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极品纨绔》 第一章,人在大唐 正在挨揍 “孽子!与那程老匹夫做出如此混账之事,张家的脸都被你彻底丢完丢尽了。 你还有脸活在世上,还不快给老夫滚下来受死!” “不,我不下。” 朱红色的漆墙下,中年男子一脸扭曲地咆哮着,好似发怒的公牛。 寸长的胡须随着咆哮声剧烈的抖动,显然内心已经愤怒到极点。 一柄尚未出鞘的横刀在张拯他爹手里抡得虎虎生风。 而男子身后不远处,一群小厮侍女正在以余光偷瞄着眼前的场面,一边窃窃私语。 张拯嘴角一抽,望着老爹一副替天行道的丑恶嘴脸。 心知恐怕是不能善了,这阵仗,怎么看都是一副铁了心要大义灭亲的样子。 眼看就要僵持下去,张拯只好双腿用力夹紧墙壁,同时尝试与老爹沟通。 “爹,咱能讲道理不!”张拯的语气很真诚! 父子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哇哈哈哈哈哈!”片刻之后,老爹突然仰天长笑。 “孽子!做出此等丑事还敢与老夫讲理,受死吧,瓜怂!” 突然之间,张拯感觉到头皮发麻,定睛一看,老爹手里的横刀不知何时已然失去了刀鞘。 正在阳光的反射之下露出刺眼的锋芒。 耳边传来呜呜的风声,正是朝张拯极速激射而来的刀鞘发出的声音。 “不好,暗器!” 张拯心里大惊,下意识的脑袋一偏。 我闪!!! “砰!”“啊!” 一前两后传出两次声响和几声刺耳的叫声,前一声是刀鞘正好砸中张拯后脑勺的声音。 后两声,则是张拯砸到地上发出的巨响。以及院内下人被这个场面吓到的尖叫。 大意了,脸先着地。很显然,张拯高估了自己的敏锐之力,没能闪过去。 “中年人不讲武德,暗器搞偷袭,卑鄙!” 这是张落地之后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随即眼前一黑,头一歪,晕了过去。 而张府,则是一阵鸡飞狗跳。 …… 要说张拯为什么挨揍呢,其实原因一点都不复杂。 做为邹国公张公瑾的幼子,在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大唐,可谓是要钱有钱,要颜有颜。 要权,嗯,权这个是没有的。 但是,丝毫不影响张拯有一群狐朋狗友。 今天张拯像往常一样,领着一群国公国候家的纨绔子弟,而一群纨绔子弟则领着自家亲卫部曲。 上上下下百十号人好不威风的自朱雀大街向平康坊杀去。 俨然一副长安黑恶势力招摇过市,一句惹毛我的人有危险的混账嘴脸。 恰好遇见了下朝走在回家路上的长安城最大黑恶势力扛把子。 传说中的那位右武卫大将军,宿国公,人称混世魔王的程咬金程大将军。 又恰好程大将军下朝也是觉得百无聊赖,于是与张拯两人一合计。 画风就变成了一个大流氓带着一群小流氓浩浩荡荡的杀向了青楼。 酒桌上自然少不了风花雪月,纨绔们更是放浪形骸,就在众纨绔讨论什么样的女人才算是极品之时。 大流氓程咬金却一脸不屑的嗤笑道:“青楼里的女人有甚可堪评比的,万人尝的货色也配称极品?” “咦?程伯伯有何高见?”张拯醉眼迷离一脸贱笑,闻言不由得露出一副高山仰止的姿态反问道。 程咬金酒意上涌,见张拯满对前辈满是敬仰的眼神。 仰天长笑数声:“哇哈哈哈哈哈,贤侄啊,到底还是嫩了点,要说阅女这档子事儿,整个大唐老夫自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本来画风到这里还算正常,偏偏程老匹夫这人酒品委实不尽人意。 听得众纨绔吹捧顿时飘飘然起来,非要带张拯和一众纨绔出去见见世面。 说干就干,程咬金当即拎起张拯的衣领。 就像提着一块风干的腊肉,以非常羞耻的姿势将张拯拎到了大街上。 然后拎着张拯走到了街边一名女子身后,对着女子的屁股就是一巴掌拍下。 “贤侄看好了,这样的女人屁股干巴巴的,一看就生不了儿子,这样的女人不能娶,女人一定要屁股大的……” 程咬金一边摇头一边评头论足。张拯酒意突然惊醒,连忙用手捂住了脸。 “啊~” 女子的尖叫声划破了长安城的上空。 如今是贞观四年,大唐刚开国不久,民风淳朴。 李二陛下刚刚洗刷了自己登基时在渭水河畔受到的屈辱,大唐达到了武功的极盛。 眼看伟大的李二陛下即将获得帝王马甲中最高荣誉的天可汗马甲,盛世的荣光就要笼罩大唐。 偏偏在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当街公然调戏良家女子,毁人名节。说好的民风淳朴呢? 尤其可恶的是,这两人,一人是当朝国公,一人是当朝国公之子。 围观的群众不是国公就是国候家的孽子,其影响与恶劣程度可见一斑。 巡街的武侯瞧见这阵仗,也是大眼瞪着小眼心里叫苦不迭:“今日果然不宜巡街,谁敢管呐?” 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晦气两个大字。 没办法,通知各国公府来领人吧,不然任由这群无法无天的混账在长安招摇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女子遭了程咬金的毒手。 于是,便有了刚才张拯挨揍那一幕。 …… 张拯醒来,已是次日的清晨了。 “水给我水”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惊动了守候在卧室里间的丫鬟。 “啊~夫人,夫人,夫人……小郎君醒啦,小郎君醒啦!” 丫鬟惊呼着风风火火的跑出了卧室,对张拯要喝水的要求恍若未闻。 张拯感觉自己的喉咙快要冒烟了,后脑勺一阵阵的刺痛传来。 脸上也好像敷了厚厚的一层凉凉的不知道什么是东西,全身上下仿佛没有一个地方是自己的。 张拯艰难蠕动到床边,缓缓的伸出一只手。 好像用出了千钧的力气,终于够到了床头柜上的茶壶。对着壶嘴一气吸干了里面的水。 “嗝~”打了一个冗长的嗝,张拯将茶壶随手丢开,长长的叹了口气。 心里暗暗发誓:“等自己找到机会,一定要将刚才的丫鬟乱棍打死。 换上一批善解人衣的好姐姐,让她们在自己面前排好队,挨个叫他爸爸!” “我的儿啊~” 突如其来的哭喊声吓了张拯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中年妇人就将张拯一把搂进了怀里。 女人眼里布满血丝眼眶红肿,眼角还有泪迹未干,估计是哭了一整夜。 此人正是张拯这一世的母亲,张公谨的原配夫人,张元氏。 “我苦命的儿啊,你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也不活了。” 女人一边哭泣一边絮絮叨叨。 老娘抱得太紧,张拯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 没被老爹的刀鞘打死,从三米高的墙上摔下来,脸先着地都没把自己摔死。 要是被老娘捂死在怀里,他实在不甘心。 “停,放手!”张拯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道。 听得这话,张夫人哭声一滞,这才意识到儿子被自己搂得太紧。 已然有快要驾鹤西去的迹象,连忙将儿子放回床上躺平。 “秦太医,快去请秦太医!” 那丫鬟这才如梦初醒,风风火火的跑出卧室去寻那位秦太医 “儿啊,你现在哪里不舒服,快跟娘说说,你昏迷这一夜,为娘心里担忧死了” 听着元氏的絮叨,望着元氏红肿的眼睛,以及脸上担忧的神情。 张拯心里闪过一丝暖流,努力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 “娘啊,咱就是说,这不是哪里不舒服的问题,是全身都不舒服好吧,我真是栓q!” “秦太医,秦太医来了”没过一会,那风风火火的小丫鬟便领着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人踏进了张拯的卧室。 第二章 容颜绝世 能冠以太医之名,秦太医的医术自然不会差。 而以张家如今的权势,请一位太医来给小儿子看伤也很合情合理。 “嗯,小郎君既然已经醒来,那便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只需安心将养就好。” 秦太医放下张拯的手,抚着胡须一脸严肃的定下结论,俨然一副权威专家的派头。 “辛苦秦太医了,我儿的伤势,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元氏依然是满脸担忧,不安的问道。 “不妨事,小郎君体质极佳,看似伤得严重,其实不过是一些皮外伤罢了。 饮食上切忌荤腥,多食清淡之物,老夫再开两个清心安神的方子,将养月旬便可无恙。” 听到秦太医这么说,元氏真是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行礼感谢道:“麻烦秦太医了,改日府上定有谢礼送到。” 秦太医客气的回礼道:“夫人客气,不过是老朽的分内之事,不敢言谢。” “绿裳,领秦太医至前堂歇息,让账房支取银钱百贯聊做秦太医的出诊之资。” 元氏吩咐道,绿裳便是那名风风火火的丫鬟的名字。 “是!”绿裳应道。 “老朽先行告退!”秦太医此番倒是并未推辞。 待众人出了张拯卧室,元氏又问道:“我儿可有哪里不适,为娘叫厨房熬了稀粥,我儿可想用一点?” 张拯两眼一翻,“虽然这种被人关心的滋味很爽,但是老娘这一副照顾绝症少年,仿佛自己下一秒就会随机仙逝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哎呀,不好!”张拯忽然一惊。 “我儿,什么事?”元氏还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一下子紧张起来。 “我脸先着地对吧?”张拯小心翼翼的求证,随即气急败坏的对元氏喊道: “快去将秦太医追回来,快!” 元氏一愣,虽然不知道儿子要干什么,但还是决定遵从儿子的决定。连忙出了门朝前堂小跑而去。 “啊~啊~啊~我的绝世容颜。毁了!” 张拯此刻内心悲痛欲绝,他哭了,哭得很伤心,比贞操没守住都更让他伤心。 如果说伤心有一个数值的话,那么张拯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出门丢了钱,还是五百贯…… “秦太医,秦太医又来了。”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丫鬟绿裳领着秦太医走在前面。 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呼吸稍显紊乱的元氏,显然一路小跑让养尊处优的元氏有点不太适应。 “秦太医,救命啊~”张拯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翻身起来一把抓住了秦太医的袖子嘶声裂肺的哀求道。 “冷静,小郎君冷静。你先告诉老朽你哪里不适?”秦太医也被张拯此番作态吓了一跳。 以为他身体哪里出了什么问题,连忙好声安抚道。 “容颜,我绝世的容颜,脸,我英俊潇洒的脸。我的脸,呜呜呜~毁啦~” “啊?”秦太医闻言一愣。 有没有那种去疤淡痕永葆青春的神药,救救我。”张拯用充满祈求的眼神盯着秦太医。 仿佛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的稻草,抓住秦太医的袖子摇啊摇啊。 “啊,少郎君放手,你先放手再说。”张家这小郎君的思维还真是天马行空如羚羊挂角般无迹可寻。 不愧是长安有名的小混账,秦太医心里想道。 张拯闻言,乖乖的放开了秦太医的袖子,满脸期翼的看着他。 秦太医抬手把住颌下三楼长须,安抚着并不平静的内心,缓缓道:“这永葆青春的神药嘛” 话音刚落。 “有吗?”张拯小心翼翼的问道,期待的眼神看着秦太医充满了希望的光亮。 “老朽自然是没有的!” 张拯充满希望的眼神顿时暗淡了几分,还是不死心的问道:“那祛疤淡痕的呢?” “这个,也没有。” 秦太医苦笑道:“这样的药,老夫也想要。” 张拯的目光从充满希望,到黯淡无光。然后认命般缓缓躺平。 眼角流出一滴伤心的泪水,仿佛灵魂出窍,浑身的伤痛都动摇不了张拯半分。 喃喃道:“没有了绝世的容颜,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毁灭吧,累了。” 看着张拯这个样子,秦太医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办法,见张拯确实没有哪里出问题,便转身离去。 元氏叹息一声:“这个挨千刀的,下这么重的手,我苦命的儿。 唉!不妨事的,男子汉大丈夫,脸毁了就罢了。 我张家的儿郎顶天立地,不靠脸也一样让无数的女儿为之倾心……” 张拯对老母亲煲的心灵鸡汤充耳不闻,只是双眼无神的盯着屋顶。 见此情景,元氏也不知该如何继续安慰张拯。 吩咐丫鬟照顾好儿子,元氏也是一夜没合眼,既然知道儿子没有生命之危。 便放下了内心大半的担忧,此刻自然是一阵困意袭来,便回房休息。 …… 时间来到半个月后,已经能够活蹦乱跳的张拯紧闭着双眼端坐在自己的小院里。 神情严肃一脸正经嘴里还念念有词,仿佛正在进行某种神秘的祭祀仪式。 “老天保佑,上帝保佑,菩萨保佑,太上爷爷保佑,伟大的李二陛下保佑,阿门! 保佑我绝世的容颜没有受到损害,不然我定与他断绝父子关系……” 已经半个月没敢看自己的脸了,张拯将东方西方满天神佛全部求了个遍。 “咳,来吧” 丫鬟绿裳适时的递上了铜镜,张拯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一时之间不由得看呆了,这如婴儿般新生的肌肤。 红润,细腻,吹弹可破,哪里有半点脸先着地被毁容的样子。 镜里子那是怎样的一张脸,不仅帅,而且帅。 关键还有这一股子迷死人不偿命的颓丧气质,放在后世,妥妥的男团偶像小鲜肉。 铜镜在张拯手里翻来覆去,看遍了脸上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看就是小半个时辰,确定没有什么后遗症后。 将手里的铜镜往桌子上一砸,高兴的吼道:“什么是惊喜,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叫惊喜! 这都不毁容,这他妈不是主角光环什么是主角光环!” 绿裳看着张拯的样子心里正一直憋着笑呢,憋得小脸通红,突然被张拯砸桌子的行为吓了一跳。 顿时忍不住了,仰着头笑道“噗嗤,哈哈哈哈,什么光环?” “咦,谁?你怎么在这里?”张拯惊呼一声,这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一个大活人。 那岂不是刚才的样子全部被她看在眼里,太羞耻了,脸丢大了! “你这一脸春心萌动的样子,是便秘了吗?滚出去!”张拯恼羞成怒道。 绿裳却是并不惧他,闻言捂着嘴朝着院外一路小跑。 连行礼都忘记了,片刻之后,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像是憋了很久的大笑声,经久不息。 张拯气坏了,听得绿裳的笑声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心里恶狠狠的想到:“要不然杀人灭口算了,反正这种不知上下尊卑的丫鬟留着也没什么用,纯属就是浪费粮食。” 当然,张拯也只是想想,作为一个来自后世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一条人命在张拯眼里,和大唐其他人眼里是迥然不同的。 何况丫鬟说起来也并没有犯下什么大罪,充其量算是不太尊重他。 当然,这是张拯认为的。 “罢了,本公子绝世容颜是何等样人,岂能与这等庸脂俗粉一般计较。体面,体面。”张拯幸幸的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番。 不过,想到自己的绝世容颜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反而因祸得福,变得更加细嫩光滑。 心情顿时由阴转晴,感觉世界是如此美好。 “我果然是主角!” 张拯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这人吧,心情一好就想去搞点什么事情,于是张拯整理了一下衣襟,也不去管院外笑得快要岔气的丫鬟。 嘴里哼着某不知名的小调,大步的朝前堂走去。 第三章 高昌来使 五月的长安热得非常邪性,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像一只寡白的圆盘无情的炙烤着大地。 “哒……哒……哒……”。长安城南郊的官道上,响起了一阵有气无力的马蹄声。 “这才五月咧,咋这热咧?”程咬金的次子程处亮眯着眼睛。 抬头望了一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阳,伸出袖子抹掉额头的汗水,忍不住向众人抱怨道。 原来又是长安的一众纨绔,出城又是何为?南山打猎而去! “拯哥儿,要不然咱还是回长安饮酒吧,这天热得让人受不了。”魏国公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闻言也打起了退堂鼓。 “是啊拯哥儿,这种天气,山里哪还有猎物,回长安吧。”这次说话的是翼国公秦琼家的老二秦怀玉。 眼看一众纨绔已经热得像狗一样,张着嘴伸着舌头大口大口的哈着气,为首的张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老实说,张拯也热得受不了,今年的天气与往年不同,热气来得格外的早。 …… 宽阔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并不少。 除了自长安城打马而来的一众纨绔,也有不少往来于世界各地的商人与货郎。 官道两旁已经形成了像是集市一般供给南北往来客商歇脚的地方。 住在长安周边的百姓就在官道两旁搭上一个简易的棚子,做点瓜果小吃的生意。 “咱们找个地方歇歇脚吧。”终于,张拯也热得不行了。抬头看了看天对一众纨绔说道。 在官道旁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店铺,说是店铺,其实就是一个茅草搭的屋顶,然后摆上两张小推车罢了。 毕竟只是供人歇脚的地方,与长安城内的商铺肯定没法比。 把各自的马匹交给部曲,部曲便各自散去,一众纨绔鱼贯的朝着那铺子走去。 “店家,店家,没看见有客来了吗?”程处亮胡咧咧的不满的喊道。 店家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只手上没有手掌。 像是被什么利器一刀切断掉的。正站在柴灶后面忙碌着。 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正在收拾着桌子上已经吃完的碗筷。 应该是店家的妻女,一家人在长安城外经营着这个小摊。 看着张拯一行十来人各自找了桌子坐下,中年男子黢黑的脸颊绽放出市侩的笑容。 “哎哟,来了,来了!各位郎君光临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这店家倒是个伶俐人。 “有什么解热消暑的东西尽管小爷上来,不缺你银钱使唤。”程处亮拍着桌子喊道。 一副暴发户的嘴脸分外可恶,看来是被热坏了。 “得嘞,几位请稍等,小店正好有刚煮好的醪糟汤……” 醪糟算是庄户人家最常见的饮品,南方也叫甜酒,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细闻还有一丝淡淡的酒味,只要加水煮开放凉就是上好的解暑饮料。 男子的手脚很快,不一会儿一众纨绔的面前都放上了一只大海碗。 上完醪糟的母女战战兢兢的退下后,程处亮迫不及待的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 “噗,这玩意儿也是人喝的?”程处亮将碗一砸,不爽的对店家喊道。吓得那小女孩往女人背后一缩。 那店家倒是淡定,想来是见惯了各式各样的人。 闻言连忙小跑出来朝着程处亮作揖赔礼,黢黑的脸上挂着职业性讨好的笑容却并不慌张。 “行了,要抖威风回家里去抖,吓着人家孩子了。”张拯开口道,然后端起碗小小的抿了一口醪糟。 程处亮听了张拯的训斥,也没有反驳,脸色悻悻的坐下。 那店家见张拯替他了围,连忙不住的朝张拯行礼感谢。 张拯继续说道:“兄弟们,这天热得邪性,看来咱们今天的打猎计划只能宣布破产了,大家都歇歇,咱们一会儿打道回城。” 一众纨绔当然是忙不迭的答应,也学着张拯的样子,小口小口的抿着碗里的醪糟。 就在张拯等人静默无言之时,官道上面突然驶来了一队人马,大约数千人人的样子。 前军数百人,锦旗招展,马蹄声鸣,走在中间的是一辆颇显豪华的马车,后面还跟着长长的车队。 这样一支队伍,坐在官道旁的张拯等人想不看见都难。 “是哪位将领还京吗?”程处亮问道。 “不清楚,距离太远,看不清楚。看军旗制式,不像是长安的军队。”秦怀玉答道。 就在众人一问一答之间,那支队伍已经渐渐的走近了。 “不是大唐的军队!”张拯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什么,不是大唐的军队”,听见张拯这么说,众人愕然惊呼道。 “应该是哪个番邦派遣至长安朝贡的使节。”张拯继续说道。 “咚!咚!咚!咚!”整齐的马蹄声传来,随着众人的讨论,那只队伍离他们已经越来越近 众人这个时候也看清楚了,队伍中有很多长相酷似唐人的军士。 以但是也有很多长相发色与大唐人迥然不同的胡人面孔。 “旗帜上面写的什么?” “不知道,看不懂,歪歪曲曲的像爬虫似的!” “这是突厥的文字!”张拯定下了结论。 “难道是突厥的使节?”程处亮疑惑的问道。 可随后又想道:“可突厥不是被大唐消灭了吗,连北方大片的草原都已经纳入了大唐的领土范围,怎么还能有使节?” 众人确实迷惑了,去年皇帝陛下遣代国公李靖为行军大总管。 率领十万大军出征草原,生擒东突厥之主颉利可汗。 缴获牛羊数十万头,大获全胜。 于今年四月班师回朝,按理说突厥应该永远的从地图上消失了才对。 “是高昌的使节。”张拯盖棺定论。 因为他看清楚了,中间的豪华马车两面打出的大旗,用的是大唐文字所写的高昌二字。 众人定睛一看,总算是看清楚了。 “哼,高昌,撮尔小国倒是威风,这排场大得没边了。”程处亮冷哼一声。 “确实,这规格对于一国使节来说确实已经越制了。”秦怀玉说道。 “不太正常,以往来朝贡的番邦使节,人数最多千人上下。而高昌这次来了起码有五千人吧。”房遗爱喃喃的说道。 房遗爱的老爹房玄龄是大唐的宰相,尚书左仆射。 所以房遗爱对这些事情知道的反而比其他人更清楚。 房遗爱此话一出,反而更让人迷惑。 高昌这一次来了这么多人,已经超出正常来访使节的五倍有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张拯倒是释然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几件在贞观四年发生的重大事件。 除了灭突厥之外,高昌来访也是其中一件,还有另外一件,貌似是一场蝗灾。 “等等,卧槽,蝗灾?”张拯被脑海中的记忆吓得跳了起来。 “拯哥儿,什么灾?”一众纨绔被张拯突然跳起来搞得一懵,也没听清张拯说了什么,闻言问道。 “没什么,一会儿细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高昌国主鞠文泰亲自来了。”张拯强压下内心的震惊,对着众人解释了一句。 第四章 我姓张 嚣张的张 高昌,距京长安有四千多里。幅员横八百里,纵五百里,共有二十一城。 王都在交河城,是汉时车师前王廷。田地城,是后汉戊己校尉的治地,有精兵万人。 太宗即位,来献玄狐皮袄,皇帝赐其妻宇文氏花钿一架,宇文氏又贡玉盘。 贞观四年文泰来朝,皇帝礼赐甚厚。宇文氏请求能入宗籍,诏赐李氏,改封为常乐公主。 没错,高昌来了一次大唐,于是李世民多出来了一个妹子。 就在众人低声讨论的时候,那支队伍却突然停下脚步。前军遣出十数骑朝张拯等人所在的店铺打马而来。 “闲杂人等回避!”人未到,声已至,是正宗的大唐官话。 同店的其他桌子上还坐着南北往来的客商,闻言连忙结账匆匆的离开,显然是被这阵仗给吓到了。 张拯等人并不想惹麻烦,况且张拯此时心神不宁。 满脑子都是后世在电视上看见非洲蝗灾,蝗虫遮云蔽日铺天盖地。 所过之处草根树皮皆化为齑粉的画面,便打算起身结账离开。 “吁!”那打马而来骑士正好到了铺子门口。 “那边那几个,赶紧滚开。此地已被我王征用!”为首的骑士刚下马,便用马鞭指着着张拯等人说道。 “嗯?”张拯等人闻言,正欲起身的动作一顿,尽皆皱起了眉头,又坐了下去。 “怎么跟你程爷爷说话呢,化外猢狲到了大唐竟敢如此嚣张?”脾气最为火爆的程处亮闻言大怒。 店家那脸色黢黑的中年男子赶忙将妻女拖到灶台后面,让她们躲好不准出来,自己跑到两方人马中间准备做个和事佬。 “各位贵人消消气,消消气,出门在外,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可惜并无人搭理他。 “躲一边去,没你的事儿。”程处亮将店主扒拉开。 为首那骑士听得程处亮此言不由得怒道:“大胆,惊扰了王架你们担待得起吗……” “啪!” 为首的骑士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而张拯收回了手里的马鞭,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鞭子在手上挽了一个漂亮的鞭花。 “找死!”为首的骑士被张拯这一鞭子抽懵了。 还没来得及任何动作,身边的其他几个骑士已经抽出了佩刀。 要知道,他们这一路行来,报出入长安朝贡的使节身份。 大唐各地的官府哪一处不是对他们毕恭毕敬的。 没想到进了长安,他们的首领反而挨了一鞭子。 而早在高昌使节队伍出现时,就已经守候在众纨绔身边的亲卫部曲见此场面。 也各自取出了武器与这些高昌的军士对峙起来。 “慢着”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局势一触即发。为首的挨了张拯一鞭子的那个骑士却出声制止了同伴的行为。 而其他的骑士听见他的命令,虽然满脸不忿,却也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为首的骑士突然惊醒过来,此地已入了长安。贸然与人结仇殊为不智。 且眼前数人衣着华贵,身边还有亲卫部曲相随。 见了大军怡然不惧,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张拯等人见那骑士脸色数次变换,尽皆用不善的眼神盯着他。 若是这骑士再出言不逊,便打算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阁下一言不合便出手伤人,恐非君子所为!”为首的骑士决定低调一点,免得阴沟里面翻了船。 觉得应该先打听清楚这群人身份再说,于是出言试探道。 “笑话,尔等驱赶我兄弟众人在先,出口辱人在后,现在反倒说我等不似君子?”张拯闻言差点笑出声来,不由得揶揄道。 那骑士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发生了何事?”那骑士正欲反驳,突然听得背后声音传来。 回头看去,不由得一愣,急忙低身行礼,口道:“王上!属下办事不力。” 来人身材魁梧,眉星剑目,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 身穿一身暗黄蟒袍,倒是一副好皮囊相,只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显得有些憔悴。 “尊驾便是高昌国主鞠文泰?”张拯心中虽然挂念着蝗灾的事情。 但听得对方侍卫口称王上,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来人两眼。 鞠文泰看见张拯不由得一愣,见是一位容貌甚伟的少年郎,心里暗暗赞叹:“此子仪态委实不凡。” “不错,我就是,你认得我?” “你要征用此地?”张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再次问道。 “啊?岂敢,岂敢,只是行路疲乏,天气酷热,想借贵地歇歇脚。” 鞠文泰虽然心里疑惑为什么这个少年郎会认得自己,但出于礼貌还是应声回道。 “行,这里归你了!”张拯很痛快的说道,然后招呼众人翻身上马。 鞠文泰看见了骑士脸上的鞭痕,出声问道:“本王侍卫脸上的鞭痕,是阁下所为?” “不错,你御下不严,随手帮你管教了一下。”张拯不耐烦的说道。 张拯此时只想去确定蝗灾的事情,究竟是自己杞人忧天还是真的会发生,实在是没耐心和鞠文泰在这里扯下去。 鞠文泰听张拯这么说道,微微皱了下眉头,问道:“敢问阁下是谁家少年郎?” 张拯懒得搭理他,见众纨绔已经整装待发,朝着马臀就是一鞭,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我姓张,嚣张的张,想报仇随时可来长安寻我!”张拯嚣张的声音传来,随即消散在空中。 “客官,你们还没给钱呐!”脸色黢黑的汉子望着张拯等人离去的方向欲哭无泪。 鞠文泰并未阻拦,目送众纨绔离去,在宽阔的官道上扬起阵阵尘土。 直到众人的身影消失在宽阔的官道上,这才收回了目光。 揉了揉脸调整了一下表情,对着欲哭无泪的店主温言道:“我来帮他们给吧” 然后朝着侍卫挥手示意了一下。 “这就是天朝上国吗?有意思。”鞠文泰坐到了张拯先前坐着的那张桌子上喃喃自语。 然后对着那脸色黢黑的店主说道:“店家,来两碗醪糟。” …… 张拯与一众纨绔并未回长安,而是领着一种纨绔和亲卫部曲快马加鞭来到了渭南县境内。 因为张拯必须要确定蝗灾的事情,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史书记载:“关中,河南,山东皆旱,又起飞蝗,食禾稼草木俱尽,所至蔽日,碍人马不能行,填坑堑皆盈。” 正是这一场旱灾加上蝗灾,逼着李世民不得不生吃蝗虫,在世家的逼迫下不得已下了一份‘罪己诏’。 诏曰:若使年谷丰稔,天下乂安,移灾朕身,以存万国,是所愿也,甘心无吝。” 相比鞠文泰进京这种与张拯毫无关联的事件,即将到来的旱灾与蝗灾才是与众人利益息息相关的大事。 所以张拯带着众人打马来到了自家位于渭南县境内的庄子里。 庄子是一个很标准的大唐村落,很贫瘠,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片低矮的土坯房。 看不见青壮,只有一些老人妇孺和孩子。 老人们蹲在墙根下,沧桑的脸上带着几许麻木,孩子们衣不蔽体。 见张拯一行人打马而来,惊慌的躲到了老人的背后。 只露出一个头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打量着张拯一行人。 马蹄声打破了村庄往日的宁静,蹲在墙根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努力的想要看清楚这群不速之客。 第五章 祸不单行 张拯连忙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到老人面前一把搀扶住老人。 “刘公,是我,张拯啊!”老人年纪有些大了,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好,张拯不得不大声的在老人耳边吼道。 “小郎君,是小郎君啊。”老人声音有些沙哑,颤颤巍巍的说道。 “刘公,是我!刘三伯他们人呢?”张拯大声的问道。 “小郎君是来找老三啊?老三领着人在河边挑水呢!” 听清楚了老人的话,张拯将老人扶回墙根坐着。 “拯哥儿,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一众纨绔跟着张拯顶着一路快马加鞭从蓝田跑到了渭南。 出于对张拯的信任,在路上时众人并未开口。此时见似乎到了目的地,终于忍不住询问。 张拯抬头看了看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着众人说道: “我现在还不敢确定,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便领着一众满肚子疑问的纨绔和亲卫部曲牵着马来到了渭河边上。 远远的便看见百十号缺胳膊少腿的精壮汉子赤裸着上身。 正用木桶扁担将渭河里的水挑了倒进田地的水渠里,已经灌溉了河边的一大片田地。 但比起未灌溉的地界,依然是杯水车薪。 这些都是张家的部曲,大部分都是跟随张公瑾的老兵,因为身体伤残等原因不得不退出军伍。 张公瑾便把他们安排到了自己的庄子上,也算勉强有了个着落。 同样的,村民自然也看见了张拯等人,见是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正在田边上看着他们,便遣出两人朝着张拯等人走过来。 张拯远远的朝着来人挥手大声喊道:“刘三伯,是我,张拯啊!” 那人听得喊声便一路小跑,便跑边喊道:“是小郎君啊,这就来!这就来!” 等到那人跑到张拯眼前,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右手的手指仿佛被什么利器一刀切去,伤口平滑整齐。 “少郎君怎么有空闲到庄子里来了?” 那姓刘的汉子对着张拯行了一个礼,好奇的问道,对其他纨绔探寻的眼神视而不见。 刘姓汉子在家排行老三,是以张拯称呼他刘三伯。 早年是跟着张拯他老爹张公谨的府兵,曾经也是一位斩将夺旗的勇士。 后来在一场战役中受伤,右手手指齐断,再也握不了兵刃。 便退出了军队,张公谨将他安排到了自己的庄子上,刘姓的汉子自此就成为了张家的部曲。 在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也是府兵,可惜在前隋年间征高句丽时战死在异国他乡。 “时间紧急,我也就长话短说,今年可能会出虫灾。”张拯也不废话,直接道明了来意。 刘姓汉子闻言一愣,与众纨绔异口同声的说道:“虫灾?” “小郎君,这可开不得玩笑。”刘姓汉子见张拯说得认真,迟疑道。 “就是,拯哥儿,你在开什么玩笑?”一众纨绔七嘴八舌的问道,显然对张拯的话不太相信。 “小郎君,今年的天气确实反常,入夏以来这老天爷基本上没有怎么落过雨水。 下了两场也是随便落了几滴,根本沁不进土壤深处,渭河的河水已经见底了,禾苗的叶子干得卷成了条状。 如果再不下雨,可以预见,今年旱灾已经是必然的事情了。 但要说蝗灾,就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刘姓汉子确实不太相信张拯的话,见和张拯同行众人都在质疑张拯的话,还是开口解释道。 张拯思索了一阵,见众人明显不信,开口问道:“刘三伯,你是侍弄庄稼的老把式,能否预见今年都粮食大概会减产多少?” 刘姓汉子闻言,想了想回道:“若是入秋之前能来两场雨,估摸着能救得回来七八成。 如果不下雨,那即便是最好的情况,至少也要减产三四成。” 旁边的纨绔闻言一惊,他们虽然对庄稼一窍不通,也觉得张拯所说的虫灾是在危言耸听。 但是粮食减产四成意味着什么他们还是清楚的。 张拯也不例外,但他知道,旱灾或许只是开始,旱灾后面也许还有更大的灾难。 如果仅仅只是旱灾,那么以大唐如今的国力,君臣百姓勒紧裤腰带咬咬牙未必就能撑过去。 但是再加上蝗灾,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正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想到这里,张拯亲自走到田间,蹲下身子捡起一块泥土,轻轻一用力泥土便化为了尘土飞屑。 然后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插进地里用力一翘便翻起大片的土块。 拿起一块土块翻来覆去看了几眼,然后从土块里挑出来几个虫卵。 那刘姓汉子和一众纨绔被张拯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拯哥儿,你在干嘛呢?”程处亮瞧着张拯翻动泥土不由好奇的问道。 张拯并未搭话,而是换了一块泥土继续寻找着虫卵。 那刘姓汉子见张拯从泥土里扣出的虫卵越来越多,眉头紧紧的皱成了川字型,也蹲下地里,和张拯一样在泥土中翻动起来。 没一会儿,张拯手里便抓满了满满一把的虫卵。 在张拯起身之后,那刘姓汉子也随着张拯站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凝重的表情。 “你们,把这片土地全部翻一遍,看看有多少这样的虫卵。”张拯阴沉着脸对着一众纨绔的部曲下令道。 众人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渐渐的看出了一些端倪。 “真的有蝗灾?”一种纨绔惊呼道。 “不错,看来不是我杞人忧天。”张拯回答道,脸上的表情阴沉得仿佛快要滴出水来。 听得张拯的确认,一众纨绔的脸上也不太好看。 张拯一声令下,众纨绔的亲卫部曲很快行动起来。 人多手快,张拯要求翻动的土地也不算大,亲卫们很快就将这片土地翻好了。 并且将翻动出来的虫卵找村民借了一个篮子装起来,约莫有三四斤的样子。 而一众纨绔的表情,在看见这一小片土地就挖出这么多虫卵之后,也变得和张拯一样阴沉。 刘姓汉子脸色一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道:“完了,完了!” “刘三伯,你振作一点,先继续带着大家挑水灌田,虫卵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张拯将刘姓汉子拉起来,安慰了几句。 见刘姓汉子失魂落魄的朝着河边走去,张拯抬头看了一眼众纨绔。 见众人一脸严肃,便知他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重要性。 张拯没有再继续强调什么,直接翻身上马,然后对着众人说道:“回长安。” 一众纨绔相视无言,再也没有了出城时依言打闹的心情,皆快马加鞭朝着长安而去。 …… 回到长安,众纨绔零星散去,张拯独自一人提着一篮子虫卵急匆匆的回到邹国公府。 国公府的管家老周欲上前问安:“少郎君?” 便被张拯扒拉到一边,然后又一把揪过来,拎着管家老周的衣领问道:“我爹呢?” 老周被张拯凶神恶煞的样子下了一跳,连忙指指书房结结巴巴的说道:“国公爷,在在书房!” 随手将老张丢到一边,张拯风风火火的朝着书房跑去。 一脚踢开书房的大门,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异常丝滑。 “啊!谁?” “孽子!” 书房内正在专心致志看书的张公谨被张拯粗暴踢门动的静吓了一跳! “砰!” 一竹篮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摆在了张公谨面前的书桌上。正好压在张公谨在读的书籍上面,扬起一阵灰尘。 张公谨气得直哆嗦,伸出食指指着张拯,呵斥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张拯粗暴的打断。 “来不及解释了老爹,你快看这是什么东西!” 张拯说道,伸出手指了指张公谨身前的竹篮,示意他看竹篮里面的东西。 张公谨依言顺着张拯手指的方向看去。 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他一眼便认出来篮子里装的是蝗虫卵,心里一惊,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强忍着内心对张拯的不爽问道:“这么多虫卵,哪来的?” “城外的庄子里!”张拯开口解释道。 张公谨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张拯以最简练的语言对张公谨解释了自己今天出城发生一切。 当然,只说自己如何明智的发现了虫卵,重点突出了自己功劳,对与高昌国主结怨的事情只字未提。 当张公谨得知张拯带着亲卫们在不到半亩地的范围内就发现了这么多虫卵时,脸色更是变得异常难看。 “不行,此事干系太大,老夫要马上进宫面圣。”张公谨看着眼前的虫卵,眼神异常凶狠,仿佛一头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然后狠狠的瞪了张拯一眼,威胁道:“孽子!等老夫回来再与你计较。” 然后让管家老周备好马车仪仗,张公谨便提着装满虫卵的篮子出了国公府匆匆往皇宫方向行去。 第六章 未雨绸缪 张公谨匆匆忙忙起身去了皇宫觐见皇帝,张拯便顺势坐在书房里开始沉思起来。 两世为人,张拯从来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一直都不是。 前世的张拯只是一个996的社畜,每天奔忙在三点一线,为温饱发愁。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遇见这样的灾难他无能为力。 但是这一世不一样,这一世的他有一个显赫的家世,有着超越这个时代上千年的卓绝见识和知识。 还有一个当朝国公的老爹。只要张拯想,就可以踩着父辈的肩膀直上青云。 做了十五年的纨绔,现在张拯想要做点什么,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个人的力量显得太过于渺小,但是张拯还是决定要做点什么。 不求能够阻挡这样的天灾,那是异想天开。 只求能够让这场灾难中,少几桩易子而食的惨剧。 只是哪怕对于张拯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来说,一时之间对于这样的天灾也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张拯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粮食……粮食……粮食……关中粮食绝收已成定局,那么哪里还有粮食呢?”张拯喃喃自语道。 “世家!”张拯突然想到。 不管是灾年也好丰年也好,世家大族手里总是不缺粮食的。 “江南,江南!江南的稻米也是粮食,而且历史上并没有记载此次蝗灾波及到江南,所以江南肯定有粮食。 只是江南太远,除非朝廷肯动用水师的战船。”一瞬间张拯心思百转千回。 “老周,老周,给我死进来。”张拯对着门外大声喊道。 “哎,在呢在呢,小郎君有什么吩咐?”管家老周闻声连忙答道然后推门而入在张拯身后站定。 由于张拯在家排行老四,前面还有三个哥哥,所以不管是庄子上还是国公府的人都称呼张拯小郎君。 而张拯的三个哥哥俱已成年,都在外地做官,常年不在府中。 所以还未及冠的张拯倒是捡了个不小的便宜,在家能做大半个国公府的主。 “府里能动用的现钱有多少?”张拯问道。 管家老周思索了一阵,不明白从来不关心这些事儿的少郎君为什么突然会问到国公府有多少钱。 但还是依言回答道:“回禀少郎君,国公府上的产业大多数是田产和商铺以及部分珍宝,立时能用的现钱倒是不多,约莫有八千贯上下!” “八千贯么,不够,太少了?”张拯喃喃自语道。 “那如果从其他地方调动呢,能凑出多少钱?” 管家老周思索了一下:“这个,各地的商铺这一季的收益也快到了结算的时候,三五万贯总该是有的。” 张拯眯着眼继续问道:“三五万贯么,多久能凑齐?” “如今是五月中旬,收益结算一般是在六月上旬,最快,半个月吧。”老周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半个月,太久了!” “放在以往,八千贯钱确实不是一笔小数了,至少足够整个国公府上三五年的开销。但是如今么,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张拯摸着下巴想到,随即哑然一笑,自己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啊,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一些事情自然有伟大的李二陛下和朝堂上的一大批文臣武将去操心。 自己,尽力而为吧。 况且,秋收是八月,如今才五月,因为自己的原因,至少给大唐争取了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在原来的历史上,可没有多出来这三个月的时间。 大唐不也顺利的挺过去了,并且越来越繁荣越来越强盛。 张拯如是想道,然后对老周说道:“八千贯就八千贯吧,去库房里面把钱全部提出来,本公子要用。” 管家老周闻言却是面上泛起了难色:“这,少郎君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让你提你就提,问那么多干什么?难道本公子八千贯钱的主都做不了吗?” 管家老周不敢反驳,苦着脸回答道:“少郎君误会了,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并非是少郎君做不了这个主,主要是老奴做不了这个主啊,要不然少郎君还是问一下夫人?” 老周作为国公府的大管家,跟随张公谨二十多年。 这二十多年来张家上上下下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倒也不是说真做不了主。 关键还在于张拯这家伙前科累累劣迹斑斑,八千贯不是一笔小数,老周也不敢开这个口子。 张拯闻言不由得气急,但是看老周一副为难的样子,也不忍心苛责他。 张拯决定虚心纳谏,去后院,见老娘。别说,一个上午没见见到老娘了,还挺想念她的。 匆匆朝着后院跑去,如果不出意外,这会儿老妈应该在后院喂鸟呢。 张拯来到国公府后堂,果然看见张母捧着装满肉粒的食舆。 在喂养着两只颜色碧绿,尾巴长长的拖在后面的大鸟。 大鸟的名字据说叫做极乐鸟,展翅时神似传说中的神鸟凤凰,是西南方的六诏部落来朝贡大唐时献上的贡品。 由于元氏与李二的皇后长孙皇后是极为要好的闺中密友,所以长孙才舍得忍痛送了两只给元氏。 元氏对两只鸟儿极为上心,每日里必定亲自喂食,从不假手于他人,比对亲儿子还要关心。 元氏见是儿子来了,连忙朝儿子摆手示意禁声,不要吓到她的宝贝鸟儿。 张拯撇了撇嘴,不过是两只孔雀而已,还叫什么极乐鸟,花里胡哨的。 