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她总是不求上进》 第一章 大小姐才不是小可怜 “姐姐,你说京里头是不是把咱们大小姐给忘了,大小姐这都及笄了,非但没把大小姐接回去办及笄礼,甚至连及笄礼都没送来呢。” 不送就算了,连个人都不遣过来祝寿,也太过分了。 就是寄养,大小姐在老家也养了十年了,寻常官家的姑娘,哪个不是十二三岁就开始留意人家准备说亲,可他们家大小姐,眼下都及笄了,连个长辈都不在身边。 陈皮越想越觉得心中有气,大小姐多好的人呐,不就是没托生在主母的肚子里,可也是记在主母名下,又是长女,却被家里人如此忽视。 岐黄看了一眼身边满脸愤愤不平的小弟,唇角勾了一下,道:“小姐也不是在意那些东西的人。” 他们家大小姐,说在意钱财物事也不至于,可吃的用的,也都得是极好的。 陈皮蔫了蔫,说道:“我也知大小姐不在意,可大小姐也是个人,还是个姑娘,一个人在这老宅住了这么些年,孤零零的,心里能舒坦?我就觉得大小姐可怜。” “你是为大小姐打不平,焉知大小姐是不是乐在其中?她呀,只怕是觉着如此更快活呢!”岐黄吃笑。 春日里拾花埋酒,夏日里上道观里避暑饮泉,秋日里吃蟹赏枫,冬日里暖酒赏雪,安排得明明白白,看起来挺虚度光阴,但却没一天不自在的。 大小姐呀,是会享受日子的主儿,再加上那一身超凡的本事,谁说她家主儿是个小可怜? 陈皮被姐姐堵了一句,有几分讪讪,吐了吐舌头,嘀咕道:“我仍觉得,京里那边没个心,女子及笄哪比寻常?” 岐黄笑了笑,这倒也是。 吱呀。 在他们上头,窗子被打开,两人登时一惊,抬起头来。 “大小姐,您这是出关了?” 秦流西双手枕在窗子上,微微探出小半个身子,看着二人,轻笑:“你们在我这屋檐下吱吱喳喳的说不停,我哪能不出?” 岐黄已是站了起来,笑着问:“您可想吃点什么,灶上还热着汤,是水鸭子,这一大早李婶从街上买回来熬上的,熬了也有几个时辰了。” 秦流西摇头:“先别忙着,这天马上要下大雨了,你去厨房吩咐李婶,熬一大锅姜汤,多放点红糖,再烧上热水,再让李叔带了人把主院东西院都打扫整理一二。” 她顿了顿,又道:“罢了,空着的房子都扫一下吧。” 岐黄听了这吩咐有些意外,问:“小姐,可是有人来?” 秦流西叹了一口气,道:“是啊,你们心心念念的人,来了。” 岐黄和陈皮相视一眼,他们念的?谁? 呀,刚才他们正说着京中秦家的人,莫不是那边来人了? “小姐,莫不是京里总算要把您接回去了?”陈皮有些兴奋。 秦流西轻笑,高深莫测地道:“接回去是不能了,他们,是来投奔的。” 行吧,这秦家是他们的老祖宅,该是回乡来着,只不过不是荣归故里衣锦还乡,而是落魄返家! 轰隆,天空似是应了秦流西刚才的话,凭地炸响一声惊雷。 第二章 掐指会算 天色刚暗下来,几辆朴实的马车在几个穿着蓑衣戴着竹帽的衙卫的护送下驶入了漓城,一直驶至城中的运河东侧的西市,在一座挂着秦府牌匾的宅子前停下。 打头的衙卫驱马在领头的马车前微微弯身低头说了几句话,马车内从窗户伸出一只手,递了一个荷包过去。 衙卫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手一挥,便领着几个衙卫离开了。 大雨中,几辆马车就这么停在正门前,若细听,能从车内听出隐约的哭声。 有人先从领头的马车走了下来,冒着雨跑到正门前用力拍门,她的手才落下,沉重的大门嘎嘎的从内打开。 丫鬟愣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着门内走来的人有些疑虑,这是掐指会算,知道他们到了? 门前,有人陆陆续续的从马车上下来,站在雨中,看着门内,哭得凄惨可怜。 秦流西撑着一把纸竹伞从门内走出,看着眼前老老小小的一群人。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照在跟前这些人身上,一片惨白。 女眷们几乎都穿着素色月白的长衫,散着发,也亏得现在下大雨无人经过,不然这一片白,怕是要吓得路人惊叫。 百鬼夜行啊这是,白兮兮的吓人呢。 秦流西微微侧头,身边的人已是快步走出,手中均是拿着纸伞等雨具,她自己则是走到由一个老嬷嬷搀扶着的老妇人跟前,手一抬,纸竹伞替老妇人遮住了落下的冷雨。 “祖母。” 秦流西轻唤了一声。 老妇人哆嗦着身子,满是皱纹的唇紧抿着,看了她一眼,再看向秦府的牌匾,颤巍巍的一步一步往前走,上台阶时还差点崴了,幸得身边嬷嬷扶着了。 一行人入了秦府,挤在了花厅,瞬间感觉回暖了不少,可喷嚏声却是此起彼伏的响起。 “你……”秦老太太看着只是梳着一条长辫的秦流西,眼神复杂。 数道目光也和秦老太太一样落在了秦流西身上,好奇,羡慕,但更多的还是茫然,慌乱无助。 他们秦家败了,抄家流放,一朝大厦倾轧。 以后怎么办? 秦流西叹了一口气,道:“祖母,孙女已让人准备了姜汤和热水,先喝点姜汤和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再说话?” 秦老太太微微一愣,眼里有一瞬的疑惑,但很快的就散去了,取代的是疲累和颓然,无力的点点头:“你安排就好。” 可能是这丫头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才安排周到吧。 秦流西让李婶等人带着这十几号人排着队儿去洗漱,视线落在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身上时,眼皮一跳。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了,秦家出事来得突然,导致这抄家时都来不及藏些什么,非但没能从家中带出什么值钱东西,就连身上的钗环锦裳都被摘了,不然女眷们不会只穿着简单的素裙里衣。 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了不起就粗茶淡饭,她也总不会让这些人饿肚子,可难的是这大肚子的妇人,适逢大难,受惊过度,心神虚弱,胎动临产,面部都快被黑气笼罩住了。 不等秦流西开口,那妇人就发出一声痛呼,抱着肚子摔在地上,血从她身下缓缓的染红了白裙。 第三章 大小姐说保佑三婶平安 事发突然,尚在花厅的人都被这意外给骇得脸色惨白,惊叫出声。 “三弟妹。”一个脸容略显憔悴,却不失端方女人扑了过去,把倒在地上呻吟痛呼的女子扶了起来抱在怀里,在她之后,又有几个女人围了过去,面露慌色。 “疼,我肚子好疼。”顾氏抱着肚子呻吟着,脸成雪色,冷汗从额上冒了出来。 “母亲。”王氏看向秦老太太,白着脸道:“三弟妹怕是要生了。” 秦老太太身子一软,幺儿媳妇这是第二胎,可她怀的却是双生儿,如今月份也不过堪堪七个月,早产的话,这两孩子能活得下来吗? 不说两个孩子,只说产妇,历经大难,心神惧惊,这样的情况产子,更是险若在悬崖边上走。 秦老太太阖了阖眼皮,忽地悲从心来。 秦家顺风顺水几十载,一朝大厦倾轧,这是老天要亡她秦家吗? “母亲?” 秦老太太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感受到那咸腥的血味,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帮顾氏接生。” 她又看向一旁的秦流西,后者矮了矮膝盖,道:“祖母,孙女已让人去请稳婆,您且安心,先让……” 秦老太太看她顿住,便道:“这是你三婶。” 秦流西点点头:“先把三婶挪到产房吧。” 秦老太太道:“老二家的,你和……”她环顾一周,看着更受惊吓而害怕发抖的一屋子女眷和孩子们,道:“你带潘姨娘们先安置孩子们,王氏和梅娘就在产房伺候着,等安顿好了,再过来帮忙。” “是,母亲。” 秦流西指使陈皮领着人去安置,她则和岐黄把顾氏挪到了准备好的产房,这会儿她倒是有种头疼的感觉。 平日里她喜好清静,也不爱外出,故而老宅也没安排太多下人,身边也就岐黄姐弟俩跟着,宅子里有李叔一家子,却也不过是四口人,李婶带着女儿小雪管着厨房和一些杂事,李叔和一个叫李成的小子又是管家又是看门的啥都做。 老宅主子少,秦流西也不爱闹腾,就这么几个人倒是足够了,可眼下人一多,就有些不称手了。 手忙脚乱的把顾氏放在了临时铺的产床上,秦流西看了她一眼,心头微微泛凉。 这才一会儿,这个三婶儿脸上的黑气更重了,说不好这一关就过不了了。 她看向她那硕大的肚子,顺手在她手腕上摸了一下,是双胎。 真是雪上加霜。 秦流西把腰间挂着的玉坠子摘了下来,系在了顾氏的衣襟上,又看了岐黄一眼,也没说话,后者却是微微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秦老太太等人看到这动作,都愣了下,看向秦流西。 秦流西面不改色,道:“这是玉如意,开过光加持过的,保佑三婶平安产子。” 秦老太太脸色微温,眼中也带了几许期盼。 而那最先抱着顾氏的妇人,也就是秦流西的嫡母王氏,道:“西儿有心了,你三婶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话是这么说,可看到床上那虚弱的人,又想到近日家中大变,王氏等人眼里的忧色越来越浓。 第四章 被生母嫌弃了 岐黄挽着一个小箱子回到客房的时候,见屋子里的人都满面愁容,不由踮着脚尖走到秦流西身边,老老实实地呆着。 因着秦流西,她对秦家人其实没甚太大的喜感,但秦家人来得突然,又落魄,再还有眼前这个明显要早产的年轻妇人,她再不喜,也不会在这当头添霉头。 “稳婆还没来?”秦老太太有些着急,几次看向门外。 秦流西声音清冷,道:“如今外面下着雨,路不太好走,又是突然去请,不见得就一定在家,怕是要耽搁些时间。” 秦老太太的唇线抿得更紧了。 正说着话,门外走来几人,却是秦家的二太太谢氏和两个姨娘,其中一人,还是秦流西的生母万氏。 进了屋,万姨娘的视线就先落在了秦流西的身上。 秦流西也看过去,母女四目相对。 万姨娘定睛一看,眉尖蹙了蹙,颇有几分不满意和郁闷嫌弃。 这女儿果真生得差了,竟然没继承到我的绝世美颜。 秦流西则是啧啧暗叹,她的生母,年纪也快有三十了吧,还生了两个孩子,可瞧着这张脸,柔嫩白净,哪怕脂粉未施,却丝毫不损半分颜值,反如那十八少女一般,又纯又欲。 再看她一身素,胸是胸,腰是腰,我见犹怜,不愧是绝色姨娘,还是受宠的那种。 看来她在秦家,是没受到什么委屈的,非但没受,还活得风生水起,嗯,命好,遇到了好主母。 秦流西向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姨娘。” 万姨娘嘴一张:“你长得有点丑,不像我和你弟弟。” 秦流西:“……” 她这不是丑,是后世俗称高级的厌世脸好吗,耐看的那种,不识货。 秦老太太咳了一声,不悦地扫了万姨娘一眼,这是寒暄的时候吗? 不懂事! 万姨娘立即怂了。 秦老太太这才道:“孩子们呢?” 谢氏忙道:“都由潘姨娘领着去安顿,母亲,三弟妹她?” 她看向躺在床上的顾氏,眼神有几分同情,平日里她是看不上顾氏那温吞息事宁人的模样,但现在同为女人,又是一同历难,她是有些替她担忧的。 “还未能生。”王氏先回了一句,又对秦老太太道:“母亲,您先下去洗漱,再喝碗姜汤,这里有我们就行。” “太太和大姑奶奶都去吧,都淋了雨呢,我们都喝过了,这里由我们暂时守着就行。”万姨娘道。 秦老太太太走到小儿媳床前,见她呼痛,就道:“顾氏,你也别喊,省着点力气,得生两个呢。” 顾氏微微睁眼,泪水滚落下来,眼神有些茫然和恐慌:“母亲,我……” 秦老太太伸手捂了一下她的嘴:“别怕,还有我们呢。”她又看向秦流西:“让人准备着热水,盆剪刀被褥布匹什么的,可以的话,请个大夫过来坐坐。那姜汤再加些红糖,打两个鸡蛋,让你三婶补补力气。若有参片,也备着。” 她这是打最坏的打算,要是请不来稳婆,她们自个接生。 第五章 大小姐有些怪 虽然耽搁了些时辰,但稳婆还是请来了,一番检查过后,脸色有几分难看,放下盖着产妇的被子,便走向秦流西。 秦老太太刚想开口询问,却见稳婆已经向秦流西行了一礼,便愣了一下。 “大小姐,这位太太月份未足,却是见了红破了水,宫口也不见开,只怕要服催产药才行。而且,还得有些准备,还请大小姐示下。”稳婆虽有些意外这低调的秦府忽然请自己过府接生,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却不想,会是这么危乎的情况。 未足月早产,还是双胎,产妇的情绪也不稳,今晚这差事,怕是整不好。 秦流西听了这话倒还没什么反应,可在场的女人,却是纷纷变了脸。 都是过来人,大部分都是当了娘的,哪里不明白女人产子如同闯鬼门关,而眼前这一关,刀剑铺路,但凡秦三太太有个不力,就是一尸三命的结局。 秦老太太想明白这一点,脚下发软,捏紧了手中佛珠,布着皱纹的脸越发的萎靡苍老了。 两个姨娘已经小声啜泣起来,秦老太太听着嫌晦气,沉声呵斥:“哭什么,出去。” 哭声戛然而止。 秦流西便道:“祖母,您看?” 秦老太太看了床上的小儿媳一眼,疲惫地道:“请大夫开了药方熬过来吧。” 秦流西点点头,看了岐黄一眼,两人走了出去。 “你去我那边小库房捡了药材,亲自熬上来。”秦流西轻声对岐黄说了几味药材。 岐黄没有半点异议,脚步飞快地走了下去。 秦流西隔着窗户看着屋内影影绰绰的人影,揉了揉眉尖,叹了一口气,拿了药箱来到一旁的厢房。 打开药箱,她从里面取了纸笔和暗红的朱砂,微微沉凝提气,提笔画符。 她下笔稳又快,锋锐的笔尖落在纸上,力度透纸,仿有金光闪过,金光一闪而过之后,纸上叫人看不懂的线条变得灵动,叫人安心。 秦流西接连画了三张符,叠成三角,再把东西收好,回到产房。 岐黄此时已经去而复返,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见自家主儿点头,亲自把药喂给顾氏。 王氏上前一步,想要帮忙,可这叫岐黄的丫头也不知怎么用的巧劲,轻轻松松的就把人扶起,药灌了进去。 而秦流西则是把两个灵符分别系在床头,枕头底下,另外一张则是备着。 众人看到这画面,神色怪异。 “西儿,你这是?”王氏眉梢跳了一下,这丫头怎神神叨叨的? 秦流西木然地开口:“哦,平安符,保平安的。” 众人:“……” 听着有些不真实,可是不敢说。 “嗯。” 催产药的作用很快,顾氏又开始喊疼,才开了口,就被稳婆给劝住了:“太太放心,有大小姐在,你定会母子平安的。” 顾氏愣了愣,却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个安慰,泪眼朦胧的看向王氏:“大嫂,给我帕子咬着。” 王氏把一条干净的帕子叠了放在她嘴里。 秦老太太看秦流西还在屋内,便道:“你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就别在这了,在外头等着吧,王氏梅娘你们在这帮忙就行。” 第六章 大小姐您懒不得了 岐黄把一盏茶呈到了秦流西手上,轻声道:“小姐,您就这么坐着?” 里头正在煎熬的那位,可是她的三婶呢。 秦流西啜了一口茶,睨了她一眼,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堂堂的大家闺秀,怎好观看妇人产子?” 秦家啊,哪怕大厦倾轧了,可曾经也是出了三品大员的官家,她么,也是堂堂的官家小姐。 岐黄险些笑了,道:“您说这话也不嫌脸疼得慌,就上月,您路过那桃花庄,还替那邓家难产的小娘子接了个大胖小子呢!” 秦流西面不改色:“吃了人家一口桃花酥,结了这因果,自然是要还的。” 岐黄笑了笑,又敛了容,问:“小姐,秦家这忽然来了这么一劫,您是半点都不曾卜算到?” 秦流西默了一下,半晌才道:“人有三衰六旺,一个家族亦是一样,花哪有百日红的,秦家顺风顺水几十年,如今遭此横祸,也是小人算计所致命中有此劫。小人得志时,避其锋芒,先破后立,青山犹在,将来总有拨开云雾见山的一日。” 岐黄道:“小姐说的也是,有您一天,秦家总不会真倒了!” 秦流西笑而不语,默默地端起茶。 都是因果。 “不过秦家人来了老宅,人如此多,还有那在流放路上的老爷们,也是处处都要银钱打点,小姐,以后您怕是懒不得了。”岐黄忽然来了一句,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 秦流西:“!” 这茶有点苦,喝不下去了! …… 滂沱大雨。 一队戴着蓑衣竹帽的侍卫入了漓城,敲开了客栈的大门,投宿避雨。 “主子,这不求道医当真是在这漓城吗?找了这许久,会不会……”一个身材精瘦却矮小的侍卫端了一杯茶递到自家主子手上,神色忐忑。 他们是为老王妃求医的,听说有一道医法名为不求,医术精湛,所掌握的道家太素脉法更是出神入化,通过脉诊就能知晓一人的吉凶福祸贵贱,甚至还能预言子孙后代的运程,十分玄乎。 只是这不求道医,却并不长驻一地一观,而是云游四方,行踪不定,他们也是各处打听查探,才查到这位大师可能是漓城的人,这才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齐骞饮了一口茶,吁出一口长气,沉声道:“只要确定人在这里,就是把漓城翻转了,我都要把他找出来。” 他说着,拿过放在桌子上用桐油刷过的水火不侵的铜管,打开,从里面拿出画卷一样的纸卷,小心翼翼地打开。 画卷上,是一张雌雄莫辩的俊脸,乌黑的长发只用竹簪挽了发髻,神色冷漠,唇角微微往下撇,一副看不起这世间万物的厌世表情。 他站在一个道观跟前,君子临风欲去,好像在他面前,尔等皆凡人的即视感。 如果这真的是那不求大师,那么又过分年轻了些,可齐骞知道,高手在民间,这天下,能人异事奇多,年纪小的未必就没有大本事。 他小心翼翼地把画卷重新卷起来,这还是他从发小手里抢来的,仅此一张,可丢不得。 “修整一下,明日天晴我们便上清平观。”齐骞把画卷放回铜管里,无论如何,他都得找到这个人。 第七章 大小姐是混账东西? 妇人产子,半只脚塌进鬼门关,这可真不是虚话,秦流西听着产房传来的动静,阖了眼。 岐黄看了一眼沙漏,这折腾了一宿,天都快破晓了,血水一盆一盆的接出来,却不见一声婴啼,倒是里头的动静越来越小了。 “小姐,怕是……” 秦流西已经站了起来,还不等她挪脚步,里头就跌跌撞撞的冲出来一人,正是她那因秦家出事而被休回家的大姑母秦梅娘,眼皮底下一片乌青,脸色惨白。 “生,生不下来,大夫,大夫何在?”秦梅娘嘴唇都是血痂干皮,六神无主。 秦流西快步走了进去,稳婆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声道:“大小姐,这太太厥过去了。” 秦老太太身子摇摇欲坠的,再度咬了咬舌尖,看着秦流西道:“你一个姑娘家进来做什么,快快出去,请大夫过来给你三婶扎针。” 王氏也没想到秦流西一个姑娘家这么大胆,疲惫地道:“西儿,产房血污,听祖母的话,你先出去吧。” 秦流西忽略鼻尖萦绕的血腥味,走到了产床前,拿起顾氏的手腕一摸,又放下,看到她戴着的耳坠子,就摘了下来:“这是三婶的?给我做酬金了。” 众人见她把那耳坠子摘下揣进兜里了,不禁目瞪口呆。 秦老太太怒火蹭蹭的上升,指着她:“你,你这个!”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气得一副随时要跟着晕厥过去的迹象,她家的姑娘,哪个是这样不分场合的混账东西? “西儿,快跟祖母道歉。”王氏看老太太气得不轻,虽意外秦流西的作派,此时却不好火上烧油,只对秦老太太道:“母亲,这孩子大概是吓傻了,您原谅则个!” “大嫂,我瞧着不像吧,倒瞧着这眼皮子浅了。”谢氏幸灾乐祸地讥诮。 “二弟妹!” 秦流西嫌吵得慌,瞥了几人一眼,道:“都别嚷嚷了,除了稳婆,你们都在外等着吧,如果想看到三婶平安产子的话。” 众人一愣,这啥意思? 谢氏呵了一声,这会倒真是有点傻的样子了! “岐黄,燃香,化符。” “是。” 秦流西已经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排大大小小的金针,看众人杵着不动,不禁看过来:“还不出去?” 语气冷漠,一点都不把众人当长辈。 秦老太太沉声呵斥:“你要干什么?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赶紧出去,请大夫过来。” “没有大夫。” 秦老太太一怔,什么? “她想安然产子,只有我能帮她。”秦流西已经捻了一支金针。 秦老太太看着那支在烛火下金光闪闪的针,心头咯噔一下:“你,你这是想要给你三婶扎针?” “西儿你会医术?”王氏她们也有几分不信,这没听说过啊。 “混账,你会什么医术,你这简直是胡闹!”秦老太太怒不可遏,拦着秦流西,一脸的不信。 这丫头才多大,一直都在老宅养着,何时学了医了? 这是要拿她三婶母子几个玩儿呢! 秦流西的耐心消失了,不信她? 第八章 天破晓,婴啼起 秦流西生气了。 说实在的,她一个异魂,对秦家人其实没有多少情感,穿过来的时候,也是本体五岁时刚刚被送回到老宅寄养的时候,就自生自灭的生长了。 虽非她本愿,但占了本体的身,就和这秦家结了因果,她对这些人便是有因果牵连,但论亲厚重视,讲真,秦家人真不如待在她身边的岐黄和陈皮姐弟俩。 这会儿,秦老太太还不信她,阻止她救人,实在令秦流西恼火。 “老太太,您确定要拦着我?再拖下去,她就是一尸三命的结局了。”秦流西一脸冷漠地指着产床上的人。 “母亲,三弟妹快不行了。”秦梅娘带着哭音开了口。 众人大惊,回头一望。 只见顾氏面无血色,双目紧闭,胸口的起伏已经孱弱缓慢得瞧不见了。 这个样子,就是再请个大夫过来怕也是赶不及了。 秦老太太面若枯槁,踉跄的退了一步,老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老太太,让大小姐施针吧,再拖真就赶不及了。”稳婆也是战战兢兢地开口,她虽然见惯了一尸两命的场面,但眼下是三条人命,真要没了,就是罪孽呀。 做稳婆的,自然也都只想看到母子平安,这样才对名声好。 王氏抿着唇,劝道:“母亲,也只能这样了。” 死马当活马医,只能听天由命。 秦老太太闭上眼,别过脸去,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福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看老天爷睁不睁眼了。 岐黄已是点燃了一支香,凝神定气,令人心神安定,又把秦流西早早准备好的符化在了温水里,来到床边。 秦流西见她们妥协,哼了一声,漠然地捻着金针,直接扎在了秦三太太的大穴。 两声惊呼传出。 秦流西转头,冷冷地瞪过去,吵死了。 秦老太太也是骇得脸色惨白,手抖个不停。 顾氏嘤的一声悠悠转醒,瞳孔缓缓聚焦,眼底却是一片绝望。 “喝了。”秦流西已从岐黄手中接过那杯符水送到她嘴边。 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冷泉入了耳,顾氏下意识地张口,在众人愕然的瞪视下,把那杯水悉数喝下。 秦流西又取了另外几支金针,在她身上扎下,双侧至阴,合谷穴,三阴交,下针稳而快。 “争气点,三叔若能收到您母子平安的喜信,流放路上多少会被安慰到,可若是一尸三命,估计他也活不成了,妹妹要是年少失慈失怙,那得多凄苦?” 她的话,又毒又狠,却如同强心针一样打在顾氏的心上,使她逼出了眼泪,浑身像是充满了力气。 她不能死,她得活着,带着几个孩子一起。 “稳婆,来。”秦流西看一眼稳婆,自己则是一边捻着金针刺穴,一边念着不知名的咒语。 稳婆哎了一声,交代了顾氏几声,推着她的肚子。 这一幕落在秦老太太众人眼中,看秦流西的眼神如同看怪物,惊惧莫名。 眼前的这个姑娘,好像和别的姑娘不太一样。 天破晓,婴啼起。 第九章 大小姐好没规矩 新生带来了喜悦,更是给遭逢大变的秦家驱散了些许阴霾。 秦老太太看着一对小孙子,眼中满是欢喜,却又带了点忧虑,眼泪吧嗒吧嗒地流。 这一对双生子要是生早了一年,那该多好,如今却是早产的七星子,如此孱弱瘦小,也不知养不养得活。 “母亲,您也操劳了一天一宿,先下去歇着吧,这里由媳妇们把持就好。”王氏轻声宽慰。 秦老太太点点头,道:“让人去请两个奶娘回来。” 顾氏这一胎是早产不说,还是难产,把孩子生下来已经去了大半条命,还得仔细养着,指望她喂养,是不能够了,只能请奶娘。 王氏还没说话,谢氏抢先张口道:“母亲,咱们哪来的银钱请两个奶娘?” 抄家来得突然,蒙贵妃娘家又故意打压,她们别说带什么值钱东西了,就连身上戴着的名贵首饰也都摘了不少去,何来的银钱一下子请两奶娘? “再亏还能亏两个奶娘的月钱?”秦老太太冷着脸说。 谢氏不敢触霉头,就道:“母亲,既然是这样,那就多买几个丫头婆子吧,咱家里的人,跟过来的统共不过三个人,这一大家子的,大大小小,哪能使唤得上?” 就这老宅里,来去也就几个下人呢。 秦老太太气了个倒仰,这个憨货,当秦家还是从前的秦家呢,仆从环绕,美得她。 “先去请两个奶娘。”秦老太太也懒得和这憨货计较,只看着长媳吩咐道:“这两孩子本就早产,得精心照顾着,奶娘请两个好的,还有你三弟妹这,也得坐满了双月子。” “是。” “西丫头……” 秦老太太才开口,环顾一周,却发现秦流西早就不在了,不禁愣住。 岐黄已经和稳婆一道把顾氏收拾妥当了,见状就道:“我家小姐折腾了一夜,先去歇着了,请老太太也去歇着吧。” 秦老太太:“!” 谢氏轻哼:“长辈都还在,也都折腾了一宿,她一个小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真没规矩!” 岐黄淡淡地道:“我家小姐给三太太施针推拿,那都是极费心神和体力的,而且她身子骨也称不上多好,这一点二太太该是清楚的,想来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我们家小姐才对。”毕竟大小姐当年寄养在老宅的缘由,就是因为这个由头。 “你!”谢氏气极,死丫头牙尖嘴利。 岐黄向秦老太太福了一礼,道:“老太太,奴婢还得按照大小姐的吩咐给三太太配药,先行告退。” 秦老太太疲惫的摆摆手。 岐黄带着稳婆刚走出去,屋内就传来秦老太太对谢氏的呵斥声,不由冷哼。 “母亲,您别置气,仔细身子。二弟妹,你快给母亲道个不是,再陪着母亲下去歇息吧。”王氏心里对这二弟妹极是不满,什么关头了,还没事找事,她不嫌累,自己都累得不行了。 谢氏只得偃旗息鼓,讨好地说了几句好话,就要扶着老太太出去,然而才走一步,老太太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母亲!” 第十章 首断亲人吉凶 秦流西收回扶脉的手,脸色有几分难看。 她讨厌睡觉的时候被打扰。 “西儿,你祖母如何了?”王氏看秦流西的脸色不好看,心都提了起来。 秦流西掀了掀眼皮,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老太太今年几岁了?” 王氏等人一愣。 “你祖母今年也有五十五了。”王氏皱眉问:“只是,西儿,这和你祖母的身体有何相干?” 秦流西把秦老太太的手放回被子里,淡淡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适逢巨变,想必近日也是强撑着心神,如今紧绷的弦一松,反是撑不住了,郁结于心,忧思多愁,才至昏厥。” 她的手指曲了曲,并没说出以太素脉法诊算出来的关于老太太这一生的富贵贫贱和吉凶。 秦老太太其命格,出身显贵,婚姻顺遂,子孙满堂,然而她如今却是泪堂处有杂纹,子女运差,怕是难享天伦之乐,另外她的脉象更预示晚景凄凉,子身残,她自己更是寿不过甲。 所以秦流西问了老太太的年龄,五十五啊,时日无多呢! 秦流西一垂眸,那脸上的神色更显得她冷漠。 “那要怎么治,不是,你会不会治的?大嫂,还是叫个大夫过来给娘看诊才是稳妥。”谢氏有几分焦躁。 老太太是她的婆母,更是她的姑祖母,是她在秦家的靠山,可不能有事儿,秦流西一个小丫头,不知哪学来的医,怕都不曾出师的,可不能指望她。 秦流西脸一沉:“你这是在质疑我?” 不高兴,竟然质疑她的本事。 王氏看秦流西板起脸,便瞪了谢氏一眼,道:“我看西儿断得不错,家里出了事,处处都靠着母亲镇着,如今松懈下来,难免反噬。不过西儿,老太太从前也有些不太好,再请个大夫帮着一起把脉?” 秦流西对大太太这嫡母倒没太驳面子,道:“随便你们。”她又对岐黄道:“回头让李叔去宋医馆请宋大夫来给老太太诊脉。” “是,小姐。” 秦流西丢下这话就要走,又被王氏拦住了。 “西儿,家中出了大变故,我们能带着来的下人也不过三人,其中两个是你祖母身边的丁嬷嬷和菊儿,还有一个则是我身边的沈嬷嬷,如今你三婶那边也得请两个奶娘照顾喂养你两个小堂弟,漓城咱们也不太熟,这人伢子方面你看?” 秦流西道:“吩咐李叔去领了人来就好,其余的事……”她顿了顿,对岐黄道:“你先跟着太太身边听她使唤,帮着把这些杂事都安顿好。” “可小姐您身边无人伺候。”岐黄有些犹豫。 “不还有陈皮吗,我也不外出,有事我自会让他传达。”秦流西眉间现了烦躁,她现在就想补眠。 岐黄听她语气,也知她缺觉而不耐烦了,连忙应下。 秦流西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大嫂,你看看她,这是冲咱们甩脸子呢?你可真要好好教她规矩。”谢氏气得不行。 王氏有几分不耐,瞥着她凉凉地道:“二弟妹,你忘了咱们家如今什么情况了?” 谢氏微怔,抿了一下唇,道:“我去看看母亲。” 王氏揉了揉眉尖,疲惫不已,糟心的日子才是开始呢! 第十一章 钱来,什么都给你买! 秦流西这一睡就是两天,走出屋子时,天边红霞铺满天,美乎美哉。 只是这美景没欣赏多久,就被一些不和谐的吵杂声给毁了。 秦流西愉悦的心情瞬间就散了几分,抿了一下唇,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而去。 秦家老宅是一个三进的宅子,从前只有秦流西这个主子住着,偌大的宅子,她也只占了一个靠后街的偏院,方便出入。 吵闹声在花厅。 秦流西到的时候,李婶和小雪站在门口处,神色有些委屈,看到她时,眼睛都亮了。 “大小姐。”两人齐齐向她行了一礼。 秦流西摆摆手,踏了进去:“怎么了?” 她抬眼一扫,偌大的花厅,乌泱泱的全是人头,大的小的,都看向她,有些人脸上神色不虞。 花厅里,放了两张大圆桌,上面摆了几个并不能称得上精致的菜,一条清蒸鱼,一盘酸菜炒猪下水,两盘斋菜,一大盆馒头。 秦流西眉梢一挑,已是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但显然,这些菜式并不能满足这一群大小主子们。 “怎么了?”谢氏指着桌上的菜,沉着脸道:“西丫头,你瞧瞧这都是什么东西,这是人吃的吗?咱家里下人都不吃的,这就是晚饭了?昨儿个也是这样,我也就不说了,今儿还是这样,厨房的人要是不会做,那就换有能耐的人来掌管。”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睛剜着李婶母女俩。 李婶是个性儿急的,忙道:“大小姐,从前宅子里人少,您素来也不喜那大鱼大肉的,奴婢家的采办也往清淡的买。这两日家里突然添了这许多人,采买上习惯一时也改不了,也只冲量多的买,而且这银钱上……” 李婶顿住,有些不好说。 一个府邸采办,一日花多少银子都是有数的,从前这老宅只有秦流西一个主子,其余的都是几个下人,除了秦流西的饮**细些,他们这些下人就和平常人家一般,也尽够了。 可这两日,忽然添了十多口人,银钱上不凑手,他们能如何采买?也就按着银子买些好下饭的菜,管饱的,精致不精致的,那是想都不想了。 现在这些主儿发难,他们也委屈,也觉得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这三岁小孩都晓得吧? “瞎说,我明明看见你私下炖了一盅红枣瘦肉汤给她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蹙眉指着秦流西。 秦流西看她一眼,这是二叔家的堂妹,叫秦明月的。 李婶愣了一下,解释道:“大小姐两日没用膳,这一盅汤给她留着有何不行?” “你意思是说,大小姐比老太太还要精贵了?”谢氏立即接上话。 李婶语塞:“不是,这……” 在她心里,大小姐比谁都精贵,可在这里,她怎么敢说,说了不得给大小姐安个不孝的名声? 李婶求救的看向秦流西。 秦流西看向谢氏,眼神带了几分冷意。 谢氏的眉棱骨无肉,颧骨且尖,此等面相主性格强势,为人霸道,生性凉薄,注重利益,一生唯利是图,这样的人,她是半点都不想深交而且厌恶的。 秦流西语气微冷:“所以你们是吃饱了撑的,在这没事找事?想**致的荤素搭配的晚餐,是不是得加上燕窝人参这样的补品?这也不是不行,二婶,银子呢?” 她手往谢氏面前一伸:“钱来,什么都给您买!” 第十二章 理应夹起尾巴做人 想吃好的,拿银子来。 谢氏盯着秦流西那细长如葱白的手指,脸色憋得通红。 钱,她哪有什么银钱? 就是有,也不过是那么一丁点,她可不敢随便拿出来贴补了,不然以后想要用点银子,真真是毛都没有。 “什么,什么银子!”她眼神躲闪,支支吾吾的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什么情况,我哪有银子!” 秦流西笑了:“喲,二婶这会儿倒是清醒了,知道秦家是什么情况,我以为您是天生乐观,知道也当无事,照样过着从前奴仆环绕,山珍野馐的好日子呢!” 这一番话,像是一巴掌似的,刮在了在场的人脸上,火辣辣的,也让人清醒起来。 是啊,如今的秦家可不是从前的三品大员官家,而是被抄了家的普通平民了,他们非但过不起从前那样高高在上有人伺候,整日只知讨论哪家银楼出了什么新款首饰,哪个成衣坊又出了新的花样衣料,又或是山珍野馐都要吃吐了的富贵。 这些看似奢靡的东西,通通离他们远去,不复存在。 众人又看一眼桌子上的菜,心头一阵阵发凉,富贵日子过不上,他们兴许连这有肉的菜都吃不上了,因为他们家的男人主力都被流放,而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谁能赚银子? 恐慌,茫然,再一次如乌云压顶,把他们笼罩住,喘不过气来。 谢氏被挤兑得有些无地自容。 但很快,她就沉了脸,自己好歹是长辈,这丫头真是不分尊卑。 她刚要说话,秦流西又看向秦明月,问:“这位妹妹,你可认清时势了?当自己是矜贵的小姐没错,可也得结合形势,可对?” 认不清形势可就是大事了,瞧这秦明月眼角下陷,眼睛像是要藏进去似的,面相学上认为,此为夫妻宫,下陷者婚姻生活多为不顺,这位堂妹,心性不定,情绪易怒易喜,以后的婚运恐怕不美,家宅难安。 秦明月浑身一僵,咬了咬牙,声音略细,道:“便是我不是矜贵的小姐,大姐姐也不是了。” 都是秦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他们落魄,她不也是一样,只是个平民,而且,她还是只记在嫡母名下的庶女,能比谁高贵了? 秦明月这么想着,又挺起了胸脯。 “哦,我和你不太一样,我一向视我为孤儿!”秦流西轻描淡写地说。 秦明月:“!” 王氏和万姨娘:“……” 她们还在这活生生的站着呢! 谢氏却是逮到了话头,道:“大嫂,你看看,这丫头可真得好好教养了,这话不是诅咒你和大哥吗?” 秦流西冷哼。 小小年纪就把她放在老宅养着,现在来和她提教养,她倒要看看,谁敢提这一茬! 王氏道:“二弟妹,西丫头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们秦家,已不是从前的秦家,自是要节衣缩食,而非像从前那般富贵了。你若真的想要加点菜,倒可以拿点私房钱出来让李婶给你做。” “你大嫂说得对!” 一个虚弱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众人看去,只见秦老太太被丁嬷嬷扶着走进来,不禁齐齐迎上去行礼。 “祖母。” “老太太安。” “母亲。”王氏上前扶着她,语带关切:“您怎么也来了?” 秦老太太坐到主位,环顾一周,满脸威严地开口:“我不来,就都忘了咱们是被圣上抄家,理应夹起尾巴做人的秦家了。” 第十三章 今时不同往日 秦老太太的话一出,饭厅里就齐刷刷地跪了一地,神色惶恐。 除了一人。 众人皆跪她独站,身姿笔直如屹立悬崖顶上的雪莲花,让人难以无视。 秦流西站得笔直,垂眸看着衣襟上绣着的一朵曼陀罗,只当没看见这跪下的满屋人。 秦老太太的视线掠过她,抿了抿唇,眉尖蹙起。 秦流西明明是秦家人,可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并不参与其中的局外人,无法掌控。 “秦家如今败了,你们的祖父,丈夫或是父亲兄弟,都在流放的路上,不知受着何等的煎熬,更不知是饿了渴了病了还是……”秦老太太眼眶湿润,却是倔强的把快要泌出来的眼泪擦去。 花厅里,已是嘤嘤的一阵哭声。 “抄家流放,并不是斩首,我们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一点圣上赐的‘慈悲’,只要运作得当,将来也总有接你们父辈兄长归来的一天。”秦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道:“在这前提,是咱们得把这家守好了,稳着了,在家的孩子更得把书读好了,万一他们在西北那边有个好歹,你们就是秦家以后的顶梁柱!” “祖母,我一定会读好书。”二房的秦明亓握着拳头红着眼说话。 万姨娘推了一下身侧的小包子秦明淳,后者啊的一声,眨巴着黑黜黜的眼睛懵懵懂懂的跟着表明志:“我,我也会的。” 读书啊,读书太难了! 秦老太太看着这两个孙子,想到大房刚满了十二岁跟着流放的嫡长孙,以及二房的庶长子,眼泪滚了下来。 她的丈夫,三个嫡子,还有两个孙子,全部在流放路上,论痛楚,谁都不及她。 如今只能盼着老天爷垂怜,让他们平平安安的到达,哪怕在那边日子苦点,留得命在总是好的。 “抄家来得突然,家中财物也不能带走,只得这老宅遮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今时不同往日,秦家以后的日子,定是不能如从前了,粗茶淡饭是必然,也得脱下绫罗绸缎,学着穿粗布棉鞋……咳咳咳。”秦老太太咳了起来。 王氏抬起头,擦了一下微微猩红的眼角,道:“母亲,您别急,日子还长着呢,大家也是一时没想明白,没转过弯来,慢慢就会想明白了。” 不管是谁,从云霄掉下来,都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哪怕心性强硬如她,同样如此。 想到在流放路上唯一的儿子,王氏就感觉一阵锥心的痛,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是秦家主母,不能弱。 “是这个理,都起来吧,吃了这饭,想不明白的再回去慢慢想。”秦老太太抬了抬手,让众人起身。 众人站了起来,各自坐下,端起碗筷,默默的用膳。 味如嚼蜡,却仍得咬牙下咽。 饭后,秦老太太让姨娘们和小辈回屋,只留下了王氏谢氏和秦梅娘说话,这个家以后该如何当,得理明白了。 秦流西见状抬腿要走,秦老太太叫住了她。 “西丫头,你也留下来听听。” 秦流西脚步一顿,重新坐了下来,端起了一杯茶。 第十四章 小人作崇所为 “西丫头,你小时候身子骨不行,时常生病,是与秦家冲煞所致,那赤元老道说你命格奇诡,故而早早就把你记在你嫡母名下,以你嫡母的清贵给你压一压,再离家过活,如此才可皆大欢喜,这才把你送回老宅。祖母知你心里有怨,怨我们把你放在老宅养着十年,可这也是为彼此好的事。” 秦老太太看着秦流西,淡声道:“这些年,秦家也没短你的用度,安排的人也算是尽心力,把你养至今,秦家待你,说无情,但也有恩。” 秦流西抬眸,和她四目相对,眼底无波无澜。 老太太这话说得倒没差,无情,有恩,是生养之恩,抚养之恩,只是缺了陪伴教养,可前面,也已形成了因果关系。 秦流西站了起来,向秦老太太福了一礼。 秦老太太不知怎的,内心憋得更难受了,咬了咬舌尖,继续道:“你心中有怨,祖母明白。可你姓秦,你在秦家族谱上登记的名头是秦家长房的嫡长女,只要你的名字在一天,你就是我秦家女,长房的大小姐。” “祖父他们都被摘了官帽,我还算是什么大小姐?”秦流西自嘲一笑。 秦老太太咬了咬唇瓣,道:“这也改变不了我们曾是官家出身。我也不跟你转弯抹角,咱们秦家被圣上抄家流放,你可是知了这个中枝节一二?” “愿闻其详。” 秦老太太闭了闭眼,脸带隐忍。 王氏见状,便道:“你祖父乃是光禄寺卿,位列三品,就在七月太庙祭祀时,因为祭祀所用的三牲中的头羊腐烂,而被视为不吉,引得圣上震怒……” 一个王朝,太庙祭祀是大事,祭礼尤为重要,偏偏在这样的重要场合,祭礼出了大问题,自然会使皇帝震怒,而那祭礼,又是三牲中的羊。 大灃王朝开国时,传说太祖皇帝带着兵被敌军围剿,从而入了一个丛林迷障,在其中迷失将近半月,当时粮草断绝,一队人凭着一只凭空出现的羊而过了半旬,更在迷雾中循着羊不时回头领路而走出丛林,借此与援兵会和,反败为胜不说,还节节开花,一举创下了大灃王朝。 故而,太祖皇帝视当时的羊为羊仙,更把其视为大灃的吉祥物,祭祀的三牲中,是必然要有羊在的。 可现在,祭礼中的羊出现了腐烂,祭献给祖庙,自然视为不吉不敬。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秦元山这个光禄寺卿监管不力,又有和秦家是死对头的蒙贵妃吹枕头风,不敬不忠的罪名,重重砸下来,秦家连反抗的声音都没有,立即分离崩析,大厦倾倒。 王氏说到这里,手指成拳,抿起了唇。 秦流西道:“如此重要的场合,祖父怎会大意,这其中,是小人作崇吧!” 秦老太太有些惊讶她的敏锐,咬牙切齿地恨声道:“你说得没错。你祖父,生性谨慎,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自是丝毫不敢放松的,可防不胜防,仍是叫人钻了空子!” 第十五章 设计秦家的是谁 秦老太太一说到激动处,剧烈地咳嗽起来,脑袋更是一阵阵的发晕,王氏和丁嬷嬷赶紧上前给她顺气。 半晌,秦老太太的气才顺了些,可脸色更苍白了。 秦流西看了一眼,便道:“且不说祖父是否蒙冤,官场之内,本就是伴君如伴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怕圣眷极浓的,圣上要发作,随意一个由头就能发落。如今事已至此,您多想无益,还得先保重身子。” 她一副局外人的冷静叙事,不但叫秦老太太眉头深锁,便是王氏等人都有几分复杂。 这个姑娘,虽说记在名下,可她打小就在老宅寄养,多年来没有长辈在身边教导,也难为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圣眷浓是好事,可有时候这也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了。 家中的小辈,都还在惶恐秦家败了,富贵风光不再,哪个像秦流西这样,还能说出伴君如伴虎一番话。 王氏对这个记在自己名下的姑娘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她的冷静沉稳,还有她的医术,这十年来,是谁在教导她,那个赤元老道吗? “虽说事已成定局,可你的祖父和父亲叔叔,还有你的弟弟,都得把他们接回来。”秦老太太狠狠地道:“没看到我秦家平反,没看到我秦家男儿从那西北寒苦之地回来,我,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咳咳……” 秦流西道:“那您可真要保重身体了。” 毕竟寿数不长。 秦老太太一呛,脸色都黑了。 谢氏就道:“你这丫头,是存心气你祖母的是不是?” 秦流西默默端起茶喝了一口,不接话。 谢氏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气闷不已。 秦老太太抬了手,继续道:“抄家来得突然,也不许我们夹带什么财物,这也是因为带队抄家的是蒙家的蒙力。” 秦流西看向王氏,一副等解释的样子。 王氏便道:“蒙家三年前送了一个女子入宫,得了盛宠,短短三年,便已经升到了贵妃,我们家和蒙家素来不合,便是蒙贵妃晋位时,你祖父也曾和友人酒后说过一句蒙氏狐媚,德不配位的话,被记恨到至今……” 秦流西唇角一抽,她那傻祖父这是被坑了吧? 王氏提到这旧事也是无奈,老爷子在这一事上,确实失了态。 “蒙贵妃晋了妃位,今年更是得了一个小皇子,蒙家鸡犬升天,非但蒙贵妃被封皇贵妃,蒙家也被赐了侯爵,如今已是安诚候府了。”王氏神色淡漠,道:“那叫蒙力的,便是蒙贵妃最喜欢的弟弟,被恩萌了一个御前带刀侍卫,抄咱们家,就是他带队的。” 这可捋明白了。 怪不得秦家人出现时连一身绫罗都没有,更不说什么财物,原是有死对头死盯着,自然不可能保下什么财物。 当然了,警醒的,私密点藏一丁点东西,怕也是有的。 “设计祖父的,是蒙氏下的手?”秦流西多嘴问了一句。 王氏一默。 秦老太太不知怎的,反问她:“你觉得呢?” 第十六章 另有其人 秦流西眉梢一挑,考她呢? “祖母这是抬举我了,我一个不是孤女却像孤女的人自小就在老宅寄养,何来的老人儿教我道理?您这般问,是在为难孙女呢!” 秦老太太被一刺,有几分难堪和不快。 王氏瞥了一眼老太太的脸色,想了想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正是因为西丫头你不在京中的旋涡中心,应该比我们这些身在局中的人更能看明白几分。至于你有没有这眼力,光凭你能帮着你三婶顺利产子,还有这几日老宅的安排,就足以证明你的能耐。” 秦流西抬眸,看向嫡母。 王氏的额头宽广饱满,眼大眉秀,山根正直,人中清晰没有横纹恶痣,秀发乌黑有光泽,这样的面相是典型的富贵相,可惜她的夫妻宫变得晦暗坍陷,鱼尾纹青筋突现,这预示着夫妻感情会有变或分离。 夫妻分离倒还不是大事情,最重要是子女宫,她的子女宫并不丰盈,子嗣本就薄弱,如今还有下陷的迹象,恐子有失。 不过还得看八字,若是子女宫有自化禄自化权自化忌几种情况出现,乃主子女流年大限或主凶险。 秦流西收回视线,抿了抿唇。 王氏是长房正室夫人,庶出子女固然也叫她母亲,可她所出的,也就只有如今跟着祖父父亲流放的那个叫秦明彦的弟弟罢了。 若是那个孩子出了事儿,王氏必殇。 王氏看到她眼皮垂下遮住那黑黜黜的眸子,心脏处莫名发紧,隐隐有种心慌不安。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是从秦流西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怜悯。 定是看错了! 王氏的手指微微蜷曲。 “我并不清楚蒙家行事,更不知蒙贵妃其人,但若是我,在小皇子尚幼之时,哪怕行事张扬些,但绝对不会触碰龙鳞,设那大不敬的局。”秦流西轻蔑地道:“贵妃当宠又诞下龙嗣,若想动秦家,多吹点枕头风也就够了,何必搭上自家和皇子的前程?” 有皇子不是顶了天去,当今圣上也快知天命,膝下成年的皇子都有两个,更不说还有两个小的,可以说,皇家并不缺皇子。 而蒙家想要依靠着小皇子更上一层楼,傻了才会去碰祭祀太庙这样的大事儿,一旦查出了,小皇子和蒙家都会万劫不复。 所以动秦家的,怕是另有其人,蒙家不过是落井下石,顺便补了一刀罢了。 听了秦流西这话,秦老太太眸光连闪,胸口起伏不定。 王氏则是眼中异彩连连,因为这个女儿的话,和她这一路上与母亲的分析不谋而合。 “不是蒙家,会是谁?” 秦流西道:“母亲也说了,我并不在旋涡中心,这些年更不在京中,秦家的敌人是谁,我却是不知的,是不能回祖母这话了。” 她站了起来,道:“天快黑了,请祖母回屋吧。” 秦流西说完这一句,便走出门,只是一只脚踏了出去,另一只脚还在门内,她又回头,眨巴着眼睛问:“祖母,这宅子是我的,还是作数的吧?” 第十七章 祖宅是大小姐的 这宅子是我的,作数么? 秦老太太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秦流西这句话,直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才神色复杂的看向长媳王氏。 “她这脑袋是想的啥?” 王氏默然,她也看不懂秦流西。 谢氏却是憋不住,急声发问:“母亲,刚才西丫头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老宅是她的?这不是我们秦家的祖宅吗?” 堂堂祖宅,连男丁都不敢想呢,怎么就成了那丫头片子的了? 秦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赤元大师,怕是当年就已经算出了我秦家之难。” 谢氏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原是当年赤元带秦流西走的时候,曾和秦老太爷关门密语了一番,这护送秦流西回来的就成了秦老太爷的心腹成叔,待回了这漓城,成叔一番跑腿,这老宅表面还是秦家的老祖宅,但地契主人,却是辗转成了赤元的宅子,再转赠给了秦流西。 而抄家时,秦家的所有财物宅子,一应封存,除了这一个远在漓城的祖宅。 秦老太太以这宅子为赠送私产为由,求了老太后留存,故而这祖宅的一切都没动,秦家的人也得以回到这里栖身。 结果秦流西突然提了这一嘴。 “这么说,这宅子的地契现在在西丫头手上了?是她的?”谢氏震惊得声音都尖了。 那他们就是在寄人篱下,一个落不好,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这也是权宜之计。”秦老太太颓然地道:“也亏得当年这宅子转了一圈,不然我们如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寻不来。” “可是母亲,这是祖宅,哪能给西丫头,得把地契拿回来呀。”谢氏急得不行,在秦流西手上,以后都是她的,这可怎么行。 王氏淡淡地开口:“二弟妹,我们家如今是戴罪之身了,拿回来,是要把它交给官家封存?” 谢氏一呛,心想王氏当然无所谓了,这地契在秦流西手上,等于在长房手上了。 “话不是这么说……” “好了,你大嫂说得对,如今秦家最是该低调的时候,一个地契你张扬什么?”秦老太太板起脸呵斥道:“你男人,你公公还是你一个儿子,都还在流放路上呢,不见你关心几句,倒是紧着这张契纸了?” 谢氏脸色紫涨,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虚无的泪,哽咽地道:“母亲您这是剜我的心了,那是我男人,我哪能不想,要不是惦念着几个孩子,我都恨不能跟着他去了。” 秦老太太哼了一声:“别装哭了,你不嫌,我还嫌晦气的很。” 谢氏讪讪的。 秦老太太想起今日的事,便看向丁嬷嬷,后者拿了一个荷包递给王氏。 “这个荷包,还是出京时,你堂姑祖母趁机塞给我的,你拿着,这个家还得你来当。”秦老太太看着那个荷包,道:“都说患难见真情,王家是厚道的,我们秦家,没结错这门姻亲。将来若我们秦家得以平反,你们可也要记得王家这恩情才好。”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能顶着圣上不喜给他们家私下塞东西,是能耐也是情义,而非像秦梅娘那婆家,秦家一出事,马上写了休书休弃,半点情分不留。 秦梅娘似也想到这一点,埋头小声抽噎起来。 第十八章 阖上你的红眼皮 无视大姑奶奶的伤心,谢氏瞪着王氏手中那个简朴的只绣着平安二字的素淡荷包,眼睛都红了,恨不能抢过来看看里头有多少银子。 王氏攥了攥荷包,里头没有硬物,想来都是银票之类的,便道:“母亲,既您还让我当家,那我就全权做主了?” 秦老太太疲惫的点点头。 “大嫂,快瞧瞧这里边有多少银子?这再得买两个下人吧?”谢氏急哄哄地道。 王氏瞥她一眼,却没打开荷包,只看着秦老太太回禀:“家中出事来得突然,也无甚财物,昨儿媳妇先让李叔找来了人伢子,先给三弟妹那边请了一个奶娘,又另外请了两个粗使婆子做杂活浆洗的。” “一个奶娘?”秦老太太眉头皱起。 王氏道:“因着太赶了,合适的也就只能寻着这一个,她刚生了孩子两月,身体养得好,喂两个孩子是够的,我已经让李叔托人去再寻一个合适的,另外您身边的菊儿也只服侍着三弟妹。” 秦老太太点点头:“可以。她生这对七星子是早产,又大伤元气,等闲离不得人,就让菊儿待在她身边服侍着。也得另外吩咐厨房,给她多做些补身子的,定要把这月子坐好了,至于我们,吃差点也可。” 小儿媳这对孩子来得不及时,又伤母体,紧着她是应当的,不然这身子养不好,以后老三几个孩子该怎么办? 王氏说道:“您放心,我会吩咐下去的,您和三弟妹的嚼用都不能短了。” 谢氏有些急,那他们呢? “大嫂,咱们这是不是要再买些丫头服侍。” “二弟妹,秦家被抄,一应财物都被封存,咱们何来的银钱?你是看着这点?”王氏扬了扬手中的荷包,道:“父亲和夫君小叔他们都在流放路上,处处都得用银子打点,这大大小小也得嚼用,还得想法子开源节流,哪是能使大钱买下人服侍的?” 秦老太太瞪向谢氏,神色不悦,冷声道:“你要是吃不得这苦,就回谢家去吧,想来谢家也不缺你一口吃的。” 谢氏脸色一白,噗通的就跪了下来求饶:“母亲,媳妇半点不敢有这想法,媳妇生是秦家媳,死也是秦家鬼。” 她出嫁之前,本就是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是投了这个姑祖母的缘,又入了秦二爷的眼,这才得以嫁到秦家来,风光了好几年。 饶是如此,她房里也是有侍妾的,可这也不能影响她正室的位置,但要是回娘家,继母不喜,兄弟也不亲,她就是绝路了。 秦老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既如此就收收你的心,有手有脚的,还能料理不好自个儿?你能赚到银子来,你愿意买几个丫头伺候,那是你的本事。