庄蜉蝣浑身浴血时带来的痛苦多。鹿征等妖修看着血迹满身的庄蜉蝣,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蜉蝣大人……” “您快走啊!” “别管我们!这雷霆本就是我们引来的,您还没有突破,只要离开雷云范围,就不会有事!快走啊!” 然而面对这些劝说,庄蜉蝣一概不理。她冷着脸看头顶的雷霆,这雷霆几乎是寸寸压着庄蜉蝣往下坠。那阵法边缘此时已经噼里啪啦的碎个彻底,只剩下最中间那一块儿顶着天雷。庄蜉蝣此时脚下一动,离自己最近的鹿征就被踢了出去,然而因为这个动作,她直接被压垮了身形,一条腿直接跪在了石桌上,那石桌面上顿时多出了一个大坑,可见这道雷霆有多么强大。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庄蜉蝣脸颊滑落,但那汗珠此时竟然是淡红色的,那是因为经受了太大的压力,以至于连皮肤都在出血。 鹿征一路滚出去,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他几乎目眦欲裂!挣扎着就往那边爬! “蜉蝣大人!您快出来啊!” 庄蜉蝣此时已经无法再踢人出去,露出了抱歉的表情。那些妖修此时无一不是泪流满面。早知蜉蝣大人怎么也不肯出去,他们还不如不这么做,至少也能让她多活一段时间。 “别丧气。虽然今日我们要死,但在死之前,一直悬在我头顶的追踪符印终于消失,我心里十分快慰。就像是一直以来压在我头上的大山移除了似的。我很开心。你们没有做错。还有你,鹿征。” 还在挣扎的爬动的鹿征僵住了身子,不管之前计划的多么好,但此时面对蜉蝣的问话,他还是忍不住担心会受到责骂。 然而在漫天雷光之下,庄蜉蝣并没有生气,她甚至短暂笑了一下。 “你做的很好,不要自责。照顾好小狸和长生。” “不,不……” 这托孤一样的话几乎让鹿征崩溃,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结局。他想让蜉蝣大人活啊,真真正正自由的活啊! 而庄蜉蝣在用尽最后一点儿灵气依旧无法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节阵法破碎之际,坦然的睁大眼睛落在众妖修的包围之中,看着那劈下来的天雷,面容安详。 天雷已至,他们绝无活下去的可能。庄蜉蝣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的,只是有些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儿发现鹿征他们的异样,为什么不阻止他们。她自己已经是将死之身,何必为了她让这么多同伴一起死呢?这样不值得,真的不值啊…… 胡银雪紧紧的抱着庄蜉蝣,眼中露出悲伤又满足的表情。无法救蜉蝣大人,是她无能,但能与蜉蝣大人一起死,她又觉得无比幸福。天道在上,是她太贪心了,这才招来的祸端吗?如果蜉蝣大人能活下去就好了。 重明也抓紧了庄蜉蝣。在最后一刻,每个人都想了很多,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无限拉长,然而不管再如何拉长,该来的还是要来,那道雷霆毫无阻拦的落下,庄蜉蝣几乎已经感觉到那雷霆带来的威慑力,此时连皮肤都被灼痛了。 真的要结束了…… “哒。” 就在此时,一道细小的声音传来,庄蜉蝣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在那雷霆即将落下的瞬间,一只瘦小的手轻轻搭在了上面。 真的是搭,原本无形无质的雷霆此时竟然被真实地触碰到了。而沿着那只手往上看,庄蜉蝣看见了眉头微蹙的长生。 “蜉蝣前辈?” 不走吗? 长生困惑的看着动也不动一下的庄蜉蝣,他们怎么还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挪开?虽然她抓住了雷霆,但并不能抓住多长时间,这雷霆已经落下,一定要达到目的才会消散。 “啊,啊?啊!” 庄蜉蝣,庄蜉蝣简直目瞪口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雷是能抓住的吗? 原谅她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活了这么多年,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天雷也是可以被抓住的! 但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庄蜉蝣是个老练的修士,此时迅速提起一口气,拼命吸纳灵气,然后一挥手将所有妖修推到安全的地方。与此同时,庄蜉蝣手掌连动,每个妖修的丹田都被她打了一掌,他们的修为迅速逸散,几乎是眨眼间就掉了一个大阶层。 这是很危险的举动,但凡那些妖修们不信任庄蜉蝣挣扎那么一下,立即就会打破丹田,此生再也无法修炼。可这些妖修们就是如此信任庄蜉蝣,即便是面对生死攸关的瞬间,也义无反顾的信任着她,这才叫庄蜉蝣能顺利将他们的修为打落一层,连鹿征都没有放过。 当庄蜉蝣转身的时候,看见长生此时似乎是不堪重负,抓着雷霆的手也不停的往下掉,想也没想的扔过去一样东西。她的灵力可以使用,储物戒里的东西自然可以用了,一个水滴形状的透明晶状物直勾勾的砸中长生,在她一脸茫然的瞬间,一道白光激射而出,正好撞上了那雷霆。 下一刻,那雷霆就烟消云散了。紧接着那白光直接顺着雷霆飞入天上的雷云之中,一阵剧烈的白光闪过,雷云发出了阵阵轰鸣声。 庄蜉蝣自然以为是那个晶状物起到了作用,但只有长生自己知道,那雷霆似乎是自己飞了回去。紧接着,大概是因为没有要劈的对象,天上的雷云也开始渐渐消散。 看着消散的雷云,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终于安全了。 此时,天光破晓,一道阳光破开云层落在众人身上,所有人都有种松口气的感觉,然后又相视一笑。 这可真是漫长的一夜啊,但好在,它终于过去了。 庄蜉蝣等人都躺倒在地,浑身无力,但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真的很是美妙,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哇啊啊——” 但这个时候,却有个人不会看气氛的哇哇大哭。众人艰难的支起身子抬眼去看,发现竟然是小狸! 这下子大家可都吃惊不小。这孩子一向硬气,甚至因为自己年龄最小十分注意言行举止,生怕有一点儿展现出小孩子才有的稚气,但现在,大概是终于忍不住了,小狸直接哇哇大哭。一方面是因为开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所有人都和蜉蝣大人在一起,只有自己被革除在外了。这种感觉也太难受了吧? 一时忍不住,小狸就这么哭了起来。当然,哭了之后他也很后悔,但眼泪就是止不住怎么办?甚至因为哭的太用力,不小心冒出了个鼻涕泡,还“啵”的一下破了。 “噗!” 胡银雪最先忍不住喷笑,紧接着就是重明。被这笑声吸引,所有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长生看一眼小狸,嘴角也有克制不住的笑意。只有这个时候,才有第一次见到小狸时听见他哼欢快小曲的感觉。原来那个会蹦蹦跳跳横着欢快小曲的人,和后来那个脾气暴躁举止和大人无异的小狸,真的是同一个人啊。 眼看着自己被所有人嘲笑,小狸哭的更大声了,他怎么这么丢人?而且连蜉蝣大人都嘲笑自己,他简直不要活了! 最后还是长生于心不忍,走过去将小狸扶起来,顺便还按照他的意愿,把人带到庄蜉蝣等人身边,叫大家都看着他笑。 但小狸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这都被看见自己嚎啕大哭的模样,还破了鼻涕泡,还有什么脸不成?反正他就是年龄最小的,有哭的权利。 当然,大家都知道小狸不是因为这个伤心,他只是太高兴了,以至于这会儿控制不住自己。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以后不会拿着这件事儿嘲笑小狸。看这个一直表现得高傲自持的小狸会不会因为这个恼羞成怒。 不过那些笑闹的声音渐渐停歇,清晨的阳光很快将那些雷云驱散,洒落在众人身上,新的一天开始了,不过这里却有群懒虫在顶着太阳睡觉了。看,他们睡着了,不管自己的腿是不是在别人脑袋上,也没去管别人的脚是不是戳在自己脸上,大家你搭我我搭你,七手八脚的睡在一起,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 清晨的鸟儿刚开始鸣叫,长生将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下,那些鸟儿不知道是不是沾染了这秘境中的灵气,格外聪慧,这会儿立即闭嘴,轻飘飘的飞过去,连一声啼叫都无。 好梦。 “……你傻笑什么?” 长生盯着他们看了许久,直到被忍无可忍的元极无常鲤叫破,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许久。 她也不是故意要笑的,但就是看着他们觉得很开心。真好啊,大家都可以有个好结局。这难道不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吗? 元极无常鲤虽然也觉得有些圆满,但没有像长生那样容易感动,它此时急迫的想要弄清楚一件事。 “你刚刚为什么会想要去抓住那雷霆?不!或者说你怎么能抓住?!” 那可是天雷啊!那是自古以来只能硬抗的天雷!除非你渡劫成功,或者失败,那天雷才会消失。而且所有生灵都知道,天雷无形无质,只要硬扛着就行了,可长生刚刚可是直接一把抓住了那天雷!天雷是能用手抓住的东西吗? 这完全不符合元极无常鲤此前的认知。要知道,它也是妖修。刚刚那天雷滚滚,它都被吓得不敢吭声,但实力更弱的长生,却可以无视那雷霆的伤害,闲庭信步的走过去,一把抓住雷霆,给庄蜉蝣争取了自救的时间?而且,刚刚那雷霆真的是被那个奇怪的晶状物撞散的吗?可如果那东西真有这么厉害,为什么庄蜉蝣最开始不拿出来? 如果长生真的可以触摸抵挡雷霆,整个盛源大世界都会疯的!为她而疯! 但长生却说不出来。 “我只是觉得,那天雷有种熟悉的感觉。元极前辈,你不这么想吗?” “不!” 元极无常鲤坚决摇头。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天雷熟悉。还有我是元极无常鲤,不叫元极。”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们都该死 “……” 不是,这有什么区别吗? 长生不明白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是元极无常鲤前辈这会儿都快激动的语无伦次了。但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雷也只是能触摸而已,她可不能控制。不过即便这样,也够元极无常鲤激动的了。 要知道它一开始同意寄居在长生丹田里的原因之一就是她能吸收大量的灵气,而且比较温和,双方和平共处,这是共赢的局面。当初它就隐隐察觉到,不管长生如何进阶,都没有雷劫似的,今天看来,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神奇。 不过,就连长生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就只能慢慢研究了。 “你可真是厉害。” 对于元极无常鲤的夸赞,长生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她还是坦然接受了。此时,之前庄蜉蝣扔给她避难的水滴形晶状物也缓缓下落,长生缓缓伸出手,那东西就落在了她的掌心里。落在掌心之后,长生才发现,这晶状物此时竟然缩小了,大概只有两根手指那么宽,并且,凑近了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这东西里面是空的。左右晃了晃,里面也没什么东西,那之前的白光是什么东西?还是这泪滴状的晶状物可以自己发出白光作为防护罩存在? 长生百思不得其解,元极无常鲤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盛源大世界那么大,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谁会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长生纠结了会儿就不再思考,转而看向躺了一地的人和妖。 见庄蜉蝣等人此时还在昏睡之中,长生想了想,将床上的被子拿出来,但是他们人太多了,被子只有一床,就在长生纠结的时候,庄蜉蝣警觉地睁开眼睛,见到是长生,才松了口气。 “长生。是你啊。” 紧接着坐起来的庄蜉蝣脸上还带着一丝睡意,不过很快就消失了。自从可以动用灵气,以前那个老练的修士就重新出现。这会儿看着刚刚救了他们一命的长生,庄蜉蝣很是感激,当然,她对长生为什么可以触碰天雷也很感兴趣。 只是在看见长生自己也一脸茫然的时候,善解人意的不再问,转而感谢起了长生之前救了他们所有人一命这件事儿来。 长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她觉得自己这两天已经得到了人家很大的帮助,也没什么需要的。对上庄蜉蝣坚持的眼神,长生只能妥协,好吧,其实她对庄蜉蝣和这些妖修之间的关系有些好奇。还有庄蜉蝣前辈的出身,总感觉不像是一般人。 对于这个,庄蜉蝣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看一眼此时如洗的碧空,露出一个怀念的表情。 这要从何说起呢?大概要从那一日的七宗聚会说起吧…… 庄蜉蝣所在的宗门‘蓬莱阁’在盛源大世界也是叫的上名字的,亦是一品宗门。当日七大宗门齐聚一堂,本来是为了‘七宗大会’,顺便看看各大宗门新一代弟子的实力。这也是宗门之间的常事儿了,如果一味的闭门造车,很容易止步不前。 只是,就在众人齐聚一堂之际,却发生了一件很不愉悦的事儿。举办七宗大会的一品宗门上寰宗里,跑出来了一对浑身是血的母子。而那孩子身上有十分明显的异族特征。此事当时就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上寰宗立即有弟子出现要把那母子二人引走。但那女子性情刚烈,当堂直言。 “上寰宗纵容弟子伤害同门……” 只是,那女子本就是负伤状态,怎么可能在上寰宗的围攻下说出来那么多?只是说了一半,不清不楚的就被人拿下,死死的摁在地上。 “诸位不必信这叛徒的话。她与狐族私通,私奔之后还生下这孽子,我上寰宗念在她曾经是我们弟子的份上没有追究,还好心收留他们母子二人,结果他们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孽徒!你在这里胡言乱语对你有什么好处?莫不是被那该死的狐妖迷惑了心智!” 那女修拼命想要摇头,但根本就抵不过这么多同门的围攻,最终只能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眼睛不断的往那些前来参加大会的修士身上扫,试图得到帮助。 当初,身为‘蓬莱阁’的首席大弟子,庄蜉蝣就站在最前方,听了个清清楚楚。只是,那女修大概是不知道,在那样的场合,既然上寰宗已经将事情解释的差不多了,她说的又不清不楚,其他一品宗门之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异数插手别人宗门之内的事情?再说了,谁知道这女修是不是别人派来的内奸,想要离间他们七大宗门之间的关系? 虽然七大宗门面和心不和,但大家总要保持一个表面上的宁静,不然的话,岂不是影响彼此之间的切磋交流,还给了下面其他宗门上进的机会。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于是大家也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是庄蜉蝣看的很清楚,那个女修眼中的绝望乞求不像是假的。于是她试着为那个女修求情,哪怕将这对母子交给她也是好的。但上寰宗的反应很奇怪,按理来说,那时候的上寰宗不是最强的一品宗门,对外的态度不会太过强硬才是,然而那一次,上寰宗却异常坚决,不仅拒绝了庄蜉蝣的请求,还将那个女修当场杀死! “……” 长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那些一品宗门,不是仙道宗门吗?也会对自己家的弟子痛下杀手? 庄蜉蝣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惊愕的长生,忍不住露出个淡淡的笑意。 “事实上,不仅仅是我,连其他一品宗门都愣住了。” 一是惊讶于上寰宗的态度,二是因为,上寰宗此举不免有杀人灭口的感觉。 就在现场一片沉默之际,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孩子抬起头,露出一双满含怨恨的眼睛,对着在场所有人发出怨毒的诅咒。 “你们枉为仙道修士,竟亲眼看着同道屠戮同门,你们都是瞎子聋子吗?我早就告诉过娘不必求助你们,她不信,这就是信任你们的下场!我恨你们!你们都该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并不后悔,只是遗憾 狂怒绝望中的孩子能说什么好听话?只是这份绝望与怨毒叫大家不由得皱了皱眉。平白无故的,被别人这般诅咒,大家自然不会开心。本来觉得上寰宗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的修士此时也都闭上了嘴。 只是上寰宗的应对却很奇怪,他们之前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家弟子,但是面对那个孩子,却并没有那么做,只是强硬的抓住他往外走。那孩子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母亲,哪怕因此在地上留下一串串血迹也在所不惜。那个小孩子也算硬气,接下来不管那些修士的动作如何粗暴,都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闭紧了嘴巴一声不吭。 当即就有人看不过眼,露出了感同身受的表情。庄蜉蝣就是其中之一。 她上前一步拦住那些动作粗暴的人,那些修士竟然直接出手攻击,动作之中不小心将那个孩子扔了出去,正好被庄蜉蝣抱了个满怀。那个小孩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庄蜉蝣,动了动嘴,他记得这个人,是刚刚唯一一个开口为他们说话的,只是他现在已经活不了了,何必再拖一个下水呢? 于是那孩子叫庄蜉蝣放他下去。只是一人一妖都没想到,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直接激发了剧烈的矛盾,上寰宗竟不顾一切疯狂的攻击她,并且不知道他们甩了什么手段,庄蜉蝣自己的眼睛瞬间转为血红。 “她是魔族!” 仙道修士与魔族之间本就是水火不容,连蓬莱阁都有人控制不住的看向庄蜉蝣。虽然这些人不多,但也却让庄蜉蝣心中一阵难受。倒是那些被她教导的师弟师妹们,此时一脸的跃跃欲试,就要冲上去跟大师姐并肩作战。 但是,身为蓬莱阁大弟子,庄蜉蝣一直都有很强的责任感,她不能因为自己,让蓬莱阁与上寰宗交恶。至少明面上的不行。于是她当场叛逃,与蓬莱阁恩断义绝,带着那个小孩子逃出重围。 当然,这其中少不了蓬莱阁和其他看不下去的修士的暗中帮忙。只是,那个追踪禁锢咒就是那个时候被上寰宗长老设下的。 其实当年之波澜壮阔,远比庄蜉蝣自己说的要强,只是她并不是个多会讲故事的人,而且说的还是自己的故事。于是就这么干巴巴的说了。 不过即便如此,长生也觉得那一定是个极其壮阔的场面。 “自然壮阔!” 小狸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时正睁大眼睛回音长生的话。 “你可是不知道蜉蝣大人的厉害!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上寰宗修士几乎疯狂的阻拦,但蜉蝣大人一人一剑,还带着累赘,却硬生生杀出重围,举世震惊!都说那些什么宗门的人厉害,但在我看来,蜉蝣大人分明比他们厉害的多!” 小狸激动的脸通红,长生顿时有了一个猜测。 “当初那个小孩子就是……” “对,是我。” 小狸倒是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干脆利落的答应。只是眉眼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伤怀。毕竟自己的母亲去世了,小狸心里一定很难受。想起自己的母亲,即使没有给长生留下太多记忆,长生心中也很难受。不管怎么样,母亲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十分重要的。 “当初那些上寰宗修士真是傻子,明明我什么也没说,他们却误以为我将上寰宗的秘密告诉了蜉蝣大人,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冒着得罪上寰宗的危险,拼命想要将蜉蝣大人留下。” 原来如此,只是,不知道上寰宗有什么秘密? 小狸本来不想告诉长生,但想了想上寰宗毕竟是个一品宗门,万一以后长生拜师的时候不小心拜入上寰宗可怎么办?诚然,上寰宗不里也不都是坏人,叫人发指的也就是那几个人而已,但就是那么一些人,做的事才叫人瞠目结舌。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他们太想让自己的宗门崛起了,上寰宗可是七大宗门之中最弱的那个,他们并没有那么多天才子弟,所以就用了非常之法。他们想要将出众的妖族体质转移到自家弟子身上。” “什么?” 长生对此感到疑惑,这体质也是可以转移的吗?不知怎的,长生在这一刻想起了自己的弟弟,那个从未谋面的陵光道君。 小狸对长生的大惊小怪嗤之以鼻。 “这世道,为了叫自己实力更强,什么样的法子没有?你真是少见多怪。我那时候,就是他们的挑选出来的移植对象。” “小狸。” 庄蜉蝣制止小狸的不礼貌,不过长生却不介意,因为她自己确实是知道的很少。不过,像庄蜉蝣前辈这样厉害的人,还是出身一品宗门,等同于盛源大世界的顶层,为了并不相识的妖修就与整个仙道为敌,连自己的宗门都无法回去,值得吗? 对于这个问题,庄蜉蝣并不是没有想过,对此,她只是豁达一笑。 “我之前一直在蓬莱阁生活,有师长们为我遮风挡雨,从来不知世间疾苦,这一趟出来,看见了许多不一样的景色,见到了不同的人。知道在这世上不是只有欢乐安宁,有杀戮,有伤害,有一己之私,有舍己为人,见到的事情多了去了。就算重来一世,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我会采用更加温和的法子。” “如果说唯一遗憾且对不住的,大概就是养育我的宗门了。当初我那样决绝的叛逃,不知道师门长辈如何伤心。” 说到这里,就连一向温柔而强大的庄蜉蝣都忍不住红了眼睛,周围的妖修们默默无言,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表示自己从未离开。 许久过去,庄蜉蝣渐渐安静下来,看着这些同伴们,会心一笑。这么多年过去,她的身边也多了许多生死与共的伙伴,这辈子,已经值了。 当初年少轻狂,太过肆意,但这一切发自本心,没有半分虚假。她一向是个不需要长辈们操心的人,当初她那样做,宗门长辈们一定吓坏了吧? “还有我,当初是蜉蝣大人救了险些被同族杀死的我,才叫我能活下来!” “自然还有我!当初我渡劫失败现出原形,被一群凡人抓住,要断掉我的尾巴,砍我的脑袋,是蜉蝣大人救了我!” …… 第一百二十章 神奇的算法 那些静静听着的妖修们此时纷纷开口,说出了自己和庄蜉蝣的相遇。长生仔细听了之后,才发现这些妖修们为什么会将蜉蝣前辈看的比自己还重要。因为对他们来说,蜉蝣大人就是他们的光啊!是将他们从污泥中救出来的光! 庄蜉蝣此时笑着开口。 “可能会有人觉得我多管闲事,甚至认为我是自找的,也有人说过,我是个伪善之人,只是想通过救他们来展示自己的心地善良。不过我知道,都不是。” “如果非要说一个理由的话,大概就是物伤其类吧。” 庄蜉蝣用这么一句话结束了对自己过去故事的讲述。此时,之前那悲伤的气氛也一扫而光,她温和的看向那些同伴,露出一个略带调皮的笑意。