不过难得老娘有个爱好,张拯也没去打扰老娘的雅兴,随便找了张石桌坐下看着老娘喂鸟。 等到食舆里的肉粒被两只鸟儿吃个精光,元氏又朝食舆里加了一点清水。 这才净了手朝张拯走来,边走边说道:“难得我儿大下午的不出去和你那帮子狐朋狗友晃荡,竟然有时间来看看为娘。” 听得这话,张拯心里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自己明明是刚和狐朋狗友晃荡完回来好吧。 扯了扯嘴角,张拯回道:“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搞得好像儿子就没良心一样。” 元氏伸出食指戳了戳张拯的眉心:“你呀你,娘还不知道你,说吧,窜到娘这儿来有什么事儿?” 张拯咧开嘴露出一嘴大白牙笑道:“是有点小事,儿子需要点活动经费。” 元氏以手扶额,就知道是要钱来了:“要多少自己去账房支取,何必来问为娘” “去了,账房不给!”张拯脸色有些尴尬的说道。 “你要多少钱?” “八千贯!” “什么,八千贯!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元氏被吓了一跳。 “买粮食!”张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买粮食干嘛,你知道八千贯能买多少粮食吗?”元氏眼神不善的盯着张拯。 “知道!”张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以贞观三年的粮价为例,米每斗十三钱,一斗约为十二点五斤。 唐朝的一斤约等于后世的六百克。一贯为一千钱,八千贯就是八百万钱。 换算成后世大概能买四千吨上下的粮食,而四千吨粮食,足够整个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吃上十年。 第七章 上达天听 “说说,为什么要买那么多粮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文钱都没有。”见儿子一脸严肃,元氏不由好奇的问道。 “因为未来两年,咱家庄子上都不会有一粒粮食的产出了。” 张拯看着元氏的眼睛一脸认真的说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元氏惊呼道,这可不是能用来开玩笑的事情。 “不止是咱家的庄子,应该说整个关中,都不会有粮食。”张拯继续说道。 元氏知晓自己这个儿子,虽然有时候性子混账确实了一些。 但是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有的放矢,从来不做无用功。 可以说张家能有现在的显赫,张拯的功劳不小。 见儿子说得认真,不由得认真考虑起来。 “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吧。”元氏追问道。 “今天孩儿去城外咱家的庄子上了,在庄里的田地下面发现了大量的虫卵。”张拯解释道 “虫卵?”元氏愕然。 张拯再次肯定的说道:“不错,如果说今年的旱情大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那么虫灾,恐怕就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情。” “所以母亲,咱家必须要有所准备!免得到时候被打一个措手不及”张拯说得斩钉截铁。 “虫灾吗?此事,你父亲可知晓?”元氏的的神情凝重起来,露出思索之色。 “孩儿一回家便告诉了父亲,父亲知晓后第一时间进宫去见陛下了!” “如果真的是虫灾的话,八千贯恐怕不够。”元氏沉吟道。 “绿珠儿,去告诉周管家,让他把咱家所有停留在长安的商队管事,还有商铺的掌柜全部召回府里见我,我有事吩咐。”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元氏罕见的露出了将门虎女的锋芒,当即做出了决定。 “是!”元氏的贴身侍女绿珠儿得到主母的吩咐,脚步袅袅的出了后院往前堂而去。 “娘亲,孩儿以为此事不宜伸张!”张拯见母亲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自己,轻轻的出声出声提醒道。 “放心,为娘知道轻重,在宫里没有出来明确的旨意之前,咱家只是买点粮食自家吃而已。”元氏说着说着,对张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话音一转,看着比自己已经高了半个头的儿子,瞧着儿子略显稚嫩但十分俊朗的面容,轻声对张拯说道:“乖儿子,没白疼你。” …… 太极宫——甘露殿,殿内李世民与张公谨相对而坐。 两人尽皆神情凝重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摆放在两人面前的竹篮。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两人正在观摩着什么稀世珍宝。 李世民今年三十一岁,比张公谨小了五岁,望之气度儒雅,面容宽厚,颌下蓄起短须,一双虎目里不时有精光闪过。 如果不知他的名字,只看面相。 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气度儒雅的中年男子,正是口含天宪,一怒便可伏尸百万,使天下血流漂杵的天可汗。 站在整个大唐帝国权力争顶峰的最高主宰。 然而此时,这位大唐帝国的掌舵人,权力的主宰,脸色却极其难看。 张公谨进宫觐见时,李世民正在长孙皇后的服侍下进晚膳。 听闻心腹爱将来访,顿时喜不自胜,连饭都顾不上吃便急匆匆的来到甘露殿接见张公谨。 然而李世民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便被张公谨带来的坏消息打落谷底。 “公瑾所言,属实否?”李世民沉吟了一会,缓缓开口道。 张公谨指了指两人眼前的竹篮回道:“陛下,兹体事大,臣岂能信口开河!” “此事,是你家小子率先发现的?” “不错,正是犬子。当时魏国公,翼国公,宿国公,赵国公,莱国公……家的小子也在。”张公谨再次肯定了一遍说道。 “你家小子,以往只听说你家小子为人行事,嗯,颇为不羁。 不曾想,不声不响之间竟然给朕立下一个大功。” 李世对张公瑾说道。 李世民没说错,对天下百姓来说,蝗灾代表着灾难,但是对于张拯来说,却是一桩功劳。 “犬子不敢居功。”张公谨惶恐道。 “罢了!罢了!咱们君臣,还是先来论一轮,怎么处理眼前这桩麻烦事儿吧。”李世民对张公瑾说道。 “如今是五月,距离秋收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你家小子虽说给朕出了一个难题,却也无意之中给朕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不然若是等到秋收之时飞蝗漫天,朕恐怕还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李世民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 而张公谨,低头思考了一下,指了指眼前的竹篮说道:“陛下说的大麻烦和措手不及是说它?”。 李世民一愣,不可置否:“朕是桀纣之君?” 张公瑾笑道:“陛下圣明,此虫不过苔藓之疾罢了。” 君臣相视一笑,李世民抬手揉了揉眉心,开口对内侍省的宦官吩咐道:“传玄龄,辅机入宫议事。” 话音一顿,李世民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又道:“叫克明也一起来吧。” 玄龄是房乔的字,魏国公房玄龄—尚书左仆射,大唐文官第一人。 辅机是长孙无忌的字,赵国公长孙无忌—尚书右仆射,又兼职吏部尚书,同样是大唐文官的领军人物。 而有意思的是,此时的大唐除了长孙无忌之外,还有一位尚书右仆射。 代国公李靖,大唐的军方第一人,今年四月班师回朝后因功官拜尚书右仆射。 只是回京之后李靖不知什么原因,一直闭门谢客。 克明是杜如晦的字,莱国公杜如晦,官拜兵部尚书。 大唐的内政,民生,律法等政务悉数出自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二位宰相之手。 出了这样的事情,召见二位宰相议事本身就是题中应有之义。 而李世民不仅召见了两位宰相,还召见了身为兵部尚书的杜如晦,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 张公谨听见杜如晦的名字眼皮一跳。 当然,以张公谨的城府,倒也不至于将内心的真实想法流于表面,只是暗暗多留了一个心眼。 于是起身行礼道:“既然陛下要召集二位宰相议事,臣先行告退。” 正欲退走,李世民先一步出声挽留道: “无妨,公瑾虽是领兵的将军, 但此事毕竟是你家小子发现的,说起来与你也有些干系。 待二位宰相到来,一同共商对策就是。” 第八章 江南筹粮 张府这边,张公谨进宫还未回府。 国公府在长安的商队管事和商铺俱已收到了国公夫人元氏的命令。 大约有三十来人,此刻正在前堂等候当家主母元氏。 一个个神情懵逼显得非常疑惑,不知道主母突然召集所有人来府中究竟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一干人等用天南地北的方言互相交谈着。 只有坐在上首的几位大掌柜耸拉着眼睛神情淡漠并未开口说话。 偌大的国公府前堂此刻仿佛一个菜市场。 听到周管家吩咐来到后院报信的侍女说道人都来齐了,张拯才陪着元氏慢慢的从后院踱步而出去往前堂。 国公府的一众管事和掌柜见张拯陪着元氏自后堂而来。 全都一股脑的站起身来,对着元氏和张拯行礼齐声道“见过主母,见过少郎君。” 待众人行过了礼,元氏才伸手虚扶了一把说道:“诸位不必多礼,都落座吧。” 然后牵着张拯走到了最上首的座位,将张拯一把按在主位上跪坐好,自己才在主位旁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不去管众人探究的眼神,率先开口道:“今日召大家前来,是我儿有事有事与诸位商议。” 说完,见堂下众人议论纷纷,继续说道: “大家稍安勿躁,先听我儿讲完,大家有什么疑惑片刻后再讨论。” 一众管事和掌柜虽然一肚子疑问,但是听见元氏这么说,还是把目光移向了张拯。 见众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张拯身上,元氏给了一个张拯一个鼓励的眼神。 而进入前堂就一语不发的张拯此时明白过来,母亲这是在给自己创造树立威信的机会。 当然,张拯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虽然内心不以为然。 还是顺着母亲的话说道:“今日召大家前来确实是我的意思。” 听到张拯的话,堂下众人有些愕然。 这时,原本并未说话的几个大管事之中的其中一个站了起来。 对着张拯行礼道:“不知道小郎君召我等前来究竟有何吩咐。” “把大家叫来,主要有两件事情。 第一、大家把自己手上现在在忙的所有事物停了。 第二、调集府上所有钱财收购粮食,能买到多少就买多少。” 张拯回答了众人的疑惑。 话音刚落,堂下就炸了锅。众人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不确定这小郎君说的话是认真的,还是混账性子又发作了。 “这怎么可以。”那大掌柜的闻言也不由得惊愕道。 见堂下众人闹哄哄的乱做一团,管家老周高声喊道:“肃静,当国公府是菜市场吗?” “还请小郎君给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就是乱命,老朽绝不敢受。”还是那个大掌柜说道。 其他人听见这大掌柜这么一说,也停下讨论。 显然,此人在一众管事和掌柜之中有着较高的威望。 “因为三个月后,大唐就没有粮食了。”张拯解释道。 “不可能,小郎君有何凭据?”那大掌柜的显然不信,继续问出了众人心里的问题。 “马上就会起虫灾。”张拯解释了一句。 然后陡然提高了声音对着一众管事和掌柜说道:“诸位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定然明了今年粮食减产已成定局。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虫灾?”那大掌柜惊呼道,显然是被张拯的理由吓到了。 “不错,如此重要之事我岂能信口开河。” 见堂下众人议论纷纷,张拯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还是自己威望不够啊,如果今日坐在主位的是张公瑾。 哪怕是他打算将国公府的钱聚起来丢水里听个响,也不会有人质疑一句。 更不要说像今日这般,寻根问底还拒不受命。 “诸位若是不信,到城外随便找一块农田翻开看看土里有多少虫卵便知真假。 所以,府里要早做准备,诸位把手上的事情都先放一放。 全力收粮食,能收多少收多少,钱不够我来想办法。 但是能买到的粮食,一粒都不要放过。”张拯留了个心思,但事情还是要办,便继续开口吩咐道。 听完张拯的话,一众国公府的掌柜和管事全都忧心忡忡。 倒不是怀疑虫灾的真实性,毕竟小郎君也说了,翻开土壤一看便知。 停掉所有的事情,钱财上的损失尚在其次。 关键是这几年本来年景就不太好,恐怕拿着钱也收不到多少粮食。 “关中就不必浪费时间了,诸位马上回去点齐人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江南。”张拯为这次的临时会议定下了基调。 与此同时,赵国公府,魏国公府,宿国公府,翼国公府,莱国公府邸等与张拯关系比较好的纨绔们,也带回去了同样的消息。 各大国公府上乃至于皇宫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原本平静的长安顿时暗流涌动起来。 …… 等到一众管事和掌柜的离开已是日头偏西的时候了,而张公谨还未回府。 眼看已经到饭点,张拯的肚子也恰好咕咕咕的响动起来。 管家老周很有眼力见的让厨房端上了饭食。 张拯便陪着母亲元氏在前堂吃了起来,看着不断狼吞虎咽的儿子,元氏眼里露出几分宠溺的眼神。 连忙说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嘴上这么说着,筷子却一直在给儿子布菜,自己反倒没吃几口。 “母亲不必如此的,孩儿有孩儿自己的打算。”张拯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元氏布菜的筷子一顿,笑着对儿子说道:“就你鬼心思多,国公府的基业将来是要留给你大哥的,为娘总不能让你和你二哥三哥去流落街头吧。” 听元氏这么一说,张拯不满的说道:“我又没说要跟大哥抢老爹的爵位,儿子的本事娘亲你还不清楚吗?” 说完之后顿了顿,朝着母亲露出一个笑脸。 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等将来儿子自己去挣一个国公回来给您瞧瞧,让您也体验一下母凭子贵的感受” “是是是,我乖崽子最有本事,为娘等着那一天到来,到时候咱老张家一门双国公,看谁敢在为娘面前嘚瑟。”元氏笑眯眯的附和着儿子。 然后话音一转说道:“你和你大哥为娘都不担心,你大哥为人老实,但他注定是要继承你爹爹的爵位的,高官厚禄他都会有。 而你呢,从小就很有主见,主意也多,娘也知道你的本事,将来必然会出人头地。 娘啊,现在担心的就是你二哥三哥。 他们为人太实诚,又没什么心眼。 将来爹娘老了,照拂不了他们了,你可得多帮衬着他们点。” “诶呀,知道了知道了,母亲放心好了。 有儿子在,没有人能欺负得了咱家的人。 赶快吃饭吧,一会儿菜都冷了。”张拯满不在乎的咕哝道。 听儿子这么说,元氏会心一笑。 伸出手揉了揉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小儿子的头,又轻轻的抬手擦去粘在儿子嘴角上的一颗饭粒。 第九章 帝王召见 待张公谨回到府上,已经是月上中天。 而张公谨一回来便一头扎进了书房,并让管家老周叫张拯来书房见他。 已经睡下的张拯不得不强忍困意惺忪着睡眼像游魂似的游到了书房。 张公谨最看不得张拯这幅懒散的样子,见张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便气不打一处来。 两人好像天生相克,暴呵道:“孽子,魂归来兮!” 张着大嘴正在打呵欠的张拯被吓了一跳,心神一惊,困意顿时不翼而飞。 “老爹你更年期到了,大半夜不睡叫人起来干嘛呢?” 张拯双眼一瞪,不甘示弱的回道。 “哼!” 回应张拯的是老爹张公谨傲娇的鼻孔发出的一声冷哼! “孽子,你干的好事!” “咋?” 张拯气势丝毫不弱。 “孽子好本事,陛下指名道姓要见你。”张公谨冷冷的说道。 “啥?陛下要见我?”张拯是真的惊到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十个分贝。 “不错,做好心理准备,明日早点起来随老夫去上朝!” 张公谨瞟了张拯一眼,眼神仿佛在看一坨屎,满满的嫌弃。 “咋,我咋了嘛?” 张拯自动忽略老爹像是看屎的眼神,惊疑交加的问道。 “不知道!”张公谨依旧冷冰冰的答道。 “就为这事儿,大半夜叫人把我叫醒?” 张拯愤怒了,就不能直接要出发上朝的时候再叫他? 张公谨面无表情,对张拯表现出来的愤怒毫不在意。 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滚吧!” “哼!”这声哼是张拯哼的。见老爹下令逐人,转身欲走。 或许是觉得刚才哼得不够有气势,随即脚步一顿又退了回来。 加重了力道重重的对着老爹来了一声:“哼!” 然后将袖子一甩,拂袖而走! …… 回到房内和衣躺下的张拯此时反而没了睡意,脑海里回想着今天和母亲的对话。 管家老周和国公府一众管事激烈反对自己的表情在张拯脑海里经久不散。 自己并不能依靠国公府一辈子,母亲说得没错,国公府迟早都是大哥的。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张公瑾的寿数应该就是这两年。 虽然自己这些年,有意无意的推动着国公府全员体检,检查出来的结果也显示张公瑾身体非常健康,并非早夭之相。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自己十几年经营出来的纨绔形象,随着年纪的增长也已经用处不大。 也是时候给自己增添一个新的人设了,当然,纨绔的人设还不能丢。 或许明天李世民见自己,对自己来说,是一个机会。” 洁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房间里,张拯双眼顶着屋顶脑海里走马观花的闪过许多事情。 一幕幕远去,嘴里喃喃自语。 张拯是胸无大志,但胸无大志的前提是有能力保证自己吃肉的权利。 况且,自己答应了母亲,要给她挣一个国公回来。 张拯思绪万千,在月光的照耀下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在夜色里悄然滋长。 四更天,月光依旧明亮,张拯觉得自己明明才躺下,为什么又要起床? 在小侍女绿裳的服侍下,艰难的套好衣袍,艰难的吃完早点,又艰难的净完牙洁完面,张拯的灵魂依然还在浑浑噩噩。 走到国公府门口,见张公谨不善的眼神,一个箭步窜上马车。在空气中傲娇的留下了一声: “哼!” “孽子!” 张公谨脸色纠结,正在想要不要下手清理门户。 想想今天陛下还要见这个孽子,强行忍住了痛下杀手大义灭亲的念头。 对着马车恶狠狠的留下一声“哼!” 然后选择了骑马。 一路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车粼粼,马潇潇! 长安各坊的百姓们还在睡梦中时,各位在京的大臣府上已经是一片人喧马嘶。 住在长安各处朝官们带着自己的亲卫随从一路融入了朱雀大街主干道上的队伍里。 “哎呀,张侍郎,久违了!” “咦,是李御史,久违久违。” 各种寒暄声自马车外面传来,明明昨天上朝才见过,说不定昨晚还宿在同一家青楼。 非要酸溜溜的来一句“久违。” 整个朱雀大街上演着一幕幕意料之中的喜相逢的场景,场面一度非常可乐。 听得马车里面的张拯心里直腻歪。 “呸!虚伪。”张拯心里暗戳戳的骂了一句。 “哇哈哈哈哈哈,公瑾贤弟!” 一阵非常粗犷的大笑声老远远的传进马车,吓得张拯一个机灵。 就是这个声音,害得自己半个月前差点毁容的罪魁祸首。 “程老匹夫,滚远……” 紧接着车外传来张公谨气急败坏的声音。 张拯急忙将马车上的遮挡车门的帘子紧了紧,觉得还不保险,又将两块帘子的角系在一起打了一个死结。 …… 拂晓时分,随着礼官手里的长鞭甩出三声爆响,皇城承天门的大门被宫城力士缓缓推开。 张拯被张公谨拎着脖颈拽下了马车,臊眉搭眼亦步亦趋的跟在老爹后面。 长长的朝官队伍里混进去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且这少年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怪异。 “哇哈哈哈哈,贤侄别来无恙乎!” 一阵粗犷笑声直接吓得张拯三魂七魄全都归位。 张拯连忙朝老爹后面缩了缩,内心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哇哈哈哈哈,兀那小子,别躲,说的就是你。” 但那声音的主人显然不愿意放过张拯。 张拯只感觉脚下一轻胸口一紧,身体已经腾在半空,原来是被人提着后衣领提了起来。 “哇哈哈哈哈,张拯贤侄,半月不见,不认得老夫了吗?” 张拯被程咬金以提腊肉似的羞耻姿势提溜着,脚凌空踢踏两下。 见无法反抗,顿时扯出一股多年未见如今喜相逢的笑脸。 如梦初醒般的说道: “啊……程老……老伯伯,那……那啥乎!” “伯伯就伯伯!啥老伯伯,啧……太轻了,不趁手。”程咬金张着大嘴嫌弃道。 然后手一松,张拯终于找到了久违的平衡感。 “啊……程伯伯说得是,小子以后一定多吃点肉,直到程伯伯提着顺手为止。”张拯露出一副开心的笑脸应和道。 心里琢磨着:“要不是打不过你,小爷早就对你像是被四十八码的鞋底扇过的大脸施以老拳了!” “程老匹夫……”张公谨对二人投来一个嫌弃的眼神。 就在这时,太极宫外的礼官开始唱名,早朝开始了,参加朝会的朝官文左武右排好队依次进入了大殿。 而张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自然是没有参加早朝的资格的,只能在大殿外面等候召见。 …… 张拯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待在殿外,今日是大朝会,还不知道要几个时辰才能完事儿呢,傻子才会傻乎乎的在外面干站着。 见一干朝官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张拯四处偷瞄了瞄。 见守卫皇宫的侍卫目不斜视,而太极宫前只有两个小黄门守在大殿的门廊底下。 背着手拐了个弯绕过太极宫,大摇大摆的在皇宫里溜达起来。 皇宫各处的守卫,见是邹国公家的小公子,便由得他四处乱窜。 而张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皇宫,对皇宫各处都显得颇为熟稔。 避过了李二陛下庞大的后宫群,专挑着景色宜人的地方溜达。 第十章 悲催太子 “咦,拯哥儿?” 正在皇宫某处草丛边上百无聊赖所以蹲着看蚂蚁的张拯,突然听见了一声充满惊喜的公鸭嗓音。 张拯抬头一看,道路上迎面走来一个少年和一队宫人。 少年看着年纪比张拯略小,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非常正太。 明明是在他自己家,稚嫩的小脸上偏偏露出了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神情。 “拯哥儿,真的是你。” “承乾?”张拯认出了迎面走来的少年。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 张拯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呵斥。 呵斥张拯的是李承乾身后跟着一位女官,看年纪像三十岁,又像四十岁。 这女官,怎么说呢,用张拯的话来说就是:“更年期的油腻妇女,既老,又丑,委实一言难尽。” 张拯眼神不善的盯着这个老女人,他没想到在皇宫里除了李二和长孙之外,竟然有人敢训斥自己。 别说直呼李承乾这位太子殿下的大名,就是对这位大唐如今的皇位继承人,未来的皇帝陛下施以老拳。 揍得他鼻青脸肿,对张拯来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混账,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这是邹国公家的公子。” 太子李承乾见张拯眼神不善,生怕他一言不合就暴起伤人,连忙出声训斥。 并投给张拯一个意味难明的眼神。 张拯愕然,太子殿下这个眼神是个啥意思么? “啧……不会吧不会吧,堂堂太子殿下,竟然好这一口。咦,好嫌弃。” 李承乾望着张拯神色变换,渐渐的从不爽变成愕然,再变成嫌弃,仿佛明白了什么。 一下子跳了起来:“拯哥儿,你你你你不要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拯丢了一个了解,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过去。 “咳咳哼!”见李承乾失了仪态,那女官咳嗽了一声。 听见女官的咳嗽声,李承乾连忙站好,对着张拯挤眉弄眼一番。 “啧,还是妻管严。”张拯更加嫌弃了。 而李承乾,听见身旁女官的咳嗽声,只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便肃穆起来。 两只眼睛目不斜视,一身正气的样子仿佛网络小说中走出来的霸道男主,比主角还主角。 然后两只手往身后一背,挺直胸膛用稚嫩的公鸭嗓音故作威严的说道: “嗯,孤偶遇故人,欲与故人叙旧长谈,尔等先行退下。” “殿下不可……” “这里是皇宫,孤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那女官正欲出声制止,便被李承乾不耐烦的打断。 张拯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太有意思了,堂堂大唐太子,说起来也是昂藏男儿。 竟然被一个年纪比他妈还要大的老女人,拿捏的死死的。 这场面可不多见,将来自己老了也回忆录的时候一定要把这事儿写进去。 见李承乾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身边的宫人和那女官赶走了。 张拯开口好奇的问道:“太子殿下不在东宫待着,跑来皇宫干什么?” “哎呀,这个容后再说。” 李承乾四处打量着,确认宫人都已经走远后,小脸一垮,哽咽道:“拯哥儿,我……心里苦哇……” 要说李承乾和张拯的关系,确实挺不错的。一个字可以概括:铁! 在李世民还是秦王的时候,张拯他爹张公瑾就是李世民的铁杆心腹,更是秦王府的中流砥柱之一。 这点从玄武门之变就能看得出来。 武德九年,李世民欲诛杀李建成、李元吉,但又犹豫不决,便命人占卜以测吉凶。 此时,张公谨从外而入,将占卜的龟壳扔在地上,并道: “占卜是为决定疑难之事,现在事情并无疑难,还占卜什么。 如果占卜的结果不吉,难道能够停止行动吗” 李世民对此深表赞同。 所以,父辈的关系如此,张拯和李承乾自然也从小就同穿一条裤子。 而张拯从小性子就比较跳脱,时常领着秦王府一群孩子上树掏鸟下河摸鱼。 两人没少一起闯祸,当然,也没少一起挨揍。 反倒是李世民登基之后,由于李承乾被册立为太子,搬进了东宫居住。 张拯又很少进宫,两人便渐渐少了来往。 如今儿时的伙伴相见,自然有很多话想说,两人走到太液池边上找了个没人的凉亭坐下。 …… “这么说来,你这个太子,当得还真是索然无味啊!” 听完李承乾说完这四年当太子的悲惨遭遇,张拯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是啊,学不尽的课业,受不尽的责骂,就连吃饭睡觉,走路说话都随时有人盯着。拯哥儿,我……苦哇!” 李承乾满脸忧伤。 “这么说来,刚才那个老大妈真不是你的特殊癖好?” 张拯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的问道。 毕竟李承乾这家伙是有“前科”的,连男人都能下得去手,很难说有没有什么熟女的癖好啊。 张拯摸着下巴想道,虽然那是另一个时空的历史。 “拯哥儿,你看我的脸。”听到张拯这么说,李承乾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脸,满脸悲愤的对张拯说道。 “嗯,看见了。” “看出来什么了” “红润细腻有光泽,还有点小帅,除了黑眼圈有点重委实没啥好挑的了。”张拯随口答道。 “看好,我,大唐太子李承乾,论长相,是如此英俊,论身份,是如此高贵,我会去喜欢一个又丑又老的嬷嬷?” 李承乾小脸气得通红,显然对于张拯质疑自己的审美感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那这个大妈是怎么回事儿,我看你好像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张拯好奇了,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那是我母后派到我身边教习礼仪的女官。”李承乾咆哮道。 然后话音一转极尽哀怨的对着张拯大倒苦水: “我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监视着,衣着必须要得体,言语必须要优雅,仪态必须要高贵,但凡稍有出格必然被她告到我母后那里。” 听到李承乾这么说,张拯感同身受的陪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古往今来所有老师的大招就没变过:‘告家长!’ 张拯同样是深受其害。 “活不成咧!” 年仅十三岁的大唐太子李承乾,眼神呆滞的望着眼前太液池宽阔的水面。 追忆着快乐的童年时光,嘴里喃喃道:“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形态颇为哲学,像极了后世忧郁颓丧的网抑小青年。 第十一章 君王问策 陪小伙伴追忆了一个上午的往昔。 又听李承乾大倒了一翻成为太子之后多么多么悲惨的苦水。 两人终究还是要分别的,李承乾要去坤宁宫见皇后。 而张拯,则要回到太极宫门口等着李世民的召见。 “拯哥儿,我们还能再见吗?” 李承乾抓着张拯的袖子可怜兮兮的问道,眼神满是不舍。 张拯望着李承乾一脸小受的可怜模样,内心一阵恶寒。 这种莫名嗑到cp的奇怪感受是怎么回事,而且自己竟然是cp男主之一? 忍不住对着李承乾的额头来了一个爆栗,敲得李承乾眼冒金星。 “冷静点,我们是兄弟!” 然后抬手握拳敲了一下胸口,来了一个后世的最高礼节说道:“做兄弟,在心中!” 李承乾虽然看不懂,但是对于张拯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嘴里时不时就冒出来一句听不懂的话语早就习惯了。 也学着张拯的样子满脸严肃的敲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说道:“在心中。” 别说,就这一下,仿佛兄弟情谊都升华了。 “告辞!” 张拯一拱手,转身留给了李承乾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李承乾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气质陡然一变,又恢复成了那个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大唐太子。 那个可怜兮兮小受模样的李承乾浑然不见。 然后转身朝长孙居住的坤宁宫方向走去,只是背影略显悲壮。 …… 回到太极宫前,朝会也接近了尾声。 散了朝的大臣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太极宫的长廊下面吃着御赐的膳食。 没错,大唐的朝会是管饭的,就是这么人性化。 这顿饭食也是有来由的,君王御赐的膳食。 而大臣们聚在大殿门前的长廊下进食,故名廊下食。 又因为大多数时候饭食到了大臣们手里已经冷掉,所以又叫冷食。 张拯在皇宫里无所事事的游荡了一个上午,又陪李承乾说了那么久的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见大臣们正在吃饭,却没有自己的份。 一屁股坐在太极宫大殿前的石阶上,气鼓鼓的瞪着一干大臣。 正在这时,一个小黄门一路小跑到张拯面前,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说道: “张小郎君久等了,陛下在甘露殿等您呢,快随我去觐见陛下吧。” 张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双眼一瞪:“那还愣着干什么,前头带路。” 张拯随着小黄门进了甘露殿,除了李世民之外。 房玄龄,长孙无忌,还有自己的老爹张公谨也在。 君臣四人正在用膳,一边小声的交谈着,不时的露出一阵豪迈的笑声。 李世民一身大黄色滚龙冕服,因为天气太热,便把衣襟敞开袒露着胸膛,儒雅的脸上挂着随和的笑容。 张拯来到大殿,见到的就是这一画面。 “哈哈哈哈哈,张家的皮猴子到了,来人,赐座!” 李世民未语先哈哈哈的大笑了一阵开口说道,明显心情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古人说话之前总要先以哈哈哈哈开头,仿佛不如此显现不出自己的豪迈似的。 张拯脖子一梗,潦草的拱了个手随口道:“见过陛下,见过房伯伯,见过长孙伯伯!”就算行过礼了。 就差没把我很不爽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至于自己的老爹,则被张拯华丽丽的无视过去了。 “孽子,平日里的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张公谨须发皆张咆哮道。 张拯瞟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公瑾,无妨,少年人嘛。”李世民笑着解围道。 “微臣教子无方,陛下赎罪。”张公谨恶狠狠的瞪了张拯一眼。 “给张家的小皮猴子上一份膳食。”李世民吩咐道。 “多谢陛下!”张拯听到这话,顿时转怨为喜,对着李世民行了一个正经揖手礼。 “嘿,这混小子……”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对视了一眼,瞧见张拯这幅前倨后恭的样子忍俊不禁的笑道。 而张公谨,则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自己也算是方正君子,怎地就生出来这么一个玩意儿。 张拯自顾自的寻了一个地方坐下,等候着李世民接下来的问题。 片刻后,尚食监的饭食便抬了上来,张拯便无视了众人,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李世民君臣四人看着张拯狼吞虎咽的样子,尽皆露出莞尔的笑容。嗯,张公谨除外。 直到张拯吃饱喝足,又用内侍端上的蜂蜜水净了口。 李世民才开口说道:“小皮猴子。” 张拯临危正坐,听见李世民的声音便知,正题来了。 脑海里高速思索着,应该怎么和李世民诠释这场蝗灾的波及的范围之广,危害之大。 却听李世民说道:“朕听高昌国主说他还未进京,你便抽了他的侍卫长一鞭子,有这回事儿吧?” “啊?”张拯愕然,不是要说即将到来的蝗灾的事情吗? 房玄龄长孙无忌张公谨也愣住了。 “孽子,你好大的胆子!”张公谨指着张拯骂道,气得脸色通红。 张拯见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顿时怒了,好个恶贼,竟然恶人先告状! “陛下,小子冤枉啊~”张拯脸色陡然从愤怒化作委屈,叫倔道。 “是那高昌国主的侍卫长辱我在先,小子只是不得已之下才愤然反击的啊,他们竟然恶人先告状~” 李世民见张拯一脸委屈,依旧似笑非笑的说道:“朕只是随口一问,那么大反应干嘛?” “嘎!”张拯一顿,不是兴师问罪啊,那妥了。 “没错,小子是抽了那什么高昌国主的侍卫长一鞭子,不过那是他们欺人太甚,小子只是被迫自卫。” 张拯果断承认了,一脸正气的解释道。 李世民见张拯狡辩,莞尔一笑道: “罢了,这事儿你自己去和高昌国主掰扯吧,朕不管,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现在说正事儿。” “是,陛下请说,小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拯恭敬的答道。 李世民组织了一下词汇,逐字逐句的问道:“关于这场蝗灾,你是什么想法?” “呃,啥?”张拯一脸疑惑的反问,内心警铃大作。 不问自己是怎么发现蝗灾的,也不问自己打算怎么办。 反而问自己是什么想法,这是什么操作? 第十二章 张拯献计 一瞬间,张拯的心思千回百转,揣摩着李世民的话究竟有什么深意。 自己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能有什么想法。 “瓜怂!瓷麻二愣的,有啥就说啥么。” 张公谨见张拯一脸呆样,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呵斥道。 张拯沉吟了一下,实在想不通李世民此话到底有什么用意,决定装傻充愣。 脖子一梗,说道:“回禀陛下,小子没什么想法。” “嘎!”这回轮到李世民傻眼了。 李世民说的话其实没有什么深意,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在他看来,张拯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关于这场还未到来的蝗灾,他和两位宰相早有腹案。 召张拯进宫的原因,不过是因为这件事情是张拯发现的。 照例走个过场,问一下事情的经过而已。 完全没料到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人会有这么多心思,以至于把他的话给过度解读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李世民一愣对着张拯问道。 “回陛下,没有,小子还只是个孩子啊,能有什么想法。” 张拯一脸无辜的说道。 两位宰相听着张拯这般耿直的回答,直接乐了。 又不能直接笑出声,乐得小胡子一翘一翘的。 张公瑾黑着脸,想着要不是在陛下面前,真想直接打死这个孽子算了。 李世民也乐了,破天荒的开了一个玩笑,对着张拯戏虐道: “既然你没有什么想法,那你发现虫卵,为朕立下大功的事情,朕也权当不知道咯。 还有这赏赐,朕也就不给咯。” 听得李世民这么一说,张拯急了,这是打算提起裤子不认人啊。 又听见有赏赐,张拯眼睛一亮,连忙说道:“有有有,小子有话要说。” 李世民见张拯神情变换,顿时乐不可支。伸出食指指着张拯说道: “小皮猴子,朕还治不了你了。有什么话就快说,朕时间有限。” 张拯想了想,对着两位宰相问道: “按照之前的成例,朝廷一般是怎样赈济灾民的?” 张拯反问了一句。 “咦?你问这个干嘛?”李世民问道。 “小子先打听打听,不然接下来的话没法说。”张拯老老实实的说道。 李世民这会儿倒是有点兴趣了,与两位宰相对视了一眼。 房玄龄率先开口说道:“有了粮食嘛,按照以往的惯例。 大多是将粮食分发到各地州府,由他们对灾民进行赈济。 或以丁口直接发粮,或广开粥棚。” “原来如此。”张拯听完摇摇头,一副不可置否的样子。 见张拯摇头,李世民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那你倒是说说,应该怎么赈济灾民? 说得好朕有奖励,说不好嘛,朕也不怪你。” “那小子就说了。” “说吧。”李世民摆摆手道。 “小子的想法确实与怎么赈济灾民有关,就不问陛下准备怎么筹措粮食了。 反正小子家里的商队昨天就已离京往江南而去,所以陛下肯定是能筹到足够的粮食的。” 张拯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给李世民缓冲。 要是三个月都筹不到充足的粮食,那李世民就等着被世家逼迫下罪己诏吧。 见李世民脸色逐渐认真起来。 张拯准备直接丢出大招: “既然这场蝗灾不可避免,那么我们就应当早做准备,小子的想法是,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听到以工代赈这四个字,李世民和房玄龄长孙无忌三人的眼前一亮。 就连张公谨也惊讶的看了一眼张拯。 “怎么个章程?”房玄龄替李世民问出了心理的疑惑。 “将粮食发给各地州府,由州府赈济灾民,小子倒也不是说否定朝廷过去的政令。 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样做太浪费了。 以往地方上受灾,百姓多沦为地主豪强的佃户,或是沦为背井离乡四处流窜的流民。 官府很难对受灾的百姓进行有效的管理和赈济。而四处流窜的流民也有可能对地方上造成损失,极不利于地方的稳定。 那么我们为什么,不想一个办法对这些百姓进行一个有效的管理。 让他们从威胁社会安定的流民变成为大唐建设添砖加瓦的的劳动力呢? 所以以工代赈,就是小子想出来的法子。 依旧将粮食发放给各地州府,但不再免费发放给百姓。 而是由各地官府将这些受灾的民众召集起来进行统一的管理,带着他们进行一些基础建设。 如平整良田、修路、修水渠、筑水坝、乃至于修建城墙,修整城市等等。 而赈济的粮食,则由酬劳的方式发放给百姓。 富裕一些的地方除了发放足够的口粮之外,也可以多给一些铜钱布帛之类的……” 张拯盯着李世民逐字逐句的斟酌着,直视着李世民说完了自己的想法,露出了十五年来未曾露过的锋芒。 只觉得口干舌燥,连忙示意身边的的内侍给自己一杯水润润嗓子。 然后便发现李世民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转头一看,老爹张公谨和两位大唐宰相也是同样的表情。 几人神情显得非常震惊,同时眼神里还流露出一丝羞愧。 呃,什么情况,你们到底有在听我说话? 你们脸上羞愧的表情很明显啊,听不懂吗,还是我说错了什么?不至于吧! 张拯看见四人的表情也很懵,内心直犯嘀咕。 “孽子,胡说八道些什么,朝廷政令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置否的。稚子戏言,请陛下赎罪!” 见张拯的一番话让大唐的皇帝陛下和两位帝国宰相都陷入了深思,张公谨连忙对着张拯骂了一句。 不管说得对或错,有道理与否,先骂了再说。 李世民被张公谨的声音惊醒,忙朝着张拯露出一个笑脸掩饰自己的失态,口中说道:“公瑾,无妨!” 然后与两位宰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对着房玄龄开口说道:“有些道理,玄龄以为如何?” 房玄龄抬手捋了捋颌下三缕长须,缓缓的说道:“老臣以为,可行!” 第十三章 程府 龙潭虎穴啊 李世民沉吟了一会儿,对着张公瑾说道: “朕要与二位宰相好生思量一番,公瑾,你带着你家小子先回去吧。” “哈,这就完了,说好的赏赐呢?” 张拯傻了,好想揪着李世民的领子质问一番。 看着眼神不善的老爹,鼓起的勇气一泄,怂了! “孽子,还等老夫来请你吗?” 看样子,张拯的提议应该是被李世民采纳了。 至于李世民去哪能弄到够几百万人吃两年的粮食,张拯不管,也管不了。 亦步亦趋的跟在张公谨后面走出太极宫,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走到承天门外,张拯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朝张公谨开口问道:“老爹,陛下打算怎么从世家手里弄粮食?” “咦,你怎知陛下……孽子,敢套老夫的话!” 张公瑾双眼一瞪,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 张拯无视了张公瑾不善的眼神,丝毫不觉得套老爹的话有什么羞耻的。 继续问道:“这么说,陛下真的铁了心要从世家手里把粮食掏出来?” 李世民和世家的关系非常复杂,用四个字可以概括:“相爱想杀。” 自李渊在太原起兵之后,同处于太原,位列五姓七家之一的太原王氏率先高举义旗支持李渊反隋。 在太原王氏的牵线搭桥之下,其他各大世家也纷纷举起了反隋大旗,并亮明了车马表明对李渊的支持。 可谓是要人给人要粮给粮。所以李渊用了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完成了从起兵到称帝的过程,统一用时之快堪称神速。 而那个时候,做为大唐一统天下的主力李世民,与世家大族的关系颇为暧昧。 到了李渊称帝立李建成为太子之后,李世民与世家大族的蜜月期便宣告结束,并在短时间内关系急速下滑至冰点。 直到李世民在武德九年发动玄武门之变,杀了当太子的大哥李建成,射死李建成的铁杆小弟李元吉。 又一脚把老爹踹下皇位,世家大族的态度又开始摇摆不定。 张拯从来不怀疑世家大族手里有大量的粮食,因为张拯的家族,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敦煌张氏,也属于世家大族的行列。 只不过敦煌张氏因为张公谨这一支的原因,一向与李世民共同进退,而张氏本家手里有多少粮食,张拯非常清楚。 所以张拯是真的很好奇,李世民用什么办法能从世家大族手里弄来他们视为命根子的粮食。 “小孩子家家的,社会上的事情少打听。” 张公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咦,老爹你也是穿越来的?” 