但这银子是供一家子花费嚼用,更重要要给你公公他们那边打点的,你趁早给我歇了你的心,阖上你的红眼皮,别琢磨着这点银钱。” “是。”谢氏怯怯的低下头。 秦老太太正欲再说话,三房的小孙女秦明宝哭着跑了起来,说她娘不太好了,众人均是脸色巨变。 第十九章 大小姐给取名平安 秦老太太一行人赶到顾氏的屋子时,孩子正嗷嗷大哭,秦流西则是正捻着金针给顾氏扎穴位,那个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这又是怎么了?”秦老太太的心突突乱跳,尤其是看到顾氏那惨白的脸色时,手都抖了。 王氏让那姓周的奶娘和菊儿一人一个把孩子给抱到一边去哄了,不然这闹腾的心慌。 顾氏悠悠转醒,看到众人都在,愣神了一会,又循着孩子的哭声寻去。 “三婶,你别怪我说话直不中听,您这身子骨,是不适合喂孩子的,我相信岐黄也有提醒您,您非要尝试,也只会把您自己给折腾坏了。”秦流西黑着脸收了针,直视顾氏,冷冰冰地道:“您本就是双胎早产,生得也不易,好不容易母子平安,不可着劲儿养好您自己,还要折腾,您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王氏有些无奈,轻叫:“西丫头……” 虽说话都在理,但就不能婉转些? 顾氏强撑着起了身坐好,看秦流西的眼神有几分心虚,委屈地道:“我只是看娃儿哭得厉害,才想着给他喝上两口,哪料到我……” 她垂下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她是万万没想到,她没有一点奶能喂给孩子,看着他使足了劲,却啜不出一口,继而哭得撕心裂肺的,她的心都碎了,既急又慌,一个激动气上不来就厥过去了。 “您身体不行,我给您开的药方,是有回奶的药材,您是不能喂他的。”秦流西默然地说。 母乳就是女人的血一样,很珍贵,但顾氏这身体,却不能够支撑她喂母乳,不然补再多也不够她败的。 孩子是重要,但当母亲的更重要,母亲要是没了,这孩子又好得哪去? 顾氏愣了。 秦老太太也已经听出了事情经过,见状也劝:“顾氏,你当务之急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孩子就交给奶娘喂养吧,一个不够,就再找一个来。可你要是有个啥不好,几个孩子怎么办,老三又怎么办?” “娘,我怕!”秦明宝跪在床边抓住她的手哭。 顾氏心疼不已,眼泪掉得更欢了。 “快别哭了,这坐月子可不能哭,不然以后这眼睛也不好使了。”王氏给她擦掉眼泪,道:“都知道你心疼孩子,便是这样,才更该保重你自己才行,不是么?” 顾氏点点头:“是我浅薄了。” 她只想着心疼孩子,却没想到自己这身体条件不允许。 顾氏看向秦流西,道:“我也跟大嫂一样喊你西儿吧。西儿,这对孩子是有你在场帮着才顺利出生,借你的福气,你看能不能给他们起个名儿?” 秦流西眉头轻蹙,看向秦老太太,道:“这还是家里的老人来吧。” “母亲……”顾氏立即看着秦老太太,眼里带了几分祈求。 秦老太太便道:“你三婶也说得对,就给他们起一个吧,先当小名叫着,回头再去信给你祖父和三叔,等孩子满了三岁,再起大名也可。” 话到这里,秦流西也就不矫情了,她对孩子的出生时辰也是心里有数,更扶过脉,只是孩子太小,一切不好论断,便是什么都不说。 “平安。”秦流西看着奶娘和菊儿手中的襁褓,道:“就以平安叫着吧,不贵,不轻贱,好养活。” 第二十章 小姐,您该营业了! 从顾氏那边离开,秦流西带着岐黄回到屋子里,一进门就跨了脸,这才几天,日子就这么多的糟心事了。 “我看家里也没多出几个下人,李叔没带人伢子来?”秦流西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下,润了润嗓子,才问岐黄。 岐黄道:“您吩咐下的,哪能不做?人伢子是来了,大太太做主,也只签了一个奶娘,两个粗使的婆子。” 秦流西一愣:“两个?” 岐黄点点头,道:“李婶依旧是管着厨房,两个粗实的是干的杂活和浆洗,至于小雪儿,太太把她调内院了,准备着做个丫头,但不是专门伺候着一个主儿。” 她看秦流西皱眉,就提醒了一句:“小姐,秦家今时不同往日,可不是从前的官家,抄家时更没带出财物,处处都要用银子,大太太岂敢还像以往那般奴仆环绕?就今儿的饭菜您也看到了,没银子,就只能节衣缩食,要不然,那二太太她们能这样闹腾?” 秦流西睨过去:“我感觉你是在提醒我什么。” 岐黄面不改色,道:“账上也没啥银子了,想来李叔也很快会来寻您说这个事。” 意思就是,您该营业了! 秦流西头皮一紧,没啥银子,这就是说不能再摆烂下去了? “这不可能,我之前攒下的呢,你都记着吧?”她从前多多少少都攒下一笔银钱,不能这么快就没了吧。 岐黄也不知从哪翻出一个账本还有一个小巧的算盘,开始算账:“容奴婢提醒您,您躲懒,也不接活儿,还藏着,这也不是事。是您时不时就要从长生殿那边买药材,我记着上月就买了一支百年人参,哦,入药了,那药给了西街的钟老爷子,您收他的银钱是五两,但那支人参,是花了二千两。” 秦流西唇角一僵,有几分心虚地道:“我有干白送的事?” 岐黄呵呵的笑了,那笑容无非是说,您不但干,您还常干! 她家小姐,说厌世冷漠,却有一颗最柔软的心,她治病救人,看心情看命数更看因果,对方若是个十恶不赦的,给黄金万两她也绝不会救,还顺带赠一句早死早超生,但要是那贫苦又善良的,她救还不说,白送倒贴。 所以,哪怕从前纵有攒下银钱,也经不住她败的,实在是她手松。 就这么个倒贴法,偏生她还懒,只出不进,纵有千万家财,也都败光了。 秦流西摸了摸鼻子,问:“那账上还有多少银子了?” 岐黄翻开账本一看,道:“还有一千两。对了,陈皮说长生殿又来了一批新药材,听说有您早就想寻的风灵花。” 秦流西眼睛一亮。 岐黄看到她那晶亮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过去:“小姐,我们没银子了。” 秦流西摆摆手:“知了知了,明儿三婶那对双生儿洗三后,我们上道观一趟。还有,让陈皮去长生殿跑一趟,让钱掌柜把风灵花给我们留着。” 岐黄点点头,刚要说话,外头传来王氏熟悉的嗓音。 “西儿在里边吗?” 第二十一章 嫡母送簪 王氏站在秦流西的这个小偏院里,四处环顾。 并不大的偏院,并没有种多少花草,四四方方,西北角堆砌了一处小小的假山,假山下有一汪小池,池内养了几株莲,如今七月都快尽了,可上头竟还有一朵颤巍巍的莲花开着,有两尾一黑一白长得有些奇怪的小鱼在内游动着。 这一处风景让王氏流连忘返,又瞥向东南角,那边则是种了一棵石榴树,树上的石榴花还开着,红艳艳的十分繁郁,显得一派生机。 有风吹来,不知哪里夹杂着一股子花香味,王氏正要循香而去,秦流西已是迎了出来。 “母亲怎来了。”秦流西向王氏行了一礼。 王氏顿了脚,唇角勾了一下:“这天还没黑全,我来和你说说话。” 秦流西让了半边身子,请她进屋去。 王氏也没推让,抬脚拾级而进,这一进屋,视线也是环顾一周。 屋内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或摆件,只窗台下摆了一张桌子,上面放着文房四宝,还有几本叠得凌乱的书,桌子旁,还有一张美人榻,上头搭了一条素青色的薄毯。 屋子中央,还有一张圆桌,上面摆了茶具,王氏坐了下来,岐黄已呈上了茶。 王氏端起喝了一口,看着秦流西道:“这宅子也不算小,多的是空着的屋子,这些年,你怎就挑了这个偏院住呢?” 秦流西淡淡地道:“方便,清净。” 王氏一噎,这哪算清净呢,这偏院靠近后街,也在这开了一个角门方便出入,有些声音还是能传过来的。 不过她说的方便,总不会是出入方便吧? 王氏强行把这念头给压下去,看着跟前这张过于浅淡的脸,一时无话可说。 秦流西的生母,姿容绝美,身段更不必说,可她却长得不太像她。 秦流西的面相并不柔媚,颧骨略有些高,脸颊削薄,不过那双眼睛却是极为灵动,眼尾一挑时,显得不可一世,看谁都不屑的样子。 这副皮相,还是很耐看的。 王氏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在老宅,委屈你了。” 秦流西抬起眼皮,道:“谈不上委屈,这样也挺好的,习惯了。” 王氏闻言又是一僵,不多说话,只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银簪递给她:“你及笄本该办一场仪式,家中出事突然,也无法带出什么,这支银簪子是昨日才买,礼薄了。” 秦流西看着那支花样为海棠的银簪,愣了一下,半晌才接了过来,道:“多谢母亲。” 王氏扯了扯嘴角:“谈什么谢,这本该是秦家给你的,若非出了事,你本该有更好的发簪,毕竟你是我秦家的大小姐,哪怕只是记名,你也是嫡女名份。” 秦流西默了默,把银簪别在头上,伸手摸上她的手腕,道:“您且放宽心。” 这手一搭上脉象,秦流西的眉头就拧了一下,再抬头看王氏的子女宫,又黯了几分,不由抿了抿唇。 “母亲夜不能寐,又肝火郁结,长此以久,有伤体魄,于寿数不妥。心宽,才能有望。” 王氏瞳孔微震,双目和她直视。 第二十二章 谁家贵人 王氏走出秦流西的院子时,微微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的物件,思绪一时有些恍惚。 她是来给秦流西送那迟来的及笄簪子,可对方,却是还她一支玉簪。 月白的玉簪,只雕了如意结,成色并不比从前她拥有的各色翡翠玉石,可捏在手中生润,也绝对不是一支银簪可比的。 “如意簪,放宽心,万事如意。”当时秦流西是这般说的。 王氏眼中微涩:“这丫头……” 她按了按胸口,把用以束发的布带拿下来,以那支玉簪挽了发,缓步离开。 屋内,岐黄看着秦流西手上那支银簪,嘀咕道:“小姐,那支玉簪都可以买许多这样的银簪子了,你倒也舍得。” 别看那玉簪成色不好,可那是秦流西蕴养出来的法器,趋吉避凶,可不同一般的玉簪。 秦流西把玩着手上的银簪,道:“不过一支玉簪,也值得你护着,你们说他们连及笄礼都没送来,喏,这不就是来自长辈的祝福。” 岐黄不屑:“这样的银簪,您也瞧得上?” “秦家被抄,又要打点西北,又要一大家子嚼用,银钱都得紧着用,无心的,哪会想得起我及笄连一支簪子都没得,有心的,一支银簪也是心意。”秦流西声音浅淡。 岐黄道:“您是心宽且善。” 秦流西笑了笑,不置与否,道:“那支簪子她戴着,看能不能改气运吧,若是老天无情,那咱家是要办丧了。” 岐黄一怔,道:“您是说?” 秦流西一脸莫测,道:“我那兄弟,能不能遇贵人,看命数了!” 正说着话,外头又传来李叔的请见,岐黄顿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秦流西有点麻了。 穷啊,有点麻烦! …… 远在流放西北的路上,临近八月,入夜的气温已是冰寒,更遑论穿得单薄的人,更是寒气入骨。 “彦儿,彦儿。”一声凄厉的惊呼响彻了官路。 押送队伍的官卫对视一眼,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那抱着儿子披头散发只穿着里衣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看向官卫,满脸痛色,恳求道:“大人,我儿高热不退,厥过去了,求大人带我儿就医。” 他说着,噗通的跪下来,磕了几个响头。 “大人。”一个头发灰白,颤巍巍的老者也被另一个儿子扶着过来跪下:“大人慈悲,我秦家铭记于心。” 那官卫看了看那瘦小的孩子,再看这老人,对另一个官卫道:“前面驿站不远了,我先快马带他前去,看有无医者,端的如何,看天命。” “多谢大人。” 官卫抱起孩子上了马,马鞭一扬,绝尘而去。 驿站,此时正有商队临近,看得官卫快马而来,纷纷避开。 一个管事从驿站出来,来到马车前,道:“老爷,可以下车了。” “刚听里边有些吵闹,何事?”一记略显沙哑的嗓音从马车内传来,并撩起了车帘子。 “是一个孩子发了高热,那官卫寻医者呢,好像是跟着父辈流放西北的罪人。” 那鹰钩鼻的中年男人喔了一声,并不在意,流放西北,看多了。 “对了,听说那孩子家族姓秦,似是京中发配来的!” 男人脚步一顿,姓秦吗? 第二十三章 中饱私囊? 顾氏的双生子洗三礼,被秦老太太要求所有人都得在场观礼,以表示重视。 事实上,能来观礼的,也只有自家人了,谁让这对双生子生不逢时呢。 秦流西是踩着点儿到的,进门的时候还打着哈欠,那闲散的样子,使得站在厢房里观礼的人都纷纷看过来,目露异色。 昨日这位大姐姐(大小姐)可是威风得很呢,看起来不好惹。 秦流西横扫了一圈,视线在众人身上掠过,好嘛,一水的粗布钗裙,也没见多不适,瞧瞧,人在困境时,困境会让你迅速适应现状的。 她的视线在万姨娘和她身边眨巴着桃花眼的小包子身上停了一瞬,眉梢轻动。 人靠衣装是没错,可有些人,生来就是绝色,哪怕粗布简朴,也难掩姿容绝色。 她那个生母就是如此,明明和大家一起穿着粗布钗裙,一头青丝甚至只用一条红头绳随意的绑着,少了那绝艳,却多了几分婉约纯净,依旧是美得动人。 美人赏心悦目,秦流西是承认的。 万姨娘触及女儿的目光,竟是骄傲地挺了挺胸,一副老娘天下最美的得意! 而和秦流西一母同胞的秦明淳也挺了挺小胸脯,目光纯净。 秦流西挪开视线。 秦明淳有些蔫巴,轻轻的拽着万姨娘的裙摆,有些小委屈。 其她几个小姑娘则是看着秦流西那穿戴,眼睛略红,都是差不了多少的同龄人,她的衣物,就不能匀她们一两套? 王氏扶着秦老太太进来,谢氏上前,一眼就看到了她头上用以挽发的如意簪,脸色顿时几变。 昨日母亲才给她一个荷包,今儿她头上就出现了一个玉簪,这王燕如,还说没私心,都中饱私囊了! 抄家时,大家怎么来的,谢氏心里清楚,就昨日,王氏还用布包挽发呢,今天就换了一根玉簪,不是买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 谢氏想也不想的就开口,语带诘问:“大嫂头上这玉簪倒是别致,从前倒没见过。” 唰唰唰。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王氏头上,目光闪烁。 哪来的? 新买的? 她们的呢? 王氏面不改色,道:“你倒有眼光,这是西儿孝敬给我这当母亲的!” 意思是,有本事让你女儿也孝敬一个? 她看向秦流西,眼神温软,也是奇怪,得了这簪子,听了秦流西的话,数日难眠的她昨夜倒是一夜安眠,以至于今晨脸色也好看许多。 秦流西的视线在她子女宫位置掠过,垂了眸,指尖搓揉了一下。 谢氏微微一怔,看了一眼秦流西,再看万姨娘,呵呵一笑:“那西丫头倒是有些厚此薄彼了,万姨娘都没有呢。” 秦流西看向万姨娘,后者回过神,莫名其妙地道:“我没有不是正常吗,夫人是妻我是妾,我还能跟她比?” 谢氏:“……” 忘了这是个傻的。 “都人齐了,开始吧。”秦老太太淡淡地说了一句。 丁嬷嬷便让菊儿和奶娘都抱了孩子进来,收生奶奶焚香摆仪式,很快就接过孩子开始唱吉祥词儿。 噗通。 秦老太太先丢了两个银壳子进去,收生奶奶喜滋滋的,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其余的大人,或多或少也丢了一些铜钱。 咚。 两锭小元宝放进了木盆,众人发愣,这有十两了吧,她这么有钱? 秦流西收回放元宝的手,在众人的红眼注视下走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求医而非结仇 秦流西换了一身装束坐上马车出府离城,撩开车帘,看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吁出一口长气。 短短三天,可把她憋闷的,都快抑郁了,她果然不太适合群居生活。 “公子就像逃了大难似的。”陈皮坐在马车辕上,听着里头的叹气,不由笑了。 此时的秦流西,在他人眼中,就是一副少年郎的装扮,而当她这副模样,陈皮他们就自发的尊称公子。 秦流西懒散地歪在马车内,手里捻了一颗蜜饯塞嘴里,含糊地道:“你家公子深以为然。” 她都考虑是不是在道观里住上几日躲一躲清静了。 陈皮轻笑。 清平观就在城郊,车程也不过小两个时辰,若是快马,一个多时辰也就抵达了。 彼时,道观的其中一间客居里,一个小厮捧了一碟新鲜的野果子入内,送到坐在房中蒲团的青年男子跟前。 “主子,已经三日了,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干等着?要不让火狼把这道观里的道士绑了,十八招刑罚上招呼,就不信他们供不出那道医何在。” 齐骞拿了一个还沾着水珠的果子,眼睛斜看着他,道:“你何时这么没耐心了?绑道士,你也敢说!” 应南跪坐在前,道:“属下这不是急的?这些道士油盐不进的,一口一句全看天意缘分,属下早就不耐了,真有慈悲心,就应该看我们诚心求医份上,告诉我们那道医何在。” 他是无神论,道佛皆不信,尤其跟着自家主子久了,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更是不屑一顾,在他看来,实力强权才是紧要的。 好比这些道士,绑了来,一番威逼利诱,就供不出那道医来? “主子,您该不是信了这道家的什么因果报应吧?” 齐骞咬了一口果子,道:“我不是信什么因果报应,是怕无形中得罪了那道医。” 应南愣了一下,主子也有怕得罪区区医者的? 齐骞睨着他,道:“医毒不分家,会医的也会毒,得罪了,对方给你改一味药材,或扎错一个穴位,就能置你于死地。” “他敢!” “不管他敢不敢,真正有本事的神医,宁可结交不可得罪,这天下,遑论你我,谁没有点小病小痛的,结交一个有真本事的神医,那只有好无坏。”齐骞垂眸:“我们是来求医而非结仇。” 应南脸上微辣,道:“是属下浅薄了。” 齐骞说道:“再等等,那道长说了,近几日那人必会上山,说不准应北也会在城里传来好消息,若是还等不来,再作打算。” 关键是顾晟那家伙说了,这道医脾性古怪,只能讨好不能得罪,否则,纵有千万家财,说不给你治就不治。 如果是真能给祖母治好那陈年旧症,他等又何妨? “是。” “主子。”火狼匆匆而来,满脸喜色,道:“那人出现了。” 齐骞嚯的站了起来:“当真?” “和画卷的极像,而且,属下看到她正给人医治。” 齐骞立即走出去,道:“前方带路。” 第二十五章 小子我是那金刚钻 秦流西从马车起身时,顺手擦了一下嘴角的涎沫,懒洋洋的问:“外头何事?” “公子,是一个老妇突发急症,那些人正乱着呢。” 秦流西哦了一声,正要吩咐继续上山,只是脑袋里,忽然就响起了岐黄那丫头的话,咱们还有一千两。 一千……两! 秦流西有些郁卒,下了马车,陈皮见状,立即跟在了她身后。 有百姓在围观,指指点点的,也有那家人尖声喊着可有大夫,又是急着让马车前来,准备回城求医。 秦流西走来,有百姓看她一眼,自觉地让开了路。 这少年郎可真俊,却也像雪山的冰凌,冷冽,不好接近。 秦流西看了地上的老妇人一眼,刚要说话,就有人说大夫来了,她看过去,是一个瘦小的白胡子老者,便是抱臂不动。 她可没有抢病人的习惯。 “哎哟,这是犯卒中了。”那老者看地上的老妇人,面目青黄,四肢抽搐,口斜唇动,还没把脉,就先说了论断。 嗯,卒中? 秦流西嘴角一抽,哪来的黄绿大夫,瞎说! “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娘,在下必有重金酬谢。”那扶着老妇人穿着锦袍的中年男子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般。 大夫摸了一下白胡子,故作慈悲道:“你放心,医者父母心,我既然遇见了,就没有不救的道理。” 他蹲下来,双指搭在老妇人腕上,脸色微变,摸不到脉? “大夫,如何?” 大夫有些慌,又再凝神,去探脉,真的六脉全无,这是死了? “这……”他咬牙,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取了银针,在老妇人指尖扎针放血,却不见对方醒来。那男子看了便有些急了,看大夫的眼神都有些不善和怀疑。 “这老太太,四肢冰冷,可是昨夜得了风寒?”大夫问了一句。 男子看向奴仆,一个老妈子连忙道:“昨夜老太太想着今日来道观上香,是以早早入睡,也无起夜,更无不适。” “这不可能。”大夫道:“这样,我开个方子,先借旁边农家熬来服下……” “既是卒中,怎又往风寒上治去了?”秦流西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看向老者:“你这老头儿,辨脉尚不清楚,便胡乱开方,是想杀人不成?” 大夫脸色大变:“哪来的混小子,你含血喷人!” “我含血喷人,也总比你这黄绿大夫胡乱开方的强,就照你这么个开方,这老太太一剂下去就得去西天取经了!” 大夫:“……” 中年男子:“!” 会不会说话的? 中年男子还有点理智,看秦流西说得头头是道,强忍不悦,看清对方的脸,愣了一下,声音微软,问:“这位小公子,莫非你也懂医?” “略懂,你有钱?” 中年男子额头冒了黑线,耐心地道:“鄙人姓钱,乃漓城四方街的钱员外,不说富可敌国,万贯家财亦是有的,只要公子能救我母,自有丰厚报酬!可人命关天,若没有那金刚钻偏揽这瓷器活,置我娘于危难,鄙人不才,亦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钱员外目光锐利,暗藏警告。 嘿,看我这小脾气! 秦流西挑着眉说:“钱员外好说,有钱嘛,小子我就是那金刚钻了!” 第二十六章 治老妇,开大口 有钱,我就是那金刚钻! 秦流西嘴里吐出这句话时,在场的人都愣了一瞬,细细看去,不禁目光灼灼。 这少年郎,是真的俊,说这话时,偏又带了几分轻佻的邪气,更勾人心动,瞧这在场的小媳妇姑娘们,哪个不是红着脸抿嘴偷看的。 陈皮扫了一眼,与有荣焉,他家小姐,自是男女通杀,不是,自是男女均喜的主儿! 钱员外却是有些踌躇了,有钱就是金刚钻,那另一层意思就是说,没银钱,她就是银样镴枪头? 看起来有些不靠谱! 钱员外想回城,可这回城也得两个多时辰,也怕着母亲病情被耽搁,一时有些犯难。 秦流西却是已蹲下来,双指搭上老太太的腕上,又观她脸色,另一手则是摸了摸肚子,遍体冰冷,六脉全无,面黑肚缩。 那大夫在秦流西摸脉的时候就已经站到边上,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就不信了,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当真会医,正好接了这烂摊子去。 “老太太仲夏时是否患***神疲惫,却无服药?”秦流西问那老妈子。 老妈子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对对对,今年天热,老太太贪凉多吃了两口凉瓜,就是腹泻,精气神也不济。” 钱员外气极:“老太太身子不适,怎不请大夫看药。” 老妈子瑟缩了下:“老太太不许,只私底下吃了一次葛根水,又是忧着太太……” 钱员外眉头皱起,看向秦流西。 秦流西摸着脉,眉梢轻挑,道:“钱员外家有孕妇,且身子不爽利,已不能言吧?” 钱员外瞳孔一缩,后脊背寒毛都竖起了,她怎么知道? 秦流西却像是随口一问,话题又回到老太太身上,道:“脾为升阳之职,胃为行气之府,坤土旺则清阳四布,乾健乖则浊阴蔽塞,老太太泄泻已久却无服药根治,冲和耗散,如今又为表心诚行上道观却卒然扑倒,便像是土空崩溃,乃至脾元下脱,胃气上浮……” 她说得头头是道,看钱员外等人颇有些懵懂,就换了容易理解的结论:“这么说吧,老太太讳疾忌医,使得脾胃耗损,加之精神不济,又以步行上山,忽然晕倒才会冷面青歪斜抽搐。” “那怎么治?” “随行车内可有人参?”秦流西看向一旁的马车。 “有的。” “取人参一两附熟五钱生姜五片煎了服下,一两个时辰手指就会稍温了,夜半就会身体回温神志清醒,此后再以理中补中调理。”秦流西说方子时,又拿了挂在腰间的荷包,取出金针,斜斜地在她的督脉,井穴刺下。 她行针时,微垂着脸,修长葱白的指尖或重或轻揉捏,不多时,那老太太已有了动静。 “醒了,醒了。”围观的百姓有人大叫。 钱员外也是一喜:“娘?” 钱老太太睁开眼,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神色虚弱。 “小公子,我娘她……” “刚醒来,还虚弱着,无碍,先去煎了方子喝下,回家去养着,另请大夫调理脾胃吧。”秦流西站了起来,笑眯眯地道:“钱员外,老太太既醒来,我也开方了,胜惠一百两诊金。” 第二十七章 说好的医者父母心呢? 一百两诊金! 别说已经准备灰溜溜跑路的老大夫,就是围观的百姓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太贵了吧! 瞧这少年郎,就摸了一下脉,扎了针,开了个方子,前后也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口一百两诊金。 这,这特么是狮子开大口,明抢啊! 这在城里,哪怕出诊最贵的圣元堂的大夫,也没有这样贵的,可这少年郎,就敢开大口。 钱员外也是心惊肉跳,他是家财万贯,但都是辛苦做生意赚来的,而非大风刮来的,这少年,莫不是真的故意狮子开大口? 可先说了丰厚报酬的是他,生意人最讲诚信,钱员外心里虽然感觉自己被讹,但也不会为了一百两而失了这诚信。 再说了,他心里还有些问题想问呢。 钱员外从随身的荷包里,拿了一张百两银票递给秦流西,道:“公子救了我母,这诊金是应该的,只是,都说一事不烦二主,我母亲这身子调理,还望公子再细诊?” 秦流西接过银票也不看,直接递给了身边的陈皮,道:“钱员外爽快,这也好说,不过你这多思忧虑的还不仅仅是为了钱老太太的身体吧?” 钱员外心上猛地一跳,想到她之前随口一问,再看母亲的脸色明显有些好转,唇一抿,略有些沉重道:“实不相瞒,我内人如今身怀有孕,近来身上倒有些不痛快,问医月余不愈,这才想来道观添点香油求个平安符,却不曾想发生此事。” “你们倒是来对了,正好遇着我,贵夫人是不能卧枕安眠吧。”那老太太的脉可是花季孀居,老年多病丧媳,幼孙孱弱,自小多灾多厄,她这一劫若解了,后代的命数自也跟着变。 钱员外瞪大眼:“公子怎知?”也不等秦流西回话,又急声问:“不知公子可否上门替我内人诊治一二?” “这个么……”秦流西的拇指和食指摩挲着。 钱员外多上道的人呐,忙道:“公子若能治好我内人之症,别说百两,千两诊金我钱某人也愿付之。” 他可是苦求多年才有了这么个孩子,可不能出半点差池的,千两也是说少了,若母子皆安然,散尽家财他也是愿的。 秦流西嘴角含笑:“贵府是在?” 钱员外忙报了家门。 秦流西点头记下:“明日辰时我便上门。” 钱员外听了,连忙打了个揖,道:“鄙人必亲自恭候。” 秦流西摆摆手:“老太太也不宜在外久留,喝了药汤且回城吧。” 钱员外又打了个揖恭送。 秦流西在众人的指点下转身往马车走去。 还没走至马车前,忽有一人扑砸在跟前,沉重的闷声,扬了一地飞尘,呛得她鼻子发痒。 那人刚要抬手:“大夫,救命……” 秦流西直接跨过他的手,一个眼神都没给。 戏精,未免浪费她的时间! 应南:“!” 说好的医者父母心呢? 冷血的吧! “敢问公子,可是不求道医?” 秦流西一脚刚要上车,就听得耳侧传来一记问话,她侧头望去,看到一双深邃如谭的眸子。 第二十八章 可是不求? 眼前的青年,不过二十出头,五官冷峻,紫金冠束发,身姿修长挺拔如翠竹,穿了一身黑底织金锦衣,脚下同色的锦靴,绣着祥云纹,一手背在身后,贵气逼人。 气质皮相皆上乘,就是细看这面相,颇有些奇怪,像云像雾,既贵气,却又感觉有几分倒霉,有些矛盾,让人很是好奇。 啊,好奇害死猫,故而好奇要不得! 秦流西连忙把刚涌起来的好奇心给压了下去。 她打量齐骞的时候,对方也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刚才他已经看了秦流西诊治那老太太的过程,也仔细观察过此子,他身姿纤细修长,未及弱冠,青丝只用一条缎带束起,颇有几分飘逸,相貌就和画卷的一样,长眉入鬓,眼睛狭长上扬,五官轮廓清晰,冷白色的肌肤细腻,雌雄莫辩。 有一瞬,齐骞感觉跟前的人是女子,可瞥到她那不屑一顾的表情,他又有些恍然,就那冷漠蔑视的姿态,也不像是女子,毕竟没有半分女子的婉约柔媚,尤其是行走时的动作,极是潇洒。 而她刚才漠视倒在她跟前的应南时,那副我管你去死的姿态,更是不可一世。 女子,断没有如此的吧? 如此的凉薄冷漠。 “这位小公子,可是不求道医?”齐骞双手打揖。 “不是。” 秦流西上了车,拍了拍车璧,让李成驾车上山。 这方向,是去道观的。 齐骞眸光轻闪,也没拦着,只目视着对方上了山。 “主子,我们不拦?”火狼一时看不懂主子的路数。 应南已经爬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主子,咱们找错人了吧,你看她,哪有几分医者的慈悲心?” 不,也是有的,不然刚才她不是跨过去,而是直接踩他手了! “不,这正好符合了传言中的她的性格。”齐骞眸子半眯。 脾性桀骜不驯,行迹神秘,出手不凡,而刚才他问的,她回答的太果断了,却不问谁是不求,半点不好奇。 要么她自己就是不求,所以不必好奇,只是拒了他。 “那主子我们还等什么?追上去?” 齐骞道:“我们不急,先回道观,只是火狼,你去盯着这钱家的动静,看这老太太如何?” 虽然是来求医的,但既然撞上了,正好也看看对方的医术是不是真有传言中那么神乎其技,尤其是看到她和钱员外的对话时,更加深了几分好奇。 火狼一下子明白了,那位已经应了钱员外的邀请,明日还会去钱家看诊,他们还能拦截,正好也看看那钱老太太恢复得如何。 毕竟是要给老王妃诊治的,可疏忽不得。 “属下这就去。” 而秦流西那边,陈皮也正问自家主子:“那些人是来求医的吧?看起来好生惹不起的样子。” “出身不凡,伏羲骨隆挺,眼有重瞳,一副帝王相,此子不是天家贵胄便是王孙公子。”秦流西懒懒地道。 陈皮咋舌:“这您也拒了?” “拒什么,还会再见的。”秦流西弹了一下指尖,道:“说不准咱们过几天得出趟差旅。” 啊,有点烦,跑来跑去的,太累了。 不过若是真的出身王孙,那少不得要运作一下,谁叫她身后拉扯着一大家子呢,最要紧的那几个,还在西北路上吃土。 第二十九章 本是死劫 秦流西一进道观就直奔正殿而去,在祖师爷面前的一个偌大香炉前,拜了几拜,然后开挖。 忽地,一记白光闪来,她身体灵活一转,躲开那白光。 “嘿,打不着,你就是打不着!”她得意洋洋地攥了一下手,手中有一角玉色。 白光再次挥来,伴着一记骂声:“呔,哪来的小贼,偷东西偷到祖师爷面前来了,也不怕祖师爷怪罪。” “我可是先跟他老人家打了招呼的,他不做声,就是默认我挖。再说了,我自己埋的东西,哪里算偷了!”秦流西狡辩。 三清祖师爷:还默认,我迟早要下凡劈死她! “别的不长,一张嘴倒是叭叭的不停,拿磨刀石磨过呢!”站在秦流西面前的,是一个穿着道袍扎着发髻的糟老头,不是,老道长,正拿着白色的拂尘指着她呢。 秦流西一笑:“你看我娇弱的,哪里能使磨刀石,肯定得油溜过嘴儿呀!” 赤元老道瞪了她两眼,再看向她的手:“上来就是挖玉的?” 秦流西拨了拨那香炉里的灰,把它拨平了,然后松开手,露出手心的两枚小玉扣,走到老道身边,说道:“家里添了两个小弟弟,七星子,孱弱得很,不用点法器怕养不成。” “哎哟,素来凉薄寡情的,忽然就大善了,莫不是良心发现?”赤元老道嗤笑。 秦流西睨着他,道:“不是良心发现,是怕着某人把我逐出师门。” “就你也有怕的?” 秦流西哼哼。 两人走出正殿,往后殿方向而去,一边说着话。 “家中的人可都来了?”赤元老道敛了老顽童一样的神色。 “嗯。”秦流西回道:“除了祖父几人,全是老弱妇孺。” “命中有此一劫,躲不过,只能迎,比起斩首,抄家流放已是大幸。”赤元老道抱着拂尘,道:“若非这些年有你,只怕都在黄泉相聚喽。” 秦家这一劫,是祖上结下的业障,乃是死劫,远比眼前的结局要惨淡,是秦流西这些年积攒来的功德抵了些,才得以保全一家。 秦流西不置与否。 赤元老道也并不担心,只要秦流西肯,也总会化解此难的。 “你可遇见那一行人了?” 秦流西瞥向他:“那贵胄公子?” “天生贵胄,贵不可言,就是……”赤元老道话只说了一半,神色颇有几分莫测。 秦流西也不追问,也没能问,因为老家伙的手伸到面前了,她嘴角一抽。 “也不是什么大钱,这次要不算了?”秦流西咬牙切齿的,道:“我那一家子,都摊我身上了,穷得很,这次就……” “五弊三缺,你不给,为师只好替你叹一声苦。”赤元老道一副我绝不勉强你的神色,又说:“你刚才还挖香炉了,也不知祖师爷他……” 秦流西:“……” 给,她给还不成吗? 她咬了咬牙,不情不愿的拿出五十两啪的给了赤元老道。 赤元老道眉开眼笑的,一甩拂尘,道:“福生无量天尊!” 秦流西重重地哼了一声。 这就是为啥她穷的原因之一,不管赚多少,总有一半是要归到观里添香油做善事的。 第三十章 小小警告 秦流西在道观也有专属的房间休憩修行,和赤元老道说过了话就进了房,取了黄纸朱砂画符。 她和赤元老道一处说话的画面也落在了齐骞等人的眼中。 “这个老道,明明是结识那不求,却愣是不与我们说,怕不是故意吊着咱们?”应南气得脸色铁青:“不行,我要上前去问道问道。” 他一个箭步就蹿到了赤元跟前,沉着脸质问:“观主,你明明认识那不求,缘何要吊我们几日?难道不知人命关天?” “应南,不许无礼!”齐骞上前,淡淡的喝了一句,语气里却没多少怒意。 他也不明白,清平观这观主明明是认识那不求,为何不牵线? “属下无礼,还请观主莫恼,他也只是年轻气盛,没耐性所致。”齐骞有几分倨傲。 赤元老道一甩拂尘,道:“所谓因果……” “因果因果,你这老道长,莫不是欺我们不懂事儿,这因果报应的不是佛家所云吗,你一个道教的,说什么因果?”应南毫不客气地打断。 “善人,道教亦讲过因果,每个人都有天命定数,贫道岂敢插手天道?” “我等不过是前来求医,让你这老道牵个线罢了,这就跟天道挂钩了?未免太扯!”应南哼了一声,道:“你分明就是在推三阻四的。” 赤元笑容依旧:“缘分到了,善人所求也就有了。” 齐骞眉梢一挑。 “嘿,你这老道,又在说佛偈……” “应南。”齐骞开口,应南立即退后一步。 赤元老道看向齐骞,眸光深邃,道:“有的人,与父母缘浅,凡事不可强求,善人当记。” 齐骞呼吸一窒,唇抿了起来,半晌才淡笑:“不怪我的属下,便是鄙人,也觉得道长说的佛偈了。” “隔壁山头那无相寺的主持,是贫道的好友。”赤元老道笑了笑。 众人:“……” 看着赤元老道远去,应南道:“主子,这老道真是……”有几分欠揍,还有那不求也是。 齐骞说道:“罢了,他也说中了一点,总是等到了。” 对方没有说他们找错人的话,也就是说,那少年郎就是不求,如此的年轻。 秦流西画了数张符叠好,揉了揉鼻子,这才起身,打开窗户,看到那贵胄公子。 “公子,可是要下山了?”陈皮上前。 “嗯。”如果不是家里那些人,秦流西是打算住在山上的。 收起符箓,秦流西下了山。 “公子,后面的人跟着咱们。”陈皮看向后头那几匹健硕的高头大马。 秦流西漠然吩咐:“绕道万槐林。” “是。” 马车入了小道。 齐骞那一行立即跟上,只是走着走着,他们的脸色变了。 “主子。”应南脸色有几分惊惶的看向齐骞,这走了许久,前方的马车早就不见了,而他们竟是在原地打转,就身边这树,他们经过有五次了。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齐骞的脸色也是十分凝重,抬头看一眼高耸的槐树,已经遮住了天色,周遭呈墨色,有风吹过,树梢哗哗作响,阴森可怖,仿佛会有一些他们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跑出来似的。 对方故意引他们入林。 是知道他们跟踪而给的警告? 齐骞捏紧缰绳,有几分忌惮,抿了一下唇,果断吩咐:“生火,今晚就在这过夜。” 是他小看了那少年郎。 第三十一章 长姐形象是……坏! 秦流西入了府,步向自己的小偏院,这还没进院,她的脚步就一顿,扭头看向右方那棵桂花树。 “出来。”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那树后就探出一个头,怯生生的看着她,慢悠悠的露出整个小身子。 “你在这作甚?”秦流西看拿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小豆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秦明淳忸怩的来到跟前,像模像样的向她作揖行礼:“大姐姐。” 秦流西嗯了一声,和他四目相对。 小家伙还挺会长,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小脸精致漂亮,天真无邪,让人很是有几分手痒呐。 秦流西伸手捏了他一把,手感还不错。 秦明淳瞪大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不许哭。”秦流西看他漂亮的桃花眼瞬间涌起水光,威胁道:“不然我揍你。” 嗝。 大姐姐真可怕。 秦明淳肚子咕噜的一声响,他忙捂着肚子,有些羞涩,低下头道:“我不饿,是肚子自己叫的。” 呵呵,小小年纪,在她面前卖弄可爱呢! 秦流西睨他一眼,入了院子,秦明淳停在原地不敢进,只目送着她进去。 半晌,里边才传来她的声音:“进来。” “哎。”秦明淳立即跟上。 屋内,秦流西接过岐黄递过来的一个盒子,打开,推到秦明淳面前。 是一盒四色糕点,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味。 秦明淳的桃花眼像是进了光,不停地舔着红艳艳的小嘴巴。 这样的糕点,在家里出事之前他也是不缺的,可出事后,他就再不曾吃过了,甚至也没吃过极细腻的吃食。 “吃吧。” “真的?谢谢大姐姐。”秦明淳眼神晶亮,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伸手捏了一块茯苓糕,先是舔了舔,然后才小小的咬了一口,露出餍足的表情。 秦流西看着,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却仍是冷着脸。 秦明淳咬了一小口,嚼了许久才咽下,盯着良久,道:“我饱了,这就不吃了,可以留着吗?” 他嘴上说着不吃,可眼睛却是不离手中的糕点。 “不行,只能在我这吃完,否则就不要吃了。”秦流西作势要拿。 秦明淳慌了,连忙把那糕点往嘴里塞去,这一急,就噎着了,小脸憋得紫涨。 秦流西不慌不忙的在他的胃部一顶,糕点就吐了出来,看着小家伙咳个不停,道:“这是给你的教训,再好吃的东西,都不能急,因为可能会噎死。” 秦明淳双眼通红,有些惋惜的看着地上的茯苓糕,蓄起来的眼泪要掉没掉。 “既然吃完那就走吧。” “哦。”秦明淳站了起来,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糕点。 一步三回头。 秦流西见状,拿起来,三两口就吃完了,含糊地说:“没了。” 秦明淳:“……” 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秦流西得意地冲他咧了咧嘴。 秦明淳受不住的跑了出去,大姐姐好恶劣。 岐黄走进来,道:“您这是坏的连小孩子都欺负呀!” 那还是亲弟呢。 秦流西说道:“我这是给他树立长姐形象,以后好避着我点!” 岐黄轻嗤,看着吧,一会还不是要给那小少爷送去,谁叫他可爱。 果不其然,秦流西就道:“剩下的糕点,给大太太送去。” 岐黄:瞧瞧,坏不过一盏茶功夫! 第三十二章 有姐如此,是为大幸 顾氏正恹恹地靠坐在床上,忽听外头菊儿叫:“大小姐来了。” 秦流西走了进来。 “是西儿来了。”顾氏苍白着脸向她露了笑。 秦流西看着她的脸色,皱眉道:“您产后未愈,理应卧床休养。” 顾氏道:“躺久了也是累,也才刚坐起来不久,你来是?” “躺下吧,我给您行针。”秦流西上前去扶她躺下,先是给她扶脉,然后把一盒金针打开,再掀开被子。 秦流西在她的腹部轻轻的揉了下,道:“您这次产子大伤元气,要想恢复好,光是食补不够的,还得辅以针灸,疏导经络,引导阳气入体,以补元气。否则,即便您出了月子,以后也会置宫寒腰痛,尤其阴雨天。” 顾氏惊讶地看着她:“你小小年纪,竟懂得如此多,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我们倒从不知你会此道。” “你们不知实属正常,毕竟我自小便离家。”秦流西取了金针,看了她一眼,道:“你若不放心,我可以不治。” 顾氏连忙道:“我并不是不信你,我们母子三人,都是靠你才活下来,三婶我岂会不知好歹不信!三婶只是好奇,也佩服,你很厉害。” 秦流西嗯了一声,没反驳。 她捏着针,斜斜地在顾氏的腹部的关元穴刺下,由浅至深,紧按慢提九次,紧接着,是神阙命门等几个穴位,同是如此,每层都是反复几次。 秦流西揉捻着针,额上渐渐见了汗,一边看向顾氏,道:“针灸,除了帮助您尽快排清恶露,也是固本培元,益阳补虚。您腹部会有些热感也不必慌,乃是正常的针刺手法。” 顾氏确实感受到了腹部渐渐的灼热,却一点都没感到不适,而是非常舒坦,便道:“当真如此,竟这么神奇,就像是有热水敷在肚子上。” 秦流西没解释,这是烧山火的针灸手法,自然舒服了。 顾氏已感温热,秦流西便出针,并揉闭针孔,把针都出了,便替她拉上被子,道:“您养着就好。” “三婶都不知该如何感激你了。”顾氏看着秦流西的眼神满是感激。 “我既受你财物,理当给你诊治。” 顾氏有些不明,她何来的财物? 秦流西没多解释,让奶娘她们把孩子带过来,取出两枚用红绳子吊着的玉扣,分别系在襁褓上,道:“两位弟弟既是早产孱弱,更容易被邪物伤身,这两枚平安扣,是我从道观求回来的,平日里不要离身,保他们百邪不侵。” 顾氏大为感动,起了身,就在床上郑重地向秦流西行了一礼:“我代他们多谢长姐庇佑疼爱。” 秦流西听到长姐这个词,也没什么动容,倒是两个小的此时睁开眼,尚未能聚焦的眼睛往她这边看来,她蜷了蜷指尖,很快就走了。 顾氏招呼奶娘把孩子放到床榻上,手拿起玉扣看了看,眼睛温热,爱怜地摸了一下两个儿子的小脸,呢喃道:“为娘原以为你们的命是不幸的,却是娘错了。” 有姐如此,是为大幸。 第三十三章 秦家仅存的福萌 秦流西给顾氏针刺的时候,王氏看着眼前的四色糕点半晌,才轻叹一口气。 “秦家,多少是有几分福萌在的。”若不然,哪还有这一府栖身地,还养出一个七窍玲珑心的姑娘? “太太,您这说的福萌是指大小姐?”王氏的心腹沈嬷嬷给她奉上了一盏茶。 “难道不是?”王氏接过茶反问,道:“先不说这满府的大大小小,就只说三房那边,若非她出手,如今这处宅子,那红灯笼,岂能继续挂着?” 沈嬷嬷听出里面的弦音,知道她指的是顾氏母子三人,若不是秦流西有一手,那样的情况,不说母子皆危,肯定有折损的。 可如今,母子均安,正是幸事。 “大小姐,确实清奇,怪道当年老太爷主张挂在您名下。”沈嬷嬷一脸莫测,道:“太太,如今看来,当年大小姐挂在您名下,后来又被送回老宅,是否那老道早算出府中有此一难?” 王氏并没说话,只抚摸着茶杯边沿出神。 “若真早就算出吉凶,怎就没提呢,提了,咱们大少爷也不至于……”沈嬷嬷擦起了眼角。 她说的大少爷,自然是长房长子,也就是王氏所出的唯一嫡子,正宗的长子嫡孙,如今却跟着父辈在那苦寒荒蛮之地受苦受难。 只要想到这一点,沈嬷嬷就觉得心如刀割。 她一生无儿无女,只服侍着王氏,把她当女儿一般看待,对她的孩子,自也是孙辈一样,可现在那孩子本该锦衣玉食的在学堂读书进学,如今却是跟着流放,也不知病了痛了伤了与否? 沈嬷嬷忍不住掉了泪。 王氏同样痛彻心扉,别过头去,擦掉了眼中的泪水,道:“提了又如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是躲过了今朝,还能躲得过明天?嬷嬷,人最是难以和天斗,再算也算不过天!” “话是这么个理,可老奴就是心疼少爷。” 王氏强忍心疼,呢喃道:“你心疼,我这当娘的,比你更疼,只恨不能替儿身,去受那苦难。” 沈嬷嬷看过去,自家从小看到的小姐,难掩神伤,在灯火下更显孤单寂寥,形容憔悴。 是了,她是当母亲的,却也是这秦家的长媳主母,再苦再疼,也只能强撑。 “是老奴的错,不该惹了您伤心。”沈嬷嬷上前抱着她拍了拍。 王氏擦了擦眼角,说道:“你别自责,你都能陪着我受这苦,我岂能怪你?嬷嬷,当日你其实不该跟着我来。” “老奴一生无儿无女,就这一条命,去哪不是过,便是跟着您吃糟糠,亦是无怨尤。” 王氏听了这话,嘴角勾起,道:“你放心,我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好。” 王氏这才看向那些糕点,提起了精神,道:“这些糕点,你分一份去给万姨娘和淳儿那,还有一份给老太太,再给三弟妹那边也送去一份吧。” “您呢?” 王氏摇头:“我还不至于馋这个,若让二弟妹她们知道,只怕有的话说。” 沈嬷嬷想到二太太那性子,也是缄默不语。 第三十四章 规矩?吃饱了撑的! 翌日一早,秦流西在自己的小院用了早膳,便带着陈皮出去了,她今日可是接了诊的。 她出去得早,也不知老太太那边,众人苦等她未置,惹得谢氏不住的给老太太上眼药,一个姑娘家,要规矩没规矩的,从前是没法子,如今长辈俱在,得好好教导规矩了,不然这出去,也是被笑话的份。” 万姨娘道:“在这漓城,她出去,不说自己的身份,哪个知她是秦家姑娘。” 谢氏黑了脸:“万姨娘,母亲和大嫂都没说话呢,哪有你插嘴的份,大嫂也是把你惯的,没规没矩。” 她看不上顾氏那温吞性子,也看不上大嫂故作贤良,对姨娘这些玩意儿好的跟亲妹子似的,忒是虚伪。 王氏淡淡地道:“二弟妹是忧心着咱们秦家的规矩教养,我却是愁着这一家子的嚼用花销。母亲,坐吃山空,手头上这些银钱,就是再省,明年怕就要空了。咱们也没有收息,便是那些祭田,也都被封了。”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噤声,面露惶恐。 王氏唯恐她们不知日子艰难,继续道:“先不说父亲他们那边要银钱打点,就家中,男儿始终要上学堂,还有各处花销,远的不说,如今已渐渐要入秋,又要添置冬衣,还有入冬后要用的炭……今年怕是得过冷冬。” 规矩?都吃饱了撑的才会还想端着大家做派吧! 众人纷纷白了脸。 冬天用的炭,那都是要花大钱的,尤其是上好的银霜炭,更是贵,这一大家子人,就是挤着睡,一个冬也要费不少炭了。 所以这烧的都是银子,而没有银子,不就是过冷冬吗? 这会儿,谁还想那规矩啊,都得想,能不能活着过冬了! 秦老太太尚未痊愈病体,也是强撑着精气神和大家一起,听了王氏这话,先是瞪了谢氏一眼,然后才道:“银钱是要紧着用,所幸都会女红,这么着,王氏你让人去买些绣线缎子回来,大家得空了绣些帕子荷包之类的送去秀坊寄卖。” 所有人都面色惶惶,这真的到这地步? “母亲,我想自己出去寻个活计。”秦梅娘忽地开口。 秦老太太一愣。 王氏也看了过去。 秦梅娘垂了头,不是她自私,不想贡献,她是被休回来的,带着两个女儿,处境最是尴尬和无望,也总得替母女三人打算,毕竟过几年,女儿们也得出嫁,没有嫁妆,娘家岂会看得上? 抛头露面非她所愿,但为了女儿,她是不做也得做。 宋语嫣宋语晴姐妹俩都垂下头,小声啜泣起来。 “梅娘,你也是秦家女,家里总有你们母女三人一口吃的,且安心。”秦老太太强忍悲痛,道:“便是以后,语嫣她们的嫁妆,秦家总会想办法的。” 这是承诺待两人出嫁,秦家会出嫁妆了。 谢氏脸色几变,想要张嘴,可老太太的眼睛望过来,眼神锐利,不免噤声。 王氏也道:“先用早膳吧,此事不急。” 众人纷纷拿起筷子来,只是看着桌上的白粥馒头和小咸菜,想到以后的日子,食不下咽。 第三十五章 道医之名非虚 秦流西踩着点儿来到钱府的时候,那钱员外果然等在正门,见了她,亲自迎了上前,带着恭敬和感激。 “公子,总算等到您了。” 秦流西淡笑:“说好了辰时,我并没迟到吧。” “自是没有,便是有,鄙人也等得。”钱员外打了个揖,说道:“公子真乃神医也,家母吃了您开的方,果然如你所说的身体回暖好转。” 秦流西并不骄傲,只道:“钱员外言重了,不过是略懂此道。” 钱员外却只当她是谦虚,观感更好,也更有信心,道:“公子不妨先入府吃一盏茶,再与家母扶脉?” “不必,我来就是因为接了诊,你带路就好。” “公子爽快,这边请。” 秦流西随着他入内,只是进门之前,视线若有若无的往左边街角扫了一眼,嘴角斜起。 在她的身影消失时,左边街角出现了一个人,擦了擦额上的汗,很快离开。 钱员外带着秦流西往钱老太太的福寿堂去的时候,早已有仆人前往通知,示意他们到的时候,钱老太太早已穿戴整齐,在房内等着了,看了秦流西,便是要扶着身边嬷嬷的手起身。 “小公子医术高明,妙手仁心,老身感激不尽。”竟是要向秦流西行礼。 秦流西避开了,道:“老太太莫多礼,不过是钱员外出银子,而我接诊罢了。” 倒没说那什么医者仁心的话。 钱老太太母子都是商贾出身,也不拘泥于小节,反觉得如此更好说话,我出钱,你出手,两不相欠,甚好。 “不管如何,也亏得小公子出手不凡。”钱老太太嘴角含笑。 钱员外道:“没错,公子,家母这身子调理,还请您多费心了。” 秦流西让钱老太太坐好,先扶了脉,大概几息功夫,便道:“老太太久泄不愈,脾胃虚耗,我先替老太太针刺,再配以汤药,吃个三剂药,也就妥了。” “拜托公子了。” 秦流西年岁极轻,可因为已有给钱老太太治疗的先例,倒没谁不信她,十分配合的针灸。 钱老太太在她行针时,感觉胃部一阵暖流淌过似的,更满意了几分,她这阵子忧心儿媳的身体,遇了腹泻也没放在心上,是以胃口也不好,总感觉胃和肚子都发凉,夜间也睡不好,别提多遭罪了。 如今这少年郎一番针刺,她就感觉腹部胃部都暖融融的,想吃点东西。 半晌,秦流西出针闭孔,又开了两张药方,递给钱老太太身边的仆妇,道:“老太太已是有了年岁的人,便是这脾胃调理好了,此后也不能任性贪凉,以免再有脾胃虚弱,消耗阳气。吃过调理脾胃的方子后,补身的方子每日吃着,都是极温和的药方,调理五行,强身健体。” “多谢小郎君了,老身必记在心里。”钱老太太感激地道。 钱员外也上前一番致谢,听了母亲行针后的感觉,眼中的激动更浓,对秦流西也越发恭敬。 这小郎君,都尚未及冠,竟有如此精湛的医术,再想起管家打探来的消息,一个激动道:“都说有一圣医名不求,出身清平观,想来便是公子你,果真名不虚传,是鄙人之前眼拙,竟是认不出,失敬了。” 第三十六章 断言 秦流西听了钱员外的夸奖,道:“什么名不虚传,都是世人瞎传,你看我这年纪,说我医术精湛,嘿,怕也没几个人信,不过是略懂岐黄,又恰好会治老太太这病罢了。” “有真本领的人,可不拘年岁。就像是那万千学子,有小儿能考出秀才,亦有耄耋老者一辈子都只是个童生,这不过是每个人的本事罢了。”钱员外轻笑。 秦流西不欲多讲,盛名什么的,她本就不在意,若非穷,她还不会接诊呢。 她可是不求上进的角儿。 钱员外是惯会察言观色的生意人,看秦流西并不愿多说,便岔了话题:“鄙人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公子,听说您出身清平观,不求可是您的法号?” “可以这么说。” “那鄙人当称您不求大夫还是不求大师?” 秦流西:“当不起大师一名,我本家姓秦。” “那鄙人还是称您秦大夫罢。” 秦流西无所谓,称呼而已。 “秦大夫,那我内人那边?”钱员外搓着手,有些焦急。 “前边带路吧。” “哎,好好。” 钱员外已是人到中年,与发妻成亲十数年,不断求医问药,如今才得以得偿所愿,妻子坐孕七月,却忽然喘急不能言,更不能躺卧入睡,且胎肿异常。 眼看这钱太太被折磨得飞快的消瘦憔悴下去,钱员外和钱老太太都急得不行,不住的求医问药,求神拜佛,都没好转,想着是不是家中入了邪崇,要请大师来驱邪,这才有了前往清平观的事。 秦流西看到钱太太时,也是吓了一跳,形容憔悴的妇人,眼底青黑,靠坐在床上,硕大的肚子几乎遮住了她的上半身。 “月娘,秦大夫来了。”钱员外上前,握住钱太太的手。 钱太太看向秦流西,虽已从夫君口中得知此子年轻,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半大少年郎,因口不能言,点了点头便是打了招呼。 秦流西点头,坐下先扶脉,一边问:“太太有孕时,吃了不少滋补汤品吧。” 钱员外连忙回道:“正是,毕竟内子年岁也有些大,为了孩子,倒吃了不少,之前看诊的大夫亦说了不妥,说胎儿吸纳过大不易生产,便是停了。” “自是不妥,孕妇滋补没错,但不断进补会导致胎儿过大,且不说太太如此,便是身体正常,产子时胎儿过大容易难产。” “这一点,前面看诊的大夫也说过,我们早已停了。” 秦流西诊了脉,道:“你们吃的补品多,胎儿日渐长大,胎毒也渐成,到了这六七月,胎愈大,这胎气愈逼而火愈旺,凑逆于上,而胎长顶着胃部,是以躺着时太太会觉呼吸困难并急喘。您寝食难安,又忧虑多虑,自是心神俱疲,形容憔悴。” 钱太太点头,就是这样。 “那当如何?” “太太孕期已到后期,您这病症其实也不难治,不能卧,坐着也能坐到生,然孕妇最重要保持心情舒畅,如此产子才顺遂。若像现在这般,这喘急倒还能吃药诊治,就怕生产时喘急复发,那才是灵丹妙药在手都难救的!” 钱员外夫妇二人脸色煞白。 第三十七章 得功德 “小秦大夫,您可千万要救救内子和我儿,若能顺遂产子,鄙人便是散尽家财也甘愿。”钱员外直接跪在了秦流西面前。 秦流西虚手抬了一下,道:“钱员外和太太心善,自有一线生机。这不,遇着我了。” 钱员外大喜。 “起身吧,不是什么大病,也没到药石无医的地步,我要你倾尽家财作甚?”秦流西道:“太太好了或是顺利产子了,钱员外到清平观添些香油还愿就好了。” “那是一定的。” 秦流西道:“孕妇要保证休养静好,太太也是久不能卧,想必也不能安睡,我先给您施针,躺下好好睡上一觉,再配以疏方,两贴就能愈。只产子那日才是最重要,当调护真元,不致涣散,以保万全。” 钱员外点头如小鸡啄米:“秦大夫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秦流西嗯了一声,屏退闲杂人,只留了钱员外辅助,稳稳的给钱太太施针,留针时,她又在一旁的桌子上开方,用了苏梗枳壳腹皮各三钱,陈皮茯苓半夏各钱半,甘草五分,生姜三片,连熬煮的方法也一并写了。 