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需要一场盛大的宴会,洗一洗那些晦气。” “说得好!我们这就去!” “走!” 大家伙轰然道好,只是小狸却怎么也不肯离开。 “我要跟蜉蝣大人一起。” 难得蜉蝣大人心情这么好,他要待在大人身边。只要看到蜉蝣大人高兴,他心里就高兴极了。 但是重明却非要拽着自己离开,小狸顿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还没跟重明算账呢,平日里装的沉默寡言又听话,一到关键时刻就露出自己的小心思了吧? 见小狸实在是不开窍,重明忍无可忍,一把将小狸抗起来,大步往前走。没看出来蜉蝣大人想和长生单独说说话吗?真是没眼力劲儿。 看着格外豪迈的重明,长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之前的重明肯定不是这样的,她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庄蜉蝣这会儿带着长生一起坐在那张床上,轻声细语的跟长生交谈。 “长生,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长生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见状,庄蜉蝣细心的引导。 “比如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来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像你这样年纪的孩子,怎么会一个人呢?你的父母师长呢?” 虽然之前和庄蜉蝣从不熟悉,但长生却总有一种对方很温暖可信的感觉。对着这样一位温柔可靠的长辈,似乎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了。 长生将自己家人被杀,爷爷去世,好友雪津离世的事情挑着能说的告诉对方,那些憋在心里已久的话此时倾泄而出,倒是让长生觉得舒服了许多。 她一直都是那个笨拙的傻乎乎的孩子,只是这不断变化不断得到再失去的人生叫她早早地成长起来。即使她不想要这样的长大,却也毫无办法。 庄蜉蝣一直安静的听着,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也是个很聪明的人,哪怕对于长生口中的人并不认识,也不会妨碍她听懂。 见长生哭的难以自制,庄蜉蝣温和的抚摸着她的脊背,让她能好过一点儿。 好半晌之后,长生才不好意思的抬起了头。她和蜉蝣前辈其实并不是很熟,却在人家面前哭成这个样子。 “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这有什么?刚刚我们不是也失声痛哭?这年头,总会有人有伤心事,不奇怪。” 很神奇的,庄蜉蝣其实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但长生就是觉得心情好了许多。两人这会儿都没说话,一种格外静谧的感觉不断在四周蔓延。 在这片静谧之中,长生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她将那水滴状的晶状物拿出来,还给庄蜉蝣。 “多谢前辈刚刚相助,要不是它,我现在估计就危险了。” 庄蜉蝣接过那东西,却没有收下,而是反问长生。 “长生,你觉得这东西烫手吗?” “啊?” 并不会烫手啊。长生有些茫然,不知道蜉蝣前辈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既然蜉蝣前辈这么问了,那也就是说,这东西烫手? 庄蜉蝣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东西是我无意之中所得,周围师长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只是拿在手里,会有剧烈的灼烧感,令人难以忍受。但奇怪的是,这灼烧之感似乎会因人而异,我拿在手里,也会有不小的灼痛感。但是看手上,却又没有明显的伤痕。我一度以为,这东西除了可以用作防护罩之外,好像没什么其他作用。而且还有叫人难以忍受的灼烧之感,并不是个大家觉得不错的防护罩。” “迄今为止,我还没有找到能拿着它却不会觉得灼痛的人。你是第一个。看来,这东西与你有缘。” 长生一开始不太明白庄蜉蝣是什么意思,但元极无常鲤却已经不断的在丹田里叫嚣了。 “快收下!白拿的好处,不拿的就是笨蛋啊!” “这我不能收!” 长生却立即拒绝。 “我被诸位所救,还没有报答一二,怎么还能收您的礼物?” “你莫不是忘了,刚刚你才救过我们。你只有一条命,我们却是整整七十六条命。按理来说,我们还得还你七十五条。” 这是什么神奇的算法? 长生怎么都不愿意收,最后还是庄蜉蝣一把将其塞到长生怀里。 “长者赐,不可辞。” 长生一顿,然后不再挣扎,任凭庄蜉蝣把那东西给自己。这时候,长生听见了鹿征等人开心的笑声传来,她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只是,长生更是想起了之前蜉蝣前辈为了不泄露行踪宁愿自己老去死去的行为。 如果那时候蜉蝣大人真的死了,他们的笑声不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如果真的是那样,蜉蝣前辈会不会伤心呢? 庄蜉蝣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她之前就思考过,毕竟庄蜉蝣早就预测过自己的死亡,只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生变故罢了。想了许久,最后,她释然的笑了笑。 “世人都喜欢两全其美,我自然也喜欢。但是当遇到不得不取舍的时候,我会选择让他们活着的世界。妖修的寿命很长,我死了,他们还能活几千年,甚至上万年。时间会冲淡一切。可能我死了之后他们确实会难过,但等到千百年过去,他们会渐渐释怀。就算那个时候我不在了,我也希望他们能过得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半日闲’ 是这样吗? 蜉蝣前辈无疑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但这样的人往往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蜉蝣前辈给小狸他们预想的未来真的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吗?亲眼看着蜉蝣大人死去,自己活上几千几万年又有什么意思?长生虽然和这些妖修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也略微了解他们的性子。他们都为了蜉蝣大人能继续修炼愿意自己去死了,未来想起蜉蝣大人是为他们而死的时候,难道不会伤心? 妖修,往往更执拗,更深情。 长生此时就处在妖修们所处的位置。即使是会死,也希望那些曾经与自己有过一段缘分的人是自然消亡,而不是因为某种原因死去。更不希望是因为自己而死。 只有这样,当千百年过去,想起那些离去的人,才不会觉得绝望。他们短暂的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有他们在的时光,很开心。即使往后余生都要靠着这份短暂的回忆生活,我也永远不后悔,反而要愈加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因为在很久以后,我们要靠着这份熠熠生辉的记忆活下去啊。 听完长生的想法,庄蜉蝣抿了抿唇。她是个很善于听从别人意见的人,此时安静的思索了会儿,露出个恍然的表情。 “是我们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我忽视了他们的感想,是我的错。” 长生并不是想让蜉蝣前辈认错,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庄蜉蝣握住长生的手,只觉得无限欢欣。之前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但遇见心性极佳的长生,叫她以为找到了后继之人,本来就已经十分开心。现在不仅他们所有人都活了下来,还能收获长生这个可爱的小友,对她来说,真的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握着长生的手,庄蜉蝣正想说话,却被已经准备好了酒宴的众妖修拉走了,一并拉走的还有长生。大家准备的酒宴十分丰盛,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饭菜酒水。不知道是不是长生的错觉,四周的花草树木似乎更苍翠鲜艳了。而且好多树都开了花。这会儿众人之间花香四溢,落英缤纷,美得叫人心醉。 “快来喝酒啊!这次是果酒,只有一点点酒味儿,剩下的都是果汁,长生,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 鹿征笑眯眯的将一个脑袋大小的坛子拿出来,摆在长生面前。长生现在已经基本明白他们的办事风格了,高兴了,办场酒宴,不高兴了,再办场酒宴,像是这样死里逃生皆大欢喜的大喜事儿,自然得多办他几场酒宴了。 只是,这么大一坛子酒,以前也就能在爷爷喝酒的时候闻闻味儿的长生忍不住后退小半步,不过很快就被挡住了。 重明微笑的看着长生,就像那只踩住长生椅子的脚不是自己的一样。对这样的重明,长生有些瑟缩,毕竟昨天晚上他就是带着这样的笑意,然后把自己给迷晕了。只是如今这情形,自己要是不喝也说不过去,于是长生也不再迟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 大家轰然叫好,气氛一下子就点燃了!紧接着你劝我我劝你,大家喝的不亦乐乎。 这些酒里被小狸加入了特殊的灵草,会叫修士也产生一种熏熏然的感觉,像极了凡人们喝酒时的状态,只是不会有类似头疼的后遗症,甚至会叫修士浑身舒泰。也因此,大家无所顾忌,喝了个尽兴。长生还好,毕竟是个孩子,大家也不会灌她酒,而且长生喝的是果酒,就算把那一坛子喝光了,也不会喝醉。被灌得最狠的是庄蜉蝣。 大家对她十分敬爱,因此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所以你接着我,我接着你的灌酒。庄蜉蝣也来者不拒,一一喝下。当长生抿着果酒吃果子的时候,庄蜉蝣已经昏昏然了。 “实在是好酒,小狸,你这酒叫什么名字?” 庄蜉蝣笑的肆意洒脱,她一向是温和又自持的,很少有这样洒脱狂放的笑,大家一看就知道,庄蜉蝣喝醉了。 然而看着喝醉的庄蜉蝣,大家更为兴奋。他们还从未见过喝醉的庄蜉蝣呢。 “蜉蝣大人,是‘半日闲’。” “偷得浮生半日闲……不错!好酒!好名字!” 庄蜉蝣大声称赞,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但没找到,于是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这时候的小狸格外机灵,他立即跑到一边折了一支开满花的树枝递给庄蜉蝣。 拈着这根花枝,庄蜉蝣轻轻挥了挥,露出满意的神色。此时,所有妖修都露出了期待的表情。长生不太明白怎么回事,鹿征迅速给她解释。 “蜉蝣大人擅长舞剑,嘘,仔细看。对你有好处。” “哗啦!” 那根花枝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的弧度,那根繁花朵朵的花枝轻轻抖动,上面一些盛开的花瓣轻飘飘的落下,随着庄蜉蝣的舞动不断飘落。 长生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一幕,庄蜉蝣实在是个擅长舞剑的修士,那根花枝明明极为脆弱,但是在她手中却像是真正的灵剑一样,轻而易举就破开空气,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当年万里觅仙路……” 庄蜉蝣越舞越陶醉,那根芳香四溢的花枝似乎将她的思绪带回了曾经。她看见了曾经一剑一剑挥舞锻炼的小小的自己,看见了在自己获得进步之后师长们欣慰的表情,看见了师弟师妹们崇拜喜爱的脸……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极其幸运的人。能在蓬莱阁长大,能被蓬莱阁的长辈们教导,能走上仙路,实在是太好了。只是当时她太年轻,还没有办法处理的更好,这七十年间,也不知道那些师长和师弟师妹们过得如何。七十年过去了,整整七十年,蓬莱阁想必已经有了新的首席大弟子,也有了新的师弟师妹们。她只是个微不足道之人,即便离开,江山依旧在。 只是,不知道诸位师长亲人们还记不记得自己。 那一开始肆意的剑此时却突然变得哀伤迟滞起来。小狸的脸上也带了许多哀伤。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进阶 “蜉蝣大人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我知道。” 长生看的目不转睛,抽空回了小狸一句,没想到却被反驳了。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当初蜉蝣大人在蓬莱阁的地位,一品宗门的首席大弟子,那可是打败了宗主亲传弟子直接被所有长老和年轻一代认定的首席大弟子啊!那不仅仅是一个称呼,更是整个宗门对于蜉蝣大人的认可。 不仅仅是蓬莱阁,连其他六个一品宗门都对这个弟子相当喜爱觊觎,常常表露出赞赏的意思。如果没有那件事,蜉蝣大人该是盛源大世界最耀眼的修士之一。怎么可能被追杀那么长时间,被迫窝在这小小的秘境里将近七十年。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衰老,一点点无力,一点点失去对自己的控制? 蜉蝣大人不该有这样的人生,然而,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小狸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回忆起当初在万人围攻的大殿之上,蜉蝣大人挡在自己面前的脊背。那样直,那样坚毅,似乎这世上就没有能打败她的东西。 他很喜欢温柔的蜉蝣大人,但也喜欢当时少年意气生的庄蜉蝣。无论何时何地,温柔坚毅的蜉蝣大人都有种敢想敢为的心气儿。小狸已经许久都没有见到这样洒脱自若的蜉蝣大人了,他可得多看一会儿。 此时,庄蜉蝣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 “正且善,柔且韧,坚且强,毅且稳。” “蜉蝣,你是我教导的最出色的弟子,不在于天赋灵根,而在于这份难得的心境,愿你能在仙途之上走的更远。” 恩师的嘱托犹言在耳,欣慰的表情还记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恩师此时还记得自己这个叛出师门的不肖弟子吗? “心正而善,理智而明,性达而阔,意坚而朗。蜉蝣小友,你是个很好的孩子,有你这个弟子,想来蓬莱阁一定会很高兴。只是,你有一个太过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太过心善。心肠太过柔软的人往往会让自己受伤,切记切记。” 这是一位外宗长老对自己的评价,当时的自己还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却明白了一些。 犹记的当初逃亡之际,因为被上寰宗冠上了一个‘魔族’的罪名,又有追踪符咒,一路上有许多人截杀自己。或许是为了名利,或许是因为对魔族的厌恶,又或许是因为厌恶自己身为人类却站在那些妖修的立场上考虑…… 总之,那时候的庄蜉蝣几乎都被追杀习惯了,但是当看见自己以往的对手时,重伤的庄蜉蝣内心还是一阵酸楚。她想过会和对方在七宗大会上对战,会在任何一个地方比出胜负,因为对方实在是个好战之人,唯独没想到,会在截杀自己的人群里看见自己的对手。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还是绝望的太早了,因为那个所谓的对手,明明就是来帮她的。 陌胜天,那个傻瓜笨蛋,一心只有战斗念头的没脑子的家伙,却意外的会使用阳谋。三两下就被重伤的自己抓住,一动也不敢动了。如果被陌胜天宗门的人看见,估计会被气死。他们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弟子,竟然会假装失败了?而且还丝毫没有装着的痕迹,这可真是奇怪。 挟持着陌胜天的自己带着小狸离开包围圈,那些围攻的人一个也不敢动手,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后来,在隐蔽之所疗伤时,陌胜天憋了许久才憋出来一句话。 “我觉得,你没错。” 你没错。这句话不管何时想起,庄蜉蝣都觉得眼眶酸酸的,她并不是爱名爱利之人,但在听见对手的承认时也忍不住会心一笑。这世上还是有人了解自己,有人认同自己的。 只是话说回来,她没错,上寰宗也觉得自己处理捣乱的人没错,所以有错的是不肯乖乖被挖根骨的小狸和被杀死的小狸母亲以及其他所有妖修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但就是困住了庄蜉蝣许多年,如今,她终于可以肯定的说一句,不,他们没有错。错的是上寰宗,不是他们。 剑势渐渐转为坚韧欢快。漫天花雨轻轻旋转,在空中跳着好看的舞,叫大家目不暇接。 这七十年,她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人,也交了许多生死与共的朋友,庄蜉蝣知道了世间险恶,也明白了人间真情,所以她终于明白,一直所求的仙路在何方。 路,就在脚下。 如果只待在安全温暖的地方,怎么能知道这世界的真实样子?如果入眼所见都是祥和安乐,怎能体味人生百态? 正是因为经历过种种,如今失而复得的修为心境友人亲人,才会那么重要。 漫天花雨中,无数的灵气齐刷刷的冲着庄蜉蝣而来,涌入她体内,被不断炼化,然后化为自己的力量。手中的花枝停顿了会儿,柔嫩的花枝梢在空中一颤一颤的,有种莹润新鲜的美。 在所有人安静的注视下,庄蜉蝣手中的柔嫩花枝微微一扬,天空中毫无预兆的落下一道雷霆,却被那花枝轻而易举的抹去了。花枝柔嫩,此刻却也有坚韧似铁的一面,实在是叫人钦佩。 众妖修此时猛然回过神来,拉着长生就飞速往后退,像是在躲避什么。长生一抬头,顿时就明白了。又是雷劫!这需要自己帮忙吗? 鹿征连忙拦下有些昏昏沉沉的长生,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不必了长生,这是蜉蝣大人自己的雷劫。蜉蝣大人天资卓越,早就该突破,现在正好是她突破的时候。别看蜉蝣大人近年来修为不显,那是因为她不能动用灵气,如今符咒已破,正是她突破之际!” 鹿征比自己要进阶都高兴,此时一脸激动的看着庄蜉蝣挥动手中花枝对付那些天雷,憋了好久才没有跟小狸等妖一样没出息的叫出来。他可是成熟的大妖了,不可能像那些长不大的小妖修一样没出息…… 然而下一刻在看见庄蜉蝣一花枝劈碎一道雷霆,鹿征激动的连连蹦跶! “蜉蝣大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劫后金雨 离得很近的长生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破了。原来这就是成熟稳重啊。长生忍不住看了一眼鹿征,眼神微妙,鹿征发现之后脸上有些红,不过或许是破罐子破摔,也不装了,直接跟着小狸等妖为庄蜉蝣呐喊助威。 其实长生怀疑庄蜉蝣到底能不能听见,因为这会儿那雷霆劈的声音极大,在场众人耳中只能听见轰隆隆的声音。 此时,庄蜉蝣已经陷入忘我境地,尽显蓬莱阁首席大弟子的风采。那支柔嫩的花枝在她手里就是最坚韧的灵剑,随手挥动之间,就是凛冽的剑光,将那些雷霆击碎。天空的雷霆也没有客气,接二连三的劈下,且一道比一道快。然而庄蜉蝣却依旧闲庭信步一般行走在那一小块儿天地之间,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自如。 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很稳,给人一种独特的感觉,就像是不疾不徐的走路,每一步都走出了独特的韵味。 长生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心中充满了崇拜之意。这就是大人的厉害之处吗?这就是蓬莱阁首席弟子的风姿吗?蜉蝣真的很厉害,长生也很想成为像蜉蝣前辈这样厉害的人。 而已经积淀了七十年的庄蜉蝣雷劫渡的很快,当最后一道雷天雷落下,落在那花枝上,也只是将其劈枯了一半而已。 雷劫度过,小狸等妖修却依旧没有靠近,反而看着庄蜉蝣,很是自觉的站的远了点儿。这是在做什么? 似乎是看出来了长生的疑惑,小狸笑眯眯的为她解释。庄蜉蝣能成功活下来甚至现在还进了阶,有一大部分都是长生的功劳,而且小狸这会儿心情不错,就更有心思给她解释了。 “修士渡劫成功之后会有劫后金雨落下。或许是对于修士的补偿,那金雨有滋润万物,让修士重获新生的功效。只是劫后金雨的范围不小,所以在修士渡劫之后,大家都不会随意靠近。” 如果靠得太近,难免有瓜分人家金雨的嫌疑。当然,确实会有想夺取金雨的修士就是了。这也是大宗门世家弟子在渡劫之时会有亲友护持的原因。大家不仅可以在观看修士渡劫之时增加见识,也可以在面临浩荡天威时训练自己的胆气,更可以报保护渡劫之人。 这时,长生从未见过的劫后金雨终于出现,那是一场灿烂的异常璀璨的金色光点,如同雨滴一般纷纷扬扬的落下,虽然主要笼罩范围室是庄蜉蝣,但也会有一些洒落在外。 此时,庄蜉蝣身上之前渡雷劫时受得些许伤肉眼可见的消失了,那背后的金雨像是璀璨的幕布一般,为她温和秀丽的脸蒙上了一层神圣的浅浅金光,衬得整个人有种朦胧的神圣之美。那根饱受雷霆的花枝此时也沾染了些许金雨,刚刚被劈干了的那半截竟然重新生长出来,不多时,清香扑鼻的花朵,柔嫩的树叶都迅速生长出来,并且这会儿还在不断蔓延。 见状,庄蜉蝣轻轻将这根树枝放在地上,经受了雷光洗礼和庄蜉蝣灵力的加持,还有这些劫后金雨,那花枝很快生出根系,扎入地上之后迅速生根发芽,长出更多的枝干树叶,在长到比庄蜉蝣高一个头的高度之后,那棵小树陡然开出满树的花朵,纷纷扬扬的花朵落了庄蜉蝣一身。这是它送给庄蜉蝣的礼物。 庄蜉蝣一愣,随即微微一笑。多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这根花枝,不,现在是一棵小树了,运气极佳,此后的成就势必会比自己的母树还高。 这时候劫后金雨还在继续,庄蜉蝣回头一看,小狸他们都避得远远的,有些无奈,冲着他们招手。 “快过来,劫后金雨要结束了。愣在那儿干嘛?” 小狸等妖修扭扭捏捏的,实在是不好意思过去。庄蜉蝣更无奈了。 “这劫后金雨只有这么多,我又不能全部吸收掉,你们不来,这些就都浪费了。昨晚你们的修为才降了一大截,现在不补一补,以后再想有这个机会,就难了。” 听到这里,又见蜉蝣大人确实已经面色红润,似乎已经吸收够了那些金雨,才磨磨蹭蹭的过来。长生也被带了过来。她刚刚其实在发呆,怎么总觉得这劫后金雨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呢?就像那些雷霆一样。但长生很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那这种熟悉之感…… 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见过吧。但是长生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会修炼,虽然有一个很厉害的刚出生就被仙门带走的儿子,但她确确实实是个凡人。 此时小狸他们已经走进了金雨的范围,沐浴着那些金雨,大家的表情都十分陶醉,就好像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似的,一个个的容光焕发。 见状,长生也走近一步,进入了劫后金雨的范围。 “沙沙沙……” 长生听见很温柔的声音,这些金色的光点落在身上的时候真的有一种类似雨滴的感觉,很温柔。长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丹田里的元极无常鲤也激动的无以复加,甚至还想跳出来更全面的吸收这些劫后金雨,只是发现在长生丹田里依旧能吸收就歇了这份心,毕竟元极无常鲤是个随遇而安的灵兽。 