张拯愕然,这句话好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什么穿越,乱七八糟的。” 张拯抬头望天。 张公谨想了想,还是决定叮嘱一下这个孽子,有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能掺合的。 语重心长的说道:“陛下去哪筹粮你就不用管了,也不要去打听,以你的年纪,这些事情还不是你能掺合的。 今天你也算在陛下面前露了一个脸,将来老子在运作一下,给你搏一个敞亮的前程不成问题。 所以,管好你的嘴,今天的事情不要到处去到处乱说,包括你猜测的那些,世界上不只你一个聪明人。” “老爹,您看我像傻子吗?” 张拯白了喋喋不休的张公瑾一眼,撇了撇嘴说道。 “孽子,你什么态度?”张公谨怒道。 “啧,瞧瞧您这谨小慎微的样子,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混到这个国公的。 看看人家程老……咳老伯伯,同样是国公,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啧……” 张拯继续拱火,嫌弃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 张公谨气得脸色通红,仰天长啸一阵: “哇哈哈哈,孽子,找死!” 见老爹已经到了临界点,看来是不能在撩拨了,张拯当即决定,脚底抹油,开溜。 头一低,躲过老爹踹来的黑脚,拔腿就跑。 一路跑到朱雀大街,转头四处看了看。 张拯决定不回家了,免得被老爹打死,找个地方先避避风头先。 再说,哪有纨绔天天待家里的,带着恶奴欺行霸市调戏良家妇女才是纨绔的正确打开方式好么。 然后随便找了个看着顺眼的宅子大步踏了进去。 门房只是看了一眼张拯便躬身道:“张少郎君来了!” 显然对来者已经见怪不怪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听说张贤侄来了?” 张拯人还没有走到前堂,便听得一阵粗犷的笑声。 “卧槽,大事不妙,刚下好像没看清牌匾。” 张拯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转身便走。 还没等抬脚,突然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已经双脚离地凌空而起。 “哇哈哈哈哈哈,贤侄来看俺老程也不说一声。 咦,空手来的?啧,没个礼数。 罢了,看在俺老程昨日刚承了你一份人情的份上,便不与你计较了,上宴!” 一个大嗓门在张拯耳边吼道,震得张拯耳边嗡嗡作响。 “放手,程伯伯放手,小子走错门了,小子是打算去牛伯伯府上拜访的。 真的走错门了,程伯伯快放手。” 张拯捂着脸喊道。 好羞耻的姿势啊,为什么每次遇见程老匹夫都会被他以这种羞耻的姿势提着? 张拯只觉得今天流年不利。 “牛进达那老匹夫有什么好看的,贤侄莫要胡说,快来与俺老程痛饮。” 程咬金一边说着一边像拎咸鱼似的提着张拯大步进了前堂。 “去把处默,处亮,处弼那几个混小子叫来,就说张贤侄到了,叫他们喝酒。” 程咬金吩咐道。 然后程府的下人便将装着各种肉的大盆流水一般抬了上来,菜式尽显粗犷。 颇具程府风格,与程咬金的老脸一模一样。 不一会儿,堂内便出现了三个小了一号的程咬金,三人一脸惊喜的喊道:“拯哥儿。” 张拯一扶额,得,今天算是进了龙潭虎穴。 “哇哈哈哈哈哈,贤侄莫要客气,就当在自己家一样,说起来俺老程昨天承了你一个大人情。 这会儿俺老程家筹粮的商队估摸着已经出了京畿地界。老夫敬你一杯,权当感谢了!” 程咬金说着便将一樽足足装有五两酒浆的大耳青铜漆杯递到了张拯嘴边。 见张拯牙关紧咬,硬是捏着张拯的腮帮子将杯里的酒一滴不剩的灌进了张拯的嘴里,呛得张拯面色潮红。 然后又是一阵“哇哈哈哈哈哈的”大笑,对张拯说道: “你这个娃儿,硬是要得,五两多的酒说喝酒喝,脸色都不变一下,比你爹爽快!” 气得张拯恨不得揪着他的衣领左右开弓狂扇他几百个大逼兜。 内心不住的骂娘 “程老匹夫,尔母婢也,那是老子要喝的吗,那是老子要喝的吗?那他妈是你灌的!” 龙潭虎穴,龙潭虎穴啊~ 第十四章 冤家路窄 不知道被程咬金灌了多少酒,等张拯从程府逃出来时已是正午时分。 太阳依旧明晃晃的挂在天空,炎热的天气使得整个长安都变成白蒙蒙的一片。 居住在长安城的百姓这会儿都闭门不出在家纳凉。 宽阔的街道显得非常空旷,浑然不见史书上那个人流熙攘车马潇潇的长安的热闹景象。 就连巡街的武侯,也不知道跑去哪里躲懒去了。 程处默程处亮程处弼三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家里溜了出来,程府的亲卫远远的跟在三人后面,时刻保护着三人的安危。 程家兄弟三人快步跟上了走在前面的张拯,原来是程咬金喝多了,非要在府里舞槊,兄弟三人为了小命着想,才偷偷找了个机会跑出来。 明明是大热天的,但张拯一想到程咬金喝醉之后舞槊的样子,顿时吓得一头冷汗。 四人像是落了难的兄弟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被太阳烤得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吧唧的。 “什么鬼天气,好热啊~”程处默将衣领拉开止不住的用手狂扇着风,露出胸前一撮胸毛。 “要是有冰就好了。”程处亮附和道。 而张拯却感觉到一阵尿意袭来,肚子涨得难受。 虽然说唐朝的酒度数不高,但是度数再低那也是酒,涨肚子不说。 再加上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晒着,仿佛中了暑似的脑袋昏昏沉沉的。 张拯连忙在路边找了个植被茂盛的草丛钻了进去。 程家三兄弟也跟着张拯跑进草丛,四人悉悉索索的掀起袍子开始放水,异口同声的发出一声“吁”显得非常舒爽。 “哇哈哈哈哈,还是我尿得最远。”张拯一阵怪笑道。 “拯哥儿你耍诈,哪有到处乱甩的。”程处默传来不服的叫声。 “滚远,你尿我鞋上了……” …… 放完水的四人破天荒的恢复了一些活力。 “这么热的天,不如去游水吧。”张拯提议道。 “游水,去哪里游啊?”程处亮问道。 老三程处弼撇了撇嘴说道:“河边太远了,这么热我可不想出城。” 程处默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去曲江池吧。” 张拯想了想说道:“那就曲江池,吩咐几个亲卫去把弟兄们都叫来。” 程处默招手叫来领头的那个部曲,让他们去各家府上喊人。 并嘱咐道:“让他们带上酒菜,家里还有冰的再顺点冰带着。” …… 没过一会,各家纨绔便带着一干爪牙汇入了张拯四人的队伍。 一听说张拯要带着他们去曲江池游水全都高兴得发出嗷嗷的怪叫,他们同样被这鬼天气热得够呛。 “哪位哥哥带冰了,快给我来一块续续命。”程处默见和几人关系不错的人都到齐了连忙说道。 “我带了。”长孙家的老二长孙涣见程处默被热得跟条狗似的张着嘴伸着舌头哈气。 连忙让部曲递上冰块朝程处默嘴里丢了一块。 “我也要,我也要……” 一众纨绔嘻嘻哈哈的分食着长孙涣带来的冰块,嘴里传出嘎吱嘎吱的咀嚼声,欢声笑语倒是为寂静的长安增添了几丝人气。 然后众人便摩拳擦掌的离开了朱雀大街,领着随身的亲卫部曲浩浩荡荡的朝着长安城东南角的曲江池开去。 曲江池因水流曲折而得名于唐长安城东南角。 秦代称州市,秦始皇在此修建离宫宜春院。汉武帝将曲江列为皇家园圃,修建离宫称宜春苑。 隋朝修建大兴城,曲江被纳入城市轮廓,更名为芙蓉池。到了唐朝建立,又改名为曲江池,是京华著名的旅游胜地。 后世的唐明皇每年都会在这里举行两次宴会。 进士考试结束后,他们成群结队地在曲江举行宴会、饮酒和娱乐,即曲江饮酒,是长安八大景点之一。 曲江池,兴秦汉,盛隋唐,历时千年,是中国古代风景园林的经典。 …… 众人离开朱雀大街到达安仁坊时,打马走在最前面房遗爱突然对着众人说道: “咦,兄弟们,你们看,那几个人是不是昨天高昌国主的侍卫?” 安仁坊正是四方馆所在地,四方馆乃是大唐接待各国使节的居所,相当于后世的某某国驻华大使馆。 但与后世不同的是,后世的大使馆分列在城市各处,而大唐,只有四方馆这一处。 所有前来大唐朝贡拜访的使节全都居住在位于长安安仁坊的四方馆内。 众人定睛一看 “嘿,还真是。” 昨天被张拯一鞭子抽咋脸上的那个侍卫长赫然在列,脸上的鞭痕还未消下去呢。 而那高昌国主的侍卫长,此时也发现了迎面而来的张拯等人。 仔细一看,竟是昨日在长安城外结怨的那几个少年。 见那几个少年身后浩浩荡荡的跟着百来号亲卫部曲,顿时大惊失色,还以为是张拯等人依旧咽不下昨日被他们驱赶的那口气。 几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其中一个侍卫连忙向四方馆内跑去。 留下脸上被张拯抽了一鞭子的那个侍卫长和几个侍卫面对张拯等人。 “哇哈哈哈哈哈,还真是冤家路窄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哇。” 张拯等人走近了,程处默狞笑着看着那侍卫长说道。 而那侍卫长,见众人目标明确的向他走来,早就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昨日进入长安后,他便打听清楚了那些少年的来路,越是打听越是心惊。 本身昨日就是自己驱赶他人无理在先,再加上后来打听清楚了那些少年的背景,内心顿时后悔得无以复加。 到不是怕张拯等人来寻他麻烦,自己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就死了,主要还是怕牵连到自己的主子高昌国主鞠文泰。 毕竟这些少年全都来头惊人,身后可以说是站着大半个大唐的勋贵。所以这高昌国主的侍卫长内心是既悔又惊。 “下国高昌左卫将军张欢见过各位大唐上国小公爷!” 见众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那高昌国主的侍卫长不得不硬着头皮朝众人拱手行礼道。 “咦,不嚣张了?”程处默骑着马绕着张欢走了几圈嘴里啧啧说道。 “哟,还是位将军呢。”长孙涣惊呼道,惹来众纨绔的一阵哄笑。 第十五章 嚣张跋扈 “你昨天那股子颐指气使的神气呢?”众纨绔围着那张欢调笑道,像是把张欢当成了一件玩物。 “是,下臣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众位小公爷,下臣知错。” 见此情景,高昌国主的侍卫长张欢内心气愤不已,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只得咬着腮帮子服软道。 “昨日你们人多势众,我们兄弟只得暂避锋芒,但是今天嘛……” 张拯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 昨日里自己心里挂念着蝗灾的事情,轻飘飘的抽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一鞭子就放过了他。 不曾想今日又又遇见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冤家路窄。” 一众纨绔在长安从小就是无法无天嚣张惯了的,昨日里竟然被一个撮尔小国的劳什子将军呵斥驱赶。 可谓是纨绔生涯里的极大屈辱,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 虽然昨日众人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张拯突然有事情要办,但传出去在他人眼里可不就是被人家人多吓跑了吗。 “是,下臣知错,认打认罚绝无怨言,还请各位小公爷不要牵连我家国主。” 那张欢情知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只能哀求众人不要迁怒高昌国主。 而众纨绔听得张欢服软,又听张拯这么一说,哪里还能忍得住气。 “揍他狗日的!”程处亮喊道。 张拯摸着下巴说对张欢说道:“你也看见了,今天是我们人多势众,不揍你一顿恐怕说不过去。” 张拯一副以多欺少恃强凌弱是理所当然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 然后朝着众纨绔一挥手:“别闹出人命!” 众纨绔见张拯下令了,翻身下马对着张欢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而那张欢也是硬气,任凭众纨绔的拳脚落在身上,愣是蹲在地上抱着头一声不吭。 众纨绔怒及,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原本只想给他个教训。 既然这厮在这里装劳什子硬汉,那必须要打得他妈妈都不认识他。 一众纨绔暗暗加众了几分力道。 张拯并未出手,只是冷眼旁观,老实说张拯其实懒得计较这些事情。 只是自己此时身为一众纨绔的领头羊,有些话不得不说,有事情不得不做。 见那张欢不论众纨绔怎样拳打脚踢,愣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心里顿时多了几分赞赏,内心赞叹道:“好一条汉子。” …… “住手,快住手!”就在众纨绔打得兴起之时,四方馆内突然传出两声气急败坏的声音。 随后两位礼部的官员便随着高昌国主鞠文泰一桶踏出了四方馆的大门。 那高昌国主鞠文泰定睛一看,见自己的侍卫长被一群人围殴。 打得不成人形,顿时目眦欲裂,心里又气又怒。 连忙出声阻止,呵斥道:“住手,何方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殴打使节,还有没有王法了?” “住手,几位小郎君快住手。” 而那两位礼部的官员,一眼就认出来当街行凶者竟是各位国公的公子,急忙气急败坏的出声阻止。 张拯见正主出来了,又见张欢已经被众人揍得不成人形。 心里想道:“差不多了,再揍就出人命了。” 然后对着众人说道:“行了,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就把人打死了。” 一众纨绔听得张拯出声制止,意犹未尽的甩了甩手。 那两位礼部的官员,见一众纨绔终于停下了黑手,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也不去管那高昌国主被揍得奄奄一息的侍卫,忙神情谄媚朝着一众纨绔走来。 “哎呀,何至于此,几位小郎君,何至于此呀。”两位官员开口说道。 一众纨绔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并未搭话,也不屑于出声解释。 高昌国主见一众纨绔停手,连忙一个箭步冲到张欢身前,双手托起奄奄一息的侍卫长。 神情极尽愤怒,咬着牙说道:“张将军,你放心,本王必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便将张欢平躺着放到地上,正欲起身与张拯等人理论,却被张欢一把抓住了手。 “王上,不可。”张欢虚弱的声音传来,嘴里吐出一口献血。 眼睁睁的看着张拯等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鞠文泰愤怒的咆哮道:“啊~贼子,我必不与尔等干休。” 放完了狠话,见两位侍卫扶起了虚弱的张欢。理也不理那两个口道“国主息怒”的礼部官员。 冷哼一声带着侍卫拂袖而去,显然心中已经怒及。 …… 张拯率领着程处默房遗爱长孙涣一干人等依照原计划而行,依旧朝着曲江池打马而去。 对揍了一国之主的侍卫长的事情毫不在意,仿佛只是出行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对于一众纨绔而言,一个撮尔小国的使节罢了,揍了就揍了。 这些年揍的异国猢狲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早就习惯了。 最多就是回去被训斥一顿,然后便不了了之。 张拯则更不在意,打了高昌国主的侍卫而已,又不是打了高昌国主,能有什么后果。 …… 而鞠文泰,进入四方馆内之后,先是招来随侍的御医为张欢整治伤势。 听随行的御医说道张欢可能伤及了内腑,便阴沉着脸召见了随侍来唐的文武大臣。 随侍的高昌文武大臣见国主脸色难看,又见躺在一边奄奄一息的左卫将军高欢,顿时大惊失色。 七嘴八舌的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在听说是一众大唐国公家的孩子将张欢打成这幅模样之后。 一个个脸色像是吃了黄连的哑巴,苦着老脸争论起来。 有的说是张欢有错在先,此时不宜大张旗鼓的计较。 也有与张欢交好的大臣愤怒至极吼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扬言定要去太极宫找大唐皇帝陛下讨个说法。 “哼,都给我闭嘴。” 见随侍的大臣吵吵嚷嚷不成体统,高昌国主鞠文泰阴沉着脸怒哼了一声,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桌子上。 随侍的文武大臣见鞠文泰发怒,被吓了一跳,尽皆安静下来用眼神交流着。 “本王,要进宫告状!” …… 而张拯一群人,经历了这么一个小插曲过后,终于在半个时辰后赶到了曲江池。 却在曲江池门口碰了个钉子,被人拦了下来。 守在曲江池门口的侍卫言道:“今日曲江池已经被贵人承包,不对外开放。” 一众纨绔顿时大怒,难道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再说,什么贵人能贵得过我们兄弟? 第十六章 两个坏人 一众纨绔怒了,简直就是笑话。 放眼整个大唐,纨绔们虽然只是一群没有什么权力的官二代。 但是要论起身份来,哪一个身后站着的不是当朝一等一的权贵。 就今日这个阵容,当朝顶尖权贵家的子弟几乎来了一小半 除了皇帝陛下与长孙皇后亲至,哪怕包下园子的是一位亲王也得掂量掂量众纨绔身后的能量。 两天,连续两次被不同的侍卫驱赶。 昨天是高昌国主,今天不知道又是个什么所谓的贵人。 终于点爆了一众纨绔内心的怒火。 难道这个月的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 “今日这曲江池,我们兄弟还非进不可了!” 李怀仁走道众人前面对着那几个拦路的侍卫说道。 在场的众人里,单论身份,以李怀仁出身最为显赫。 乃是宗室名将河间郡王李孝恭的次子。 李孝恭何许人也。 李渊堂侄,李世民堂兄,西魏八拄国之一李虎的曾孙,隋朝右领军将军李安之子。 以经略巴蜀,俘获朱粲。灭萧铣,平灭辅公祐,平定江南的赫赫战功获封河间郡王。 “把他们腿打断丢到一边去。” 李怀仁指了指面前拦路的侍卫,对身后跟随的各家亲卫部曲下令道。 “慢着,我们乃是申国公府的人,你们……” 那几个拦路的侍卫见一众纨绔似乎真的打算对他们下毒手,连忙自报家门。 其中一个侍卫悄悄从后面溜走,看来是去找主子报信去了。 可惜,一众纨绔才懒得管他们到底是谁家府上,只想先把心头的恶气出了再说。 “上啊,愣着干嘛!” 一干亲卫部曲得了令,一拥而上如潮水一般淹没了那两个刚才还神情冷傲的侍卫。 曲江池门口响起了阵阵惨叫声。 …… 就在众纨绔还没尽兴之时。 “住手!”一声暴喝吸引众纨绔了的目光。 高真行今日带人封了曲江池,正是为了邀请汉王李元昌饮宴。 两人一人搂着一个二八年华的娇俏佳人,觥筹交错之间也不忘对怀里的美人信手揉弄一番。 弄得两位美人已经香汗淋漓眼色朦胧,紧咬着嘴唇不时的发出嘤咛的哼哼声。 忽然听得侍卫来禀竟敢有人来砸自己的场子,心里顿时火起。 一把推开怀里二八年华的娇俏佳人,向李元昌告了声罪。 匆匆忙忙的朝着曲江池门口一路小跑而来,而待他到曲江池门口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刚出声制止就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盯上了自己,这才看清楚不远处站着的一众纨绔,领头的正是张拯。 不由得声势一弱道:“张拯,我与你等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带人打我侍卫,踢我场子,欲要何为?” “哟呵,老熟人了,原来是高家的犬子,我道是什么贵人敢拦我们兄弟的路呢?” 张拯看着眼前气声势稍弱的高真行,戏谑道。 高真行,申国公高士廉第四子,与张拯一样都是家中幼子。 不过与张拯不同,高真行其人品行颇为不堪,性格极其残忍暴虐。 十一岁时便将房中侍女用残忍的手段凌虐至死。 将活人投入装有猛虎与熊罴的笼子里,看活人与老虎熊罴厮杀,只是高真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爱好。 高真行此人,用四个字就能概括: “一个坏人。” 如果说张拯等一干纨绔子弟是一群没长大的树苗,最多也就是闯闯不大不小的祸。 将长安城闹得鸡犬不宁,给伟大的李二陛下添添乱子。 那么高真行就是长歪了的树,需要用刀砍掉的那种。 其残忍暴虐的手段连太极宫里的李二陛下都看不下去。 曾经亲自出手用随身的剑鞘打断了高真行的一条腿,并勒令申国公高士廉严加管教。 而真要论起来,高真行与李二的其实关系还不浅。 申国公高士廉是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的舅舅,长孙兄妹二人年幼时父母早亡,于是兄妹二人便被族人赶出了长孙家。 是作为舅舅的高士廉将长孙兄妹接到了高家亲自抚养,将哥哥长孙无忌培养成了帝国宰相,妹妹观音婢培养成了帝国皇后。 所以论起来,依照长孙家这边的关系,李世民还要叫高真行一声表弟。 可惜高真行其人品行过于恶劣,就连与张拯同行的长孙涣都瞧不上自己这位名义上的表舅。 所以张拯才会戏称高真行是高家的犬子。 可能是培养长孙兄妹花光了高士廉所有运气,所以在教育亲儿子的问题上便显得非常失败。 “张拯,还不叫你的人停手?” 高真行看着张拯戏谑的目光,惊怒道。 做纨绔的出来混,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脸面,说到一定要做到。 说打断腿,那就肯定要打断腿,不可能打折扣。 各家的亲卫部曲都是军阵上退下来的人,一丝不苟的执行着李怀仁的命令。 直到完全确认那两人的双腿都已经被打断,才在张拯的示意下如潮水一般退到众人身后。 高真行见自己的侍卫躺在自己的脚下奄奄一息,眼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脸上挂着狰狞的表情,眼珠子通红。 “好,好,好,张拯,尔母婢也,我草你姥姥。” 气得连说三个好字。 “啧,嘴真臭。” 张拯闻言脸色一冷,众纨绔听见也是脸色不善,纷纷开始摩拳擦掌。 就等着张拯一声令下,便欲出手将高真行打个半身不遂。 就在这时,曲江池大门内哗啦啦涌出一大票人与张拯等人对峙起来。 原来是汉王李元昌半天不见高真行回来,便打算出来瞧瞧怎么回事儿。 他一动,散落在曲江池各处申国公府的侍卫和汉王府上的亲卫也全都应声而动。 “怎么回事?” 李元昌看着高真行脚下的侍卫,顺着高真行仇恨的的眼神看过去,顿时发了不远处的张拯一群人。 “哟,还有一个贵人啊,原来是汉王殿下。”张拯咂摸道。 李元昌是李世民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可惜此人品行同样恶劣。 在封地上时欺民圈地,大肆捞钱,挥霍无度,也没少被李世民训斥殴打。 与高真行可谓是一丘之貉,两人并排站在一起,用四个字就可以形容: “两个坏人。” “谁干的?” 李元昌脸色不善的问道。 “我!” 李怀仁朝前踏出一步,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脸,应声道。 第十七章 拳打亲王 “怀仁贤侄?” 李元昌见李怀仁站了出来。 不善的目光顿时从张拯脸上移到李怀仁身上。 “谁是你的贤侄。” 李怀仁不爽的说道,看李元昌的眼神满是嫌弃。 李元昌怒了。 一个小辈,竟然用像是看着一坨狗屎的眼神看着自己,看来今天自己必须教教他怎么尊敬长辈。 “怎么跟长辈说话呢,你父亲难道没教过你对待长辈要尊敬吗?”李元昌语气不善的说道。 “你也配做长辈?”李怀仁更不爽,一个与自己同龄的人开口长辈闭口长辈,还敢拿他父亲来压他。 “找死,今天我就替你父亲管教一下你,教教你怎么做人。” 李元昌大怒。 张拯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眼看场面就要变成李怀仁和李元昌二人打嘴炮的口嗨现场。 对着不远处眼珠子通红的高真行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还打不打,不打赶紧把你的人带着滚,曲江池今天我和弟兄们征用了。” 高真行闻言恶狠狠的瞪了张拯一眼,拉着骂骂咧咧的李元昌就退到了一众侍卫的身后。 开口对申国公府的侍卫和李元昌的亲卫下令道: “把他们的腿打断,他们怎么动的手,你们就怎么动手。” 李元昌的亲卫头领闻言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询问的目光递向了暴怒之中的李元昌。 李元昌被李怀仁气得一肚子火,见亲卫首领迟疑。 一脚踹到那侍卫头领的屁股上,骂骂咧咧的说道:“还愣着干嘛,动手啊。” 那侍卫头领见李元昌发话,心下一狠,也顾不得有什么后果了,对着一众汉王府的亲卫道: “上!” 而高真行从申国公府带了的侍卫,见两位袍泽被对面的人打成这副模样。 又听得高真行的命令,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心中的怒火,嗷嗷叫着向张拯等人冲了过去。 “哎,这两日还真是诸事不宜啊!” 张拯摇了摇头,连忙拉着还在自顾自喋喋不休问候着李元昌的李怀仁朝后面退去。 一众纨绔有学有样,退到了张拯身后。 然后,两党人的亲卫部曲便像两股潮水一般,狠狠的撞到了一起,溅起无数的水花。 打架这种事儿呢,纨绔们当然是不必亲自下场的,不然带部曲的意义何在。 张拯等人与对面的高真行李元昌两人便矗立着,看着两方的人马由冲阵的厮杀逐渐变成两百人的乱斗。 然后双方大眼瞪着小眼,目光不善的盯着对方。 李元昌依然止不住的喝骂着,除了扬言要替李怀仁他爹李孝恭管教李怀仁。 还问候了一众纨绔的女性先人,惹得众纨绔尽皆对他怒目而视。 而乱军阵中,由于人太多,又没有统一的服样。 更不敢用兵器,一时间也是难分敌我,不时传出阵阵惨叫。 毕竟打群架是一回事儿,而械斗,就是另一码事儿了。 “很无聊啊。” 张拯看着眼前惨烈的斗殴场面,脑海里却如是想道。 “要不要把汉王李元昌给揍一顿,这货嘴很贱啊。” 如果打了李元昌会有什么后果?应该没什么后果吧。 听说李二很不待见他。张拯摸了摸下巴想道。 而站在众人对面的李元昌,心里突然悸动了一下,身上顿时冒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但是嘴上依然不停的问候着张拯等人的八辈祖宗。 “管他什么后果呢,先揍了再说。” 张拯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家伙嘴实在太臭了。 见一众纨绔脸上都不太好看,张拯低声道: “兄弟们,李元昌嘴太臭了,我忍不了了,你们能忍吗?” “忍不了,小爷早就想揍他了。”程处默听张拯这么说,一脸不爽的说道。 “就是,我也忍不了了。”李怀仁叫嚣得最激烈。 “我也忍不下去了。” “我也是!” 一众纨绔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那我们干票大的,揍他驴草的一顿,让他长长记性,以后遇见我们兄弟都绕道走。” 张拯说道。 然后一众纨绔摩拳擦掌,绕过了正在混战的两方人马,朝李元昌和高真行两人冲了过去。 高真行见张拯等人狞笑着朝自己奔来,心里头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要糟!” 然后拉着还没骂过瘾的李元昌撒丫子就跑,嘴上吼道:“护驾,护驾!” 李元昌回过神来,见一众纨绔朝自己冲了过来,吓得亡魂大冒。 “贼子,敢尔!” 李元昌的亲卫头子用余光一瞟,见一众纨绔直奔李元昌而去,心尖一颤。 “这群人是真敢下手啊,他们怎么敢的啊?” 连忙厉声大叫道:“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可惜,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却毫无办法。 因为就在他分神的时候,突然感觉下体一阵刺痛,不知道是谁对他下了黑脚。 然后身体如弓虾一般,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混战场上类似的场景还有很多,几百人打起群架来,敌我难分。 根本分不出多余的人手,解救李元昌高真行两人于倒悬。 而李元昌高真行两人,小小年纪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又怎么能逃得出一众每天上蹿下跳,未曾一日断过打熬身体的纨绔的毒手呢。 所以毫无悬念的,两人刚逃出去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便被众人追上。 张拯一个跳跃,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倒了李元昌。 而高真行则被程处默一个扫堂腿扫得双脚失去了重心,身体往前一倒,脸先着地摔了一个狗吃屎。 还不忘扭过头一看,见李元昌被张拯压在身下,惊怒到:“张拯,你敢公然殴打亲王?” 张拯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的李元昌,早已不复刚才那副要替李孝恭教李怀仁做人的傲然嘴脸。 狞笑着说道:“老子就让你看看,老子到底敢不敢?” 然后照着李元昌的脸上就是一拳。 “啊~,贼子,敢尔!” 李元昌嘴里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紧接着,张拯如同雨点一般的拳头便落在了李元昌身上。 其他纨绔见张拯勇猛如斯,不甘落于人后,对着两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不知道挨了多少黑脚,众纨绔也打得累了,李元昌高真行两人的惨叫声才逐渐停了下来。 “服不服!”张拯揪着李元昌的衣领问道。 李元昌早已被打得鼻青脸肿,痛得涕泪横流。 闻声惊叫道:“别打了,服了,本王服了!” 第十八章 敲诈勒索 听得李元昌服软,张拯嘿嘿一笑。 那边的高真行,同样已经被一众纨绔打得不成人形。 不远处的混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张拯和李怀仁程处默等人的亲卫大获全胜。 所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李元昌的亲卫和高家的侍卫见主子已经落到张拯等人手里,心中越发投鼠忌器。 而张拯等人的亲卫,看见自家小郎君如此勇猛,自然气势如虹。 几人像拖死狗一般揪着衣领将李元昌和高真行拖回了曲江池大门口。 “今日我们申国公府认栽了,还请张少郎君放了我家四少郎。” 高真行的侍卫首领捂着裆部一瘸一拐的走到一众纨绔近前,硬着头皮对张拯说道。 “也请放了我家王爷。”李元昌的亲卫首领对着一众纨绔怒目相向。 却也不敢放什么狠话,生怕刺激到张拯,再给李元昌来上一下狠的。 见高真行和李元昌尽皆鼻青脸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两人的侍卫头领情知自己今日没能护住高真行和李元昌,回头恐怕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几人今日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但是架打完了,一点利益都没有得到,这可不符合张拯的性格。 “自己现在可是穷得一批,张府的钱全都拿去买粮食了,反正仇已经结道这个份上,也不差敲诈勒索这一项了。” 张拯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放了他们,也不是不可以。” 张拯对着两人的侍卫朗声道。 两人的亲卫头领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但是,今日我们兄弟大张旗鼓的来到曲江池,难道就为了揍你们主子一顿?这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张拯话音一转。 两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早就听说张家这位小郎君一向无法无天性格混账,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这么说,张少郎是不肯放人?” 李元昌的亲卫首领急了。 听到张拯这么说,忍不住抬起头来对着张拯等人露出了仇恨的目光。 “还请张少郎划下道来。” 高真行的侍卫首领连忙拉了李元昌的侍卫首领一下,示意他别冲动。 “让申国公府和汉王府拿钱来赎人吧,高真行一千贯,汉王殿下嘛,两千贯,什么时候钱到了,什么时候放人。” “什么?”两人听见张拯的话惊怒道。 “张少郎,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高真行的侍卫首领阴沉着脸对张拯说道。 “哟嚯,还敢威胁本公子?” 张拯伸出小拇指挖了挖鼻孔,对着一众纨绔投去了一个眼神。 程处默和李怀仁看着张拯的表情,摩拳擦掌的走到李元昌和高真行两人身前。 “啊~,不要,别打我。”李元昌一看两人狞笑着就要对自己再下毒手,顿时哭了出来。 张拯示意程处默李怀仁先别动手,对着两人说道:“汉王殿下,高公子,你们觉得呢?” “给,要什么都给。” 李元昌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说道。 然后对亲卫喝骂道:“没听见他说的话吗?还不赶紧去。” 高真行脸色苍白,他倒是想硬气一下,可惜看见李元昌这么快就认怂了。 也哆哆嗦嗦的对着亲卫吩咐道:“听他的。” 两人侍卫头领一见主子都认怂了,心里同时浮现起一股哀其不幸的感受。 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安排人回府邸取钱。 ……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都目光。 不远处开来一队人马,铠甲的甲叶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 整齐的脚步声踏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这是,宿卫皇宫的禁军,飞骑?”李怀仁对众人解释道。 “皇宫的禁卫怎么会出现在曲江池,难道是冲我们来的?” 张拯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话音落下,“飞骑”禁卫已经在众人不远处列阵停下。 为首的禁军校尉看了一眼曲江池门口乱糟糟的场面,心中一阵嘀咕,什么情况? 又看见一众纨绔手里鼻青脸肿的提留着申国公府的公子,另一个好像是汉王殿下。 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这群混账,还真是无法无天了,连亲王都敢殴打。 李元昌见是宿卫皇宫的禁军,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嘶声裂肺的喊道:“救命啊~” 那校尉强压下内心的震惊,对李元昌的吼叫声充耳不闻。 走到张拯面前,确认了正主都在这。朗声道:“陛下口谕。” “呃,还真是冲着自己来的。” 张拯内心一阵嘀咕,什么情况? 与众人相视一眼,躬下身身子齐声道:“小子张拯,程处默,程处亮,李怀仁,长孙焕……聆听圣谕。” “混账,一群混账,无法无天了,给朕滚来皇宫。” 那禁军校尉面无表情的说完了李世民传递给众人的口谕。 对身后的禁军将士下令道:“来啊,全都绑了。” 程处默等人闻言,脸上露出不忿的表情。 作势就要反抗,还没等他们抱怨出来,张拯赶紧示意众人禁声。 反抗宫卫禁军,和造反无异。 于是,众人将亲卫部曲打发走,皆带着一脸不忿的表情,束手就擒。 …… “校尉,高家的小公子和汉王殿下怎么办?” 一个禁军见到被众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李元昌和高真行犯了难,对那领头的校尉请示道。 高昌国主状告的名单里可没有这两人。 “一齐绑了,拿进宫,交给陛下处置。” 那校尉沉吟了一下,看着明显刚斗殴完的两方人马,也是一阵头大。 “是!” 那禁军见校尉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丝毫不顾李元昌高真行两位痛得直抽抽的喝骂和哀求。 一丝不苟的将两人的手捆了起来,然后将以张拯为首的一众纨绔用绳子连成了一串。 张拯被绑着手走在最前面,高真行走在最后面。 两侧还有禁军护卫,一群人活像被压赴刑场即将处以极刑的死刑犯。 就这样一路从曲江池朝皇宫走去,一路上引起了不少长安人士的围观。 张拯内心暗暗叹了一口气。 哎,钱还没到手呢,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第十九章 为民除害 “陛下,皇兄,二哥,给臣弟做主哇~” 被串成一串的纨绔们一只脚刚踏进了甘露殿大门,突然一声哭嚎响彻了整座太极宫。 吓得龙椅上正在与高昌国主交谈的李二一激灵。 李二与鞠文泰一齐向大殿门口看去,一眼就看见了鼻青脸肿的李元昌。 正磕头如捣蒜的跪在大殿门口,嘴里一直喊着:“二哥,替臣弟做主!” 哭泣声声婉转哀怨,令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李二一愣,这是什么情况,他记得自己下令去拿的是张拯这群小混账。 为什么其中还有李元昌,他不是应该在封地吗? “元昌?”李二试探着问道。 “二哥,是我啊,是我,我是元昌。”李元昌听见李二叫他,抹了一把泪回答道。 “你不在封地待着,什么时候来长安的,还有,你这幅模样,怎么搞的?”李二疑惑的问道。 藩王没有皇帝敕令是不得归京的,而且李元昌这幅样子。 鼻青脸肿衣衫褴褛,怎么像是被谁打了一顿? “二哥,替我做主啊,臣弟现在这幅样子,全是拜他们所赐。 他们藐视皇家,公然殴打亲王,对臣悍然下如此毒手,将臣打成了这幅样子。” 李元昌伸出手指朝张拯等人指去,自动忽略了李二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长安这个问题。 李二听见李元昌这么说,顺着李元昌指的方向看去,众纨绔脸上不忿的表情顿时映入眼帘。 看见这群混账,李二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特别是见张拯还一脸无辜的顶着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顺手就将面前几案上的镇纸朝张拯砸去。 怒道:“好一群混账东西,当街殴打高昌使节还不够,连亲王都敢打。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们是要造反吗?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张拯还纳闷呢,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被拿进宫来,一听李二这么说道,原来是高昌国主搞的鬼。 眼疾手快躲过了李二朝自己丢过来的镇纸,不躲真的会被砸死的。 抬起头瞪了一眼跪坐在一旁的鞠文泰。 而鞠文泰,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众将自己侍卫长打成重伤的纨绔。 “混账,还敢躲?” 李二咆哮道,见张拯躲过了自己随手丢出去的东西,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 接着又将几案上的砚台,狼毫一股脑的朝张拯砸去。 然后被张拯一一闪过。 “陛下息怒,小子知错!” 张拯见李二的几案上已经空无一物。 心里想着总不能把几案砸过来吧,上百斤呢。然后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嘴里认错道。 “你们,你们真是要把朕气死才甘心?”李世民愤怒的说道。 “小子不敢。” 众纨绔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们有什么不敢的?” 李世民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李元昌和高真行指着一众纨绔咆哮道。 众纨绔眼观鼻鼻观天,只是不断的重复着:“不敢,知错。” 此类毫无营养的废话。 李世民看着一众滚刀肉一般的纨绔,指了指众纨绔想再说点什么狠话。 但是心中气急,却是什么狠话也说不出口。只好重重的一甩袖子,鼻孔里发出一声愤怒的“哼!” 然后转头对着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看着李世民表演的鞠文泰说道: “鞠卿,伤你侍卫长的贼子全数在此,鞠卿欲如何处置?” 鞠文泰听李世民这一问,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之色。 起身拱手回答道:“下国臣属,怎敢处置上国公卿家的郎君,还请陛下做主。” 鞠文泰嘴上这么说道,张拯却眼尖的发现他脸上虽有惶恐之色。 眼睛里却是一片古井无波,对李世民却全无敬意。 “咦,鞠文泰这家伙,不做演员可惜了。”张拯心里嘀咕道。 李世民见鞠文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惶恐之色,伸手示意鞠文泰坐下。 然后温言安慰道:“鞠卿请安座,朕今日必然为你出了这口恶气。” “下臣惶恐。” 鞠文泰依言跪坐下来,嘴上说道惶恐,脸上又恢复了那般面无表情古井无波的神情。 “来啊,召宫城力士,将这些无法无天的混账拉出去,每人鞭挞十下!” 李世民对着前来缴令的那禁军校尉下令道。 校尉心里有点拿不准这些混账包不包括李元昌和高真行。 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问道:“陛下,这汉王殿下与高家四少郎……” “一齐拖出去,打!” 李世民看了一眼鼻青脸肿的李元昌和高真行,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作为亲王未得长安谕令私下里偷偷回京,李世民问话时还敢避重就轻。 这顿毒打,李元昌以为他能逃得过? 而高真行,常年与李元昌混迹在一起。 两人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李元昌逃不过的毒打高真行又怎么可能逃得过。 就算打错了,那也是大快人心。 李元昌和高真行一听自己也要挨鞭子,顿时愣住了。 明明自己两人才是受害者啊,这幅悲惨的模样陛下难道看不见吗? “陛下,臣冤枉啊~” 高真行不敢反驳李二陛下的话,李元昌却紧紧的抓住大殿的门槛不愿意松手。 行刑的力士也急了,用力将李元昌拖出了大殿。 只在门槛上留下了几道指甲印,以及响彻了太极宫的喊冤声。 …… 没一会儿,大殿外面便响起了纨绔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这一日,太极宫内惨叫声不绝于耳,犹如杀猪现场。 纨绔们在挨了一顿鞭子之后,算是与鞠文泰彻底结下了这个梁子。 而高真行与李元昌。 除了痛恨张拯等人,心里也记恨上了这位只见过一面却害得他们不得不以受害者身份挨了打的高昌国主。 …… 一个时辰后,一众纨绔露出皮开肉绽的屁股被宫城的禁军一路招摇过市的抬回了各家府门。 一个时辰前,被串成一串的纨绔们走着进入皇宫,却在一个时辰后被抬出了皇宫。 这个消息火速占据了长安八卦头条,引起了长安各界人士的围观和讨论。 据说有不少人看见纨绔们被打得皮开肉绽时当场喜极而泣,二后弹冠相庆。 大肆赞扬李二陛下英明神武,为民除害委实大快人心,场面蔚为壮观。 第二十章 封官许爵 此时的张拯正趴在床上撅着屁股,母亲元氏正一脸无奈的给他屁股上的伤口上药。 丫鬟绿裳在一旁站着,看着张拯屁股上皮肉外翻的伤口。 圆圆的小脸气耸耸的,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抽泣道:“那些人真坏,把小郎打成这个样子,小郎又没做错什么。” “死丫头,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心疼本公子。”张拯见这小丫鬟如此蠢萌可爱的样子,强忍着痛回了一句。 李二这一顿鞭子抽得是真瓷实,一点折扣都不带打的。 宫中训马的皮鞭,抽在人身上,霎时就能抽出一道血痕。 何况是十鞭子抽在同一个地方,那种钻心的疼痛让张拯额头冷汗直冒。 元氏见张拯还有心情和丫鬟调笑,上药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嘶,轻点儿,疼!”张拯看了一眼满脸无奈的老娘,龇牙咧嘴的说道。 “你这个小兔崽子,知道疼还去闯那么多祸。”元氏一听,眉毛一抬,厉声说道。 “我哪知道那高昌国的国主那么不讲规矩,不就是揍了他的侍卫而已,竟然跑去陛下那告状,忒不要脸了。”张拯叫屈道,提起高昌国主,顿时咬牙切齿。 “还敢顶嘴?”元氏抬手作势要打。 张拯生怕老娘再给自己可怜的屁股来上一下连忙服软道:“不敢不敢,孩儿知错。” “你这混账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那些番邦使者你打了也就打了,听说你还揍了汉王殿下,你也真敢下手,皇家的人也是你想揍就能揍的,这事儿,恐怕没完。”