除此,另又开了一张调理真元的方子。 方子开好,她便起针闭孔,全程动作麻利,没有半点含糊。 钱太太待她起针后,只觉身上的沉重去了一半,不觉脱口而出:“好轻快。” 声音沙哑粗嘎,却是口能言了。 “月娘,你能说话了?”钱员外惊讶不已。 钱太太也是意外又欢喜:“可了。” 这小郎君,仅仅针刺就能使她开口说话了,竟这般神。 钱太太看秦流西的眼神就跟看到了神仙下凡,眼中全是敬佩和感激。 “您久不能言,如今可以了,还是少说话,先喝了药,歇上一歇,以免伤了嗓子。”秦流西劝道。 钱太太点头:“多谢你了。” 一声多谢,秦流西便感觉灵台多了些什么,顿时露出个比之前更为真挚的笑容来。 这次出诊也不错,得了这钱家两个功德。 钱太太试着躺下,发现也不像从前那般气闷急喘难忍,心神一松,竟是打了个哈欠,便沉沉的睡去。 钱员外见状,越发的放心,郑重地向秦流西打了个揖,感激万分。 “这药方,吃个两贴,不放心的话三贴也就好了。另外这一张,调护真元的。”秦流西递给他两张药方,想了想,又从袖子拿了一个平安符出来:“保邪崇不侵的,让她戴身上,不要沾水,五十两,要不?” “要要要。”钱员外立即接过,眼巴巴地问:“还有不?” 秦流西笑容满脸的又取了两个出来。 钱员外收起来,又帮她收拾了东西,差人去拿药方熬药,他自己则是送秦流西出门。 “小秦大夫,这次多亏了您,不如在舍下用了午膳再回?” “不了,还是那句,你出钱,我出手,两不相欠。”秦流西拒绝了。 钱员外也不敢勉强,小心地问:“那小秦大夫,内子生产时,不知可否请您来家中坐镇?酬金丰厚。” 秦流西道:“我既出手,自保得她平安产子,你不信我?太太生产,可请长生殿的毛大夫坐镇,有他足矣。” 第三十八章 点拨,买卖 秦流西拒绝了钱员外的邀约,后者虽然失望,却也知道不能强求,更不敢得罪她,只是从管家手里接过一个匣子递给秦流西的同时,又多问了一句。 “小秦大夫不愧名声在外,我钱某人常年在外做生意,也见识过不少大夫,像您这样小小年纪医术非凡的,却是从不曾遇见。” “那是钱员外见的人尚不够多,且不说大灃地广人灵,就大灃之外,尚有商国玉国等几个小国,还有异域番邦,能人辈出,非我能及。”秦流西笑眯眯地接过那装着诊金的匣子,递给身后的陈皮抱着。 钱员外笑着说:“那便是我于他们缘浅,故而不能遇。” 秦流西心道生意人的嘴,果然会说话。 “小秦大夫,我钱某人也认识不少巨贾商流,有些友人身怀巨富,却可惜身有暗疾久不能愈,若想请小秦大夫出诊,也不知可去哪里寻你?您且放心,他们都是能拿得出巨额诊金的。” 这是换个方式想得知怎么找到秦流西了。 能结交一个医术精湛的道医,对钱员外自己是有利无弊的,一来保证了自家人有良医可寻,二来么,他在中间扯皮条,不是,在中间做牵线的人,能让人欠下人情的可就多了去了。 所以钱员外如今对秦流西做低伏小,也是为了那无形的利,生意么,重利也是正常。 秦流西看穿他的心思,也不着恼,她不缺病患,甚至也不缺有钱的病患,只看她愿不愿意‘上进’,不过有人想牵线,那她也可有可无,治不治,只看她心情了。 秦流西便道:“既然您能查出我出身清平观,自然也能在哪寻来,去清平观就行了。只是我们道医不同一般大夫,尤其是我,十恶之人,满身业障之人,万金不救。” 钱员外心中一凛。 “钱员外心善,多做善事,总有福报的,便是子孙后代,也能受了这祖萌。您说这人吧,赚那万般家财,不就为了子孙后代享富贵?可这人呐,要是作孽,再好的运道也都作没了,赚再多的银钱,也都是虚的。” 钱员外连忙拜下:“鄙人谢公子点拨。” 秦流西摆摆手,想了想又问:“那个,你家里做什么生意的?” 钱员外道:“也不拘,我是倒卖南北货起家的,算是杂货,这走南闯北的,啥都有,都是老百姓用的东西,小秦大夫是?” “有绸布棉布之类的?” “这自然是有了,这可都是量大的东西。” “回头我让人到你家铺子选买些布匹,也不拘多好,实用性大就行,您差掌柜的给把关一二?”秦流西说。 钱员外哎哟一声:“小秦大夫,您这不是折煞老钱我?您想要点什么,打个招呼就行,我给您送到府上去?哪用您费银子。” “这不行,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就是有我也不吃,您也别提什么救命不救命的,您给了诊金,就是两清。我跟您做买卖,自然也是要银货两讫的,不然我可不敢跟您做买卖了。” 第三十九章 结交巴结秦神医 秦流西这人,最讲因果,哪怕治病救人,她得了该得的诊金,就不会再多要一分,不然就担了那因果。 所以钱员外的讨好,她是拒了,只和他说好了会让人上铺子里买,便告辞出门。 钱员外目送着她离开,这才转身回府内,一边对管家吩咐:“你去通知廖掌柜,要是小秦大夫说的那人来了,好生伺候着,不不不,你还是把廖掌柜喊过来,我亲自吩咐他。” 管家道:“老爷,奴才去就得了,还犯得着您亲自吩咐?” 钱员外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那小秦大夫是什么人?医者!在那些高官贵人眼里,医其实不入流,让人瞧不上的,可贵人生病了,依仗的不就是这些医吗?结交一个医术高明的医者,那可是大好的事,毕竟咱们人只是凡夫俗子,病病痛痛的在所难免,要是遇上些奇难杂症,一般大夫还治不好,那要是医术非凡的神医,可不就是千金难求了。” “远的不说,就说太太吧,都看过多少大夫了,愣是看不好,这小秦大夫一出手,一针扎下去,嘿,你家太太就能说话能睡了,足可见她医术非凡。”钱员外语气带了敬畏,道:“这样的人物,你说谁不想结交?尤其咱们做生意的,合作来往的都是生意人,也有官家的,要是对方有个啥病痛又治不好的,嘿,你给一牵个线,能不欠你的人情?这人情欠着了,路也就广了。” 管家弯着腰说着好话:“这还是老爷脑子灵活,想的比小人就是多。” 钱员外一笑,道:“这小秦大夫呀,脾性古怪,可也特有原则,一是一,二是二,倒比别的大夫更好相与。这样的人物,你老爷我也未必能结交得起,可现在不就有了机会,她派过来的,不是她家中仆人,至少也是认识的人,老爷我招呼好了,也就留了好印象。呀,这么说来,还得我亲自去才好。走走走。” 管家看老爷变了又变,不禁咋舌,那少年郎好生大的排面,不过想到对方的医术,又觉理所当然。 是了,大夫易寻,可神医却是难寻,想结交更是难。 管家却不知他和钱员外口中那品性高洁又高高在上的神医此时正看着满匣子金灿灿的元宝傻笑。 “公子,足有两千两,这钱员外倒是大方,这是想巴结公子吧。”陈皮数了一下。 秦流西拨弄了一下那元宝,道:“好歹是他妻儿两条命呢,能不大方?” “那钱太太这一胎当真这么危?”陈皮又问。 “胎肿异常,肝火上涌,精气真元皆泄,真到产子的时候,没有真元相护,她怎生得出来?”秦流西淡淡地道:“最后的结局不过是强行取子罢了,如此一来,母体必亡。” 陈皮打了个激灵,道:“那他们倒有几分运道,遇着公子了。” “是那钱员外积了几分功德,该是这行商过程中,没少行善,若不然……” 咚。 马车一个急刹。 秦流西的头撞在了车璧上,不禁吃痛。 第四十章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秦流西捂着后脑勺,脸都黑了半边。 猝不及防的碰撞最痛。 陈皮也吓了一跳,先问秦流西可有事,然后打开和车辕相连的小门,沉声问:“李哥,咋回事?” 倒没有怪他,毕竟知道李成不是那冒失的人。 “有人忽然跳出来拦车,公子可有事?”李成回过头来,看向秦流西,眼里有些懊恼。 “无事。”秦流西回了一句,看向外头,哟呵,走出来了。 “可是不求大师?我家公子有请。”应南上前,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揖,语气却有些不甘和咬牙切齿。 这人昨天整得他们好苦。 秦流西打开车门,看向应南,见他眼底乌青,脸色青白,就知道昨夜是在那万槐林浪惨了。 该! 秦流西没有半点同情心,道:“找错人了,李成,走。” “哎。” 李成拉了缰绳就要驱马离开,应南一急,连忙拦着:“不求大师,我们是诚心求医的,你见死不救,还能称大夫?” “应南。” 应南退开,微微躬身:“主子。” 齐骞走上前,双手成拳向秦流西作揖,道:“在下齐骞,驭下不严,让大师见笑了。” 秦流西坐在马车内,单手支着下巴,说道:“你确实挺驭下不严的,就这小子那张嘴叭叭的,走在外头,怕是要被人打死!” 应南:“!” 我这不是被你给逼的? 齐骞道:“大师说的是。可昨日,大师不是已经教训过了吗?” 秦流西装无辜,眨巴着眼说:“你说的啥,什么教训?嘿,我说齐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啊,公子我可是奉公守法的一等一好良民,清清白白的,你这泼的脏水,我可不受啊!” “万槐林!”应南忍不住道:“你敢说不是你故意引我们进去困住的?” 秦流西哎呀一声击掌,道:“万槐林啊,这位齐公子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莫不是傍晚时分进了那万槐林?” 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站在齐骞跟前,一脸的同情,道:“齐公子是外地人不知,我们漓城的人都知道,这万槐林啊,傍晚时分最好不从那里进,为啥?因为名字啊!” 啥,名字? “槐字,鬼倚木,槐树性招阴,且看那一个鬼字便知了,更莫说万槐了。那可是有成千上万棵槐树,这一拆开,可不就是万鬼林?”秦流西同情地道:“所以呀,这万槐林又有别称叫万鬼林,傍晚时分,太阳旁落,这里头,可就是那些好朋友出来的时间了,进他们的地盘,可不就是找死么?” 齐骞几人脸都绿了。 所以昨夜他们听了一晚的鬼哭狼嚎,不是什么假象了? “这万鬼林,我们本地的人可都不会在那个时段进去的,毕竟阴阳有度,这一进去,能不能出来不好说的,人家让你出来,那是人大气,不让出来,那就只能原地转转了。”秦流西笑眯眯地道:“你们出来了,那是遇着好人,不是,遇着好鬼了,真是可喜可贺!” 应南:“……” 主子,要罚便罚,这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我头回见,手痒,想拔剑! 第四十一章 来,领教一下不求的刁钻 齐骞早从发小嘴里听说这不求大师脾性古怪,却不知这张嘴,如此刁钻,可真是领教了。 什么,可喜可贺? 齐骞忍了又忍,深吸了一口气,道:“倒是我们孤陋寡闻,不知有这么一处万鬼林。” 秦流西点头认同,道:“所以呀,话不可乱说,密林更不可乱钻,钻了,容易出事儿。” 我怀疑你在开黄腔,但我没证据。 应南咬牙道:“你既然知,怎还走那密林,分明故意引我们进去。” “应南!”齐骞已有几分不悦,瞪着他。 应南缩了脖子,他委屈呀! “我走那条道,是赶路呀,从万槐林走,可比官道快半个时辰回城呢!”秦流西道:“而且,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天地正气集一身,自不怕那阴邪。” 你大爷,这是拐着弯骂他们呢! 应南想要再说点啥,被火狼一拉扯,只得往后退。 “总归是我们不识路,走岔了,也如你说的,有几分运道。”齐骞淡淡地道。 秦流西睨着他,道:“运道么?其实这人的嘴,还得把门些,尤其是到了佛道之地,这嘴上没个把门的,可是犯了口孽了,焉知是不是你们犯了口孽,才走岔了?有些东西呀,你不信可以,却不能不敬,公子以为呢?” 嘴上没把门的应南:“!” 齐骞听出里头的警告,心知只怕是昨日应南对那道长不敬被秦流西看到了,这才教训他们。 “骞受教。”他再度拱手作揖。 秦流西摆摆手:“那就这样了。” “不求大师,早闻您医术精湛,我们是诚心前来求医的。”齐骞说道:“都说医者父母心,请不求大师出诊。” “找错人啦。”秦流西头也不回:“我这小子不过是略懂岐黄唬人罢了。” “一万两。”齐骞在她身后开口。 秦流西脚步一顿。 “只要大师出手,骞愿以万两为诊金。” 秦流西转过头来,笑眯眯的:“你刚说什么?” “万两诊金为酬。” “不是,再上一句。” 齐骞有些懵,想了想:“不求大师……” “哎。”秦流西笑了:“公子寻我何事来着?” 齐骞:“……” 应南他们已经把手放在剑鞘上了,随时出鞘,气的! “骞是来求医的,若不求大师肯随骞前往诊治家中长辈,骞愿以万金为酬。”齐骞耐着性子说了一句。 秦流西摆手:“求医啊,这酬金不酬金的倒不重要,所谓医者父母心嘛,尤其是公子一腔孝心,别说上天了,我都被感动了。说罢,病患在哪?这就走吧!” 齐骞几人心里呵呵的,这说得清丽脱俗的,他们差点就信了。 “长辈出行不易,只怕要劳烦大师远行,就在宁洲府附近的别苑,此去路程约三日。”齐骞解释。 “宁洲啊,路程挺遥远的呢,我这人,怕麻烦,这身体也不太好……” 齐骞忙说:“这路上的一应食住行都不劳大师费心,骞自会安排。” “那行,首先这马车就得宽敞且要避震,茶我要喝极品的大红袍,路程遥远且闷,茶点也不能少了……” 应南在后头听着黑了脸,这要求咋听着像是去出游呢? 第四十二章 神来一招 “主子,这大师是不是故意讹诈我们呀,瞧她提的要求,跟去游玩似的。”应南跟在齐骞身后嘀咕。 齐骞一个转身,看着他,面无表情。 应南心里咯噔一下,在他的眼神下,冷汗津津:“主,主子……” “那不求大师,有句话是说得对的,这嘴上要没个把门的,迟早要坏事在这张嘴上,你僭越了,也失礼了。”齐骞淡淡地道:“这要是在跟着我办案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坏事,轻易得罪人,那身为你主子的我也只会是被拖累被拖后腿的份。” 应南噗通的跪了下来:“主子,属下错了。” “这次回去后,你去鹰堂呆上一阵子,什么时候沉稳了,再回来我身边伺候吧。”齐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应南脸都白了,跪在地上求饶:“主子,您这次就饶属下一回吧,属下再也不敢了。” “昨夜万槐林的经历,我以为你会警觉起来,这不求大师能毫不费心的就把我们引到那边,当真就如她表面这般无害?可经了昨晚的事,你今日依旧是张口就来,若那不求连这万金都不放心上,我们此遭岂不白跑一趟?” 应南面若死灰,再不敢求饶,匍匐在地道:“属下知错,属下险些坏了主子的事,理应领罚。” “下去吧,按大师的要求布置妥当些。” “是。” 应南躬身退了下去。 火狼在他出去后,就道:“主子,应南他也是年轻气盛,被那位给激的,说实在话,便是属下,也都快憋不住火气。” “有求于人,便是被气个半死,也得受着,要不没有求人的态度,谁会理你?” “可主子您身份尊贵,岂是这些道人居士能及的。”火狼仍替自家主子不甘。 齐骞冷然地道:“只要她能让祖母康健舒坦,这气,我愿受。再说了,再大的气,我都受过。” 火狼想到什么,脸色微变,立即噤声。 齐骞站在窗前,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视线落在一处上。 “公子,那咱们是要去宁洲了?”陈皮跟在秦流西身边,欢喜地说:“姐姐不说,我肯定是要跟着公子去的。” “宁洲路途遥远,你也不嫌累。” “跟着公子哪有累的。”陈皮笑着说:“而且,我还能保护公子呢。” 秦流西脚步微微一顿,偏头看向他,手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唇角勾了一笑,走进长生殿。 “来掌柜,那凤灵花可有给我留着?” 来掌柜看到她,放下手中的事,迎了上来:“自是留着,只是秦公子,我家东家说了凤灵花来之不易……” 秦流西黑了脸,道:“咋的,封黑商那家伙是要吊着我卖了?要吊高价!” “这哪敢呐,您千万别误会。”来掌柜搓着手道:“东家就是觉得秦公子许久不曾动手,怕您贵人事忙了,才让老朽告公子一声,给炮制炮制那玉肌花,以免哪日手艺生疏了。” 秦流西哼了一声:“说来说去,就是封黑商想压榨我。” “不敢不敢,东家说了,秦公子若肯亲自炮制玉肌花,这凤灵花,不要钱,白送。”来掌柜神来一招。 秦流西眼睛一亮,咳了一声,道:“你家公子也是想得周道,这手艺呀,就好像刀,不磨不利,那玉肌花呢?” 第四十三章 看我愿不愿 秦流西出府的时候几乎是空手出的,可回来的时候,却多了几个大匣子,一个是装着这次诊金的匣子,另一个则是从长生殿带回来的装着玉肌花的玉匣,还有一个是凤灵花。 岐黄看到她回来便上前迎了,笑着说:“小姐这次出门看来是得了大好。” 秦流西眼一弯:“看出来啦?” “自然是了,您这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岐黄嗔笑。 秦流西进了屋,说道:“这钱家还不错,竟也能从中得了两个功德,那钱员外也大方,二千两的诊金说给就给了。” 岐黄一边倒水,一边道:“要我说,小姐愿意出手,二千两他也是给少了。” 都有功德了,那事还能小? 秦流西接过她递过来的茶,看陈皮把东西都放在桌上了,便道:“这诊金,抽一半出来让人送到观里去。” “喲,这会小姐倒自觉,观主怕是心中欢喜了。” 秦流西摸着那匣子,叹道:“不自觉能行?那五弊三缺摆在那,但凡我昧下一点,马上应验,比谁都快,你说我遭那罪作甚?” 她都怀疑老天爷是要故意整她了,这世间也不是没有修道的,大家都修,为啥对她这么严谨,就因为她不求上进? 岐黄把银子分出来,道:“是这理,左右这银子,您不懒,要多少挣不来?” “嗯。”秦流西看向那些银子,道:“剩下的你先收着,回头让李叔到你这支银子,把这秋冬的用度都置办下来,不管是米粮还是布匹药材,噢,还有银炭。现在不同以往,家里添了这许多人,这些东西是要大量准备了。” “小姐,这不是大太太当家,从那边支么?”岐黄问。 秦流西道:“她那边银子也不多,处处都得用,也不够。漓城的秋短,冬天说来就来,这么多的人,冬衣什么的若不及早准备,一个个冻病了,那才是大麻烦。” “只怕他们会得寸进尺。” 秦流西冷哼:“若真如此,也得看我愿不愿给他们这个机会,愿不愿给这个银子。” 岐黄心想,这倒也是,自家主子的主意一向都正。 她愿给的,什么都不在乎,可她不愿的,宁扔进漓江里也不会给你就是。 “这钱员外家中经商,也有铺子,在东平街的钱记商行便是他们的,让李叔去他们家采购布匹什么的,应该能拿到比较实在的货,都说好了。”秦流西又吩咐。 岐黄听着不对,道:“小姐,你这吩咐一串串的,听着咋像出远门似的?” 秦流西咧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去哪?几日?我收拾收拾。” “宁洲府。”秦流西说道:“去几日还说不准,你也知道宁洲路程远,就收拾两套换洗的衣物就行,其它不必。” 她出行素来是简便的行李,岐黄也是知道的,便应下了。 “还有,这次你就不用跟我去了,陈皮跟着我就行。” 岐黄眉尖一皱:“这怎么行,陈皮毛毛糙糙的,哪能伺候好您,我得跟着。” 第四十四章 理应低调蛰伏 “陈皮可是你亲弟,哪有你这样当姐的,说亲弟毛躁。”秦流西嗔笑,道:“这要是换着以前,你俩跟上都可以,可眼下,家里这么一大伙人,也才刚来不久,里里外外都还没处妥当,你在家帮太太盯着点。” 岐黄道:“太太那是何许人物,身边也有得力的嬷嬷,哪里需要我了?没有我,太太也能安排妥当的呀,倒是您身边,总不能一个丫头都没。小姐,要不咱还是再买两个丫头给她们使唤,这点银子咱们也不缺,反正我是要跟在您身边的,我可不想做这内务大总管的事儿。” 秦流西调侃道:“哟,大总管都不愿干,你也跟着你家主儿一样不求上进呐?” “跟着您就是我最大的上进了。”岐黄嗔道:“在我心里,您才是我主儿,哪能您身边没人用,我却到别的地方供人使唤了呢?这不本末倒置了吗?” “那我这主儿,要派给你这个任务,就是这段日子,跟着太太,把这家里里外外都盘活了,你再跟着我身边,寸步不离的,这行了吧。” 岐黄瞪她一眼。 “丫头不是不能买,毕竟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你也知道秦家的情况,抄家流放,这个宅子也还是老太太求情托着保下仅剩的栖身之所。退一步讲,住处其实也没什么,但要是有心人知道秦家人回到老宅了,日子依旧过得风生水起,奴仆环拥的,一个心黑捅上去,你说后果如何?” 秦流西抚摸着茶杯沿,道:“秦家出事本就是有人设计,那有心的一查,好家伙,抄家了日子还滋润得很,这是无视皇权,现成的把柄,必须捅上去。这叫那坐在龙座上的天子知晓后会如何作想?他一时想不到的,枕头风一吹,就会想自己是不是过于宽容了,才叫秦家这么敢?” 岐黄抿唇沉默。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权势威望被挑战和蔑视,尤其是天子,皇权被挑衅,那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天子不容你了,多的是由头对付你,到时候就是灭顶之灾了。”秦流西道:“秦家呀,还是处在风口当中,最好就不要作死去搞高调,而是低调蛰伏着,等这波淡去了,不打眼了,这才有望东山再起。” 岐黄道:“有您在,秦家能低调到哪去?” “你这是往死里怼我。”秦流西轻哼:“所以为了低调,我不求上进也是对的。” “那就要吃糟糠,委屈自己了?” “那不能。”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了自个,不然日子过着有啥子意思。 岐黄无奈,这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就这样吧,你这阵子跟着太太,也可以提点,太太和老太太只管约束着这些人,也就尽够了,吃的喝的,少不了她们。” “我一个奴婢,哪有资格提点一个当家太太,还得您来说,那大姑奶奶,好像还打算着自个出去找份活儿干呢!” 秦流西眉梢轻挑:“我那大姑母?” 岐黄点点头。 “大小姐,大太太有请。”门外传来一个喊声。 第四十五章 来自长姐的羞辱 秦流西进了王氏的屋子,一看万姨娘和秦明淳也在,只是万姨娘手里拿了针线活,而她那个便宜弟弟,则是坐在桌子上捏着毛笔写字帖,见她来了,眼神幽怨。 哟,小家伙还惦着那夺糕之仇不成? 秦流西睨他一眼,向王氏和万姨娘行了一礼。 王氏含笑招手:“西儿来了,过来坐。”又看秦明淳坐在那不动,只一双眼睛飘着,便道:“淳儿,长姐来了,怎不起身行礼?” 她嗓音温和,可语气却带着隐隐的威严。 秦流西瞥过去,似笑非笑的。 秦明淳的小身子一个哆嗦,连忙下来,向她拱手作揖,结结巴巴地喊:“大,大姐姐安。” “嗯哼。” 秦明淳垂下头来。 秦流西走到他桌子跟前,瞥了一眼,道:“这字丑不拉几的,写几年了?” “开蒙也有两年了。”王氏也走过来,瞅了一眼,摇头失笑。 “两年了也写成这样?”秦流西道:“也行,将来去当个小道长吧,道长画符就是这样的。” 俗称鬼画符。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强。 哗。 秦明淳被打击得哗的一声大哭起来。 王氏有些哭笑不得。 万姨娘走过来,伸长脖子看了看,煞有介事地道:“确实有点丑。不过儿子,你长得好就行了,了不起将来讨个嫁妆丰厚的媳妇,咱不靠才华,靠脸吃饭就行。” 王氏:“……” 秦流西则是眉梢轻挑,真是亲娘呀,儿子当小白脸也无所谓了! 秦明淳哭得更难过了。 “不许哭!”秦流西轻斥。 哭声顿时止了,变成一抽一噎的。 王氏便道:“淳儿你继续写。”她则是拉了秦流西坐到窗前的罗汉床上说话。 秦流西坐下,道:“正好我有事想与您说一声,明日我要上道观闭关一阵子,岐黄我会留下供您调度,先把这家中里里外外都盘活了再回到我那边听差。” 王氏愣住:“闭关?” 秦流西淡淡地道:“我这不小时身体不好嘛,不然你们能送我回老宅?道观位于象山,钟灵毓秀的,很是适合调养修行,我每年都要上去闭关修行调养的,要不,哪有这样的身体?” 王氏扫一眼她头上用一支桃木簪挽起的发冠,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西儿啊,你虽然也是跟了师傅,但也没正式入道的吧?” “那您错了,我已是正式入了道的。” 王氏脸色微变。 万姨娘道:“你当了坤道,将来咋嫁人生子?” “我那一派,不拘六根,亦有结道侣的。”秦流西道:“不过说这个倒是早了。” 万姨娘听了还没咋样,王氏则是松了一口气,道:“那你去几天?” “说不准。”秦流西道:“您是当家太太,而且老太太也发话了,这宅子你主持着就行,李叔那边我已有吩咐,会采购好家中用度。母亲您,就约束好这家中人,暂时莫要在外走动。” 王氏微怔。 秦流西把玩着腰间的丝绦,漫不经心地道:“秦家这事,还没算过去,低调些才不会叫人注意,不是吗?” 第四十六章 孽徒欺师 王氏深深地看了秦流西一眼。 “你说得极是,而且,秦家落魄,家中也都是女眷幼儿,也是避免徒生是非。” 秦流西不再说话,这个嫡母出身大族,要是连这点利害都不知道,那就是白担了个大族的名声了。 王氏又说:“其实你祖母也想着上清平观拜访一下观主的,只是近日她老人家身体不虞便是耽搁了。” 秦流西说道:“观主这阵子外出,她便是去了,只怕也是见不着的。” 门口站着的岐黄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睁着眼睛说瞎话呀这是。 秦流西半点没有理亏心虚的,身体不好,瞎折腾作甚,事已至此,想要转眼扭转是没有可能的事。 “对了,您唤我来是?” 王氏回神,道:“是这样,抄家时,上十二岁的男丁都在流放的名单中……” “您是担心二弟?”秦流西看了她的面相一眼,道:“放心吧,二弟在流放路上受苦在所难免,甚至……不过你且放心,他有贵人相助,总会化险为夷,平安抵达。” 王氏的心一跳,看向秦流西,嘴唇蠕动:“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难道这孩子入了道,也跟着那师傅学了那预测吉凶的本事? “不必知道,猜想就行。这事来得突然,他本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突逢家中大难,小小年纪跟着父兄流放,能不受苦?”秦流西道:“至于有贵人相助,乃师傅卜的卦。” 第二次,拿赤元老道挡刀。 正在清平观正殿打坐的赤元老道摸了摸微微发热的耳朵,毫无形象的揉了揉鼻子。 那孽徒,必定是在欺师。 王氏闻言顿觉欢喜,竟是难以自持地抓着秦流西的手:“当真是观主说的?” 秦流西看向手上短短时日明显变粗糙的妇人手,点了点头。 王氏眼中顿时滚烫,道:“这就好。” 她微微侧头,擦了一下眼角,道:“咱不说这个,就是刚才所说,如今咱们家中,剩的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幼儿,虽出京时有姻亲私下送了点银子,可这么多人,总会坐吃山空。我想着,是不是要买上十来亩良田租佃出去,就挂在李大贵名下,一来不招眼,二来收回来的租子也能对付这一家子的口粮,不至于总要花费银钱去买。所以问问你,李大贵这人你瞧着可用么?” “李叔一家,都是忠仆。” 秦流西仅仅说了八个字,却是肯定了李叔这一家人的人品。 王氏明了,道:“那就这么办。至于其他出息,我们想着做些女红,送去那些绣坊杂货铺寄卖,月钱,也发给她们,总得叫她们有几个钱在手才能心安。” 秦流西是不耐烦这些的:“您和老太太做主就好。” 她抬头,看万姨娘一身粗布钗裙埋头穿针走线,又看秦明淳也是穿着粗布,心想,这要是穿得好,得多赏心悦目。 “如无别的事,我先告退了。”秦流西起身告辞。 “你去吧。” 秦流西行了一礼,又向万姨娘行了礼,这才走到秦明淳身边,见小家伙僵着身子,便道:“虽说可以靠脸吃饭,但万一长残了呢?所以还是得学点本事。这字帖,要是我出门回来还是写成这样,我就揍你!” 秦明淳:“!!!” 呜呜呜,这真的是我亲姐? 第四十七章 秦小五:我背负太多了 王氏等秦流西走后,看到秦明淳泫然欲泣的小委屈,难得的露出笑容。 “你大姐姐说得对,小时长得俊,长大也未必,男儿么,还是得有些才华在身。”她摸着秦明淳的后脑勺,道:“好生写着,我去你祖母那。” 秦明淳恭敬地目送着她走了,又坐回椅子上,揉了揉手腕,他的手是真的酸。 “别听你母亲和大姐姐的,哪有长大长残的,她们唬你呢。”万姨娘睨着他,道:“你不像你姐,你可是完全继承了我和你爹的美貌,我都这么美,你长大了还能差?” 秦明淳眼睛微亮:“姨娘,你这是怂恿我不写了?那大姐姐揍我,您得护着我!” 万姨娘秒怂,道:“你是男子汉,痛了苦了,得自己扛,怎么可以指望姨娘呢,姨娘娇弱。” 她可不敢招惹秦流西,虽然她蠢笨,可她的女人直觉告诉她,秦流西这个女儿,是惹不得的。 趋吉避凶是人的本能,她万婉柔也是渗析此道的。 再说了,别看秦流西对她没啥,指不定心里怨着她呢。 万姨娘打了个激灵,说道:“你还是写字吧,你姐那人看着挺高深莫测的,要是真揍你,我可救不了,顶多给你擦药。” 秦明淳:“!” 小小年纪的他,好像背负太多了! 正院。 秦老太太在王氏的服侍下喝了药,靠在床头上,道:“她当真这么说?” “媳妇岂会说假话?”王氏坐下来,满脸感慨道:“这孩子,竟也长了一颗玲珑心,且经得住事,还从容不迫的。” “样子没随万氏,幸得这脑子心眼也没随她。”秦老太太说了一句。 王氏道:“看来清平观的观主是拿她当半个女儿一般教导的,西儿说,她已是正式入了道的,不过他们那一派也可以婚嫁。” 秦流西的气度做派,在她看来,秦家的姑娘们都比不上,尤其是那聪慧,这在外养着的,竟养得这般出色,反观家中的姑娘小子,唉,不能比。 秦老太太道:“若是秦家没败,她又是在你名下,倒能配个不错的人家,如今却……” 王氏眸光微闪,道:“我朝女子,晚嫁的也不少,她才及笄,倒也不急,说不准老爷他们都能回来了。” 秦老太太沉默,眼中隐隐有泪意,却是强忍住了,道:“她说得对,秦家仍处风口中,确实要低调,你平日约束着她们,不许外出。” “嗯。” “她心眼是灵活,可这态度,却也……”秦老太太抿着唇,没说出余下的话。 疏离,客气,面上看着无事,事实上秦流西和他们,像是隔着一条线,并不亲,而是心有隔阂。 王氏觑着她的脸色,道:“母亲,这孩子自小一人在老宅,也怨不得她心中有怨,我们倒不好强求别的了。” 秦老太太看过来,见她不闪不躲的,也不继续说这话题,道:“已是要入秋,西北那边怕已变冷,也不知伯红他们都走到哪了,可不管到哪,总要打点的。你让李大贵去八里胡同丁家走一趟,就说我想去拜访他们家老太太,老姐妹磕叨磕叨。” 第四十八章 大小姐是村姑? “长生殿那边要我炮制那玉肌花,趁着还有点时间做了,省的我这去宁洲也不知要耽搁几日,他们要一天到晚的来催。”秦流西对跟在身边的岐黄道:“一会儿把那雪莲和冷香等都取出来在药斋泡着吧。” “嗯。”岐黄道:“玉雪肌在京中都炒到上万两了,还有市无价,一瓶难求,也难怪封东家急了。” 玉雪肌,是近年在贵妇圈里极为推崇的香露,价格奇高,可对女子亦有超凡的奇效,用在身上,会使肌肤若雪,细嫩丝滑,真正的冰肌雪肤,若用久了,身上还能散发一股若有如无的冷香,泌人心脾,所以称之为玉雪肌。 对了,若有斑痕,还能使斑痕淡化。 但这有奇效的玉雪肌,却是极难得,先不说炮制秘方,就是其中的材料,也是极其难得,玉雪肌的主药花玉肌花,和那天山雪莲一样,就生长在冰川雪地,要寻得,所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是巨大的。 也因此,玉雪肌,不过女子手指一瓶大小,就要炒到上万两,还有市无价,现在这两年,更只在那万碉楼拍卖才能得了。 玉雪肌说是要炮制,其实也同提炼差不多,只是过程繁复,每一味的材料添加,都要讲究步骤,更讲火候,但凡错一步,那一炉的玉雪肌,就得废。 这不,玉雪肌,只有秦流西才能炮制。 而秦流西此人,懒不说,还不思进取,可谁都奈何不了她,没办法,小祖宗,只能供着。 如今为了那比玉肌花更珍贵的风灵花,秦流西折腰了。 唉,都是穷闹的。 “他急由他急,左右他也不缺玉雪肌这点钱来做生意。”秦流西道:“炮制那玩意,一呆至少八个时辰,不错眼的盯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体不好,可不能劳累,免得白修了这些年的身!” 岐黄忍住没拆穿她,笑道:“是,您就是菩萨心肠,不忍看封东家急出病。” “嘿,知我者岐黄也,不怪小姐我离不得你……”秦流西声音一顿,笑容也敛了,看着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的几人,手背在身后。 院子里的,说是稀客也不为过了,便是秦流西的几个妹妹和表妹。 秦明月几人看到秦流西,一时有些无措和尴尬,视线落在她身上。 秦流西的衣物并不繁复,更不华丽,衣料却都是上乘,眼下她一身素青广袖祥云花纹罗衣,裙摆以金银线绣了几朵曼陀花做点缀,纤细的腰身勒着,两条丝绦垂下,负手而立,身姿笔直。 她的脸,脂粉未施,肌肤冷白细腻,不是那种柔婉的面相,而是冷硬的,满头青丝只用木簪簪着,素面朝天,一双眼沉静剔透,就这么安静的看过来,一言不发,偏生她还长得高,眼神居高临下的,叫人浑身有种微妙的迫压感。 好生奇怪,秦流西的生母万姨娘,美得让她们这些小姑娘都自愧不如,连秦明淳都生得极美,可秦流西呢,却像是另辟途径,没有那种绝美,可眼神流转时,她那张脸,雌雄莫辨,不可一世。 这村姑,衬得她们才更像村姑! 第四十九章 端着架子讲规矩 没错,在秦明月她们看来,秦流西这个打小就在老宅里过活的人,就是一村姑。 她们从前还想着秦流西就蜗居在漓城这个小地方,便是小时在盛京,能有几个闺中蜜友?便是有,也都和盛京一样变化许多了,不像她们出生就在京中长大,结识的都是京中贵女,平日里玩的就是各种诗会茶会一类的高端圈子,而秦流西呢? 漓城虽好,却始终只是个小郡城,哪有京中那般繁华,而且没有长辈在身边,独孤一人,又有谁能教导?对了,听说她还是被道观的师傅领着教的,怕是就在宅子和道观来回走动吧,这样没见识的小村姑,能长成什么样,自然是小可怜一样了。 可如今一比,谁更村? 秦明月她们看一眼身上穿着的葛布衣裙,脸红耳赤,心中徒然生出一股自卑感来。 原来小丑角是她们自己呀! 尴尬自卑的同时,又有一丝嫉妒和不平,都是秦家的小姐,秦家败了,她们穿着粗布葛衣,凭什么秦流西依旧打扮得跟小姐似的? 嫉妒使人脸容丑陋,秦流西不动声息的扫过秦明月的脸,哼笑出声。 “秦家败了,一个个是连规矩都丢了,见了人也不会行礼了?” 秦明月几人一僵。 “见过大姐姐。” “见过流西表姐。” “嗯。”秦流西颔首,道:“见过礼了就回去吧。” 秦明月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再次福了一身:“我们是来寻大姐姐说话的,大姐姐也不请我们进屋,是不欢迎吗?” “嗯,不太欢迎,且我有事要忙。”秦流西抬脚便走。 “大姐姐何苦要寻借口,你直接说不喜,我们走就是了。”秦明月有些委屈的泫然欲泣。 秦流西回头,笑了出来:“你觉得我有必要故意寻一个借口来打发你们?” 你当你谁? 秦明月有些羞恼,咬住了唇。 “流西表姐,那我们可以随处走走么?”宋语嫣也上前。 “这小院一眼就能看尽了,有什么可走的?后头不能去,那里有我种的药圃,你们去不得。”秦流西淡声道:“你们若是闷了,这小院外,随便你走。岐黄,领她们出去。” “是。” “姑娘们,请吧。” 秦明月等人就被半请半赶的离开了偏院,这站在偏院外,几人的脸色都有几分难堪。 “这大姐姐也太不近人情了,我们来都来了,好歹也应该请我们进门去喝杯茶吃个点心吧?”秦明歆气呼呼地嘟着嘴:“这在小城里长的就是不懂那待客之道,偏还跟我们端着架子讲规矩呢。” 秦明月幽声道:“谁叫她是长姐呢。” “长姐更是该做好表率,要关爱咱们这些妹妹啊,不是有话说长姐如母?” “别说了,可能大姐姐没人教导,也不懂这个。” “那就叫人教教她,我这就去跟娘说。”秦明歆跑走了。 秦明月看了一眼那小院,咬着唇带着不甘跟了上去。 宋语晴跟在自己大姐身边,小声道:“姐姐,我们也走吧?” 那个流西表姐,看起来好有威严,她不太敢看她。 宋语嫣点点头,掩下眼底的艳羡和哀怨,拉着她走了,论处境尴尬,谁及她们母女三人? 第五十章 告状 岐黄进来的时候,秦流西已经换了一身更简便的衣裳,正自顾自的倒茶喝。 “都走了?” “您都只差没拿扫帚撵人了,她们这些小姑娘脸皮薄得很,难道还能赖着不走?”岐黄笑着说:“不过她们来寻小姐您是做什么?” “总不会是来跟我来联系什么姐妹真情吧?”秦流西一边用臂膊挽袖,一边道:“她们这些闺阁千金啊,平日里不是说的琴棋诗画就是女红或谁家出了新首饰新花样,然后各种攀比,她们不是来攀比的,就是来寻安慰的。” “安慰?”岐黄上前帮她挽臂,道:“来小姐您这寻什么安慰?虽说是姐妹,但也称不上熟吧。” “你这就不懂了,在她们看来,我就是被‘发配’回乡下的小可怜,她们则是城里人,如今她们落魄,来看看我这小可怜,要是很惨淡又怯懦自卑,这心里不就得了安慰了么?” 多数凡人的心理么,就是我很惨,啊,你比我更惨,那我就不太惨了! 岐黄轻笑:“可惜了,安慰寻不着,倒被打激了。” 秦流西说道:“不提她们,去药斋,不然就得整晚了。” …… 秦明歆说告状就告状,扑在谢氏那边,添油加醋的控诉某个德不配位的好长姐。 “……别说请我们喝茶吃点心了,便是请我们进屋都没有。娘,她这架子也端的太高了,一点情谊都没有。” 谢氏的脸都绿了:“当真是把你们撵出去了?” 秦明月叹道:“可能也是嫌弃我们吧。” 她抻了抻身上的葛布衣裙,这些布料她从未穿过,如今穿在身上,竟觉身上咯得慌,这几天下来,感觉肌肤都被磨粗了。 秦明月越想越觉委屈。 谢氏瞥见她的小动作,也看看自己身上的葛布,心中亦有些郁卒低落,由奢入俭难,她都多少年没穿过这样的葛布,自己都穿不惯,何况是打小就锦衣玉食的几个孩子。 不对,秦流西那死丫头,身上的衣物就不见葛布,她总能匀几件给妹妹们吧? “行了,你们也别计较太多,你们大姐姐自小就在老宅里,哪里正经受过规矩,回头娘自会跟你们大伯母讲,好好教教她。”谢氏沉着气劝。 秦明歆倚在她怀里,撒娇道:“娘,我看大姐姐有个挺好看的耳坠子,女儿也想要。” 谢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嗔道:“你是什么都想要。” 秦明月道:“妹妹,那是大姐姐的东西,能给你?你可别闹,要是闹到大伯母或者祖母那边,指不定要说你不懂事了。” 谢氏有些不认同,道:“月儿,做姐姐的,自然也要爱护谦让妹妹的。” 这话,又何尝不是在说给她听的? 娘就是偏心,这偏心弟弟也就算了,也偏心妹妹。 秦明月垂下眼帘,轻声道:“女儿知道,但今时不同往日呢,祖母不也敲打过了?” 谢氏不太自在,道:“没错,歆儿你乖,你祖母如何也正病着,就别去打扰她老人家,娘回头就和你大伯母说……” 第五十一章 祖母不满 秦流西从药斋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快亮了,熬了一夜,脸色有几分白,看得岐黄心疼不已。 “主子,这熬了一宿,您去睡个回笼觉吧?不然还得赶路,您哪有精气神” 秦流西道:“没事,你去准备一下,我泡个药浴,完了还得去跟老太太她们请个安再走。” 提到这,她就是一腔怨气,从前她哪需要向谁告知行踪,都是想走就走,如今却是不行了。 她失自由了! 秦流西越发有些郁卒。 岐黄见她脸色难看,也不敢再多话,连忙下去准备,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把衣物药汤都准备妥当了。 秦流西入了净房,泡在浴桶里,一边吩咐帮她按摩穴位的岐黄。 “我走之后,这家中的事就交予大太太,可我这小院,你给我守好了,尤其是药斋药圃,别让她们给嚯嚯了。” 岐黄道:“您这是防那几个小姐?” “与其说防她们,倒不如说防二太太。”秦流西闭着眼浸在药汤里,道:“她那人,惯会贪财占小便宜,性子也泼辣,她若是端着架子来这院子装大尾巴狼,你只管拦着了,有事等我回来再说,再不济,就请大太太来做主。” “您放心,我自会替您守好了。”岐黄和陈皮姐弟俩,体质特殊,都是在最苦最难的时候被秦流西救下,开始跟着她,秦流西甚至都不要他们签身契,但他们早就在道观祖师爷那边立了血契盟世,永不背叛的。 所以假如这宅子里的人想要用下人身契什么的来拿捏他们,是绝不可能的事。 “那玉雪肌你亲自送去长生殿吧,另外炼的那几个药,你先收着,如果三太太和老太太那边有突发的意外,给她们吃了。” “您是窥了天机?” “没有。只是俗话也说人算不如天算,这一个年老,一个刚产子尚体弱,又还是在风口浪尖之时,就怕有意外我赶不及。”秦流西道:“如果事有难以掌控的,你知道该去哪寻人相助?” “您放心。” 秦流西便不再多言,整个人放松,两三个呼吸,竟是睡着了。 岐黄见状,动作停了,又探了一下水温,看自家主儿靠着浴桶边,脸都朝着她,唇角便勾了笑,拿了一旁的大布巾搭在浴桶上方,轻手轻脚的走出净房,她得吩咐一下陈皮路上要照顾好主儿。 秦流西不过眯了一会就起来了,自己麻利地穿戴整齐,走出去时正好碰见岐黄。 “我自己去请安就行,你给收拾好。” 岐黄应了。 秦流西走出房门,天色已然大亮,站在屋檐下,有风吹来,也有些凉了。 秦老太太年老觉浅,心里也存着事,早就起来了,听说秦流西过来请安,又早就从长媳那边听说她要上道观清修,便知她是来辞行的。 只是家中正值多事之秋,她们也刚回到老宅,都还彷徨着呢,秦流西却说要去道观修行几日,这多少让她有些不高兴。 秦流西可不惯着她,请过安后,告了去向,又给她扶了脉,重新开了个方子,让丁嬷嬷拿去李叔拿药,便告辞离开。 秦老太太的脸色难看至极,不满地道:“这孩子,不在跟前养着,到底是疏冷了!” 第五十二章 大小姐的好 丁嬷嬷可不敢跟着编排秦流西,一来她只是个下人,哪怕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她也没有这个资格去编排主子。 这二来么,秦流西光是露的一手医术就证明她不简单,她也不是没眼力见的人,自然知道这样的人不好得罪。 三来,秦流西虽对老太太等人不亲香不热情,但这里里外外的安排,可都挑不出错处来。 而且,大小姐自小送到老宅来寄养,是独身离了秦家人,独自成长,那么她和秦家的人不亲,不是最正常不过吗? 指望一个自小就不在大家族里长大的人,在十多年后,对你毫无隔阂,毫无距离,亲香热情的,圣人都做不到吧? 其实,做到这样的人,那才叫可怕呢,这证明对方内心极其能忍耐,也极能隐藏真实的自己。 丁嬷嬷小心觑着老太太的脸色,温声道:“您也别太怪大小姐,她到底离家十多年,不说您和太太他们,在底下小的公子小姐,她是压根都没见过呢,哪能谈得上亲厚的?” 秦老太太沉默。 “大小姐许也是清冷寡淡的人,但别的不说,对您的孝心是有的。这不,她临行前,还惦记着您的身体呢!” 秦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稍霁,这确实无可否认。 “还有三太太那边,她也是极上心的,听菊儿说她私下里给三太太诊治,又吩咐李大贵家的每日给她做那些补身子的,独一份,这要是没有那个心,她那样的年纪,岂会想到这些?”丁嬷嬷轻叹:“最叫老奴心服的是她对新生的小少爷们,听说是特意上了道观,给求来辟邪保平安的玉扣,是开了光的法器呢。” 秦老太太脸上有些烫,瞥着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嬷嬷,道:“你这老货,是吃了她多少好处,才几日,就处处帮着她说好话了?” 丁嬷嬷苦笑:“老奴哪能呢,不过是看在眼里,也怕您钻了牛角尖想不通透,倒使得身子越来越不好,才跟您说句实诚话。” 秦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是我老糊涂了。” “您可千万别这样说,到底是多年未见,还生疏着呢,这相处久了,也就处出感情来了。”丁嬷嬷连忙安慰。 “嗯。”秦老太太声音很低,目光悠远:“我只怕我时间不够喽,也不知看不看得到那一日。” 丁嬷嬷听得心中一痛,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而在她们口中的秦流西,则是拐去了顾氏那边,又给她行了一次针,吩咐了几句话,也递了一张方子。 “这个方子,是我给平哥儿他们兄弟钻研出来的药浴汤,我也抄了一份给岐黄,从今儿起,让他们隔日泡着,能强身健体,此后也能使筋骨强劲些。” 顾氏一怔,接过来看了一眼,神色有几分迟疑。 “您要是觉得不妥,不泡也可。” 顾氏摇头:“你自然不会害他们。若是从前,我定是二话不说就应下,可是西儿,咱们家如今的情况你也知,药浴汤,要费的药材和银子太多了。” 他们负担不起,她也不能自私的只顾着一对孩子要求太多,毕竟秦家正落魄。 秦流西道:“您不必担心,我能给您,自然都安排好了,我走后,岐黄会处理的。” 第五十三章 入了她的眼 顾氏还是接受了秦流西的好意,毕竟孩子的父亲在流放路上,若是出了什么事,两个儿子就是他们三房的根。 顾氏咬牙自私了一回,看着秦流西道:“西儿,如今三婶说以后再还你,无疑是在给你画大饼,也就不说了。三婶就说一句,你这份心,这份恩情,我们三房铭记于心。”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是他们三房早在她母子平安时就当记下的。 秦流西笑了笑:“三婶好生休养,福气在后头。” 顾氏心中一荡,眉间忽然一片清朗,福气在后头么? 她没想太多,让奶娘把两个儿子抱了过来,给秦流西见礼。 秦流西对两个新生儿是宽容的,看他们此时都醒着,手竟也没扎起来,而是抵在唇边,不由笑了。 她拿起小孩的手,一只手指搭在那小小的手腕上,良久松开,又换了另一个。 “孩子若有不舒坦的,便去寻岐黄,她跟在我身边多年,也是略懂岐黄之术。”秦流西看着顾氏道。 “好。”顾氏含笑点头。 秦流西又摸了一下两个小家伙的头,这便告辞。 “宝儿,送你大姐姐出去。”顾氏看向躲在门边的女儿。 秦明宝走了出去,怯怯地看着秦流西,行了一个礼,声音软糯:“大姐姐,宝儿送您。” 秦流西走了出去,身后跟着秦明宝,走出屋子后,在院子中庭,她的衣角就被抓着了,不由低头望去。 秦明宝松开手,抬起头来看着这个高大的既像姐姐又像哥哥的人,眼睛眨巴着,圆圆的小脸憋得通红。 在秦家出事之前,她一直没见过秦流西,只是依稀从母亲嘴里听过还有一个大姐姐,因着自小身体不好的缘故寄养在老宅。 后来见着了,这个大姐姐很厉害,不但救了母亲,还救了两个弟弟,她一定是神仙派来的仙人。 秦明宝噗通地跪了下来,正儿八经地向秦流西磕头行了一个大礼。 秦流西:“!” 这突然其来的,把她都整不会了。 她把小姑娘扶了起来,问:“好端端的,你跪我作甚?” 秦明宝抬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敬慕和感激,奶声奶气地道:“大姐姐救了我娘和弟弟们,我无以为报,只能给您行大礼。但是,以后我有能力了,一定会报答姐姐您的,我发誓!” 秦流西听了,笑容变得浓郁,也多了几分真心,看小姑娘大眼圆脸,下巴肉乎乎的,头发只用红头绳绑成丫髻,一身葛布,腰间用布条勒着,跟那些庄户人家的孩子一样,不失天真。 她捏了捏她的脸,想了想,从袖子摸出一张银票塞给她,道:“大姐姐补给你的见面礼,自己留着,以后买零嘴儿。” 秦明宝讶然,低头看一眼那银票上的额度,瞪大了眼,再抬头,那姐姐的衣角已经消失在院门。 秦明宝追了两步,不见了她之后,又跑回到顾氏的屋子里,把银票给了她,并说了这事,有些忐忑:“娘,您看我是不是要还给大姐姐?” 顾氏看着那百两额度的银票,摸了一下女儿的头,叹了一口气,道:“你呀,也是个有福运的。既是大姐姐给你的,你自己存着就是,只是你得念着这情,以后千万倍的还。” 没有那福运,又哪能入了秦流西的眼呢? 秦明宝看着银票似懂非懂。 第五十四章 我体弱矫情 秦流西在岐黄的碎碎叨叨中上了马车,陈皮则是嬉皮笑脸地对自己亲姐挥手,一脸的得意。 岐黄咬牙切齿的威胁:“你要是没照顾好主子,让她磕着碰着了,回来我就扒了你的皮,以后你就不叫陈皮叫扒皮了。” 陈皮哆嗦了下,收敛了些:“知道啦。” 岐黄这才目送着他们离开,许久才转身回屋。 秦流西早就和那叫齐骞的约定在东华城门口等,他们姗姗来迟,人家早就等了许久了。 “大师。”齐骞迎了上来,对秦流西的出现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的。 秦流西道:“别叫我大师,我本家姓秦。” 齐骞愣了下,又重新拱手:“那就,秦大夫?” “随便。”秦流西摆摆手,道:“马车呢?” 她环顾一周,看到一匹身材矫健的高头大马,后头套着一辆看起来挺朴实坚固的马车,走过来一瞧,满意地点头。 外表朴实坚固,可内里,足够她躺平的宽敞,车内铺着软和的垫子被褥,摆着几个箱笼小几,还有小红炉和银霜炭。 陈皮首先跳了上去,把两人的行李放下,然后在那些固定的箱柜里拉开,见里面存放了各色精致的小点蜜饯还有茶叶茶具,以及保温所用的暖壶小手炉等等,也算是面面俱到了。 陈皮故作好奇,其实也是在翻查,以免这马车内放了不该放的东西。 小半晌,他就咧着嘴,一脸天真地对秦流西说:“公子,这马车还挺扎实,啥都有,就跟一个可以移动的小家一样了。” 跟在齐骞身后的应南忍住没翻个白眼,这啥都有,不是因为你家公子的强烈要求吗? 可他不敢说。 秦流西也笑了,对齐骞拱手,道:“劳公子费心了,我体弱,是要矫情些。” “你满意就好。”齐骞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回话,内心莫名放松。 满意,不出幺蛾子,这就能上路了。 “行,那咱就走吧,早去早回。啊,我这人恋家,最愁出远行了。”秦流西跳上马车,车厢内,陈皮已经铺了枕头被褥,以供自家主子补眠。 齐骞扫了一眼,这架势,是要睡觉? 君子非礼勿视,他也没多看,只回到自己的马车,自有人打点启程。 秦流西确实是上了马车就躺下,陈皮先在暖壶里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喝了,又点了一支香,便在马车靠车门处坐着。 “公子,您睡,我在这守着。” 秦流西打了个呵欠,道:“这马车也够宽,你要是累了也躺着,守不守的无所谓,外头的侍卫可不是白吃饭的。” 一个个的,可都是精明能打纪律严明的好手,绝对受过严格的训练。 陈皮笑嘻嘻地应下了。 另一辆马车,应南看了秦流西这边的动静,小心地对齐骞回禀:“公子,他们还真就躺下了。” 齐骞淡淡地瞥他一眼,道:“启程吧。” 应南不敢多言,恭敬地行了一礼,就对侍卫头儿火狼打了个手势。 队伍缓缓启程,秦流西听着马车的轱辘声,却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五十五章 你倒霉别连累我 秦流西这一睡,连午膳都没起来用,一直到申时正,她才睁开眼,定了定神,在车内坐了起来。 “公子,您醒了。”正在假寐的陈皮听到动静也迅速爬起来,给她倒茶,一边道:“您睡得沉,我也没叫您,午膳都在食盒暖着,您是要吃这个还是用些点心?” 秦流西接过他的茶,道:“什么时辰了?”她抬头,看向陈皮,眉头皱了起来。 “公子,怎么了?” 秦流西道:“这是走到哪了,你有血光之灾。” “啊?” 秦流西皱眉看着他脸上浮起的一层淡淡的血气,虽见血,但也并不会危及性命,便道:“有铜钱么?” 陈皮知道她的习惯,连忙从袖袋取了几个铜钱给她。 秦流西接过,随意一抛,一手却在掐指捻算,再抛,指头动得飞快。 陈皮安静的等着。 半晌,秦流西才收起铜钱,道:“叫停吧,不能往前走了。” 陈皮二话不说就拉开车门喊停。 火狼驱马上前,问:“小陈皮,何事?” “停下,我家公子说,不能往前走了。” 火狼愣了一下,道:“稍等。” 他驱马来到齐骞的马车前回禀。 齐骞正支着额头假寐呢,听了这话,看了一眼日晷上显示的时间,道:“停。” 他下了马车,应南也跟着,道:“主子,这好好的怎么就不能往前走了?” 秦流西也已经下了马车,正环顾周遭的环境和天色,他们此时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官路上,根据侍卫的说法,接下来会过一个一线天的峡道。 “秦大夫。” 秦流西转过身来。 齐骞看她一侧脸上有一道红痕,显得脸色红润,不由别开视线,拱手问:“听说你叫停?” “嗯。”秦流西道:“半个时辰内,便会下大雨,还挺急,过峡道会有危险,停着吧,寻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暂时避风雨。” 齐骞等人都愣住了。 应南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太阳,忍不住道:“不是,秦大夫,这太阳还烈着呢,你说下雨?” 逗他们呢! 齐骞也是有几分犹豫,虽说祖母的病也不是危在旦夕,但早一天回去,她老人家就能少遭一分罪,所以能早便早。 “对啊,是我说的下雨,你要走,随便走。”秦流西瞥着他,笑了下:“不过我看你天庭有疤,鼻翼生痕,气色昏黑,是破财失禄之相,仕途怕是近来不顺。如今还印堂发黑,血光覆面,再往前走,你就是那个倒霉催了!你倒霉无所谓,连累我们就不行,陈皮,拿咱们的行装。” “哎。” 应南被秦流西批了面相,气得七孔生烟,差点就要跳到秦流西面前撸袖子理论,火狼却是脸色几变的拉着他。 “你昨天不是丢钱袋了?”火狼小声地在他耳边提醒:“你还被主子发作了,要你去鹰堂。” 应南身子一僵,指尖发麻,他被主子发作了,难免心绪不宁,去办事的时候,就丢了钱袋,秦流西总不会一路跟着他吧? 最重要一点,秦流西乃出身道观,她刚所批的,都中了。 所以,他,倒霉催? 第五十六章 铁口直断! 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面对着秦流西如此直白果决的批断,齐骞顺了她。 毕竟她都批准了应南身上发生的事。 火狼立即让人去寻可供遮挡风雨的地方,只是这四面环山的,去哪里寻? “往西边吧。”秦流西面向西方。 火狼下意识地看向自家主子,见后者点头,便领着人前去探路,很快的就打发了一人回来禀告,靠近峡道不远,有个小破庙,如今应该是猎人临时落脚休憩的地方。 