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岁月道果开始成圣》 第一章 我看见女子剑仙安坐闺房 大赵,临安府。 西湖畔,白玉栏杆连绵无际,刚下过一场春雨,空气略显微凉,带上些许甜馨味道。 碧绿湖水荡漾,拨动水上莲叶轻晃,湖中央,片片点缀的红灯花船已经开始酝酿春夜的躁动,隐有窈窕女子,轻靠船楼窗台,秋波流转。 文人墨客踩着雨后的青石,闲散长堤岸边,吟诗作对,时不时踮脚眺望花船,希冀于岸边不上船便能窥见花船中妩媚倩影,行白嫖之举。 “唉,太远了,看不清啊。” “不然去买一艘画舫船,靠近点,没准得见花魁,能省不少银子呢。” 长堤上,一位青衣少年提着一壶酒,轻抿一口,嘟囔着。 “可我若不去见花魁就可以不花银子。” 少年蹙眉反驳了自己一句:“文人墨客,就好一口风流。” “算了,没银子,风流不起来,客栈的房钱都快交不上了。” 少年叹了口气,无法享受白嫖的快乐,让他很是惆怅。 扬起酒壶,就着西湖美景,饮下一口。 微风拂面,杨柳依依。 看着热闹的西湖,少年眼眸中逐渐的有几许涟漪扬起轻波。 他从未想到,有朝一日竟是会碰上如此离谱的事,穿越到了隔着渺渺时空,进京师赶考的书生身上。 书生本身不穷,出自崇州的家族,甚至可以说家境富裕,只不过不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快到京师的时候被人给抢了,护卫撂担子逃跑,书生被打了个一顿,导致有客穿越而来。 少年书生前世今生皆叫安乐,在名字上倒是挺好接受,前世的身份是考上美院的美术生,在画画上颇有点造诣。 抵达京师后,幸而凭着藏在裤兜中的一两银子,买了些画纸,寻了些碳块,以风格迥异的素描写实画作卖出几幅画,赚了些银两,勉强立足。 在安乐的记忆中,前世可没有一个叫做大赵的朝代,不过,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后,安乐对于整个世界,有了朦胧的了解。 这个世界并不平凡,有修士,有神魔,乱局如麻。 安乐一路来京师,入眼所见,人命如草芥,路有冻死骨。 外有异族强国,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南下,平灭大赵国土,彻底侵占中土。 大赵京师本在北方,与蛮夷异族对峙八百年,最终异族势大,大赵皇帝下令整个朝廷迁至南方,立都临安,暂避锋芒。 而大赵南迁已过五百载,都城临安繁华至极,夜夜笙歌,北上夺回中土失地的心思,也早已埋葬于繁华之下。 在大赵,万般皆下品,唯有修行高。 哪怕读书人,也比不得修行者。 科举甚至分甲乙进士,哪怕你文采斐然,有旷世之才,可成治世能臣,但非修行者,也只能登乙榜进士,唯有修行者方可登科甲榜,问鼎状元。 安乐没能修行,但是想要在这时代活的体面点,登乙榜进士,也算是一条出路。 这也是为什么,安乐选择继续进京,准备科举的原因。 甚至,安乐还有个野望,那便是冲一冲这甲榜进士之位。 若能成甲榜进士,才是真正的登科,一飞冲天。 虽然他如今尚未修行,但他仍存希望,因为他有着身为穿越者的倚仗。 望着微微起波澜的西湖湖面,安乐的瞳孔涣散,眼前竟是有半透明的光幕浮现而出。 …… 【姓名:安乐】 【岁月气:2缕】 【岁月道果:无】 …… 很简单的光幕,这是安乐三日前踏足到临安府中才跳出来的。 几番尝试后,安乐发现通过光幕,能够汲取一种叫做岁月气的灰色气流。 尽管,安乐尚未弄清楚灰色气流的功用。 但毫无疑问的是,安乐想要踏足修行,唯有寄希望于此。 在大赵,修行者身份尊贵,只要踏足修行,官府登记在册,甚至每月都能得到俸禄,据说最低级的修行者都能得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啊,够安乐在临安活的滋润。 略带几分艳羡,安乐散去了眼前的光幕,侧方的几位文人骚客,不由骚动,却见湖中心云雾缭绕之间,有一艘花船点亮起红灯,船楼中,帘布掀开,穿着鹅黄衣裙的娉婷婢女们缓缓从中走出,分立两侧。 虽然相隔甚远,但这些婢女身姿婀娜,美艳不输寻常花船中魁位,让不少文人骚客心头激荡。 这排场很特殊,根据原主记忆,安乐对于花船的尊贵也有所了解,这西湖上的花船亦是分等级,越是湖中心的花船,便等级越高,其中花魁的身份越尊贵。 甚至传言说,湖中心那艘头牌花船的花魁,甚至是修为不俗的修行者! 修行女子做花魁,文人墨客们岂能不激动,那是职业魅力的额外加成。 若是能一亲芳泽,那怕是作诗一百首都不够吹的。 蓦地,有哗然声在长堤边上的文人堆中响起。 “云柔仙子来了!” “好美啊,女子剑仙,风华绝代!” “我若能得入云柔仙子的花船,这辈子都值了,哪怕让我此次春闱名落孙山都在所不惜!!” …… 文人墨客们喋语不休,骚话连篇。 安乐伫立长提,提起酒壶,轻抿一口,酒液在微微翘起的唇角扩散浓香,眼眸微眯,带着一抹兴奋。 “终于来了。” 只见百米穹天之上,有一抹剑光璀璨,一柄长剑贯空而来。 长剑之上,却有一白裙女子,身姿修长立其上,青丝三千飘荡,湖上雾气萦绕,似被剑气卷动而起,出尘绝世。 御剑女子落入花船,两侧婢女欠身作揖,却见白衣女子,回眸一笑,面纱遮住口鼻,只露出的眉眼,便如有电流窜动。 电的堤上文人,心头激动,心痒难耐。 虽不是第一次所见,可安乐依旧被惊艳到,主要还是亲眼见到御剑飞行,冲击感太强烈。 女剑仙的角色扮演,这个时代就玩这种,哪个文人经得起如此考验? 在安乐微微眯起的眼中,出尘绝世的白衣花魁,落在花船之上,身上竟是有一缕缕灰色的气流,如蛟蛇般缠绕而起。 细细数来,灰色气流足足有十几缕。 灰色气流与满湖的白色雾气格格不入,虽然相隔甚远,但在安乐眼中却无比清晰,甚至隐约间,还对安乐产生一股极其强烈的吸引。 安乐这几日一直泡在西湖堤岸边,也正是为了这位修行者花魁,光幕中那两缕岁月气,便是前两日从这云柔仙子身上薅来的。 第一次在长堤见得云柔仙子,安乐便勘探到对方身上的岁月气,十几缕岁月气,安乐一日只能薅一缕。 所以,安乐接下来的日子,便一直来西湖边上蹲守。 一日一缕,慢慢的薅。 尽管暂时还不知岁月气的功用,但本着不薅白不薅的原则,多薅点总没错。 眼前,淡金色的光幕浮现。 光幕中,【岁月气】一栏,微微闪烁不定。 随后,安乐便见得一缕灰色气流,自西湖中心的那艘头牌花船中,脱离而出,如无拘无束飘荡世间的一缕蒲公英。 灰色气流横跨西湖数百米,最后于安乐指尖萦绕。 然而,奇怪的是,这抹本呈灰色的气流,萦绕安乐指尖,竟是化作了金色,如泥沙中迸出的一缕金光,难掩光华,漫入安乐体内。 光幕中,岁月气再多一缕。 至于为何化作金色,安乐却也搞不懂。 既然搞不懂便不去理会。 大功告成,安乐开怀饮一大白。 安乐带着侥幸心思,想尝试再度从头牌花魁身上白嫖一缕岁月气丝,不过,光幕【岁月气】一栏不再跳动,汲取不了,显然是陷入了贤者时间。 所以,稍感遗憾的安乐拔丝无情,不再留恋,转身挤开身后兴奋的面红耳赤的一群文人骚客,拎着酒壶,晃身离去。 然而,刚出人群,走了两步。 安乐却是一楞。 因为,他的眼前,那抹刚刚汲取的金色气流,犹如一柱金香,袅袅焚燃。 随后,安乐便发现眼前,有画卷展开,画卷之中,画面如光影般拨动。 像是电影一般,徐徐播放。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女子闺房。 纱帐轻垂,胭脂浓香。 闺房床榻上,竟是若隐若现有一曼妙婀娜人影。 仔细一看,安乐顿时大吃一惊。 因为这婀娜身影…… 正是那御剑过西湖,登临花舫船的修行花魁,女子剑仙! 第二章 观剑仙而凝道果 安乐一直不知道岁月气的作用,尽管尝试过很多次,可一直没有个头绪。 事实上,安乐对于那光幕之上【岁月道果】一栏,同样一脸迷茫。 而这一次,从头牌花魁云柔仙子身上汲取到第三缕岁月气,只不过这缕岁月气一反常态,化作金色,自动燃烧后,带来了异象,竟是能如此近距离的见到女子剑仙。 随着画卷展开,他整个人的心神都被拉扯入其中,以第三视角观摩,类似于看电影一般。 安乐默不作声,事实上,他也无法做声。 闺房内,罗帐飞扬,胭脂花粉的香味,萦绕鼻尖,略带旖旎。 云柔仙子穿着薄衫,香肩露出,白皙肌肤如素雪般刺目与吸引人眼球,再往下便是那傲人的高耸。 与御剑过西湖的云柔仙子不同的是,此刻的云柔仙子面上无面纱遮掩,露出一张清丽绝艳的容颜。 听说云柔仙子的真容,很少人见过,哪怕砸了上万银两,得了一个登临花船机会的达官显贵,见到的也依旧是戴面纱的云柔仙子。 安乐没有想到,他居然就这样窥见了仙子真容。 这白嫖的爽啊…… 省了不少银子。 当然,安乐只看了一眼,目光便被云柔仙子头顶上冒出的青色气流所吸引。 这是什么姿势? 却见屋内,似有无形气流卷荡,明明房门紧闭,可是罗帐轻纱,竟像是被飓风吹拂,呼啸不断。 “她在修炼!” 安乐立刻做出了判断,这匪夷所思的姿势,除了修炼别无解释。 难道岁月气,能够让他窥见云柔仙子的修炼过程? 可是,这看下来,除了得以窥见云柔仙子赏心悦目的容颜以外,其他好像别无用处。 毕竟,他看云柔仙子修行,又不能让他也学会修行。 安乐心头遗憾的叹了口气,或许是期待已久的岁月气作用,似乎并不尽如人意,让他情绪不是很高。 继续看着云柔仙子修炼,屋内的气势越发的高涨,隐约间有湛蓝色的气流,凭空而现,交汇于云柔仙子掌心,一点点漫入。 弥漫扩散到云柔仙子的浑身,使其整个人看上去,熠熠生辉。 终于,云柔仙子睁眼,屋内的狂风大作骤然停歇。 仙子唇角微翘,双臂上抻,伸了个懒腰,口鼻之间有诱惑至极的哼鸣之声响彻。 “修为终于突破灵骨,踏足内丹境,十八岁的内丹,放眼整个大赵,亦是寥寥!” 云柔仙子很开心自得,朱唇亲启,自言自语。 “云柔,你是最棒的!终有一日,你必将成为大赵第一女剑仙!冲冲冲!” 云柔仙子攥着拳头,连连挥拳,斗志满满。 这一日,修为突破的云柔仙子,人间最得意。 但这中二模样,却看的安乐目瞪口呆,原来清冷至极的花魁云柔仙子,还有这外人所未曾见过的可爱一面。 在见得云柔仙子的娇憨模样后,眼前的画面开始缓缓的弥散,最终,画卷闭合。 那一缕金色岁月气,如燃尽的焚香,消失不见。 …… 四周嘈杂恢复,夜幕降临,灯火阑珊逐渐攀上。 安乐眼眸重现清明,脑海中却是在回想着刚才的所见。 他看到了“云柔仙子”修炼突破的那一刻,十八岁的内丹,云柔仙子无比自傲,将那瞬间视为了自身的得意时刻? 实际上,这的确值得自傲,尽管安乐不能修行,可却也对修行稍稍了解一些。 十八岁的内丹,放眼大赵,却是足以傲视一方。 可是,十八岁成就内丹的天才,怎么会跑到花船上做花魁呢?这不是妥妥的拉高行业的整体水平,要卷死其他花魁的节奏吗? 花魁虽然好听,但毕竟堕落风尘,在不少人眼中,视作贱业。 “也许,这云柔仙子……身上蕴含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算真蕴含着秘密,也非我一凡人能探究。” 没有在云柔仙子的身份上太过纠结,安乐想到了什么,眼前光幕浮现。 …… 【姓名:安乐】 【岁月气:2缕】 【岁月道果:修行天才(0/10)】 【注:修行天才(道果):当修行之时速度可提升两倍,天地灵气感应力提高,参悟水平提高。】 …… 瞳孔微微一缩,光幕发生了变化,岁月气消耗了一缕,那抹刚刚汲取的金色岁月气果然消失不见。 【岁月道果】一栏,出现了“修行天才”字样提示。 也就是说,他通过窥见云柔仙子的突破内丹的瞬间,凝聚出了岁月道果“修行天才”? 看了一眼修行天才道果的注释,安乐心头惊喜。 迫不及待的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目,的确是感应到了些许的不同。 天地之间,隐有独特气流在拂动。 那是天地灵气! 据说,天地灵气充斥天地的每一个角落,唯有修行者方能感应。 有天赋者,可以汲取天地灵气,炼化入体,踏足修行。 没有天赋者,连感应都做不到,就如以前的安乐。 安乐自是测过,这身体是不具备修行天赋,所以,才转而被家族安排走了读书这条路。 原主倒是在读书上挺有天赋,通过了乡试,中了举,来京师参加春闱,欲要冲乙榜进士。 乙榜进士虽然不如甲榜,但是亦可为官,尽管无法成大官,但万事无绝对,若是得大人物赏识还是有机会登高望远。 而如今,安乐能感应到天地灵气,这意味着,他有修行天赋了! 安乐心头激荡,不断的思考着。 他逐渐有些猜测出光幕的使用方式了。 岁月气,也许是记录一个人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刻。 情绪,是伴随一个人成长而不停起伏,人的一生如一条波澜不惊的河流,而起伏的情绪时刻便如河流中打起的浪花。 有高光,有低谷,有愤怒,有无奈,而这些时刻,或许都可以被岁月气所记录。 他安乐,也许能通过岁月气,窥见这些时刻,并且从中凝聚出岁月道果。 “哈哈哈,不管怎么说,我安乐,能修行了!” 安乐忍不住大笑起来。 西湖堤岸,人流攒动,安乐就伫立在漫漫人海中,肆无忌惮的大笑,发泄此刻内心中的兴奋与激荡。 在这浩大天下,世人如寄天地之蜉蝣,渺沧海之一粟,但若能修行,便有机会青云直上,活的潇洒精彩。 猛地提起酒壶,不断的往口中灌酒,酒水顺着喉间淌下,漫入胸襟。 安乐却是大笑不止,一路前行。 夜幕深沉。 青衣少年笑谈豪饮美酒,身影漫入灯火阑珊。 …… …… 一壶酒饮尽,晚风吹拂,吹醒安乐微醺的情绪。 来到了一处书坊,安乐如今虽然有了“修行天才”的道果,能够修行,但却对修行一无所知,无修行的门路。 所以,他来到书坊。 书坊的掌柜正在柜台上,就着灯火,筹算着什么,珠盘打的啪啪连响。 安乐踏足入内,顿时引起掌柜的注意:“客官,小店打烊了,明日再来购书吧。” 安乐想了想,道:“掌柜,书坊内可否有出售修行启蒙书籍?” 掌柜一愣,掌起灯火,细细打量了一眼安乐,虽然是少年模样,可若谈及修行启蒙,年岁终究还是大了些。 “修行启蒙各地书院都有传授,客官那时未曾修行,如今也自是修行不得。” 掌柜笑道。 “不过,书坊卖书,当然有大赵发行的修行启蒙书籍,客官若要,我让人准备好,可明日来取。” 安乐闻言,掸了掸青衣,拱手作揖:“多谢掌柜。” 掌柜一手掌灯,一手抓着毛笔,轻笑摆手:“客官客气了。” 然而,安乐话锋一转,道:“不过在下今夜有急用,不知掌柜能否卖书册于在下?” 掌柜顿时楞住,眉头微蹙,正打算拒绝。 却听得安乐认真道:“可加钱。” 掌柜的话,含于口,吞咽了回去,笑着换了套说辞:“客官稍等。” 掌柜掌着灯入内屋,不一会儿便寻到了一本蓝皮封面的书籍。 “《大赵修行启蒙录》,这是本店唯一有出售的与修行有关的书籍,这书由朝廷发行,对于一些真正踏足修行的修行者而言,很是鸡肋,客官若要,便给二两银子吧。” 掌柜说道。 二两银子一册书,不算贵,但却也不便宜,应该是加了钱后的价格。 安乐没有讨价还价,他现在急于寻得踏足修行的门路,所以,毫不犹豫从钱袋中倒出两粒碎银,递给了掌柜。 掌柜以小秤称之后,还找了安乐几枚铜钱。 安乐取了书籍,回到了客栈房间,点燃灯火,开始翻阅书籍。 《大赵修行启蒙录》其实并不是大赵朝廷所创,而是沿袭了以前的朝廷,在原有基础上更改修订的修行启蒙方法。 书籍介绍了一门名为《引气吐纳诀》的修行法门,是非常基础的法门。 另外,还有一套拳法,名为《赵祖长拳》,安乐刚看这霸道的名气,激动不已,翻阅完后,才明白这《赵祖长拳》的确是大赵朝廷开朝皇帝所创武学,但是删减的只剩下三拳烂大街的起手式,顿感索然无味。 可以说,大赵任何一位修行者,好歹都会耍个三拳《赵祖长拳》。 赵祖的名气,就这样起来了。 这赵祖长拳甚至可以认为是大赵的广播体操。 有“修行天才”道果加持,安乐就着灯火看了一遍,这《赵祖长拳(启蒙版)》,就悟的七七八八了。 安乐没有急着耍拳,而是盘膝在床上,微微闭目,按照引气吐纳诀的运转路线,来感应天地灵气。 吸气,吐气……一开始安乐还挺生涩,几次反复后,安乐吐纳愈发的顺畅。 但是,顺畅归顺畅,安乐却一直无法实现天地灵气的捕捉。 眉头紧蹙。 忽然,眼前光幕跳出,安乐不由扫了过去。 【姓名:安乐】 【岁月气:2缕】 【岁月道果:修行天才(0/10缕)】 【掌握功法:引气吐纳诀(0缕)】 …… 安乐楞了下,随后心头一喜。 光幕之上,居然多了一栏! 这光幕的功能竟然还能继续开发! ps:新书起航,求追读求推荐票支持呀! 第三章 踏足修行,捕头求画 光幕之上多出了一栏,应该是安乐掌握《引起吐纳诀》后所呈现出来的。 但更让安乐好奇的是引气吐纳诀后面的0缕提示。 “修行天才”道果后面也有(0/10缕)的提示,却又与吐纳诀的不同。 增长上限吗? 以缕为单位,是加持灵气?还是是等待加持岁月气? 安乐心头一转,随后,心念一动,在引气吐纳诀一栏加持一缕岁月气。 果然,念头出现。 光幕便出现了变化。 【掌握功法:引气吐纳诀(1缕)】 岁月气一栏,只剩下1缕。 有什么变化? 安乐微蹙眉头,闭目再度开始运转吐纳诀。 而刚刚闭目,眼前一缕灰色的岁月气顿时燃烧消弭,浮现出尚是小女孩模样的云柔仙子盘膝而坐运转吐纳诀的画面。 很快,小云柔运转完成,引动天地灵气,伴随着小云柔的欢呼,画面逐渐消失。 安乐立刻睁开眼,原本对吐纳诀还有些晦涩的他,一下子掌握的无比的熟稔,甚至,成功引动一缕天地灵气,吞入体内,流转于经脉。 “成功了!” 安乐喜不自胜! 继续运转法诀,不过一两个呼吸,便又有一缕湛蓝灵气被提取而出! 安乐越发确定他对岁月气的推测与了解。 第一次汲取到天地灵气,虽然对于小云柔而言,不算非常高光的时刻,但却也是值得记录的小高光瞬间。 因此,这样值得记录的瞬间,凝聚成了岁月气。 安乐能够通过这岁月气,感受乃至复刻时刻小云柔的状态,进而熟稔的掌握吐纳诀。 安乐整个精神抖擞,目若洞火。 当真正剖析出了岁月气的功用,安乐内心火热,恨不得立刻冲向西湖,抱着云柔仙子一顿狂吸! 反正他现在也只发现云柔仙子身上有岁月气,就逮着她狂薅呗。 岁月气……当然越多越好! 平复下内心的激动,安乐并未选择将另外一道岁月气,加持到修行天才道果后面,而是起身,开始在房间内打拳。 打的便是阉割的只剩下三板斧的赵祖长拳。 不过武学毕竟是武学,就算只有三拳,安乐一开始也是打的不像样,虽然脑子中知道怎么打,但施展出来就变了样。 但是在修行天才道果的加持下,练了差不多三次,就能勉强打的像样。 与此同时,光幕上也出现了新的一栏。 【掌握技能:赵祖长拳(残)(0缕)】 想了想,将那剩余的最后一缕岁月气,加持到了赵祖长拳上。 灰色岁月气燃烧,眼前有画面如约而至。 …… 大雪纷飞。 穿着棉服,粉雕玉琢的小云柔正面对着一个小男孩,摆好了架势,两人显然是在约战,如决战紫禁之巅。 一声怒喝,小云柔哇呀呀的冲出,打出了熟稔的赵祖长拳,三拳连砸,将那小男孩打的鼻血喷洒,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小云柔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双手叉腰傲娇仰头。 画面至此散去。 安乐哭笑不得,云柔仙子以赵祖长拳打哭小男孩,也能列入小高光? 不过从小云柔仙子那表情来看,那时候或许还真挺得意。 加持了一缕岁月气的赵祖长拳,安乐仿佛在岁月长河中跟随着小云柔,打出了赵祖长拳的精髓与理解。 起身在屋内打拳,打的虎虎生风,从一窍不通,到熟练掌握。 可惜,只有三拳,意犹未尽。 安乐满心遗憾,心中暗道,之后一定要收集到更完善的修行法门。 不过,真正完善的修行法门,可别想在书坊中随便买到,那都是集中在各大修行门派之间,或者朝廷所成立的修行势力中。 当然,一些黑市也能买卖修行典籍,但那价格就十分高昂了,至少,如今房租都成为问题的安乐是不用想了。 “缺钱啊,还是缺钱,就算有了金手指,没钱也没办法。”安乐头疼不已。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什么,如今的他也算是汲取了天地灵气,踏足了修行之道,不知道去官府那儿登记在册,能否领取银钱? 一个月好歹有三十两银子,虽然购买真正的典籍,远远不够,但至少可以让他房租不成问题。 扭头看了下天色,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沉迷修炼,一夜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安乐也不睡了,洗漱一番,便打算去官府试试能否领取银钱。 然而,他尚未出门,房间的门便被拍响。 “安公子,在么?” 听声音是客栈小二。 “何事?”安乐疑惑问道。 “底下有官差寻公子,公子还是下来一趟吧。” 客栈小二赶忙说道。 安乐顿时一楞,官差寻他? 他也没做什么违背大赵律法的坏事吧……来到京师,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去西湖边上,观花船,尝试白嫖,难不成白嫖违法? 身正不怕影子斜,安乐倒是不慌不忙的打开房门,与客栈小二一同离开。 这年头,百姓对官差还是有些惧怕。 得知官差寻安乐,以为安乐犯了什么事的客栈小二不由自主拉开身距。 来到底下,客栈底下是用餐的地方,摆着几张桌子和长椅。 一位穿着捕快服的魁梧身影,腰间挎刀,大刀阔斧的坐在一张长椅上,正喝着一碗酒。 当安乐走下来,那捕快的目光顿时扫来,灼灼目光如一团火焰,安乐甚至能感受到一股灼烧的感觉。 这是气血强盛的表现。 然而,真正让安乐盯着捕快看的原因,是他居然在这位捕快身上,看到了两缕萦绕的岁月气! 和云柔仙子不一样,云柔仙子身上有十几缕,而这位捕快身上,仅有两缕。 为什么会存在如此差异? 安乐稍稍思索,猜测也许是修为上的差距。 这捕快虽然是修行者,但是境界应该不高,而云柔仙子却在十八岁时便已经凝聚内丹。 所以,修为越高,越能引起岁月气的记录? 捕快盯着安乐,眸光闪烁过异彩,安乐刚刚修炼完,汲取入体的灵气隐约间扩散着波动。 尽管这波动不强烈,但还是被捕快给感知到了。 “修行者?”捕快讶异出声。 “偶有所悟,刚汲取了天地灵气,完成启蒙。”安乐拱手笑道:“不知差人寻在下何事?” “在下临安府黑衙捕头,黄显。”捕头说道:“可惜了,公子年龄大了些,这个时候完成启蒙,修行路难走。” “能踏足修行便算不错,在下很知足。”安乐道。 “心态不错,不过踏足修行路,好歹能活的滋润,已经算是超过大部分普通人了。”捕头黄显笑点了点头,随后,黄显从衣襟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画纸,缓缓张开。 画纸中,绘着黑白素描图,画的是戴着面纱的云柔仙子,通过光暗表现,虽为黑白,但却栩栩如生,特别是那双眼睛,惊艳绝世。 “这是你画的?”捕头黄显说道。 安乐看到这素描,眉头不由蹙起,这正是他入京之后,卖出的第一幅素描画,当时因为画法新奇,再加上云柔仙子的美名,直接卖了五两银子。 他没有想到如今竟是因画招来了官差。 “安某通过崇州乡试,来临安是为参加下个月的春闱,路途上遭匪徒劫掠,被抢走一身银钱,故不得以借卖画赚取些银两,勉强度日,不知安某犯了何事?”安乐解释缘由。 黄捕头闻言,却是不由惊叹。 毕竟,安乐年纪不大,竟是过了崇州乡试,欲要参加春闱,春闱可不是谁都能去的,这说明安乐有功名在身。 而如今,安乐完成修行启蒙,算是修行者,再加上功名,这身份可就非等闲了。 因此,黄捕头态度也发生了变化,赶忙拱手抱拳作揖:“安公子误会了,黄某来寻公子,自不是因为公子犯了事。” “而是受人所托,来向公子求画。” “求画?”安乐错愕,在惊愕的同时,也不动声色从黄捕头身上汲取一缕岁月气。 黄捕头对此一无所知。 他看向有些惊愕的安乐一眼,神秘笑道:“托黄某求画者的身份,贵不可言。” “安公子随我去就知道了。” 第四章 身具十几缕岁月气的丫鬟 贵不可言? 安乐深吸一口气,能够让黄捕头这样形容的……那绝非等闲。 可他一副素描,怎么就能吸引到这样的贵人求画? 素描画法在这个时代的确很少见,很稀奇,以线条勾勒出人物形象,与水墨丹青的画法大不相同,但更加写实。 但是,再怎么样也只是普通的画师而已,如何当得贵不可言的贵人亲自求画? 被贵人看中,有好有坏,毕竟安乐对所谓的贵人脾气一无所知。 若是安乐没有觉醒能够汲取岁月气的光幕,他或许还真的打算去搏一搏,与贵人结识,也许未来的路能更好走。 可如今,他能够通过汲取岁月气,觉醒道果,默默成长变强。 没必要去趟这风险。 看到安乐蹙着眉头,似乎一脸不解,甚至有些打退堂鼓的模样,黄显便明白其心头的忌惮与所想。 “安公子,放心吧,以贵人的身份绝不会为难安公子,实际上,那贵人也是因为偶然购得安公子的画作,顿感新奇,故让黄某寻找作画之人,相邀作画。” “实际上贵人邀请的画师,不仅仅安公子一位……” “安公子能否得到为贵人作画的名额,犹未可知。” “但黄某可以保证,这贵人行事和善,哪怕安公子未被选中,也绝对不会有半点危险与生命之忧,甚至还可得贵人安排好的车马费。” 黄显说道。 安乐顿时精神:“敢问黄捕头,这车马费……” “十两银子起步。”黄显一笑:“若是被选中作画,劳工费至少是车马费的十倍以上。” “黄捕头,作画不作画的无所谓,安某主要是仰慕贵人风采。” 安乐认真道。 当然,安乐并不全是看银子,主要黄显都这般说了,安乐若是再不去,那便是拂了黄显的面子,到时候未曾得罪贵人,反而得罪黄显,更是得不偿失。 黄显乃是黑衙捕头,黑衙……那是专门管理修行者之事的衙门,一些犯事的修行者,皆是由黑衙捕快们去捉拿。 得罪这样的人,安乐未来绝对安生不了。 如今正好顺水推舟的走一趟,反正就算没被选上,对方银子给的也足够多。 “哈哈哈,安公子无需准备什么,你所需要的,贵人那儿皆有,所以,安公子……请。” 黄显站起身,一手挎刀,一手朝着客栈外一摆,呈相送姿势。 安乐侧身,拱手作揖,客客气气:“黄捕头先请。” 随后,二人相继出了客栈,踏上了临安府的热闹长街。 …… …… 临安的长街很是热闹,经过一场春雨洗礼,阳光清漫,窝在家中的士子们纷纷而出,沐浴阳光,呼吸雨后清气,顺便于街边摊贩上购买些小玩意,吃些小食。 黄显话不多,出了客栈后,带着安乐一路前行,踩着略带泥泞的青石街道,不一会儿,道上行人渐疏,因为来到的位置已非普通人所能踏足之地。 安乐的目光也很快被远处的一处府邸所吸引。 府邸青石做墙,绵延无际,墙上灰瓦间有树枝蔓延,绿意匆匆,门前未曾摆石狮獬豸,反而立着一座石碑玉坊,威严中带着几许贵气。 朱红大门之后,便有一座八宝重檐滴水楼阁高耸而立,内有焚香清烟,袅袅而出。 “安公子,现在知道黄某所说的贵不可言,未曾作假了吧?” 黄显看着盯着府邸状若呆滞的安乐,打趣笑道。 “这座楼以及这座石碑玉坊便是标志,这八宝重檐滴水天波楼,乃圣上御赐,其内供奉着金书铁券,可免死九死之罪!朝堂文武百官,路过这石碑玉坊,都得下马而行,安公子,你说这天波林府,贵否?” 黄显满是恭敬,恭敬中更是带着感伤与复杂情绪。 “天波林府……”安乐呢喃。 “天波林府,满门忠烈,开府林老令公更是绝世修行者,一口金刀,杀得异族胆寒,称曰林无敌,齐下林家众子,皆是天资绝艳,奔赴战场,杀出赫赫威名。” “当年元蒙皇帝突破圣境,携大军威压而来,朝廷决定迁都南下,老令公持一口金刀为圣上断后,血战异族八位王将,最终斩三王而战死,忠肝义胆,人尽皆知!” 黄显深吸一口气,声音中都带着颤音。 安乐侧目,显然这黄捕头与林家应该有渊源。 黄显平复了下心绪,没有再说什么,他走到了紧闭的林府门前,拍响门户,朱红大门缓缓开启,一位腰间绑着根烧火棍的妙龄少女风风火火的窜了出来。 “黄捕头那画风诡异的画师找到啦?”少女惊喜道。 “追风姑娘,这位便是你让黄某找寻的画师,安公子。”黄显指了指台阶下站立的安乐。 那名为追风的少女,便扭头看来,见得安乐那眉清目秀的模样,眼睛不由一亮。 而安乐看着这位追风姑娘,眼底亦是激动光芒涌动不休。 如今的安乐,如何能拒绝的了这位浑身承载十几缕岁月气的姑娘? 这姑娘的岁月气,比之安乐的初吸对象云柔仙子都相差无几。 可以判断,二人在修为上应该相当。 “好俊的画师,见贯了一堆糟老头子和酸臭书生,这小公子可真是眉清目秀。”少女咧嘴一笑。 “在下安乐,崇州人士,见过追风姑娘。”安乐拱手作揖。 “你若画的好,以后咱们天天见。”追风姑娘抿嘴一笑,竖起根手指朝着安乐勾了勾:“我不过是府里丫鬟罢了,你无需多礼,跟我来吧,俊画师。” 安乐怔了怔,只是丫鬟……就有不弱于云柔仙子的修为? 现在当丫鬟都这么内卷吗? “安公子,好好画,争取被选中,黄某就先回衙门了,追风姑娘若是还有什么事要黄某去办,尽管吩咐,黄某先告辞。”黄捕头一笑,抱拳道,说完便快速离去。 安乐告别黄捕头,跟着追风姑娘一起进入府邸。 一入府,安乐近距离的看到那座八宝重檐滴水天波楼,隐约间,甚至可以看到那楼里有颂念经文的声音传出,威严更甚。 “安公子的画被九妹所购,九妹见画中女子栩栩如生,宛如真实,便起了心思,请公子来为作画。” 追风姑娘一边带路,一边说道。 “安公子刚修行啊?身上的灵气都难以抑制的溢散波动。” 忽然,追风姑娘退后一步,好奇的看了安乐一眼。 “在下昨日刚刚完成引气启蒙。”安乐倒也不臊,笑着说道,顺便不动声色的从追风姑娘身上抽离一缕岁月气。 灰色岁月气萦绕眼前,缓缓漫入体内,安乐稍感可惜,不是金色岁月气,难以凝聚道果。 之前在云柔仙子身上也是吸了三次,才吸到金色岁月气,安乐倒是也不急,一次不行,那便多吸几次就好了。 不过,安乐倒是有了一个在诸多画师中脱颖而出,留下来作画的理由。 毕竟,这年头,找到一位高质量的,可以薅羊毛的姑娘,可不容易。 安乐下意识的便想要再吸一缕。 然而,念头一出,光幕岁月气一栏,再度跳动。 竟是一不小心从追风姑娘身上…… 又吸了一缕岁月气! 第五章 我从岁月中观神韵 当第二缕岁月气从追风姑娘身上拔下来的时候,安乐的呼吸不由急促。 不对劲! 按照他的经验,这岁月气,针对一个对象,一日只能一次。 之前在云柔仙子身上就试验过了,可今日为何能拔第二缕? 是追风姑娘的原因,还是他安乐自身的原因? 三省自身,安乐顿时想到,他与之前白嫖云柔仙子的时候唯一的不同,便是如今的他踏足了修行之道! 也许……修为提升,能够让每日抽取岁月气的次数增多?! 岁月气越多,安乐就越容易变强…… 相辅相成啊。 心神一动,光幕弹出。 【姓名:安乐】 【岁月气:3缕】 【岁月道果:修行天才(0/10)】 【掌握功法:引气吐纳诀(1缕)】 【掌握技能:赵祖长拳(残)(1缕)】 …… 光幕之上,岁月气增添到三缕。 让安乐感到可惜的是,从追风姑娘身上抽取的第二缕岁月气,亦不是金色岁月气,无法凝聚成岁月道果。 “刚启蒙么?那起步确实晚太多了。”追风姑娘对于安乐在她身上汲取岁月气,一无所知。 “不碍事,能踏足修行,安某便心满意足。”安乐笑着回道。 “安公子好心态。”追风姑娘笑的灿烂和直爽:“我辈修士,若是都能持有这般心态,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卡在瓶颈,因为突破不得,而剑走偏锋,误入歧途,堕入魔道,葬送未来与生机。” “修行并不是件毫无风险的事。” 追风姑娘看安乐愈发的顺眼。 两人顺着林府的青石板路一路往里而走,路过一处又一处院落房屋。 不少府中下人见得追风姑娘,皆是放下手中的东西,恭敬行礼,这追风姑娘虽是丫鬟,但在林府中地位显然很高。 追风姑娘带着安乐,来到了会客堂,远远的便能看到堂中有不少人影汇聚。 “安公子,到了。” “你算是最后一位画师,如今林府内聚集画师足有三十位,皆在临安府小有名气。” 追风姑娘指着前方中堂,对安乐笑道。 “邀请如此多的画师……不知是要做什么?”安乐好奇一问。 追风姑娘瞥了安乐那俊俏的侧脸,倒也没有隐瞒:“反正你很快也会知道,与你说也无妨。” “这次邀请画师主要是为即将出征的林府公子们作画,命令是老太君下的,你也知道林府的风格,一如老令公那般,忠肝义胆,一旦上了战场,那都是赌上了林府的荣耀去厮杀,眼中只有杀敌,才能换回这八宝重檐滴水天波楼和石碑玉坊。” “老令公之前战死,林家七位公子,战死了三位,大公子战死关外,二爷三爷更是尸骨无存,老太君大限临近,愈发怀旧,不忍将来连战死的儿孙们面容都忘记,故邀请画师作画,只为留下念想。” 追风姑娘说着,声音都低沉了些,情绪低落。 安乐闻言,亦是沉默。 作画送行,只为府中老人能观画而忆人,不至于未来连儿郎们的面容都因模糊的记忆而忘却,这份忠义令人动容。 “安某定然竭尽全力。”安乐认真说道。 追风姑娘收拾情绪,咧嘴看了安乐一眼:“你先从这诸多画师中脱颖而出再说吧。” “你那画法,九妹观之很惊讶,才令黄捕头搜寻你的踪迹,你可莫要让九妹失望啊。” 安乐拱手作揖,面色肃然。 随后,在追风姑娘的带领下,踏足中堂。 一入堂内,诸多目光便如针扎般扫来,堂内人影绰绰,皆是儒生模样,年纪起伏颇大。 毕竟都是竞争对手,大家都知道,若是所作之画能得林府的于老太君满意,少不了好处。 因此,安乐这位新来的竞争对手自然没啥好脸色。 安乐因为来的最晚,所处位置,接近门口。 追风姑娘安置好安乐后,便进入堂前,于一位娇俏女子身边坐下,安乐视线扫过去,见得这女子一对柳叶眉,温柔如水,面容略施粉黛,尽显惊艳。 不过,安乐只是瞥了一眼,就转开目光,扫视整个堂内,内心骤起波澜,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里是天堂吗? 岁月气太多了! 甚至如乱花般迷了他的眼。 特别是接近高堂的地方,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岁月气交织,最少都是十缕起步…… 多的,便如那位端坐主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身上缠绕岁月气,大概上了百缕。 安乐望向贵妇,心念一动,有几分艰难的汲取了一缕岁月气,然而,刚从贵妇身上抽离岁月气。 那贵妇却是望来,目光深邃,如瀚海起波涛,让安乐一瞬间有莫大压力临身,如芒刺背。 端坐主位的贵气妇人黛眉微蹙,略感奇怪,迎着这少年目光,她平静的元神竟是不由一跳。 不过那少年灵气微弱,修为低不可查,贵妇人绝了探究的念头,轻声开口:“诸位画师,也都知晓我林府邀请大家前来的缘由了吧?” “林府公子们即将出征,希望诸位的画,能留下公子们的面容,让我等妇人,于府内可有所留念,闲暇时可睹画思人。” “花夫人放心,我等定然竭尽平生画技,其实花夫人请老夫来便可,老夫工笔作画浸淫数十载,深有心得,无需如此大费周章。”一位年老的画师,捋须而道。 花夫人轻笑:“刘青岩大师是临安有名的画师,可此次为公子们作画,事关重大,自是要认真些。” “若是画的好,林府必有重谢。” 花夫人端坐檀木椅,面容绝美,黛眉弯弯,气质雍容中带着几许深不可测。 她扫视众画师,温婉笑道:“那诸位便移步天波水榭,我已安排人在那儿摆好桌椅与文房四宝,能留下的画师只有一位,希望诸位尽力而为。” 话语落毕,花夫人便款款起身,率先与林府之人朝着水榭方向而去。 众画师跟随,安乐见贵妇未曾追究,稍稍吐气,如小透明般,随大流跟在众人身后。 水榭位于天波楼后,临着府内大池而建,三面临水,池中游鱼如锦簇花团,在水榭对面,则是八宝重檐滴水天波楼,可尽观天波楼之大气,风景独好。 水榭平地上收拾的空旷,摆着三十张桌案,桌上文房四宝尽数摆好,显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众画师纷纷寻得桌案就位,或是磨墨,或是沉思,或是抚纸。 花夫人端坐在水榭正厅,这位置,可观得画师们于空地上作画的景象。 忽然,花夫人眉眼一抬,看到了最末端桌案,有少年抬起了手。 那正是那让花夫人先前元神微动的少年。 “有何事,公子请讲。”花夫人轻声道,声音隔着老远,清晰传至安乐耳畔。 安乐闻言,深吸一口气:“夫人,在下作画工具有些不同,需要木架板一副,厚纸几张,炭块些许,另有小刀一柄,白馒头一个。” 这是什么奇葩要求? 花夫人一怔,在场画师亦是面色古怪。 那位唤作刘青岩的大师捋须嗤笑:“以炭块作画?无理胡闹!年轻人便只懂得个哗众取宠,可笑至极。” 炭块如何能与毛笔相比?所作之画,岂能入目? 不少画师亦是轻笑出声,摇头不止,心有不屑。 安乐倒是面不改色。 水榭正厅中,九妹林轻音缓缓起身:“大嫂,这位少年画师是我请来的,他的画的确与寻常人不同,但贵在真实,画中人如跃然于纸。” “既然是九妹请来的画师,要求自然无妨。”花夫人宠溺看了九妹一眼,随后派人下去准备。 不一会儿,安乐所需要的东西便皆是备好。 花夫人等人给安乐备好了工具后,端起桌案上的青瓷杯盏,轻饮一口暖茶,淡淡道:“既然都准备好,诸位便开始作画吧。” “我坐于此,诸位画我。” 花夫人话语落下。 底下画师们皆是心潮起波澜,面色潮红,握笔都颤抖。 花夫人何等身份,乃林府大公子之正妻,大公子早已封侯,花夫人更是受皇帝亲封一品诰命,身份无比尊贵。 给花夫人作画,乃莫大的荣幸,却也让诸画师感到如山压力。 沉吟半响后,画师们纷纷抓起毛笔,饮饱墨,开始落笔,在熟宣之上,勾画线条。 画师画人,大多以工笔勾勒,生宣纸吸水容易扩散,适合写意,熟宣不吸水,可适用白描。 水榭清幽,流水潺潺声清脆悦耳。 诸画师执笔落纸,笔尖与纸摩挲的声音,如竹海微拂。 安乐却是依旧立于原地,画人物,除了形重要,神韵更重要,而捕捉这股神韵,便是画作升华的关键。 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雍容华贵,艳美逼人的贵妇人身上。 蓦地,微微闭目。 他或许有一个比其他人更好的观神韵手段。 心神一动。 将一缕先前艰难取自花夫人身上的岁月气浮现于眼前。 我从岁月中观神韵! 却见那岁月气,竟非普通的灰色岁月气,绽放金色,如一柱焚香燃烧,画面似水波荡漾般缓缓呈现。 第六章 夫人舞剑,一纸素描 安乐先前被花夫人的惊人气魄所慑,倒是没有注意到汲取到的一缕岁月气,竟是呈现出金色。 这让安乐有些小惊喜,金色岁月气可凝聚成道果,有莫大好处! 眼前画面如水波荡漾,景象映入眼帘。 …… 长亭外,古道边。 幽幽清雨,斜洒于苍穹,缭绕烟雾,让人间迷蒙又悲伤。 临安城外,官道古路。 细雨如丝,漫漫交织,有两道人影牵着一马,闲庭信步,沿着官道青石而行,诗情画意,别有风味。 女子一席白裙,腰间别有三尺归鞘长剑,身侧男子,眉如刀削,气魄如渊,穿着银甲,披白色披风,背负一杆金头长枪,腰间更是挎一口金背宽刀,尽显霸气,手牵着黝黑高马缰绳,静默而行。 爱人出征,妻子相送,春雨缠绵都染上了离别愁绪。 安乐静静的看,以第三人视角,如观摩一场电影。 那位披甲男子,应当便是林家封侯大公子,修为通天,刀枪皆绝,盖压异族,坐镇大赵边塞,拒元蒙大军于沧浪江外。 这时候的花夫人,还尚且年轻,姣好的面容,带着花季少女所该有的清丽与迷离。 终于二人静默行走颇久,尽管再不舍,终是到了尽头。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是归期。” “妾为夫君舞剑送行。” 花夫人轻声道。 随后,抽出腰间长剑,剑身如蝉翼,纤薄却锋锐,挥舞之间,轻斩雨珠,蒙蒙水雾,如花绽放。 男子牵马驻足,轻笑一声,从马背背囊中取出一支玉笛,抵于唇边,有笛音悠悠,绵延不绝。 女子舞剑,男子吹笛,这一幕,绝美画卷。 男子翻身上马,望着原地舞剑的白衣女子,双腿轻夹马腹,黑马缓缓驰行,其口中笛声悠悠不绝。 花夫人继续伴着笛声舞剑,剑法愈发凶悍,剑光肆意,斩的四周地面剑痕纵生。 似有金戈铁马之气,横劈山岳,抽断沧澜! 待得一人一马消失在蒙蒙细雨中。 花夫人才是停下舞剑,拄剑而立,眉眼中尽是哀伤、担忧的送别愁绪,眼角噙一抹微不可查的晶莹,不知是细雨还是泪。 “愿夫君此去边塞,杀敌如神,护山河无恙。” “妾身于家中待君归。” 画面至此,如朦胧卷画,于流金雾气中散去。 …… 安乐徐徐睁眼,眼眸略显恍惚,但他却没有忘记自己观摩岁月气的主要目的,花夫人送别夫君出征,那抹愁绪,那舞剑的神韵,让安乐心潮起伏。 回首再看如今端坐天波水榭中的花夫人,绝美雍容的面色下,带着一抹难以抹去的哀伤。 若是安乐记得不差,林府大公子那一次出征,便再也未曾归来。 【获得岁月道果:剑舞者(0/10)】 【注:剑舞者(道果):与剑相关,可得悟性加持,执剑之时,战意高涨二倍,力量速度获得提升。】 眼前,光幕提示一闪而过。 一缕流金岁月气,凝聚一颗岁月道果。 但是此刻本该欢喜的安乐,心情平静,没有去研究新得到的岁月道果。 微微闭目,脑海中,有画面如烟般挥绕不去。 白衣女子满面哀伤担忧的送别愁绪。 再度睁眼,安乐抓起一根用小刀削好的碳条,碳条头端裁成尖锐笔尖。 掌腹抵笔,食指拇指拈花般握住炭条,厚纸铺于木架板,架板立起,纤细炭尖落于洁白厚纸上,“沙沙”声顿起,与毛笔作画不同,声势颇大。 这声音在安静的天波水榭中显得十分特殊,不少画师扭头望来,见得少年画师这古怪的作画方式,嗤笑一番,便重新沉浸于作画中。 素描是一种很基础的作画方式,每一位学画之人,最早接触的便是素描,素描考验的是画者对线条,明暗,形体和结构的掌控,通过光,线,面等方面进行写实创作。 人物肖像,属于写生素描。 安乐前世作为能够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艺术生中成功考上美院,功底还是在的。 再加上以岁月气观摩了花夫人独特的神韵。 此时此刻,安乐自是胸有成竹,花夫人那种眼神,深深镌刻在他的脑袋中。 沙沙沙…… 有节奏却又急促的声音响彻,萦绕不休。 安乐的眼睛似乎都在发光,进入创作状态的他,变得十分的严肃和认真。 时不时的抬起头,观摩一眼花夫人。 削尖的炭条轻轻摩挲过,便于白纸上留痕,一根根线条,勾勒出五官轮廓,再一点点的进行精雕细琢。 安乐最着重的便是花夫人的眼睛,素描人物画中,眼睛非常重要,因为眼睛是最能体现神韵的地方。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天波水榭上仍旧很安静。 追风姑娘凑在九妹林轻音的身边,于栏杆边上,时不时的探头,欲要以过人的目力,观看画师们的画作。 花夫人倒是很淡定,坐在椅子上,取了一本大儒著籍,认真的看了起来,任由画师们为她作画,至于画成何样,她似一点不关心。 “九妹,咱们下去瞧瞧呗?” 追风姑娘腰间别着烧火棍,心中好奇的紧,当然,她更关心安乐的画作,能否比过临安府中这些小有名气的画师。 林轻音有几分无奈的看了追风姑娘一眼:“罢罢罢,依你。” 说完,二人便起身。 “大夫人,我们想要近距离观摩画师们作画。”林轻音向着花夫人欠身道。 花夫人宠溺的点了点头。 追风姑娘咧嘴一笑,拉着林轻音便跨过白玉石桥,来到大坪上。 “我们先看看刘青岩大师的画吧。”林轻音拉住了想要往安乐身边凑的林追风。 林追风虽然不满,却也没说什么。 “其实咱们可以去请皇宫中那些炼神有道的御用画师,老太君为何不去请?” 林追风疑惑问道。 皇宫中的御用画师,那都是真正的修行者,字画水平皆是一绝,以林家的面子,肯定是请得动。 “那些人虽然是画师,但是却都有所站位,朝廷中的局势错综复杂,每一位画师背后都站着贵人呢,林府一直中立,并未卷入风波,若是请了画师,就得承情,老太君是不愿的。”林轻音柔声说道。 二人已经到了刘青岩大师的桌案前。 桌案上,墨渍未干,熟宣上已然有一贵妇人跃然于纸,线条精细,顺畅不抖,每一缕发丝都勾勒的恰到好处。 林轻音微微点头,林府虽然是武勋世家,但她从小便与府中公子们一同由朝中大儒教授诗书,受此熏陶,自然是懂得欣赏画作。 “不愧是刘青岩大师,画的真好。”林轻音夸赞道。 “多谢林小姐夸赞,老朽只是竭尽全力罢了。”刘青岩一手执笔,一手捋须,眼中略带自得之色。 林追风倒是不以为意,这画虽然感觉不太像花夫人,但九妹都夸了,那就好看吧,可这刘青岩人不好看啊。 她还是一心惦记着那俊画师安乐。 迫不及待的拉着林轻音,二人越过了诸多画师,来到了安乐所在的位置。 那怪异的作画姿势,倒是颇为吸引目光。 林轻音心中本就好奇,与林追风一同悄声来到了安乐的身后。 目光落在了那架起的木板上。 下一刻,林轻音眼眸一缩,观着画中眼神,仿佛花夫人迎面直视,那股难言的悲伤,似纸上蔓延而出,让林轻音头皮发麻,罗裳衣下,白皙藕臂,鸡皮疙瘩不由泛起。 一旁的林追风更是一把捏紧了手中的烧火棍,目瞪口呆。 “嘿,俊画师神了,这是将大夫人给按纸上了呀,那老头的画跟这一比就是屎呐!” 刘青岩:“……” 林轻音:“……” ps:新书期追读很重要,求下追读与推荐票呀 第七章 以假乱真的画,修行路上点青灯 林追风性格一直都是大大咧咧,林府中人都习惯了,但是随着她这一声吼。。 一时间,整个天波水榭,所有画师皆是错愕抬头,面色古怪。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有这样羞辱人的吗? 刘青岩大师更是一张脸涨的通红,抓着笔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林轻音也被这嗷嚎一嗓子,从安乐画作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赶忙瞪了林追风一眼。 “刘大师莫要生气,这丫头胡言乱语呢。” 林轻音柔声道歉道。 刘青岩这才面色缓和许多,但是,嘴唇依旧在嗫嚅颤抖,他的画作在坊间可是被无数花魁所拥趸,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评价。 跟屎一样?这女子太粗鄙! 安乐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看着身边的林轻音和林追风,抱拳作揖。 “你继续画,画的也忒好了吧!” 林追风这时候却是兴奋起来,催促安乐继续画。 她当然知道她说错话了,但是……有关系吗? 那刘青岩生气就生气,她说实话有什么毛病? 林追风在林府中的身份可不一样,虽然说是丫鬟,从小没爹没娘,却因为有修行天赋,被收入林府,与几位公子还有九妹一起长大,被夫人们视若己出,一起修行,地位很高,并没有谁将她视为丫鬟。 这也让林追风心头底气十足,当然,更大的底气还是她的修为,以及她手中的烧火棍。 林轻音也不再理会刘青岩,因为她也认为在画作上,安乐更胜一筹。 她目光熠熠的看着安乐,眼中有惊喜之色。 安乐的画,太真了。 若非只有黑白之色,林轻音都差点跟林追风一般,认为是花夫人被按在了画中。 特别是那眼神,林轻音记忆深刻的眼神! 大爷出征的那些时日,大夫人的眼神便是如此,满是哀伤,尽是愁绪,一双眼,道尽了送夫出征的担忧与愁伤。 而此刻,这种眼神,跃然于纸,唤起了林轻音那段记忆。 “画的真好呐。” 林轻音轻声呢喃。 远处,刘青岩只感觉这话在反复鞭尸他,脸色愈发的不好看了。 不过,他还真不相信,安乐一个少年画师,以炭块作画,能超越他浸淫数十年的工笔。 “这画师本就是林小姐请来的,林小姐自然为其说话。” 刘青岩冷哼一声,却是更加认真的画起手中的画。 安乐也重新沉浸到作画中,写实素描最重要的便是真实,便是像,形要像,神更要像。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旦勾勒到位,高光,线条等等都掌握好,神韵便有了,基本上可以说是黑白照片都不为过。 拿起馒头当做橡皮,擦去多余线条,指肚轻轻摩挲,线条被搓揉开,形成渐变的光调色泽。 安乐后撤一步,心神从观摩岁月气的画面中抽离出来,整个人竟是有几分疲惫,但是眼底有着兴奋。 前世今生,这是他最为得意的作品。 纸上的花夫人端坐太师椅,华衣锦服,掌间捧茶,眉宇间尽是愁绪,一双眼眸,似有故事,对视上,隐约间似乎看到了幽雨之下,古道上,男子策马吹笛缓缓离去的背影。 画作以线条勾勒,并不杂乱,甚至清晰到可以捕捉到睫毛上挂着的一滴欲说还休的泪珠。 花夫人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安乐身后。 贵妇人怔怔的看着画作。 这画中的自己,让她回想起了送别夫君的那段时光中忧郁的自己。 “这就是我……” 花夫人轻喃。 许久之后,花夫人收回眼眸,深深看了安乐一眼,这个少年画师,怎么像是亲眼见过当初送别夫君,哀伤极致的自己? 但这明显是不可能。 看这少年的年纪,那时候……还没投胎呢吧。 也就是说,少年是从她眉眼间寻到了这抹情绪,将这抹情绪绘画出来? “这等画作,可以假乱真,很是稀奇,不错。” 花夫人不吝夸赞。 这赞美一出,天波水榭顿时哗然,诸多画师个个面容流露不可置信,能得花夫人赞誉,那这画作定然不俗。 不少画师纷纷从案后走出,移步至安乐身后,视线落在了那画上。 这一看,画师们尽数默然。 因为……这画,画的太像了! 近乎将真人印画于纸上,这等风格前所未见。 不少画师摇头叹息,自愧不如。 林府这次邀请画师,是为即将出征的公子们作画,为的是留下画卷,以后可取出睹画思人,要的便是像,便是留影。 安乐的画,完美的做到这一点,对比之下,诸多画师顿觉他们的画,无法相比。 刘青岩大师也终于画完了。 不信邪的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了安乐的画作上。 这一看,眼眸顿时一缩。 如其他画师那般,沉默许久后,刘大师默默卷起自己的得意之作。 “以毛笔作画,才是我大赵传统画法。” 刘大师嘴硬道。 “你这老头,浑身上下就嘴最硬呐?画画,不就是在纸上作画么?谁规定一定要毛笔了?”林追风可不惯他臭毛病,直接开怼。 刘大师一滞,看到林追风就想到这丫头之前说他画的跟屎一样。 “奇淫巧技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刘大师心中满是不服,拂袖一声哼。 随后,向花夫人告辞,花夫人淡淡瞥了刘大师一眼,其他画师见刘大师要走,也纷纷跟随,花夫人也没挽留,让下人给画师们散了车马费后,送离林府。 不一会儿,天波水榭大坪上,画师们便走的精光,大家也都知道最终的人选是谁了。 安乐那张栩栩如生的画,让他们有自知之明。 当然,许多自视甚高的画师心中也并不承认安乐画的好,只是安乐用了旁门左道,符合了林府的要求罢了。 正如刘大师所说,还是要以毛笔作画才是正统,才能服众。 “公子如何称呼?”花夫人看向安乐,温和道。 “小生安乐,崇州人士,来临安参加春闱。”安乐拱手,自我介绍。 花夫人闻言,眸中顿时讶异:“原来还是位少年举人,难怪画技如此高明,画中人几乎活过来似的。” “安公子,既然如此,可能就要麻烦你为我林府公子们作画。” 安乐抱拳:“小生定当竭尽全力。” 花夫人继续欣赏画作,轻声道:“这幅画很好,我很喜欢,便赠于我吧,我可以回送安公子一件礼物。” “这不算是给公子们作画的劳工费,算是我单独与安公子的交换。” 安乐闻言一怔:“花夫人无需如此,此画本是为夫人所画,夫人喜欢便收下。” 花夫人摆了摆手:“安公子莫要矫情,我不平白受人好处,这是林府的规矩。” “银两,黄金皆可提,此画我觉得值得便值得。” 安乐闻言,目光一亮,倒也不再矫情。 他想了想,再度抱拳,正色道:“花夫人,小生昨日侥幸踏足修行,但因错过修行蒙学,无处得高深典籍,未来修行之路难以为继,今日小生斗胆,想以此画换一份尚可的修行典籍,若画不值此价,以后为公子们作画的劳工费也可算其内。” 安乐的话语落下,天波水榭中的众人倒是都颇为诧异。 林追风和林轻音不由看了安乐一眼,没想到这少年,竟是想要在修行路上继续前行。 安乐这个年纪才完成修行启蒙,确实是太晚了,未来修行必将举步维艰,希望不大。 不如将心思更好的放在学问上,争取在科举中尝试登乙榜进士。 花夫人的视线落在安乐身上,自然能捕捉到安乐那微弱到可怜的灵气。 的确是初步踏足修行启蒙。 但是,花夫人忽然想起先前对视安乐目光,波澜不惊的元神微跳的刹那。 这少年…… 花夫人轻轻一笑,朝着安乐招了招手,往水榭正厅走去。 端庄优雅的坐在椅子上后,花夫人亦是让安乐坐下,并且命人给安乐斟茶。 “安公子如今年岁几何?” “可知修行境界?” 花夫人饮一口茶,轻声问。 安乐摩挲青瓷茶盏,缓缓道:“小生年已十八,因埋头苦学为科举,错过修行蒙学,并不知天下修行境界。” 幽静的天波水榭,少年的求道心如平地野草,春风吹又生。 花夫人闻言,柔声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便为安公子的修行路点一盏青灯。” 第八章 有人弯弓射天仙,有人活祭筑骨观 水榭清幽,微风徐徐,拨动平静的池面泛起涟漪。 花夫人手抚青瓷杯盏,轻轻摩挲。 “修行者的出现,要追溯到万年前,那时,天下盛行的是炼气士,于民间称之为神仙之流,后来,炼气士入凡尘传道,发展成诸子百家。” “那个时代,百家争鸣,大争之世,可随着那位扫六合、四海一、统天下的皇帝出现,以武道融炼气,书同文,车同轨,立修行规矩,修行便从那一刻起,有了秩序与方向。” 花夫人淡淡说道。 她说的是一些安乐从未听过的密辛,甚至开始追溯修行的起源。 “当然,此后数千年以来,修行之道不断发展繁衍,诞生了许许多多惊才绝艳之辈,但终归无法逃脱岁月磨砺,故而,修行亦是一个追求生命延续的过程。” “当今天下,你应当清楚,大赵南迁,中土以沧浪江往北,尽数被异族占据,如今天下第一高手,当属元蒙帝国那位皇帝,西北望,弯弓射天仙,一箭射得天门洞开,仙人染血。” 天下第一高手,元蒙皇帝……传闻只是突破,便逼得大赵不得不南迁的绝世强者。 安乐深吸一口气,听之亦是震撼无比。 “除了天下第一元蒙皇帝,大理国亦有一位轮椅国师,一指划开天幕,引来天外星海,风姿绝世,另有西梁国父子以武入魔,感染偌大国度,活祭万人筑骨观,炼一柄魔刀,斩来人间一场血雨,换来元蒙帝国兵退三千里。” 花夫人饮一口茶,缓缓诉说着天下至强。 仅仅是从她的话语中,都能感觉到那可怕的压迫,尽管安乐早知这个世界非比寻常,可依旧被这光怪陆离所震撼。 花夫人瞥了安乐一眼,轻笑一道:“当然,我大赵也不弱,绝世武将频出,内更有圣山,文院与武庙三座势力,皆有强者遗世而独立,也是元蒙皇帝不敢轻易南渡的原因之一。” 这是安乐迄今为止听过的最为清晰的天下修行强者格局。 “安公子,你十八岁成举人,登临安参加春闱,如今更是踏足修行,目标应该是为了登临科举甲榜进士一列吧。” 花夫人轻饮一口茶。 “有这希冀,但小生毕竟修为甚低,只能竭尽全力。” 安乐道。 花夫人点了点头:“圣山,文院与武庙,如三座大山屹立大赵之内,圣山超然,文院与武庙争锋不休,他们招收弟子,皆从甲榜进士中筛选,你唯有登临甲榜,方有机会入文院与武庙,延续修行。” 安乐还是第一次知道,眼中有异彩连连,心头的确有野望滋生。 “文院与武庙收藏天下修行法,皆乃非凡法门,安公子想修习高深法门,唯有入这二者中其一。” “而这文院与武庙便可涵盖如今大赵的修行体系,文院炼神,武庙锻体。” “文院炼神自然便是修炼心神,掌的是心神之力,分入定,胎息,脱俗,元神,坐忘等境……强大的心神修士,可一念搬山,一念倒江,一念引来天上惊雷。” “但是,修行之道不仅仅只有炼神,体魄亦非常重要,武庙锻体,修的便是体魄,开气血,锻灵骨,凝内丹,通玄意,踏先天等,此为前五境,五境之后再五境,你如今得知却并无益处。” 花夫人语速不急不缓,向安乐徐徐道出了修行的境界,让萦绕在安乐心头的疑惑,迎刃而解。 “修行之道,不能只修一道,需炼神与锻体同修,根据自身天赋,选择侧重点,炼神可让你扫除心魔污秽不沾身,锻体可让你于雷劫面前谈笑风生,都很重要。” 安乐闻言,眸光熠熠,心头激荡,不由端起茶盏,猛灌一口茶。 花夫人看着安乐,微微一笑。 她说的内容其实都不算高深,也不算密辛,若是安乐早年踏足修行,在修行蒙学中都会传授这些知识。 因此,花夫人并不打算拿这些信息来交换安乐这幅甚得她心意的画作。 “花夫人,文院炼神,武庙锻体,那圣山呢?”安乐沉吟片刻,好奇问道。 “圣山……”花夫人闻言,不由品茗润唇。 “中土圣山之上有圣师,圣师超然于天下,除了圣师,圣山还有立山主,每一位山主都是天赋绝艳之辈,能入圣山是我大赵无数修行者的心愿,因为得入圣山者,代表的是被认可的天赋。” “圣山山主们,不管炼神还是锻体,皆是一绝。” “但大赵开国至今,入圣山之俊杰屈指可数。” “天下流传一句话,圣山非大赵之圣山,乃中土圣山。” 花夫人目光有几分缥缈,她扭头望去,望向临安城外,似是看到了那一座模糊的山岳,高不可攀,直耸入九霄,横亘万古。 安乐闻言不禁有些向往,不过,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得入圣山者,天赋超绝,他安乐若非有岁月气相助,连修行都难。 所以,他对于圣山没有任何念想。 不过,科举甲榜进士之列,他还真有打算冲一冲。 花夫人收回目光,落在安乐身上,眼神有些恍惚,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觉得有几分可笑,摇了摇头,没去想。 “追风,安公子好奇武道,你便给安公子展现一下,何为锻体武夫。” 花夫人看向了追风,道。 林追风闻言,咧嘴一笑,没有任何的羞怯,一步踏出,身上气血在肌肤之下咆哮,瘦弱的身躯,却仿佛如一头猛虎苏醒。 腰间别着的烧火棍滑入手中。 林追风看向安乐,笑道:“安公子,瞧好了!” 话语落毕。 林追风手中的烧火棍两端竟是自然延长,化作两米长棍,一棍抽出,爆出音啸,甩动间有风浪迭起! 那股弥漫开来的威势,让安乐近乎窒息。 最后,林追风一棍递出,刺入假山,那坚固石头所筑的假山,竟是如软豆腐般,直接被洞穿。 林追风还调皮的顺手拨了下棍身,惹得棍身上下晃荡。 “锻体武夫,肉身强大,力量,速度,皆远超普通人,杀伐力极强。” 花夫人轻笑:“至于炼神……” “便是如此,这般。” 花夫人抬起一根手指,遥遥一点天波水榭中的大池,却见池中水,竟是被无形抽离,化作水柱喷薄而出,于半空中蜿蜒,如蛟蟒咆哮。 这等神异之状,冲击安乐的世界观! 花夫人收回手指,那蛟蟒便轰然崩散成滂沱大雨,无数水珠哗啦落于大池中。 “炼神与锻体,大抵便是如此。” “安公子可还有疑惑?” 安乐口干舌燥,这就是炼神么? 秀的人头皮发麻! 武道霸烈,炼神缥缈。 相较起来,他那阉割版的赵祖长拳,简直跟过家家一样,施展起来都满是羞耻。 “多谢花夫人解惑,小生算是开了眼界。” 安乐平复心情,谢道。 花夫人摇了摇头:“这些都不过是修行的简单介绍罢了,算不得什么。” “我观你对修行很有兴趣,这样吧,便赠你炼神与锻体的修行典籍各一册,如何?” 安乐闻言,浑身剧震,赶忙起身:“花夫人,小生一幅画,可值不得两册珍贵的修行典籍……” 然而,没等安乐说完,花夫人抬起手,雪白的手掌上,多了两本黄皮书册,书册上萦绕着丝丝灵气,显然这典籍非凡品,绝然不可能是启蒙版赵祖长拳那样的烂大街货色。 “安公子,首先你的画深得我心,让我回想起往昔的一些事,虽然悲伤,但很怀念,其次,我赠你修行典籍,也算是卖个好,若你能通过我赠送的典籍,登科甲榜进士,甚至有机会登圣上殿前会试,那我亦与有荣焉,得桩美名。” 花夫人轻笑摆手,将两册黄皮书籍递给了安乐。 安乐懂了,这就是投资的意思。 不过,投资大抵只是附带,毕竟安乐的修为着实太低,启蒙年龄也太大,更多还是因为那幅画打动了花夫人。 “那小生多谢花夫人。” 安乐认真掸衣,拱手深深作揖。 “炼神与锻体并不容易,不能操之过急,你启蒙晚,便心平气和的修,莫要急切,另,你可以借平日给公子们作画之时,来找追风或者我询问修行上的疑难,修行路上有人指点可少走很多弯路。”花夫人缓缓道。 安乐再度道谢,怀着激动心绪,接过两册书籍,目光落其上。 第一册黄皮书籍是锻体秘籍,封面上书《五禽锻体功》! 第二册则是修炼心神的法门,名曰《剑瀑图》! ps:求追读,求月票,求推荐票支持呀! 第九章 少年执剑斩异象,一念入定 两册明黄封面的珍贵典籍,就这般落在安乐手中。 “《五禽锻体功》在林府内,算是颇为高等的法门,你毕竟非我林府子弟,故而无法给你林府的核心锻体典籍,但却也够用,至少在锻体前五境,不会与顶级法门差太多,你今后若有机缘,可选择更高法门替换。” 花夫人喝着茶,平淡道:“至于《剑瀑图》,属于炼神中的顶级心法,算是我私人赠于你的,你修行之时若是有何疑惑,皆可问我,我年轻之时,也曾修过《剑瀑图》,如今虽已更换了心法,但仍寥有心得。” “当然,若是你这一生没有大机缘,《剑瀑图》便足够你熬炼心神了。” 花夫人给安乐介绍了下两份典籍。 不管是《五禽锻体功》还是《剑瀑图》,都非外界寻常势力所能得到的典籍,可以说这一次林府之行,安乐得了大机缘! 剑瀑图更是花夫人年轻时修习过的心法,自然非凡。 安乐心头大喜,感觉不虚此行。 “好了,你先在水榭堂中翻看下典籍,我这边呢,将你这幅画呈给老太君看看,你能否留在林府,还得看老太君的意思。” 花夫人起身,没有再陪安乐继续聊下去。 安乐亦是起身作揖,得知画卷要给老太君观摩,心头还是有些紧张和忐忑。 若是能够留在林府,对于安乐而言,机缘无限好。 林府之中修行者诸多,每日林府走一遭,安乐岁月气都能薅个舒爽。 画作未被选中的话,尽管花夫人说可以来询问她关于炼心法门的问题,但是,没了身份,安乐若是天天往林府跑,也怪不好意思。 “九妹,追风,你们陪一下安公子,我去天波楼见一下老太君。” 花夫人说道。 林追风和林轻音纷纷点头。 花夫人卷好了安乐所画的素描图,款款朝着扩散着袅袅烟气的八宝重檐滴水天波楼而去。 “安公子,你若是给公子们画完,可否也给我和九妹画一幅啊?” “你的画我们真的很喜欢。”林追风咧嘴笑道。 也许是安乐得到了花夫人的承认,林追风的态度变得更加的熟稔与友好。 “那自然是可以。”安乐笑着应承下来,他能来林府得此机缘,可都是林轻音的慧眼识珠,他自然不会拒绝,也没理由拒绝。 “那便多谢安公子,好了追风,我们便不打扰安公子观看典籍了。”九妹林轻音轻笑道。 随后,拉着林追风离开了正厅,漫步在大池边上,取些馒头碎屑,逗弄着池中观赏鱼。 安乐收回目光,深吸气,再吐气,平复内心的激动。 他想了想,将《五禽锻体功》放置一边,取过《剑瀑图》,徐徐翻开。 …… …… 八宝重檐滴水天波楼。 楼内,檀香悠悠,焚香烟气自雕花木窗弥漫扩散。 花夫人登楼之后,执画卷,安静的跪坐在蒲团上,静默的等待着屋内老人颂念经文。 也许是感受到花夫人的到来,颂念经文的声音缓缓放缓。 “解冰,挑选好作画画师了?” 苍老的声音,自屋内传出。 花夫人缓缓抬起头,长长的睫毛轻颤,望向屋内,可见那绘画水墨山河的屏风后,有苍老的,佝偻着背的老人扭头似是望来。 哪怕隔着屏风,花夫人都能感受到那沉重且深邃的目光。 “老太君,选好了,这是画师之作,请您过目。” 花夫人轻声道。 以元神操控安乐的素描图,朝着屋内飘去。 素描图落入屏风之后,老人执画,缓缓展开。 屏风倒映着的老人身影,微微一僵。 许久,叹息声传来:“这画师……竟能画的如此惟妙惟肖,这神韵的捕捉,如亲临你与大郎的诀别……” “这画师,很特别。” “解冰,不选了,便他吧。” 老人声音温和。 花夫人闻言轻抿红唇:“谢老太君。” 画卷自屋内飘出,落入花解冰的手中,花解冰起身,微微欠身,便欲要转身离去。 “解冰。” 忽然,屋内屏风后,老人再度开口。 花夫人止步,疑惑回首:“您有何吩咐?” 屋内老人似是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这一次殿前会试,圣上选了二件赏赐之礼,其中……大郎的金锋刀‘定风波’,正在其列。” 老人话语落下。 花夫人的娇躯猛地一颤。 许久后,花夫人款款欠身:“妾身知道了……妾身会忍住的。” 话语落笔,花夫人便离开了天波楼。 许久之后,叹息再自屏风后传出。 “唉,我真的老了……” …… …… 入眼,是繁复的序言,安乐默默研读。 “上古圣人观之于天,察之于数,验之于易,推之于度,取之于身,证之于物,曲尽其理,而立为伍,法以教人……” 读完序言,继续翻阅,看到的是剑瀑图的内容,以图配文字。 第一篇图上,画有一柄剑,剑上有纹路,纹路交织,安乐只是看一眼,便感觉那剑宛若活过来般,太阳穴微微鼓动,似有针扎般的感觉,自脑海中扩散,虽然不疼,却让人不舒服。 安乐观图片刻,便不由挪开目光,微微喘息。 “剑瀑图,第一张图却只有一柄剑,如何成瀑?以剑成瀑,又该何等锋锐,心神如何承受的了?岂不是被这剑瀑切的千疮百孔?” 安乐吐出口气,闭上眼缓和一阵。 随后睁眼,草草翻页,果然,随后的图案上,画的剑图越来越多,到最后,一张图上悬剑成千上万似的,如飞瀑九天而降! 太可怕了,简直千刀万剐一般。 但是,一个人的心神若是能承受这般剑瀑的冲击,那该何等强大? 一念及此,安乐心头又有些火热。 炼神第一境,为入定。 剑瀑图中亦有介绍,观图入定,心神沉溺,无视外物干扰,感轻安之象,那时会产生一种身体会越来越大,大至充盈天地世间的假象。 待得这种现象褪去,整个人心神空明,便是入定。 剑瀑图的入定方式,则是一观剑瀑图,斩去烦杂五支,进而感轻安,登入定。 安乐现在自然是做不到,那种观图后,心神的刺痛感,让他无法沉静下来。 然而,安乐却是没有放弃,重新翻回了第一页,继续观摩剑图。 水榭幽静,徐徐春风,少年端坐檀木椅,手执明黄书卷,宛若雕塑。 一息,两息,三息…… 安乐观摩剑图坚持的时间越来越久。 甚至,他有种即将触摸到入定状态的感觉。 “修行天才道果……还有剑舞者道果的加持么?” 安乐心中有所明悟。 岁月道果【剑舞者】,与剑有关的事物,都能得到悟性加持,剑瀑图自然与剑有关。 【修行天才】道果,在修行之时有增幅,两者相互加持下,造就了安乐如今快速接近入定的情况。 但是,安乐却并不满足。 那种卡在入定却不能入定的感觉,很难受。 既然如此,他心神一动。 光幕于眼前朦胧呈现。 …… 【姓名:安乐】 【岁月气:3缕】 【岁月道果:修行天才(0/10)、剑舞者(0/10)】 【掌握功法:《引气吐纳诀》(1缕)、《剑瀑图》(0缕)】 【掌握技能:《赵祖长拳(残)(1缕)】 …… 岁月气还有三缕,之前从花夫人身上艰难抽取了一丝金色岁月气,那之后安乐就无法再继续汲取岁月气了,哪怕换对象都不行。 安乐猜测,应该是与花夫人修为太强有关系。 不过问题不大,如今安乐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他现在打算将岁月气使用掉,但却不知该选择加持哪一项。 加持到《剑瀑图》?不过岁月气的加持,只是让安乐更快的熟稔《剑瀑图》的运转罢了。 安乐现在问题并不是不会运转,在两个岁月道果加持下,他已然掌握了剑瀑图第一图,问题是现在卡在入定瓶颈。 因此,安乐决定,将三缕岁月气,全部加持到道果【修行天才】之上,他现在差的便是一点点悟性! 一缕,两缕,三缕! 【修行天才(3/10)】 灰色岁月气袅袅燃烧,画面飞速闪过,有黄捕头雨中练刀的景象,也有林追风雪中耍棍的画面,都是他们练成武学,满是成就感的瞬间。 而每一次岁月气的燃烧,安乐都感觉整个人得到了微不可查的蜕变。 本卡在入定瓶颈的他,水到渠成的冲破枷锁,轻安之象浮现。 心神之中,他整个人似乎变得越来越大,大到苍穹寰宇都藏不住他! 天地一阵安静。 水榭之中,少年呼吸绵长细微。 剑瀑图的第一张剑图,于眼前愈发清明。 安乐脑海之中,心神浮沉,似化作了一抹剑光,斩去轻安异象,遨游天地之间。 天波楼下。 花夫人执画刚走出门户,黛眉微微一挑,隔着大池,望向水榭中堂。 便得见少年似是执剑斩去轻安象…… 一念入定。 第十章 入职,学画,路边的马车 十八岁开始修行启蒙,天赋可以说是很差。 《剑瀑图》这等顶级的炼神法门,交给安乐,其实算是暴殄天物,因为安乐甚至可能第三张图都可能修不到。 可是,花夫人错了。 刚从天波楼中走出,便感觉到了空气中不平静的微风,那少年端坐水榭正厅,闭目之间,气息绵长而细静。 以花夫人的炼神修为,自然看出安乐这是完成入定了! 炼神第一境,入定…… 安乐竟是如此快掌握? 这才多久,花夫人登临天波楼,与老太君见面浅聊到现在,不过三刻功夫,少年就完成入定? 这等天赋……绝对不俗了! 哪怕是她当初入定,都花了两刻。 “这少年……在炼神方面竟有如此天赋?大器晚成?” 花夫人眸光熠熠,心头升起些许的好奇,以及爱才之心。 “可惜,起步太晚了,若是早些……或许还能寄希望于这少年,于殿前会试中争一争那魁首,赢回夫君的‘定风波’。” 圣上以定风波为殿前会试之礼,这其中自是在向满朝文武透露些隐晦的圣意。 这定风波摆明就是给林府准备的,而林府要得到定风波,绝然无法独善其身,无法再继续维持中立,除非……能出现一个同样中立,可却能在殿前会试中一鸣惊人的绝艳人物。 可那样的人物……何其难寻。 花夫人不寄托于寻那样的人物,她答应老太君会忍住,可忍不住,那便不忍了,大不了……回去陪师尊,此生不再踏足红尘。 花夫人轻叹一口气。 三刻入定,这在炼神一道算是天赋卓绝,《剑瀑图》传于安乐,倒也不算埋没。 当然,入定只是起步,其后的胎息,脱俗,元神等境界,步步皆难关。 花夫人收敛心绪,回到了水榭正厅中。 安乐从入定中退出,他感觉世界似乎都变得清晰了些,体内仿佛有股力量蠢蠢欲动。 “那是心神力量,安公子刚入定,心神之力尚且弱小,往后每日都勤于入定冥想,熬炼心神,未来便可掌控心神之力,施展奇异手段。” 花夫人轻声道。 入定了? 林轻音和林追风诧异看来,她们就喂了一会儿鱼,安乐就完成入定? 这样的天赋,为何之前不能完成修行启蒙? “安公子,你之前都在玩呢啊?三刻入定,你为何不能启蒙?”林追风心直口快,古怪的望向安乐。 安乐一时语塞,随后正色道:“追风姑娘,谁会将修行启蒙当玩笑,修行要趁早,早接触修行,自然裨益更甚。” “我难不成还故意起步晚,图啥呢?” 林追风闻言,觉得有理。 毕竟,没有谁会傻傻的耽误自己,也就是说这俊画师在炼神方面真有极佳天赋,可惜起步太晚,落后他人太多,成就有限。 林追风叹了口气,看着少年俊俏容颜,只觉得可怜,造化弄人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运气就不太行呢? 林轻音亦是察觉,稍感惋惜。 “无妨的,安公子十八岁中举,在读书方面天赋更甚,未来亦可登庙堂而忧天下,这一生不会平庸。” 林轻音柔声道。 安乐闻言一笑,朝着林轻音抱拳:“多谢九姑娘的祝福。” 林轻音掩嘴一笑,恬静点头致意。 追风和九妹,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一个大大咧咧,一个文静淑雅。 “好了,安公子炼神确实有天赋,以后观想《剑瀑图》若是有何疑问,可来寻我。”花夫人起了爱才之心,道。 “小生谢过花夫人。”安乐闻言,顿时一喜。 花夫人这话,让他明白,老太君那边应该也认可了他的画,同意他留在林府为公子们作画了。 “老太君很欣赏你的画,同意你留下,安公子这边与你谈一谈劳工费吧,以后为公子做画,一幅画,费用为十枚元灵通宝,如何?” 花夫人问道。 安乐闻言,心头剧震,险些把控不住表情管理。 一枚元灵通宝可兑十两黄金,值三百两白银! 也就是说,一幅画价值三千两白银?! 财大气粗的林府啊! “每一次为公子们作画,水平都不可差于这幅太多,此乃说在前头的丑话,十枚元灵通宝可非那么好拿。”花夫人淡淡道。 安乐抱拳,肃然:“安乐自当竭尽全力,若水平不及此次试画,分文不取。” 花夫人面色缓和,命身边丫鬟取来一个钱袋:“先给十枚元灵通宝为定金,安公子明日便可来林府作画。” 安乐闻言,面露喜色,接过钱袋,可听得其中通宝碰撞声清脆。 “多谢夫人。”安乐真心感谢,他银两不多,连房钱都得现赚,如今得这十枚元灵通宝,算是解决了一时的麻烦。 花夫人坐在椅上,掌茶轻饮,微微颔首:“追风,送一下安公子。” “好嘞。”林追风咧嘴一笑。 便与安乐跨过白玉小桥,漫步在大池边上,朝着府外行去。 林轻音静立片刻,忽然看向花夫人:“大夫人,九妹想向安公子请教这素描画法。” 花夫人一怔,看了九妹一眼,宠溺道:“想学便学,你去问问安公子。” 林轻音欠身之后,亦是迈着急促小碎步追逐安乐和林追风而去。 天波水榭重新恢复了安静。 花夫人徐徐摊开了素描画卷,望着画中自己,眼眸中攀上与画中人同步的忧伤。 “夫君,你的刀……妾身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竭力取回。” “夫君的刀,当归位天波楼。” …… …… 林府之外。 安乐朝着林追风抱拳作别,追风姑娘腰间别着烧火棍,摆了摆手。 “安公子无需多礼,从今往后咱们便是自己人,请多担待,那《五禽锻体功》,你若是有什么地方不懂,可来问我,我以前也学过些时日。” 林追风豪爽笑道。 安乐闻言,面容之上流露出笑意:“那以后便多有叨扰,望追风姑娘莫要嫌烦。” “不会不会,你长的俊,我不会嫌烦。”林追风说话很直接。 这就是颜狗的直接嘛? “那安某先告辞了。” 安乐道,随后转身,便欲离开。 不过,身后传来了呼声:“安公子且留步。” 安乐一愣,回首疑惑看去,见得林轻音小跑而出。 “九姑娘有何事?”安乐疑惑问道。 “安公子,你那素描画法,九妹很感兴趣,九妹可否向你请教?学习这素描画法?” 林轻音问道。 安乐还以为有什么事呢,原来是想学素描,这自然是没问题。 素描本就是绘画的基础,教起来也不算麻烦。 眼眸中噙着笑意:“九姑娘既然想学,那安某自然会认真教导,九姑娘,追风姑娘,明天见。” 话语落毕,安乐转身,潇洒离去。 “安公子就答应了?”林轻音却是望着安乐离去的背影,稍稍愣神,没有想到安乐答应的那么痛快。 “九妹呀,你想学画,不会是觊觎安公子的美色吧?” 林追风也来了兴趣,挽住九妹纤细手臂,小声嘀咕,还没等被燥至俏脸微红的九妹怒意迸发,便赶忙改口。 “这素描还挺有意思,画的跟真的一样,不然明天我也凑个热闹,一起学。” “林追风!你再调戏我,我便告诉二叔,有你好受!至于学画,你也就对武道有兴趣,诗词字画你能坚持一个时辰都算好啦。” 少女互贴耳鬓,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笑的回到了府内。 …… …… 林府所在的位置,位于长街深处,临近皇城,这地方,人流稀少,过往的皆是有身份的官员之流。 林府门前的石碑玉坊,乃林府身份象征,路过官员都得下马而行,这就使得往林府前过的官员越来越少。 安乐出了林府,踩在青石板路上,心情却是颇为不错。 修行之路,花夫人为其点起青灯,更是赠了《五禽锻体功》和《剑瀑图》两册典籍,这收获可以说超乎想象。 而且,除此之外,他还得到了为林府公子作画的资格,等于是有了一份算是稳定的高收入工作。 至少,在临安府备考的这段时日,却是不用担忧钱财之事。 他可以全身心的投入读书,投入修行。 安乐满心欢喜的行走,朝着热闹大街走去。 路旁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拉车的骏马,毛色棕亮,马背宽阔,身上肌肉线条极其明显,乃是一头名贵好马。 安乐望了一眼,心头赞叹这马的俊雅,忽而,安乐的目光望向那车厢。 马车雕花刻兽的车厢窗口,一位儒雅的男子,手掌抵着遮阳真丝帘布,与安乐对视。 迎着安乐的目光,男子柔和一笑,松开手,帘布垂下,断开了视线。 安乐收回目光,吐出一口气,心头感到万般可惜。 因为,在他眼中,这儒雅的男子身上岁月气竟是有至少二三十缕,虽然比不得花夫人,但却比追风姑娘和云柔仙子都要多。 可惜,他汲取岁月气的能力在花夫人身上花光了力气,此刻虚的毫无动静,要修整一夜才能恢复,否则安乐定然要薅上一缕! 叹了口气,安乐不再留恋,青衣身形逐渐模糊在了长街尽头,融入了渐多的人群。 车厢内。 儒雅的男子穿着锦绣华服,慵懒靠着车厢壁,面前摆一张檀木桌,桌上有两盏热茶。 “好一个翩翩少年郎,这少年的目光……好生古怪,有趣。”男子拿起一杯盏,轻轻摇晃,似是呢喃般道。 随后,男子动作止住,眼眸瞥向,端坐对面的身影,淡淡开口。 “刘青岩刘大师,喝茶。” 第十一章 灾厄正筹谋,一日暴富的少年 那端坐在男子对面的身影,正是未被选中,从林府离开的画师刘青岩。 此刻的刘青岩低垂着头,满是局促。 听得男子话语,犹豫片刻,伸出手,颤抖的抓住茶杯,杯中茶水险些晃出,刚抵自嘴边,那男子便又开口。 “你拿了我五枚元灵通宝,说一定可以成功被林府选中,为林府的公子们作画,可现在……被选上的是那少年,而你,却还有脸在我面前喝茶?” 男子喝下杯中茶水,似是玩味,似是冷漠道。 刘青岩嘟着嘴,动作僵住,这茶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放下茶盏,刘青岩无奈道:“老朽也没办法……” “若是正常作画,以老朽浸淫数十年的功底,自然可轻松拿下,可那少年以旁门左道的画法,正好投机戳中了花夫人的软肋,被选上了,老朽……也郁闷啊。” “我不听这些,我只看结果。”男子道:“现如今,将给你两个选择,一,你拿了我五枚元灵通宝,却没做成事,现在还五百枚。” 刘青岩闻言,浑身一颤:“五百枚元灵通宝,我岂拿的出?!” 男子喝完茶,将杯盏放在桌上,摇了摇头:“你拿不拿的出,关我何事?当初说好了的,你拿钱办事,成了皆大欢喜,没成,加倍奉还。” “这不是加倍,这是百倍啊!”刘青岩面色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我只是替人办事,这元灵通宝乃秦府少公子所出……你敢赖?赖给我看看?” 男子淡淡道。 刘青岩闻言,恐惧蔓延浑身,不知为何,额头上簌簌的冒出冷汗。 秦府,乃大赵宰相的府邸,在临安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秦府少公子之名,刘青岩也早有耳闻,是他高不可攀的存在! 既然高不可攀,自然也是得罪不起的存在。 “秦……秦少公子……怎……”刘青岩惊的口齿都有些不清。 他或许敢在林府中摆些谱,那是因为林府世代忠义,出了名的好说话,但在秦府面前,他可不敢乱来,特别是那秦少公子,临安府的人,皆知其喜怒无常。 “很多事,关乎甚大,你不需要知道。” “第二个选择,不需要你还钱,但是需要你出力。” 男子手指在桌案上轻点,清脆声音回绕车厢,让刘青岩愈发的紧张。 “您说,老朽若能做到,一定全力去做!”刘青岩赶忙道。 “你垄断了花船里姑娘们的作画业务,赚的也算是盆满钵满,我还知道,你专门养了不少打手,就为了解决一些威胁你业务的画师。” “所以……” “你因为未曾被林府选上,心中嫉妒,怀恨在心,派打手打断了这少年画师的双手,让他无法作画。” 指尖与桌面碰撞的声音骤停。 男子看着刘青岩,平静道,声音不带丝毫涟漪起伏。 仿佛让人打断少年双手,就跟折断两根枯枝般稀松平常。 刘青岩闻言,却仿佛松懈的气球,长长吐出一口气。 …… …… 安乐行走在热闹的大街,心情颇为愉悦,毕竟这一趟收获颇丰。 回到了客栈,店小二看到安乐,面容上稍显诧异,毕竟,被黑衙捕头带走的人,还很少有完好归来的。 “安公子,您没事啊?” 店小二凑过来,问道。 安乐笑了笑:“我行端坐正能有何事?准备些上好的酒菜,送到我房间来。” “好嘞!”店小二脸上堆上了热情。 回到房间内,客栈房间并不大,甚至有几分狭窄,毕竟,他卖画赚取的银钱,根本不够他租住上好的宽敞房间。 这儿是临安,一寸土一寸金。 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口饮尽后,安乐先是取出了花夫人所给的钱袋,钱袋中装有定金十枚元灵通宝。 取出一枚,落在掌心,元灵通宝不大,模样有点像是铜钱,但是呈现的却是琉璃般的色泽,入定后的安乐,甚至能感受到通宝内蕴藏着些许灵气。 内着一枚通宝,安乐细细打量,传闻元灵通宝内蕴藏着特殊法阵,每一枚通宝都标记了序列与出处,难以仿铸。 十枚元灵通宝,价值三千两,一日暴富,说的便是安乐。 林府不愧是武勋将门世家,果然富贵无比。 不过,价格越高,越说明花夫人对此次作画的重视程度,安乐再之后的作画中,也不敢打马虎眼。 收起钱袋,安乐取出两册修行典籍。 视线落在了《五禽锻体功》上,这锻体法门,在品次上不及《剑瀑图》,但却也颇为高级。 安乐能够得到这等法门,全靠花夫人的青睐,一幅画深得人心,舍得千金来换。 安乐没有立刻翻阅《五禽锻体功》,而是闭目,进入入定,巩固心神。 炼神境界,踏足入定,让安乐的灵魂似乎都壮大,整个人心绪平稳,似有使不完的精力,脑子都清明了许多。 难怪,非修行者难入甲榜进士之列,相较之下,修行者炼神,精神极佳,脑子运转都会更快,读书起来更轻松,比非修行者更有竞争力。 入定之后,观想剑瀑图,第一页仅有一柄剑,却似是横空于心海。 观想横亘心海的一剑,来壮大心神,争取踏足炼神第二境。 不一会儿,房门被敲响。 安乐徐徐睁眼,眼底似有剑芒锋锐闪过,那是观想后的余韵。 打开了门,是店小二送吃的来。 四样好菜,有酒有肉。 店小二拿着案举,满脸堆笑:“安公子,这饭钱……” 安乐取出一枚元灵通宝,递给他:“将这枚元灵通宝换成银两,饭钱从中扣取。” 元灵通宝?! 店小二目瞪口呆,望着那一枚琉璃状的通宝,倒吸一口气。 一枚通宝,可兑三百银两! 眼前这位客官到底去做了何事? 昨日还连房钱都快付不起,没想今日就取出一枚元灵通宝,这是去卖了啥? 与那黑衙捕头有关? 店小二心中一动,顿时敬畏起来,恭敬的接过元灵通宝,快速离去,赶忙去寻店家换银两。 安乐关上门,开始喝酒吃菜,锻体武学,修的是体魄,自然要吃饱喝足才有力气。 酒菜刚吃完,房门再度被拍响,安乐打开门,却见是客栈掌柜,带着店小二出现。 “安公子,这是您那元灵通宝所换的银钱。”掌柜心宽体胖,满脸笑容,却又恭敬的将银两递给了安乐。 安乐笑着接过:“麻烦掌柜了。” “安公子接下来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掌柜很客气,这年头,能拿出元灵通宝的,皆是达官显贵。 安乐微笑点头,掌柜便让小二收拾好碗筷,合上门恭敬离开。 回到房间内,安乐心绪波澜不惊,钱财能提胆气与自信,不管在那个世界都一样。 确认不会有人打扰后,取出了《五禽锻体功》。 安乐吐出一口气,目光熠熠,带着几分对武道的期待,徐徐翻开。 第十二章 能打十分之一个追风姑娘 翻开泛黄的书册典籍,似有微风徐过。 “以五禽为形,锻铸真灵骨。” 简单一句话,涵盖了五禽锻体的真谛。 继续翻开,安乐开始粗略浏览,典籍中不仅仅有文字记录,更有图画招式。 五禽锻体功,共分五部分,分别为虎,鹿,熊,猿,鸟,五禽之意又分不同招式,拢共五十四式,虎十三式,鹿九式,熊九式,猿十式,鸟十三式。 配图之上皆有介绍,另外还有相生,相克等练功之法。 整体看了一遍后,每一页的配图都惟妙惟肖,将动物的形态与神意表现的淋漓尽致。 重新回到第一页,开始翻阅,他武道基础几乎为零,自然要从头开始。 武道锻体第一境,是开气血。 人体内的血液无时无刻都在流转,乃是铸成人力的基本,而血液运转,乃一股无名气力推动,这股气便是人体之宝藏。 锻体炼气血,便是增强这股气的力量,让人拥有无上力量,可开山裂石,拦江断海! 安乐看的如痴如醉,炼神法门与锻体法门,是完全不同的路,但二者却是有同修的理由,心神之力强大,自然可以推动气血运转,更容易开气血。 但实际上,大多数修行者都是开气血后,感应气血运转,来锤炼心神,踏足入定。 世人称之为内视入定法,也是较为正统的心神与锻体同修之法。 当然,安乐已然入定成功,所以他无需走这内视入定的道路,反而是需要以心神之力,来反开气血! “虎炼者,四肢距地,前三掷,却二掷,长引腰,侧脚仰天,即返距行,前、却各七过……” 安乐研读着文字注解,参照另一边刻画的图案来感悟。 因为安乐的【修行天才】道果,加持了三缕岁月气,如今,安乐的参悟能力提升不少,尽管没了【剑舞者】的额外加持,可安乐感悟起来却也不算困难。 研读完毕,心头谨记,安乐便于屋内开始演练五禽锻体功之虎式。 身躯下俯,如猛虎下压,四肢着地,根据图案中的动作,一点一点的改正着姿势,让每一个姿势都极尽标准。 虎十三式,安乐一招一式的进行着演练,在修行天才道果加持下,脑海十分的清明,在加上入定所产生的微弱的心神之力感应,对肌肉的松弛程度,手臂扭动幅度都有着精细的调整与掌控。 乃至十指弯曲度都精准把控! “呼,嗤,呼,嗤……” 安乐一边演练着虎式,一边口中有节奏的吐气与吸气,类似吐纳法,不过与从书坊中购来的基础引气吐纳不一样,有种模仿猛虎呼吸之感。 而肌肉,皮膜,筋骨等等在动作的拉伸之下,隐约传来不同程度的酸涩与刺痛感。 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浸湿了衣裳。 安乐剧烈喘息着,堪堪演练完虎十三式,安乐便感觉体内的血液流动速度加剧,似乎体内升气,气推动着血液运转! 房间太过狭窄,安乐继续演练虎式,孜孜不倦,另辅以心神之力,纠正着错误的动作。 不知不觉,夜色变得深沉,浓密到五指不可见。 但屋内,安乐剧烈喘气,双眸精亮似月辉扬洒。 当不知道第几次演练后,安乐只感觉体内有股很明显的气流升起,他的心神甚至可控这股气流,推动血液快速运转,滋生气力! “气生,则血动!” “锻体第一境,开气血,成了!” 黑暗中,安乐畅快的轻笑声,感受着体内涌出的强大气力,安乐感觉此刻的自己能打十分之一个追风姑娘! 有道果加持,安乐感觉修行似乎也不难了。 点燃灯火。 屋内光亮起来,安乐将桌椅搬回原处,眉头微蹙:“房间太小了,演练起来施展不开,得换个大点的住处。” “明日从林府作画归来后,再去牙行找间大点的院落吧。” 安乐起身,打了些水,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盘坐床上,却未选择入睡,而是取了书籍,掌着灯火,开始翻阅读书。 修行的确重要,但科举却也是重中之重,是安乐能否登高望远的关键。 想要登甲榜进士之列,读书必不可少,业精于勤荒于嬉,若是做题不足而名落孙山,那可就太令人懊悔。 夜色深沉,烛火幽幽。 少年诵念读书声,伴之沉寂黑夜,绕梁不休。 …… …… 翌日。 安乐小憩一个时辰起身,在狭小房间内演练了几遍虎十三式,身体出汗,气力自生后,才是简单收拾一番,换上青衣出门。 新的一天,安乐神清气爽,岁月气又能够开始汲取,心头有几分迫不及待。 在店小二和掌柜的问好声中,安乐出了客栈。 今日的天空,竟是下起了绵绵小雨,春日的天气,向来如此,不过春雨如油,倒也算舒爽。 撑着掌柜送的油纸伞,安乐漫步长街,临安府的长街热闹无比,哪怕是春雨飘落,也难以浇灭行人逛街的热情。 踩着青石路,来到了西湖边上。 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 春雨下的西湖,更显热闹,雨意更显诗情,文人墨客撑着油纸伞,漫步堤边,或是吟诗,或是赏景,望着湖中日夜笙歌的花船,眼中带着热切与期待,期待有花船中的倩影。 安乐顺着人流,自然也可归为这类文人墨客。 西湖这边上,他熟悉的紧,寻得老位置,事实上,他可以选择登望湖楼,以前他没钱,现在身怀十枚元灵通宝的他,去的起了。 不过,没必要,靠近湖边堤岸上的白玉栏杆,静候了片刻。 熟悉的破空之声传来。 蒙蒙细雨飘洒的青天之上,一席白裙裹戴面纱的绝艳女子,御剑而来。 剑光清冽,切开了迷乱的春雨。 正是那湖上第一花魁,零落风尘的女子剑仙云柔仙子。 安乐撑着油纸伞,伫立着,眸光透过细雨,望着这位绝艳风尘的女子。 这位十八岁凝聚内丹的女子,为何会零落风尘? 安乐到现在依旧想不明白。 但,安乐对于女子剑仙是感激的,正因有女子剑仙惊艳西湖,才能有他安乐,默默薅岁月气。 这般想着,安乐心头一动,便从尚在御剑的云柔仙子身上吸走一缕岁月气。 云柔仙子以面纱半遮面容,睫毛轻颤,扫过边上人群,与安乐的目光碰撞上。 倒不是说她感应到了安乐对着她薅羊毛,而是因为她发现安乐身上那隐动的气血,和溢散内敛的心神之力。 修行者,不过刚开气血,弱了些。 溢散的心神之力却颇为凝练,显然所修的炼神法门颇为高级,能拥有这等炼神法门者,身份定然不俗。 朝着安乐微微颔首,云柔仙子落在花船中,安乐周边的几位文人墨客还以为仙子在与他们打招呼,不由激动起来,念诗之音都高亢几分。 安乐一怔,自是察觉到云柔仙子在与他致意,这算是二人第一次出现真正的交集。 安乐唇角微挑,噙起一抹笑意,也点头回礼,顺便从仙子身上不动声色的再薅一缕岁月气。 可惜,两缕岁月气都是灰色,非是金色,无法凝道果。 云柔仙子没有与安乐再产生进一步的交集,很快进入了花船中,消匿了身形。 安乐今日羊毛已薅,也不再停留。 事实上,西湖上花船数十,平日也并非没有修行者前来,不过,修行者都不像这些闲的发慌的文人墨客这般,凑在堤岸边,故作风流。 繁华奢靡的临安府内,有专门迎接修行者的风月之地“临花阁”,那才是修行者们常常光临的地方,而西湖上的不少花船,实际都属于临花阁的产业。 撑着伞,安乐路过人影绰绰的长街,朝着林府的方向走去。 不过,刚行了几步,便有呼喊声自远处传来。 安乐疑惑转身,便见到了熙攘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大踏步走来。 腰间挎刀,身穿黑色劲服。 这人正是带他前往林府的黑衙捕头,黄显。 第十三章 少年起势化猛虎 “黄捕头?”安乐看着身披春雨,疾步赶来的黄显,微微一楞。 对方形色匆匆,显然不是专门来与他打招呼的。 “安公子,在下刚去了趟客栈,未寻见你,得小二告知,你去往西湖方向,便赶来寻你。” 黄捕头笑呵呵说道。 话语落毕,他抱拳,满脸笑意:“先恭喜安公子,被林府选中,为那些即将出征的林府公子们作画留念。” “安某侥幸而已,得花夫人与老太君薄幸画作,方有机会留在林府作画。” “还得多谢黄捕头带我入林府。” 安乐撑着油纸伞,微微曲身道谢。 “哎,这举手之劳罢了,本也是九姑娘让我来寻安公子,黄某只是个带路的哈哈哈。” 黄捕头得到安乐的道谢,心情颇好,笑道。 “不知黄捕头寻安某何事?”安乐问道。 “对,说正事,在下还真有事想要拜托安公子,安公子的画,以真实得名,在下想请安公子作一幅画。” 黄捕头正色道。 “作画?” 安乐疑惑:“为谁作画?” 黄捕头抹了把脸,甩掉些春雨水渍,道:“安公子,不瞒你说,是黄某擅自请公子作画,为一位黑衙追捕的嫌犯。” “那嫌犯没有具体的模样,但有人口述了些描述言语,想请安公子以这些描述言语画出嫌犯的模样,安公子的画以真实著称,也许能还原更多嫌犯的模样来。” 安乐闻言不由恍然,原来是作通缉画。 这个难度倒是不算大,主要哪怕画岔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因为本来就没有嫌犯真正的模样。 但若是有特征描述,安乐也有把握画个七八分像,通缉起来就更加容易。 安乐没有拒绝,黄捕头与他有恩,这个请求,他答应了。 “那待我今日从林府离开,便径直去黑衙寻黄捕头,到时候作画便可。” 安乐笑着说道。 黄捕头看安乐答应的痛快,心头不禁欢喜,只觉得这少年可以处。 “嗯?安公子这是开气血成功了?”黄捕头关注到安乐身躯中隐而不发的气血,不由震惊道。 因为他记得安乐说他才刚修行启蒙,这才过了一日,就踏足锻体第一境。 这天赋有点妖啊! “昨日花夫人赠了修行典籍,借典籍踏足了第一境。” 安乐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突破的快乐,有人分享才会更快乐。 “看来安公子只是启蒙慢,真的开始修行,天赋堪称极佳,可惜起步晚了。”黄捕头感到很可惜。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安乐顺手从黄捕头身上,将最后一缕岁月气给薅走。 得到安乐承诺的黄捕头,还要忙于公事,便告辞离开。 春雨绵延的临安府,在交错纵横的巷弄间,飞檐映日的高楼间,在披着蓑衣打着伞的行人间。 安乐撑着油纸伞,迈开步伐。 踩着细流的雨水,渐渐走向那安静的长街深处。 …… …… “安乐,崇州人士,去年秋,过崇州乡试,中举来临安,擅诗词与作画,未曾修行启蒙,锻体不通,非修行者。” 长街侧方一处高耸酒楼,六角重檐,雕梁画栋,装修奢华且高贵,名曰:醉龙阁。 临安府有三大名楼,分别为望湖楼,临花阁与醉龙阁。 醉龙阁因为靠近长街深处,毗邻多处贵人府邸,生意颇好,往来皆显贵,酒菜品相又皆是极佳,故而价格也高昂。 传闻醉龙阁有宫中背景,甚至可以喝到宫中方有的佳酿,蔷薇露与醉流霞。 刘青岩斥巨资在醉龙阁三层定了个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猪头肉一叠,炒牛肉一盘,还有宫中美酒醉流霞。 刘青岩的面前,摆着的是安乐的信息。 “这少年竟然还是一位举人?让我打断一位举人的双手?我……” 刘青岩黑着脸,心情万般复杂。 本以为这少年跟寻常画师一样,只有普通身份,并无稀奇,却不曾想,竟是位少年举人。 “不过万幸的是,此子不是修行者,好办很多。” “那洛先生也答应了我,等我做完了脏事,便安排我安全离开临安府,我……没得选择啊。” 刘青岩叹了口气,贵人之争,随意打起的浪花,就能让他们身不由己。 这是妥妥的要他刘青岩背锅,可他能拒绝么? 他若拒绝,怕是比那少年死的更快。 端起青花杯盏,眯眼嘬了一口美酒醉流霞,这一口,五两银子没了。 夹起两三块牛肉入口,一边咀嚼,一边往窗外望去。 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静街口的位置。 欲要去林府,静街口是必经之处,静街口之所以得静字之名,是因为正好位于达官显贵府邸街巷,与热闹主干道的分割处。 百姓们、小摊贩们都不敢入静街,怕闹吵了贵人。 而贵人们平日也少有往静街走。 这一段路,人烟稀少,是最好的下手点。 “安公子,要怪就怪你抢了老朽的机会,扰乱了贵人的计划……” “可惜了,这能画出好画的手啊。” 刘青岩摇头晃脑,想到安乐那画出以假乱真素描的手,马上就要被打断,心头不禁有些快意,接连饮下两盏醉流霞。 刘青岩作为能够在游离花船之间,垄断为花船中姑娘花魁们作画业务的画师,自然是有不少手段,除了他画技极佳,还有一点便是与帮派勾结,养了些打手。 不少意图与他抢生意的画师,都吃了苦头,或是打断手,或是捆石沉湖,哪怕再光鲜亮丽的城池下,都会有臭老鼠行走的轨迹,刘青岩自身便是披着大师身份的臭老鼠。 那贵人寻他,让他做出选择,是偿还五百枚元灵通宝,还是打断安乐的作画双手。 对于刘青岩而言,没有太多选择的意义。 当然是回归老本行,打断安乐的双手! 尽管有可能会因此得罪林府,可有秦少公子罩着他,他安全也能无忧。 囫囵的嚼了嚼口中的牛肉,刘青岩端起酒盏,瞥眼望向清冷静街道,连绵春雨只中,出现了一道撑伞的人影。 一席青衣撑着油纸伞,如春雨下绽放的一朵大花,闲庭信步而来。 “入得林府作画,傍上林府,少年此刻春风多得意。” “可马上,就要多悲伤了。” 刘青岩眯眼,冷意一闪而过,一口饮尽杯中醉流霞。 啪的一声。 酒盏猛拍在了桌案上,斜眼透过绵绵细雨,观静街好戏。 …… …… 安乐撑伞,如油般春雨汇聚成细流,在青石缝隙间流淌。 周围愈发的安静,行人逐渐消失,与嘈杂与喧嚣隔离,静街深处是贵人们府邸,贵人们喜静,所以喧闹便不可临近。 青衣飞扬,袖边被春雨沾湿了些许。 安乐一边走,一边正在思考着眼前刚汲取的三缕岁月气该如何分配。 修行天才道果,加持了三缕,让安乐的修行天赋稍有提升。 另外,《五禽锻体功》和《剑瀑图》,也都可以加持岁月气,安乐都未曾加持过,至于剑舞者道果,安乐也未曾加持。 要加持提升的项目太多了。 这让他不由轻叹,还是岁月气太少了。 今日入林府,定要多多汲取岁月气。 不过,花夫人的岁月气是不能薅了,薅一次要虚个一日,太浪费机会。 嗯?! 正沉浸在思考如何分配岁月气之中的安乐,忽然一怔。 入定修出的些许心神之力,让他心头生出了一缕警兆! 猛地扭头。 却见静街的一条渺无人迹的巷子中,三位身穿短褂的大汉,以各色三角巾捂了口鼻,望着他狞笑。 打断个文弱画师的手,对于这群刘青岩养着的惯犯而言,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喜欢聆听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惨嚎时候的声音。 “你就是安乐?” 为首一位,捂着红色三角巾的大汉开口问道。 “有人买你的双手,识趣的伸手让我们打断,可少挨一顿毒打。” 大汉正说着,便自巷弄中,猛地冲出。 飘洒的春雨,被他的身躯撞的粉碎,隐约罩出了迷蒙人形水雾! 只是几步而已,便冲到了安乐的身边。 硕大的拳头打出,竟是烂大街的赵祖长拳起手式,虽无气血加持,却打的有模有样,他期待看到油纸伞下,少年惊恐绝望的面容,以及即将响起的惨嚎。 然而。 油纸伞下,少年眉毛一凝,看着逼近的以红巾掩口的大汉,歪了下脑袋。 五禽猛虎十三式! 气血运转,气力自生! 似有虎啸山林声! 少年体表的丝丝春雨炸做水粉! 大汉只感觉眼前的文弱少年郎,突兀化作斑斓猛虎! 第十四章 修行者与江湖人间的差距 壮哉于菟豪且雄,猛气不与凡兽同! 那少年郎乍起的气势变化,从温顺书生,化作斑斓猛虎,引得漫天春雨似是凝滞崩裂! 口捂红巾的大汉,顿时心口有种窒息感! 他仿佛聆听到一声虎啸,百兽之王伫立于林巅,横眉睥睨,咆哮如惊雷,大汉头晕目眩。 少年动作如虎扑,一巴掌拍开他挥出的拳头,随后一掌接来,砸在他的胸口,一股巨力让大汉瞳孔紧缩,胸口瞬间凹陷了下去,肋骨断裂声如连珠爆裂。 他整个身躯,骤然以比奔跑而出更快的速度,倒射了回去,砸落于地,背脊与地面摩擦,荡开了春雨积攒的水流。 一招而已,便将那凶猛至极的大汉,给击溃在地,无力动弹! 巷弄之中,剩余的两位大汉,脸上的狞笑消失了。 “修行者?!” 他们的唇口嗫嚅,惊怒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在如帘春雨之间炸开! “刘青岩老匹夫坑我等!不是说只是普通的少年画师吗?怎的变成了修行者?!” “让我们等普通打手来杀修行者,这是要让我们送死?!” 两位大汉惊怒交加,更有绝望的寒意在心头笼罩。 街巷之间,红巾大汉的哀嚎声在萦绕,十分凄惨,安乐刚才那一招虎式,气血运转,气力自生,力量爆发足足是原本普通人时的五倍以上! 险些将红巾大汉一巴掌给拍断心脉而亡! 修行者为什么地位尊崇,便是因为一旦踏足修行,乃是质的蜕变,体质、反应速度都极大提升,开气血境界的锻体武夫,力量足以吊打任何一位普通壮年大汉! 这些帮派打手,自然不会是修行者,若是修行者,也不可能沦落为打手,先不说朝廷所给的补贴,就单单修行者的赚钱能力,也不屑于沦为廉价的帮派打手。 安乐撑着油纸伞,春雨逐渐变得急促,如珠玉般砸落,于伞面蹦跳,他眉头微蹙,盯着眼前这些忽然惊慌起来的大汉。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要打断一位举人的双手?” 心头有所诧异,有所恼怒,更有几分心寒。 他亦是第一次感觉到这光鲜亮丽的临安府下,竟是埋藏着如此龌蹉。 他自问没有得罪谁,来到临安府后,除了去西湖边上,观看女子剑仙花魁,飘渺临尘之外,做事皆规规矩矩,遵纪守法。 可为何还是招惹来了歹意袭身? 有人花钱请这些人来打断他的双手? 打断他双手,等于断了他的未来,科举没机会,作画也无能,他的未来将一片黑暗! 会是谁? 无数的疑惑,如潮水般淹没而来。 压下心头疑惑,安乐想了想,撑着伞缓缓迈步而出,朝着巷中两位大汉行去。 巷弄中的两人,虽然胆寒,但是此刻亦是没了退路。 在得知安乐不仅仅是修行者,还是一位当朝举人的时候,他们连杀死刘青岩的心思都有了,这样的人,也是他们能惹的? 就算侥幸打断了安乐的手,接下来的朝廷怒火他们如何应对? 不过,这些刀尖上舔血的帮派打手,此刻却是没了和安乐拼杀的心思,安乐是修行者,他们就算拼死一搏想要胜出的机会极其渺茫,还不如跑路来的实在。 两位大汉分散逃窜,谁能逃走,各安天命。 安乐却是没打算放过任何一位,步履加快,以五禽锻体之虎步前冲,贴近一位大汉,撑着的油纸伞,骤然聚拢,轻轻递出如刺剑,观想剑瀑图的心神附着,纸伞如剑。 一伞抵在大汉胸口,气力传递,冲的大汉瞪目喋血,后背隆起,有气劲成圆环炸开,身形倒飞落地,掀起满地狼藉。 甩了甩水渍,春雨披肩,安乐身上气血运转,热流蒸干雨水,迷蒙起微白水雾。 面对另一位逃窜者,甩出了手中的油纸伞。 霎时! 呼啸而出的油纸伞,宛若化作一柄横跨的飞剑,剑舞者道果加持下,这一油纸伞裹挟气血劲力,直接击中那逃窜的打手,伞尖戳开对方皮肉,将其击溃在地。 三声哀嚎,此起彼伏。 这一日,安乐终于是明白,修行者与普通江湖人之间的差距……如翱翔九天的苍鹰,与方寸为天地之蚂蚁间的距离。 安乐身上被春雨淋透,缓缓转身,看向了三位大汉,再度开口询问。 “是谁派你们来的?” …… …… 醉龙阁上。 刘青岩呆若木鸡,手中的青瓷杯盏,未曾捏稳,掉落在桌上,杯中昂贵的醉流霞洒了满桌皆是。 “修行者……这安乐是修行者?!” 刘青岩汗毛倒竖。 洛先生所给的情报有误啊! 安乐是修行者,如此重要的信息,为何情报上不曾提及?! 若是知道安乐是修行者,他绝然不敢派打手去行凶,那不是找死么?! 亦或者……这一切都是洛先生的算计? “完了,洛先生害我!” 刘青岩悲怆至极,他看着满桌好菜好酒,却是一点都吃喝不下,眼前尽是绝路。 仓皇的结了几十两的酒菜钱,匆匆下楼,打算离开醉龙阁,回去收拾行囊跑路,虽然舍不得临安府打拼了这么多岁月,能让他过的尚算滋润的基业,可还是性命要紧! 然而,刚出醉龙阁,一辆熟悉又华贵的马车便停在了门口。 帘布掀开,马车窗口上,男子清冷的面容,高高在上的呈现。 “洛先生,你给的情报为何不提及这安乐是位修行者?!” 见到洛先生,刘青岩心头憋闷,脱口而出,似是质问。 马车上,洛先生清冷的面容,忽于春雨中绽放出一抹笑意。 “你又办砸了。” “两件事,你都没成。” 洛先生笑意如和煦春日,可是,刘青岩却感觉如堕入冰井般寒冷。 他回想起自己的质问,恨不得抽上一巴掌。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质问洛先生?! “你派人袭杀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还是一位修行者,朝廷一旦问罪,你逃不掉,主动去投案自首吧,还能从轻发落,你毕竟是为秦少公子办事,会保你的。” 洛先生淡淡道,随后松手,帘布垂落。 他的情报有误吗? 其实并未有错,先前他与安乐见过一面,察觉到了安乐炼神成功,踏足入定,但…… 仅仅只是入定罢了,并未锻体,仅以刚入定的心神之力,江湖打手们若是孤注一掷的血拼,安乐的结果依旧是被打断手。 可洛先生也未曾想到,这少年……一夜时间,从零开始,毫无征兆的开辟气血,跨足锻体武夫第一境。 一夜开气血,颇为少见,天赋亦是不同凡响。 他失误了,但问题不大,甚至,洛先生还对这少年举人,愈发的感兴趣了。 马车外的刘青岩闻言,却是流露出一抹喜色,洛先生说秦少公子会保他? 那稳了,在临安府,秦少公子的权势保他一个画舫画师还不是轻而易举?哪怕他之前手中沾了不少命案,可秦少公子要保他,也仅是一句话的事。 “多谢洛先生指点,那老朽这就去衙门投案自首。” 刘青岩面色明晦不定,思考片刻,朝着马车深深作揖。 华贵的马车静默无声,不再理会刘青岩。 刘青岩抬起头,雨水沾湿了须发,他唇角嗫嚅,随后,转身朝着衙门方向缓步而行,走了数步后,开始急速奔跑,速度越来越快,方向也偏了些。 秦少公子会保他? 骗鬼呢?! 这话你洛先生会信? 刘青岩不信,他得逃!逃出临安府,隐姓埋名就能活! 长街上,狼藉的老画师疯狂奔跑,脚掌踩踏积水的声音,不断的飞溅。 啪! 突兀的一声闷响。 那老画师的身躯,骤然身首分离,一颗头颅高抛而起,伴随喷洒的血液,与春雨交织,如一场山水泼墨。 春雨细密而下。 醉龙阁前。 马车静立,裹挟雨意的微风吹起帘布微卷,有人影端坐其中,掌中漂浮一携血而归的小剑。 许久。 车轮毂碾碎青砖缝隙中的积水,缓缓驶动,朝着静街方向而去。 第十五章 夫人摘春雨三千粒,为少年一口意气 安乐没有学过打架,但打架是人的本能。 五禽锻体功让他成功开气血,踏足武道第一境,再加上剑舞者道果的加持,以伞为剑,轻易的击溃了经验老道的帮派打手。 安乐第一次见识到了普通人与修行者之间的差距。 也真正明白为何天下会有万般皆下品,唯有修行高的说法。 三位哀嚎的江湖帮派打手,面对安乐的询问,并未继续坚持。 他们不是什么硬汉,不会坚持帮刘青岩守口如瓶,刘青岩让他们来打断修行者的双手,跟让他们送死何异?他们还有什么保密的义务? 安乐拾起了染血的油纸伞,淡淡的看着其中一位江湖壮汉。 壮汉望着安乐,忍着疼痛,说道:“是刘青岩,画师刘青岩!” “他嫉妒你的画技,痛恨你夺了他入林府作画的机会,所以让我们打断你的双手!” “真的,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大人饶命啊!” 三位壮汉,满心胆寒。 修行者皆高高在上,与他们这些不得修行的普通人,如云泥之别,他们此刻只剩下了敬畏。 画师刘青岩? 安乐怔住,他不由想起了昨日在天波水榭中作画的画面,那位画作被追风姑娘说成是屎的年老画师? 安乐是怎么都不曾想,那画师竟然如此歹毒。 “就因为我的画比他的好,夺了他入林府作画的机会,他便要打断我的手?” 安乐深吸一口气。 春雨细密落下,洒在他的面容肌肤,让他感到几分人心的冰冷。 刘青岩是主谋,那这些打手也罪无可恕。 安乐倒是没想过杀他们,毕竟,他骨子里还是遵纪守法,不过,他与黄捕头熟识,可让黄捕头将他们擒拿。 当街袭击举人,这罪名足够他们蹲大狱的了。 忽然。 安乐看向了静街入口,垂垂春雨密,黯黯暮云低。 一场及时春雨,让天色昏沉,白昼如暮。 静街的入口,有架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微风吹拂,马车的帘布起伏不定,马车一如既往的华贵,雨水顺着马车檐边滴落,如交织的珠帘。 这马车…… 安乐记得,当日他从林府离去,便见得这马车,马车中还坐着一位男子,岁月气缠绕极多,足有数十缕,乃十足的大肥羊。 那时安乐只以为对方是边上府邸中的贵人,并未在意。 可现在,这马车的出现,却就有些意味深长。 马车于安乐十丈远处停下,车辕上,一位披蓑衣戴斗笠的魁梧车夫端坐,手持缰绳,那极俊的马匹在他手中,乖巧至极。 安乐的视线落在了马车车夫上,魁梧车夫身如小山,隐晦的气血,极度压抑,漫天落下的春雨丝,临近车夫之时,都扭曲了线路。 显然,这车夫的武道锻体修为定然极高。 在安乐眼中,这车夫身上,岁月气不多不少,正好十缕,不及追风姑娘,亦不及云柔仙子,可在安乐看来,也算的是强者。 最主要还是马车内,那位华贵的男子,手掌轻掀起帘布一角,玩味且深邃的目光,如春雨中升起的骄阳,灼照着安乐。 在那瞬间,安乐感觉天地仿佛失去了颜色,体内的刚刚入定蕴养的心神之力,凝滞不动,气血更是北方冰冻的江河,难以运转一丝。 只是对上那马车中男子的目光,就感觉心脏被一只手掌攥住,开始剧烈跳动,开始不断的擂动,声如洪钟,传遍躯体每一个角落,仿佛那般继续擂动下去,心脏会如被槌爆的战鼓般开出大洞! 