元氏忧心忡忡的的说道。 “是是是,孩儿知错了,以后不敢了。”张拯见老娘也是关心自己,只好随口敷衍道。 元氏见儿子还是一幅不以为意的神情,抬起手来,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忍心再给儿子千疮百孔的屁股来上一下。 朝着张拯头上就是一巴掌:“尾巴翘上天了,娘是管不了你了,等你伤好了,看你怎么过你爹那一关。” 张拯嘴一撇,心里嘀咕道:“老娘你才是最难搞的好吧,就老爹那智商,忽悠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简直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信手拈来轻松拿捏。” 不过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好应付道:“是,孩儿知错,爹他老人家要打要罚孩儿绝无怨言。” 母子俩一问一答,听着老娘的唠叨,张拯心里暖暖的。 就在这时,管家老周遣人来报,宫里有天使到来。 “天使,干嘛来的?”元氏看着张拯问道,张拯也是一头雾水。 这会儿老爹在左晓卫大营处理公务呢,有圣旨也应该送去左晓卫大营,怎么会来国公府? 母子两大眼瞪小眼,沉默了一会儿,决定先出去接圣旨。 绿裳替张拯换上了一套新的圆领长袍,然后与元氏扶着一瘸一拐的张拯来到前堂,管家老周早已摆下香案。 …… “天使到,邹国公幼子张拯接旨。” “咦,给我的?”张拯一愣,还以为是给老爹的圣旨,没想到是给自己的。 张拯想不明白,李二陛下到底有什么旨意给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卧槽,难道是刚才没抽尽兴?” “张郎君,愣着干嘛,还不跪下接旨?”一个尖细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张拯散发的思维。 张拯定睛看去,只见来人面白无须,头戴乌璞,身穿宫城内侍特制的皂色圆领长袍,正笑意吟吟的站在香案后面盯着他看。 张拯看了一眼母亲,强忍着屁股传来的阵阵刺痛,领着国公府一干人等跪下,朗声道:“草民张拯接旨!” 那宦官见张拯跪下了,满意的点点头,从怀内掏出一卷黄绢,缓缓展开,用尖细的声音念道: “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今有良家子张拯,献策以政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兹特授尔开国渭南县男,食邑三百户,实食邑百户,恩荫宣德郎,太子侍读,不日入东宫伴太子读书。钦哉!” 那太监足足念了半柱香的时间,这封晦涩拗口难懂的圣旨听得张拯头昏脑涨。 这念的什么玩意儿,老实说,前面的张拯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是后面的张拯听懂了,爵封渭南县男,那什么食邑三百户之类的。 “咦,这就封爵了,以后咱也是有爵位的人了?”张拯心里一惊,然后狂喜,虽然只是一个末等男爵,但爵再小,那也是爵啊。 恩荫宣德郎的意思应该是指因为老爹的功劳太大,所以给儿子也封个官当当,就是不知道是几品官,以前没听说过大唐还有宣德郎这个官职啊。 慢着,太子侍读什么鬼,进宫陪太子读书?当太子的书童的意思吗? 张拯对着香案三跪九叩完毕,起身从那内侍手里接过圣旨。 “恭喜张少郎,贺喜张少郎,年纪轻轻爵封县男,他日列王封侯指日可待啊。”那内侍连连拱手作揖,一脸喜笑颜开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封爵的是他呢。 管家老周适时的递上一盘用红绸盖好的喜钱,对着那内侍说道:“得此佳讯,国公府上下喜不自胜,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内侍不要嫌弃。” “哈哈哈哈,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少郎君赏赐,哦,如今要叫爵爷了,多谢爵爷赏赐。”那内侍伸手接过管家老周手上的盘子。 对着张拯行了一礼,笑眯眯的说道:“咱家姓常,若是爵爷没有其他吩咐的话,咱家就要回宫复旨了。” “常内侍辛苦,只是如今在下身体有恙,不便相送,常内侍慢走。”张拯扭动着屁股强忍着疼痛对那内侍拱手说道。 “理解,理解,咱家告辞。”那内侍看了一眼张拯的屁股,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然后缓缓退了出去,直到退出了张府大门,才转身朝皇宫走去。 …… “小郎君封爵啦~”管家老周一声怪叫,整个国公府爆发出一阵欢天喜地的响动。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一副与有荣焉喜滋滋的表情,仿佛封爵的不是张拯而是他们。 “一个县男而已,至于么。”张拯心里乐开了话,嘴上却不屑的说道。 “话说,我屁股很痛啊。”可惜,整个张府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没有人理会张拯这位刚封完爵的当红炸子鸡爵爷。 “我儿,果然有本事,这就封爵啦。”元氏笑着想摸一下张拯的头顶,可惜张拯如今的身高今已经比元氏高了。 看见老娘的动作,张拯膝盖一弯,元氏的手掌刚好搭在张拯的头顶。 第二十一章 父子夜话 临近傍晚,邹国公张公瑾的的府上人声鼎沸一片灯火通明。 一众老将以李绩为首,下首跪坐着程咬金、牛进达、侯君集、薛万钧、薛万彻、还有异族将领阿史那社尔;契必何力…… 文官以房玄龄为首,旁边坐着长孙无忌、千古人镜魏徵,孔颖达,萧瑀等人。 两伙人泾渭分明端坐在邹国公府前堂,各人面前的几案上布满美食美酒。 武将那边交头接耳骂骂咧咧脏话连篇,不时爆发出阵阵豪迈的大笑。 文官这边则要矜持得多,众人小声的交谈着,听得一群武将满口污言秽语,忍不住朝武将那边瞥去一个嫌弃的眼神。 前堂内的景象只是今日占地巨大的国公府的一个小缩影。 除此之外,占地十余亩的国公府前院正摆满了流水的席面,但凡前来祝贺的宾客,皆在前院落座。 国公府门前的朱雀大街上一溜水的菜式连绵两里有余,四邻八舍的邻居,有的送上一筐鸡蛋祝贺张家小郎君爵封县男。 有的手里提一块自家腌的腊肉,有的手里捏着两只小鸡仔。 管家老周来者不拒,油光水滑的脸上满面红光,主家后辈能有出息,作为国公府元老的他怎能不高兴。 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一生,以及他的子子孙孙都是与邹国公府绑在一起的,主家越是显赫,他们的富贵就能连绵不绝。 “哎呀,这张家四郎如今只有十五岁吧,就封爵了,国公府又出了一位爵爷,了不得咧。” “张家四郎还是老汉看着长大咧,打小就灵醒,老汉早就知道张家四郎不可能是简单人物。” “我跟你们说,张四郎我小时候还抱过他呢,老汉刚接过来就往老汉胸前尿了一泡。现在想来,难怪,那小郎注定是要金銮殿上封侯拜相的,岂是老汉一届凡夫俗子能抱的,这一泡尿,不冤,真不冤呐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感谢各位高邻百忙之中能来为国公府小郎君祝贺,主家略备薄酒,还请各位高邻上座,大家吃好喝好。”管家老周听着乡邻们窃窃私语,笑得小舌头直打颤,对着前来恭贺的乡邻行了一礼高声说道。 …… 被巨大的牛油蜡烛照的恍如白昼的张府书房,一人扶着颌下长须临危正坐。 另一人趴在一块自西域波斯进口的纯绵羊毛以金线为骨手工编织而成的毛毯子上。不时伸出手扣一下剧痛的屁股。 临危正坐的人正是自左晓卫下差回府的当朝一品开国公张公瑾。 而趴在张公瑾对面的,自然就是造成今日国公府偌大场面的主角,刚升级为渭南县男的张拯张爵爷。 书房外的国公府人声鼎沸,而书房内的父子俩阴沉的脸色却与喜气洋洋的国公府格格不入。 “陛下突然给你封爵,这番举动恐怕另有深意。”张公瑾自沉思中醒来,对着面前的小儿子说道。 “孩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您一回来孩儿就赶紧来向您请教了嘛。”张拯撇了撇嘴说道。 这不是废话嘛,谁还不知道陛下另有深意,刚闯完祸被逮进宫揍了一顿,揍完才送到家,封爵的圣旨就紧随屁股后面而来。 这是什么,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吗? 张公瑾难得的无视了张拯无礼的态度,继续问道:“你与那高昌国主,是怎么结的怨?” “怎么结的怨,就那样啊,还能怎么结怨?”张拯白眼一翻。 张公瑾像是没看见张拯的白眼,自顾自的沉吟一番,开口说道:“不论你们怎么结的怨,从现在开始不得再与高昌来的人为难。明日为父亲自去拜访那高昌国主,替你向他赔罪。” “啊,赔罪,孩儿今日被陛下抽了一顿鞭子,赔罪就免了吧。何况那厮不过是遥远的西域一小国之主,父亲何必如此郑重。” 张拯一听就炸毛了,那厮害得自己今日被抽了一顿,一介小国罢了,父亲还要去和他赔罪,邹国公府什么时候这么没有排面了? 张公瑾摇了摇头,说道:“一个高昌国主自然不足为虑,但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为父怀疑高昌国主也好,你今日莫名其妙的封爵也好,或许只是陛下计划中的一环。” 张拯听父亲这么一说,心里悚然一惊,李二在布什么局? 要说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比起懵懂无知的张拯,沉浮宦海几十年的张公瑾对政治的风向变化,其敏锐的感知比张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在察觉出风向不对后,当即做出了最利于以后局势发展的决定。 “父亲也不知道陛下在布什么局?”张拯好奇的问道,要知道张公瑾可是李世民的铁杆心腹。 “有所猜测,但还不确定。”张公瑾眼神闪烁了一下,回答道。 “竟然连您也不知道?”张拯一懵,惊讶道。 “咱们这位陛下,胸有锦绣,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张公瑾缓缓说道。 “陛下还封了你一个官是吧?” “是,叫什么宣德郎,还有一个太子侍读不知道算不算官,老爹,咱大唐还宣德郎有这个官职吗,为何孩儿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有的,宣德郎,正七品文散官。”张公瑾点点头说道。 “文散官,咱家不是武将世家吗?为什么陛下会给我封一个文散官?”张拯好奇了,张公瑾官至左晓卫大将军,兼代州都督,不过代州都督却是遥领,不必去代州赴任。 可以说张家在大唐军队里的影响力本身就不一般,他的三个哥哥也是封的武职,怎么到自己就变成文官了? 张公瑾却没有解释,话音一转对着张拯说道:“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了,静待陛下接下来的动作吧。” “是,孩儿明白。”老爹透露了这么多,张拯心里也有了一些猜测,只是不能当面问出自己的疑惑,便答应道。 “陛下既然特赐你太子侍读的荣耀,明日你便去东宫入上书房陪太子读书吧,其他的,万事有我。”张公瑾接着说道。 “啊,明日,可是我屁股很痛啊。”张拯一听这话,顿时不开心了,没看见自己屁股血肉模糊吗? “无妨,老夫遣人抬你去东宫便是。”张公瑾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毫不留情的对着张拯说道。 第二十二章 太子侍读 书房内的父子两人结束了今日的谈话。 张公瑾摆摆手,示意张拯可以出去了。 “孩儿告退。”张拯唤来两个小厮,将自己抬出了书房。 虽然屁股上的疼痛一直折磨着自己,但今日自己毕竟是整个国公府的主角,还是有必要去露个脸的。 不然前来祝贺的宾客大包小包朝着国公府送礼,却连张小爵爷的面都没见到,国公府岂不是很失礼。 “小侄见过李伯伯、程伯伯、牛伯伯、侯叔叔、房伯伯、长孙伯伯……请恕小侄失礼之罪,委实是刚被陛下抽了一顿,疼痛难当,所以不能全礼。”一通叔叔伯伯叫下来,张拯发现自己患上了脸盲的症状。 武将全都一脸横肉一嘴的胡子。文官全都衣冠楚楚仪态万千。 “哇哈哈哈,张拯贤侄,不就是一顿鞭子吗,何故作此小女儿姿态,快来与俺老程痛饮……”张拯只听见程咬金的大嗓门震得自己眼冒金星,然后身体一轻。 原本被两个下人用担架抬着的张拯已经被程咬金一把拎住后衣襟,提下了担架。 “程老匹夫,彼其娘之!”张拯内心暗骂一声。然后膝盖一软,被程咬金强行按了跪坐在他旁边。 屁股搭在脚跟上,痛得张拯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程老匹夫,你下手轻点儿。”文官那边,长孙无忌看着冷汗直流的张拯不满的呵斥了程咬金一声。 然后对着张拯露出一个笑眯眯的老脸,打趣道:“贤侄啊,我家那小混账今日与你在陛下那同样挨了鞭子,回去又被老夫揍了一顿,为何你今日封爵了,我家那小子却没甚动静,贤侄闲暇时去问问陛下可否?” “哈哈哈哈,是极,是极。还有老夫家的小子,贤侄改日也问问陛下。”听长孙无忌这么说,房玄龄哈哈一笑搭话道,其他被李二抽了鞭子的纨绔们的长辈也笑眯眯的附和道。 “咦,这俩老货,竟敢暗戳戳的给小爷挖坑。老阴比。”小爷为啥封爵别人不知道,房玄龄长孙无忌两人肯定是知道清清楚楚的,张拯内心琢磨道。 然后脸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回答道:“是,小侄改日若是再见到陛下,一定向陛下转述两位伯伯的话。” “咦?”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相视一笑,这小子,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了。 去问问陛下和转述两位伯伯的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区别。 但是仔细一琢磨,前面一句有让张拯去质问陛下的意思,被张拯这么一改,却变成了他们两人在质问陛下,张拯变成了一个传话的。 见张拯不好糊弄,房玄龄话音一转哈哈笑道:“哈哈哈哈,贤侄委实不错,年纪轻轻被陛下封了爵,年少有为啊,若是老夫家的孽子有贤侄一半的本事,老夫做梦都能笑醒。来,诸位,为张贤侄贺。” 众人一听,似笑非笑的举起了酒杯遥遥朝着张拯示意。 张拯连忙举起酒杯,惶恐道:“诸位叔叔伯伯折煞小子了,小子敬各位叔伯一杯,请酒。” 饮完一杯之后,将杯底往上一翻,朝众人示意一滴不剩。 “嘿,这俩老阴人。”听见长孙无忌这么说,程咬金不满的咕哝了一句。 然后伸手拍了拍张拯的肩膀,一脸感慨的说道:“贤侄确实不错,是个灵醒娃子。十五岁封爵,算是简在帝心了” 说完顿了顿,继续感慨道“你小子,只要将来不犯什么大错,锦绣前程可见一斑,与俺家三个不成器的小子多多来往。咱们将门一体,我们这些老家伙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程咬金这么一说,引来一众老将的附和:“没错,将来有事记得找我们这些老家伙,我们这些老家伙帮你出头。尤其是遇见一些阴阳怪气的家伙,我们帮你把他卵蛋给捏出来……” 听着一众老将的污言秽语,张拯小小的感动了一把,自己终究是出身将门,自出生那天就已经打上了将门的烙印,天然的就与这些老将更亲近一些。 “是,小子必然不辜负各位叔叔伯伯的期望。来,各位叔伯,请酒。” 与一众老狐狸们酒过三巡,张拯以不胜酒力的理由与众人告了声罪,然后着人抬出了前堂,接下来便是张公瑾的主场了。 老狐狸们专程来到张府,当然不是为了来贺张拯封爵,张拯不过是一个小辈而已。 县男的爵位在一众国公面前还上不得什么台面,也当不起一众大唐顶级权贵亲自屈身来贺。 所以,一众老狐狸对张拯的识情知趣感到非常满意。 等到张公瑾进入前堂,张府的亲卫便将张府前堂的大门紧闭,将不相干的人全部驱赶出前堂百米开外的范围。 当然,这些与张拯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 次日清晨,天色蒙蒙亮,国公府内外一片狼藉,管家老周喝骂下人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国公府。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赶紧出来收拾打扫?” 张拯又一次被叫醒。 …… “放开本公子,别碰本公子,滚远!”张拯趴在床上,指着准备给他穿衣的贴身大丫鬟绿裳骂道。 “小郎,你今日要去东宫陪太子读书,要是去晚了可不行,公爷特意交代过的。”丫鬟绿裳一脸无奈的看着趴在床上不肯起来的张拯说道。 “不去,这么早太子都还没起床呢。”张拯继续耍无赖。 “太子卯时便起了。”丫鬟绿裳说道。 “你怎么知道,你是太子吗?”张拯生气了,这个丫鬟怎么回事儿? “太子一举一动皆依礼仪啊,这是常识好吧我的小郎君。”绿裳被张拯的无赖样子弄得哭笑不得。 “快起来吧少郎君,一会儿真的晚了。”绿裳好言劝慰道。 “啊~不去不行吗?”张拯咆哮道。 “不行,这是陛下的旨意,不去算抗旨,要杀头的。”绿裳一本正经的说道。 “卧槽!”张拯嘴里冒出一句国粹,不情不愿的爬到床边等候丫鬟给他穿衣。 …… 半个时辰后,两个国公府的小厮用担架抬着新一代太子侍读亦步亦趋的朝东宫走去。 上班第一天,张拯选择的出场方式颇为奇特。 第二十三章 太子克星授课 五等爵制 张拯不情不愿的来到东宫门口,东宫的侍卫将躺在担架上的张拯从张府小厮手里接了过去。 上书房,为专门教授太子学问的地方,李世民的其他子女,乃至于其他皇家宗室子弟尽皆在国子监南书房上课。 所以偌大的上书房,有无数位老师,而学生,只有李承乾一位。 但是今天,这种不平衡被打破了。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贤者狎而敬之,畏而爱之。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积而能散,安安而能迁迁……”今日给太子上课的是大儒陆德明,正在为李承乾讲述礼记。 “所以,殿下,做人与治学都是相通的,要时刻保持恭敬谦卑之心,方能茁长成才。殿下可记住了?” 李承乾恭恭敬敬的答到:“多谢陆师教诲,承乾谨记,一日不敢忘怀。” 此时的李承乾还是那个温良谦恭机敏好学满朝文武交口称赞的太子殿下,没有人会怀疑李承乾将来不会是一个英明的君主。 陆德明讲述完礼记,担架上的张拯也刚好被东宫的侍卫抬进上书房,此时窗外的日头刚刚升起。 见得张拯此番模样,陆德明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又缓缓展开,路过张拯身边时,对担架上的张拯露了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 却未开口说话,也未向太子辞行,而是将书卷夹到胳膊下面,径直走出了上书房。 “拯哥儿,你怎么才来?”直到陆德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承乾才露出了一幅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神情,责备道。 然后话音一转说道:“你这幅样子,是来上课的?听说你昨日里封爵了,真厉害,恭喜恭喜。” 看着一脸喜色的话痨李承乾,张拯无奈的说道:“太子殿下,我们昨日才见过面,这幅喜相逢的模样可以收了。” “哦,好像是啊,好的。”李承乾一愣,然后迅速恢复了温良恭俭的太子形象。 “一个县男有什么好恭喜的,你一个尊贵的太子殿下恭喜我获封男爵,啧,这场面你知道像什么吗?” “像什么?” “就像一个抱着金饭碗的富家翁恭喜我这个破乞丐捡到了一只破碗似的。” “啊,拯哥儿你这幅嘴脸,爵位乃是国家重器,到你嘴里怎么就变成一只破碗了?” “你就说形象不形象吧。”张拯不耐烦的说道。 “形象,可以说非常形象了。”李承乾哭笑不得的回答道。 “咳。”一声咳嗽声打断了两人毫无营养的废话。 一个精神斐烁的老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承乾张拯闲聊,两人一人趴在地上,一人跪坐着。 “啊,学生见过李师。”李承乾赶紧起身行礼。 张拯抬起头一看,这老头他认识,但是不太熟。 来人正是太子少师,后世戏称为太子克星的一代名臣李纲。 为什么后世戏称他为太子克星呢,主要是李纲这一生实在太过于传奇。 先是担任前隋时期废太子杨勇的太子洗马,结果杨勇被其弟隋炀帝杨广毒杀。 而后又任本朝隐太子,息王李建成太子少保,结果李建成被其弟李世民亲手射杀。 在原来的历史上任李承乾太子太师,最后李承乾谋反,与魏王李泰当街械斗被废。 都说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有杨勇李建成二人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 也不知道李世民怎么想的,完全没有一点后事之师的样子,竟依旧遣李纲来东宫教导李承乾,是怕李承乾死得不够快吗? 张拯脑海里迅速闪过一遍李纲其人的一生。同时嘴上问候道:“学生张拯,见过李师,请恕小子有伤在身,不能全礼。” “呵呵呵,无妨无妨,两稚子戏言于身前也颇为有趣,倒是老头子我打搅你们的雅兴了。”老头笑呵呵的说道。 “没聊完你们继续,聊完了咱们开始上课。” “啊?”张拯和李承乾两人闻言一愣。 然后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道:“聊完了聊完了,还请李师勿嫌学生愚钝,不吝赐教。” “好,那咱们就开始吧。”李纲笑着说道。 张拯难得老脸一红,把国家重器的爵位比做破碗,还被老人当场听见。 张拯以为以老人刚烈正直的脾性听见这种近乎大逆不道的话会把他臭骂一顿,没想到李纲只是呵呵一笑,并未和他计较。 “历史上不是说李纲其人性情古板,刚烈方正,直言敢谏吗?这个笑眯眯的小老头,一点都不符合历史上记载的那个丝毫不讲情面的太子克星啊。”张拯胡思乱想道。 两人竖起了耳朵,脸上认真起来,准备聆听老人的教诲。 毕竟不管后世再怎么调侃李纲,却没有人质疑过这位把自己一生都奉献给了学问的老人的学识。 不论张拯还是李承乾,性格虽然混账,但心地却并不坏。 更何况尊师重道这个优良的传统早已经刻进了两人的血脉骨子里。 “呵呵呵俩小子不必如此严肃,适才老夫听得俩小儿调侃爵位。 那今日授课的内容,就不讲那些枯燥乏味的学问了。 老夫便越俎代庖,替国子监的博士讲一番古,给你们讲讲这爵位的由来。”李纲摸着足有半尺长的雪白长须笑道。 “是。”张拯与李承乾连忙朝老人拱手行礼,恭敬的回答道。 “旧说有周代商之后便称天子,又有公、侯、伯、子、男五种爵位,乃天子对贵戚功臣的封赐。 三代后爵称和爵位制度往往因时而异。如汉初刘邦既封皇子为王,又封了七位功臣为王………… 及至前朝文帝即位,此五封爵便成定制,我朝制度上沿袭前隋,是以凡功臣封爵便是以五封爵位制度为本……” 李纲稍微带点沙哑的声音在上书房缓缓响起,明明是闲聊一般的讲古。 却是讲得深入浅出引人入胜,李承乾和张拯二人不自觉的沉迷其中,随着李纲的声音遨游到各个朝代。 仿佛亲眼看见了爵位的诞生,乃至到后世如何演变,最后万变不离其宗,在前隋年间又恢复了周朝的五等爵制。 老李纲一直从周朝讲到了前朝,核心内容一直都在强调爵位的演变以及重要性。 这一讲,就是两个时辰。 第二十四章 东宫的日常生活 直到东宫的内侍轻声提醒道该用膳了,老李纲才结束了今日的课题。 李纲话音落下,张拯和李承乾也从李纲言语中描绘出来的世界里醒来。 两人对视一眼,满脸的意犹未尽。 张拯忍住屁股传来的刺痛感,站起身来,非常正式的朝李纲行了一礼。 嘴里说道:“多谢李师教诲,小子知错了。” 老李纲抚这胡须笑呵呵的说道:“孺子可教,得英才而育之,老夫之幸也。” 内侍端上膳食,李纲也要留下来用膳。 因为下午,老李纲还要教授李承乾批阅奏折。 要说李承乾的太子生活,也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上午有大儒陆德明为之讲述礼记,李纲随机上课。下午由李纲教授如何批阅奏折处理各种国朝事物,当然,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到了晚上,还有国子监博士来东宫教导上课。 大到治国理政,小到番邦语言,无一不包无一不学。 每逢初一十五的大朝会,还要上朝旁观,跟随李世民学习如何理政。 “难道三菜一汤在唐朝就已经形成定制了吗?”张拯看着东宫的饭食直皱眉头。 一盘水煮肉,一盘全是香料的烤肉,一盘水煮菜,还有一盘不知道什么东西熬成的汤,几张面饼当做主食。 张拯尝了一口,水煮肉真的就是水煮肉,除了盐味啥也没有,烤肉全是香料味,也吃不出是什么肉。 水煮菜更是寡淡,连盐味都没有,至于那碗浓汤,光看卖相张拯已经失去了品尝的勇气。 拿起面饼咬了一口,硬得直硌牙。 张拯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李承乾和李纲面前的饭食一眼,嗯,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只有老李纲面前多了一碗稀粥,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咬不动面饼情有可原。 张拯叹了一口气,堂堂大唐太子殿下,每日里就吃这些东西? “拯哥儿,你怎么不吃?”见张拯东张西望,李承乾好奇的问道。 “回殿下,微臣实在吃不惯,嗯,这些东西。”张拯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饭食说道。 “有肉有菜,怎么了?”李承乾看了一眼,和自己吃的一样啊。 “粗粝,实在太粗粝了。”张拯摇摇头说道。 “咦,父皇常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寻常庄户人家月旬都难得沾上一口荤腥,这已经很好了。 当然,比拯哥儿在家中锦衣玉食的生活肯定有所不及,但是东宫就吃这个。”李承乾听张拯这么说,还以为他是想念锦衣玉食的纨绔生活了,忍不住反驳道。 “臣当然知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但是厨子把农民伯伯种出来的饭菜做得如此难吃,难道不该剁碎了拖出去喂狗吗?” 张拯痛心疾首的说道,恨不得当场把东宫的厨子打死了拖出去喂狗,张府的炒菜已经普及开来快十年了。 皇宫里的厨子难道就不会去邹国公府学习一下吗? 但他哪里知道,厨子哪里有资格登张府的门,何况张府的炒菜一向是被张府的厨子称道为国公府不传之秘。 “太子殿下,李师恕罪,这种粗粝的饭食小子实在难以下咽,请太子殿下和李师也暂时停止用膳,待小子亲自张罗一顿饭食给二位打打牙祭。” “咦,拯哥儿你还会做菜。”李承乾好奇的问道。 “小菜一碟尔!”张拯伸出手掌,握成拳头自傲的说道。 老李纲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两人拌嘴,听张拯说要亲自下厨,眼里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这年头讲究君子远庖厨,他确实没想到自小锦衣玉食的国公府小公子竟然会做菜。 李承乾听得张拯这么说,也懒得叫侍卫抬着张拯走了,直接一把掺住张拯,便往东宫的厨房走去。 “哎呀,要死要死,轻点儿,疼。”张拯不满的叫道。 来到东宫厨房门口,里面的厨子老远远的就跑过来行礼。 见太子殿下搀扶着一位残疾人士,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胡子老者,一头雾水的问道:“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来此。厨房污秽之地……” 话还没说完,便被张拯扒拉开,就是这个厨子把菜做得那么难吃,张拯不客气的喝骂道:“滚远点儿。” 然后指指厨房里面正在忙碌的帮厨和切菜的侍女说道:“你,还有你,过来帮我。” 那帮厨和侍女听张拯这么说,全都用疑惑的眼神看向李承乾。 “听他的。”李承乾吩咐道。 张拯先是让帮厨找出稻米,又指挥侍女将新鲜的羊肉切成细碎的肉丝。 然后指挥帮厨淘米,将淘好的稻米放入陶罐加水用大火熬煮。等到米汤煮开,再次加水,转而用小火熬煮。 等到陶罐里的稻米开始变得浓稠,将切好的肉丝焯水后倒了进去搅拌开来。然后盖上陶罐的盖子,没一会儿,陶罐便咕嘟咕嘟开始沸腾起来。 见有荠菜,又指挥侍女将荠菜切成细丝。等粥熬好,便将荠菜放进去搅匀,再撒上一小把盐。 一锅香味扑鼻的肉丝粥便熬好了。 然后张拯惊喜的发现,东宫的厨房里竟然还有牛肉,可惜东宫没有炒菜的铁锅,吃不了葱爆牛肉。 只好一步一步的指挥着帮厨,准备做一道黄焖牛肉给他们开开眼。 再指挥帮厨将剩余的羊肉切成细碎的肉沫,加入蛋清,面粉,酱油,葱,盐,揉成一团。然后烧水,将混到一起的食材挤压成丸子,放进开水里面煮熟,什么调料都不用加,一道羊肉丸子汤便新鲜出炉。 还有被厨子做成烤肉的鹿肉,切成条状,用葱姜蒜切碎,加盐和黄酒腌制一番,再揉上少许八角草果胡椒等香料碾成的粉。 刷上菜油放在碳火上面烤制,没过一会儿便滋滋冒油,再撒上一把小茴香粉,整个厨房爆发出一股浓烈的奇香。 李承乾和已经八十多岁的老李纲都忍不住鼻子阖动起来。 让厨子将熬好的粥和做好的菜抬了放在厨房外的院子里。 三人也不讲究什么上下尊卑了,就在外面的院子里席地而坐。 李承乾恭恭敬敬的先给老李纲盛了一碗粥,见老李纲轻轻的吸了一口。 再也忍不住诱惑,抓着一把鹿肉烤串就开始大快朵颐。 哪怕被烫出了“嘶哈”声也不愿意放下一串,大呼过瘾连连道:“好吃,好吃,没想到拯哥儿你还有这手艺。” 张拯看着吃相难看犹如饿死鬼投胎的李承乾,嫌弃的撇了撇嘴。 “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然后给老李纲布了一筷子牛肉,又盛了一碗丸子汤,边说道:“李师,您尝尝这道黄焖牛肉,炖了将近一个时辰,应该是软烂了。 还有这道羊肉丸子,无需嚼嚼,只需在嘴里化开便可吞下,最是适合您这样牙口不好的老人家。” 听到张拯说他牙口不好,老人也不生气,自顾自的拿起汤匙尝了一口丸子汤,然后眼睛一亮,称赞到:“不错,好吃。” 第二十五章 仙法 合伙卖冰 东宫的小院内,一老二少吃饭吃得满头大汗。 李纲毕竟年纪大了,精力有些不济。 只浅浅的喝了一碗粥,吃完一碗羊肉丸子便在宫人的服侍下去东宫客房小憩。 老人家下午还得教导李承乾处理奏折,所以休息好是很重要的。 中午李纲午睡的这段时间就成了李承乾难得的休闲时光。 “要是有点冰镇葡萄酿就好了。”张拯一只手拿着一串烤肉说道。 夏天,烤串配啤酒才是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夏天好吗,可惜张拯只会蒸馏白酒,不会酿啤酒。 “今年天气热得邪性,东宫冰窖里的冰早都化完了,就连父皇那里都得算着量用。”李承乾听张拯这么说,遗憾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在大唐,家里富足的人家都会挖一个冰窖,冬天储冰,夏天取用。 今年天气太热,大多数人家里的存冰都化得差不多了。 “谁说要吃冰非得有冰窖。”张拯把烤串往盘子里一放,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自己可是一个穿越者啊。 对于一个携带了二十一世纪大量知识储备的穿越者来说,制冰这种小事还不是小菜一碟信手拈来吗? 看来在大唐生活久了,连脑子都退化了。 “拯哥儿,你有办法?”李承乾问道。 “有。”张拯回答得掷地有声。 “东宫有硝石吗?” “啊?硝石,库房里有。”李承乾一懵,不是说弄冰嘛,要硝石干嘛? “ok,那妥了。”张拯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然后张拯开口叫过来那个帮厨,让他搬些硝石过来,再把东宫装水的大雨瓮搬到院子里。 “用这些东西就能制出冰来?”李承乾好奇的左摸摸又看看,完全不能理解这些东西和冰有什么关联。 张拯懒得和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鳖解释,懒懒的对着李承乾和东宫的帮厨说道:“接下来便让你们开开眼界” 先是吩咐帮厨将雨瓮里加满水,然后再将库房搬来的硝石全数放进水里。 没一会儿,雨瓮就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沸腾起来,冒出白色的烟雾,一股凉气自雨瓮里散发而出。 又吩咐帮厨用铜盆打来半盆开水放在雨瓮上。 半柱香后,铜盆里的水就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渣子。 虽然不多,但是用来冰镇葡萄酿足够了。 李承乾和那东宫帮厨目睹了张拯制冰的全过程。 “神了,竟然真的制出了冰。”李承乾惊奇的睁大了双眼,还用手指捻起一点冰放入嘴里,露出了一幅享受的神情。 那帮厨膝盖一软就跪到了地上,嘴里喃喃的说道:“仙法,这是仙法。” 能在大热天里化水成冰,这不是仙法是什么。 “别仙法了,赶紧去拿葡萄酿”张拯不耐烦的说道。 帮厨如梦初醒,一溜烟儿跑了。 …… 片刻后,帮厨拿过来一壶葡萄酿,先是给太子殿下倒上一杯,然后用比对待亲爹还恭敬的态度给张拯也递上了一杯。 对待会仙法的仙人,当然得恭敬。 加入一些碎冰,李承乾和张拯举杯一碰,喝了一口。同时发出了一声舒爽的叹息,叹道:“爽。” “拯哥儿,这是什么原理,加了硝石,水为什么会结成冰。”李承乾满脸的求知欲。 “原理嘛,我现在很难跟你解释,以后再跟你说。 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张拯想了一下,发现原理解释起来太复杂,决定不解释了。 然后转头想到了一个挣钱的好法子。 别看现在的张拯封了爵,却是囊中羞涩得一批。 虽然有一百户的实食邑,但以今年这种天气状况。 恐怕不仅收不到一粒粮食的租子,反而还得张拯来想办法养活他们。 本来是想敲诈勒索李元昌和高真行的,可惜被李二给打断了,钱没到手,还被抽了一顿鞭子。 所谓穷则生变,看着铜盆里的冰,张拯的心里火热起来,这个季节冰可是好东西。 发家致富就靠它了。 “什么事情?”李承乾问道。 “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伙做一桩好买卖?” “什么买卖?”李承乾一听买卖,顿时来了兴趣。东宫上上下下加上太子三卫有数千人要养活,而东宫的进项又实在太少。 全靠作为太子每月下发的那点月钱,所以李承乾的日子同样是过得紧巴巴的。 “卖冰,在这种炎热的天气,我想没有人可以拒绝一壶冰凉透心的葡萄酿吧。”张拯指了指铜盆里的冰说道。 李承乾看着盆里的冰,眼睛亮了起来。 东宫里都没冰了,其他人家更不用说,如果现在市面上有冰售卖,绝对能令饱受炎热天气折磨的长安市民抢破头。 “好,怎么个章程?”李承乾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我出制冰的秘方,你出钱出人,在东市找一家铺子,只售卖冰块,收益嘛,五五分。”张拯说道。 “行。”李承乾答应得很痛快,本身就是捡钱的生意,他没理由不答应。 “至于人选嘛,我觉得你东宫这个帮厨就挺不错的,待会我再教教他做一些棒冰水果捞之类的零嘴。”张拯看了一眼东宫这个机灵的帮厨。 那帮厨听张拯这么一说,一个激灵的跪倒在两人面前。激动的连连叩头,结结巴巴的说道:“太子殿下,四少郎,小人,小人,小人绝不会辜负您二位对我的信任。” “制冰的方法都记清楚了吧?”张拯问道。 “记清楚了,小人一个步骤都没忘。”那帮厨便磕头边说道。 “那秘方……” “小人一定会保守好秘方,绝对不会将秘方透露出去,否则小人提头来见。”张拯还没说完,那帮厨连忙赌咒发誓道。 “承乾,你觉得呢?”张拯看了一眼李承乾询问道。 “那便他吧,用生不如用熟。”李承乾一看,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便答应下来。 …… 紧接着二人一边喝着冰镇葡萄酿,一边商议着一些细节。 “此事宜早不宜迟。” “不错,那便如此。” …… 两个时辰后,东市,一家没有任何招牌的店铺低调的开张了,店铺里没有任何货架陈列。 只在店铺门口竖起来一杆大旗,蓝底黑字,上书一个大大的“冰”字。 …… 等两人商议完合伙的事情,正好上书房的侍卫也来通报,今日需要太子批阅的奏折已经送至上书房。 两人相视一眼,李承乾对那帮厨开口吩咐道:“制几盆冰送至上书房。” “是。” 第二十六章 退后 我要开始装逼了 李承乾搀着一瘸一拐的张拯回到上书房,老李纲也踏进了上书房的门槛。 李承乾连忙行礼道:“李师。” 老李纲淡淡的回了一声:“嗯。” 等老李纲走到堆放奏折的几案后面跪坐下来,李承乾也帮张拯铺好了毯子。 “太子看看,这封许州刺史的折子,应该如何批复?”老李纲拿起一封奏折打开看了一眼,便随手递给了身旁临危正坐的李承乾。 “臣许州刺史曹清奏上,时年许州大旱,五月以来……”李承乾接过折子轻声念道。 这是一封请求减免赋税的折子,入夏以来,李承乾批阅的奏折一大半都是因为干旱请求减免地方赋税的折子。 李承乾取过朱笔,在奏折上面批复了一个小小的准字,便丢到一旁。 “咦,这封折子挺有意思,礼部的官员请求扩建四方馆?”李纲拿起一封折子看了一眼轻咦道。 “太子殿下看看,张小子你也看看。”李纲对着两人说道,两颗脑袋闻言凑到了李纲身旁。 李承乾看完了奏折,皱了皱眉头,暗道礼部的官员好不晓事儿。 原来是自高昌入京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有许多国家派遣使节来长安朝贡。 除了高昌以外,西域来的还有龟兹、焉耆、若羌、楼兰、车师等国……。 西面的吐蕃,西北方的吐谷浑、薛延陀。东边的新罗,西南的六昭,真腊等国都来了,就连孤悬海外,国内混战不休的倭国使节都到了。 后续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国家派遣使节来大唐。 如今的四方馆人满为患,每日里打架斗殴等事件时有发生,让礼部的官员不堪其扰。 所以才上了折子请求扩建四方馆。 张拯看完奏折,也说了一句:“这些化外猢狲,好不晓事儿。” 李纲见两人都看完了奏折,抚着半尺长的胡须笑道:“你们怎么看。” “长安那么多空余的宅子,随便划两栋给他们就是,国库的资金本就拮据,还要应对即将到来的旱灾,何必大兴土木扩建四方馆。”李承乾有些不满的说道。 老李纲呵呵一笑,对李承乾的话不可置否。 然后转头问张拯:“张小子呢,你怎么看?” 张拯皱了皱眉,并未第一时间搭话,而是低头思索了一阵。 确认自己没有忘记什么重要事情,这才似是而非的说道:“小子认为,若是只考虑国库的话,那么太子殿下的办法也不是不行。 只是四方馆毕竟是我大唐的脸面,若是如现在这般,每天吵闹像菜市场似的,时不时便斗殴一场,难免令四方使节对我大唐映像不佳。” 李承乾听完张拯的废话,朝着张拯翻了一个白眼,嫌弃的说道:“拯哥儿,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李纲也哈哈一笑道:“你这小滑头,年纪不大,跟谁学的一嘴油腔滑调。” 张拯嘿嘿一笑反问道:“那李师觉得呢?” 李纲听张拯反问自己,拿手指了指张拯笑骂道:“你这小子,滑不溜秋的。” “若是问老夫,老夫觉得,直接把这些化外猢狲赶出大唐岂不是更好?” “啊?”李承乾和张拯被李纲的话吓了一跳,同时惊讶出声,却看见老李纲眼里似笑非笑的揶揄神情。 原来八十多岁的老人家也会开玩笑吗,调皮! “混小子,逗你们玩的,老夫像是那么不靠谱的人吗?”李纲笑道。 “呼,吓我一跳。”张拯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好了,现在重新说,你们要是跟老头子我耍滑头,老头子也和你们耍滑头。” “张小子,你说。” 张拯抓了抓头发,老人家不好糊弄啊。只好认真说道:“小自认为,应该扩建。原因有三:其一、大唐自诩天朝上国,若使四方使节挤在一个小院子里,大唐面上不雅。 其二、化外蛮夷畏威而不怀德,而在大唐国内,能够展示我大国风范的除了刀兵之外,还有雄伟的建筑,厚重的文化,高雅的礼仪……。 太极宫再是庄严肃穆,这些化外野人终究难得有机会面圣,所以大唐有一个威严肃穆用以接待使节的建筑是必须的。 其三,这其三嘛,陛下的脸面需要维护。” 老李纲静静的听完张拯的赘述,点头说道:“还算有些见识,知道陛下的脸面需要维护。虽然想法略显稚嫩,却也有些道理。” 李承乾朝张拯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说道:“还是拯哥儿你有见识。” 张拯矜持的笑道:“那是。” 毕竟后世的哪一个国家,外交场合不是庄严肃穆的,那代表着国家的脸面。 “那便这样吧,不过批多少银钱,还是得请示陛下。”李纲说完,便不再开口。 示意两人继续看折子,有不明白的地方再向他请教。 见李纲开始闭目养神,李承乾和张拯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拯哥儿,我觉得这天下的国家太多了,而天下,太小了。”李承乾小声说道。 “嗯,所以呢?”张拯不咸不淡的应付道。 “假以时日,若是我能坐到我父皇的位子上,一定要将这些小国纳入大唐的版图。那些好地方凭什么给那些化外野人。” “那恐怕你是没这个机会了。” “为什么,你觉得我这个太子会被废?”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这些国家可能等不到你登基,就会被陛下灭掉。 而到那个时候,你就会发现,拔剑四顾心茫然,只能当一个吃喝玩乐的守成之君。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 “啊?有一点。” 两人窃窃私语小声的闲聊着,却没发现旁边坐着闭目养神的李纲耳朵微微颤动,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进了心里。 老李纲嘴角轻轻扬起,露出会心一笑。 “拯哥儿?”李承乾的声音又响起。 “又怎么了。”正在专心致志看奏折的张拯不耐烦的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这娃就是个话痨,而且还异常天真,嘴巴一刻都闲不住,要不是看在他是太子殿下的份上,真想给他两大逼兜。 “你有没有什么理想?”李承乾问道。 张拯一懵,理想是什么东西。随口敷衍道:“有,高官厚禄,妻妾成群就是我的理想。”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李承乾一把抓住了张拯的袖子说道。 “那太子殿下,那你的理想是什么?”张拯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我要成为一位伟大的帝王,做出一番不逊于我父皇的功绩,让我的同伴信任我,我的臣民爱戴我,我的敌人敬畏我。” 十三岁的李承乾,第一次对人用稚嫩的声音极为认真的说出了自己的志向。 张拯看着李承乾认真严肃的眼神,精神恍惚了一下。 自己的理想是什么呢,高官厚禄娇妻美婢吗?这些东西对自己来说似乎唾手可得。 那么自己的理想呢,或许自己的理想已经和那个名叫张拯的少年死在了那个遥远的时空吧。 独独留下一个躯壳在大唐,成了一个走马章台混吃等死的纨绔。 看着李承乾稚嫩的小脸,嘴里吐出像是保证一般的话语。 张拯突然笑了,犹如春雪融化,脸上绽放出晴朗的笑容。 张拯缓缓开口,对着李承乾轻声的承诺道:“好,我帮你。” 老李纲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少年郎,老夫也很好奇,你有什么理想?” “咦。”张拯一愣,老人家八十多岁了这么耳聪目明真的好吗? “拯哥儿,我的理想已经告诉你了,你快告诉我你有什么理想,别拿高官厚禄妻妾成群那一套来糊弄我。”李承乾听李纲也好奇,连忙开口问道。 张拯心想:“我的理想吗?既然你们这么好奇,那么退后,我要开始装逼了。” “横渠先生,对不住了。”张拯在心里对还未出世的本家张载说了声抱歉。 高声道:“小子没有什么高远的志向,这一生只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第二十七章 名臣逝世 “少年郎当真有如此志向?” 原本跪坐着的老李纲咻的一下站了起来,身体矫健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 两眼放出精光,嘴里不停的念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拯哥儿,你……你……”李承乾腾的一下跳出去很远,指着张拯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横渠四句威力这么大吗?”张拯挠挠头,这个逼好像装过头了。 但是自己装的逼,硬着头皮也得装下去啊。 听李纲问道,张拯内心忐忑,但是还是嘴硬道:“不错,正是小子毕生的志向。” “哈哈哈哈,好!好!好!想不到啊想不到,老夫空活八十有二,以往总是自诩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谁料竟是临近寿终之际,才拂拭得太子殿下与张小子这么两块良才美玉。”老李纲大笑着连说了三声好,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那是一种放眼望去尽是沙砾,谁曾想到沙砾里面竟然混进去一颗明珠,而这颗明珠偏偏被他发现了的感受,怎能不令他欢喜。 “少年郎,老头子虽然年迈,但是这幅残躯也还能苟延残喘几年。 你若能为此志向矢志不渝,老夫便是舍了这一生的功名利禄与这张老脸,也要送你直上青云。” 李纲笑罢,对张拯承郑重的说道。 “李师言重了,小子惭愧。”张拯嘴里说道,内心是真的感到惭愧无比。 他没想到后世人天天喊在嘴里的口号,能对这位已经八十多岁的老人内心造成如此之大的触动。 但是事已至此,张拯也只好硬着头皮认了。 