而此时,异变突生,那些原本已经渐渐要停歇的金雨陡然变大,庄蜉蝣是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立即阻止住想要出声的小狸,紧张的盯着长生。此时的她已经是合体期修士,看的自然要比其他人要广。就像这会儿,原本应该是无意识的金雨却纷纷主动往长生身上涌去,长生并没有主动吸收的意思,只是那些金雨十分迫切的要过去罢了。如果长生的身体可以在这场金雨之中好转就好了。 之前庄蜉蝣就发现了,长生如果不修炼,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健康,甚至连力气都不会有多大。说不定这场金雨能够让她以体内乱七八糟的经脉变好呢。 眼看着那些金雨都成水柱了,就瞅准长生往下泼,大家忍不住大赞神奇。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值得铭记。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结丹 其实长生也觉得身上暖乎乎的,就像被温热的水包裹住一样。但是那些经脉并没有好转多少,大概因为天生如此,金雨也无能为力吧。但是,她丹田里的元极无常鲤却激动的不得了,此刻的它在盛满金雨的丹田里畅游。啊,这神仙一样的日子以前怎么想的到呢?试问这天底下有谁可以像它一样徜徉在金雨之中? 感觉到身体在不断变的强大,之前被那个皓月老祖打伤的伤势此时快速愈合,连体质都更强大了三分。心满意足之后,元极无常鲤也不能叫自己此时的宿主吃亏,之前它就有这个想法了,现在刚好付诸行动。 “长生,我来助你结丹!屏气敛神,尽可能多的吸收灵气,我来帮你堵住丹田!” 长生一愣,下一刻就肃然应是。这下子,不仅仅是劫后金雨,连周边百里的灵气都蜂拥而至,灵气之浓郁,庄蜉蝣伸手一挥,都觉得受到了阻力。这里的灵气竟然在一瞬间变得如此浓郁,简直比许多洞天福地的都要多。 深吸一口气,让小狸等人纷纷退下,庄蜉蝣也走远一点儿,不敢在这个时候阻碍长生。只是不知长生到底有什么特殊体质,竟然可以聚集这样大量的灵气。 被留出空地的长生并没有注意到庄蜉蝣等人的离开,她此时正在看自己的丹田。元极无常鲤正在长生的丹田海里不断游动。每一次一动,那破损的丹田海就扩大一圈儿,金雨随即赶到,占据那一分地方。 “所谓筑基,就是在入道之后不断锤炼丹田海,叫它变得更大更结实,容纳更多的灵气,好为下一步的结丹做准备。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凡人盖房子时候打的地基。自然是地基越结实,房子就越稳固。你的丹田海其实很大,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生灵都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本应该有着极其强大的天赋,但是没用,因为你的丹田海是破损的。还有,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就发现你的丹田是干枯的。” “一般来说,人作为万物之灵,备受天道宠爱,每个人在出生之际都会有一道先天之气。这道先天之气的浓厚决定了日后你的成就有多大。但不管怎样,哪怕很少,都是有的。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一般来说先天之气还没有逸散完毕,可你体内的先天之气却已经早早干涸。说不定就是胎里受得难。你确定你母亲在怀你的时候肚子没有受过伤?” 长生摇了摇头。这个她倒是很肯定的,因为母亲生性柔弱,父亲和外祖父对她很是照顾,不可能会让她在怀胎的时候受伤。而且他们也从来没有提起。 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元极无常鲤奋力游动的时候给长生提醒。 “我现在在开扩你原本的丹田海,这些劫后金雨是纯粹的能量,应该会有些作用,只是会有点儿疼,一定忍住。” 长生狠狠点头。如果说之前修炼是因为雪津半开玩笑的那句可以让逝去之人复活,那么现在,在见了蜉蝣前辈这样性情疏阔的修士,在听到蜉蝣前辈讲解的那波澜壮阔的修仙界之后,长生隐隐有种感觉,她想修炼,也想成为一个像蜉蝣前辈那样温柔强大的修士。 人生百载,太过短暂。她想看见更广阔的风景,想见到更多的人,想见证很多的事,所以她要修炼。 长生,她有这个太过朴实的名字,此时也有了和名字一样朴实的野望。 她想长生。 “呼啦!” 那些疯狂涌入的灵气和金雨此时几乎和液体一样,流淌过长生体内的每一道经脉,每一个角落,为那些残破不堪的经脉附上一层淡淡的莹润的光泽。虽然不能彻底改头换面,但是可以改善,脆弱的经脉可以加固,破损的丹田可以堵住,干涸萎缩的丹田海可以重新开辟! 本来重新开辟丹田海是一件很疼的事儿,但长生上一秒感觉到疼痛,那些被强行打开的伤口就被愈合了,包括那些疼痛。所以一时之间,长生也判断不出来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而经过不断努力,险些把自己尾巴给游抽筋的元极无常鲤花费大量时间,终于将长生干涸的丹田海重新开阔。将那些凡人时期的浊气顺着丹田破损的洞口送出去,元极无常鲤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接一个的黑白二气混杂的泡泡,丹田里一大半的金雨灵气液体加上自己的元极之气,混成金色的胶状物糊在长生的丹田破损之处,然后迅速结晶,固化,成为了一堵‘墙’。 到此为止,长生的丹田海算是封住了。至少不找准她丹田攻击,是不会出现破损了。当然了,比起别人浑然天成的丹田,还是有些差距的。如果想变得和那些天才一样,大概是要重新投胎,或者天道亲自出手才能做到吧。 这时候,依旧不断涌入的灵气几乎将丹田海堵的水泄不通,长生立即着手炼化,整整一个时辰,她都在不断的夯实,炼化,再夯实,再炼化。那些灵气渐渐彻底液化,然后慢慢变得坚固,圆润,一点点变大。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流光一闪而过,庄蜉蝣送给长生的那个水滴形晶状体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并且存在感很强,长生皱了皱眉,刚想睁眼,没想到那个水晶一样的泪滴一闪,就出现在她丹田海之内,高高的悬挂在空中。 异变突生,但长生根本没来得及阻止,此时的丹田海之内,金丹已经被压缩锤炼的不能再夯实,就在那东西进去的一瞬间,丹田海之内金光一闪,一颗浑圆莹润的金丹已成,大量的灵气翻滚,随着那金丹的闪烁,下方的灵气海也一下下泛起波纹,而位于金丹之上的是那同样一明一灭的水晶泪滴。 长生此时的丹田,刚好处于水晶在上,金丹在中,灵气海在下的状态,竟然异常和谐。 不,有一个存在不觉得和谐,它甚至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死了!那就是在灵气海中徜徉的元极无常鲤。 “啊啊啊——” “你是什么鬼东西?!竟然敢比我还高,我刚刚辛辛苦苦给长生开阔丹田结丹的时候你在哪儿?!” 第一百二十五章 悟力 元极无常鲤简直要气死,这个水滴一样的东西根本没有出力,凭什么站在它的头顶上? 而且它为什么那么理所当然啊?! 就在元极无常鲤狂怒之际,长生缓缓睁开了眼,那些劫后金雨纷纷扬扬的落在她身上,片刻之后才渐渐消散。 在渐渐消散的金雨之中,那颗泪滴型的东西微微一闪,出现在长生面前,但是元极无常鲤看着丹田里依旧存在的泪滴光影,气的几乎吐血。怎么出去之后还有一个影子一样的东西存在啊! 此时,在场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有些费解,尤其是庄蜉蝣。那个泪滴一样的东西自己也持有了几十年,从未主动进入谁的丹田之内,这是认主了吗? 在大家感到震惊之际,那颗水滴状的晶状物轻轻一颤,传出一股淡淡的吸力。那吸力并不大,但长生却觉得自己胸口一阵拉扯之感,紧接着,三团璀璨的光点竟然从自己心口处飞出,然后落进了那水晶里。之前长生就发现这水滴里与有一些空间,现在那三团光点就安静的待在里面。 那泪滴水晶这才轻轻一晃,消失了。 “……那是什么东西?” 大家都很好奇,长生心口为什么会出现三个光团,为什么会钻进蜉蝣大人送出去的礼物里?为什么又消失不见了?大家很好奇,但是看着比他们还迷茫的长生,众人就按下了要打听的念头。 看来连长生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过,长生摸了摸胸口,一股想要落泪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的意识触碰到了那个悬挂于丹田海上方的水晶,那三颗光点儿发出温柔的叫人几乎落泪的光,照的长生鼻子一酸。 她想,她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三颗光点,是她从家里走出来之后遇见的三个人,是这三个人,教会她的许多东西。顾爷爷教她爱自己,教她肆意洒脱,雪津教她什么是尊重,而蜉蝣大人,则教她什么是温柔和强大。 她遇见的人不多,但很庆幸到此为止遇见的都是好人。孩子是一张白纸,随着岁月见闻渐渐染上不同的颜色。即使生长在余府看似吃穿不愁,但实际上,很少跟人交流的长生就是一张彻底的白纸。没人想了解她是不是真的痴傻。其实长生只是反应有些慢而已,并不是真的痴傻。在余家的时候,只要有人能耐心些就能发现了,只是从头到尾,都没人发现。 而这些光点,是她学到的很宝贵的东西,生而为人必不可少的东西,是想起来就会忍不住落泪的东西。 听完长生的感觉,庄蜉蝣沉吟一二,不太确定的开口。 “或许,长生所见的是悟力?” “悟力?” 小狸不太明白,他只听说过悟性,悟力是什么东西? “悟力和天雷一样,应该不是能具体化出现的东西。小狸阿征重明……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妖修修炼,后来往往会修成人形吗?” “这个我知道!” 小狸立马抢答。 “因为修成人形之后更好修炼,更容易进阶。” “没错。” 庄蜉蝣摸摸小狸的脑袋,得到一个开心的笑脸,她看一眼周围认真听着的人,尽可能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用一种便于理解的方式说出来。 “说句有些不妥当的话,人族备受天道宠爱,虽然初时脆弱,婴幼儿时期更是几乎没有自保能力,可一旦成长起来,未来限制比其他种族要少许多。反观其他种族,比如说九尾狐一族,他们的新生儿就有很强大的力量,并且一诞生实力就已经足够,像白三生,他诞生之日就已经是金丹期修为,而诸多人修,或许直到老死都不可能修炼到金丹期。但是在我隐匿于此的时候,白三生还只是元婴期。” “甚至于在很久以前,妖修灵兽们才是世界的主宰,执掌话语权的存在。但人修很快后来居上,烦凡人虽然寿命短,但繁衍能力强,且孕育一个孩子需要十月,妖修灵兽往往需要几百几千年,即便如此,也艰难至极。” “为何人修可以后来居上?有人认为是数量取胜,但是我的宗门蓬莱阁有不同的看法。师祖们认为,这一切都和悟力相关。” “诚然,悟力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实实在在存在。为何有天才可以一日入道?为何一场大悟之后实力心境会大大提升?大概,都和悟力有关。人修感情相比其他种族较为丰富,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得到感悟。古时候甚至有一悟入道,白日飞升的传说。” 这一堆话说出来,小狸等妖修眼睛都在转圈儿。庄蜉蝣一噎,无奈的笑了笑。这些和他们自身无关的事情,确实也很难体会。这悟力说的再多,其实都在一颗心而已。有些人看见同样的事情,就不会有所触动。 所以蓬莱阁的这种说法才一直得不到认可。 但是今日见了长生,庄蜉蝣很快就想到了宗门里这个暗暗流传的想法。或许,这个猜想可以在长生身上验证也说不定? “悟力……” 长生不自主的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原来,那三个光点儿是悟力啊。原来,那些已经离开的人给她的馈赠现在还有。 这可真好。 就像他们从未离去。 “不过那个泪滴状的东西,我其实也不是很了解。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它可以装悟力。这种无形无质的东西都可以装,真是奇怪……” 庄蜉蝣露出了沉吟的表情,长生见状,立即就要把那东西还给庄蜉蝣。却被言辞拒绝了。 “我带着那东西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就是与我无缘。再说了,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收回来的?你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庄蜉蝣十分坚持,长生也没法,只能收下。 这时候,庄蜉蝣将视线放到了长生的长刀憎别离上。她从第一次见到憎别离的时候就很想问了,只是之前不是很熟,担心长生以为自己别有用途就没问,现在大家都熟悉了,甚至都已经是朋友,倒是可以问一问。 “长生,你这把长刀里镶嵌的银色东西,是‘广寒沙’吗?”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七载 “‘广寒沙’?” 长生不明所以,顺着庄蜉蝣的视线看见了憎别离里镶嵌的那道原先是银钗,后来自行融了的银色物体,一脸恍然。 “原来这个叫广寒沙啊。” 爷爷可真是个好运的人,随手一摸就是好东西。但是长生紧接着想起顾爷爷跌宕起伏波折不断地人生,一时间还真不知道爷爷是不是幸运了。 虽然不知道‘广寒沙’是什么东西,但是能叫见多识广的这蜉蝣前辈露出这样的表情,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庄蜉蝣重重点头,神情之中尽是激动。 “‘广寒沙’是一种很稀少的灵矿。一般的‘广寒沙’只是一些散碎的颗粒,需要炼器师炼制才能使用。我迄今为止都没见过自行聚拢成团的‘广寒沙’。它一定是经历了很久很久的岁月才能变成这个模样来到你面前。当然,稀少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广寒沙’有很强的可塑性,并且融入武器之后,武器可以随着历练渐渐升级。” “修士所用灵器,从低到高一共有九个阶层,一品到九品。本来修士过一段时间就需要重新更换灵器,不仅耗财耗力,还容易让好不容易培养出默契的灵器流失。但是加入‘广寒沙’的灵器就不一样了,在到达广寒沙的上限之前,灵器都可以随着主人一起历练升级。长生,你有没有觉得这把灵刀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的地方? 长生看一眼憎别离,有些犹豫。 “我之前觉得它好像变小了一圈儿……” “那就是了。” 庄蜉蝣难得激动,与以往的温柔不同,眼里冒出着兴奋的光。看来但凡是修士,对于灵器都是一样的痴迷态度。 “那是‘广寒沙’在锤炼己身。” 看着长生的憎别离,庄蜉蝣有些犹豫,但长生表示自己不在意,她才轻轻开口。 “你的刀本身是凡铁,杂质颇多,这么多的广寒沙放在凡铁之上,实在是有些……” 庄蜉蝣没有接着说,因为她早就知道长生对那把刀的态度,这会儿没有接着说那两个字,而是说出了最有可能得结果。 “一般来说,一场战斗下来虽然灵器会有所损耗,却不会像你的长刀一样这么明显。你的长刀在广寒沙的作用下不断排出杂质,不断浓缩精纯,很有可能,这把刀会越来越小。” 甚至可能会直接消失。其实以庄蜉蝣的看法,长生可以在那之前重新选择一把灵器,怎么着也比这凡铁刀好,但她也看见了长生的表情,估计是不会答应了。 果然,长生抚了抚憎别离的刀把。这把刀,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换的。因为它传自爷爷,又有好友雪津的相祭,已经是她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怎么可能会丢弃呢? 得到安抚,憎别离发出一声清越的刀鸣,那声音中带着一股凛冽刀气,但仔细琢磨,那凛冽刀气之中竟然还有温暖如春的剑气。这叫庄蜉蝣都迷惑了。 看来这位长生小友,真的有很多自己不了解的厉害之处。 看一眼长生,庄蜉蝣由衷的笑了笑,然后诚挚的邀请她。 “长生不如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我对炼器略懂一二,可以帮你将灵刀锻炼的更加坚韧刚强。还有你这把金剑,要不要一起融进去?” 面对庄蜉蝣和整个秘境妖修们恳切的目光,长生并没有有犹豫多久,很快就答应了。 只是,以为只需要休整一段时间的长生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个如诗如画的秘境之内待这么长时间。 春去东来又一秋,时光悄悄向前,永不停歇。七载时光就这样匆匆流转而去。 天歌秘境还是以前的样子,灵气充沛,各种灵物数不胜数,美得如诗如画。 终于想起来给秘境起了个名字的小狸等人也没什么变化,毕竟他们都是妖修,区区七载时光,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连庄蜉蝣都没什么变化,自从七年前渡劫成功,她的身体就恢复到了受伤前最好的状态。现在不仅还是那么年轻,精气神与以前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唯一有明显变化的,大概就是长生了。 庄蜉蝣这会儿修炼完毕,出来散心时却找不到长生了,于是问恰好路过的重明。 重明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长生去了哪里,蜉蝣大人,我去找找吧?” “不,不用,你去忙你的吧,我去看看。” 庄蜉蝣找准一个方向就走了过去。其实她要真想找长生,只需要动用神识就行了,毕竟这个天歌秘境她已经待了七八十年,怎么可能不熟悉? 顺着这条小道走了许久,庄蜉蝣终于在一片桃花树下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那人看起来其貌不扬,但辗转腾挪之间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却格外好看。长生不经常直视别人,人也有些沉默,但如果直视那双眼睛,你就会发现隐藏在沉默外表下那光华璀璨的灵魂有多么耀眼。 长生脸上的伤疤依旧在。说来也奇怪,这些年,长生身上发生的年华不小,但唯独这些伤疤,没有减退。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伤,竟能留存这么多年。 说起来,长生来这里已经有七年了吧?现在长生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了,只是可惜,大概是娘胎里先天不足,虽然比起之前长高了许多,人也依旧瘦弱。说实话,长生比不得那些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精致,但是,庄蜉蝣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大概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身为长辈,看着这样的长生,庄蜉蝣心里只有欣喜的。因为她清楚的知道长生之前的状况有多么差,能养成现在这样,都是小狸他们不遗余力的用大量灵药堆砌出来的结果啊。 此时,长生正在树下舞剑,观其剑招,正是那套自创的香堆雪。香堆雪耍起来落英缤纷的,美丽无比,还有这开满了粉色桃花的桃花林,相映成趣。庄蜉蝣看一会儿,就觉得自己僵持许久的修为有些松动。她合体期已经七年了,因为之前七十年的积累,现在本可以朝着出窍期迈进,但不知为何竟然卡住了。 这也是她现在这么闲的原因。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要离开了 此时,香堆雪营造出来的花瓣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庄蜉蝣知道长生已经演练完,这才笑着走上去。 “长生,怎么样?有进展吗?” 身体已经抽条了许多的长生看着微笑的庄蜉蝣,并不惊讶她的出现。这七年里,庄蜉蝣对她如师如友,好的很,如果不是庄蜉蝣坚持不想以被追杀的身份做她的师尊,说不定长生早就拜她为师了。 说起来,长生在天歌秘境这七年时间,收获匪浅,像她这样对盛源大世界一无所知的修士能有庄蜉蝣这样一个引路人教导者,实在是一件很庆幸的事情。从庄蜉蝣身上,长生学到了很多,现在的她,虽然比起同龄人依旧瘦小,脸上依旧有疤,依旧寡言,但却有种温和的感觉,让人很舒服。和她相处的久了就会不由得有种,‘这人可以信任’的感觉。 和庄蜉蝣有些类似,但也有明显的不同。比起长生,庄蜉蝣更加稳重成熟,毕竟比她大了那么多岁,走过的路,见过的人和事都多,心境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这会儿,长生有些苦恼的看着满天落英,摇了摇头。 “没有进展,我丹田海里的灵气依旧十分充足,但不知为何,依旧结不了婴。” 明明对长生来说,只要需要,就能有大量的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灵气,但即便把丹田海的灵气装满,那颗圆润的金丹也依旧没有要化婴的意思。这一点儿天歌秘境的所有人都很奇怪。小狸甚至给她吃了不少灵药,但通通都没用。 这个问题庄蜉蝣也思考了许久,直到近日,才有了一点儿想法。 “长生,你能把那‘明悟晶’拿出来吗?” ‘明悟晶’就是长生丹田里那个高高悬挂其上的泪滴状水晶。装了三颗悟力的那个。说来也奇怪,虽然占据了长生丹田里最显著最好的位置,但明悟晶这七年来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只是悬挂在丹田海上方,除了会一明一灭的闪,就像个死物一样。 元极无常鲤以前也特别生气,但后来就习惯了,毕竟那是个毫无灵智的死物,不值当跟它生气。 这会儿听见庄蜉蝣这么问,长生意识一动,‘明悟晶’就出现在她面前。里面那三颗悟力依旧在闪闪发光,一明一灭的。 庄蜉蝣盯着看了会儿,尝试着伸出手去触摸,但明明‘明悟晶’就在那里,她的手指却摸了个空。这只是一个虚影。不过这也已经是长生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这七年间她没有停过探索‘明悟晶’,但无奈的是,这么多年,不管如何动作,‘明悟晶’竟然没有任何动静。自然也就探索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庄蜉蝣盯着那‘明悟晶’看了许久,最终只能承认,大概是这东西没有认自己为主,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毕竟比长生见识多,现在渐渐有了一个猜测。既然明悟晶可以装悟力,那么是不是只要长生继续有所感悟,它就可以被激发? 而且,长生的修为这些年一直都没有进展,是不是因为缺少感悟? 就在庄蜉蝣沉思的时候,长生也在想这件事。按理来说在天歌秘境的生活很不错,这里平静又祥和,仿若世外桃源,长生很喜欢。但是,这七年来她渐渐长大,已经可以直面自己的过去。她其实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家突遭变故的时候,是哪些人做的。 那个动手的人,叫谷沅。 长生记得很清楚,其实谷沅并不想动手,但是那些来自己家的修士非得逼着他动手杀人。长生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想知道到底是谁害得余家满门。虽然在余家她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关爱,但是余家至少没有让她风餐露宿。在最后关头,父亲和母亲他们都是试着保护自己的。虽然她不是他们心中最重要的,但那份生养之情,她不能忘怀。 杀了无辜之人,就得付出代价。 这就是长生自己的想法。 还有雪津,害了雪津的人,她也要找回去。所以,她要出去了。天歌秘境很好,这里是处温暖避风港,是理想的桃花源,但是,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不能继续逃避。是人,总会长大,总会渐渐变得成熟。远离熟悉的人和事,大概就是成长需要背负的一点代价吧。 看着庄蜉蝣,长生犹豫再三,终于开口。 “蜉蝣前辈,我想,我要离开了。” “呼啦!” 