春雨顺着安乐的脸颊滑过,自下巴尖凝聚如丝。 闭目,强行隔断目光,但那男子目光,依旧如烈阳灼照。 安乐观想剑瀑图,有剑自九天垂落,斩开炽烈的灼照光辉,心神恢复自如。 可是,心脏的跳动依旧难以遏制,依旧在不停的暴跳,像是要炸开胸膛而出。 安乐调动心神之力,想要控制身体的情况,可却万般艰难。 双腿开始微微颤抖,像是要忍不住,跪在春雨浸湿的巷弄地面,弯下象征着尊严的脊梁。 可是安乐明白,他不能跪,一旦跪下,他的修行之心,也许将如蒙尘珍宝,扫去那尘埃,将万般艰难。 这一日,安乐明白了两种差距。 一种是普通人与初入修行者之间的差距。 另一种,是强大修行者与弱小修行者之间的差距,后者间的距离…… 甚至比前者更要难以跨越。 …… …… 漫漫平湖接远天,蒙蒙细雨湿轻烟。 天波水榭。 一场春雨,让水榭的景色愈发的娇艳。 大池上,涟漪圈圈圆圆,诗情画意的意境,犹如画师笔下泼墨后的留白。 水榭正厅,花夫人侧躺于榻上,丰腴雍容的身姿,像是熟透的水蜜桃,尽显风韵,炉子上,红炭烧水,滚沸的水,在迷蒙热气。 花夫人在安静的阅读着书院大儒所著的《知行》,桌上还摆着一幅画,正是安乐位花夫人所绘的美人素描图。 酥白的手指,翻过泛黄的书页,忽而,花夫人指尖一顿,眼睑低垂。 “大赵中立的势力不多,林家,种家,叶家三大将门世家,可在圣上眼中,中立代表着未知,三大世家所形成的筹码太重……足以搅动庙堂风云之势。” “如今圣上大限将至,若未能走出那绝世一步,嫡龙储君之位便要做出抉择,为皇朝的延续展望,因此,中立于圣上而言,反而……充满了未知的不安,以及不可控。” 如今中立,不代表往后中立,林家,种家与叶家,三家于庙堂之间便如山岳,足以打破任何一方的平衡。 “而有圣上意思在前,那各方贵人,便开始动了心思,欲要探出三家态度。” “如今……更是什么阿猫阿狗皆敢在我林府门前逞威了。” 花夫人轻轻叹息。 轻轻合上手中的《知行》,花夫人坐起身,晶莹的小脚自榻上放下,踩着地面。 静街上所发生的事情,以花夫人的修为,自然都感应到了。 一开始她没打算出手,因为她惊异的发现,安乐竟是成功开气血,踏足武道锻体第一境。 而安乐面对的不过是两位江湖大手,不是修行者,对安乐没有什么威胁。 故而,花夫人没有出手,只是观望。 可当马车出现,车中修行者,以势压迫安乐,欲要压弯安乐的脊梁,摧毁安乐的心气…… 花夫人看不下去了。 抛开画作不谈,花夫人还是挺欣赏这少年郎,虽然修行启蒙太晚,但是并未自怨自艾,心态极好,更是三刻入定,一夜开气血。 这天赋,花夫人真起了爱才之心,她自然不能看着欣赏的少年,就这样刚踏上了修行路,便被抹去了心气,道心蒙尘。 另外,她亦是知道,安乐是因为林府才被殃及,故而,她有出手的理由。 最主要一点,她看不惯马车中那人恃强凌弱。 花夫人从席榻上起身,晶莹的脚掌踩着地面,行至了正厅栏杆,曼妙身形倚栏杆,观天上春雨。 春雨如油,飘飘洒洒。 卷起的穿堂之风吹拂不断,吹得锅中滚沸热水的热气倾斜溢散。 望着漫天春雨。 花夫人伸出了晶莹且洁白的手掌。 迎着暮霭天空,如探手摘花。 霎时! 整个天波水榭上空的春雨戛然而止,似如花朵被片片采择。 “过五境的大修行者,欺负一个刚踏足修行的少年,很有成就感?那我也欺你,看可否有成就?” 花夫人淡淡呢喃。 之后,摊手一撒。 摘采春雨三千粒,泼洒剑气碎青云。 只为少年一口意气。 凝固如冰粒的雨珠,于半空尽数被拉扯如薄剑,呼啸着,越过天波水榭,越过重檐天波楼,越过了石碑玉坊。 朝着那静街口,正以无边威势逼压少年弯腰的马车泼洒而去。 马车掀起的帘布一角,突兀的飘了起来,像是被锋锐斩断,无力的落在了积水的地面,如浮萍飘于其上。 那车厢内,高高在上,面色如常的男子。 终于动容。 ps:求追读,求推荐票和月票支持哇! 第十六章 心剑玉观音,少年胸中有猛虎 马车从停下后便一直安静的伫立在春雨中,没有任何的动静,那车辕上的车夫,似乎连呼吸都变得静止,不叨扰车内的男子分毫。 哪怕车内那高高在上的男子,以强大的修为,无双的心神,压迫着这个满怀着憧憬,初踏修行世界的少年郎,车夫亦是无动于衷,毫无动容。 可是,当掀起的马车一角帘布,突兀被斩去一角,那一角薄帘,飘落在马车上,被疏雨给拍打至地面,被缝隙中水流给卷的打转的时候,车夫的眼眸陡然一缩。 一股寒意,让这个明明身躯气血滚烫如烘炉的车夫,如堕冰窟,哪怕强盛气血,都无法抵御这股寒意分毫。 随后,车夫猛地抬起头,斗笠下的面容被春雨无情拍打,瞳孔中的震撼,倒映着那自静街深处而来,采摘三千粒春雨,所化的剑气。 入眼宛若飞流直下的银色瀑布。 车夫动都不敢动,每一寸经脉中孕育的强大气血,在这一刻尽数凝固,连流淌都做不到。 每一粒春雨所化的剑气,都蕴含着足以将他洞穿的锋锐与强大! 这是一位足以遨游九霄,手持春雷,劈开暮雨黑云的炼神大能,心神展露出的无双手段! 啪! 一缕春雨化剑气,自他上扬的面庞轻飘飘掠过。 斗笠顿时一分为二,炸裂向两侧,隐约可见,车夫的身躯在微幅不可察的颤栗着,每一寸肌肤都泛起鸡皮疙瘩,寒意纠缠。 …… 远处。 竭力抵挡着车厢内男子威势压迫的安乐,在第一粒春雨裹挟剑气而来的时候,便感觉到身躯的压迫与束缚,烟消云散。 如山岳挪移,被雨水浸湿的胸膛微微起伏,但是,安乐的目光却越发的精亮,精亮中带着几许不甘与厉色。 今年十八,站着如喽啰。 在真正的修行强者面前,他实在太过弱小,踏足修行的沾沾自喜,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今日的压迫,道心险些蒙尘,却唤起了安乐内心中一股隐藏的愤怒与斗志。 他要一步一步,在修行路上走的更高更远。 …… 马车内。 洛先生第一次动容,看着那如飞瀑席卷来的三千春雨所化的剑气,心头无形笼罩上一阵阴霾,收敛身上气势,心神尽数归于车厢之内。 一缕剑气劈开了车夫的斗笠,绞碎了马车帘布,朝着车厢飘来。 马车内,男子端坐,身前一柄悬浮的尚且染着血的小剑,小剑不住轻吟,自静街中响彻,炸碎马车周围粒粒春雨! 男子抿起了纤薄的嘴唇,终于是手掌前递,将悬浮的小剑与那缕剑气碰撞在一起。 剑气消散,而那男子的小剑也散失了神光,跌落回男子的怀中。 男子竭尽全力,却也不过抵消对方拂手而来的一缕剑气罢了! 而这样的剑气,还有一整片! 巷弄的天被遮蔽,三千粒春雨化剑瀑! “林家花解冰,心剑玉观音……” 男子呢喃。 下一刻,终于忍不住,面对遮蔽了静街上空的剑瀑,他无法气定神闲,无法无动于衷。 华贵车厢的顶棚,骤然炸裂,男子的身形从中漂浮而起,然而,三千春雨瓢泼而来,似是化作电尾烧黑云,雨脚飞银线的惊天暴雨! 男子骤起的身躯,跌坐回了车厢内,动容的面色,如土色。 三千粒春雨落下。 每一粒雨便如剑刃从天降,白雨如搏棋,落在了车厢壁,厢壁寸寸破碎,落在厢内桌案上,桌案化作齑粉。 但是,这如刀般的春雨,落在男子的脸上,却真似那如油春雨,毫无锋锐,甚至带着种滋润万物的温柔。 可早已经化作粉碎的车厢,以及端坐在雨水混杂着近乎粉碎车厢残骸地面的洛先生,却是明白,对方没杀他,却在他心头种下了一粒恐惧的种子。 三千粒春雨,浇灌着这恐惧种子,慢慢生根发芽。 车夫仍旧坐在车辕上,可身后的车厢零落成粉碎,只剩下狼狈无比的洛先生端坐地上,混杂着泥泞。 洛先生缓缓抬起头,看向了安乐。 他没有想到,林府花解冰……竟然会为这个少年,这般大张旗鼓的出手。 他压迫少年,欲要让少年折腰。 而花解冰便以春雨化剑,在他心头种下恐惧的种子。 这少年不过是为你花解冰画了一幅画罢了,至于如此……宠溺与护短吗?! 洛先生身躯微微颤栗,喉头哽咽,有种想哭的冲动,不过,他很快调整心神,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满是复杂神色,看向了安乐。 随后,望向了林府方向,抱拳作揖,深深鞠躬,如学生拜老师般:“夫人息怒,此事是在洛某过分了。” “你为秦千秋做事,试探林府都可以理解,但欺压一位刚踏入修行的少年,你洛轻尘这些年修行可就都修了个笑话,书院就是教你这些不要脸之举的?” “滚吧。” 缥缈的声音,突兀的传来,萦绕在街巷之间。 洛先生抱拳,带着和煦春风般笑容,望向了安乐:“小兄弟,多有得罪,本想试试小兄弟的极限,却不曾想,惹得夫人不喜,希望小兄弟莫要放在心上,今日狼藉,改日洛某定亲自登门道歉。” 安乐冷眼看着这露出和煦笑容的道歉男子,仿佛刚才逼他折腰的一切只是一场玩笑。 这道歉言不由衷。 安乐深吸一口气,脸上亦是挂起了笑容,朝着洛先生抱拳作揖回礼。 “洛兄是吧?无妨,今日洛兄倒是让安某见识了真正的修行者交锋,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在下一定认真修行,向花夫人学习,希望他日向洛兄讨教,也能让洛兄如今日般……尽兴。” 洛先生和煦笑容一愣,好一位无畏无惧满腹意气的少年郎。 “好,在下随时恭候。” 两人满面笑容,笑靥如花,像是知交好友。 但彼此笑容之下,皆隐藏着浮动的心思。 安乐笑的灿烂,顺便对着洛先生接连薅取了两缕岁月气。 洛先生修为虽然很强,但安乐并未有像对花夫人那般,汲取了岁月气后就虚到无法再继续汲取的感觉。 两缕岁月气入账,安乐笑容敛了几分,扭头望向了远处的车夫,亦是点头致意,顺便接连汲取两缕岁月气,一个都不放过。 啪啪啪! 有踩水的声音响起,远处的静街入口处,有穿着吏服的捕快们,腰间挎刀,列队而来。 “洛先生。” 捕快们到来后,朝着洛先生抱拳。 “将那两位袭击当朝举人的打手捉拿起来,好好质问下幕后指使,给我安小兄弟出口恶气。” 洛先生淡淡道。 “遵命!” 为首的捕头高声道,随后捕快们抽刀而出,蜂拥而上,将那三位早已经被神乎其技的修行强者交锋威势给吓傻的江湖打手给羁押起来。 安乐平静的看着这些早有准备的捕快们,没有说什么。 朝着洛先生点了点头,拾起油纸伞,甩去其上血渍,撑开伞,挡下飘洒春雨,转身朝着林府方向行去。 洛先生静立在雨中,身上的雨水早已蒸干,白衣回归无尘,他看着安乐撑伞离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 他能感受到,少年胸中藏有猛虎,心中意气如烘炉。 可那又如何? 他怒,他恨,他满心不甘又如何? 他洛轻尘与少年之间差距,好比天上星辰与地上尘石,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况且少年启蒙如此之晚,根骨早已定型,错失筑基良机,未来必将举步维艰,故而胸有猛虎,可少年却没有释放猛虎的资本。 淡淡一笑,洛先生转身朝着静街之外另一方向走去。 “洛先生,这打手当如何?” 衙门捕快恭敬对着洛先生的背景询问。 然而,洛先生根本没有回应的兴致。 那车夫牵着马走来,面无表情,声音沙哑:“袭击举人,袭击修行者,死罪。” 捕头瞬间明悟。 …… …… 穿过令权贵敬畏的石碑玉坊,行至林府门前,安乐平复了心绪,合起油纸伞,甩干水渍,叩响了挂铜门环。 这一次,花夫人出手相助,安乐非常感激,自当亲自上门向花夫人道谢。 朱红大门打开了,林追风英气十足的面孔映入眼帘。 当林追风看到门口,如落汤鸡一般的安乐,眼底亦是闪过一抹厉色,那些试探林府的人,手段越来越过分了。 安乐的情况,她也知道了,花夫人一出手,林追风就感应到,也从花夫人口中得知了些许实情,因此林追风眼中带着几分愤懑,看着被连累的安乐,也有几分歉意。 “安公子里边请,大夫人在水榭中等你。” ps:周一,求追读,求新鲜出炉的推荐票哇! 第十七章 观洛轻尘受辱,凝道果无畏心 厢房之内,林府丫鬟早早就为安乐准备好了干净的衣裳。 本来丫鬟要为安乐更衣,但被安乐拒绝了,厢房之内,陷入安静,窗外雨水淅淅沥沥的声音悠扬,显得屋内更加静谧。 安乐坐在椅子上,面容平和,这一次在静街口遇袭,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却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临安府作为如今大赵的京都,各方势力交错,贵人如云,各种纠葛,各种内情如张大网,难以捕捉源头。 “今日派人袭击我的是那画师刘青岩,可我既然得入林府,便有了一重身份,再加上举人功名,这刘青岩如何敢对我动手?” “因此,刘青岩的背后有人,那人便是今日马车中的洛轻尘?” 安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轻饮,一边若有所思。 洛轻尘本是想让刘青岩入林府做画师……而被他安乐截胡? 洛轻尘背后,怕是也有势力站着,对方的目标……是林府。 可既然敢在静街口直接对他出手,那势力与林府关系定然不好,乃至悖逆。 这是属于贵人间的纠葛,而他安乐,便如一只不小心卷入其中的蜉蝣,被莫名波及。 安乐蹙眉,缓缓在脑子中捋清楚了一条线,一些事情的原委,隐约间捕捉到了实情。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抵在桌上轻点,晦暗的厢房之内,安乐缓缓吐出一口气。 心神一动。 光幕浮出。 …… 【姓名:安乐】 【岁月气:6缕】 【岁月道果:修行天才(3/10)、剑舞者(0/10)】 【掌握功法:《剑瀑图》(0缕)、《引气吐纳诀》(1缕)】 【掌握技能:《五禽锻体功》(0缕)、《赵祖长拳(残)》(1缕)】 …… 岁月气如今攒到了六缕,从洛轻尘和他的车夫身上抽到四缕,刚刚见到了林追风,又薅了两缕。 今日的安乐,真正感受到与强大修行者之间的差距,但是安乐没有颓丧,没有绝望,反而有斗志涌现。 正如洛轻尘所言,少年胸中有猛虎,那猛虎……便是安乐想要强大的野心。 岁月气,便是安乐的倚仗。 闭目,开始分配岁月气,不过心神刚动。 眼前骤然有一抹流金光辉涌动而过,金色岁月气,纠缠如香柱,袅袅燃烧起来。 安乐不禁有些惊喜,未曾想竟是薅到了一缕金色岁月气。 眼前的空间如水波般荡漾,有画面呈现而出。 …… 大雪蒙蒙,皑皑覆盖。 一道白衣人影,趟着大雪而来,背负着狭长的黄梨木盒,如履平地,踏雪无痕。 这人影不是别人,正是洛轻尘。 在洛轻尘的对面,是一座草堂,顶盖被大雪压覆似是要不堪重负的坍塌。 草堂之内,隐约可见一位俊逸青年安静端坐,炉中烧水,炉嘴热气滚滚,有几片茶叶在沸水中上下浮沉。 “青州洛轻尘,登临安挑战天下俊杰,以养剑意,至今三战全胜,剑意沛然,方敢来领教状元郎之深浅。” 洛轻尘白衣胜雪,微微欠身道,声音缥缈,带着无上的傲气与战意。 这一日的洛轻尘,意气风发,如出渊潜龙,耀眼无比。 声音震落草堂棚顶上几片雪,引起簌簌声如竹海叶拂。 草堂之内,俊雅男子微微侧脸,虽然一身布衣,却尽显清贵之色,瞥了一眼洛轻尘,摇头:“你的剑意,不够。” “不试试怎知不够?” 洛轻尘于雪地上端坐,如浮云端,取下了背负的黄梨木剑盒,横于盘膝的腿上,似是抚一古琴。 打开金锻锁扣,木盒掀开,盒中躺着巴掌长的小剑,共六柄,呈三银三灰之色。 草堂之内,俊雅男子不再理会洛轻尘,炉水滚沸,倾倒入碗,开始泡茶。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男子望着茶叶在碗水中如花绽放,唇角不禁挂起一抹笑意。 草堂之外,雪地之间。 一身素白,与雪景交融的洛轻尘,见男子不理自己,主动出手,心神绽放,吹出一缕气,霎时,匣盒中的小剑,如蒲公英般迎风而起。 再吐一口气,吐气若剑气。 六柄小剑于半空划过弧度,飚射而出,贴着白茫茫的雪地上勾勒出痕迹,肃杀之意,裹挟着雪日的寒冷,驰掣向草堂中的饮茶的布衣男子。 一出手便是雷霆一击,这是洛轻尘最为得意的一招。 银剑主攻,灰剑隐匿,似是消弭于天地,融于阴影。 吹去碗中热气,饮一口茶。 迎着六柄飞驰而来的小剑,那布衣男子终于斜眼看来,轻轻摇头。 随后,抬手五指一抓。 六柄小剑竟然轻描淡写的被布衣男子给擒下,轻放于桌上。 布衣男子缓缓起身,行至草堂外。 望着端坐雪地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洛轻尘,面无表情。 随后,男子再度抬起手,掌心向上,复向下一压。 霎时。 洛轻尘感觉到磅礴的心神之力,如山岳倾覆而下。 那只手像是要压断他的脊梁,要让他弯腰,要让他臣服…… 洛轻尘自有剑意沛然,可在恐怖压力下,整个人依旧被压趴在了雪地中,剑折,意蒙尘。 雪花自他四周炸起,从天上零落,似下一场大雪。 草堂中男子收手,掸了掸布衣,重新坐下喝茶。 堂外雪花飘洒。 只剩洛轻尘不知是因道心蒙尘,亦或者是六剑被扣而悲伤的呜咽在雪中萦绕。 …… 画面渐渐消散,湛蓝光芒隐匿,安乐回过神来。 厢房之内依旧安静,窗外春雨淅沥。 吐一口浊气,安乐没有想到这一抹岁月气,竟是藏着这么一场密辛。 “这洛轻尘挑战布衣男子失败,被以势压迫,蒙了道心……所以,先前在静街巷口,亦是想要以势压迫我,让我弯腰。” 安乐思索,这洛轻尘……自己承受过的,也要别人也承受一下……是产生心理扭曲了吧。 不过,今日洛轻尘又被花夫人欺压,这心里怕是要加剧扭曲。 摇了摇头,这场岁月气,很显然非是因为得意情绪,更多是因为落寞情绪,让洛轻尘印象极度深刻的瞬间。 故而被岁月气留影。 眼前,有湛蓝小字浮现。 【获得岁月道果:无畏心】 【注:无畏心(道果):身具无畏心,当有无畏气,脊梁不断,一往无前,斩破劫难,可壮无畏,反哺修为】 一缕流金岁月气,凝一颗道果无畏心! 目光微闪,心头涌现一抹喜色,观洛轻尘被压断脊梁,道心蒙尘,他反而凝聚了一颗无畏心,这道果凝聚,角度清奇……杀人诛心?! 洛轻尘若是知道,怕是要气到念头难以通达。 安乐仔细研究,发现这一次的岁月道果与其他道果竟是有些不相同,似乎无法加持岁月气。 但是,道果无畏心的效果却是极佳,身具无畏心,当有无畏气,有无畏心在,少年脊梁如天柱,哪怕再大的威压,都无法压断,并且,斩破劫难,更能壮大无畏心,反哺修为,令修为提升! “如此说来,今日洛轻尘压迫我,便为我心头踏脚石,他日,我若胜他、欺他、斩他,便可壮大无畏心,得修为提升反馈……” 安乐若有所思。 对于变强之后,战胜洛轻尘有了更大的决心与意志。 闭目,继续研究岁月气,一缕岁月气化道果,剩余的五缕却不再是流金岁月气,故而,安乐全部加持到了道果【修行天才】之上,将加持的岁月气提升到了八缕。 隐约感觉,脑海似乎更加清明,对剑瀑图的感悟都加深许多。 显然是修行天才道果得加持后的变化。 做完这一切后,安乐换了干净衣裳,发丝微润,面色如玉,出了厢房。 清秀的丫鬟早就等在厢房之外,见得英俊的安乐出来,眼中含羞,小心翼翼在前方引路,带着安乐前往天波水榭。 水榭上空春雨恢复,落在大池中,涟漪圈圈点点。 正厅之中,花夫人端坐看书,林轻音与林追风则在吃着糕点。 安乐踏足正厅,与林轻音与林追风作揖问好,顺便从林轻音身上取得两缕岁月气。 林轻音身上缠绕的岁月气不如林追风,但也有八缕之数。 “安乐见过花夫人,多谢花夫人出手相助。” 安乐抱拳作揖,真诚感激。 花夫人放下手中的大儒著作,目光落在了安乐身上,这一看,却是不由微怔。 本以为安乐遭洛轻尘压迫,会心绪低沉,斗志暗淡,正打算喊他来勉励几句,开导情绪。 却不曾想,少年身上何曾有半点颓丧与失落。 甚至,有了蜕变,眸光炯炯,腰脊立如天柱,气魄壮若洪钟! 更隐有一股无畏之意! 锋锐如绝世剑客的藏锋宝剑,虽尚未出鞘,但一旦出鞘,任眼前是万丈惊涛,还是压城黑云,皆一剑斩之的气魄! 少年胸有猛虎,心有无畏! 花夫人眸光有惊喜之色一闪,这少年也许是尊宝藏。 第十八章 少年以直报怨,元蒙驸马林四爷 天波水榭,朦胧烟雨自大池中升腾而起,伴随着温柔的春风,颇带有几分惬意。 静街口的袭杀风波已然消弭,水榭中的三位女子虽然未曾出府,却俱是都知道些情况。 花夫人雍容华贵,绝美的容颜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但是眼眸中的深邃,却更显成熟的魅力。 她看着站在她面前,气质儒雅,眉眼俊朗,身上蓬发着斗志与无畏的少年郎,眼角的欣赏之意愈发浓郁。 安乐的发丝被放肆的春雨浸湿,此刻依旧未曾干涸,浸润湿漉却无法抹去他那种隐·而不发的斗志。 哪怕是林追风和林轻音,也都看到了安乐身上的不同,那是一种气质上的蜕变。 “不用谢我,这一次,你是被林府给牵连了。” 花夫人看着安乐,红唇轻启,认真说道:“你若是不愿在林府作画,现在可以提出来,那十枚元灵通宝和两册典籍,便算是林府对你的补偿。” 安乐闻言,摇了摇头:“夫人言重了,在下既然答应为林府公子们作画,自然不会因为一点点磨难便退缩,便违背了言语,那样的话,还谈何修行,念头也将不通达。” “赠《五禽锻体功》与《剑瀑图》的恩情,安乐铭记在心,那两册修行典籍的价值,远非一幅画能匹及,安乐他日定会相报。” 安乐同样说的很认真。 “你不怨?我若未出手,今日你纵使不死,也会道心蒙尘,你本启蒙就晚,若道心蒙尘,那修行路行的将难上加难。” 花夫人听闻安乐的话,唇角一翘,颇为满意,但还是继续道。 “怨,当然怨,洛轻尘虽然被夫人出手震慑,甚至乱了道心,但那是夫人出手的缘故,为的是林府的门面,而我自然也怨洛轻尘,可这怨,他日自会讨回。” “君子以德报德,但亦以直报怨。” “林府善待于我,我心中感激,洛轻尘轻视我,甚至要毁我修行,我自然心中有怨。” 安乐平静说道。 水榭正厅之内,少年的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少年心中有怨,并未隐瞒,也未装作大度,一笑而过。 花夫人笑了笑,眼中对安乐的欣赏愈发的浓郁,不过刚踏足修行,便说他日要向洛轻尘讨回场子。 很有胆魄,很是无畏。 “你可知洛轻尘是何人?” 花夫人亲自给安乐倒了一杯茶,美艳的脸上挂着似笑非笑。 安乐恭敬的接过热茶,饮一口,茶香肆意,驱散身上浇灌春雨而积蓄的薄寒。 “洛轻尘,青州洛家当代俊才,五岁入定,十岁脱俗,十八岁便泥丸宫中生元神,二十五岁入坐忘,武道锻体修为同样不俗,二十六岁携先天之势,登临安,挑战天下俊杰……” “挑战两位京都天才,两战皆胜,风头无两,更得书院二夫子亲自招入。” 花夫人淡淡说道,描述着洛轻尘的事迹。 安乐听的很认真,不得不说,洛轻尘的确是天才。 “不过,第三战,他自觉养的剑意足够,便去飞雪堂挑战传奇状元李幼安,欲踩着传奇状元以绝世之姿入书院。” “可惜,被李幼安以磅礴心神之力,一招击溃,甚至道心蒙尘……凝滞在坐忘十余年,于书院中蹉跎,后得秦相赠‘东海涤心珠’,才洗去道心尘埃,突破第五境……” 安乐深吸一口气,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洛轻尘的背后,站着的是秦相! 大赵当朝宰相,权势滔天! 难怪洛轻尘胆敢在静街口那般肆无忌惮的对他出手,原来是背后有秦相撑腰。 哪怕安乐再不解世事,却也知道,林府与秦相之间的关系,可以说并不和谐,甚至可以说有着仇怨。 “你与洛轻尘之间的差距甚大,他超越五境的修行者,而你,不过刚刚开气血,心神入定的修行新人,你可还有胆与他争锋?” 花夫人轻笑问道。 这一问,水榭中静的只剩春雨落瓦声。 林追风和林轻音亦是好奇看来。 安乐却没有思忱多久,温和一笑:“修行,修的便是念头通达,我若畏首畏尾,若无向虎山行的勇气与胆魄,那还修什么?我又何必苦苦踏上修行路?” “况且,夫人,安乐仍在修行,未尝不能后来居上,今日夫人让洛轻尘道心再蒙尘,他日,我安乐也许亦能让洛轻尘道心崩塌,也说不准呢?” 静! 整个天波水榭,寂静至极,只剩下炉上沸水翻滚之声。 片刻之后,花夫人掩嘴轻笑,笑声愈来愈大,愈来愈重。 “不错,少年有豪气,不卑不亢,无畏无惧,很好。” “修行就当有一颗无畏之心,豪气当万丈,拎起一把剑就敢去天上叫板仙人。”花夫人掩嘴,手掌拍着丰腴的大腿,很是开怀。 仿佛在这一刻,有什么心事被点透,有种拨开云雾见清明的释然与顿悟感。 水榭中,安乐与林追风二女面面相觑,他这话满腹壮志,有什么好笑吗? “好了好了,去吧,既然你选择林府,且不后悔,那林府自然会护你,接下来,在临安,只要我花解冰尚在一日,便会护你一日周全,令你安心修行。” 花夫人笑意犹在,但话语却说的认真。 安乐闻言,不由动容,花夫人这话一出,相当于愿意当安乐的护道者,安乐与花夫人不过第二次相见,说句萍水相逢不为过,可花夫人先为他修行路上点青灯,如今又为他护道…… 这份恩情可就重的很了。 “多谢花夫人,大恩安乐谨记。” 安乐深深作揖。 花夫人微微颔首,随后重新摊开了大儒书籍,开始品阅。 “九妹,追风,你们带安公子去找公子们吧,我安静看会儿书。” 花夫人重新靠在床榻上,视线落在泛黄书籍上,淡淡道。 安乐告辞,与林追风和林轻音一同离开了天波水榭。 在安乐等人的身影朦胧在了烟雨春色中。 花夫人视线方是从大儒书籍上挪开,喃喃轻语:“可惜,我在临安的日子不多了,你又能走多远呢?” …… …… 长廊之间,有春风灌来,吹起三人衣袂飞扬。 “安公子,四爷去了烂柯寺已有半年未归,不然当先让你为四爷作画。”林追风腰间别着烧火棍说道,滴溜溜的眼睛却好奇的看着安乐。 “林四爷?”安乐点闻言不由点头。 他猜测为林府公子们作画,身份自然是从高到低,林四爷应该属于辈分与花夫人一样的贵人。 如今的林府,身份最高的自然是老太君,再往下应当便是花夫人以及林四爷。 “四爷身份特殊……安公子若是为四爷作画,当注意些。” 林追风想了想,提醒道。 安乐楞了下,不过面上有不解之色。 林轻音是跟来学画的,见安乐似乎有些不解,便解释道:“四伯伯当年率军与元蒙帝国金狼军一战,兵败被俘,于元蒙帝国软禁一甲子……改了姓名,取林姓一木,曰清风,娶了元蒙帝国一位公主,如今回归临安,自然有所遭人闲话……” 安乐闻言也是心头吃惊。 被元蒙帝国俘虏,居然还娶了位公主回归临安,这……有点秀。 对于这位林四爷,安乐倒是来了些兴趣。 能于帝国阵营中,以俘虏之身娶一位公主,并且还安然回归大赵……这才是厉害的地方,定有过人之处。 三人出了长廊,分别撑起油纸伞。 “我们去演武堂吧,公子们此刻应该在演武堂中练武。”林追风道。 不过,三人很快止住步伐,撑着伞,望向远处。 那儿,雨水朦胧,一道消瘦的身影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缓缓走来。 雨珠在斗笠边沿交织成珠帘下坠。 那身影腰间挎着把柴刀,刀身刀柄浸染着雨珠,穿着一双泥泞草鞋,踩在地上,有泥土被雨水冲开。 啪嗒,啪嗒…… 草鞋抬起踩下,抬起复踩下的声音,响彻萦绕,空气似乎都变得压抑与沉重。 林轻音面色微白,有种说坏话被抓到的慌张,望着人影,不禁抿了抿唇。 “四……四伯伯……” ps:求票票了嘞~ 第十九章 道果蜕变,千古之才 林轻音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惧怕,伴随着春日凉雨,显得气氛有些冷寂。 那戴斗笠,披蓑衣,腰间挎柴刀的男子,缓缓抬起头,露出了斗笠下一张英俊的容颜,高挺的鼻梁,刀削般的眉毛,深邃的眼眸似是装着无垠星空。 这男子的确英俊的有些过分,哪怕自认颜值不错的安乐与对方相比,也少了几分成熟男人该有的魅力。 “是九妹啊……” 林四爷声音有些沙哑,看了林轻音一眼,以他的修为,自然能听得林轻音先前的话语,不过,男子早已习惯,并不在意。 “四伯恕罪。” 林轻音赶忙欠身行礼,在背后议论人,本就是不耻行径,更何况被当场抓包,更是尴尬。 “无妨,你说的皆是事实有何不好谈及,我既然愿意从元蒙帝京苟活回到临安,自然做好了遭受世人白眼的准备。” 男子温和一笑,显得颇为洒脱。 随后,目光一转,落在了安乐的身上,先是瞧见安乐俊逸的容颜,楞了下,仿佛在安乐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你便是让大嫂亲自出手救下的画师?”林四爷道。 安乐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抬起于胸前,作揖道:“小生安乐,见过四爷。” 林四爷点了点头,斗笠前的春雨珠帘交织垂落。 “出手的是叫洛轻尘的小家伙吧,背靠秦府,对林府自然是无所忌惮,当初七弟在文武擂上,活生生打死了秦府二公子,结下的梁子,至今依旧在延续。” “你如今被盯上,还是小心些为好。” 林四爷说道。 安乐闻言,心头不禁感慨,林府的这些人的确都心善。 “多谢四爷提醒,小生会注意的,不过既然入职林府,那便无法置身事外,是风是雨都当面对。” 一旁的林追风咧嘴笑道:“四爷,大夫人说了,只要大夫人在临安一日,就会护安公子安全。” 林四爷斗笠下的面容顿时变化,惊诧的看了安乐一眼。 “此乃护道言。” “大嫂既然说出了护道言,你自然也能放心一些……” 不过,林四爷亦是听出了花夫人言语中的深意。 “大嫂这护道言中……隐有离开临安之意,为何?是因为皇帝拿大哥的定风波来做殿前会试赏赐的原因吗?” 林四爷眉头蹙起,眼眸深处隐约有几许担忧。 “四爷,既然您归来了,不如让安公子为您作画?”林追风想了想问道。 林四爷回过神来,面色恢复如常,轻轻摇头:“我便作罢,我这身份,朝廷不会也不敢重用,还拉了林府后腿,如今既不出征,何须作画留念……” “老太君那儿我去说,你们去吧。” 说罢,林四爷便未在与众人言语,迈开步伐,身形消失在了烟雨朦胧之间,朝着清风苑而去。 安乐一手撑伞,一手注视着四爷消失的背影。 林四爷的身上,岁月气不俗,缠绕起伏上了百缕,在数量上,或许只比花夫人少上些许。 安乐想了想,终究是未曾忍住,心念一动,光幕【岁月气】一栏,微微跳动,从林四爷身上艰难汲取来了一缕岁月气。 可惜,岁月气并未流金,这让安乐有些抱憾,第二缕未曾再继续汲取。 因为安乐有预感,光幕剩余的力量,怕是无法再从林四爷身上汲取来第二缕,不过,换些人或许还能汲取些。 其实对强者汲取岁月气,若是不能汲取到流金岁月气,于安乐而言是吃亏的,但是,有的时候,不试试又怎知不会抽到流金岁月气,凝聚岁月道果呢? 一饮一啄自有其规律存在。 当然,安乐也越发期盼着变强,变强之后,汲取岁月气就能自由些了。 …… …… 洛轻尘略显狼藉的徒步行走,整个人有几分茫然。 他的道心,再一次蒙尘,林府花解冰出手,心神化剑,剑气如瀑,那浩荡与无匹,让他浑身都在颤栗,隐约间,他又想起了多年前,那草堂之中,男子五指一抓将他拍趴在雪地中的一幕。 那是他挥洒不去的梦魇。 不知不觉,走到了秦府。 踏足到秦府之内,许多人恭敬的朝着他问好,每个人都毕恭毕敬,毕竟,如今他洛轻尘是秦少公子身边的红人。 来到秦府水榭中,雨水洒落,朦胧着水榭景色,假山之间,幽溪流淌。 闲亭中,一位华服青年正在观棋谱而摆棋。 时不时夹起的棋子,落在檀木棋盘上,发出清脆声响,盖过了天地雨水的淅沥声。 “少公子。” 洛轻尘伫立在雨中,抱拳作揖。 青年依旧在摆棋,甚至未曾扭头看来:“先生与花解冰交手了?感觉如何?” “深不可测,是个如李幼安般的天纵人物。”洛轻尘感叹道。 曾经的他,自青州走出,心气可比天上仙,可当他来到临安,被传奇状元李幼安一掌击溃,道心于那一日就布满斑驳裂纹。 他方是知道,天纵人物极多,他洛轻尘尚且不够格。 “花解冰师从圣山第一山主之妻,得感业寺传承,炼神修为极高,不过,与传奇状元李幼安还是有些差距的,李幼安可是得圣师点评的绝世人物。” 青年不再摆棋,站起身,行至亭边,望着漫天春雨。 “先生气息浮沉,心绪不宁,早些下去歇息吧,玉观音的心剑闻名临安,若是不早驱除影响,怕会阻碍先生破境。” 青年道。 洛轻尘点了点头,犹豫了下,问道:“那位少年画师……” “今日花解冰既然出手,便表明了态度,我若是再派遣强大修行者出手对付一个刚入境的少年,丢人丢面,花解冰也怕是不会再留手,为一个十八岁方启蒙的草包画师,折我麾下强者,不值当。” “况且春闱在即,那少年还是个举人,这个节骨眼,没必要徒生事端,另,殿前会试将起,圣上以定风波为礼,花解冰坐不住的,这时没必要去招惹她。” “一切等春闱结束,殿前会试落幕,再来清算。” “那时,这少年画师怕会因入林府而后悔至极了。” 青年伸出手,摘取一粒天上春雨,不以为意的笑道。 洛轻尘眉头微蹙,他是想说,那少年却有些与众不同,一夜开气血,天赋或许并非如想象中草包。 但在如今的少公子看来,启蒙晚,修为低便入不得眼,与草包无异。 既然少公子已有决定,他便不再言语,告辞离去。 亭中青年看着洛轻尘,摇了摇头。 “上一次有东海涤心珠帮你洗去道心尘埃,可这一次,玉观音心剑阴影,便只能你洛轻尘自己驱除了。” “驱除的了,尚有精进的可能。” “驱除不得,那……价值可就大打折扣了。” …… …… 林府,演武堂。 安乐第一次见到了林府的诸多公子们。 交织的气血,动荡的心神,演武堂上,气氛热烈。 这些公子们,赤膊上阵,握着长枪,舞动如龙,厉喝声,怒吼声,仿佛置身沙场,迎阵杀敌! 林追风和林轻音看着这样的画面,倒是见怪不怪,安乐第一次见,还着实有些震撼。 毕竟,这些林府公子们中,年龄最小的看上去不过七八岁,却也握着柄丈八长枪,在那儿哼哼哈嘿的戳舞着。 “这是我林府第三代公子,大多与我同辈,我于同辈中排第九,故也被称九妹。”林轻音笑着给安乐介绍道。 安乐点了点头,眼睛微微发亮,看向演武堂中的公子们,看着他们身上萦绕的岁月气,虽然每个人身上的岁月气都不多,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安乐心念一动,虽然汲取过林四爷身上的岁月气,可光幕依旧动了起来。 对着就近的两位正在对练的公子,共汲取来四缕岁月气。 四缕岁月气入账,安乐如今又积攒到了五缕! 毫不犹豫,将五缕岁月气中的二缕加持到岁月道果【修行天才】中,与原本的八缕凑至十缕圆满。 霎时,安乐只感觉有一股清气自脚掌之下迸发,直灌涌入脑海,自天灵盖中迸发而出! 似是一气冲九霄! 万物尽皆清明。 【道生一,一生二,岁月不居,时节如流,道果自蜕】 【修行天才蜕,千古之才】 ps:求追读,求推荐票,求月票支持啦~ 第二十章 越发苛刻的蜕变条件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道果自蜕! 修行天才道果,蜕变为千古之才! 安乐睁眼,心头不禁涌现出一抹惊喜之意,修行天才道果给他的加持本就颇多,让他能够很快速的参悟《剑瀑图》,于三刻时间内观剑图而入定。 可以说,修行天才道果拔高了他的天赋,如今蜕变肯定是往好的方面蜕变,加持十缕岁月气,蜕变成了【千古之才】。 顾名思义,堪称千年才能出一位的天才! 如此天赋,绝不寻常! 若说【修行天才】能让他在修行之路上,踏足第五境,那【千古之才】,或许足以让他轻易打破五境阻隔。 花夫人与他说过,修行之路,虽然每一境的跨越都非常的困难,但第五境踏足第六境,却是最为艰难的一步。 像洛轻尘这样,从青州走出,豪气冲霄,百年难遇的天才,却都在第五境蹉跎了十几年,尽管有道心蒙尘的因素在,但也足以说明其难度。 虽然身在演武堂,但安乐喜不自胜,心神一动,光幕跳出。 …… 【姓名:安乐】 【岁月气:3缕】 【岁月道果:千古之才(流金岁月气0/2缕、0/100缕)、剑舞者(0/10缕)、无畏心】 【掌握功法:《剑瀑图》(0缕)、《引气吐纳诀》(1缕)】 【掌握技能:《五禽锻体功》(0缕)、《赵祖长拳(残)》(1缕)】 …… 光幕之上,岁月道果一栏,发生变化,【千古之才】赫然在列。 但让安乐眼眸微微一凝的是,比起修行天才道果的蜕变条件,千古之才的蜕变条件更加的苛刻。 “流金岁月气可凝聚岁月道果,蜕变条件中需要二缕流金岁月气,是否意味着,需要提供两颗岁月道果?” “除此之外,还需要一百缕灰色岁月气……” 安乐呢喃,感觉到了难度。 不过,却也在常理之内,想要变强本就没有那么容易,他安乐有光幕在手,能以看得见的方式变强,已然是一种幸运。 而千古之才道果蜕变的条件,无异乎是要他多花些时间去收集岁月气,去观天下强者的往昔峥嵘岁月罢了,说难却也不难。 两缕流金岁月气,可以将需求不大,或者同质化的道果进行转化加持。 安乐最近抽取岁月气,却也发现了些小技巧。 强者身上更容易出流金岁月气。 例如他在云柔仙子身上汲取了三次,才抽到流金岁月气,而在花夫人和洛轻尘身上,都只是一次就抽取到了。 当然,这种小技巧的推断也不是完全准确,就如这一次,安乐在林四爷身上,便未曾抽取到流金岁月气。 还是有几分运气成分在其中。 但道果蜕变,无疑让安乐颇为振奋,心情愉悦。 他睁眼看向了林府的公子们,都感觉赤着膀子的公子们一个个眉清目秀极了。 “安公子,你怎么了?” 林轻音在观察安乐,发现安乐突然闭眼,还以为身体哪里不适。 “多谢轻音姑娘关心,在下无恙,这便开始为公子作画吧,不知哪位公子先来?” 安乐笑着询问道。 话语刚落,林追风便摘下了腰间的烧火棍,走入了演武堂内。 “诸位,老太君请了画师为大家作画,这画师手艺可好了,大家谁先来?” 林追风咧嘴笑道。 声音萦绕在堂内,很快便淹没在了诸多公子“哼哼哈嘿”的喝斗声中,无人理会。 然而,林追风一点都不恼,手中烧火棍反而开始在手腕间,如风车般打转。 “既然你们不回答,那我们就按照实力说话,赢过我手中烧火棍者,就可以往后排!” 话语落下,林追风手中的烧火棍骤然伸长变强,一股磅礴的气血如真实火焰般迸发,灼起煌煌热浪! 迎着其中一位公子便砸了过去。 片刻之后。 这位公子鼻青脸肿,泫然欲泣的被林追风拉扯到了安乐的面前。 “安公子,这位是八公子林业,七爷的嫡子,他非常开心的愿当第一位被画公子。” 烧火棍重新别回了林追风的腰间,咧嘴露出大白牙。 你那只眼看出他很开心的? 安乐嘴角挑动了下,看着满满皆是哀怨的八公子,也不知道当如何回答。 八公子望着安乐,委屈哀求:“先生请将我画的好看些,这些黑青肿胀……得消啊。” “八公子放心,修图领域在下饱受熏陶,是专业的。” 安乐笑道。 随后,林轻音让人准备的作画工具便尽皆呈了上来。 至于那八公子,则是鼻青脸肿的坐在林追风准备的小板凳上,本来有太师椅,但林追风表明态度,自愿来被画者方可做太师椅,被她押来的,就只能坐小板凳。 安乐抓起木炭条,以匕首削尖,厚纸铺于木架板,笔落发出沙沙之声。 演武堂内,气血动荡,热血朝天。 屋外,春雨落瓦如脆珠。 少年执笔,伴着细微沙沙声,开始绘于林府入职后的第一张画。 …… …… 傍晚,春雨渐停,暮云散去,通红的霞光泼洒人间。 空气薄凉,吹来的风带着让人清明的舒爽之意。 安乐收起了油纸伞,一席青衣在林追风,林轻音和鼻青脸肿八公子林业开心的送别下,出了林府。 八公子林业开心极了,本以为被林追风揍了一顿,画师可能会画不出他的英俊与帅气,可何曾想,安乐居然拿捏住了他林业的帅气,不仅画的真实,更是帅了几分! 林业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后来的真香,并未经过多久。 而安乐在作画的时候,林轻音亦是在一旁学习,安乐顺便教导了一些素描写生的技巧,例如执笔姿势,光暗把控,线条技巧的讲解等等。 一边教导,一边精雕细琢的作画,故而今日只画了八公子。 但时间还多,本来就未曾要求安乐一天之内给每一位公子都画完,更讲究的是质量。 “安公子,这是你今日的润笔费,十枚元灵通宝。” 一位穿着锦衣的丫鬟,小跑而来,笑着取了个绣花钱袋给安乐。 这是花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袭香,一位胸怀颇宽的姐姐。 “多谢袭香姑娘,代安乐谢过花夫人。”安乐接过了钱袋,笑着作揖。 袭香看着安乐那俊逸又有礼的模样,不由掩嘴轻笑,多看了几眼后,方转身回了林府。 伴着夕照晚霞,安乐一手持伞,一边行走在静街青石板路上。 道果蜕变,又赚取了十枚元灵通宝,再沐浴着雨后的清风,安乐心情极好。 乃至先前在静街口遭遇到的袭击,所带来的对心情的影响都冲淡了许多。 甚至,安乐还有些迫不及待,打算回到客栈中去好好修行一番,体验一下【千古之才】道果所带来的加持。 不过刚出静街,安乐便看到了熟人,穿着一席有别于衙门捕快吏服的黑衙捕头黄显,快步走了过来。 “安公子。”黄显面色肃然。 安乐面容上,喜色渐敛,他想起,曾答应给黄捕头画犯人像。 “你在静街口遇袭之事,黄某皆是知道了……洛先生的背后站着的是秦府,秦府与林府有血仇,洛先生本打算买通刘青岩入林府作画,搞些恶心老太君的手段,却被你所阻截,故而你方被波及。” 黄显将事情的原委,说的颇为清楚。 安乐点了点头,若无花夫人的承诺,秦府的确如一座山岳倾覆,会压的他无法喘息,甚至寝食难安。 但得花夫人承诺,安乐就能安心提升自己。 “这些花夫人都与我说了,我既入职林府,那便没有退缩的道理。”安乐温和一笑。 看着洒脱与淡然的安乐,黄显心头不禁有些佩服。 “对了,还请麻烦黄捕头抓捕刘青岩,或告知我他的踪迹……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刘青岩雇人袭我,我自然也需寻他讨个公道,我毕竟有举人功名在身。” 安乐抱拳作揖,认真说道。 然而,他的话刚说完。 黄显的面色便古怪了起来。 “安公子,刘青岩……已然身死。” ps:求票票了啦~ 第二十一章 公子可曾杀人,少年欲上圣山问圣师 春雨停歇,不再落下分毫珠粒,刚吹去些的暮云再度卷来,遮蔽了刚洒落人间片刻的晚霞。 空气中吹来的风都变得有几分刺骨。 刘青岩身死? 安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楞了片刻,眉头微蹙。 “刘青岩被一剑削首,毫无反抗之力,尸体横于长街,血液染红青石。” 捕头黄显感叹。 他与安乐对视一眼,两人其实都能猜到是谁杀了刘青岩。 安乐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晓,刘青岩死便死了,若是未死,他安乐或许还要寻他讨个公道。 “另外,除了刘青岩还有他所养的那三位袭击你的帮派打手,也都死了。” 黄显说道:“他们被衙门捕快押走,在菜市口便就地处决了。” 安乐抿了抿嘴唇,有几分恍惚,身躯微微泛寒。 倒不是同情死去的刘青岩和三位打手,而是从内心深处涌现出的,对生命脆弱的感伤。 原来死亡……可以如此的简单和轻描淡写。 洛轻尘这位修行者,对生命的漠视,或许超乎他的想象。 或者说,这个世道便是如此,修行者高高在上,俯瞰弱者与凡人,对弱者与凡人的性命,如同观路边的野草,可以随意的掐断。 安乐如今自然算是弱者,若无林府的庇护,他可能也会如刘青岩和三位打手那般无力死去。 吐出一口气,安乐内心中想要变强的欲望越来越甚。 至少,他得变强到让那洛轻尘,乃至其背后的秦府,无法像随意踩死一只蚂蚁般踩死他时,方能安心。 黄捕头显然看出了安乐的心绪,邀请安乐来到一处酒楼,当然不是醉龙阁这样的奢华酒楼。 点了些酒菜,要了份热好的黄酒,二人开始吃喝。 饮一口温热黄酒,吃一口猪头肉,黄显看向安乐,笑道:“安公子……应该未曾杀过人吧?” 安乐浅唱一口黄酒,这酒酿的颇糙,但入口尚可,有些风味蕴其中。 “没杀过,自幼读书,中举后来临安,途中遭匪人劫财,护卫跑了,手无寸铁,想杀贼也无力,反被揍了一顿。”安乐自嘲一笑:“那应该是我离杀人最近的一次,哪怕先前被袭,我也未曾动杀人的心思。” 黄捕头与安乐干了一杯,点头:“正常,公子心善,未被逼到极致自然无杀人想法,但公子如今是修行者,又与秦府交恶,或许该变一变观念。” “人善会被人欺。” “修行,本就与杀伐分不开的。” 黄显算是劝阻,也算是提醒。 安乐若有所思,哪怕己所不欲,可这时代便是如此,他不杀人,自会有人杀他,他挥剑会停顿,别人却恨不得剑落速度加快再加快。 黄显对于安乐还是挺有好感,毕竟温文儒雅,长得英俊,并且破了秦府欲要安插画师至林府的阴谋。 这番提醒却也算出于真心。 “安公子……你得罪秦府,其实与我老黄也有些干系,若非我邀请你去林府,你便不会得罪秦府,在这儿,我向你告罪一杯。” 黄显猛饮一口酒,随后一抹嘴,盯着安乐,认真道:“如今林府尚且能庇护安公子,但待得殿前会试结束,林府必定卷入风波,那时自身难保,未必能护佑公子了。” “因此,公子若想求个自身平安,其实……还有一条路。” 黄显想了想,说道。 安乐闻言,举杯示意,一口饮下:“请黄捕头提点。” “提点说不上,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你向花夫人问过修行,当知我大赵有三大修行势力吧?” 黄捕头笑着摆手。 “炼神文院,锻体武庙与超然的圣山。”安乐回道。 “气运由来有盛衰,循环已久见天机,圣山云散无尘滓,上将腾光入紫微。” 黄显诵念道:“这是传奇状元李幼安的一位好友所著,描述的便是圣山之象。” “得入圣山,可轻而易举的腾光入仙门。” “安公子若想自保,可选择入三大势力,不管是文院,武庙亦或者是圣山。” “不过,文院与武庙内皆有秦相势力,安公子或许不至于身死,可也会吃些苦头,唯有得入圣山,哪怕仅是圣山守山人,亦可让各方忌惮。”黄显的眼中有几分恭敬与向往。 安乐闻言,喝了一口酒:“黄捕头说的容易,莫说古往,就只看今朝,大赵皇朝内又有多少人能入圣山?” 花夫人给安乐讲述过入圣山之难,如上青天。 黄显看向安乐笑了笑:“入圣山得圣师承认立位山主,那当然难,非绝世之姿难立位山主,但是……若是去冲守山人,难度就要小很多了。” “每年大赵皇朝都会有数位修行者得入圣山为山主守山人,守山人对天赋虽然也有考究,但更看山主的眼缘,安公子模样俊俏颇为吸睛,启蒙虽晚,却又有几分天赋,若要求平安,便可去圣山山脚,争一争这守山人资格。” 黄显笑了起来。 安乐愣住,黄捕头这意思……让他用样貌来征服圣山山主吗? 怎么感觉很不靠谱…… 安乐摇了摇头,兴致缺缺,以样貌入圣山,感觉太奇怪了。 他安乐还是觉得凭本事吃饭比较稳健。 甚至,安乐还想竭力试试,能否得入圣山问圣师。 “再说,再说吧,黄捕头你不是托我绘犯人像?你且把那犯人的外貌特征描述于我,我回去作画,明日交于你。” 黄显也不再谈及这个话题,将犯人的外貌特征描述给了安乐。 “这犯人乃一江洋大盗,名为胡金刚,虽是江湖人,可却堪通修行,一身气血开辟至圆满,十分凶残,临安府外一处村庄,数十户人家,被屠了个干干净净。” 黄显放下酒杯,面色凝重道:“他其貌不扬,隐入临安府内,很难寻其踪迹,若有画像,粘贴告示,可让百姓们告发提醒,早日将其抓捕归案。” 安乐执笔记下后,脑海中已经逐渐有这犯人的形象浮现。 “对了,在下还有事欲要麻烦黄捕头,不知黄捕头可认识牙行之人,在下住在那狭小客栈,练武着实不方便,想寻一处有院子的住所。” 安乐询问道。 黄显闻言,倒是不觉的有什么稀奇,如今安乐为林府作画,赚取的银钱绝对不少,换置一处别院却也正常。 “有,我一位黑衙兄弟因公殉职,其妻女欲要离开临安回娘家,这别院正待出售,就是售价略高,安公子若有兴趣,咱们现在便去瞧一瞧。” 黄显赶忙道,若能售出这别院,也算是帮上那殉职的兄弟。 “现在便算了,明日吧,明日安某收拾好行囊,正好一同搬过去。” 安乐笑道,他没问需要多少钱,以他如今的身家,买下一座小院,却不算什么问题。 “好好,安公子,黄某先谢过安公子。” 黄捕头肃然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黄酒,恭敬端起,一口饮尽。 安乐笑着亦是回了一杯酒。 …… …… 安乐回到了客栈,让小二安排热水,洗了热水澡后,便于屋内盘坐。 取出了《剑瀑图》,闭目观想。 作为顶级的炼神法门,安乐先前观剑图而入定,可实际上,第一张图还能参悟观想一段时间。 花夫人与他说了境界区别,却未曾说每一境界之间的具体划分,细分之下,为前、中、后、圆满四个小境界。 安乐如今算是开气血前期,入定前期。 可实际上,小境界之间的划分影响很大,修行法门,攻伐技巧等等,皆成波动,跨小境界而交锋,并不算稀奇。 正襟危坐于木椅上,一呼一吸平缓而细微,已然入定。 安乐观想第一张剑图。 脑海深处,心神之力如丝如缕的缠绕着,隐约间要缠绕出一柄横空利剑的模样。 【千古之才】道果,加持的天赋着实不俗。 安乐只感觉这如丝如缕心神之力缠绕速度,比起他之前入定要快上许多。 再加上剑舞者道果对剑类项目的增幅,安乐感觉有种如坐云端之感。 心神之力在冥想中不断的壮大。 冥想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安乐睁开眼,黑暗中似有一缕微光迸发,如天上明星投射星光于人间! 当观想到脑海深处微微刺痛,安乐便停止,修行讲究张弛有度,过犹不及。 泥丸宫内,有一柄模糊的,由心神之力交汇凝聚的小剑剑胚成型。 安乐预估,按照境界来看,算踏足入定中期。 炼神完毕,安乐从入定状态脱离出来。 壮大的心神,让他对身体的掌控更加细微,活动了下筋骨,气血于经脉中被气力推动运转。 安乐吐出一口浊气,开始在屋内打起了《五禽锻体功》之虎十三式。 虎虎生风,动静如雷! 静街口一战,虽然对手只是普通的江湖打手,但亲自对敌,让安乐对虎式的感悟越发的深刻。 “《剑瀑图》有【剑舞者】道果加持,修行有增益,但《五禽锻体功》却没有道果加持,既然如此,便以岁月气加持。” 安乐心头想到,便将剩余的三缕岁月气,全部加持到了《五禽锻体功》中。 灰色岁月气燃烧,有画面如白驹过隙,在眼前飞速掠过。 不过,当最后一缕灰色岁月气燃烧而起,安乐眼前一亮,开始认真观摩。 因为,这缕岁月气中人影……施展的正是《五禽锻体功》! 第二十二章 飞瀑之下锻五禽,太庙巷中新人来 岁月气化作柱香燃烧,安乐可见被汲取岁月气者往昔峥嵘画面。 而安乐可以控制心神,来选择是否快进观看。 当然,哪怕快进观看,岁月气加持的效果还是一样,不过,若是遇到一些与安乐修行性质相同的,或者同源的岁月画面,就可以通过认真观看,情绪共鸣来获得感悟。 比如这一次,灰色岁月气燃烧,画面呈现出的身影,施展的正是《五禽锻体功》! …… 暴雨如注,宣泄在深山。 飞流的瀑布响彻轰鸣,与漫天暴雨声,交织如暮云后的雷鸣! 垂泄直挂的瀑布下,一道人影静立,那是一位俊美无比的少年,少年身材修长,并不健硕,可是于暴雨与飞瀑之下静立,却仿佛擎天之柱,巍峨不倒! 那如银河泼洒的瀑布,从高处砸下,撞击在少年背后如银瓶碎裂,可少年却岿然不动。 一呼一吸,如闷雷轰滚,霎时,少年睁眼,磅礴气血自体内迸发,以虎式出招,于瀑布中挥爪、俯身、前冲…… 虎十三式,被少年展现的淋漓尽致,滚沸的气血自肌肤下涌动,与水流碰撞,蒸发出白茫茫热气,热气交织,竟是隐约成一头斑斓猛虎,在瀑布下腾挪咆哮! 瀑布垂下的冲击力,被少年以肉身扛下,而在这般冲击力下,每一招虎式都标准无瑕,没有任何的偏差! 这是虎式的大成! 除了虎式,少年迎着飞瀑还开始演练其他招式,鹿式的灵动,熊式的稳定,猿式的刁钻…… 而最后,少年开始演练鸟式,身如锐剑,动若藏剑出鞘。 少年在鸟式上比起虎鹿熊猿等招式,多有些滞缓与不协调,显然少年于瀑布下炼五禽,就是为了将鸟式臻至圆满,使得五禽功大成! 少年忘我的演练着,哪里不和谐,他便立刻停下,重新演练,瀑布加暴雨冲刷的他的背脊通红,隐约间可见皮膜下的骨骼在散发着流光! 那是锻体第二境,灵骨圆满的标志! 蓦地! 少年手成喙状,自瀑布下端,倾斜而上,瞬间尖锐之声,盖过暴雨与瀑布轰鸣,如流电于云后乍现! 那一刻,鸟式的不协调彻底冲散,与其他招式交织圆满! 那一刻,似有白鹤一啼冲霄汉,如出鞘之剑,自瀑布下出渊,贯穿而起,倒斩瀑布九尺! …… 画面逐渐消弭。 安乐看的如痴如醉,脑海之中,画面似乎依旧在演练与播放,未曾停歇。 那俊美少年安乐认出来了,正是林府林四爷,画面中应该是林四爷年轻时候,五禽锻体圆满时候的画面! 最后一刻,鸟式大成,如白鹤化剑斩飞瀑! 林四爷心头开怀与骄傲,故而被岁月捕捉。 黑暗的房间内,安乐吸气再吐气,林四爷五禽锻体的那股情绪与状态,仿佛附着在身上。 气血在皮膜下流动起来,房间内的温度都陡然升高。 安乐开始打拳,加持了三缕岁月气后,五禽锻体功的认知与技巧似乎都变得熟稔了许多,再加上林四爷的状态演练。 虎式的威力,直线飙升,似有头猛虎在屋内腾挪。 砰!!! 训练到忘我的安乐,一不小心波及到了椅子,那木椅直接炸的四分五裂! 虎式的杀伤力攀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安乐体内的气血也在五禽锻体功的演练下,运转的越来越快,气力推动愈发强盛! 正常锻体是需要配合上药汤熬炼身体,五禽锻体功中就配有专业的药方,不过,安乐一直未曾有时间去购买。 但在【千古之才】道果,岁月气加持,以及观摩林四爷年轻时五禽锻体圆满的画面,竟是直接推动气血快速攀升! 仿佛锅中烧沸水,静立之下,亦有腾沸之声不绝于耳! 安乐又继续演练熊式与鸟式,鹿式与猿式太过灵活,需要施展开来,在这狭小房间内却是难以做到。 故而,未曾演练。 熊式如抱山,稳中有爆发,鸟式则如剑般锋锐,有剑舞者道果加持,安乐参悟鸟式竟是更加快速,在掌握度上,已然比拟虎式! 兴致勃发的安乐,一直演练五禽直到天明。 这一夜,整个客栈中的人,都难以入睡,可没人敢来与安乐说道,毕竟这种动静,如猛兽伺机……谁敢招惹? 当屋内声响终于安静,客栈掌柜才是忐忑的拍响了房门。 “安公子……” 掌柜看到屋内的狼藉,破碎的椅子,面色愈发忐忑了。 这安公子,果然是位修行者! 修行者……怎么会来住他们这破烂的客栈啊。 “掌柜的,今夜是我练功忘我,叨扰了各位,明日我便会搬走,这十两银子,便当赔偿椅子的钱,以及给其他住客们买些酒水吃食,聊表歉意。” 安乐浑身热汗滚滚,开气血中期蒸腾的热流,冲击的掌柜双腿都有些发软。 打发走了掌柜,安乐越发觉得换住处的事不能再拖。 用毛巾擦干了汗水后,安乐盘膝入定片刻,让心神宁静。 随后睁眼,点燃了烛火,没有读书,而是取出了画板与炭笔,开始绘制黄捕头给他讲述的江洋大盗的模样。 