毕竟不可能在这个关头告诉老人家,这只是自己用来装逼糊弄李承乾的吧。 要是把老头子气出个好歹,张拯可承受不起。 随即转念一想,自己不是决定要为大唐做点什么吗? 一味的畏畏缩缩毫无气魄像什么样子,不妨将错就错,依靠自己从后世带来知识和经验在大唐做出一番事业。 张拯也很想知道,凭借着自己在后世学到的东西,在大唐究竟能不能混个风生水起。 “拯哥儿,你帮我,我也帮你。”李承乾终于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对着张拯说道。 “好。”看着李承乾,张拯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两人的眼中迸发出一股冲天之志。 目前看来,李承乾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皇位继承人,处理国事有模有样,对待伙伴有情有义,为人温良谦恭,机敏好学。 李承乾,未必就会比另一个历史时空里那位内圣外王的高宗皇帝差。 张拯也不愿看到这个儿时的伙伴落得和历史上那个废太子一样凄惨的境地。 所以张拯想试试,看看自己这只来自一千年后的蝴蝶扇一下翅膀,究竟能不能在大唐这个时空掀起巨大的风浪,能不能阻止那些即将发生的悲剧。 李纲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仿佛看见了当初年轻时候的李世民遇到了房玄龄与杜如晦,也是如此这般意气风发。 “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这两个小家伙,究竟能为大唐带来什么样的变化,能否真的,为万世开出来一个太平之基。” …… “咚!咚!咚!”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一老二少三人对视一眼,以往李纲教授李承乾批阅奏折的时,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是不允许被人打扰的。 “进来。”李承乾淡淡的开口说道。 东宫的侍卫首领段恒快步走进来,单膝跪地,对着李承乾抱拳行礼道。“禀报太子殿下,莱国公府发来讣告,兵部尚书,莱国公杜如晦,克明公;病逝了。” “什么?”三人同时惊呼道。 “你说谁去世了?”李承乾一把抓住段恒的衣襟,满脸不敢相信的问道。 “方才莱国公府遣人传来讣告,莱国公,杜尚书,克明公,逝世了。”段恒再次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莱国公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张拯也不太相信,明明前几天老爹还说陛下召了杜如晦进宫议事。 张拯回想了一下前世的记忆,杜如晦是什么时候去世的来着? 好像是公元630年,几月记不清了,但公元630年,今年是大唐贞观四年,那不正是今年吗? 没想到,没想到历史的大势,竟还是如滚滚的车轮一般一路碾压而去。 张拯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既然杜如晦还是像历史上记载的那样在贞观四年去世了。 那么张公瑾呢,张公瑾历史上是贞观六年去世的,距离现在也没多长时间了。 张公瑾会不会也在一段时间后死去,张拯的思维一片混沌,心里突然乱成了一团乱麻。 杜如晦去世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对上书房内的三人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 太极宫,两仪殿。李世民正在批阅朝会时未处理完的奏折。 突然听得杜如晦的嫡长子杜构报上如此惊天噩耗,精神恍惚了一下。 手中批阅奏折的朱笔掉到了地上,溅起几滴墨水,朱笔在地上滚了几圈,拖出一条红色的墨痕,鲜红如血。 李世民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陛下!”李世民的贴身宦官王德惊呼一声,见李世民状态不对,连忙一伸手从后面一把抄住了李世民的后背。 “传太医,快传太医!” “快去禀报皇后娘娘……” 原本一脸戚容前来皇宫报丧的杜如晦长子杜构见李世民突然昏厥,也是被吓得大惊失色。 两仪殿内的侍卫宫人乱成了了一锅粥。 几位太医急匆匆的跑到两仪殿,领头的那位正是给张拯治伤的秦太医。 见到秦太医来了,李世民的贴身太监王德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一个剑步窜到了秦太医身前,带着哭腔说道:“陛下不知怎地,突然就晕过去了。” “待老夫看看再说。”秦太医也不废话,放下药箱便拉着李世民的手诊治起来。 …… “无妨,陛下只是气急攻心,一时间心气郁结,待老夫施针,让陛下将这口瘀血吐出来就好了。”秦太医仔细的替李世民号了脉说道。 片刻后,李世民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床边哭得梨花带雨的长孙皇后。 李世民轻声说了一句:“观音婢,朕没事。” 突然之间李世民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情,豆大的泪珠从一双虎目里滚落。 哭嚎道:“克明啊,朕痛失一臂矣。” 哭声之哀怨犹如杜鹃啼血。 第二十八章 房谋杜断 杜如晦逝世的消息,不亚于在长安投下了一颗炸弹。 对于李世民来说,杜如晦逝世,不仅仅只是失去了一位大臣那么简单。 对于张拯来说,既然杜如晦逝世了,那么张公瑾的结果将会如何呢? 而对于其他别有用心的人来说,杜如晦去世之后,在朝堂上留下的短暂权力空白,就是一块巨大的令人谗言欲滴的肥肉。 杜如晦逝世的消息,像是一阵风,迅速在长安蔓延开来,对整个大唐造成了一场巨大的地震。 得知这个消息的各家权贵反应不一,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拍手称快。 有的将自己的身体藏进了阴影里,准备等到合适的时机,便露出獠牙。 …… 上书房内,三人俱对杜如晦去世的消息震惊不以。 而后有侍卫来报,宫里有旨意。 三人快步来到东宫前院,来着正是李世民的贴身大太监王德。 李承乾朝着王德躬身行礼道:“不知大伴来此,父皇有何旨意。” 王德侧身避过了李承乾的行礼,对着李承乾说道:“太子殿下,陛下有口谕,令殿下速去莱国公府替陛下吊唁,另,邹国公之子张拯也同殿下您一块儿去。” 李承乾本就打算去莱国公府吊唁,此刻听闻李二的旨意到来,恭敬的答到:“是,还请大伴转告父皇,克明公去世,勿要太过于伤怀。” “老奴一定将太子殿下的话转达陛下,陛下,陛下方才……”王德应道,但不知道该不该将陛下刚才昏阙的事情告诉太子。 “父皇他怎么了?”李承乾问道。 王德一咬牙,觉得这事儿瞒不过太子,于是说道:“陛下方才听闻莱国公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心神惊惧之下昏阙了过去,不过此刻已经醒来。” “什么,父皇刚才昏了过去?”李承乾听王德说李二刚才昏了过去,惊呼一声脸上布满了担忧之色。 又听王德说李二已经醒来,脸上的担忧之色才稍减。 “御医说只是太过悲伤急火攻心导致心气郁结,此刻已无大碍。” “你们这些狗东西,怎么服侍的父皇。”李承乾怒道。 “殿下恕罪。”王德见李承乾发怒,急忙请罪。 李承乾犹豫了一下,对着张拯和老李纲说道:“李师,拯哥儿,我想先进宫看看父皇。” “殿下不可。”王德和张拯同时出声劝阻道。 王德继续说道:“陛下是让您代陛下去莱国公府吊唁,殿下贸然进宫,恐怕不妥。” 老李纲缓缓摇头,对李承乾说道:“此时进宫,确实不妥,还是先去莱国公府吧,回来再进宫看陛下也来得及。” 李承乾自己想了想,也觉得不太妥当。当皇帝的老子刚晕过去,做太子的儿子就急不可耐的跑进皇宫。 这是打算干嘛?去看看确定下老子死了没,死了好准备登基吗。 “也罢,摆驾莱国公府。”李承乾对东宫的侍卫首领吩咐道。 段恒立即打出了东宫太子的仪仗,一行人出了东宫朝杜如晦的府邸而去。 …… “克明,克明啊,悲哉克明,惜哉克明。哀君思君,悲恸欲绝。呜呼克明,生死永别,冥冥无际,世事茫茫,从此天下,知音何方?呜呼,痛哉……” 李承乾和张拯下了马车,便听得莱国公府上传出一阵悲恸欲绝的哭嚎。 两人踏进了莱国公府大门,只见前堂之内已经搭起灵堂。 杜如晦的遗体,已经安置在棺木之中,只等生前故人前来吊唁完毕,便要封棺入土。 一个中年男人正靠着杜如晦的棺木哭得涕泪交加,头上的冠帯已经不知道掉落何方,披头散发,几欲昏阙。 而杜如晦的两个儿子杜构与杜荷,虽然也是满脸悲色,此刻却是在小声劝慰着这个前来哭丧的人。 “房相?”张拯不确定的问道。 房玄龄竟然是第一个来到杜府吊唁的人。 看着房玄龄此刻悲恸的样子,李承乾张拯对视一眼,也是心有戚戚焉,心情不自觉的沉重起来。 “太子殿下,张少郎。”满脸悲容的杜构留下弟弟杜荷在杜如晦的棺木前劝慰着房玄龄,自己朝着李承乾走来。 “杜奉御不必多礼,孤此来只为吊唁克明公。”李承乾朝杜构摆摆手,示意他去忙。 杜构见此,朝李承乾告了声罪,便退下去忙了,杜如晦新逝,作为嫡长子的他,此时还要强忍内心的悲痛,处理好杜如晦的后事。 李承乾与张拯互相整理了一下仪容,走到杜如晦的棺木前。 看着杜如晦栩栩如生仿若熟睡的面容,李承乾当即留下两行清泪,张拯也是眼睛酸涩得不行。 杜如晦,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与房玄龄二人一手策划了玄武门之变,将李二推上了帝王的宝座,与张拯之父张公瑾同样相交莫逆。 可惜,就在大唐即将踏入盛世的曙光之时,便撒手人寰,一手缔造的盛唐,却未曾亲眼看见,怎能不叫人痛惜。 “呜呼克明,不幸夭亡,惊闻噩耗,痛断肝肠。克明啊,克明何故先行。”房玄龄对来到身旁的李承乾和张拯恍若未见。 看着哭得肝肠寸断的房玄龄,李承乾忍不住出声劝慰:“房相,勿要太过伤怀。” 杜如晦逝世,房玄龄如此悲恸,自然也是情有可原的。 房玄龄杜如晦二人,后世将他们并称为房谋杜断。 房、杜二公,皆以命世之才,遭逢明主,谋猷允协,以致升平。议者以比汉之萧曹,信矣!然莱成之见用,文昭之所举也。 世传太宗尝与文昭图事,则曰“非如晦莫能筹之”。及如晦至焉,竟从玄龄之策也。 盖房知杜之能断大事,杜知房之善建嘉谋,裨谌草创,东里润色,相须而成,俾无悔事,贤达用心,良有以也。 若以往哲方之,房则管仲、子产,杜则鲍叔、罕虎矣。肇启圣君,必生贤辅。猗欤二公,实开运祚。 文含经纬,谋深夹辅。笙磬同音,唯房与杜。 这是后世刘昫对房杜二人的评价,房玄龄与杜如晦的感情可见一斑。 二人相知相得,是宛如伯牙与子期一般的知己。 杜如晦逝世,叫房玄龄怎能不肝肠寸断。 第二十九章 李世民的布局 杜如晦逝世,李世民悲伤得不能自已。下令罢朝三日。 并昭告天下,追赠杜如晦为司空,谥号为成,召著作郎虞世南为杜如晦制作碑文,史家称之为杜成公如晦。 李承乾自莱国公府回来之后便被召进了皇宫,老李纲也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这三天都没出现在东宫。 于是张拯发现,自己上学一天后就竟然就开始放假了。 还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张拯说:“不用早起上学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在回归了两天幸福的纨绔生活后,张拯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虽然屁股还是有点痛,但是好在已经结痂,也不影响行动。 今天是张拯放假的第三天,也是杜如晦出殡的日子。 张公瑾已经在国公府前院等着,今天他要去送老友最后一程。 等了半天,张拯终于姗姗来迟,张公瑾翘着胡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喝骂了一声:“孽子。” 张拯看着往日里觉得面目可憎的老爹,罕见的没有还嘴。 主动走上前去为张公瑾牵马扶鞍,说道:“父亲,请上马。” “咦,这个孽子,今日竟如此恭敬,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张拯一反常态的态度反而让张公瑾一颗心悬了起来。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这个孽子绝对没安好心。 不过张公瑾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依言翻身上马,然后眼神不善的盯着面前的孽子一动不动。 张拯见张公瑾上马了,也跨上了府里小厮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张公瑾见张拯今日与往日的反差,心里嘀咕了一声:“怪哉!” 然后招呼府上的亲卫,便领着张拯一行人朝莱国公府打马而去。 …… 莱国公府此时已是一片人山人海,人死如灯灭,不论是与杜如晦交好的,还是政见不合的,或者是有仇的。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来送这位贞观朝的一代名臣一程。 杜如晦出身京兆杜氏,就是与后世那位很有名的毒饼子皇后,唐中宗李显的皇后,韦皇后出身的京兆韦氏,并称为城南韦杜,去天五尺的那个京兆杜氏。 所以杜如晦的棺椁是要入杜氏祖坟的,杜氏祖坟位于咸宁县南三十里处。 距离长安有着不远的距离,所以莱国公府出殡的时间就比较早。 随着杜氏本家遣来的知客大喝一声:“起棺!” 莱国公府的灵堂传出一阵阵不绝于耳的哀泣。 随后,莱国公府的国公仪仗打出,杜如晦的长子杜构扛着大钱走在最前面。 次子杜荷双眼无神,脸色苍白,亦步亦趋的跟在嫡亲长兄身后。 杜如晦的棺椁缓缓的出了莱国公府,朱雀大街至明德门一段道路早已被清空。 绵延数里的送葬队伍伴随着阵阵哭丧的哀泣,一路护送着杜如晦的棺椁自明德门出了长安往咸宁杜氏祖坟方向而去。 浓浓的哀伤之意弥漫了整个送葬的队伍。 “克明~慢走,克明啊,慢走。”房玄龄老泪纵横,扶着杜如晦的棺椁一路走一路痛哭。 去往咸宁的路再长,终有尽时。 太阳落到山顶之时,杜如晦的棺椁还是送到了杜氏祖坟。 就在送葬的队伍即将进入杜氏祖坟时,身后的官道上响起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 飞骑开道,正是帝王出行。 “是隶属于元从禁军的飞骑,陛下的亲军,陛下来了。”有眼尖的人率先喊道。 千余飞骑将士由远而近,送葬的队伍自动往道路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直达杜如晦棺椁的道路。 李世民并未停下,而是一骑快马自道路中间穿过,直奔杜如晦棺椁而去。 “克明,朕来了。”杜如晦的棺椁旁,众人向打马而来的李世民行礼。 李世民恍若未闻,只是摸着杜如晦的棺椁哀泣道:“克明,朕来了。朕来送你了。” 然后李世民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举动。 走到一位抬棺的力士旁,示意力士让开,李世民肩膀一顶,便抵了上去。 “陛下,不可!”以杜如晦的长子杜构为首,无数声劝阻的声音同时响起。 便是棺椁旁肝肠寸断的房玄龄,也没来得及阻止李世民这突然的举动。 李世民抹了一把泪,对着劝阻的众人缓缓说道。“克明乃朕之肱骨,社稷重臣,朕送他一程,有何不可。” 说完,便随着抬棺力士的节奏,一步、两步、三步…… 直至踏出九步,才停下脚步。 九为极数,也是李世民能做到的极致。 帝王抬棺,这是何等的哀荣。 送葬的众人看着这感人肺腑的一幕,感动得不可自抑,无声饮泣…… 张拯看着李世民的表演,被惊得目瞪口呆,这就是帝王吗,这就是千古一帝的胸襟吗? 随着杜如晦的棺椁缓缓的进入率先已经挖好的墓室里。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率先唱起了陶潜的挽歌: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 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 亲戚或馀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 墓道闭合,送葬的人们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杜氏祖坟,不时回头望一眼,不知是否在期待奇迹的发生。 杜如晦这位贞观名臣,随着墓道被封锁,这一生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也意味着从此大唐再与他无关。 张公瑾与张拯父子二人回到长安,已是夕阳西下。 父子二人看完了杜如晦下葬的整个过程,而李世民,表演完毕后便回到长安。 张公瑾领着张拯和亲卫刚走到张府大门前,便有留守的亲卫上前禀报道:“公爷,陛下有旨意,言若您回府,即刻与小郎君入宫议事。” 于是张公瑾和张拯连家门都没进去,便调头朝太极宫赶去。 父子二人赶到皇宫门前,便有内侍领路,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甘露殿。 踏进甘露殿,李二双眼通红的跪坐在主位,下首还坐着李绩,程咬金,侯君集,牛进达,柴绍等人。 见张公瑾来了,李世民招呼一声:“公瑾,就等你了。” 看着殿内一水的军方大佬,张拯一头雾水,这种会议把自己叫来干嘛,挨揍吗? 却听得李世民突然对殿内众人说道:“克明突然逝世,打了朕一个措手不及,所以,那件事只能提前发动了。” “那件事,哪件事?”张拯更懵了。 程咬金扯着大嗓门吼道:“老臣的马槊早就饥渴难耐了,陛下,下令吧。” 李世民接着说道:“诸将听令,依照原计划而行,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是,末将绝不辱命。”一干老将军异口同声的回答道,然后朝李二行礼告辞。 神神秘秘的,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啊,李二是把自己叫来懵逼的吗? 张拯傻了,但是看见张公瑾起身,也只好留着满肚子疑问,准备跟随张公瑾回家再问个明白。 “张小子留下。” 第三十章 陛下 这个玩笑开不得 李世民的声音突然传来:“张家小子留下。” 张拯迈出的脚步一顿,眼睁睁的看着众位老将军走出了甘露殿。 “呃,不知道陛下留下小子有什么吩咐?”张拯问道。 从进宫到现在,李世民与众位老将的交流就那么寥寥无几的几句话,一方下令,一方得令,张拯能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 “朕听承乾和河间王家小子说你小子焉坏焉坏的,肚子里全是阴损主意?”李世民看着张拯问道。 “啊,陛下,这是污蔑,这是诽谤啊,别听他们胡说八道,微臣唯有一颗赤子之心,哪来半点阴损之意。陛下目光如炬,切不可听信小人的谗言。”张拯愤怒了,赶紧解释道。 李承乾和李怀仁这两个小人,怎么回事,能这么凭空污人清白吗? 是不是自己好久没收拾他们了,竟敢跑到陛下这里来告黑状。 “行了行了,不用给自己脸上贴金,朕心里都清楚。”李世民见张拯义愤填膺的样子也是感到一阵无奈。 然后思索了一下,缓缓说道:“朕特意叫你来可不是听你自辩的,是有个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 “啊?”张拯很迷,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给这位注定要成为千古一帝的男人提什么意见? 再说了,李二不是还有一个号称大唐第一谋士的房玄龄吗,再不济把号称阴人的长孙无忌拉出来遛遛也行啊,找自己一个孩子干什么? 心里可以这么想,但张拯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只好斟酌着说道:“陛下,这个,军国大事啥的,微臣一个孩子也不太懂啊,要不然您还是召房相或者赵国公来给您参详参详?” “玄龄和无忌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办。”李世民听张拯提到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露出了犹豫的神情,含糊其辞的解释道。 紧接着突然露出一脸轻蔑的表情,对着张拯嘲讽道:“再者说,军国大事还轮不到你与朕商议,你小子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卧槽?”张拯忍不住在心里心里爆了句粗口,不是你他娘的叫我给你点意见的吗,再说了,本公子那是自谦,自谦懂吗。 一听这话,张拯瞬间就不高兴了,真的很想一把揪住李世民的衣襟给他两大逼兜。 这话什么意思,啊,这话什么意思? 看不起我,你一个一千多年前的大唐土鳖看不起我一个脑子里装满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庞大知识储备的三好青年? 但是张拯不敢,在大唐,李二再是土鳖,也能轻松拿捏他的小命,只能心里面骂几句给自己出出气。 “陛下还没说什么事情呢。”张拯脖子一梗,很不服气的说道。 “朕准备做个套,看看能不能有猎物入彀,你小子焉坏,给朕出两个主意。”李世民说道。 “谁焉坏了,微臣那叫机变百出。”张拯不满的抗议道。 “瓜怂,到底有没有主意?”李世民虎目一瞪不满的问道。 “回陛下,没有。”张拯脖子一梗硬气的答道,求人办事儿这态度,谁跟你玩啊,就这还千古一帝呢。 “真没有?”李世民眉头微微皱起。 “真没有!”张拯梗着脖子,爱咋咋,千古一帝又怎样? “哦,你可知朕的老将军们是奉了朕的什么命令?”李世民不咸不淡的问道。 “回陛下,臣不知。”张拯一愣,心里警惕起来,李世民这是想耍什么花样? “他们奉了朕的命令去弄粮食,去世家大族手里弄粮食。”李世民说道,把世家大族这四个字咬得极重。 “啊,这样啊,老将军他们去弄粮食,这和臣有什么关系?”张拯疑惑的问道,并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古人的执行力,这都几天了,现在才出发去弄粮食,黄花菜都凉了好吗。 “竖子,你说跟你有什么关系?”李世民隐隐有些不耐烦,这小混账太气人了,真想再抽他十鞭子。 “对啊,关臣什么事?”张拯还是一脸无辜的疑问道。 李世民看着张拯一脸无辜的表情有些狐疑:“你真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臣真的不明白。”张拯眨眨眼,决定继续装傻。 “哈哈哈,好啊,好小子,不明白好啊。”李世民突然仰天大笑。 然后对着殿外咆哮道:“左右,将这混小子拖出去,再抽十鞭子。不,二十鞭子。敢戏弄朕。”李世民气急,突然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顿时恼羞成怒,对大殿外值守的宫卫吩咐道。 “什么,没话说也要挨鞭子?”张拯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到高台上龙椅旁,一把抱住了李世民的大腿。 “陛下,抽不得啊。” “混账,尔欲弑君?” “陛下,臣有话说,有话说,抽不得。抽不得啊。”大殿内突然想起了张拯的惨叫声。 值守的宫卫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张家的小郎君抱住了陛下的大腿,这是要干嘛? “张少郎,切莫自误。”李世民的贴身大太监王德也急了。 要是陛下有个什么好歹,在场的人谁都逃不了。 “慌什么,一个孩子而已,朕一只手就能捏死,都滚出去。”李世民突然咆哮道,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对他这样一位马上皇帝能造成威胁才是笑话。 听李世民这么说,值守的宫卫们面面相觑的退去,王德也站在一旁当起了透明人。 “有话说了?” “有有有。”这次张拯回答得很痛快,不痛快不行,这位陛下一点儿都玩不起,动辄就要抽人鞭子,简直就是个暴君嘛。 “小混账,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有屁快放。”李世民将张拯一脚踢开,嫌弃的掸了掸被张拯抱过的下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李世民没用力,但是在张拯的胸前留下了一个大脚印。 张拯像没事人似的伸手拍拍胸前的脚印,问道:“不知陛下想要做到什么程度?” “哦,朕想要做到什么程度,朕当然是想要连根拔起,可行否?”李世民瞅了张拯一眼,淡淡的说道。 “卧槽,你他妈是真敢想啊。”张拯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在心里狂骂,二臂吧你。 “陛下,这个玩笑可开不得。”张拯的脸垮了下来,对着李世民有气无力的说道。 第三十一章 阳谋 “那你还问,再不说点有用的东西,信不信朕再赏你十鞭子?”李世民虎目一瞪,一脸不爽的说道。 “信,臣信。”张拯老实了,你是皇帝你最大。 “有主意了还不快说。”李世民心想,朕还拿捏不了你一个小娃儿。 “臣有上中下三策,可解陛下之忧。”张拯伸出三根手指,学起了卧龙先生诸葛亮那套。 就等着李世民那句:“哦,先生有何妙计?” 可惜,李世民眼皮都没抬一下,鼻子里微不可闻的冒出了一个:“嗯。” 你倒是给点反应啊,我这么大力你就给个嗯?嗯,看来李世民不吃这套。 于是张拯老老实实的说道:“下策嘛,老将军们不是去世家大族弄粮食了嘛,干脆让老将军们带兵把这些世家大族通通灭了,满门抄斩一个不留,然后把粮食分给百姓,岂不美哉。” “呵呵!”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的嗤笑了两声,说道:“果然是下下之策,简直臭不可闻。” 听到李世民如此贬低,张拯也不生气,本来就没什么上中下策,随口一说而已。 于是张拯接着说道:“中策曰舆论战,上策曰限奴令。” “舆论战,限奴令?”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有没有。李世民毕竟是整个中华上千五千年来都位列帝王最顶端的千古一帝。 刚听见张拯说出限奴令舆论战六个字,眼睛便亮了起来。 嘴角轻微扯出一个笑容,对张拯说道:“仔细说说。” “是。” 既然已经决定帮李世民出这种坑人的主意,张拯也不在藏着掖着,顺了顺思路,缓缓开口说道:“先说舆论战,舆者,众人也;论者,众人之言语。古语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其实相比大唐百姓庞大的人口基数,世家大族的人不过是沧海一粟尔,然世家大族为何会在大唐有如此庞大的影响力? 除了各家世代经营,掌握了百姓不曾掌握的知识以外,舆论,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点。 世家大族本身的财力或是军力也好,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能控制愚昧的百姓。 何也?舆论!百姓愚昧,世家大族在当地势力庞大,经过数十上百代的经营,已经在地方上形成了强大的影响力。 他们说什么,百姓便信什么,百姓信什么,则更议论什么。 舆论战,既然其中有一个战,那便是战争的一种方式,只是这种战争,不会流血,争的是朝廷和世家在百姓之中的话语权。” “具体应该怎么做?”李世民不耐烦的打断了张拯的长篇大论,直接了当的问道,对于张拯这种半天说不到重点的行为深恶痛绝。 “一言蔽之,挑动世家大族与朝廷之间的舆论对立,将百姓都争取到朝廷这边,陛下知道谶言吗?”张拯见李世民不耐烦了,迅速的用最简洁的话语说出来操作的方式。 “有意思,有意思。”李世民喃喃自语道。 “臣想和陛下合伙办一份报纸,名字臣都想好了,就叫大唐娱乐周刊。”张拯见李世民似乎有所心动,趁热打铁道。 “报纸?”李世民疑惑的问道 “不错,与朝廷的邸报差不多,但是又所不同。 微臣所说的报纸,除了报道一些朝廷大事之外,还会有一些娱乐性新闻,可以适当的给大唐百姓增加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陛下以为如何?” “呵呵,报纸,是否就是你所说的舆论战取胜的关键?”李世民好奇的问道。 “不错,陛下目光如炬,明鉴万里。”张拯小小的拍了一个马屁。 “办报纸的事情嘛,也不是不能商榷,舆论战朕懂了,你再说说限奴令怎么个意思?”李世民对于张拯提议合伙办报纸的事情不可置否。 话音一转,问起了张拯所言的上策,限奴令。 “是。”见李世民转移话题,张拯也不急,反正报纸这玩意儿,离了自己李世民根本玩不转,报纸的威力,张拯作为一个穿越者,实在太清楚这个东西的影响力了。 “限奴令,顾名思义,就是灾年限制奴隶的买卖。这一策必须要配合臣前些日子献上的以工代赈这个法子来用才能取得意想不到的结果。 每逢灾年,世家大族便巧取豪夺,想尽一切手段兼并土地。失去了土地的百姓只能流离失所,不得不卖儿鬻女。要么沦为世家大族的佃户,要么沦为流民饿死荒野。 要知道,在太平年间,这些百姓可是大唐税收的主要来源。 但是现在,朝廷可以以工代赈,即便是遇到灾荒年景,百姓也可以通过做工来养活自己和家人。 同时鼓励地方官府给逃户上户籍,再限制奴隶的买卖,对于来上户籍的人,朝廷给他们分地,分房子,分种子,全力帮助他们走上生活的正轨。 这样一来,世家大族失去了给他们种地的人手来源,大唐则多出来更多可以纳税的农户,可谓一举两得,陛下以为如何?” 张拯说完了,见李世民似乎陷入了沉思,轻轻的叫了一声:“陛下?” “妙!”李世民从沉思中惊醒,赞了一声,看着张拯的眼神充满了震惊。 这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他真的才十五岁吗,十五岁的孩子能想得出来限奴令这种正大光明的绝户计? 随后眼里露出一丝赞赏,此刻李世民真心觉得眼前这个少年,不错。 “很好,张拯,你很不错。”李世民对张拯赞叹道。 这是李世民第一次叫出张拯的全名,以往不是叫张家小子,就是小皮猴子,惹他生气了就是小混账,哪怕张拯已经封爵。 但是此刻,他开始正视起了眼前这个混账性子名满长安的纨绔子弟,就是这个纨绔子弟,接连给了自己好几个惊喜。 先是发现了虫卵,然后献上了以工代赈之策,再就是今日的舆论战理论,让本身就文韬武略的李世民眼前一亮。 而限奴令配合以工代赈的法子完全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若是长此以往呢?这是真正能使世家大族伤筋动骨的阳谋。 听承乾说这小子前些日子在东宫发出了要为万世开太平的豪言壮志? 第三十二章 布局大唐第一颗棋子 李世民终究还是同意了与张拯合伙开办报纸的提议。 由张拯全额出资,独立运营,获得的收益张拯拿走一半,另一半上缴国库。而李世民,则提供一个皇家的名头。 但是,张拯没钱,与李承乾合伙开办卖冰的商铺还没打响名气,知道的人还没那么多,所以,张拯很穷,邹国公府也很穷。 …… 此时的长安空荡荡的,以往随时可见的各家亲卫将士的身影似乎少了很多。 长安有敏感的人,已经发现除了长安几位国公府邸的亲卫不见了之外,长安城外隶属于十六卫的大营也空出了一大半。 然而此次十六卫大营人马的调动,既没有兵部的文书,也没有二位宰相的堪合,周边也没有发生什么大规模的战事。 如此毫无理由的大规模军队调动,委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李世民此次动用的将军人选也颇为微妙。 以大唐军方第二人李绩为首,程咬金,牛进达,侯君集,柴绍,再加上张拯的老爹张公瑾。 李绩、程咬金、牛进达,都是没有跟脚的降将,当初自李密手下叛投大唐被李二收服,侯君集未发迹之前是街边的泼皮。 谯国公柴绍是李世民的姐夫,平阳昭长公主的夫君。 唯有张公瑾出身敦煌张氏,算是世家大族之一,但敦煌张氏一向与五姓七家之一的陇西李氏,也就是李世民的本家共同进退。 这六位将军全部都是与大唐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属于这几年才兴盛起来的新兴权贵。 而新兴权贵的崛起必然会触碰乃至重新分割原本的属于世家的利益结构。 所以李世民特意挑了他们去与世家大族打擂台,李二这一手,玩得确实漂亮。 用与李世民一条心的,新的利益集团去打击旧有的,与李世民背道而驰的利益集团。 走在回家的路上,后知后觉的张拯终于想明白了今天李二召这些人包括自己进宫的所有关节。 “难怪我建议召房相和长孙尚书进宫的时候李二脸上会露出犹豫之色,也难怪会叫我一个小屁孩给他出主意。”走在朱雀大街上的张拯喃喃自语道。 房玄龄出身的清河房氏,只算是一个二流士族,但青州清河还盘踞着另一个庞然大物——清河崔氏。 长孙无忌背后站着整个关陇集团,两人背后各自都代表着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所以李世民现在,颇有些举世皆敌的意思。 脑海里不断复盘思考,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到家了。 张拯抬头看了一眼家门口牌匾上书的“敕封邹国公府”几个烫金的大字,抬脚跨进了门槛。 “有意思。”张拯说了一句有意思,谁都没听明白,大概只有他自己明白。 办报纸没钱,一般小孩子没钱了会怎么样? 当然是找长辈要啊! 本来张拯打算去找李承乾做冤大头的,但是仔细斟酌了一番,李承乾的身份实在太尴尬了。 报纸如果用好了,威力不会亚于一支军队,李二也不可能允许除了他之外还有人能掌控大唐的舆论。 特别这个人是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李二是怎么上位的所有人都清楚,所以为了李承乾的小命考虑,张拯放弃了找他做冤大头的想法。 “母亲,母亲。”张拯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后院,一路走一路喊。 “你这孩子,都已经被陛下封爵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一惊一乍的干嘛呢?”元氏似乎真的很喜欢她的两只大鸟。 反正张拯每次要见母亲,直接来后花园总能看见她在喂鸟,仿佛这两只鸟永远吃不饱似的。 “又有什么事儿?”元氏不满的看了一眼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儿子。 “是这样的母亲,孩儿和陛下打算合伙做个买卖,这不来问您要点儿启动资金嘛。”张拯笑道。 “你,和陛下做买卖?”元氏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小儿子。 “对,就是孩儿,还有陛下,两家合伙。”张拯肯定的跟母亲说了一遍。 “去去去,不要诓骗老娘,陛下真龙天子,跟你合伙做什么买卖。”元氏摆摆手说道,以为儿子拿她寻开心呢。 陛下还需要做什么买卖,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母亲,这个事情说来话长,孩儿一时之间很难和您解释清楚,总之,您先资助儿子一点启动资金,最多三天,就见分晓。”张拯软磨硬泡,腆着个老脸装嫩卖萌。 元氏受不了他了,一把推开儿子凑过来的大脸盘子。嫌弃的说道:“先说好,家里的钱都拿去买粮食了,为娘这也没多少钱,你要多少?” 张拯见母亲答应笑嘻嘻的伸出两根手指,见母亲眼神不善,连忙收回一根,食指比着说道:“不多不多,两千贯,不,一千贯就好。” “哼,这还差不多,为娘从你外公家那带过来的这点儿嫁妆,迟早要被你掏空了,混小子。”元氏嫌弃的瞥了一眼。 “哪能呢,一个月后,孩儿还您一万贯。”张拯笑嘻嘻的说道。 钱的事情解决了,张拯欢天喜地的跑出了后花园。 一千贯铜钱,张拯肯定是不可能随身携带的,只能留在母亲那,明天再想办法弄出去花掉。 报纸这个事情怎么弄,张拯还得再琢磨琢磨。 李世民也在等着看报纸这个东西究竟能给他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所以,做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 最好是趁着这几天李承乾在皇宫帮李世民处理朝政,自己不用去东宫陪他读书,把这件事情给处理妥当。 首先就是印刷的方式,据张拯所知,此时的大唐常用的印刷方式还是雕版印刷,不但废时而且费力。 而报纸这个东西,既然是八卦娱乐周刊,内容肯定是要随时更新的。 而且发行的数量也不能太少,毕竟光长安就有近百万人口,更何况,张拯的野心可不止是长安,而是整个大唐。 “就这么办,明天先将印刷术的事情办妥当了。”张拯喜滋滋的想道。 比起与李承乾合伙卖冰这种小事情,开办报纸才是张拯在大唐落下的第一颗棋子。 第三十三章 活字印刷术 次日清晨,今天的张拯又是早起当社畜的一天。 让管家老周给自己调了二十个人听用,又让老周准备了一匹马车。 然后拉着老娘给的启动资金还有在东市买的一些做印刷模板的物资,来到位于蓝田县境内的庄子上。 张拯之所以选择去到庄子里弄这些东西,实在是活字印刷术这东西太重要。 长安人多眼杂,邹国公府周围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其他势力的探子。 要是这玩意儿被其他世家弄了去,以李二的尿性,张拯的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所以来到庄子里做这些事情对张拯来说也是无奈之举。 刚到蓝田别院门口,别院留守的管事刘二便一脸谄媚的迎了出来:“小郎君,您怎么来了。” 张拯将手里的缰绳扔给刘二,吩咐道:“本公子打算在城外住些时日,叫人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搬进去,再把庄子上的铁匠找来,我有事情吩咐。” “是!”刘二听张拯这么说,唤来别院内的下人,将张拯早晨在东市买来的铅块和墨汁宣纸之类的从马车里搬进了别院的前堂。 还有从他和李承乾合伙开的铺子里拿的冰,整整三大桶。 “小郎君用过午膳否,小人叫厨房整治些菜式。”刘二安排好张拯从长安带过来的人马和事物,像一只苍蝇似的围着张拯嗡嗡乱叫。 “不必了,这种天气,我也没什么食欲,有葡萄酿给我冰一壶。对了,遣人去叫一下刘三伯,就说我请他来见我。”张拯摆摆手,擦了一下额头上浓密的汗珠。 “好的,那小郎君您有事叫我,我就在外边厚着。”刘二有点失望。 蓝田的张府别院常年闲置,好不容易盼来小郎君一次,却什么事情也不吩咐自己做,这让刘二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失落感。 但刘二毕竟是一个合格的别院管事,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先是叫人去请刘家老三,然后自己背着手亲自去到库房取了一桶葡萄酿放进院内的古井里冰镇。 又把张拯带来的冰挑了一块敲成指节大小的冰块,然后小心翼翼将剩余的冰块放进别院的冰窖,这时节,冰块可是稀罕物。 等到井里的葡萄酿被冰凉的井水冷藏得差不多了,这才屁颠屁颠的找了一个托盘托着敲好的冰块和葡萄酿送到前院。 刘二来到前院,发现自家小郎君正围着一堆铅疙瘩对着庄子上的铁匠说着什么,而铁匠正在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铁匠姓王,庄子里的人都叫他老王,早年也是跟着张公瑾的军中匠人。 家里世代打铁,退出军伍之后就在这刘家庄安家了,手艺在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 “放心吧小郎君,老汉家祖上三代都是吃的打铁这碗饭,将这些铅疙瘩弄成印章大小而已,老汉保证明天下午就能完成,完不成老汉提头来见。” 王老汉将胸口拍得砰砰作响保证道,一开口就是一股子浓郁的军旅风格。 “没那么严重,也不是什么特别急着要的东西,您老慢慢弄就行,最重要的是大小必须一致。”张拯看着就要立下军令状的王老汉哭笑不得的说道。 府里这些老人什么都好,都是性格直爽敢打干拼的汉子,就是嘴里动不动就冒出提头来见这种话实在是让张拯不太适应。 “嘿,小郎君放心,绝对大小一致。”王老汉憨笑着说道。 “行,那就辛苦您老了。”张拯说道。 刘二喊了一声“小郎君,酒来咧,上好的西域葡萄酿。” 张拯点点头,见老铁匠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图,这才在院子里找了个阴凉的地方。 别院内的小厮很有眼力见的铺上地毯,张拯便席地而坐,接上刘二递过来的一杯葡萄酿一饮而尽,一股寒气霎时从胃里直透后脑勺。 正在这时,遣人去请的刘三也到了。 不过这个刘三和张府别院管事刘二虽然都姓刘,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纯粹就是刘二在自己家中排行老二,而张公瑾曾经的亲兵刘三在家中排行第三而已。 “刘三伯来了,快坐。”张拯率先开口招呼道,示意下人再去拿一张毯子。 对于这位刘三伯,张拯一直很尊敬,因为张公瑾常说,他欠刘三一条命。 刘三的右手,就是当初与张公瑾讨伐羌人的时候,为了保护混战中张公瑾,徒手接下羌人的弯刀,被羌人的弯刀直接削去了五个手指。 “小郎君。”刘三朝张拯行了一礼,也不跟张拯分什么尊卑,一屁股坐在张拯旁边的毯子上。 “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尝尝,西域的葡萄酿,刚冰镇过的。”张拯倒了一杯酒递给刘三。 刘三也不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按照惯例称赞了一声:“好酒,嘶,好冰。” “刘三伯,这次请您过来是想跟您说说前几天在田里发现的虫卵的事情。”张拯说明了叫他过来的原因。 提到虫灾,刘三这个曾经战阵厮混面不改色的铁血汉子脸上顿时露出了沉重的表情,问道“小郎君,公爷和陛下怎么说?” “您放心,我父亲知道这个事情后连夜奏明了陛下,陛下对这次蝗灾非常重视。 此时陛下派遣筹粮的队伍已经出了长安,就连我父亲也被陛下派出去筹粮了。 这一次的蝗灾,大唐不会有一个人饿死。”张拯对刘三保证道。 听完张拯的保证,刘三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对着张拯说道:“既然老公爷都亲自出马了,那小人相信这场灾难一定会迎刃而解。小人先替天下百姓谢谢小郎君,老公爷,陛下。” “刘三伯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张拯温言说道。 “陛下吩咐我做一些事情,事情比较重要,所以我打算在别院住一些日子。 府里的亲卫都被我父亲带走了,刘三伯最近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不妨来别院帮一下我。 其他人如果也有闲暇,可以叫上一起,人越多越好。” 张拯琢磨了一下,自己从长安带来的二十个人都是一些家丁小厮。 别院里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人才,刘三在庄子里威望很高,调他来帮自己的话,能避免很多麻烦。 “行,庄稼都快绝收了,庄子里的青壮每天只能在地埂子上大眼瞪小眼呢,哪有什么事情要忙。 既然小郎君不嫌弃,我便带着他们来府里做些家丁护院的活计。”刘三一听小郎君打算找他们来帮忙,很痛快的便应下。 第三十四章 震惊 跟刘三商量好了护卫别院的事,张拯又开始忙碌起来。 来到别院书房,从长安跟来在身旁侍候的侍女绿裳为张拯磨好了墨。 吩咐绿裳今天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搅自己,张拯提起笔开始沉思起来。 第一版报纸的内容需要仔细思量,既要能引起长安市民的轰动,又不能让一些别有用心的势力关注到。 张拯想要的是最好能达到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效果。 等到一些人注意到报纸的矛头是对着他们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才是李二的最终目标。 既要能贯彻李二的目的,又要从中取利。 这是个技术活,毕竟张拯办报纸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做慈善。 “震惊,一代名臣逝世,下葬当天帝王竟亲自扶棺,何人能有如此哀荣,尽在大唐娱乐周刊!” 犹豫了很久,张拯终于落笔,写下了提前一千多年出现在大唐的第一份报纸的第一个标题。 这种放在后世的万金油震惊标题,绝对能在从未见过这种新奇事物的大唐百姓之中引发轩然大波。 万事开头难,既然有了思路,接着往下写就是。 洋洋洒洒以直白的口语形式写下了数千字,这一波,李二绝对超神,在民间的声望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帝王有如此胸襟,何愁大唐不盛。 当然,一份报纸光有一篇文章肯定是不行的。 封面头条报导的是国家大事,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国人几千年来最喜欢的娱乐新闻了。 长安最近有什么娱乐新闻? 程咬金这个老流氓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算不算? 算!当然算,不仅算,而且还是大新闻。 虽然是发生在快一个月前的事情,但是张拯这一次是狠了心要将程老匹夫钉在耻辱柱上。 “惊!当朝国公竟公然调戏良家女子,还胁迫另一位国公之子为他喝彩。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王法何存?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预知后事如何,尽在大唐娱乐周刊。” 大唐娱乐周刊第二个标题新鲜出炉。 张拯用尽了毕生所学,在文中将程咬金塑造成了一个最喜调戏小家碧玉良家女子,人见人怕神憎鬼厌的流氓大魔王。 