一阵疾风吹过,满树桃花顿时飘飘洒洒的落下,几乎要将那句话卷走。 但庄蜉蝣还是听见了。她的神情有些怔仲,不由得想起了以前,自己要离宗游历之时师门长辈们脸上那担忧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原来这就是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离开身边的感觉啊。 很不舍,又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骄傲,接着又转为担忧,最后变成下定决心的释怀。 长在温暖室内的花朵虽然美丽,但却脆弱。只在方寸之地生活的雏凤怎能翱翔九天?如果真的疼爱这个孩子,就应该支持她的决定,如果一味地将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冠以‘为你好’的名义,那就不是疼爱了,是束缚。 虽然很不舍,但庄蜉蝣知道长生的性子,知道这孩子一定是做了很久的准备才鼓起勇气说出口,于是她定了定神。 “是吗?想好你要去哪里了吗?” 长生看着这位指引她走上修行之路的长辈,她是这么的温柔强大。原来不是只有实力的强弱才能判断强大与否,坚韧不拔矢志不渝的意志,也是强大与否的标准。 在庄蜉蝣温和的注视下,长生说出了自己的目标。可能不是很清楚,但这也是一个方向。 “我想去找找,当初杀我全家的凶手。”还有害了雪津罪魁祸首皓月老祖,和那个背叛者。 庄蜉蝣的眼角狠狠一抽。她没听长生提起过这个!她虽然知道长生肯定受过很多苦,但这一点儿并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既然是这样的大仇,她自然没有理由阻止。于是庄蜉蝣露出了支持的表情。 “需要我帮忙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离开 “不,其实我也不一定出去就找敌人。您也看见了,我现在才是金丹后期修为。当初做下那事的可是背靠大宗门,我得先看看情况。” 微笑着看向庄蜉蝣,长生说的好像只要稍有不对劲自己就会跑一样,逗得庄蜉蝣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天歌秘境的妖修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大家的第一反应都很类似,忍不住去摸摸长生的额头,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生病了。在这里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啊。 长生乖乖的被一群长辈摸额头。这些年里,都是这些长辈和长生一起成长。虽然他们不是一个种族,但是大家相处的十分愉快。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是善良的妖修吧。尤其是小狸,他和长生打交道最多,知道这孩子的性格很容易吃亏。这会儿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 “可是,你如果出去了,在外面真的安全吗?会不会被人家欺负?会不会被抓起来?会不会……” “小狸。” 庄蜉蝣温温柔柔的喊了一声,小狸有些激动的神智顿时清明了。他顿了顿,脑袋微微垂下。他是真的不舍,而且在小狸看来,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危险。为什么大家都想要出去呢?待在这里生活难道不好吗? 还有蜉蝣大人。她也是人修,总有一天,她也要出去历练,到时候他们该怎么办?为什么人修就非得要出去历练不可呢? 眼看着小狸的脸色变来变去,庄蜉蝣哭笑不得,连忙安慰。 “长生只是出去游历,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就像你们,也不会一直待在自己父母身边吧?孩子总会长大,得放他们离开了。” 小狸趴在庄蜉蝣怀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哇啊大哭。 “我,我不想现在的生活改变,我想大家都好好的,都好好的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就像我无法忘记母亲的死一样,长生肯定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大家都有些惊讶的看着小狸,没想到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通情达理的话。但大家转念一想,这孩子以前一直不说,大概是因为在没有充足的实力之前不做这个打算吧。 这样很好,有的仇必须要报,但是最好能保证自身安全。 安慰好了小狸和长生,大家收拾好悲伤的心情,准备了一场盛大的送别宴会。就像蜉蝣大人说的那样,大家都在盛源大世界生活,只要还活着,总有可以再见的一天。 大概是抱着不舍之情,大家在这场宴会上放开了畅饮,就连长生也被灌了许多。就像鹿征说的。 “出去之后在外人眼里,你就是个大人了,怎么能连这么一点点的酒都不会喝?反正又不会醉,多喝一点儿也没事儿。” 顺带着,小狸还把自己加了许多料的灵酒送了许多给长生。美名其曰为:“这世上总有喜欢喝酒的修士,说不定还能帮你交几个朋友。” ……好吧,既然是小狸的一片真心,长生也就收下了。接下来每个妖修都给了长生送别礼物,长生不好拂他们的好意,就都收了起来。 等轮到庄蜉蝣的时候,她笑着将一个储物戒给长生。身为蓬莱阁曾经的首席弟子,手里怎么也会有不少的收藏,这次送给长生的,就是无主地储物戒和灵石丹药之类的东西。 长生依旧接了,只是在接之后轻轻说了一句叫庄蜉蝣忍不住惊讶的话。 “蜉蝣前辈,我会替您去看看蓬莱阁的。到时候一定传讯告诉您蓬莱阁的近况。” “……” 庄蜉蝣的手指有些颤抖,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甚至自己都很少想起宗门,却原来,这一切长生都看在眼里。 她看着诚挚的长生,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但长生短短的一句话叫她瞬间联想到了许多,尤其是那在记忆里依旧温暖的师门岁月。 沉默了许久,庄蜉蝣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笑着点了点头。 “嗯。我等着。” 这场送别宴持续了很长时间。其实长生内心也很不舍。她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这里度过。他们也是自己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了。 离愁别绪的加持之下,众人喝灵酒喝的熏熏然,一个个的或躺或趴,没个正经样子。 长生缓缓站起身,轻轻的将几个缠在一起的妖修分开,然后自己往外走去。天歌秘境的出口所在蜉蝣前辈已经教给了自己,只是长生也提前说了,在自己离开之后,希望蜉蝣前辈能换一个出口,以防万一。 此时此刻,每走一步,长生都能看见在这秘境之中生活的痕迹。比如,这棵松树上有很好吃的松果,小狸很喜欢吃,有一次还骗自己上去给他摘,结果两人都被惊扰的松树扎了一身的松针;这片花海他和重明一起来采过。别看重明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他正经是个极其崇拜蜉蝣前辈的妖修。因为要教自己有关修仙界各种各样的事情,和蜉蝣前辈走得近些,仙重明前辈竟然会悄悄的‘警告’她注意言行。当然了,重明还是被闻讯赶来的蜉蝣大人彻夜教导了一番,后来再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只是总会用一种幽幽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叫她忍不住脊背发寒;还有这片平坦的草地,蜉蝣大人总是喜欢在这里教导自己修仙界常识,以及剑法刀法…… 天歌秘境的许多地方,都有他们共同的回忆,长生走着走着,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突然不想动了,她很想回头,但是她知道,现在一旦回头,可能就不舍得走了,就走不了了。 “……他们醒了,这会儿在看你。” 元极无常鲤这会儿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在这里待了七年的人不仅仅有长生,也有它。这些妖修说实话脾气都不错,天歌秘境也是个很好的洞天福地,它也有些舍不得离开。只是,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地,长生也有必须要做的事,不得不走。 其实长生和元极无常鲤都知道他们没有喝醉,大家只是不想面对分别罢了。 背对着众人(妖修),长生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坚定的迈出了脚步。 天高水长,日月轮转。大家总会有再见之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公孙一家 正值开春,万物复苏,花草芳香,正是一派好春光。 在略微荒芜的大道上,一串马车正在晃晃悠悠的行驶。拉着马车的都是一些灵马,最低的也在三品以下,可见这些人的身份并不低。最中间的马车车身比其他的大了一倍不止,里面坐着一对夫妇和他们年轻的大概十六七岁的女儿。 此时,那女儿看着外面略显荒芜的景象,只觉得一阵无聊。虽然能出城看看外面的景象很好,但一路上这样的景色真的是太多了。又没有人烟,每日除了赶路连人影都看不见,这也太无聊了。更重要的是…… “我早就说过这里很危险,你看看,这大道两旁竟然连个人烟都没有,肯定是大家都知道危险才不来的。说不定就有劫匪在暗地里藏着就等着来劫持我们呢!夫人,你看看我说的对吧?这外面多危险啊我们还是赶紧回凤鸣城吧,别去其他地方了好不好……啊!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窗外有什么东西“咻”的一下飞了过去,那个口中喋喋不休的长相俊朗一身正气的男子突然一声惨叫,就往椅子底下钻。那个正在看剑谱的女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那个年轻女孩儿更是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的抱怨。 “爹!那就是一只鸟,还是只普通的凡鸟!您怎么那么胆小?” 女子轻轻将自己的丈夫扶起来,给他擦脸上的汗渍,看起来一夫确实是害怕了。给他擦汗的时候,公孙一夫还在害怕的发抖呢。 面对女儿的指责,公孙一夫怯生生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伤心的求安慰去了。 “菱娘,你看来仪,她又嫌弃我。” 公孙来仪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爹你都四十了!不是四岁!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胆小,还找我娘,我娘又不是你娘!” “来仪。” 菱娘温柔的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公孙来仪立即闭上了嘴,只是依旧不太服气,只能看向窗外的风景解闷。她是不想看自己爹那幅没出息的模样的,但奈何根本没有用啊。打她记事起,自己爹就是这么一副胆怯的模样,明明生了一副好相貌,看起来挺有一城之主的气概,但就是胆小如鼠。 她娘这么英雄盖世的人物怎么就看上她爹了呢? “瞧你说的。” 听见女儿小声的抱怨,菱娘轻声呵斥了一句,然后看着自己丈夫俊朗出众的脸,露出痴迷的表情。 “我就是看上你爹的脸啊。再说了,要是没你爹,怎么有的你?别整天尽说傻话,吓着你爹了。” 公孙一夫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己亲亲娘子,鼓足了勇气开口。 “难道,难道菱娘只喜欢我的脸吗?就没有其他能吸引到菱娘的地方了吗?” “这个……” 菱娘一时间犯了难,悄悄地转移话题。 “夫君你看外面,虽然荒芜但是也别有一番风味,夫君一路上都憋在车厢里,要不要出去骑骑马?” “不不不!” 公孙一夫几乎将自己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还忍不住往后面缩了缩。还是这布满了防护阵法的马车能给他安全感,其他的就算了吧。 公孙来仪可不想一直待在马车上,于是立即钻出去,找了一匹马就兴高采烈的往大部队前面跑去,看这架势,说不定一会儿就跑远了。 看一眼根本不想出去的丈夫那可怜的小眼神,菱娘没法子,只能待在这里。想来来仪都已经练气十阶了,又有这么多府兵看着,应该没事儿。 只是还没放心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一阵惊呼声,是来仪! 菱娘一把打开车厢门就冲了出去,府兵们的禀告声此时也已经传来。 “夫人,小姐遇到魔兽了!” 此时的菱娘已经纵身一跃来到空中,远远一望,那孩子已经在这短短两炷香时间奔出去五十里,结果就那么巧独自一人遇见了一头丧失理智的魔兽。魔兽与妖兽不同,是被魔气侵蚀掉神智的存在,根本没有理智,只会不断的杀戮。遇见这样的魔兽,来仪危险了! 来不及多想,菱娘已经越过那些狂奔的府兵,迅速御剑飞过去!远远的正好看见那头只有巴掌大小的魔兽离弦之箭一般冲到来仪面前,一口咬向她的脖颈! “不——” 菱娘悲愤之下灵剑瞬间出手,朝着那眼睛血红的魔兽飞去。然而距离太远,眼看着已经来不及,菱娘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华丽的金剑及时雨一般飞来,从侧面刺中那魔兽的身体,巨大的惯性带着魔兽就飞了出去,直直的扎在远处的地面上! 那魔兽惨叫一声,此时正在疯狂挣扎,但是公孙来仪到底是得救了。 菱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憋了回去,她立即来到女儿身边,上下左右检查着公孙来仪的身体,发现除了有些被吓到之外并没有其他外伤,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紧接着就立即去看救了公孙来仪一命的恩人。 这才发现,那个正在走近金剑的,是个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惊讶之下,菱娘立即道谢。 “多谢恩人出手相救,要不然,我这冒失的女儿就没命了!不知恩人尊姓大名?我也好感谢恩人一番。” 听见这话的女修正好将金剑拔出来,那被刺中的魔兽此时还在拼命挣扎,带着些许黑意的血液滴落在地,溅起了一片细小的尘土。 “小事儿而已,不足挂齿。” 这个突然出现并救了公孙来仪一命的,正是离开天歌秘境的长生。此时她离开天歌秘境已经半个月了,天歌秘境是蜉蝣前辈偶然之间得到的洞天福地,位于黎源小世界南方,位置偏僻,灵气匮乏如荒漠,方圆千里都没有人烟,更别说修士了。这半个月来她顺着大河方向日夜赶路,也遇见过一些凡人,但是修士,却一个也没遇见过。 今天一早,她御剑到了一条大道上空,疾驰了上百里才看见一条大道,隐约听到一些人声,急匆匆的赶来。到了之后就看见了刚刚那惊险的一幕,幸亏没来晚,不然那个小姑娘就危险了。 第一百三十章 她有那么说吗? 此时,那被扎在金剑上的魔兽惨叫一声,生命力依旧十分顽强,正在不断挪动身体,试图将自己从金剑上拔下来。还试着用牙咬这禁锢自己行为的金剑。只是这把金剑早已经在庄蜉蝣的炼制下变成一把灵器,加了不少好材料,只是保持着外观没有变化而已。这只筑基期魔兽在受伤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咬得动? 不过这样的顽强的生命力还是叫长生忍不住惊叹。这只外形酷似松鼠的魔兽可真是厉害。都已经这样了,竟然还能动弹? 这时候,身后传来轰隆隆的马车脚步声,是那些府兵以及公孙一夫来了。 隔着老远,公孙一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菱娘,菱娘你没事吧?来仪呢?她怎么样?” 竟然是自己那胆小如鼠的爹?好不容易从死亡的阴影里回过神来的公孙来仪感动的看向来的方向,就看见了骑在马上歪歪扭扭的奔过来的公孙一夫。 公孙来仪激动的险些没飚出泪来! 她爹这么多年就没有骑过马,因为觉得不安全,没想到现在为了自己竟然都敢骑马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啪!” 口中发出感慨的公孙来仪后脑勺上直接挨了一下,疼的她龇牙咧嘴的。不用回头看,这个熟悉的力度和方向,一定是来自自己的娘亲。 “我错了我错了娘。我不该这么说爹。” “这就对了,你爹只是有点儿胆小,又不是不疼你。你要是刚刚听你爹的,怎么可能会落单然后被魔兽袭击?” 听到这里,公孙来仪下意识的要反驳,但是看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看着他们面带微笑却不知为何有些恍惚的长生,立即闭上了嘴,将要说的话给噎了回去。 菱娘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大概是从小看他爹胆小,自来就反其道而行之,打小胆子就大的出奇。不过,她不至于这么冒失,想来是有什么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这时候,公孙一夫终于赶到,生疏勒马停下的时候因为不熟练直接一头栽了下来,好在有菱娘时时刻刻关注,这会儿扶了一把,才站稳了。 公孙来仪虽然嫌弃,但却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扶着自己亲爹的另一只手。看看她爹,就是担心自己,这不,脸都吓白了。 “爹,你别担心,我好着呢。” 公孙一夫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妻女,发现她们都平安无事之后眼泪直接滚了下来。 “还,还好你们都没事儿,你们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活呀……” 长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见眼泪说来就来的男人,而且还是看起来成熟的大人。这位险些没命的小姑娘还没哭呢吧? 公孙来仪的手立即就收回来了,她爹怎么又哭了?当看见救命恩人好奇的眼神时更觉得不自在,立即前去轻声道谢。这时候,菱娘已经抱着自己丈夫安慰起来了。那种黏黏糊糊的感觉,简直叫公孙来仪没眼看。 于是她挡着长生的视线,好奇又感激的开口。 “恩人你叫什么名字?你今年多大了呀?你看起来好像和我一样大啊,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里?” 公孙来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险些把长生都问蒙了。不过她好歹被庄蜉蝣教导过七年时间,这种场面还吓不到她。于是她微笑着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话。 “我是永安,不久前出师,师尊命我出来行走游历,只是没想到竟然迷了路。不知这位道友,这里是什么地方?” 长生也不算撒谎,永安是蜉蝣前辈给她取得道号。毕竟她脸上的伤疤太过显眼,身上还有血海深仇,那敌人又是大宗门,她不敢懈怠,所以出门在外,她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被反问的公孙来仪十分惊奇,同时又有些激动。既然是刚出师,那就说明年纪并不大啊,但是刚刚那一手飞剑比自己娘亲都要快!那就是说这位道友的修为比自己娘都要离开?或许也有可能是专修飞剑的修士?更重要的是,她叫自己“道友”啊! 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这么叫。 公孙来仪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但还是勉强维持了冷静,只是眼里的笑意几乎控制不住。 “哪里哪里,我哪有那么厉害嘿嘿……” 长生:“?” 她有这么说吗? 这时候已经将夫君安慰好的菱娘由给了沾沾自喜的女儿一巴掌,然后温柔的开口。 “永安道友不必在意,这孩子脑子不太好。这里是南御国国境,往西再走五百里就是我们‘凤鸣城’,道友要不要来我们城池里歇一歇?这方圆千里之内除了凤鸣城,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城池了。” 南御国?凤鸣城? 这些长生并不了解,她是顺着大河的方向走的,此时离天歌秘境已经很远,蜉蝣前辈也没有来过这里,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了。 既然没别的城池,长生刚好可以去休整一下。顺便了解了解现在修仙界的情况,毕竟这一家三口都是修士,而蜉蝣前辈他们已经足足七十七年都没有出过秘境了。 几乎没怎么思索,长生就点了点头,答应了。 “太好了!永安道友跟我来吧!我有自己的马车,我们两个可以坐一辆车上!你看起来还没我大就已经出师了?那你一定很厉害了?什么不厉害?你肯定在自谦,你要是不厉害刚刚那只魔兽怎么可能被你一下刺中?啊你还拿着魔兽?多重啊,给我娘她们吧,她们会处理……” 菱娘微笑着接过魔兽,等两个小姑娘坐上马车之后才把奄奄一息的魔兽收起来,转身看着原本应该是保护着来仪却没有尽到职责的府兵们。此时悄悄靠近的府兵们吓得满头是汗,恨不得地上有个坑能让自己钻进去。 他们刚刚怎么那么没用?竟然让小姐遇见那么危险的事儿?差一点儿,真的只差一点儿小姐就没命了!小姐出了事儿,他们也别想活了! 菱娘刚刚温柔的模样已经全然消失,她冷冷的看着那些府兵,凛冽的视线几乎将那些府兵看的晕过去! 好半晌之后,菱娘才冷声道。 “你们几个今日负责保护小姐的暂时拿下看押。付首领,去查!我不信会这么巧。这里荒无人烟,怎么可能会有魔兽出没?还是稍碰一下就剧毒无比的‘五堰鼠’?” “是。”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赶快回去吧 这边,长生一坐上车,公孙来仪的话就没有停过,她对长生十分好奇,毕竟她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大,却实力出众,再加上之前说过师尊让她出门历练什么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出身不小的宗门世家。 而且,因为被庄蜉蝣贴身教导了七年时间,长时间的相处叫长生不由自主的学习庄蜉蝣的行为举止。庄蜉蝣出身一品宗门蓬莱阁,虽然实力弱,但也不是一般的宗门可以比拟的。这就导致了长生在言谈举止之中控制不住流露出来的气度较佳,公孙来仪看在眼里,更是有了计较。不管这位道友出身哪里,就这一身好身手以及谦逊稳重的性格,就值得结交。 当然,如果她真的只是顺便就更好了。 笑眯眯的看着长生,公孙来仪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流光。身为凤鸣城下一任城主,还有个不靠谱的亲爹,公孙来仪自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单纯无害。 长生微微错开眼去看外面后退的风景。其实长生知道面前这位看起来热情大方的女修在想什么,但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也只是想到达附近的城池打听消息而已。庄蜉蝣曾经很担忧长生。 “我从不担心你的心性,但我担心你会因为自己的性情受伤。长生,你感情细腻,很轻易就能看出别人的感情想法,更容易与别人共情。往好处说,你是心地善良,心性极正,但这样的性格往往容易受伤害。你要知道,修仙界不只有友好和谐的修士,还有阴险狡诈会背叛的人。那个时候,如果一个朋友背叛了你,你一定会非常难过。” 长生知道自己性格上的缺点,也知道蜉蝣前辈这是老成持重之语,当时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还没有遇见这样的人,那时候蜉蝣前辈就说了。 “总之,不管是谁,你都要记住,只要别人背叛了你,你就不用给他们留任何情面。