齐骞深深地看了秦流西一眼。 应南更紧张了,这他娘的又准了。 一行人立即赶往那破庙,一直到入了破庙,这天仍是晴空万里的,不禁有些疑虑,这雨真会下吗?不会瞎说吧! 火狼早已带人整理了一下破庙的杂乱,清出干净的位置来,铺了毯子,又在外头的林子捡了些干柴树枝回来备着。 秦流西见状,对齐骞说:“你这个侍卫不错,看一步想十步,脑子灵活,忠心耿耿,可堪大用。” 火狼冷不丁的被夸了,满心欢喜,拱手道:“秦大夫说笑了。” 陈皮骄傲地道:“我家公子就没有看错人的,她说你可堪大用,那就必然是。” 火狼笑容更盛,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麻糖递给陈皮,道:“那就多谢你家公子盛赞了。” 一旁的应南看了,眼圈都有些红了,没说他的好,只说他的惨了。 有侍卫进来,怀里兜了几个枣子,对齐骞道:“这破庙后头是棵枣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还挂了几个枣子,属下给打起来了。” 秦流西眼睛一亮,站了起来,她卜算到此行会有意外之喜,莫非应在此? “这枣树在何处?” “就在后头,喏,那就是。”侍卫随手一指。 秦流西和陈皮看去,但见这庙西北位置破了大个窗子,正好能看到那有一棵枣树,碗口粗的树干,怕是有好几十年的年头了。 齐骞看秦流西关注,就问:“秦大夫,这枣树莫非有什么不寻常的?” “啊,那就是一棵枣树,能有啥不寻常,快尝尝这枣甜不。”秦流西笑眯眯的。 齐骞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有种对方在防我的感觉。 “天阴下来了。”守在门口的一名叫大勇的侍卫惊叫。 他话音落下,林中就被狂风吹得哗哗作响,天渐渐被乌云遮了,半点光都不透了。 一盏茶功夫不到,轰隆一声惊雷炸响,紧接着,豆大的雨落下来了,急促而猛。 众人纷纷看向正在喝茶吃点心的秦流西,目露敬畏。 又中了。 应南吞了吞唾沫,没事,他没流血,还不算准。 “主子,我看看这雨多大。”他站了起来,就往门口走去,这才走了三步,忽然额上一疼,眼前一花。 哐当一声。 是一块瓦片掉下来了。 应南摸了摸额头,红艳艳的血,不多,可那也是血。 印堂发黑,血光之灾,铁口直断! 众人:“!” 想让大师给算个命,也不知道要收多少银子? 秦流西在众人敬畏的眼神下,笑眯了眼,一脸的深藏功与名。 第五十七章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雷声轰隆,一如秦流西所说的那般,这场秋雨下得急且猛,破庙没有门,外面的风雨卷进来,夹杂着湿气,让人感觉寒凉。 火狼他们早早捡好的柴火也被架了起来,生成一堆火,热浪很快就掩盖寒凉。 “秦大夫修道多少年了?”齐骞看向在一旁打坐的秦流西,火光在她的侧面闪耀,红得耀眼,倒更叫人分不出眼前的人是男是女。 “我,五岁入道。” “这么早,秦大夫您看起来还没及冠。”火狼叹道。 秦流西:“自然,我今年不过十五。” 有人哗然。 竟然这么年轻。 “修道之人除了斩妖除魔,给人消灾除难,看坟定风水,也像秦大夫你这样,会一手莫测的医术?”齐骞又探问。 秦流西看向他,似笑非笑的道:“齐公子倒是问得直接。” “纯粹好奇,秦大夫若是为难,当骞没问过。” “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所谓十道九医,修道之人,多也是会医术的,论精通与否罢了。”秦流西道:“修道者,最终求的不过是长生升仙,会养生,自当会医,修一身修为,才能得道飞升。” 蹲在不远装死的应南忍不住插嘴:“这世间,当真有长生不老的神仙?” “没有,有也是诓你的,谁信谁傻!” 应南:“”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秦流西咧嘴:“道士么,俗称神棍,骗你十年八年也是有的。其实这得道飞升的,不过是两眼一闭,留下肉身,魂归天界,再世为人时,自然因为上辈子所修功德而万千富贵和福气集一身。哦,这功德修为重的,或许比一般人要长寿许多。” 众人听得一脸懵逼。 秦流西道:“所以,千万别信什么长生,这世间没有长生,世人终将一死。” 开什么玩笑,便是有长生,她也得说没了,不然这捅到皇帝那边,非要抓她去炼什么长生丹,岂不自己找坑跳? 秦流西又给自己加一层保险:“今日之言,出自我嘴入于你耳,听了就算,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可不认,谁造口孽,嘿……” 这是警告了。 齐骞看一眼自己的人,众人连忙表态:“秦大夫放心,我们自不会乱说。” “乱说也无所谓,反正倒霉和有报应的是你们。”秦流西笑嘻嘻的。 “那秦大夫,没有长生,这长寿?” “长寿么,自然是有的,会养生,多积阴德,广做善事,自有你的好处。”秦流西单手举着,道:“道家有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就赠尔等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众人喃喃的念了这几个字,记在心里。 忽地,轰的一声巨响传来,似有什么倒塌倾泻。 “主子,要不属下出去看看?”火狼站了起来,想出去查探。 齐骞下意识地看向秦流西,想要看她的意思。 秦流西便道:“不必去,外面雨下得急猛,想来是山体塌了,待雨停再查探不迟。” “那就等等。”齐骞俨然看她眼色行事了。 辟喇,轰隆。 “那枣树被雷劈了!”正对着破窗能看到枣木树的侍卫大叫一声。 第五十八章 得雷击木 枣树被雷劈了! 众人都下意识地看去,但见窗后的那棵枣树,被雷劈中后,瞬间就起了火,却又很快被大雨给浇淋灭了。 秦流西蹦了起来,跑到窗那边去看,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 齐骞等人觉得奇怪,不就是雷劈中了一棵树么,这高兴的样子怎跟见到了黄金万两似的。 陈皮也是高兴不已,嘴一张就要说话,可眼角余光瞥到这么多人,话就换成了:“公子,这树真可怜啊!” “是啊,好生可怜,一会我们好好帮它解决。”秦流西煞有介事地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一个相对猥琐的笑容。 齐骞:“!” 越发觉得古怪了! 这一场雨,下了半个时辰才将将停下,天色也有些暗了,再不上路,今晚就得要露宿荒野或寻找农家来过夜了。 火狼等人收拾,秦流西则是跟齐骞借人借刀,跑去后头。 “我来帮您吧。”火狼主动请缨,他还惦记着秦流西的盛赞,想要做点什么回报。 秦流西无所谓,带着陈皮和他,走了出去。 齐骞心中好奇,也跟了过去。 秦流西干的也不是什么事,就是吩咐火狼把那被雷劈了的那一段微微焦黑的枣木,给砍下来。 “秦大夫,这是?” 秦流西看火狼上了树,心想好歹是人家的属下,便道:“雷劈枣木,你们不觉什么,于我们道家来说,雷击木,却是难得的辟邪好物,能镇煞诛邪。”她顿了一下,道:“齐公子不会和我抢吧?” 她一副警惕戒备的模样。 齐骞轻咳一声道:“自是不会。不过既能镇煞辟邪,若能得一小节作为平安符,也是好的。” 意思是,不抢,给一点。 火狼把那一段半只小臂长的雷击木斩了下来,递给秦流西,陈皮却是先接过了。 秦流西看了一眼尚完整的雷击木,有些小气:“看能裁下的边边角角给你雕一枚小法器。” 齐骞立时笑了,拱手道:“那就多谢秦大夫慷慨!” 秦流西耸耸鼻子,看向火狼,迟疑着是不是也得分,见者有份嘛。 火狼却是摆手,大方地道:“秦大夫有妙用的,我就不必了。不过您若是有平安符之类的,我倒想求一个给我媳妇。” 秦流西眉梢一挑,细看他的面相,笑道:“火大人要当爹了啊。” 火狼顿时一喜:“您这一看就能算到?” 他随主子出行时,媳妇刚有孕上身两月,他也没跟人说,秦流西这都能看出,太神了。 “子女宫饱满丰润有光泽,色淡黄,人中发紫,你这是有双生子啊!”秦流西从怀里取了两个平安符出来递给他:“算是平你替我斩下这雷击木的因果。大人回去后,让家人将产房安置在东北位,自会母子平安,吉星高照。” 火狼喜不自禁,郑重地接了过来,连声道谢:“多谢秦大夫,多谢。” “不必谢,一场善缘。”秦流西摆手,招呼陈皮,主仆俩抱着雷击木欢喜的走了。 火狼目送她走远,兴奋地看向齐骞:“主子,您听见了吗?大师说属下要得双生子!” 齐骞瞥一眼他手中的平安符:“真恭喜你了!” 火狼挠头憨笑,后知后觉地想,主子怎么好像酸里酸气的? 第五十九章 凶多吉少 “主子,刚才那场雨下得急又大,前面峡谷被冲了些山泥和石头下来堵住了去路。”火狼道:“这要清出路来怕是要耽搁些时辰,可要绕路的话就更耽搁,今晚只怕是赶不到小镇或驿站上。” 齐骞目光幽深,看着前方那峡谷,若是他们没听秦流西的话而坚持赶路,是不是就要在这被砸个正着了? 他往后看一眼秦流西的马车,对火狼道:“天色快黑了,不绕路了,清出马车能过的路。” “诺。” 一旁的陈皮听了这话,一溜烟跑回秦流西的马车上,道:“公子,他们要清理峡谷才能走。” “嗯。”秦流西仍在摆弄比划着那块雷击木,在想要做个什么法器比较好,一把小剑? 陈皮也不打扰她,无所事事的,便去看火狼他们清路障,只是欢喜的去,哭丧着脸回来。 他帮着清路障,手被突然掉落的碎石划破了,血糊糊的。 秦流西啧的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公子!”陈皮委屈。 秦流西取了金疮药和干净的水,给他清洗了伤口然后上了金疮药,道:“没事,左右只是血光之灾无生命危险,过了就行。” 陪着陈皮回来的齐骞闻言,道:“你就没想着帮他躲过这一劫?” 秦流西道:“不过小小血光,避不过受了就是,除生死无大事。另外啊,我已经帮他了,不然岂会躲雨,但他躲不过却是他自己的选择和运道,你说他屁大的孩子,闲着无事看热闹就行,去给哥哥们帮什么忙?瞧,帮倒忙了吧!” 真·无情主子! 齐骞看向蔫巴的陈皮,顿生同情! 而那无情主子,则是一脸你活该的样子,让齐骞愈发觉得小家伙可怜了。 齐骞靠在车门边,一边等着属下清路障,一边听着秦流西教训陈皮,看天色越来越暗,而不远处,似有马车的轱辘声而来。 “这个时辰了,竟也有人赶路。”秦流西也听到了马车轱辘声,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齐骞站直了身子,叫来火狼戒备。 有一架马车和几个骑着骏马的侍从出现在视线之内,显得有几分急切,跑前头的人看到齐骞他们这边的情况,手一扬,让身后的队伍停下,自己先驱马过来。 火狼迎了上去。 那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短褐的中年侍从自马上跳了下来,向火狼拱手问话,不多时,就回去那边马车回禀,得了车内主人的吩咐后,也带了几个侍从前来,一道帮忙清理路障。 多了人手帮忙,那被堵的路倒是很快清了出来,秦流西他们一行也重新上路,待天全然黑下来,他们果然没赶到镇子甚至驿站,只能在一个小村庄落脚投宿。 “主子,那跟在我们后头的马车过去了。”火狼对齐骞道。 齐骞唔了一声,并不在意。 “会回来的。”秦流西看向黑沉的夜空,道:“而且,重伤回来。” 血气和死气浓郁得冲天,那一行人,凶多吉少喽。 众人顿时骇然。 第六十章 良药难救 夜色如墨,尖啸激烈的厮杀声自丛林间响起,惊得树上停留的鸟儿扑腾着唰唰乱飞。 “平子,带他们走。”一个中年侍从一剑划过黑衣人的脖子,厉声大喝。 “叔。”背对着他和他并肩作战被叫平子的年轻侍从红了眼,正欲回头。 “走。”中年侍从喘着粗气:“护好他们,快走,这是命令。” 平子喉头哽咽,脚步轻点,几个掠飞,就冲到已经被劈开两半的马车跟前,拉出两个孩子,就要上马。 “你带阿弟。”大一点的那个孩子把自己怀中奄奄一息的小孩给他。 “小姐,您呢?” 那被称为小姐的孩子转过头来,若有光,能清楚看到她此时满脸的血,可一双眼,却是冷静又充满恨意。 她拉过另一头马,利落地翻身上马,回头看一眼仍在缠斗的中年侍从,狠狠地一咬唇,扭过头道:“走。” 她率先而行,平子抱着小孩驱马跟上。 有黑衣人见状要追,那中年侍从口中发出一声尖啸,飞扑过来,长剑飞舞,噗嗤。 厮杀声自身后渐渐淡去,席峥用手背擦一把眼角,抿着唇往来路策马奔驰而去。 彼时,安静的小村庄,秦流西他们刚在一个农家用了晚膳,正品着茗。 有马蹄声响起。 秦流西把茶杯放下,茶是好茶,却是没空当品了。 “陈皮,让主家烧一大锅热水。” “得嘞。” 齐骞看向秦流西,嘴唇张了张,却没说话。 马蹄声在农家小院外响起。 守在外头的火狼飞快进来,拱手向齐骞请示:“公子,他们果然回来了,好像伤得不轻。” 老远都能闻到血腥味。 “请公子赐药救命。”外头,有脆声响起,夹着一声细微的噗通声,许是跪在了地上。 “秦大夫,你看?” 秦流西懒洋洋的道:“我是受你的邀才出诊,算是你的客人,这作主的不在我。” “去看看。”齐骞站了起来。 秦流西瞥向他,道:“齐公子倒是个热心肠,不怕惹麻烦上身。” 齐骞负手而立,闻言看了过来,道:“秦大夫不是也不怕么?你都让小陈皮准备了。” 秦流西眉梢一挑,也站了起来:“我是看有没银子赚。走,看看去。” 几人走出门,果然见有人跪在小院外,满脸血污,是个小姑娘,而她身后一步,是一个年轻侍从抱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 看他们身上的血污,又剩这么几人,不难想象他们经历了一场浴血奋战,很是惨烈,不然不会只剩仨。 席峥看到齐骞,还有落后他一步的秦流西,又匍匐在地恳求:“请公子善心,赐良药救我弟一命。” 秦流西看向那小孩,背着手道:“他快死了,良药难救。” 良药难救,她却可以! 席峥身子一抖,唰地抬起头看向秦流西,想要辩驳,可是看到她的眼,她强忍的眼泪滚落下来。 这个小公子并非是在说假话,她知道。 席峥膝行上前,跪在秦流西跟前,道:“公子救他,我的命就是公子的!” 第六十一章 如此治伤 秦流西弯下身子,和席峥的眼睛对视,后者不躲不避,眼里全是坚定。 “你的命啊,倒也值钱。”秦流西笑着起身,让那侍从抱了孩子进屋去。 席峥感到狂跳的心忽然就平静了,定了定神,从地上爬起跟了进去。 不必秦流西吩咐,陈皮已经打了水到屋子里,也拿来了秦流西的小药箱。 “闲杂人等,出去吧。” 齐骞目光微闪,道:“我给你打下手吧。” 秦流西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轻嗤一声。 齐骞面不改色,一副我就是不走的姿态。 席峥把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有些惊愕,难道这个年轻的小公子会医? “小姐,这……”平子紧张不已,上前一步想要阻拦。 秦流西太年轻了,她真的能救自家小主子? 席峥手一拦,看着他:“你出去吧。” “可是……” “听我的!” 平子抿了抿唇,扭头出去了。 席峥又把注意力放在床上呼吸微弱的人,眼前有些模糊,双手紧紧的攥成拳。 陈皮看了她一眼,见秦流西也没赶人,便没理会太多,看一眼床上那小孩的情况,拿了剪子,麻利地剪了衣服,一看那孩子身上的一条凌厉的剑伤,倒抽一口气。 剑伤横在腹部,血肉模糊,只要再深点就切腹了。 席峥看在眼里,咬着唇瓣,本该是她受的,却是小弟替她受了这一剑,若他这么去了,她如何有脸去见地底下的爹娘? 席峥有些眩晕,狠狠地一咬舌尖,以疼痛来刺激自己,瞪大眼,看清楚,也死死记住了。 秦流西先净手把脉,又掀了掀孩子的眼皮,自药箱里拉开一个小屉,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 玉瓶上的木塞打开,一股子浓郁的药香味飘了出来,使人精神一震。 齐骞盯紧了。 他出身显贵,好东西自然见了不少,秦流西这玉瓶装的药,必是极难得的圣方良药。 也不知可作什么用? 席峥也闻到了,眼里染了一丝希冀。 秦流西从玉瓶里倒出一颗珍珠大小的药丸,塞进了那孩子的嘴里,然后取了金针,扎了几个大穴。 主要的大伤就在腹部那处,针一扎下,那本还在渗血的伤口,血便止了。 “水。” 陈皮把干净的温水递了过去,秦流西动作极轻,一点点的把血污清洗干净,那道伤口越显狰狞。 秦流西又洒了些金疮药,然后才取了针和细如丝的羊肠线,把那切开的伤口给缝起来。 齐骞目瞪口呆:“!” 席峥几乎忘了呼吸,死死盯着。 竟有人如此治伤,把人的伤口当缝衣服一样缝起来吗? 秦流西动作极稳,手一点都不抖,仿佛这样的事做了不知凡几。 待把伤口缝好,她才从箱子拿了一卷纱布给包扎起来。 齐骞看得分明,那纱布看起来轻薄透气,倒比一般包扎用的布要强上太多,也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 做好这一切,秦流西又探了脉和呼吸,拔了针,洗手。 “公子,这就好了?”席峥声音发颤,小心翼翼的问。 第六十二章 起死人肉白骨 秦流西直起腰身,看向神色忐忑的席峥,道:“好了,这伤口小心别让它绷开了,不然又得重新缝,到时候他醒了,就是用麻沸散他都觉疼,而且你们也未必像我缝得整齐。” 席峥和齐骞听着,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看向床上的小子。 别说这孩子疼了,他们就这么看着,也都觉得疼,好像那针线游走在自己身上一样。 “那,他还会死吗?” 秦流西傲然地道:“我从黑白无常手里抢下来的人,自然不会就这么死了。” 她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床尾,唇角挑衅似的勾了一下。 齐骞注意到了,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可那里却是什么都没有,所以,她在看谁? 秦流西收回视线,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们,某个盯了好一会的知名鬼差气呼呼地消失了。 哎,这人抢了来,就害人家少了业绩,得哄一哄,所以又得叠几个金灿灿的元宝了。 席峥有些敏感,搓了搓手臂,忽略屋子里的冷气,跪在了秦流西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奴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秦流西道:“别磕了,你自己也拾掇一下身上的伤吧,这是金疮药。” 她把一小瓶金疮药递了过去。 齐骞有些眼红,他刚才看到秦流西扎针撒药,那伤口很快止血,证明这金疮药的药效比寻常的要强上许多。 席峥迟疑了一下,就接了过来,再次道谢。 秦流西招呼陈皮收拾好走了出去。 齐骞落后两步,见秦流西走了,他便在床边探了探那孩子的脉,又看他呼吸平稳,心想传闻果然非虚,不求道医,能起死人而肉白骨。 刚才这孩子明明都只吊着一口气,可秦流西给他喂了药,处理了伤口,这呼吸就稳了,脉象也平稳。 齐骞深深地看了席峥一眼,道:“你们挺走运。” 席峥一怔。 齐骞离开,她立马扑到床边,伸手去探弟弟的呼吸,又去摸他的脉搏,见都是稳的,眼泪唰唰地落下。 平子也进来了,见状心中一突,难道少爷不好了? “小姐?” 席峥擦了眼泪,道:“平哥,翎弟无碍,你放心。” 平子大喜:“真的?” 席峥点点头,道:“我们遇着贵人了。”她把手中的金疮药递过去,道:“这是那位公子给的金疮药,平哥你快些上药。” “奴才不打紧,倒是小姐你……” “我都是皮外伤,这药看起来很贵重,你用吧,翎弟还得靠你看护。”席峥没有错过齐骞盯着她这药时的眼神,那是,嫉妒和羡慕? 平子听到她这话,心头发紧,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先走出去处理自己的伤。 席峥握住小弟的手,在脸上蹭了蹭,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一看,却是那个和自己弟弟一般大的陈皮,他手里捧了些衣物。 “这是我们公子差我送来的,是从这农家买来的,虽别人穿过,但已是最好的,也浆洗干净,总比你们如今身上的强。” 席峥低头看一眼自己全是血污破损的衣物,唇一抿,向陈皮行了一礼:“我先多谢你和公子费心,一会我会亲自向公子致谢。” 第六十三章 看人下菜碟儿 齐骞看陈皮捧了衣物进去,看向一旁安然捧茶喝的秦流西,忽然有些看不透此子。 你说她贪财吧,她甚至都没问席峥能给多少诊金,仅是对方许诺把命给她,她便以珍贵的药物和医术救下了那孩子。 可你说她不贪吧,又非要出动万两诊金才能请得她出诊。 “看人下菜碟儿!”齐骞嘀咕了一句,语气有些幽怨。 “嗯?”秦流西瞥过来。 齐骞道:“说秦大夫,好生不公平,待那叫席峥的倒是宽容又仁慈,莫不是仅因为她是个姑娘?” “对啊。”秦流西凑过去,狡黠地眨了一下眼,道:“齐公子要是个姑娘,也这样惨,我也会对你宽容仁慈的。” 齐骞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头,别开眼,耳尖微红,问道:“秦大夫给那孩子喂的药,也不知叫什么名堂,还有那金疮药,不知是否能请秦大夫割爱?你放心,银子方面好商量。” 秦流西放下茶杯,啊了一声,道:“时辰不早了,该安歇了,齐公子,我年纪小身体弱,就不陪你熬了!” 正好陈皮出来,她招呼上他一道往了早被主家安排好的屋子走去。 齐骞:“……” 一直看着二人对话而不敢吭声的火狼,想笑又不敢,憋着。 齐骞仿似察觉到什么,瞥过去:“人都安排下去了?” 火狼立即站直了,拱手道:“主子放心,已经安排下去了,兄弟们都会轮着值守。” 齐骞点头,道:“都警醒点,说不准他们会引来不该出现的麻烦。” “您放心。” 席峥已换了一身农户装扮,走出来听到这话,脚步一顿,抿着唇看过去。 齐骞看着她,脸容冷硬又有几分不近人情,道:“如果当真是那样,我只会把你们扔出去。” 他可没有秦流西的仁心。 席峥攥了攥拳头,欠了欠身道:“待跟公子说过后,我会让家仆带我弟弟走。” 陈皮走出来,道:“公子睡下了,也说了,让席姑娘不必过去,早些休息。” 席峥一愣,看向他身后的房间,又福了一个礼,转身回去。 陈皮则是又走了出去,应南接到自家主子递过来的眼色,便跟了上去:“小陈皮,这么晚了你上哪去呀?” “找农家大叔要些东西。” “哥也是闲着,哥陪你。” 陈皮弯了眼,道:“公子说了,你闲就正好,有事还得想你帮忙呢!” 应南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感觉有点不祥。 他跟着陈皮,去找了借宿的大叔,又接连敲响了几户农家,寻摸了些东西,神色古怪不已。 待得重新回到主子身边,他有几分神魂落魄的,哪怕齐骞问了两次才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应南张了张嘴,又吞了吞唾沫,道:“主子,你道陈皮出去都要了些什么?” 齐骞不问,只等他主动说。 应南表情略丧,道:“是黄纸之类那些祭拜物!” 天知道,他看到陈皮开口要这些东西时,第一个反应是离谱,大晚上的咋这样晦气? 齐骞讶然,黄纸? 第六十四章 来,帮我挖坑 夜半时分,席峥走出了农家小院,牵了马正欲上去,身后便传来一个嗤声。 “说好命是我的,你这丫头不讲信用啊,打算自己偷偷溜?” 席峥转过身来,脸上有几分赧然,却是走到秦流西面前,屈膝一礼:“公子。奴并非要逃,是先去处理些事儿。” “比如给你那些仆从敛尸?”秦流西笑了:“将门之后,果然胆大。” 席峥脸色几变,错愕地看向秦流西,她怎么会知道? “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秦流西笑得浪荡:“我猜的,但显然我猜中了。” 席峥:“……” 这小公子,委实是,叫人手痒。 “走吧。”秦流西也走向另一匹马。 “公子您?” “我得跟着你,要不你跑了或是死于意外,谁赔我一命?”秦流西拍了拍身边的马,那马儿竟是乖巧的跪伏下来。 席峥心中却是复杂难言,她不是蠢人,自然知道秦流西不是真怕她跑了,是怕自己出事儿吧? 世间怎有这样的人。 像暖阳一样,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人心暖。 “秦大夫。”齐骞也走出来了。 秦流西见了他,轻佻地说:“喲,齐公子年纪轻轻的,肾不好?这得起夜上茅房?” 齐骞黑了脸,磨牙道;“劳秦大夫挂心,我的肾很好。”他看一眼几人的动静,便道:“既然秦大夫睡不着,不妨一起上路吧,早些到宁洲也好。” 席峥下意识地看向秦流西,捏紧了缰绳。 秦流西道:“也行,反正顺路,也懒得折返回来了。去把他们叫起来,安置在马车里。” 后面的话,是对席峥说的。 席峥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 一行人乘着夜色出行,一个时辰不到,便已到了席峥他们遇刺的那个林坡,此时黎明将至,万物仍寂。 将亮的天色,照出林中的惨烈,尸横偏地,血腥尚未散尽。 “叔。”平子冲到一尸体跟前噗通跪下。 火狼就着火把的光看去,是昨日跟他问情况的那个中年仆从,不过一宿,便已是故人。 席峥上前,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 秦流西扫了一眼周遭,右手在指节上掐算,然后在一处小土坡站定,向应南招手,笑眯眯的。 “之前陈皮说你闲得慌,快来,帮我挖坑!” 应南看着她那堪称恶鬼的笑:“!” 不,我不闲,求放过! 齐骞隐隐猜到了什么,向他抬了一下下巴,又点了几人,到秦流西那边去,用从农家买来的锄子铲子,开始挖坑。 秦流西又走到席峥那边,道:“事急从权,便是把他们的骨灰带走,也得费时,不如就地掩埋。那边的埋身之地,亦算吉穴,暂将他们葬于此,将来你们若有心,再迁坟故乡也可。若不迁,英魂亦可长存,于后代也有几分福荫。” 席峥抬头看向秦流西,泪眼朦胧,感激之情汹涌而出,深深地跪伏在她面前。 “起来吧,保家卫国的英魂,不该曝尸荒野,茫然无故的流返死地,日夜无安。”秦流西亲手把她扶起来。 一旁的齐骞有几分愕然,看向那些尸体,保家卫国的英魂,他们是将士? 第六十五章 度亡魂 乍听得席峥是将门之后,她的仆从都是将士,也不必秦流西吩咐,齐骞便让人以从农户那里收来的席子把尸体一一敛起,放进坑里。 齐骞看着那一具具凉席裹身的尸体,转头看向秦流西,道:“不如回头问问那些农家可有薄棺吧?” 曾经的将士,保家卫国,最终的下场却是一张凉席裹身,客死异乡,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好受。 若有一具薄棺,总比只有凉席的强,而农户人家,也总有老人提前备着寿材。 秦流西听到这话,看了过去,道:“那不过一个小村庄,平日都只靠货郎挑担贩卖才能买到日常用度,寿材都是自个上山砍树打磨的,整个村庄,也只有一户老人备下了。他们也大多像这些人一般,百年后,一条凉席裹身罢了。” 齐骞一默。 “就这样吧,不管是凉席还是寿材,是衣衫褴褛还是绫罗绸缎裹身,人死后最终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秦流西对席峥道:“你填第一把土吧。” 席峥点头,拿了铲子,往坑里添了第一铲土,又一铲,这是她代弟弟填的,紧接着是平子。 秦流西则是盘腿坐下,唇一张,念起太乙救苦天尊说拔度酆都血湖妙经,以超度亡魂,在她身边的陈皮则是用火折子把那一个个以黄纸叠成惟妙惟肖的金元宝烧了。 林中一片静默,唯经文靡靡,净人心神。 不管是齐骞还是席峥等人,他们都是第一次近距离看人超度亡魂,而对方,不过是个小小的‘少年郎’,可她念经文做这最简便不过的道场时,却叫人不自觉地肃穆起来。 刺头如应南等人,在这样的情景下,也不免敛容生畏。 古老悠远的吟咒声消弭,有风吹来,空气中仿佛有锁链声响起。 秦流西睁眼,看向前方虚空,两手掐诀结印,吟咒语,眼神平和。 在旁人都看不到的虚空,有魂体向她鞠躬行礼道谢,随着使者消失于林中。 秦流西看到几颗金光飞来,落入灵台,长吁了一口气。 她单独拿了数个金元宝放进火堆,嘴里喃喃有词,那是专门烧给某个使者的辛苦费和安抚费。 事毕,秦流西又削了一块无字碑,只刻了几个道家符文,立在那小小的新坟堆前。 席峥把最后一个金元宝烧在坟前,又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向秦流西拜下:“席峥多谢公子慈悲。” 她不问秦流西的身份,秦流西连番的举动,让她折服也让她感恩,从此她席峥的命,便是秦流西的,至死不悔。 秦流西起身,接过齐骞递过来的湿手帕擦手,看着她道:“你们的生机在西边,往西走吧,往北上只有死路一条。” 席峥一惊,随即想明白什么,上前一步:“公子您……” 秦流西这意思是不要她。 “你自有你的造化,却不是在我身边,而在西,你敢闯,自有一番天地。”秦流西把帕子递给陈皮,然后又拿出一个玉符递给她:“戴着,佑你平安。” 第六十六章 她是祖宗,得供着! 秦流西不让跟着的人,没有人可以留在她身边,包括席峥。 席峥并没有强留,她只是接过秦流西给的玉符,戴在了脖子上,道:“公子不愿留我,我自去公子所说的地方闯出一番天地,待得有成,自回来寻公子。我席峥的命是公子的,这一点永远不变。” 秦流西淡笑:“那你就把这一条牢记吧,除了我,别让任何人取走你的命。” 席峥点头,又问:“我们受了公子的恩,却不知公子名讳,还望公子告知。” 站得不远的齐骞闻言,也不经意的看了过来,他也不知。 秦流西和她四目相对,沉默半晌才道:“秦流西,我叫秦流西。幼时家师卜算,门前水当却西流,弟子亦至1,在收我入门下时,便赐名流西。” 席峥把这个名字念到了心里,道:“席峥记下了。” 秦流西道:“你去吧。” 席峥眼眶微红,向秦流西磕了三个头,便登了马车。 齐骞上前,问了她一个问题,才放她离开。 秦流西看着席峥的马车消失在西边,打了个呵欠,道:“走喽。” 齐骞看她走向自己的马车,率先一步走到马车前,说道:“秦大夫怜惜姑娘,宁可把自己的马车相让,让骞佩服。火狼,挑一匹马给秦大夫。” 这小气的。 我还治不了你? 秦流西笑得一点脾气都没有,道:“那就挑一匹温和些的马儿,太烈的马必定颠簸,我体弱受不住,这一路过去,怕是要病上一场,躺上十天半月才能缓过来的,想做些什么事都难喽。” 意思是,我骑马无所谓,但肯定会完,完了我休养,别指望我诊治! 齐骞:“!” 这是大夫吗,简直是祖宗呐! 祖宗还能逆着她么,自然不能,得供着! 齐骞让开半步,道:“我既然能费心把不求大师您请来,岂能让您路上颠簸,这于您出诊的要求也不符不是,您请上车。” “这怎么好意思?唉,罢了,我这人,就拒绝不了别人的好意,那就却之不恭了。”秦流西含着笑上了马车。 齐骞笑着磨牙,后脚也跟了上车。 秦流西笑容僵在嘴角:“?” “骞有内伤未愈,也不宜颠簸,想来连死人都慈悲的秦大夫,不会罔顾我这个伤患。”齐骞笑眯眯地给她戴了一顶高帽,又道:“而且同为男子,秦大夫也不会介意的,对吗?” 至于什么内伤,气得内伤! 秦流西神色豁达,道:“有齐公子这样的翩翩佳公子相伴,贫道自然不会介意。” 齐骞:“……” 感觉有些不自在,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 火狼心想这不求大师的果真是不枉道士之名,嘴皮子功夫极利,怕不是平日念咒语经文多了才这么溜索,瞧自家主子都吃瘪了。 陈皮也跳上了马车,就坐在车门处。 齐骞看秦流西悠然自得的,只是眼底掩不住疲倦,想起她刚才所为,神情一软,道:“那席峥,秦大夫怎不留在身边?你于她有如再生父母之恩,若收下,必然是个忠仆。” 第六十七章 臭道士的论理 对于秦流西不要席峥,齐骞是有几分意外的,毕竟秦流西所为,已完全叫那席峥信服和感恩,若为仆,必不敢叛。 可秦流西却没留她,还指点了迷津,却是分文未收。 秦流西懒洋洋地道:“我这行医救的人也不知多少,要是人人都像她那样自荐为奴,那我身边岂不是奴仆成群?我一个臭道士,哪来的那么多银子去养奴仆,真当我开善堂么?” “秦大夫必然不是这个意思。”齐骞却是不信她说的。 “那是,主要是她自个身上还带着麻烦,你说我留她在身边,万一把麻烦招来了,我一个体弱的,岂不是给白招待了?”秦流西一副怕死的样子。 齐骞:“……您医术不凡,还能趋吉避凶,甚至有神鬼莫测的本事,就是有麻烦找来,恐怕也是对方麻烦。” 所以,别装了,我都看得破! 秦流西眉梢轻挑:“想不到在齐公子眼中,我竟如此能耐,委实是叫贫道有几分不好意思。” 齐骞呵呵,半晌才道:“她的父亲,名为席彭海,从前为四品振威将军,却因康武二十二年西海战事战败而临阵逃脱,导致五万将士被俘杀,而被视为叛将,国之耻辱,他甚至贪污军饷,圣上震怒,褫夺席彭海所有军功和官职,贬为庶人。席彭海不堪流言自裁,那席峥之母殉夫,仅留了一对儿女。” 秦流西半靠在车璧,手里把玩着一枚玉符,一声不吭,不置与否。 “秦大夫以为,这席彭海当真是临阵逃脱的叛将?”齐骞紧紧地瞪着她。 秦流西这才看过来,无奈地道:“齐公子真真是,你想与我论道家经文,贫道与你秉烛夜谈无碍,可你问我这国事,我如何得知?我又不曾见过那席将军,怎知他忠奸?” 齐骞眸子半眯,道:“你称他席将军,你更是帮忙超度那席家的家将,秦大夫乃修道之人,断不可能是非不分,所以……” “嘿,我可什么都没说啊!”秦流西打住他的话头,摇了摇手指道:“齐公子不在玄门不知,这世间不是所有修道之人都是正派的,亦有一种道,乃为邪道,只要付得起银钱和代价,专门干的邪门歪道祸害他人之事。你又焉知我是否为邪道?” “你若为邪道,便不会出手相救那席家小子了,你还没收分文。”齐骞又把话怼了回来。 “你怎知我没收报酬?”秦流西轻笑:“他们的报酬,早已给了,只是齐公子不知。” 那些功德,便是千金不换的报酬。 齐骞皱眉。 “齐公子,世间冤假错案不知凡几,你问那席彭海是否忠奸,是想探知真相,还是想要为其翻案?不管是哪一条,这还得靠你自己查探,不是吗?我说他是忠臣,你信,天子信吗?”秦流西露出一丝嘲讽的笑:“能让天子信的只有证据,哪怕似是而非,罪证摆在眼前,便可论罪。再大逆不道一句,天子若不信他,便无证据,他亦非忠臣,罪可诛。” 这就是君臣之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齐骞脸色微变,浑身气势也变得凌厉起来。 第六十八章 大小姐的熨帖周到 对于天子断案论罪,秦流西自己本家就是那冤假错案中的一员,自然感同身受,说句实在话就是,天子愿意信你,你做错了,也能网开一面,可若不信你,你便是连呼吸都是错的。 这就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权利。 齐骞从她的语气里感受到了她对皇权的蔑视,神色有些冷沉。 “席峥的面相,父母宫低陷凹凸,乃是失慈失怙之相,眉右高左低,先损父后损母。我替她弟弟扶脉是用的太素脉法,他们的父亲,乃横死。”秦流西声音极清冷。 齐骞呼吸一窒:“你是说,那席彭海并非自裁而是死于凶杀?” 秦流西一摊手,又恢复到那浪荡的姿态:“我不知道哇,横死也有很多种,不过堂堂的四品将军,临阵逃脱这样的传言都能传出,怕不是这军功是抢夺他人而上位的?” 这话看似是贬低席彭海,实则是为他开脱,席彭海能混到四品,怎可能真靠只抢军功而得,而实打实打出军功的人,会临阵脱逃? 齐骞陷入沉思。 秦流西打了个呵欠,半阖着眼。 齐骞又试探地问:“秦大夫你说的那太素脉法,当真能断吉凶?” 秦流西笑眯眯的反问:“怎么,齐公子是想让我这神棍给你算命?奇了怪了,你这样的贵公子,不该秉持那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真理?” 齐骞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却也有信道信佛的,不然这大灃岂有那佛寺道门的存在?我便不语,亦知尊重信仰。” 秦流西很是满意这答题,不是那愚昧的,便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那齐公子对你爹杀了你爹这种人伦惨剧有何看法?” 齐骞:“?” 这什么话? “算了,我睡个回笼觉,赶了两天路,也没睡好,我可真累。”秦流西躺了下来,眼一闭。 齐骞见状憋得不行,此人怎会有如此旁若无人的自觉? 秦流西侧着身,唇齿间却是露了个微不可闻的叹息,贵则贵矣,这命却是…… 远在秦府。 王氏看着李大贵拉回来的布匹棉絮,不免有几分愕然,道:“李总管,我似是没让你去采办这些……” 李大贵微微弯着身子,恭敬地道:“回大太太的话,这是大小姐吩咐奴才去采办的。您有所不知,漓城的秋极短,冬来得也快,如今已入八月,天气渐凉,大小姐唯恐到时赶不上,才吩咐奴才采办,及早把冬衣被褥给备下了。” 王氏闻言也不免叹一声秦流西熨帖周到,道:“让那孩子费心了,这统共多少银子,我这便支给你。” “太太且放心,这帐已是结了的,奴才从岐黄那边走的帐,这也是大小姐的吩咐。”李大贵笑着说:“大小姐临走前说了,府中采办,让奴才从岐黄那边走账,您只管往下安排分派就行,或是您有何要采办,只管吩咐奴才去办。” 王氏明白了,就是说物资方面不必她来出银子,只需分发管理。 看着这满院子的东西,王氏陷入了沉思,秦流西哪来的银子? 第六十九章 借口推脱 “大太太?” 李大贵一声称呼,让王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神色自若地看了过去,浅浅地笑:“一时恍神了。” 李大贵欠了欠身。 “李总管,也算是我们秦家的老人了,这些年也多亏了你们一家子守着这老宅,照顾大小姐,辛苦了。” 李大贵身子微弯,恭敬地道:“大太太折煞奴才了,这都是奴才们该做的。” 王氏点了点头,道:“你也知道,如今的秦家也不是从前的三品官家,京中伺候的下仆改遣的遣,该散的也散了,所谓人往高处走,李总管你们……” 李大贵连忙跪了下来,道:“大太太,奴才一家都已经在老宅多年,也侍奉大小姐多年,打从心里就把大小姐奉为主,不管是富贵贫穷生死,奴才们都会跟着大小姐,侍奉她。” 王氏眉梢一挑。 跟着大小姐,而非秦家。 李大贵在表忠心的同时也表明了,谁才是他们一家真正的主子。 秦流西这是把这李大贵一家都收服了,也难怪李婶她们也都是处处维护秦流西,凡事以她为先。 王氏倒没有不悦,秦流西能收服这一家,是她的本事,别人能抢,也只看本事如何。 王氏看了一眼这满院子的物事,道:“你起来吧,西儿自然是知你们忠心耿耿,也才把这些事都交付你们。” 李大贵笑了笑,从地上起来。 “只是俗话有云,坐吃山空,虽说西儿有这个心,但我们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也不能只指望着她。李大贵,我和老太太已商议过,打算着以你的名义买几亩良田,租佃出去也能收几成粮食,也不至于处处都得使银子买,你看可有合适的不?” 李大贵斟酌了一会说道:“此事岐黄也跟奴才提过一嘴,要说漓城附近的良田,也都是有了主的,轻易不会转售,又因着离漓城近,所以价格也贵,都得去到十一二两一亩了。” 王氏有些惊讶,竟这么贵。 “倒是隔壁清河县,路程虽远些,可因着有河入江,那一带的良田也多有肥沃的,平均下来也才八九两,若再偏一点,六七两也可以买着,一整个几十亩的小庄子下来,有塘有园子也有良田的,几百两银子也能拿下。”李大贵小心地道:“便是买了,清河县也不如漓城这般打眼。” 王氏心头一动。 这就是说,假如他们秦家买了一个小庄子,用的还是别人的名义,又不在漓城处处被盯着,倒不会太生事端。 “你想得也颇周到,那你寻了空档,去清河看看,可有那些小庄子出手?若有,价格也合适,便买下来。”王氏立即拿定了主意。 “哎。” 李大贵应下了,又迟疑了一会,说道:“此外,还有一事。” “嗯?何事?” 李大贵回道:“您吩咐奴才去八里胡同丁家下帖子拜访,那丁家的门房说事不巧,眼看中秋节将至,在宁洲府的知府大人说想丁老太太了,便把老太太接去宁洲府小住团聚,也不知何时归。” 王氏闻言,端起的茶又放了下来,手指微微蜷曲,这哪是不巧,分明是借口推脱罢了。 第七十章 人情凉薄 “真是墙倒众人推,想我秦家位列三品的时候,丁家每年必有礼仪送上,句句不离同乡之情。想那丁守信从一个九品芝麻官到如今的从四品知府,借了我们多少秦家的力?如今秦家倒了,他们倒是避之不及,呵呵,所谓同乡,不过如此,咳咳……” 秦老太太气急攻心,剧烈咳嗽起来,接过丁嬷嬷的帕子一捂,手帕上竟是一抹红。 “母亲!” 王氏骇得脸色发白,抖着手倒温水,又指使同样白了脸的丁嬷嬷去拿药。 “母亲,您别急。”王氏把水放在小几,手往她的后背顺着,劝道:“母亲,人走茶凉最是寻常不过,您为此而伤神伤身,倒遂了那起子小人的嘴脸。” 丁嬷嬷也取了药来,服侍她吃下,也跟着劝:“老太太,您可千万要保重自个,您还得看着老太爷和老爷他们几个回来呢。” 秦老太太吃了药,又喝了水,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歪在迎枕上,露了个苦笑,道:“我虽猜到会如此,却仍抱了一丝希望,岂料,他们竟连面都不愿见。” 她此时此刻,真正感受到了何为悲凉。 王氏心中微叹,人有趋吉避凶的本能,也不怪得那些人避他们秦家如洪水猛兽,不过是怕自家前程被连累了。 且看看大姑子秦梅娘,更是姻亲,可那宋家,二话不说就休了她,连两个女儿都撵了出门,何等的凉薄。 姻亲尚且如此,更别说所谓同乡同年了。 秦老太太缓了一口气,说道:“这丁家是不能指望了,但这漓城,也不止有一个丁家,还有……” “母亲!”王氏却是打断了她。 秦老太太看过来,不明白长媳打断她是为何? “母亲,我们也不过刚回漓城没多久,您也知道,我们秦家如今尚在风口浪尖上,哪怕有人有心想要搭个手,却没多少人敢把前程都搭上。我记得,漓城的同知赵平,就是蒙家三奶奶的表兄。”王氏淡声说道:“我们秦家,相当于是在蒙家的眼皮底下活动,这一来一往的,动作太大,架不住会报到蒙家去,只恐又起事端。” 秦老太太抿起了唇,从长媳这话中,她已清楚秦家如今处境比想象的还要难些。 “所以母亲,如今我们若要冒然拜访,也恐怕有人会顾忌这赵家和蒙家,哪怕有心帮忙,也不敢了,毕竟人都有私心,没有谁可以为了情分而顾前程不要。”换了秦老太太,只怕也不会。 王氏继续道:“母亲,我们不妨先安稳下来再谋其它。” “可我们等得,我怕伯红他们等不得,这边天气也凉了,更何况那西北地区?”秦老太太想到几个儿孙和老头子,心里就痛得不行。 王氏想了想,便道:“母亲,我们也不止这些人能搭手,还有西儿。而西儿和赤元道长,乃师徒,赤元道长当年更是点拨了我们秦家,咱们家的事他心里有数,若能帮忙往西北打点而无后顾之忧的,也唯他而已。” 第七十一章 眼皮子浅 王氏为了安抚秦老太太,还捡了秦流西说过的好话去安慰她。 “……西儿说了,赤元道长曾给父亲他们卜了一卦,说他们会有贵人相助,能平安到底西北的。” 秦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顿时大亮,抓住她的手:“此话当真?你没在哄我?” 王氏笑道:“我怎会骗你,彦儿他也在呢,我这当娘的,难道会想他不好?” 秦老太太听了这话,看着王氏明显苍老了不少的面容,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道:“难为你了。” 论苦,秦家人人皆苦,可王氏却是几个儿媳中最苦的,她是长媳,有着长媳的责任,而她也是母亲,可她亲生的也只得一子,平日里当眼珠子的看着,可这个孩子,却是跟随父辈上了那西北的苦地。 只因他刚满了十二岁。 试问哪个当娘的舍得? 别看王氏跟没事人一样,瞧这眼皮底下乌青的,也不知多久没睡过安乐的好觉! 还不是因为心里存了事,惦念儿子给熬的? 王氏鼻子一酸,仍强撑出笑容,道:“所以母亲,您别太费神了,还得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养好了,如今我们一家子还得靠您这根定海神针镇着家呢。” 秦老太太苦笑:“还定海神针?我不中用了,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王氏眉梢轻挑。 “你说得也对,要论谁可帮,大概也就赤元道长了,他非官,又和我们秦家有旧,更是西丫头的师傅,以他的名义寻些人打点,倒比我们自己在明面上出头要强。”秦老太太说到这里道:“西丫头可说要在上头待多久,不如我们去道观找赤元道长吧。” 王氏连忙说道:“母亲,您别急,您如今身子还弱着,哪好出行?家里也还乱着,还有三弟妹那边也要看顾。我相信,西儿会和她师傅提的,那丫头是个聪慧的。” “聪慧是聪慧,就是略显薄情。” “再薄情,也不会置我们于不顾,这您都看在眼里的,还有,她让李大贵采办了不少东西,一分银子都没从我这取。”王氏把秦流西私下做的都说了。 秦老太太闻言脸上神色也有几分复杂,道:“待秦家以后好了,她将来出嫁,嫁妆必不少她。” 王氏笑了笑没接这话,心里却莫名有种感觉,秦流西神神秘秘的,只怕她们的认知还得要翻上几番。 出了老太太的屋子,王氏缓步回到库房那边去,还没入院子呢,就听得沈嬷嬷颇有些急切的声音,以及…… 王氏脚步加快,果然见谢氏带着孩子去拿那几匹最好的绸布,脸不禁一沉:“二弟妹,你这是作甚呢?” 谢氏一僵,随即绽开笑容,道:“大嫂,我这不是听说李总管采办了些布匹针线回来,我想好了,母亲如今病着,我想给她老人家做一身新衣裳也哄哄她老人家欢喜,这几匹布看起来质量一般,但也还算看得过去,就先让我拿去?” 这眼皮子浅的,简直没法看。 王氏神色冷淡,道:“二弟妹有孝心是好的,这样吧,不如一道去母亲那边,让她老人家看看这花式可喜欢再作决定?” 第七十二章 丫头好大的威风 一听到要去秦老太太那边,谢氏就秒怂。 她又不傻,自然知道王氏这提议不是真的要去问老太太喜欢不喜欢这花式,而是要让老太太训她呢! 秦老太太本来就因为家中的事而心力交瘁,如今还在病中,试想想她真个为了几匹布闹到她老人家面前,精明的老太太会不知这里头的枝节细末? 到时候不得训她个狗血临头! “大嫂看您说的,这点小事就不必去问她老人家了吧?到时候给她个惊喜岂不更好。”谢氏讪笑。 王氏道:“这讨老人家欢心,也得对她胃口才是。” 谢氏看她油盐不进的,脸上神色便有些不好看,她就拿几匹布怎么了? 谢氏想要像从前那般胡搅蛮缠,王氏却不给她这机会,看向沈嬷嬷,道:“去让岐黄过来帮着把这些东西归库,到底是她家小姐让人拉回来的,正好看看西儿可有话留下要怎么处置。” “是。” 谢氏却是一惊,问道:“大嫂,这是什么话?这些布匹是秦流西那丫头叫人拉回来的?” “可不是。”王氏叹道:“也不知那孩子走了什么路子,悄无声息的就拉回这些东西,如此周到,倒叫我这做长辈的没脸了。” 谢氏顿时觉得手上的布匹有些烫手,放了下来。 王氏见了,微不可见的勾了一下唇角。 岐黄很快就过来了,在路上也从沈嬷嬷听说了谢氏的行径,心里鄙夷,所以来了后,对谢氏也神色淡淡的,只向王氏恭敬地行了一礼。 “大小姐说了,如今是大太太掌家,各处用度当由大太太做主分发。” “西丫头这是哪来的野路子得了这些东西,她一个姑娘家,可别叫人哄骗了才好。”谢氏心里不爽,忍不住刺了一句。 王氏脸一沉:“二弟妹,你也是做二婶的,怎说的话?” 岐黄则是瞥过去,道:“二太太这话可真是叫我好笑,野路子?您该不会觉得是大风刮来的吧?哪来这样的好事!不过是有个商人得了大小姐的恩情,故而给了最便宜的价格得了上好的货,真金白银买来的。也是那人感恩,不像有些人,白眼狼一样,不知好歹。” 谢氏怒极:“哎,你这丫头咋说话带刺呢,骂谁白眼狼呢!” 岐黄却不理她,再次向王氏福了一礼,道:“大太太,大小姐既然已有吩咐,您做主调用就好。大小姐曾说过,她愿意给的,就是上下嘴皮子一嗑的事,她不愿意的,谁拿了她也有法子叫那人吐出来就是了。” 她说完,便欠了欠身,走了出去。 “这丫头,好大的威风,好生嚣张。大嫂,你看着了,你也不管管?”谢氏看岐黄那不可一世的样子,简直像是看到了秦流西的做派。 王氏淡声道:“那是西儿的丫头,她也及笄了,自也知道如何管教自己的人,我就不越距了。二弟妹,你先回去吧,等东西归拢好了,自会遣人送去给你。” “大嫂!” 王氏有些不耐,脸容也冷了几分:“二弟妹,我近日心火有些盛。” 谢氏:“……” 在王氏冷漠的眼神下,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只阴阳怪气地扔下一句:“大嫂心火盛就喝点下火的呗,也别拿我发作呀。” 沈嬷嬷看着她走了,心疼地看向自家太太,道:“大太太,这二太太真是……” 混不吝的,家里什么情况,还胡搅蛮缠呢。 王氏揉了揉眉尖:“她这性子,变了才叫怪事。算了,喊雪儿来归整吧。” 第七十三章 公子好生调皮 “啊哦哦。” 秦流西一个弹跳滚落驿站客房的床铺上,还打滚两转,舒服的喟叹出声。 “总算可以躺在实地的床上了,出行真累。” 陈皮把行李放在一边的柜笼,闻言便笑道:“公子,漓城到宁洲才两天多的路程呢,你就喊累,再远些岂不要命?” “所以你家公子是情愿死于安乐的人。”秦流西伸展着四肢道:“以后求医的,得让他自个上门来,爱治不治。” 陈皮笑而不语,话是这么说,可真遇到了那不便的,她还不是会前往。 “公子,您先歇着,我去给您熬个药汤泡澡去去乏?” “让火狼那些人帮忙就行,你也歇一下。” 陈皮笑嘻嘻的道:“我可不累,公子的事,我要是让那些粗手粗脚的来干,阿姐知道了,定要拧断我耳朵不可。公子,我去了。” 秦流西知道他们姐弟都是如此,关乎自己的,都不会假手于人,便由他去了。 在等药浴的时候,秦流西阖眼小歇一会,待得药汤来了,又美美的泡了一个药浴,才神清气爽的出现在驿站的大堂。 齐骞也换了一身衣物,正坐着品茗,忽闻一阵淡淡的药香味,转过头,正见秦流西下楼,脸色可能因为沐浴过,显得润泽如玉瓷。 大堂也有旁人在,见了秦流西也不免多看两眼,这小公子唇红齿白的,生得真好,就是看起来有些高傲凉薄。 “我以为秦大夫会在房里用晚膳。”齐骞拿了另一个杯子,待秦流西坐下时,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秦流西道:“听齐公子这话倒像是不愿见着我似的,我这就走?” “骞岂敢。”齐骞又问:“秦大夫这是泡的药浴?看起来效用不错,”一改之前疲乏的样子。 秦流西挑眉,道:“齐公子也想要个药方?” “秦大夫愿意慷慨的话,骞愿出酬金买,包括那金疮药和你配置的那些药丸。”齐骞眼里微亮。 秦流西心道倒是识货,光是瞅一眼就知好东西了,呵。 “齐公子,是药三分毒,药又不是糖果,是不好乱吃的。” 齐骞淡道:“不乱吃,就是居家出行必备良药,有备无患。” 噗。 秦流西让茶给呛了,凑过去,小声道:“其实我还有一种至毒的绝命散,防身杀人必备良药,你要么?我看挺多人想杀你的!” 齐骞:“……” 隔壁桌坐着的陈皮笑了,公子又在调皮了! 齐骞正要说话,秦流西却是看出大门去,他也跟着看过去。 却见驿站的驿丞亲自迎了一行人进来,那神情恭敬又谦卑,也不知是什么人物。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中年主管一般的人,在主管身后,乃是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在她身侧,一个戴着白色帷帽的小姑娘掺着她。 老妇目不斜视,神情颇有几分倨傲,进来就径直往驿站后单独的小院去,倒是她身侧的姑娘,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秦流西她们的视线,看到齐骞时,便在老妇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老妇似是被惊到了,顺着她的指点看了过来,看到齐骞时,立即走了过来。 第七十四章 大小姐没有结交价值? 秦流西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对祖孙走过来,又瞥一眼齐骞,对方是奔着他来的,瞧那眼睛,跟狼见了肉似的,香滋滋。 齐骞敏锐地察觉到秦流西看戏的眼神,浓眉皱了一下,强行按下那怪异的感觉。 “小王……”老妇距离齐骞还有几步远,就被火狼给拦住了,不由一突。 火狼道:“你是何人?” 老妇有些尴尬,却还是向齐骞福了一礼,笑着禀明自己身份:“是老身唐突,倒没报家门,老身乃宁洲知府丁守信的母亲,去岁贵家老夫人过寿时,老身前去祝寿,有幸见过公子一面。” 宁洲知府的母亲? “原是丁老夫人,恕晚辈一时没认出,您这是去?”齐骞并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丁老夫人也不觉得他无礼,立即回道:“眼看快中秋了,我儿特意接了我去宁洲府小住,公子这也是回宁洲?这位是……” 她看向秦流西,这小公子好像有几分面善。 秦流西眉梢一挑,看向眼前这个丁老夫人。 倒是她眼拙了,没认出这位老夫人来,哦,也是多年不见,人家升了品,这气质也跟着提升了,雍容贵气,可不是从前那卑微的小诰命了。 秦家尚未倒台的时候,丁家倒会做人,逢年过节也会遣人送来一些礼节和问候,在秦流西十岁的时候,这丁老夫人还亲自上门了,那是因为什么? 对啦,那年好像是秦流西的祖父升三品的时候,所以丁老夫人来送温暖了。 可秦流西是个不喜应酬的,更不愿和这些寻常闺阁千金一样,三五成群聚一起,论的琴棋书画玩的女红刺绣谈的锦绣华服首饰,她的时间更多用在修炼,或是在炮制药材炼丹,要么就是上道观或去悬壶济世。 如此一来,秦流西一个姑娘待在老宅,因为从不主动抛头露面,存在感也是极少,被人提起就更少了,不是丁老夫人上门,估计都见不到她,可也仅此一次罢了。 至于从前没人下帖子邀请她? 有的。 可秦流西的回帖打发要么是身子不好在休养要么就是长辈不在不好出门,久而久之,也就把她给忘了,最重要一点是,在勋贵圈里,像秦流西这样被‘发配’远离家人独居的,要么是被家族厌弃的,要么就是不重要的。 