而一众国公国侯家的孩子则变成了一群无害的小白兔,而是受到了程咬金这个大魔王的胁迫。 不得已之下才做了程咬金的帮凶,并且事后全都受到了惩罚。 反而程咬金这位真正的黑手,到现在依然逍遥法外。 太子殿下李承乾与河间郡王家公子李怀仁在此呼吁长安全体正义之士。 莫要让道德底线持续沦丧,莫要让一众国公国侯家年轻有为的少年人为程咬金背了黑锅。 他们是祖国的花朵,凭白受此冤屈,全长安的人应该帮助他们,还他们一个公道,还他们一个清白。 所以,让我们一起愉快的谴责程咬金这个老流氓吧。 张拯咬牙切齿的写完第二篇文章,通篇都在谴责程老匹夫没有道德,如何胁迫一群少年与他一起违法犯罪调戏女子云云。 提起写完的宣纸抖了两下,等到墨迹被风吹干。 张拯看着宣纸上剩余的大片空白陷入了沉思。 “给李二刷名望是必须要做的事情,那是不是也顺带给自己养养望”张拯如此想道。 自己前几天在东宫的表现就很好嘛,那可是横渠四句诶,在贞观初年这个文化思想都贫瘠的时代是多么具有鼓舞人心的力量。 这都不发表还有什么才配发表。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弱冠少年东宫发出豪言壮语…… 这一写,时间不知不觉就写到了傍晚。直到绿裳点起手臂粗细的牛油巨蜡。 张拯才恍然惊醒,抬头望窗外看去,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山。 张拯看着自己一天的杰作,眉头微皱,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三篇主要内容,还有十余篇长安近日发生的一些八卦内容,宣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内容已经非常丰满了。 对了,广告,后世的报纸上每个角落总是布满了各种广告。 像什么招聘广告、相亲广告、男性医疗广告之类的。 于是张拯又提起笔,在宣纸上一个空白处用比标题更大了一号的字体写下了“广告招商”四个大字。 又在下面写上了大唐的第一则书面广告:“是否还在被五月的高温折磨,是否还在受炎热的天气困扰,长安东市李记制冰行,专业制冰售冰,免您炎热之苦,老字号,值得信赖。” “搞完,收工!”张拯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少了插图,但是第一版嘛,万事开头难,也可以接受。 “小郎君,您还没用晚饭呢。”绿裳见张拯忙完,小声的出声提醒道。 “咕~咕~”恰好张拯的肚子也适时的响动起来。 “刘管事,小郎君忙完了了……”绿裳朝着书房外守着的刘二喊了一声。 “得咧,这就来。”刘二回应道。 不一会儿,书房外间的几案上便摆满了张府不传之秘的炒菜,更少不了冰镇后的葡萄酿。 美美的吃了一顿,张拯觉得自己爱上了别院的生活。 虽然只有短短一天,但是张拯感受到了一种在国公府从未有过的感觉。 在这个别院里,自己就是天,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会质疑自己的任何命令。 相比在国公府,管家老周也好,长安各大商铺商队的掌柜管事也好。真正听命的是老爹张公瑾,将来还会听命于大哥张大象。 张拯突然萌生出想要在渭南别院长居的想法。 说起大哥,听说他已经迁任安州别驾,也不知他在安州过得好不好。 年前来信说他的长子已经出世,自己如今也是当叔叔的人了。 还有二哥张大素,如今是怀州长史。 三哥张大安,现任横州司马。 已经好久没有收到三位哥哥的信了,如今自己也封官封爵了,是不是得给他们写封信报报喜。 顺便写信问问老娘,能不能把渭南别院给自己做县男府邸。 暗自腹诽道:“这个李二,爵位都封了,封地也给了,顺便赏栋宅子会怎么样?小气,呵……tui!” 第三十五章 风乍起 吹皱一池春水 第二天中午,王老汉就将重新冶炼好的铅块送回了别院。 每一块都只有指节大小,方方正正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让张拯不得不感叹古人敬业的态度。 “王老辛苦了,刘二,领王老去账房支取两贯银钱。”张拯检查了一下铅块,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要求。 一个晚上就把这些东西搞定了,真不知道王老汉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这是人家吃饭的手艺,张拯也不便多问。 “少郎君,使不得,使不得,这都是老汉应该该做的,您有用得着老汉的地方那是老汉的荣耀。 哪能要您的钱呢,乡亲们知道了不得戳老汉的脊梁骨啊。”王老汉连连推辞,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张拯给的钱。 “这,那行吧,辛苦您老了,回头我让刘二给您送点东西过去。”张拯见王老汉坚决不受,只能如此说道。 王老汉一听张拯这么说,这才喜笑颜开的离开了张府别院。 这个时代的人,生活很苦,但内心却有着自己的坚持。 道德素养不知比后世那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的人高了不知道多少。 或许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应该想办法帮帮他们,一瞬间,张拯心里有了想法。 不过这些都是后事,当下最重要的,是将活字印刷术弄出来。 “刘二,庄子里可有能刻印章的工匠?”张拯朝身边的刘二问道。 刘二脸上露出难色说道:“小郎君,这印章大多是公家在用的东西,庄子里没有会这门手艺的人啊。” “也不用非得印章,会刻字就行。”张拯说道。 “庄子里都是一些庄稼汉子,要不然就是只会舞刀弄枪的丘八,哪有什么识字的人,更别说刻字。”刘二苦着脸说道。 “那就只能去长安找了。”张拯听刘二这么说,只能感慨这个时代文化普及率真是低得发指,一个村子里竟然找不出一个识字的人。 “隔壁太平村张二狗家是做墓碑买卖的,离这里也就三里地,刻墓碑也是要刻字吧,能行吗小郎君?”刘二突然想起来隔壁村子里好像有人会。 但是刻墓碑的,也不知道小郎君敢不敢用。于是脸上露出惴惴之色试探着问道。 “刻墓碑的?当然可以,那简直太可以了,快让人去请他带上吃饭的家伙过来,我就在这里等他。” 张拯脸上一喜,刻墓碑的,那还真不一定就比刻印章的差了。 “是!” …… 一炷香后,张家父子二人踏进了别院大门。 来人一老一少,老的约莫五十多岁,脸上满是岁月雕刻的痕迹,眼神里带着凶厉。 年轻的三十岁上下,一张圆脸尽显憨厚老实之像。 只是身材委实肥大臃肿,也不知道在这全民都饿得只能当瘦子的时代,他是怎么吃到这么胖的。 “张二狗见过少郎君,我爹他听说小郎君您来了,非说您是他的故人,要来看看您。 说什么快得有十年没见老公爷和您了,再不来看看怕是以后见不到了,小人拗不过,只好领着父亲前来,请小郎君恕罪。” 圆脸汉子一进门便扶着一块来的老人苦着脸对张拯告罪道,脸上却没有什么下位人士见到上位者的畏惧感。 “你是拯哥儿,都长这么大了?”那老人进门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张拯打量个不停,嘴里喃喃的说道。 “像,和老公爷太像了。” “您是张全伯伯?”张拯揉了揉眼睛,不确定的问道。 “是我,拯哥儿还认得老汉?”那老人脸上一喜,回答道。 “怎会不认得,父亲时常提起您呢。 只是小子委实没想到您竟然就住在庄子隔壁的太平村,怕是有十年未见您了吧。” 张拯一脸惊愕的说道,完全没料到请个石匠竟然能将曾经父亲手底下的老兵给请来一位。 “是是是,老汉退伍的时候拯哥儿你才这么高呢,没想到现在都长成一个大小伙了。 老汉以前倒是听说这刘家庄是老公爷的产业,只是从来没来过。 今天也是听二狗说刘家庄这边,张府别院的小郎君遣人来请他前去帮忙。 老汉寻思可能是你,这才跟来看看。”张全连说带比划,脸上的皱子都笑成了菊花。 “瓜怂,小郎君叫你来刻字的,还站着干嘛。”张全和张拯寒暄着,冷不丁一巴掌抽到儿子张二狗的后脑勺上。 “小郎君,要刻字的墓碑在哪呢?”被老爹抽了一巴掌,张二狗不敢反抗,憨笑着问张拯。 “不是刻墓碑,是刻些阳刻的活字,能刻吗?”张拯让刘二招呼张全留下用晚饭。 将张二狗带到铅块边给解释要刻成什么样子,张二狗很快就理解了张拯的意思。 无非就是把铅块雕刻成一个个阳刻的常用字而已,没有什么难度,只是比较废时间。 “多久能弄好?”见张二狗明白了自己要他做的事情,张拯问道。 “每个常用字刻三套的话,怎么着也得三天左右,最快三天。”张二狗想了想,对着张拯说道。 就算三天,那已经是需要自己没日没夜加急才能完成。。 “那先刻一套呢?”张拯降低了要求,先刻一套,凑合着用一下把第一版先印出来再说。 “只是一套的话,一天应该够了。”张二狗说道。 ……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三天,张拯正在院子里制冰,从长安带来的冰块消耗得实在太快了。 短短三天,就已经进了别院众人的肚子里。 所以张拯只好亲自动手教一遍刘二他们怎么做出冰块。 而活字印刷术和报纸,张拯则全权交给了张二狗负责。 自从张拯发现张二狗在活字印刷一道具有非常强的天赋。 就把自己的想法和要求全部告诉了他,而张拯自己,又过回了原来早睡晚起的纨绔日子。 此时的张二狗,俨然成了国公府别院的二号人物。 除了张拯,任何人都得配合他的行动,就连别院的管事刘二也被他支使得团团转。 这两样东西说穿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最难的就是创意和想法,张拯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 张拯自顾自的往嘴里丢了一块冰,不理会院内下人和管事刘二崇拜的眼神。 正打算事了拂衣去,睡个回笼觉。 远处就传来了已经在书房埋头苦干了三天的张二狗激动的声音。 “小郎君,成功了,小郎君,成功了。”张二狗一边跑一边喊。 圆滚滚的身子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手上还挥舞着一张宣纸,脸上尽是喜色。 “成功了,小郎君,这这这,简直神了,没想到印刷还能这么弄,以前怎么就没人想到呢?”张二狗跑到张拯面前,双手颤颤巍巍的递给张拯一张报纸。 张拯伸手接过,看着排版上大大的标题,还有广告区的广告招商。 除了没有插图,和后世的报纸一模一样。 “哈哈哈,没错,就是它,就是它。”张拯手里拿着大唐的报纸喜不自胜,这个世界,终于又多出来一种自己熟悉的东西。 “今晚加印两千份,我要长安明天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张报纸上的内容。”张拯对张二狗说道。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明天,大唐娱乐周刊这阵风,将会吹皱长安这池春水。 第三十六章 入宫献宝 翌日,连夜加急印好的两千份报纸摆在了别院书房的桌子上,淡淡墨香弥漫着整个书房。 两千份,对于近百万的长安人口而言,只是一滴微不足道的小水滴,所以这只是第一批。 张二狗正带着别院内的下人不眠不休的加印着第二批、第三批。 张拯折好一张,又将活字印刷的小铅块单独挑出一份装进了一个精美的木箱里。 将这些报纸分成了二十份,交给从国公府带来的二十个小厮。 张拯拧上装满小铅块的木箱,带着二十个个小厮就返还了长安。 …… 进了长安城,已是正午时分,张拯吩咐一众小厮将手里的报纸分发到长安各处。 尤其是各大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以及国子监那些每天闲得蛋疼的监生必须人手一份,不识字的不能给。 张拯吩咐完,众小厮便四散开来,融入了长安。 而张拯,则是只身来到东宫。 既然决定要改变一些事情,帮助李承乾实现他的理想。 那么献宝这种能给李承乾增加政治资历,又不会引起帝王猜忌的事情,就需要李承乾参与进来。 以张拯的年纪,和他与李承乾的关系,再加上贞观朝此时人才济济的状态。 张拯真正想要真正走到权利的巅峰,必然是下一代帝王的事情,所以,这也是一种投资。 张拯独自入宫献宝与李承乾引荐献宝,背后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张拯当然可以直接去见李世民献上活字印刷术,但这也只能代表张拯立下一个功劳。 但是叫上李承乾一起去就不一样了,那便是太子慧眼识人为国荐才。 当太子不能一味的苟在东宫,还得时不时在帝王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又不能让帝王感觉到威胁,所以时机就要拿捏得巧妙。 张拯对于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捋得非常清楚。 畅通无阻的进入东宫,随便逮个侍卫问清楚了太子的位置。 李承乾果然还在上书房上课,张拯便朝上书房走去。 来到上书房门口,无视了两个守在大门阻拦闲杂人等的侍卫,抬脚便走了进去。 自己可是圣旨敕封的太子侍读,又不是什么闲杂人等,虽然拢共就来上了一天学。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张拯刚进入大门,老李纲也结束了对李承乾的授课。 “咦,拯哥儿?” “嗨,太子殿下,李师,中午好啊。” …… “巧夺天工,巧夺天工。”老李纲反反复复的念叨这四个字。 老头子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教化天下,此刻终于看到了教化天下的希望,八十多岁的老脸上抑制不住惊喜的神色。 含情脉脉的轻轻抚摸着张拯带来的这一箱子铅字,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整个人都快魔怔了。 “这么说,拯哥儿你消失的这些日子就是去弄这个东西了?”李承乾拿起一个铅块在手上反复掂量。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魔怔的老李纲面面相觑。 “李师,李师……”李承乾叫了好几声,老李纲终于从自言自语的魔怔状态下清醒过来。 “老夫失态了,失态了。”老李纲回过神来,摸着胡须说道,看张拯的眼神像是看一件绝世宝贝。 “好小子,不错,不错,没有辜负你理想。”老李纲称赞完活字印刷术,转头又开始称赞起张拯。 “这个,李师缪赞了。”张拯抓着头发,今天老头子的状态很不对劲啊。 “你们不是要把这个东西献给陛下吗,老头子跟你们一块去,快走吧。”老李纲突然催促道,合上箱子就要出门。 “啊,李师不急。此时不过正午,陛下可能还在忙呢,再说,小子一路奔波腹中空空,咱们吃完饭再去也来得及。” 张拯看了一眼李承乾连忙拉住要出门的老李纲,心想老头子怎么比我还着急呢? “对对对,先吃饭先吃饭。”老李纲听张拯这么说,又退了回来,拎着装铅活字的木箱不肯撒手。 李承乾连忙对着门口的守卫眼神示意厨房赶快上饭食。 两人扶着老李纲回到上书房里的几案旁跪坐下来,老李纲看着李承乾和张拯脸上尴尬的笑容。 抚了一把颌下半尺长的白须,出声解释道:“老夫失态了,没想到做了一辈子学问,养气功夫还不如你们两个小辈。” “没有的事,老师您心系天下百姓学子,学生都看在眼里。”李承乾赶紧搭话道。 老李纲轻轻拍着铅活字的箱子,对着李承乾和张拯继续说道:“老夫这心里着急啊,这是百年育人大计的种子。 老夫今年已经八十二了,不知道还有几天好活,怎么能不急。” 说道这里,气氛突然伤感起来。 “老师定然能长命百岁的。”李承乾温言安慰道。 “趁老夫现在还活着,陛下要把这东西推广天下,以老夫的名声,还能起些作用。”老李纲突然如此说道。 老人是真正心系天下,此时担忧的是若他死了,陛下要把这件事情推广天下,遇到的阻力会大很多。 老头子做了一辈子学问,学问一道已然登峰造极,多年累积的名声让老人在大唐文坛声望极高。 他在世时若是推广活字印刷,各大世家都要卖老人几分颜面,阻力便不会那么大。 说道这里,几人都没了食欲。 即便是东宫的厨子特意领了张拯的命令,去到张府进修了几天,也没能留住众人的心。 李承乾让侍卫准备好步辇,老人的年纪太大,李世民特许老人可以在宫城乘坐步辇。 侍卫抬上老李纲,老李纲怀中抱着铅活字的木箱,张拯和李承乾步行。 一行人穿过东宫,来到了太极宫。 守在大殿门口眼尖的小黄门看见三人,连忙小跑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李少师,张县男。” “父皇在殿内吗?”李承乾开口问道。 那小黄门回道:“陛下在殿内处理奏折。” “劳烦内侍通传一声,就说孤与老师和张县男前来为父皇献宝。” “是,太子殿下稍候。”小黄门听李承乾这么说,便去了大殿禀报李二。 …… “献宝,不好好在东宫读书,献什么宝?”大殿内的李世民听完内侍的禀报,脸上满是愕然。 “奴婢不知。”小黄门跪在李世民面前,小心翼翼的回道。 这俩臭小子搞什么鬼,还有老李纲怎么也跟着俩小子胡闹起来了。 “宣他们进殿。” 第三十七章 故弄玄虚 “宣他们进来。” 李世民话音刚落,大太监王德适时的递上了一杯蜂蜜水,说道:“陛下,该用膳了。” “也好,顺便看看他们搞什么鬼。”李世民将杯子递给王德,将批阅奏折的朱笔挂上笔架。 “传膳。”大太监王德尖锐的声音吼道。 “孩儿承乾,臣李纲,张拯,见过陛下。”进了大殿的一老二少三人对着龙椅上的李世民弯腰行礼道。 正好听见了大太监王德吩咐传膳的声音。 “等一下,我们也还没吃。”张拯突然出声对着王德说道,脸上露出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王德一愣,李世民莞尔一笑,对着王德说道:“那便多上三份。” “是。”王德领命。 “都别站着了,赐座。”李世民对着殿内的三人说道。 “谢父皇,谢陛下。”三人异口同声的答道,便有内侍搬来几案,三人在一旁跪坐下来。 “朕听说,你们是来给朕献什么宝贝?”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拯,对李承乾和李纲视而不见。 在他看来,献宝这种事情,定然是张拯这个屁猴子的手笔。 老李纲正欲起身回话,张拯一把拉住了李纲,对着李纲摇了摇头。 然后对着李世民说道:“回陛下,小子与太子殿下和李师正是为献宝而来。至于献什么宝,请容臣卖个关子。 等陛下用完膳食再献与陛下,不然若是此时献上,怕是陛下无心进食,则臣之过也。” “故弄玄虚,待会儿献上若不是什么宝贝,朕就治你个欺君之罪。”李世民笑着说道。 也是李世民心胸宽广,张拯才敢和李世民说这种玩笑似的话。 若是换个皇帝,像刘邦朱元璋那种,底下臣子敢玩欲擒故纵这套把戏,早就被押出午门外斩首了。 更不要说赐食,与臣子开玩笑了。 “定不让陛下失望。”张拯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李世民指了指张拯,摇着头笑笑,不再说话。 君臣四人就在沉默中吃完了一顿饭,张拯无视了李承乾欲言又止的神情,吃得很是香甜。 方才在东宫,因为老李纲突然煽情,三人都没什么食欲,也就没吃什么东西。 东宫奉上的饭食被原样退回了厨房,让那个厨子差点怀疑人生。 自己都已经去邹国公府进修了,怎么这位爷还是不满意? 老李纲也从最开始的惊愕当中回过神来,笑呵呵的开始慢条斯理的喝着粥。 只有李承乾,在那里不知所措,像屁股上长了针似的,坐立不安。 …… 四人吃完,用蜂蜜水漱口完毕,李世民用毛巾擦擦嘴,这才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究竟要给朕献上什么宝贝?” 老李纲呵呵一笑,将身边的木箱提着迈步而出,避开了内侍伸过来的手。 直接走到李世民旁边,将木箱子放到李世民面前,说道“恭贺陛下,此乃大唐立国以来第一祥瑞,请陛下打开,一看便知。” “呵呵,故弄玄虚,连祥瑞都弄出来了,老李纲你不是一向不信这一套的嘛。”李世民呵呵一笑,并不计较老李纲失礼的事情。 大太监王德在一旁,看着李世民就要伸手打开箱子,不由得紧张起来。 伸手护住李二,对李世民说道:“陛下,不如由老奴来帮您打开它如何?” 李纲闻言双眼一瞪,怒道:“金銮殿上岂有你个阉人说话的份,老夫还能谋害陛下不成?” “无妨。”李世民伸手阻止了王德要替他打开箱子的行为,同时,他也不相信三人会有谋害他的想法。 然后伸手打开了箱子,一队雕满了小字的铅块就映入眼帘。 “这是?”李世民指着箱子里如同印章的铅活字对老李纲问道。 “这事物叫铅活字,张拯这小娃子弄出来的。”老李纲笑着说道。 “有什么用?” “臣为陛下演示一遍陛下就明白了。”老李纲一边解释,一边伸手从箱子里挑出四个铅字摆成一排。 又取过来李世民批阅奏折的朱笔,往排成一排的铅活字上面刷上了墨汁。 然后拿起一张宣纸轻轻往上一压,然后摊开摆放在李世民的面前。 宣纸上赫然出现了“天子圣明”四个蝇头小楷。 又将一排铅活字的顺序变换了一下,将宣纸轻轻压上去。 再摊开来,纸上又出现了“圣明天子”四个小子。 “这。”李世民一下子站了起来。 张拯适时的将怀中的报纸递到李世民面前。说道:“陛下请看,这便是微臣所说的报纸了。” 李世民顺手接过来,一眼就看见了“震惊,一代名臣逝世,帝王亲自抬棺,究竟是谁有此殊荣,尽在大唐娱乐周刊。”的标题。 然后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犹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蝇头小楷。 每个字的制式,间距,字体全都一模一样。相比寻常手抄的邸报,还多出来一些用来断句的点或圈似的符号。 “这份报纸,是用这些……” 老李纲适时的提醒道:“陛下,这叫铅活字。” “这份报纸,是用这些铅活字印出来的?”李世民死死的盯住张拯。 用手指指手中的报纸,又指指面前的铅活字。 脸上布满了震惊之色,一字一句的问道。 “回陛下,正是。臣今日与太子殿下和李师要给陛下进献的宝贝,便是这活字印刷术。”张拯看着李世民震惊的脸,开口回答道。 “老臣刚得知这活字印刷术的作用时,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老李纲笑呵呵的补刀道。 李世民一屁股坐回了龙椅,脸上的震惊之色慢慢的变成了狂喜。 “哈哈哈哈哈,有此利器,世家,何足道哉。”李世民突然笑了起来。 先是轻笑,慢慢的,变成了大笑。然后,整个大殿弥漫着李世民快意的长笑。 李世民有理由高兴,这个时代什么最昂贵?三岁小孩都能回答出来:“知识最昂贵。” 知识从哪里来,当然是从书本上来。 书本又在哪里,都在世家大族的手上。 世家大族垄断了整个大唐的教育资源,为此,前隋的文帝杨坚不得不想出了科举的办法。 想要以此打破世家大族对于教育资源,乃至于对帝国官职的垄断。 可惜收效甚微,好的教育资源全部在掌握世家大族手里,寒门出不了贵子。 因为寒门买不起书籍,也没有老师教育。 而有了活字印刷术这个利器,大唐的书籍将会越来越多,大唐的读书人也将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用不了二十年,寒门学子就会一茬又一茬的成长起来,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没有了对教育资源的垄断,世家大族的没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所以,李世民完全有理由高兴。 第三十八章 大唐皇家书院 “陛下,称赞一句祥瑞,不为过吧?” 老李纲看着开怀大笑的李世民,抚着半尺长的白须问道。 “不为过,是朕浅陋了。” 李世民停下了笑声,却怎么也掩饰不了满脸的喜色。 “陛下欲推广此物,老臣这幅残躯,或可为陛下再驱使几年。” 老李纲主动请缨道。 这话听得李世民,李承乾,张拯三人一愣,三人都明白老李纲的意思。 老李纲不是在揽功,也不是要推广活字印刷术,而是要推广书籍,推广知识,普及教育。 既然要做这些事情,那必然触动把控着教育资源对知识进行垄断的世家的利益。 老人这是打算把自己推出来当活靶子,生生为后辈学子蹚出来一条金光大道。 “老师何必如此。” 李承乾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即便是张拯,也着实被老李纲的魄力狠狠的震惊了一下,心中自发的生出一股对老人由衷的敬意。 即便张拯,也没有胆子对上这些庞然大物。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李世民。 没想到老李纲竟然把这个烫手山芋揽到了自己身上,这是怎样一种气魄,万世师表。 鲁迅笔下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是一个可敬的人,也是一位真正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圣贤。 李世民也很清楚这件事情的后果,这就是一个雷,谁碰谁炸。 所以李世民的内心非常犹豫,老李纲已经八十二岁高龄,即便他是一代英主,又让他于心何忍。 老李纲见三人都不说话,只是抚着长须呵呵一笑。 对着张拯和李承乾说道:“教你们两个学生也是教,教天下有向学之心的学子也是教。 说不得,老夫在临终之际,还能体验一下至圣先师门下弟子三千的感受呢。呵呵呵……” 张拯的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触动了一下,一股豪气顿生。 老李纲八十多岁了都不怕,自己才十五岁,正是应当露出峥嵘之时,何必畏首畏尾。 不就是世家吗,那就斗上一斗。 看是你们这些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害民之贼厉害,还是我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带着无数先进知识的灵魂更甚一筹。 张拯朝着李纲长揖一礼。 然后直视着李世民,也不管有没有奏折了,躬身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噢,奏来。” 李世民看着眼前这个不断给自己带来惊喜的少年人,很想听听他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臣请陛下下旨,成立大唐皇家书院,并举荐臣的老师,太子少师李纲,任大唐皇家书院山长。臣也不才,愿为李师门下驱使。” 张拯一字一顿的奏完心中所想。 “拯哥儿你……” 李承乾听张拯这么说,心里一惊。 张拯朝李承乾笑了笑,示意他先别说话。 老李纲听张拯这么说,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眼神,对着李世民说道:“陛下,老臣也想厚颜,讨这个山长当当。” 李承乾看着李纲和张拯,一位是自己的老师,一位是自己同伴。 终于鼓足了勇气对着李世民说道:“启奏父皇,孩儿请父皇下旨……” “朕准了。” 李承乾的话还没说完,李世民便出声打断了他,这件事情,太子不能参与进去。 太子的身份,只能有三个,大唐的太子,李世民的长子,李纲的学生。 说完这三个字,李世民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平复着躁动的心情。 他不知道今日同意成立大唐皇家书院是对是错,但是,自己孩儿的老师,自己最看好的年轻臣子。 他们既然有此雄心壮志,他愿意一试,大不了,当事情难以收场时,自己出手护住他们。 只是可惜了张拯这个少年,李世民是真的很看好他。 “陛下,父皇,圣明。”三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你们回去拟个条子,商量好其中细节,再报与朕。”李世民开口,这是准备赶人了。 “是,微臣,孩儿,告退。”三人向李世民行礼,然后退出了大殿。 “去吧。” 李世民摆了摆手。 …… 三人回到了东宫,上书房内,老李纲全然不复刚才在太极宫内那副悠然恬淡的样子。 “张小子,老夫原本很看好你,期翼着有一天你能继承老夫的衣钵。 这事老夫一人就能做,你瞎掺和什么。 事先为何不与老夫商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你不懂吗?” 老李纲须发皆张,手中拿着戒尺,中气十足对着张拯咆哮道。 口水喷了张拯一脸。 张拯伸出袖子擦掉老李纲喷到自己脸上的口水。 内心暗道,谁知道您老人家头这么铁。 说好的只是去献宝,您老人家非得站出来显自己的能耐。 我倒是想跟您商量,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来得及吗。 只好苦笑着说道:“李师息怒,息怒。且听学生慢慢道来。”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打死你。”老李狠狠的瞪了一眼眼前这个小混账。 手中的戒尺在张拯身上比划来比划去,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其实大唐目前不缺人才,只是人才大多在世家大族手里。 学生奏请成立大唐皇家书院的首要目的,便是为大唐培养人才。 而人才,学生以为,不仅仅是读几本圣贤书,会做学问会做官的人,才叫人才。 通阴阳,晓百家,精军略,懂农时,明数术,百工之术者,商贾之道者,皆为人才。 只有让大唐各行各业都涌现出无数的人才,大唐才能稳步发展,威服四海。李师以为如何?” 张拯眼看老李纲的戒尺就要落在身上,赶紧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贩夫走卒者,社稷之镜也,有教无类,善!” 老李纲确实无愧一代宗师之名,心胸之宽广远胜常人。 即便张拯说出常人唾弃不已的奇技淫巧和商贾之术也算学问时,老李纲也深表赞同。 一视同仁之下反而能发出贩夫走卒是社稷之镜这样的感慨。 “罢了,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你我师徒,便好好的与他们斗上一斗便是。” 老李纲听得张拯这么说,悻悻的放下手中的戒尺。暂时熄了殴打张拯的想法,开口说道。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老师放心,论做学问,您是大唐文坛的泰山北斗,但是要论斗心眼嘛,学生还是有些把握的。” 张拯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第三十九章 军神李靖 就在东宫内的三人商量着书院细节的时候。 两千份报纸也悄悄散入了长安各地。 仅仅一个中午的时间,便迅速引起了长安市民的讨论。 并且一传十,十传百。大有越演越烈的态势。 “你有没有看报纸?” “报纸,啥东西么?” “哎呀,报纸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一些消息灵通人士,便开始自发传播起了报纸上报道的内容。 “这个程……咳咳真不是个东西。” “是说呀,毁了多少良家女子的一生啊。还有这些小哥儿,忒可怜了,被这个程……给胁迫。” …… “没想到陛下竟然亲自为臣子抬棺,大唐有君王如此,天下之幸啊。” “是说呀,短时间内这个杜家怕是倒不了。” “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陛下圣眷再浓,也得看杜家后人争不争气。” “有些道理。” “” …… “这个李记制冰行是个啥东西么?” “制冰售冰,这时节还有冰,真的假的?” “走,看看去,真有的话我要买点儿,今年能热死个人,我家冰窖早见底了。” “我也去,我也去……” “同去,同去。” ……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短短四句话竟道尽我辈士子心中志向。” “豪气,当浮一大白。” “你们看,这报纸上面竟然说这四句话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嘴里讲出来的。” “什么,十五岁?” “东宫侍读、渭南县男、邹国公之幼子。” “天纵奇才,天纵奇才啊,诸位同窗,吾欲拜访这位道尽我辈士子心思的少年爵爷,尔等谁愿与我同去?” 太平坊、归化坊、安仁坊、宣义坊、平康坊…… 长安各大坊市酒楼百姓议论声不绝于耳,有称赞陛下心胸宽广海纳百川的。 有悄悄小声谴责程咬金欺男霸女道德沦丧的。 还有被酷热的天气折磨得受不了的,径直往东市而去,可以想象李承乾和张拯即将小发一笔。 而很多年轻士子,尤其是在国子监内读书的寒门士子,已然将张拯抄袭来的横渠四句奉为圭臬。 便是老一辈读书人,在看见报纸上那四句话时,内心也大受震撼,依稀间忆起了当年的峥嵘岁月。 不少人甚至起了要见那位放出如此豪言少年一面的心思。 可惜,东宫墙高院深,多少人不得其门而入,遂作罢。 也有人不死心,在悉知张拯还有一个身份是当朝大将军之子后,竟跑到国公府门前守候,誓要见张拯一面。 吓得管家老周还以为士子聚集是要冲击国公府,连忙关上了大门。 张拯没料到,他竟然因为做了一次文抄公,一不小心成为了长安读书人心中的偶像明星。 一份小小的报纸,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显现出来它的威力。 …… 此时的四方馆周边正在大兴土木。 而四方馆正院大堂的房间却丝毫不受影响。 房间内,鞠文泰手中正拿着一份报纸看得津津有味,极为入神。 房内只有当初先是被张拯抽了一鞭子,后又被一众纨绔毒打了一顿的高昌左卫将军张欢立身在一旁侍候。 “有意思,张将军,这个” “报纸。” 张欢小声提醒了鞠文泰一下。 “这个报纸从何而来?” 鞠文泰看完报纸上的内容,拿着纸张在手上翻来覆去。对着奉上报纸的张欢问道。 “回王上,像是出自某个高门府邸的小厮,在四方馆门口免费发放这种报纸。 末将见其内容诙谐有趣,不似唐人的官方邸报,又有国家大事记载于上。 便领了一份,想来能稍解王上之寂寞。” “免费发放?” 鞠文泰轻咦了一下。 “不错,确实分文未取。” “有意思,张将军闲暇时不妨查探一下这报纸的出处,本王心中好奇得紧。” 鞠文泰放下报纸,对着眼前的张欢吩咐道。 “是,末将领命。” 高昌使节与其他国家的使节不同。 或许是因为高昌本是南北朝时期迁徙过去的汉人后裔建立的国家。 其国内大多数人,包括国主鞠文泰与他的侍卫张欢,体内都流淌着部分汉人血脉。 所以颇识礼仪法度。 其他异族使者,入长安之后多少犯有不法之事,或争风吃醋,或打架斗殴。 唯有高昌使节,入大唐月旬,除了与众纨绔的冲突。 如非必要出门采买物资之时,大多待在四方馆内,既不惹事也不闹事。 安静得像是个小透明,所以大唐上下对高昌国主到随侍的文武臣子都映像颇佳。 …… 六部之一兵部办公的大堂内,一位未穿官服的老人跪坐在主位。 内着雪白圆领长衫,外套天青色对襟直罩,花白的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的挽成了发髻。 眼神清澈中庭饱满,靴子随意丢弃在一旁只着足衣,面貌不似七老八十,也似超过五十。 手中拿着一卷早已被当今读书人淘汰的竹简,正在摇头吟哦。 很难想象,一位如饱学文士一般。 既不着朝廷制式官服,也不处理任何兵部政务的老人,竟然会是一部正印堂官。 若是换做他人,如此这般散漫,无视朝廷的穿衣法度,早已被纠察风纪官员仪态的御史弹劾成筛子了。 偏偏这位老人,即便是对这些东西最为苛刻尚书左丞魏徵,也生不起计较的心思。 那么这位老人是谁,便是如今大唐的军中之神——代国公李靖。 自杜如晦逝世以后,兵部尚书一职便无人担任。 无奈之下,李二只好把闲赋家中的李靖给牵了出来,丢到兵部挂个兵部尚书衔,做了一个吉祥物。 这里的吉祥物就是字面意思。 李靖军功太甚,即便是李二这样雄才大略的君主,也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所以在李靖灭了突厥班师回朝后,便将李靖叫进了皇宫长谈了一夜,没有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只知道李靖进了一趟皇宫,出来之后便回到家中闭门谢客,算得上与世隔绝了。 有人猜测,谈话的内容大意是李世民说你丫给老子识相点,不然别怪老子心狠手辣。 李靖说好。 所以李靖即便领了兵部尚书衔,手中依然没有任何权力。 整日里就像一个快退休的老干部,工资照领,事反正不做。 而兵部的日常政务,大多由两位侍郎处理。 实在遇到处理不了的,也是直接上奏李二,由李二拍板决定。 “咚!咚!咚!” “李尚书,下官方同求见。” 兵部大堂大开的中门被人敲响。 李靖放下了手中的竹简,见敲门的是兵部二位职方主事之一的方同,轻轻说道:“进来吧。” 方同征得李靖同意,这才迈步跨入了大堂的门槛。 “什么事?” 李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拿起方才放在几案上的竹简继续看了起来。 这方同也是个妙人,见李靖不看他,也不恼,而是面带笑容回道: “下官方才得了一个新奇事物,颇为有趣,带来给李尚书看看。” 方同一边说着,一边奉上了刚才他从东市得到的报纸。 李靖见方同这么说,又见他递过来的是一张纸,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 便伸手接了过来。 入眼便被标题上的震惊二字吸引了目光,然后下意识的往下面的内容看去。 竟不知不觉就被其中内容所吸引。 方同见目的达到,也不多留,口道:“下官告退。” 李靖挥了挥手,目光依然未从报纸上移开。 方同见状,自觉的退出了大堂。 …… “有趣。” 半晌过后,李靖读完了报纸上的所有内容,便是连广告招商四个大字也未放过。 “有趣,不知这把屠刀最终会落到谁的头上。” 李靖喃喃自语,一只手在几案上敲出咚咚咚的声音。 李靖作为兵家上下数千年最为杰出的几人之一,杰出到让李二这样军功之盛的帝王都感受到了威胁,嗅觉何其敏锐。 只是稍微看了几眼,便觉得这张纸不同寻常。 越是往下读越是心惊。 孙子兵法·谋攻篇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一张小小的报纸,竟让李靖心中生出一股上兵伐谋的荒唐之感。 然而李靖终究是一代军神,很快便从中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不论是对李二的大加赞誉,还是对于程咬金的诋毁,亦或者东宫少年发出的豪言。 无一不是在挑动着长安百姓的言论。 “来人。” 李靖对着门外喊道。 “大将军有何吩咐?” 守卫在兵部门口的军士听见李靖的传唤,第一时间跨入了兵部大堂,单膝跪地对李靖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唐军礼。 在大唐,只要是军队的人,没有人不佩服跪坐在兵部主位这位老人的。 而且,兵士们大多习惯称呼老人为大将军,而不是什么代国公,更不是什么劳什子尚书。 “出去看看,有多少人在议论这上面的事情。” “是。” 李靖将报纸递给堂下军士,那军士便抱拳领命而去。 …… 一炷香后,那军士便回到了兵部,带来的结果与李靖预料之中的大差不差,全长安都在议论。 “原来如此。” “不过对上那些老家伙,仅靠这些,赢面不大啊,陛下还是有些天真了……” 李靖抚着胡须,神情明了的喃喃自语。 结合这几天朝堂的动向,将报纸背后的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待老夫添把火,助陛下一臂之力……” 第四十章 还有这好事儿 “代国公今日饮了三盅牛乳,午饭用的是兵部的堂餐……下差去了四方馆约见高昌国主鞠文泰。 房相今日……;赵国公……。 邹国公、宿国公、英国公等人已按照陛下的指示率麾下将士截断了道路…… 江南的粮食正在稳步装船,河间王业已亲率水师南下……” 昏暗的大殿内,李世民一只手托着脸颊,眸子半开半阖。 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白皙的胸膛,就这么斜靠在龙椅上。 宫人并未像往常一样点起巨大的牛油蜡烛。 殿外的灯笼泛着黄色的微光,照入大殿内,隐约照见李世民半张毫无表情的脸。 大殿正中跪着一人,若是张拯此刻在殿内,借助昏暗的灯光,定能认出此人。 便是拿了他与李元昌高真行等人,并抽了他十鞭子的那个飞骑校尉。 但张拯不知道,去他人也不知道,除了李世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此时的飞骑校尉并非飞骑校尉。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百骑司主常平,乃是前玄武门守将常何的儿子。 空旷的大殿内,随着常平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朝堂的文武大臣们,今日吃了什么菜,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一桩桩,一件件…… 汇入了龙椅上君王的耳朵里。 大殿内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李世民半眯的眼睛似乎没有睁开的打算。 沉思良久,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话: “退下吧!” 常平右手握拳横在心口,手臂上的护甲与胸甲轻轻一碰,缓缓起身退出了大殿。 ………… 张拯与老李纲李承乾在东宫商议着书院的细节,时间悄悄溜走,不知不觉头顶的太阳已经去到了山顶。 “太子殿下,我得先回庄子了。李师,学生恐怕还得向您告几天假。” 张拯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对着两人说道。 “无妨,如今也是多事之秋,你去吧。”老李纲准了张拯的假期。 李承乾一听张拯还要告假顿时急了,张拯这个太子侍读总共就来陪太子读了一天书。 不是告假就是直接玩消失,这是不把太子当干部啊。 “拯哥儿,你什么时候回东宫读书?” “回太子殿下,这个臣也不能保证啊,恐怕得朝堂上这档子事儿过去才静得下心读书了。” 张拯也是一脸苦笑,自己被李世民一把拽入了朝堂的漩涡,一不小心卷得有点儿深了。 但凡有其他选择,谁愿意掺和这档子破事儿,会要命的。 “哎。” 李承乾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李师,小子告退。” 张拯朝两人行了一礼,国公府的小厮早已在东宫门口守候。 “回庄子。” 张拯翻身上马对着众人吩咐一声,便打马出了明德门朝渭南而去。 …… “少郎君回来了。” 张拯回到渭南别院,太阳已经落山。 别院管事刘二听见马蹄声便迎了出来,自觉的伸手接过了马缰。 张拯往前堂走去,负责报纸印刷乃至内容收集一系列事物的张二狗早已在前堂等候。 见张拯自院外走来,连忙起身行礼。 “少郎君。” “嗯,坐吧,事情办得怎么样?” 张拯径直走到主位坐下,这才开口道。 “回少郎君,基本上已经有个大概了。 印刷厂的场地选在了村东头渭河边上那片空地,村里人手也够,随时可以动工。 就是这识字的人不好找,小人今天跑遍了渭南和蓝田两县。 也只请到了三个人,愿意来这里当那个什么编辑。” 张二狗说话办事条理分明,就是在说道今日只请到三个读书人时一张圆脸露出难堪之色甚是滑稽。 “无妨,这年头读书人本来就少,能有三个已经出乎我的预料了。 此事急不得,慢慢来,待遇往宽厚了给。”张拯闻言,宽慰了一下张二狗。 “明日的头条定了没有?” 张拯接着问道。 而张二狗却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沉吟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内容已经定了,头条是代国公李靖迁任兵部尚书,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娱乐新闻。” 张二狗说完顿了顿,朝张拯问道:“少郎君,明日的报纸也是白送吗?” “对,依然白送,到了收费的节点我会告诉你,并且明日的数量要翻倍,长安周边的州府,来得及的话也要迅速铺开。” “是,小人明白了。”张二狗颔首应到。 “对了,明日头条的文章是今日新来的一个落魄书生所写,少郎君可要过目一遍?” “可以,取来我看看。” 片刻后,张二狗便取了原稿递至张拯手中。 张拯粗略的扫了一眼,很好,依旧是熟悉的以震惊开头的万金油标题。 再一看文章的内容,遣词造句直白浅显却语句优美,没有太多空泛的词藻堆砌。 相比张拯所写的大白话文章,可读性和趣味性不知强上多少倍。 最后还附上了作者个人,对于朝堂人事变动的一些看法和浅论。 便是以张拯超越时代的眼光看来,都算得上言之有物。 “咦,可以啊。”张拯看着看着便愣住了,这是一个落魄书生该有的水平? 唐朝的读书人都这么叼的吗? “这个书生,叫什么名字?” 张拯心里好奇,对着张二狗问道。 “哦,这个书生叫马周,据说是从山东那边来京城游学的寒门士子。”张二狗如实回道。 “马周,不会这么巧吧。” 张拯一呆,不会这么巧吧。这好事儿还能让我遇上? “少郎君,什么这么巧?” “噢,没什么。行,就这样吧,可以定稿了。”张拯含糊其辞的回了一句。 心里却在想着,此马周是否是彼马周。 如果是,自己还真是捡到宝了。 …… 张拯忙完印刷厂和第二版报纸定稿的事情,月亮已经挂上了柳树梢。 不论这个马周是不是那个马周,张拯现在都不打算见他,反正在自己庄子里,跑不掉的。 来到书房坐下,让绿裳点起蜡烛,再挥手斥退绿裳。 张拯跪坐提笔,开始整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 以及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起到了什么作用。 从发现虫卵开始,高昌以及其他小国营造出来一种万国来朝的景象。 到向李世民献策,李世民赐爵,成为东宫侍读 报纸,活字印刷术,消失的一众老将和十六卫将士。以及今天向李世民提出成立大唐皇家学院。 这些事情,在张拯笔下形成了一个一个的点。 又由一个一个的小点,连成了一条线。 最终,由这些点连成的线,指向了纸上大大的世家二字。 “如果这样,李二还赢不了的话……” 张拯喃喃自语道。 