修仙界的争端,无非就是因为财侣道法。但不管因为什么,背叛就是背叛,害人就是不对。所以,不要给伤害你的人留任何情面。保护好自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可以看出来蜉蝣前辈是真的很担心自己了,这样的话爷爷也说过类似的,总之都是让她保护好自己。看来她在长辈们眼里还是不够成熟,不然的话也不会这样担心自己了。 总之,长生觉得自己没有长辈们以为的那么笨拙,她会看情况而定的。 此时,马车已经摇摇晃晃的奔驰过大道,因为少城主受袭,大家担心还会有下一次袭击,马车跑的很快。虽然这看起来很像意外,但是魔兽这种东西在凤鸣城得地界怎么可能出现?一旦有这种苗头,早就被胆小的城主派人给掐灭了。 过了大半日,长生突然抬头,看向前方,那里有一座庞然大物。她感应到了很强大的力量。此时,公孙来仪也难掩骄傲的向长生介绍。 “那就是我们凤鸣城了。凤鸣城地处边疆,驻守着‘无尽之渊’,是黎源小世界的门户!我们凤鸣城的城民热情好客又豪爽,你来我们这里历练真的是来对了,绝对会叫你见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仅仅从言语之中就能看出来,公孙来仪对于凤鸣城有很深的感情。长生点了点头,微笑着看向那座越来越近也愈来愈大的城池。 那是一座通体玄黑的城池,外墙一体形成毫无瑕疵,离得远了能看得清全貌,这城墙有百丈那么高,直入云霄。那在城墙之上巡逻的士兵就像是踩在云端里一样,看的长生都有些惊讶。 这可真是座大城。 只是,这方圆千里渺无人烟,为何要将城墙修建的如此之高呢?总不能是因为兴趣爱好吧? 再往近处去,长生看见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队士兵,各个修为都在筑基期以上,恭恭敬敬的列成两排,恭迎城主一家回城。 马车从城门驶进去,长生探出头来,就发现那城门顶部高的几乎一眼看不见。她们这辆马车已经够大了,但相比较这城墙大门,就像蚂蚁一样,小的很。 笑眯眯的看着长生,公孙来仪十分得意长生的表现。她从小就在这座城长大,对凤鸣城的感情极深,有人喜欢自己的城,她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当马车进入城池之后,长生惊讶的发现,路两边竟然有面色担忧的城民翘首以盼。 “这是?” 这时候,那些城民看见公孙来仪的马车,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是少城主的马车!少城主你没事儿吧?” “还有城主和城主夫人呢?他们没有受伤吧?” “哎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那些传令兵说的不清不楚的,什么有用的消息都得不到。” “……” 原来是担心公孙来仪一家啊。看来,来仪一家这城主做的,很叫城民们支持。 就在那些城民们担忧激动的时候,公孙来仪打开窗户,露出了脸。十分有少城主气魄的挥了挥手。 “多谢各位担心,我和爹娘都没事儿。” 本来公孙来仪还想把长生拉出来叫大家看看,但是长生不适应这种场合,连连摆手,没办法,公孙来仪只能自己出这个风头了。 哎,还怪不好意思的。 “来仪。” 城主夫人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公孙来仪脸上那得意的笑容顿时就消失不见了,转而变成稳重可靠。 这时候,菱娘才笑着看向凤鸣城的诸位城民,表达了万分的感激。顺便还将不肯露面的丈夫拽出来叫他跟大家伙说说话。 公孙一夫没办法,只能露出小半个脸,轻咳一声。 “多谢诸位挂念,不过只是点儿小事儿,已经解决了,大家也尽快回去吧。” 大家伙看见完好无损的一家三口这才松了口气。公孙城主一家为人和善,治下有方。虽然他们凤鸣城不是黎源小世界人数最多的城,但一定是过得最好的城。有这么好的城主,他们自然得好生看顾才对。再加上,整个凤鸣城都是公孙家的产业,就这城里的城民都是公孙家府兵家丁的后代,一代传一代的,大家对公孙家十分忠诚。各种各样的感情夹杂起来,无怪乎凤鸣城的人对公孙家这么关心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道之子? 这会儿见这一家三口确实是没事儿,大家也就渐渐散了,长生还能听见那些散开的城民们悄悄说话的声音。 “我看城主都神气十足,应当是没事儿。” “是啊,城主可爱惜自己的性命了,既然连他都没事儿,就说明城主夫人和少城主没事儿。” “说的是啊,那咱就不用担心了,走吧,我家道侣还在等我回去告诉这个消息呢。” “……” 听到这些话的长生无言以对,这位城主到底是有多胆小啊?连自己的城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吗?不过这座凤鸣城的城民们都挺年轻的,而且就长生看见的人来说,九成以上都是修士,应该是座实力很强的城才是。公孙城主为什么这么害怕? 看一看身边的公孙来仪,俨然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估计是已经习惯了,很快就冷静下来,摆出一副合格的少城主模样,十分威严。 片刻过后,公孙一家已经到了府门前,长生以为要下车,结果马车竟然直接行驶过平坦的门槛,往内院而去。 或许是看见了长生疑惑的表情,公孙来仪拼命抑制住自己要翻白眼的表情。但最后也忍不住跟新认识的朋友说原因。看起来是憋的时间太长了,不吐不快。 “还不是我那个爹!说什么可能会有人在暗中袭击他,像路过门槛进去的时候就是人精神最放松的时候,很有可能会被伤害,硬是把所有的门槛都锯了,直接坐着马车进去。” “原来如此。” 长生微微一笑,觉得这位城主可真有趣。只是公孙来仪可不觉得自己的父亲有趣,显然是已经对此不满许久了。也不知道怎么的看长生这么顺眼,悄悄地跟长生说了这些,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这只是她们之间第一次见面,说这些有点儿过了。 不过长生并不介意,反而听的津津有味。这世上这么多人,怎么样不可能每个人的性子都一样。有些人胆大有些人胆小,也很有意思啊。 一行人就这么来到了大堂上,长生被城主夫人笑眯眯的引到主座上,只是长生坚决拒绝,不得不让她坐在了次座上。众人落座之后,长生没见到城主,于是有些好奇。菱娘这会儿已经起身去里间抓人了。 长生的耳力极好,这会儿听见里面传来小小的争执声。 “……干什么,我不想出去。” “女儿的救命恩人来了你为什么不出去?你难道不想感谢她吗?” “我是想感谢她,但是我不想出去……菱娘,菱娘你就替我去吧好不好?” “不成。你必须得去。今日遇见危险,整个凤鸣城的人都知道了,你要是不做出点儿反应,以后遇见危险,谁会帮咱们?” “……那好吧。” 长生几乎可以从公孙城主那停顿里听出来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然后就看见这对夫妻一前一后的出来了。 其实面对别人,公孙一夫还是能够展现出来一城之主的风采的。只要剔除掉他太过胆小这一点儿。看着离自己一整张桌子那么长的公孙城主,长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应该啊,她出来之前蜉蝣前辈已经给她脸上那伤疤处贴了一层树脂做的东西,这会儿看起来和正常人应该没什么区别了。之前公孙来仪她们见到自己的时候也没有察觉出来异样。她就这么吓人? 看见她摸自己脸的这个动作,公孙来仪知道长生是误会了。连忙解释。 “永安你别多心,我爹他就是这样,胆小的很,和谁吃饭都小心翼翼的,这要不是我娘,估计还弄不出来呢。” “来仪。” 菱娘呵斥了自己闺女一句,然后笑眯眯的让人赶紧上好酒菜,城主府的人动作都很快,不多时就已经摆好了一桌子酒菜。 “来,我满饮此杯,多谢这位小友救了我女儿。” 公孙一夫举起酒杯,捡起自己身为城主的威严,敬了长生一杯酒,言谈举止之间,颇有身为城主的气势。这看起来倒是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儿,公孙来仪很是健谈,酒宴上跟长生讲了许多有关盛源大世界的事。只是这些事和长生从蜉蝣前辈那里知道的竟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盛源大世界还是有七大一品宗门不假,但是蜉蝣前辈所在的蓬莱阁这些年却已经每况愈下,沦为垫底。甚至还有往二品宗门掉落的趋势。 而一直羸弱的上寰宗竟异军突起,这几年仿佛变了一个宗门似的,一骑绝尘,竟然隐隐有领先的势头,并且年轻一代在七大宗门中几乎横扫过去,完全没有对手。而上寰宗也是掠夺其他宗门修士领地等最多的宗门。实力渐渐衰弱的蓬莱阁就是其中一个。 长生微微皱了皱眉。她这次出去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要去看看蜉蝣前辈的宗门——蓬莱阁。 虽然蜉蝣前辈从来不说,但长生心里知道,她一定很想念自己的宗门。毕竟是养育前辈长大的宗门,当初前辈被上寰宗栽赃陷害冒天下之大不韪当众背叛宗门之时,蓬莱阁面上不说,私底下却给那些追击前辈的修士下了许多绊子,要不然,就算前辈多么厉害,怎么可能在七大一品宗门的围攻下带着一个受伤的小狸成功离开? 再往后的追击里,蓬莱阁也是屡次暗中出手,及时帮忙让他们离开。长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她总觉得以蜉蝣前辈口中的蓬莱阁,虽然因为实力羸弱一向不与其他六大宗门争锋,但怎么也不可能让蜉蝣前辈不清不白的被追杀啊? 蜉蝣前辈后来进了秘境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如果有机会的话,她得打探清楚。不过,上寰宗不是也不强吗?不然也不会为了让自己的弟子天赋出众就去折腾那些妖修。 “来仪道友,上寰宗为什么这些年这么厉害?” “好像是因为他们收了一个弟子,据说是什么天道之子,备受天道宠爱啥的。要我说,不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吗?还没我大,脑门上顶着三颗痣就是天道之子了?我还……” “叮当。” 长生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颤,有些失神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无尽之渊 额头上有三颗红痣的天道之子…… 她似乎听说过。而公孙来仪接下来的话无疑是告诉了她明确的对象。 “对啊,那个天道之子叫陵光,上寰宗可宝贝他了。据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上寰宗首席大弟子,并且门下那么多弟子,没有一个不愿意的。可见人家有多么厉害。” “是吗?” 长生缓缓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才能压住心中的震惊。原来还真是他。或许,自己应该叫一声“弟弟”? 当初余家满门被灭,那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是却明面上指点威逼的人就是上寰宗修士?那陵光呢?陵光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不知怎的,或许是没有太长时间相处,这会儿听见陵光的消息,长生有些惊讶激动,只是没有那种听说自己亲弟弟还活着并且还活得不错的那种极度高兴之情。 或许是自己太过冷血了? 长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怎么说也是在娘胎里一起待了将近十个月的时间,不该这么陌生。或许,只是耳朵听了听,没有亲眼看见所以觉得有些陌生? 如果能见到面就好了。 长生这么想着。 公孙一家并没有看出长生的异样,只是以为她大概是太过震惊。毕竟连她自己当时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甚至还有种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的感觉。而且,那样厉害的人,还是个人吗?该不会真的是天道之子吧? 听说那个陵光不出去则已,一出去一定会遇见矿藏十分丰富的秘境,最终一定会收获的盆满钵满。而且,那个陵光今年才十五岁,却已经收服了一头返祖金龙!同为一品宗门的御兽阁那叫一个羡慕啊。恨不得把天道之子抢走,只是上寰宗怎么可能会答应? “要是什么时候我能变得那么厉害就行了……” 公孙来仪自己默默的幻想,只是很快就收到了来自亲娘的打击。 “那你可能得等下辈子。这辈子估计是不成了。不过你这孩子这辈子能出世都得感谢天道仁慈给了你一线生机。” 能出世?这是什么意思?或许是看出来长生的疑惑,公孙来仪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觉得自己属实是有点儿幸运。 “我娘年轻时候受过伤,本来是不能生育的,只是没想到会怀上我。我爹那个时候都吓傻了。” 此时的公孙城主安静坐在一边的身子微微一僵,紧接着看向自己的杯中酒,一言不发。 总之,这一场酒宴宾主尽欢。结束之后,公孙来仪还有点儿不太尽兴,于是笑眯眯的带着长生去城里转悠。反正长生现在没事儿,于是就跟着她一起去了,顺便还能去买一副地图。这凤鸣城里并没有传送阵,不然她直接就可以离开了。 不过,为什么凤鸣城这么大一个城竟然没有传送阵呢?连城主一家出行,不想用飞行灵器就只能坐马车之类的步行工具。 对于这个问题,公孙来仪也很无奈。 “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了。说是凤鸣城地处黎源小世界边缘,镇守无尽之渊,责任重大,如果有传送阵的话,万一底下的东西爬上来岂不是可以畅通无阻的去往任何地方?” 底下的东西,无尽之渊…… 长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正好公孙来仪这会儿有空,这里也不是什么不能见人的地方,于是干脆带着长生上了城墙。城墙脚下是禁止靠近的,还有一队队的府兵巡逻。看见两人靠近,领头的府兵用不信任的眼神盯着她们两个许久,最后还是看在公孙来仪的面子上叫长生上去。 “开门。” 随着一声令下,长生两人走到一间镂空的小房间里,这小房间连接着几根通上城墙顶的绳子。那绳子看起来倒是不粗,但在阳光下还闪着细微的光,在编织的时候应该是掺杂了些特殊材料叫它更结实。 看着那高的几乎看不见顶的绳子,长生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这间小房子不会是…… 此时,那个府兵领头的也跟着一起进入小房子,然后对着外面的士兵点头示意。外面的四个府兵走向一边的巨大绞架,胳膊一振,肌肉高高隆起,扳住那巨大的绞架开始用力,那个装着长生三人的镂空小房间立即开始飞速上升。 眼前的风景一片模糊不清,长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失重感,速度真的很快,但是城墙真的很高,长生她们两个来到城墙顶部花费了一定时间。终于到了之后,那个府兵领头一直没有离开,长生知道他是在监视自己,也不介意,只要这里是允许观看的,她没有犯忌讳就好了。 “呼——” 长生还没站稳,一道极其剧烈的风顿时刮了过来,长生站的稳稳的,没有被吹动,倒是她身边的公孙来仪一阵颤动,还是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长生的胳膊才没让自己被吹出去。 这会儿勉强站稳脚跟,公孙来仪立即指向宽阔的能跑马的城墙对面。 “你看看对面,那就是无尽之渊。” 长生拖着公孙来仪往前走了好几步,最终在城墙边缘停下。再往前走三步,一脚就能踏空,下面是无尽深渊,一低头,只能看见数不尽的黑暗。怪不得要叫无尽之渊呢,这可真是够深的。 只是盯着看的时间长了,总觉得那无尽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看的时间长了,有种心烦意乱的感觉。可以肯定的是,那会叫人心烦意乱的东西不是深渊之中一道又一道的阵法。 能感觉到的是,从无尽之渊不断的往上吹刮着凛冽寒风,那些寒风撞在一层又一层的阵法之上,时不时的会闪一些微光,那是阵法被撞击的痕迹。只是这阵法大概是时间长了,长生都能看出来,这些阵法的阻拦效果有些褪色,因为那无尽之渊里吹出来的风还这么有冲击力。 感觉着那冰凉的带着血腥气的冷风,长生缓缓呼了口气,只觉得一阵神奇。这世上之事,果真是各有各的神奇。如果不出来走走,怎么能看见如此高大的城墙,怎么能见识到这样的深渊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欢乐与哀伤 只是,长生又有些担心。这些阵法已经老化,如果不维护的话,会不会出事儿? “没事儿,别担心。这无尽之渊说起来可怕,但根本没有什么,我们凤鸣城都在这里这么多年了,这底下一直都没有动静。我有时候都担心这是不是骗人的。毕竟我这辈子都没有见无尽之渊底下有东西出来。除了这扰人的风。” 可是公孙来仪今年也才十几岁啊。长生虽然心有怀疑,但想想这里是人家的城池,自然是没有比他们还要了解这里的人了。于是就不再说什么。 两人站在这宽阔的城墙上看了许久,直到暮色将起,两人才下来。这期间,那个府兵领头的一直在观察长生,见她一直老老实实的没有做什么这才放心。 还在半空中的时候,长生就已经看见下面的凤鸣城亮起了点点光芒,那是凤鸣城的万家灯火。不得不说,在昏暗之中看见这暖洋洋的灯火,会叫人觉得十分温馨。 拜别了那些府兵,长生跟着公孙来仪在凤鸣城里来回乱转,遇见的人都十分热情,塞给她们许多好吃好喝的,长生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欢迎,简直要脸红了。 公孙来仪笑眯眯的将那些东西收进储物戒里,让长生不要这么客气,就在这时候,她一眼看见前面明亮的灯光,立即扯着长生去看热闹。 “永安快来!前面有酬灵会!一定有人在夸街!我差点儿忘了,今天就是正日子了!” 长生还在纳闷什么是酬灵会,就被公孙来仪拉过去了。还没靠近,就看见一串极大的栩栩如生的英武人像浑身上下缭绕着微光,下面一群人扛着棍子,正绕着街走呢。在街道两旁还有人在不停的撒花。 那些人像身上都穿着盔甲,此时周围这么多灯光映照着,就像活了过来似的。 “这都是在建城时做出巨大贡献的先辈,大家每三个月都要来上这么一次。你可是有眼福了。” 确实,这五彩缤纷的,偏偏又不显得俗气,确实好看。再加上周围有这么多人,就算是性情内敛的长生,周围有这么多人,自然也会被感染。 此时,许多修士争先恐后的跃上那些人像的掌心。公孙来仪一把扯着长生冲上去,过五关斩六将的冲上其中一座的掌心,气喘吁吁的交给长生一根火把。 “快!第一个点燃这机关的,今年一整年都会运道极佳!赶紧的永安!” 眼看着公孙来仪急得嗓子都快劈了,长生也不再推辞,轻轻一个旋身来到那机关所在之处,明亮的火焰点燃了机关,下一刻,数道火线往上下流淌而去,整座人像都迅速燃烧,不到眨眼功夫就成了一阵烟尘,四散在空气中。 长生缓缓落地,觉得凤鸣城的风俗还真是有够考验人的心理。不过这火摸起来竟然没有那么热,大概这人像用的特殊材料才会着吧。而且在空中就直接化为粉尘了,一点儿火星子都没留下。 落地之后,公孙来仪很快就被热情的凤鸣城城民簇拥着不知道去了哪里。长生躲过一些热情的修士,却被挤入人群中,只能顺着人流继续走了。 在行走的过程中,长生发现一个小小的问题。那就是,这里的城民还真是年轻啊。之前在城门口就发现了,只是没想到其他城民也是如此。 另一个就是这里的人都很开心很珍惜的样子。不管做什么,就算只是去捡起一朵掉落的花,刚刚路过的一对夫妻都能乐的哈哈大笑。还有左边那一家子,应该是兄弟姐妹一起的,这会儿正在打打闹闹,欢乐无比。右边的这对父子这会儿正在闹脾气呢,不过当年轻的儿子拿着一颗果子递过去的时候,又忍不住乐了…… 周围人好像没有烦恼似的,叫长生觉得十分舒心。在这样的环境里,长生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变得欢快。这会儿脸上浮着自己都没发现的笑意。 “你干嘛呢?” 就在这个时候,身前传来一声压低的有些严厉的声音,因为与周围格格不入语气,叫长生下意识的听了起来。 “我,我只是忍不住……” “忍不住也要忍!难道你忘了自己之前答应过什么吗?” 是刚刚那一大家子里其中的两个,看起来是对兄妹或者姐弟,这会儿正起了小小的争执。那个男孩子这会儿满脸悲伤,正努力的捂住自己的脸,不叫别人看出来自己的表情变化。 那个女孩儿压低了声音警告自己的兄弟。 “你给我收着点儿,要是敢露馅,我就揍你。而且你以后也不用来了。” “不!我只是一时没有忍住而已。我会控制住自己的。如果离开这里,我还能去哪里呢?” “知道就好。” 短暂的插曲过后,那两人就继续高高兴兴的跟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往前走。然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长生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是她的错觉吗?那两人的交谈中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难道是假装的开心?可也不像啊,这是图什么?而且,那种淡淡的哀伤是怎么回事?他们在为谁感到哀伤? 这些问题接二连三的涌上心头,长生之前的好心情这会儿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只是跟着人流继续往前走。不过,除了刚刚那个小插曲之外,长生就没有再听见过其他人格格不入的话。 等终于从人潮中走到人不太多的地方,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长生想着之前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结果就撞上了一个低着头的老人。长生一看,竟然还是熟人。就是刚刚那个被儿子用一颗果子一哄就哄得笑眯眯的父亲。这会儿,那中年男人抬头,满脸来不及擦干的眼泪就这么露了出来。 “您没事儿吧?” 长生觉得自己也没用力啊,这么疼吗?对面的中年男人摇了摇头,立即擦干自己脸上的眼泪,只是那眼中无法克制的哀伤还是叫长生看出来了。 “我没事儿,是我没看清,你先走吧。我在这儿等我儿子呢。” “可是……” “真的没关系,你走吧。我儿子去给我买热饮子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长生皱了皱眉,眼前这位长者出奇的倔强,她直接拐过一个拐角,然后藏在那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但很奇怪的,当那长者的儿子回来之后,那人却又高高兴兴的和自己的儿子一起离开了,那点儿哀伤早就没影了。 这……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是非之地 这凤鸣城的人怎么情绪转换那么快? 有了这两个例子,长生不由自主的去观察其他人。这一观察,长生就确定了,凤鸣城确实是有问题的,只是现在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如果只有两个例子就算了,但是现在,经过仔细观察,长生又发现了几个人前开心,人后伤心的例子。只是这些人男女都有,也没什么规律,长生暗暗记下,然后跟着那些人,但一直跟到那些人回家,好像都没有异常,人家就是正正经经普普通通的城民。 就在长生暗暗思考的时候,隔着一条街的地方陡然传来巨大的欢呼声。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正在缓缓移动,那些欢呼的人群离长生也越来越近。刚刚那些巨大的人像已经被烧没了,现在又是什么叫凤鸣城的大伙儿这么开心? 片刻过后,两个被簇拥着的人出现在街角处,长生定睛一看。竟然是城主夫妇。此时的公孙一夫坐在高高的花车上,城主的威严尽显无疑。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这是个胆小到连飞过去一只鸟就吓得吱哇乱叫的人。 而那些追着花车的凤鸣城城民紧紧的跟着花车,巨大的喧哗声响成一片。从城主夫妇乘坐的花车上散出点点光晕,不断蔓延到周围的人群身上,然后渐渐扩散。 长生看着那不断蔓延的光圈,以及那些被城民们吸收的光点儿,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些兴奋到几乎癫狂并且吸收了光点儿的人,没有一个是之前流露出悲伤之意的城民。