沙沙沙…… 炭笔在白纸上摩挲的声音,如丝竹入耳。 窗外,东方泛起鱼肚白,有一抹微弱晨曦,自天地尽头扬洒而来。 …… …… 昨日下了一天的春雨,今日的气温却升腾了些许。 安乐卷好画,收拾好行囊包裹,跟掌柜结算了房费后,径直离开客栈。 黄显于晨意中挎刀而来,很是热情。 “黄哥,这便是依你所描述信息绘制的嫌犯图。” 安乐将三份素描画递给了黄显,为了能更好的抓捕嫌犯,安乐还赶工了两份,不过照着第一份画,速度就很快了。 心神力量的增强,肉身掌控的熟稔,对安乐画技的提升也非常明显。 摊开其中一张画卷,黄显看了一眼,望着那栩栩如生的画中人,不禁感叹:“好真实,有此画在,或许有些偏颇,但只要有七八分像,都足以让那嫌犯再难隐匿。” “多谢安公子,若抓得这江洋大盗,定有你一份功劳。” 黄显朝着安乐抱拳作揖。 安乐笑了笑,二人便一同离开,漫步于人流尚不算多的长街。 “院子位于清波街太庙巷,位置极佳,距离御街极近,是我那兄弟花了大半积蓄所购,好不容易在临安府安家,不曾想在一次抓捕修行者罪犯时,遭遇了不测。”黄显叹了口气。 安乐点了点头,黑衙捕快也是个极其高危的职业,毕竟面对的都是有修为的修行者嫌犯。 两人走了一会儿,踏足清波街,路过一座八角攒尖顶重檐二层楼阁式建筑,雕梁画栋,颇为雄伟,其内更有香火袅袅。 “这是太庙,圣上每年皆会来此祭拜,把守严格,有庙祝坐镇,莫要随意靠近……” 黄显介绍且提醒道。 太庙…… 安乐扫了一眼,只感觉到一股威严与宏伟,甚至有煌煌之气如烈日勃发,有恐怖的心神之力萦绕着整座庙宇。 莫要黄显提醒,安乐都不会轻易靠近。 沿着太庙巷走了一会儿,终于抵达一座别院,别院的院门洞开,里面有一位妇人正在认真打扫着,整间院子一尘不染。 然而,安乐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妇人身上。 ps:求票票了啦~ 第二十三章 观妖化人形,道果生宝玉 春雨过后的清晨,曦光自薄云之间扬洒,给人间披上一层暖意金纱。 院内的夫人穿着粗布衣衫,背对着院门口的安乐与黄显,正在修整着花草盆栽,经过一日春雨洗礼的花草,愈发的娇艳欲滴,与那妇人一同笼罩晨曦金纱,显得有几分祥和。 安乐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这妇人所吸引。 倒不是因为妇人的美艳,也非是因为妇人那粗布衣衫都难掩的傲人身材。 而是因为这妇人身上,竟有着一缕缕岁月气,袅袅升腾,缠绕不休! 细细数来,尽是过了二十缕! 这意味着什么? 林府的追风姑娘,花船上的云柔仙子,都不过十几缕岁月气,眼前这太庙巷中的妇人,却身具过二十缕! 除此之外,安乐还感觉到了不同,岁月气的不同。 妇人身上的岁月气,不仅仅只是灰色,那气流表面,似乎还有一层深邃的黑,极尽妖冶。 宛若……妖气! 安乐目光微微一凝。 妖? 这个天下除了修行者之外,还有一些钟天地之灵而诞慧根的生灵,称之为妖。 妖之传说自古有来,有恶妖屠戮生灵,有善妖如田螺报恩…… 就近些,便说那西湖底下,传闻就镇有一头千年道行的蛇妖。 安乐没曾想,眼前这妇人生活在距离大赵太庙如此近的巷内,竟有可能是一头妖。 黄显不曾发现妇人的异样,修为的差距,让他只觉得这妇人是个普通人。 安乐不动声色,跟着黄显踏足院内。 这院子不是什么二开院,只是普通的一开院,但于安乐而言却足够了,主要是院子够大,演练五禽时能够施展的开。 见有人来,妇人不急不缓停下手中的动作,款款转身。 妇人的容貌不算美艳,但配上那傲人身材,却别有一番妩媚风情。 “大嫂,这位是安公子,正需购买院子居住,我便介绍他过来了。” 黄显见到妇人,笑着说道。 妇人看了安乐一眼,如此俊俏的人,让她楞了下,随后欠身道安。 安乐作揖回礼。 “安公子,这……这院子作售六百两,公子可能接受?” 妇人温婉笑道。 安乐观察了一番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摆着让人心旷神怡花草盆栽的院子,轻轻一笑,并未讨价还价,点了点头:“可以。” 随后安乐取出钱袋,从其中摘出两枚元灵通宝。 “两枚元灵通宝正好六百两,夫人收好。” 安乐将通宝递给了妇人。 温婉妇人接过通宝,随后取了房契与安乐,欠身道:“安公子,此间院落便归于你了,院中花草为妇精心栽培,亦为天地生灵,或有生命,望公子能好好照看。” 安乐笑着回礼:“夫人放心,在下练武之时,定会挪开花草盆栽,以防伤着。” 妇人闻言,对安乐展颜一笑。 黄显见交易达成,心情颇为愉悦,六百两购间一开院,说实话溢价了些,若是挂到牙行售卖,定然无法卖出这般价。 黄显只希望这孤儿寡母的能多赚些银两,离开临安后,可过上好日子。 “大嫂,离开临安后,注意安全,这世道可不太平。” 黄显望向妇人,叮嘱道。 妇人点头:“我将囡囡送回娘家后,会再登临安……” 黄显一楞。 “夫君之死,黄捕头应当知晓其中猫腻……是有人要让他死,妇人归都,自是要讨个公道。”妇人垂下头颅,长发垂落,低声呢喃。 黄显一时间语塞,只感觉喉头阻了千万斤巨石。 安乐听二人对话,也察觉到了其中另有内情,但他不便询问,心神一动,从妇人身上接连汲取了二缕岁月气。 黄捕头身上总共就二缕岁月气,如今汲取完,已无法再吸。 二缕岁月气入账,安乐心头不禁一喜,因为……他竟是发现其中有一缕可聚道果的流金岁月气! 屋内,一位绑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跑了出来,似是有些怕生,怯生生的躲在妇人身后,妇人取了早已备好的行囊包裹,朝着安乐颔首。 “安公子,多谢你的慷慨。” 妇人丝毫未曾察觉自己被薅了羊毛,轻声道。 她亦是知道,这一开小院,根本卖不得六百两的价格,是因为安乐见她们母女可怜,方慷慨解囊,而她确实需要银两,这个恩情她会谨记。 “夫人无需道谢,咱们这是交易,你情我愿,祝夫人一路顺风。” 安乐一笑。 妇人深深看了安乐一眼,这位安公子的眼睛……是看出了些什么吗? 但妇人未曾深究,带着小女孩背着行囊,最后环视了一眼或许带着美好记忆的小院,转身离去,隐入清波街人流与晨曦袅雾之间。 “唉。”黄显叹了口气。 “黄捕头,这事另有内情?”安乐询问:“若是不方便,便可不说。” 黄显摇了摇头:“并无不方便,不过是临安府繁荣昌盛下所隐藏的龌龊黑暗,有人借权势压人欺人之事罢了。” “临安府中多贵人,贵人行事有诸多特权,有些贵人仗着特权,便百无禁忌,胡作非为,说多了恼人。” “黑衙虽管修行者,可一些贵人却管不到,也不敢管。” 黄显兴致不高,简单说了两句,便向安乐告辞:“安公子,恭喜乔迁新居,黄某现在得去办案,有安公子画作在手,这嫌犯定然难逃。” “待得黄某下工之后,便拎上一壶老黄酒,与安公子痛饮一番。” 安乐作揖回礼,黄显腰间挎刀,望向那妇人母女离去方向,再度长叹一气,仿佛苍老了些许,背脊微微弯曲,踏步离去。 安乐关了院门,将背囊放置在了屋内,院里院外都打扫的很干净,那夫人虽为妖,却真是如普通妇人般过着日子。 黄显并未将妇人之事说的通透,安乐也不去多想。 心神一动,那缕汲取自妇人的隐约笼罩着妖冶之意的流金岁月气,开始化作金色柱香缓缓燃烧。 …… 月华如水,倾洒人间。 深山之中,老树盘根。 一棵盘根错节,生长在磐石上的老松之上,有一只松鼠呈盘坐之状,正端坐枝干。 月华洒下,松鼠沐浴着,蓬松的尾巴微微摇摆。 隐约间,似乎有月华精气在弥漫,一点一点的被松鼠所汲取,进而有妖气焕发。 汲取日月精华,感受天地洗礼,这是妖物化形的蜕变。 蓬勃的妖气滋生,像是一阵黑雾萦绕住了松鼠,渐渐的妖气愈发膨胀,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松果。 许久之后,妖气开始缓缓消弭,黑色妖气中,一只白皙如玉的长腿,缓缓的探出,在清冷月华照耀下,白的晃眼。 …… 画面渐渐散去,安乐的心神回归,从妇人身上汲取的流金岁月气,竟是观看了这妖物化形的过程。 还的确让安乐有些猝不及防。 那妇人竟是一只母松鼠妖,化形之后,却不知为何会嫁为人妇,这其中可能还有许多故事。 不过,这些故事安乐就不得而知了。 眼前光幕,有湛蓝字体浮现。 【获得岁月道果:淬妖宝玉】 【注:淬妖宝玉(道果):宝玉汲妖气,可引玉中妖气相助淬体,壮如妖躯;携戴宝玉可削弱妖气影响】 安乐深吸一口气,却见院中陡然妖风大作,妖气如阴云,吹得花草摇曳,尘土飞扬。 待得妖风妖气散去,便有一枚圆饼状的九纹白玉,挂着流苏,轻飘飘的落在他的掌心。 …… 与此同时。 距离小院数里的八角重檐尖顶楼阁太庙中。 一位身披素衣的长眉老人,正执笔在桌案上泼墨作画。 忽然,老人执笔动作一滞,扭头看向太庙巷中别院,诧异一笑。 “刚走一只松鼠妖,又涌现如此浓郁的妖气……” “皇家太庙旁,妖物敢作窝,未免太不将老夫放在眼中了。” 老人悬笔,负手,推开庙门。 步履不急不缓,朝着巷中小院而去。 ps:求追读,求推荐票支持啦~ 第二十四章 妖气淬体,太庙中有老人来 安乐看着眼前这块白玉,白玉之上有九道灰色纹路,粗浅不一,整齐排列在白玉上,或许不该称为白玉,该称之为花玉。 “淬妖宝玉……” 安乐呢喃一声,说实话,心头是有些意外的,没有想到岁月道果,居然还能呈现出实物。 这【淬妖宝玉】有点类似于修行法宝,而且是颇为珍贵的,可帮助修行的辅助法宝。 安乐从花夫人处得知修行后,对修行也非一知半解,修行便如同是争渡,走的越高,争的便越厉害。 竞争自然少不得杀伐,杀伐便需武器,法宝便是修行者的武器,但法宝亦可分为攻伐与辅助两种。 摩挲着淬妖宝玉,妖玉之上九道灰纹中似是蕴含着磅礴的妖气,以妖气淬体,能壮大体魄如妖躯! 妖要化形,需经历百年修行,岁月磨砺下,妖躯自然坚韧,尽管强大的锻体武夫在肉体上不会弱于大妖,可妖气淬体,的确是一种高效的修行手段。 安乐被调动起了兴致,在加上院落空旷,收拾好花卉盆栽,便开始于院中站定,打算演练一场虎式。 心神涌入妖玉之内,玉上一道灰纹近乎沸腾蠕动,磅礴妖气自其中满溢而出! 气血自皮膜下翻涌,安乐开始打虎式。 随着他气血运转,滋生的妖气,像是被每一个毛孔给汲取,涌入皮膜下、经脉间,一股刺痛感传来。 安乐眉头一蹙,但是依旧忍着疼痛开始演练虎式。 一遍打完,安乐身躯冒出了热汗,热汗中夹杂着些许的血色! 安乐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皮膜和体质都强韧了许多。 这便是妖气淬体么?! 安乐有些惊喜,《五禽锻体功》本是该配上药汤进行锻体,会加快肉体熬炼。 而如今,妖气淬体之下,效果似乎比药汤更好! 惊喜之下,安乐不知疲倦的继续修行锻体功,演练鸟式。 鸟式与虎式,安乐如今最为擅长,观林四爷于飞瀑下锻体,安乐收获良多。 …… …… 昨日的春雨虽已停歇,但巷弄间青石板路的凹坑中尚且有雨丝汇聚成的水洼未曾干涸,被昨日雨打下的落叶浮于水洼表面,微微打着转。 “啪嗒!”一声,落叶与水倒映出的世界,被落下的布鞋给踩的破碎。 水珠飞溅起,又坠落下,坑内滚起浑浊,落叶被布鞋带起,黏在底部,随着行走,沙沙作响。 从太庙中走出的素衣老人,步履缓缓,两根长眉迎着风在飘荡。 感受着空气中飘荡的妖气,老人面色淡漠,很快便顺着太庙巷,来到了妖气溢散的源头处。 小院的门未曾关上,便可听到远内有气血滚动的沸腾声,有修行者打拳携带起的虎虎生风劲力。 老人目光往院内一观,顿时轻楞:“咦?非妖,是人。” “以五禽为基,引妖气淬体……很有想法,但妖气难引,这些妖气自少年戴的玉佩中而出,倒是有些意思。” “比起药汤打熬肉身,妖气淬体效率更高。” 老人缕了缕胡须,随后开始欣赏起安乐的五禽锻体,越看眼眸越亮,到后面甚至有几分怀缅。 “《五禽锻体功》乃天波林府收藏的锻体法门,以五禽之势,熬炼肉身,虽非顶级锻体法门,却也算不错,这少年的虎式与鸟式,竟是有几分林家老四的影子。” 老人笑了笑,眼中浮现出几许感兴趣之色。 本是来惩妖,没曾想惹出妖气的竟是个少年郎,那便没必要敲打对方了。 以妖气淬体,虽然稀奇,但也非没有,在元蒙帝国,一些武道狂人甚至捕猎千年大妖,杀之放血,以大妖蕴藏怨念与暴戾的鲜血沐浴锻体,妖气淬体与之相比,倒不算什么。 “修习五禽,心神又带有剑瀑之意……这少年,便是昨日静街口,惹得林府花小娘皮出手的少年郎?” 老人若有所思,猜出了安乐的身份。 昨日那场交锋,虽然只是惊鸿一现,可玉观音弹指心神,携三千粒春雨化剑而来,那威势自然不俗,引得不少强者观望。 院子内,正在演练鸟式的安乐,只感觉一阵心悸,心神紧绷,像是有双深邃的眸子正在窥探着他。 结束鸟式演练,安乐浑身血汗滚滚,那是体质的蜕变。 但他却来不及关注,望向院门口,得见一位身着素衣的长眉老人,正满是兴趣的望着他。 深邃眼眸的窥探感消失不见,老人也变得平平无奇,气血、心神等力量毫无外泄与展现,宛如普通的年迈老朽。 可在安乐眼中,老人身上一缕又一缕的岁月气,如海草般密密麻麻,随风摇摆。 哪怕是花夫人,在这位老人面前,岁月气都难比拟! 安乐一下子甚至无法估略出老人身上岁月气到底有多少缕! 真正的修行强者! 是安乐迄今为止见到的最强存在,花夫人都逊色许多。 安乐心中一动,这老人或许便是先前途经的太庙中的坐镇强者吧? 面对这样的强者,望着对方身上丝丝如海草一般摇摆的岁月气,安乐毫不犹豫,开始汲取。 然而,一阵辛苦的拉锯之后,安乐汲取失败了。 未能从老者身上扒下一丝岁月气来。 之前从花夫人身上汲取就千辛万苦,如今从比花夫人更强的存在身上汲取岁月气,失败了却也不算意外。 这也愈发证实了安乐的猜测,想要从强者上汲取岁月气,他安乐的修为也必须要跟上,否则就会出现拔不动岁月气的尴尬现状。 “小友今日刚搬来的吧,面生的很,老朽亦是住在这太庙巷中,与你算是近邻。”老人笑着说道。 他眯着眼,饶有深意的看着安乐,刚刚安乐盯着他看,那眼神,颇有几分古怪,这少年看到了什么? “晚辈安乐,崇州人士,入临安参加春闱,便买下这小院以便修行读书,倒是叨唠前辈了。” 安乐抱拳作揖,恭敬道。 长眉老人捋须动作一顿,明白安乐应该是察觉到他的实力。 “刚诞心神,气血初开的修行者,竟能窥出老朽的修为?老朽的隐藏,就算是那道心接连被玩弄,倒霉悲催的洛轻尘小家伙都未必能察觉。” 老人心头思忱,越发觉得安乐身上有点意思。 难怪林府玉观音会为这少年而出手。 “无需多礼,老朽说的确实没错,你搬来这太庙巷,你我便是近邻,相遇便是缘,小家伙啊,今后你引玉中妖气淬体,呆在这小院内便可,老朽替你抹了溢散妖气,免得惹来临安府中的一些不讲道理的降妖师,乱了秩序。” 老人笑道。 安乐闻言,倒是一惊…… 还真不曾想到降妖师这一茬。 “多谢前辈。”安乐恭敬作揖感谢。 老人摆了摆手:“无需多礼,我只是不想那些降妖师扰了太庙巷的清净罢了。” “你练五禽,有林四郎的风采,又习有花解冰的《剑瀑图》,当是那位入了林府的画师……老朽在作画上也颇有心得,倒是可以向小友请教一二。” 老人笑道。 安乐对于对方认出他的身份,并不感觉惊奇,这样的人物,怕是与林府老太君一个级别的存在。 “请教不敢,彼此交流……” 安乐作揖谦逊说道。 “哈哈哈交流好啊,你等着,老朽晨起刚作一幅画,这便去取来。” 老人却是雷厉风行,还真打算回去取画。 不过,安乐想了想,道:“前辈,小生得去往林府为即将出征的公子们作画,这是答应了林府的事,未先告假,不可不去。” 老人长眉一挑:“你此刻拒绝,就不怕老朽恼怒生气?” 话语落毕,老人身上陡然一股磅礴的心神之力弥漫,刹那间,似天生暮云,流电咆哮,威压如山岳倾覆! 面对恐怖威压,安乐有无畏心道果加持,身站立如松柏,不卑不亢,抱拳正色道:“言无常信,行无常贞,惟利所在,无所不倾,若是则可谓小人。” “或许与前辈交流画技,可讨好前辈,于我有利,但我既已答应林府,那自要去做我该做的事。” 老人闻言,眸间闪过异色,身上的威压,强大的心神,瞬息消弭,如雨后天晴。 老人满意且欣赏一笑:“有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气魄,小家伙胆识可以,君子重诺,一诺千金,理在你。” “去吧,晚间老朽再来寻你。” 话语落毕,老人已然转身出了院子。 安乐闻言,顿时一笑抱拳。 “那小生下工后,购壶老黄酒,与前辈边饮边论画。” 老人素衣飞扬,布鞋踩起青石板间积水落叶,只有渺渺声音自巷弄中传来。 “哎,有酒呐……以画下酒,小家伙会来事,好的很。” 第二十五章 打来黄酒一壶,沐浴星斗画墨竹 目送走了老人,安乐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位从太庙中走出的老人,身份特殊,能为太庙庙祝,先不说修为,单单身份地位就非安乐所能及。 但安乐还是拒绝了老人要立刻交流画作的想法,正如老人所言,君子重诺,一诺千金,既然先答应了林府,就自是没有未曾告假就不去的道理。 老人说会替他遮蔽淬体时溢散的妖气,对安乐而言,自然是有好处的,因此,安乐颇为感激,否则真惹来降妖师,确实很麻烦。 世上有妖,自然有降妖师,降妖师是一个笼统称呼,但大多都为修行者,细分之下,道士和尚之流亦有兼职降妖。 大赵民间野史中就记载不少降妖师的故事,很多降妖师是不分善妖恶妖,只要是妖一律抓捕,不分青红皂白,甚至若持有与妖有关事物,也会惹得降妖师雷霆出手。 因此安乐淬体时妖气若是泄露,招来一些蛮不讲理的降妖师,的确是会很麻烦。 换去沾染身上毛孔蜕出血色的青衣,一席白衫着身,倒显得潇洒俊逸,甚至因以妖气淬体,更添几分妖冶。 小院上锁,离开之后,安乐闲庭信步般走出太庙巷。 路过太庙,紧闭的宏伟建筑,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摆设与模样。 安乐没有多观,收回目光,踏上清波街朝着贵人府邸繁多的静街方向而去。 今日因为妖玉,多练了会儿五禽,应是没时间去西湖边上,薅云柔仙子的羊毛了,但林府公子众多,安乐却是能够薅个够。 抵达静街,踩着地面平整的青石,回想起昨日便在此遭遇袭击,遇到洛轻尘的威势压迫,安乐唇角一挑,默默将这事放在心底。 穿过林府门前那百官路过都得下马步行的石碑玉坊,提起门环拍响门户,便有丫鬟为他开门。 “安先生来了,请。” 娇小的丫鬟,望着愈发俊雅的安乐,不知不觉便羞红了脸,小心的在前方引路,去往演武堂。 林轻音和林追风早就在演武堂等候着,当安乐一席白衣而来,平添几分妖冶的面容,让二女不禁多看了几眼。 安乐见到二女,也不禁一笑,顺手薅羊毛,从二人身上各自薅了两缕岁月气。 昨日被安乐修图技巧征服的八公子林业笑呵呵跑来打招呼,安乐也不客气的薅走两缕岁月气。 这些与九妹同辈的林府三代公子,身上岁月气普遍都在七八缕的样子,林追风高些,有十几缕,林轻音则不如林追风,仅有七缕。 安乐再来个几次,林轻音就要被吸干了。 不过,索性公子们数量多,还能支撑安乐吸一段时间。 连续从两位公子,加上林轻音和林追风二人,共四人身上抽取岁月气,便抵达极限,无法再抽取。 而所抽八缕,皆是灰色岁月气。 能凝聚岁月道果的流金岁月气确实没那么容易产出。 早上在妇人身上抽取的两缕岁月气,一缕化道果,便只剩一缕,加上此刻八缕入账,安乐的家底一下子殷实了起来。 安乐也估算了下,如今的他一天大概就薅个十缕岁月气便是极限。 或许修为提升到下个境界,能汲取的多些。 取炭条,削尖,铺纸,安乐开始今日份在林府为公子们作画的任务。 …… …… 日落西沉,霞光漫天。 长街侧畔的杨柳依依,徐徐微风拂面,带来别样的舒爽。 安乐告辞了林追风与林轻音,出了林府,今日,他未能见得花夫人。 漫步长街,来到一处酒楼,打了一壶老黄酒,顺便切了些猪头肉与卤牛肉。 拎着酒提着菜,沐浴着晚霞,朝着太庙巷中小院,亦是他如今在临安府临时的家,不急不缓走去。 回到小院,院中的老槐树枝叶茂盛,风吹之下沙沙作响,安乐去了临近的老井中打了水,给花草盆栽浇了些水后,才是在院中放好桌子,摆上酒菜。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夜幕悄然降临,清月悬空,星布满天。 巷外有脚步声响起,素衣老人一手持一裱好的画卷,一手负于身后,不急不缓踏入院内,如老友如期而至。 “哈哈哈,隔着老远便闻着酒香。” 老人笑呵呵,坐在院中椅子上,望着桌上早已热好的老黄酒,以及摆盘的猪头肉,脸上笑容越甚。 黄酒小菜于他而言自是不算什么,哪怕仙人酒酿他多能取来独饮,但坐镇太庙的他,已经太久不曾这般与人端坐,饮酒吃菜,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 安乐给老人倒了黄酒,笑道:“这是御街燕春里中一家酒楼所售的老黄酒,我与友人去喝过一回,颇有滋味,打来一壶给前辈尝尝,前辈若是感兴趣,以后可常来,小生扫塌备酒相迎。” 老人一饮而尽,眯着小眼,砸吧着嘴。 “不错的酒,有手艺的味道,好!” 老人赞誉,随后与安乐推杯换盏起来,三杯小酒下肚,老人一捋长眉,取过画卷,缓缓摊开。 “小友,你能入林府当画师,定然有几分真才实学,来,咱们赏画。” 老人笑道。 烛火幽幽,照耀着画卷。 目光落其上,这是一副工笔竹画,画卷中以一色画竹,雅趣十足。 安乐观画,隐约间,心神竟是不由自主的被调动运转,宛若观想《剑瀑图》一般。 但却非是入定观想,未入定,仅观画便动心神,足以说明这画之奇异! “小友,老朽这竹虫图可还行?” 老人笑道。 安乐细细赏析,不禁赞叹:“幽篁疏影,双钩填彩,以色之而飞,又绘天牛、螽蜥,无不刻画入微,工笔画竹之大成!大家之作!” 老人听安乐点评,就知安乐懂画,懂画的人夸起来就不一样。 不会像不懂的人,就只会赞叹一句,画的好。 老朽能不知道自己画的好啊?! 老人轻笑起来,倒了杯黄酒,一饮而尽,只感觉酒中都带上了甘甜。 安乐则是继续盯着画卷,脑海中的心神似是在观画之际,不断的壮大。 “是不是觉得心神在壮大?我辈修行人,作画自然不是随意的弄墨之举,会以心神裹挟,让画作更蕴意味。” 老人看到安乐的模样,捋须一笑,缓缓道:“炼神一道,修的是心神,琴棋书画,不仅陶冶情操,亦可壮大心神,宫廷多画师,他们寄心神于画卷,可让人观画而养神。” “很多炼神大家书画皆通,甚至名家一出手,一卷画比拟难得的炼神法宝。” 老人饮酒吃菜给安乐普及一些知识。 “老朽这副竹虫图,只是以普通作画技巧而绘,未曾融入心神,但亦有些许神异,观之可养神。” 安乐点了点头,惊叹不已,望着这画,竟是有些爱不释手。 老人笑了笑,看向安乐:“小友能入林府作画,其实是走了些运气,以林府身份,要请一位宫中画师,不算困难,但因宫中画师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林府向来不入党争,故而才来了这么一出画师挑选的举措,让小友得入林府。” “但小友之画能得于老太君的欣赏,定是有所称道之处,老朽倒有些期待小友之画作。” 安乐闻言,起身入屋,取了几张素描画出来递给了老人。 老人接了过去,细细打量,眼中闪烁一抹异色:“以炭为墨,此画尽显真实,另辟蹊径,值得称道。” “若是画人,的确比工笔白描更适合,难怪小友能力压临安诸多画师入林府。” 对于安乐的素描画,老人还是很欣赏。 老人放下了画作,看向安乐道:“但老夫更喜欢以狼毫笔墨作画,不知小友可懂些?” 安乐闻言,顿时懂了,老人这是在考校他,对于素描老人虽然欣赏,但并不喜欢,安乐若只会素描,那或许今日便是二人最后一次饮酒谈画了。 安乐却也不怯,笑了笑:“执笔狼毫泼墨作画,潇洒肆意,小生自然也懂些。” 老人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却见安乐起身,掌起烛火,往屋内走:“前辈画工笔竹,那小生便作水墨竹来应之。” 水墨竹……老人眼中一闪疑惑,拎起一壶老黄酒,跟着安乐入屋。 屋内,生宣竖铺于桌案,安乐细细磨墨,闭目思忱。 老人自顾自倒饮一杯黄酒,瞥了眼安乐,心中好奇少年要如何画竹。 作画颇为耗时,安乐此刻执笔,是否为少年意气? 若真是如此,老人倒是有些失望了。 而安乐不知老人此刻所想,脑海中,则自然而然的闪过一幅幅竹画图,最终心头涌起了那位画竹大家的竹风。 睁眼,执笔狼毫饮饱墨,焦墨落笔白宣纸,三三两两上提,提后一顿,复上提。 纤细的竹之主干便跃然于纸,随后又转以浅墨落笔,同样的笔法,画纤瘦竹之主干,落笔有条不紊,似胸中有墨。 以焦墨着叶,一顿一撇竹叶便成型,似剑似刀,两支狼毫,焦墨浅墨相互转换,只是须臾片刻,生宣之上便有墨色竹石跃然。 竹叶有剑之锋锐,细瘦竹之主干承繁多竹叶,立于磐石,却又长又直,如君子脊梁! 一副墨色竹石图,似有正气出! 牵引心神如摧星动牛斗! 安乐仿佛不知老人在侧,再执笔,板桥竹自以板桥体落款,染墨疾书。 “咬定青山不放松……” 老人不知何时,目不转睛的盯着画作,倒酒动作已然僵住,酒液自杯中流出。 ps:求追读,求推荐票求月票了啦~ 第二十六章 水墨竹石照心灵,才方入定,便立胎息 水墨画法,作为浸淫画道的老人,自然是晓得的。 但是,自古以来,画竹都是以工笔画法为主,精细到一片竹叶上线路的勾勒,都得细细雕琢。 可谁曾想过,原来竹可以画的如此写意,如此潇洒,如此……不羁! 叶如剑客配剑,竿如君子脊梁! 虽非写实,可是焦墨与浅墨的交相呼应,所形成的层次感,竟是让这幅水墨竹石图,栩栩如生,似一阵微风吹过,纤瘦竹竿微微摇摆,却依旧傲然挺立,出尘脱俗! 一种新式的画竹方式! 老人骤然回过神来,瞥了眼因失态而不断溢流出杯盏的老黄酒,老人却尽是满足。 “好一幅水墨竹石图!” “这一趟酒,喝的甚欢!” 老人一口饮尽已经凉透的黄酒,酒液入喉,沾染须胡,却是让他畅快不已! 此时此刻,安乐已经陷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中。 窗外,漫天星斗洒下光辉,如轻纱般披落在安乐的身上。 少年执笔,静立原地,脑海之中,心神却似在沸腾。 《剑瀑图》所熬炼的心神之力,在这一刻,仿佛与水墨竹石图中的每一片竹叶都交相辉映,隐约间有丝丝锋锐剑意自画中凝聚! 安乐借着这股意,只感觉炼神观想速度大大增快! 【剑舞者】道果,在这一刻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似有剑意溢散入画,使得安乐对《剑瀑图》的理解实现了一个飞跃。 心神以非常可观的速度在壮大! 泥丸宫中,那柄模糊的小剑,开始逐渐的凝实成型! 最后,铿锵伴随,剑光弥漫! 而安乐的心神状态亦是跨越一个崭新的境地,五感增强,甚至不以口鼻呼吸,都能捕捉天地间的灵气。 胎息,是心住息而返归本源意喻为胎,是心不动念,无来无去,心定神凝之境。 竹石图的意,与《剑瀑图》的意,相得益彰,使得安乐竟是借此,踏足了炼神第二境,胎息! 许久,安乐缓缓睁开眼,壮大的心神之力流转,在昏暗中如天上星光璀璨。 安乐也不曾想,一幅画居然能有这般功效,难怪老人说一些名家画作,价值不吝于法宝,画师作画可壮心神,那所作之画让人观之,自然也会有所收益。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竹石……好一首竹石,好一幅竹石!” 老人的赞叹声,自侧方传来,安乐心神踏足胎息,收笔一笑。 “多谢前辈夸赞。” “水墨画法并不算少见,但以水墨画竹,不添一色,却是少见。” “好诗配好画,你这少年郎,倒是给老夫一个惊喜。” 老人点了点头,细细观摩这幅墨迹未干的画作,眼中有止不住的欣赏。 “昨日你在静街口遭受袭杀,洛轻尘仗着修为欺压你,欲要弯曲你的脊梁,你不曾弯曲,今日观你这画,心中自有君子骨气,难怪能抗住压力而不摧眉折腰。” “这诗,这画便是你心灵的映照,方可让你此刻心神遥相呼应,才方入定,便立胎息。” 老人捋须夸赞,言语中亦有夸赞安乐炼神天赋的意思。 最后盯着落款诗词的字体,老人眯眼。 “这字体……亦是奇诡古怪,以行草运笔之势书写,却又非行草,甚至还隐有行画笔法在其中,作字如写兰……另观字之章法虽有刻意排列,但作字如画,书字画融合之和谐,竟是古今未有!” 老人的评价可以说是相当之高了,当然,以老人的眼力,也可以看出安乐的字体,运用的并不是很娴熟,还有进步空间。 可想到安乐的年纪,这点瑕疵便可忽略不计。 “安小友,你这画有点东西,老朽甚是喜欢……”老人捋须道。 安乐见状,顿时明白老人的意思:“前辈若是喜欢,便赠前辈,此画可入欣赏它的人手中,亦是一种幸运。” 老人闻言哈哈大笑:“安小友说的好,好画需人识,当然,老朽亦不会白收你一幅画,你这竹石图内,剑意自生,明日老朽亲自带酒来,并且……赠你一把剑如何?” 安乐眼睛陡然一亮。 眼前这老人是何等身份?他送出的剑,岂会普通? 安乐一画换一剑,定然是不会吃亏的。 老人没有与安乐再继续谈什么,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与人分享好画,小心翼翼卷起宣纸,便与安乐告辞,离开了小院。 望着老人离去的身影,安乐笑了笑,收拾了一番后,便开始盘膝炼神。 一幅画让他踏足胎息之境,安乐却并未有何自傲。 回想起洛轻尘于静街口给他的压迫,如今这般实力远远不够。 少年胸中有猛虎,平息躁动,伺机蛰伏。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端坐小院中,沐浴星光与月华,沉淀心神,巩固胎息。 …… …… 夜色深沉,浓雾自起,遮蔽了天际,让星光与月华皆是迷失了光泽。 临安府阡陌纵横的巷弄之内,陡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位浑身包裹在黑衣中的人影,快速的逃窜,如一道惊鸿黑影掠过。 片刻之后,数位穿着吏服的持刀捕快快速赶赴来,周身气血萦绕,杀气滚滚。 黄显眼神冰冷,望向黝黑却又交错不断的巷弄,眉头一蹙:“这都被胡金刚给跑了!继续追!” 他麾下的黑衙捕快们,纷纷喝了声,奔跑而出,继续追逐。 而黄显面容一缓,吐出一口气,取出了怀中的画卷,画卷摊开,画的正是胡金刚,与先前逃走的男子,几乎一模一样。 “安公子的画,真的是神了。” “有这画在,加上五百两的赏银,这胡金刚只要还在临安府内,迟早被缉拿归案!” 收起画卷,黄显亦是奔出,身形隐入了春日微凉的夜色。 …… …… 一座华贵的府邸内。 数十根点燃的烛火,将房间照耀的亮如白昼。 洛轻尘穿着薄衫,盘坐床榻上,周身心神之力涌动,气血亦是如惊雷般在皮膜下翻滚。 他在尝试以心神之力洗涤掉道心上的尘埃。 之前他被传奇状元李幼安一巴掌击溃,道心蒙尘,秦相取来“东海涤心珠”助他洗去了道心上的尘埃,而他亦是付出代价,加入了秦府,受制于人。 而昨日,他被花解冰的弹指春雨剑所震慑,那剑意如恐惧种子般种在他心头,让他每每修行,便会产生惊悸,道心又蒙尘。 这是花解冰对他出手的惩戒。 洛轻尘虽然不甘,可是实力不如人,他只能忍下。 磅礴的心神之力涌动,如疾风呼啸,吹得堂内烛火熄灭殆尽,让人喘息的黑暗如约而至,吞噬了一切光明。 黑暗中,洛轻尘猛地睁开眼,他满头大汗,豆大的汗珠,自脸颊上滚落。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 “不行……还是不行……剑意刻于我心,让我恐惧,让我颤栗,每每修炼便会如鬼魅浮现,扰我意志……以我的心神之力,还不够抹除。” 洛轻尘双手撑着床榻,发丝垂落,心头极度的不甘。 花解冰的实力确实强大,哪怕在强者如虹的临安府,也有一席之地。 这样的存在,给他带来的阴影太大了。 “只是因为一个刚入定的少年,这花解冰便如此狠辣的在我心头种下恐惧种子……最毒妇人心!什么为少年出头,不过都是借口,只是因为我是秦相的人,所以便借由出手,毁我道心!毁我前程!” “权贵之争,我如池鱼……” 洛轻尘闭目,越想越怒,整个人的身躯微微颤栗不止。 脑海中,昨日画面萦绕不休……如梦魇噬心。 他看到三千粒春雨所化之剑,铺天斩来。 他看到身边车辇被剑气斩的零落成粉尘。 最后,他还看到少年在他威压之下脊梁依旧挺拔! 而古怪之处在于,那少年坚毅面容甚至盖过花解冰的剑意,萦绕他的脑海,驱散不去…… 他的天赋本来极其耀眼,可接连蒙尘,如今……怕是已经被许多人看不上了,莫说再前进一步,成皇子幕僚,甚至有可能在秦府中失去地位,在文院失去威望。 这一次,他更是因为一个刚入定的少年而被殃及。 让洛轻尘颇为烦躁,那少年……也配在他道心之上横插一脚? “老罗。” 洛轻尘吐出一口气,轻声呼喊了一句。 门打开,身材魁梧的身影踏足屋内,正是之前为他驾车,端坐车辕的车夫。 “先生。” 车夫恭敬抱拳。 洛轻尘起身,用毛巾擦拭着身上泌出的冰冷汗水,淡淡问道。 “我让你观那少年,其近日情况如何?” 第二十七章 太庙老人亭中炫画,花夫人榻上惊少年 明月流寒影,低櫩复转廊。 晚风吹开暮云,月华倾洒,自窗外投下,披盖于窗前伫立的洛轻尘身上。 车夫身材魁梧,恭敬抱拳应声。 “少年一切如常,今日刚从客栈搬出,换至太庙巷中居所,每日照旧去林府作画上工。” 车夫想到什么,道:“对了,这少年还为黑衙作了三幅通缉图,相助捉拿罪犯。” 倚靠窗台的洛轻尘,听闻车夫之言,不由摇了摇头。 “这少年真是未受半点影响,日子过的如此舒服……我因他而道心蒙尘,他凭什么过的这么舒坦?” “意难平啊。” 意难平,心中似乎有团火在焚烧。 蒙尘的道心,让他需要发泄心中的情绪。 洛轻尘负手行至窗前,望着暮云遮蔽黑夜的天穹,缓缓道:“老罗,你刚说他为黑衙作画相助缉拿罪犯?” 车夫抱拳恭敬道:“是的,画作逼真,那罪犯躲藏不易,在劫难逃。” “有花解冰保他,我若当真再对少年出手,花解冰定然敢杀我。” “花解冰看来是要做这少年的护道者……” “堂堂玉观音屈尊为一位十八岁才完成修行启蒙,冲开气血,堪堪入定的少年护道……” “想来是真的很欣赏这少年。” 洛轻尘抬起手,似要捻起洒在窗台上的月华,眼眸中却没有太多的情绪。 “黑衙追捕的都是江湖中的修行者,个个穷凶极恶,这少年为黑衙作画,罪犯因此而杀少年,却也算合理吧?” 屋内,车夫愣了片刻。 “去吧,去好好安排,花解冰如此欣赏这少年,或许,我洗去蒙尘道心的关键,在于这个少年。” 洛轻尘摆了摆手。 车夫抱拳低头:“喏。” …… …… 就在安乐沉浸在巩固刚突破的胎息境界之时,那老人取了画,出了小院,却是兴致冲冲,满脸开怀。 他并未回太庙,八角重檐尖顶太庙楼阁,灯火通明,其内火光肆意,香火悠悠,可是,他径直路过太庙门口,踏上了清波街。 “安小友的画,虽然蕴含的心神之力不多,但是珍贵之处却在于,以水墨画竹,足以自成一派,另有这所题字体,亦别有风味,奇诡中又带着端正,非是胡乱涂描。” “这样的画竹之作,得给文院那老家伙评一评。” 老人伫立在清波街上,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随后朝着文院方向行走而去,速度越来越快,脚下地面青石似是被压缩拉扯。 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文院。 文院亦称为书院,始建于八千年前,那位四海归一,规整修行的皇帝立文院与武庙之后,便中道崩殂。 后历代皇朝沿袭文院与武院,无数豪门子弟,无数世家天骄,皆会以各自所长,而择选入文院或武庙修行。 如今,朝中高官贵胄,大多皆来自文院与武庙。 老人穿过了文院的白玉石牌楼,轻车熟路的往一处偏僻楼阁而去,行至楼前,却被门前书童告知,楼阁无人。 “前辈,老师离开文院拜访第六山主已有三日时间。”书童恭敬说道。 老人闻言,一捋长眉:“老夫就该直接去第六山,白走一趟路。” 嘀咕一句,老人脚下生烟云,黑夜中似有霞蔚环绕。 下一瞬,便直接冲天而起,遁入万丈高空,离开了临安府。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 第六山。 圣山麾下排第六,故而名第六山。 山间有坪,坪上有闲亭,斗转星移下,凉亭似亘古存留,时光与岁月都不能影响分毫。 老人飘然落于山坪,一身素衣于风中猎猎。 闲亭之间,有两道身影正在对弈,一位是穿着儒衫的耄耋老者,满头鹤发,岁月在其身上留下沟壑纵横。 老者此刻执白子,眉头紧蹙。 另一人,身穿白衣,青年模样,一丝不苟,面色肃然,身后背有一巨大的松木剑匣,端坐闲亭镂空雕花石椅,显得有几分怪异。 “哈哈哈!老匹夫你果然在此!” 老人脚刚着地,便立刻大笑,以吸引注意。 亭中二人却是尽皆连瞥都不曾瞥来。 “你们二人,休要当做没见到老夫!老夫此次来可不是找你们打架,是有好东西要来分享!” 老人被二人的无视态度给惹的有些跳脚。 “赵黄庭,你莫要吵闹,这局棋我马上就要赢下六山主了,你这一吵,我便又要输。”儒衫老人头都不抬,却颇为嫌弃的说道。 “呸!朱老匹夫,臭棋篓子,休要甩锅给老夫!” 老人顿时怒怼了回去,他一来,这星月之下本该幽静的山间闲亭,竟是吵闹了许多。 闲亭中,负松木剑匣的中年人,倒是面色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无何事可掀起他内心波澜。 老人赵黄庭想了想,踏足闲亭之中,取出了画卷,缓缓张开。 “你们皆知我赵黄庭画竹乃一绝,可今日,我偶得一幅墨色竹石图,以水墨画竹,你们且一观。” 老人扬了扬下巴,道。 画卷摊开。 微风拂动,似有一片竹海婆娑声传来,伴有铿锵剑意,以及坚韧不拔的君子意性。 身着儒衫的耄耋老者,手夹白子,落子动作一滞。 那白衣中年人身后的剑匣,忽然有剑气流溢而出,剑匣轻颤,似有剑吟之声微动。 老者与白衣中年人,眼底尽皆闪过一抹异色。 扭头望向了侧方,那摊开的,被星斗与月华照耀的画卷。 …… …… 翌日。 春日暖阳普照大地。 安乐自庭院中缓缓睁眼,老槐树枝繁叶茂,在春风中轻轻摇曳,洒下晨光下的清新味道。 巩固心神一晚,炼神第二境胎息算是成功稳住。 原本沸腾的心神之力,也如潺潺流水般舒缓许多。 站起身,于庭院内演练一番五禽,虎式、熊式、鹿式、猿式与鸟式,尽皆演练,气血滚沸,劲力携风。 不过,没有引动淬妖宝玉中的妖气来淬炼身体,主要是马上要去林府作画上工,若是淬体又将惹的一身血,颇为麻烦。 五禽打完,安乐身躯如火炉,热气滚滚。 吐出一口浊气,胎息境的心神,让安乐整个人的气质愈发出尘。 手握科举圣贤书,安乐一边阅读,一边出了小院,在太庙巷口吃一碗豆花当做早餐后,便边看书,边往西湖边上走去。 晨曦下的西湖,波光粼粼,花船荡起的涟漪,熠熠生辉,安乐沿着西湖长堤行走,阅读书籍,竟是别有一番惬意与领悟。 堤岸边,不少文人墨客已然汇聚,不是在颂念诗词文章,便是在谈花问柳,八卦着临安府中最近发生的趣事。 安乐壮大的心神,甚至不小心听到了与自己有关的谈论,说的正是林府招画师的事情。 笑了笑,心神收敛。 烟花杨柳岸,静观圣贤书。 片刻,云柔仙子御剑而来,如约而至,安乐手握书籍,视线扫了过去,接连提取岁月气,壮大后的心神,竟是让他今日从云柔仙子身上汲取了三缕岁月气。 从一日二次郎,提升为一日三次郎! 安乐唇角上扬,心情大好。 云柔仙子落在花船,心有所感,便又见到了那位俊俏典雅的少年修行者。 昨日未见,今日又来,明明是修行者,却只远观,倒是稀奇。 云柔仙子朝安乐微微颔首,后转身入花船,便有愀然空灵的琴声飘出,悠扬于西湖上,似催天雨。 每日对云柔仙子一薅结束,安乐便朝着林府方向行去。 今日自云柔仙子身上汲取三缕岁月气,加上原有十一缕,便是十四缕,家底颇丰,安乐在往林府而去的路上,思考如何分配。 还是昨日那娇俏的丫鬟开的门,丫鬟见得安乐,俏脸微红。 安乐柔和一笑:“留香姑娘早上好。” “安……安公子好。”丫鬟回礼。 …… …… 天波水榭。 大池泛涟漪,一尾尾花鲤自碧绿池中惬意摇摆,荡起波澜。 正厅中,清晨的穿堂之风,携起阵阵春日的凉爽。 花夫人着轻衫,褪去了绣花鞋,露出晶莹白皙的脚掌,侧卧在榻上,研读着文院大儒的《礼言》。 忽而,花夫人楞了一下,黛眉微蹙,心神扩散,便感知到了刚踏足林府,气质沛然,似焕然一新的青衣少年。 嗯? 花夫人面色一怔,漂亮的眼眸中甚至有一抹不可置信。 “前日方入定,今日便立胎息?” “这少年莫非是位炼神奇才?!” 第二十八章 拎一把破竹剑便敢对杀元蒙皇帝 花夫人的确有些惊讶,十八岁完成修行启蒙,先天天赋极差,可少年如今的表现,又哪里像是天赋差劲之象? 前日于天波水榭,三刻入定。 今日再观,便已然立胎息。 炼神第二境胎息,可并不是那么容易踏足,需要的是一种心神上的积累,每个人都是按部就班的修行,熬炼心神。 哪怕是她花解冰,号称炼神奇才,也是在师尊炼神法宝的辅助下,足足熬炼了三天三夜才真正完成胎息! 安乐定然不可能有炼神法宝辅助这样的条件,那自身又如何做到? 花夫人来了兴趣。 “袭香,去请安公子过来。” 从卧榻上坐起身,花夫人笑着看向身后静立的贴身婢女袭香。 “是,夫人。” 袭香先是一愣,随后欠身应下,不曾多问,径直出了水榭正厅,跨过白玉拱桥。 安乐在丫鬟留香的引路下,算是轻车熟路的穿过了林府。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杨柳秋千院中。 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林府的景致非是只有天波水榭,府内的各院、各阁楼都别有特色,行走青石,仿佛置身小园林中,毕竟是国公府榭,令人目眩神迷。 忽然,远处有美艳女子款款走来,留香见状,欠身行礼。 “安公子,夫人有请,请公子随袭香去往天波水榭。” 袭香笑道。 作为花夫人的贴身婢女,在林府下人中,身份仅次于老太君身边的“季莺”与林追风。 留香与之相比差的太多,故而姿态放的很低。 安乐楞了下,点了点头:“那便劳烦袭香姑娘带路。” 对于俊秀儒雅又颇具礼数风采的安乐,袭香掩嘴一笑,眼波流转,风情万种的转身,婀娜身姿在前方带路。 安乐谢过留香姑娘后,便跟着袭香前往水榭。 水榭正厅,花夫人已然没有心情研读大儒著作,反而蹲在池塘边,泼洒着鱼料,喂养池中一尾尾美艳的花鲤。 “来了。” 花夫人洒完掌间最后一把鱼料,款款起身,春日阳光洒下,映在这位不知年岁的夫人绝艳面容上,美的不似凡间女子。 “你炼神入胎息了?”花夫人莲步轻抬,稳稳的从池边假山石堆上,回到了正厅平地。 安乐对于花夫人发现自己突破,并不感到诧异,花夫人的实力深不可测,绝对是超越五境许多的强者。 “昨夜偶有机缘,方是突破。” 安乐倒也没有隐瞒,如实说道。 “哦?如何突破的?可方便细说?”花夫人很感兴趣,灵动眼睛中浮现一抹探究。 安乐一笑:“昨日有一位画友来访,便画了一幅水墨竹石图,在作画过程中,偶有所获,或是那画竹技巧与剑瀑图遥相呼应,便一鼓作气立了胎息。” “作画?”花夫人没想到安乐竟是给出这般回答。 “水墨竹石图?以水墨画竹?” 花夫人心头疑惑,对于琴棋书画她亦是都有研究,在大赵却从极少有人以水墨画竹,大多皆为工笔画竹。 “罢了,看来你在作画一项上天赋超绝,不过从你的素描画便可窥知一二,挺好,不过作画得悟毕竟是偶然,接下来的炼神之路依旧荆棘遍布,当每日观想剑图,莫要懈怠。” 花夫人真心道,她窥见安乐大器晚成的天赋,不愿他埋没与浪费这份天赋。 安乐面色肃然,抱拳作揖:“多谢夫人教诲,小生必定牢记于心。” “没想到你还通晓水墨画法,倒是想让你当场泼墨,可惜,我等会要访客,改日再观你舞水墨吧。” 花夫人略有些遗憾的说道。 安乐笑了笑:“小生每日皆会来林府,夫人若要观画,待归来后,小生再作。” 花夫人微微颔首。 安乐告辞,离开了天波水榭,朝着演武堂而去,为公子们作画。 天波水榭恢复安静。 穿堂春风,拂起花夫人的衣衫微摆。 “少年画竹引起剑瀑图共鸣?” “梅兰竹菊四君子,画者千万,但真正可称大家者寥寥,四君子对应傲、幽、澹、逸四种品质,想要引起心神共鸣,作画时便需以品质为引……少年能把握竹之品质?” “若少年水墨画竹当真别具一格,或许可以引荐他给大赵的画竹大家,大赵画竹,可称大家者不过三人,文院三夫子、副相欧阳相如以及……那位拎一把破竹剑便敢对杀元蒙皇帝的老皇叔。” 花夫人轻声呢喃,脑海中将大赵的画竹大家过了一遍。 忽然,婢女袭香恭敬道:“夫人,车辇已备好。” “拜帖可送去叶府?”花夫人问道。 “奴婢昨日已亲自送去。”袭香正色道,作为花夫人的贴身婢女,她自然知道花夫人送拜帖去叶府所为何事。 叶府作为与林府一样的武勋世家,在临安府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殿前会试的情况已经传开,花夫人亦是要有所动作。 “叶夫人可曾拒绝?”花夫人轻声问道。 袭香顿了下,犹豫道:“不曾拒绝,却也……不曾答应。” 花夫人点了点头,款款缓步,走过白玉阑干。 “未曾拒绝那便是答应,出发吧,莫要让叶夫人久等。” …… …… 阳乌出谷升蟠木,幂幂寒烟敛修竹。 第六山。 大坪之上无名闲亭。 亭中,三人对坐,依旧在细品着安乐的水墨竹石图,晨曦自地平线尽头洒下,落于画卷之上,熠熠生辉。 “观画可窥人,作此水墨竹石画者,胸有猛虎,有意气内敛,又有君子之气,与自身所学炼神剑意共鸣,是不可多得的练剑好苗子。” 背负着宽大松木剑匣的白衣中年男子,沉默寡言,却终于为此画,做出了点评。 身着儒衫的耄耋老者,捋着胡须,亦是点头:“水墨画竹,于大赵中比较少见,能画出风格者,更是少见,而这幅画作极佳之处,不单单是画竹,更在于诗才与书才。”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作画之人应当遭受了磨难,却并不惧怕磨难,任由磨难来袭,自岿然不动,君子脊梁挺拔如天柱,还有这字,奇诡洒脱,看似不羁,实则汲取了百家之长,颇有章法。” “观画、品诗、见字……足窥画师之本性,不错。” 背松木剑匣的白衣男子想了想,道:“就是融于画中的心神之力差了些,否则此画,价值更甚,不吝些五品法宝。” 太庙老人赵黄庭不由大笑起来:“你们都觉得好,那就是好,至于心神之力差,那是因为作画小友,炼神不过入定,借着作画之缘,刚踏足胎息……” 这话一出,儒衫老人与白衣男子,面色俱是有了变化。 你赵黄庭可在说笑? 作画者……才胎息? 赵黄庭笑了笑,道:“我与这小友颇具眼缘,可惜,小友得罪了秦府,如今虽有林府花解冰庇护,但你们也知道,林府即将大劫在即,将自身难保,老朽便想为他寻个后路。” “本去文院寻你个老匹夫,欲以此画让小友入文院当为画竹先生,可既然来了第六山,山主你且看看,小友此画,可否入第六山,占一守山人名额?” 初日照高林,赵黄庭话语萦绕古亭。 儒衫老者眯了眯眼,映照初日光照,打量竹石图。 “赵黄庭,你这就错了,守山名额弥足珍贵,六山主丰神盖世,此子不过胎息炼神,岂能叨唠六山主,当入我文院画阁,传墨竹画工,起墨竹狂潮。” 背负松木剑匣的白衣男子缓缓扭头,望向儒衫耄耋老者。 “画好,可破,文院非你一人文院,秦离士若至,你束手束脚,入你文院憋屈。” “我这不同,第六山上,我有一剑,秦离士不敢来,畅快。” 闲亭之中。 赵黄庭也是看的颇为愣神。 不曾想,这两位在大赵举足轻重之辈,竟是当着他的面……抢起人来! 第二十九章 五禽气血入圆满,道果自蜕剑客天生 安乐来到了演武堂,林轻音与林追风早早就等候着,却无半点不耐,丫鬟留香应该也来与她们说过安乐被花夫人所请的事。 “先生。” 见到安乐,林轻音与林追风一同欠身行礼。 如今,安乐教导他们作素描,林轻音自是执弟子礼相待,林追风跟着林轻音也学的有模有样。 安乐笑着与她们打过招呼,便开始准备工具,开始今日份的作画。 林追风与林轻音跟随学画,林追风学了片刻便没了兴趣,抽出烧火棍,拉着八公子林业对练武学去了。 林轻音倒是学的很快,女子心思细腻娟秀,对于线条以及光线明暗的把握已经有所心得,唯一差的便是构图这一块。 安乐作画之余,顺便对林追风以及林轻音,还有两位随机抽取的幸运公子进行了岁月气的汲取。 加上云柔仙子,每日汲取的人数上限依旧是五人,但因为炼神修为提升,一次的数量多了些,总共汲取了十五缕岁月气。 唯一遗憾,一缕流金岁月气皆无。 安乐倒是看的洒脱,未曾抽到流金岁月气,也不曾懊恼。 红霞散天外,掩映夕阳时。 傍晚时分,安乐沐浴着夕阳晚霞,离开了林府,悠闲惬意,来到了御街燕春里的酒家打了一份老黄酒。 他不知今夜太庙中的老人是否会来,但打了黄酒以备不时之需总是没错。 打了酒,切了半斤猪头肉,往清波街方向行去,迎面却是撞见了熟人。 不是别人,正是黑衙捕头黄显。 安乐笑了笑,心思活泛,若是太庙中的老前辈未曾来,手中黄酒倒也可与黄捕头饮个痛快。 然而,黄显腰间挎刀,眉间挂着几许忧愁,见到安乐,勉强挤出一抹笑意:“安公子,从林府下工了?” 安乐点了点头:“黄捕头愁眉不展,难不成我那画作未曾起到作用?” 黄捕头却是赶忙摆手:“安公子此言差矣,你的画极好,我们也把握了那胡金刚的踪迹,可惜那胡金刚太过狡诈,让他走脱了,我们正在追捕,定然很快就能将其捉拿归案。” 安乐闻言心头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的画有用处便好,至于匪徒走脱,那却也是无奈之事,只能说黑衙捕快们在业务一项上,还需多加努力。 “其实那胡金刚已经被我们封锁了位置,应当是无处逃脱,可却突然便没了踪迹,着实奇怪,黄某需回黑衙禀告,改日再来与安公子喝酒。” 黄捕头叹了口气,抱拳道。 本以为将要轻松擒获那江洋大盗胡金刚,却不曾想,出了意外,自然心有遗憾。 安乐亦是回礼。 二人交错而过,一人往黑衙,一人回太庙巷。 安乐回到了小院内,就着晚霞,给花草盆栽浇了些水,既然答应了那妇人,安乐自然会去做到,况且培养花草,也是一种陶冶情操的事情。 在院子中摆了张小桌椅,摆上老黄酒与切好的猪头肉,等待一会儿,并未等来太庙中的老人。 安乐也不急,闭目,光幕呈现。 …… 【姓名:安乐】 【岁月气:29缕】 【岁月道果:千古之才(流金岁月气0/2缕、0/100缕)、剑舞者(0/10)、无畏心、淬妖古玉】 【掌握功法:《剑瀑图》(0缕)、《引气吐纳诀》(1缕)】 【掌握技能:《五禽锻体功》(0缕)、《赵祖长拳(残)》(1缕)】 …… 岁月气的积攒,已经到了二十九缕,颇为丰厚,安乐开始思忱如何梳理与分配。 首先《引气吐纳诀》和烂大街的《赵祖长拳》自然是没必要再加持岁月气,安乐将目光放在了《剑瀑图》与《五禽锻体拳》之上。 “《剑瀑图》乃是花夫人所传的顶级炼神法门,另有剑舞者道果相辅相成,提升速度颇快,《五禽锻体功》品阶虽非顶级,可锻体之余却蕴含杀伐,乃我唯一掌握的杀伐手段。” “因此,岁月气就先加持于《五禽锻体功》与【剑舞者】道果。” “【千古之才】道果所需要岁月气一百缕,还需辅以两道可化道果的流金岁月气,故而,可以暂时放缓加持岁月气的优先级。” “所以,先将【剑舞者】道果提升到下一阶段,可辅助《剑瀑图》参悟,又不会耽误五禽锻体的提升。”安乐梳理好了岁月气的分配情况。 说做就做,便不曾再迟疑,心念一动。 岁月气一缕又一缕的加持到【剑舞者】道果中。 眼前,灰色岁月气如香柱燃烧,一点一点的浮现出画面,有云柔仙子剑术突破,有林追风气血大盛,以烧火棍揍遍林府同辈公子等等画面。 当十缕岁月气加持满后。 安乐只感觉泥丸宫中凝聚的心神小剑,微微颤栗,散发出欢快之意。 倏地,如有剑光于眼前飞掠而过! 凝聚成字! 【道生一,一生二,岁月不居,时节如流,道果自蜕】 【江声自沸,剑气犹生,剑舞者蜕,天生剑客】 道果蜕变,剑舞者化天生剑客! 【注:天生剑客(道果):天下之剑,无不可握,执剑之时,可共鸣剑气,增添剑之锋锐】 天生剑客,何为剑客? 恩酬期必报,岂是辄轻生,神剑冲霄去,谁为平不平! 以剑扬心、明意、壮志,是为剑客! 安乐深吸一口气,观自蜕道果。 【岁月道果:天生剑客(流金岁月气0/2缕,0/100缕)】 果然,蜕变之后的道果,想要再度蜕变,条件亦是变得如【千古之才】大同小异。 想来要将其再蜕变,却没那么容易了。 但是,安乐的确感觉到了一种不同,他对《剑瀑图》的理解,似乎更加深刻,隐约无数剑气自九霄洒落,泥丸宫内,剑气璀璨如冲牛斗! 安乐心中对剑,竟是产生一种无与伦比的熟悉感。 唯一可惜的是,迄今为止……他尚未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晚霞洒落院内,老槐树的影子被拉扯狭长。 闭目端坐的安乐,缓缓睁开眼,张口吐出一缕锋锐气息,似割空数米。 心头畅快的安乐,给自己倒了一杯老黄酒,亲自饮下。 随后起身,心念一动,添一缕岁月气入《五禽锻体功》,便于院落内,老槐树下,打起五禽,演练虎式。 演一遍,添一缕岁月气,每一次都会有不同的体悟! 五禽锻体越发的深刻,对每一个细节把控都越发精细。 深如绮色斜分阁,碎似花光散满衣! 小院内,槐树下,少年披着霞衣,腰间佩玉,白玉上的灰色纹路沸腾,妖气纵横淬体! 《五禽锻体功》总共加持了十五缕岁月气,仍能继续加持,仿佛无底洞般,没有上限。 气血蒸蔚,少年演练着五禽,劲力自经脉中滋生,不断推动气血淌遍全身! 隐约间,气血已然攀至后期,正朝着圆满之状急速冲刺。 当日暮西斜,天地彻底黑暗之时。 少年所演练的五禽,在加持十五缕岁月气后,彻底踏足锻体第一境圆满! 院内的喧嚣渐渐停歇,星光自散开的暮云后倾洒人间。 …… …… 月落乌啼霜满天。 清波街,太庙巷前。 一辆华贵马车碾着青石缓缓驶来,车辕上魁梧的车夫端坐,在车夫侧方,有消瘦的戴斗笠黑袍男子,拎着一把厚背大刀,正在轻轻擦拭着。 “贵人可说话算话?我若杀了这巷院中少年,便会助我安全离开临安府?” 消瘦男子斗笠下,被黑暗吞噬的面庞,缓缓传来声音。 “贵人所言,自然一言九鼎,哪怕你身上背负诸多杀孽,可贵人让你活,你自然能活。” 车夫端坐车辕上,拉着缰绳,面无表情的应道。 “嘿,有意思……在贵人眼中,人命还真是参差,一个少年性命抵的上我满手的人命,那画师的画,让黑衙险些抓捕到我,若非阁下相助,我可能已经被擒拿。” 斗笠男子一跃下了马车,扛起厚背大刀。 “所以,你便是有仇报仇,方来杀这少年。” 车夫淡淡道。 斗笠男子望向巷弄深处。 星辉照不到的地方,黑暗如渊。 男子咧嘴一笑,双肩扛刀,缓缓迈步,磅礴的气血交织,像是一阵风炉卷起的热浪激荡,波流不止。 “对这画师,我也是痛恨的紧。” “杀他,我亦快意!” ps:求追读,现在的书追读太重要,关乎生死,求推荐票求月票支持哇~ 第三十章 料峭春寒,最是杀人 临安府的春夜,并不是最为怡人,相较于夏夜,春日晚风多了几分寒意,身子骨单薄些,容易因此而染风寒。 清波街,随着晚霞隐入黑暗,整条街就变得安静下来。 尽管大赵无宵禁,夜市也颇为繁荣,灯光糜烂,绚丽锦簇,但那是限于御街和主干长街,那儿才是摊贩们愿意忍着夜色寒风摆摊的地方。 清波街终究是偏了些,在这儿摆夜摊,只能苦吞一夜寒风而赚不得几粒钱子。 故而,一入夜,整条街就静谧下来。 马车停泊,骏马微微嘶鸣,喷吐着热气,车夫端坐车辕上,魁梧的他,戴着斗笠。 旧斗笠被花夫人一粒春雨给斩为两半,他不得不换一副新斗笠。 他坐在车辕,身上的气血宛若翻滚的烘炉,隐而不发,他释放出自己不算精通的心神,朝着太庙巷弄中,那即将爆发的一场杀戮场,探究而去。 他需要“亲眼”观得那少年被杀,唯有如此,他向先生汇报的时候,才不会出错。 不过,他相信这一次的事,应该十拿九稳。 少年前几日方才完成修行启蒙,刚开气血,堪堪入定,这样的修行新人,面对胡金刚这样双手沾染满鲜血的狠角色,自然毫无压制力可言。 胡金刚一身气血,已然开至圆满,距离以气血为烘炉,于体内锻造灵骨,相差不远,对上那堪堪修行的少年,应该不会有意外。 车夫抬头,望着黝黑的太庙巷,脑海中不禁想起了那一日,淅沥春雨下,少年迎着先生的威压,却依然挺拔而立,如青松孑立,又如挺霜傲梅。 少年的韧性很让人佩服。 刚修行者,面对洛先生的威压,低眉折腰很是普遍。 胸中有猛虎,心中有傲意,能挡住威压者才是少见。 但韧性再强,实力不济,死还是会死的。 忽然,车夫斗笠下的眼睛微微一凝,有一阵急风自巷弄中飘出,带着些许灼热的气血。 “开始了。” …… …… 院落之内。 安乐早已经结束了《五禽锻体功》的修行,正在进行《剑瀑图》的观想,十五缕岁月气加持在了五禽上,剩余四缕,安乐选择加持《剑瀑图》。 岁月气的加持,让安乐对《剑瀑图》的观想越发的深刻,原本他只能观想剑瀑图第一页,随着炼神踏足胎息,可以观想第二页。 剑瀑图第二页,描绘着两柄交织之剑,图中剑初看无奇,但以心神观想,却有无穷锋锐喷吐! 他毕竟刚踏足胎息,还需要多番巩固,若是轻易观想,容易被剑瀑图中剑意所伤。 而在加持岁月气后,便没了这个烦恼,观想第二页毫无压力。 银月如盘,星光万丈。 披洒在院子中的白衣少年身上,使得那少年俊逸面容,越发出尘。 蓦地,正在观想剑瀑图,胎息心神于周身沸腾的安乐睁开了眼,平静的看向了院门之外。 像是黑暗中隐藏着什么择人而噬的怪物般。 草鞋与巷弄青石板摩擦踩踏的声音,缓缓的临近。 一股灼热的气血,在安乐心神感知下,逐渐迸发。 月华洒下,照出了人影,那是一位戴着斗笠的男子,身材消瘦,并不壮硕,扛把厚背大刀,显得颇为古怪。 安乐看了来者一眼,倒也不慌,依旧端坐小椅,给自己倒了一杯被春日晚风吹寒的老黄酒。 一杯黄酒下肚,酒香满唇间。 “料峭春寒最杀人,阁下不在家中温热酒,却扛把大刀入我家门,想必……是来要我命的。” 安乐淡淡道,夹了一块猪头肉,慢慢咀嚼。 扛着刀的人影,摘下了斗笠,随意的抛在地上,扬起那张看上去并不穷凶极恶的脸,戏谑的望着月华下吃酒食肉的少年。 “你可认得我?” 胡金刚笑道。 安乐再饮一口老黄酒,瞥了那胡金刚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作为画出胡金刚真实相貌的他,如何能不认得,诧异是因为,这胡金刚居然跑来杀他。 因为他作通缉图的原因? “你给黑衙作的那图,着实让我吃了苦头,我险些就被抓了,我心中恨你至极,便来杀你。” “你可认?” 胡金刚放下了扛着的刀,身上的气血开始涌动与壮大,开气血圆满的气息,让料峭春寒都泛起了热流。 安乐品着老黄酒:“你因画来杀我?” “怕是有人专门指使你来的,想要借你手中刀来杀我,否则,你一个被黑衙追的抱头鼠窜的鼠辈,如何如此准确的寻得我的新住处,光明正大的来杀我?” 胡金刚眯起眼,被戳中了事实,却没有太大反应,在他看来,安乐已然是个死人。 刚开气血,刚入定不久,虽然也算修行者,可对他毫无威胁。 胡金刚刀尖抵达,刺入地三分:“你这少年,既然知道,为何不逃?” 安乐放下了酒盏,两根手指夹住一支筷子。 平静看着胡金刚,道:“这是我家,我为何要逃?” “好胆魄,可惜,我更喜欢你临死前流露惊恐与绝望,这样杀起来,更有成就感。”胡金刚大笑,下一刻,怒目圆睁,气血如波浪拍来! 刺入院中地面的大刀,悍然往前倒拔而起。 被厚背大刀搅裂的碎石如利箭迸射,胡金刚裹挟着气血,紧随其后,朝着安乐挥砍而来,势大力沉的厚背刀,携起劲风呜咽如鬼哭! 安乐端坐椅子上,面色逐渐凝重,这是他迄今为止,遭遇的修行第一战。 之前在静街口,对上两位只是普通人的江湖打手,自然不算,他们非修行者,给不了安乐任何压迫。 不过,安乐没有畏惧,没有胆怯,有的只有兴奋与激荡。 胸膛内的猛虎仿佛要窜跳而出。 唯一有威胁的,便是胡金刚手持兵刃,而他未曾掌兵器,对拼之下,自有劣势。 可安乐在炼神境界上,却是压过了胡金刚,实际上,这便足够了。 面对胡金刚劈来的厚背大刀,安乐两指夹住的筷子,以剑指姿态,轻轻一推。 那一支筷子,便以极快的速度,自桌上弹起,沾染着猪头肉的油渍,化作乌暗的光迹,撕开料峭春夜的黑暗,直刺胡金刚的脖颈而去。 胎息境的心神,裹挟筷子,如剑光驰骋。 胡金刚汗毛倒竖,立刻收刀,挡于喉前,筷子如飞剑刺来,溢散的胎息心神,让胡金刚心神颤栗! “炼神第二境……胎息?!” “不对,炼神前两境,入定、胎息杀伐孱弱,脱俗之后,心神之力外放,炼神才变得可怕,这少年不过胎息,为何给我压力如此大?!” 胡金刚冷汗瞬间泌出,他刚刚若是未挡住,那筷子就穿了他的喉。 心头有几分恼怒,那贵人……什么鬼情报! 这叫刚入定? 不过,胡金刚毕竟凶残且身经百战,他毕竟是开气血圆满,若是近身一位炼神胎息修行者,还有机会! 一念及此。 胡金刚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厚背大刀当暗器般甩出,他的身形亦贴在大刀后窜出,逼近安乐身边。 安乐望着甩出大刀,飞扑来的胡金刚,眼眸中闪过一抹战意。 “来!” 身躯瞬间从椅子上站起,侧身躲开了大刀。 随后,身如猛虎出山,飞扑而出,乃五禽锻体之虎式! 壮哉于菟豪且雄,猛气不与凡兽同! 安乐周身圆满气血亦随之如山洪迸发! 刚飞扑而来的胡金刚,只感觉少年瞬间化作了斑斓猛虎,澎湃且不弱于他的气血铺面而来,他那一颗心骤然沉入了谷底。 下一刻,恐怖的巨力砸在了胡金刚身上,他只感觉一疼。 整个人便于春夜中带着血光、带着茫然,在小院上空划起了映照星斗的优雅抛物线。 ps:周一,求推荐票支持哇~ 第三十一章 少年的第一次杀人 东风不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长。 料峭春夜下的小院,激烈碰撞不过一息之间,便似分了胜负,夜里寒风吹过,仿佛惹来绵长的怨恨。 这怨恨自然是来自倒在地上的胡金刚,他恨的是那叫他来杀少年的贵人,还有那巷外的车夫。 从少年胎息心神展现,弹筷如飞剑之时,他便心头阴霾,有不好预感。 情报出错,让他心中恼怒,但以开气血圆满战胎息,并非不可。 然而,当静坐少年,起身倏地化猛虎,那自皮膜经脉下滋生流淌的气血,比他还要强盛,气势比他更加磅礴时,胡金刚心头骂娘的心思都有了。 这什么垃圾情报,坑死人不偿命! 少年圆满气血,气势如斑斓猛虎,瞬间的对抗,胡金刚便溃败了,可见少年所习之锻体法门,定是品阶极高,绝非他所学能比。 炼神胎息,锻体同为气血圆满,对方修行法门品阶更高,这还杀什么? 一招之下,胡金刚就被打的倒飞,背脊贴地而滑,不过他毕竟经验老道,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地上立起。 迎面便是少年以鸟式杀来! 五禽锻体,虎式凶猛,熊式稳健,鹿式,猿式皆灵动,而鸟式如剑,与如今拥有自蜕“天生剑客”道果的安乐最为匹配。 虽手中无剑,但鸟式打出,如剑在手! 经脉中气血推动生劲力,立起身的胡金刚尚未反应过来,安乐以鹿式灵动便已贴近他身躯,如剑般的手掌,接连劈其胸膛。 胡金刚再度横飞,狠狠摔在地上,皮膜血肉模糊,胸骨断了数根,骨骼护佑下的脏器,似是龟裂,口角溢出鲜血,面色晦暗,再无反抗之力。 安乐以鸟式收尾,淡漠看着胡金刚,心头的激动缓缓平复。 战斗可以说是碾压,在加持了十五缕岁月气下的五禽虎扑,威力大涨,再加上圆满气血,一巴掌下来,如吊睛白额虎般势大力猛,胡金刚险些被拍死。 再辅以剑术般的鸟式连攻,胡金刚完全如沙袋般被吊打。 安乐明白,同样是开气血圆满,两者间存在着差距,这差距……来自修行法门。 就像是胡金刚拿烂大街的《赵祖长拳阉割版》与安乐的《五禽锻体功》对杀,挨打自然不冤。 大槐树的叶片在春夜寒风吹拂下,沙沙作响。 安乐抓起了地上被胡金刚当成暗器的厚背大刀,刀颇为沉重,但以安乐如今的气血劲力,抓起来不算困难。 “小兄弟,可否饶我一命?” 胡金刚边喋血,边道。 安乐拖着刀,行到他身边,望着倒在地上胡金刚,居高临下。 “理由。”安乐道。 “我的家底可全部给你,共十八枚元灵通宝,藏于密处,我若活,可以取来与你。”胡金刚忍着骨骼断裂的疼痛,缓缓道。 “才十八枚?穷鬼,我为林府做一幅画,润笔费便是十枚元灵通宝。” 安乐拄着刀,瞥着他,诛心道。 胡金刚默然。 倏地,怒目圆瞪,一咬舌尖,身上的气血涌动,竟是从地上弹起,快若闪电般撞向安乐,欲趁着安乐放松之际,拼死一搏。 嗤! 然而,安乐胎息心神紧绷,早有防备,一脚踹在拄着的厚背大刀上,大刀甩起,划过星坠般弧度,一颗硕大的头颅,便裹挟喷薄的气血,冲天而起! 血液渐染在安乐的白衣之上,让安乐冷寂的面容微微抖了抖。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胡金刚的头颅砸落在地,乍起的身躯,也失去了动力,直挺挺回落,闷声萦绕在春夜。 血液流淌满了小院,伴着安乐微微喘息,多有肃杀。 …… …… 清波街,寂静依旧,几家灯火俱都熄灭,进入梦乡。 街上无任何行人,乃至于喜欢在黑夜中独行的猫儿都见不得一只。 马车安静停泊,车夫坐在马车上,缓缓睁开眼,从巷弄中吹来的风浪,裹挟着刺鼻的血腥。 车夫斗笠下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与情绪。 他的心神感知在进入巷中小院时,便被二人强横的气血给冲荡,无法观察的清晰。 他在锻体上颇为强劲踏足内丹,但炼神上却不过胎息而已。 胎息心神勉强可外窥,可便如魑魅小鬼一般,惧怕大阳之物,溢散的远,掌控力就低了,更加容易被一冲就散。 “死了吗?” 车夫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是少年流出的鲜血吗? 他望向未被星光与月华所宠幸的漆黑巷弄。 巷弄中有刀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脚步声。 车夫魁梧的身躯缓缓挺直,微扬起头,斗笠下的面容逐渐清晰,看向巷弄,在迎接着胡金刚的归来。 胡金刚若是杀了少年,他还得护送胡金刚离开临安府,不能失了先生信誉。 忽然,车夫攥着缰绳的动作,猛地一僵,瞳孔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因为,缓缓撞开巷弄中的黑暗走出的,并非是胡金刚! 而是一位穿着染血白衣的少年。 一手拖刀,一手抓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如墨般的血一滴滴从头颅切口处滴下,少年一步一步从巷弄浓不可散的黑暗中踏出。 莫道西风多肃杀,行边无处不黄花! 这一刻的少年,带着凛冽的杀机,像是出鞘三寸,绽放寒芒的青锋。 车夫斗笠下的眼珠子微微瞪大,呼吸急促了几分。 少年就这般站在太庙巷的入口,唇角挂着一抹笑,白衣染着几抹红梅般的血迹,望着华丽马车车辕上端坐着的熟悉的魁梧车夫。 “果然啊……” 安乐似是恍然,似是讥笑。 胡金刚来杀他,果然不是偶然,这位本该被黑衙捕快们擒拿的罪徒,被所谓的贵人所救,随后化作一柄贵人执手的刀来杀他。 能让胡金刚心甘情愿来杀,定是还许了什么承诺。 或许是以他这少年举人之命,换这手染上百人命鲜血的罪徒性命。 不过,这一次,少年凭自身力量,斩了这罪徒,折断贵人递来的刀,形势比上次好许多。 啪嗒。 少年抛出了拎着的头颅,头颅划过抛物线,落在马车前,于地上滚了几周,撞了下车轮毂,方是停下。 车夫看都未看地上头颅,远远盯着少年,见得少年眼中的讥诮与肃杀。 那一日春雨间,少年脊梁如竹,傲挺人间,哪怕是先生威压,都难以令其低眉折腰的画面,再度跃然上了车夫的脑海。 紧缩的瞳孔,缓缓放松,一抹森然杀机,自车夫眼中迸发。 他很想就现在杀了这少年,以绝后患。 可是,车夫不敢。 花夫人那一日,捻来三千粒春雨,单单只是一粒便碎了他的斗笠,或许碎他头颅,也不过弹指再添一粒雨而已。 先生说,花夫人要做这少年的护道者,既有护道者,那他恃强凌弱,便不符合规矩,被打杀,先生甚至不会为他讨个公道。 安乐望着车辕上端坐的魁梧车夫,洛轻尘的车夫,缓缓抬起手中的厚背大刀,体内气血劲力顿生,心神涌动,观想的《剑瀑图》意境于眼前流淌,手中大刀似是化剑。 骤然甩出,大刀以笔挺之势,呼啸向马车。 车夫眼见大刀呼啸而来,皮膜之下,热浪滚滚,气血运转,宛若烘炉生火,炼一颗气血宝丹! 五指一攥,便攥住安乐抛来的大刀,将刀重重砸收于车辕上,车夫吐出一口浊气,未在看少年。 缰绳抽打,吁律声间,红枣大马扬蹄拉车而行,车轮无情的碾过那颗头颅,缓缓隐入了清波街漆黑幽静的夜色中。 安乐注视着马车离去,随后转身,回了院落。 而马车驶出了清波街后。 车夫骤然浑身虚脱,瘫在了车辕上,眼中有着深深的恐惧。 刚才,他若是真的出手打杀安乐,怕是瞬间就被一股剑意所抹杀,那剑意无刻不在,抵在他的喉间,出了清波街那剑意才是散去。 “那抹剑意,是林府花夫人吗?也就只有花夫人了……不曾想,花夫人竟,竟真如此看重这少年……” “先生所言,果然属实,得立刻回去仔细禀报。” …… ……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 寂静如墨的清波街上,一素衣老人持竹杖静立,眯眼看着马车离去方向。 “算你这车夫识相,若然以气血内丹欺我那小友,这地上头颅,得再添一颗。” 老人长眉迎风飞,捋须转身缓缓走向了远处灯火阑珊的太庙。 寒夜春风里,有老人轻笑。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安小友想达到此境界,啧,长路漫漫。” ps:求大伙追读呀,追读能为书续命,推荐票和月票也支持下~ 第三十二章 龙战于野,微壮无畏,道果自馈 回到院子中的安乐,自然不知道街上出现一位手持竹杖的老人,也不知老人关注着他的安危与生死。 院子中,胡金刚的尸体静落于地,流淌着鲜血。 安乐看了一会儿,面色毫无波动,内心也从一开始杀人时的起伏,到如今的平静如水。 他不后悔杀人,既然来到这个世界,踏足了修行,正如黄捕头告知他的那般,要学会杀人,你不杀人,便会被人杀。 修行界其实就可以看做是一个另类的江湖,大大小小的修行者如一颗颗珠子,各种恩怨情仇便是帘线,有风吹过,这江湖便会如珠帘般波澜起伏,珠子想静谧却不得静谧。 坐在椅子上,桌上老黄酒还剩半壶,猪头肉只夹了三两筷,安乐取了新筷子,烛案摆在桌上,昏暗的光照亮黝黑的庭院。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酒斟时,须满十分。 安乐就着春夜,星斗、烛火、老槐树及院落中的无头尸体,吃酒食肉。 今夜,想来那太庙老人应该是不会来了,不过,以对方的身份,承诺他的剑,定然不会不作数。 安乐不着急,吃完酒肉,便收拾一番,端着烛案,回到屋内。 盘膝上床,先回顾一番今夜与胡金刚的战斗。 尽管这战斗是一面倒的情况,可毕竟是安乐第一次与修行者的单独碰撞,几番复盘,安乐换位思考,将自身换到了胡金刚的位置,该怎么应对。 这般复盘下来,倒是颇有意思。 【无畏心(道果):龙战于野,胜之,微壮无畏,道果自馈】 眼前光幕突然浮现一行。 随后,似有一阵清气蔓延而起,游走龙蛇,自头顶窜至脚掌,自掌心行至心脉。 安乐便发觉自己的气血壮大了些许,隐约有钻入骨骼之态,那是铸灵骨前兆。 刚入胎息的心神也稳固难摧! 稍稍错愕后,安乐便反应过来,无畏心这个道果的功效,斩破劫难,可壮无畏,反哺修为,这一次的胡金刚算是个小劫难,故而微壮无畏, 这个微……就很微妙,本就圆满的气血被推进些许,距离铸灵骨更进一步,心神也凝练几分,还真的是微壮,抵得上他演练五禽十数次了,倒也不算差。 安乐一笑,今日一场战斗,让他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没有继续演练五禽,而是开始观想《剑瀑图》,配合上蜕变为【天生剑客】的道果,来打熬心神。 烛案上,火光跳跃,映照屋内光明与黑暗涌动。 长夜未央。 …… …… 车辇回到了静街中的僻静府院。 魁梧的车夫摘了斗笠下车辕,双腿竟是有些发软,险些站不稳,那股剑意对他的威胁,让他后怕至此。 不过,他平复心头惊悸,朝着长廊曲折,流觞曲水的府院中行去。 星空漫天,银月如盘。 庭院内,一片清寒,一道儒衫身影,端坐在院子中央,沐浴着月华与星辉,池塘的水被切割开,一柄又一柄小剑池水中悬浮,丝丝缕缕的剑气交错纵横,像是大龙汲水,自身影头顶灌下冲刷。 欲要冲刷那映照他道心的阴霾剑意。 叮的一声脆响,悬浮在池塘上空的小剑,纷纷被一股玄奇力量弹飞,在池面炸起一个个水堆。 涟漪泛滥,渐渐平息。 洛轻尘满头大汗的睁眼,眼底痛苦一闪而逝,随后起身漫步自闲亭内,擦拭掉汗水。 “处理完了?” 洛轻尘淡淡道。 车夫却是低眉俯首,不知道该如何说。 “失败了?”洛轻尘挑了下眉,见车夫这模样,便知道应该是失败了。 “这胡金刚不是开气血圆满?加上乖张凶戾,杀伐果断,怎么连个刚入修行的少年都杀不得?” 洛轻尘坐在闲亭昆石镂空的圆椅上,桌子亦是昆石雕刻打磨成,其上摆着茶盘,碳炉在一旁烧沸水,发出呜咽声。 他不紧不慢的泡了杯红茶,端起,吹散杯面浮沉的热气,正欲往嘴边送。 “先生,那少年……炼神已入胎息,气血开至圆满,胡金刚不是对手。” 车夫沉声,道。 洛轻尘尚未入口的盏茶,顿时凝住。 他扭头,眉头蹙起,盯着车夫,声音微微拔高:“炼神已入胎息?气血也开至圆满?” “你没弄错?” 车夫抱拳,作揖:“那少年割了胡金刚首级,抛之于我,随后向我挥刀,气血有所展现,的确臻至圆满,至于心神……我隐感压迫,便可确定为胎息。” 洛轻尘放下了茶盏,眯了眯眼。 “炼神奇才?难怪惹得花夫人为其护道……这炼神速度的确不同凡响。” “不过,也有可能是花夫人赠了他炼神法宝,这少年是来临安参加春闱的举人吧?看来,花夫人想要以这少年破局,让少年在春闱中一举登甲榜进士列,参加殿前会试,以渺茫希望取那定风波。” 洛轻尘笑了笑,推测道。 十八岁才堪堪修行启蒙,怎么可能做到在短短时日内入定再胎息,定然是有外力相助。 三日胎息……他洛轻尘都差的远。 安乐得花夫人青睐,洛轻尘自然而然的便认为是花夫人助力安乐。 “继续盯着吧,暂时莫要动他,这一次机缘巧合的机会,胡金刚未能杀掉他,下次寻这好机会就难了。” “不过,问题不大,借外力胎息,拔苗助长,坏的是修行根基,这少年,自是葬送了修行前程。” 洛轻尘不以为意道。 车夫看了洛轻尘一眼,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少年抛出胡金刚头颅时,那份自信,那份张狂,那份肆意飞扬……可不像没了前程的样子。 “对了,花解冰如此费力提升这少年,看来心存殿前会试的侥幸,我得去一趟秦相府,与秦少公子提及一番,可以从少年功名上入手,斩了他登甲榜进士列的野心,让林府心死,想必秦少公子是很愿意的。” “今年的春闱,各方势力培养的天才们皆被推出参与,属于另一层面的争锋,欲登甲榜进士列,难度极大,但少年与林府有关,未雨绸缪绝不会错。” 洛轻尘想了想,道。 车夫终究是闭上了嘴,未曾多言。 他也觉得,才方入定,便又胎息的少年,若无外力相助,也太过妖怪了,这少年十八岁才启蒙,总不能比先生还妖怪吧? 再说,先生是道心蒙尘,又不是被蒙了眼,再见少年时,当看的出来少年是否真的是妖怪。 他只是个车夫,就不操心了。 …… …… 临安,叶府。 一场佳宴正酣,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美酒好菜,流香溢彩。 只不过,桌宴席位上,端坐着的尽是女眷,竟无一男子。 为首的是一位雍容华贵,穿着亦是华贵的女子,笑起来很祥和,仿佛可融化寒冬冰山。 在女子侧方,则是面容绝艳的花夫人。 花夫人与那华贵女子交谈甚欢,忽然,花夫人眉目一动,心头似是有感,眺望向了太庙巷的方向。 她既然说要为安乐修行路上点青灯,为其护道,自然留有手段,安乐若是遭遇危机,便可感知。 而这股感知来的快去的也快,说明安乐或许遭遇到了战斗,可战斗并无超境太多的强者出手,故无需她相助。 护道归护道,并非什么磨难都要出手摆平,大多磨难都得少年自己闯,那方能成长。 回过神来,花夫人端起酒盏,与华贵女子对饮一杯。 “解冰妹妹,我知你来寻我的目的,这个忙姐姐自然会帮,但,姐姐能帮有限,殿前会试之际,可借诰命之名陪你一同入那天玄宫一观,若要取回大郎的定风波,却相助不了太多。” 雍容带笑的女人,柔和道。 花夫人闻言,眼波动容,她知道这已然是女子所能给出的最大承诺了。 叶夫人是知道她入太玄宫目的为何,可依旧给出了承诺。 “解冰妹妹,其实要取回大郎定风波,你当寻找可在春闱中名列甲榜进士列的俊杰,竭尽所能于殿前会试中得胜,得赏定风波。”雍容的叶夫人疑惑说道。 花夫人却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姐姐,你觉得我林家能寻得这般天之骄子相助吗?那些俊杰背后都已有了从属,我林家若是要求助,必然会受制于各方势力……” “故此,解冰便不愿依靠任何俊杰。” 花夫人说的坦然,叶夫人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那解冰妹妹不曾想过,以林府之力培养一位可登甲榜的俊才?” “姐姐说笑了,林府虽是武勋世家,但底蕴与文院、武庙相比,相差甚远,况且可登甲榜,还需能于殿前会试中一举夺魁者,才华与修为缺一不可,这样的俊才,林府如何能轻易培养出来?” 花夫人苦笑道。 不知怎的,话语刚毕,她的心头却忽而闪过一少年身形。 第三十三章 山主剑气开山令,少年得赠破竹剑 花夫人想到了安乐,这位以素描画惊艳林府,不求富贵但求修行,得她赠与《剑瀑图》的少年画师。 《剑瀑图》颇为珍贵,乃是顶尖炼神法门,若非欣赏少年那股韧劲,花夫人还真未必会赠与,在她看来,少年十八岁方修行启蒙,着实是晚了些。 虽然少年三刻入定,两日便立胎息,这份炼神天赋,让她眼前一亮。 但,起步晚了的少年想要在这场春闱中一鸣惊人,登甲榜进士列,踏足贵气十足的天玄宫,基本只能作妄想。 取回大郎的定风波,只能靠她花解冰自己。 “老太君苍老极暮,修行大限将至,不愿于这个时候徒生事端,为林府未来着想,处处忍让。” “可我花解冰,修一口出尘心剑,若是心生愤懑,而不得宣泄,因此心剑蒙尘,将破境无望,非是我意。” “故,忍不得,便不忍。” 花夫人轻吐一口气,回过神来,笑着与叶夫人继续饮酒,品尝佳肴。 叶家同样是武勋世家,不过,与林府不同,叶府顶梁柱的开府大将军犹在,尽管已过盛年,但依旧气势尤甚,乃当世顶级武将,率领大军于沧浪江外,拦阻元蒙帝国铁骑,甚至屡屡得创胜绩,为元蒙帝国所忌惮,乃至痛恨。 这位气吞万里如虎的叶大将军,最常喊的话语,便是二字,过江! 听闻是这位崛起于微末的将军,曾经追随的一位老将军,老将军一生抗敌,含恨而终前,连三声高呼:“过江!过江!过江!” 过江北伐元蒙,收复中原失地! 这便是意志的继承。 如果说林老太公舍生断后,拦阻元蒙大军,是为皇朝的延续。 那叶大将军立志过江北伐,便是为皇朝的中兴而燃火! 花夫人对于叶大将军心存敬佩,那是一代豪杰,可惜,北伐志向却未曾得到朝廷的应允,叶大将军连奏二十四次北伐章程,皆被高坐天玄宫的圣上给压下。 天下第一强者元蒙皇帝带来的威慑,如利刃高悬于满朝诸公,包括皇帝的头顶。 勋贵们不敢赌,皇帝不敢赌。 借沧浪江地势天堑,可挡元蒙帝国大军,可一旦溃败,被撕裂豁口,那大赵南迁数百年的繁华与富庶或许将面临元蒙铁骑的冲锋践踏。 所以,这位叶大将军在边境处过的也不是很好,压力极大。 因此,花夫人才会对叶夫人愿意出手相助,颇为感动。 …… …… 远山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第六山。 大坪之上立闲亭。 夜色寂寥,晚风呼啸,星斗满天。 亭中儒衫耄耋老者与负松木剑匣的男子依旧在对弈手谈,当最后一颗棋子落下,一局棋便算终了。 “棋罢,该拟开山令入临安了。” 白衣男子站起身,那巨大的松木剑匣,显得有几分怪异。 他行至闲亭外,望着黑夜下漆黑的漫山,眸光古井无波。 耄耋儒衫老者起身,他的手中抓着的正是安乐所绘的水墨竹石图,望着男子,笑道:“山主当真要开山,纳此画竹少年为守山人?老夫若无记错,这是山主第二位守山人吧?” “圣山山主开山,乃天下大事,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会有无数天才俊杰,闻名而来,欲入山门,届时,山主从众俊杰中只挑一位平平无奇画墨竹的少年,怕空惹非议。” 儒衫老者笑道。 男子双手环抱在胸,面色淡然如深邃夜色:“我会怕非议?” “我欣赏少年画作,赞叹少年画中所蕴含的君子傲骨,便择他做守山人,谁敢非议我?” “若非圣山规矩在这,我现在就欲去接少年入我山门,看看这少年的脊梁是否真如墨竹般傲挺。” 儒衫老者听着这霸道且傲气的话语,笑了笑:“不愧是圣山第六山主,既然如此,老朽便不再劝阻。” 男子斜眼看了老者一眼:“劝阻?你王半山就是想摘桃子,那画竹少年你也很欣赏吧?想与我抢人?” “你们文院这些年越发的无趣,文者,当心有浩然,胸有正气,可观你文院,又有几人存浩然藏正气?” “武庙比起你们文院都顺眼的多。” 男子说完,不再言语,背后的松木剑匣轰然砸地,手掌抚其上,开匣一寸。 便有无穷剑气自匣缝中喷薄而出。 男子五指一攥,以指为笔,剑气为墨,于半空书写,书写完毕,剑气便化书令流光朝着临安府飞速窜了出去。 这一夜,临安难眠,有剑气如星辰逆坠破空。 只因,圣山第六山主,书开山令: 三日后,第六山下择守山人。 …… …… 叶府,水榭花园。 花夫人与叶夫人行至庭院之内,二人皆是炼神强者,心有所感,不由抬头,便见得夜空之上有剑气横空破霄云。 “这是……第六山主的剑气开山令?!” 花夫人与叶夫人相继惊讶,剑气上梢头,如银瀑悬挂。 二人对视,第六山要择守山人? 怎么来的如此突然? “圣山山主,每一位皆是惊才绝艳之辈,那第六山主,乃圣师第六徒,剑气以霸道著称,第六山迄今为止,仅有一位守山人吧?故,这是要择第二位守山人?” 叶夫人掩嘴,止不住的惊诧,这种毫无征兆的大事,到底是何源头所引起? “若是记得不错,山主择守山人,不重看修为,天赋,更多凭眼缘……三日后,往日静闲的第六山怕是要门庭若市,却不知哪位会成为被山主选中的幸运儿。” 花夫人亦是轻笑,心头虽然疑虑,但不曾多想。 不过,第六山主开山,或许可以让追风、轻音以及府中的公子们去尝试一番,若能得入圣山,哪怕只是守山人身份也将无比显贵。 不仅仅是叶府,这一夜,整个临安府,皆因一道剑气开山令而震动。 诸多国公府,秦相府,文院武庙,乃至静街深处,那代表着大赵最为尊贵的天玄宫中,皆是有目光投射,星夜之上的剑气开山令。 各方势力心思皆动,有人势在必得,有人静观好戏。 但大家好奇的是,是何事突然引起第六山主开山? …… …… 翌日,清晨。 天落小雨。 夜间的震动,于安乐而言,毫无影响,第六山主开山令,他并不知晓。 一夜观想《剑瀑图》,安乐只感觉自己的心神壮大许多,或许是【天生剑客】道果,让他对剑类修行法的领悟,有了特殊加持。 刚入胎息的心神早已经稳固,更是以可感知到的程度在提升。 胎息的下一个境界是脱俗,乃是炼神体系中非常重要的跨越,根据法门中描述,脱俗境界最重要的特征便是能够外放心神,脱离俗身而游行天地! 脱俗之境,炼神便可独行杀伐之举,杀人于无形! 安乐如今虽然巩固了胎息境界,但距离炼神脱俗,却还久远,但不妨碍他为之憧憬。 吐气如剑,胸腹中含藏一夜的郁气喷吐,整个人如洗刷一通,容光焕发。 安乐走出了房间,行至院中。 点滴初闻春雨声,江南旧梦不胜情。 一夜春雨疏忽而来。 空气平添几许寒气,院子中,胡金刚的尸体依旧存在,萦绕空气的刺鼻血腥却被春雨压盖,减缓了些许。 瞥了眼无头尸体,安乐面色淡然,一夜时间足够他调整心态。 身着白衣,沐浴春雨,在院中老槐树相伴下,开始演练五禽。 攀升至圆满的气血,滚动如车辇,轰鸣似钟磐。 虎式,熊式,鹿式,猿式与鸟式,各式演变,再加持了十五缕岁月气下,熟练度攀升,越发有神韵。 “不错,五禽锻体虽非顶尖锻体法门,但想练好却殊为不易,小友小小年纪,便得五禽神韵,未来可期。” 安乐一番演练后,气血平息时,小院外有淡淡笑声传来。 一位宽袖素衣老人撑着油纸伞,踩着草鞋,腰间别着一把破竹剑,进入了院内。 “前辈。”安乐见到老人,顿时微微惊喜。 老人捋须一笑,微微颔首。 “安小友,一日未见,别来无恙?” 安乐抱拳作揖:“昨日打了老黄酒,前辈未来,便都入了小生腹中,今日下工,小生再去买些来。” 老人摆了摆手:“无妨,老朽取了你的画,不是答应赠你一剑?故而,今晨赶了个大早,便是来赠剑。” 话毕。 老人撑伞,笑着摘下腰间别着的破竹剑,递给了安乐。 春雨寂寞的下,安乐望着沾染几粒春雨的破烂竹剑,陷入了沉默。 第三十四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一伞一剑一白衣 看着这把破烂的竹剑,安乐的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非老人身上岁月气如海草般妖娆摆动,密密麻麻,乃绝世强者,安乐真会以为对方在消遣自己。 春雨淅淅沥沥,让小院静默无声。 安乐接过了老人递来的竹剑,入手轻飘,比起金属剑自然是轻太多,剑柄、剑珥与剑刃,皆是竹子打造,像是爷爷用柴刀削出的,用来哄孙儿的玩具竹剑。 “怎么?是不是很失望?” 老人似乎看出了安乐的错愕,有些顽皮的笑了起来。 “长者赐,少者不敢辞。”安乐握着剑,道:“况且,竹剑亦是剑,前辈既然赠剑,那便是礼,小生岂能有因对礼物不满,而表露失望的道理。” 老人看着安乐,似乎一眼看穿安乐的心思:“我知你想要一柄好剑,这竹剑品相确实不好,但是陪伴过老夫漫长岁月,是老伙计,想着给它寻个好的下家。” “你那一纸水墨竹石图,让老夫颇对老夫胃口,画中可见傲挺的君子脾性,或许,你会是位不错的执剑者,算是这柄竹剑的好去处。” “你若真适合,自然会发现竹剑的好。” 老人收回了被雨水沾湿的素衣宽袖,眼眸一直盯着竹剑,瞳孔深处有些许不舍,甚至还有些不甘。 安乐视线落在了竹剑上,怎么看都平平无奇。 竹剑长二尺七,不算长剑,但却也有剑的姿态,竹剑无鞘,甚至无锋,不知道挥砍出去,能否割破修行者的皮膜。 但老人的话语,却让安乐重视了起来,这不是一柄简单的剑,是老人的托付。 “小生会好好保护这柄剑的。” 安乐郑重道,像是在立誓。 老人闻言,顿时捋须大笑起来:“你这小子,好生有趣,虽是竹剑,但它并不娇贵,无需保护,该拿出挥砍便挥砍,该碰撞就碰撞,莫要怕坏了剑。” “天下第一人都未能折了这把破竹剑,你又怕什么呢?” “剑便是剑,是拿来厮杀的武器,护剑之举,是在侮辱剑。” 老人看向安乐,教诲道。 安乐闻言,立刻会悟,点了点头,眼眸也微变,老人都这般说了,此剑定然有其未曾发觉的不俗。 “此剑本无名,乃偶得一青竹所制,取名‘青山’,倒与你竹石图中所作诗句有所联系,便也算是缘分,青山伴我多年岁,但于小友而言算是新的开始,要为剑改名可随意。”老人很洒脱。 “青山见我多妩媚,我见青山应如是。”安乐忽而想到,轻笑言语:“剑名,挺好。” 老人一怔,眼波流光,捋须大笑。 随后,不再谈剑,送出的剑便不会再选择收回。 望着安乐,老人笑道:“你还要去林府上工吧?记得三日后请个假,老朽带你去个地方。” 安乐闻言,未问需要去何处,点了点头。 “走喽,晚间再来与小友谈那水墨竹画,记得备好酒菜,燕春里酒家的老黄酒够滋味,不过肉就一般,还是得丁衙巷里那家牛肉店,够味。” 老人摆了摆手,撑伞离开了小院,口中轻笑萦绕巷弄:“我见青山多妩媚……” 刚出小院,太庙巷中,便有急促脚步声快速响起。 黑衙捕头黄显穿着吏服,身上被雨水打湿,赶到了小院前,见到往巷外走的素衣老人,倒是没太在意,毕竟老人身上毫无灵气波动,只是个普通人。 “安公……” 黄显见院门大开,便快速踏入,呼喊安乐。 一进院内,入眼就是地上的无头尸体,喊出口的话语,顿时僵硬哽于喉间。 “黄捕头,来的正好,正准备去寻你呢。” 安乐手执泛黄竹剑,见黄捕头,顿时一笑。 黄捕头却笑不出来,面色凝重:“胡金刚?” 安乐沐浴春雨,脸上挂着柔和笑意,似出尘谪仙,微微颔首。 “你杀的?”黄捕头吸了口气,语气中以夹杂上不可置信。 安乐朝着屋内走去,取了毛巾擦拭头发,道:“这胡金刚昨夜来袭,说是因我所作通缉画像,让他遭受追捕不胜其烦,便要杀我。” “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只能自卫反击杀了他。” 黄显缓缓平复心头震撼,早上衙门接到更夫的报案,说清波街上有颗无名头颅,确认身份后竟是那江洋大盗胡金刚,故而此案便转交给了黑衙。 黄显带队前来,发觉这位置在太庙巷入口,便不由想到了安乐,立刻赶来,结果胡金刚竟当真是安乐所杀。 “安公子,你没事就好,胡金刚罪大恶极,你杀他算是惩恶扬善,黑衙不会追究,甚至会与你赏金。”黄显知安乐第一次杀人,故而安慰安乐。 安乐在林府为公子们画了几幅素描图,所获身家并不少,倒也没太在意赏金,进入屋内,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腰间别上破烂竹剑,取了油纸伞,便欲要去林府上工。 “黄捕头,胡金刚是黑衙嫌犯,这尸体你派人处理下吧。” 安乐撑开伞,雨珠纷落,砸在伞面发出闷声。 戴着斗笠的黄显笑道:“放心,一切交给我。” 不一会儿,便招呼了人来处理了胡金刚的尸体,黄显未曾多说什么,只是朝着安乐抱拳,心头愈发高看安乐。 此子虽然十八岁方完成修行启蒙,但便如那出渊潜龙,将绽放异彩! “改日再来与安公子饮酒吃肉,亲自感谢安公子击杀这恶贯满盈的胡金刚。” 黄显认真抱拳执礼,安乐亦是回了一礼。 待得黄显和捕快们的身形消失在了巷弄中。 安乐锁了院门,一伞一剑一白衣,出了雨巷,直往西湖方西而去。 遥峰隐见黛眉攒,怪底春来无此寒。 西湖烟雨,圈圈点点的涟漪点缀,别具一番风味。 于文人墨客堆中等候片刻,竟是未曾等到云柔仙子的御剑出现,颇感遗憾。 今日的第一缕岁月气羊毛未能薅到。 不得见云柔仙子,西湖的烟雨景色都显得无趣了几分,未在西湖堤岸边久留,安乐转身去了林府。 照例每日上工,开门的依旧是丫鬟留香,望着春雨中白衣胜雪的安乐,少女眼波似怀春。 “留香姑娘,麻烦通报一下花夫人,我有事求见。” 安乐柔和笑道。 留香丫鬟俏脸一红:“安公子,花夫人说过,你若要寻她,自可前往天波水榭。” 安乐点头,与留香告辞后,撑伞前往天波水榭,腰间一竹剑,白衣袂蹁跹,愈发显得潇洒。 天波水榭,春雨自高空洒下,如亿万晶莹冰珠,坠落人间。 打在四角飞檐黑瓦楼阁上,发出连声脆响。 正厅中,穿堂春风夹带几粒春雨迸裂的水汽,迷蒙吹荡,撩起侧卧在榻上的花夫人锦绣衣裳下的薄纱裙摆。 花夫人每日清晨皆会在水榭正厅中煮茶读书,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 安乐收伞入了水榭正厅,伞尖在地面拖出一条渐渐细淡的雨痕。 花夫人压下书籍,精致雕琢般的眉眼,望向了来访的少年画师。 嗯? 这一看,花夫人顿时怔住,因为她的元神中,竟是无法感知到安乐的锻体气血与炼神心神。 仿佛有一层模糊的纱,遮蔽了安乐的修为境界,让她无法探查。 这种情况着实罕见。 花夫人长长睫毛轻颤,视线横移,自安乐俊雅面容往下,落至腰间,便见得了一柄破烂泛黄的竹剑。 初看,花夫人以为只是普通的烂竹剑。 但,仔细观摩之后,元神一颤,似想到了什么。 花夫人精致淡雅的面容上,顿时浮现一抹骇色。 第三十五章 一画惊文院,天波水榭再画竹 花夫人的修为高深,炼神修为放眼整座大赵,亦称不俗,她师承圣上第一山主之妻,拥有感业寺炼神传承,元神之强悍,可离体遨游太虚三千里,视若悬空烈阳为无物。 这般修为的她,如今却是感知不到安乐的修为境界,这是非常不可思议之事。 细细打量下,发现那柄被少年别在腰间的破竹剑,释放出若有若无,游走于少年周身的剑意,挡下了她元神的窥探。 “这竹剑……何处来?” 花夫人深吸一口气,黛眉微蹙,合上了手中的大儒书籍,面色郑重了几分。 竹剑看似破烂与普通,可内部蕴含着无坚不摧,宛若一座横压天地般山岳的剑气。 破竹剑…… 花夫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大赵那位存在。 百年前,拎起一柄破烂竹剑,便敢与天下第一高手元蒙皇帝对杀的大赵老皇叔! 可这样强者的佩剑,如何会被安乐所佩于腰间? “长者所赠,小生所作水墨竹石图,深得长者心欢与喜爱,故赠这柄竹剑,意寓希望小生品性能如君子之竹,傲挺人间,不为磨难而折腰。” 安乐手掌搭在了竹剑上,笑道。 花夫人看了安乐一眼,长者所赠,这位长者是那位老皇叔吗? 不过,花夫人未曾多问,论及辈分和修为,那位老皇叔比她可要高多了。 将书籍放于榻上,花夫人起身,晶莹白皙的脚掌套上绣花鞋,看向安乐:“安公子,可否让我掌剑一观?” 安乐闻言,并未拒绝,也不担心花夫人会抢夺竹剑。 花夫人能因一幅画便赠他《剑瀑图》,自然不会毫无由头的便抢夺竹剑。 安乐摘下腰间竹剑,一手托剑身,一手托剑柄,递给了花夫人。 花夫人起身,郑重接过。 强大的元神无声无息的涌现,水榭正厅之内骤然有飓风穿堂,吹起花夫人衣袂与青丝飞扬。 花夫人细细打量着这柄破竹剑,许久,才是叹一口气。 未曾多言,将竹剑归还于安乐:“长者赠你此剑,乃是你的机缘,便好好以心神蕴养此剑,此剑虽为竹剑,但却如君子脊梁,乃天下一等一的坚韧,无人可折,无人可摧。” “君子心中傲骨不折,脊梁不断,剑便不折亦不会断。” “希望你能早日配的上这柄剑。” 花夫人眼中浮现出了赞赏之色。 安乐握着竹剑,他如今尚未有大修为可观剑之本质,可既然连花夫人都如此赞叹,想来此剑定然不俗。 “花夫人,小生此来是想与夫人告假,赠剑前辈会带小生三日后去一地,恐无法来林府为公子们作画了。” 安乐抱拳道。 花夫人闻言,睫毛轻颤,微眯起眼:“三日后么?我知道了,这假自然准你。” 三日后,不正是第六山开山之时? 看来,那位前辈是有意想要培养安乐,竟是打算亲自带安乐前往第六山,试一试能否被第六山主所看中,成为守山人。 这算是安乐的机缘,花夫人自然不会阻止。 安乐未曾想这假请的如此轻松,林府的人,果然皆为良善之辈。 “谢花夫人体谅。” 安乐由衷道谢。 花夫人红唇轻挑:“倒也无需谢我,本来三日后公子们也无暇让你作画,所以,这假,顺其自然。” “昨夜圣山第六山,发布剑气开山令,将于三日后开山门招守山人,你应当也知圣山之玄奇与超然,中土修行者皆以入圣山为荣,哪怕入圣山为守山人,亦是不错的选择,让人趋之若鹜。” “那位前辈,定然也是想让你去尝试一番。” 花夫人轻笑道。 安乐恍然,原来如此:“故而三日后,公子们也要去尝试?” 花夫人笑而不语,点了点头。 安乐明白,抱拳便欲告辞,不过花夫人却是喊住了他。 “安公子,今日便先不去给公子们作画,且在这天波水榭,画一画你那墨竹可好?” 花夫人轻声道,她对于安乐那能够引起老皇叔欣赏乃至赠竹剑的墨竹越发的好奇。 安乐闻言,不由一怔,但离开的身形却是止住,抱拳道:“那自然是可以,不过需劳烦袭香姑娘去演武堂与公子们,还有追风与轻音姑娘说一声。” 花夫人看向了袭香,袭香闻言,朝着安乐与花夫人微微欠身,撑起油纸伞,娉婷身影便漫入了朦胧春雨之中。 花夫人命下人准备好作画的桌子,以及笔墨纸砚。 水榭之外,春雨空蒙,吹来凉爽春风。 花夫人与安乐饮茶交谈,询问炼神情况,安乐对《剑瀑图》有任何不解之处,提出来后,花夫人都能给出准确的回答。 再加上安乐【天生剑客】道果的增幅,很快就能领悟,一时间收获颇丰。 安乐想了想,今日或许见不着公子们,便直接选择从花夫人身上汲取岁月气。 心神一动,光幕之上【岁月气】一栏开始跳动。 顿时,花夫人身上有一缕岁月气,摇摇摆摆,最后脱离而出,萦绕在安乐指尖。 可惜,是一缕灰色岁月气。 安乐倒也不气馁,流金岁月气本就没有那么容易获取,继续艰难汲取,连续两次,薅得二缕岁月气。 安乐蓦地一喜,却是发现这二缕岁月气中,有一缕竟然是流金岁月气。 从花夫人身上,薅了三缕岁月气,能得一缕流金岁月气,这运气已然算是极佳,果然修为越强,得流金岁月气的概率越高。 尽管安乐的炼神境界踏足到了胎息,心神壮大许多,可在花夫人身上连续汲取三缕岁月气后,仍无以为继,无法再继续汲取。 安乐已然很满意,没有心急立刻观看这一缕从花夫人身上薅取到了流金岁月气。 因为,天波水榭中,一切备好,生宣铺桌,烟墨留香,便等安乐执笔。 水榭外,有三两油纸伞,如烟雨中盛开的花朵,款款移动。 林追风和林轻音得知安乐要在水榭作画,便与袭香一同而来。 众人入了水榭,静默无声。 却见安乐腰间别竹剑,挽起素白宽袖,执笔狼毫,饱饮焦墨,已然在生宣上泼墨。 花夫人端坐榻上,亦是伸出如白玉般颀长脖颈,观看水墨在生宣上晕染。 眉眼之间,带丝丝好奇。 …… …… 春江新雨到窗西,云暗山光远树迷。 临安雨霁自朦胧。 一辆华贵马车,缓缓驶至文院的白玉石牌楼下,便不再前行。 戴着斗笠披蓑衣的魁梧车夫,取了油纸伞,递给了掀起帘布的青年。 青年撑伞下车,一席华服尽显尊贵。 “我去见二夫子,很快便会归来,你于石牌坊下候我。” 洛轻尘撑着伞道,春雨连珠在伞沿如帘垂落。 “喏。”车夫尊敬的颔首。 洛轻尘便撑着伞,负手于春雨中漫步,一路踩着青石长阶,往隐没在烟雨春色中的文院诸多楼阁行去。 昨夜第六山突发开山令,地六山主将收第二位守山人,整个临安府都震动了。 而他洛轻尘自是知晓。 洛轻尘很清楚,自从与李幼安一战,一招溃败,道心蒙尘,他便失去了登圣山对话圣师的资格与勇气。 但是,中土修行者,皆以入圣山而自傲,他洛轻尘也难以免俗,第六山主开山招守山人,他亦是有几分心动。 这同样是他的机会,若能得入圣山,他如今越发被轻薄的身份与地位,或将如枯木逢春。 登阶八百,顺山路而行,春雨在泥泞地面溅起细密层叠的水花,行至一处白墙黑瓦飞檐的江南建筑前,洛轻尘收伞推门而入。 屋内大堂,人头攒动,互相讨论交谈的气氛热烈。 倒是与屋外料峭春雨带来的春寒,形成独特反差。 碳炉烧着热水,有书童候着,待得水沸,便会给文院楼阁内的修行者们泡茶添水。 主案上,两位儒衫老人端坐,品着热茶,正对着一幅画卷,谈笑风生,赞叹不已。 洛轻尘入内,见得堂上二位老人,不由一怔。 他不曾想,今日讲堂内,竟然来二位夫子。 二夫子与三夫子齐聚,实属少见。 没有多言,于屋内缓缓而行,打算找寻空位而坐。 周围文院先生们的热烈交流,传入他的耳畔。 “此画为水墨竹石图,以水墨画竹,浅墨焦墨交替成像,细竿显竹体,尽显竹之君子的傲挺品质,当真奇哉!” “三夫子持画而来,让我等赏画,欲让我等习水墨画竹之法,我观画惊为天人,从未曾见过水墨画竹,此画当开一流派。” “不仅仅是画,画上诗词‘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与竹之品质相得益彰,当真不凡啊!” …… 文院先生们赞叹交流,他们显然都已经观过画了。 “借过。” 洛轻尘对着身前的先生们道。 几位先生赶忙让出位置,让洛轻尘通过,顺便作揖一礼。 洛轻尘回一礼,聆听众人商谈画作,心头也不禁升起一抹好奇。 而洛轻尘通过后,文院先生们又继续交谈: “虽然画中蕴含的意蕴颇弱,更像画师随笔,可竹叶中所藏剑意,却无比融洽,这画、诗、字、意四者交融,堪称一绝!” “真是好奇,此绝画到底为谁所画?难不成是三夫子亲笔?” “三夫子画竹以工笔著称,写意画竹不符合三夫子习惯,且君不见,那画上亦有落款,画者名曰安乐……” “其画得入三夫子之手,定然是一位与三夫子相交甚密的前辈。” “就不知这安乐先生是哪位画竹大家?” …… 屋外春雨如珠落玉盘,盖不得屋内热切的讨论声。 洛轻尘徐行步履却忽然僵住。 第三十六章 少年笔落起骤雨,满袖皆春风 屋外的料峭春雨,释放着不断包围逼近的寒意。 一如此刻洛轻尘的心绪。 他步伐僵住,脖颈微倾,两鬓发丝垂落,刀削眉毛蹙起,瞳孔中却映照出几分不可置信,乃至……荒唐。 “不可能!” 安乐?!这个名字……不正是那位得入林府的少年画师吗? 那位冒着春雨,在他威压下,依旧挺立脊梁,不低眉折腰,令人观之厌憎的少年! 少年……怎么可能会是什么画竹大师?! 甚至其画作还能传入文院,惹得二位夫子欣赏夸赞,引起诸多文院先生们彼此赞美与分析,甚至还被安与先生称呼。 洛轻尘微微有些恍惚,下一刻,眼眸一凝:“不过是一幅画而已。” 的确,不过一幅画,说明不了什么。 他继续步伐,来到了无人空位,本该坐下的他,想了想,步伐继续向前,来到了主案之下。 “二夫子,三夫子。” 洛轻尘执弟子礼,作揖欠身。 二夫子捋须,看了洛轻尘一眼,笑意渐敛:“道心之上剑意萦绕,再度蒙尘,你未来之路越发坎坷。” 洛轻尘鞠躬,轻声道:“弟子相信自己,应当可消磨这道心尘埃。” 二夫子摇了摇头:“罢了,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可,花解冰毕竟不是李幼安,她的剑意你的确有机会消磨,若能消磨成功,你也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夫子,弟子有一请,想观一观这墨竹图。” 洛轻尘道。 “也对,你来的晚,未曾观画,你且看吧。” 二夫子闻言,倒是未曾拒绝,手一拂,摆在桌案上的画轴顿时飘飞而起,裱好的画卷,滚动落下,有凛冽剑意自画卷中透卷而出! 洛轻尘眼眸一凝,盯着画卷,墨色竹石,跃然于纸。 似有一阵风吹拂,竹叶喧嚣,如剑瀑倾泻。 画的的确非凡,墨竹似君子般的傲骨脊梁,任尔东西南北风皆挺立人间! 这便是那少年的画?! 如此凌厉的剑意,虽然不太强盛,但却完美融于画内,别具一格! 洛轻尘忽而想到安乐炼神入定之后,三日立胎息之事,现在看来,安乐也许是以此画炼神,静立胎息! 非是如他猜测那般,花夫人给了少年什么炼神法宝,以外力拔苗助长立胎息! 少年……有诗才、画才、有非比寻常的剑术天赋,更有不摧眉折腰的意志。 如今站在他的对立面,威胁……不可小觑。 儒衫耄耋三夫子王半山,观洛轻尘道心蒙尘的剑意,又感受一番画卷中的剑意,忽而一笑。 “洛轻尘,你入书院已过十载,当初你意气风发,惊才绝艳入临安,可惜迎战李幼安落败道心蒙尘,你天赋百年难遇,可是你的道心着实是娇贵了些。” “此墨竹之画蕴含君子坚韧不拔的意志,倒颇为适合你,你若有空,当好好向作此画的画师安乐先生学习墨竹画法,于你道心大有裨益。” 三夫子的话语刚落,洛轻尘作揖动作顿时一滞,面色颇有些难看。 让他向安乐学画? 洛轻尘自有其傲气,向一位曾经被他施以威压居高临下压迫的少年求教学习? 这三夫子,故意诛他心?! 洛轻尘深吸一口气,感觉面颊被抽打了一番,但他面对的是三夫子,文院德高望重的大儒,他只能憋下这口气。 “多谢夫子教诲。” 洛轻尘冷静,道。 三夫子捋须,望着洛轻尘,淡淡道:“你的心,不够谦虚。” “既知我教诲,今日正好有时间,你当着大家的面描摹一番这墨竹图,给诸位做个示范,分析一番墨竹画法。” 洛轻尘维持着躬身作揖的姿态,抬起头看向三夫子。 三夫子捋须轻笑。 静默许久,洛轻尘轻声道:“喏。” …… …… 天波水榭。 雨势越来越大,亿万粒春雨,倾覆而下,砸落在黑瓦屋顶,发出清脆欲滴的声响。 雨坠在水榭前的大池中,惊起片片涟漪,涟漪层荡,便交融于一起,不知是春雨还是池中水。 厅内,安乐正在作画,聚精会神,春风春雨皆影响不得他。 依旧是画竹,以水墨画竹,焦墨与浅墨交迭出层次,细竹主竿,一气呵斥,顿笔一提既为竹节,简洁清晰明了,遂后是竹叶,一顿一撇,安乐融入胎息境的剑瀑心神,竹叶如剑气出鞘。 画竹又画石,行云流水。 屋外风雨如骤,恰如观画的林轻音还有林追风的心境,观安乐画竹,画中之竹仿佛面对疾风骤雨,依旧傲然! 花夫人早已离开了榻上,踩着绣鞋,行至桌案边,盯着画卷,看的目不转睛。 一幅好画是有灵魂的,深知安乐遭遇的花夫人,对于画中竹有特殊的感觉,倔强挺立在磐石上的新竹,恰如少年曾于春雨中挺立在洛轻尘威压下的脊梁。 花夫人认真观摩,画中蕴含安乐不算强横的心神,可这一刻,这心神竟与她的磅礴如渊的心神产生呼应。 心神不受控的蔓延,霎时,天波水榭化竹林小筑,密密麻麻的青竹摇曳风姿,竹海波涛声,恰如丝竹乱耳。 安乐一鼓作气画完最后一笔,抬头便观得这般奇景。 扭头便见得花夫人那张靠近距离的绝美容颜,眼眸似藏有星辰,仿佛要将他心神给吸纳其中,堕入无边幻境似的。 【天生剑客】道果一颤,似有剑光斩开安乐的视线,收回目光,安乐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 花夫人的修为深不可测啊。 心神外放,筑造竹林奇景的花夫人亦有感,收起了失态心神,周遭竹海瞬息消弭。 “不错。” 看向竟然能斩开她心剑意境的安乐,不由赞赏一句。 此番偶得的片刻感悟,让花夫人的心神竟是再壮几分,虽未跨出重要一步,却也有所显著提升。 安乐得花夫人赞赏,却是一笑,提笔饱墨。 遂于画纸上以板桥体题识落款: 石虽不言,爱此新竹,竹不能言,爱此山麓,少年满袖春风,为尔打成一局。安乐赠花夫人。 落款成时,狼毫瞬提,霎时水榭之间,春风绕梁。 花夫人见此落款,朱唇弯弯,眉开眼笑。 得少年赠画,心头自是欢喜,今日她终于见到了少年能征服那位前辈的墨竹,也隐有些懂得为何老人愿赠剑于少年。 只因少年画竹便如同舞剑。 心中有剑气,笔下有剑气,画中有剑气! 花夫人目光熠熠。 她心中忽然有一个想法,第六山主有一副剑匣,匣中藏剑三千口,号称藏尽天下之剑。 会不会也是观画之后,方才选择开山择守山人。 亦或者说,这第六山主,开山只为眼前这少年? 花夫人这般想着,竟陷入了沉思。 急骤的春雨,忽而平静。 淅淅沥沥,如柔和的美人,携着软糯春风,让人惬意非常。 林轻音与林追风亦是观摩了安乐作画,只感觉有种难以言明的意象,可观少年身上似有蜕变,有种非凡自信。 林追风凑到了桌旁,观此墨竹图,胸腹点墨不多的她,不由感慨一句:“画的牛哇!” 林轻音眼中亦是有敬佩,心中不禁有些纠结,这墨竹画法,她也好想学……可素描还没学会,令人惆怅。 花夫人从思索中回归心神,心情颇好,眸子落于画卷之上,再扫视安乐。 少年作画完,一席白衣,腰别竹剑,面容携和煦春风立于正厅,不骄不躁。 “你赠我墨竹图,我作长者,自然不能白受此画,本该赠你一柄宝剑,但你已有长者赠竹剑,其余之剑于竹剑前尽数黯然,不显诚意……” 花夫人笑意盎然,望着少年神秘一笑。 “思前想后,我便决定回赠你一特殊之礼。” 第三十七章 少年无心辱轻尘,再观夫人岁月流金 水榭中的风,愈发的柔和,像是吹醒万物复苏的福泽春意,拂面之间,有种让毛孔焕发的舒适。 正厅之内,墨香浓郁。 特殊的赠礼? 安乐听得花夫人神秘一笑后的话语,心头一片茫然不解。 实际上,赠花夫人墨竹图,他并不求什么回赠。 单单花夫人在修行路上,为他指明前路,照亮青灯,便足以让少年不求回报的作画回赠。 不过,花夫人显然不愿白受少年的赠画。 花夫人欣赏着桌案上的墨竹图,比起素描画,显然这样的水墨画作更让花夫人心头开怀。 素描之所以让花夫人欣赏,是因为安乐的素描,画的栩栩如生,更是捕捉到了她当年与夫君一别的那抹愁绪与悲伤。 而安乐的水墨作竹,却别具一格,甚至可言开创一格墨竹流派,大赵画竹者甚多,但单以水墨画竹者便寥寥。 水榭正厅中颇为安静,没有半点声响,只有几人呼吸在萦绕。 安乐白衣宽袖,立于原地,等候花夫人所谓的特殊赠礼,但……等了片刻,花夫人却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安乐有些不解,疑惑看向花夫人。 林追风和林轻音亦是一头雾水,甚至她们都颇为好奇大夫人给安乐的特殊之礼会是什么? 修行法门?亦或者修行法宝? 可这些都称不上特殊啊。 花夫人赏着画,抬起头看了安乐一眼,不由一笑:“看什么,坐下喝茶吧,这礼三日后你便知道了。” “现在给不了你。” 