这一场即将发生的蝗灾,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灾难了。 在张拯的笔下,蝗灾已经变成了李二与世家的争斗的战场。 而争斗的目的,只有一个,在百姓当中的话语权。 李二手里现有的筹码无非大义二字,世家手里的筹码则是粮食。 目前看来,李二因为自己的存在,暂时占据了先机。 现在张拯担心的是,世家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进行反击。 朝堂争斗杀人不见血,稍不注意身后就是万丈深渊。 如今李世民可谓是手段齐出,可世家却全无反应。 自发现虫卵至今,知晓这些事情的各家权贵都已有所动作。 虽说并未大张旗鼓的宣扬今年必定起蝗灾,但是也没有遮遮掩掩。 稍微打听一下,还是能打听清楚的。包括李世民,也没有掩藏的意思。 因为没必要,这种事情瞒不住人。 要说有时间上的信息差,也不会差那么久吧。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死亡,你们,究竟在沉默什么呢?” 张拯将手中的上等济州狼毫放回笔架山。 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沓宣纸,上面已是墨香入痕。 张拯将自己代入了世家的角色。 玩舆论,李世民有报纸这件利器。 粮食,粮食落入李世民手里是迟早的事情。因为没有谁敢赌李世民会不会对自家下手。 名声,名声于李世民如浮云。 除了举兵造反,张拯想不出任何可以赢下这一场斗争的方式。 反而举兵造反,这种最不可能赢的方式是最有可能赢的。 大唐立国不久,民间尚武成风,大唐在百姓心里未必有那么强的归属感。 凭借各大世家在当地的影响力,在李世民的舆论造势未成之前大手一挥。 以玄武门之变为借口,迅速占据道德至高点,或许有推翻李世民统治的可能性。 到时迎太上皇李渊还政也好。如当初李渊扶持杨侑那样,扶持一个傀儡也好。 当然,这只是张拯一厢情愿的想法。 先不说世家有没有那样的魄力,就算有那样的魄力。 世家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李靖这样一个怪胎。 军神不是吹出来的,而是杀出来的。君不见辅公祏,萧铣,颉利可汗前车之鉴乎。 就算世家有能力搞定李靖,还有一个不逊于李靖的李世民,一个稍逊李靖的李绩…… “罢了,车道山前必有路,任你千变万化,我自一招破之。” 张拯哑然一笑,今天的思绪散发得有些远了。 李世民都不慌,自己慌什么。 倒是自己今日收获了一个马周,从山东来的,又在这个时间节点。 说他不是那个马周,委实很难令人信服啊。 “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出门就给本公子捡了个大贤回来,张二狗是个有大气运的人啊。” 张拯退出了书房,在心里喜滋滋的想道,张二狗这个人,必须要重用。 第四十一章 不应该啊 时间如水,光阴易逝。 不知不觉张拯已经在渭南别院住了快一个月月。 期间除了回长安看了两次老娘之外,基本上没怎么挪窝。 很神奇,作为长安有名的纨绔子弟,张拯这个月竟然没有出去闯祸。 对于长安的百姓来说,实在是可喜可贺喜大普奔喜闻乐见。 究其原因,还是张拯这段时间太忙了。 一边忙着书院细节的规划,一边忙着印刷厂的事情。 顺便等待世家反击李世民的手段。 可惜左等右等,世家就是没动静,张拯都已经等得没耐心了。 反而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 自从第一支运送粮食的车队进了长安城外的官仓。 第二支,第三支……运送粮食的车队就络绎不绝。 每日里城外官道上长长的运粮车队,已经成为了长安城外的一道奇异的景观。 每日都有各地的百姓来道官道两旁,观看这前所未有的景象。 “这么多粮食,得吃到啥时候啊?” 同时关中,河南,山东等地旱灾严重稍具规模的城池,都有源源不断粮食的入仓。 其中有来自江南的稻米,西北地的麦子。 而数量最多的还是北方大规模种植的糜子。 …… 渭河边上的印刷厂已经颇具规模,每日里忙碌不休。 每天都有将近十万份报纸从这个新奇的厂房里印刷出来。 其中一半会在长安销售,而另一半,则由国公府快马送至长安周边的大城。 大唐人民日报发行一周后,张拯便召集了马周,张二狗等人。 将报纸的价格定在了一文钱。 并且以往由小厮四处散发的方式也有所改变,改成了固定经营。 于是长安各大坊市的门口,多了一处叫做报刊亭的建筑。 编辑的人数也从当初只有三人的寒酸境地,升级到了如今十余人的规模。 人才,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才。 如今十余人的编辑团队,隐隐以马周为首。 原本主事的张二狗,反而成了与长安各大商家洽谈广告合作的公关型人物。 并且做得极好,短短一个月时间,不仅将张拯投入的一千贯本钱给赚了回来。 除了维持印刷厂的日常开销之外,竟然还有近三千贯的盈余。 要知道这才一个月时间。 连张拯都有些好奇张二狗是怎么做到的。 细问之下才知道,长安的一些些商家,为了争一个广告首位差点打起来。 张二狗灵机一动,打人是不对的。 既然大家都想要这个位置,那就用钱说话,谁给的价格高,那个位置就给谁。 张拯大喜,没想到张二狗竟然自行领悟了拍卖的道理。 人才啊,对于人才,那没说的,必须重用。 于是张拯当着印刷厂所有人的面,狠狠的夸了张二狗一顿。 并且奖励张二狗一百贯钱,整整一马车现钱。 厂里顿时炸锅了,所有人都羡慕得不行。 在张拯表示,不论是谁,只要如张二狗这般。 能够想到绝妙的主意为厂里带来创收,也会有这样的奖励之后。 厂里数百人做事的热情空前的高涨起来,谁都希望自己能成为下一个张二狗。 庄子里的青壮则由刘三带头,组成了一支百人规模的巡逻队伍。 又分成了三队,日夜不休的在张府别院周边和厂区内外巡逻。 而庄子里的妇孺孩童,只要能帮得上忙的。 张拯大手一划拉,全部进了厂里做事。 每天不仅管两顿饭,还有三个大子的铜钱作为报酬。 如今的庄子,已经没有人去做从渭河里挑水来灌溉农田这种无用功的事情了。 依旧蹲在墙根晒太阳的老人,原本木然的脸上也逐渐有了笑脸。 虽然时间很短,但这个小小的庄子,确实与张拯刚来的时候不同了。 …… 与厂区里的一片和谐不同。 张拯此时正在别院的书房内抓耳挠腮,仿佛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 将眼前的一张图纸狠狠的捏成了一团,然后往书房的角落里丢去。 然后拿起身前一个闪耀着幽幽寒光,不到半尺长的一个机括反复推敲。 “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张拯正抓着头发喃喃自语,画废的图纸已经铺满了整个书房。 原来是李承乾的生辰快到了,张拯承诺要送给他一个新奇玩意儿。 于是张拯一下子就想到了后世和小伙伴们常玩的小袖箭。 当然,后世和小伙伴玩的袖箭大多是塑料的。 而农村自己做一般也是用竹子作为原材料,没有什么杀伤力。 但是,现在这玩意儿是要送给李承乾的生日礼物,当然不可能用竹子做的来糊弄他。 于是张拯打算原原本本的将历史上有名的袖弩复原出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精铁打造的袖箭射程竟然还不如用竹片做出来的小玩具。 精铁打造的袖弩射程只有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反而竹片做出来的玩具能射到三十步开外。 一开始张拯以为是弩箭的问题,可能是弩箭太重。 大唐的工艺做出来的弹簧射不动这么重的箭支,于是不断加工打磨弩箭。 以至于现在的弩箭与其说是箭,不如说是一根寒芒森森的长针。 但是让张拯感到沮丧的是,将原本的弩箭换到竹片做的玩具上,竟然也能射出去三十步开外的距离。 于是张拯又开始找弹簧的问题。 直到张拯把弹簧换到以羊肠线驱动的竹片玩具上。 还是射出去了三十步开外的距离。 再看着与竹子制作出来大同小异的机括,除了材料不同,结构完全一样。 偏偏没一样东西单独拿出来都没问题,组合在一起就出问题。 于是张拯崩溃了。 前世作为一个工科生,按理说做这样一个小玩具应该是手到擒来才是。 可是老天偏不让张拯如愿,而是狠狠的抽了他几个大耳巴子。 “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张拯双眼无神,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缩在书房的几案上,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片刻后,又将拆成一堆零件的弩箭组装好。 然后对着书房里的承重的柱子射过去,可惜,柱子的距离远在二十步开外。 弩箭只飞到一半不到的距离,便落到了地板上,发出一声“叮咚”的声响。 “不应该啊~” 第四十二章 太子遇刺 张拯发誓,他已经把所有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全部检查了无数遍。 但是即便耗费无数的心血,也只能做成目前这个样子。 看着手上这个还不如玩具的袖弩,张拯实在是没法厚着脸皮把它送给李承乾。 捡回掉落在地上的弩箭,张拯将几案上的一把如长针一般都箭支一根一根的安装在机括上。 总共六支弩箭,还有一种可以上十二支箭,可惜张拯不知道其中原理。 张拯又瞄准了窗台上的一盆花植,轻轻扣动了扳机。 “咻~” 一缕寒芒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发出一声破空支音。 “呲~” 几乎在破空之声穿出的同时,窗台上的花盆穿出来一声“滋溜…”的声音。 张拯走到窗台边,看着如长针一般都弩箭。 并未像寻常弓弩一般直接将陶盆射烂,而是而是深深的刺进了陶盆。 只留下一节尾翼在陶盆外发出“嗡嗡”的如声波一般都嗡鸣。 取下陶盆一看,果然,陶盆的另一面已经被射穿。 露出寒芒依旧的针头。 “这样似乎也不错。” 张拯自我安慰道。 虽然射程短了一截,但是这威力和准头,却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刺的地方。 张拯伸手想要拔出这支长针一般都弩箭,可无论张拯怎样用力。 弩箭就像与陶盆融为一体了似的,根本拔不出来。 见拔不出来,张拯也懒得为了一根针摔掉一个陶盆。 反正只是残次品而已,自己手上的袖弩里还有五根,改天让王铁匠补齐就是。 …… “小郎君,小郎君。”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慌张的呼唤声。 听声音是别院的管事刘二。 “何事?” 张拯用袖子盖好固定在手臂上不足半尺长的袖弩,拉开书房的房门问道。 “门外来了个浑身是血的人,说是太子殿下遣他来见您的。” 刘二见张拯自书房出来,仿佛看见了主心骨,慌张的表情一瞬间不翼而飞,对着张拯恭敬的说道。 “太子殿下遣来的,人呢?” 张拯一听是李承乾派来的人,连忙大步往前院走去。 “已至前堂等候。” 刘二一路小跑追上了张拯的脚步。 快步来到前堂,来人正是太子亲卫统领段恒。 段恒全身是血,此刻正有张府别院的下人为段恒包扎伤处。 “怎么搞的,一身伤。” 张拯皱着眉头问道。 听见张拯的声音,原本跪坐着的段恒一下子站起身来,正在为他包扎伤口的小厮脚下一个趔趄。 “张县男,太子殿下遇刺。特遣末将召您入东宫议事。” 段恒和张拯也是老熟人了,此时也没必要讲那么多废话。 “什么,太子殿下遇刺。太子可有受伤?” 张拯心里一惊,神色焦急的朝段恒问道。 “太子殿下无恙,只是太子亲卫的弟兄死了三个。” 段恒说道这里脸上也是一脸后怕的神情。 听到李承乾无恙,张拯这才放下心来。 对着刘二吩咐道: “去请刘三伯,让他带上弟兄们随我走一趟长安。” “是” “刺客是什么人,可有什么线索?承乾不是在东宫吗,为什么会遇刺?” 张拯还要等候刘三到来,便开口问道。 “太子殿下今日奉陛下的命令去四方馆慰问各方使节,末将与弟兄们保护太子殿下一同而去。 到了永宁坊附近,却听得有人大喊为太子殿下报仇。 末将与弟兄们正疑惑呢,太子殿下不是好好的嘛,报什么仇。 待对方喊完之后,永宁坊的两侧民房里便冲出来五个刺客。弟兄们大意之下被他们杀死三人。 刺客其中三人被末将与弟兄们当场格杀,另外两人被末将生擒。 然后太子殿下便让我来渭南召您去东宫。” 段恒的语速很快,但张拯还是听清了前因后果。 “太子殿下,莫非是隐太子李建成的人?” “这个,末将不知。” 隐太子李建成,在此时的大唐,几乎成了一个禁忌。 张拯敢问,段恒却不敢答。 “罢了,一切到东宫再说。” 此时刘三也到了,带了五十个人,剩下的一半人手继续留在庄子里巡逻。 “你的伤势?”张拯看了一眼段恒问道。 “末将无妨,只是些皮外伤。”段恒答道。 刘三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浑身是伤的汉子。 “走吧,去长安。” 张拯没有再多说什么,接过刘二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 段恒紧随其后。 刘三带领的五十人也俱是弓马娴熟的老兵。 庄子里自然不会缺了他们的坐骑。 一行人便上了马朝长安赶去。 从渭南至长安只有有四十余里的距离,快马加鞭之下只需一个时辰便可跑一个来回。 所以,段恒来时用了半个时辰,在张府耽误了几分钟,回长安又用了半个时辰。 等到张拯与段恒进入东宫,刺杀太子的人究竟是何人指示也有眉目了。 …… 东宫显德殿,曾是李世民登基为帝的地方。 如今是太子李承乾的居所,由于李承乾还未取妃,张拯在东宫自然是百无禁忌。 张拯踏入显德殿,映入眼帘的是跪坐在主位上的李二。 旁边还有一位仪态端庄的妇人侍候,正是长孙皇后。 老李纲坐在另一侧,正与李二小声交谈着什么。 而今天遇刺的主人公,太子殿下李承乾,反倒是屈居下首。 李承乾旁边还坐着一位与张拯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女子,端的是明眸皓齿眉眼盈盈。 却是李二的嫡长女长乐公主李丽质。 还有一个十余岁的小胖子,扎着两个冲天辫,一双眼珠子提溜乱转,萌得一批相当可爱。 “呃,微臣张拯,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李师,见过太子殿下,长乐公主殿下,魏王殿下……” 张拯一愣,急忙施礼,拜了一圈殿下。 然后隐晦的瞪了一眼李承乾。 你一家子都在这,你把我叫来干啥。 而李承乾,则回应了张拯一个苦笑。 “小皮猴子来了,此处是承乾的东宫,无需拘束,坐吧。” 李世民听见张拯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然后又继续和老李纲小声的说这话,并未理会张拯。 反倒是长孙皇后,笑意盈盈的看着张拯,开口赐座。 “谢娘娘。” 张拯躬身行礼,走到李承乾旁边坐下。 有点搞不清楚当下的状况。 李承乾被刺杀诶,自己急匆匆的从渭南跑来长安。 你们一家子反而像没事人一样,这是搞什么鬼? 第四十三章 幕后黑手竟是他们 “刺客招供了吗,谁派来的?” 张拯小声的朝着李承乾问道。 一开始张拯以为李承乾遇刺是世家的手笔。 但是随后一想,李世民的仇家可以说是遍布天下。 想灭李二满门的人更是比比皆是,未必就是世家派出来的刺客。 “还未招供,常伴伴正在审呢。” 李承乾也是低声对着张拯说道。 常伴伴,应该就是当初去国公府宣旨的那个未语先笑的太监了。 只是张拯没想到,那么一个和蔼的太监,竟然还会审问人犯。 “陛下和皇后怎么还不走。” 张拯此时只觉得坐如针扎,李二和长孙不时射过来的目光像是一把利剑。 让张拯心里很不舒服 “诶,不对啊,李承乾遇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心虚什么?” 张拯如是想道。 然后慢慢的伸直了身子,眼神中透露出一股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气势。 “拯哥儿,回魂。” 李承乾看着张拯的样子,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啊,什么事。” 张拯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东宫,张拯总感觉浑身难受。 以往在东宫也没有这种症状啊。 李二和长孙自己也经常见,也不应该给自己一种难受的感觉啊。 “常伴伴出来了。” 李承乾对着张拯说道,示意他看李世民端坐的主位上。 果然是去国公府宣旨的那个老太监。 张拯只见那老太监在李世民耳边窃窃私语。 努力的伸长了耳朵,想要听清楚老太监对李世民说了什么。 可惜那太监的声音太小,实在听不清他对李二讲了些什么。 在场的人到现在,也许只有李二和太监常言,以及坐在主位上的李纲知晓了李承乾遇刺的前因后果。 常言对李承乾讲完之后,便退到了一边侍候。 完全没有分享的意思。 李世民听完常言的密语,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只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继续与老李纲攀谈起来。 张拯像极了鲁迅笔下那只找不到瓜的猹,急得抓耳挠腮。 这叫什么事儿啊,把自己叫过来,又不告诉自己事情的前因后果。 “陛下。” 张拯轻轻出声,打断了正在与老李纲谈兴正浓的李二。 随着张拯出声,整个东宫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张拯身上。 “何事?” 李二转过头来看着坐立不安的张拯问道。 “敢问陛下,究竟是何人指使刺客谋害太子殿下?” 张拯迎着殿内所有人探究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 “你想知道?” 李二看着一脸好奇的张拯,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看着李世民脸上的笑容,张拯内心响起了警铃。 暗骂自己多管什么闲事,这事儿好像是个坑。 这事儿绝逼是个坑! “呵呵,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随便问问,陛下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臣没事了。呵呵呵。” 大殿内响起一长串的张拯的呵呵声。 “告诉你也无妨,刺客招供,其幕后指使者是永安郡公与武安郡公二人。” 李世民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幕后指使者,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卧槽,薛万彻薛万钧兄弟?” 张拯愣住了,别说,这二人还真有嫌疑。 薛氏兄弟出身将门,父亲是隋左御卫大将军薛世雄,隋末为涿郡太守。 前隋大业十三年,薛世雄在河间之战中败于窦建德率领的河北义军,惭恙发病,不久便去世了。 薛万彻自与兄长薛万均随父亲客居幽州,兄弟二人都因武艺出众受到涿郡守将罗艺的赏识。 后二人与罗艺一齐归附唐高祖李渊,分别授兄弟二人为永安县公,武安县公。 薛氏兄弟二人原本是隐太子李建成的心腹,铁杆拥趸。 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时任右领军将军的薛万彻来不及救援。 玩了一出围魏救赵,率领麾下将士杀向了彼时的秦王府。 差点攻破了秦王府的守卫,千钧一发之际,幸得侯君集率兵赶来,李二才没有全家团灭。 薛万彻在听说太子李建成已被李世民射杀之后,发誓此生定要诛杀李世民为李建成报仇。 可惜的是,薛氏兄弟心中也明了太子大势已去。 便领着麾下人马逃进了秦岭深处。 在深山老林过了几个月的野人日子,架不住麾下将士的哀求,这才出山投降。 李世民见兄弟二人皆是不错的将才,又感念他们兄弟二人对将士的爱护之心。 心中升起了爱才之意,便对薛氏兄弟既往不咎,依旧委以重任。 薛氏兄弟也没有辜负李世民的一番心意。 贞观初年,随柴绍征讨梁师都,一举建功。兄弟二人一同爵晋郡公。 又在去年,随李靖大破突厥。 说一句战功赫赫并不过分。 薛氏一门两公爵,一时在长安传为佳话。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曾是李建成麾下铁杆的事实。 所以要说李承乾被谋害,他们兄弟还真有嫌疑。 有意思的是,薛氏与张氏同出敦煌,两家之间也有着不浅的交情。 “陛下信吗?” 张拯摸不清李二的想法,反问了一句。 “呵呵,朕不信。” 李二的回答斩钉截铁。 “还有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 张拯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这会儿还在后悔为什么就自己偏生按捺不住好奇心,非要问出来。 不过看着李世民毫不在意的表情,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遭。 “既然太子殿下无恙,微臣想起家中还有点小事未处理,臣就先告退了。” “可以,你退下吧。” 李二意味难明的看了一眼张拯。 “臣告退。” 张拯起身朝着殿内众人行了一礼。 众人仿佛没有看见张拯的动作,只有李承乾的眼里露出了一丝歉意。 可惜,急着回家的张拯并未看见。 缓缓退出大殿,正要跨出东宫门槛时。 李世民不容置疑的声音突然传来。 “张小子,朕让人送送你。” 张拯脚步一顿,这就没必要了吧。 自己可是带着五十个军中退下来的好手来的长安。 谁会这么不开眼来招惹自己? 但李世民的决定既然已经出口,便没有收回的余地。 “不敢反抗,算了。” 张拯叹了一口气。 李世民对身边的常言吩咐道:“常言,替朕送张小子回家。” “奴婢遵旨。” “呵呵,张县男别来无恙,走吧,咱家送您回去。” 常言走到张拯身边,未语先笑对着张拯说道。 “有劳常内侍。” 张拯屈身行礼道。 “不敢。” 常言躲开了张拯这一礼。 第四十四章 刺杀轮到我自己 李二叫常言送张拯回家。 当然不只是常言一个人送张拯。 东宫外面,一队飞骑将士已经严阵以待。 看着整整二十五位全身披挂,几近武装到牙齿的甲士。 让张拯内心的不安稍减。 见张拯从东宫大门而出,二十五人同时抱拳行礼,口道:“见过张县男。” 张拯伸手虚扶 “诸位兄弟不必多礼。” “张县男,这些甲士雄壮否?” 常言笑眯眯朝张拯问道。 “令行禁止,士气高涨,是精锐中的精锐。” 张拯依言答道。 “呵呵,张县男好眼力。” 这个马屁拍得张拯有些尴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这眼力好在哪? “呵呵。” 张拯回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呵呵呵,从今往后,这些甲士便是张县男的亲卫了。” 常言笑眯眯的说道。 “啥,给我当亲卫,还有这好事儿?” 张拯眼珠子瞪大,一幅不敢置信的模样。 “张县男就不疑惑为何陛下赐了您封地,赐了您爵位。 却为何没有赐给您相应的仪仗和亲卫吗?” 常言反问了一句。 “常内侍是说……” 张拯伸手指了指眼前这队甲士,心中狂喜。 “不错,他们本身就是您的亲卫。” 这怎么好意思,太感谢伟大的李二陛下了。 张拯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啊,忍不住感谢了李二的祖宗十八代。 万恶的封建主义社会,实在是太美好了。 “县男的仪仗晚点也会送到您府上,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好,出发,回家。” 张拯大手一挥,乐得牙不见眼。 领着一队新鲜出炉的县男亲卫出了宫城,与刘三等人汇合,便朝着渭南打马而去。 一行人策马冲出了长安城外十余里。 充当“前军”斥候的刘三忽然放缓了马速。 导致坐镇“中军”的张拯和常言也不得不减缓了奔腾的速度。 “怎么回事?” 张拯朝着前方的人马吼了一句。 刘三策马调头来到张拯坐镇的“中军”,对着张拯沉声说道。 “少郎君,不太对劲。” “刘三伯,哪里不太对劲?” 张拯的心一沉,刘三作为曾经张公瑾的贴身亲卫。 不论是个人武艺或是行军经验都是上上之选。 此刻他说不对劲,那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张拯内心暗暗警惕起来。 “官道上太空旷了,一个人都没有,这很不正常。” 张拯倒还真没注意这个事情,此刻听得刘三提醒这才放眼望去。 果然,笔直的官道上此时竟只有他们这一队人马。 官道两边的瓜果点心铺子一家都没有开门,往日里南北往来的商贾货郎全然不见。 张拯突然明白了为何在东宫内心绪不宁的的由来。 大声吼道:“全军列阵,警惕。” “咻~” 张拯话音刚落,一道破空之声由远而近。 远处传来一个黑点,一支箭正朝着张拯的心脏极速激射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干枯的手臂如闪电般伸出,一把抓住了那只朝张拯射过来的箭支。 张拯看得很清楚,那支箭离自己的心脏仅有一公分的距离。 顿时一阵后怕,一瞬间,冷汗浸湿了脊背。 这种场面,张拯两世为人都是第一次经历。 “有刺客,保护少郎君。” 刘三大喊道,飞骑将士与刘三率领的退伍老兵迅速列好阵型。 张拯转头看去,那支干枯的手掌的主人,正是奉了李二之命送自己回家的常言。 常言的脸上,往日招牌一般的笑脸已经消失,但是对于这场刺杀也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 脸色很平静,仿佛他早就知道了会出现这场针对张拯的刺杀似的。 “回长安。” 张拯吼道,拯突然福至心灵,刹那间想明白了一切。 此刻,只有回长安还会有一线生机。 “来不及了,我们被包围了。” 张拯的信任亲卫头子陈瑀面色凝重的说道。 张拯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已经将自己这队人马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来对方真正的目标,是自己。 刺杀太子也好,嫁祸薛氏兄弟也好,都是障眼法。 对方的真正目标,是张拯这个堪称李世民对付世家大族的利刃。 以工代赈,限奴令,报纸,活字印刷术。 这些专门为打破世家垄断而诞生出来的东西。 早已让世家大族对张拯恨之入骨。 张拯不除,世家永无宁日。 “陛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看着常言古井无波的老脸,张拯问了一句。 “张县男,此刻可不是说话之时。” 李世民应该早就知道对方的真正目标是自己。 所以利用了自己一把,来了个将计就计。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个诱饵,能钓上来一条什么大鱼。 既然李世民早就知道,那么肯定在暗中还有安排。 光凭二十五位飞骑将士,以及自己带来这五十号残疾人。 想要在数百人的黑衣刺客围攻下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张拯不相信李世民会眼睁睁的看着他死,所以,他在等着李世民的后手。 陈瑀率领二十四位亲卫将士围城了一个圈,将张拯围在了最里面。 以刘三为首刘家庄汉子们则自发散成十伍,结成了军队里最常用的梅花阵。 将陈瑀等亲卫围在了里面。 如潮水般的蒙面黑衣人,就这么撞上了刘三等人的军阵。 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眼看着刘三等人死伤越来越多,原本成建制的阵容逐渐露出一些缺口。 张拯目龇欲裂,眼珠子通红,心头的怒意直冲天灵盖。 只觉得此时应该和他们并肩作战,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稳赚。 抽出马鞍一侧的佩刀就要往上冲,却被身旁的常言一把拉住。 “张县男,别冲动,别冲动啊。” “我冲动你妈,给老子放手。” 张拯罕见的爆出了粗口,却发现常言的手掌犹如铁爪一般紧紧的箍住了自己的手臂,怎么也挣脱不了。 “陈瑀,带上你的人去帮他们。” 眼看张拯已经控制不了情绪,常言根本不敢放开张拯,生怕他死在这乱军阵中。 只能对着围成一圈护住张拯的亲卫首领陈瑀吩咐道。 “我们撑不了多久,待我杀出一条血路,常内侍带着小郎君先走。” 浑身是血的刘三左手握刀砍死了一个黑衣人,退至张拯身旁,看了一眼至少殒命了三分之一的弟兄。 眼珠子红得像是火炭,对着常言说道。 “不可!”常言与张拯异口同声的说道。 “现在走死得更快。” 第四十五章 改天做一把送你 张拯和常言知道李二有后手。 可其他人不知道啊。 刺客的数量几乎是张拯这边的三倍,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 先机尽失之下,哪怕张拯一方人人皆有马,却也发挥不出骑兵的优势。 眼看刘三等人组成的阵型就要被数量众多的刺客冲散。 张拯只能下令,让众人且战且退,朝自己身边收拢。 常言不时的挡开朝张拯射过来的冷箭。 经历了最初的慌乱过后,张拯也逐渐冷静下来。 知道自己冲上前去正合对方的意。 从马背上取下进东宫之前卸下的袖箭,快速的组装好。 袖箭内还有五根如长针一般的箭支,不到半尺长。 迫于射程原因,无法发挥远程支援的作用。 但是对于这种两军短兵相接时,却可以发挥大用处。 将身后的马儿当做掩体,观察着对方的动向。 自己只有五支箭,必须要将作用发挥到最大才行。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张拯一方已经阵亡二十余人。 剩下的人,除了张拯,常言,以及寸步不离守在张拯身边亲卫首领陈瑀更是人人挂彩。 刺客的人数是张拯一方的三倍,此时的死伤也是张拯一方的三倍。 毕竟刺客一方虽说武艺高强,却是各自为战。 完全没有发挥出人数的优势。 反而在刘三等人成建制的军阵下,付出了伤亡不菲的代价。 “不论生擒还是杀死张拯者,赏钱千贯。” 见时间拖得越来越长,己方还没能攻破对方的防线,反而死伤五六十人。 刺客头领心下也是开始焦急起来。 对着一众刺客许诺好处。 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一众刺客顿时开始发狠。 刘三等庄子上的老兵,闻言也开始拼命。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老公爷的血脉有所闪失。 那刺客头领一冒头,顿时让张拯有了方向。 原本所有的刺客皆是黑衣蒙面,让张拯分不清哪一个是领头的。 闻声望去,那刺客首领与其他人打扮并无不同,只是手中握着横刀,站在不远处并未参与冲阵。 张拯扫视了一圈,并未参与冲阵的人除了方才出声那个,另外三个方向各有一人。 应是在最后面压阵所用。 很好,这下张拯就不担心了,全都在射程之内。 只是对方有弓箭手,而且全部藏在暗处,有点麻烦。 “常内侍,可摸清了对方有几个弓箭手?” 张拯朝身边戒备这冷箭的常言问道。 “目前东南西北已经各射出三支冷箭,应该是有四个。” 常言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以你的武功,能否冲出杀阵解决掉四个弓箭手。” 张拯问道,一边调试着手上的袖弩。 “以咱家的功夫,解决掉四个弓箭手自然不难,但咱家的任务是保护您,张县男。若是咱家离开了您,不消片刻您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常言一下就洞悉了张拯的想法,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你若是不去,一会儿咱们全都要变成尸体。” “死不了,陛下还有安排。” 任凭张拯如何劝说,常言丝毫不为所动。 张拯也急了,鬼知道自己这点人马能不能撑到李世民的援兵赶来。 “陈瑀,你去。” 见自己支使不了常言,张拯只好对着身边的亲兵头子说道。 “末将得到的命令是护卫您的安全。” 陈瑀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有常内侍在,自会护我无恙,快去。” “这……” 陈瑀看向了常言,见常言一语不发。 又见常言手无寸铁之下,只手便拦住了四个方向射向张拯的冷箭。 “快去啊。” 张拯催促道。 陈瑀与常言不同,常言是李二的人可以不用听张拯的命令。 陈瑀却是张拯的亲卫,此刻听得张拯的催促。 只能期望那位武功奇高的常内侍能够保护好张县男了。 一咬牙,便向阵中杀去。 要说陈瑀此人,武艺也是不同寻常,身前的刺客竟无他一合之敌,断的是勇猛无双。 陈瑀心里也是憋了一股子火,见得手足袍泽一个个死在眼前。 主动欺身而上,几个呼吸间,便杀穿了一个缺口。 其中一个刺客首领见得陈瑀这般武勇,正欲上前支援。 却突然听得一声破空之音自耳边传来。 还来不及回头,只觉得额头上一凉,便出现了一个细小的血洞。 张拯的弩箭一发建功,直接射穿了那刺客头领的额头,并深深的没入土里。 陈瑀也趁着这个时机杀穿了敌阵,顾不得身上的伤势。 如吕布附身一般,朝着远处的弓箭手极速掠去。 其他方向的三个刺客首领也发现了悍勇无双的陈瑀。 正欲喝问那个方向的压阵之人,却发现那个刺客首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地上。 “咻” 张拯射出了第二支箭,直向最开始开口说话那个刺客首领而去。 一发射穿了那个刺客首领的咽喉。 短短时间之内,四个刺客首领死去两个。 剩下的两个刺客首领连忙戒备起来。 陈瑀也顺利的解决了一个弓箭手,正绕过刺客分出来的人手的围追堵截,朝着下一个弓箭手的方向狂奔而去。 “拦住他。” 剩余的两个刺客首领大喊道,其中离陈瑀较近的更是转身朝陈瑀追去。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张拯射出了第三支袖箭。 正正没入了那个刺客首领的后心。 “呃。” 那刺客首领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此刻,四个刺客首领已经成功被张拯偷袭解决掉三个。 剩下的一个见情况不对,俯身朝着地上一滚躲到了其他刺客身后。 张拯的袖箭瞬间失去了目标,只得蹲下来静待时机。 还有两只箭,不能浪费了。 常言看着张拯三箭解决了三个刺客首领,楞楞的说不出话来。 张拯手上戴着的那把不足半臂长的袖弩,委实让见多识广的常言都惊掉了下巴。 “这这这,简直就是刺杀利器。” 常言忍不住说了一句,对张拯手上的袖箭赞叹不已。 “喜欢啊,要是能逃过这一劫,改天做一把送你。” 张拯见常言直直的盯着自己手上的残次品袖箭看个不停,开口对他说道。 第四十六章 生死未卜 “张县男莫说丧气话,您吉星高照自有仙身护佑,眼前不过一群宵小之徒而已,您定然会安然无恙。” 常言一喜,他确实喜欢,但没想到张拯竟然会愿意送他一把。 要知道这种堪称刺杀神器一般的东西,不论谁得到,只会小心翼翼的藏起来独自欣赏。 听张拯话里这意思,这东西似乎是他做出来的,还不只有一把。 这可把常言震惊得不行。 江湖上那些堪称刺杀利器的东西,他几乎都见过。 但张拯做出来的这个袖箭,是他见过操作最简单,威力最大的一种。 这种东西要是流落到民间,会造成什么后果,常言不敢想象。 “陛下的援兵怎么还不来。” 眼看己方七十余人此刻只剩下不到一半,张拯开始怀疑起李世民到底有没有安排后手。 陈瑀被人拦住了,拦住他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猛人。 一身武艺几乎与陈瑀不相上下,一出现就使得陈瑀寸步难行。 大唐有那么多武艺超群的人吗,当真是咄咄怪事。 眼见张拯给自己的任务恐怕是难以完成。 陈瑀对着眼前的拦路之人大喝道: “尔等可知刺杀朝廷钦封的县男是什么罪名,不怕被诛九族吗?” 拦住陈瑀那黑衣人眼中露出了一丝欣赏之色,似乎实在赞赏陈瑀的武艺不凡。 轻轻说了一句:“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已。” 陈瑀拼尽全力,一把横刀在手中舞得虎虎生风。 而拦路之人只是用一根铁棍就防住了陈瑀的刀势,铁棍在手里同样密不透风。 “不错,不愧是长威的后人。” 那拦路的刺客似乎并未用出全力,在陈瑀凌厉的攻势下依然还有说话的余力。 陈瑀闻言攻势一顿,不由反问道:“你认识我父亲?” “呵呵,认识,否则你此刻已是我棍下亡魂。”那黑衣人笑道。 “既是陈家故人,何故拦我,张县男于国有大功,我绝不可能让其折损在此。” 陈瑀一声爆喝。 那黑衣人却不再说话,只是拦住陈瑀,让他无法去取下一个弓箭手的首级。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耶,若是此刻弃暗投明,陛下最是重英才,保尔一个高官厚禄并非难事。” 陈瑀看着张拯那边已经岌岌可危的境地,继续说道,希望能说服眼前人能够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投那李二吗,尔父本是隋臣,官拜骠骑大将军,爵封郡公。 尔却仕唐,此刻还想劝我投那乱臣贼子李二,何其可笑。” 黑衣人听得陈瑀这么说,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愤怒的说道。 “你究竟是何人?” 陈瑀忍不住问道,眼前这个刺客似乎对自己父亲的往事非常熟悉。 …… 反观张拯这边,眼看陈瑀被一个武艺超群的人拦住,也不再对他报什么希望。 好歹解决了一个弓箭手,常言也是压力大减,只需防备三个方向射来的冷箭就好。 “准备突围吧。” 张拯见援兵迟迟不来,对着身边杀成血葫芦一般的刘三说道。 “少郎君放心,有老汉在,定然豁出去姓名护您周全。” 刘三已经杀红了眼睛,左手的横刀刀刃都已卷曲。 此刻听张拯决定突围,对着张拯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张拯的心非常平静。 经历了一开始的慌乱,害怕,绝望,崩溃之后。 看着眼前一地的尸体,有自己人的,有刺客的,张拯的心平静的像一潭死水。 “什么拼不拼命的,是我对不起弟兄们。他们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 张拯笑了,很奇怪,在这种场景下,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取下了手中的袖箭,里面还有两支箭。 递给了身边脸色古井无波的常言。 “还有两支箭,送给你了,开始拼命吧,常言。” 这一次张拯没有叫常内侍,而是直呼了常言的名字。 常言伸手接过,学着张拯的样子将两根牛皮做成的环带系好。 将袖箭戴上了手臂,赞叹了一声。 “好东西。” 张拯撕下一块布条,将横刀的手柄绑在自己的右手手心。 这一次常言没有阻止他,而是学着张拯的样子,也将刀柄绑在了手心。 张拯看着死伤一地的亲卫,又看了一眼还活着的人。 包括张拯在内,活着的人不足三十人。 剩余的人正在艰难的抵挡着冲阵的刺客 与其说是刺客,不如说是高门府邸驯养的死士。 寻常江湖游侠儿,死了那么多人还没能拿下目标,早该退去了。 也只有死士,会这般悍不畏死,对于死去的同伴视而不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对面应该也没料到张拯这方的人马如此精悍。 两百余人对阵七十余人,不仅没有在短时间内拿下目标,己方反而被张拯一方的人马拼死近百人。 一比二的战损,已经足够张拯骄傲的了。 “都是好汉子,是我张拯对不起你们。” 张拯举起横刀,大骂了一句: “狗日的李二!” 然后越过一堆尸体,朝着刺客人数最多刘三那边冲去。 常言对于张拯喝骂李二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恍若未闻。 跟在张拯身后,为张拯挡开剩余三个弓箭手放出的冷箭。 一个刺客猝不及防之下被张拯一刀砍在肩膀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最后一个刺客首领见张拯自己主动冲出来那些老兵围成的保护圈,准备突围,顿时大喜。 “目标在那边,所有人朝那边围上去,别让他跑了。” 话音刚落,突然传出一阵惨叫。 却是被常言射出的袖箭射穿了肩膀。 常言难得老脸一红,第一次用,没什么准头。 不过这时也没人笑话他,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挣命。 “咻……” 一阵破空之声传出,常言顿时大惊失色。 惊呼道:“张县男小心,对方还藏着两个弓箭手” 一共五支箭从不同的方向射来。 常言以一个寻常人难以置信的姿势,身体瞬间扭成了麻花状。 险之又险为张拯挡开了四支要命的冷箭。 最后一支射向张拯心脏的却来不及挡开。 常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踢在张拯的腰上,张拯身体一歪。 最后一支冷箭深深的插进了张拯的右边胸口,堪堪躲开了心脏的位置。 张拯只觉得右边胸口一麻,没有什么痛感传来。 就被一股大力带着飞了起来,随着惯性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咚!咚!咚!” “杀~” 恰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仿佛踏在了所有人的心上,宽阔的官道开始震动起来。 远方传来一阵喊杀声,一股两百余人的骑兵自官道上极速杀来。 李世民的援兵到了。 可惜张拯见不到最后的结果了,听得援兵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 帝王心 一众黑衣刺客被随后赶来的骑兵杀了个精光。 长安城外的官道上,布满了尸体。 拦住陈瑀那个汉子,在听见马蹄声的一刹那。 便脱离了战阵,窜进了官道两旁的密林,几个起落间消失不见。 而陈瑀,一方面忧心张拯,一方面也是技不如人,也放弃了追踪的打算。 生死未仆的张拯被赶来飞骑甲士紧急转移到了邹国公府。 刘三和陈瑀贴身跟随。 劫后余生的其他人,默默的开始打扫战场。 将刺客的尸体摞成了一堆小山,一把火点了烧成灰。 长安城郊外,一股烤肉的味道传出去数里远。 自己人的尸体,残肢断臂能找到主人的便拼回去。 找不到主人的就与其他人拼到一起。 于是,官道上便多出来一些三只手,四只脚,两个头的尸体。 都是生死袍泽,不必分什么彼此。 “呜呜呜……” 不知道是谁,率先哭出声来。 都是铁打一般的汉子,面对敌人的刀剑眉头都不皱一下。 此刻看着前的尸体,都是前一天还一起说着笑话讲着荤段子的袍泽兄弟,哭得像月子里的娃儿一样。 “莫哭,兄弟们深受老公爷的恩情,若是没有老公爷,兄弟们不过是野狗一般的人物,或许尸骨都早已被碾成了灰烬。” “莫哭,兄弟们是为了保护老公爷的血脉而死,死得其所。” 有人小声安慰道,眼中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找来几辆牛车,将袍泽的尸体堆放上去,还活着的二十余人一路沉默着朝庄子里走去。 …… 太极宫,甘露殿,李世民正在批阅奏折。 眉心罕见的露出一股淡淡的倦容。 太子遇刺,未起的蝗灾,粮食,棘手的世家,朝堂的博弈。 接踵而至的各种事情让才能超绝的李二也感到了一丝疲倦。 来自宿卫宫城的禁军将士的一声急报,打破了大殿的宁静。 “报,陛下,渭南县男张拯遇刺,身受重伤,生死未仆。” “什么,张拯遇刺,生死未仆,常言这老狗是干什么吃的。” 李世民闻言,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边上老神在在似乎在打瞌睡的王德也是一惊。 那将士只是单膝跪地,并未搭话。 “朕知道了,退下吧。” 那将士抬起手臂轻轻磕碰了一下胸前的铠甲,退出了大殿。 “王德,传太医,告诉他们,朕要活着的张拯。” 李世民脸色阴沉,对着身后的王德吩咐道。 “是,老奴这就去办。” “不,还是你亲自走一趟吧,去问问常言那老狗怎么回事。” 李世民突然抬手,对着王德说了一句,表情变了又变,眼神里露出难以捉摸的神色。 “陛下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 王德低着头退出了大殿,不敢看李世民的脸色。 …… 东宫内,自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离开后,李承乾的心情便忐忑不安。 只是因为长乐公主和魏王李泰并未随李世民夫妇离去,不好在弟妹面前发作出来。 李承乾交代东宫的宫人照顾好两位弟妹,自己小心翼翼的凑到了老李纲身前。 老李纲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说道:“走开,走开,老夫看书正至精彩之处,莫来烦扰老夫雅兴。” 李承乾看着乐呵呵的老李纲欲言又止。 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师,拯哥儿不会出什么事儿吧,学生的心中很不安。” 老李纲闻言,看书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的回了李承乾一句:“这是他的命。” 看着老李纲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李承乾有些着急。 “老师,拯哥儿也是您的学生,难道您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听得李承乾说出这句话,李纲诧异的看向了李承乾。 李承乾自知失言,连忙解释道:“老师,学生的意思是……” “你呀,是关心则乱。” 老李纲打断了李承乾的话,并未与他计较,而是开口说道。 李纲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身份最尊贵的学生,罕见的露出严厉之色。 对着李承乾问道:“我问你,陛下的计划你知不知道。” “我,我知道。”李承乾有点心虚,眼神闪烁,不太敢去直视老李纲的眼睛。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老李纲步步紧逼,继续问道。 “父皇,父皇不许。” 李承乾的声音小了下去。 “哎,你呀。我再问你,陛下的计划有更改的可能性吗?” 