而那些略显平静甚至眼中带着淡淡哀伤的城民则是站在外围,虽然也激动,但是都比较理智。 看着这一幕,长生终于确定,这凤鸣城确实是有问题的。 这时候,城主夫妇坐着的花车已经来到长生面前,看着缓缓碾过青石板路得花车,长生沉默的看着城主夫妇二人,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菱娘似乎看见了长生,对着她的方向露出个真诚的笑意,然后抛下来一把细小的花瓣。 那些花瓣同样带着细小的光点儿,落在长生伸出的双手之后,那些光点儿之中的大部分却直接融入了身边的紧紧挤着的城民身上。肉眼可见的,那些城民们的精神比之前好了许多。 但是长生自己却并没有吸收到这些东西。 “长生,你小心一些,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元极无常鲤的声音在长生意识中响起。只是以前精气神十足的声音此时却有些中气不足似的,有点儿虚弱。 “元极前辈,你怎么了?受伤了?” 长生吓了一跳,立即警惕的看着周围的环境,她之前都没有察觉到有人攻击自己! 还是元极无常鲤打消了长生的担忧。它有气无力的甩了甩尾巴,示意长生自己小心点。 “不是具体的人,自从进了这凤鸣城,我就有些不舒服。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压制我。凉嗖嗖的,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凉嗖嗖的,还带着血腥气?长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无尽之渊底下吹刮来的风。所以是那吹上来的风吗?她只是觉得有点儿不好闻,但元极无常鲤前辈竟然反应这么大? 不过元极无常鲤否认了这个答案。 “不是那个,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如果没有要事,就赶紧离开吧。” 长生点了点头。但是城里卖地图的铺子今天晚上都关门了,大家都出去看热闹,只有路边的摊位人满为患。但那大多数都在卖花灯绢花之类的小东西,要么就是些吃食。长生转了一圈儿,都没找到卖地图的,最终只能决定等酬灵会结束再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影迅速奔来,一下子就扑到了长生身上,撞了个满怀,然后就是对方高兴的欢呼声。 “永安永安!你刚刚看见我爹娘了吗?他们坐在马车里可真威风!我也想那么威风,但是都没有机会。娘不让我上去,说是得等到我成长起来得到大家的认可才行。可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大家的认可呢?我又不能找个敌人跟他打一架确立自己的地位。我真的好伤心啊……” 长生自打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孙来仪这样热情似火的人。她是个内敛沉默的人,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想了会儿才组织好语言。 “要不,我来当你的对手让你赢?” 其实长生自己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因为她对输赢并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但是公孙来仪却吃惊不小,这会儿大大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长生,长生几乎都能看见她的瞳仁了。 盯着长生看了许久,看的长生都有点儿无奈了,对方才不可思议的砸吧砸吧嘴,仿佛看见了什么绝世奇葩。 “你可真是奇怪。输赢怎么可能让呢?如果不是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我几乎以为你在羞辱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娘经常睡说我被宠坏了太过天真,但是我觉得你也好像也有点儿天真。你怎么知道我就会点到为止呢?你怎么知道我仅仅只是想借着你赢一场呢?万一我想使坏呢?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 听了这一连串的问句,长生抿了抿唇,然后反问。 “你是那样的人吗?” 公孙来仪摊了摊手。 “我不是。” 那不就好了。 从长生的表情里看出来这个意思的公孙来仪很是无奈,然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直接拽着长生去追凤鸣城城主的车架去了。 一路上,公孙来仪的嘴就没有停过,说的起劲儿,可以看出来她真的很崇拜尊敬喜爱自己的父母。虽然经常会觉得父亲有点儿胆小,有时候还会翻白眼,但是对公孙一夫的敬爱也是真的。 在夜晚明亮温馨的灯光下,公孙来仪脸上的笑意一直不落,可以看出,这是个从小生长在关爱里的孩子。因为得到了来自父母和身边人的大量关爱,所以她也长成了这样能回馈给周围人热情的性子。 长生不是这样的人,但她喜欢这样的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阵法 今天晚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直到最后长生两人都没有找追上城主夫妇,因为大家都想离城主夫妇近一点儿。作为两人的亲生女儿,公孙来仪硬是没挤到身边。 不过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这正是自己父母受欢迎的表现,于是两人就一起回了城主府。在知道长生需要一份地图之后,公孙来仪更是给长生找来了一份十分详尽的地图。甚至将最近的一座城的地图也给了长生。 “真的多谢你了。” “不用客气。” 能帮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公孙来仪还是很高兴的,不过有些遗憾长生就要走了。她对凤鸣城的大伙儿都熟悉的不得了,好不容易有了个新伙伴,自然是想多相处的。不过既然长生有事,她也不能耽搁。 见长生没有其他需要的东西,公孙来仪就要告辞,不过长生犹豫了一瞬之后还是开口叫住了她。 “来仪,我想我有件事需要告诉你。只是,可能会叫你觉得不高兴。” 公孙来仪有些疑惑,但还是让长生尽管说。 “我觉得,凤鸣城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我们还不知道?我之前看见那些人中的一些在悄悄哭。如果只是一个两个也就算了,但是我刚刚遇见了十几个都是这样。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公孙来仪倒是没有生气。这可是他们的城池,如果出事儿那可是巨大的损失。而且她能看出来长生是真的关心他们,而不是有其他的坏心思。 只是,公孙来仪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许久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是决定将这件事告诉父母,让他们去查。 公孙来仪去找父母的时候,城主夫妇刚好回府,两人坐在椅子上的时候公孙一夫还在暗暗害怕。 “刚刚怎么那么多人?菱娘,凤鸣城是不是多出了许多生面孔?他们会不会对我不利?” “放心,没有陌生人。只有咱们凤鸣城自己人。也就多了一个永安。那还是咱们来仪的救命恩人,而且也没查到跟我那不省心的爹有什么关系。你就放心吧。” “对啊爹,而且永安都准备要走了。” 即便如此,母女两个还是安慰了公孙一夫很久,他才没有那么害怕。 唉,公孙来仪是很敬爱自己的父亲没错了,但是怎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胆小。甚至曾经路过修士的战斗场面,她爹吓得落荒而逃,那战斗中的修士都一脸无语。 不过看她爹这个小心谨慎的样子,就知道长生担心的问题完全不必多想了。如果凤鸣城出现什么问题,她爹一定是最先发现的一个! 将长生的担忧说出来,菱娘觉得有些奇怪。 “府兵们倒是没有发现危险。那无尽之渊依旧毫无动静,哪里来的危险?” “我也是这么觉得。” 这时候,公孙城主倒是有些好奇。 “她有没有说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倒没有。爹,你不会又害怕了吧?” “爹怎么可能会害怕?!不过来仪,除了这个,那永安还有没有说其他话?” “没有。只不过永安要离开了。” “往哪儿?” “不知道。人家有自己要做的事儿,我也没有打听的那么仔细,只是送她几份地图而已。” “这样啊……” 公孙城主不说话了,只是看他这样,公孙来仪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她爹是不是有点儿太安静了?这也不说永安是个很危险的人之类的话了? “她都要离开了,能有什么危险?不过你说的对,我还是先回去吧。等她明天走了之后再来叫我。” “啊?没必要吧?永安又不是坏人。” “这谁能保证?” 行吧,既然父亲坚持,公孙来仪也不是倔强的性子,答应下来。只是等父亲离开之后,菱娘公孙来仪母女两个无奈的看对方一眼,露出了一样的苦笑。 是夜。 长生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坐,元极无常鲤这会儿的状态依旧不太好,这也是长生急着离开的原因。只要过了今晚,她就立刻离开。这不,她正在努力吸收灵气,只希望元极前辈能好过一些。 只是刚过午夜,元极无常鲤就突然提醒长生。 “这座城的气味变了。” 气味? 长生睁开眼睛看向窗外。此时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均匀的分给照耀到的地方。正是难得的月朗星稀好时候。只是在这个本该安静祥和的夜晚,长生却在元极无常鲤的帮助下感受到了在这座城里,四面八方泛起的淡淡灰色雾气。因为月光皎洁,这雾气就像是夜间起雾了一样,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但是长生敏锐的闻到了一点儿略带腥气的味道。 “就是这个东西,凉嗖嗖的,还带着血腥味儿。” 长生起身,然后闭气出去。只见月色中的凤鸣城就像一种空城一样,安静到几乎死寂。不,在那淡灰色烟雾的笼罩下,这就像是座死城。元极无常鲤也在这个时候终于想起来这味道代表着什么了。 那是代表死人的阴气。 这座凤鸣城,好大的阴气! 这等程度的阴气,莫不是这地方有什么万年鬼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一定不能插手了。鬼修性情古怪,大多数残忍嗜杀。因为没有自己的身体,鬼修对付起来也特别难。长生虽然意外的修炼起来很顺畅,但能养出这么多阴气的幕后之人一定所图非小,不是可以匹敌的对手。 就在元极无常鲤催促长生离开的时候,一道身影悄悄地划过,然后外面的阴气就在以一个迅速的速度消失。 元极无常鲤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紧接着,它又发现长生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闪烁,似乎是阵法?但却只能看见一个粗大的笔画…… “去外面看看。” 长生依言来到外面,然后也想到了什么,不必元极无常鲤多说就已经反应过来,迅速御剑飞上天空。站在飞剑之上,长生往下看,只看见灰蒙蒙的一片。 “坚持住。” 下一刻,庞大的灵力聚集在长生双眼部位,眼睛顿时有种酸胀酸涩之感,不过可以忍受。长生低头看去,这才看见了那在脚下发光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副巨大阵法的一部分。而整个凤鸣城,就是一座巨大的阵法!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应该早点儿离开 长生对这个阵法感到由衷的好奇,蜉蝣前辈教过她一些阵法的基本常识,这才出来天歌秘境就遇见了一个真实例子,叫长生跃跃欲试。 之前在无尽之渊的阵法太深了,又有那府兵首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倒是没能仔细观察。 不过,当她看清楚之后,眉梢忍不住微微皱起。 “元极前辈,这是一个禁锢阵法吗?” 长生还以为自己是学艺不精所以看错了,但是她刚刚已经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却还是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所以这是真的禁锢阵法吗?凤鸣城地面为什么要用禁锢阵法?要禁锢的难道不是无尽之渊? 说起来,她确实发现来到凤鸣城的一天里,没有城民外出。甚至刚来到凤鸣城的时候,城门口没有要进出城的人。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是这座城池太过偏远,所以很少有人来。但是现在想想问题也很明显。就算再怎么偏远的地方,总会有周围的人进城吧?难道这方圆千里的人全都住在凤鸣城里? 元极无常鲤很确定这就是一个禁锢阵法。怪不得它刚刚会觉得不舒服,身处这么大一个禁锢阵法之中,谁会觉得舒服啊! 就在一人一妖都觉得惊讶的时候,那遍布全城的阴气此时正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退,而消退的方向十分集中,就在长生的西北角。长生犹豫了会儿,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出去看看。凤鸣城确实不是久留之地,但是公孙来仪一家都很好,就算要走,长生也想给他们留一点儿有用的信息。只是元极无常鲤却有些无奈。 两个争辩了一番之后,元极无常鲤无奈说了她一句。 “你又不是天道之子!就算是天道之子,人家也不一定会管和自己无关的事儿吧?!” 长生有些沉默。 “虽然我不是什么天道之子,但是,来仪是个不错的人,我想帮帮她。” 就在一人一妖互相争论的时候,那个方向的存在突然消失,下一刻就出现在了长生的面前。 那是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浑身上下包裹着一层黑布斗篷,就连眼睛都被包裹在面具之下。除了能看出来人很高挑之外,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此时,那个人影直勾勾的盯着长生,一股极其强大的威圧感叫长生忍不住要去拿自己的憎别离,因为不仅仅是那个人自身的实力,此时周围天地之间隐隐传来一阵压力。这压力来自这片天地,这座城,这个阵法,以及这个人! 长生僵硬在原地,戒备至极。 下一刻,那黑影就是一掌劈出,明明是无声无息的动作,但是长生却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她侧身躲过,憎别离已然在手,脚尖踢了一下刀背,憎别离顿时刀尖朝上飞了过去,那人不闪不避,两根手指就直接夹住了长生的刀,长生不断用力!憎别离本身就极为沉重,再加上长生如今已经是金丹期修为,所以力气更大,那人在刀锋下滑的瞬间空着的另外一只手陡然一转,拍了拍长生的刀。 憎别离顿时斜飞出去,连带着长生也一起冲了出去。她立即在空中一转,正面对着那黑衣人,不管是不是这黑衣人自身的实力,但此刻的长生确实打不过对面的黑衣人。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黑影缓缓用沙哑的声音开口。 “你应该早点儿离开。” “……前辈何意?” “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长生是个识时务的人,此时缓缓开口,表明自己没有敌意。 “现在城门未开,凤鸣城又有防护阵法,晚辈暂时无法出城,不过,晚辈明天早上就离开。” 见长生这么说,那个黑色的人影盯着长生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等长生去看的时候,那个黑影已经消失了。那到底是什么人? 好大的威压,好强的气势。 现在,那些阴气已经消失,长生无处可寻,只能回去。等回到城主府的时候,意外发现整个城主府有些喧哗。因为就住在公孙来仪不远的地方,这会儿长生还能听见公孙来仪的声音。 “爹,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既然怕猫,以后再遇见就离猫远一点儿。”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那只猫突然出现在窗户边,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你这个不孝女,见你爹我害怕成这样都不来安慰安慰?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哦,那你就把我这个不孝女给扔了吧。” “你?!” 然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当公孙来仪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长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过来。 “永安道友是被惊醒了吧?真不好意思,我爹他刚刚被吓到了。” “没事儿,我刚好没有睡着。” 长生仔细观察了一下公孙来仪的表情,见她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很担忧。看来和城主的关系真的很好。 想到自己明天早上要离开,长生就将自己刚刚遇见的那个人影告诉了公孙来仪。 公孙来仪听完之后有些诧异,显然是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 “我待会儿就把这件事告诉娘亲,这些都是我娘管理的。永安道友放心,我娘一定能找到那个人,在我凤鸣城里,还没有人能够威胁别人。” 长生本意就是将这件事儿告诉她,然后告辞。公孙来仪有些担心她是因为被威胁才这样,不过永安道友早就要离开了,这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和那个黑影一定有关系。 公孙来仪有些遗憾的送长生回房间,回头就去了父母的屋子。进去的时候,公孙一夫还在拽着菱娘说话,眼神根本不肯离开自己的妻子。公孙来仪早就已经习惯自己父亲的行为了,这会儿板着脸把自己听到的事情告诉父母。 “黑衣人?警告永安道友赶紧离开?” 菱娘皱了皱眉。 “难道又是我父亲那边做的?” 菱娘的父亲是个三品宗门长老,难得的是有好几个儿女,所以她这个中不溜秋的女儿也并不是很受喜欢。这甚至因为自己执意要做剑修,对自己很是冷淡。不过和丈夫结为道侣的时候,她父亲明明没有反对,可是近几年却频频搞一些小动作,几次三番搞破坏。 第一百三十八章 魔兽攻城 这一次的黑衣人,说不定也是他做的?可是凤鸣城常年都是闭门状态,很少有外人来。永安道友几乎可以说是近段时间唯一的陌生人。今天他们刚一进城,城门就关闭了,防护阵法同时打开,外人怎么可能在不经过她同意的情况下进来凤鸣城? 那么,或许就是城里人做的?可他们为什么要去责怪一个刚来到凤鸣城的修士?而且永安还救了来仪,这说不通啊。 而且,之前出去的那次隐隐有大宗门修士打听他们凤鸣城的情况。说来也奇怪,他们凤鸣城不过是个偏远小城,资源有限,又守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危险的无尽之渊,竟然有人能看的上他们。虽然拒绝掉了,但是菱娘有些担心,毕竟那些可都是连父亲所在的三品宗门都拒绝不了的大宗门,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拒绝他们进入凤鸣城得罪人家…… 菱娘琢磨了半晌也没有找到具体原因和办法,回头就看见自己的道侣还在拨弄那被猫抓伤的手,看起来软绵绵的,即便脾气再好也气不打一处来。 “行了,不就被抓了一道吗?又不是什么重伤,赶紧想想这事儿该怎么处理。这可是你们公孙家的城池,怎么一切都成我的责任了?” 公孙一夫被声音突然变大的菱娘吓了一跳,然后委委屈屈的开口。 “可是这些以前不都是你处理的吗?你觉得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菱娘本来要生气,但是看一眼公孙一夫俊美的脸,气就有点儿消了,公孙一夫继续往前凑,菱娘的气越来越少,最后更是脸上浮现出笑意。然后在公孙来仪‘果然如此’的表情下笑着开口。 “招府兵首领过来,这么大的事儿,他身为府兵首领竟然没有丝毫察觉,今天晚上彻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那么大胆,竟然敢威胁我们公孙家的救命恩人!” 公孙来仪对娘亲的处理没什么意见,就是有点儿伤怀。 “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来自外面的朋友,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我们公孙家的责任。人家好端端的来做客却被威胁,幸亏永安小友的脾气好,换个人,只怕会心生埋怨。不过,这孩子的性子倒是有些谨慎了。” 回过头看一眼公孙来仪,菱娘就来气。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必在意自己的形象。菱娘忍不住教导自己的闺女。 “你看看人家多么小心谨慎,谁像你一样只管埋头往前冲!你就是太不小心了,之前才会险些被魔兽咬中。以后可得改改这性子。我也奇怪了,你这性子到底像谁?我虽然好斗了些,可也不像你这么缺心眼啊……” “我哪里缺心眼了?我看我就是像娘!” “那个……” 公孙一夫小心翼翼的开口。 “会不会有点儿像我?” “……绝不可能!” 母女俩异口同声道。 公孙城主顿时大受打击,转过去伤心去了。 今夜的时间过得很快,第二天的晨光转眼就到。长生一晚上都没有睡觉,她本来还担心会不会再出情况,结果后半夜除了那些府兵们来回巡查的声音之外竟然没有其他的动静了。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我就说了,公孙一家能在这里驻守这么多年,不会吃亏。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些阴气被昨天夜里的修士解决掉,但那修士身上竟然连丝鬼气都没有,大概不是幕后黑手?或许是那无尽之渊里来的阴气?” 元极无常鲤自己在嘟嘟囔囔的推测,长生听了会儿也觉得头疼。不过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凤鸣城里的这些城民们不会有危险了。那就行,不然,她离开也心里不安。 简单收拾了一下,长生就要去向公孙一家辞行,只是还没走到地方,万里晴空之中就传来一声突兀的兽吼,紧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撞击声从城门口传来。长生甚至能感觉到大地都在震颤! 这下所有人都听到了,众多修士乌泱泱的从屋子里走出来,大家齐刷刷的往城门口看去,在城门上方,出现了一张有着猩红眼睛的狰狞兽首。 那是什么东西?! “魔兽……” 略带颤抖的声音从菱娘口中发出。城门有多高大家都有目共睹,可那魔兽的脑袋,那样一颗巨大的兽首,竟然能直接放在城墙上,可想而知那只魔兽究竟有多大! 此时,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震惊,不过凤鸣城尚武,修士们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拿出自己的灵器,紧张的看着那只正在用脑袋不断撞击城门以及防护罩的魔兽。 此时的公孙来仪震惊的看着那魔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凤鸣城外怎么会有魔兽?难道是无尽之渊里跑出来的?” 这时候许多人都和她有一样的猜想。只有公孙城主,微微皱了皱眉。或许是因为危机来临,这位城主竟然看起来有种意外的可靠。 然后他就扯了一把菱娘。 菱娘立即安排府兵前去驻守,大批的修士也主动请缨上城墙驻守。即使危机在前,大家也丝毫不退避,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奋勇争先。