安乐闻言,倒也没有怀疑花夫人的话语,相信花夫人不会与他故弄玄虚。 三日后可知,难道花夫人的礼与第六山开山招守山人有关? 夫人要助他成为第六山主的守山人? 安乐想不通便不再去想。 接下来的时间,花夫人留安乐于水榭中喝茶论画。 袭香姑娘身姿婀娜,泡茶颇为一绝,赏心悦目的茶艺,看的安乐心神宁静。 其间,花夫人与安乐讲解了一些《剑瀑图》上的一些疑难点,以及观想剑图过程中的一些小技巧,让安乐受益匪浅。 春雨渐渐停歇,空气弥漫着一股被洗净后的馨香。 天色渐晚,若隐若现的霞光自暮云后,跳出边角脸颊,映红了苍穹云海。 安乐告别了花夫人,在林轻音和林追风相送下,离开了林府。 手持收起的油纸伞,腰间别一破竹剑,挂有一枚黑白相间的玉佩。 少年卓姿若神,惹来街上行人频频回眸。 漫步长街惯例去了燕春里打了一壶酒,又不紧不慢绕道去了丁衙巷,他想起太庙老人曾言,燕春里的老黄酒甚佳,但肉不行,吃肉还得去丁衙巷中的牛肉铺。 故,安乐往丁衙巷而去,找到了那家太庙老人口中的牛肉铺,切了一斤卤牛肉,方是悠哉惬意的回归太庙巷。 …… …… 文院,黑白相间的楼阁建筑群中。 春雨洗过的霞光,自迭云之间洒落,映照在窗台上,让悬挂着水珠迸出了七彩的光泽。 洛轻尘面色有几分难看的放下手中的笔。 看着桌上亲自所描摹的水墨竹石图,眼底闪过一抹难堪之色。 周围的文院先生们皆是凑了过来,对洛轻尘所描绘的墨竹进行赏析与点评。 “不错啊,不愧是洛先生,这墨竹描摹的亦有七八分相像了。” “可惜在意境上差了些,少了那种君子脊梁傲挺人间,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品性……” “怪不得洛先生,洛先生的道心接连遭遇蒙尘,那种感觉懂不得。” …… 文院先生们一个个眼光毒辣,洛轻尘描摹的不错,尽管手法上尚与安乐的墨竹有所差距,可是,作为初次描摹,洛轻尘已经做的很好了。 形上到位,可意上差太多了,画师作画,重的便是意。 洛轻尘并不是专业的画师,大家倒也没有追究,再加上洛轻尘败于李幼安,便折了腰脊,道心蒙尘,与画中所透露出的君子气节,自然有所差距。 但知道是一回事,评析的时候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洛轻尘面色阴沉的可怕,有种脸面被拉出来,不断鞭打的感觉。 当然,最让洛轻尘心中不舒服的,则是因为他居然描摹不出安乐的画,甚至差距还颇大。 “夫子,学生作完画了。” 洛轻尘放下笔,朝着主案上端坐的二位夫子抱拳执礼。 “学生家中有事,今日便先行离去。”洛轻尘道,随后,转身步履匆匆,衣摆飞扬,离开了楼阁。 二夫子看了三夫子一眼:“你何须拉他出来受此辱。” 三夫子捋须一笑:“你知我意,洛轻尘的天赋不错,可惜心境不行,容易受挫,道心太过娇嫩,动不动就蒙尘,他若能沉下心,感受画中意境,反思自身,悟其中坚韧不拔的气节,还有几分机会洗涤去道心上的尘埃。” “可惜,他未曾把握住。” “入了秦相府做幕僚,这洛轻尘的修行信念便不纯粹了,甚是可惜。” 三夫子轻叹。 二夫子默然片刻,道:“洛轻尘应该也知道这点,故而,三日后当会去那第六山下,争夺守山人名额,若能得入圣山,他道心自将尘埃自褪,剔透玲珑。” 三夫子闻言,笑而不语。 …… …… 洛轻尘顺着青石阶梯而下,一场春雨过后,文院山麓烟雾缭绕,黑白相间建筑点缀其中,云深不知处,仿若仙境。 魁梧车夫静坐马车车辕,洛先生说片刻便将归来,这不知不觉就过了好久。 尽管心头疑惑,但车夫没半点不满。 远上寒山石径斜,洛轻尘一席华服面色阴沉归来,一句话不曾说,钻入马车。 “去秦相府。” 洛轻尘语气冰冷,似夹杂着愤怒。 “喏。” 魁梧车夫戴着斗笠,其上还有未干的春雨,他未曾询问什么,只应了一声,便开始催动华贵车辇徐行,朝秦相府方向而去。 车厢内,洛轻尘端坐闭目,心中似有一根弦,在剧烈的颤动、跳动。 今日他所受屈辱并非少年所施加,但那一幅画却为少年所作,画中心境上的对比,让洛轻尘感到了委屈与不甘。 少年画竹有君子气节,傲骨挺立人间,而世人言他洛轻尘没有这份傲骨,画不出墨竹韵味…… 那些话语或是无心之言,或是阴阳怪气,但确实如丝竹乱耳,扰着他的心。 那些文院先生说的容易,若让这少年去面对李幼安试试,是否道心还能依然如磐石?!是否还会有拔剑的勇气?! 洛轻尘深深吸气,再吐气,忍下了扭曲的心绪。 他知道自己失了平常心。 眼前有画面不断萦绕,那是少年沐浴春雨,在他威压下挺直脊梁,不曾摧眉折腰的画面。 画面中的少年,很刺眼。 虽未曾如道心上的蒙尘尘埃,可终究萦绕不断,让他心头颇为不爽利。 “三日后便是第六山开山时,我得入圣山,道心自会洗褪尘埃,将恢复往昔荣光,所有的嘲笑与侮辱,终将如雨后暮云,烟消云散。” 华车内,洛轻尘缓缓睁眼,眼底有锋芒一闪而过。 …… …… 随着夕阳下沉,暮色降临。 清波街上人烟愈发稀少。 安乐拎着一壶老黄酒,提着丁衙巷的卤牛肉,回到了太庙巷中小院。 院子中的尸体,早已经清理干净,再加上冲刷一日的春雨,已无半点血腥。 老槐树上叶片沾染着未干的春雨,于霞光下熠熠生辉。 安乐从屋内取出了小桌案,摆上老酒与牛肉,两张竹凳面对而落,静候太庙老人。 等了一会儿,老人尚未来,安乐端坐在竹椅上,缓缓闭目。 心神一动。 今日在天波水榭,从花夫人身上汲取到的那一缕流金岁月气,陡然浮现,绽放金光。 安乐之前在花夫人身上已经汲取过一缕流金岁月气,凝聚岁月道果【剑舞者】。 这是安乐第一次在同一人身上汲取到第二缕流金岁月气。 岁月如流金,凝聚成香柱,袅袅燃烧,烟气缥缈。 有画面如静湖投石,泛起波澜涟漪。 第三十八章 那年大雪,花夫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烟雾袅袅,流金岁月化香柱轻燃,像是时钟回走的每一次嘀嗒,亦如沙漏里倒流的每一颗流沙。 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粒青石,荡起了岁月的涟漪。 画面像是抖动的湖面,一如安乐此刻起伏的内心。 随着抖动的扩散,眼前的一切,开始缓缓的变得清晰。 …… 暮云霭霭,有白羽般素雪自高空飞洒,落满人间。 瑞雪兆丰年。 雪地大坪上,有少女舞剑,少女穿着锦衣,尽管天上飞雪,但体内气血涌动,如龙如虎,驱散寒意,热气腾腾。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花夫人,或者说是年轻的花夫人。 少女花解冰娇艳容颜上带着气血晕染的通红,眼眸中尽是愁色,手中握着一柄剑,剑身颀长,如一丝春雨落人间。 剑名春雨,花解冰的佩剑之一。 “又失败了,这‘崩剑’这么难的吗?” 此刻尚是少女的花解冰,天真且烂漫,嘟着红唇,下一刻,将剑猛然抛出,春雨剑于飞掠而起,花解冰身上气血运转,如热浪席卷,奔走而出。 素雪被带飞,花解冰一冲而起,春雨抛起后复落下,坠落瞬间,花解冰握拳打出,砸中剑柄末端,迸发巨力。 咚! 一股无形气浪微微炸开,春雨呼啸而出,却歪扭了方向,砸在了雪地中,扯出一阵白雪沟壑。 花解冰落地,蹙起黛眉。 又一次失败,让第一次学剑术的花解冰有些气馁。 坐在雪地里,嘟着嘴似是在赌气,许久,才是抬起头,姣好清艳的面容上,突然浮现几许古灵精怪,眼睛扫视四周,确定雪地四周无人之后。 少女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屁颠屁颠的抓起了佩剑春雨。 一口深呼吸,随后春雨于心神加持下,飞掠而出,少女如狡兔奔走,一跃而起。 临近春雨,少女攥拳,气血如烘炉,霎时,朱唇张的滚圆,呼喊出声。 “嗨呀!看我崩剑!” 高呼之声,震碎贴身飞雪。 霎时,少女一拳打中剑柄,有闷雷炸响,如云后一记响雷,崩起震耳轰鸣! 春雷剑霎时如一头出渊狂龙,在漫天飞雪中,拉扯出一道米白气流,仿佛空气被割裂开,带着音啸,带着轰鸣,宛如天崩地裂! 咚! 雪地大坪之上,突兀的炸起一个直径达五米的坑洞。 坑洞内,素雪尽数消融成了雪水,一柄纤细的春雨安静的扎入地中一寸三,未漫入地中的剑身在微微摇晃,还散发着灼灼热气。 远处,雪地上,少女欢呼雀跃,笑的如春日暖阳般灿烂。 “嗨呀,看我崩剑!” 少女踩着雪地,蹦蹦跳跳,一边跑来拾剑,一边还做出挥拳动作。 天真烂漫,似雪地中的精灵。 …… 画面至此开始晕染圈散,直至消弭。 安乐从岁月画面中脱离而出,久久无法平静,嘴角微抽,面色古怪。 主要是这一次的岁月画面,让安乐看到了花夫人颇为可爱的另一面,不过这也算正常情况。 一如之前,看到清冷的云柔仙子,攥拳说的那句“冲冲冲”的中二模样。 窥见岁月,总能得见一些不为人知的一面。 安乐唇角上挑,莫名的感觉到有些喜感。 “嗨呀,看我崩剑!” 安乐握拳,尝试往前一挥,顺带着喊了一句,花夫人曾喊过的话语。 莫名的喜乐。 他若是当着花夫人的面,喊出这般话语,不知道花夫人当场会露出何等表情,会不会直接一巴掌将他安乐给拍死? 安乐越想越乐。 与此同时,眼前光幕浮现而出。 【获得岁月道果:崩剑劲(0/10缕)】 【注:崩剑劲(道果):气血、心神交融独特发力,可加持于剑与手臂,剑术攻伐威力可或提升】 眼前微微一亮,观花夫人施展崩剑,凝聚出道果【崩剑劲】,通过道果注释可知,这崩剑劲属于发力方式,作用于攻伐。 安乐如今最缺的是什么? 《剑瀑图》乃是心神修炼法门,属于观想法,毕竟不是攻伐剑术,而《五禽锻体功》虽然蕴含攻击技巧,但仍旧算是锻体法门。 正儿八经的攻伐手段,其实没有。 而崩剑劲的出现,算是稍稍弥补了安乐在攻伐方面的空缺,因为从花夫人的岁月画面可得见,崩剑劲可算一种剑术技巧。 “就是不知,施展崩剑劲时,喊上一句‘嗨呀,看我崩剑’,是否会有威力上的额外提升?” 安乐唇角微翘,不由想到。 夕阳徐徐而落,掩入西山之后,娇俏的释放出余晖,照耀着春日的风韵,给人间勾画一抹姹紫嫣红。 安乐睁眼,老槐树在春风吹拂下,沙沙作响,带来别样的惬意。 静候了一会儿,太庙老人尚未来临,安乐便起身,于老槐树下,开始尝试演练崩剑劲。 尽管凝聚了道果,算是掌握入门,但想要施展娴熟,还是要靠安乐自己去尝试与领悟。 取下别在腰间的竹剑青山,安乐回想岁月画面中,少女花夫人的运剑方式,那时的花夫人,修为应当未曾超越第五境,安乐还是可窥得些许收获。 酝酿片刻,心中模拟崩剑数次后。 安乐吐出一口气,手中竹剑骤然抛起,以崩剑劲操控,胎息心神弥漫而出,掌控青山稍稍凌空,体内攀至开气血圆满的气血,轰然宣泄,下一瞬,握拳砸出,砸在剑柄之上。 至于那句“嗨呀,看我崩剑”,少年略感羞耻,终究未曾出口。 咚! 一股无形气浪自拳与青山剑柄碰撞之间炸开,荡起院中地面洒落的槐树叶片。 崩剑顿时呼啸而出,速度颇快,势如雷霆,撞在了老槐树上。 竹剑青山插入了老槐树体内,剑与树干接触的位置,散发着灼热与丝缕纠缠的剑气,被插的老槐树似一阵颤抖,簌簌抖落叶片。 安乐静立原地,回想刚才的发力方式,心神与气血交融,虽然生涩,但确实有着独特的劲力。 崩剑劲……很霸道的发力方式。 安乐思索,若加持手臂,以鸟式或虎式施展,爆发的力量,不容小觑。 再对上胡金刚,胡金刚可能死的会更加痛快些。 那份崩剑劲运转的生涩,让安乐颇感不适,心神一动,将从花夫人身上汲取的两缕灰色岁月气,加持到了道果崩剑劲上。 霎时,灰色香柱点燃,袅袅画面浮现。 画面之中,皆是花夫人练崩剑劲,小有所成的画面。 伴随着还有那句魔性十足的“嗨呀,看我崩剑”的鼓劲呼喊。 安乐唇角挂笑,下一刻陡然睁眼,从老槐树上拔出青山竹剑,准备再来一次。 院落的门口,夕阳余晖倾洒。 老人一身素衣沐浴红霞,持竹杖静立,一手抓着一卷画作,未曾打扰正在练功的安乐,甚至饶有兴致的观摩。 安乐也许没有注意到老人,哪怕注意到此刻心神也不愿分开。 胎息心神流淌掌控竹剑青山升空,体内气血流淌,似奔流江河,安乐身躯前扑,以虎式运转,崩剑劲蕴藏于拳剑,一拳打出,撞击在青山剑柄之上。 滚沸的气血与心神攀附在竹剑青山之上,剑如一颗炮弹般急速崩出,快若云后速流电,狠狠插入老槐树树干。 竹剑无锋,却插的老槐树欲仙欲死。 老槐树树干上的树皮甚至都被插的炸裂许多,被劲力冲散出一片光洁。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太庙老人站在门口,长眉微垂,满是皱纹的脸上,怔怔的望着那插在老槐树上的那柄破烂竹剑,竹剑剑身轻摇。 隐约间,老人似是听到了竹剑青山发出了清冽且欢快的剑鸣。 脑海中不禁又一次想起少年初握竹剑时的那句“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 老人忽而轻笑,遗憾似漫山白雪,在旭日升起时,笑容殆尽。 少年与青山,相见恨晚。 那柄伴他三百载的竹剑,或许找到了他新的主人。 真好。 第三十九章 青山不会留遗憾 太庙老人执画而来,安乐也不再演练崩剑劲。 从老槐树上一点点抽出竹剑青山,佩剑于腰间,不知是否是错觉,安乐感觉这竹剑似乎握着顺手了些。 “剑有灵,它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希望,埋藏在剑锋中的灵,便会缓慢循序的苏醒,莫看青山颇残破,但它无坚不摧,你小子如今要想执掌青山,却还差的远呢。” “剑是剑客最好的伙伴,可你如今还嫩了些。” 老人坐在竹椅上,自来熟的倒了一杯老黄酒,一饮而尽,笑道。 安乐手掌摩挲了下青山竹剑,心头竟是愈发的欢喜起这柄卖相不佳的破竹剑。 “你起步太晚,十八岁方启蒙,稍显遗憾,你还得尽快提升自己,达到能够执掌青山的程度,莫让青山留遗憾。” 老人饮着酒,忽而叹息,眼中落寞一闪而逝。 或许,他曾让青山多遗憾,便不愿少年重蹈覆辙。 安乐笑了笑,伴着轻声风雨,言语有几分坚定与认真:“青山不会留遗憾。” 他既来此世,能接触瑰丽修行,自然也不愿给人生留下遗憾。 前世的人生短暂浮华,像上了枷锁,处处流淌着无奈与平凡,幼时少年宫,学校,家三点连一线,小学,初中,高中,眨眼便已成人,费尽笔墨,画纸千万,将步入用尽整个少年时光换来的美院,却又穿越。 安乐感觉他的那些年岁,有很多遗憾,有因自己机械奋斗的一切付诸一炬的遗憾,也有向那个时代告别的遗憾。 而此世,绚烂多姿,踏上修行感受天地的绮丽,佩剑青山,更不愿蹉跎一生,遗憾的滋味太苦涩,不愿再尝。 安乐倾倒一杯老黄酒,与老人对饮。 天上的云散,皎洁明月如神女登天,温柔如水。 月华倾照着老槐树的枝丫与春雨滋润下新生的嫩叶,落下斑驳叶影。 一口饮尽杯中老黄酒,安乐观明月,轻笑:“闻道有先后,先发而后至,后发而先至,前辈勿忧。” 老人闻少年心志如虹,眸中欣赏意味愈发浓郁,捋须大笑,当浮一大白。 随后,不再谈论修行,取出画作,与少年对月、饮酒、论画。 …… …… 屈指春三月,连阴九十朝。 春天的雨总是来的毫无由头,前刻刚停,暖不过半日,便又有织烟凝雾一丝丝,洒遍东风绿野滋的雨水,如牛毛似珠帘,罩笼人间。 临安府的春天在春雨滋润下,更加美艳,满街巷的青叶嫩花皆在被催生而出,徒步西湖,漫步长堤,亦是亭中小憩,皆可见满目生命之色。 向花夫人告假后,夫人直接给安乐许了三日假期,让他在家中好生修行,温养心神,为第六山的开山做准备。 安乐开口推辞,不过花夫人说公子们也要准备第六山开山,作画之事便暂时停下。 既然如此,安乐自然无拒绝道理。 清晨起来,沐浴春雨,一席白衣于春雨中演练五禽,筋骨齐鸣,气血滚沸,推至圆满的气血,竟是开始有聚敛之势,丝丝缕缕朝骨骼中蔓延。 安乐知道,他距离锻体第二境灵骨,便只差一步之遥,或许只需要一个契机,便可迈步踏入。 淬妖宝玉中不断蔓延出妖气,在演练五禽时,妖气顺着皮膜打熬着肉身,使得安乐的肉身愈发强盛。 得妖气浸润,安乐的模样在愈发俊雅的同时,平添几分妖冶,十分吸睛。 观想剑瀑,熬炼五禽,习崩剑劲…… 安乐对于修行有着自己的规划,当然,读书很重要,在修炼暇余,他会挤出时间读书,与科举有关的书籍,文院大儒的著作,乃至一些此世名气文人的佳作,他都会认真品读。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安乐还是信奉读书改变命运的道理。 尽管踏足修行,但修行不意味着放弃读书,哪怕是花夫人那样的强者,每日清晨皆会抱着大儒书籍在天波水榭中饮茶品读,他安乐又有什么资格不读书? 况且,春闱在即,不能因修行就松懈了学习。 读书漫步往西湖,一如既往的去观一观清冷绝艳却故落红尘的云柔仙子。 从岁月流光中得知,云柔仙子修为不弱,却甘于花船之间,做一花魁,尽管花女魁首,艳名远播,但毕竟为贱业,与云柔仙子修行者身份不太匹配。 哪怕是临安第一青楼临花阁内,虽亦有修行的红尘女子,但却也只是初通修行,搞个噱头罢了,像云柔仙子这般天才者,实属罕见。 可惜,在西湖便踯躅片刻,踩着春雨细流,亦是未曾等到云柔仙子,这是未见云柔的第三天。 离开西湖,回到了清波街太庙巷中。 安乐摆了张桌子,桌上备茶盏,一旁碳炉烧水。 泡一壶热茶,静坐在门口,正对院中老槐树,开始观想《剑瀑图》,得入胎息的心神,开始丝丝缕缕的聚敛。 【千古之才】道果的加持,让安乐修行速度颇为快速。 不用去林府上工,唯一可惜的便是无法汲取岁月气。 去大街上碰运气,未必能碰到修行者,太庙老人身上的岁月气,如今的安乐又抽不动。 但是,安乐倒也没太过遗憾,等待第六山开山,定然会有大批修行者汇聚,届时便可吸个足够。 雨来细细复疏疏,纵不能多不肯无。 门前观春雨。 饮茶,观想,静好。 …… ……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春雨停了又来,恰似为了迎接今日圣山第六山的开山,雨落越发积极。 安乐早早便起床,天色朦胧,飘洒的细绵春雨,在晨曦微光中,如漫天银丝。 换上干洁的宽袖白衣,三日以妖气淬体,锻体修为距离铸灵骨,便只差临门一脚,随时都有可能突破。 故而,安乐整个人的气质越发的挺拔,丰神如玉。 腰间别着青山,佩戴淬妖宝玉,撑开油纸伞,锁上院门后,踩着太庙巷中青石缝隙间的细流,往外行去。 巷中颇为安静,两侧高墙中,有些许桃花枝探出脑袋,粉嫩的桃花被春雨切打为两半,落在青石上,被安乐踩下,粘在脚底,磨出点点粉色。 今日,是第六山开山日,整个临安府的气氛似乎都不同了起来。 胎息心神缠绕周身,可感天地间的灵气似乎随着修行者们澎湃心境,而流速加快。 亦如文院乃天下儒生心中圣地,武庙为天下武夫心中圣地一般,圣山作为大赵,乃至整个中土的超然势力,乃无数修行者心目中的圣地。 得入第六山,哪怕只是成为位守山人,亦是一种层次上的飞跃。 故而,当开山令响彻临安府,临安府周围乃至大赵各地,中土四方的修行者,都望风而来,或是为了尝试那在许多人看来缥缈不可及的念想,或纯粹是凑个热闹。 安乐撑着油纸伞,行至巷口,忽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圣山第六山鼎鼎有名,但……他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望着被春雨洗礼干净的清波街,安乐挠了挠头,扭头看向了远处散发着磅礴且巍峨气息的八角攒尖顶重檐二层楼阁式建筑。 太庙中,香火依旧,朦胧着晨曦春色。 太庙老人说今日会带他前往第六山,可此刻还半点动静皆无。 行至太庙前,并未踏足庙宇阁楼之内,隔着数米,便抱拳作揖。 “安小友莫要着急,春眠不觉晓,老朽补个觉,今日就不与你同去,自会有人来带你去。” 庙宇内,老人慵懒轻笑之声飘了出来。 安乐怔了下。 春风春雨之间,忽而传来了车轮碾动青石扯溅起细流的声音。 不知何时,一架华贵马车,一个拐角,自清波街尽头缓缓驶来。 安乐撑伞立于街巷旁,华贵马车径直而来,缓缓停在他的身边。 车厢窗口,一只素白的手掌自帘后递出,轻轻掀开帘布,露出几日未见的花夫人精致美艳的容颜。 花夫人先是朝着太庙方向,微微颔首,随后如秋水般的眸子,落在安乐身上,唇角微提。 “此往第六山,我带你去。” “安公子,上车。” 第四十章 既来,此山为你开 雨中的清晨街巷,无比静谧,车辇缓缓停泊,马儿喷吐着鼻腔中热气,时不时扬起马蹄轻轻踢踏。 少年撑伞立于马车边上,俊雅的脸上,略显错愕。 安乐未曾想到,居然是花夫人亲自来送他去往第六山。 “上车,还楞着做什么?” 花夫人看了眼安乐,清冷道。 回过神来的安乐,温和一笑,朝着花夫人作揖,随后收伞,便欲侧坐在车辕。 “公子,这是小人的位置,您请入车厢。” 拉扯着缰绳,戴着斗笠披蓑衣的老车夫,有几分无言,提醒道。 “进来吧。” 车厢内,花夫人的声音飘来。 安乐略显尴尬,朝着车夫道了声罪,顶着蒙蒙细雨,甩干油纸伞上的水渍,方是掀起帘布,踏足厢内。 相比于车厢外的春寒料峭,车内有碳炉烧水,烘的温度颇为暖和,春寒无处可入。 车厢内,花夫人今日穿的简洁,一身素白衣裳,像是闲时出游的女子,手握一卷书籍,案上摆着些果脯,泡着热茶。 当然,车厢内不仅仅只有花夫人,林追风和林轻音亦是坐在里面,林轻音朝着安乐微微颔首,林追风则是抿嘴在憋笑。 “小生见过夫人。” 安乐倒也不尴尬,进入车厢,朝着花夫人作揖行礼,花夫人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马蹄轻落石板,如古老钟磐敲响,哒哒伴随车厢。 静谧了片刻后,安乐便开始不客气的汲取岁月气,先对着林追风和林轻音一通薅取。 林追风身上共有十几缕岁月气,还够安乐薅几次,可九妹林轻音就已经被榨干了,三缕汲取完,便再无一丝岁月气。 这是第二位被安乐吸干的修行者,第一位是黑衙捕头黄显,第二位便是林轻音。 他们都是安乐修行道路上的指引者,安乐对他们心存感激。 吸完了二人后,安乐最后对花夫人进行了岁月气汲取,勉强汲取了一缕。 至此,安乐耗空的岁月气又重新达到了七缕。 并不急着安排这七缕岁月气,因为车厢内的平静终被打破。 “安公子,你先前是否以为车内就大夫人一人,所以不敢入车厢呐?” 林追风今天穿着青色劲装,腰间别着烧火棍,挤眉弄眼说道。 安乐先前那羞涩纯情模样,看笑了林追风。 安乐闻言,倒也不臊,俊雅面容上绽一朵如春风般的笑。 “没想到公子竟也与我们一同去往第六山,是否也想尝试下,能否被那第六山主所看中,成为第六山的守山人。” 打开了话匣子,林追风就不打算停了,继续道:“不过,公子修为着实差了些,虽说山主们选择守山人不看修为,更看眼缘,但修为太低,入选几率更低呢。” “无妨,就当去见见世面也好。”安乐一笑。 林追风很佩服安乐这份洒脱劲,当然,不排除因为安乐生的好看的缘故,若是换个生的丑点的人,林追风定是一句虚伪矫情就喷了出来。 “公子如果也要冲一冲这守山人,那咱们便是对手呐……大夫人,你觉得我与安公子,谁更能合那第六山主的眼缘?” 林追风扭头看向花夫人。 “此去第六山,你就是去瞧热闹的,死了心吧。” 看书间隙,花夫人眼睑微抬,无情戳心道。 林追风顿时一滞,腮帮子鼓起,便要反驳。 “好了,安静些,好好蕴养心神。” 花夫人瞥了还想叽叽喳喳个没停的林追风一眼。 林追风立刻闭嘴,低着头,略带不服气,开始蕴养心神。 林轻音抿嘴一笑,亦是安静端坐,闭目养神。 花夫人手执大儒书籍《问德》,看向安乐,略微沉思后,道:“守山人是看每一座圣山山主的眼缘,那你可知如何对话圣师?” 安乐一怔,没想花夫人突然拐弯问这个问题,诚实摇头:“小生只知对话圣师非常困难,哪怕是许多天才绝艳之辈,亦是无法做到。” “夫人可曾对话圣师?” 安乐忽然好奇。 花夫人扭头看向了车窗之外,不知何时,马车已经出了临安府,正驰骋在被春雨唤醒生机,生满新草嫩花的官道上。 “我师承感业寺,不曾见圣师。” 花夫人喃喃,随后收回目光,看向安乐:“对话圣师,需三个条件,不可缺一。” “第一,殿前会试夺魁,成为庙堂状元,此步不难,自古以来朝堂更迭,男女状元频出,状元并不稀奇,第二,从山主处得一枚小圣令,那是得见圣师,对话圣师的凭证。” 安乐闻言顿感吃惊,这是他第一次得知这般密辛。 “这是圣师定的条件吗?”安乐心头有几分好奇。 却见花夫人摇了摇头,没有立刻回答,端起茶盏饮了杯热茶后,方是说道:“圣师从不立规矩。” “这是第一山主所立规矩。” 一旁的林追风早已无心蕴养心神,听闻如此连她都不得知的密辛,眼睛早已瞪大:“大夫人,你只说了两个条件,那第三个条件呢?” 花夫人笑了笑:“第三个条件,不知道。” 车厢内,忽的安静下来。 花夫人不知…… 那这说了半天意义何在? “第三个条件,每一位想要见圣师者所面对的皆不相同,也许极易,却也会是极难。” “当完成了前两个条件后,登圣山时,便将面对最后一道考验。” “大多数人都失败在了最后一道考验。” 哪怕是花夫人,言于此时,亦忍不住唏嘘。 安乐深吸一口气,心头微微震动,无数修行者前赴后继,只为能与圣师对话,得入圣山,可太多惊才绝艳之辈失败了。 安乐不由想,他有机会见到圣师,与圣师对话吗? 他不知道,因为这是太多修行人毕生的目标,或许,也会成为他安乐毕生的目标。 不过,安乐疑惑,花夫人为何与他说这些? 这些与今日第六山主开山择守山人有什么关系吗? “到了!” 就在安乐陷入沉思的时候,车厢内,林追风忽而兴奋的喊了一声,她凑在另一边窗前,掀起丝绸帘布,细润的春雨自窗外灌入,携起冰凉春寒。 安乐透过车窗,惊鸿瞥见那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剑阁峥嵘而崔嵬,宛若一柄扎落人间的巨剑,巍峨立于大地。 隐约间,安乐感觉那座高山之上,有人眺望人间,眸光似越过层峦叠嶂,落在他的身上。 青山欲共高人语,联翩万马来无数。 烟雨却低回,望来终不来。 安乐心头忽而生感,别在腰间的破竹剑轻轻颤,似有无形剑意欲要自竹剑中弥漫冲霄。 车厢内,花夫人抿嘴一笑,眸光熠熠。 素手微抬,破竹剑的躁动剑意便重归平静。 …… …… 缥缈危亭,笑谈独在千峰上。 第六山。 半山烟雨,一处闲亭。 一席青衣的中年男子,静立原地,春风携带春雨粒珠自亭外拂来,撩动衣袂如刃,切割开烟雨。 身侧立有松木剑匣,一手轻搭于匣上,宛如雕塑。 山下。 灵气交织纵横,气血弥漫如烟,心神拢散如雾,诸多修行者于山麓之下汇聚,已然开始了各种各样的争锋,为了能够进入第六山成守山人。 尽管此时此刻,第六山尚未开山,但修行者之间自发形成了默契,无形的争端下,有人遗憾离场,有人意气风发登高处,静待第六山开山。 男子的元神一扫,便收了回来,这些人中,无他要见之人。 他的眸光,眼睑微抬。 感受着那自远方传来的剑意,他藏剑三千,对剑意自然敏感,赵黄庭所言的那位少年画师已至。 如雕塑般的脸上,嘴角不由上挑,显得僵硬却又真心。 男子一拍剑匣,匣开一寸,吐两口剑光。 剑光绕男子而徐行,随后,男子屈指轻叩。 剑光如虹而出。 男子抬起手,合掌,两柄剑光顿时交织,随后,男子如拉帘一般双手一扯。 霎时。 以第六山为中心,似有一道贯穿天地的剑气斩过,天上皑皑暮云、人间春风、漫天春雨,像是帘布般缓缓往两侧掀开! “既来,此山为你开。” “开山!” 话语落下。 撕开后的暮云、春风、春雨,清出一片光明,骄阳光辉自九重天上洒下。 洒落人间,似铺就出一条金色璀璨的阳光大道。 邀请着山道上徐行的车辇,直入这条金色的阳光大道,直通第六山。 第四十一章 开山,守山,阳光下被忽略的少年 对于临安府中大多数修行者而言,第六山主开山择守山人,绝对算是一件大事,尽管大多数修行者面对这个渺茫机会,都难以把握,可至少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就等于有了希望。 春雨携来的春寒,弥漫在山麓脚下,山中多草木,寒意本就更甚,可山脚下,气氛却热火朝天,修行者们澎湃气血涌荡,似烘炉升腾,驱散了料峭春寒。 华贵的车辇,一架又一架的停泊在山麓下的平地,车夫们戴斗笠披蓑衣,整齐如一的端坐车辕,不敢胡乱张望。 而山路上,有修行者心神溢散,以身法于春雨中,飞速弛掠,溅起泥泞与春水,赶赴而来。 虽称不上百舸争流,但却也称的上热闹。 这些修行者来历各有不凡,有的是临安府周围宗派中的弟子,有的是一些行侠仗义的修行侠客,有的是临安府中修行有天赋的世家子弟。 比如叶府、林府、种府等武勋世家公子小姐们,还有宰相、尚书,国公等等达官显贵的世家子弟,皆冒雨而来。 若能得第六山主青睐,得入圣山,那自是一步登天,连带着所在家族都能得到不小的受益,能与圣山有所牵扯,在整个大赵的地位,都将水涨船高。 这便是圣山的影响力。 甚至,大赵的皇族也皆选择派遣子弟而来,就算是大赵皇族子弟,也有部分希望得入圣山,哪怕只是成为山主守山人。 当然,就算未曾得入,山主开山如此大事,前来观摩也是极好。 山麓之下。 华贵至极的车辇聚集在一起,车厢飞檐顶棚,在烟雨山麓脚下,像一朵朵盛开的迎春花。 一座华贵至极的车辇,停泊在一株桃树旁,被春雨打落的桃花瓣,黏在车厢顶上,平添几分诗意。 车厢内,碳炉烧着热水,案上摆着上好的西湖龙井,秦少公子一身锦绣华服,端坐其中,对面则是换了一身儒衫的洛轻尘。 “不曾想,洛先生竟是打算成为山主守山人,还以为洛先生要依然坚持,直到见到圣师为止。” 秦少公子亲自给洛轻尘泡了杯热龙井,碧绿茶叶在青花茶盏中上下浮沉。 洛轻尘望着茶叶许久,轻笑:“成了守山人依旧可以有机会面见圣师,只要达到第一山主所定的三个条件便可,不冲突的。” “只不过,失去成为山主的机会罢了。” “倒也是,历史上确有守山人面见圣师的记载,洛先生好气魄,秦某以茶代酒,愿洛先生能得偿所愿,步登青云。” 秦少公子抚掌而笑,亲自举起茶盏,饮下一口。 洛轻尘作为秦相府的幕僚,若是真能成为守山人,对秦相府而言,大有好处。 本来洛轻尘因花解冰的剑意,道心再蒙尘,秦千秋心头有所不满,如今,洛轻尘愿放下身段,冲守山人身份,秦千秋自然态度热切些。 “此次前来第六山的诸多修行者中,洛先生的修为可称魁首,叶家叶闻溪和叶银瓶也都来了,这二人修为虽不及洛先生,但天资纵横,故不可能冲守山人,大抵是来看个热闹。” “洛先生在修为层次上要担心的,仅有二人。” 秦千秋饮着茶,看着轻轻摩挲一柄巴掌短剑的洛轻尘说道。 洛轻尘眼帘微抬,秦千秋自顾自说下去:“种家一人,种舜朝,心神虽未过五境,但锻体已过五境,一手弓术出神入化,得入武庙猛将榜第十。” 洛轻尘唇角一挑,不以为意。 秦千秋手指在桌案上轻点:“第二位,叶家叶宠,修为与王舜朝相差无几,同样位列武庙猛将榜,排第九。” “种家与叶家观林家局势,亦是有所忧虑,故想出一位守山人来兜底。” 秦千秋轻笑起来:“林府如今没落,论及天赋,能来争的也就那位手持烧火棍的丫鬟了,不足为惧。” “所以,洛先生机会极大。” 秦千秋眸光熠熠,对洛轻尘抱有很大的希冀。 洛轻尘轻笑饮茶。 忽而,二人扭头透过车窗,看向窗外。 “开山!” 有平淡的声音,自峥嵘青山上响彻而起,如云后速流电。 雷送余音听袅袅,风生细响语喁喁! 整座山麓似有剑气平地起! 漫山的烟雨、遮蔽天日的暮云,从中间被一线斩开,化作帘布,被人以手轻轻往两侧撩起。 灿烂的阳光,照耀着绚烂的春雨水珠,洒在山麓之上,形成一条生有新草嫩花,落满瓣瓣桃花的阳光大道,金光璀璨,直直漫入了远处山道,以及一辆驰骋而来的华贵车辇。 山麓下的诸多修行者,沐浴着春雨,一片哗然盯着那远处的华贵车辇。 “林府的车!” 有人认出了这辆马车,各大勋贵府中马车都是有相应标志。 山主开山,撕裂烟雨,阳光大道自九重天洒下,却径直铺就在车辇行来的路上…… 巧合吗? 不少人心头不由遐想。 秦少公子见到林府车辇,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除非林家那位元蒙驸马爷惊才绝艳的亲子,从元蒙帝国归来,否则林府根本无人可争这守山人之位,故,这金光铺路,只是巧合而已,恰逢车辇行在开山之道上。” 秦千秋冷冷道。 洛轻尘遥望车辇,眉头微蹙。 却见那车辇一直在阳光照耀中,迎着镀上金黄的新草嫩花以及路上碾落红尘的桃花瓣,缓缓行至山麓脚下。 于灼灼目光中,帘布掀开。 林追风腰间别着烧火棍,自其中走出,一跃而下。 无数目光自然落在他的身上,大多数勋贵都认出了林府林追风,许多人不由吐气。 秦千秋亦是冷笑一声,饮下温热的西湖龙井,不以为意。 随后,车辇中,再有人下车。 林轻音温柔恬静,提着裙摆,缓缓下车,如画的眉眼,惹得不少年轻修行者侧目。 最后,马车中一位白衣少年,腰间别着把破烂竹剑,缓缓下车。 少年俊雅非凡,可此刻,大家根本不识得,故无人在意,纷纷收回目光。 可有一人却不同。 秦府车辇中。 洛轻尘眼眸微微一凝,深深看了少年身形一眼,方是眼帘微垂,收回目光。 “不过锻体开气血,心神立胎息的弱者罢了,也想得入圣山,我若登山,他必被碾得零落。” 洛轻尘轻喃。 他低头看着自己握着茶盏的手。 盏中碧茶却不知为何颤抖的泛起涟漪。 …… …… 安乐下了车辇,默默的站在林追风和林轻音的身边。 璀璨阳光撕开云幕与烟雨,恰好洒落在他的脸上,让他不由微微眯起。 目观四周,如此多的修行者让他心情不禁慨然且欢喜。 在他眼中,一位位修行者身上,皆有岁月气在如海草般摇摆萦绕,像是在朝他招手。 山主开山话语,犹自如雷音萦绕山麓之间。 阳光大道,像是一条通往峥嵘青山上的通道,许多修行者心情澎湃,可是却迟迟不敢踏出第一步。 一时间,山麓脚下的气氛,显得有几分宁静与怪异。 春雨淅沥之声,如沙漏间的流砂。 许久,有人动了。 一股灼热气血如蛟龙般盘旋,冲荡开山麓下的春雨,一位身披甲胄的青年,背负一杆玄铁大弓,一步一步踩着春雨撞开雨幕,踏足阳光大道。 顺着金光大道,行至山脚,云雾袅袅处。 青年扬起头,抱拳作揖,张口言语,声音如古老钟磐敲响,回荡山岭之间。 “种家种舜朝,愿为守山人。” 磅礴气血如化平地蛟龙,瞬间压过了山间风雨。 前来山麓的诸多修行者,皆是抬头望,有人震撼,有人凝眸,有人无奈。 安乐眸光闪闪,这般气魄确实骇人,可惜今日岁月气汲取机会已经用完,否则定然吸他。 种舜朝之后,平静似被打破,又一人迈步而出,同样身披甲胄,身后披风飞扬,斜握一杆錾金虎头枪,一步踩下,便横飞而出,气血如枪芒凌空,竟是压下了种舜朝的威压,与种舜朝同立山麓下的阳光大道。 “叶家叶宠,愿为守山人。” 同样的声音,盖过春风细雨,如空谷虎啸,回绕不休。 二人立于山麓之下,让无数修行者心头如梗着两座山岳,欲要争一争着守山人之位,却连站出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两位位列武庙猛将榜的强者,锋芒毕露! 秦府车辇中。 洛轻尘未曾再继续端坐,盏中茶温热。 他掀起帘布,一步踏出,身上儒衫猎猎,一柄剑气银光,萦绕周身,携着他的身躯,飘然自山麓脚下。 磅礴心神如急骤风雨,竟是盖压住猛将榜强者的气血狂势。 洛轻尘周身萦绕剑光,举头望向半山闲亭,抱拳作揖,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笑意。 “青州洛轻尘,愿为守山人。” 第四十二章 剑气赋流光,携起少年冲霄汉 山麓之下,仅剩春雨落地洒人间的轻响,似欲将这份震惊,浸润到每个人的心底。 青州洛轻尘,曾经名震京都,敢挑战传奇状元李幼安的人物,尽管挑战失败,但是其事迹却流传在了临安府。 武道与炼神,双双破了五境的绝艳天才! 如今,竟也来争守山人之位?! 这等人物来争…… 还有悬念吗?! 如果说,两位猛将榜的强者,像是两座大山横亘在诸多修行者心头,那洛轻尘的出现,就如一条奔腾汹涌的大江阻截,让那些欲要侥幸碰个运气,被第六山主选中为守山人的修行者,几乎没了半点想法。 尽管传闻中都说山主择取守山人不看修为,更重眼缘,但……当修为足够强大,足够耀眼,那世人眼中便只会剩下他。 虽说眼缘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大抵上,也是逃不开缘那些天资纵横之辈,因为越是耀眼的人,越是吸睛。 看的多,自然就有了眼缘。 若无天赋,谁来缘你。 哪怕是种舜朝与叶宠二人,皆是凝眸侧目。 武道与炼神皆破五境,这样的强者绝非等闲,来争一个守山人的位置,也许,真能得偿所愿。 洛轻尘唇角挂笑,素银剑光萦绕周身,沐浴撕开暮云垂落的金光,缥缈出尘。 面对种舜朝与叶宠二人的气势压迫,他毫无感觉,背负着手,踩着剑光而来,像是出尘的谪仙。 忽的,洛轻尘止步,背负着手,儒衫飞扬,扭头看向了金光大道蔓延的远处,那儿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生满新草嫩花的山路之间。 许多修行者亦是随着洛轻尘的目光望去,便见得了林府的车辇,以及那站在林府车架旁的两少女与一少年。 大多数修行者都知道洛轻尘乃秦相府的幕僚,秦相与林家的矛盾,更是世人皆知,因此在修行者们看来,洛轻尘定是在看林府唯一能争夺守山人位置的少女,林追风。 林追风在临安府年轻一辈修行者中,还是颇有名气,一手烧火棍打出的名气,谁都不曾想,林府这一代公子与小姐出众的不多,结果一位收养的少女,竟是展露了锋芒。 甚至于,林追风都觉得洛轻尘在看自己,眼睛微眯,手掌落在了腰间烧火棍,一股戾气横生。 对于秦府的人,林追风没半点好感,更何况,洛轻尘长的还不如安公子一半帅气,瞅什么瞅! 唯有安乐感觉到了洛轻尘的目光,隔着遥远山路,亦能察觉到那伴随春风而来的一股肃杀与冰冷。 哪怕是安乐亦未曾想到,洛轻尘竟会来冲这一次的守山人资格。 花夫人给他描述过洛轻尘的天赋,这是一位双破五境的天才人物。 而他如今不过堪堪炼神立胎息,开气血圆满,差距甚大。 不过,安乐倒也未曾妄自菲薄,他只是起步慢了,如今有【千古之才】道果在,他迟早能追赶上来,闻道有先后,后发而先至,未尝不可。 驻立春风里,安乐迎着洛轻尘的目光,微微一笑。 洛轻尘望着春风中微笑的少年,收回目光,扭头无视。 那依旧朦胧在浓雾中,看不清楚山上风景的山路,隐约间可捕捉到一株株桃树开满桃花,在春风中绽放着笑。 整个第六山脚下,一片安静。 两位武庙猛将榜的强者,以及一位挑战过传奇状元李幼安的天才人物。 诸多赶赴而来观摩的诸多修行者面对这样的阵容,皆已放弃了争夺守山人的资格。 他们现在更加关注的是,三者之间,谁能够对上青山之上那位第六山主的眼缘,得入圣山。 大抵上还是洛轻尘的机会更大些。 第六山主据传闻是一位绝世剑修,背负一口松木剑匣,匣中藏剑三千,号称藏尽人间之剑。 洛轻尘亦是修剑,故而,该会更合山主眼缘些。 种舜朝与叶宠二者皆是武庙猛将,一人擅弓,一人擅枪,虽剑术亦有涉猎,但比起专职的洛轻尘,自然存在差距。 洛轻尘面带自信的微笑,背负着手,周身萦绕如蛟蛇般的剑光。 他迈开步子,踏上了春雨淋过,略显泥泞的山路,但他那干洁的靴子,却不染丝毫泥土。 洛轻尘率先迈开登山第一步。 随后,种舜朝与叶宠二人,气血交织,仿佛古老战鼓在擂动,亦是迈步登山。 他们二人带着种家与叶家的期待,未到最后一刻,并不愿意放弃。 云裹长松三百尺,烟迷荒峤十千重! 山麓上的烟云愈发的浓郁,甚至迷离了三位欲要登山者的身影。 伫立在半山闲亭中的身影,除了言及一句开山,斩开春雨暮云,投下大阳金光。 至此,便再无动作与言语, 山下人都有些猜测不透那位第六山主的心思,只能安静的观望。 …… …… 万壑烟云浮槛出。 半山闲亭,一抹青衣。 松木剑匣静立身侧,中年男子眸光深邃,目光所及,便见得了那金光璀璨之下的光景。 种舜朝,叶宠以及洛轻尘三人的喊山,他自然有所闻。 不过,他举目眺望,半山云海幻灭奇变,他抬起手,轻轻往前一拂,剑气荡出。 顿时,云海如生宣,剑气化水墨,勾勒出一幅墨竹。 中年男子观摩墨竹,唇角一挑,微微闭目,身侧剑匣不禁轻颤,下一刻,匣开一寸。 一声剑吟,剑光自其中窜出,一柄长约三尺的墨色青锋悬浮于他的身前,剑气激荡,卷起他的衣袂飞扬。 “吾之剑匣有剑三千,天下各色之剑皆数藏锋,唯独赵黄庭那柄青山不入匣,少年能引青山一抹剑气,自是极好,青山照天赋,墨竹显骨气。” “赵黄庭定是未曾告知少年,内定之事……既不登山,那便请上山。” 中年男子唇角一挑,僵硬的脸上,笑意涌现。 下一刻,屈指一叩身前墨色青锋。 青锋迸发嘹亮的剑吟,随后化作一抹墨光,一个甩尾,如一道墨色丝线,贴着山路往下,如一线江潮分开天与地。 将漫山烟雾春雨一分为二,开出一条清明山路。 …… …… 天地骤然生剑吟。 刚迈步登山的洛轻尘,陡然抬起头,面容之上流露出一抹喜色。 “来了。” 他唇角上挑,自信在这一刻如花盛放。 举目眺望,可见山峰之上,蒙蒙烟雨浓雾自两侧散开,一柄墨色青锋携着剑光,呼啸而下。 剑气珠光自腾上! 此口剑器品秩之高,让洛轻尘心动万分。 墨色青锋一路贴山路而下,直直朝着驻立山路上的洛轻尘而来。 身后的种舜朝与叶宠心头一沉。 洛轻尘心中畅快无比,在这一刻,甚至花解冰在他道心上洒落的尘埃都抖落些许。 迎着那越发临近的墨色青锋,他周身萦绕剑气顿时聚敛,抬起手剑指并拢,剑气于周身盘旋交织,郑重其事的欲要接下这柄象征着圣山守山人身份的剑器。 然而,剑器临三尺,洛轻尘面色骤变。 因为,那剑器撕开烟雨浓雾的速度并未放缓,一股锋锐,让他头皮发麻。 剑,并非与他! 洛轻尘的眼眸一凝,心头巨浪滔天,不可能! 这青山之下,谁还能比他洛轻尘更适合这口剑器! “此剑当归我!” 洛轻尘甚至有几分羞恼。 探出手,径直抓向这柄剑。 银色剑气覆盖股掌之间,悍然抓住墨色青锋的剑身。 噗嗤! 然而,墨色青锋斩开他的剑气,像是切开朦胧青山的浓雾烟雨般轻松写意。 顺带在洛轻尘股掌之间切开一道剑痕伤口,鲜血飞溅于泥泞,让新雨后的山道,平添几分血腥。 洛轻尘如塑凝于原地,睁目怔然。 剑器呼啸而过,种舜朝与叶宠相继一愣,二人亦是出手接剑,但感受到剑器目标并非他们,二人毫不犹豫放弃,退步侧身,任由墨色青锋自身前掠过,切开清明山路,漫入桃花林中,朝山脚而去。 …… …… 山脚之下,早已经哗然一片。 因为抬眼便可见,漫山浓雾春雨被一剑割开。 那是第六山主的剑,接引守山人的剑! 这意味着,谁握此剑,便得入圣山,从此青云直上! 秦府华贵车辇中,秦少公子已然掀帘而起,伫立辕上,眺望那柄墨色剑光,唇角挂笑,观洛轻尘得剑。 然而,剑光直接斩开洛轻尘的股掌,血染桃花,朝着山下而来。 秦少公子的笑容顿时一点一滴的消失。 却见那柄墨色青锋切开浓雾坠至山脚,依旧贴地而行。 一路上,诸多修行者心惊胆颤,纷纷侧身,让路于剑。 墨色青锋在阳光大道上驰行,终于速度缓缓放慢,朝着那辆停泊在新草嫩花旁的华贵车辇而来。 最后悬在了车辇前,那一席白衣,腰间别着破烂竹剑的少年身前。 林追风与林轻音一怔,山脚下的修行者尽数发楞。 竹剑少年在发怔之后,忽而一笑,望着墨色青锋,伸出手。 腰间竹剑中,缠绕出一缕剑气,剑气如游蛇蔓延少年手臂。 少年握剑,游蛇剑气缠绕自墨色青锋上。 霎时。 剑气赋流光,携起少年冲霄汉,直上青山九十重! 第四十三章 少年有壮志,花夫人剑气花开问圣令 一道剑光平地起,恰似大鹏扶摇直上,荡开春雨暮云,于其后倾泻下的阳光中,如速电流光。 无比璀璨,无比夺目,绚烂剑气渐欲迷人眼。 山麓之下,无数人吃惊的望着一飞冲天的剑光,心头如钟磐重重敲响。 少年握剑,虽非如绝世剑仙般御剑凌天,可那握住墨色青锋,剑气便宣泄而出,如扯碎夜空的流星,携起少年,晃过芒尾,直入云霄,亦别有一番夺目气质。 “那是谁?” 有人震撼开口,随后如飞瀑般的疑惑弥漫心头。 对于这位跟随林府车辇而来的少年,大多数修行者皆不认识。 一个看不出修为深浅,佩一把破烂竹剑,故作剑客的少年,先前根本不为任何人所看重,只当是跟着林府车辇来见见世面。 林府中真正有威名的,还得是林追风,可那剑并非携起林追风,而是携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当安乐被剑器裹挟起,扶摇直上的时候。 林追风和林轻音亦是震撼无比,二女仰着头,青丝被剑器裹挟起的飓风吹的凌乱舞动,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与……熠熠光辉。 观少年得剑冲天,她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那种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这般如馅饼,砸在了少年头上。 安公子……竟是对上了那位伫立青山之上的第六山主的眼缘! 缘之一字,妙不可言! 林追风抓着烧火棍,咧嘴而笑:“那山主的眼缘,莫不是与我一般纯粹,因安公子生的好看吧?” 林轻音听了林追风话语,不禁掩嘴轻笑。 周围的达官显贵,各方勋贵们,一个个都面色复杂。 许多人坐不住了,从马车中撩开了帘布,仰头迎着阳光,望着那直入云霄的登天少年,好奇观望,并且吩咐手下人,去打听少年的消息。 少年本籍籍无名,可得山主之剑,自然是如登天。 而且,少年与林府有关,这更让不少与林府关系颇有间隙的势力心生警兆,欲要弄清楚这样一位少年来历与身份。 山林间,雾气自两侧被斩开,有剑气萦绕,让烟雨雾气再难愈合。 洛轻尘伫立在山间,手上的刺痛让他整个人有些迷茫。 他感觉自己被割裂开的不是手掌,而是心境。 自信非凡的心境。 第六山主……竟然未曾选他?! 他的剑术天赋,虽不及传奇状元李幼安,不及玉观音花解冰,但……也算值得称道,在场谁人能与他相比,为何会被第六山主所忽视? 那种眼瞅着要登临绝巅,却又被打落凡尘的落差感,让洛轻尘郁郁到近乎要咳血。 忽而,山脚下惊呼如炸雷。 一道剑光凛凛起,直入穹天荡云流! 洛轻尘手掌滴着鲜血,顾不得止血,举目望去,便见得一位少年手握剑器,在剑光缠绕下,扶摇直上,撞入半山云海。 此间少年……洛轻尘岂能忘记?! 他何等修为,却比不得一位刚炼神胎息,连剑法都未会几招的少年! 眼前,少年欲春雨中,扛着他的威压,腰杆笔直,不低眉折腰的画面,再度浮现,萦绕不断,与少年此刻于剑器裹挟下一飞冲天的画面近乎重叠。 宛若两记重锤,狠狠敲砸于他的心口。 山林间春风吹拂,吹洒抖落山道两旁桃树上的桃花瓣,虽是清秋,却宛若秋之肃杀,让洛轻尘顿感料峭寒意,身躯不由自主的摇晃。 他感觉,这一次……他的道心,可能真的被这少年给蒙上了尘埃。 “为何?凭甚?!” 洛轻尘不服,周身银色剑气凌空,自山林间登天起,然而,行至一半,他便窥得云海之中,那以白云为生宣,剑气为水墨,绘制而出的熟悉的墨竹图…… 在这一刻,洛轻尘脑海似雷公凿锤,惊起怒电咆哮! 他懂了。 第六山主为何突然开山,原来…… 守山人早就有了人选。 所谓择选,不过就是给少年搭起的轿子,可堂而皇之入圣山的轿子! 洛轻尘望着自己被割裂出口子的手掌。 忽而落寞的苦笑起来。 …… …… 谁凭当道势,抬举上青云。 安乐只觉眼前一晃,便得入云海,于云海一番畅快遨游,无拘无束,似鱼跃无边海,观见那天地墨竹图,顿时惊叹吸气,以云海为宣,剑气为墨作画,着实豪气干云! 不过,这墨竹图隐约间也拨动安乐脑海中的轻弦,他似是明白了什么。 难怪这剑器径直向他来,原来,他属于走后门,只因他上面有人。 联想到太庙老人曾言三日后带他去个地方,现在一切串联一起,不由恍然。 第六山主知他墨竹图,兴许……是太庙老人与其打过招呼? 安乐握着剑,身形凭空而浮,眺望远处,便见峥嵘剑峰半山一处闲亭。 一席青衣的中年男子,伫立在亭中,身侧立一松木剑匣,遥望向他。 安乐的目光与其对上。 手中的墨色剑器轻轻颤动,安乐立刻明白男子便是传闻中一口剑匣藏尽天下剑的第六山主! 安乐执剑抱拳,长揖及云海。 中年男子唇角僵硬一挑,微微颔首,眼眸之中异彩连连,他的手掌按在剑匣上,可感匣中剑器铿锵激荡,仿佛皆被那云海上少年所吸引般。 那少年……天生便对剑有极大的呼应,似为剑而生。 乃一块天然未曾去雕琢的剑胚宝玉! 如果说,观少年之墨竹画,感少年脊梁与剑气,中年男子动了心,收其为守山人,那此刻得见少年,匣中老伙计们的颤栗与欢呼,让中年男子明白,他也许要拾到宝了! “甚好!” 中年男子僵硬的笑都柔和几分,开口道。 仅仅两个字,却能听得他对安乐的喜爱。 守山人于山主而言,更类似与弟子与师父的关系,因此中年男子罕见动容,表露出情绪。 “你可愿入我第六山?” 云海翻涌,墨竹喧嚣。 男子立于半山闲亭,迎着漫天春雨,望着那执剑少年,真诚问道。 少年剑气引渡立在云端,面对着中年男子的邀请,脸上笑意收敛,却并未立刻答应,而是陷入了郑重的思索当中。 守山人,这个临安府无数修行者,为之而疯狂的身份,如今就摆在安乐面前,唾手可得。 只要他颔首,他便可得入圣山,成为守山人,一飞冲天。 可成为守山人,亦是意味着失去成山主的资格。 少年如今虽然修行刚起步,今日观第六山主只道一句开山,便引得天下动。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这等气魄,这等影响力,让他心生向往。 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 心中藏猛虎,壮志可凌云,安乐有一念想,他的未来,定不会止步守山人。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安乐有些不识相,但他的确不愿止步于此。 沉思许久。 安乐吐出一口气,双手执起墨色青锋,作长揖状,徐徐前递向半山闲亭。 “山主,小生志不在此,多有抱歉,山主当可拥有更好的守山人。” 天地倏静,只剩春风春雨轻拂声。 半响。 半山闲亭一抹青衣,忽而大笑,望向少年明白其志,眸中尽是欣赏。 …… …… 山麓之下。 喧嚣涌动许久,大多数修行者似乎都已经得知了第六山主对守山人的人选。 林家出了一位守山人,不管那少年是否是林府人,可自林府车辇中走出,众目睽睽做不得假,自然便打上林府的标签。 不少人目光扫过林府车辇,有艳羡、有复杂、有意外,种种情绪如风雨骤来。 忽然,目光落在车辇处的众人,呼吸一滞。 因为那车辇帘布中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掌,白如翡玉。 一道曼妙婀娜且雍容的身姿款款而出。 琼瑶肌肤绝纤瑕,绣裙锦袂蒸云霞。 心剑玉观音,林府花解冰! 女子一出车辇,娥眉轻展,似听到了什么乐事,朱唇挂笑。 下一刻,一股磅礴的心神,如山岳倾覆,压的在场修行者,心头沉重。 女子素手屈指一弹,一抹剑光掠出,携起她的娇躯,直入青云,漫入云海,踩着莲步,出现在了那长揖的少年侧畔。 清香拂面露华浓,少年稍显错愕,扭头望去,便见得了花夫人。 花夫人望着少年,眼波流转欣赏之色。 “不错。” “安公子可还记得我曾答应你的赠画之礼?” “今日便与你。” 话语落毕。 花夫人满脸春风笑意,望向了半山闲亭的第六山主。 手捻莲花,背后剑气花开。 “第六山主,解冰但以安乐护道之名,求一枚小圣令。” 第四十四章 文院响起一记雷,刺入桃树的墨池 文院自万年前那位气吞万里如虎的皇帝建立以来,便皆与每一座皇朝更迭息息相关。 圣山超然独立,文院与武庙实际上也想模仿圣山,但随着皇朝与文院之间的捆绑愈发的深刻,这种模仿就自然而然的沦为不可能。 文院从原本侧重炼神修士的势力,慢慢演变成天下读书人的汇聚之所。 网罗天下读书人,各种各样的思想在文院思想在院内迸发,渐渐以儒道为最,朝堂大儒、文院夫子等等,甚至蕴养出一种区别于气血与心神的浩然力量。 相较于武庙的纯粹,文院其实相对而言复杂很多,三位夫子分三股势力,三种不同的思想主张,在文院内如暗流冲击着。 春雨淅淅沥沥,倾洒在白墙黑瓦的文院建筑群间,宛若一幅唯美的泼墨山水图,颇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味道。 越过文院的白玉牌坊,透过幽深小径,顺着一路被雨打洒落的嫩花,可见一处掩于几棵芭蕉中的草庐。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草庐之下,穿堂春风徐徐吹荡,吹斜碳炉上冒起的热气。 草庐檐下,春雨汇聚成的水珠,流淌成帘,打落在地,与周旁雨打芭蕉声,宛若丝竹奏乐,声声入耳。 两道苍老的身影摆着棋盘,黑白棋子错落几颗,正在手谈。 太庙老人执黑落子,眯着眼睛,盯着棋盘。 在他的对面,正是那日于半山亭中得见的耄耋儒衫老者,亦是文院三夫子王半山。 三夫子执白落子,吃掉赵黄庭一颗黑子。 “你那么看好那位少年画师,甚至将青山赠他,怎么此刻竟是有闲工夫来寻老夫手谈?” 三夫子笑着看向这位老友。 “没什么好看,悬念不大,执我青山者自是出类拔萃。” 赵黄庭喝了一口上好的西湖龙井,长眉一挑,伸手便欲要将刚落的那颗黑子给取回,不过,伸出的手被三夫子给拍打了下。 “哦?你对这画师如此看好?此次第六山主开山,争守山人的可都非等闲,叶府叶宠、种家种舜朝,听闻连那洛轻尘放下心中的架子都去了。” 三夫子笑意盈盈,再落一子,吃下对面臭棋篓子大片黑子。 赵黄庭脸一黑,狂饮一大口龙井,气的长眉都在颤抖,悔一下棋怎么了?! “洛轻尘?道心豆腐做的那小家伙?就六山主那脾性,看不上他的,至于种家与叶家,若是叶家叶闻溪那女娃愿意争,倒是十拿九稳,可是,叶闻溪此女天赋堪比叶家那位坐镇沧浪江的大将军,心气不低,自是不会甘愿委屈做守山人,目标肯定是争小圣榜,对话圣师,开第七山。” 赵黄庭不下棋了,自顾自的饮茶。 毕竟,这棋继续,他必输无疑,而只要他不落子,他就不会输。 三夫子自是看出了赵黄庭的无赖举措,笑了笑,也不拆穿。 “这样看来,那少年画师,必入第六山,对于林家而言,倒也算是个好消息。”三夫子轻叹:“林家满门忠烈,可惜,正是因为满门忠烈,如今才落得这般尴尬局面,最是无情帝王家,天玄宫里那位贵人,要看清楚嫡龙之争的结果,林、种、叶三家的影响太大。” “莫要提那家伙,听着乱耳且糟心,丢我们老赵家的脸。” 赵黄庭舌尖咀嚼着龙井茶叶,浓郁的茶香在口腔内迸发,瞥了三夫子一眼,有几分恼怒道。 