不受家族重视的姑娘,是没有前程的,以后婚配,也不会是顶好的夫家,也就提不上助力了。 综合种种一句概括了,秦流西此人,就是没有太多价值的人,如此可无可无,自然不会上心拉拢结交。 这不,哪怕丁老夫人看到和齐骞同台而坐的秦流西,也愣是没把她认出来,一来秦流西男装打扮,二来么,秦流西的面容也和小时候差太多了。 丁老夫人也仅仅是觉得她有几分面善罢了。 秦流西想起来,出门之前李大贵曾说过,老太太好像给这丁老夫人下帖子想要去拜访。 如今这老夫人却是说去宁洲府小住团聚,那是避开了?有意还是无意? 秦流西倾向后者。 她垂着眸子,端起茶杯挡了唇角的笑,真有意思。 第七十五章 来活了 对于丁老夫人的刺探,齐骞并没有介绍秦流西的身份,只说了几个字,骞的贵客,然后端起了茶杯。 丁老夫人听到贵客二字,又看他端起茶杯,很是识趣地欠身,带着孙女离开,走前还是多看了秦流西几眼。 “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位老夫人。” 齐骞等丁老夫人的身影都不见了,才看向秦流西说了一句。 秦流西道:“你怕不是得了眼疾,哪里看到我不喜她?” “直觉。”齐骞在心里催眠自己,不要和她计较,这是小祖宗,得供着。 秦流西呵了一声,道:“那你的直觉错了,我就是觉得人趋吉避凶的本能是天生的,关键时候就起作用了。” 齐骞拧眉。 “快让人传菜吧,饿了。”秦流西自动切断这话题,没啥好说的,那丁老夫人于她不过是陌路人。 至于秦老太太是不是想走丁知府这条线去给流放的那几位至亲打点,她也管不着,但显然,秦老太太也用不上。 夜幕降临,驿站你已是灯火通明,秦流西吃饱喝足,对齐骞挥挥手就要上楼,却听得驿站独院的方向一阵吵杂声。 “那边咋了?”有人已经站了起来,想要一探究竟。 秦流西却完全没有要看热闹的想法,迈步上楼。 后院那边却是有人冲进大堂,急声询问在座可有大夫,他家主子晕厥了,急需大夫。 齐骞几人立即看向秦流西,来活了。 一只脚踩上木楼梯的秦流西:“!” 齐骞看出秦流西不太愿意,就道:“秦大夫若是累了,可先歇着。” 一声秦大夫,暴露了秦流西的身份,唰唰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惊愕也有质疑更有意外。 这个少年郎是个大夫? 那冲出来的下仆也顾不得秦流西是不是真大夫,像是抓住了一条救命稻草,道:“公子,您要是懂岐黄,不妨去看看我家老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秦流西:我玄门之人,浮什么屠! “吃饱就睡也不适合养生,走走散步也好。”秦流西收回了脚,瞥了齐骞一眼。 我可谢谢你啊,给我找活儿! 一行人走至驿站的独院,其中一幢小楼前,一个衣着富贵面容憔悴蜡黄的女人正满脸急色,时不时瞧内张望。在她身边,一个小姑娘柔声安慰,看那小姑娘的衣着,应该是丁老夫人身边的姑娘,而丁老夫人也在二人落后两步远。 看到齐骞他们进来,那丁小姐就松开了那女人,上前向齐骞福了一礼,声如黄莺,道:“齐公子,这位周姐姐的夫婿发了急症厥了过去,也不知您这里可有懂岐黄的人能帮她一二?若有,还请齐公子相助,也好解周姐姐燃眉之急。” 秦流西忍住没吹个口哨,谁说闺阁女子多羞涩不敢见外男,瞧人家这丁小姐,就极大胆的表现自己。 公子你看我美丽善良,我热心肠乐于助人,我急她人之急,实属宜家宜室的如花美眷啊! 丁老夫人也陪着那女人过来,道:“我们倒有一个仆妇略懂岐黄,却也看不出他是怎么了。” “公子,您可有随行良医替我夫君掌脉?”那姓周的女人看齐骞浑身贵气,也不免带了几分希冀。 第七十六章 煞怨之气 这姓周的女人问话时,齐骞下意识地看向秦流西,所有人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上神色怪异。 这不会是说这个少年郎是良医吧? 秦流西仿佛没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只看着那个房间,眸子半眯。 好浓的煞气,都要冲出来了。 她再看这周氏,就着微暗的灯光,对方的面相也落入秦流西眼中。 额高鼻挺,下巴圆厚,该是极富之人,然而她额生横纹,丘陵冢墓低陷兼肉薄,且有疤破相,主夫寿不长,此外,她的子女宫凹陷太重,子女缘浅,难以有孕。 人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周氏富贵,却也难得子嗣,还将丧夫,如今更有煞气缠身,运势往下坡走。 秦流西再看向那煞气冲天的屋子,忽然想到什么,心下冷笑。 周氏被秦流西看得后脊骨发寒,忍不住往后退一步。 她的直觉告诉她,最好是不要和眼前这少年郎打交道,否则她的一生宁静将会被打破。 “齐公子,您这是?”丁老夫人有些莫名。 齐骞则看向秦流西问:“秦大夫,您怎么看?” 真是大夫? 丁老夫人心中一跳,此人姓秦? 她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神色莫测,有些怪异,还看了秦流西几眼,怎看都觉着此子是男儿身,便又松懈下来。 “你夫婿既然病重,你却没在跟前守着,倒是不着急。”秦流西看着周氏说了一句。 众人一听,又看向周氏,对啊,既然突发急症昏迷,怎么她一个做妻子的还能在外,没守在床前? 周氏有些不快,还没等她开口解释,秦流西又道:“他这般,不是头一回吧?” 本来已打算回屋去的周氏听了这话,又定了神,下意识地回话:“没错,就今年开始,他就时不时昏厥,没多久他就自己醒来,大夫也检查不出什么来,可随着次数多了,他昏迷的时长就越发长了,身体也日渐消瘦下去,这次我们也是上宁洲府的千金堂求医的。你怎么会知道?” 齐骞背着手半点不意外,不求道医呢,不诊亦会掐算,只是经此话,他对秦流西的本事就更信服几分。 祖母的陈年旧症,应该能治好的吧? 秦流西道:“夫君病倒,你做妻子的虽担忧急切,却没有慌乱如热锅蚂蚁一样乱窜,这说明要么他不是头一次发病,要么是你对他根本无心,巴不得他死了。” 嘶,好恶毒! “胡说!”周氏想也不想地反驳,厉声道:“我和我夫君成亲十年,恩爱如一日,哪怕我多年无生养他亦不弃我更无纳妾,还能主动提出可去善堂领养,如此良人,我岂会无心相待?此情便是以命相抵也做得。你一个少年郎,不明就里,怎能口出狂言?” 秦流西忍不住笑了:“以命相抵?就怕他担不起你如此深情。” 什么意思? “本是没必要看他什么病,不过看你这样深情,我倒想探究一二了。”秦流西抬脚往那屋子里走,道:“倒要看看,值得你能以命相抵的男人,是怎么弄出这么大的煞怨之气来。” 第七十七章 见死不救 秦流西不请自入,周氏还没反应过来就匆匆跟上。 齐骞则是有些诧然,他听清了秦流西那声音极少的话,煞怨之气? “这屋子好冷,味道好难闻。”丁素曼紧紧靠着丁老夫人的身边,嘀咕了一句,还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臂。 丁老夫人也是皱着双眉,摸了一下手腕的佛珠,不知如何,她进了这屋子就觉得浑身不舒坦,就想转头就走。 秦流西无视屋子的阴冷,仿佛早已知道这屋子的内间在何处一样,一入内,就径直往卧房走去,同时,手指掐诀,唇微动,咒语自唇间溢出。 进了卧房,她的脚步就顿住了,眉一挑。 “你夫婿,清醒过来可有说过什么?”秦流西问跟在身后的周氏。 周氏对秦流西擅自闯进来很是不悦,可她的问话,却是让她迟疑了一瞬。 “可说过呼吸不畅顺,心脏难受,像有千斤石头压着或是被掐住脖子不能呼吸?” 周氏脸色巨变,眼神有些惊骇,她,她如何知道? 秦流西冷笑,视线在床头瞟了一眼,再看向床榻上那骨瘦如柴的男人,道:“这样的人也值得你以命相抵?” 周氏以为她说的是男人瘦得脱相,道:“他只是病了才瘦成这样,你你,你当真是大夫?你可能救他?你要是能救他,多少酬金我都能出的。” “无救。”秦流西眼神有些厌恶,冷漠地开口,道:“三日之内,他必死无疑。” 众人一愣。 不是,光是看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她还没望闻问切呢! “你你……”周氏气得浑身发抖。 世间怎有如此恶毒之人,还是大夫?大夫都像她这样口出恶言的? 不诊脉就算了,还诅咒好生生的人? 丁老夫人也是皱眉,道:“这位小公子,你尚未望闻问切,岂能一锤定音?” “要尝孽债的人,自是无救,何须望闻问切?或者这么说,他便有救,我也不救。”秦流西冷道:“他不值得!” “那你这不是见死不救么?”丁素曼惊呼出声,这人也太坏了。 齐骞冷冷地瞥向她。 丁素曼被这记眼神给冻得浑身僵硬,脸色惨白。 秦流西冷笑:“见死不救?你这么说也行。” 救了这样身缠命债的人,她怕折福。 “够了!”周氏怒极,挡在自己夫婿床前,指着外面,喝道:“我不需要你来救,请你出去。” 秦流西二话不说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她又停下,道:“你说你夫君对你情深义重,宁可善堂领养孤儿也不纳妾生子?可我怎么看他非但有子,还有两个呢。他可告诉你,已看好一子,不过五岁稚龄,与他极是有缘?” 周氏懵了。 “除此外,可还告诉过你,他曾有一妻?如今又有外室?” 秦流西丢下这几句话,道:“你若知道这些,还能以命相抵吗?” 周氏跌坐在地,满脸惊愕,而丁老夫人等人则是满头问号,这,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们看向骇然的周氏,再看冷漠不似开玩笑的秦流西,顿觉毛骨悚然,凉气从脚底蹿上天灵盖,越发觉得浑身冰凉了。 第七十八章 做鬼也要讲道德 秦流西快步出了周氏的屋子,吁出一口气,正要回房,眼角余光瞥到齐骞,脚步顿下。 “怎么,齐公子可也觉得我这人冷漠无情,见死不救?” 齐骞淡淡道:“怎会,堂堂的不求大师,你不救,定然有你的道理在,骞岂敢兀自揣测。” 秦流西露出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齐骞跟上,道:“若是秦大夫能解骞的惑,那骞感激不尽。” 秦流西露了笑容,道:“想知道?我偏不说!” 她丢下这一句,就带着陈皮走了,至于那屋子的人是生是死,关她屁事。 齐骞站在原地,顿感无语。 “齐公子,那位小公子,怎如此的……”丁老夫人走过来开口。 齐骞转头,冷淡地道:“丁老夫人想说什么?不知全貌不予置评,本王以为丁知府这进士出身的乃至丁家上下老小都当知道的道理才对,看来非也。” 丁老夫人脸色唰地白了,当场就要跪下请罪。 “夜露更深,老夫人年岁大了,当早些歇息,保重身体才好。”齐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丁老夫人跪也不是,直起身子也不是,浑身哆嗦着,都摇摇欲坠了。 “祖母,这瑞郡王他……”丁素曼扶着丁老夫人也是小脸发白,她也不傻,刚才齐骞那话分明是在挤兑她们祖孙俩,甚至丁家上下的。 “别说了,我们回房,明儿一早就走。”丁老夫人抿着唇,满脸深沉。 …… 秦流西走到自己房门前,脚步微微一顿,推门关上,对着虚空道:“你竟敢来我这?当真不怕我收了你们?” 若是齐骞在,怕是以为秦流西疯了,竟是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自言自语。 秦流西却是盯着一处,原本彷如水镜一般平静的虚空像是有人轻点涟漪,一道湿漉漉的人影出现在半空。 那是一个穿着布衣脸容狰狞的年轻女子,浑身煞气,在她脚边,还有一个小孩儿,正抓着一把水草把玩,咯咯的发出尖利刺耳的恐怖笑声。 “你没有收。”那女鬼虽然敢来,却不敢靠近秦流西,她感觉一接近这个女子,没错,她看得出秦流西是个女子,只要接近她,可能就会魂飞魄散。 秦流西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似笑非笑的道:“你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很遗憾?怎么,过来是要我送你去投胎?” 女鬼听到投胎二字,浑身的怨煞之气顿时大盛,使得屋子里的温度甚至整个驿站都冷飕飕的,秦流西这屋更是阴冷的同时还带了一股子腥味儿。 咚。 秦流西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吓得女子反射性的一跳,后退两步。 “在我这,把你的怨煞之气给我收起来了,整得我屋子冷冰冰的,还腥臭无比,叫我一会儿怎么睡?”秦流西冷冷地指控:“做人,不是,做鬼也要讲道德,不能随便嚯嚯别人的屋子,尤其是我的。” 女鬼:“!” 不是,我好歹是鬼,你能不能给点面子,害怕一丁点? 女鬼想要辩驳,但看到秦流西的眼神,她顿时怂了,把怨气给收敛起来,委屈巴巴地道:“我,我不去!” 第七十九章 这大师好凶! 秦流西慢条斯理地抿着茶,听着女鬼抗拒投胎的缘故。 “……我叫凌蓉,本是一家茶棚的卖茶女,谢启康是我的表哥,父母双亡后投奔到我们家,他什么都不会,只会读书,是我和我爹靠着卖茶一分一文的攒下供他读书,他说过,等他中进士后,会让我们享大福,会让我当诰命夫人。可事实是,不过是中了秀才,他就被周家看中了。” 秦流西垂下眸子,有些意兴阑珊,和许多话本子一样,好女倾尽一切供渣男读书,渣男出息后就抛弃了糟糠迎娶富贵新妇,这凌蓉也是一样。 凌蓉仿佛没看出她兴致不高,只沉浸在自己的滔天恨意中:“周家富贵,可以给他上好的文房四宝,还有奴仆伺候,他可以跟贵公子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野馐,他想做周家的乘龙快婿,他不愿和我们吃咸菜馒头住阴暗潮湿的破屋。” “我爹说他是白眼狼要去周家告发他的嘴脸,他就生生把我爹掐死了。”凌蓉说着说着,怨气又再大盛起来:“当时我已有七个月的身孕,杀了我爹后,他还骗我,说我爹上山去采茶了,那天下的雨很大,我被他骗着一道去寻我爹,就在那空无一人的山坡,他用石头把我的头砸得稀巴烂。” 秦流西抬起头来,看过去,眼前的凌蓉已经变了,浑身湿漉漉,头被砸没了半边,样子都模糊了,那血肉模糊的的,根本辨别不出来她本来的真容。 这是她死时的样子。 “当时我肚子已经作痛了,孩子要出来了,可他不让我活,也不让孩子活,我死了,孩子也生生憋死在内,只差一点,他就能见这个人间了。”凌蓉低头看着脚边的孩子惨笑:“谢启康真狠呐,那双只会拿笔的手,拿起石头来,一点都不会软,特别有力,我至今还记得石头砸在脑袋上的感觉,嘣,嘣嘣……” “停!” 秦流西打断她,道:“不必详细说了,我已明白你经历了什么,但你既然死了十年,怎么现在才来报复?哦,先把你的惨容收了再说,我怕看多了睡觉做噩梦。” 凌蓉:“……” 这大师好凶! 她委屈地敛容,恢复清秀,道:“谢启康极狠,他把我杀了后,也不知从哪听来的怕我成为厉鬼报复他,便找来一个道士把我封在箱子里,打了七颗镇魂钉然后用锁链捆了推到了湖底,多年不见天日。” 秦流西顿时肃容,这是邪道才干的事,便问:“后来呢?” “今年初,镇魂钉锈蚀松动,我母子二人便逃出来了,当时我魂体极弱,便拼死吞了几个孤魂……”凌蓉越说声音越低,她怕秦流西一言不合把她收了,看秦流西没动静,才壮着胆子道:“吞了几个孤魂后,我才去寻谢启康,他身上有一玉佩,是佛寺开过光的,我不敢太靠近,只就近跟着。后来他去那个外室那边,玉佩打碎了,我才有了机会近身,掐他,不断的用怨煞之气去害他,我要他也感受一下窒息的感觉。大师,我们一家死得好冤。谢启康不死,怎解我心头之恨,我怎能投胎?” 第八十章 他必死 凌蓉是有怨的,杀父之怨,背叛之怨,杀己杀子之怨,最重要的还有镇魂之怨。 她料没想到曾经温文和善的良人只为了攀附富贵,把他们杀了不算,还要镇魂,使得他们日夜在湖底受冻,不得转世。 那人,可真狠呐! 正因为如此,凌蓉的怨煞之气才如此的重,也使得那谢启康生机加速溃散。 “凭你如此重的怨煞气,你当时近身的时候,就能把他拖进地狱,而非如此折磨,你为何没杀他?”秦流西问。 凌蓉道:“让他死得痛快,岂不是便宜了他?我就要一点点的折磨他,让他日夜难安。你可知道,我看他日渐消瘦和恐慌,却还要对那周氏假仁假义,我心里就一阵畅快,那周氏还以为他是良人,呸,他早已背着她置了外室,生了一子,也就她蠢笨无知,错把恶狼当良人。” 她说着哦,又自嘲一笑:“罢了,我有何资格说她,我不也如她一般?” “谢启康既然能寻邪道把你们母子的魂镇压,突然身上出现这样的怪事,他怎会不警觉?”秦流西觉得理说不通。 谢启康既然做过那样的事,如今身患怪病有大半年,检查不出主要原因就该想到可能有邪崇作崇了,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鬼不惊,可他却是心虚的,因为他做过。 正常来说,做过就该想到了,这谢启康竟没问道? 凌蓉说道:“他寻了,他让下人去寻那邪道,我把那下人吓破胆了。” 秦流西眸子一眯,声音凌厉几分:“你害无辜的人了?” 凌蓉顿觉身上一寒,满脸警惕和戒备,哆嗦着说:“没,没害他,就吓得他躺了两天,他自己去道观求了一道符带身上了。” “那谢启康呢?” “他自然再派人,我也不敢作孽,就没管,也是老天长眼,后头听那人回禀说那道长去年死了。可这人死心不息,竟一心要寻人对付我们母子。”凌蓉磨牙,眼睛血红。 秦流西说道:“他这次去宁洲,不是去求医,是去问道的?” “听说宁洲有个长云观,道长们都有几分本事。” 秦流西了然:“所以你这是要打算把他掐死在路上了,怎还不动手?有仇报仇,一了百了了。” 凌蓉沉默,看着她问:“大师可是要劝我收手?” “我劝你做什么,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只要你不是害无辜的人,有一报还一报,我闲得慌去管?只是你当知道,杀生就是造杀孽,哪怕你是怨魂,地府功过书也会记下,一旦你杀人,便成恶鬼,功过书记下,入地府当下三恶道受罚,便是他,也无法投个好胎。”秦流西指着她脚边的小鬼。 凌蓉低头看向自己的孩子,眼里露出怜爱:“我便是知道,才不敢痛下死手,可大师,你们道家常说,因果报应,他那形同恶鬼的人还风流快活的活着,我不甘啊。” “你倒也不必不甘,他活不长了。”秦流西道:“他母亲可是因心悸而死?” “您怎知?” “他嘴唇发紫,眼睑肿胀,是心脏不好的相,若非遗传也是后天成病。如今他命门见枯,耳珠见刀纹,天庭聚黑云,又被你怨煞影响,不出三日,他必死于心梗之症。” 凌蓉一怔,她以为秦流西在那屋子说这个,是谢启康会被自己杀死,但是,却是病死? 第八十一章 鬼生好难! 凌蓉倒没有不信秦流西,光从秦流西身上传出来的气势,她就知道眼前此人不简单,她说谢启康命不长了,断不是信口开河。 虽凌蓉也想手刃仇人,一解心头之恨,可她的儿,他该投个好胎。 凌蓉看向秦流西,拜下去:“大师,我不杀他,可我也要亲眼看着他死才甘心,待他死了,大师可否送我和我儿上路?” “可以。”秦流西道:“那你们别太近身了,那周氏也受了你煞气的影响,运势不好,她蠢笨归蠢笨,也不过是有眼无珠,同是被蒙骗之人,你就可怜可怜她吧。” 凌蓉嘀咕:“大师怎不可怜她,告知谢启康的真面目?”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她信不信是她的事。”秦流西道:“不必理会周氏,谢启康死了,那外室必定会携子上门认亲分家产,到时候她也不会再伤心夫婿死了,而是守着自己的东西了。” 那周氏的面相,也算是果决刚强的人,伤心不过一时,但人死,她自己还年轻,很快就会淡忘了。 寄情于一个蒙骗自己的死人身上,傻子才做。 凌蓉听了,也不再多说,只向秦流西鞠了一躬,便要退下。 “别在驿站晃来晃去,这里到底是有官气庇佑的地方,你们久呆,于你们无好处,而且你们的煞气影响大家也会身体不适,运程不好。”秦流西挥手:“快走快走,我这屋子又冻又腥的,我还得去去味儿再睡。” 被万般嫌弃的凌蓉:“!” 她讪讪的嗅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味道,道:“沉了十年的湖,您总不能指望我香喷喷的呐。”看秦流西瞥过来,她立即道:“我这就走!” 嘤,鬼生好难! 凌蓉消失了。 秦流西把陈皮从外叫了进来。 “公子,她走了?”陈皮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他本就是纯阳之体,百邪不侵,也只有鬼怕他的,所以秦流西也没让他跟进来。 “走了,燃香,散散味。”秦流西道。 “得嘞。”陈皮从包袱取出一个长线盒子,取了一支香,用火折子点了,一边问她这女鬼和那个快死的人什么恩怨。 秦流西打了个呵欠,道:“有什么的,不过是老土的话本剧情,毫无新意。” 她简便一提,陈皮便没兴趣了,道:“倒没看出那谢秀才如此人面兽心。” “看人不能看表面,看事同样,有的人好眉好貌未必就是好的,横眉怒目的也未必是个坏的。”秦流西道:“端水来洗漱然后歇了吧。” “嗯。” 另一边,应南他们也在伺候自家主子,道:“虽说已经入了八月,但往年可没这么冷,今晚也是奇怪,特别的阴冷,火狼,你说是不?” 火狼摇头:“有吗?我不觉得啊!” “你不觉?”齐骞看向他,若有所思。 “对啊,哪里冷了?挺暖和的呀!” 齐骞想了想,问:“秦大夫给你的平安符,你放在哪?” 火狼咧了嘴,拍了拍心口:“好东西自然贴身收着了,我用小荷包装了戴着,等回去后就给我媳妇,如此就不会丢了。” 齐骞眼有些红,火狼这平安符,大概是给他辟邪了! 第八十二章 你我本无缘,全靠你砸钱 翌日。 秦流西一夜好眠,神清气爽的出现在齐骞等人视线中时,叫人好生气闷。 “哟,齐公子昨夜是静夜思了?没睡好?” 齐骞道:“倒是做了一宿的惊梦。” 他昨夜竟是梦见一女鬼牵着一子在驿站飘荡了,也不知是不是秦流西之前在那周氏面前说的那番话,给他带来了自我暗示。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话齐骞从前深以为然,可自从他去寻这秦流西后,就感觉自己的认知被打翻了。 从那万槐林,倒昨日秦流西敛尸渡魂,又到昨夜她断言。 综合种种,齐骞已经不敢用子不语怪力乱神这话来安抚自己。 秦流西笑道:“无妨,齐公子不过是日有所思,念两遍清心咒就好了。” “我觉得,秦大夫赐两道平安符会更管用。”齐骞说道。 秦流西摇摇手指:“平安符这东西是要求的,有缘者自会得……” 齐骞识趣地递了一张银票过去,一百两。 秦流西立即弯了眼,一手接那银票,一手从袖子里摸了一张叠成三角的平安符递过去,笑道:“你我本无缘,全靠你砸钱。善人大善,福生无量天尊。” 呵呵。 齐骞把平安符放进了自己腰间垂挂的荷包里。 “齐公子。” 丁老夫人由孙女扶着走了过来,秦流西瞥了二人一眼,看她们神色萎靡,像是一宿没睡好,不禁了然。 丁老夫人是来辞行的。 齐骞神色淡淡:“丁老夫人好走。” 丁老夫人有几分尴尬,行了一礼,便领着一步三回头的孙女走了。 “齐公子好生冷漠,小美人那哀怨都能泄出来了。”秦流西笑嘻嘻的。 “与骞何干,倒是秦大夫……”齐骞刚说了一句,便见秦流西的笑敛下,他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是昨夜那周氏,正扶着那已然醒来的谢启康上马车,不顾一夜,那谢启康看起来更孱弱了,捂着胸口一副喘不过气随时要死的样子。 而那周氏,也是神色阴晴不定,许是察觉到视线,看了过来,见到秦流西时,她顿时一僵,嘴唇翕动,终究是没有过来,而是上了马车离开。 齐骞收回视线,看秦流西表情极冷,便道:“那姓谢的是个秀才,你说他活不过三日,这是真的?” “我这人呀,惯不喜欢信口开河。”秦流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他身上背负三条人命,也该死了。” 齐骞瞳孔一缩,险些坐不住:“背了人命?” “对啊,杀岳父,杀妻杀子,狠不?” 齐骞立即对火狼吩咐:“去让驿丞来。” 秦流西挑眉:“齐公子想管?” “他既然背了人命,自该让官府的人来断案。”齐骞道:“哪怕他必死无疑,他杀了的人属于枉死,自该还他们公道。” 秦流西沉默了一瞬,道:“那你动作得快些了,他原本还有三日,如今,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那谢启康,死气更重了,说不准都到不了宁洲,就会死在路上。 齐骞一惊,看向火狼,后者颔首而去。 第八十三章 神断言 谢启康虚弱地靠躺在马车内的大迎枕上,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这次醒来,他感觉比从前更痛苦难受,胸闷得像是随时想要炸开,连喘口气都觉得抽着痛。 谢启康咬着牙,心里暗骂几声,若当真是凌蓉的鬼魂作崇,他必叫她永不超生。 想到此处,谢启康竟是觉得胸口更是沉痛起来,呻吟出声。 “娘子,我胸闷得很,你帮我揉揉。”谢启康抖着声说,一边看向坐在身侧的周氏。 这一看,心猛地一跳。 周氏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神情复杂难言,一脸的欲言又止。 谢启康的心突突乱跳,有种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的不祥预感,他伸手在周氏面前晃了晃,道:“娘子?你怎么了?” “昨夜在驿站,有个小大夫,他断言夫君你活不过三日。”周氏呐呐地开口。 谢启康脸色唰地白了,脸皮抽搐起来:“这是什么人,唬弄你呢,我这身体,不是很多大夫都说没有什么毛病么?” “我也觉得是。”周氏垂下头。 谢启康松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极恼,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如此晦气? “对了,夫君说在善堂看到一个孩子,想要领回家来?” 谢启康眼神顿时柔和起来,道:“确是,那孩子看起来极是聪慧,瞧着还有几分像我。当日我去善堂,他一头扎进我怀里,我就觉得与他十分有缘,这次从宁洲回去,娘子去看过若也喜欢,我们就领回家当儿子养着,将来给我们养老送终?” 周氏想说好,却不知怎的想起秦流西的话,便有些意兴阑珊,道:“夫君的身体这样,我都不想这道了,等夫君好些再说。” 谢启康皱眉,道:“我是想着,家里有个孩子热闹些,说不准我这身体就好起来了。” 周氏闻言呼吸一窒,定定的看着他。 谢启康被看得发毛,问:“怎,怎么了?” 周氏垂下眼帘,道:“没什么,忽然想起夫君还有一个舅舅,这么多年了,都说舅舅大于天,要不我们去认一认门?” 谢启康一听,神色冷了下来,激动地道,“我早就说过,当初他瞧不上我,嫌我是个穷读书的,我早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也当没有这个舅舅,你怎不记得?” 周氏还没说话,整个车厢好像忽然变得阴冷,同时又有一股腥味。 谢启康瞳孔猛然一震,紧缩起来,嘭的往车璧紧靠,脸色惨白的看向车门处,手指着:“你,你……” 凌蓉恨得咬牙切齿:“谢启康,你该死!” 她爹明明是被他杀了,他还要污蔑她爹? 周氏懵了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有点毛骨悚然,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谢启康嗷的一声用袖子挡住视线,一手却是捂着胸口,痛,他的心脏好痛,唔。 “夫,夫君?”周氏惊骇不已,哆嗦着伸手。 咚。 谢启康却是抓着胸口倒在马车里,脖子青筋凸显,额上全是冷汗,痛苦地呻吟,他的眼睛惊恐地看向一处,嘴唇翕动,瞳孔放大,呼吸渐渐微弱,直至消弭。 半晌,马车爆出凄厉的尖叫声。 第八十四章 落个死无对证 啊啊啊,凄厉又尖利的尖叫声破天而响,惊走了林间停留的鸟儿。 官道上,最先停在路上的是丁家太夫人一行,乍听得这老远传来的尖叫声,都一个哆嗦。 “怎么了?”丁老夫人皱眉,脸上满是疲倦,手里拨动着念珠。 有仆妇去询问,丁家总管走了过来回话:“跟在我们后脚走的是昨日那谢秀才一行,这叫声,该是从他们那边传来的,太夫人您看?” 丁老夫人抿着唇,道:“打发个人前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我们继续往前走。” “是。” 丁素曼看向自家祖母,问:“祖母,我们不停一下看他们可要帮忙的?” 丁老夫人瞥她一眼,道:“我们此行也没有随身大夫,能帮什么忙?走吧。” 区区秀才和一商贾女,昨日若不是看齐骞在驿站,她压根不会上前打那交道,他们还不值得。 尤其这交道打了,非但没在齐骞那留个好的印象,倒叫他用言语挤兑了一番,失了好。 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亏了。 丁老夫人神色不虞,阖着眼睛把念珠拨得飞快,丁素曼见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往后看了一眼。 却说周氏那边,眼看着谢启康忽然倒在她面前咽了气,她就骇得厉声尖叫,从马车上滚了下来,喊着救命。 周家的队伍乱成一团。 齐骞一行徐徐而来,那周氏被提醒了,唰地转头,跌跌撞撞地往齐骞他们那边去,噗通跪在队伍跟前,喊着小大夫救命。 秦流西掀开帘子,看了出去。 她视力极好,已看出周氏的面相变了,家有新丧,又遥遥看向他们的那个马车前,凌蓉抱着儿子站在那,盯着马车内,心下便了然。 “那谢启康死了,他身上的案子要查,倒要落个死无对证了。”秦流西对齐骞说,颇有种幸灾乐祸的语气。 齐骞脸色难看。 秦流西下了马车,抬了手,火狼等人便放行,那周氏从地上爬起扑过来:“大夫,救命,我夫君他……” “大夫只救人,救不了命,他死了。”秦流西淡淡地道。 周氏身子一僵,嘴唇翕动。 还没等她说什么,又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几匹快马跑来,穿着黑底红腰带的衙服的衙役先来到火狼面前拱手,顺着指点看向周氏他们一行。 “辉县的谢启康何在,我等接到报案,疑谢启康涉及几宗人命官司,需跟我们回去彻查。” 周氏脑袋仿似有烟花炸开,下意识地看向自家马车。 马车门开着,谢启康就倒在车璧,面正向着车门,面向众人,一双眼睛惊恐地睁得极大,死不瞑目。 齐骞看向秦流西,眼神里有几分莫测和深意。 而丁家派过来的护卫看了全程,吞了吞唾沫,悄然离开,追上车队一五一十的回禀。 丁老夫人听了,用力一扯,佛珠断了,珠子撒在车厢里,眼神有几分骇然,竟,竟真得活不过三日? 丁素曼同样脸色刷白,哆哆嗦嗦地开口:“祖,祖母……” 那少年郎,分明没有帮那人诊脉,就已经批下了结果,这说明啥? 神医再世不过如此! 不,是神算! 第八十五章 善恶终有报 秦流西看着那几个衙役站在了谢启康的马车跟前,收回视线,微微侧头开口:“我有个问题,你和你爹失踪了十年,就没人寻你们吗,也没人怀疑过你们可是出了事,哪怕是左邻右舍?” 凌蓉说道:“我们本就是因为灾年而离乡背井的流民,在辉县落脚也不过两年,住在郊外,那一带也并无太多人家,再者我爹脾性不好,和邻里相处也不太融洽。我们在家门前搭了个茶棚,就卖茶和卖点小吃食。” 外乡人,不好相处,自然是要受排挤无视的。 “那你不是说谢启康来投奔你们?难道不是和你们一处住?” 凌蓉道:“他为了安心读书,也方便和同窗论学问,便是住在学馆里,很少来我们家。” “那你们成亲也没有宴客?” 凌蓉红了脸,说:“我们也没正式成亲,就是私下里拜了天地,但我爹是知道的,也见证了的。” 她见秦流西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傻缺似的,讪讪地垂下头说:“我知道我是有点蠢。” 秦流西说道:“如今谢启康死了,哪怕你们父女尸骨终见天日,只怕也会草草结案,毕竟已过去十年,又是死无对证,最重要一点是,你们没有苦主替你们伸冤。” 她说得冷漠又无情,但凌蓉也明白,像他们这样的孤苦无亲的人,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尸骨得以见天日,更有很多人也不知死在哪个角落,悄无声息呢。 凉薄么,可悲么? 这就是阶层现象,他们是最卑微的底层。 如今有衙役来查问,也不过是齐骞打了个招呼,案子再传到辉县去,县令可能也会因为齐骞而上心把这案结了,不过也仅此了,毕竟疑犯都死了。 凌蓉闻言沉默了一会,道:“我明白的,这已是最好的了,是我们遇到了好人。” 她向秦流西郑重地行了一礼。 秦流西看齐骞已经注意到这边并走过来,便拿起腰间垂挂的玉葫芦,扒开瓶塞,道:“你们进来,今晚子时我开阴路送你们走。” “谢谢大师。”凌蓉抱着儿子咻的进了那玉葫芦。 齐骞走上前,道:“秦大夫是在和谁说话?” “齐公子看差了,我身边岂有人?” 齐骞心想没有人,但有那些东西吧,现在青天白日的,竟也能见光? 他心里虽好奇,但看秦流西不愿多说,就道:“那谢启康死了,诚然秦大夫所言死无对证,若真害了人,尸骨倒是难寻,秦大夫不如指点一二?也算是还苦主一个公道!” 秦流西深深地看着他,毫不掩饰的试探,你很能啊。 齐骞毫不避让,说他背了人命是你说的,如今好人做到底呗。 “善恶终有报,说不准他们自己就出现了呢?”秦流西淡淡地道。 辉县城郊滕湖,一个刚下山的村民就蹲在湖边洗蹭了泥的脚,忽见一箱子浮上来,他好奇的拿了一条木棍勾了过来,破开一看,嗷的一声连滚带爬大喊死人了。 而同时,山下一间被乞丐占据的破屋因为两个乞丐打架,其中一个乞丐摔倒在院子的一丛芭蕉树边,手摸到了什么,下意识勾起,待得他把那东西勾出来就要砸,低头一看,吓得甩了出去。 一个白骨骷颅头,滚在二人脚边,空洞的眼眶看向天空。 终,见天日。 第八十六章 等我熬死了我师傅 经了谢启康一事,陈皮明显感觉到齐骞队伍中的侍卫对秦流西多了敬畏和信服,甚至都能越过他们家主子了,好比现在。 “秦大夫,这是属下从那边林子里一颗梨树上打来的秋梨,我尝过了,很甜,也洗过了的。”那叫应北的侍卫撞开自己的兄长,把一个梨子呈给秦流西,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应南气炸了,大哥知不知道才是主子,没看主子的脸都黑了? 可他看向秦流西时,却是一声不敢吭,这人,不管是不是神算,那张嘴就跟开过光似的,说出来的话就必然成真。 就好比那谢启康,嘿,活不过三日都是给多了的,一天人就没了。 就这样的铁嘴,谁敢惹哦,就怕被她‘算’中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秦流西接过那秋梨,笑着道了谢,又说:“应小哥真是好人,怪不得近日有横财运。” 应北眼睛一亮,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结结巴巴地道:“真,真的?”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你记住就好了。” “哎,我记得了。”应北兴奋地行礼离开,回到侍卫中间,被围住了询问,纷纷露出羡慕之色,他们也想让秦大夫卜一卦。 齐骞扫一眼队伍的崽子们,哼了一声。 怕是现在让他们跟着秦流西走,他们二话不说就打包袱跑了。 秦流西见齐骞眼神不善,扬了扬眉道:“齐公子看什么,可是眼馋我这梨子?齐公子调教属下挺不错,挺上道的。” 齐骞似是不经意地刺探,道:“我不过是好奇秦大夫的本家是什么人家,竟养出秦大夫如此钟灵毓秀的人物。” 秦流西为人处事,极是随性而为,看她举止,洒脱也豁达,可有时候也有些小肚鸡肠,他是真好奇,她本家是哪家? 大灃姓秦的不少,看她做派,倒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可又像没受过正经的规矩似的,真违和。 “齐公子眼神不好,记忆都不好使么?我自小就在道观自由生长了,自然师傅教养。”秦流西哼笑,想刺探军情呢。 这些年,秦家也有送养育银子来,但论教养,只有赤元老道教她。 齐骞道:“可你并没在道观居住。” “这有什么的,等我熬死了我那师傅,道观迟早是我的囊中物,我在哪住都一样!” 噗! 齐骞一口水喷了出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嘴唇翕动:“你,你这样大逆不道,你师傅知道吗?” 这样大逆不道的徒弟,那清平观的观主是怎么容到现在的? 正在大言不惭的秦流西喀嚓的咬了一口梨子,吧唧吧唧的嚼着,道:“他巴不得我早日继承道观呢!” 老道就想云游四方,呸,一把年纪还是安安分分的待在观里守着吧,云游这种事,得她这样的年轻人来! 此时,正在给祖师爷上香的赤元老道看祖师爷有些气愤的样子,便道:“怕不是那孽徒又在大逆不道?咱忍忍吧,她早就想叛出师门了!” 叛出师门了哪来的继承人。 祖师爷:就惯吧,小祖宗迟早骑我头上作威作福! 第八十七章 流放之路甚艰险 越往西走,天气越是寒冷,尤其是早晚,冰寒入骨,冻得人直哆嗦。 一行被流放和发配西北的队伍看到又一个驿站出现在眼前,都不免流出热泪,他们这一行人,无不是穿着单薄,再加上是步行向西,太苦了。 “爹,到驿站了。”秦伯红背着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爹,微微吁了一口气,又往后看一眼自己同样瘦削的儿子,眼眶含泪。 秦元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哑着声道:“放我下来吧,别累着了。” “没事,爹,不累。” 他们这一路,最先病倒的从没吃过苦的儿子,幸得贵人相助,请了大夫诊治还赠了药甚至偷偷给了他们十两碎银。 儿子勉强好了,年老的父亲又着了风寒病下了,如今到了驿站,怎么都得喝些药汤,不然怕是走不到流放地。 而跟他们一同流放发配的,已经有三人彻底倒下了。 秦伯红打了个激灵,又看向儿子,关切地问:“彦儿,你可好?” 秦明彦吸了吸懂得通红的鼻子,神情萎靡,道:“爹,孩儿没事。” 秦伯红看他强装笑颜的样子,心中一酸,怎么没事呢,这么小的儿郎,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这才多久时日,这孩子的眼里就多了一些超乎同龄人的沉重。 “大哥,到驿站了,让爹下来吧。你别也跟着病倒,那才是大事。”秦家三老爷秦伯卿也上前,掺着他背后的老爹劝说。 秦伯红听了便把人放了下来,两人一左一右的掺着老人,等着前边的解差分配住处。 自然了,他们这样的犯人,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窝一宿,不区柴房什么的,就算是好的了。 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他们,果然被领到了柴房去。 “差大哥,我爹病得严重,怕是撑不住,就怕路上劳烦了差大哥,您看能不能给我们寻个大夫,再不济也熬点去风寒的药汤来。”秦伯红堆着笑脸走到解差面前,借着遮掩,给他塞了一两银子过去。 那解差眸光闪烁,捏住了银子,道:“就你们事儿多,前面是那小子,如今是老头儿,等着。” “哎哎,劳烦您了。” 秦元山躺在干柴上,蜷缩着,听到老头儿这几字露出苦笑,从前他是人前风光的秦大人,如今不过是拖累儿孙的病糟老头儿。 看一眼身则萎靡的儿孙,秦元山阖了阖眼,捏着拳头,轻咳几声。 很快的,有浓郁的药汤送来,还有几件旧的厚衣丢了过来。 众人一愣。 “差大哥,这是?” 解差道:“你们倒是有几分运道,也不知遇的什么贵人,赏你们的。” 秦伯红忙拱手道:“也不知是哪个贵人,差大哥可愿为小人引荐一二?” “贵人歇下了,你们也别问,不过虽是赏你们,敢不敢穿,能不能护得着,倒要看你们本事了。”解差大哥有些意味深长地说。 秦明彦两个小的还没明白,秦元山他们却是听明白了,脸色几变,他们这支队伍,可不止他们秦家流放的,还有真正发配去做苦差,去充军的,那些人为了活着,怕是什么都敢做。 流放之路,远比想象的艰险。 第八十八章 齐骞:被神棍驴了 “流放之路,远比你想的险多了,你试想想,一个平日养尊处优的人要步行数千里到一个你完全陌生的地方,除了身体,还有心理素质,那简直是从天上摔地下的落差。流放发配,就只有受苦受难的,可不会用马车拉着你走,更不会让你锦衣华食,运气好的,就到官驿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运气不好的,脚程慢赶不上,那就只能风餐露宿,到时候若再来一场风雨或寒流,不死也要丢半条命了。” 秦流西坐在马车上,和陈皮闲聊着,道:“除了这些,还得防着被人抢夺谋害的事,那可能是直接没命的事。” 有些人为了活着,什么做不出来,若是再和解差一合谋,那更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公子,那老太爷他们岂不是要落险?”陈皮咋舌。 秦流西道:“那都是命。病弱是绝对躲不过的,至于会不会被抢被害,还是那句,看命喽。” 陈皮张了张嘴。 “想问我不打算帮忙?”秦流西眉梢轻挑。 陈皮咧着嘴憨笑:“公子自有您的道理。” “秦家命中是有此劫,我帮他们化,也只会应在别处,甚至是反噬在我身上。秦家于我,有生养因果没错,但远不到我要奉上性命的地步,他们也受不住。”秦流西道:“虽说感激困苦真是傻了吧唧的话,但经此一事,秦家才会如精铁般坚硬不摧,一些人也才会因锤炼而成为精铁。另有一点,便是我要帮,也不是现在。” “公子这又是说您曾说过的毒鸡汤。不过我知道公子的意思,你是怕他们太顺遂了反养废了。”陈皮嘿嘿地笑:“我记得公子讲过老鹰和小鹰的故事,公子就是那只狠心的老鹰,哪怕小鹰会跌得千疮百孔,您也只会狠心踹它下去,由它自己学着谋生谋技能。因为鹰,护着它只会成为笼中的金丝雀一般的存在,而非能在天上遨游威武的空中霸主。” 秦流西摇了摇手指:“你说错了,主要是你家公子懒,懒得去找人。” 一旦找人,就得被人拿捏着要她做她最不情愿的事了,比如奔波劳碌费心搞事儿? 那不得和她不求上进的理想背道而驰? 这不能够啊! 陈皮噗嗤一笑:“您不找,那几位也只会寻过来。” 话说着,竟是应了他的话一般,空中传来一声刺耳的鹰唳声。 齐骞从另一辆马车里钻出头来,抬头打量着那在上空盘旋的飞鹰,眸子半眯。 “主子,是鹰,看样子是有人驯养的。”火狼骑着马跟在马车侧边回禀。 齐骞还没说话,便听得一声奇异的抿啸声,似在和飞鹰的唳声相呼应。 他腾地看向秦流西的那辆马车,再抬头,果然见那飞鹰听了这啸声立即俯冲向下,速度快得让火狼他们瞬间围住了齐骞的马车持弓箭戒备。 秦流西打开车门,伸出一手。 齐骞看着那在阳光下细长洁白的手,有些刺目,又见那飞鹰虽以极速俯冲,却稳稳的落在那细白的手腕上,一压,那手竟没有半点受重的样子。 齐骞呼吸略有些重了,瞪着秦流西探出的那张雌雄莫辨的脸,冷笑:“身子体弱?呵呵。” 他被这神棍驴了! 第八十九章 你对体弱有什么误解吗? 齐骞是真的有种被秦流西诓骗了的感觉,就这人,说自己体弱不下十次了吧,可你瞧瞧,数十斤的巨鹰落在她手腕上,一点都不压手,稳如平地。 这是体弱? 她怕是对体弱这词有什么误解吧? “这是大师驯养的鹰呢?怪不得看起来如此的威武不好惹。”火狼惊讶,看着那毛黑得透亮,鹰眸锐利的大鹰,啧啧称叹。 齐骞瞥他一眼。 秦流西则是把飞鹰拉进了马车内,扯下它脚腕绑着的小竹筒,从内拿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条,慢条斯理地阅览起来。 飞鹰有些不满,轻轻的啄了她的手臂一下,发出一声鹰唳,传信工也要犒劳一下好吧? “小乖别吵。”秦流西一捏它锋利尖长的鹰嘴,又拍了一下它的头。 鹰小乖缩了一下脖子,有些委屈,却无比温顺地蹲着,要是火狼等人看见了,怕是要瞪目结舌,空中霸主啊,竟温顺如羊。 秦流西见了,捏了捏它的脖子,接过陈皮递过来的零食摊在手心递到它嘴边。 鹰小乖立即啄了,鹰眸都眯了起来,十分满足。 “公子,可是要回信?”陈皮问。 “要的。”秦流西道:“不用研磨了,取了炭笔来吧。” 陈皮便拿了一支削得尖细的炭笔和纸张递了过去。 秦流西也只写了寥寥几字,又卷了起来塞进小竹筒,重新系在了鹰小乖的腿上,摸了摸它的头,喂了一把零食和水。 鹰小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才腾飞出去,又在马车上空盘旋一圈,发出一声鹰唳后,才消失在天际。 齐骞的马车晃了过来,就靠在车门处和她说话:“骞有个问题挺好奇,秦大夫对体弱一词是有什么误解?” 秦流西眨巴着眼,一脸无辜道:“我读书少,委实不知,请齐公子赐教一二?” 他斜睨着秦流西,道:“我看秦大夫驯的一手好鹰,那是传信用的吧?骞以为像秦大夫这样能通天地鬼神的大师,传信当用那瞧不见的阴物才对。” 秦流西呔了一声:“齐公子这种想法可万万要不得,我岂有你说的那般本事?我们乃是大活人,活在阳光尘世下,与人传信什么的,肯定得用阳物,哪能奴役鬼怪呢,吓着人岂不是大罪过?再说了,你口中的阴物也有尊严的,哪能随意奴役,我不是那样的人。” 呵呵,她绝对不会说被她奴役过的鬼见了她就躲着走。 齐骞:“……” 看,就是这副一本正经装傻的表情,偏还奈何她不得。 而在某方的鬼王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冷汗津津的,魂都散了些,他身侧新纳的第七十八任小妾柔软无骨地贴上来,嗲声道:“大王,怎么了?” 鬼王失神地望着虚空,道:“没啥,就是说,七十八啊,你说本王投胎可好?” 七十八大惊失色:“大王,做鬼不好么?您怎的要想不开?” 鬼王痛心疾首地道:“就是忽然想起了被揉碎了的日子。” 被秦魔头支配奴役的日子,那真的是不堪回首,太惨淡了! 而他刚刚,就梦着了秦魔头看似无害冲他笑着招手的画面,那简直是恶魔之笑啊! 第九十章 指点风水 近三日的路程说快不快,说慢也不算多慢,秦流西他们到达宁洲府的时候,也才申时末,因着齐骞说的病患人在城外别庄小住,便没进宁洲府,而是直接往那别庄去了,距离宁洲府也就一个时辰的事。 这不,到达那依山而建的沧澜别庄时,黄昏早已至,残阳落,把别庄的房屋琉璃瓦照得如金光闪耀。 别庄门前,有一个穿着管事服饰的中年管事领着几个人候在那里,一看齐骞他们的马车到了,恭敬地上前跪下迎接。 “郡王回来了,老王妃早已等候您多时。” 齐骞抬手叫起,看向也走下马车的秦流西,见她并没在意这称呼,眸光轻闪,问管事:“万总管,祖母她可好?” “老王妃都好,就是惦念郡王了。奴才早已吩咐仆从备下热水,郡王不妨先去给老王妃请安了再洗漱?还是先洗漱再去给老王妃请安?” “先洗漱吧,这一路风尘,也免得污了祖母的地儿。” 秦流西站在他后头,也不在意他和这总管的对话,只是郡王么? 她略过这个尊称,就在庄前打量了一下别庄所处的位置,天圆地方,依山傍水,整体布局呈方形,光线充足,这个别庄的选址倒是不错。 只是西北方向有一个牛栏,里边有些臭气传出来,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摆着。 “那个地方是干什么用的?”秦流西用手抵了一下鼻子,指了指。 齐骞闻言看了过去,又看向万总管。 那万总管也是早已接了消息的,看秦流西的架子又看自家郡王礼遇的态度,心里已猜出了她的身份,只是惊讶于她年岁如此之轻。 此时听得她问话,他便看了过去,回道:“哦,那是别庄的庄户搭建的牛栏,从前耕牛会关在这里,如今多是拉回家去,那边便存了牛粪等动物的粪便沤肥。” 秦流西便对齐骞道:“老王妃倒是平易近人,倒能容这样脏污的地方在那边搭着,也不嫌臭?” 万总管道:“小公子,我们老王妃是出了名的和善人儿,这样的牛栏沤肥用以浇灌庄稼,那也只是好事儿,没道理不能容。且也离着别庄主院远远的,平日的臭气也传不过来。” “可我就站在这也闻着了。”秦流西扇了扇鼻子。 这,这不是别庄大门么? 万总管看向齐骞,这位小公子难道就是那什么道医,怎瞧着这样娇气,还纠结一个沤肥的牛栏? 齐骞却是想到秦流西的身份和本事,便问:“秦大夫,莫非那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秦流西耸耸肩:“就是觉得臭,你们习惯就好。” 齐骞摸出一张银票,五十两的,递了过去:“还请秦大夫不吝赐教。” “你看你这人,就是客气,那我随意说两句,你也随便听听?”秦流西笑眯眯地去接,对方不松手,她挑眉,这才松了。 一旁看得分明的万总管脸皮抽搐:“……” 秦流西把玩着银票,道:“这别庄依山傍水,乃风水宝地,山有靠山之象,水有纳财之效,利于运势聚集,你要是住这里,做生意的话,可如鱼得水,财源广进,名利双收。可脏乱却是不吉带凶,无美感可言不说,这污浊之物过多,不利运势流动,及时清理了,老人方可身体健康,无病无灾,懂?” 第九十一章 我大度不和你计较 秦流西的随意说说,却让齐骞听出了些微妙,后脊椎也有点发麻,他是想到了祖母的身体,一直不康健,再看那处牛栏,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臭气轰天。 而那万总管则是听得云里雾里,风水,这? 这当大夫的,还会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可万总管却不敢质疑什么,毕竟齐骞这个主子在呢,而且,那还说到了老人的身体健康,这谁敢质疑? 老王妃不就是因为身体不太好,才一年有大半年都在这温泉别庄养着么? 这不,当万总管接到齐骞的眼神,他立即识趣地弯腰道:“奴才这就吩咐人去清理了。” 他转过身,点了一人吩咐,那人连忙小跑着去安排。 “秦大夫,先进庄小歇?”齐骞浅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流西抬脚就走。 “若有哪里不好的地方,还望秦大夫赐教。”齐骞又说一句。 秦流西脚步一顿,想说走路太累了,不如坐马车进去吧,可齐骞又来了一句:“万总管,去准备些精致一点的好酒菜,最时鲜的招待秦大夫。” “奴才遵命。” 秦流西:“……” 算了,走一走,一会多吃点。 秦流西不喜欢看风水,也不接风水的活,就是行医时若遇着不好的,会指点两句。 就像现在,她和齐骞一路走去,遇着不对的地方,就会让撤了或挪了换别的。 好在这个别庄建造时图纸应该也请人仔细打磨过,也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是一些绿植横生破了局,挪移就行了。 “秦大夫于风水相术也是钻研甚详?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祖父乃是太祖幼子,他仙逝后我父王继王位,被封为宁王,宁洲便是先帝赐于我父王的封地,宁王府就位于宁州府中心,你可否也前去看一看风水?”齐骞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流西。 秦流西停下,意有所指地道:“郡王想请我看风水,是因为老王妃久病不愈的缘故,还是因为你幼年丧父又与母不亲,唯恐因为王府风水不好之故才导致这些?” 齐骞眼神一冷,凉薄的唇抿了起来,背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头,似有隐忍。 距离二人不远的火狼等人心惊胆战,秦大夫是什么都敢说啊,也不怕郡王拧断她纤细的脖子。 偏偏,她又是一言道破。 秦流西对齐骞突发的冷意丝毫不惧,继续往前走,道:“我对相术是有猎艳,却也不是郡王所想钻研甚详,也等闲不看风水,太无趣,所以只好辜负郡王的期望了。”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齐骞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秦流西斜睨着他,笑了:“咋的,郡王这是被我揭了遮丑的面纱而恼羞成怒?” 不等他说话,她又继续道:“杀我,也得看你有没那个本事。” 齐骞眸子半眯,道:“确是,巨鹰压手半点不沉,可见秦大夫的体弱也只是你以为的体弱了。” 哟呵,还讥讽上了。 秦流西道:“好啦,风水固然会使运势聚拢,可也不是能逆天改命的,你那都是命,强求无用,也别纠结是不是风水的缘故所致了。” 齐骞:“……” 对方一副我不懂事儿而她大度不和我计较的长者态度是怎么回事? 显得他像个小毛头一样,好丢脸。 第九十二章 这活接得儿戏了 齐骞把秦流西送到客院,虽也心急让她给祖母看诊,可也知道一路舟车劳顿,也没带她前去见祖母,且自己也得先和祖母请个安。 “那秦大夫好生歇息,明日再替我祖母看诊?” 秦流西道:“如此甚好。” 齐骞没再多话,拱了拱手便走了,临走时交代万总管安排人好生伺候着,里面那‘体弱’的小祖宗可娇气又矫情得很。 万总管自然唯唯诺诺地应下,还特意寻来两个机灵的美婢来伺候。 陈皮却不假于人手,指挥着人先抬了水来给秦流西沐浴,又让上热茶热汤准备菜肴,待得洗去一身疲乏,主仆俩屏退其余的人围坐在桌上用晚膳,陈皮才说起齐骞的面相。 “主子,您说这瑞郡王幼年丧父,可我怎么瞧着……” 秦流西咳了一声看向他。 陈皮看了一眼外面,讪笑。 秦流西说道:“别论他,皇室之人,里边的腌臜可非寻常小户能比。” 陈皮噤声。 秦流西默默地夹菜,齐骞这人,身世复杂得很,这单活儿接得太儿戏了。 另一边,齐骞摸了摸发痒的鼻子,打了两个喷嚏,不用说,怕是那不求在说他,想到她轻言就说出自己身上的事,他就抿了抿唇。 “是骞儿在外头吗?” 齐骞定了定神,在丫鬟掀起帘子下,走了进去,看到坐在南边罗汉床上,眉目慈和又贵气的老妇人,便露了笑容,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老王妃看到大孙子就眉开眼笑,不等他完全跪下就道:“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别跪了。珠儿,你们快给郡王看茶。” 