在这样带着一丝悲壮与热血的氛围中,公孙来仪也表示自己要上城墙帮忙。 不等菱娘拒绝,公孙城主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凤鸣城的防护阵法没那么弱,其他修士也是,都去城墙上做什么?升空啊!若是防护阵法真的破了,站在城墙上不是等着那魔兽的身体把大家压扁吗?” “菱娘,把禁飞令解除了吧。” 菱娘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吩咐下去,须臾之后,许多修士都踩着灵器飞上了天空。 那头魔兽透过透明的防护阵法看见了众多修士,猩红的眼里闪过贪婪的光,撞击的动作愈发急促。 “砰砰砰!” 每一声都撞在所有人的心上。这一刻,全场寂静。 而就在这个时候,长生看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凤鸣城城主。刚刚这位城主的表现真的很可靠,所以很有可能会忽略那垂在身侧的,还在微微发抖的手。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两头 “吼——” 那魔兽发出一声怒吼,随即发了疯的撞击防护罩,那防护阵法在凤鸣城已经许多年了,一直都没有被破坏过,但现在却在魔兽的攻击下发出叫人心惊的咔嚓声。大家看着那出现道道裂纹的防护罩,脸色凝重。 此时的公孙城主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不速之客,脸色略有些难看。菱娘这会儿其实十分疑惑。因为道侣不管事儿,她几乎掌管着整个凤鸣城,也知道那无尽之渊已经沉寂许多年了,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这么大一只魔兽?而且这魔兽出现之前毫无预兆,除非是用了传送阵,但是整个凤鸣城根本就没有传送阵!所以,这魔兽有可能是被别人送来的?这只魔兽最少也有化神后期修为,而她作为凤鸣城修为最高的人,不过是金丹初期而已。一旦打起来,凤鸣城根本没有胜算。 这个想法太过残酷,菱娘宁愿自己猜错了。她努力静下心来,迅速往周遭城池发送求助传音符,但却根本得不到回应。 “怎么会这样?” 菱娘实在是不解。凤鸣城是黎源小世界最边缘的防线,如果这魔兽真的破坏掉凤鸣城的防守,先不说他们这些凤鸣城之人能不能活下来,那魔兽踏过凤鸣城之后可就一马平川再无遮挡了!那些人难道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 注意到菱娘不断发送传音符的动作,公孙一夫虽然害怕的腿脚发软,但依旧忍不住叹气。没用的,不会有人来救援的,就算有人来了,也只会在凤鸣城即将覆灭之际来。到那个时候,凤鸣城是否存在还是两说。 然而就在大家已经足够紧张的时候,一道尖锐的鸣叫声传来,长生立即抬头看去,却发现一只浑身挂满血色羽毛的怪鸟突然出现,此时急速冲向防护阵法,那尖锐的爪子狠狠抓在防护阵法上,顿时就是好几道爪印。 竟然又来了一只体型巨大的魔兽!可是蜉蝣前辈说过,这种体型的魔兽基本只在魔族,因为那边魔气纵横,力量驳杂并且强大,因此很容易出现魔兽。可魔族在魔域,里黎源小世界十万八千里都不止,怎么可能横跨那么长的疆域,躲过那么多宗门世家的监视来到这里? 看来,是有人在暗中谋害凤鸣城。要不然,魔兽之间也是彼此敌视互相视为食物的,怎么可能齐心协力的去攻击一个地方? 在那兽形和鸟形魔兽的齐心攻击之下,凤鸣城的防护阵法在坚持了一炷香时间之后,终于坚持不住,碎了。 “咔嚓嚓!” 连绵不断的碎裂声叫所有屏息以待的凤鸣城人心头一颤,下一刻就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长生自然也是其中的一个,只是当她看向那两只魔兽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凤鸣城人,惊愕的发现其中几个凤鸣城城民的某些身体部位竟然变成了透明的! 这时,那些人也发现了自己的异样,他们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手或者腿,面露茫然。他们的手脚怎么回事?怎么变成透明的了? 但是那些身体部位没有变透明或者比较少的凤鸣城城民此时却并不显意外,只是询问似的看向公孙城主一家。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 “别发呆!魔兽来了!” 菱娘厉喝一声,紧接着率领府兵冲向那两只巨大的魔兽。 “来仪,照顾好你父亲!” 公孙城主不仅胆小,修为实力也不强。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菱娘就没见自己的道侣修炼过,现在这种时候,菱娘自然放心不下自己的丈夫。 听见菱娘的话,公孙来仪点了点头,紧紧的拉着自己父亲的手,不让他离开。 “爹,你不要乱跑。现在到处都很危险。” “……嗯。” 公孙城主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随即缓缓垂下了眼睛,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突然就对这样的自己心生厌恶。为什么他就是这样一副胆小的模样呢?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冲啊!” “上!打死这两个胆敢打破我们防护阵法的魔兽!” 魔兽近在眼前,他们哪里还有时间去管自己身上的异样?先把这两只魔兽弄死再说! 群情激奋之下,大家一拥而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想细小的蚂蚁一样眨眼之间就遍布了那兽形魔兽的身体。那鸟形魔兽好点儿,毕竟它会飞,不至于像那只巨大的兽形魔兽一样只能站在原地等着凤鸣城城民爬到自己的身上攻击自己。但那兽形魔兽浑身上下都遍布着厚厚的鳞片,连皮肤都极为厚实!这么多人围攻,却根本刺不破这魔兽的皮肤! 但是没关系,他们人多,耗也能耗死这头魔兽! 一个又一个城民前仆后继的冲上去,不断有人在魔兽的攻击下重伤乃至死亡,但有更多的人冲上去,悍不畏死! 长生看见这一幕,只觉得他们配合得当,进退之间格外有章法,恍惚中有种爷爷身上的行伍之气。 “嚟!” 被魔兽吃痛的鸣叫声惊醒,长生立即冲上去。此时冲在最前线攻击鸟形魔兽的不是别人,正是菱娘。此时的她手提长剑,一马当先冲杀在前,目标直指那魔兽的眼睛。然而,菱娘只有金丹期初期修为,之前的速度就没有长生快,此时虽然竭尽全力,但金丹初期与化神后期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她的剑术不管如何高超,可根本接近不了那鸟形魔兽,怎么可能伤害得了它? 不多时,菱娘就受了不少的伤,这会儿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那鸟形魔兽脑袋一歪,猛然啄向菱娘的头!因为要杀这魔兽,菱娘靠的很近,这一下攻击很难躲过去! 菱娘瞬间后退,但此时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地面时刻注意着的公孙父女看见了这一幕,下意识的就要冲上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连菱娘本人都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锵!” 就在这一刻,一声极为清脆的格挡声响起,那是武器互相碰撞产生的声音。近在咫尺的菱娘敏锐的由此找到生路,然后立即后退!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章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一夫 而挡住那一击的纤瘦人影,正是长生。 憎别离经过多番淬炼,此时已经是四品灵器,别的不说,至少更加坚韧了。此时牢牢的挡住那鸟形魔兽的鸟喙,在菱娘顺利逃离之后才狠狠一划,直接带着憎别离划向一边,鸟喙和长刀互相摩擦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却叫菱娘眼睛一亮。 原谅她太过狭隘,之前甚至还怀疑过长生是那个将魔兽引来的人,但长生此时毫不犹豫救下自己的性命的行为无疑洗清了所有的嫌疑。 “多谢永安道友救命之恩。您不仅救了来仪,还救了我,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 长生摇了摇头,手持憎别离,看着那头魔兽,眼神有些冷。这头魔兽神智全无,只是靠着本能来攻击,却已经践踏了无数条生命。这是不应该的! 公孙城主一家都是好人,还有整个凤鸣城之人,他们那么热情淳朴,不应该落得这么个下场! 憎别离缓缓举起,然后狠狠一甩,长生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黄粱三式瞬间使出,凛冽的刀气在空中肆意,转瞬之间就来到鸟形魔兽脑袋附近,狠狠地砍了上去。 一式平江河! 巨大的浪潮声音传来,那鸟形魔兽愣了一下,眼睛转动去找哪里来的浪潮声音。但凤鸣城四面根本就没江海,哪里来的浪声? 但那传来的波涛声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不断在它附近徘徊。这叫鸟形魔兽感到困惑。 憎别离本来就是顾盛在军营中分发的,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修习黄粱三式,现在经过许多次锤炼,又有广寒沙的加持,可以说相得益彰,威力比起以前更是强了许多倍。 带着浪潮声的刀气挥舞而出,一刀劈向魔兽左眼!那凛冽的刀气叫魔兽警觉,立即往旁边躲,但可惜,他们的距离太近了,魔兽根本躲不过去,下一刻,那刀气就狠狠划在它的左眼珠子上,顿时出现一道不浅的伤痕。那魔兽痛呼一声,立即拍打翅膀往上飞。 其实长生并不是鸟形魔兽的对手,但谁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灵器又好呢? 紧紧的追上鸟形魔兽,长生没有停下,她深知这个时候最好一鼓作气,否则这口气一卸,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很难不心生怯意。 二式镇山海!三式定天下! 接连两招挥出去,那魔兽凭借着本能远离,长生在后面追,这就有种长生占了上风的错觉。菱娘眼睛一亮,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这对于凤鸣城人是一种很好的激励! “府兵队!跟着我一起冲!连外来的朋友都在为我们殊死战斗,我们怎么能落后?!” “是!” 那些本来因为接连不断的损伤有些萎靡的府兵们精神一振,顿时加大了攻击力度。是啊,连那位外来的朋友都这么拼命,他们在这座城出生长大,怎么能落于人后?! 咦?他是在凤鸣城里出生的吗?他怎么记得自己是在一个叫‘方瑜岛’的地方出生的?不对啊,他是凤鸣城人,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自然也是在这里出生的。这一刻,不少人心中泛起了一丝奇怪的念头,并且随着防护阵法的彻底破碎,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 公孙来仪惊恐的发现那些自己熟悉的凤鸣城城民几乎有一多半身体都转为了透明。虽然还是可以看见这个人,但是却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轮廓。这看起来就不像是个活人应该有的。更像是…… 阴灵。 可是他们之前才见过,大家明明就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啊! 然而此时的战况根本就无法公孙来仪细想,大家斗成一团,那兽形魔兽此时深吸一口气,一团耀眼的黑色光柱从口中喷薄而出,横扫过去,攻击那魔兽的修士三分之一以上都被波及,这会儿不是断腿就是断手,伤势惨重。但是下一刻,那些身体变透明的修士身上的手手脚脚就长了出来,只是整个人更加透明虚幻,更加不像个真人了。 此时,面对这堪称诡异的一幕,公孙来仪却陡然眼睛一酸。那些都是自己每天都能见到的熟人啊,如果受伤的次数再多一些,是不是就会继续变透明,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然而战场就是这样残酷,好在他们并不是没有效果,那些透明的凤鸣城城民让自己的亲朋好友后退,纷纷向前冲刺,不久,在不要命的攻击之下,那头兽形魔兽受了不小的伤,行动愈发迟缓,眼看着胜利在望。在长生与菱娘等人不停的追击之下,也与那鸟形魔兽斗了个旗鼓相当。眼看着胜利在望,不少人心中燃起了希望!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长生等人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就是数声嘶吼,当睁开眼睛之后,大家看到的就是至少五十头奇形怪状各不一样魔兽! 唯一相同的,就是它们强悍的实力! 这一刻,绝望在在场众人心中蔓延。 公孙来仪绝望的闭上眼睛,眼泪不争气的滑落脸颊。为什么会这样?凤鸣城一向与世无争,为什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这么多魔兽,这么多魔兽…… 他们怎么打的赢? 就连长生都陷入了短暂的呆滞。这么多魔兽,完全不符合常理啊。士气几乎在一瞬间降到了低谷,大家面面相觑,甚至有了种放弃的冲动。之前只有两头魔兽就几乎叫他们整座城的人疲于奔命,不知道多少人重伤才勉强维持了一个平衡的状态。现在可是整整五十头魔兽!再加上最开始出现的那两头,那可就是五十二头! 就在气氛陷入凝固的时候,公孙来仪感觉有一只温暖的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下意识抬头,看见了自己父亲温和的脸。此时的公孙城主虽然依旧胆小,但脸上却多了一丝坚定和坦然。就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或者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看着这样的父亲,公孙来仪心中隐隐不安,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却见他松开手,一步步向前走。 公孙城主看着那些对着凤鸣城虎视眈眈的魔兽们,狠狠掐了掐掌心,脚步坚定。 我是凤鸣城城主,公孙一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一夫!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阴灵,英灵 所有人都没想过公孙城主会主动走出来。毕竟大家都知道他很胆小,平常连只鸟飞过去都能把他吓得一激灵。可他竟然会在这个危急关头站出来? 本来已经丧失信心的大伙儿呆呆的看着腿脚还在发抖的公孙城主站出来,然后缓缓的飞上天空。 他虽然养尊处优许久,身法却没有落下,这会儿飞上天空之后身法看起来竟然意外的利落。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城主的修为还没有城主夫人高。大家呆呆的看着那个努力挺直了脊背的人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而那些虎视眈眈的魔兽,此时盯上了胆敢上前的公孙城主。它们似乎对公孙城主这个人类十分感兴趣,这会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并且随着这人的走动转移方向。而公孙城主则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腿脚一软,但不管怎么样都没有后退哪怕一步。 “吼——” 那些魔兽见状发出了一阵阵怒吼,然后齐刷刷的攻过来! “一夫!” “爹!” “城主!” “城主大人——” 许多惊呼声在这一刻响起,打大家惊恐的看着这一幕,甚至有人忍不住别过眼去,不敢看。 但是在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有人掩盖不住惊讶的声音响起。 “城主他……” 控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与哀伤,大家纷纷看了过去,结果却惊讶的发现城主大人竟然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甚至都没有因为那些魔兽的攻击后退一步。 万众瞩目之下,公孙城主珍伸出双手,一个无形的阵法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生成。那是一个带着淡淡灰色的防护阵法,一瞬间闪出的光笼罩住整个凤鸣城,在凤鸣城里,不断的从各个地方发出耀眼的光,映衬着那个从城主手中发出的防护罩。 而那些光的来源,赫然是那些身体半透明或者已经完全透明的凤鸣城城民。那些人此时呆呆的看着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光,原本一知半解的记忆此时完全解封,大家面面相觑,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凤鸣城,同时沉默。 之前大家都以为这凤鸣城已经建立许多年了,但其实并不是。 在五十年前,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并没有这样一座城,而那无尽之渊底下,确实关着一群魔兽。 当时,无尽之渊的封印机缘巧合之下被破,魔兽倾巢而出,黎源小世界之人拼死反抗,许多宗门世家派出了众多修士与之作战。公孙家就是其中的一支。当年那场战争何其残酷,这片土地就是一个巨大的绞刑场,绞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命。 好在,他们最终胜利了。只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在那场战斗中涌现出了许许多多的厉害修士,也死了许许多多在历史上根本没有留下姓名的人。 当大家终于将那些魔兽打退,死掉的修士几乎填满大半个无尽之渊。但当时出现了一个叫大家都意外的现象。 当时大多数修士都被魔气侵蚀,尤其是那些战死的修士,他们的尸体本应该在三天之后消散,但在魔气与无尽之渊阴气的双方侵蚀之下,竟然保持了完整,并且渐渐滋生出了阴灵。更雪上加霜的是,如果放着不管,这些阴灵要么消散,要么会成为新的威胁。 “……” 当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理智上大家都知道要尽快处理好这些人,要不会出现更严重的损伤。但是,那可是和他们并肩作战的战友啊!哪怕死了,也该魂归大地,不该被自己亲手损毁。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个责任。 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不及时处理,之前付出的那些牺牲就白费了,人也白死了! 最后,大家忍痛出手,将那些尸体全部焚烧,只是那些已经变成阴灵的同伴,他们迟迟下不去手。 就在这个时候,公孙一夫的父亲站了出来。他在那场大战中受了重伤,已经无法继续修炼进阶。而变成阴灵的修士中有许多都是他的至交,再加上公孙家一脉相承的特殊体质——九阴纳灵体,可以与那些变成阴灵的修士们沟通。 于是他接过了那个堪称艰难的任务。以己身为阵,建立凤鸣城,给这些英灵们一个幻境,一个叫他们以为自己还活着的幻境。代价就是,自己这辈子都无法离开凤鸣城。 其实公孙一夫的父亲公孙南只是公孙家一个偏远旁系,并不需要承担这个责任,但是在那个时候,公孙南几乎没有犹豫就做出了这个选择。 年幼的公孙一夫十分不解,他看着那些阴灵们,只觉得万分害怕。毕竟严格来说他们已经死了,却还有透明的魂体,公孙一夫从小胆子就小,看见这一幕直接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身为人子,他尊敬崇拜自己的父亲,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明明其他人都选择回去了,偏偏他们要待在这样一个偏僻阴冷的城池。说是城主,但整座城就只有他们父子两个活人! 那个时候的公孙南总是用一种公孙一夫看不懂的眼神看着那些还不太能控制自己行为的阴灵们,然后疲惫一笑。 “你不懂。他们虽然已经死了,但是他们是为这个黎源小世界死的。难道只因为他们死了,变成阴灵了,就要被所有人遗忘,变成这样不死不活的状态吗?” “无论何时,英雄都不应该被忘记。” “可是,可是爹,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要这么做?就算没有我们,别人也可以啊。” “如果大家都想着别人也能做,那最后只会是谁都不做。” “……” 公孙一夫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无法接受那些阴灵的存在。就算他们会对着自己微笑,但是那种半透明或者完全透明的状态真的叫人很害怕,他的胆子本来就小,在阴气森森的凤鸣城生活了一段时间,更是胆小的很。 直到他实在是不想待在这个阴森森的地方自己偷偷跑出去却迷了路,在这片荒原上,一个修为不够还胆小怕事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生存的下来?再加上他又在慌乱之下弄伤了自己,血腥味儿散发出去,不多时,就有妖兽闻着味儿过来,那是一群沙地鼠。虽然个子不大,但显然是饿得很了,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公孙一夫。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偷袭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啊——” 就在那群沙地鼠即将咬到公孙一夫的皮肉时,一阵灵器的破空声陡然响起,公孙一夫睁大眼睛,就看见了那群离开了凤鸣城身体越发浅淡的阴灵们护在他身前,将那些可怕的沙地鼠尽数杀灭。 当他们将那些沙地鼠杀死之后,回过身来看着瑟瑟发抖的公孙一夫,立即心疼的不得了。 “一夫,你没事儿吧?” “……” 公孙一夫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的自己软弱的不得了,一听见这话,直接就哭了个天昏地暗,简直丢尽了脸。 但是从那之后,公孙一夫就再也不闹着要回去了。直到父亲临死之前做的选择,叫他在震惊之余又觉得焦躁。他的父亲实在是个叫人敬佩的人物,在身死道消之际,选择了以身殉阵。 九阴纳灵体,可以与阴灵沟通,以所有者的身体为阵眼,更是可以叫阵法之内的阴灵们如常人一般生活,以身殉阵,就是把自己的全部血肉祭阵。公孙一夫想想都疼的浑身一哆嗦。 可父亲就是这么做了。 那一天,连天空都成了血红之色。公孙一夫自那以后天天做噩梦。不过好在有这么多人照看,他也就慢慢好了起来。 不过,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守护着这个凤鸣城,却不会做到像父亲一样那么洗牺牲自己。可事到临头,原来在事情真的到达这一步的时候,他也会这么勇敢,站在了凤鸣城城民身前。 在他年少无知的时候,是凤鸣城城民救了整个黎源小世界,后来又屡次救了自己,抚养自己长大。所以公孙一夫长大以后也投桃报李的为凤鸣城做了许多。现在的凤鸣城,已经可以接纳一部分英灵们的亲人,叫他们进来与当初不幸罹难的英灵们团聚。虽然进入满是阴气的地方对他们不太好,但进来的人却都不在乎。 对于有些人来说,当年那一战只是一段历史,但是对于某些人来说,那就是自己的亲人啊!那就是自己的亲人亲身经历的事啊! 所以长生之前看见的那些凤鸣城城民,一些因为阵法的缘故不记得自己已经是个阴灵,一部分真切的知道却不能说出来,只能在暗地里悄悄伤心,但他们是如此感谢公孙城主一家,因为有他们,自己才能再次见到自己的亲人啊。 此时,那些已经恢复记忆的英灵们眼神复杂的看一眼自己的亲人,忍不住泪流满面。 “你们傻不傻呀,你们又不是阴灵,待在这里做什么?” “不傻。” 