三夫子笑了笑,尽管天玄宫中那位贵人身份尊贵,但二人谈及无半点忌讳。 “有一句话你说错了,安小友未必入第六山。” 赵黄庭转移了话题,道。 三夫子捋须轻笑,似并不意外:“愿闻其详。” “先不说花家那尊玉观音去了,就单单以我对安小友的了解,他未必会选择成为守山人。” 赵黄庭重新泡了热茶,吹去茶杯上的热气,淡淡道。 “事实上,他若真的接受了守山人资格,我反倒会失望,守山人守山人,身份虽尊贵,亦算圣山门人,但在某种意义上,属于山主侍从,毕竟落了下乘,易折心气,那青山……他也就未必扛的起。” 三夫子闻言,不禁眯起眼。 “安小友虽然刚启蒙不久,十八岁启蒙的确晚了些,错过了幼时打牢固修行根基的黄金时期,但安小友的天赋着实不错,在剑之一道上,更天赋异禀。” “所以,我更愿意安小友,取小圣令,走一走那最难的路,得一个对话圣师的机会,没准还有机会入那空缺已久的第七山成第七山主呢?” “我对他期望还是很高的,毕竟……青山于我手中蒙了尘,方愿他能释放青山中蕴藏的剑气,有机会也去砍一砍那天下第一的元蒙皇帝。” 赵黄庭笑了笑,望着漫天春雨,眼眸朦胧。 “我的态度,都藏在青山剑气内,剑气纠缠间,第六山主应当也知晓我意,若那少年欲要成为守山人,便如了他愿,若不愿,耗一波老朽的人情,第六山主自会赐一枚小圣令,不过,林家花解冰去了,定也是冲着那小圣令去的,老朽这人情倒是能省下来。” “不过,小圣令到手,得入小圣榜,能否脱颖才是真正的考验。” 话语落毕。 春雨骤然加剧,落下的雨珠,噼里啪啦愈发响彻。 云后响起一记惊雷,大雨磅礴,雨中蕴剑气。 三夫子和赵黄庭一同扭头望向了远方,隐约一座青山于朦胧大雨间显现。 “这不,玉观音出剑了。” …… …… 安乐有些吃惊的看向身旁气势如渊的花夫人。 磅礴的心神,仿佛扭曲了天地间的光华,隐约间像是在观望一尊独坐莲花的菩萨,拈花一指间,漫天皆剑气! 花夫人以他安乐护道者之名,求一枚小圣令…… 小圣令安乐先前听花夫人说,是面见圣师的第二个条件! 原来,小圣令要从山主手中得到吗? 半山闲亭中。 青衣中年男子望着拈花生剑气的花解冰,面容上恢复了冷酷。 “你要替他取小圣令?” 青衣男子手掌落在剑匣上,匣中剑在颤栗。 花夫人精致的面庞上,满是肃穆,微微颔首,磅礴心神聚成一尊模糊的观音虚影。 “感业寺的传承心剑,的确不错。” “留着点力气迎接林府将要遇到的麻烦吧,没必要与我争锋,有人耗人情许了他一枚小圣令。”青衣男子淡淡道。 花夫人闻言,肃然表情顿时一滞,随后想到什么,望向安了腰间的破竹剑。 那位前辈,竟是为安乐做到如此吗? 不过想来也是,竹剑都赠出,让安乐来争守山人确实有点不符合那位前辈敢挥剑对杀元蒙皇帝的霸道性格。 花夫人想通之后,唇角挂笑,雍容向着第六山主欠身:“那便麻烦山主了。” 第六山主嘴角僵硬一扯:“人情这东西,能消一点是一点。” 花夫人掩嘴轻笑,说的有理。 她此刻都能想到那位老前辈此刻捶胸顿足的气败模样。 安乐手持墨色青锋,同时迎上了花夫人与第六山主的目光,让他不由正色起来。 第六山主屈指,安乐手中的墨色青锋顿时掠出,悬在了第六山主身侧。 “此剑自我匣中出,名曰墨池,与你有缘,小圣令便赋于其中。” 山主说完,剑指抹剑身,璀璨金光隐没其中。 复再度叩指,墨池飞掠而出,落在了闲亭往下三百阶之处,插在道旁一株桃树树干中。 “你登山取剑,若能取剑,便得小圣令,若不行,便为我守山人,开山之事便莫要再想,如何?” 山主看向安乐,问道。 花夫人眉头一蹙:“山主,安乐的修为低了些,登第六山……” “只让他登阶三百,未让他登至山巅,况且我这第六山之阶梯,考验的是对剑的感应,不算过分。” 山主打断了花夫人的话语。 花夫人不再言语,让安乐自己选择,这对于安乐而言其实是个机缘,亲手取得小圣令,比她为安乐取令意义上大有不同。 而且,攀登第六山……亦是一种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机会。 安乐望向青山之巅,那柄插在桃树下的墨色青锋。 【天生剑客】道果颤栗之下,剑似与他遥遥呼唤,带着渴望,带着希冀,带着乞求。 安乐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道:“我,愿意登山取剑。” 第六山主与花夫人俱是点头颔首。 随后,山主拂袖,安乐的身形便被剑光缠绕,浮光掠影,落在了山麓脚下。 山麓脚下,烟雨再起。 修行者们正处于少年握剑冲霄起的震撼中,却忽而得见,一抹剑光掠过,白衣少年竟是重新归于山脚之下。 众人皆是错愕且疑惑。 刚从山中走下的洛轻尘,种舜朝和叶宠三人,见得安乐,同样一楞。 不是被接引成为守山人吗? 怎么又下来了? 却见安乐无视睽睽众目,面色前所未有凝重,轻吐一口气,迈步拾阶登山。 踏足山道的瞬间,整座青山的剑气,似在一瞬间复苏,剑吟铿锵如古老钟磐敲响,凭空生起无形压迫。 洛轻尘三人尽皆明白了到底发生什么,望向安乐目光俱是一变。 “此人放弃成为守山人,竟是妄想取小圣令,搏一搏对话圣师的机会?!” 种舜朝与叶宠对视,眼眸中惊异非常,甚至浮现敬佩。 洛轻尘却是如遭背刺,他所在意的守山人身份,原来送到对方嘴边,对方竟是都不愿接受。 一时间,洛轻尘只感觉道心上那因少年而起的尘埃…… 如墨色晕染,越扩越大。 ps:新的一周,求推荐票哇! 第四十五章 剑雨中锻五禽,胎息间聚剑池 山岳的雾气散开一半,春雨细密落下,雨势越来越大,每一粒春雨中,似都夹杂着从这座峥嵘山岳中蒸腾而起的剑气! 明明是一座死物山岳,却因为剑气的弥散,宛若活过来般,如一尊伽作的浩大天神,俯瞰着在祇躯体上攀登的凡间生灵。 圣山第六山,似一柄坠入凡间的仙剑所化的山岳。 半山之上浓雾遮掩,但半山往下,桃花盛开,石径清晰,一位白衣身影,孤独且艰难的拾阶而上。 山麓脚下,阳光大道早已消散,暮云重合,像在恼怒先前被人切开的屈辱,降下磅礴大雨。 但汇聚在山麓脚下的修行者们,却浑然不在意,尽数瞪大眼眸,盯着山麓石径上,那宛若一朵白梅般的身影。 “此人竟是放弃了成为守山人的机会,选择登山搏小圣令?!” “狂生一个,竟敢如此拂逆山主吗?” “也许……是刚刚登天的林府花解冰的意思呢?花解冰觉得这少年配得上小圣令?” …… 各种各般的声音,嘈杂不休,哪怕滂沱雨势都无法洗刷他们的热情。 种舜朝、叶宠和洛轻尘三人与安乐错身之后,没有选择下山,三人心头有几分热切。 安乐登山,为的是小圣令。 小圣令唯有山主方有资格分发,想要小圣令,有两种办法,一种乃家族长辈出手,为他们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从山主手中取来小圣令。 另一种,得山主眼缘,且自身通过山主考验才能获得。 两种办法都不甚容易,第一种山主的脾性琢磨不定,未必愿意置换,第二种虚无缥缈的眼缘,就更莫要说了。 故而,在得知安乐竟是有机会,且有胆魄去取小圣令时,种舜朝和叶宠才满是敬佩。 他们心头热切,不曾选择下山,而是跟随在安乐身后,与他一同登山。 洛轻尘经历安乐无形中造成的打击后,面色苦霁,本想下山,思前想后,却也跟着种舜朝与叶宠一同登山。 他们登山仅是争那一丝渺茫的机会,万一他们表现的比登山少年更优异,或许……可以得山主青睐,获得小圣令呢? 大雨磅礴,洗过的石径上,流水如短瀑,潺潺不止。 白衣少年之后,三人复登山。 山麓脚下,汇聚的诸多修行者看到洛轻尘三人跟随登山,未曾被山主驱逐,心头却也蠢蠢欲动。 登一登这山阶,似乎并无不可,万一……锋芒盖过了那少年,也许可创一段佳话。 一时间,在暴雨中停驻的车辇中,一位又一位修行者飘然而出,撑着油纸伞,如一朵朵天地间盛放的花朵,如百舸争流登那青山石径。 …… …… 安乐此刻顾不上身后那些跟随上来,打算蹭这波机缘的诸多修行者。 但哪怕顾上了,也并不在意,山主未曾阻止,那便是应允。 机缘就在那里,与缘牵上了线,该属于你的,谁也夺不去,若被夺走,那便说明无缘。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 石径流淌下的水流,蕴藏着剑气,宛若一条奔腾江流,阻碍前路。 踏出第一步的安乐,便感觉到了山中有剑气蒸腾,无形压迫却往下垂落,双肩似扛着山岳而行,步履维艰。 体内锻体第一境圆满的气血,于此刻奔涌,却根本压不住水流中的剑气,身躯摇摇晃晃,隐有要被冲走的风险。 艰难跨越了十阶左右,便感觉十分吃力,速度极其缓慢。 但是安乐不着急,视线坚定的望穿雨幕,盯着下一石阶,感受着剑气与威压,调动着腿部肌肉,踏足下一阶。 种舜朝和叶宠跟在安乐身后,面色古怪。 “为何这么慢?” “山脚下的剑气威压不过刚涌,起步就如此艰难,这样也来争小圣令?” 二者对视,彼此眼中尽是不解,倒是没有瞧不起,只是有几分错愕。 窥一斑而见全豹,见一叶而知深秋。 虽然他们看不透,可由此亦能猜测出登山少年修为也许并不高。 “锻体第一境,炼神初立胎息,仅此而已。” 洛轻尘背负着手开口,儒衫飞扬,周身有剑气萦绕,风雨不沾身。 种舜朝与叶宠顿时愕然,周围跟上的,撑伞的诸多修行者亦是满目震惊。 修为如此低……得成守山竟不愿,还欲要搏一搏小圣令,疯了吗? 是否有些自不量力? 诸多修行人透过雨幕,观少年倔强且踉跄登山的背影,一时间无言。 倒是无人耻笑,毕竟,少年得山主眼缘,本可入圣山,但其不愿。 这种欲搏小圣令,于修行道上的求索勇气,他们并无资格耻笑。 但诸多修行者却心头热切,因为这说明,他们蹭一波机缘,得小圣令的几率愈发的大了。 雨水轰鸣冲刷,修行者们默然无言,默默登山。 洛轻尘盯着安乐的背影,被打击的多了,面容上已经不见自信笑容,盯看许久,他吐出一口气,略显谨慎的迈步超过了安乐。 并无异变。 随后,洛轻尘负手破开风雨,飘飘渺渺登梯直上。 一旁的种舜朝与叶宠则亦未选择跟在安乐身后缓慢蹒跚,越过了那一抹雨中白衣,登阶而上。 大雨磅礴,天不待人。 一位又一位修行者纷纷超过了安乐,逆流雨阶登青山。 安乐不知不觉落在了后面。 但他并不是最后一位,在他身后,还有一道身影,身影曼妙撑着一把油纸伞,素衣霓裳,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 少女跟在安乐身后,静静看着,看到安乐腰间竹剑,眸光微凝,随后观少年蹒跚。 要看这少年,凭什么要搏这小圣令。 …… …… 安乐一步一步登梯,压力愈发的大了,每一粒雨水中,都蕴含着剑气,要将他钉在山梯之上。 顾不得别人,念头只剩登梯,体内气血被夹杂料峭春寒的雨水所冲击的无法运转,如枷锁覆盖身体,他举步维艰,进退维谷。 这样的局面,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并不后悔。 心神观想《剑瀑图》,从天空坠下的亿万滴春雨,似化作了亿万道剑气,如飞瀑、如银河。 在这一刻,竟与《剑瀑图》的画面不谋而合。 安乐毫不犹豫,将今日汲取的全部岁月气,加持自《剑瀑图》,使得岁月气从四缕,达十一缕。 一念入胎息,心神于周身探索,呼吸平缓如细流。 【天生剑客】道果,在这一刻,像是复苏过来,宛若贪婪的海绵,汲取着料峭春雨中夹杂的剑气。 【千古之才】道果,轻轻颤栗。 安乐心神在观想中壮大,泥丸宫中,一口剑安静悬浮,周身一缕又一缕剑气滋生,似交织成一汪剑池。 眼前有曾经观看过的岁月画面浮现而出。 有少年于飞瀑之下锻五禽。 安乐眸光放光彩,仰头往天穹,暴雨如瀑,他欲以如瀑暴雨锻体。 身后少女忽而瞪大了面纱下的明媚眼眸。 只因那少年伫立石阶,竟是开始演练五禽。 虎式,熊式,猿式,鹿式,鸟式……方寸石阶间,演五禽锻体! 一直封锁少年身躯的枷锁,轰然被冲散,气血滚沸于皮膜下奔走,天地灵气忽如一夜春风来,夹杂着雨水中的剑气,一点一点混合着气血,漫入四肢百骸,渗入骨骼! 安乐于此刻,入锻体第二境,铸剑气灵骨! 炼神锻体同时进行,胎息凝剑池,铸剑气灵骨! 这是什么天赋?! 安乐身后的撑伞少女,目光惊异。 若是换了寻常一境锻体修行者,怕要山间嫩花,被这份青山剑雨打折腰杆。 可少年竟逆流而上,引剑气铸灵骨,观剑雨聚剑池! 好气魄! 难怪有底气搏一搏这小圣令。 山道之上,天地忽静。 安乐睁眼,唇角挂笑,踏足锻体第二境,打破枷锁,那山梯中漫出的剑气都变得温柔,凭空的压力都宛若春风。 他抬起脚,踏足下一阶石。 随后,一步一步,行云流水,再无阻隔。 …… …… 洛轻尘登梯二百八,再也无法维持优雅,雨水浸湿他的面容与儒衫。 他的脚抬起,可却如何都无法落在下一阶梯上。 剑气喷薄,压力如岳, 三百阶上,那插在桃花树上的墨色青锋,发出清冽剑吟,在欢呼,在雀跃。 可是,洛轻尘却只能遥望不可及。 雨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带着不甘。 种舜朝与叶宠亦是如此,他们叹息,知这小圣令与他们无缘。 山道上,油纸伞凌乱抛洒,一位位修行者没了轻松写意,各自遇到了难以打破的枷锁与阻碍。 他们有的面容扭曲,有的放弃挣扎,有的喟然叹息…… 果然,蹭机缘亦不是那么好蹭的。 忽而。 有清晰的脚步声,踩的雨水迸裂,有节奏且平缓。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却见那原本落在最后的白衣少年,腰间别一破烂竹剑,从容登梯而来。 再无半点艰难与阻塞。 他超过了一位又一位驻足石径的修行者。 超过了种舜朝与叶宠。 超过了举步而不得落的洛轻尘。 登梯三百阶,来到桃花树下,青山似都因此而妩媚。 安乐伸出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墨池。 顺理成章的拔出。 第四十六章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春泥得雨滑于镜,晓树带云淡似图。 第六山。 半山闲亭。 一身青衣的第六山主,手掌抚在侧畔的松木剑匣上,眼帘低垂,看透朦胧烟雨,看尽山下风光。 花夫人亦袅袅立于亭中,素衣在春风中吹拂,眼眸中有着惊喜与满意。 “我曾见安乐三刻入定,三日开气血圆满,便预料过他的天赋定然不凡,属于大器晚成的璞玉,加上不低眉折腰的脊梁傲骨,未来定然有所成就。” “却不曾想,今日能给我如此大的惊喜。” 花夫人声音如珠玉落盘,清脆回响。 亭中的第六山主僵硬的面容上,亦是挑起一抹笑:“小圣令的考验,从来不看修为之高低,更看天赋,心性及机缘。” “小圣令虽为我等山主发放,但每一枚中都蕴含着圣师留下的机缘,既是机缘自然看的便是缘分。” “种舜朝与叶宠天赋不错,但他们二人更多是在战场上培养出的杀伐脾性,在剑的感悟上与我不契合,故而在山道拾阶甚至不如洛轻尘,可他们若是去三师兄的第三山,也许能走的更远。” 花夫人微微颔首,认可山主的话。 “洛轻尘有天赋,但唯一缺陷便是当初被李幼安破了道心,这些年道心未曾坚韧,反而越来越脆弱了,这也是令人想不到。” 第六山主再道,点评了洛轻尘。 “安乐以第六山的剑气淬体铸灵骨,又观想你所授《剑瀑图》,泥丸宫中聚剑池,二者双管齐下。” “天赋……好的让我有些意外。” “我匣中的剑都在兴奋的颤抖,他是个很好的传人,可惜,他不会成为我的守山人了。” 第六山主面色冷酷,但冷酷之下,蕴藏着可惜。 花夫人轻笑,目光透过烟雨,看到了手握墨池的安乐,似是呢喃:“这天赋……确实让人意外。” “天赋,心性外加对剑的吸引力,三者俱是占据,小圣令他得的实至名归。” 第六山主面容肃穆。 伸手一拍松木剑匣,巨大的剑匣落在他的背上,他迈出步伐,走出了闲亭,朝着山下而去。 花夫人亦是翩然跟上。 …… …… 天地间的骤雨,随着少年的拔剑,像是被抽走了脾性,突兀变得柔和,如纤纤牛毛,飘飘洒洒,温和润物。 山道上,驻足止步的诸多修行者,抬头望着三百阶处桃花树下握剑的少年,神色俱是复杂。 他们每个人心头心存的侥幸,皆在安乐轻描淡写越过他们时,烟消云散。 搏小圣令,考验的是天赋、心性以及与小圣令的契合度。 安乐一开始的举步维艰给了他们希望,后来才是明白,安乐只是在借第六山的剑气,在磨砺自身气血,在突破之后,便展示出了天赋上的卓绝。 一骑绝尘破开了束缚,轻易的拔剑。 种舜朝与叶宠虽然惊讶,但却不失落,本来他们便是来碰运气,得失皆安天命。 他们亦清楚,第六山的剑气与他们并不契合,本身得第六山小圣令的可能性就极小。 洛轻尘目光怔然,收回了落不下去的脚掌,道心上的尘埃倒是没有扩大,或许……是麻木了。 亦是因为洛轻尘本身就对夺小圣令没有太大的自信,道心上的蒙尘,让他很清楚,他不配。 面色苦霁,洛轻尘深深看了一眼那桃花树下握剑的俊朗少年。 随后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行去。 这伤心地,他是一刻也不想呆。 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如何洗去道心上的尘埃,他未来的路,该如何走。 其他修行者多看了两眼,在春风里、细雨中、在桃花下,握剑绽光彩的少年。 随后尽数转身下山,他们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少年的所有消息。 今日之后,临安府……此子必将名扬! …… …… 安乐握着墨池,感受墨池宝剑欢快的颤栗与剑吟,身沐春风春雨,心情也不禁愉悦。 锻体突破第二境,炼神胎息亦凝聚剑池,大有跨越,距离第三境脱俗,越发临近。 更是收获这柄墨池兼小圣令。 可以说赚的盆满钵满,此次第六山,不虚此行。 握着墨池,可以感受到宝剑之中有一缕剑气蕴藏,只要他心神探查,便可细细感知。 那应该便是小圣令,对话圣师的条件之一。 安乐扬起唇角,轻抚着墨池宝剑,脸上笑意明媚,心情大好。 此刻若是有一壶燕春里酒铺的老黄酒就好了。 饮酒、品剑、高歌,后下山。 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痛快! 山路上,只剩一位撑伞的娉婷少女,安静站立观那在春雨中光芒璀璨的少年。 背负松木剑匣的第六山主以及花夫人,顺着石阶而下,来到安乐侧畔。 少女撑伞得见,欠身颔首:“叶家叶闻溪,见过第六山主,见过花夫人。” 第六山主木着一张脸,点头:“你已有小圣令,更已入小圣榜,何故登梯?” 少女叶闻溪眺望了安乐一眼,轻笑:“小圣榜上再添新人,自是要提前了解下对手,观其是否实至名归。” “小女子告辞。” 少女叶闻溪话毕,笑的洒脱,撑伞转身离去。 安乐看着少女背影,他亦是知道少女一路跟在他身后,直至三百阶,少女其实也有资格取这小圣令。 在安乐眼中,少女身上的岁月气,如海草般摇摆着,若是可以…… 嗯? 安乐忽然一喜,他气血入锻体二境,炼神胎息聚剑池,贤者时间的【岁月气】一栏,竟是可以再度使用。 毫不犹豫,安乐心神一动,汲取少女身上岁月气! 撑着油纸伞,转身下山的少女毫无察觉,根本不知自己已然白给了一波。 连续三缕岁月气萦绕指尖,随后漫入体内,安乐心满意足,不过,花夫人与第六山主在侧,他未选择观察岁月气。 第六山主看着安乐,眼中满是欣赏与惋惜:“可惜,你不入我第六山……你的墨竹,你的剑道天赋,都让我很满意,但让你做守山人确实屈才。” “我这第六山向你敞开,你若有新的画作,俱可拿来与我分享,登山间隙,可借山间剑气洗礼淬体,比你腰间那块妖气玉佩要好些。” 山主说道。 安乐闻言,诚挚拱手作揖:“多谢山主。” 第六山主点了点头,多说了些话:“小圣令入手,只是开始,你的修为着实低了些,在小圣榜上只能是最末。” “你若要获得对话圣师的机会,至少得入小圣榜前三。” “你现在太弱,珍惜天赋,莫要蹉跎。” “再说最后一句。” 第六山主冷酷转身:“看好你。” 未等安乐有所反应,便已背着巨大的松木剑匣上山。 望着这颇有性格的第六山主,安乐面容不禁柔和,本以为拒绝对方守山人邀请,会得罪对方,现在看来,是他想的狭隘了。 花夫人轻笑:“山主所言俱是事实,得小圣令只是开始,你莫要骄纵。” 安乐作揖称是。 “你下山去吧,与追风与九妹先行回临安,我还有事,就此告别。” 花夫人伫立春风里,眸目中欣赏的望着少年。 随后剑光萦绕周身而起,跃入山间雾端,消弭无踪,遁入云海深处。 春雨停歇,云后似有斜阳倾照。 行至山下,安乐转身观山中石径,初登山是的狼狈,阻遏与彷徨,让他不禁会心一笑。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安乐白衣翩然,脊如傲竹,腰间别青山,执剑墨池。 踩着落花泥泞,伴着雨后新草。 潇洒走向停在远处的林府车辇。 …… …… 雨停沙溜浅,风定野蝉鸣。 文院白墙黑瓦的建筑群,一番春雨洗礼,雾气朦胧。 平凡草庐静落其中,檐下碳炉中的水仍旧在滚沸,热气蒙蒙起。 下棋的两位老人,却是已然欲散场。 品完最后一口西湖龙井。 太庙老人赵黄庭起身伸懒腰:“今日的棋便下到这里吧,你我不分胜负,改日再手谈。” 三夫子对于赵黄庭的不要脸习以为常,轻笑捻棋子归盒。 “如你愿了?”三夫子道。 “表现挺好,青山赠他或许真不会被辜负。” 赵黄庭心情不错,捋长眉一笑。 “今日之后,安小友定将名传临安,他的画、他的诗、他的剑俱会被人拿出称道,临安府真正的繁华将会向他敞开,蚀骨销魂的富贵,如洪水猛兽般袭来,望他能坚守本心。” “唯一美中不足,老六山主硬是耗了我的人情,贼坏!” 赵黄庭双手负在身后,迈步出了草庐,踩着泥泞路径。 未回首的摆了摆手。 “走喽,打一壶燕春里的老黄酒,切上两斤丁衙巷的卤牛肉。” “归去太庙巷,给安小友庆贺去。” 第四十七章 小圣令中有密藏,天地万物剑气近 归去的路途,春雨不再飘洒,天上残阳在风拂之间奔走,霞光偷偷自其后照耀,给纵向临安的路途撒上一层金辉。 华贵车辇内,林追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发泄着心头的震撼与兴奋。 林轻音倒是安静坐在其中,抿嘴倾听,时不时微笑。 安乐正襟危坐,腰间别有竹剑青山,那柄墨池横在腿上,整个人很是平和,外人观见,还以为得山主青睐,又搏得小圣令的天才,是那甩着根烧火棍,兴奋难自制的林追风呢。 日落西南第几峰,断霞千里抹残红。 伴着春雨后的晚霞,车辇一路驶回华灯初上的临安府。 下了车辇,安乐腰间别两剑,笑着朝林追风与林轻音告别,待得车辇逐渐消弭在清波街尽头,方是转身朝着太庙巷中行去。 一席白衣,唇角挂笑,安乐心情颇好。 修为突破,更是收获宝剑墨池与小圣令,自然内心欢愉。 行至院门口,微微一楞,却见院前有素衣宽袖老人持竹杖伫立,手中提着一壶酒以及一包油纸牛肉。 见得安乐归来,老人长眉微展,举了举手中的酒与肉。 安乐唇角笑意愈发扩展,步履加快,小跑至院门前,取出钥匙开门入内。 片刻之后。 新雨后的院内,小桌之上,酒肉正酣。 安乐与老人对饮一杯,算是庆贺了今日在第六山上得小圣令。 霞光万丈,洒落人间煌煌。 老人手握墨池,眯眼打量:“第六山主匣中藏剑三千,号称藏尽世间之剑,天上仙人剑,地上红尘剑,俱皆有之。” 老人如老树枯枝的手指抹过剑锋,墨池轻颤,剑吟充斥院内。 “这柄墨池,颇有意思,如水墨打造,乃一柄书画之剑,如今品秩只能算是六品剑器,却是颇为适合你,你擅作画,以画养剑,可让墨池品秩上升,再加上内蕴小圣令,未来品秩或许可突破此剑极限。” 老人赞道。 安乐闻言,亦是一笑:“我如今锻体刚入二境,墨池最适合我,徒劳追求高品秩的剑器,却无法发挥其威力,意义不大。” 老人夹了一块牛肉,轻笑道:“你能如此洒脱自是极好。” “如今你得了小圣令,老夫也该提醒你些,得小圣令者,自会登一榜,名曰小圣榜,以持有小圣令者为布列。” “得小圣令是对话圣师的条件之一,但须登榜前三,方有机会,这亦是考验。” 安乐闻言,顿时一怔。 “如何提升榜上名次,很简单,挑战。” “胜了便可上升名次,但每位小圣令持有者,仅有两次失败的机会。” “败过两次,小圣令自碎,便被除名,所以,挑战要谨慎。” 老人饮酒轻笑。 安乐闻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至于具体榜单,待你去了林府便可知晓,老朽就不多言了。” 老人没有再继续聊这些,二人就着老黄酒,赏着残阳,聊起关于墨竹画法的心得。 当晓月悬空,酒尽肉无,老人起身掸了掸素衣,持着竹杖出了院子。 “得小圣令的你,即将名扬临安,诸多荣华富贵,各种奢靡考验都将涌来加你身,秉持本心,砥砺前行,才不负你一身才华,不负青山。” 老人伫立巷弄,认真且真心的提醒。 安乐闻言,长揖及地。 “小生谨记。” 老人闻言,转身而行,月色下的巷弄中,回荡着竹杖敲打声,渐渐远去。 安乐收回目光,回到了院子中,端坐椅子,腿上横着三尺墨池,沐浴春夜寒风,心思逐渐冷静下来。 虽然得了小圣令,但是他接下来要面对的压力却更大了。 既得小圣令,自是不愿蹉跎不向前,定是要登高见一见那比元蒙皇帝还神秘且强大的圣师。 故而,小圣榜上前行,科举状元及第,皆是等待他翻越的高山。 接下来的时日,他当戒骄戒躁。 读书,修行,养剑,三省吾身。 吐出一口浊气,安乐起身,简单收拾下院落,将前房东妇人留下的花草盆栽摆放到边沿,方于院中沐浴月华演练五禽。 锻体修为踏足二境,铸就剑气灵骨,气血运转之间,劲力喷薄,携剑气灵骨之威,力量比之一境要强大太多。 虎式愈发威猛,动作转换之间,当真宛若一头斑斓猛虎,咆哮山林,甚至还引起天地灵气汇聚。 随后,鹿式、熊式、猿式与鸟式各自演练,每一式的未能都大有提升,在第六山,沐浴剑雨锻五禽,收获巨大。 片刻之后,滚沸气血缓缓停歇,安乐收敛心神,闭目感受灵骨间劲力的变化,熟稔突兀增长的力量与爆发。 月上中天,寒夜愈深。 安乐盘膝坐在老槐树下,开始闭目入定,进行炼神观想。 在第六山上,虽未曾突破胎息境,踏足炼神第三境脱俗,炼神脱俗,超脱凡俗,花夫人曾说,这个境界至关重要,是一种心灵本质上的蜕变。 安乐很重视,随着观想,月华似被其所吸引,洒落周身,如披上了清衣。 眉心泥丸宫,一汪剑池虚影浮现,弥漫四周。 剑光浮隙,如梦似幻。 摆在腿上以心神蕴养的墨池,微微颤动,似要冲天起,萦绕周身而飞驰。 不过终究还是差了些,若是炼神脱俗,或许便可轻易御动剑起剑落。 忽而,安乐的心神漫入了墨池剑身中,其中一缕剑气运转。 在安乐感知中,纯粹、磅礴、锋锐。 心神逐渐沉入墨池之内,墨池剑似当真化作了一汪墨色池水,裹挟着安乐心神不断沉入其中。 那是小圣令中蕴藏的密藏,亦算是圣师的浅薄馈赠。 待得安乐睁眼,便见得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墨色晕染,有画呈现。 安乐观画,只感觉画中一株草、一片叶、一滴水……皆可成剑,天地万物,尽皆藏着剑气! 剑气,近在咫尺! 这是一种驭剑的技巧,是一种十分纯粹的剑招! 亦是此次安乐搏得小圣令后所得! 不是修行炼神法门,亦非锻体法门,只是纯粹的剑术技巧,甚至,没有什么名字,就像是随后绘出一幅水墨在其中,被安乐所捕捉与观阅。 老槐树下,安乐心神自墨池内的小圣令中脱离,瞳孔之下,似有一抹剑光闪过。 他站起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咧嘴而笑,两指并拢成剑,轻轻于身前一抹,心神如化作一缕细微的剑气,似木偶颈后的提线。 安静的墨池,倏地脱离安乐的周身,呼啸而出,极快的浮空横冲直撞,切开空气,如池中鱼儿切开水流。 虽非御剑,但这种能隔空掌控剑器的感觉,让安乐感觉十分的畅快与自由! 墨池在安乐控制下,狠狠插在老槐树上,一阵轻颤,树落一片叶。 安乐剑指遥指,老槐树的叶竟是亦如剑器般被驾驭,如飞剑掠空! 这便是小圣令密藏中的驭剑技巧! 安乐眸光熠熠,一株草、一片叶、一滴水……天地万物,俱可藏剑气,好霸道的剑招! 泥丸宫中,剑池在沸腾,心神似在这一刻又壮大了些许,距离脱俗愈发的近了。 …… …… 巷弄之外,四角重檐二层楼阁式太庙。 香火幽幽。 赵黄庭正在执笔泼墨,忽而心有所感,扭头望向了巷弄中的小院方向。 眼眸中浮现一抹惊诧。 “小圣令中圣师所留的密藏……这么快就悟出来了?!” “妖孽呐……” 赵黄庭深吸一口气,随后一笑:“我赵黄庭的眼光,就是毒啊。” …… …… 安乐驭剑片刻,心神消耗诸多,稍显疲乏。 心神一动。 久违的光幕呈现而出。 …… 【姓名:安乐】 【岁月气:3缕】 【岁月道果:千古之才(流金岁月气0/2缕、0/100缕)、天生剑客(流金岁月气0/2缕、0/100缕)、崩剑劲(2/10缕)、无畏心、淬妖古玉】 【掌握功法:《剑瀑图》(11缕)、《引气吐纳诀》(1缕)】 【掌握技能:《五禽锻体功》(18缕)、《赵祖长拳(残)》(1缕)】 …… 嗯? 安乐一怔,意外发现,光幕之上竟是未曾记录这驭剑技巧。 连《赵祖长拳(残)》这样的烂大街法门都能记录,却无法记录这技巧。 或许,只因这剑招单纯为技巧,便无法记录? 伫立料峭春夜中,安乐若有所思。 “剑招自小圣令中所悟,剑招无名,剑招之下,剑气近在咫尺,可赋万物,既然如此,此招,便名‘剑气近’。” 安乐欢喜的给剑招命名。 随后,心神一动,调动从那白给少女身上汲取的三缕岁月气,想了想,加持到了道果【千古之才】项上。 加持完两缕之后。 忽而,眼前有流金光芒涌现,安乐十分意外,竟是从白给少女身上直接获得了一抹流金岁月气。 金色岁月气化香柱焚烧。 有画面如湖中投石,泛起涟漪。 第四十八章 少女破甲二十七,一画惊了半座临安 一缕金色香柱袅袅燃烧,烟火茫茫汇聚成画,忆往昔峥嵘岁月。 如镜湖投石,画面波澜起伏。 安乐心头倒是有几分好奇,这缕从白给少女身上汲取来的流金岁月气,能观出什么过往,又能聚出何种岁月道果。 那在山间春雨下,撑伞静立他身后,一路轻描淡写,跟随他走过青山三百阶的少女,叶家叶闻溪……传闻也是小圣令的拥有者,安乐的竞争者。 故而,安乐才心生好奇。 薅竞争者之羊毛而壮大己身,合理。 …… …… 暮云霭霭,有白羽般素雪自高空飞洒。 携着冰冷,裹着森寒。 落于苍茫大地,汲取着鲜血,化作血红,比皓月更加夺目,比烈阳更加刺眼。 “闻溪,怕吗?” “不怕。” “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身为我叶家子弟,就当以过江为毕生夙愿,跨过那条沧浪江,于故土上驰骋,夺回属于我们的中土。” “闻溪知道!” “去吧,去杀戮、去战斗、去变强,当你变得足够强,我便为你登临圣山讨一枚小圣令,你去问圣师,我叶家的剑与枪,能否让中原归复。” “好!” …… 平静的对话,带着几分澎湃气血,撞碎了天上飞雪。 一位浑身披甲的男子,手持一杆长枪,斜握静立,垂眸注目着尚且稚嫩的少女,如一尊猛虎,注视幼虎的第一次厮杀。 少女叶闻溪,稚气未消,拖着一柄青色长剑,目光坚定,踏地上染红的白雪,小小的身躯,高声喊着,一路拖剑小跑,朝着前方杀去。 孤独而娇小。 在冲锋。 那是一支二三十位修行者组成的军中小队,气血交织如幕,步行而来,目光凶戾,杀机滚滚,似要荡开天上暮云,金戈铁马之气,令人窒息。 少女经历初时的恐惧,气血自皮膜下涌动,心神自泥丸宫中宣泄。 手中的剑,绽出千万剑华,漫入为首的修行者身躯,飞起一颗头颅,热血泼洒在雪地上,融化了冰冷。 其余的修行者冲了过来,淹没少女叶闻溪。 战斗、厮杀、不断的变强。 少女叶闻溪似是进入到了一种忘我的境地,眼中愈发无情,眼中只剩下杀戮。 她要不断变强,强到足以继承叶家的意志,扛起叶家的枪与剑,要让叶家战马的马蹄,踏遍曾经的中原故土! 浑身披甲的男子安静注视着,他手中的枪,适时点出,有欲要插手的敌军强者,直接被凭空洞穿,惨嚎怒喝之间,血染飞雪与黄沙。 一刻钟,两刻钟。 少女叶闻溪,气喘吁吁,拄着剑,伫立在雪中。 周身,倒下尸体二十七具。 仰头回首,望向披甲男子,她在尸丛中笑。 …… 画面至此,袅袅散去,往昔岁月不可留,时光终不复。 安乐以岁月气窥得少女在时光中的峥嵘,心神不由为之而震撼。 这一缕岁月气中的画面,与安乐之前所观摩的画面,俱是不同。 没了伤离别,没了开怀,多了几分悲壮与责任。 透过画面,身临杀场,可以感受到少女的倔强,铠甲男子的期盼。 安乐缓缓睁眼,夜色深沉,寒意料峭,半夜起的春霜,在他的衣袂间,似凝出了晨露。 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观叶闻溪拔剑杀人,仿佛身临其境,对他心神的影响颇为剧烈。 但更让安乐惊奇的是,叶闻溪那么软糯的一位姑娘,竟是在两刻钟内,便噶了二十七条人命。 这种反差,让安乐愈发警惕的感受到了叶闻溪的强大,与傲人的天赋。 花夫人说叶闻溪是叶家这一代的真正天骄,确实称得上,那种心志绝对豆腐道心洛轻尘可比。 此女将会是他接下来小圣榜上的对手…… 深夜春寒袭来,安乐顿感几分压力。 【获得岁月道果:忘我】 【注:忘我(道果):战时激忘我,生死置之,唯有一战,战法、技法、斗志皆可得大提升,战力得大增幅】 一缕流金岁月气,凝道果忘我一颗。 与道果【无畏心】有几分类似,都属于无法加持岁月气的道果,但是效果却颇为有效。 无畏心可让安乐身具无畏,面对威压,面对艰难险阻,无所畏惧,披荆斩棘向前,甚至可得道果反馈。 而【忘我】道果,则用于战斗厮杀,战时激发忘我,战力得大幅提升。 很奇妙的状态,安乐回想观岁月气中叶闻溪一人独自冲锋,厮杀陷入忘我,杀尽二十七名敌军的画面。 算是意外收获,这样的道果,平日用不上,但或许会有奇效。 夜色深沉,不知不觉已是凌晨,天边泛起鱼肚白。 安乐未曾再选择修行,起身入屋,取了书籍,点燃灯火,开始读书。 想要见圣师的另一个条件,需要在科举中一举登状元及第! 故春闱在即,每日必读书。 …… …… 秦相府。 九曲长廊,流觞曲水,夜色虽深沉,但水榭闲亭中,依旧有人端坐对话。 秦少公子秦千秋,端坐在闲亭中,身前摆的非是茶,而是临安府千金难购的美酒“蓬莱春”,一种以天地灵果所酿造的酒液,饮之可汲灵气于体魄,微壮修为。 秦千秋的对面,洛轻尘安静端坐,一杯倒满的酒,一滴未曾饮。 亭中气氛有几分僵硬。 只因秦千秋在不断的饮酒,态度冷淡,未曾多言。 原本对洛轻尘入第六山成守山人有着极大的期待,可当这份期待支离破碎,剩下的便是烦闷与失望。 洛轻尘自然能感受到这股气氛,倒也不多言,他亦是没资格解释什么。 “洛先生,那安乐……自崇州而来,修行启蒙不过数日,却能力压先生,登第六山,得小圣令,甚至让先生道心再蒙尘。” “先生啊,江山代有才人出,你曾经的风华绝代,如今已不复,霜打黄花尽显颓丧。” 秦千秋感叹道:“遥想当年,先生自青州而来,耀眼如涤去尘埃的黄金,一人一剑,登临安两战皆胜,何等春风得意。” “这安乐多像曾经的先生。” “可他比先生你更加有未来,他得了小圣令,他的画作甚至在文院内流传称赞,独自开了墨竹一派。” “这等人才不入我毂中,着实可惜,可叹。” 秦千秋似有愁绪,猛地饮了一杯酒。 洛轻尘扭头观这繁华鼎盛的秦相府水榭,面容倒是平静了许多。 哪怕秦千秋言语中多有打击,他亦是平静待之,或许是受的打击多了,便习惯了。 “轻尘愧对秦相多年的栽培与资源。” 洛轻尘终于举起杯盏,饮了一口,轻声道。 秦千秋眸光落在洛轻尘身上,瞳孔似映照月华,显得有几分清冷:“洛先生,这位小圣榜新客,与林府牵扯甚深,而秦府与林府不死不休,若能入秦府最好,若不得入……” 水榭之间,骤然卷起了杀机。 秦千秋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只当安乐是一位十八岁方启蒙的草包,再到少年崭露头角,夺得小圣令,如今重视非常。 这等转变不过在几日之内罢了。 洛轻尘平静饮酒。 “若不得入秦府,那便请先生杀之。”秦千秋望着洛轻尘,终于再度涌现出热切。 洛轻尘看着秦千秋。 杀一位刚得小圣令,花解冰看好,第六山主赠剑的得意之士,这是要让他洛轻尘舍了这条命,与安乐一命换一命么? “少公子,轻尘道心蒙尘,需静养涤心,此事,另寻他人吧。” 洛轻尘起身,摇了摇头,站起身,作揖告辞,转身离开。 秦千秋端坐闲亭中,盯着洛轻尘的背影:“先生,莫不说那颗东海涤心珠,就单单秦府这些年给先生的荣华富贵与修行资源,先生总该做出些回报的样子吧。” 洛轻尘背影微微一顿,随后撞碎清寒夜色,离开了秦府。 饮了盏映照月华的蓬莱春酒,秦千秋忽而轻轻嗤笑一声。 …… …… 晨曦的暖意驱散了春日的微寒。 整座临安府,却开始不安的躁动。 昨日,第六山下,白衣少年一人一剑登山,于桃树下摘下一柄墨池,观摩少年得剑的修行者们,皆是派人去网罗少年的一切消息。 十八岁修行启蒙,修行至今不过几日时间已然炼神胎息,锻体铸灵骨,大器晚成! 更是今朝举人,入临安以赴春闱。 而更让人震撼的,则是少年画作,以奇诡素描图得林府重视,为林府画师,随后文院内又流传出少年水墨竹石图。 那墨竹图得文院二位夫子欣赏夸赞,更是亲自分享与赏析。 言曰可开墨竹一派,称大家! 一画一剑一少年,惊了半座临安。 这一日,临安之中自文院中流传出所描摹的墨竹图供不应求,传阅甚广,临安的文人墨客俱是惊动。 这一日,安大家之名如飓风之势席卷! 这一日,安乐起了个大早,照例边读书边往西湖,蹲那云柔仙子。 第四十九章 安大家除了画竹,可还会画别的? 晨曦的微风拂面,带着春日特有的凉爽,安乐吃过巷口小摊贩所售豆花后,便步履平缓,轻沐春风,边看书边往西湖而去。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雨天与晴天的西湖,是两种风景,天上云后阳光吐洒,照耀湖面波光粼粼,像筛出的金砂在掌间翻滚。 堤岸上,文人墨客一如既往的汇聚,湖中花船荡漾,像是一株嫩草,骚扰着文人墨客心头的柔软。 安乐行至堤边,望着拍案的湖水,心情颇好。 他散步读书,等候湖中央花船上那位女子剑仙花魁的到来,不过前几日皆未曾见到云柔仙子,安乐如今倒也不知能否见到。 但每日来西湖边上走一遭,或是读书,或是赏景,亦别有一番滋味。 然而,今日堤岸边的气氛却与平日有些不同。 文人墨客们汇聚一起,交头接耳,一个个眼眸中尽是八卦之色。 “诸位可曾听说昨日于第六山搏得小圣令的那位安大家?!” “我等于文院求学,岂能不知安大家,一手墨竹,迥异于前人工笔画竹,着实让人惊叹与目眩。” “那从文院中流传出的墨竹图摹本,小生有幸观了一眼,焦墨浅墨交相呼应,确实别具匠心。” …… 文人墨客们谈性高昂,一口一个安大家。 安乐听了会儿后,方明白这安大家……竟是他自己。 来了兴致的安乐也不走了,就聚在堤边,聆听文人墨客们的吹捧,有时还掺和一句,提一下墨竹图的一些赏析。 “这位兄台也见过墨竹图?” 一位书生顿时惊异于安乐的犀利点评,拱手作揖问好。 安乐作揖谦逊回礼:“侥幸见过几次。” “哦?兄台亦是在文院内求学?”不少书生好奇询问,毕竟,他们观安乐颇为面生。 “那倒不是,在下于林府任职画师,为林府的公子们闲时作作画。” 安乐笑着回应,他的确未曾去过文院。 诸多书生兴致颇高,与安乐交流起来,安乐随聊片刻,云柔仙子今日又未曾出现,便告辞离去,前往林府上工。 尽管搏得了小圣令,尽管一画惊了临安。 但这一切于他生活而言,并无太大变化,他依旧会前往林府上工,依旧要认真读书,备战春闱。 安乐踩着青石板路,腰间别着青山与墨池,消失在了长堤上。 不少书生收回目光,只感觉安乐这人有趣,认出安乐每日必来西湖边上,观那花船中的女子姑娘。 忽然,有一位文院书生惊喝了一声。 望着安乐离去的方向,眸光略显几分激动。 “据我所知,前段时日林府招画师,安大家便是脱颖而出,入得林府,成林府画师……” “你们说,刚才这位兄台,是否便是安大家?” 文人墨客们顿时一怔,频频眺望安乐离去方向,随后纷笑出了声,只觉得这等想法着实荒唐可笑:“安大家何等人物,怎会每日俱来西湖边上,观那湖中花船里的红尘姑娘?” “安大家那般出尘的人物,岂会与我等同好?” 堤边,笑声迭起。 …… …… 安乐并不知他离开后西湖边上所发生的事情,哪怕知道也仅是笑笑而已。 顺着繁华的街道,沐浴春日暖阳,踏足静街,越过那令满朝文武皆得下马而行的石碑玉坊,便见得了林府标志性的八宝重檐滴水天波楼。 开门的依旧是害羞的丫鬟留香,见得俊雅妖冶的安乐,留香抿着唇角,满是羞涩。 昨日安乐在第六山力压诸多天才得小圣令,林追风回府后就开始咋咋咧咧的宣传,故而府中人大多都知晓了安乐事迹。 如今见得安乐,事迹加持下,留香只觉得安公子宛如天上谪仙人般丰神如玉。 安乐温和一笑,在留香的带领下,入了林府。 本来安乐是想去见一下花夫人,询问小圣榜的事情,但留香告知安乐花夫人尚未归府,安乐便直接去了演武堂。 “安大家。” 林追风与林轻音见得安乐,笑着打趣。 安乐闻言,不由摆手:“哪里敢称大家。” 演武堂内,今日的林府公子一个个身着劲装,精神面貌极佳,像是要出门,却又似专门在等候安乐。 昨日他们自然也是去了第六山,欲要碰运气看能否成守山人,却意外见到了安乐这位熟识的林府画师的风姿。 八公子林业热切的凑了过来:“安大家,你可终于来了,你的墨竹,如今名传临安,不仅仅是文院,连武庙内都有许多人夸赞呢。” “我等马上要去武庙,进行春日武考,武考过后,我们中不少人便要出征沧浪江,重铸林府昔日荣光。” “今日便是特意留下来见见安大家。” 周围的林府公子们也相继露出笑脸。 安乐与大家混熟了,彼此间亦少了许多陌生,那些看上去难以相处的林府公子们,其实都颇为好相处。 “我答应花夫人为诸位公子作画,这画尚未画完,以后时间还很长。” 安乐认真说道。 出征边塞,生死未知,但安乐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众人纷纷轻笑,继续交谈起来。 交谈间隙,安乐从诸位公子身上汲取岁月气。 一个人依旧是三缕,可汲取五人,总共是十五缕。 像八公子林业,此次之后,就彻底被安乐给掏空了,身上再无岁月气。 林府的这些公子们,已经供不了安乐吸太久了。 总共十五缕岁月气,这一次安乐没有过多踌躇,选择分为三份,均匀加持到需要加持岁月气的道果之上。 至于修行法门,《五禽锻体功》和《剑瀑图》,先前加持了许多,暂时无需再添。 加持完毕,安乐只感觉脑海微微震动,身上似是发生了些许的改变。 提升不明显,但是却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安乐。 林府公子们相继与安乐聊了会,时辰差不多后,便结伴出了林府,朝武庙而去,林追风亦要参加武庙武考,故而只剩下九妹林轻音与安乐独处。 当然,说独处也不尽然,远处还有府内的侍从在候着,等待差遣。 二人来到了天波水榭,端坐闲亭。 春风袭来,荡起池中碧水涟漪连天。 “先生,今日还教画吗?” 林轻音声音轻柔的说道。 安乐一笑:“今日教你素描画中的静物写生。” 随后,向丫鬟留香讨要一颗苹果,摆在故意堆砌褶皱布绸的桌上,教导林轻音关于以素描绘制苹果与布料的光暗把控与描摹。 林轻音学的认真,安乐教导的也很认真。 炭笔在纸上沙沙摩挲留下的声音,如夏日蝉鸣,带来心灵上的静谧。 忽而,水榭白玉拱桥上,花夫人的贴身丫鬟袭香,款款走来。 “安公子,九小姐。” 袭香欠身行礼。 “夫人刚刚传讯归来,若是安公子来了府里,可以去见一见四爷,关于小圣榜的消息,夫人已托四爷代为告知。” 安乐闻言,顿时作揖回礼:“多谢夫人挂念。” “先生,你去吧,我可以独自在厅中作画,画好后,明日再给先生点评。”林轻音起身温婉笑道。 安乐闻言,不再迟疑,点了点头后,向林轻音作揖告辞,与袭香一同朝着清风苑而去。 尚未入到苑内,便在外面听到一阵骏马嘶鸣声。 “四爷在元蒙帝国生活许久,渐染习性,颇爱养马、驯马,听说四爷院内养有一匹盗骊马,奔走如黑色闪电,脾性暴烈。” 袭香轻声说道,随后叩响了清风苑的门户。 “四爷,夫人让我带安公子来见您。”袭香道。 “进。”淡淡的声音自苑内传来,门户在一股心神拂动下开启。 清风苑内范围竟是极大,还有一片小草场,林四爷穿着儒衫,身前摆有桌案,案上平铺宣纸。 林四爷蹙着眉头,满面愁容的为草场中懒洋洋晒着春日暖阳的盗骊马作画。 见得安乐,林四爷微微颔首,轻笑:“上次一别,再见公子已需称大家。” 安乐面色摆手:“不敢,四爷还是唤我安乐便可。” 林四爷似想到什么,望着安乐眸光微亮:“我想为我的盗骊作一幅画,可我画技拙劣……” “不知安大家除了画竹,可否还会画别的?” 第五十章 少年泼墨画野马,一洗万古凡马空 林四爷的话,带着几分期待,视线落在安乐身上,炯炯有光。 实际上,这样的话是颇为无礼,乃至有几分挑衅意味在其中,但林四爷却问的颇为真诚。 袭香静立一旁,不敢多言语,她也未曾料到,四爷会出口就如此。 安乐先是怔了下,随后体味到林四爷话中含义,眸光一转,落在远处那在草场上晒着春日暖阳的黑色骏马。 盗骊马,通体漆黑,鬃毛狭长披散,扬着粗健马颈,只是在草间漫步,便似有气血浑涌,眸光明亮,舒展的马身肌肉虬结,蕴藏澎湃力量。 阳光倾洒在其黑色毛发上,闪闪发光,确是一匹神骏。 “好马。”安乐欣赏着盗骊,由衷夸赞道。 远处草场上的盗骊黑马,似是听得安乐夸赞,大鼻孔中喷出些许热气,昂着粗健脖颈,来回小跑了几步,鬃毛飞扬,尽显神俊。 “四爷,除了画竹,其他亦是略懂一点点。” 赞了骏马,随后扭头看向林四爷,抱拳作揖道。 林四爷眼眸愈发的明亮,几步便来到了安乐的身边,拉着安乐的手,来到了桌案之前。 “来来来,安大家可否给林某露一手?” “就画一画我这匹关外盗骊。” 林四爷执儒生礼,朝着安乐郑重请求。 “四爷为何执着于画马?” 安乐倒是没有拒绝,只是好奇问了一句。 林四爷抬起头,眉宇间,染上几抹愁绪,他望向远处草场上的马:“我喜爱养马、驯马,这头盗骊,随我从关外而归,是我最喜爱的一匹马,但在临安,它跑不起来,常常得病,思前想后,我决定送走它。” “这幅画,是留念,亦是告别。” “我喜爱马,但人在临安,身不由己,满身枷锁,它跟随我,只会徒受束缚,没有在战场驰骋的机会。” 林四爷话说了许多,语气中落寞与不舍之意,十分浓郁。 安乐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林四爷的不舍,以及心如刀割。 林四爷送走盗骊,正如林府送走那些将要出征的公子们一般。 安乐一叹。 忽然懂了为何花夫人要让他来寻林四爷了解小圣榜之事,或许,花夫人也是想让他若能画马,便为林四爷画一幅骏马。 当然,意愿还是在他,若是他不愿或者不会,拒绝便可。 安乐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那小生便献丑了。” 话语落下,眉宇间尚存落寞的林四爷,不由扭头望来,眸间满是喜色,他知道,安乐既然愿意画,自然是有几分把握的。 “在下为安大家磨墨!” 林四爷很期待,将桌上自己画的半幅画取开,重新铺上熟宣。 远处,袭香看的心潮澎湃,四爷亲自磨墨换纸,这若传出,定然会引起轩然。 “四爷,不用熟宣,换生宣纸。” 安乐道。 生宣画马? 林四爷怔了一下,安乐的墨竹他亦是从花夫人那儿赏析过,以写意水墨画法,画竹的确别具一格,有特殊的韵味。 但马也能以写意笔法来画?! 工笔画马,方能勾勒马的形体与神态,比起画人,工笔画马会更有优势些,以细毫勾勒马鬃马毛,才能画的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不过,他未曾质疑什么,安乐的墨竹自成一派,写意画马,亦未尝不可! 他立刻以生宣换熟宣,并且开始专注于磨墨。 摩挲声如竹海扬波,墨香顿时于苑内飘起。 安乐沉思许久,并未立刻作画,而是徒步行至那匹在草场中踱步的盗骊身边。 或许是因为淬妖古玉的原因,对于安乐的靠近,盗骊并未展现桀骜,反而十分温顺的凑到安乐身边蹭了蹭。 安乐揉了揉盗骊的脑袋,随后摘了缰绳,取了马鞍,轻拍马腹,转身回到桌案前。 正在磨墨的林四爷安静的看着。 “画之大道,在于追索自然,四爷既要记住盗骊,那便当画下他最不羁,最自由的时刻。” 草场上。 脱了马鞍的盗骊,高扬起马颈,猛地甩动,鬃毛纷飞,绚烂且不羁! 安乐适时提笔,吞饮饱墨,泥丸宫中心神涌荡。 遂于生宣上落笔。 …… …… 静街,秦府为洛轻尘所备的豪华府邸。 府内闲亭。 流觞曲水,九曲回廊。 碳炉之上烧着沸水,热气升腾,炉口在尖叫不止。 洛轻尘安静端坐,望着平静的水榭中的假山池塘,眼眸怔然,似是有几分出神。 昨日秦少公子与他所说的话语,极为不客气,但可以理解,因为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心态失衡再说难免。 况且,秦少公子本就不是一位好说话的人,秦府几位公子中,秦少公子行事最为霸道,但他有这份底气。 自从秦千秋的二哥被杨家七郎于文武擂上打死,秦相悲痛欲绝,后方生了秦千秋,并且将秦二公子的偏爱,转到了秦千秋身上。 故而,秦千秋乃秦相掌中之宝, 除此之外,秦千秋本身的修行天赋,还有相伴皇子所得的滔天权势,都是他的无边底气。 他的幕后高手如云,他洛轻尘唯一值得重视的便是双破五境,修行之道五境是个坎,单破五境者不在少数,双破五境方值得称道。 可再值得称道,道心轻易蒙尘,三番五次的让人失望,也会失去偏爱。 洛轻尘如今在秦千秋心中,价值已然大打折扣,故而才会有昨日那场不客气的对话。 “杀安乐么?” 洛轻尘站起身,负手于闲亭中走下,行至池边,望着池中观赏锦鲤金鱼惬意游荡,不禁出了神。 “可如今的少年已非当初静街中所见的籍籍无名之辈,执小圣令,有花解冰护道,一幅墨宝惊临安……这样的人,就算杀了,我怕也得舍了这条命才可。” “可我不愿。” 洛轻尘闭目。 脑海中浮现出的当初飞雪草堂中,那位传奇状元的身影。 哪怕东海涤心珠替他洗去了道心尘埃,但他依旧忘不了那一日的碾压战斗。 阴影一直都存在,镌刻心灵深处,需要他自己洗涤。 花解冰心剑所留下的阴影却不算什么。 睁眼,洛轻尘眼底有深深的疲惫,携一番意气自青州而出,登临安,欲要直上青云。 可一朝挫败,不知不觉,便已蹉跎了漫长岁月。 他已无岁月再回头。 “或许,我与临安两相厌,该回青州了。” 洛轻尘吐出一口气。 他打算寻个机会去拜会一下秦相,感谢当初赠东海涤心珠之恩,尽管他加入秦相府这么多年,亦算是还恩,但那时穷途末路下,秦相愿意伸手,意义自然不同。 “铸山,准备车辇,我要去拜访一下秦相。” 回至闲亭中,洛轻尘端起早已经凉透的茶水,轻声喊道。 然而,声音在长廊中回荡,却并无那位随他从青州中走出,伴他得意,伴他失意的魁梧车夫回应。 洛轻尘茶水尚未入口,便顿住了。 …… …… 论及画马,安乐脑海中闪过诸多画面。 画名马的有《五马图》,但五马图走的是白描路线,以工笔画法精细勾勒出马的每一处细节与神态。 但五马图除了马,还有人,马被鞍马,人牵马,并不适合林四爷的心境。 自由的马,不羁的马……还是得那位家喻户晓,“一洗万古凡马空”的画马大家。 心神涌现,安乐脑海清明,似有画卷一幅幅闪过。 修行之后,泥丸宫中蕴心神,安乐感觉自己的画功提升了许多,比起前世更加的有深度。 他并非描摹前世的画作,而是以画法,加入自己的理解来作画。 软狼毫饱饮浓墨,于白皙宣纸上落下,一笔浓墨画马颈,线条粗重,再画马腹,弧线勾勒,浑然天成! 笔墨落纸之间,安乐的心神磅礴涌动,似黑夜萤火,汇聚其中。 天地灵气随之而动,携起春日微风。 林四爷在一旁,眼眸紧缩,寥寥几笔,便粗略勾勒出马体形态,浓墨画马颈,勾勒马腹,安乐对于马的形体结构似乎极为了解! 当颈、腹、臀、腿等部位结构勾勒而出后,画面前大后小,有透视质感,安乐再以另一支笔染湿墨泼洒,浓淡相宜,瞬息而已,便将马匹形态与肌肉线条绘制的跃然于纸。 再以干笔扫墨出鬃毛与鬃尾,浓淡干湿浑然天成,动静灵活! 一笔画马腿,有如钢刀,劲力透纸,像是马匹已然动起奔腾! 嗡嗡嗡…… 天地灵气交汇,心神凝聚于画! 安乐面色凝重,心神不断融入画中,提笔以浓墨勾勒马蹄,画的十分精细,马蹄一成,宛若凝聚整幅画的精髓! 霎时,似有骏马落蹄,如云后响雷阵阵! 林四爷、袭香于一旁震撼观望。 画中马匹,宛若放肆桀骜,于草原上狂奔,风驰电掣! 远处,草场上的盗骊似感有同类奔腾,一声嘶鸣,高扬前蹄,亦于草场狂奔。 林四爷震撼的看着那宣纸上跃然的墨马,那种融入素描的光暗,线条,透视等等水墨画法,仿佛让他看到了曾经放荡不羁,桀骜不凡的盗骊! 那瞬间,林四爷感受到了一股脱缰的自由,打破枷锁的豪迈! 天地骤起风,草飞马驰! 天地灵气与心神俱是汇聚画卷! 少年泼墨画野马,画成,得八品炼神图! 第五十一章 板桥竹与悲鸿马,少年初入小圣榜 拖云断雨度高空,丹吐霞光剑吐虹! 不知何时,天色渐晚,风渐平息,霞光用力挤开云流,倾泻洒满人间。 草场上,盗骊马缓步而行,沐浴着晚霞,棕黑的马身微微泛光,映照着色泽,像是天上的神马落凡尘。 天地灵气、心神力量还有袅袅剑气…… 渐渐于安乐周身萦绕一周,平缓消散。 桌案上,安乐完成了马蹄的推敲雕琢,马蹄看似简单,只需几笔勾勒,但安乐却画了颇为长的时间。 马蹄正如女人的高跟鞋般难以描绘,因为马蹄乃是一匹马力量与重心的集结所在,是动静灵活的关键,故而精雕细琢,把握比例至关重要。 至于马尾马鬃则是以干笔扫之,干湿结合,十分自然,使得骏马似跃然于纸。 一幅画,惊起苑内风声! 林四爷伫立一旁,眼眸中早已经有无尽的欣喜。 他未曾想,安乐能给他如此意外的喜悦,画马水准之高,不次于其画墨竹。 更让林四爷惊叹的是,原来水墨可画竹,亦可画马! 不仅写意,更是写实! 比起工笔画马,丝毫不差,甚至将盗骊的狂放、不羁、自由、桀骜等神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只此一画,安大家之名,名副其实!” “此画一成,直过九品,称八品炼神图,堪比八品炼神法宝!” 林四爷在一旁,赞不绝口。 他喜爱马,自然对于安乐所画的马爱不释手。 安乐心神抽离画作,感觉略显疲惫,泥丸宫中沸腾的剑池亦是缓缓平复下来。 