齐骞起身,也不等老王妃招手,主动坐到她身侧,牵起她的手,道:“祖母,多日不见,您身体可好?” “如今也不过是入了八月,天尚未冷,祖母哪里不好了?放心吧。”老王妃拍了拍他的手,道:“再过些天就是中秋,这次你可得陪祖母过了秋节才可走。” “我本就打算着要陪您过中秋的。” 老王妃闻言大喜,对身边的赵嬷嬷道:“阿珍你可听着没有,郡王说要留在别庄过中秋,你让万总管多备点鲜货,若有鹿儿也留着,好生喂肥,到时候给他烤着吃也行。” “是。”赵嬷嬷笑着应下。 齐骞看她高兴也没说别的,只道:“祖母,孙儿寻着了那不求道医,已是请到了别庄,今儿是晚了,明日一早孙儿就领了她来给您看诊治那寒症,她出手定会让您不再饱受那寒症之苦。” 老王妃却是不置与否,道:“祖母这都是多年老毛病,也习惯了,治不治得都一样,你瞧我如今在别庄养着,也无差。” 话是如此,可那也只是待在暖和的屋里,若到外面,尤其是寒冬,那真是冷得夜不能寐,身体也发麻刺骨,轻易不敢外出一步,更不敢受冻。 可一如她所说,这么多年了,她早已习惯,不过是待在屋里过冬罢了。 “祖母,说不准这次不一样。” 老王妃看齐骞信心满满的,便笑道:“好,就让他看看,总不能枉费了我们骞儿的一番孝心。” 齐骞这才笑了,对赵嬷嬷道:“让人摆饭,我陪祖母用膳。” 第九十三章 刑克六亲命 翌日一早,秦流西用过早膳,就在齐骞的陪同下往老王妃居住的主院正房而去。 正房四面开阔,院子并无太多名贵的花草,院中有一个大缸,里面养了一株浮莲和两尾锦鲤,靠南墙那边,有两棵凤凰花木,树下摆放了一张圆桌和藤椅。 齐骞前去请安的时候,秦流西就在院子里等着,站在门边的丫鬟好奇地看着她。 这就是来给老王妃诊治的大夫?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 一个嬷嬷走了出来,看到秦流西时同样一愣,却是笑着福了一礼:“可是秦大夫?请跟老奴来,我们家老王妃有请。” “有劳嬷嬷。”秦流西欠了欠身。 赵嬷嬷在前面引路,秦流西落后两步跟上,在她身后,是提着药箱的陈皮。 进得屋内,暖意扑面而来,这才初秋,可这屋子,却像是已经烧起了地龙,使得屋子里暖洋洋的。 “老王妃,这秦大夫已经来了。”赵嬷嬷笑着说。 齐骞从老王妃身边起来,道:“祖母,孙儿为您引见。这位,就是我跟您说的,漓城清平观的不求大师,本家姓秦,您别看她年纪小,医术却是极好的。” 秦流西拱手拜了下去:“见过王妃娘娘。” “不必多礼,快看座。”老王妃笑吟吟地抬手。 秦流西站直身子,抬头看过去,这一看,面上浅笑不变,可心里却是大为叹息。 这位老王妃,身份尊贵是没错,可这命运,未免太坎坷了,少时失慈失怙,早年丧夫,中年丧子,她这命,怕不是命犯刑克六亲吧? 可纵是命如此硬,她看起来却并不尖酸刻薄,就这么笑吟吟的看着你,眼神平和。 若不是天性乐观,便是看淡看透,心性倒平。 “骞儿与我说不求大师十分年轻,我心想,再年轻也已经及冠了,却不想,你竟是还没到这个年纪,而且你还……”老王妃眸光轻闪了一下,笑问:“你当真是道医,是道长也是大夫?” 秦流西道:“贫道正是。” 齐骞在一旁说道:“祖母,不如让她先给您掌脉吧?” “啧,哪有你这样急切的,未免叫大师看了笑话。”老王妃一嗔,又对秦流西道:“大师莫怪,我这孙儿至纯至孝,也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叫他担心才如此。” 秦流西在她和齐骞的脸上看了一眼,垂下眼帘,道:“孙儿孝顺,也是娘娘的福分。” “确是,我也就这个福气了。”老王妃一语相关,语气里颇有一种沧桑的感觉。 秦流西看向陈皮,后者从善如流的打开药箱,从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药枕递过来。 “我先为娘娘扶脉?” 老王妃点头,赵嬷嬷便上前,先替她把袖子卷起一点,又取了丝帕,被她拒了。 “大师是道家之人,又是比骞儿还小的孩子,我一个老太太,就不讲究了。” 赵嬷嬷只得把丝帕收起。 秦流西让她把手放置药枕上,她自己则是微微阖眼,一手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掐了一个法诀,另一手搭上老王妃的脉。 这一探,秦流西的眉微动,还真是刑克六亲命啊。 第九十四章 你这命挺倒霉的 太素脉,可预言探知人的一生贵贱吉凶福祸,秦流西行医多年,也并不是对每人都会以这脉法去相人,毕竟命数如织,变幻无穷。 眼前这老王妃,不过是勾起了秦流西的好奇。 一如面相所显,她命犯孤煞刑克六亲,出生便爷死奶死,再在幼年,父母又相继去世,盛年丧夫,中年丧子,换了心性脆弱的,早就受不住这打击了。 可这老王妃,却心态极稳,不,应当是说心如枯槁之木,无波无澜,顺应自然天意,包括生死。 难为她,能饱受隐忍这寒毒之苦多年,不,或许比起六亲绝的麻木痛楚,这极寒之毒带来的麻木也不足为提了? “秦大夫,如何了?”齐骞有些心急。 秦流西瞥他一眼,又换了一只手去扶脉,这下,是完完全全的只看老王妃身体之症了。 殊不知,她此举反叫齐骞提起了心,光是掌脉都这么时长,祖母的身体难道无药可治了? 老王妃反倒是最平静的那一个,她只瞪着秦流西看,越细看,越觉得这孩子骨相极好,生得好,真正应了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那话。 “王妃娘娘年少时受了大寒?落入冰洞寒潭那些地方了?”秦流西收回手时顺道问了一句。 老王妃愣了一瞬,点了点头:“光是诊脉,你这也知道?我出身农家,那些年啊,也正值打仗和荒年,有一年冬天极冷,积雪足有人的胸口高了,我便是那年遇见骞儿他祖父的。” 秦流西神色未动,这些她都能猜到,老王妃出身不高,身份之尊不过是凭夫尊,凭子贵。 “骞儿他祖父受伤落了寒潭,我不救他,他肯定得死,所以我便跳进去了。”老王妃回忆起年少时,难得有一些失神。 “那次之后您应该已受了寒,不过仗着年轻,除了手脚冰冷宫寒,也没太大碍,可寒气入了体,岂是那么容易根除的,所以你也因宫寒难以有孕,能得一子,是运道。而真正让您寒毒入体,是产后吧。”这寒毒,都深入骨髓了,能忍这么多年,也非常人。 老王妃点点头,说道:“确是如此,赵嬷嬷也清楚,我刚生下宁王时,叛党反扑,当时的宁王府也被围,我带着骞儿他爹为躲叛军,藏进了雪窖,那时我身边的大丫鬟,娇娘母子还为了掩护我们,生生的被充作了我们而被叛军杀死……” 她声音有些哽咽,就连赵嬷嬷也有些伤感,擦了擦眼角,显然是想起那段艰难的日子。 齐骞捏了捏拳头,所以他父皇也是自小体弱,也没活到盛年就走了。 这人吧,倒霉起来也是没个尽头,饶是秦流西听了老王妃这经历,也不免觉得她霉神上身,一句话忍不住冲口而出:“您这命,还真是挺倒霉的!” 正在因缅怀故人而伤心的老王妃和赵嬷嬷一哽:“……” 齐骞黑了脸。 杵在一旁一声未吭的陈皮抬了抬眼皮,语不惊人死不休,他家主子是真的不怕死! 第九十五章 寒毒之症 老王妃抿唇笑了。 “你倒没说错,我这命,确实挺倒霉的。”她叹了一口气,道:“这辈子的运道大概就是用于遇着骞儿他祖父了。” 秦流西道:“当年叛军入城如何凶险我也不知。只是您本就体寒,产后虚弱再受寒,这寒气入体已成寒毒深入骨髓。寒毒拔除不易,这些年哪怕您长年调养,却也抵不过这寒毒肆虐,如针扎万蚁噬咬,刺骨麻木。” 齐骞在一旁听着,脸色都有几分发白。 “寒毒不除,您吃再多的补品也无补于事,太医给您的医方,想来也只能是调养温补为主,也不敢用猛药。” 像老王妃这样的,丈夫为国捐躯牺牲的,她作为遗孀,又在叛乱中受了大苦的,只会成为国宝护着,哪个大夫敢用猛药,就怕她受不住没了,那就是丢脑袋破家的大事! 赵嬷嬷这时看向身边的大丫鬟环儿,后者已经取了早就准备好的经方呈给秦流西。 秦流西接过,一张张的翻着,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样,经方多以养身为主,以温补的方式,也有以火罐拔毒,却是效果甚微。 倒有一张方子,比较大胆,她便扬了扬道:“此方倒是颇有几分对症。” 齐骞接了过来,看了署名,道:“这是京中妙珍堂的颇有名气的大夫苏笙,好像是鬼门十三针杜壬神医门下徒弟。” 秦流西摸茶的手一顿,眼角抽了一下。 齐骞刚好注意到了,问:“秦大夫也认识?听说杜神医一手鬼门十三针极是了得,他收徒也极挑剔,我也偏寻不见。” “杜壬,大家都是同行,略有所闻,倒不知他收了徒。”什么时候收的,她怎半点不知? 齐骞不在意这点,只道:“敢问秦大夫,那我祖母这寒毒之症,可能治得?这位苏大夫开的方子虽有些成效,却是不能去根。” 秦流西说道:“要拔寒毒,并非一日就能根除的,我可给王妃娘娘以针灸拔毒,再辅以药浴,只是这药浴,多以虎狼之药熬煮,很痛,娘娘不知能忍否。” 齐骞皱起眉来:“光是针刺拔毒不行?可有比较温和的方式?” “针刺拔毒倒也不是不行,至少不会像现在八月就得烧地龙穿着棉衣,冬日也不会夜不能寐,只是药也不能停的调理。但辅以药浴,根除不说,还能让娘娘的身体恢复不少,于寿数也有增长,嗯,至少吃嘛嘛香,走路腿不疼。” 老王妃有些讶然:“竟有如此奇效?” “前提是您受得住。”秦流西十分自信。 老王妃便道:“那就按着你的主张来,不就是泡个药浴,再痛能有这寒入骨那般疼?” 秦流西笑而不语,怕是有的,寒是麻木,可这药浴,如火炙,那是真疼。 齐骞瞥到秦流西的笑容,只觉得毛骨悚然,道:“祖母,要不咱们还是选些比较温和的方式?” “没事,疼而已,只要以后能好,哪忍不过了?”老王妃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小秦大夫也不会让祖母有事的。” 不然岂不堕了她的招牌? 第九十六章 坑大冤种 病患说治,秦流西也不忸怩,接过纸笔就唰唰写下几张经方,一一递给齐骞并解释。 “药浴这方子有几味药材比较难得,像这回阳草和火焰花,寻常药材铺子没有的,你让人去长生殿采买。长生殿的药材价格虽高,可药材保存得都极好,药效不散,此方子的药材基本都能从长生殿买到。” 齐骞眉梢一挑:“长生殿,我记得它家出的玉雪肌小手指一瓶大就价值万金,秦大夫时常照顾它家生意?” 秦流西面不改色,道:“若是换了普通百姓求诊,我会开些寻常在路边山野就能寻到的药材方子。可王妃娘娘,身份尊贵,你们又不差钱,当然用更好的!” 齐骞:“!!!” 所以把他当大冤种坑了? 老王妃她们也是差点没绷住,这个小大夫,真是什么都敢说! 齐骞忍了忍,没忍住:“秦大夫怕是深析劫富济贫此道吧?” “郡王过誉了。”秦流西伸手:“郡王要是觉得贵,那不用也行。” 齐骞手一扬,避开她的手,说道:“我会让人马上去准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治疗?” 秦流西想了想,道:“药材你先备着,今晚我先帮娘娘行一次针,也能让您睡得舒坦些,药浴就等药材都回来了再泡也可。” 齐骞点头,对老王妃道:“那祖母,我先让人去准备药材。” “去吧,我和小秦大夫再说说话。”老王妃摆摆手。 待齐骞出去,秦流西收起药枕,又净手,取了金针,道:“我替您先扎一针,让您排排气,去净房也顺畅些。” 老王妃一愣,难得的老脸有些发烫,声音也小了:“这,这个你也诊出来了?” 她这两日就是肚子不太舒坦,出不了恭,都想着要让太医开个方了。 秦流西傲然地道:“郡王费心寻我来替您看诊,自然不止一点小本事。” 老王妃莞尔,来到寝卧,按着她指使卸了大衣裳,靠躺在床上,看她拿着金针,掀起了自己腹部上的衣物,也没见她怎么出的手,针就快而准的在天枢穴扎下,然后又掀了膝盖上的里裤,在足三里,脾俞、气海扎下一针,过程之快,半点都没感到疼痛。 老王妃见状心里有了些底,这孩子年纪小,但那针灸之术,显然比她见过的许多太医大夫要神乎得多,笑着道:“骞儿说了,你医术精湛,倒真没唬我,听说你相术也极是准?” 秦流西轻捻着金针疏导她体内的浊气,闻言抬头,笑道:“娘娘莫不是想寻我算命?” 老王妃叹道:“我这命,不必算,也知道是硬的,也有法师给我批命,说我是刑克之人。” “您命犯刑克六亲,可娘娘却是看得极开。” “我命如此,非我所愿,看不开也不过是自寻烦恼,权当我自私了吧,和这些孩子远着些便罢了,省得我克着他们。”老王妃问:“我倒不算别的,你看我,什么时候能抱曾孙?” 秦流西沉默半晌,意味深长地道:“娘娘已抱曾孙,只是,不日夭折。” 第九十七章 心狠 老王妃从净房出来,脸色有几分黑沉难看,脑海里不住回想着秦流西所说的有曾孙,不日夭折。 齐骞是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明白,这孩子身边伺候的清一色的男儿,连个扫地的丫头都没有,说是不近女色也不为过,哪怕是他母亲送过来的,无一不被他打发了。 所以曾孙断然不是出自他名下,那是谁的? 宁王府最年轻的一代,不止一个齐骞,还有一个齐钰,那真正被视为珍宝的一个小主子。 “娘娘,您可是还惦记着那秦大夫说的话?”赵嬷嬷一边帮她更衣,一边小心地问。 “你觉得可信不?”老王妃反问一句。 赵嬷嬷默了半晌,道:“老奴也不敢说,您说不信吧,她的医术却是极好的。相术么,却是一言指出您命格……” 她犹豫着没说出口。 老王妃却道:“行了,我犯刑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要不京里怎没人敢与我交好,包括王妃,从没让钰儿待在我身边超过一刻钟,不就是怕了我这命格。” 她语气里没有不平,却也有几分冷嘲。 赵嬷嬷闻言便有几分心疼,道:“您可有瑞郡王孝顺呢,他为了您的寒症,寻了多少人啊。” 老王妃叹道:“也就是这福气了。”顿了顿,她又说:“宁王去了也有十数年,宁王府也该有世子了,我也烦她三不五时就来信试探。” 赵嬷嬷对此不敢置喙。 “若这寒症当真治好了,我便回京。”老王妃拍板下来,却没再说那所谓曾孙的事。 她是盼着曾孙,但若是人家把持着不让亲近,那也不过是名头上的罢了,如果秦流西说的那孩子不日夭折,要么是人为,要么天意,不管是哪点,就是孩子自个存不住福气。 那女人,是个心狠的。 …… 盛京,宁王府。 宁王妃把一个茶盏狠狠掷在了地上,气得脸都白了,捂着胸口喘着气,另一手则指着跪在地上的矜贵如璞玉的贵公子。 “你,你怎这般糊涂混账?” 齐钰膝行上前,扒在她的膝盖上道:“母妃,我也想不到她这般大胆,竟是瞒着我把孩子生下了,可是娘,那到底是我的孩子。” “住口!”宁王妃美目一瞪,厉声道:“区区一个卑贱的养马女,哪来的资格替你生孩子,庶出的都不行。更莫说她等孩子生下了才告诉你,可见她甚至他们一家的心机颇深。母妃断不会容这样的人坏了你的名声,你不必说,母妃自会处理。” 齐钰看着已到中年却依然美得像二十出头的宁王妃,那张脸白白的无比娇弱,也不敢逆了她的意,安慰道:“母妃您别气,您不喜就不留便是,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不然就是儿子的罪过了。” 宁王妃看他跟只小狗似的卖乖讨好,伸出纤白的指头一戳他的额头,嗔道:“你别怪母妃狠心,你还没娶正妻呢,若这会儿便有个庶长子,哪个高门贵女乐意?更莫说,王府还没定下世子呢,岂能让这孽种留下?” 第九十八章 查漓城秦家 齐钰今年不过十六,却整出一个无名无分的孩子来,宁王妃实在是连庶长子都不想说,就一个帮王府养马的女仆生的贱种,她都嫌侮辱了庶出一词。 最重要的是,这贱婢竟敢瞒了十月偷偷把孩子生下,可见其心机之深。 她是断然不会容这样的人在儿子身边的,至于孙子?将来钰儿娶妻纳妾,她要什么孙子没有,何苦让一个养马女生的贱种占着一个长子的名额? 庶的也不行! 齐钰便道:“留下也不是不行啊,就挂在我哥名下呗。” 宁王妃脸色一变:“你疯了,竟敢这么想!” 齐钰一脸无所谓地道:“反正我大哥那人不近女色,先有个带把的在名下,以后便是没成亲也无事。” “你当你哥是个软柿子,能被你随便捏。”宁王妃的语气没有一丝喜怒,仿佛在说着普通人身上的事。 齐钰笑嘻嘻地道:“他不是我哥嘛,您也常说他是我哥,理应护着我,让着我,别和我争。” 宁王妃身子微微一僵,嫣红的菱唇抿了起来。 齐钰瞧了,倚了过去,撒着娇:“母妃您怎么了,莫非孩儿说错了?” “你没错,他就不该和你争,包括这世子之位,也只能是你的。”宁王妃把他拥进了怀中,似是肯定又似是偏执地重复一句:“这一切,都只能是你的。” 齐钰眸光轻闪,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母妃疼我。” 至于祖母,她迟早都要死在他母妃和他面前的,再帮齐骞,也帮不了什么。 …… 齐骞刚把药方递下去吩咐应北马上去宁洲府把药材拿回来,坐在书房里,才喝了一口茶,火狼便进来回禀。 “主子,京里来消息了。”火狼呈递上来的,首先是宫中递过来的密信。 齐骞接过来,打开一看,眉头皱了下,道:“查漓城秦家?” 火狼道:“是原光禄寺卿秦元山的本家,七月因为祭祀典礼出了差错,被圣上撸了职位抄了家,除十二岁男丁以下,一律流放西北,家眷则遣返漓城老家。说起来也巧,似是和我们差不多时间入的漓城。” “抄了家还不放心?” 火狼说道:“听说如今宫中盛宠的蒙贵妃就和秦家素来不和,如今蒙贵妃又得了小皇子,圣上更是大喜,对蒙贵妃是千依百顺也不为过。” 他说得隐晦,但齐骞听出了里面的意思,是说这蒙贵妃吹枕头风了,想要往死里整秦家呗。 “蒙家如此骄横,也不知事事留一线和收敛,迟早要坏事。”齐骞语气尽对蒙家的不屑,道:“回头看一下秦家可有出格的吧。” “是。” 齐骞脑海里不知闪过什么,问:“秦家十二岁以上的男丁均是流放了?” “是的。” “这么巧,都姓秦。”齐骞觉得有几分怪异,但下一瞬,他的注意力被岔开了。 “主子,这还有王府暗线传来的信。” 齐骞心头一动,接过打开,一目十行的阅了,脸色有几分嫌弃,道:“他倒是不知收敛。” 尚未婚配,便先整出一个私生子来,倒不知他那挑剔的母妃会如何处理了。 第九十九章 道破女冠之身 是夜,秦流西如期而至。 这是老王妃头一次行针,齐骞也在场,见了她,就拱手作揖。 “郡王怕不是要看着我行针吧。”秦流西挑眉。 齐骞以为她要用什么不传针法怕自己偷学了去,就道:“我非行医之人,也看不懂针法。” 秦流西轻笑:“我倒不是怕郡王学,是这行针,也得褪去衣裳,郡王既非医者,也不便在场。” 齐骞闻言脸一红,一句你也同为男子的话差点冲口而出。 可对方是大夫,是医者。 大夫眼里,无分男女。 “我只在外间候着。”齐骞黑着脸说。 秦流西一摊手,转过头,看老王妃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打机锋,便道:“娘娘晚上膳食可用好了?” “依着你的吩咐,早早用了,又在屋内活动了下,这积食也散了。”老王妃笑道。 秦流西道:“我最喜欢的就是老王妃娘娘您这样听话的病患,得赏。” 她从袖子里拿了个玉瓶子。 齐骞双眼晶亮,眼巴巴地瞅着。 秦流西取了一颗糖丸递给老王妃,道:“行针前,奖励您一颗糖丸,吃了。” 老王妃:“……” 怎哄孩子一般,委实有趣。 她也没犹豫,接过来就吞了,糖丸有淡淡的花香甜味儿,入口即化,仿佛有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不禁喟叹出声。 “那咱们就入内吧。” 几人转至内间,秦流西也吩咐着赵嬷嬷伺候老王妃宽衣,只剩了宽松的里衣,侧躺在床上,背对着自己,鉴于对方的身份,她也没让陈皮在身边帮忙递针,而是自己动手。 “娘娘,大夫眼里无分男女。”秦流西说了一句。 老王妃笑道:“老身明白,再说了,老身都一把年纪了,能做你祖母,自然不拘这男女之别。而且,你其实是坤道吧?” 秦流西拿着金针的手一顿,有些讶然地看过去。 她以男装打扮,是方便在外行走,可也从没说过自己是男子,她这张脸,雌雄莫辨,对方认得出,认不出,她都无所谓,不解释也不辩解,不过是以最方便的那个装扮去行事。 所以齐骞他们以为的,她从没纠正。 可老王妃却是认出来了。 一旁的赵嬷嬷都惊住了,坤,坤道?这秦大夫是个女娃? 她上下打量着秦流西,恕她眼拙,还真没看出秦流西是个姑娘来,这作派,明明潇洒如男。 “娘娘眼睛很利。”秦流西被认出也没慌更没反驳,而是大胆的承认了,道:“娘娘若是觉得我不可信,咱们的诊治到此为止也是可以的。” 老王妃连忙道:“就白天你给老身行针露的一手,老身自然信你,不过就是告诉你不必拘怀,也有些惊讶你年纪轻轻怎成了女冠。” “都是与道有缘。娘娘,那我们开始了?”秦流西取了金针,道:“金针刺穴拔毒,会有一定程度的疼痛,娘娘若觉难受,大可出声,我自会替您拿捏痛感。” “好。” 秦流西定了定神,把她编成大辫子的银发拨到胸前去,捻着金针在大椎穴浅浅的刺下,由浅至深,紧按慢提,感受到手下的身子一僵,便轻声安抚道:“别怕,我给您念段经文吧。” 第一百章 三日就可痊愈 秦流西捻着金针向下刺入穴位,随后右手拇指向前,边捻边按,三进一退,嘴里吟出一段太上老君清静心经,经文流畅,仿若在唱诵。 赵嬷嬷在一旁瞪着老王妃,后者本是因为针刺而感受到酸胀僵着身子,可在秦流西似唱诵的经文流出后,她的人渐渐松弛下来。 赵嬷嬷看得分明,又看秦流西,咋舌于她能一心二用。 下针本来就要平心静气不便打扰的,秦流西却还能唱经,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稳,怕不是小时便开始学医了吧? 赵嬷嬷看秦流西的眼神都有几分敬畏了。 有本事的人,不分年龄,本事够大,就会让人敬畏尊重。 秦流西没注意赵嬷嬷的眼神,她在大椎穴刺下后,又分别取了几支针,掀起老王妃的里衣,以同样的手法在八髎穴刺下。 “这,这个地方有何讲究?”赵嬷嬷替她帮老王妃卷起里衣,露出后腰接近臀部那,看到那几支金针,忍不住问了下。 秦流西揉捻着金针,三进一退,如此九次,抽空回话:“这是八髎穴,正常来说这一块是柔软的,可娘娘这里却是硬的,还会觉得疼吧?而这一块主妇人保健,娘娘年轻时是否天葵不调,时有时无,微寒畏冷,甚至淋漓不尽,腹痛难忍吧?” “对,您说的全都中了,太医嘱咐我们抽空艾灸就会好些,那是因为寒毒的缘故才如此?” 秦流西说道:“自然是因为寒淤积滞才会导致,娘娘本就是产后受寒,一旦积滞,血气更是不通,自然淤堵生硬,于妇人子宫有损,也就导致天葵不调,相信一些大夫也是懂这个道理的。” “懂是懂,但诚如你所见,这大夫多是男人,娘娘乃是女人,多有不便,也不如你这般诊检。”赵嬷嬷叹道。 虽说大夫眼里无分男女,但当真遇着男女大防的,始终要隔着一层来诊治,比如诊脉,都要用丝帕,再注重一些的,还得摆了屏风落了纱帐,如此一来,望闻问切也得要打个转,只能靠身边人来说了。 要是换了那些闺阁少女,只怕大夫连样子都见不到,光是诊脉问话就开经方了。 老王妃发出一声痛呼,两人的交谈顿时一停,秦流西的动作缓了些,问道:“娘娘,可是痛得难受?” “痛,可也舒服,热热的。”老王妃喟叹,她都多少年了,没在这样的时日感受到身体热暖。 “痛则不通,慢慢的就好了,还有,药浴会比现在更痛。”秦流西说了句狠话。 老王妃的手指抖了一下,不是吧? 秦流西笑了笑,半蹲下来,又在她两足底部的涌泉穴扎下一针,而后又在她的两个手腕各下两针。 “娘娘,今晚为您行针,用的针法名谓烧山火,所以你会感到针刺时身体有温热,当然拔除寒毒,也不仅仅是如此就可以了,这是先让您提前适应。明日,我就会换另一种针法,再配以药浴,内服祛寒经方,正式替您拔除寒毒,大概要连刺三日便可。” 老王妃听着差点就要转过身来,这纠缠她几近一生的寒症,三日就行痊愈? 第101章 某人娇气矫情还懒 齐骞在外间喝了几盏茶,时不时起身子踱步,又停在寝卧入口,神色有几分焦躁急切。 陈皮倚在墙边,抬起眼皮看他一眼,说实在,齐骞这副心急的样子,像极了那些等候新生儿降生的亲爹。 忽然,他站直了身子,看向入口处,果然见秦流西走了出来,他连忙上前。 秦流西撞到了齐骞的身上,摸着鼻子不满地瞪着他,道:“郡王这是当门神不成?” 齐骞往后退了一下,有些失神,刚才对方撞到身上时,只觉得她身子温软,药香里似乎还夹着一股子馨香。 听了秦流西指控,他一时不敢多想,有些讪讪的往后退了一步,道:“秦大夫针灸完了?” “嗯。” “药材已经取回来了,可是现在需要熬煮那药浴?” 秦流西摇头:“刚针灸完,不必马上泡浴,明日行针后再泡吧,今晚只服汤药就好,我已尽数交代赵嬷嬷,那我先回院子了。” 她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道:“今晚子时分,我会出别庄一趟。” 齐骞一愣:“子时出别庄,所为何事?” 秦流西似笑非笑的道:“郡王还是别太八卦才好。” 她是答应了凌蓉要送她走,本是昨晚要送的,可她又卜算了日子,今晚才走,而这个别庄也算是有皇气相护,老王妃身子骨也不算爽利,就不在庄内开阴路了。 秦流西带着陈皮走了。 齐骞站了一会,才在寝卧前唤了一声入内,见老王妃靠坐在床上,脸色红润,不由松了一口气。 “祖母,您感觉如何?” 老王妃眉开眼笑地道:“小秦大夫医术奇佳,这针灸之术比起太医院那些老古板们更胜一筹,祖母头一回觉得身上暖和,极是舒坦。” 赵嬷嬷也道:“没错,娘娘还出了一点汗呢。” 齐骞彻底放下心来,说道:“祖母觉得好就好,药材都已经拿回来了,明日就可进行药浴,今夜听说只喝汤药?” “是这么说。” 赵嬷嬷道:“郡王先陪娘娘说话,老奴下去吩咐环儿亲自熬药。” 齐骞摆摆手,待赵嬷嬷下去后,便握住老王妃的手,道:“不求大师,虽性子桀骜,可医术是极好的,如今祖母觉得舒坦,那就证明她不负盛名。” “确是如此,可她有此盛名,盛京里名声似是不不太响?”老王妃也在京中住过,倒是不知。 齐骞回道:“她行踪素来成谜,便是在道观,那观主也不会主动说出她的行踪,说是有缘自会遇上。不过孙儿在想,她在外行走,多半是用了别的名头,又或许不时常会诊。” 他是看出来了,秦流西又娇气又矫情还懒,若非以重金求诊,只怕她都不会前来,所以也有一种可能,她压根没出宁洲府的地界。 “不管如何,你能寻来她给祖母看诊,是你孝顺,若祖母这寒症当真治好了,我们一起回京一趟?”老王妃笑着说。 齐骞有些愕然:“您不是素来不喜欢盛京,还嫌冷。” 老王妃拍着他的手,道:“你也有二十二了,宁王府一直没立世子,我想上请圣上,立你为王府世子,也该正经领个差事。” 第102章 这见识他不想长 齐骞走出主院,站在院子里,看着夜空寻思片刻,才出了院子。 “主子。” “秦大夫他们可是歇下了?”齐骞背着手问。 火狼回话,道:“属下没到客院去,不过听万总管说,他们要了些黄纸,还有一只鸡及糕点酒水。” 齐骞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神色颇有些怪异。 “你媳妇是双身子,你今晚不用随侍,明日把平安符送回你媳妇那边吧,让应北跟着我。” 火狼说道:“还是让属下跟在您身边伺候吧。” “不必,去吧。” 火狼只得拱手应下。 夜半子时,秦流西打着呵欠带着陈皮往庄外走去,陈皮手里拎了两只竹篮子,其中一只放着一些香烛黄纸元宝,另一只则是用黄纸盖着些物事。 “公子。”陈皮向庄子门口努了努嘴。 秦流西抬头看去,眉梢一挑,走近了,道:“郡王是出来赏月吗?” “秦大夫是我请来的贵人,我自然得保证你的安全,走吧。”齐骞背着手,看她身上并无披风,便道:“秦大夫不是自诩身子弱,怎外出披风都不带一件?” 他说着,径直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递了过去。 秦流西看了一眼这绣着君子兰的黑色披风,道:“郡王好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毫不忌讳,接过来就裹身上了,披风有些拖地,她也不在意。 反正不是她的。 齐骞看了一眼那拖在地上的披风,别开头,这算是毁了一件好料子了。 应北笑着上前,替陈皮接过一只竹篮子,还悄咪咪的掀了一角看,里头是一只鸡,酒水糕点。 齐骞提着气死风灯,向秦流西那边挪了下,使得光亮在她那边要多一些。 秦流西见了,唇角扬了扬,这人倒有细心的一面。 没走多久,她就停了下来。 齐骞愣了下,回头看一眼,依稀还能看到别庄门前的灯笼呢。 “就到了?” 秦流西吸了吸鼻子,道:“随便找个地儿解决就行,走远了还得往回走,累脚。” 齐骞:“!!!” 怎么听着,像是要找个地儿方便一样。 “陈皮,点香烛吧。” “得嘞。”陈皮把竹篮子放下,吹了火折子,先把蜡烛点燃了插在泥土上,又燃了香,随后把应北那个篮子里的东西都取了出来,一一排开。 齐骞看得眼皮直抖动,蜷了蜷手指,故作镇定。 这是路祭么? 给谁祭? 齐骞有几分不淡定,可脸上却是半点都没显露。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见秦流西拍了拍腰间的玉葫芦:“出来吧。” 这,和谁说? 忽有一阵阴风袭来,像是擦过耳边。 齐骞后背一寒,手臂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连帮陈皮点香的应北也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阴嗖嗖的,好像身边多了些什么。 而秦流西,则是取了一道符凭空焚了,嘴一张,一段施食咒吟了出来,夹着一个名字。 凌蓉。 齐骞听到了这个名字,唇抿着,差点拔腿就跑,可双脚,却愣是钉在了原地似的,动也不动。 他出来是做什么的,时光可以倒退不,这见识他不想长! 第103章 开阴路 秦流西没注意齐骞的异样,或者说,便是注意到了,也不会在意,谁叫他好奇呢? 不知道好奇害死猫吗? 吓死他! “大师。”凌蓉向秦流西行了一礼。 秦流西摆摆手,无视齐骞的眼神,看着凌蓉的方向,道:“阴路我马上会开,你们吃饱了再上路吧,这些元宝衣裳也会化到你们身上,手里有银,才能在路上好打点鬼差。” 凌蓉感激不已:“多谢大师。” 她抱着儿子来到祭品那边,开始‘进食’。 应北拿着一个元宝放在火堆,揉了揉手臂,对陈皮道:“你有没有觉得,眼下比刚才又冷了几分。” 陈皮抬头冲他一笑。 应北差点跌坐在地,哆哆嗦嗦地道:“我知道你是个憨实的孩子,就是能不能别这么笑,怪瘆人的。” 陈皮道:“真让你看到些瘆人的,我怕你当场尿了!” 俗称吓尿! 应北:“……” 熊孩子看揍! 站在秦流西身边的齐骞僵着身子,眼珠子看向陈皮那边,只见他拿起一件剪得精致的女装烧了,然后是一件小婴儿穿的小衣裳。 联想到秦流西的话,他瞪大了眼,仿佛看到火堆后的祭品处,有一大一小在愉快进食。 齐骞闭了闭眼:不能看,不能想! 他有王气护体,百邪不侵! 默念了数句,他才睁眼,却见秦流西正在走奇怪的步子,走一步又放一颗石头,如此几步,她才站定,放了一符。 这是,阵法? 齐骞看一眼她放石头的方位,好吧,看不懂。 他看着她凭空又燃了一符,双手结印,沉声唱诵:飒飒悲风次弟来,幽关教阐法门开……请光开辟东方路,接引使者降道场……敕。 忽见东方有诡异的黑雾隆聚,阴风大盛,在齐骞看不见的虚空,有戴着高帽攥着黢黑锁链的鬼差出现。 “谁开的阴路召鬼差,可有接引……哟,是大人。”鬼差快步来到秦流西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秦流西取了两个金元宝化了,落到鬼差手上,又施了两根蜡烛,喜得鬼差眉开眼笑,谄媚地道:“大人,您何必这么客气,有事只管吩咐小的便是。” 这位叠的金元宝,成色最好,没想到他今晚会撞见这好事。 “那对母子枉死的,如今心愿已了,请差大人接引,帮着他们插个队,早日投胎。”秦流西道。 鬼差忙道:“大人吩咐,小的领命,只是这插队有些麻烦。” 秦流西敏锐地察出弦音,问:“怎么,你们那边出乱子了?” 鬼差搓着手笑,不敢说。 秦流西又化了一个金元宝,他喜滋滋地揣在怀里,才愁眉苦脸地道:“九幽地狱逃了一恶鬼,吞噬了不少鬼魂,如今得先把这些被吞噬的名单给寻摸了,再安排排队的人投胎,所以会慢些。” 秦流西眉头皱了起来,出逃了恶鬼? “那恶鬼可抓住了?” 鬼差摇头:“黑白无常两位大人都出去寻了,不然大人的奏请,岂能轮到小的来?” 这可麻烦了,莫不是那东西蹿到人间了? 第104章 你看我像好人么 阴路开了不能久呆,已经穿着新衣的凌蓉抱着儿子向秦流西深深地鞠躬行谢礼,便跟着鬼差上了路。 秦流西看着阴路关闭,有两颗金光飞来,落入灵台,顿时露出笑容。 心情好,也就手疏大方,把尚未燃烧的元宝蜡烛香以及酒水美食全部祭给了附近的孤魂野鬼。 一转身,就看见齐骞一派茫然,脸色苍白。 啧啧,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 秦流西打了个响指:“回魂了。” 齐骞一个激灵,张了张嘴,想问她刚才的事。 秦流西却是伸了一根食指在唇边:“嘘,别问,问就是你想的那样!陈皮,走了。” “来了。”陈皮拿起两个空篮子,跟了上来。 应北看着就这么放在地上的整鸡和糕点,肚子咕噜一声,未免浪费,便扯了一只鸡腿下来,咬了一口。 啊呸! 才刚入口,他就吐了出来,眉头皱起:“怎么这么难吃,一点味都没有,嚼蜡似的。” 齐骞看了个全,想到秦流西的话,胃部一阵翻涌。 他一个月都不想再吃鸡! 为啥没味,人家吃过的,当然没味了。 齐骞想要提醒,可看应北傻乎乎的样子,算了,还是别吓着孩子了。 “应北,别再动了,那是祭品。” 祭品,祭谁,孤魂野鬼呗! 应北刚要摸向糕点的手一僵,抬头看过来。 橘黄色的浅淡灯光下,主子的脸上神色莫测,似是同情,又似是可怜,不禁福至心灵,想到了什么,身子微微一晃。 完犊子了! 应北都感觉到有人在耳边吹气儿,嗷的一声嚎叫,拔腿就跑。 唉! 齐骞快步追上秦流西,忍了许久,终没忍住:“那凌蓉,可就是之前……” “嗯,谢启康的原配,被他残杀的时候还怀着孩子,那孩子当时因为胎动都要出生,活活憋死在产道,随后,母子俩又被他用镇魂钉封印十年。”秦流西说凌蓉的事时,像是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齐骞却是听得后背发寒,竟有人这么心狠,也难怪她会对那人见死不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问:“你时常做这样的事?不收分文,只渡冤死亡魂?” “哎呀,郡王这一说,我都觉得我形象特别高大了!”秦流西笑眯眯的,话音一转,又变得煞有介事的:“你看我像是时常做白活的好人么?” “席家枉死的家将你不也超度了,没收半两银子么?”齐骞淡淡地道。 “那是我心情好。”秦流西说道:“玄门之人,遇见亡魂总有会超度的,可这世间亡魂何止千万,也总有人不愿归去投胎,岂能强送?而我,遇见了,若心情好,渡他们一程无妨,心情不好,那我就看不见!” 好的,你强你有理! 齐骞默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你,真能看见那些东西?” “你说呢?” 齐骞一默:“你不怕吗?” 那可是亡魂,虚无缥缈的。 秦流西脚步顿下,道:“郡王,活人远比亡魂要可怕得多,人心人性的尺度都远比你所想的那般可怕。” 第105章 救救孩子吧 活人远比死鬼可怕,这是秦流西见过许多枉死的人得出的结论,好比那谢启康。 凌蓉可怕吗? 不,为了攀附高枝而狠下杀手的谢启康更可怕得多,他的可怕不在于抛弃糟糠,而在他的狠毒。 齐骞看不见那些东西,竟也觉得她所言有理。 “不管怎么说,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胆量和心性,也足以叫人敬佩。” 秦流西被夸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道:“我就喜欢看你一本正经说大实话的样子。” 齐骞:“……” 这跳脱的性子能改一下也就更好了。 他看向后头,应北拉着陈皮碎碎叨叨的说话的样子,压低了声音,问:“那些祭品,是因为被凌蓉母子吃了,所以没味?” “你尝了?”秦流西看他的眼神既嫌弃又敬佩。 嫌弃是你竟和鬼抢食,敬佩是你竟敢和鬼抢食! “我没有!”齐骞满头黑线,解释道:“是应北,他咬了鸡腿,说没味。” “那是当然,万物皆有精华,祭品也不例外,食物也有其精华,祭出去了被吸取了精华,自然就没味了。” “那应北吃了,可是会有事儿?” “没事,凌蓉母子都吃饱走了,不会怪他。” 齐骞还没松口气,她接着又道:“顶多做些梦,被指控一下。” 齐骞:“!” 救救孩子吧! 齐骞又有几分好奇,问:“你能看那些东西,是因为学道的缘故?” 秦流西用大拇指指着自己:“并不是,像我这样打小就开了天眼的天才,万中无一,别的道长要开阴阳眼诛邪镇崇,还得辅以外物,比如……” 她话音一顿,睨着他:“你怕不是想见识一下?” “可以么?”齐骞有几分跃跃欲试。 “可以是可以,但这有什么好看的,时运低了才会看到那些好朋友,你是嫌自己运道太好,盼着倒霉不成?” 齐骞看她一副看自己像看大傻子的眼神,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问:“也就是好奇。那我和我祖母身边,可有那些邪崇跟着?” 秦流西沉默了一会,道:“你祖母,乃是命犯刑克六亲,这种命格,往好的一方面看,也是身怀煞气的,俗称命硬,邪崇轻易不敢近。当然了,活人也会嫌弃就是了。” 齐骞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几分阴沉。 祖母命硬的名声,在盛京是传开了的,所以她不喜欢回盛京,可为了他,她却说要回去运作。 “至于你,有皇气护体,邪崇近身,伤的是他们,吃力不讨好的事谁干,鬼又不傻。”这皇气还不一般。 所以这两人身边,目前来说都是干干净净的。 齐骞只顾着刚才秦流西的那句活人,倒没听清她后面的话,待回过神来后,秦流西已经走远了。 应北走上来,道:“主子,小陈皮说那些祭品,都是敬给鬼神的,我偏还咬了一口,这可怎么办?” “没事,秦大夫说了,你顶多时运低,被指控一下,也警告你以后不要馋嘴!”齐骞一脸同情地看着他:“长个心也是好的,保重。” 应北:“……” 他今晚就厚着脸皮去和小陈皮挤一屋! 第106章 行回阳九针 翌日,秦流西早早来到老王妃的屋里准备行针,看她神清气爽的,不由露出会心一笑。 “娘娘昨夜好眠?” 老王妃向她招手,笑着说:“托你的福,一夜好眠。” “那就好,精气神足,才能应对接下来的针刺药浴疗法。”秦流西笑着说:“我先替娘娘扶脉。” 她接过陈皮递过来的药枕,先探了脉,见脉象沉稳,心里便有了数,才道:“脉象强了些,不错。如昨夜所说,今日我给您用另一种针法进行针刺,名讳回阳九针。” 秦流西在替老王妃取穴的时候,顺道解释了一番回阳九针的妙处:“中医论有云:阳者生之本,阴者死之基,阴宜常损,阳宜常益,顺阳者生,顺阴者死。凡人嘛,理应阴阳平衡调和,阳气是生命的根基,一旦阴阳失调,必然身损寿短。娘娘身中寒毒多年,可以说身体常年属阴,阳气不足,便是阴阳不调,自当拔毒升阳。” “……回阳九针,乃针刺九个人体最重要的穴道,九针一出,轮回变,天命逆,将死之人,倒逆一刻,巧夺生机。当然了,娘娘您的身体倒没到频死那个地步,可道理亦是一样的,九针出,调阴阳,祛寒毒。此针施针三个周期后,您就会感觉身体的变化奇妙之处。” 老王妃听得惊叹:“听你这么说,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您可就忍着点疼。”秦流西从长盒掏出一支香递给赵嬷嬷:“嬷嬷,这支宁神香点上吧。” 赵嬷嬷连忙接过,取了火折子点燃,按着秦流西的吩咐,插在了床头柜子的香插里。 这宁神香带着淡淡的药味,却不苦,味道极是好闻,使得人凝神静气的,十分安然。 秦流西已是取穴完毕,她把金针的羊皮布包摊开,赵嬷嬷看了一眼,那些针并排着,金光闪闪的,却不是每支针都相同。 她取出一支锋针,在哑门穴刺下,下针快而稳,先浅刺,又揉捻着针再下刺,与此同时,嘴里念起了用针咒:“天灵节荣,愿保长生,太玄之一,守其真形……急急如律令敕。” 赵嬷嬷在一旁看在眼里,顿觉惊奇,这道医好像不同寻常的大夫太医,可没这样行针还念咒呢,真长见识了。 咒念完,秦流西又换了一针,刺入劳宫,此时,咒语已经换成了回阳九针歌:哑门劳宫三阴交,涌泉太溪中脘接…… 九针下刺,秦流西额上的汗已经渗了一层,赵嬷嬷拿了帕子帮她拭去,再看自家主子,见她眉头深锁,似是隐忍。 “娘娘若疼,可叫出声来,不必隐忍。”秦流西温声道。 老王妃气喘吁吁的,哆嗦着道:“忍,忍得住,唔……” 这孩子没唬我,是真的疼,好疼。 “道医行针灸之法都要像你这样念咒语么?”老王妃深吸一口气,主动找了话题,不然她怕扛不住。 秦流西道:“道医一脉,有用针咒,可使行针事半功倍,有些道术,比如祝由一术,还会唱祝由歌呢。当然了,这都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见仁见智了。” 第107章 神了 老王妃行过针后,整个人就跟水洗了一遍似的,软绵绵的,别提多乏力了,可她的眼睛却是不见浑浊,反是一片晶亮。 在秦流西把金针留了一个周期再起针后,她就感觉多年来身上的沉重消失了,变得轻松自在,更重要一点是,她整个人就像是被太阳照在身上一样,暖洋洋的,别提多舒坦了。 这才第一天针灸,她就感觉那寒毒不存在了,如今她是对秦流西所说的三日痊愈,半点不觉得是在哄骗她。 “是不是要泡药浴了?”老王妃眼巴巴的看着秦流西。 秦流西莞尔,道:“您这出了汗,得先缓缓,等药汤熬好了再泡。嬷嬷,您先给娘娘擦拭一下身体,换一身衣裳,也别黏糊糊的,我去让他们准备药汤。” “哎。”赵嬷嬷摇了铃铛,让两个大丫鬟进来,其中又让环儿跟着秦流西听她吩咐熬药浴,她则领着人给老王妃更衣。 秦流西走出寝卧,就看到齐骞在外间捧着茶,眼皮下有些青黑,不由挑眉。 看来昨夜是没睡好啊。 齐骞已经放下茶盏站了起来,问:“可是行过针了?” “嗯。我吩咐人熬药汤,再泡个药浴,今日的诊治也就完事了,郡王请便。”秦流西带着环儿走了出去。 齐骞有心要多问两句,但也惦记祖母,便没跟上。 老王妃的主院就有小厨房,十二个时辰不熄火的,要熬煮药汤,也就是一下子的事。 秦流西检查了药材没有问题,便让仆妇熬煮,大半个时辰后,热腾腾的药汤出来,又抬到净房稍微放凉至可泡澡的温度后,才请了老王妃去泡浴。 虽有秦流西说过的,这个药浴不比一般的药浴,很疼,非常疼。 泡浴前,老王妃心想不就是泡个药浴么,再疼能疼到哪里去? 入水后,净房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几乎要疼得很不能昏过去的老王妃:“!!!” 若她命犯刑克六亲是她的错的话,大可以找法师压她命格,而不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凌迟她啊! 药汤火辣,药力像是顺着身体的毛孔钻入经脉,一寸寸的清洗,再如此反复。 老王妃喘着粗气,要不是赵嬷嬷和环儿一人一边拉着她的手,她都要乏力到滑到浴桶里去了。 “我给您念经缓一缓?”秦流西唇一张,流畅繁复的道经从唇间吟出,而她的手,则是摸上了老王妃的颈椎,轻轻的按摩推拿起来。 真,真舒服! 老王妃喘气之余又喟叹出声,咬着牙享受着疼与舒坦的来回交叉折磨。 不过小半时辰,原本烫热的药汤已经凉了下来,秦流西收回手:“可以起了。” 老王妃睁眼,不是,这水这么快就凉了? “从针刺拔毒到泡浴,您体内的寒气已是拔除许多,水自然凉得快,明日便不会这么疼了,寒气清得越多,您就越不觉得疼痛。”秦流西笑着说。 老王妃怔怔的跨出浴桶,还有些怔忪,压在身上多年的寒气,看了无数名医不愈,这就好了大半了? 太,太神了! 第108章 强闯大小姐的地盘 接连三天,秦流西都在替老王妃治疗,而眼看着中秋越来越近了,远在漓城的秦家人,瞧着秦流西还没有回家的意思,都有些坐不住了。 秦老太太不止一次说要去道观见一见赤元老道,好不容易被王氏哄住了,而后者也忍不住想要去问岐黄,秦流西是不是不打算回家过节了。 岐黄此时却是忙得很,忙着拦人呢。 拦谁? 谢氏母女几个。 “二太太,我们家小姐不在,就不招待您进去喝茶了。”岐黄一板一正地道。 谢氏可气了。 这阵子她算是憋坏了,日日憋在家里,做的针黹女红,吃的粗茶淡饭,穿的粗布麻衣,不能外出走动,更不能和谁来往,这和过往的日子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心里头早就憋了火气。 尤其是肉眼见着自家几个孩子都萎靡不少,还瘦了,一点都没有往日的精气神,更是心疼坏了。 就这,眼前区区一个丫鬟,还敢拦她? 气一来,从前那个大家夫人的跋扈作派也就来了。 谢氏眼一瞪,厉声呵斥:“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你好大的狗胆!我是西丫头的嫡亲婶母,要进她屋里坐坐,还轮得着你这个贱丫头来拦我?给我起开。” 她作势就去推,可这还没碰着岐黄呢,后者就让了下,她推了个趔趄,差点甩了。 岐黄避开这手,又拦住了,冷漠地道:“我家小姐说了,她不在,任何人都不得进她屋里,请二太太自重。” 好哇,这可逮着把柄了。 谢氏立即道:“为什么就不能进了,她那屋里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是藏了什么野男人不成!” 岐黄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阴冷,直勾勾地瞪着谢氏:“你再说一遍!” 她的语气极冷,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阴仄仄的,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冻得谢氏一个激灵。 “我,我说又怎么了?” 岐黄却是咧开一个笑容,道:“您想进,那就进好了,只要您不怕倒霉。” 她说着,让开了身子。 谢氏:“……” 突然这么顺利,莫非有猫腻? 想到这一点,她一时反倒不敢莽撞了,可瞥到岐黄那嘲讽挑衅的眼神,她脑门一热。 谁怕谁! 谢氏抬脚就进,却没见到岐黄的笑脸冷了下来,朝着某个虚空打了个手势,那是墙头的位置,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正有两个小鬼趴在那里津津有味的看热闹。 岐黄是看不到他们的,可秦流西早就说过,那两个小鬼是惦念她院落里布置的阵法灵气,趴墙头吸呢。 只要他们不害人,秦流西就随他们去了,那两人也识相,甘愿当守门神,这些年但凡有宵小想要爬墙,都被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如今,眼看着这泼妇要强闯秦大师的地盘,又看岐黄打了手势,那两人顿时撸了袖子飘了过来。 就在谢氏踏上台阶时,其中一人就拽住了她的脚。 谢氏一时不察,一脚走,一脚却是动弹不得,人就往前直直地扑去。 咚。 两血条从鼻子涌了出来! “啊啊啊!” 第109章 教训谢氏 谢氏万万没想到,她连秦流西的屋子都还没进去,就在她门前结结实实的行了个大礼,见了血。 尖利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小院,秦明月姐妹俩本就跟在她后头想要跟着进屋,如此突发,吓得她们小脸都白了,一边喊着大夫一边去搀扶谢氏。 谢氏只觉得鼻子疼得不行,眼泪涌出来和血水混在一起,脸都花了。 “你快叫大夫啊。”秦明月顾不得维持淑女风度,扭头就吼岐黄。 岐黄还没说话呢,院子门口就传来王氏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王氏大老远就听到谢氏的惨叫,加快了脚步走进来,见两个侄女一左一右的扶着她,不禁心头一咯噔。 岐黄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道:“见过大太太,是二太太挂念小姐了,便是小姐不在,也想要进小姐的屋子里坐坐,怕是闻闻味儿也是一种慰籍吧。” 王氏:“……” 真是什么人养的什么丫头,这张嘴,吃多了笋吧。 就谢氏那样的人,还会挂念秦流西,人不在都要进屋去闻味儿? 呸! 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谢氏已经转过身来,听得岐黄的话差点气得厥过去,捂着鼻子的手指着她:“你,你!” 王氏瞧见谢氏的惨容,惊叫出声:“怎,怎还见血了?” “二太太可能太激动了,摔了一跤。”岐黄道:“不如这样吧,都来了,小姐屋里也有些药备着,进去处理处理一下伤口?” 谢氏刚想说话,耳边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向她吹了一口冷气,阴森森的,还像夹着尖利刺耳的恐怖笑声。 谢氏身子一麻,嗷嗷地叫:“不,我不去,快走。” 她也没理会王氏,逃也似的要逃离这个诡异阴森的小院。 可怕,太可怕了。 就连她平白无故地摔跤也诡异得很。 这个院子不干净! 谢氏一瘸一拐地走,亏得两个女儿扶着她,才没继续摔了。 王氏看向岐黄:“” 岐黄心下了然,脸上却是淡淡的:“看来二太太已经不挂念我家小姐了。” 王氏抬起食指虚点了点她,道:“老太太也想你家小姐了,还想去道观上个香,你家小姐,就没说何时出关?” 岐黄道:“也说不准。”顿了顿,她看着王氏,还是透了点消息,道:“小姐她若出关,适逢有人来请的话,兴许也会出诊。” 王氏指尖一抖:“出诊?坐堂大夫那种?” 岐黄说道:“不瞒大太太,小姐乃是正经道医,医术……还行。” 王氏呼吸都有些乱了,嘴唇翕动,半晌才道:“也是秦家对她不起。” 本是娇养深闺的大家小姐,却因为命格而从小离家,跟个孤女一样。 岐黄看出王氏脸上的愧疚,浅浅一笑:“大太太还是去给二太太请个大夫吧,不然破相了,也不知要怎么编排小姐了。” 王氏想到谢氏那脾性,点点头,很快走了。 待得院子没人了,岐黄才又开口:“一点小教训便罢,别再去嚯嚯她们,做得过了,小姐回来,怕是要怪我们喽。” 一阵阴风吹过,似是在回应她的话。 第110章 嫡母护短(2合1) 岐黄还真没料错谢氏,她这头出了秦流西的地盘,也没回自己院子,而是直接去秦老太太那边告状去了。 王氏赶到的时候,谢氏正顶着一把眼泪一把鼻血鼻涕的跟秦老太太哭诉兼上眼药呢。 “母亲,我一个做婶母的,不过是要去侄女屋里坐一坐,她的丫头却跟防贼似的防我,媳妇活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如此嚣张的婢女,简直无法无天。” 王氏扯了一下嘴角,你这不就见到了! 她装着急切上前,嗔道:“弟妹,你怎就跑到母亲这来了,好好儿的还摔一跤,鼻子破了也不上药,也不怕破相?” 破相? 谢氏顿时花容失色,嚎道:“母亲,您要为儿媳做主啊!” 秦老太太揉了一下微微发沉的太阳穴,道:“你进门就说个不停,我以为你都不在乎伤不伤的了。” 谢氏一噎。 秦老太太看向王氏,后者屈膝一礼,道:“母亲,媳妇已让李总管去请大夫来了,岐黄那丫头说了西儿屋里有药,本想着给弟妹上了,弟妹却是不依,我只好让小雪拿过来了。” 小雪手里有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些金疮药之类的。 谢氏却道:“我不要她的药,谁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这话,让王氏的脸色有些冷,便让小雪退下,道:“弟妹不要,那就算了,等大夫来吧。”她又看向秦明月,道:“月儿,去端了水来让你娘洗把脸,不然大夫来了都不知如何看伤了。” 秦明月点头,退下去取水,心里也有些委屈,从前这样的事哪用她来,都是丫鬟干的,大伯母也是,明明有丫头在这,却不指使丫头,倒要她一个做主子的干粗活。 可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 谢氏被王氏这一打断,心里就来气,拿着帕子继续道:“母亲,您可真要好好的治一下她,咱们家是败了,可难道就合该像那些山村野妇的,一点规矩都不要了吗?做下人的,架子比主子端得还大,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还有大嫂也是,您是当家主母,就不怕外人说您王氏宗族的规矩不过如是?” 下人规矩行为如何,最能体验当家主母的能力。 王氏拿着手帕掩了掩嘴角,淡淡地道:“弟妹扯远了,王氏宗族的规矩,也没有主人不在,就要强闯对方屋子的道理。” “大嫂!”谢氏气得磨牙。 王氏继续道:“而且岐黄后来不也没拦你吗?你走得好好的摔了一跤磕破了鼻子,也是走岔了腿,总不能说有人推你吧?那边可是一片平地。” 谢氏脸色一变,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心里发毛,想也不想地道:“西丫头那院子不太对,很是邪门,诚如大嫂说的,那一片平地,也没东西拌我的脚,可就是这么摔下去了,就像是,像是忽然有人拽住了我的脚一样。母亲,这怕不是那地儿不干净?” 老人家最是忌讳说什么有邪崇作妖的,但凡跟这些挂钩,都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更不好听。 所以,听谢氏这么说,她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沉声呵斥:“胡说八道,这光天白日的,哪来的邪崇?” “母亲,我真没骗您,我是真的觉得有人拽住了我的腿。而且,您不是说过西丫头的命格奇诡么,不然岂会送她回老宅这边养着?她那院子,招点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也不是稀奇事啊?是了,怪不得一开始岐黄那贱丫头不让我进去,我就说她藏了什么见不得人,怕不就是这个缘故?” 谢氏觉得自己已经猜出了真相。 秦老太太气得脸都黑了。 王氏的脸上则是一点笑容都没有了,沉声道:“二弟妹,西丫头也没哪里得罪你吧?你一个做长辈的,要这么给小辈泼脏水?亏你还说那是你亲侄女,她人也不在这,你这么编排她,也不亏心脸红?” “大嫂,我就是说事实!” “事实如何我知道,就是你想要进西丫头的屋子坐一坐喝喝茶,却被拦了,心里不痛快,一时没注意脚下才打滑摔了。