那些真正的血肉修士此时却笑的傻极了,只是却一边笑一边流泪。他们怎么会傻呢?能再见到一次他们的亲人,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礼物啊! 在场众人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大家的意思都在不言之中,这么多年的相守,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感情了。 只是现在并不是叙旧的好时候,那些在城外的魔兽不受控制的被不断推出去,只是那些已经在凤鸣城里的魔兽却不在这个范畴里。长生眼疾手快的拦住其中的一头,冲愣住的菱娘等人大喊。 “城主夫人!快!” “……来了!” 强迫自己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大家迅速冲上去,只是行动之中带着一种誓死的决心。尤其是那些英灵们,他们已经恢复记忆,尤其是那些在战场上的战斗本能,更是被重新捡回来,此时也不是完全没有获胜的可能。 于是那些魔兽惊讶的发现之前明明软弱无比的人修们竟然爆发出了强大的实力,动起手来的狠辣程度比之前更是强大了许多倍。 一时间,战况僵持住了。就在这个时候,菱娘居高临下,一眼就看见那城外的传送阵里依旧在传送魔兽!她咬了咬牙,然后迅速御剑飞了过去。此时的她远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道侣,果不其然见到了他颤抖的腿脚。怪不得当初结为道侣的时候说什么不能离开凤鸣城太久,不喜欢孩子啥的,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你等着,等我回去再好好审问你! 正在苦苦支撑阵法的公孙一夫突然觉得后脖子有点儿凉嗖嗖的,回头刚好看见菱娘毅然决然冲过去的身影,立即挥手送了一道防护罩过去。 菱娘也没准备和那些魔兽硬碰硬,她只是想破了那个传送阵叫它不能再接着传送魔兽罢了。以菱娘的修为,如果不恋战,如果只是想路过那传送阵还是能做到的,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五雷符,不断的在那些魔兽的身躯之间穿梭飞行,险而又险的躲过一次次拦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公孙一夫的防护罩,菱娘竟觉得自己此时行动起来格外有效。 在避开一个鸟形魔兽的啄击后,菱娘的身形一闪就路过了那传送阵,然后一把将五雷符扔到了那冒着白光徐的传送阵上,毫不恋战转身就跑! “轰轰!” 长生远远的听见爆炸声,回头一看,发现是菱娘炸了魔兽的传送阵并且在公孙一夫的护送下平安归来,顿时露出了微笑。现在除了城里的那些魔兽,最大的危机在这一刻似乎已经解除了。 公孙来仪远远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平安归来,眼中的泪水控制不住的纷纷落下。太好了,太好了他们都平安无事,大家都…… “噗嗤!” 咳哇! 陡然咳出一口血,公孙来仪茫然的看向自己的肚腹,那里,突出了一节尖利的尾针,上面还带着自己的血。紧接着剧烈的痛楚猛然袭来,周围人陡然大变的脸在公孙来仪眼里也迷迷糊糊的。自己这是被魔兽偷袭了吗?魔兽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攻击了自己一个人吗…… “来仪!” 长生离得最近,她一把扑下来,憎别离旋转而出,将那只偷袭了公孙来仪的‘三纹蜂’尾针一刀砍断! 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中,长生一脚将对方踢走,然后将公孙来仪带到了安全的地方,立即为她治疗。 “来仪?来仪!你醒醒!” 菱娘跌跌撞撞的冲过来,但是那些之前藏身于魔兽皮毛之上的‘三纹蜂’此时已经纷纷钻了出来,入目所及之处铺天盖地都是!她根本过不去!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别看 公孙来仪怔怔的看着长生的脸,她觉得自己的肚子真的好疼啊。为什么会有魔兽偷袭?之前大家不是都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吗? 长生看一眼周围的那些魔兽已经陷入混乱的人群,缓缓闭了闭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悲痛。眼看着胜利就在眼前,但是这些魔兽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狡猾。这些三纹蜂是隐藏在之前进来的那些大型魔兽的皮毛之中,一直都没有吭声,也没有发出动静,结果就在大家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突然出现。 这时候,公孙一夫正忙着展开防护阵法,菱娘等人都在拼命厮杀,这些势力较弱的修士自然就成了三纹蜂的攻击目标。不仅仅是公孙来仪受了伤,其他许多修士此时都收受了不小的伤。 哀嚎遍地。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不仅仅城内出现的大批成群的小型魔兽,城外白光闪过,紧接着就出现了整整九个传送阵!而从那些传送阵里,源源不断的走出来大量的魔兽。 这个规模的魔兽,已经形成了魔兽潮,根本就不是靠魔兽那没有几分理智的脑子能做到的事情!不多时,城里城外都是一片混乱,城里不断绽放出朵朵血花。 空中的公孙一夫看着这一幕,心都在滴血。这可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城池啊!他也曾外出过,只是大家都会嘲笑他胆小怕事。也是,修士讲究一个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偏偏他怎这么胆小,一点儿也拿不上台面。菱娘的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一直都看不上自己。但是,凤鸣城里的人,即使他们因为阵法失去了以往的记忆,对自己依旧呵护有加。大家提起他都像是提起自己家里最小的孩子一样,带着一种不由自主的耐心。 公孙一夫只是胆小,又不是傻子,这一点儿还是能感觉的出来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以后一辈子都要生活在这里,也想生活在这里。因为这里就是他的家啊! 可是现在,竟然有人要破坏他的家! 不管那些人是谁,都不能可能让他们成功! 在满场混乱声中,公孙一夫缓缓下了一个决定。他是凤鸣城城主,要保护这里的城民。亦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他得保护所有人。 “嗡嗡——” 一阵浅浅的嗡鸣声过后,公孙一夫一直举着的那个传送阵缓缓升向天空,并且不断的闪着耀眼的光,一时间吸引了那些魔兽的视线。基于魔兽厌光的特点,公孙一夫争取了一点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公孙来仪身边。 此时的长生为了护住行动不便的公孙来仪,身上已经受了不少伤,血淋淋的,看起来有点儿吓人。 公孙一夫感激的看着长生,然后伸手将重伤不能动的公孙来仪接过来。一道雪白的光从他掌心浮现,落在公孙来仪额头上,紧接着,公孙来仪肚子上的伤口渐渐愈合,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这个时候公孙一夫没有收手,从公孙来仪四肢百骸浮现出淡淡的灰色光芒,不断的从公孙来仪身上过度到公孙一夫身上。 公孙城主这是在做什么? 长生十分疑惑,元极无常鲤此时已经看出来,语气复杂的给长生解答疑惑。 “他在吸收自己女儿的特殊体质。” “吸收特殊体质?” 长生对这句话表现出了不理解。公孙城主不是对自己的女儿十分疼爱吗?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应该知道一旦吸收了特殊体质,公孙来仪就会失去一大部分机缘?难道公孙城主受得打击太大以至于自己疯了? “那倒不是。这对父女拥有一种同样的特殊体质——九阴纳灵体。而九阴纳灵体其实并不是一种上佳的特殊体质。顾名思义,拥有九阴纳灵体的修士可以与阴灵沟通,甚至可以吸收阴气,但是对修士己身也会带来一定的影响。或许会脾气大变,或许会和普通人相处不来,或许会对修行带来影响。看这样子,公孙城主应该是已经熟练掌握了这种特殊体质,但公孙来仪似乎并没有。” “这种体质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能将阴气转为灵气。并且,他们体内的阴气极为纯正。以前倒是也听说过有心术不正的修士会抓取这样体质的人炼丹。或许他在救自己的女儿?反正你们人类的事儿太复杂了。我一条鱼,理解不了。” “……” 其实长生自己也不是特别人情练达。此时,公孙一夫已经将公孙来仪的特殊体质吸收掉,温柔的将这个孩子给长生让她看顾。大概是吸收了不属于自己的特殊体质,公孙一夫此时的脸色有些异样的红晕。 公孙来仪失去了自己的特殊体质,这会儿虚弱至极。虽然震惊,但公孙来仪相信自己的父亲不会害她,这会儿的眼神只是充满了疑惑。父亲究竟要做什么? “来仪,记住,除了这城里的人,不管谁来,都不要信任他们,不要跟他们离开!” 所有人都不清楚,甚至有人认为公孙城主是不是受打击太大了以至于神志不清。倒是菱娘,这会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拼命往这边赶的同时大声制止自己道侣的行为。 “公孙一夫!你要做什么?!你不要乱来!” 他们之间的这点儿距离其实不远,如果是平常,加快脚步走几下也就到了。但是此刻,却如同天堑!菱娘很快就被淹没在魔兽群中,无法再跟自己的道侣说话。 公孙一夫此时掌控着阵法,知道菱娘并没有生命危险,于是咬了咬牙,迅速升空,伸出了自己的手。 “永安道友,昨夜威胁你的人是我,我不该那么做,抱歉。” 一道传音符传到长生手里,她有些怔愣,其实,长生已经猜到昨夜那个威胁自己的人是公孙城主了。本来,她应该和公孙一夫说几句话的,但是,此时的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菱娘,来仪,别看!” 这是公孙一夫给自己妻女最后的温柔,下一刻,所有人就眼睁睁的看见公孙一夫伸出来的那两只手迅速绞为血肉沫子,然后融入那阵法之中。原本散发着白光的阵法竟然带了一点儿淡淡的红意。那是公孙一夫被吸收掉的血肉。 “不——” 第一百四十四章 勇气 看见这一幕的菱娘公孙来仪以及凤鸣城城民几乎要晕过去!公孙一夫那么胆小,那么怕疼,怎么可能承受的了血肉被一点点磨碎的疼? 曾经亲眼见过公孙南牺牲自己为凤鸣城建筑阵法的阴灵们此时已然泪流满面。五十年前,是公孙南城主为了他们,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现在又成公孙一夫城主了吗? 他们不想这样!不想活在两位城主的尸骨之上啊! 公孙一夫几乎把自己的牙给咬碎,但不管多疼,他都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亲人们都在担忧自己,一旦发出痛呼,只会叫亲朋好友们感到难受。 看着自己消失的手,以及正在消失的胳膊,公孙一夫心里已经疼的满地打滚。亲眼看着亲身感受着自己一点点被消磨掉血肉真的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公孙一夫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这些年,他无时无刻都在想如何将凤鸣城的阵法完善的更好。公孙一夫是个很胆小的人,他一直都恐惧自己以及他的后人会因为这个可以将阴气转为自身实力的特殊体质和阵法出事,因为从他父亲那个时代开始,就已经有修士跃跃欲试的打探凤鸣城的消息。 公孙一夫是个胆小的人,胆小的人就更加谨慎,所以他一直都在考虑,如何才能在凤鸣城发生意外的时候有足够的实力处理好,并且,不连累自己的女儿。因为这个意外得来的孩子,传承了公孙家的九阴纳灵体。他们这一脉只是公孙家的旁系,现在更是只剩下了自己一家,除了一个虚名,根本就没有别人可以依靠。所以公孙一夫不得不为自己一家的未来考虑。 所幸,他的时间勉强够宽裕,这么多年,他想出了一个更完善的阵法,那就是以自己的血肉为引,使得护佑凤鸣城的阵法生灵,那以后就不必有公孙家的后代为之付出生命了。他的女儿来仪,就可以完完全全的作为自己而活了。 当然,这个打算公孙一夫本来不打算实行,因为这些年虽然偶有打听凤鸣城的修士,但是碍于凤鸣城内都是为黎源小世界付出生命的英灵,很少有人会真的出手。但这次,看来不用是不行了。 浑身的血肉都在渐渐消融,剧烈的痛楚中,公孙一夫恍惚中觉得自己似乎正在和整个凤鸣城融为一体。虽然以前他也可以掌管整个凤鸣城,但是那和现在不一样,现在的感觉,更像是自己成为了凤鸣城一样。 就这样吧,虽然疼,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好。父亲,您当初在献祭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呢?我想,我终于可以理解你了。 在意识被吞没的最后关头,公孙一夫回头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妻女和凤鸣城城民,眼中流出一串血泪。 再见了,所有我爱和爱我的人,我身虽死,但我的情感会与诸位同在。 惟愿此身,保我爱之人此生平安无恙。 “一夫!” “爹!” “城主——” 所有人都在拼命击退眼前的敌人,他们要赶往公孙一夫所在的方向。公孙来仪此时没有力气,但也在拼命往公孙一夫那边爬。一边爬,眼中的泪水一边噗哒噗哒的掉。 长生阻拦不及,也无法阻拦一个女儿的心,只能在一边为她保驾护航。只是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往下掉。凤鸣城最胆小的人,选择了最痛苦最壮烈的死法,虽然这是他的选择,但无疑令人痛心。 公孙一夫,确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一夫。 谁说您是胆小鬼?此时此刻,我分明看见了一个勇士。 长生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下,七年以来都没有动静的‘明悟晶’此时突然在长生的丹田海里闪动,紧接着射出一道光芒,将长生的一颗眼泪卷进去。 这第四道悟力,是勇气。 怔怔的感觉着丹田里的异象,看着坚定的公孙城主,长生好像明白了什么。 或许是这片天地都为公孙一夫城主的勇气折服,变为了一片血色,虽然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但大家却分明在同一时间感觉到了什么,那是阵法合成的声音。 公孙城主,成功了。 此时,那些正在凤鸣城内肆虐的魔兽们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危机,它们下意识的停下动作,看向危机的来源。可是,不管看向哪里都觉得十分危险。在震惊中,那些魔兽忍不住聚拢成团,想要自保。那暗地里存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赶快出来? 就在魔兽们惶恐不安的时候,无数道光束猝不及防的出现,射穿了魔兽们的尸体!不管城内还是城外! “吼啊——” 痛苦的兽吼声响彻云霄!不多时,所有魔兽都被那些光线杀死,包括那些仗着体型小藏在别的魔兽身上的魔兽,身体都千疮百孔,血流成河,不一会儿就彻底没了气息。很神奇的,那些光线那么厉害,却没有一道伤到自己人,看来,公孙城主确实是合阵成功了。 凤鸣城所有人恨恨的看着那些魔兽殒命的一幕,眼里满是解气。但同时也盈满了痛苦。城主,城主…… 所有人都知道,在公孙一夫己身成阵之后,危机已经解除,可是那个护佑他们生活的人却已经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啊!啊啊啊——” 片刻的死寂之后,一个痛苦的声音骤然响起,那声音里的哀切痛苦绝望是那么的清晰,只要是听到的人,无一不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是菱娘,城主夫人。 刚开始的时候,菱娘根本哭不出来,她只是冲着天空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个已经消散在空中的人。但一切都是徒劳。不管再怎么拒绝接受,菱娘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自己的丈夫道侣,他死了。 “……啊,啊啊……” 最开始的时候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声音,然后就是渐渐越来越大的无意义的喊叫,紧接着是越来越大的哀嚎。 “公孙一夫,公孙一夫!公孙一夫——”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啊啊啊——” 凤鸣城城民们静静地看着以往温柔大方的城主夫人痛苦的哀嚎,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他们都知道城主夫人和城主有多么恩爱,城主一离开,城主夫人怎么受得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来客陵光 大家安静的等着城主夫人发泄自己的情绪,许久之后,有妇人忍不住去搀扶菱娘,公孙来仪也跌跌撞撞的跑过去,然而大家却惊愕的看见菱娘突然抬起头,盯着某个方向痴痴的笑。 “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这么胆小,这么怕疼,连凤鸣城的事情都让我管,怎么可能会这样去死呢?多疼啊,你一定受不了吧?不过,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众人纷纷抬头,然而并没有在那个方向看见任何人,更何况是公孙城主。大家再回头看看神情温柔的公孙城主,心中一个不幸的念头越来越深刻。 城主夫人这是…… 受打击太大疯了? “娘?娘你怎么了娘?你别吓我……” 公孙来仪连滚带爬的抱住自己的母亲,眼神中满是惶恐,她才刚刚失去自己的爹,怎么能再次承受失去自己母亲的痛苦? 然而不管别人怎么否认,菱娘坚定不移的认为,公孙一夫还活着,并且就在自己身边。公孙来仪几次三番的解释,但菱娘就是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最终,她放弃了。 “算了……如果娘能好好的,就让她以为爹还活着吧……” 面对众人焦急的目光,公孙来仪沉默许久之后,做出了艰难的选择。如果认为爹还活着能叫娘心情好一点儿,那么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天地安详,阳光普照。然而此地人间悲欢,催断肠。 长生摸着刚刚公孙城主给自己的东西,此时在悲伤中打开看了看,发现那张传音符里还夹杂着一张传送符,以及一句交代传送阵所在的话。 原来凤鸣城有传送阵! 在惊讶之余,长生收起来那两张符篆,就要去看看菱娘和来仪两人的情况。总不能叫她们这么伤心下去,身体会出问题的。然而就在长生迈动脚步的一瞬间,脸上一直毫无动静的那三道伤疤突然发出剧烈的疼痛! “啊!” 长生惨叫一声,随即死死的摁住自己的脸!怎么这么疼?!那自从愈合之后就像个装饰物一样没有疼痛感的伤疤此时就像有人再次划开一样,带着火辣辣的疼! 好疼! 长生几乎要忍不住躺倒在地打滚!那种要刺入皮肤肌肉的痛楚叫她几乎要忍不住吐出来。 周围凤鸣城城民见状立即去扶长生,当她好不容易在人群中站稳,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天空。众目睽睽之下,在凤鸣城城门上空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大型传送阵。紧接着从中走出了一群修士。 那是一群很年轻的修士,不管男女,都俊雅出尘,虽然长相不同,但那种天之骄子的感觉却十分明显。不过他们也确实有这个资格骄傲,因为那些年轻人的修为普遍都在化神期以上。并且所穿服饰,无一不是一品宗门隐世家族特有的核心弟子(晚辈)服装。 但那么多年轻才俊,站在为首位置上的却是一个最年轻的少年。那是一个长相极为俊俏,即使在一群容貌气质出众的年轻修士中也丝毫不逊色的少年。他的皮肤极为白净,几乎可以用冷玉来形容,而在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额头正中间三个竖着排列的细小红痣给他整个人都增添了一丝难得的佛性。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少年,并且从位置就能隐隐的看出来,他是这群年轻修士的领头人。 那些年轻修士出现的一刹那,长生脸上那三道伤疤已经疼的叫她说不了话,只能一脸惨白的僵硬着站在凤鸣城城民中。 但是她也看见了那个为首的少年人,其实她不认识自己的弟弟,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的看过他。但是他额头上的三颗痣,自己却是从小听到大的。所以长生在第一时间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然而她此时真的太疼了,脸上的伤疤疼的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安静的看着那群年轻人缓缓落在防护罩旁。 防护阵法内外的人都没有动静,形成了隐隐对峙的感觉。 片刻之后,那个为首的少年伸出自己冻玉似的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个防护阵法。 “我是上寰宗道子,陵光。之前察觉异样特来查看。凤鸣城城民,你们没事吧?” 所有凤鸣城城民此时心中涌起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淡淡的警惕。真的会那么巧,在他们大战一番之后,就有人来救命了? 虽然不想这么猜测,但这些人来的时机真的太巧了。 “你们怎么回事?要不是陵光师兄心肠慈悲不想叫人枉死,你们以为我们会不远万里而来吗?为此陵光师兄还耗费了一张万里传送符,你们知道那有多珍贵吗?我……” “噤声。” 陵光皱着眉头轻吐这两个字,那说话的年轻修士立即闭上了嘴。只是眼中的愤愤不平之意还是很明显。 长生在人群中看着那些人,看来,那个确实是陵光。只是除了陵光,长生也觉得刚刚说话的那个人长得也有些眼熟。虽然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那个眉眼之间有些骄矜的女修,但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却叫长生迷惑了。或许,她在别的地方见过类似的脸? 沉默蔓延了一刻,那些年轻修士已经看见了疯疯癫癫的城主夫人,顿时扼腕不已,看来确实是来不及了。还有那些魔兽修士尸体,果然,这凤鸣城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有这样的防备心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就在那些年轻修士想着要不要劝劝陵光师兄回去的时候,公孙来仪擦干眼泪,缓缓走了出来。 “诸位远道而来,是凤鸣城失礼了。请进。” 这个一夜之前还率真热情可爱的女孩子,在短短一天时间之内,就已经成熟到可以与这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年轻修士周旋了。 如果可以,公孙来仪自然是不想管这些,但凤鸣城现在群龙无首,她父死母疯,只有自己才能与这些年轻修士周旋。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就在公孙来仪的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原本死死关闭的防护阵法突然打开了一个口子,陵光等年轻修士有些意外,然后穿过那个口子,缓缓落下,那个口子也迅速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