不过,作画尚未结束。 安乐提笔饮饱墨,思忱片刻后,开始于生宣空白处书写题款: “胡马元蒙名,锋棱瘦骨成。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至于提款笔法,安乐依旧是以板桥体书写。 傲骨自成,错落有致,虽未精心布列,却自成一体。 似有剑之锋锐,君子傲骨! 林四爷诵念着,不由出了神。 提款结束,安乐想了想,郑重提笔,复落款题下三字“悲鸿马”。 取来腰间淬妖宝玉,以宝玉染红泥盖印,纸上顿时生起特殊红印。 安乐放下笔,长舒一口气,后撤一步,望着桌案上的奔马图,面容上流露出几许开怀。 炼神修为的提升,让他对画技的掌握更加娴熟。 融入自己的想法,借以前世那位画马大师的技法,故完成了这幅奔马图。 “八品炼神图?” 安乐这时方是回顾起林四爷的夸赞,眼眸微微闪烁。 太庙老人曾与他说过,一些宫廷画师,以心神作画,所成画作观之可养神,比拟炼神法宝。 不曾想,今日他安乐画作,也达到了这等境界。 倏地,安乐腰间别着的墨池,微微颤动,散发出一股吸力,奔马图上,似有无形的蕴意与墨香缥缈而出,被墨池所汲取。 墨池乃书画之剑,以书画养墨池,可升墨池品秩。 今日作画奔马图,以奔马图了林四爷心愿,又以奔马图养墨池,一举两得。 安乐心情大好,甚至感觉自己的心神都在这一刻壮大许多,距离下一境脱俗,越发的近了,若是缘到,水到渠成可破之。 一幅奔马图,养剑亦养神! “四爷,献丑了。” 残阳下,安乐抱拳作揖,唇角挂笑。 林四爷看了安乐一眼,俊朗面容上尽是欣赏与感激,他知道这幅奔马图,安乐定然是竭尽全力去作画。 袭香在一旁,观那画作,只感觉马儿似要从纸上奔出,气魄雄浑,桀骜不凡! 安公子的画……着实是神了! 四爷盗骊马的神韵与气质,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不愧是安大家,前有墨竹后有奔马,诗书画皆是一绝,墨竹图上,那句任尔东西南北风,与奔马图上这首诗,着实叹为观止。” “就是不知这‘悲鸿马’是何意?” 林四爷疑惑询问。 安乐一笑:“诗词乃是小生于家乡偶听一些隐士所作,至于奔马图上题悲鸿马,与墨竹上题板桥竹一样,算是……一种情怀。” 情怀么?林四爷若有所思,禁是不由笑了起来。 观那奔马图,他心头的愁绪烟消云散,图中奔马的自由自在,挣脱枷锁后无拘无束,尽数展现。 又何尝不是他林四郎所向往的心境? 得此一画,何其幸运! “画之大道,在于追索自然。”林四爷不禁浮现出安乐作画前的话语,马上了鞍,牵了缰,便等于是上了枷锁,便不复自然滋味。 难怪安大家画马之前,要脱鞍去绳。 林四爷心头敬佩无比,尽管安乐很年轻,但这剖析精细,入木三分的作画技巧,让其惊叹与敬佩。 林四爷能看出,这幅奔马图中融入了安乐叩开林府大门那素描图的技法。 难怪文院夫子称其可自成一派,确实不负虚名! 林四爷面色突然郑重起来,一提儒衫,朝着安乐恭敬且郑重的作及地长揖。 “多谢安大家的奔马图!” “林四郎欠安公子一大人情,往后若有所需,安公子尽管开口,林四郎竭尽全力相助。” 林四爷郑重无比的承诺。 安乐闻言,赶忙搀扶起林四爷:“花夫人于我有大恩,林府待我亦不薄,此画可为四爷排忧,小生心中欢喜,四爷无需如此。” 林四爷起身,没有多说什么。 “我也不多言,此恩情我铭记在心,大嫂与我说过,你得了圣山小圣令,欲要冲一冲那中土天才之巅峰,对话圣师。” “得小圣令便入小圣榜,关于小圣榜的排名,都记录在这册子内,你回去且看看。” “每一次小圣榜发生名次更迭,圣山第二山的守山人便会发布更迭后的排名,由文院抄录公布。” “这是最近一次的排名,你昨日得小圣令,今日便已然登榜。” 林四爷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份黄皮册子递给了安乐。 安乐立刻接过,翻阅开来。 “小圣榜第一:赵仙游,修为:锻体六境、炼神五境。” 入眼,便是小圣榜第一。 “赵仙游为何人?” 安乐好奇问道。 林四爷目光正落在奔马图上,不住的欣赏着,闻言,随意回了一句:“大赵九皇子,排第二的赵沛为二皇子。” 安乐吸了一口气,贵人啊。 再往下看。 “小圣榜第二,赵沛,修为:锻体五境、炼神五境。” “小圣榜第三,秦华安,修为:锻体五境、炼神四境。” “小圣榜第四,叶闻溪,修为:锻体五境、炼神五境。” …… “小圣榜第十八,王勤河,修为:锻体四境、炼神三境。” “小圣榜第十九,安乐,修为:锻体二境、炼神二境。” 安乐看完,轻吐一口气,果不其然,他毫无悬念的垫底了。 但这垫底倒是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他真正接触修行的时间,着实短暂,能入小圣榜,其实有几分贵人提携,且带运气成分在内。 在其登榜之前,小圣榜上名次拢共为十八。 有身份尊贵至极的皇子,亦有叶闻溪这样的将门后裔,可以说,有信心得小圣令入小圣榜者,没有一个是庸才,哪怕是借助家族资源所换取到小圣令者,天赋亦不寻常,心有沟壑。 安乐想要对话圣师,就必须跻身小圣榜前三。 白给少女叶闻溪都只排第四,可以想到要跻身前三有多困难。 至少,以他如今修为,怕是远远不够。 不过,安乐唇角挂起一抹笑,眸间斗志如火,心中所藏猛虎亦是咆哮。 他如今虽尚且弱小。 但他仍在修行,身怀道果,他未尝不能后来居上! 林四爷一直在关注安乐神态,见少年排名最末,却未曾遭受打击,反而神态自若,眸光明亮,有斗志喷薄,不禁欣赏颔首。 安乐未曾在林府久留,得了小圣榜,谢过林四爷,离开了清风苑。 在袭香的带领下,出了林府。 残阳如血,映照人间。 越过林府的石碑牌坊,安乐踏足静街,暮色临安的繁华与吵闹顿时铺面而来。 他来到燕春里,照例打一壶老酒。 拎着老黄酒便打算去丁衙巷买牛肉,不过,刚出巷弄。 长街口,一辆华贵至极的车辇,自汹涌人潮中缓缓驶来,轮毂碾着青石,发出轻响,停在了安乐的身前。 残阳,映照斜影。 华贵马车与少年提酒的身形,俱是被拉扯出狭长影子。 车厢窗口丝绸帘布掀开。 秦少公子居高临下的俯瞰提着老黄酒的少年。 第五十二章 傲慢与偏见,提刀的魁梧车夫 断虹收雨彩霞飘,渺渺清波入望遥。 燕春里巷口。 华贵马车安静停泊,车轮不再碾青石,斜阳拉扯出映照于地上、墙上狭长且曲折的影子。 秦千秋在车内。 安乐在车外。 秦千秋掀起帘布,观望着那自巷里走出的白衣少年,自从他开始关注安乐,自然知晓少年每日皆会来燕春里购一壶老黄酒,故而早早便在此等候着。 居高临下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强大的心神在弥漫着,交织在车内与车外。 一股无形的压迫,宛如山岳一般,砸落在安乐的肩头,一如当初洛轻尘在车辇内,要让安乐低眉折腰。 不过,秦千秋在地位上远超洛轻尘,但修为却不如。 故而,这份压迫,于如今身具无畏心的安乐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犹如一阵清风徐面,安乐淡定自若。 压力来的快,去的也快。 秦千秋瞬息收起了心神压迫,面容上浮现出一抹赞赏。 “不愧是能得小圣令的安大家,这份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气魄,确实不凡。” 秦千秋抚掌道。 安乐确实摇了摇头:“贵人说笑了,倒不至此,只不过,贵人的心神威压,称之为山崩,还差了些。” 气氛倏地一冷,哪怕是夕阳洒下的暖流,都无法驱散这份寒意。 秦千秋于车辇内眯起眼:“你识得我?” “不识。”安乐摇头:“但能在临安府内乘坐此等车辇,身份自然尊贵。” “我名秦千秋,在醉龙阁设宴,不知安大家可愿赏脸?” 秦千秋脸上冷意消散,翩翩儒雅,笑意盎然说道。 安乐听闻秦千秋之名,面色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尽管,对方是洛轻尘背后的倚仗,与林府不死不休的秦府贵人。 “在下安乐,见过秦少公子。”安乐提酒微微作揖,礼数到位。 “不是在下不赏脸,而是家中尚有好友等我这壶老酒,秦少公子若有事,便可现在说,正好莫要破费,醉龙阁的酒菜可不便宜。” 秦千秋没想到他报出了身份,安乐依旧是拒绝了他。 整个临安,敢拒绝他的邀请者,颇为少见。 秦相手握大权,各方上贡都是率先送入秦府,随后才会往宫中,可以说秦府在整个大赵,地位尊崇至极。 他秦千秋作为秦相最喜爱的儿子,自然见贯了阿谀奉承,见贯了趋炎附势。 少年这般简单直接的拒绝,还的确让他意外。 心头稍感不顺,但秦千秋只是笑笑,道:“我秦府与林府的确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与你无关,你不过刚刚成为林府画师,也只是为林府作画罢了,对于人才,我秦府从来都会更加宽容。” “安大家的墨竹,我曾于文院中赏析过,颇具匠心,我十分喜欢画中傲骨,另外,安大家得小圣令入小圣榜,那便是有志于冲击本次春闱,欲要位列甲榜进士列。” “我秦府可以给安大家在春闱前请些名师大儒进行的指导,让安大家在春闱中轻松一些。” “另,我秦府可为安大家提供三颗‘无瑕妖灵丹’,取五百年妖精妖气提炼而成,颇为珍贵,可加速淬体,快速且无瑕的凝聚内丹,让安大家在殿前会试上更有竞争力些。” “这是如今的林府所给不得的。” “至于另外的好处,那就更多了。” 秦千秋笑着说道。 安乐提着老黄酒,沐浴着暖色斜阳,懂了秦千秋的意思,这是开条件要挖墙脚,打算将他从林府挖走。 “抱歉,秦少公子,我承诺为林府的公子们作画,如今画未作完,自然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况且林府在我微末之时给予很大帮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我虽称不上崛起,但扭头便走,着实忘恩负义了些。” 安乐认真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长街上,裹在斜阳下的寒风,吹着那腰杆笔直的少年,平添了几分肃穆与寂静。 秦千秋面色冷霁了下来:“安公子这是一点面子皆不给?” “非是不给,确实家中有约。” 安乐一笑抱拳,提起老黄酒示意了番,不再与秦千秋交谈,腰间佩青山与墨池,徒行漫步,朝清波街而去。 望着离去的白衣少年,秦千秋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帘布。 车辇内,却不止他一人。 在秦千秋的对面,有一位身材修长,穿着蓝色华服,袖口有龙鱼纹的男子,几分不羁的端坐其中,脸上挂着似笑非笑,拎着酒壶在饮酒,酒液中灵气浓郁,显然非凡酒。 “少见少见,在这偌大临安府内,竟是还有人敢不给秦兄面子呐。” 男子咧嘴,打趣一笑。 秦千秋面色淡漠:“从崇州这种乡野而来的毛头小子罢了,未曾见过世面,林家给点小利,就让他死心塌地,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都不懂,或许有些傲骨,有些天赋,但在这权贵遍地的临安,乡野少年,不低眉折腰,难有未来。” “崇州小家族而出,于族中并不被看重,连赴临安赶考时的护卫都是临时招雇,得如此机会竟不知争取,死抱着已经日暮西山的林府,愚不可及。” 秦千秋倒了杯酒,自顾自饮下,言语中充斥着傲慢与偏见,多有些瞧不上。 洛轻尘自青州走出,可其背后的家族乃青州第一世家,秦千秋自然给足牌面,可这安乐算什么? “得了小圣令便自觉一飞冲天了?可笑。” “古往今来,多少得小圣令者,行路不过半,便折戟沉沙。” 秦千秋摇了摇头。 “王兄,你乃小圣榜第十八,此子若是要在小圣榜行前行,注定会来挑战你,你看此子如何?” 饮酒男子一笑:“锻体炼神皆是二境,虽然脊梁很挺,傲骨冲天,但真打起来,那傲骨……又能扛我几刀?” “短时间内,他应当是不敢来挑战我。” “我倒是希望他来,可惜,如今的他太弱了,在锻体未破四境未通玄之前来挑战,胜算几近于无,他不至于如此蠢笨。” 男子正是小圣榜第十八的王勤河,王家老爷子乃大赵国公,同样是临安勋贵,秦相正妻,便是王国公嫡女,故而王家与秦家算是同气连枝。 “王兄一旦炼神入五境坐忘,便有把握在小圣榜上再进几名。”秦千秋轻笑。 王勤河点了点头,道:“当然,我亦不可轻敌,此子据说启蒙不过数日,便已然跨足双二境,天赋不比当年的洛轻尘弱。” “兴许科举之后,他便会有挑战我的资格,这等威胁若能除之,尽早除掉。” “少年如今有花解冰护道,更是持有圣山小圣令,若是要动他,寻常办法自然不可行。” “刚刚我那柄龙脊刀,感应到了妖气,那小子身上有与妖族有关之物,倒是可借此做一做文章。” 王勤河的话语落下,秦千秋唇角一挑:“此子身具妖气么?这倒是不知,我得好好查查。” “至于天赋,据调查所示,他还真是几日内完成连破二境壮举,天赋不俗,是个小威胁,不过,这个威胁今日也许就不复存在……他先前若不拒绝还好。” “可既然拒绝了,他便会知,我的邀请岂是那么好拒绝?” “如今花解冰不在临安,他若真遭遇危机,要快速护持他,却也不易,至于第六山主……此子拒绝成第六山主的守山人,以山主脾性,定是恼怒,自然不会出手。” “圣山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王勤河提醒道。 “规矩内,我还是懂得的。”秦千秋闻言,不置可否的一笑。 王勤河与秦千秋干了杯酒,道:“那便且去看一看好戏,让我见识一下未来的对手,有什么底牌。” 长街之上,停驻许久的车辇轮毂,终于再度开始转动。 碾着平整青石,缓缓徐行。 …… …… 拒绝了秦千秋,安乐心头不以为意。 林府与秦府注定站在对立面,正如他所言,林府花夫人于他有授业传道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安乐自是不可能翻脸投秦府。 若真如此,所谓的墨竹君子傲骨,便是个笑话。 趋炎附势,争名逐利,又算个什么君子傲骨? 残阳如血,苍山如故。 当最后一抹余晖,被青山所遮蔽,天地倏地就昏暗了下来,春夜的寒风轻拂人间,给新生的新花嫩草带来料峭考验。 安乐顺着燕春里前往丁衙巷,购了一斤牛肉,穿过皮市巷与在雨日会别有韵味的大小塔儿巷,踏足到清波街。 头顶之上,月入钩,星如雨。 少年着白衣,腰间别竹剑与墨剑,手提黄酒与牛肉,止步静立,平视前方。 距离太庙巷尚有两三里地的清波街口处。 清冷月华与漫天星斗映照着一辆安乐颇为熟悉的车辇。 车辕上,一位魁梧如山的车夫,戴着斗笠,拄着长刀,安静望着自月华星光下丰神如玉的白衣少年。 两人视线对视。 一如当初少年一身染血,自太庙巷中提着头颅而出时那般,似时光交错,岁月复叠。 拉车骏马不安嘶鸣,蹄踏青石。 头戴斗笠沐浴星光的魁梧车夫缓缓起身,伫立车辕,提刀抱江湖拳礼,神色郑重、恭敬且肃穆。 “洛先生之马车夫,青州铸山,恳请公子一死。” 第五十三章 传奇状元归临安,少年手中消失的剑 金寒霜气山无虎,剑动星光水有龙。 清波街口,一片肃静。 不知何时,长街之上匆匆而行的人影,消弭无踪,像是被故意清了场似的。 魁梧车夫伫立在车辕上,握刀朝着安乐行江湖礼。 气氛没有肃杀,倒反而是有几分无奈的意味在飘零。 安乐拎着黄酒与牛肉,淡淡的看着那沐浴星光夜带刀的车夫,眉头微微蹙起。 他看向车夫身后的车辇:“洛轻尘要杀我?他人可在车中?” 魁梧车夫铸山抬起头,面容上满是苦涩:“安公子放心,先生未在车内。” “此次铸山来,先生亦是不知。” 魁梧车夫本身并不愿对安乐出手,他清楚如今的安乐手持小圣令,且有林府玉观音护道,根本不是他区区车夫所能动的。 可是……他没有抉择的机会。 秦少公子寻到他,让他来杀安乐,若是能杀死安乐,如今毫无心气的洛轻尘就可以平安离开临安府,回到青州。 因为洛轻尘拒绝了秦千秋的要求,以秦千秋的霸道性子,定然不会让洛轻尘轻易离开临安,保不了甚至离不开临安。 车夫铸山作为跟随洛轻尘一路从青州而出,观他楼起,伴他楼塌,可说在临安,与洛轻尘最为亲近。 更逞论洛轻尘于他铸山有救命之恩。 铸山知道洛轻尘有多痛苦,如今先生终于要做出回青州的决定,可却因少年之事而不得离。 铸山因此而答应秦千秋来搏杀安乐。 “只有安公子死了,先生方能活。”铸山看着安乐,面容上逐渐浮现愧疚。 “兴许先生道心上因公子而起的尘埃也会洗去一些,最重要,先生可以离开临安,回到青州,回到那梦开始的地方。” 所以,这便是车夫铸山夜带刀的缘由。 魁梧车夫铸山,望着那星斗之下,白衣胜雪的少年,斗笠下的目光,流露出一抹惭愧。 “安公子,多有得罪。” “铸山愿先生能回青州,便只能请安公子上路。” 铸山提刀,再行一礼。 遂从车辕一跃而下,双足如扎大地,磅礴气血于皮膜之下涌动,如拍案惊涛,炸响耳膜! 星光下,安乐闻言恍然,望着面容愧疚,却依旧执刀且迸发气血的车夫,眸间倒是没有太多触动。 “奴为主而分忧,却要以我性命来行忠诚之举,我敬佩你的忠义与勇气,但却不会因此而留手。” “另外,你来行杀我之事,可否问过洛轻尘的意愿,你若死了,他在这临安府或许就真的要孑然一身。” “甚至洛轻尘会为你复仇而来杀我,届时又有可能被护我的更强者所杀,遂了那指使你来杀我者的意愿。” 安乐轻声说道。 声如洪钟大吕,震的那车夫铸山一时间有些茫然。 先生……会因为他的死,而为他复仇吗? 安乐未曾再说什么,缓缓放下了老黄酒与油纸包着的牛肉,整齐的摆在路旁。 随后起身,望着那握着一柄鬼头阔面大刀,面容略带茫然的魁梧车夫铸山,摘下腰间的墨池,墨池出鞘,剑尖抵地。 安乐平静的望着魁梧车夫铸山,等待他的选择。 其实安乐猜的到逼迫铸山来杀他的人是谁,除了那秦千秋,别无他人,前脚邀请,自己拒绝了,后脚便立刻安排铸山来杀他。 在很多人眼中,他安乐的靠山是林府,是花夫人,但在秦千秋眼中,如此靠山,形同虚设,甚至更能增加他杀戮的决心。 若非持有小圣令,有圣山的规矩在,秦千秋或许敢直接派遣越五境的修行者来袭杀,趁着花夫人不在临安的这个时机。 安乐吐出一口气,面对秦府,面对秦千秋这等视他性命如草芥的勋贵,安乐心头有一团火在燃烧。 君子以德报德,以直抱怨。 滴水之恩可涌泉相报,但今日阴谋诡计的算计,亦记在心中,他日当双倍奉还。 安乐从来不是什么圣人,恩是恩,仇是仇,得分明些。 远处。 魁梧车夫铸山面容不断的变化,最终一咬牙。 斗笠下的面容抬起,愧疚愈发的浓郁,身上的气血,如夏日蓄雨,愈发磅礴。 显然,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 …… 马车安静停泊在距离静街口一里处。 秦千秋与那一席蓝衫的王勤河一同出了车辇,伫立辕上,沐浴星辰光辉,眺望远处的一场即将爆发的战斗。 “那是洛轻尘的车夫吧?秦兄好一手一石二鸟。” 王勤河腰间挎着龙脊刀,笑道。 “让这车夫来杀安乐,若是杀了最好,不能杀,被安乐反杀,那洛轻尘势必为之复仇,以洛轻尘实力,若施行袭杀复仇,安乐必死,而花解冰也将会杀了洛轻尘。” “洛轻尘拒绝了你的命令,你便打算将他彻底作为弃子。” “啧,高明。” 秦千秋轻笑摇头:“不是一石二鸟,乃一石三鸟,这不还替王兄除了个威胁,让王兄记个人情吗?” “圣山有规矩,不得任何势力不得派遣超过小圣令持有者二境的修行者去袭杀,超一境之内,在圣山看来皆是磨砺。” “这车夫正合适,而且我敢笃定,这车夫定会竭尽全力,乃至燃烧鲜血豁出性命去杀安乐。” 秦千秋把玩着手中酒盏,淡淡开口。 “因为,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奴仆。” …… …… 夜黑鬼生火,天寒雁叫霜。 临安府外。 暮霭云流浮沉。 清冷月华下,一道魁梧的身影悬浮苍穹,衣袂猎猎,背负着一柄砍刀,强横的气血,宛若引得天地色变。 他像是在等人,像是在拦人。 一位超越五境的强者,为秦千秋之命,于此阻碍花解冰片刻。 男子不知道秦千秋要做什么,但只需要他拦阻就好。 蓦地,黑衣身影徐徐睁眼,眸光之中蕴藏心神,似照亮天星,望向远处。 远处有人影徐徐而来。 不是一道人影,而是两道。 一人身形曼妙,姿容绝美,身着锦绣霓裳,在夜空中踱步,身上似有佛光普照,剑气生观音,正是那林府玉观音,花解冰。 可让男子眼眸一缩的是,花解冰身侧的儒衫佩剑男子。 男子只是一眼观来,黑衣人便感觉无穷剑气,如茫茫天海倾覆,似捅破星空,让星斗宣泄。 “李幼安,将……将军!” 黑衣男子骇然。 花夫人于暮霭黑云中,沐浴月华星光漫步,背后剑气生出一尊观音像,慈眉又冷酷。 “秦千秋专门派你来拦我?看来诚心想要对安乐动手,曾经的平凡少年一朝放光华,便惹来嫉妒与杀戮,只因与我林府走的近……” 花解冰叹了口气。 不过,花解冰还真不担心安乐的安危。 毕竟,安乐腰佩剑青山,有那位传奇老皇叔庇护,除非秦千秋不计代价的出手杀安乐,否则,安乐生死无忧。 云海之上。 儒衫男子腰间佩剑,淡淡的看着那本欲拦阻花解冰的黑衣修行者。 恐怖的压力,让黑衣修行者额头冒汗。 “我记得你,刚从沧浪江战场调回京都吧,回了临安便被临安繁华蒙了双眼?他人一己私利而协助行苟且不齿之事,你回临安就是为了做这等龌龊?” 淡淡的声音,有如利剑,扎入黑衣男子心头。 “自己去向军部报备,调回前线杀敌,莫要让我在临安在见到你。” 花解冰与李幼安从黑衣人身边掠过。 没有杀伐,没有攻击。 可轻飘飘的话语,却让黑衣人背后被汗水浸透。 望着李幼安与花解冰离去背影。 黑衣人抱拳,深深作揖。 “末将遵命。” …… …… 铸山握着阔面大刀,既然做出决定,便不再反悔,哪怕他知道这一切背后得利者是谁。 但他还是得赌一把,为了先生能够回归青州。 魁梧车夫一步一步行来,身上内丹境的气血,如山洪宣泄。 一步踏下,长街青石似是震动。 随后,铸山开始奔走、加速,越来越快,阔面长刀上,有血色晕染,磅礴气势如山雨欲来! 他无比凝重,一出手便是全力以赴,尽管他武道修为高安乐一个大境界,但他不敢小觑! 急速冲锋,目标便是那伫立原地,手握墨色长剑的白衣少年。 眼眸死死盯着,像是一头盯着猎物的巨熊! 安乐沐浴星光,面色如常,夜风吹拂而来,吹动白衣蹁跹。 一阵风吹过。 奔走中的铸山倏地瞳孔一缩。 却见安乐手中的那柄墨池…… 不见了影踪! 第五十四章 你我本是小人物,身于此世如蜉蝣 安乐手中那柄墨池,自第六山上取来,乃第六山主亲自所赠,虽品秩不高,但却让人不敢小觑。 至于另一柄被少年别在腰间的破烂竹剑,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破烂老竹剑,又能有什么威胁? 兴许只是少年幼时家中老者为其削出的把玩物件,带有非比寻常意义,故而被少年随身佩戴,是少年幼时仗剑走天涯梦想的象征。 铸山自然不知竹剑来历,哪怕是远处车辇中的秦千秋与王勤河,亦是对此破竹剑,毫无印象。 他们根本无法将少年腰间破竹剑,与大赵皇朝那位传奇人物的数百年佩剑联系在一起。 因此,铸山在释放熔炼成丹的澎湃气血时,一门心神尽是锁定在安乐手中的墨池上,观察与预判着安乐下一刻的出手技法。 可一直锁定墨池的铸山,忽然就发现墨池不见了,如一团浓墨,融入漆黑夜色,消弭无踪,凭空于眼前、心神下消失! 一股令其汗毛倒竖的威胁感,瞬间涌上心头! 剑在何处?! 一阵风吹来,锋锐凭空而生! 星斗自万丈洒下,泼洒于铸山眼前,一道剑光伴随着星光,从黑暗中呈现。 剑尖、剑身、剑珥、剑柄……完整的剑,凭空乍现,掠空而来! 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自无尽黑夜中横亘! 太近了! 剑器临近,铸山方才发觉,一瞬而已,死亡的威胁就蔓延他心神每一处! 肌肉都仿佛在死亡恐怖下,变得僵硬! 但铸山并未就此放弃,他想要让先生安然离开临安,岂能一出手就落败? 那他此来为先生而战的意义在何处? 反而会限先生于两难之境! 一声低吼,仿佛野兽穷途末路时候的发泄,铸山丹田之中,熔铸一体的浑圆气血内丹,高速旋转,压榨与推送出磅礴气血劲力自躯体的每一个角落! 魁梧的身躯,虬结的肌肉,在此刻陡然膨胀鼓起,皮膜、肌肉、灵骨三者炸裂出气力,强行扭动身躯,虬结肌肉扭动如麻花! 噗!!! 出其不意的墨池,穿过铸山的肩头,带起一蓬鲜血,切开铸山的皮膜与血肉,复伴随剑吟以及切碎血珠的剑吟,将铸山头上的斗笠给切落一角! 铸山气血如火焰般焚烧,双腿猛地扎入青石,将地面踩的龟裂,身躯旋转后止住。 墨池则是伴随一阵剑光,回到白衣少年身边,安静悬浮着。 铸山剧烈喘息,汗珠自额头上滚落,眼眸布满血丝。 他乃锻体三境,气血熔铸成内丹的武夫,可是他气血优势完全发挥不出,一交锋,便被压制住了。 一柄墨池,如黑夜中的毒蛇。 “御剑?炼神脱俗?!” 铸山不可思议的望向少年。 然而,安乐并未回应他,既然铸山做出了决定,那便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安乐抬起手,屈指轻叩墨池剑身,霎时,一阵风吹拂而过,墨池再度隐入黑夜。 像是一位顶尖刺客,时刻等待捕捉一击必杀的时机。 “不,你的心神并未入脱俗,与我一样是胎息,这不是御剑!” 铸山深吸一口气,身躯再度开始动了。 皮膜之下,每一个毛孔皆是渗出迷蒙气血,化作一条交织的血蟒,高速环伺,以心神操控,时刻防备着从黑暗中刺出的墨池。 铸山明白,他必须要靠近安乐,以高一大境的锻体修为压迫,方有机会! 安乐的锻体修为才在第六山下破二境,一旦近身,他便有硬生生打死安乐的把握! 气血攀附上阔面大刀,铸山的精神被隐藏在黑暗中的墨池给刺激的宛若绷紧的弦。 砰!!! 铸山动了,脚下青石炸裂,身形拉扯起血雾,朝着安乐狂冲而来。 安乐白衣翩然,抬起手轻轻一压,心神如丝如缕。 清风徐来,剑气已临近! 霎时,星辉铺洒,墨池再现! 似画师在白纸上点下一滴墨。 刁钻至极,从铸山的脖颈侧方浮现,锋锐剑气吞吐,瞬息便破开了铸山的气血。 安乐的心神之强,已经无限接近炼神三境,这是铸山所未曾预料到,这份压迫,让他遍体生寒。 可是,他不愿放弃,他有不得不成功的理由,唯有成功,方能让先生安然的离开临安府,哪怕他需要为此付出性命的代价! 一声怒吼,铸山依旧在狂奔。 他交织于体表的熔铸内丹气血,轰然压榨,化作蛟蟒咆哮撞向那墨池。 欲将墨池冲开! 然而,安乐心神涌动,天地之间似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丝剑气,如操控墨池的提线。 安乐手掌往下一压。 墨池颤栗,刺下的速度陡然加快! 一声清冽剑吟迸发! 剑吟在这一刻,宛若草原野马的嘶鸣! 马蹄踏落,炸裂虚空! 铸山眼眸一缩,只感觉一匹漆黑如墨的野马,桀骜且不羁的朝着他撞来! 速度快到超出他心神感应。 墨池乃书画之剑,安乐作《奔马图》,养墨池剑气,蕴奔马之意! 剑气与书画交融,竟是生出前所未有的异象! 铸山汗毛颤栗,这一剑以他气血内丹修为亦是躲不开。 气血蛟蟒被斩! 皮膜被破开,鲜血喷涌! 但铸山赤红着眼,不管不顾,如火的眸光中只剩黑夜中沐浴星光的少年! “杀!!!” 脖颈被墨池贯穿,血管被斩,血如柱涌! 但,安乐眼眸微微一凝。 却见铸山脖颈上的血肉如千煅精铁,卡住了墨池! 无边的力气轰然炸开,铸山脖颈上插着墨池,几个大踏步,步步碎青石,如林中猛罴,终于逼近安乐面前,气血内丹境的压迫如山岳砸下! 手中的阔面刀狠厉劈出。 这是他融入所有信念、气血、斗志与希望的一刀! 然而,一柄破烂竹剑,带着一蓬鲜血,自铸山后背透出剑尖,随后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崩开一圈劲气涟漪,欲上青天炸云霞! 崩剑劲! 竹剑透体,粉碎了铸山气血熔铸的内丹,亦是裹走铸山所有的气劲与力量。 大刀无力的斩下,被安乐轻轻拍开。 伴随一声闷响,大刀贴砍在了安乐身侧,在青石上留下一道刀痕,撩起一阵清风。 铸山魁梧的身躯透了一个大窟窿,拄着大刀,口鼻溢血,眼中血泪淌下,满是复杂与愧疚的望着面前少年。 “安公子……请……请原谅铸山的冒犯。” 安乐看着铸山,眼中亦是浮现一抹慨然与释然。 “你我本是小人物,身于此世如蜉蝣,一切不由己。” “可这世上,终有一个值得你愿为之拼命的人。” 安乐这样说道。 “安公子……对不住,我只是想要先生活。” “先生曾救我于水火,如今我便想竭尽能力……让先生回他梦开始的地方。” “我……我只能做这些了。” 铸山边咳血便说,他不怨安乐,他要杀安乐,被杀死又有何怨? 他怨的是那秦千秋,高高在上逼先生送死的秦府少公子,狡兔死,走狗烹,先生没了价值,便如敝履弃之。 安乐未曾再言语,这一切都是铸山的抉择,可实际上,铸山没有抉择,秦千秋让他来杀安乐,这等贵人一言,这样的小人物如何能有抉择余地。 竹剑归,墨池缓缓抽出,亦归悬浮安乐身侧,两剑皆不染血。 铸山浑身沐血,意志开始模糊。 拄着刀,伫立原地,星光灿烂,月华如霜。 铸山抬起头,望向长街尽头。 夜色中,灰雾蒙蒙,像是看不到希望的前路。 眼前,似有往昔岁月如画般浮现。 他见到他曾经持刀快意斩仇敌被堕黑衙大狱,渺无希望时,先生如沐星光而来,笑着相救。 他见到他曾驱车带着先生,驰骋青州挑战各方俊才,十战十胜,观先生楼起,天才意气如惊鸿。 他见到车辇出青州赴临安,行过天地山川,先生弹剑高歌,他扬鞭附唱。 他见到车中先生在笑,他坐辕上亦在笑。 他见到…… 他再也见不到了。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宵犹得梦依稀。 一声遗憾叹息自那魁梧车夫口中发出。 “先生,铸山无法驾车送您回青州了。” …… …… 流觞曲水,小榭人家。 洛轻尘身前悬浮一柄银色小剑,心神如沧海,剑气如霜,洗涤着道心上的尘埃。 忽而,他心头一颤。 似有一声叹息,裹在料峭春寒的夜风中,飘荡而来。 猛地睁开眼,眼底有一抹悲意,如墨色晕染。 他倏地起身,望向长街方向,拳头猛地攥紧。 银色小剑如游蛇般缠绕他的周身。 他冲天而起,发了疯似朝着远处长街弛掠而去。 第五十五章 今日斩道心,从此不再求大道 银色剑芒于洛轻尘周身萦绕,他的身形遁出府邸,磅礴心神与气血交织,如云后速流电驰骋。 魁梧车夫铸山,伴他从青州走出,他春风得意时铸山在,他失落潦倒时铸山依旧在。 可这一次,铸山也许真的要不在了。 今日,他不见铸山,只当铸山是有事忙活去了,在他没有需要的时候,铸山的行动皆是自由的。 洛轻尘还记得,铸山在临安府的临花阁内有一位每七天会去关顾一次的姘头。 他以为铸山不在府内,也许是去寻那姘头释放压力。 他如今的心有些消沉,一心都在消磨道心上尘埃之上,故而并未察觉到这点,待他反应过来时,深夜寒风中已然夹杂上了几许怅然。 以洛轻尘的速度,全力赶路不过须臾便已然抵达了清波街口。 剑气萦绕,速度放缓,他看向了伫立在巷口的车辇上,把玩酒盏的秦千秋与挎着龙骨刀的王勤河。 似是懂得了什么,洛轻尘眸光一颤,望向远处,一道魁梧的身躯拄着刀,伫立寒风中,望着他奔驰而来的长街方向,早已没了声息。 “先生,铸山无法陪您回青州了。” 呜咽的春夜寒风,似还携着那冥冥回响的话语声。 洛轻尘只感觉心头一沉,偌大的临安卷起无尽的黑暗侵吞着他,剥夺走他在临安的最后一位亲近之人。 安乐一席白衣站在铸山身边,抬起手,轻轻阖上了铸山不瞑目的眼。 他似是知道洛轻尘的到来,平静望去。 魁梧车夫铸山也带刀来杀他,目的是为了给洛轻尘争取一个平安离开临安府的机会。 从铸山口中,安乐也得知,洛轻尘拒绝了秦千秋的要求,不想来杀他。 至于此刻,洛轻尘见到铸山之死,又会是何态度? 若是洛轻尘真遂了秦千秋的愿,要为铸山报仇,安乐此刻自然不是对手,但未来待他成长起来,自然不会留手。 然而,洛轻尘没有暴怒出手,亦没有杀机毕露,一步一步走来,来到了铸山身边,望着魁梧的铸山尸体,眼底逐渐有浓郁的悲怆弥漫而出。 “我曾说,要让你载着我荣耀归青州,我没做到……” 一声长长的叹息,带着愧疚、疲惫、自责等等情绪,自洛轻尘口中传出。 安乐撤开几步,将位置让给了洛轻尘。 默然不语。 …… …… 林隙流光月影明,长街寂寂夜澄泓。 清冷月华伴随星光,铺洒于携起寒风,夹杂血腥气的街道上。 距离清波街口颇远位置。 华贵车辇安静停泊。 骏马嘶鸣,车顶之上,两道人影伫立,面色冷寂。 “车夫失败了,洛轻尘也来了,不知道洛轻尘可否会含怒出手。” 秦千秋饮尽口杯中灵酒,浓郁灵气顺着酒液自喉头绽放,但他面容却无任何享受之色。 对于洛轻尘的到来,他毫不在意,也丝毫不在意刚刚受他逼迫而送死的车夫。 “车夫铸山有着锻体内丹,炼神胎息的实力,可却被近乎碾压。” 尽管车夫铸山修行的锻体与炼神法门品阶一般,但越一个大境碾压,着实有几分让他意外。 在修行上秦千秋的天赋确实寻常,比不得族中堂兄秦华安这位依靠自己的实力得小圣令的秦府天骄。 眼前这少年安乐,亦同样是碾压他秦千秋。 这种修行天才所带来的挫败感,让秦千秋心头带着几分莫名的恼火。 王勤河伫立车顶,腰挎的龙脊刀散发寒芒,他久久不曾言语,一开始的轻松写意亦早已经消弭无踪。 安乐击杀带刀车夫的战斗,让他警惕,所展现的底牌更让他悚然。 “炼神并未脱俗,却能凌空驾驭剑器,甚至给锻体内丹武夫极大威胁……” “这种技巧,倒是让我想起小圣令中圣师所留的剑术秘法描述。” 王勤河凝重道。 “可是,他昨日才得小圣令,今日便已然悟出小圣令中的秘法……这是什么天赋?!” 王勤河细细思索,身心不禁微微泛寒。 这便是凭一己之力得小圣令者的恐怖天赋吗?! 王勤河一直在参悟小圣令中的刀术秘法,可他到如今仅仅只是悟出了些许皮毛罢了。 一种嫉妒的情绪,以及强烈的危机感,突兀在王勤河心头弥漫。 也许很快,安乐便能挑战他,乃至轻易胜之。 这样的天才,成长速度太快了! 秦千秋看向身边的王勤河,可以感受到对方心绪上的剧烈波动,眉头微蹙:“王兄……需要提前除掉这个少年吗?” 王勤河心绪起伏,闭上眼让心境平复,他再度睁眼,正色道:“不需要。” “我期待他来挑战我。” 秦千秋面容上顿时浮现出意外之色:“今日一观,你不担心他成长起来败你?他若败你,便是踩着你往榜上爬去。” 王勤河取下了龙脊刀,手掌摩挲过布满龙鳞似的刀身,轻道:“压力才是我继续提升的动力,小圣榜的意义不就在于此?” “能得小圣令者,绝非凡俗,哪怕借助家族资源所得,若天赋得不到认可,山主们亦不会赐予小圣令。” “得小圣令者,无庸才!” “这种不依靠任何家族资源,凭一己之力登临小圣榜的天才……” “我若能堂而皇之的胜他,我的修行意志必将得到极大熬炼,武道路途将一帆风顺。” 王勤河眸中闪烁斗志,手掌猛地抹过刀身,似有低沉龙吟炸响于夜色长街。 秦千秋满脸的不解与不屑,在他看来,有威胁的敌人,早点除去是最好,讲江湖道义没有任何用处,搞天才间的惺惺相惜更是可笑。 王勤河是如此,他那位天资卓绝的堂兄亦是如此。 秦千秋眯起眼,第一次正视这个拒绝他招揽的少年,只因少年渐渐的让他感到了威胁。 远处,安乐一席白衣,身侧悬浮青山墨池,似是感应到了迎风而来的目光,扭头望去,心神随风飘荡。 便观得立于车顶上的秦千秋与王勤河。 王勤河见安乐望来,咧嘴一笑,泥丸宫中心神沸腾,刀气顿时自龙脊上迸发,于黑夜中璀璨夺目。 龙脊刀脱手,宛若一条长龙,以御刀之术操纵,横亘而出,自长街之上,携带刀气,冲向安乐。 “小圣榜王勤河,打个招呼。” 王勤河立于车顶,大笑道。 龙脊刀携刀气斩来,并未夹杂什么杀性,目标也非安乐,而是安乐身侧的地面。 这一斩,只为立威。 安乐平静看着,悬于周身的墨池与青山微动。 然而,一只手悍然探出,五指一扣,掠来的龙脊刀直接被抓住,其上磅礴且沸腾的刀气,直接被泯灭,附着刀身的心神力量亦被掐断。 远处,伫立车顶的王勤河脸顿时一黑,我的刀! 刀气掀起风浪呼啸,洛轻尘面无表情的正对铸山的尸体,满心尽是愧疚。 他头都未抬,只是伸出手抓住龙脊。 握着刀,缓缓转身。 他瞥了安乐一眼:“你虽杀了铸山,但不怨你,可你终究剑上染了铸山血,我不会忘,待你有一日修为过五境,我必堂堂正正来寻你,一战分生死。” “当然,若是还有那机会的话。” 安乐闻言,青山与墨池落下,剑佩于腰,淡然道:“恭候。” 洛轻尘一笑,笑容中多有苦涩:“从我接受秦相府的东海涤心珠用以洗去道心尘埃开始,其实已看不到前路,在很多人眼中,我已经称不上什么天才。” “借外物洗去的尘埃,终究洗不干净,徒留满身骚腥。” 洛轻尘喟然一叹,仰起头,清冷月华照耀在他渐渐攀上岁月的面颊。 他再也不是那位自青州走出,意气风发的天骄少年郎。 却见他的目光锁定着秦千秋。 “秦少公子,贵府所赠之一切,这些年洛轻尘为贵府行使,也算是还了。” “东海涤心珠曾助我洗去道心尘埃。” “那我洛轻尘今日自斩道心,从此不再求大道,胜也无妨,败也无妨,只求心中一腔快意。” 话语落下,洛轻尘抬起手一缕剑气喷薄,灌入眉心。 这一刻,长街中众人似听得有何物碎裂之声。 道心虚无缥缈,可洛轻尘持剑斩之。 斩没斩,众人不知。 洛轻尘说斩,便是斩了,没有人会去怀疑。 “恩已还清,那便问债。” 洛轻尘面色煞白,却一身轻松。 发丝儒衫俱是飞扬,他缓缓迈出一步,身形从徒步,到奔走,最后如云后速流电,递出龙脊,仿佛黑夜中江中一线潮,携起杀机斩向秦千秋。 挥刀向这位逼死他车夫却依然高高在上的秦府贵公子。 车夫是小人物,在贵人眼中命如鸿毛。 但于在乎人心中,小人物的命,亦可重于山岳! 安乐之债要算。 这位逼迫他、威胁他、逼死他车夫的秦千秋之债,亦要算! 第五十六章 平生豪气未全除,剑气江潮拦星穹 众星罗列夜明深,岩点孤灯月未沉。 夜色愈浓,吹来的风似都夹带肃杀。 一场修行者间的争锋,让四周百姓躲避于家中,不敢点灯,不敢高声语,生恐惊扰了战斗,徒遭波及。 清波街口,安乐伫立原地举目而视,腰佩青山墨池二剑,沐浴着清冷月华与星斗,面容俊朗平添几许妖异。 但此刻,整条长街的光彩,都被那儒衫男子,以一刀聚之。 安乐看的认真,心头也是有几分敬佩。 洛轻尘举剑斩道心,从此不求大道,但求快意,这是一种很让人惊叹的魄力。 道心,是一个人求道的信念、精神、意志等等的汇聚,一旦斩去,斩的非仅仅只是向道之心,更是未来的大道路途。 也许,这一斩,洛轻尘的修为将永远止步于此,不再精进。 这份魄力,安乐为之而惊叹。 皆说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可读书人若是怒,行事同样是洒脱与果决。 洛轻尘能为车夫的死,而怒发冲冠,怒斩道心,还去曾借秦相府以东海涤心珠洗涤道心的恩惠,随后举刀无愧杀向秦千秋。 恩与怨捋的分明! 他未被仇恨冲昏头脑,提起长刀便杀安乐,因为洛轻尘知道安乐亦是受害者,真正的指使者是那秦千秋。 若他举刀向安乐,便遂了那指使者的愿。 冤有头,债有主,长刀所向,寻的是债主! 尽管,此次挥刀之后,洛轻尘或许将再难活命,但这位曾经名动临安府的青州天才,或许将在今夜,重新名动临安! 斩去道心的洛轻尘,身上恍然焕发出曾经他天资卓绝的巅峰光彩! 这一切发生太快,秦千秋甚至处于迷茫状态,当锋锐的刀气,切割肌肤,带来死亡意味的时候。 秦千秋方是明白过来,眼眸中浮现出无穷的惊怒与一丝恐惧! “放肆!” “以下犯上!” “洛轻尘你疯了!” 秦千秋于车辇上怒吼呵斥。 他身侧的王勤河,则是头皮发麻,洛轻尘乃是双破五境的修为,可非他所能抵挡。 王勤河心头郁闷,本只是向安乐这位未来的对手装上一波,示个威风,却不曾想,威风未曾装到,龙脊刀反而被洛轻尘所得,反过来助势杀秦千秋。 龙脊这柄宝刀,在洛轻尘这位曾经的天才手中宛若复苏,铿锵刀光凌厉至极! 一里地而已,洛轻尘越奔越快,剑气、刀气、心神,形成龙卷平底起! 秦千秋心头惊颤,不曾想洛轻尘竟会为一车夫,如此疯狂! 龙有逆鳞触之疯狂,人亦有之。 在临安,车夫铸山是洛轻尘唯一的亲近之人,如今,被秦千秋逼死,洛轻尘岂能不怒! “洛轻尘,你在寻死!” 秦千秋的面容也是冷寂了下来,经历最初的震撼与恐惧后,剩下的便是愤怒,至于自身安危,他倒是没有太担心。 他毕竟是秦府少公子,秦相最喜爱与宝贝的儿子。 虽然天赋平庸,但自是有强者元神气机护道保护,并且拥有诸多防身法宝! 洛轻尘威胁不到他。 磅礴灵气、气血、剑气、刀气轰鸣,在黑夜的清波街上,汇聚一堂,宛若一条怒龙冲波而出。 洛轻尘手执宝刀龙脊,便似那怒龙龙首,不断逼近! 远处,安乐观的心潮澎湃,亦是有几分震撼,这便是洛轻尘的全部实力,气血之炽烈,心神之磅礴,绝非如今的他所能相比! 这一夜。 秦相府,陡然有磅礴心神复苏,一念之间似是惹得星斗颤动。 炼神七境强者元神意念卷出,刹那间横跨。 “大胆!” 元神震颤,形成强烈的呵斥神通! 然而,洛轻尘面不改色,拖刀继续前冲,瞬间便已然临近。 车辇上,秦千秋身上气血亦是交织迸发,心神涌动,哪怕有诸多天材地宝的堆叠,以他之天赋,亦是只达到了锻体五境,炼神三境罢了。 而这便已然是他的极限,亦是天赋平庸者的极限。 “你受我秦府的恩惠,岂是一句斩去道心就能说的清楚。” “狗咬主人,便是恶狗,是需被活生生打死!” 秦千秋维持着上位者的从容,冷喝开口,下一刻,护身法宝被激活,一口金黄色的古钟虚影笼罩他的身躯。 此乃烂柯寺三品护身法宝,金刚钟! 与此同时,护道强者的元神瞬息横跨降临,抬手便是心神化墙。 然而,这位秦千秋的护道强者元神忽然流露出惊骇之意,猛地举头望向黑夜苍穹。 似有一道遗世而独立的身影站于明月之上,屈指弹出一缕剑气洒下,他的心神之墙便轰然坍塌。 “李幼安!” 秦相府中,有不可置信之声冲霄而起,彻底扯碎临安府的寂静。 这一声惊喝之下,临安府中各般强横心神涌现喷薄,仿佛单单一个名字,便足以掀起临安潮涌。 长街上,洛轻尘楞了一下……李幼安?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抓住这个机会,猛地抛出龙脊刀,龙脊刀如一道闪电横跨,撞击金刚钟上。 噹—— 寂静的临安之夜,古钟炸响声,荡荡不休! 龙脊刀被弹飞,而秦千秋身下的华贵车辇,瞬间炸开,无数木屑横飞。 裹在金刚钟中的秦千秋被撞飞数米,砸在地上,摔的七荤八素。 洛轻尘已然逼近,手中的银色剑芒轰然劈下,对着裹在金刚钟内的秦千秋,便是不断的抽落。 金刚钟的每一次敲响,都意味着秦千秋被鞭打了一次。 三品佛门护身法宝……着实又贵又臭又硬。 洛轻尘真破不开,但是破不开无妨,他就这般不断的抽打着金刚钟,每一次抽打,秦千秋的面色就惨白几分,那是操控金刚钟的心神遭受的冲击。 这等法宝以秦千秋堪堪炼神三境的心神,操控起来太过吃力。 到了后面,洛轻尘甚至亲自骑上古钟,气血涌动,挥拳砸钟。 这也许是秦千秋前所未有的屈辱时刻。 他宛如死狗,被人骑在身上,按在地上不断抽打,不断地拳打。 洛轻尘砸到双拳鲜血模糊,金刚钟内的秦千秋亦是口鼻溢血,心神衰弱,见打不死有三品法宝防御的秦千秋,才是猛地起身。 不解恨的再踹了一脚,伴随一声闷钟之响后,飞速倒退。 炼神七境级别强者的心神轰然落下,欲要擒拿洛轻尘。 不过,伫立月华的身影,再度弹下一缕剑气,秦千秋的护道者心神再度崩裂。 洛轻尘趁此机会卷起剑光,快速撤离。 清波街上,洛轻尘掸了掸身上衣,回到了安乐身侧,朝着安乐抱拳作揖:“安公子,后会有期。” “希望你我之承诺,能实现。” 洛轻尘道。 安乐一身白衣,亦是抱拳作揖,郑重道:“恭候,保重。” 洛轻尘行至车夫铸山尸体旁,背负起魁梧尸体,仰头望向似伫立明月上的人影,目光复杂。 “多谢。” 洛轻尘道。 月华之上,传奇状元李幼安淡淡道:“你且看,炼神七境都扛不了我一道剑气,你为何执着蹉跎十余载?” 洛轻尘哑然,随后大笑起来:“是我着相了。” “可惜,明白的太晚。” “当年豪气出青州,临安十载空蹉跎……” “走了。” 洛轻尘大笑之声动荡长街,这一刻,他念头通达,可不知是因为斩了道心,还是因为李幼安一句话。 沧海归来伏著书,平生豪气未全除! 洛轻尘一跃而起,朝着临安府外驰骋而去。 秦相府的强者早已赶赴而来。 月华之上,李幼安轻笑一声:“今日观你斩道心,这份魄力我甚欢喜,送你一程,你若愿意,可入我军中从马前卒做起,偏将之位为你留。” 话毕,李幼安轻轻一划。 剑气如一线江潮,横亘在临安府上空。 拦断漫天星穹,亦拦了所有秦相府中追逐出来的强者。 秦相府内,有强悍心神似冲星斗,叹息声幽幽:“李将军,洛轻尘伤了少公子,此为重罪,你当真要庇护此人?” 李幼安于剑气江潮后端坐,素衣似飞雪。 “秦少公子不没死?受了点皮外伤罢了,这些年秦少公子弄死的人可不少,我于军中亦有耳闻,若要论罪清算,少公子九死难辞其罪。” 淡漠的声音,带着几分缥缈。 相府之人顿时语塞,再度一声叹息,不再言语。 李幼安归临安,这背后所牵扯的事太多,这个结果眼,得罪不起。 清波街口,安静了下来。 安乐望着大笑离去的洛轻尘,唇角亦是挂起一抹笑意。 他行到路旁,提起了老黄酒,拿起了油纸包的牛肉,沐浴星斗月华,腰佩青山墨池,便朝着院子方向而去。 至于远处被打的哀嚎的秦千秋,还有默默拎起龙脊刀的王勤河,俱是未曾再看一眼。 踩着青石板路,料峭夜风徐徐拂面。 踏足太庙巷,步伐却是一顿。 却见院落闭门前,有两道身影有说有笑的交谈。 一人为那持一竹杖的太庙老人。 另一人,正是刚刚于临安府上,剑气如江潮,拦断半座临安的传奇状元李幼安。 安乐望着二人,不由掂了掂手中老黄酒。 今夜,这一壶浊酒,怕是不够。 第五十七章 仙人却笑我早生华发 凉凉月色,普照临安,星斗倾洒,人影树影尽斑驳。 洛轻尘背着铸山尸体离开了临安府,有李幼安剑气化江潮,拦阻诸多强者,他倒是没有遭遇太多牵扯,径直出了城池。 秦千秋未死,可在今夜之后,注定成为整个临安的笑话,被人按在地上打,缩在金刚钟内,宛如一只老龟。 这个笑话会持续很久,被不少临安勋贵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资,秦千秋身份越高贵,这笑资就越持久。 对于秦千秋这等爱脸面之人而言,如此结果,比杀了他还难受。 秦相府的强者,纷纷掠出,临安府衙、黑衙等官方势力,亦是动用兵力出城搜捕。 临安的这一夜,毫不寂静,吵闹非常。 但这一切都与安乐无关,与太庙巷中的小院无关。 随着车夫铸山之死,洛轻尘痛揍秦千秋,事情已经越闹越大,秦千秋短时间内怕是不敢再对安乐动手。 主要原因是林府的花解冰不仅归来,还请回了传奇状元李幼安…… 消息已然传开,整个临安府中所有勋贵俱是知晓。 就在刚刚,秦千秋安排留守在临安府城门口,欲要拦阻花解冰的强者,被李千秋一声呵斥,发配沧浪江战场,不杀敌不得归。 这等霸道威势,让临安府内不少勋贵都不敢再乱来,这样一位传奇人物的归京,大家都知道目的是什么。 春闱在即,花解冰请来李幼安,自然与殿前会试上的那一柄定风波有关。 林府与秦府的矛盾与恩怨,或许将在一柄定风波的归属上,出现极大转折。 …… …… 太庙巷中,院门打开。 清冷月华,从星夜高空洒下,穿过老槐树的叶片,于地面洒下斑驳碎影。 院落中央,摆着一张四方桌,桌上有燕春里的老黄酒一壶,酒盏三个,牛肉一斤。 太庙老人眯眼端坐在椅子上,喝酒吃肉,长眉于夜风中轻飘。 一席素衣的李幼安亦是端坐椅子,吃着牛肉喝着酒。 安乐身着白衣,腰佩青山墨池,只是喝酒。 “安小友,你刚刚与那车夫的战斗,老朽皆看在眼里。” 太庙老人滋了杯酒,放下酒盏,轻笑道:“人皆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车夫付出了性命的代价,他虽不甘,但却非不甘未曾杀你,而是不甘未能送洛轻尘回青州。” “而你能不动恻隐之心,于战斗中不曾留手,这点很好。” 安乐闻言,饮下杯中酒,道:“那车夫锻体三境,炼神胎息,境界上比我高,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境界本就低于他,岂能因恻隐之心便留手?” “我若被杀,最多换来车夫一句感慨,正如他死了,我亦是慨叹一句罢了。” “我尚且非强者,岂能养出些许强者自负的毛病?” 安乐说的很郑重,很认真。 赵黄庭一楞,随后哈哈大笑。 一直喝酒吃肉干饭的李幼安亦是顿了下,诧异看了安乐一眼。 “说的好。” 李幼安抹了下嘴角的油渍,又问道“你悟了小圣令中的剑术秘法?” 安乐知道他问的应该是凌空操纵墨池的技巧“剑气近”。 没有隐瞒,安乐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昨日便有所悟。” “不错,天赋甚佳,小圣令中的机缘为圣师所留,剑法、刀法、枪法等等皆有,每个人所见所悟皆不同。” “哪怕同样是剑道,却也能悟出不同的技法。” 李幼安轻笑。 赵黄庭吃着肉,道:“安小友,李将军当年亦是小圣令持有者,并且力压当初那一辈,端坐圣山之巅,对谈圣师,今日他吃你酒喝你肉,你若在剑法上有什么疑惑,莫要客气,随便问。” 安乐闻言,目光亮了亮:“前辈对话过圣师……” “小生还真有一个疑惑。” 李幼安笑而不语,示意安乐问出口。 安乐想了想,并未询问剑气近相关,而是问出了一个憋了很久的疑惑:“元蒙皇帝号称天下第一强者,那……圣师与元帝,谁更强?” 风吹院落,老槐树叶片互相摩挲沙沙作响,一片宁静。 赵黄庭眯着眼,李幼安陷入了沉思。 安乐这个话题,的确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许久,李幼安饮下最后一杯老黄酒,抬起头,望着漫天繁星,平静道:“很多事,等你与圣师对谈,便会知道了。” “元蒙皇帝再强,终究只是天下第一强者。” “圣师不同。” “圣师在,天便是天,人间便是人间。” 安乐闻言,总感觉李幼安话中有话,更深层次意义他未曾听懂,但直白的意思却明白了。 元蒙皇帝为天下第一强者,可却依旧是天之下,而圣师则跃出了这个层次,坐看天上与人间。 “酒喝尽,肉食完,你的问题亦问出,那在下该走了,不打扰安公子的机缘。” 李幼安起身,掸了掸身上素衣。 赵黄庭亦是一笑起身:“幼安啊,换场换场。” “安小友今日在林府为那林四郎画了马,隔着大老远,老朽都能闻到那画中风流野马的墨香。” “咱们去寻那元帝驸马,观一观这安小友的画中野马。” 赵黄庭迫不及待的招呼着。 安乐顿时哑然,这你都闻的到? 李幼安眼眸一亮:“花解冰向我夸你所画墨竹之傲骨,前辈亦称笔下野马风流,正好去赏一赏。” 安乐起身,朝着二人抱拳作揖。 李幼安负手,长发不羁垂落,行至院口,望向安乐道:“你从小圣令中悟出的剑技可否取名?” 安乐闻言,道:“名曰‘剑气近’。” 李幼安唇角一挑,顿时有心神如星辉弥漫周身,一柄剑气于无尽星光中慢慢汇聚成型。 “我的剑技名曰‘千百度’,此剑亦名千百度。” 李幼安手掌轻抚长剑,剑身漫着星光,微微轻颤:“好好感悟‘剑气近’,你如今只是悟了皮毛,当你真正入门,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话语落笔,李幼安屈指一叩,名剑千百度骤然化作阑珊星火消失无踪。 随后,大踏步出了院子。 太庙老人笑眯眯,看了安乐一眼:“安小友,没想到你除了画竹,还能画马,甚好,改日好好交流。” 安乐作揖送至门庭,老人笑着离去,竹杖敲打青石声在夜色巷弄中回荡,渐行渐远。 太庙之前。 李幼安负手而立,观那灯火通明的豪华且巍峨的庙宇。 老人持竹杖而来,笑道:“你观此子如何?” 李幼安收回目光,道:“剑术天赋卓绝,性格不卑不亢,观其墨竹可知其傲骨,是个人才。” “但能否承载起你的青山,犹未可知。” 老人笑了笑,眸光深邃许多:“老朽破不了境,大限将至之际,能寻得这样一位少年继承青山,是一种幸运。” “少年曾言‘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多浪漫啊。” “青山赠他,老朽不悔。” 李幼安闻言目光柔和:“是很浪漫。” 遂又眉头微蹙:“前辈没希望吗?” “大道漫漫,岁月留痕,强如元帝若不曾破十境,亦只能活六百载,我曾豪气执剑叩天关,可如今,岁月滚滚,仙人却笑我早生华发。” 老人拄着竹杖,望着灯火阑珊的太庙,叹道。 “大赵南迁已过五百载,临安府中太多人面临修行大限,人老了,就容易对死亡生畏,繁华的临安府,纸醉金迷,碎了多少念想,埋葬了多少豪气。” 老人扭头看向李幼安:“可老夫意难平,沧浪江以北,皆是故土,可我等却只能望江而思故乡,如今这临安中,太多人被繁华蚀骨销魂抹去了豪气与壮志,觉得维持如今的境况便足以。” “哪怕是天玄殿中那位,老了,便忘了曾经南迁时的憋屈。” “这临安,已无岁月可回头。” “你李幼安、叶龙升、种师极力主过江,老朽甚是欣喜,希望你们亦不会被临安的繁华所迷蒙了双眼。” 老人的叹息、痛心、告诫让李幼安面色郑重,深深作揖。 “老朽曾拎把破竹剑对杀元蒙皇帝,但那一战,掩退为主,不够爽利,再过些时日,老朽定要过江北上,向那元帝讨教讨教。” 老人捋了捋长眉,轻轻笑道。 李幼安闻言,眯了眯眼:“那定然……十分爽利。” …… …… 院子中寂静了下来。 桌上空壶闲摆,酒过狼藉。 安乐心神陷入前所未有的宁静中,他收拾了桌子,又给花卉盆栽浇水。 随后,院子清理的空荡。 他抬起手,剑指轻摆,青山与墨池呼啸而出,插在老槐树树干上,轻轻颤动。 安乐静立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与魁梧车夫铸山一战的画面与细节。 【无畏心】道果轻颤。 遂吐气如雷,气血自皮膜之下,毛孔之中涌出。 灵骨铿锵,气血翻涌,安乐沐浴星斗,演练五禽! 迷蒙血雾在周身化猛虎、灵鹿、凶熊、狡猿、锋鹤…… 一番锻体演武之后,安乐眉心泥丸宫中,一汪剑池浮现,映照星光而泛波。 胎息心神缓缓沸腾! 如一尊凶猛悍兽朝着炼神第三境脱俗,发起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