可你却把这样的意外推到了那孩子院子不干净?”王氏冷着脸道:“好好的一个姑娘,也没做什么,院子也是一眼都能看尽了,被你说不干净,你是恨不得她死了?还是觉得秦家的姑娘名声太好了,要泼些脏水才好?二弟妹,你也是有女儿的人,还有两个,编排她们长姐的时候,合该也想想月儿她们姐妹俩。” 话到最后,语气已是重了。 谢氏被骂得有些无地自容。 王氏可不会惯着她,继续冷着一张脸说:“要说邪崇什么的,这整个家里,再没有西儿院子舒坦的,一走进她的院子,就觉得心静几分。还有,你说邪崇,二弟妹怕不是忘了西儿是谁,她师傅又是谁。清平观的赤元观主,她自己也入了道,平日多有接触诛邪镇妖的经文。换了你是邪崇,你敢近身?咱们谁都有可能被邪祟近身,唯独西儿,百邪不侵,我就不信了,赤元观主不会给她护身的法器。” 谢氏脸色被怼得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咬牙反讽回去:“大嫂口才确实了得,弟妹我多有不及。看你如此护犊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西丫头是您亲闺女呢!” “她就是我亲闺女!”王氏下巴微抬,傲然地道:“你别忘了,她记在我名下,是嫡女,更是长房的唯一嫡女,秦家的大小姐。若是彦儿流放路上有不测,将来我还会把淳儿也记在名下,这两孩子,就是我们长房的根,如此,我护犊子,也名正言顺了?” 谢氏不流鼻血了,可她想吐血,气的! 秦老太太看王氏语气狠了,咳了一声,道:“你们都说够没?没吵够就到外头去吵,别在我这跟前吵,我嫌闹得慌!” 王氏大大方方地屈膝请罪:“儿媳多有不是,请母亲责罚。” 谢氏委屈极了,摸着鼻子道:“母亲,我这鼻子……” 外头,早就赶到的岐黄也听够了王氏怼人的话,这才高声道:“回禀老太太,大太太,大夫来了。” 第111章 这个道士不太正经 在等老王妃泡最后一次药浴时,秦流西和陈皮在院子里候着,两人手边都有一份精致的糕点。 “你姐怕是在念叨我们了。”秦流西懒洋洋地坐在躺椅上,任秋日的阳光洒在身上,半眯着眼,无比惬意。 陈皮点着手指,说道:“从离府至今,也都有七八天了,再过几日是中秋,我姐肯定得念了。公子,老王妃的治疗也都完事了,我们是今日就启程回漓城?” 齐骞走出门时,正好听到这一句,脚步一顿。 秦流西伸手在眉骨前搭了个棚,看了看天色,道:“午后有雨,怕是走不成。” 齐骞听了不知怎的,莫名有一丝欣喜,走了过去,说道:“秦大夫不妨在宁洲府城过了中秋再走?每年中秋,府城都极是热闹,花灯都扎得惟妙惟俏,十分好看。你若留,骞必定倾力招待。待中秋过后,骞亲自送你回漓城。” “贫道区区一个臭道士,哪来的福气能得郡王亲自相送,就不必了。”秦流西浅浅笑道:“一如来之前,布置一辆马车,再派个车夫就行。” 竟是连护卫都不要。 齐骞道:“秦大夫如此着急回漓城,莫非是家中人催归期?” 得,又来试探了。 秦流西似笑非笑的,道:“对啊,我如此俊秀好看,有人惦记这不是最寻常不过?” 齐骞差点笑出来,可看向她那张脸,刚好有阳光打在上面,冷白色的肌肤白得发光,仿佛能看到那细细的绒毛,她下巴微抬斜睨过来的样子,该死的不可一世。 确实好看。 齐骞扫向在院中伺候的丫头,看她们瞪着秦流西脸色绯红的羞涩模样,再想及这两日,这家伙撩拨了不少祖母院中的丫头,不禁黑脸。 这是一个不太正经的道士。 偏偏祖母还放任,都几乎把她供在神桌上了。 “你们都在聊什么呢?” 秦流西连忙从躺椅上起来,走向被赵嬷嬷搀扶着走出门的老王妃,笑道:“恭喜娘娘痊愈。” 老王妃径直伸手拉着她:“全赖有你。我如今,只觉得神清气爽,身子轻盈了不少,手脚也是暖的,太好了。” “祖母,果真一点都不畏寒了?”齐骞也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果然手是暖的,而非往日那般,冰凉如雪,他顿时大喜,看向秦流西,退后一步,向秦流西拱手作揖:“不求大师医术高明,当受骞一拜。” 秦流西摆摆手,道:“小小寒毒而已,是娘娘有此毅力。” 她顺势搭上老王妃的腕脉,见脉象强劲,遂放下心来,道:“给娘娘开的药方再喝两剂就好。一会我给娘娘再开一张平安方,平日遵着方子用,调理身体也是好的。” 老王妃问:“那药浴可还要继续泡?泡那个虽疼,但过后还挺舒坦。” “药浴我也可给您开一方,却不是治寒毒的那配方,是强身健体浸润筋骨用,隔个三日泡一次就可。” 齐骞眼珠子一转,道:“虽说祖母的寒毒治愈,但到底病了多年,秦大夫不如多留两日,给祖母讲一下如何养生?”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诊金另说。” 呵,齐郡王倒学会如何拿捏爱财的不求大师了! 第112章 您会所求非愿 如是换了往日,秦流西说不准就顺着齐骞和老王妃的邀请给多留几日了,可如今却是不行,漓城还有一家子等着她呢。 别的人她可以罔顾,可长辈在那,她行事倒不好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了,再说她也出来多日了,秋节之前不回,只怕秦老太太她们真要杀上道观。 秦流西果断婉拒了。 见她坚持不留,老王妃也不好再强求,但也让齐骞安排好马车和护卫,又吩咐身边人准备礼物,准备践行的酒席,她自己则是拉着秦流西,谈养生养身,也谈道法。 秦流西沉疑了一阵,道:“娘娘若是北上,所求非愿,倒不必太强求,顺其自然随心而行就好。” 老王妃愣住了,屏退了屋里的仆妇,只留了赵嬷嬷在身边伺候,枕着小几,问道:“你还能算出我要北上?” 秦流西笑着说道:“我拜入玄门多年,玄门五术,不说样样精通,也都有所猎艳,卜算也是其中一术,早在替娘娘诊治扶脉时,我便用了太素脉术给您扶脉定吉凶。后看娘娘面相有变,又闲着无事卜了一卦。娘娘您此行北上,所求怕是多有不达。” 老王妃听了,眉头皱了起来。 “郡王出身显贵,时运到了,自有他的道,娘娘若太苛求,反倒得不偿失。” 老王妃脸色微变,抿着唇,道:“那难道我不该北上?我也不瞒你,阿骞已经二十有二,虽说早早封了郡王,那我另有一孙,同样是封了郡王。这是圣上乃念我夫为国捐驱,而阿骞他父王也从小体弱而早早去世,怜我宁王府一门寡孀弱儿,所以赐了恩典。” 秦流西端了茶,轻抿了一口。 “宁王府有双郡王,可世子却是尚未立的,都说长子为重,我是想着为阿骞请立世子,也算定王府人心。”老王妃看着她问:“你是说,我这求,是求不来?” 秦流西道:“老王妃心中有数。” 老王妃眉心蹙紧,唇线抿得极紧,是了,若立阿骞,那女人必定不愿的,她的心早就是偏得没边了。 老王妃有些郁卒和不悦,同样是儿子,怎的差别对待这么大。 “娘娘不必太过忧愁,我说了,郡王乃人中龙凤,时运到,总有他的道。”秦流西若有所指地道:“倒是娘娘,当保重自己,凡事平常心,没什么大不了的。郡王,也就只有你了。” 老王妃闻言瞥过去,若有所思。 秦流西又对赵嬷嬷笑着说道:“嬷嬷也当注意肝器护养,我给你开张平安方,平日吃着养生也好。” 赵嬷嬷一喜,对秦流西福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大师了。对了,大师,可有平安符一类,我和娘娘都求一个?” 秦流西直接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递了过去:“白送不要钱,也多谢嬷嬷这几日的悉心照料。” 赵嬷嬷喜滋滋的,再次行礼拜谢,又对老王妃道:“回头奴婢给您装在荷包里不离身的戴着。” 老王妃含笑点头。 第113章 想拉郎配?(2合1) 老王妃祖孙俩陪着秦流西吃了丰盛的践行饭,还薅了秦流西好些上好的金疮药,用的借口也极好,就是齐骞也时常要巡视宁王府封地,也难免会受伤,所以跟秦流西求上了。 对齐骞,秦流西可以装疯卖傻,但对老王妃这性格爽朗却宽厚的,她却没拒绝,不仅给了两瓶金疮药出去,还给了一瓶玉荣丸,可以宁神养身的。 “这些金疮药和玉荣丸,若有需要了,大可以去长生殿碰碰运气,他们家也总会有货源的。”秦流西看着齐骞说。 又是长生殿。 齐骞道:“难道这些药的配方出自你的手中,只有长生殿有?” 秦流西笑着饮了一口枸杞菊花酒,道:“郡王若想做生意,去和长生殿的东家商议就好,贫道不过区区小道长,不言商的。” “不言商,那若有病患是否还能请秦大师你出诊。” 秦流西立即道:“出远门太累,要求医来道观。” 齐骞替她斟了一杯酒:“骞明白了。” …… 翌日,秦流西便跟老王妃告辞离开,后者让赵嬷嬷捧了一个精致的檀木箱子出来。 “诊金归诊金,这是我作为长辈赠与你的。”老王妃轻声对秦流西道:“你也及笄了吧?这副头面,就算是我祝你及笄的礼物,也多谢你大老远辛苦来一趟替我这副老骨头诊治。” 秦流西连忙推拒,道:“娘娘,郡王已是给了诊金,礼物就不必了。” 老王妃道:“你虽是玄门之人,可在我眼中,也是一个投缘的小友,是小辈,我赠你礼物,你收着就好。长者赐,不敢辞。” 赵嬷嬷也笑道:“大师就收着吧,不然娘娘怕是要睡不着喽。” “对,这些东西我这人老珠黄的也用不上,给你正好。”老王妃轻叹,道:“若有机会,我都想能看你戴着来见我。” 秦流西推辞不过,只得接过,道:“那我就多谢娘娘了。至于再见,我和娘娘也算有缘,将来总会一见的,望娘娘保重。” 老王妃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看秦流西点头,便是笑容大盛,她也觉得和秦流西投缘,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再说自家那小子,也还没合适的贵女相配,如果…… 老王妃上下打量了秦流西一眼,越看越觉满意和心喜。 秦流西后脊骨微麻,怎感觉这眼神像被狼外婆盯上了一样呢? 定是错觉。 老王妃拉着秦流西走到一边,问道:“话说,你们玄门之人,哪怕像你这样的坤道,也会婚嫁的吧?” “我们这一派不拘,亦会结道侣。” 老王妃脸上一喜:“那你呢?你都及笄了,家中可有为你相人家婚配?” 秦流西:“……” 她就是再迟钝,也已经猜出一点老王妃的用意了,怕不是想给她拉郎配? “娘娘,我尚未婚配,成家应该也不容易。” 老王妃一愣:“这又是何意?” 秦流西沉默了一会,浅浅一笑:“大概是因为我是犯官之女且命带寡宿吧。” 老王妃懵了,啥,犯官之女?寡宿又是什么? “寡宿入命,孤枕独眠,生性多孤独,主女易无夫。”秦流西笑着解释:“而且,我们玄门中人,五弊三缺必犯其中一个。” 所以,别拉,她不整! 秦流西拜谢了老王妃便出门。 齐骞看到她手中的匣子,有几分好奇,祖母私下又给了什么吗? “我送秦大师一程。” 秦流西把匣子给了陈皮,道:“郡王倒不必客气,您已安排了护卫,留步就好。而且,行前我已卜算过,一路顺遂,万事大吉。” 齐骞眉头跳了两下,怎有种感觉在内涵来前的不顺? 他刚想说话,秦流西又已经递过来一块木牌:“这是那块雷击木雕出来的,承诺给郡王的符牌,如此也算两不相欠啦。” 齐骞低头,把符牌接了过来,极小巧的一枚,还没手心大。 “骞记得,那块雷击木份量也挺大的吧?”齐骞似笑非笑的睨着她,只差没说她小气了。 秦流西面不改色的道:“平安符牌在精不在大,这可是上乘的护身符,可保你邪崇不敢近,若有危险,可替你挡煞,三次。” 齐骞有些惊讶了,三次护身,这么厉害? 他再看手中打磨得光润的符牌,上面刻画着一些繁复的符文,十分精细,也极考手工。 可从她得了这块雷击木到现在,短短几日,便已制成,是特意赶出来的吧? 齐骞心头一软,有些感动,眼神也温软起来。 陈皮正好瞥见了,一下就猜到齐骞心中所想,嘿,白感动了,这块符牌怕是公子雕过的最简单的一块符牌了。 瞧那符牌,连个好看的外形都没有,就是一些碎料切下来随便雕的,当然了,效用也摆在那就是,毕竟也是公子亲自制作和滋养的法器。 但这符牌,是真的称不上好看,就那么一块不规则的块状片,打个孔方便挂绳子戴着,再雕些符文,也就成了,比起往日公子制作的那些,天差地别。 陈皮觉得制作简单的符牌,若让别的道士知道,怕是要羡慕得流口水,不是所有道士都能画得一手灵符,想画成符,先修心,不然半点基础都没而画出来的东西,俗称鬼画符,没用。 如此,想要画出能使的符,乃至于有人要花很长的时间去修炼和不断的画,画了也得花时间调息许久。 一阳初动处,万物始生时,由一而万,这符就灵,不然就别费朱砂黄纸,也别废做法器的好料了。 像秦流西这样年纪却能一点灵光即是符的,那是祖师爷赏饭吃,天生就是玄门的人。 陈皮看齐骞的眼神有几分同情,被他家主子轻易打发了却还感动不已,希望他得知真相那一刻,还能绷住! 齐骞不知陈皮内心活动,郑重地把符牌收起,拱手道:“骞多谢秦大师了。” “好说。”秦流西摆摆手,道:“那就就此别过啦。陈皮,回家喽。” “哎。” 秦流西跳上马车,冲齐骞挥挥手。 齐骞刚想挥手,对方却是砰的一下把车门拉上了。 莫得半分感情。 齐骞的手背在身后,看向火狼:“安然把大师送回道观,不然提头来见。” “得令。” 秦流西在马车内听了,眉梢轻挑,取过老王妃给的匣子,打开,一副精致名贵的红宝石头面映入眼帘,她抚摸着那支精美的红宝石簪子,轻叹出声,得回个礼啊。 第114章 敢问平安符哪家灵? 如秦流西所料,这回去的一路上都极是顺利,只是途径驿站住宿时,她却听驿站的旅人说起两件奇异事件。 青县有人死得离奇,流尽了血,只剩皮包骨这样的干尸,按理说,成为一具干尸肯定死的要时长,可那人明明才刚死。 而且,这还不是一个,而是两三个,更不是一个地儿发生,两个地相距有几百里。 “……都说这人命官司不是普通人干的,而是邪魔恶鬼,还有道士说是旱魃出没,如今为祸人间,明年恐有旱灾出现呢!” 旱魃出,旱灾起,这是古早时期就有的传说。 “我也听说了,还有些道门派了弟子出去探查呢。” “如果真是妖魔鬼怪做的,那可真太吓人了,活人如何抵得过啊?” “可不是。哎,咱们还是去求些平安符戴着吧,灵不灵的另外说,先买个心安。” “对对,是了,我听说青州那边有个青岚观特别出名,平安符也灵,这次听说那青岚观也派人出来诛邪镇妖了。咱们这宗生意完了,拐过去拜拜?” “妥。” 邻桌的人声音不算太大,但坐在附近的都听了个明白,包括火狼等几个护卫。 敢问平安符哪家强? 肯定不求大师画的符最灵啊! 火狼他们目光灼灼的看向秦流西:大师,我们也想买个心安。 秦流西:“……” 她搁下筷子,眉尖微微蹙起。 她想起之前那个鬼差说的有恶鬼出逃的事,这几宗诡异的事件,会是和那恶鬼相关吗? “公子?”陈皮看她不动筷了,就问:“可要让厨房的重新给您下一碗清汤面。” “不必。”秦流西看向隔壁桌先提起这事的汉子,笑道:“兄台,若求平安符,我这有一枚,百两白银,要不?” 那汉子长得五大三粗的,刚端茶喝了一口,乍听到秦流西这话,差点呛死。 “啥玩意,一枚平安符要百两银,你咋不去抢?”汉子瞪眼道:“那青岚观的平安符,一两银子就能求到观主画的了,你的难道是神仙附体的,特灵?” 对这冷嘲热讽,秦流西也不恼,笑眯眯地道:“一两银子能求青岚观主的平安符是没错,可你也得有命求才行啊。” “你小子什么意思?咒我牛哥?”同桌的另一人拍桌而起,横眉怒目的瞪着她。 火狼等人腾地起身,站到秦流西桌子跟前,气势凛然。 那人见了这作派,吞了吞口水,有些怂。 秦流西站起来,来到那叫牛哥的人跟前,拿出平安符,道:“一百两,救你一命,值了。如此大哥你还能回家见你两个儿子不是?” 汉子和同桌均是怔住,面色微变,她,她如何知道? 牛哥立即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来,正是百两,道:“小兄弟这么说,百两换我的命确实不贵,那我买了。” 秦流西把叠成三角的护身符递了过去,又点拨了一句:“大哥走水路,可要多警醒些喽。” 若不是看此人面相祖上乃积善之人,她才不会多嘴呢。 牛哥呼吸一窒,有心要问几句,可秦流西已是往前走了,他也被火狼拦着去路,道:“兄弟你走运了,若是真度过这一劫,可记得去漓城清平观给祖师爷上香添香油。” 死劫呢,能过的岂不是撞了大运? 第115章 她要叛出师门了 回到清平观的时候,已是八月十四,上清平观山上的树叶子都已经渐渐泛黄了,色彩斑斓,极是好看。 秦流西下了马车,对火狼笑着说道:“这一路,也多谢你们护送,还得累你们要在路上过节了。” 火狼拱手道:“这都是属下该做的事,大师不必放在心上,再说这一路也没什么幺蛾子,差事也算是极顺遂的了。” 他说着话,搓着手欲言又止。 秦流西见状一笑,从袖子里先拿出一个小长条匣子递了过去:“回路上时,我备了一礼,乃是给老王妃娘娘的,是用那雷击木所制的木簪,请你帮我转交给她老人家,便说是我的回礼。” 雷击木的珍贵,火狼当初就跟在秦流西他们拿下的,自然知道它的妙用,闻言连忙恭敬地双手接过,放在怀里,再郑重地行礼:“属下先替老王妃娘娘和主子多谢大师。” 秦流西又拿出几个护身符递过去:“我一个道士,就不赏钱什么的,劳你们护送,这是小小赠礼,分给你的兄弟们吧。” 一共五个,连着车夫一起,一人一个。 火狼激动得都不知该如何了,接了过来,郑重地拜谢,又道:“不求大师,我家中还有父母,不知能否多求两个?我给银子。” 他解下荷包,拿出银票,还有几个碎银。 秦流西只拿了二两银子,又给他两个平安符:“这就够了。” “多谢,多谢。” 秦流西又说:“对了,你那个叫虎子的兄弟,让他及早快马归家,如此估摸能再见父亲一面。” 火狼一惊。 这,这是说虎子爹要没了? “大师,这可能?” 秦流西摇头:“寿终正寝。去吧。” 火狼此时也顾不上多言,向她行了一礼,就急匆匆的离去,得让虎子快马加鞭回家了。 秦流西见人都走了,这才入观,径直往赤元的道院去,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道士的道院,只有一个小道童在昏昏欲睡,秦流西咳了一声,小家伙惊醒,见了她连忙跳起来,道:“师叔回来了?” “老道士呢?” 小道童道:“师祖说师叔回来,就跟您说,他老人家去拯救人间了!” 秦流西眼皮一抽:“……” 彼时,一个道长走了进来,看到秦流西时,也是一笑:“师姐回来了,观主他应了青岚观主的邀约前去论法了。” “不是因为青县疑有妖邪出现的事?”秦流西一言道破。 那年纪比她还大的道长无奈失笑:“什么事都瞒不过您。观主确实说要顺道去一遍青县查探,不日而归,让师姐您时常上来主持。” “他就是逮着我不在时偷溜呗,他那身体……哼!”秦流西黑脸不满,道:“道观一应的事清远你主持着,有什么再让人去城里寻我。” “可是……” “没有可是,你也不是不知道,秦家人都来了,我不可能三头两日上道观。” “好吧!”清远道长又说了一个让秦流西炸毛的消息:“那个,观中现有的平安符护身符等,观主都取走了。还有,他还取走了所有的银子,连近日的香油钱都没放过,眼看就要入秋冬了,布施的粮食也没多少了……” 秦流西眼前一黑:“!!!” 晴天霹雳。 这日子没法过了,没办法,只能叛出师门了! 第116章 雷公何在,劈她! 鉴于某个不负责任的无良师傅实力坑徒的手段实在太惨绝人寰,秦流西不得不在道观画了数道平安护身符等符箓,以给道观做压箱底用。 除此外,她这次出诊的万两白银,也给出了三分二。 原本按着从前的作法,她给一半就行,可清远指着偏殿那脱落的护角兽和脱落的漆,声音幽幽的。 “我曾听来进香的香客说了一嘴,青岚观里里外外都翻新了一遍,看着特别大气,也说我们清平观看起来挺破旧的感觉,没法比,他们好像还给祖师爷渡了金身,特别威风。唉,也是,护角兽的角都被雷劈掉了这么久还没修葺,这漆也是……” “你别说了!”秦流西双眼含恨,磨着牙又拿了二千两出来:“修,别人有的,咱们清平观也得有。” 清远一边伸手一边愧疚:“这怎么是好,您也难得出一趟诊,其实要不是香油钱被观主拿去了,也不必您来补救。” 真绿茶啊! 秦流西不舍的捏着银票,差点被清远扯断时,手一松,眼看着它落了清远的袖袋,眼一闭。 她赚的钱啊! 清远薅了一笔,就拱手道:“那师弟就不打扰师姐清修,我这就安排人来修葺和囤些过冬的物事。对了,观主交代您回来了也别忘了去给祖师爷上香。” 眼看着秦流西的脸色越来越黑,清远也不敢再触她眉头,连忙逃了。 秦流西一脸生无可恋的来到正殿,取了香点燃,双手平举至胸口,行礼三次,右手持香,左手先插中间一炷香,嘴里念念有词。 有道童捧着供奉的瓜果进来,见她如此,还以为她是在祷告,可离得近了,才听那根本不是一回事。 “……拿走观里运作的银子就算了,香油钱都不放过,老道士伸手的时候,祖师爷您难道不在家,怕不是去找哪个仙姑喝酒了?不然怎不劈了这个无良老道,换我来当观主?” 道童的手差点一抖:这是他能听的吗?不会被师叔灭口吧? 秦流西见他捧着瓜果上来,伸手就拿了一个苹果,喀嚓一口。 道童差点跪了。 都说不求师叔不羁难管教,可没想到她连祖师爷的供奉都敢抢。 祖师爷:雷公何在?劈她! 秦流西抬头,看祖师爷的眉好像更横了,咧了咧嘴,道:“放心,青岚观有的,您也得有,我迟早让人给您重镀个金身,咱们输人不输阵。” 祖师爷眉一松,似是满意:算了,自家逆徒,自己惯的。 而彼时,青岚观。 正在青岚观主居院的赤元老道打了两个喷嚏,道:“一定是我徒弟在骂我。” 青岚观主无语地道:“你也不能把观里的银子都薅走了。” “你不知,她这人极懒,我不薅走,她就仗着手头有粮而懒散不动。你也知道,她那命……”赤元老道叹了一口气:“功德缺口跟无底洞似的。” 青岚观主抿了一下唇:“这些年你用她的名义行善也替她修了不少了。” “还不够,若是那天到来,那……”赤元顿了顿,岔开了话题:“罢了,不提这茬,那青县干尸的事,咱们去瞅瞅?” “嗯。” 第117章 大小姐回来了 秦流西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了秦家,而她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秦家,从大到小,各人心情复杂。 秦老太太:总算知道回来了。 王氏:终于回来了。 谢氏娘们几个:我得找她算算账去! 而秦明淳:我的字帖呢?啊啊啊,还是鬼画符,要完! 万氏:儿砸太废,我是不是该装病不起,以免被他连累了! 秦流西的院落,岐黄却是拉着她上上下下的检查:“全须全尾的,就是瘦了,都能摸着骨了。” “瞎说,我哪有胖过?”秦流西笑道:“那姓齐的,是宁王府的长孙,瑞郡王,这次诊治的,便是宁老王妃,诊金给得丰厚,还送了不少礼物。喏,还送了一副头面,你捡着好看的拿去戴。” 岐黄看向桌上的那个精致的匣子,打开一看,是整副红宝石头面,极是巧夺天工,不免也叹:“到底是皇家人出手,真大方,挺漂亮的。” 她也就夸了一句就合上了,完全没有觉得它有多珍贵,事实上按着她的心思说,只要秦流西愿意,比这红宝石头面更名贵更罕见的珠宝首饰,她也能轻易拥有。 “我就不戴了,整一副头面,将来留着压箱底。”岐黄笑着说。 秦流西瞥过去:“还有那一天?” 岐黄嗔道:“我自然是盼着有的。” 秦家人是秦流西血缘上的亲人,但也是仅仅血缘那点东西了,她可没觉得秦家和秦流西多亲,但未来却不同。 假如秦流西成亲生子,那才是她真正的家,是至亲家人,如此,她便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秦流西不置与否,卸了大衣裳,问她:“我不在这些天,家中可有什么幺蛾子发生?” 岐黄早有准备,把近日来的事给简便说了一遍,说到丁家避而不见,冷笑道:“秦家未败时,往日那丁家必不忘送礼,那丁老太太不也一口一句想要接你去玩儿?如今倒是跑得快。” 秦流西呷了一口茶,道:“也是巧了,我去宁洲的时候,就遇着了那丁老太太,原来是真的故意避开啊。” “可不是,也不知大太太说了什么,老太太也没说要出去拜访谁了,倒说过想要去道观找赤元观主,都被大太太拦住了。” 秦流西点头:“我那嫡母是个心性难得坚韧的,脑子灵光也压得住场子,到底是王氏教出来的贵女。” “您是不知,就前几日,二太太想要闯您屋子,大太太还替您说话了。”岐黄抿嘴一笑。 “哦?” 岐黄也没添油加醋,一五一十的把当日的事给说了,又道:“我也只是想着小惩一下,总得让她怕了才好,如此才不敢总想来打秋风。当然了,也就是这小惩,我也让大小鬼别去骚扰了。” 外边趴墙头没有名字的大小鬼:他们有名字的,现在叫雌雄双煞! 秦流西颇有几分意外王氏会护她,脸上神色不变,道:“做得好!” “您心里得有个数,二太太必定会找您讨说法呢!”岐黄提醒一句。 话音才落,外边就有丫头来传话,秦老太太请大小姐过去说话。 第118章 我观你颇倒霉 虽说是秦老太太传唤,可秦流西也没立即过去,而是先美美的泡了一个药浴,洗去一身灰尘疲惫,才慢悠悠的过去。 此时,已是要到用晚膳的时候了,老太太这屋里,也有几人陪着准备用膳。 秦流西一进门,众人视线就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天色已齐黑,屋里早已点燃了灯火,她走来,一片暖色。 怎数日不见,她好像又长好看了几分,可也让人觉得,更不好接近了。 “给祖母请安。”秦流西行了一礼。 “起吧。”秦老太太神色浅淡,也不知是不是病了一场心有忧思的缘故,头发更显灰白了,也更显老相了。 一片颓败之色。 秦流西扫了一眼,便垂了眸,又向王氏行了一礼:“母亲。” “西丫头挺大的架子,你祖母可等你许久了,才姗姗来迟呢。”谢氏惦记着破相之恨,见了秦流西施施然的姿态,心里就来气,忍不住开口呛声。 一想起当日的事,她又觉得鼻子隐隐作疼起来。 王氏当没听到谢氏挑拨的话,上前拉着秦流西,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味,笑问:“回来了,可是刚洗尘换衣裳才过来?” 这是为秦流西开脱解释呢。 秦流西说道:“确是,也吃了一副药,药味太冲,就没敢紧着过来,怕着呛着祖母,倒让她老人家不好受。” 众人一愣。 王氏忙追问:“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大夫。” “也没有,只是打小就吃着的药,我这身体和命格不是不太好么师傅给配的,一直吃着。”秦流西把从前秦老太太的话拿出来说。 王氏:“……” 秦老太太面上划过几分尴尬,道:“坐吧,你上道观多日不归,我都要你母亲前去接人了,顺便也见一见赤元观主。” “却是不巧,师傅他云游去了。” 谢氏被无视,心里不痛快,听到这话,就道:“这么巧就云游,该不是拿话推脱吧?” “二婶说的什么话?”秦流西皱起眉:“道门之地,谁去不得,去了就是为道观添香油人气的,哪个道门会不欢迎香客?” 谢氏一噎。 “二婶这是磕着鼻子了?”秦流西素手一点,眉间带了些忧色,道:“您这是伤在山根,可得注意些了,我看您印堂发黑,近日颇倒霉,大概也是因为伤着鼻子的缘由。” 谢氏眼皮一抽:“你胡说八道什么?啥倒霉,你咒我呢!母亲,你看她,哪有这样咒长辈的。” 秦流西委屈地低下头:“我跟了师傅多年,虽师傅总说我愚笨,可我即便没修到大师之别,简单的相面却也是能看的,二婶不信就当我没说罢。” 疤留山根,天庭晦暗,满面灰土,双目无神,这面相绝对是处在倒霉当中啊。 谢氏气得抽抽,嘴唇翕动,却没法反驳,因为她近日确实是挺倒霉的,好好地在屋里绣个花被针扎了,走路打拐踢凳子了,就连喝口水,都会被呛得撕心裂肺的。 所以秦流西这一说,她心里就直打突,这难道是真的? 第119章 绿茶谁没喝过? 古人多迷信,这屋子里的人也不例外,尤其秦流西还算是道观里长大的,一如她所说,学不了个十成,就学个鸡毛蒜皮的,也比她们会吧? 谢氏再联想到自己的倒霉,便有些坐不住了。 站在她身边的秦明月扫了秦流西的裙子一眼,弱声说道:“可是大姐姐,娘她是在你的院子里受的伤呢。” 秦流西幽幽的看过去,故作西子捧心,伤感地道:“二妹妹这话的意思是我天生和二婶八字不合了?是我克着她?这也罢,我走就是了。” 她作势要走。 秦明月都懵了,这,这人明明不是这个调调的,她之前多嚣张硬气啊,怎么在祖母这里,她就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样? 比自己还骄柔造作。 秦明月下意识地看向秦老太太,果然见她脸色不好看,连忙道:“大姐姐,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不在家,才告诉你这个事,你别不高兴。” “我都听岐黄说了,所以我说二婶倒霉,也不是无的放矢,若不是倒霉,这人好好的,怎么会平地扑了呢?二婶又不是小孩了。不是倒霉,那就是我和二婶八字相冲了,唉。”秦流西茶里茶气地道:“二妹妹千万别自责,我不怪你,都是我的命不好。” 来啊,绿色的茶谁没喝过? 秦明月:“!” 谢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王氏看向秦流西,掩下想要扬起的嘴角,道:“好啦,都是一家人,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母亲,大家都饿了,是不是该传膳了?” 秦老太太点头。 几人陪着老太太用了膳食,谢氏也坐不住,带着秦明月就走了。 秦老太太留了秦流西,王氏也坐下,各人捧了一盏茶在手上。 “叫你过来也不是别的,漓城是我们的老家,从前秦家未败时,也总有来往的官员土财主,如今我们家败了,可有些人是连影都没法见了。” 秦老太太的语气有几分失望和凉薄,又道:“你母亲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们家如今也才刚回漓城,处处找人,也怕着人家有心帮而不敢帮,得罪了一些权贵。可你师傅不同,他是玄门之人,从前也是和我们家有过私交,不然也不会把你接走。人脉我们可以暂时不找,但你祖父你父亲他们,却不能不打点。” 她说到这里气有些喘了,只能喝了一口水缓了缓,继续道:“如今漓城已经开始凉了,何况那苦寒的西北?西北我们无亲,他们几人在那边,无亲无故亦无物的,我怕他们受不住那苦寒。所以祖母想求一下赤元观主,能否托人往西北那边打点一下,他的身份,总不会太引人注意,也不至于轻易得罪了人。” 秦老太太说到后面,已是略有些卑微了。 王氏补了一句,道:“一应财物,我们自己会出的,只是托人照顾一二。” 流放之人处境艰难,若无人照顾,只会更糟糕,想要寻些活计也不会有轻松的。 而秦家一门文人,除了秦老二会点三脚猫功夫,其余的人都是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若再做重活,壮年的还好,老太爷和两个小的,只怕会受不住。 秦流西默了一会,道:“师傅云游之前已与我说过,也已托了人照顾,祖母和母亲大可以放心。” 第120章 噢,我略懂医术(3合1) 赤元观主已托人往西北那边打点照顾? 秦老太太和王氏均是惊愕,又是一喜,问:“此事当真?” “这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没什么值得说……”秦流西话一出口,又见两人的眼神有些不对,忙道:“我意思是,师傅那人虽然总被人称是个老神棍,可也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便是不看你们份上,也要看我姓秦是不,这点忙肯定也是会帮的。” 秦老太太嘴角微抽,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这是黑谁呢? 王氏拿帕子掩了一下嘴角,这么逆的徒儿,赤元观主是如何忍的? 她轻咳一声,道:“观主大善,这花了多少银子,回头我把银子给你,你再还给道观?” “没错,这寻的人是谁,打点花费多少,咱们秦家再穷困,也总会凑出来。”秦老太太顿了一下,道:“王氏,我这边的膳食也不必单做一两样,大厨房做什么,就拿什么过来吃罢,不必还像从前在京中时的规矩。” 秦流西眉心轻动。 王氏皱眉道:“母亲,这怎么行,您年纪大了,得吃些好克化也素淡的才好。” “不拘这些,年纪大了,本就胃口不大,吃得少了也好养生。”秦老太太道:“如今处处都得用银子,我一把老骨头也不外出,所以我这边花销也不必铺张。” “不铺张,可您一个老太太的膳食,还是得精细些儿。”秦流西开口道:“您身体不好,回了漓城后更是病了一场,若再不细细养着,怕是……” “咳咳。”王氏轻咳一声,看着秦流西微不可见的摇头。 秦流西便道:“不过是您一人的膳食,能吃多少?厨房如何安排,您吃着就是,家里也不缺这点吃食。” 听听,这话说得多轻巧,她是不知现在秦家的状况何其艰? 到底还是年轻。 秦老太太道:“不争这个。等过些日子,我觍着这张老脸,也送几封信出去,讨几个人情,哪怕先借来几个银子应急,若肯的,将来必十倍奉还。” 王氏也道:“媳妇已是往娘家去了信,相信不日也有消息。” 秦老太太但觉欣慰,王氏到底是名门大族,更不会怕了那蒙氏一族。 秦流西眼观鼻鼻观心的,百无聊赖。 王氏看她如此,便道:“西儿也刚回府,想必也是累了,早些回屋里去歇着?” 秦流西站了起来,道:“我给祖母扶个脉再走。” 她也不等秦老太太回话,径直走过去,双指搭在她的腕脉上,眉尖轻蹙,道:“祖母忧思甚重,夜不能寐,肝火上升,长此下去,于身体寿数无益。我开个安神养肝脏的方子,药材会让曾岐黄送来。丁嬷嬷,一日两剂的熬着服侍老太太喝。” “是,大小姐。”丁嬷嬷恭敬地屈膝应下,心中是极其惊讶的,大小姐这医术可以啊,一下就诊中了。 这些日子,老太太就没睡过整觉,不是久久睡不着,就是心里存着事,才睡下就从惊梦中醒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心里明白,自家主子是在忧心在流放路上的几个老爷们。 如此一来,这精神便是不济,越显老相了。 秦老太太也是有几分意外,斜看着秦流西,问了早就想问的话:“你这一手医术,习了几年,又是跟谁学的,可都出师了?” 秦流西说道:“自然是跟我师傅习的了。” “赤元观主会医吗?他不是个道长?”秦老太太的记忆里,那个老道长好像不会医啊。 秦流西面不改色地道:“玄门五术中,医一道亦是有的,所谓十道九医,许多道长都会略懂些医术,只看钻研深浅罢了,我师傅也不例外,不过不以此道为重。” 秦老太太恍然,再想起秦流西为顾氏接生出手,又问:“那你习医几年了?我看你当初给你三婶接生,出手也是不差。” 顾氏当时情况有多险,她心中有数。 但现在呢,顾氏日渐恢复,脸色也开始红润起来,精气神倒比来漓城时要强,而两个孩子,也是渐渐的长开,看起来和寻常足月孩子无二。 她心中明白,这都是秦流西出手的缘故。 “没学几年,就是有点兴趣。”秦流西谦虚地道:“也就,略懂。” 秦老太太想说医一行多为贱,比不上士农工商这样上九流,也是中流,可医者地位确是不高的,她一个姑娘,将来还要嫁人,就不要碰这些。 可想及秦家如今的处境,她说这些也是过于矫情了。 “在外人跟前,还得注意一二,你好歹是个姑娘,将来终归是要嫁人,好的名声对女子也只会带来好处和便利,反之,处处受掣肘。”秦老太太说道:“你时常只在道观和这老宅里走动,也不曾见过真正的高门大族规矩,便是不知,这天下,对女子更是尤为苛刻,你眼中一点不值为提的小行为,都会容易被放大进而讨伐。” 而这样的事,她见多了,也见多了女子为此而青衣古灯或是丧命。 此话秦流西虽不会苟同,但也知老太太没有恶意,说的也是在理。 古时的医者,再出名,在大家贵族眼里,其实也入不了上九流,称为贱工,不曾有名医曾道出医者的心酸么:“医,小道也,精义也,重任也,贱工也。”1 “孙女明白。” 秦老太太这才摆摆手,让她回去,秦流西刚走两步,她又问了一句:“你说你二婶正处于倒霉中,可是真的?” 秦流西淡淡一笑,道:“孙女和二婶不亲,却也无仇,犯不着犯口业故意去诅咒她。祖母请放心,孙女和秦家再生疏,也没有要诅咒自家人的黑心。” 秦老太太皱了眉头,不亲,生疏,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别太指望她对秦家多有感情么? “祖母吃了药早些安歇,孙女告退。”秦流西行了一礼,款款地走了出去。 秦老太太看着她的人出了门,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对王氏道:“明日便是中秋,一家子虽然暂时不齐全,但也过个节。你让李大贵采办多些肉菜,买几块月饼,让大家都活络活络,别都憋得不行,倒整些幺蛾子。” 王氏屈了屈膝,道:“母亲,媳妇知道了。” “下去吧。” 王氏起身行礼告退。 走出老太太的屋子,她便看到秦流西站在院门处,便走了过去,笑着道:“怎么还在这傻站着?如今都要中秋了,天凉,你这还杵在风口,当心着凉。” 听到这关心的话,秦流西一时有些不太习惯,便道:“无碍,我是等母亲说两句话,也不是为别的,就是为老太太的事,老太太的身体日渐不好,她院里的用度,母亲就别酌减了,精细些无妨,银钱的事您也不必发愁,短不了这吃喝用度。” 王氏心头一动,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小声问:“岐黄之前给我透露了一点,说是,若有人来请,你还会出诊?” “是这样没错。”秦流西也没瞒她。 王氏的手指微蜷,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问:“这些年都是如此么?” 秦流西看向王氏,见她眼里有几分痛惜,不禁笑了。 “既学医,自是会行医了,济世悬壶之余还能赚些诊金,两全其美的事不是?” 王氏却是轻叹:“可你是个姑娘,年纪还这般小,行医,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些年,真是苦了你。” “母亲言重了,这也没什么可称苦的,虽说家人不亲厚,但命也不算歹,跟了师傅,倒是过了十年自在日子,还学了点本事,挺好的。”秦流西笑道。 “你可是怨秦家把你丢在老宅?” 秦流西淡淡地道:“要说没怨,那我也是跟您讨个嘴甜,哄您欢喜的。我也不过是区区凡人,七情六欲也是有的,岂会无怨?当然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随着日子长了,又是进了玄门,便是想开了,有些东西,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王氏听得心里委实不是什么滋味。 “我若是在你们跟前长大,过得自然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与一般闺阁千金无二。但如今,我却入了玄门,跟着师傅学道习医,闲时外出,也是能拓展眼界,不受世家规矩约束,端的是自在。都说甘蔗没有两头甜,人也没有十全十美的,有得自然有失,看事往好的那面看也就好了。” 王氏怔怔的,道:“你也不过刚及笄,看事倒是通透豁达。” “大概是因为我是玄门之人?这修了道,倒不易为俗事所扰。” 王氏闻言,就有些如鲠在喉了,看事这般淡泊,将来她该不会就真跟那些坤道一样,梳起不嫁了吧? 有点愁。 秦流西不知嫡母心中所愁,陪着她回了院子,便行礼告辞:“明日我再来给您请安。” 王氏目送她离开,叹了一口气。 沈嬷嬷扶着她的手入内,道:“太太,大小姐这般通透的人儿,您怎还叹上气来了?” “就是太通透了,就跟天上的仙人一样,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王氏叹道。 第121章 风紧,扯呼! 秦流西回了自己院子,往墙头那边瞥过去。 雌雄双煞鬼正懒洋洋地趴在墙头上晒月,乍看到秦流西回来,也来不及躲,就被逮了个正着。 不好,逃。 “过来。” 雌雄双煞立即乖乖地飘过来,谄媚地笑:“大人,您有何吩咐?” “近日你们可有察觉漓城的孤魂野鬼少了,还是去投胎了,抑或是有什么离奇的事?”秦流西背着手问。 雌鬼摇头:“大人,我们都只愿在您这里扎根的,倒没太留意外边,不过您这一说,好像是有些面孔不见了。大雄,你可注意到,之前你不还嘀咕了一嘴,那小桃红都不出现了,还问她是不是投胎了?” 雄鬼道:“是啊,不见也有十日了吧,除了小桃红,还有莺莺和艳艳。呀,连和我争媚媚的老唐头也好像多日不见了。” 秦流西闻言皱起眉来。 “至于离奇的事,那东城李家夫人生下一个孩子,出来就没了算不算?我瞅了一眼,那孩子干巴巴的皮包骨,可吓人了。李家连吱声都不敢,连夜就挖坑埋了,对外就说难产后夭折。听说那李夫人都病得下不来床了。”雄鬼又说。 雌鬼闻言顿时瞪眼:“你个臭不要脸的,你还去看人家生娃娃,你也不嫌羞?不怕惊着人家?我看怕是你吓的孩子才没了,混账,我打死你!” “啊啊啊,我就路过看了一眼,别打,别打,哎哟。” 两鬼满院子的飘,整得鬼影重重。 秦流西想着他们说的,眉心都皱成川字,食指和拇指摩挲着,道:“别闹了。” 鬼影顿时重新凝聚,乖乖地杵到秦流西跟前不远。 秦流西看着二鬼吩咐:“你们去看一看,也问问其它的孤魂野鬼,身边可有鬼没了影,可有交代去处。另外,再让他们注意一下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问好了,再来报我。” 雌雄双煞趴秦流西院子的墙头也有好些年了,却从没看她如此凝重过,再想到她问的,不禁面面相觑。 “大人,可是有什么事?”雌鬼小心翼翼地问。 秦流西瞥过去,她顿时一缩,往后退一步,讪笑:“您不便透露的,那就当小鬼我没问过。” 嘤,想她也是堂堂盘踞漓城的百年厉鬼了,在这一方也是被小鬼孝敬的存在,可面对秦流西这样的大神,她也只能自称小鬼。 没得法子,人家有整鬼的实力,打不过,只能认怂。 再说了,她也趴在人家墙头上吸灵气,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是从秦流西这里得了好处,就只有为大神跑腿办事了。 秦流西默了一下,道:“九幽有恶鬼出逃,如今踪迹难寻,这些鬼忽然消失不见,也不知会不会和这有关?你们也警醒些,那样的存在,也不是你们这些小鬼能扛的。” 雌雄双煞听得一麻,连忙道:“小的知晓,多谢大人。” “你们去吧,我召东方鬼王……” 两鬼没等她说完,听得这个名号,咻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妈呀,东方鬼王要来,真吓死鬼了,风紧,扯呼! 秦流西:“!” 东方鬼王比她还能吓鬼吗?气不顺! 第122章 禁止鬼身攻击(2合1) 别的道士,召唤五鬼都要摆好了召鬼阵和供奉,更莫说召的是鬼王这样的大佬,但凡本事差点,都召不来,召来了还唯恐送不走。 而秦流西召鬼王,连供奉都没上,就画了招鬼符,甲马,叠了几个成色极好的金元宝,燃香焚符,在院中走五鬼罡步,同时,手指掐印,嘴吟咒语:“天清地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弟子秦流西,拜请东方鬼王陈逵,速速来见,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彼时正窝在自己洞府拎着酒壶的东方鬼王,正惬意地看着新小妾跳惊鸿舞,忽觉后背一凉,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这熟悉感觉才来,他便收到了召唤他的敕令,是秦魔头那厮! 不,我不去。 东方鬼王干嚎一声,却是以极速消失。 秦流西拍开了一坛酒,往杯中倒了,手指沾酒甩向半空,酒水便激射出去:“来都来了,还不现身,这酒,我就撒了。” “哎哎哎,你看你这人,好好的姑娘,哪来这样的暴脾气,一点都不温柔,这样哪里嫁得出去,像我的后宫……别瞪,我闭嘴了!”东方鬼王现身的同时,又用手指在嘴边掩了一下,一脸委屈的杵在秦流西面前,眼巴巴的看着那坛酒。 天知道,他刚才路过的时候,漓城的小鬼们瑟瑟发抖,恨不能马上滚去投胎,一个都不敢冒头。 所以眼下别说是秦流西这房子附近,漓城都没几只鬼敢跑出来,就怕冲撞了东方鬼王,落个送人头的惨淡下场。 可让万鬼闻风丧胆的东方鬼王,在某人面前,跟个小媳妇样委屈,也亏得附近无鬼偷窥,不然他威武狰狞霸气的形象,怕是在鬼心中荡然无存。 秦流西瞥他一眼,用供奉符把酒水奉了,道:“坐下说话。” 东方鬼王笑眯眯的坐下来,端起酒就喝了,一脸餍足,道:“还是大人您这的酒够劲够辣,真琼浆玉液,谁家都比不得。” “行了,说正事。”秦流西碍于对方的身份,到底是阴物,如今秦家可不止她一人住着,而是多了许多女眷老幼,尤其还有两个尚未满月的幼儿。 虽说她用了符阵,不让阴气外泄,但东方鬼王这样的阴鬼待久了,始终是不好。 “哎,大人说啥?不过大人家中,怎多人了?”东方鬼王看出院子外。 “你的气息别瞎外泄,这全是老弱病馋,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婴孩,逃难来的,你这气息一泄,他们指定遭殃。”秦流西手指掐诀,把他外泄的极阴之气给勾了回来。 东方鬼王连忙敛了气息。 秦流西又道:“唤你来也不是别的,就是近日青洲青县那边的事你可听说过了?可知是怎么个回事?你管辖的小鬼,可有异常的?” 东方鬼王刚抿了一口酒,道:“青县何事?你知道,我这人闲散惯了,也不爱管事的……” “是啊,如此頽懒,竟还无鬼干掉你取而代之,睡你八十个小老婆,花你万千金银,真是鬼无大志。”秦流西讥讽。 东方鬼王:“!” 无大志的万鬼:“!” 不是,禁止鬼身攻击啊! “你自己不也是个不上进的,还五十步笑百步。”他嘀咕一声。 秦流西斜睨过去。 东方鬼王立即坐直了身子,笑嘻嘻的:“这不是他们干不过么。嘻嘻,他们也不像我有大人做靠山。” 呵呵,马屁有什么的,苟命要紧! 秦流西哼了一声,也不费唇舌,把近日的事都说了。 东方鬼王听得神色渐渐凝重起来,道:“你是觉得,是那九幽恶鬼搞的事?按理说,从九幽逃出,肯定九死一生了,必定需要大量生魂精气,或是吞噬鬼魂增强实力。” 这也是秦流西猜想的。 “可那样的恶鬼,能从九幽逃出,也不会是个莽撞没脑子的,在人间搞事搞大了,他的踪迹肯定会被臭道……啊,不是,是被像你们这样的正派玄门大师发现的。” 东方鬼王又喝了一口酒,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才不会这么傻的往上赶着送人头,实力没恢复就冒进,必然会被抓住。所以就算是心急要补充元气实力,也只会藏头鼠尾的偷摸着搞。你我都明白,苟着,才能活得更长久不是?” 你看看,能当鬼王,还是有点脑子的,这分析,还算在理。 秦流西道:“这脑子倒没被女人糊住。不过近来的事不太寻常,不是他,那便是有邪道在搞事儿,但也未尝不是利用邪道的。” “大人的意思是?” “自然是让你查探一下了。”秦流西说道:“假如是恶鬼做的,那吞噬谁才会实力更大,嘿,一方鬼王不比万千小鬼实力强吗?” 东方鬼王打了个激灵。 “不是他,而是邪道的话,那你也得注意了,说不准对方就拿了你哪个小老婆或手下去做祭鬼了。而如今,青洲那边也派了道长下山去查探,所以你还得上点心,免得被误抓,或撞枪口上了。” 东方鬼王皱起眉,道:“我知道了。” “最重要一点,还是得留意这个恶鬼的踪迹,它藏得深,对谁都不是好事,尤其是等他实力恢复以后。” 东方鬼王闻言看着她,问:“大人是打算帮着酆都大帝把这恶鬼捉拿归案了?” 秦流西立即道:“呔,你看我是个好人么,只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又没我好处。” “您心怀天下。” “可别!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给我乱戴高帽,我年纪小身子还弱,哪来的能力心怀天下。”秦流西摆手:“行啦,没事你先走吧,记住我的话,有什么消息就来报。”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你没良心啊,好歹再赏点。”东方鬼王指了指酒。 “这一坛还不够你喝的?事没办成,倒先要赏,凭你脸大么!”秦流西嘴上说着嫌弃,手却又化了一坛酒。 东方鬼王顿时眉开眼笑的,手一动,哗啦一声响,桌子上便多了一堆金银珠宝之类的,不乏古朴之气,道:“恭喜大人家中添丁进口,这算是我的贺礼了。” 他话说完,身形一动便消失了,秦流西所说的,确实得上心,他还得叫几个鬼王过来商议,大家都注意一下。 九幽的恶鬼啊,等他实力恢复,哪怕是他们,只怕也是干不过的,所以…… 趁他病,要他命! 第123章 你在教我规矩?(2合1) 过去那些年,每逢中秋,秦流西要么在老宅和几个仆人一起过节,要么在道观修炼,要么便是在外行医,倒不像今年,一大家子在一处过节。 秦流西天不亮就起来在屋内打坐,运行一个大周天后,才施施然的洗漱换衣裳,去王氏那边晨昏定省。 她到的时候,王氏已经起了,正在问万姨娘话,秦明淳站在座下,坐得笔直,一双黑黜黜的眼睛时不时往门口处瞄,见了秦流西,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秦流西瞥过他,上前向王氏和万姨娘问安行礼。 “免礼了。”王氏笑着抬手。 秦明淳瞅着秦流西行过礼了,便来到她跟前,拱手作揖:“给大姐姐问安。” “嗯。”秦流西颔首:“把你字帖拿来。” 秦明淳小身子一颤,看向王氏,再看向万姨娘,救救孩子! 万姨娘避开他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哀怜自叹,原本的纤纤玉手见粗了许多,可怜哟。 王氏则是笑道:“快拿来让你大姐姐点评一二。” 秦明淳垂下头,哎,万般逃不过。 他挪着小碎步,来到属于他的案桌,取了近日临摹出来的字帖,再慢悠悠的走过去,递出去之前,又提醒一句:“大姐姐,我今年五岁。” 也就是,一会下手要轻点。 秦流西直接拽过他的字帖,扫了一眼,道:“俗话说,见字如见人,你字写得这么难看,可觉得衬得住你这张俊脸?” 她捏了一下他的脸蛋。 秦明淳嘴一瘪,一副快要哭的样子:“我天天写,写得手都要抽筋了,我从没写过这么多字。” “觉得累啊?”秦流西哼了一声:“你大哥,想像你这样伏案写字都不能,你还敢委屈了?” 秦明淳身子一麻,抬起头来看向嫡母,见她怔忪伤神,便道:“我我……” “写得依然丑,鬼画符,但起码比之前看出来是个什么字,再练,觉得苦的话,就想想我刚才的话。”秦流西把纸张塞回他手上。 秦明淳顿时有些欢喜起来:“那您这是夸我了?不揍我?” 惊喜来得太突然,不太真实。 “有鼻屎大的进步,又是过秋节,暂时不揍你。”秦流西睨着他:“但下次再写成这样,你试试?” 她双拳一握,指骨咯咯响。 秦明淳小脸一白,呜呜,大姐姐好可怕。 王氏浅笑道:“好了,西儿你也别唬他了,读书写字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慢慢来吧。” “我明白,母亲平日无事,若愿意,能教导他一下就是他的福气,若实在无空,那就避免他长残吧。没有才华,这张脸就是他的后路了。” 语气有多嫌弃,这话就又有多狠。 王氏说道:“这男孩儿长于妇人之手也不行,这翻过年,就送他们去漓城的学堂吧。” 到时候,秦家人在外走动,也不会太打眼了。 秦流西是无所谓的,去学堂也罢,在家请西席也好,她都无甚意见。 “一道去给你祖母请安吧。”王氏站了起来。 …… 秦老太太的院子热闹得很,一大早就挤满了人,孙辈更是正给她跪下行礼问安。 秦流西一行出现的时候,各人视线唰唰地看过来。 谢氏一见她,就眼神闪躲,摸了摸鼻子,又感觉到疼痛了。 其余的长辈见了她,再对比身边的小辈,有些怅然和心情复杂。 秦家败了,从大到小的都从云端掉下泥泞,从贵妇便糟糠,从贵女变村姑。 可看到秦流西,她们又有种秦家并没败的感觉,她的脸上,从没那惶然无故的闪缩表情,也全然没有小家子气的畏畏缩缩,她身姿挺得笔直,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眼神睥睨,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就觉得,一眼就被看穿了。 不敢直视,就偷偷地瞄,今日她穿的又是一套她们从没见过的湖蓝色新衣,裙摆绣了一些祥云纹,满头青丝只用玉簪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双耳只单耳挂了一只耳坠子,素淡寡净。 明明她们都穿上了新作的新衣,以最得体的装扮来请安,可跟秦流西一比,怎就有种被衬成绿叶的感觉呢? 王氏笑着向秦老太太行礼问安,说了几句节日里的吉祥喜庆话。 万姨娘也行了一礼,就跟小燕雀一样,站在了秦姨娘那边。 秦明淳则是恭敬地跪下磕头行大礼,那小礼仪,规规矩矩的,显然是被王氏私下开小课训练过。 秦老太太见了,心中既酸且伤感,长房不过两子一女,正宗嫡长子在流放,王氏这是怕着嫡子在西北那边受损,把情都寄到这小庶子身上?抑或是未雨绸缪,把长房的另一根给养扎实了,以防万一。 不管是哪一点,王氏都是无可挑剔了。 “起吧。” 这轮到秦流西,她也就是把手搭在腰间,屈了屈膝,请了一声问安便站直了,磕头? 并没有! “大姐姐,你理应给祖母跪下磕头的。”一个公鸭嗓不满地响了起来。 秦流西看了过去,眉梢一挑,哟,今儿这大家规矩卫道士变成了男丁来做了。 瞧秦明亓这眉都皱成一团,眼神透着不快,一副她干了什么有违名声的样子,可真逗。 秦流西还没说话,秦明月就先开口了,柔声道:“三弟,大姐姐兴许不懂这种礼仪,你就别责怪她了,大姐姐身子也不好。” 看,体贴的送你上刀尖,善良不? 秦流西道:“还是二妹妹懂我体贴我,知我身子骨不好,多谢。要是你能代我跟祖母磕个头,那姐姐就更多谢你了。” 来吧,姐给你个机会,把你的善良圣母人设立起来! 秦明月愣了一下,温声道:“大姐姐,这于礼不合。” “就是,哪有磕头还能替代的,大姐姐你不懂,现在学着就是了。我们秦家是诗书礼仪人家,你是秦家姑娘,更是长房的嫡长女,这样的礼仪不学着,岂不叫大伯母被诟病,说没教好你?”秦明亓抬着下巴背着手说。 秦流西有些烦了。 她敛了笑,睨向秦明亓,道:“所以你现在是在教我规矩了?” 秦明亓刚要张口,她又说了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第124章 大姐果然不好惹(2合1) 你在教我规矩? 秦流西的语气一冷,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凌厉起来,斜睨着那半大少年,带着诘问。 别说是他,这秦家,谁都没那资格教她规矩,这少年她认,就是堂弟,不认,就是一个毛头小子。 现在他在这跟她指指点点的,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秦明亓也没想到秦流西说发作就发作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的。 谢氏却是炸了,这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岂是秦流西一个丫头片子能比的。 “母亲,亓儿不过是指点一下西丫头,您瞧她怎么说话的?” 秦明亓也回过神来,神色不虞。 如今秦家的男子,除去在流放路上的祖父爹爹叔伯,还有大哥他们,就数他最年长,假如他们不能回,这个家就得他担起来,他不过是提醒一下姐妹的礼仪规矩,她就这态度? 女子在家从父,父不在从兄弟,出嫁后从夫,娘家兄弟就是她的靠山,她懂不懂这个道理? 王氏淡淡地道:“二弟妹,论指点规矩,长辈们都在呢。”她又看向秦明亓,道:“亓儿,你大姐姐进门,礼是向祖母行过了,并无不妥,怎还说没礼仪?倒是你们,从她进门至今,可有一人向她见礼?” 下一辈,论秦流西年纪最长,但现在,不管是堂的还是表的,都没一人向她见礼。 规矩? 先自己做好了再说吧。 秦明亓果然脸色变了几分,向秦流西拱手作揖:“三弟见过大姐姐,请大姐姐见谅。” 其余几人,也都不甘不愿的屈膝见礼。 秦流西的气被王氏抚平几分,道:“见谅是不可能见谅的,我这人,心眼比针尖还小,三弟你刚才还想教我规矩呢,我这气不顺,谅不了。” 谢氏道:“西丫头,你是长姐……” “长姐?二婶倒提醒我了,我是长姐,规矩我来定,我就是规矩,如此三弟不能教我规矩了吧?我可是你长姐!”秦流西睨着他们,道:“当然了,你们若不喜这规矩,大可以搬出去。” 搬出去? 这是什么话? “你在说什么呀,什么搬出去?”秦明歆大声嚷嚷:“这老宅是你的吗,你说搬就搬!” 不好! 谢氏差点想要捂着小女儿的嘴,可是,来不及了! “对,这老宅就是我的,我让你们搬,你们就得搬!”秦流西冷道:“二婶没告诉你们,这老宅的地契早就已经过户给我吗,不然,你们以为它为何没被收回去?因为它是别人赠给我的了。也就是说,你们现在是住我的,吃我的,还穿我的!” 她指着他们身上新裁的衣物,道:“这些新衣,全是我让人拉回来的,花的是我的银子,而不是公中的银钱。所以,别跟我提什么规矩礼仪,就你们,还不配教我规矩!” 王氏轻咳一声,对秦流西使了个眼色,祖母还在呢! 秦流西可不怕,看向脸色难看没发一言的秦老太太,道:“祖母,可不是孙女要在您面前摆大架子,孙女也是为了以后一家子和睦,才索性把话挑明了,免得以后还得扯皮,所以您就见笑这一回。时辰不早,我就不陪祖母用早膳了,我去给三婶和两个小弟弟扶个脉,告辞!” 众人:“……” 眼看着秦流西半点面子都没给,丢下一屋子人就走了,屋内的气氛都有些微妙。 小辈们看向座上的老太太,吞了吞口水:当着老太太甩脸子,说走就走,她可真敢! 躲一旁装死的秦明淳:大姐果然不好惹! 秦老太太神色不虞,道:“都散了吧,晚上再一起过来这边吃个团圆饭,但是,我不想再看到谁这样不懂事。” 她说着,还扫了谢氏等人一眼,暗含警告。 谢氏:“!” 没弄错吧,明明甩脸子的是秦流西那丫头,看她架子大的,都能上天了,可老太太却是把话撂到他们这边来了,是在怪他们挑事? 不是,到底是谁没规矩,一个小辈敢这样摆款儿,哪家能忍。 老太太却是没责备,而是怪他们,怕不是老糊涂了吧? “弟妹和孩子们先下去吧,我陪母亲说说话。”王氏笑着道。 谢氏想说两句,看老太太阖上眼,便气呼呼地屈了屈膝,走了出去。 走到屋外,秦明亓忍不住问谢氏:“娘,这老宅是怎么个回事儿,怎就成了大姐姐的了,这可是老宅,更是祖宅。” 祖宅怎可给一个姑娘,这传出去,他们秦家怎么做人? “这里不好说话,咱们回院子再说。”谢氏道:“也省得触你祖母霉头。” 二房一行很快就走了。 秦梅娘叹了一口气,也带着两个女儿离开。 万姨娘拉着秦明淳的手,小声地道:“小五,瞧见没有,这个宅子,你惹谁姨娘都能护你,可唯独不能惹你大姐,她可是连老太太的面子都敢下的角儿,你姨娘我人言微轻,护不住的。” 这样的人物,谁惹谁掉皮。 秦明淳纠正:“姨娘,是人微言轻。” “哎呀,随便,你姨娘不是没念过书吗!反正就是别惹她。”万姨娘摸了一下他的头,意味深长地道:“还有啊,你千万不要长歪,我看你大姐有点好颜色,你要是一直从小俊到大,她肯定会看在你一张俊脸份上给你几分体面。” 秦明淳:“……” 所以,说来说去,他得靠脸喽。 屋内。 秦老太太意味不明地道:“西丫头这气性,着实是有点大。” 王氏淡笑道:“虽说不太好听,但母亲,因地制宜,咱们家如今这光景,媳妇倒情愿看他们有些气性了。这风骨不折,秦家就有望。” 秦家败了,但畏畏缩缩的,反叫人更看不上。 秦流西这样,没啥不好的。 这护的有点明显了。 秦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也不知老大他们都走到哪了,可有收到家书,还有彦儿,我最挂心的就是他,他还这么小。” 提到儿子,王氏抿了一下唇,道:“母亲不必挂心,既然赤元观主卜了卦说他们会平安到达,就定会平安的,您放心吧。” “但愿如此吧。”秦老太太又阖上眼。 第125章 画符如写狂草 “娘,大姐姐来了。”秦明宝看到秦流西,先朝屋内喊了一声,然后快步跑到秦流西跟前,小手叠在腰间向她行了一礼,奶声奶气地叫:“宝儿请大姐姐好。” 秦流西笑着揉了一下她的丫髻,道:“不必多礼,你怎在这,也没去祖母那儿?” “我早早就去给祖母请安了,问过好后便回来了,娘说大姐姐肯定会来,她果然没骗我。”秦明宝抬着头看秦流西,叹道:“大姐姐好高呀,宝儿都够不着。” 秦流西便弯腰把她抱起来:“如此就够着了。” 秦明宝哎呀一声,羞涩地笑,又偷瞄她,道:“大姐姐真好看,还香。” “你这小嘴是抹了蜜,咋这般甜呢。”秦流西抱着她走进去。 奶娘周氏和菊儿上前,纷纷向秦流西行礼,而顾氏则是包着头,跟在她们身后,见了秦流西,便先露了笑。 “三婶。”秦流西放下秦明宝,向顾氏行了一礼,道:“您怎起来了?” “如今我已见好,再过些日子也能出月了,所以便在屋内走动一二,不碍事的。”顾氏又看向女儿,嗔道:“你这丫头,怎缠着大姐姐抱你了,也不怕累着你大姐姐了。” “不怪她,是我要抱她的,她也不沉手。”秦流西道:“我过来给您扶脉。” 顾氏含笑点头,便坐到了桌边,菊儿也拿了帕子叠起垫在她的手腕下。 秦流西双指搭了上去,仔细探脉,半晌又换了一手,道:“三婶的脉息强劲了不少,看来这阵子您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保养得还行。” “你都这么说了,我再不听,就是不知好歹了。” 秦流西收了手,道:“虽保养还行,然胃气仍不足,乃至于气血不足,阴多阳少。所以即便快要出月,您还是再多养一个月,毕竟您生产时是早产,还颇艰难。” “大姐姐,何为阴多阳少?阳又是什么?”秦明宝在一旁好奇地问。 秦流西回道:“所谓阳者,胃脘之阳也,言胃中阳合之气及胃气也。” 看小丫头一脸懵懂的惹人疼,秦流西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小脸,道:“阳指的是胃,足阳明胃经,阳气最盛的一个经脉。” 她指着秦明宝的胃部说道:“我们这里有一股阳和之气也就是胃气,而气血充足的人胃气就非常明显,反之,身体衰微气血不足,胃气也就跟着不足。阳气不足者,手脚冰凉畏冷,尤其是女子产后修复不好,以后是会遭大罪的,若是这胃气没了,人也就不好了。三婶如今就是阴多阳少。” 秦明宝似懂非懂,摸摸自己的手,再摸摸顾氏的,这一对比,明显自己的比较暖和。 她是明白了,娘亲还没完全恢复呢,便紧张地道:“娘,那您要听大姐姐的,再仔细养着。我的手比您还要暖和几分呢。” “好。”顾氏眼神一片柔和。 “取纸笔来,我给您换个方子。” 秦明宝立即跑到梳妆台那边,取了纸笔恭敬地递给她。 秦流西却是看到纸张上的几个字,看向顾氏。 顾氏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脸一热,把那张纸拿了过来:“我还想着给你三叔再写个家书,才写了个开头。宝儿,快去取新的纸来。” 秦流西见她看着纸张上的小楷出神,道:“三婶是惦念三叔么。” 顾氏眼眶微红,点点头,又笑道:“哪能不惦念呢,早之前我生了后去一信,盼着他得知了孩子们出生也有个安慰。也不知他们收到没有,现在都不曾有回信,就想再写一封。” “虽说天气也开始冷了,但到底没到真正寒冬的时月,路上无太多积雪,也算好走,三叔,也该收到家书了。”秦流西笑着安抚一句,接过秦明宝递过来的纸张,唰唰就写下一张新的经方。 顾氏看了,便夸道:“你这字是瘦金体?笔迹瘦劲,看起来极是洒脱飘逸,倒是不与一般女子惯喜写小楷,这可是你写得最好的字体?” “那也不是,我写得好的,该是狂草。”秦流西把方子递过去。 顾氏惊讶:“狂草?” 女子写狂草? “平素画符画惯了!” 顾氏:“……” 秦明宝噗嗤一笑:“大姐姐,您真会画符,是怎样的?” “想见识?”秦流西道:“那你再去取一纸来。” 秦明宝立即跑去取了一张宣纸,她聪明,还取了一盒红色的印泥。 秦流西眉梢一挑,也不用毛笔,只用细长的手指沾了印泥,在稍黄的纸上画符。 她画符,不如一般道士,需焚香敬告上苍,而是手随心动,指尖符文落在纸张时,灵气附在其中,仿有金光闪过,不过两三个呼吸,一张平安护身符就已成。 天书一般的符文,压根让人看不懂,可就像是狂草那样,一笔成书,变幻莫测,看上去,锋芒毕露。 顾氏一言难尽,道:“这,还真是狂草。” 秦流西笑了笑,把那张平安护身符灵巧的叠成一只淡黄色的蝴蝶,递给秦明宝,道:“这道平安护身符给你,用荷包装起来戴在身上。” “给我?这蝴蝶叠的真漂亮,多谢大姐姐。”秦明宝双手捧着那蝴蝶,满脸欣喜。 顾氏心头一动,问道:“西儿,这平安符,不都是用黄纸和朱砂画的?这个纸也可以?” “这盒印泥本身就含有朱砂,至于纸,这纸是麻沙纸,色带黄,也可以。”秦流西傲然地道:“其实纸和朱砂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符文可有灵力,这符文有灵,那就是有用的灵符,反之,没有灵力的符文,用再好的朱砂黄纸,也都是白瞎,没用。” 一点灵光即是符,她不才,恰好可以,甭管手边是否有朱砂还是黄纸。 当然了,黄纸自然是比一般纸要好,但灵符有灵,功效都是一样的。 秦明宝一脸崇拜,道:“也就是说,大姐姐画的都是灵符喽。” 顾氏有些敬畏,道:“你这些年,学的东西,倒和家中其她姐妹不同。” 秦流西神色淡淡:“我命与她们不同。” 命不同,学的,自也不同。 第126章 财不露白 秦流西从顾氏那边回来,就让岐黄把昨夜东方鬼王给的那箱子东西给拿出来。 “小姐,您要寻什么?”岐黄看了这一箱被她随意拨到箱子里的珠宝首饰,也不乏名贵的古玩,也是头疼。 “东方鬼王送的添丁贺礼,寻两件给平安他们,我昨晚依稀见了好像有一对蝴蝶珠花还挺好看的。”秦流西找不着,干脆把那箱子东西,重新倒在了地上。 岐黄:“……” 得亏宅子里的那些人不在跟前,不然看了她这行径,怕不得疯? 这都是值钱的宝贝,而不是破铜烂铁啊! “找到了。”秦流西拨开那堆东西,找出一对精致小巧的蓝宝石蝴蝶珠花。 岐黄提醒道:“主子,平安两个小公子,是男孩儿,送珠花,有点不合适吧?” “不是给他们的,给四妹妹戴。”秦流西举着珠花看了看,道:“我看她都是用红绳扎的丫髻,头上也没什么首饰点缀,给她一对珠花,小姑娘戴着好看。” 岐黄笑道:“您倒是对那小姑娘格外的看重。” “小丫头长得不错,很干净。” 岐黄素来知道秦流西看准的人没错的,她平日里见了秦明宝也觉得这小姑娘比起她的几个姐姐要讨喜怜人多了,所以也时不时给她塞糖果点心吃。 “可是主子,你给了她一对珠花,也不怕被人说您厚此薄彼?” 秦流西浑不在意:“你看我何曾怕过被人说的?厚此薄彼又如何,人心都是偏的,还不准我有喜好了?再说了,我的东西,我愿意给谁就给谁,谁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她把珠花放下,取了纸笔来,画了一道化煞符,在放了水的海碗里化了,又把珠花都放了进去。 首饰都是好的,但被东方鬼王收藏着,也都是沾了煞气的,可不能随便就给人用了,尤其是秦明宝这样的小孩儿,更不好沾煞,所以得化了煞才能给她。 秦流西又取了一支玉簪,以及两个平安锁放了进去,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拨弄着。 “西儿。” 王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可以进……” 她声音哽在喉咙,目光呆愣的看着地上那堆破烂,不是,是珠宝首饰? 秦流西站了起来:“母亲来了。”又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笑着过去把她拉进来,道:“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让丫头过来传话就行。” “我是想问问你,你师傅可会今日回道观,可要请了他一同来过秋节?”王氏回过神,指着地上那一堆:“可是,这些东西,你这是在忙?” “噢,别人送的,母亲看上可有喜欢的,您也拿两件戴戴。” 王氏走过去,低头看去,虽说这些珠宝首饰放得凌乱,款式看起来也有些老旧,可那手工却是极其精巧的,旧是旧,却透着一股子古朴的味道,用料质地也是上乘。 秦流西看着她弯下身,拿了一支凤凰噙宝珠步摇,在手中细看,眉梢轻挑。 王氏仔细看过,她是识货的,这支凤凰步摇,比皇后娘娘戴的那支还要贵重几分。 那么问题来了,别人送她的,这人是谁? 王氏把那支步摇放了回去,看着秦流西,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你是个懂事的,我也不问是谁送你的这些宝贝。但西儿,女子名声最是重要,男女私相授受,是要不得的,若传出去了,他一介男子是无所谓了,可受苦的,却是咱们做女子的。若这些东西真是你心意之人送的,对方也是有诚意的,你大可以让他上门来提亲。” 秦流西愣住了。 岐黄垂下头,用帕子掩了一下嘴角,东方鬼王的洞府,怕是又得搬远些。 东方鬼王:我不是,我无意,我绝不敢觊觎大人,本人已死! 王氏注意着秦流西的表情,看她呆愣,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过直白了些,不过她和秦流西也没太长时间相处,要是拐着弯说,她可能还听不明白,与其猜心思,还不如像现在这么坦白了说。 她觑着秦流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若是,你觉得我说话不中听,那也不必理会……” 奇怪了,她怎会对一个小辈如此低声下气的? 秦流西笑了,道:“母亲想多了,不是您想的那般,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定情信物,而是有个熟人得知我添了两个小侄儿,特意送来的贺礼。您不必怕这些玩意污了我的名声,便是拿出去,也查不到出处的,那人都死几百年了。” 王氏拧眉:“死几百年?” 果然相处时间不长,所以大家对话都有代沟么,她怎么听不太懂这话的意思?死了又怎么送礼? 秦流西摸了摸鼻子,说道:“就是说,当那人不存在便是。” 连个老友都混不上的熟人东方鬼王默默掬了一把辛酸泪。 王氏见状,便别过不提,再问起赤元观主。 “师傅出门不久,也不知何时才会回观,玄门之人,也不太在意这凡尘俗世的节日,母亲不必劳心。” “那好吧,我就是问问你,既如此,你忙吧。”王氏站了起来要走。 “母亲稍等。”秦流西捡起那支凤凰步摇递了过去:“母亲喜欢,拿走便是。” 王氏笑着摇头:“谈不上喜欢,就是觉得做工挺不错,比当今皇后娘娘戴的凤钗步摇还要矜贵。既是人家给你的,你自己收好,将来做嫁妆压箱底。不过有一点,财不露白,你自己心中有数。” 也怪道岐黄要拦着谢氏了,真让她闯进来,翻出这些东西,还得了? 王氏又道:“你二婶,是个爱占小便宜的,在她跟前,大可不必露富,也省得给你自己找事儿。另外,你生母倒是喜欢这些东西,你若有心,倒可送她一件,毕竟是你生母,生你时也吃了点苦头。她这人,是无甚心眼和蠢钝了些,不过也没有坏心的。” 秦流西不置可否,看着她走了,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步摇,把它放进了海碗里。 这家人,谁好谁不好,她确实心中有数。 第127章 招魂驱鬼,这个我熟! 中秋月圆夜,红灯笼高高挂,秦家老宅十数年来头一次这么热闹和喜庆,就连李大贵他们也感叹,虽说人多了,可这个热闹劲,好像才有些人气,从前就太安静了。 只有秦流西一个主子的节日,中秋他们也挂灯笼,但却不会去搞花哨的什么猜灯谜,如果秦流西不在,他们甚至都不会多点几处灯,现在,却是处处都悬挂着红灯笼,很有节日的气氛。 而在秦老太太的院落,低矮的树梢上更是挂着一条条的灯谜,坐等人去猜,欢笑声凑趣声不时传来。 秦流西领着岐黄到的时候,看着满园的红,听着欢声笑语,一时有些茫然,待走进屋内,更有些格格不入。 “大姐姐。”秦明宝眼尖,看到她就扑了过来。 秦明淳看着她快自己一步抱住了秦流西的腿,顿时生出了一股危机感,粗壮的金大腿好像被人抢了。 这不能够啊! 他也快步走过去,双手向秦流西作揖:“大姐姐好。” “嗯。” 众人瞧着,有些意味不明。 而平辈们,更有几分不自在和不甘,却是都站了起来。 没得法子,今天早上才被某人反教了一回规矩呢! 秦流西拉着秦明宝的手走到秦老太太那边,恭敬地行了一礼后,又向王氏等人行礼。 “三婶若感觉凉了,多加一条披风。”秦流西看着顾氏提醒。 顾氏还没出月子,但今日是秋节,她也问过秦流西,也能出院,所以也带着孩子一道来了,如今听秦流西关心,便温婉一笑:“屋里人多,也暖和,不冷的。” 秦流西颔首。 谢氏瞥着顾氏的脸色,看起来比自己还红润呢,更知她这一胎虽受苦,可整个月子,却是没少补,丫头仆妇也都是紧着她那边用,用度哪怕比不上抄家之前,可也没差太多去,至少食补就没少。 为此,她心里不知多酸,如今看秦流西对她更是温声细语的,对自己却是跟一只刺猬似的,很厚此薄彼啊! 谢氏看着顾氏酸了一句,道:“还是三弟妹面子大,西丫头对你比谁都尊敬关切。” 顾氏早从女儿这个传话筒里得知一些事,闻言笑道:“二嫂说笑了,西儿懂事,对谁都极好。” “那倒未必,对我这个二婶,倒跟陌生人一般无二,连这些小的也是,可不像宝儿那般得宠。”谢氏阴阳怪气地说。 秦流西道:“二婶说的也是,人合人缘,可能我和二婶就没什么缘分吧,若不然您怎么难得去我院子一趟都会摔了呢?唉,奈何缘浅,和二婶亲近不了,可惜了。” 谢氏:“……”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正欲要说几句,秦流西便看着老太太道:“祖母,人都全了,不如就开席吧?” 秦老太太也不想看她们针尖对麦芒的,便点了点头。 王氏便让小雪去传菜,这一屋子人,也就分了两桌,秦老太太带着几个媳妇姨娘坐了一桌,还叫了秦明亓坐一处。 若是按着抄家前,姨娘岂有资格跟着老太太正头娘子坐一块吃饭的,有上桌的机会就是大恩典了,真正讲规矩的世家,连姨娘都不会让一处过节。 秦家的男人都流放了,长房一妻一妾,三房无侍妾,二房本是有一妻两妾一通房,可生养的也只有生了庶长子的潘姨娘,其余没有生养的,谢氏趁着抄家时都写了放妾书或发还身契。 所以现在,秦家姨娘跟着回来的,也就是长房的万姨娘,二房的潘姨娘罢了,两人都生了儿子。 秦明亓是二房嫡子,得了和老太太一起坐的恩典,神色傲然,看向秦流西。 秦流西瞥了过去,眸子半眯,挑衅她? 她眼神带了冷意,直射秦明亓,后者在她的瞪视下慢慢的低下头。 王氏对秦明淳招手道:“淳儿,你年纪还小,也过来坐吧。” 秦老太太指尖动了一下,看了长媳一眼,也道:“淳儿也过来吧。” 秦明淳见秦明宝坐在秦流西身边,跟个小门神似的,心想大腿不能被抱走,便站起来道:“我想和大姐姐坐。” 他说着,还小心地看了秦流西一眼,弱弱地问:“可以么?” 秦流西看进他那双黑黜黜的眼眸,透着小心和期盼,道:“你想坐哪就坐哪,五岁了,这点都不能做主么?” “那祖母,母亲,我就坐这儿了。”秦明淳贴在秦流西身侧座位。 王氏嘴角噙了笑:“随你。” 秦明亓看他们那一桌都是小辈,只有自己,坐在了老太太这一桌,还全是女眷,顿时觉得有些坐如针毡。 他是不是也该回小辈那一桌啊? 可是菜摆上来了。 秦流西从没和一家子一处过节,她也原以为按着秦家所谓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可她想多了? 这酒菜上来,老太太才动了一筷子,就见秦明亓端了装着果子酒的酒杯,站起来向秦老太太敬酒,嘴里说了一溜的吉祥话,还当场赋了一首诗,引得全场掌声不断。 谢氏更是嘚瑟得昂首挺胸,一脸的与有荣焉,假如不露出能插葱的两个大鼻孔的话。 秦明亓作诗后,还没完,秦流西这一桌,秦明月等几个姑娘也都端了果子酒或果汁向秦老太太敬酒说讨喜的话,也都作了诗词。 秦明淳和秦明月两个年纪小的,不会作诗,就老老实实的背了诗。 “大姐姐不如也即兴赋诗一首?”秦明月笑吟吟地看向秦流西。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彩衣娱亲的,就只剩你了! 刚夹了一块糖醋小排的秦流西:“!” 所以,这就是大家族里孝顺小辈的正确打开方式? 秦明月看秦流西不动,顿时有些幸灾乐祸,这个长姐,可没正式请过先生,她哪会作词赋诗? “大姐姐是不会么?”秦明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明月,你们别为难表姐了。”宋语晴轻声劝道:“流西表姐怕是不喜这些的。” 秦流西放下筷子,拿了帕子摁了摁嘴角,笑眯眯道:“作词赋诗这么大众的兴趣我确实不太在行,我倒是会一些小众的,比如唱咒语招魂驱鬼的,这个我熟,妹妹们可要见识一番?” 众人:“” 啥,招魂驱鬼?是她们认为的那种鬼么? 秦明月等人脸色唰地白了。 全场静默。 坐在她身侧的秦明淳刚夹了一颗四喜丸子,吓得手一抖,丸子掉下来,咕噜咕噜的往身上方向滑去。 眼看着丸子要滑下,旁边斜伸出一双筷子,精准地夹住了那颗丸子,然后稳稳地放进了他的碗里。 秦明淳张大嘴巴,看看丸子,再看拿筷子的人。 大姐姐是练过的吧,动作是这么的快稳准,行云流水。 秦明月一脸崇拜,她好像又知道了大姐姐的一个本事。 “家里穷,且浪费食物可耻,好好吃,桌子是干净的。”秦流西往他碗里努了努嘴。 秦明淳:“!” 在秦流西‘关怀’的眼神下,他默默拿起了筷子,吃了。 桌上的人:“……” 这都是掉到桌子上的,竟真吃了,可怕,不过更可怕的还是秦流西。 哎,不是,她们的关注点是在丸子上吗,是秦流西的那句招魂驱鬼啊! 秦明歆第一个站起来,嘟着嘴道:“祖母,大姐姐故意吓唬我们。” 秦老太太看向秦流西,后者笑眯眯地道:“祖母,我冤枉,您也知道我是玄门之人,算是道观里长大的,会这些不足为奇嘛。” 王氏看秦老太太脸色发黑,便打了圆场,嗔道:“那也不能吓唬人,别说是你的妹妹们胆小,就是我们这些大人,都怕了。” 这谁不怕啊,鬼呢! “那好吧!”秦流西一脸惋惜,道:“我是真想让你们见识一下,这个我是真熟!” 知道你熟,但大可不必展现这种技能! 秦流西这一整,倒没人敢再让她作什么诗词了,万一刺激得她当场就唱咒语了呢? 虽说她极有可能是在唬人,但不怕一万,最怕万一,鬼神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么一来,大家都安分了,该吃吃该喝喝,完了,又到外头去猜灯谜。 秦老太太本是看着小辈闹腾,脸上也带了笑,可瞧着瞧着,神色又黯淡下来,眼里带了泪。 “老太太,您怎么了?”丁嬷嬷注意到她的表情,不由把帕子递了过去。 几个儿媳也都看了过来,面带关切。 “就是想到老太爷他们,也不知他们可到驿站,吃不吃得上饭,今日秋节,又可有吃上月饼?”秦老太太语带哽咽:“我就是想他们了。” 众人笑脸微敛,沉默下来。 秦流西耳尖,听了这话,又抬头看天:“有人放天灯了,我们也放吧。” 众人被她这一打岔,也都抬头望去,果然,有白色的天灯摇摇直上。 秦流西已是接过岐黄递来的笔墨,直接在地上展开天灯,开始画符文。 “大姐姐,您这又是画符?”秦明月蹲在她身边看着。 秦明淳不甘示弱,也蹲了下来瞪大眼看着,这就是符?瞧着乱七八糟,果然鬼画符一样。 “这是祈愿。”秦流西画了几道符文,又写了几个字,平安顺遂,落款秦字。 王氏扶着秦老太太走过来一看,道:“写得真好。” 秦老太太看着那些字和符文也是心感安慰。 秦流西展开天灯,放平了,燃火,双手轻轻的捧着,感受到天灯内空气足够了,才松开手。 天灯缓缓直升上空,带着祈愿和希望。 第128章 秦家的转机在于…… 中秋月儿圆。 临近西北边界。 秦伯红一行人挤坐在柴房门口,抱着膝抬头看着天上的天灯。 “是秋节了啊。” 大灃中秋和新年,人们都惯会放天灯祈福祈愿,以表忧思。 他们走到驿站,看到驿站的旅人,才想起已到中秋,安顿下来后,他们也用仅余没多少的银子换了几个肉包子,权当过节了。 “爹,我想母亲了。”秦明彦靠在秦伯红的怀里,父子俩相互取暖。 秦伯红把他搂了搂,道:“爹知道,苦了你了。” 他摸了摸棉衣下孩子的手臂,瘦得不成,再看他的侧面,也是一片脏污风尘,心中不禁怜惜。 “孩儿不苦。”秦明彦连忙抬头,看到他爹的眼睛,又垂下头:“就是有点想家了。”家,他们哪还有家? 如果老宅算,那姑且也是一个家,可他们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坐在他们身侧不远的秦明牧看着大伯和堂弟温情的一面,眼里不免生了几分羡慕,再看身侧半阖着眼的秦伯光,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点。 秦伯光被惊了一下,睁开眼来,看到庶长子,便问:“怎么了?” 秦明牧道:“爹若是乏了,不如进柴房里睡吧?这里到底风大。” 秦伯光是有些乏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几个大男人得照顾老爷子,也得顾着两个小的,还得对付一同流放对他们虎视眈眈的犯人。 就在之前,他们得了厚的棉衣御寒,就引来了觊觎,想对他们强抢,几人不得不奋起反抗,干了一场,如今脸还肿着呢。 高强度的警惕和疲累,也让秦伯光身心疲乏,只是爹想看天灯,那就陪一下。 “爹,大哥,家里来信了。”秦伯卿领着一屉油纸包和一个葫芦,手里攒着一封厚厚的信,飞快地跑来。 众人一听,顿时都站了起来。 “爹。”秦伯红扶着老爷子的手。 “进屋去。”老爷子强忍激动,转身进柴房。 柴房不过一盏气死风灯照明,这还是好说好歹讨来的,若要睡觉还得吹灭了,以免打翻了起火。 一行六人进了柴房。 秦伯卿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道:“爹,我刚才在外头,帮一队客商卸了货物,他们赏了我一壶酒,还有一提月饼。” 秦元山愣了一下,看着那包东西,看秦伯光打开了,散着油光和香味的月饼出现在眼前,不禁眼热。 再看两个孙子,都在吞口水,便道:“今日秋节,都分一块,咱们爷几个也算过个节了。” 秦伯光笑着把一个月饼掰了两块,一人一半,又把酒壶打开,酒香喷出,先喝了一口,眼睛一亮,道:“是烧刀子。爹,您也喝一口,先暖暖胃和身子。” 秦元山接过喝了一口,又传给长子,对秦伯卿道:“快看看家里信都说什么了?” 秦伯卿早就迫不及待了,咬了一口月饼,把它放在腿上,拆开信,开始读,读着读着,他喉头一哽,手抖了。 秦元山见状,心中一惊,想也不想的就拿了过来,飞快地看下去。 “爹,说什么了?”秦伯光凑过头来。 秦元山却是笑了,道:“是好消息。”他把信递给秦伯红,指着秦伯卿道:“你说你这当爹的人,还一惊一乍的。” “爹,我,我又当爹了,顾氏给我生了一对儿子,我有儿子了。”秦伯卿蹦了起来,在柴房里窜来窜去,喊着笑着,忽又蹲下来,嚎哭出声:“孩子生在七月,尚未足月还是双生,她信里没提,我知道那肯定惊险,是我没用,竟都不在她们娘几个身边陪着,我对不住她。” 他抱着头,使劲拍了几下。 秦明牧连忙把他的手拉下,道:“三叔,您也不想这样,三婶生了两个小弟弟,再苦也终究是母子平安,值得高兴才对,您更要保重自己呀。” 秦伯卿抬起头来,擦了一下眼泪鼻涕,笑道:“高兴,我心里高兴呢。” 秦伯红笑道:“三弟,恭喜你了,一对双生子,这是咱们秦家的大福气呀。” 秦伯卿又激动的挠头,道:“对了,顾氏说了,这还是大哥的长女西儿帮助她接生产子救了他们娘仨,大哥,西儿怎还会医了?” 秦伯红也有几分茫然,长女年少离家,他可以说是极陌生的,后宅之事一直以来也都是夫人在管理,他就在官场倾轧,自然也不太知道她的事,便有些讪然,道:“我也知之甚少。” 秦元山此时道:“应该是跟赤元道长学的。” 几人都看过去,奇怪地问:“那不是道长?还会医?” “十道九医,玄门五术,医就是其中一术,他会不稀奇。当年他带走那丫头时就说,她命格奇诡,却是道心奇正,是天生的玄门人。”秦元山想起往昔,道:“其实事到如今,也不瞒你们,当年,他也曾给秦家卜过一卦,说我们家十年内有一劫,只有西丫头是转机。” 众人一惊,他们从没听说过。 “卜算之事太过缥缈,纵然我与他有旧,也不敢全然相信,那会儿西丫头身子骨也不利索,时不时就病上一场,赤元老道来了,说了那些话,我索性就让他把西丫头带回老宅养着。”秦元山说了当年的事,遂又道:“眼看十年时间到,所谓的劫难却久未至,我也就当他没算准,从而放松了警惕,谁曾想……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是我连累了秦家,还有你们。” “爹,您说什么呢?”秦伯红道:“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都是秦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万不能这么说。” “对啊,祖父,万幸的是流放的是我们男人,女眷们都还能回老宅,有个落脚之处,日子虽清苦些,可好歹也是一家子齐齐整整的。”秦明牧此时也说了一句。 秦元山颇有些欣慰,赞许地道:“你懂事了。” 秦明牧得了夸赞有些激动,暗暗捏了捏拳头。 秦元山又道:“十年之劫到来,我们秦家果然倾轧,而顾氏受惊早产,偏生是西丫头出的手挽回,那老道的话,倒都应了。如今未尝不是他所说的那般,咱们秦家的转机,就在于西儿这丫头身上!” 秦明彦小口的咬了一下月饼,听到这话有些诧异,他那个长姐,是转机的话,就是秦家的福星了,也不知她长得如何,性情又如何? 秦伯红却道:“爹,西儿也不过是个姑娘,说是咱们家的转机,怕是差强人意了些,赤元老道说不准是哄您呢?” “我情愿他是在哄我。”秦元山咬着月饼,细细的嚼碎了吞下,道:“你看我们这一路流放,虽是苦,可比起那些人,倒要顺遂好些,更三番两次得了贵人相助,就像是冥冥中有人托付一般。你们说,会是谁?” “难道是咱们的姻亲?”秦伯光道。 “若是姻亲,也早就表明了身份了。”秦元山叹道:“眼看就到西北了,却不见那个姻亲姑朋出现过,只怕他们也是避嫌。” 众人一默。 秦伯光咬牙恨声道:“定是那妖妃在京里搅风搅雨,要赶尽杀绝。” “老二!”秦元山呵斥,道:“你这嘴也得收敛些,如今咱们可是落魄,若再叫人抓了把柄,只怕到了西北那边就更难了,你爹我,就是坏在一张嘴上咳咳……” 眼看老爷子说得急了,秦伯红顿时给他顺了顺背,也顾不得那么多,拿了酒壶给他喝了一口。 秦元山缓了一口气,颓然地道:“总之一句,咱们从今往后,得谨言慎行,待得来日,老天若开眼,总会重返朝堂。” 他说得慷慨,可底下几人却是有些彷徨,会这么容易吗,哪怕赦免了罪,也只会发还老家吧? 重返朝堂,这么遥远的事,却是不敢多作想了。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下来,吃着月饼也有些没有滋味了。 驿站内独立的小院。 一个管事给自家爷砌了一盏茶,恭敬地回禀各个事儿。 “老爷,过几日便能走到阳关了,那秦家一行,入了关,就得自寻住处,我看他们前前后后的得病,也没几个钱了,咱们就不用管?”赵昌把茶递了过去,随后拢着手站在一边,看向座位上的鹰钩鼻男人。 若是秦家人在此,大概会认出,这是先前的驿站,和这人也有过一面之缘。 公伯乘,大灃商会的会长,生意遍布大灃,甚至和周边的小国也都有合作,可以说是整个大灃最富有的男人了。 “她说不用准备周全就不用了,保住命就行,待到了阳关后,再看他们如何。”公伯乘端起茶抿了一口,刚严的脸上一派冷硬,道:“去信京里,让雪樱冒尖儿吧,也是时候晋位了,总不能让一人独大,蒙氏有麻烦,才不会关注到秦家那边。” “是。”赵昌抱拳应下,想了想又道:“老爷,大小姐这怕不是在记恨秦家,不然怎只会做到这程度?” “记恨也是应该的,秦家对她也没多少情分。不过我想她那人,大概不会记恨,她才不会把心思放在这些所谓恨不恨的上头,太费神了。”公伯乘把玩着手中温润的玉符,轻笑道:“她只会不在乎。” 不在乎的东西,甚至人,随时可弃。 第129章 她医术相术皆精 沧澜别庄。 齐骞正在老王妃院里问好,见老太太脸色越发红润,心下不由大安,道:“本想问祖母身体可见安,如今看您脸色日渐红润,我这心是放下了。” 若往年这种时候,老太太都不会出屋门,而是搂着汤婆子窝着,岂会像现在这般穿着单薄。 老王妃笑道:“小秦医术非凡,祖母这把老骨头算是大好了,你放心就是。” 齐骞点头。 彼时,应北在外头报火狼回来了,有事要禀,齐骞忙让人进来。 火狼进来,先行了一礼。 “这一路可是顺利,可是把不求大师安然送到?”齐骞问。 火狼拱手回话:“回主子的话,这一路顺遂,大师已回到道观。对了,大师还说多谢娘娘赠礼,也托属下带了回礼,请娘娘过目。” 他从怀里掏出秦流西给的那只小长匣子拱手呈上,赵嬷嬷上前接过先打开,看到里面一支木簪,不由讶然。 “娘娘,您瞧。” 老王妃接过来,拿出里面的木簪,呀了一声:“这是木簪?” 火狼回道:“回娘娘的话,大师说了,这叫蟠桃福纹簪,是用雷击木雕琢而成,祝愿娘娘福禄双全,万事如意,百邪不侵。” 老王妃闻言心喜,细看这簪子,它的柄部呈薄片状,端部细长,柄中部凸雕着蟠桃,桃叶及葫芦一只,而与簪头相接处雕着如意纹,簪头细长,雕工精致,打磨光滑。 “她还有这手艺,这雕工可真是不错。”老王妃爱不惜手的翻看,面露笑容。 不说雕工,光是这簪子的寓意就让人很心喜,更莫说是亲手所做,而雷击木可辟邪,这回礼真真是比许多金银珠宝都要来得贵重。 “她真是有心了,倒显得我的礼庸俗了。” 齐骞从她手里拿过木簪一看,确实是那雷击木打磨雕琢,可这雕工? 他下意识地按着贴在胸口处的那块符牌,心头泛酸。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原以为自己的那块符牌足够精细,可和这簪子一比,真是天渊之别。 这支福纹簪,才是上乘法器吧! 而他那块,大概就是随意打发的? 齐骞想及这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就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老王妃看他呆愣,把簪子拿了回来,插在自己的发髻上,道:“女人的簪子,可不能给你了。” 齐骞扯了一下嘴角,道:“祖母说笑了,我就是觉得,这簪子极好。” 那极好二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可还遇了别的事?”他问火狼。 火狼就捡了驿站上所听所闻说了一下:“……那人还真就花了百两买了一个平安符,就是不知道他如今可好。” 好? 当日从秦流西手里买平安符的那个汉子此时惊魂不定的坐在船甲上,手里捏着已经化灰的平安符,看着船上还有在水上漂浮的尸体,浑身发抖。 凌晨之时,若不是这平安符忽然发烫灼烧,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他大概就会死于刀下,变成这水上的尸体吧? 这谁会想到,他们走个水路,还会遭遇黑船家谋财害命呢? “牛哥,咱们走吧。”另一人抱着包袱从船舱出来,煞白着脸。 牛哥呆愣地抬起头,道:“前几日,那个护卫说漓城的那个道观,叫啥来着?” 清平观? 对,他得去清平观给祖师爷添香油,娘哎,他差点就死翘翘了。 火狼自是不知他人之劫,又说了秦流西批的虎子家中会亡父一事,话音才下,应北就来报,刚接了消息,虎子的爹没了,要告假治丧守灵。 火狼:“!” 齐骞问应北:“何时没的?” “好像是昨日傍晚时分,说是虎子刚进家门,说了两句话人就去了,主子放心,虎子爹也有七十一了,。” 齐骞点头:“让他不急着回来,家中事了再回,你送个丧仪过去。” “是。” 火狼越发的对秦流西的本事敬服,更觉得藏在怀中的几个平安符贵重,以后他们全家,就是清平观的信众了。 老王妃和赵嬷嬷也是听得咋舌,道:“她医术奇精,想不到相术也如此精准。” 她又想到秦流西给她批过的,便让身边人退下,只和齐骞说话。 “其实,她也给祖母卜算过,说是若今年北上,祖母所求不如愿。” 齐骞愣了一下:“祖母的意思是?” “我主要是想向圣上请愿立你为王府世子,如果是这点,那……”老王妃皱眉。 齐骞抿唇,道:“祖母不必发愁,男儿志在四方,王府世子,圣上若无意立我,那我便自己闯另一片天。” 老王妃叹道:“你是长子,这本该是你来承继的,若不是你母妃阻拦,我早就请愿立了。” 齐骞自嘲:“当日阻拦,以后也会阻拦的,她更属意二弟。” 老王妃哼了一声,神色不虞。 齐骞见状安抚道:“祖母莫为此而烦心,听天由命吧,便不是世子,我还不能闯了?” 老王妃叹气:“再看看吧,那咱们回京?” 齐骞说道:“圣上来了信儿,让我查一下秦家人,待这秦家的消息整理好,孙儿再陪祖母上京。” 秦家? 老王妃心思一动,问:“秦家是哪个秦家?怎还要你查了?” “是前光禄寺卿秦元山,他的老家就在漓城,也算是宁王府封地管辖,只因七月祭太庙时出了大差池,圣上震怒,抄家不说,男丁十二以上皆流放,但秦家的女眷却是发还老家了。圣上的意思,不是看秦家可有和什么人勾结从而蔑视皇族,就是蒙氏作崇,想落井下石吧。” 漓城,秦家,而秦流西,也说自己是犯官之女,她也在漓城,就这么巧? 老王妃斜睨着齐骞,道:“那秦家的女眷都有什么人,你可知?” 齐骞失笑:“女眷多在后宅,孙儿自是不知的,不过这都是可查的。” 老王妃端了茶,抿了一口,歪在大迎枕上,道:“秦家呀,真是巧,刚救了你祖母的小秦大师,也是姓秦呢!” 齐骞听了这话,怪异感一下子又蹿了上来。 “祖母的意思是……” “娘娘,隔壁颐园别庄遣人送了礼仪来,说是代他们家公子跟娘娘磕个头问个安。”赵嬷嬷挑了帘子回禀。 老王妃讶然,颐园? 齐骞则是站了起来:“难道是玉长空来了?” 第130章 玉氏有长空 大灃玉氏,不管时代如何变迁,国家换了哪个主人,它都是岿然不动的隐世大族,玉氏没有一人在朝为官,可这无碍于他们在大灃甚至周边国度的地位,因为玉氏善谋,若能得玉氏辅助,大业可成。 世人对玉氏多有尊重,不乏王氏公孙想要求得玉氏为谋士,可玉氏宗族却有自己的规矩,只择贤主自荐。 玉氏有长空,为百年难得一出的倾世之才,从小便被视为玉氏二十一代宗子培养,可惜在他十岁那年,眼睛瞎了。 世人惋惜玉长空是个瞎子,却又不得不叹服,长空公子,姿容绝世,智商无双,当为玉氏领军人物。 齐骞也是这么认为的。 若是那双清澄幽深的眼睛能聚焦的话,他当得大灃第一公子的美称。 “瑞郡王?” 一声瑞郡王,唤醒了齐骞的神思,清泠泠的,如高原雪山上至寒的冰雪。 齐骞回过神,看向前方一身紫黑鎏金缎袍,负手而立的翩翩公子,上前两步,哪怕对方看不见,他也拱手作揖。 “长空是与我生份了,也不喊我的表字了?难道我也要像他人一般,唤你一声长空公子?” 玉长空,其大名为玉令辞,字长空,世人却只会喊他的表字,尊称长空公子。 听了齐骞似是开玩笑的埋怨,玉长空浅淡的勾了一下嘴角:“颢然。” 齐骞走过去,与他一同转身入内,一边道:“我没想到你会过来颐园,你有几年没来了,我原以为你一直呆在玉氏不出了。” 玉氏有自己的宗族,族群位于与宁洲府相邻的青洲岚县,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可以说那一带都是玉氏的地盘了。 “三年了。” 玉长空和齐骞来到屋内坐下,侍从四方分别给他们上了一杯茶,然后侍立在门口处听差。 “你该多出来走动的。”齐骞抿了一口茶道。 玉长空听着声音‘看’过来,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茶杯沿,淡淡地道:“在哪都一样。” 齐骞听出这话的意思,道:“长空,你可知道不求道医?” “嗯?” “漓城清平观,有一道医名为不求,医术奇精,我是觉得……” 玉长空打断他的话,道:“颢然,我无意再寻医。” “为何,你难道不想再看见东西?”齐骞有些急。 “瞎了十年,好不容易习惯了,再重新习惯,就挺烦的。”玉长空的声音淡而冷,道:“而且,看不看得见又有什么所谓?这世道也并非我从前所见的那般处处光明,既是黑的,那与我眼中的黑暗,有何两样?不看也罢!” 他语气里,带着对这世间的厌恶冷漠和不屑,仿佛一个局外人。 齐骞抿起唇:“难道你就甘心?” 玉长空沉默着。 “长空,这世道总有一处光明是你会向往的,如果有这样的存在,你却看不见,那该多遗憾。” 玉长空眼神空洞的看着他:“有吗?” 他的光明,早在十年前就以极惨淡的方式失去了。 “你看不见,并不代表它不存在。”齐骞抿了抿唇,道:“还有,你难道不想揪出那个人来?” 玉长空听了这话,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站了起来,道:“我眼睛不便,就不送你了。” …… 齐骞走后,玉长空负手站在窗前许久,久得时间都访似停顿了,小厮四方上前,轻声道:“公子,奴才给您换一盏茶?” “钱叔呢?让他来见我。” “哎。”四方连忙应了,躬着身退了出去。 不多会,他便领着一个年约五旬两鬓微微有些斑白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公子怎么在窗前吹风?四方你也不把窗子关上,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办。”钱叔走过去,想要把敞着的窗关了。 “不必关了,这金贵极香,看不见,闻一闻味儿也是好的。”玉长空转身,虽是看不见,可心里却计算着屋内物件位置距离,精准的坐回原位,问他:“钱叔可是见着了宁老王妃?” 钱叔来到他跟前,有几分激动地说:“见着了。宁老王妃的寒症竟是大好了,奴才打听过,说是之前瑞郡王从漓城请来了一个道医给诊治的。” 四方闻言插嘴问问:“那宁老王妃得了寒症多年,寻的名医可不比咱们公子少,当真是治好了?” “老王妃亲自接见了我,也问候了公子。公子也知道,从前在这些日子,她早就闭门不出,披着厚重的大氅和烧了地龙了。可如今,她却是穿着单薄,脸色红润,精神爽利。按她自己说,寒毒之症确实被根治拔除,那位法号叫不求的道医的确是医术精湛。” 钱叔激动地说:“老王妃也说咱们可前往求医,公子,咱们也去漓城吧?” 玉长空道:“钱叔,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放弃了,若是当真能治,这眼疾发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根治时机,如今已过去十年了。” “那只是没遇着真正的名医。”钱叔说道:“老奴跟老王妃仔细问过,她说那位道医医术不同寻常大夫,诊治也有点不一样,听说是以道宏医。” 玉长空默然,轻轻的用指尖敲着茶杯盖,听着杯盖发出的脆响,道:“十道九医,玄门有医一术,但是钱叔你别忘了,当年祖父也曾带我拜访玄门法师甚至是佛门的高僧来看过,什么法子都试过,不也束手无策?” 他垂下眼睑,脸上神色有几分凉薄。 刚失明那会儿,他自然也惶恐慌乱不甘,也积极寻医问药,只是一次次的希望都变成失望,久而久之,他便失去了信心。 从习惯失去光明后,他就更坦然了,都习惯了,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只是,夜半之时,听着打更声,数着时辰过,那些时段太漫长了。 “公子,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从前的医者不行,何尝不是公子没遇到最精通的那个呢?一如瑞郡王说,没遇到,不代表他不存在。奴才跪求公子一试。”四方噗通跪了下来。 钱叔脸上也带着渴求:“公子,四方说得对,不试一试,又怎知不行呢?咱们就试一下吧,连老王妃那样的顽症都能根治,奴才相信那人必定有几分真本事!” 玉长空‘看’出窗外,声音有些悠远:“我只是不想再一次失望了!” 钱叔却道:“可公子要寻奴才,不也是想要问一下老王妃的身体,心有所向?公子若试都不敢试,百年后您何敢见您母亲?” 第131章 躲懒大小姐是在行的 “阿嚏,阿嚏。” 秦流西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这是谁在背后惦念我呀。” “不是谁惦念您。”岐黄手里搭了一件披风,走过来给她披上,嗔道:“过了秋节,这天就更凉了,您还贪凉,那肯定得受凉。” “不对,必定有人说我。”秦流西往屋里走,从架子上的一只小鼎里拿了几枚铜钱,坐到桌子上卜算。 岐黄摇摇头,在一旁看着。 秦流西的手指在指节上掐算着,很快的,她就满脸郁闷。 “小姐,卦象不好?”岐黄看她脸色不对,连忙问了一句。 秦流西双手一推几枚铜钱,趴在了桌上,道:“不好,很不好!” 岐黄听了,顿时神色凝重,道:“可是有大凶?” “啊,大凶?倒不至于。”秦流西摇头,道:“就是有人要来求医,这表示你家小姐我又要劳碌,好累哦。” 岐黄:“……” 外面忽有阴风卷来。 秦流西站了起来,走出去,果然见雌雄两鬼站在外头,惨白的脸上全是急色。 “大人。”两鬼见了她如见到主心骨一般,却不敢贸然闯进她的屋里。 “何事这么心急?” 雌雄两鬼道:“我们按着大人您的吩咐,去寻漓城的其他孤魂,却是发现,足有二十五鬼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其中有五个是往日受我们看顾的。” 做鬼也有讲地盘,这一带就数这两鬼最厉,自然也聚集了一众小鬼,可现在他们不见了。 “大人,我们查不到他们的踪迹,也问过其他的孤魂,都说不曾见到有鬼差前来勾魂,可鬼就这样没了。”雄鬼皱着眉说。 “没错,不过,我们却是从另一个小鬼嘴里得了些消息,也不知能不能对大人有用。”雌鬼也说。 “他在哪?” 两鬼往墙头那边拍了一下掌,瞬间,那墙头上,就飘了一个瘦长的,舌头都垂到膝盖的鬼影,但见他脸上泛红,一副嗑啥醉了的样子。 是个吊死鬼。 这飘过来的时候,长舌一甩一甩的,不忍直视。 “你这舌头就不能收一下?”秦流西微微侧目,嫌弃地道:“好歹也打个结,注意一下形象,甩来甩去的,难看得很!” 吊死鬼:“……” 啥,把舌头打结? “大,大人……”吊死鬼打了个嗝,这个院子的灵气太浓郁了,他都吸得有些上头了。 好吧,不用舌头打结,这说话倒打结了。 秦流西忍不住,手指一动,好家伙,对方那条长舌像是被她攒在了手上,飞快地翻着,不过一个呼吸,那长舌就变成了一个结,蝴蝶结。 秦流西很满意:“这样好看多了。” 吊死鬼快哭了,救命! 雌雄两鬼看着那结,再看秦流西,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大人果然很可怕。 雄鬼一拍吊死鬼的肩膀:“让你收你不收,还得麻烦大人给你打结,还不谢谢大人,麻溜的。” “哦。”吊死鬼委委屈屈的,吸溜一下,想把长舌收回去,可来到嘴里,得,这结卡住了。 他更委屈了,他一条在吊死鬼界中以光滑柔腻为美称的长舌,都不能吞吐自由了。 “你跟大人说说,你都知道什么?”雌鬼没脸看。 吊死鬼啊了一声,道:“也无伸……” “大人,这话说得挺含糊的,您看?”雄鬼是个急性子,看吊死鬼都没法讲清楚了,就看向秦流西。 求您,把结解了吧! 秦流西接到几人哀怨的眼神,这不挺好看的,可事有轻重,只得施了术又解了。 结一解,吊死鬼马上把舌收回,说道:“之前小的就在坟子领那边山头盘踞着,就有一天晚上,听到一阵诡异的笛声,我迷迷糊糊的,和坟子领的其他幽魂一道跟着笛声的方向去了。” “什么方向?”秦流西立即问。 “是往青州通县去。” “那你怎么停下来了?” 吊死鬼有些不好意思,道:“小的路过一个农家,正好看见那家的两头猪在那个啥哼哼的,一时看迷了。” 秦流西:“” 雌鬼一掌拍在他头上,吓得吊死鬼的舌又唰的掉了出来:“浑说什么,污了大人的耳朵,作死啊!” 吊死鬼万分委屈:“我这不是好奇么。” 猪难道就没那个权利么,人家也是要繁衍的。 秦流西继续问:“后来呢?” 吊死鬼道:“后来?笛声远了,我意识也就清醒了,又飘回坟子领了呀,当时也迷糊着呢,怎么会到那边去。再等到大哥找来,才发现好些鬼都不见了。大人,一定是这笛声在作怪,怕是臭道士们……啊,小的不是说大人,是指那些邪道。” “可还有别的?” 吊死鬼摇头。 “走吧。”秦流西问了他的名字,再让岐黄化了些元宝蜡烛香过去,喜得吊死鬼连连鞠躬。 吊死鬼一走,雄鬼就道:“大人,这笛声来得诡异,吊死鬼想的也有道理,莫不是有邪道在摄魂搞什么邪术?” “是啊,大人,我听说城中还有几个姑娘孩子有些忽然昏迷,有些则像是丢了魂,疯疯癫癫的。大人,还请您做主?”雌鬼也列数了哪家的孩子出了事。 秦流西摆手:“我年纪小身子也不好,学艺也不精,真有邪道,哪能指望我,肯定得那些个师兄观主出马。” “这样,你们去一趟青洲的青岚观,寻一下观主,把这些消息告诉他,他肯定会派师兄或是亲自去寻那邪道一锅端了。再不然,你们见着我师傅,也告诉他。” 雌雄两鬼:“?” 这是要做甩手掌柜不干的意思? “大人,我们去?”雌雄两鬼很是忐忑,他们不会被抓起来炼了或被送去投胎吧? 青岚观,可是出了名的名门正派,特别正的那种。 “这千里迢迢的,难道要我靠双腿走过去,我又不是正派人。再说了,你们飘的又不累,快去,养鬼千日,用在一时,该你们干活的时候了!不去,这墙头我就换鬼趴了!” 啥,换鬼? 这还得了? 雌雄两鬼立即道:“大人,这不必麻烦别的鬼,我们这就去。” 秦流西很满意,又在他们身上画了一道符,道:“有这符箓,就是那邪道要召你们,他也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两鬼顿时放下心来,一拱手,瞬间消失。 秦流西这才回屋,岐黄问:“小姐,您真不管?” “管什么?我一个坤道,身子还弱,不和师兄们争这活,准备一下,我们出去走走。” 岐黄也没拆穿她,是躲懒吧,她的绝活! 第132章 我是道长,有证的 漓城的守城将于丘才府中近日全是愁色,皆因于丘才的爱女于云蝶忽地倒地昏迷,再醒来后,人竟是浑浑噩噩的像是失了魂,一会哭一会笑的,还摘了大衣裳在院子疯跑,这可把她院中的人都吓坏了,直称小姐是被邪崇付了身所以中邪了。 于夫人震怒之余,一面把消息给压下去,不让府中人外传,一面去请了大夫前来看诊,可换了三个大夫,都没看出什么来,毕竟这于小姐身体好得很,也只能往女子体虚上面说,开了个安神补身的经方就走了。 经方开了,药也灌了,于小姐却是不见好,直到有一日她拿了剪子去剪自己的头发,这于丘才两口子这才慌了,悄咪咪的去寺里求了神符给她挂着,又趁夜色去静安观请了姑婆来跳大神。 毕竟是姑娘出了事呢,请姑婆入府,对女子来说不是什么好名声,传出去还有碍婚嫁,两人可不敢大张旗鼓的。 如此种种,于小姐也依旧没见好,人是飞快的憔悴下去,急得于夫人以泪洗脸,日夜挠着于丘才赶他去请神医。 可怜于丘才,胡子都被挠走一大把,顶着一张黑脸出了府,听说长生殿的坐堂大夫也不错,请来看看。 “大人。” 于丘才刚骑上马想要离开,就有人拦在了马前,是一个年轻的青袍小子,一张脸生得极是好看。 若换在平时,于丘才可能会多瞅两眼,可女儿还在府里受着折磨呢,这哪来的小子敢拦他? “你干嘛的,竟敢拦本官座驾,让开。”于丘才拿了马鞭就要策马离开。 “大人家中爱女病了?”秦流西笑眯眯的道:“我能为大人解忧哦!” 于丘才一惊,难道女儿中邪的事已经传出去了? 他神色一厉,本就刚硬的脸更显得不怒而威,怒声喝骂:“哪来的混小子敢来本官面前胡说八道?本官念你年幼,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秦流西却是半点不惧,道:“大人,于小姐性命攸关,你再遮丑也是无补于事,还不如让我一诊?哦,对了,我乃清平观的道长,有证的那种。” 这年头当道长,也不是说入了门就行的,真正有造诣的,会由道观发凭证。 于丘才愣了一下,道长? 哼,之前那静安观的姑婆乱七八糟的乱跳一通,也不见女儿好起来,可见这道门也只是骗银子的。 没等他发作,秦流西又说:“大人不也是外出请大夫吗?于小姐这病,我才能解,何不让我试试?对了,大人也别外出了,你家夫人怕是晕过去了。”她顿了下,又说:“不过,是好事哦,恭喜大人。” 可恼也! 这小子胡说八道不说,还咒他家夫人,还他娘的说是好事说恭喜? 于丘才扬起马鞭就想抽过去,府门之内,有家仆滚了出来,见他还在府门前,顿时一惊又是一喜,扑到马前来,道:“大人,您是出去了还是回来了,大夫可请来了?大人快进府吧,夫人她晕过去了!” 于丘才脸色大变,腾地看向秦流西,那小子笑成了一朵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