老李纲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只是语气明显软了下来。 “回李师,没有,父皇的命令没有人能够忤逆。”李承乾老老实实的答道。 他不明白老李纲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 “所以,这就是张拯的命,太子殿下你担心也没用,老夫担心也没用。 这是他的命,撑过去了,等待他的就是康庄大道,撑不过去,那他就是一枚废子。” 老李纲摸了摸胡子,缓缓的对着李承乾说道。 李承乾愣住了,他没想到平日里一向和蔼,对张拯也颇为看重的老师,会说出这样一番近乎无情的话来。 “是不是不敢相信这是老夫能说出来的话?”老李纲看着李承乾,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李承乾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 “太子殿下,社稷之重与张拯的姓名,你该如何取舍?” “如何取舍。”李承乾喃喃的问自己。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老师,别问了,求您了。”李承乾崩溃了。 他没想到李纲几句话就让他心神失守,往日里时刻保持的太子仪态全然不见。 老李纲继续说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陛下有,老夫有,太子殿下你也有。 如今,陛下做出了取舍,老夫做出了取舍,而太子殿下你,你还没有做出取舍。 老夫是很看重张家小子,但是老夫更看重天下百姓。 所以,即便老夫再是如何喜爱张家小子,此事也只能委屈他。 太子殿下,其实这些年,你做得很好了,你足够机敏,足够聪慧,足够有情。更难得的是你还有一颗仁义之心。 但你将来是要继承陛下的位置,为人主,为人君的。 自古以来,为帝王者,最忌有仁义之心。 因为这会使你失去最理智的判断,做出最有利的取舍,让你难以平衡世间万物。 家国大事,最忌讳感情用事,所以,为帝王者,必须要有一颗冷酷无情的心。 任何一颗子,你都得把他下到有用的位置,老夫如此,张拯也是如此。 太子殿下,这算是老夫为你补上当年你被册立为太子之时未上的一课。 这一课,叫帝王之心。” 李承乾听完,呆呆的立在当场,一语不发。 第四十八章 还是年轻好啊 看着呆若木鸡的李承乾,老李纲微微的摇了摇头。 说到底,李承乾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从小接触到的不是博学鸿儒就是朝堂重臣,哪里会有人为他剖析这些人性的阴暗面。 但是,总要有这么一个人的。 毕竟,李承乾的太子之位,并非稳如泰山啊。 随着李世民其他的皇子逐渐长大。 早些知晓这些道理,对李承乾来说,并非坏事。 李承乾应该还需要消化一段时间,老李纲也不再去管他,自顾自的接着看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承乾牙关紧咬面色苍白。 似乎遇到了人生当中的第一个难题。 突然,李承乾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 脸色突然平静下来。 然后对着老李纲行了一个大礼,一字一句的说道。 “多谢老师教诲” “想通了?” 老李纲并未抬头,闻言只是问了一句。 “学生没想通,老师说的话,究竟是对是错,学生将来会去一一验证。 但是现在,学生打算去救拯哥儿,若是父皇责罚,由学生一力承担。” 李承乾挺直了腰杆,对着老李纲说道,眼神里露出了往日里从未有过的坚决。 别人一般喜欢把这个感觉,称之为锋芒,或是峥嵘。 当了四年乖宝宝太子的李承乾,第一次露出了独属于自己的锋芒。 未等李纲回答,李承乾便转身大步踏出了殿内。 “太子勋卫左右郎将何在?” 门外,传来了李承乾不容置疑的声音。 老李纲放下了手中的书,看向了门外李承乾远去的背影呵呵一笑,缓缓说道: “总算有点太子的样子了。” “末将在。” 两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到了老李纲的耳朵里。 “为孤披甲,点齐两百人马,跟孤走。” “喏!” “还是年轻好啊。” 老李纲站起身来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将双手背在背后,缓缓的朝着皇宫方向走去。 …… 李承乾率领的两百人,就这么和护卫张拯回长安的飞骑将士相遇了。 “报,太子殿下,发现敌踪。” “全军列阵,听孤号令。” “诺!” 长安城外不到五里的距离,李承乾全身披挂坐镇中军。 身上的铠甲比其他将士小了一号,但全身甲胄依然有将近三十斤重。 又是在这个异常炎热的季节,小脸上不断的冒出汗水。 被铠甲包裹的身体早已全身湿透。 听得斥候禀报前方驶来一队人马,人数与自己率领的人不相上下。 当即下令全军列阵,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李承乾紧张得双手冒汗,心里面有一丝忐忑,还有一丝期待和兴奋。 “也不知道拯哥儿有没有遭遇了他们的毒手。 希望我没有来晚,拯哥儿,你要撑住啊。” 随着斥候的禀报,对方的人马离自己越来越近。 李承乾正欲下令进攻,却没想到对面率先派出来两个将士打马来到李承乾的队伍前。 “太子殿下,对面,是友军。” 李承乾的侍卫首领段恒脸色古怪的对着李承乾说道。 “友军?”李承乾闻言一愣。 “不错,他们还说张县男此刻就在他们的队伍里。”段恒接着说道。 “拯哥儿在他们队伍里?” 李承乾惊讶的问道。 “让他们停下,就说孤,大唐太子李承乾銮驾在此,让他们就地驻扎接受孤检阅。” “末将得令” 段恒应了一声,便上前去传令去了。 而对方听闻拦路的人马是太子李承乾,也是一惊,连忙停步。 领头的校尉看着担架上的张拯,哪怕是在昏迷中也依然冒出冷汗,紧紧的皱着眉头。 实在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要在此时拦路。 对方弓箭手那一箭直接射穿了张拯的身体。 虽然没有射到什么致命的地方,但以此时的天气,若是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就这么伤口感染死去也是有可能的。 校尉交代了抬着担架的军士两句,便打马来到了队伍前头。 李承乾这边,太子勋卫的将士也让开了一条道路。 让明显小了一号的李承乾打马上前。 “太子殿下,末将是飞骑卫左郎将李安。 奉皇命出城解救渭南县男张拯,张县男此刻伤势极重已经陷入昏迷生死未卜。 能否请太子殿下让开一侧道路让末将通过,回头末将定亲自至东宫像殿下请罪。” 李安率先开口说道,姿态放得很低,毕竟太子殿下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左郎将能得罪的。 “什么,你说拯哥儿生死未卜?” 李承乾连忙翻身下马,在一众太子勋卫“殿下不可”的劝阻声中跑向李安的队伍。 关键时候还是段恒机灵,连忙吩咐让开一条道路,然后朝着李承乾狂奔的身影追去。 李安当然不敢拦住李承乾,只得任由李承乾跑进了自己的队伍。 来到队伍中间,李承乾一眼就看见了躺在担架上的张拯。 只见张拯浑身是血,胸口的箭矢已经被随行的军医拔掉。 用纱布对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可惜,无济于事,雪白的纱布早已被张拯的血染得鲜红,伤口处还隐隐有血迹冒出。 “拯哥儿,我来晚了。” 李承乾高呼一声,眼里流出了眼泪,冲到担架旁一把拉住了张拯血淋淋的手。 昏迷中的张拯似乎隐隐听见了李承乾的声音。 “咳!咳!” 张拯咳嗽了两声,瞬间被纱布裹住的伤口又冒出一股脓血,顺着担架流到了地上。 飞骑左郎将李安心里焦急得不行,眼看李承乾在这里耽搁时间,又不敢催促。 只得对着李承乾的侍卫首领段恒不断的使颜色。 “殿下,张县男失血过多,若再不救治,怕是有性命之危。” 段恒小声的对着悲伤难以自抑的李承乾说道。 李承乾这才如梦初醒,焦急得语无伦次的说道:“回东宫,快,带拯哥儿回东宫。 段恒,你先回去,叫太医到东宫侯着,不,你去叫太医直接出长安来,我们在半路汇合。” “是,末将遵命。” 段恒领命而去。 李承乾正想放开张拯的手,却突然感觉张拯的手握住了他。 “咳,咳,咳,承…承…承乾?” 昏迷中的张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断断续续的喊着李承乾的名字。 “拯哥儿,是我,是我,我来晚了。” 李承乾听得张拯的声音,大喜过望。忍不住哽咽道。 “快,回东宫。” 李承乾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下令道,也不管张拯抓着他的手不放了。 也未回去骑马,就这么步行陪在张拯旁边,一步一步走向了长安。 第四十九章 老神仙 张拯足足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一直高烧不退,右胸前的伤口已经发炎流脓。 就连那位医术超绝的秦太医都束手无策了,只能交代邹国公府开始准备后事吧。 不过好在或许是张拯的运气太好,又或许是张拯命不该绝。 秦太医的老师孙思邈,恰好在张拯昏迷的第三天云游回了长安。 张拯的母亲元氏说动长孙皇后,太子李承乾。 一齐去了孙思邈居住的药庐求他出手。 于是,张拯就这么被孙思邈给救回来了。 经过孙思邈的施针,张拯的高烧已经退了下来。 孙思邈又解开了张拯胸前的纱布,用匕首和见到剜掉了已经化脓的腐肉。 用烧开冷却的温水擦洗掉血迹,敷上了一层黑乎乎的药膏。 于是昏迷中的张拯只感觉胸前的那种胀痛感不见了,一股凉悠悠的感觉自伤口处传来。 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拯哥儿醒了。”李承乾眼尖,率先发现了睁开眼睛的张拯。 经过李承乾这么一提醒,围在床边的长孙皇后,元氏,张拯的贴身亲卫刘三和陈瑀。 还有此时应该在渭南别院的贴身小丫鬟绿珠齐刷刷的朝张拯看去。 元氏见儿子醒来,一步窜到床边就要开口说话。 孙思邈对着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病人此时需要静养。 张拯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前世父母亲人,老师同学,还是与他相恋三年却没有结果的初念女友。 父母拉着他的手责问他,这么多年信息全无,去了哪里。 同学问他问什么休学逃课,老师告诉他他的大学毕业证拿不到了。 女友问他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个交代和结果。 画面一转,张拯梦见了无数冤魂厉鬼,仿佛置身于鬼门关。 无数的冤魂厉鬼在质问他,为什么要帮助李世民那个屠夫。 张拯梦见他的脚突然被一把大力抓住,定睛看去,竟是没有了下半身身体的刘三。 刘三抓住张拯的脚踝,大声喊着让他为死去的弟兄们偿命。 远处传来一阵不绝于耳的哭嚎,那是为了保护张拯而战死的兄弟们所化成的厉鬼。 他们纠缠着张拯,折磨着张拯,张拯内心的愧疚被无限放大。 满脸痛苦的跪在那些身体病不完整的厉鬼身前。不断的磕头,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生生世世不息。 一众冤魂厉鬼拉着张拯就要踏进鬼门关。 就在这时,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老人突然出现。 老人就站在张拯身前,无数的冤魂厉鬼竟没有一人敢靠近老人,张拯突然感觉到一阵清凉从胸口传来。 这股清凉之感迅速传遍了身体的每个角落,让张拯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张拯开口对老人问道:“你是神仙吗?” 老人呵呵一笑,对着张拯说道:“你该回去了,所有人都在等你呢。” 然后,张拯便睁开了眼睛。 映入张拯眼帘的,就是那个在梦里看不清面容的老人。 老人穿得非常朴素,一身麻布做成的灰色道袍到处是补丁,已经非常陈旧了。 头发是雪白的,胡子是雪白的。脸上布满了风霜,两只手上满是老茧。 雪白的头发挽成了一个道家的道髻,用一跟木簪子固定。 眼神里布满了悲天悯人的神光。 “老神仙”” 张拯虚弱的声音传出,声若蚊蝇。 除了孙思邈,其他人并未听见张拯这声呼喊。 孙思邈依旧在忙碌中,将张拯的伤口用纱布缠绕好。 这才开口说道:“贫道孙思邈,不是什么老神仙。” 然后站起身来,对着元氏和秦太医简单交代了几句什么。 又对着长孙皇后一拱手,便背上药箱,在房内众人躬身的大礼中走了出去。 孙思邈一走,元氏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窜到了张拯身前。 轻轻抓住了儿子的手,无声的哭泣着。 李承乾也来到张拯旁边,露出了一个满是担忧的小脸。 虚弱的张拯看着房间内的众人,想要开口说话。 “咳!咳!” 却虚弱得发什么出不了声音,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然后,一只洁白的调羹伸到了张拯的嘴唇上。 一丝甜味夹砸着咸味的液体滑进了张拯的喉咙。 在丫鬟绿裳喂完一小盅蜂蜜盐水后,张拯又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不过这一次,呼吸匀称了很多。 “多谢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秦太医。” 见儿子熟睡,元氏这才起身,对着房内的几人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行礼道。 “无妨,本宫也没有做什么。” 长孙皇后扶起元氏,小声安慰道:“你也不要太过担忧,小皮猴子皮实得很,此番定能安然无恙。” 李承乾努了努嘴,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李承乾也跟着长孙走了,走之前脸色垮得跟什么似的,面上泛起苦涩。 就张拯没来得及救,反而把自己搭进去了。 也不知道李世民有什么样的惩罚等着他。 等张拯醒来,又该嘲笑他了。 秦太医自然是要留在张府的,暂时充当起了张拯的随行保健医师。 元氏走到中堂,刘三与陈瑀正在中堂歇息,两人身上的伤势早已经有御医处理过了。 终究是军阵上退下来的人,知道怎么护住要害。 所以两人的伤势并不重,都是一些皮外伤。 见得元氏走来,也赶紧起身迎接。 “老妇人在此谢过二位对我儿张拯的救命之恩。” 元氏对着两人行了一个大礼。 陈瑀和刘三对视一眼,多开了元氏的行礼。 刘三说道:“夫人折煞我等了,保护小郎君本就是我等的本分。” “刘三哥,大恩不言谢,那些战死的袍泽兄弟,待公瑾回来必然会对他们有一个交代。” 然后单独对着陈瑀行了一礼,说道:“我儿将来还需陈小将军多多护佑,此番多谢陈小将军了。” “末将不敢,末将本身就是张县男的亲卫,此乃应有之意。” 陈瑀一抱拳,有些尴尬的回道。 “刘三哥,还得请你帮我一个忙。” 元氏对着刘三说道。 “夫人请说,赴汤蹈火,老汉义不容辞。” 刘三的脸色肃穆起来,对着元氏说道。 第五十章 别跟朕玩心眼 “公瑾此时带兵在太原,请刘三哥快马加鞭将我儿遇刺这件事情报与他知晓。 朝堂博弈什么的,老妇人不懂,也不管,但此番有奸人谋害我儿,致使我儿落得如此境地,此仇岂能不报。” 元氏说着,双眼露出凶光。 “谨遵夫人之命,老汉这就走一遭太原。” 刘三抱拳,他本就是张公瑾的亲兵,也无需多言什么,转身便走。 “陈小将军请在此歇息,如有什么需要尽可吩咐国公府下人便是。老妇人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失陪了。” 元氏对着陈瑀说道。 “夫人请便。” 陈瑀微微躬身,回道。 …… 元氏来到前院,管家老周早已在此相候。 “老周,拿上国公府的名帖,去中山县男府请我兄长前来。” “是,夫人。” 老周领命而去,元氏则顺势在前堂主位坐下,开始沉思起来。 元氏的兄长中山县男何许人也,中大夫元德操。 元家世代显赫无比,乃是南北朝时期北魏宗室拓拔氏之后。 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进行改革,拓拔氏改为汉姓元氏。 史称“孝文帝改革,或孝文汉化。” 元氏与其兄长之父元岩,隋朝时期官拜黄门侍郎,封龙涸县公。 祖父元孝遵,北周时官至使持节、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 曾祖元欣,与宇文泰,李虎(李渊祖父),李弼(李密曾祖父),赵贵,于谨,独孤信(宇文毓和杨坚岳父,李渊的外祖父),侯莫陈崇等七人,并称西魏八柱国。 同时,元氏也是以鲜卑六镇为基础形成的隋唐时期最大的军事贵族集团,关陇集团的中流砥柱之一。 元氏与张氏的联姻,可谓强强联合。 当外甥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做舅舅又有这个能耐,能不帮外甥出头吗? …… 太极宫,今日的李世民难得的有了半日的休闲时光。 正在太极宫后花园,一只手中抱着一个婴孩,另一只手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玩耍。 脸上难得的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蹒跚学步的小男孩刚刚两岁,正是李世民嫡三子李治。 手中抱着的小女婴,正在熟睡中,不时的喏喏嘴。 乃是长孙皇后于今年年初诞下的一女,封城阳公主。 “陛下。” 王德不知何时出现在李世民身后,随着一声陛下,花园内温馨的一幕被打破。 李世民将怀抱的婴孩递给了身旁的宫人,牵着李治的小手,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躬身挺立的大太监王德。 “何事?” “邹国公府传来消息,张县男已经醒了。 只是身体虚弱,暂时不利于行。 还有就是常言已经交代了,张县男确实是被流矢所伤。 与其他侍卫所说一致,并无其他内幕。” 王德毫无情感的声音在花园内响起。 “张小子醒了吗,朕知道了。” 李世民听说张拯已经转危为安,眼中闪过一抹惊喜的神采。 从李世民内心来说,是不想失去这个有趣的小臣子的。 不仅仅是因为张拯是张公瑾的儿子。 最主要的还是张拯的本事。 报纸的作用目前已经显现出来。 随着张拯有意识的将矛头指向世家大族。 百姓也开始纷纷议论起来,什么世家不良,囤积粮食,陛下殚精竭力,只为今年的旱情能不影响百姓的生活。 唾骂世家的声音越来越多,反之就是赞誉他李二英明神武的声势也越来越高涨。 更不要说张拯还献上了活字印刷术这样的利器。 以工代赈这样利国利民的办法。 还有限奴令这种阴损的绝户计。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可以让李世民在蝗灾起时,能够反败为胜的关键。 不知不觉,这小子已经为朕立下了如此多的功劳么? 再有一月不到,秋收就会开始,到时一切自有分晓。 一瞬间,李世民想到了很多。 李世民的脸迅速平静下来,对着王德说道: “常言这老狗,护个孩子都护不住,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王德应道 “是,老奴明白。” 随后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拿出一件东西,对着面无表情的李世民说道。 “陛下,这是从常言身上取下来的,据他交代,是张县男在决定拼命时送给他的。” “此物,有什么用?” 李世民听说是张拯送给常言的东西,脸上露出好奇之色。 出自张拯这小子之手的,每一样都是好东西。 李世民定睛望去,王德手上托着一把似弓非弓,似弩非弩的东西。不到半臂长短,一个机械感扑面而来。 还有一根三寸长短的长针,在阳光的映射下露出幽幽的寒芒。 “据常言交代,张县男将此物称作袖弩,是一种杀人的利器。” 王德一边说,一遍为李世民掩饰袖弩的用法。 将机括戴上手臂,两根长针上好弦。 用袖子一遮,便消失不见。 “袖弩,倒也贴切。” 李世民见王德用袖子一遮,便将这个东西藏了起来,眼里露出好奇的神色,微笑着赞叹道。 “既然是杀人的利器,还不给朕演示一番。”李世民说道。 王德拉开袖子,脸色为难的对着李世民说道:“陛下,此物凶险,此地又是皇宫之内……” “无妨,朕赦你无罪。”李世民轻轻挥手打断了王德的话。 “那老奴便为陛下掩饰一番。” 王德找到一颗粗壮的柏木,走到离柏树十五步左右的距离站定。 举起袖子瞄准了一番。 “咻” 空气中传来一阵破空之声,一丝寒芒以远超寻常弓弩的速度刺进了树干。 穿透树干的瞬间,并未发出什么声音。 李世民率先牵着孩子走到树干前面,之间那闪着寒芒的长针,三分之二都没入了树干里。 只觉头皮一麻,这玩意儿要是射到人身上。 李世民朝身后的王德伸出手,王德识趣的手上的袖弩取下来递给李世民。 只是其中,已经没有了箭矢。 李世民把完这这把小小的袖箭,吩咐宫人想办法取出那唯一的一支已经没入树干的箭矢。 喃喃的说道:“有点儿意思,速度竟然比寻常弓弩快了近两倍,若是用来暗杀的话……” 李世民并未说完心中所想,而是话音一转,对着身旁的王德说道:“你这老狗,竟敢跟朕玩起了心眼。” 王德身体一抖,跪在了李世民身后,狂扇自己的耳光,一边说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直到王德嘴里慎出了血丝,李世民才说道:“罢了,常言那厮,留他一条狗命,发配去液庭宫吧。” 说完,一只手把玩着袖弩,一只手抱起刚刚两岁,看着王德自抽耳光,咯咯咯笑得很开心的李治慢慢踱步离开了后花园。 直到李世民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王德才瘫倒在地上,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第五十一章 风波渐起 自从张拯醒来之后,邹国公府的门槛便被踏破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踏破了,不是形容词,而是字面意思。 除了张公瑾的门生故旧听得张拯遇刺,大包小包的礼物往着国公府里送。 还有元氏娘家的一些故交,以及敦煌张氏本家的故旧。 而来得最多的,还是张拯那些狐朋狗友。 张拯严重怀疑,这些家伙就是专门来国公府里混饭的。 秦太医这两个月,可谓是把张拯照顾得“好”得过分。 油腻的食物不能吃,酸冷辛辣的食物不能吃。每日里只能进一点流食。 没有味道的粥,只有盐味的肉糜。 以及各种各样的蔬菜。 张拯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营养不良饿死了。 偏偏这些无良的纨绔,还就喜欢在张拯面前狂炫国公府那些厨子做出来的美食。 看着张拯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身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滚出去。” 张拯指着自己卧房的大门,对着眼前正在啃肘子啃得不亦乐乎嘴角流油的程家三兄弟还有李怀仁说道。 “啧,拯哥儿,你赚大了,我这是来给你通风报信来的,咋不识好呢。” 程处默瞥了张拯一眼,一副好心帮你,你还要咬我表情,非常的欠揍。 张拯怒了,对着身旁一脸无奈的丫鬟绿珠说道: “叫陈瑀把他们丢出去,再去写张纸贴在府门上,就写傻子与狗,不得入内。” “拯哥儿,说谁傻子呢,这就有点不尊重人了。” 程处默闻言一愣,不满的说道。 “哈哈哈哈……” 程处默此话一出,旁边的李怀仁哈哈大笑起来,程处弼程处亮也反应过来,咧着嘴傻笑起来。 只有后知后觉的程处默,摸着后脑勺不明白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啧,不打自招。还真是个傻子。” 张拯咧了咧嘴,嫌弃的说道。 张拯不明白,自己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兄弟。 程处默今天还真是来给张拯报信的。 张拯卧床这两个多月,世家的反击终于随着山东已经遮天蔽日的蝗虫一起来了。 不出张拯的预料,三天前,一位姓杨的御史以一篇山东齐州先是大旱,后又蝗虫漫天,百姓颗粒无收,只得流离失所的折子,拉开了朝争的序幕。 折子的开篇就是君王失德,上天震怒,先是降下旱灾,后又降下蝗灾。 请陛下为天下苍生计,下罪己诏,向上天反省自己的过失。 否则苍天震怒,现在只齐州一地,恐将祸延山东,河南,河北,关中等大旱之地。 这可把李世民气得暴跳如雷。 其中又以秘书监魏徵措辞最为刻薄严厉。 虽然没有直言让李世民下罪己诏,却直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骂李世民昏君。 唾沫星子喷了李世民一脸。 而李世民的反应也很微妙,先在大朝会上被气得不行,先是直接将那杨姓御史拿下大狱。 下了朝后直言要将魏徵杖毙,还好被长孙皇后以只有君王圣明,臣子才敢谏言的理由给劝住。 估摸着李二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今日朝会,魏征依旧措辞凶厉。 便步了杨姓御史的后尘,被李世民拿下了大狱。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魏徵一向以直言敢谏闻名于世,如今竟因言获罪,这还得了。 于是,无数自诩清流的御史朝臣纷纷罢工,全部跑到太极宫大门外跪下以示抗议。 要求李世民马上释放魏征,不然他们就一头撞死在太极宫外。 李世民对此直接视而不见下令关闭宫门。 此时,还有数百人跪在太极宫前。 有阴谋,有大阴谋,这是张拯的第一反应。 “魏徵这老儿,是真敢说啊,你们没看见,陛下当时那个气啊,脸都气白了。” 程处默眉飞色舞的给张拯讲述着魏徵的壮举,仿佛他当时就在第一现场似的。 “报,太极宫前跪着的大臣们,全数被陛下拿进了大理寺诏狱。” 就在这时,有国公府下人快马来报。 “什么?” 房间内的四人一下站了起来。 就连躺在床上的张拯,也被惊得一下子做了起了。 剧烈的动作扯动了胸前已经结痂的伤口。 疼得张拯差点咬到了舌头。 “陛下疯了吗?” 五人面面相觑,张拯率先说道。 “这事儿透着古怪。” 李怀仁说了一句,引来几人的白眼。 张拯的眼睛眯了起来,感觉阴谋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你们去打听下,那位杨御史被拿下大狱之后有没有遭受什么不公正的对待,有没有被用刑审问之类的。” 张拯对着眼前几位纨绔说道。 主要是对着李怀仁说,程家三兄弟是属于那种无脑型“人才”。张拯对他们根本不抱什么希望。 “对了,顺便关注一下魏徵和这些大臣被拿下狱后的后续发展,看看他们之中有多少人会被用刑。” 张拯摸摸下巴,心里有了一丝猜测。 “拯哥儿,你是说……” 李怀仁也似乎想通了什么。 “嘘!” 张拯将食指放到嘴边做出噤声的手势,打断了李怀仁的话,轻声说道: “只是猜测,陛下的思绪如羚羊挂角,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行,交给我了。” 李怀仁打了包票。 只有程家三兄弟,在一旁大眼瞪着小眼,完全不明白张拯和李怀仁在打什么哑谜。 一副蠢萌的模样异常滑稽。 “行了,你们先走吧,这事儿我得琢磨一下。” 张拯开口赶人了,四人也识趣,嘻嘻哈哈的打闹着退出了张拯的卧房。 “去把这三天的报纸找来给我看看。” 张拯朝着一旁的绿裳吩咐道。 “是,少郎君稍等。” 绿裳袅袅的走出了卧房去书房取报纸。 自从张拯卧床之后,李世民就派人接手了报纸的发型。 每日的发行量已经达到了恐怖的近百万份。 主编依旧是马周,原来的人手也没换,但是主事的人从张二狗换成了一个太监。 而张二狗,则去负责公关部门了。 没一会儿,绿裳就拿着三份报纸回到卧房。 张拯接过来,看看日期,找到三天前发行的那一份。 只在开头,张拯便发现了自己关心的东西。 “以工代赈。” 第五十二章 陛下这是疯了 “以工代赈” 杨姓御史下狱后,李世民紧接着就就让房玄龄下达了这一政令。 不过是以朝廷的官方邸报下达的,报纸上只是提了一下。 连以工代赈的详细内容都没有描述出来。 “陛下这是在示敌以弱吗?” 这道政令在如今朝堂的喧嚣下,显得非常不起眼,甚至几乎没有人在谈论这件事情。 群情激愤之下,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准了李世民个人。 “不愧是能与李靖论兵法的帝王,这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用得真是六得一批。” 张拯喃喃自语的说道。 现在他几乎百分百能够确定,那杨姓御史绝对是李世民的人。 李世民和他,自导自演了一场逼迫君王下罪己诏的苦情戏。 甚至魏徵,可能也是李世民计划中的一部分。 但是其他人,到底有多少别有用心的人。恐怕连李世民也不清楚。 所以今天才会将所有人全部拿进大理寺。 再想到如今下落不明的程咬金,李绩,张公瑾等人,张拯可以确定,这就是李世民的阴谋。 想到这里,张拯心里悚然一惊。 这些人可不是单独出去的。 而是每个人手上至少都有数千到几万兵马不等。 再结合城外粮食装得满满当当的官仓。 难道说李世民所谓的连根拔起不是开玩笑? 张拯不敢在想下去。 还好自己现在是真的卧病在床,张拯心里莫名的开始感激起那个射了自己一箭的弓箭手。 …… 一众清流御史下狱的消息终究还是穿了出去。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迅速在长安引起了轩然大波。 甚至在向长安周边迅速的扩散而去。 长安城不知不觉中传出了一些玄武门之变的细节。 君王失德让上天震怒的言论也悄悄在长安百姓当中兴起。 终于,在一众御史们下狱的第三天。 长安城一些不知真相的百姓,在一些宿老的带领下,聚集到了皇城承天们外。 这可吓坏了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 连忙带上衙役来到现场维持秩序。 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也没有做出什么冲击皇城之类的大逆不道之事,就这么静静的聚集在承天门前。 长安,万年两县的衙役们对着这群劝又劝不回去,打又不能打的百姓,也是犯了难。 而两县的县令,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不约而同的来到了门下省,打算求见帝国宰相房玄龄。 没想到房玄龄避而不见,反而派人客客气气的将他们请出了门下省,告知他们这事儿不归门下省管。 两县的县令,官再小,那也是一县主官,哪能受得了这个气。 于是便来到了宫城前,准备叩宫门面圣。 还没等靠近宫墙呢,便被宿卫宫禁的飞骑将士给扔了出去。 这下可把两县的县令气坏了,指着宫门破口大骂李世民昏君。 然后转身,来到了聚集在承天门外的百姓当中,成为了率领百姓抗议的领头羊之一。 没错,大唐的官儿,就是这么刚。 哪怕是皇帝让自己不爽了,那也是想骂就骂。 挂印而去,不存在的,要么你把我杀了,要么你把我这事儿给解决了。 贞观年间的官场风气,可见一斑。 得知这个消息的张拯,也不由得为这两个县令竖起了大拇指。 “得亏这会儿的皇帝是李世民,要是换了某个辫子王朝,那俩县令这会儿九族的骨灰估摸着都被扬了。” 当唐朝的官,这两个县令无疑是幸运的。 第三天,整个京畿道乃至关内道都知晓了李世民的昏聩决定。 同州、岐州、陇州、夏州、银州……包括京畿所在的雍州刺史府等十余州全都上了奏折。 有要求陛下放人的,威胁李世民再不放人我就抹脖子,就问你怕不怕云云。 有要求李世民下罪己诏的。 奏折到了门下省房玄龄手里,房玄龄随便翻了翻。全部丢到了李世民的案头。 而李世民对于这些奏折,全都留中不发。 再加上关中,河北,也逐渐有一些地方起了蝗灾。 一时间整个大唐官场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更有甚者,将李世民比做了杨广第二。 但是这一切,似乎与农户百姓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在蝗灾起的第一时间,百姓们便被各地官府征发了徭役,开始做工。 筑坝,修路,垦慌,修整城池等等。 不仅管饭,一日还可以获得一斤稻米或者一斤小麦亦或者可以选择两斤糜子的报酬。 而张拯计划了两个月的的大唐皇家书院,也在这时开始动工。 渭南县以北靠近渭河边上,有近两万亩的荒地,李世民便将大唐皇家书院的选址选在了这里。 由工部牵头,按照张拯献上的图纸,召集了两万余人的民夫,就开始热火朝天的建房子了。 报酬和其他地方一样,除了管饭之外,每日里可以获得一斤稻米或者麦子,要么就是两斤糜子的报酬。 同时,还有三个大子的现钱。当天结算。 所以,大唐此时灾荒四起,却罕见的没有出现流民。 就在这时,李世民又冒天下之大不讳做出了一个重磅决定。 限制民间的奴隶交易,禁止农户降为奴籍。 并且下达诏令,鼓励逃户隐户来官府上户籍,官府既往不咎,还可以给新上户籍的人分田分地,分房子,还提供种子和农具。 最重要的是,前三年免税,第三年才用正常缴纳税额。 并且在报纸上刊登出来,整整用了一份报纸将近四分之一的篇幅。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不仅仅是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就连以往很多与李世民站在同一战线的权贵家。 也隐隐和李世民拉开了距离。 要求李世民停止乱命,并且下罪己诏向上天请罪的奏折,如雪花一般从大唐各地飞往京畿中枢。 全部聚集在了门下省房玄龄手里。 这下连房玄龄都坐不住了,隐晦的提醒李世民差不多该收一收了。 不然前隋末年三十六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的往事恐将重演。 李世民假装没听懂,反而训斥了房玄龄一顿,直言房玄龄胆小如鼠。 房玄龄也怒了,拿刚愎自用李世民没有办法,难道拿这些让自己挨训的奏折还没办法吗? 要说老实人发起怒来,那当真是天崩地裂。 房玄龄带着一肚子气回到门下省,将那些折子全部放进盆里,一把火给点了。 “疯了,李二这是彻底疯狂了。” 当张拯知道这些消息之后,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说道。 第五十三章 乡下避暑 李世民疯了 他这是妄图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官僚地主阶层吗? 这个时候的皇权可不比后世明清时期,皇帝一言可定天下事。 很多事情,皇帝也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还是得商量着来。 况且,李世民这波算是无差别打击了。 在张拯的设想当中,限奴是一个长期的事情,温水煮青蛙,先从一地开始,慢慢辐射到全国。 而不是如李世民现在这样,直接一刀切。 这下别说那些老牌世家豪族,就连大唐立国以来才兴起的许多新兴权贵,对李世民也开始不满起来。 “事情怎么也不该变成这样啊,李二手里究竟还有什么凭据” 张拯感觉到事情开始有点脱离自己的掌控了。 与自己设想当中缓缓推进的过程完全不一样。 李二仿佛吃了炸弹似的,火爆得一塌糊涂。 世家也不管你李二是不是皇帝,李二的各种黑历史,杀弟弑兄,逼父退位之类的传得全大唐都是。 再加上蝗灾旱灾,要求李二下罪己诏的奏折如雪花一般。 人言纷纷,化作实质化的压力压到了李二一个人身上。 也不知道李世民能支撑多久。 历史上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地主官僚阶层的猛人也不是没有,前面一个叫杨广。 现在李世民也在这么干。 后世还有一个更猛的,叫黄巢,直接将世家的尸体用了填河。 当然,这是后话。 这几天朝堂的局势,可谓是波谲云诡精彩纷呈。 本来已经可以正常活动的张拯,在听说房玄龄回到门下省将那些弹劾李世民的奏折一把火烧了之后。 立马做出了一个决定:‘旧伤复发卧床不起,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渭南县的庄子上静养。’ “我儿何必如此,如今家里也不是全然没有防备,你父亲遣回来的三百亲卫将家中守得密不透风。你又何必去庄子上受苦。” 听说张拯打算去渭南的庄子‘养伤’。元氏第一个不同意,苦口婆心的劝着张拯。 “母亲不必再说,孩儿去意已决。” 张拯一脸坚决的说道。 “母亲,国公府人多眼杂,如今父亲远在太原,真要发生什么不测之事,国公府这三百人未必护得住孩儿。 况且,孩儿还有一些安排,留在国公府内也不太方便。再者说,这件事情孩儿已经参与进去,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 张拯也在试图说服元氏,一位国朝国公,能量确实很大。但是比起一个阶层来说,又显渺小。 万幸的是,李世民先将以工代赈的政令给颁布下去了。 如今在争斗中的人大多是代表皇权的官员和代表地主阶层的官员。 并没有普通百姓的参与。 在这一点上,两方人似乎形成了默契。 将争斗局限在长安。 对此,张拯也有所预料。 世家大族应该不是不想煽动百姓,而是被李世民给吓住了。 如今,各位国朝大将军带兵到地方上“演武”在朝中已经不是秘密了。 而演武的地方也很有趣,大多聚集在山东,陇右,河北之地。 若世家大族真的敢煽动百姓造反,那么演武,就可能变成实战了。 以李世民的性子,这种事情他真的敢干。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这段时间李世民敢这么刚的原因。 先机很重要,李世民率先占得了先机,扼住了世家大族的脖子。 导致原本作为领头羊的那些家族,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这些传承了数十上百代的世家豪族,当真就全无还手之力吗,恐怕也不见得。 朝争越演越烈,如今每天都有官员被拿下大狱。 而李世民怕是也快要顶不住了。 张拯与元氏互相干瞪眼,都在尝试说服对方。 各自说的都有各自的道理。 张拯气势一泄,怂了。 “罢了,母亲不就是担心孩儿去到庄子上出什么事情嘛,不如这样好了,母亲也跟孩儿一起去庄子上。 长安太热,就当去避暑了。留老周看家,咱们全家都去。” 张拯举手投降了,提议到。 没想到元氏顿时转怨为喜 “好,就听我儿的。咱去庄子上避暑。” 元氏捏了捏张拯的脸。 转身就变成了那个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老周,老周,死哪去了,赶快去准备。我儿要去乡下庄子静养,点齐人马,府中留下一点人看家,其他所有人都去……” 主母出行,那排场就和张拯不一样了。 真要较真的话,元氏是一品诰命夫人,是可以动用国公府半幅仪仗的。 而张拯这个县男的仪仗就有点惨了。 当然,元氏也还没骄傲到那个份上,去乡下避暑而已,还不至于动用仪仗。 但是大包小包的各种生活物资肯定是必须的。 大到睡觉常用的被褥,小到洁面的木盆。 各种新鲜的食材,乱七八糟满满当当的装了三大马车。 看得被人抬出房门的张拯嘴角直抽抽,老娘这是要去避暑,还是打算直接搬家。 算了,她老人家高兴就好。 幸好渭南别院也不比国公府小多少。 前隋事情也是某个地主家的宅子。 大唐立国之后就赏赐给了有功之臣,也就是张公瑾。 还让工部带人顺带连房子园子一块翻修了。 所以,在对待功臣这一块,李世民做得还是不错的。 只是张公瑾也好,元氏也好,很少会去别院。 张拯以前也不太去。 只是自从觉得自己的人设应该变换一下之后,才喜欢上了这个庄子。 淳朴的村民,天然的环境,识趣的刘二,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别院下人。 …… 等元氏检查了三遍,确认好实在没什么可以带上的东西了。 元氏这才一脸意犹未尽的下令,出发渭南别院。 张拯嘛,做戏做全套,既然是旧伤复发,要去庄子上静养。 此时自然是脸色苍白面无血色,整个人显得虚弱无比。 被邹国公府邸的下人一脸戚容的抬上了一辆马车,眼看就差一口气没有断掉了。 然而马车内,又是别有一番洞天。 一进马车,张拯便活了过来。 要说办事儿这块,管家老周从来就没有让张拯失望过。 第五十四章 愿为张县男效死 马车上以上好的黄花梨木铺做地板。 地板上固定了几个木桶,桶里装满了大块的冰。 整个马车内部凉凉的像是安装了空调。与炎热的长安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两侧的墙壁以上等丝绸屏风装饰,宽阔的座位,与其说是座位,倒不如说是直接在马车里放进一张床。 垫在座位上的更是从波斯漂洋过海来到大唐的羊绒毯。 张拯往床上一躺,柔软的羊绒便窝陷进去,起身之后又恢复了原样。 床头还有单独的书架,书架上一眼便能看到如今读书人主流的儒家书籍。 马车内部没有镶金镶银,却是尽显奢华与典雅。 张拯躺在床上,随时在马车内壁上捣鼓了一会儿。 便抽出一个暗格,暗格分三层,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 张拯对那些点心看都不看一眼。 直接从第三层里取出一只银壶。 扭开银壶的盖子,直接上手从桶里抓了几块冰丢进去。 轻轻摇晃几下,也不用杯子,对着壶嘴就是一阵狂饮。 不出意外,依然是张拯最爱的葡萄酿。 唐朝的酒,度数太低,喝起来还有一种酸涩的味道,像是粮食腐烂的感觉。 唯一算得上烈酒的三勒浆,张拯喝着也是一股子腐烂的水果的味道。 唯有产自西域龟兹的葡萄酿,酸酸甜甜的,非常符合张拯的口味。 国公府的小人小厮都知道张拯这个小爱好。 所以府中任何张拯有可能坐下休息的地方,总少不了一只这种产自西域的雕花银壶,已经壶中的葡萄酿。 万恶的封建主义二代生活,算是让张拯给玩明白了。 又从暗格里取出一只用荷叶包裹住的烤鸡。 张拯就这么用抱着一整只开始啃,不时的饮一口酒。 神仙的滋味也不过如此了。 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浩浩荡荡四五百人的队伍开进了刘家庄邹国公府别院。 元氏指挥这府内下人去忙碌,别院的管事刘二看这阵仗更是笑得牙不见眼。 张拯没有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既然来到了别院,整个庄子都可以算是张拯的人,完全可以信任。 也就没有装下去的必要。 吩咐亲卫陈瑀叫过来刘三,张拯便跟着刘三悄悄出门了。 刘三也不敢大意,早已让其他巡逻的人在府门外等候。 众人手上提着酒和菜,还有人手上拿着纸扎纸钱和香烛一类的的东西。 一群人便朝着庄子外走去,张拯走在最前面,刘三和陈瑀跟在张拯旁边时刻戒备着。 大约走了两柱香的时间,张拯和陈瑀刘三等人已经远远的走出了庄子的范围。 来到了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 渭河从边上缓缓的流过,一座不算高的小山屹立在渭河边上。 小山靠近渭河这面一个不大的缓坡上,一座座坟头矗立。 坟头上的土已经干了,唯有白色的招魂幡插在上面迎风作响。 “少郎君,当日战死的四十六位弟兄全数在此了。 包括三十五位庄子上的兄弟,以及十一位飞骑的好汉子。一个都没有落下。” 刘三低沉的声音传出。 张拯看了过去,没有多说什么。 吩咐陈瑀点燃了一把香烛,从陈瑀手中接过香烛。 从最左边那座坟头开始。 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柱香,然后膝盖一跪,正要磕头时,被刘三和陈瑀一人拉住一只手。 “放开,这是我张拯欠他们的。” 张拯看了两人一眼,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道。 庄子里跟随来的其他人齐声阻止道“少郎君,不可。” “再说一遍,放开。” 刘三的陈瑀面面相觑,两人面色犹豫。 陈瑀说道:“少郎君,这与礼法不符。” “他们当不起,您是贵人。” 刘三补充了一句。 “放开。” 张拯的声音隐隐有些怒气。 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放开了张拯。 任由张拯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接着是第二座,第三座…… 等到张拯将四十六座坟墓全部上完香,磕完头,已是月上中天。 张拯感觉到右胸有些隐隐作痛,脑袋也有些晕眩。 但还是强忍不适,指着四十六座新坟,对着对众人说道: “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张拯而死去的袍泽兄弟。 他们,没有那么低贱,我张拯,也没有那么高贵。 是我张拯,欠他们一条命。 二十贯钱,还远远不足以赔付他们的付出。” “少郎君,少郎君。若是兄弟们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刘三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欣慰的看了一眼张拯。 又看看这静静躺在渭河边上的四十六座新坟,眼睛里有泪花闪烁。 众人献上祭品,将带来的纸钱纸扎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烧完。 又在张拯的带领下对着一座座新坟鞠了一躬。 刘三上前来,对着张拯说道:“少郎君,时间太晚,该走了,再不回去夫人该担忧了。” “再等等吧。”张拯说道。 突然,一阵声音响彻了夜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邹国公之子张拯,爵封渭南县男。官至宣德郎。 以先祖之名,在此起誓,从今往后,为我战死的弟兄们,他们的妻儿老小,我必不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他们的子女中,有愿意读书的,我给他们建私塾找老师。 想从军的,我给他们找门路。 老人养老送终,孩子娶妻生子,我一肩担之。 诸君共鉴,有违此誓,人神共怒之。” “这……” 陈瑀和刘三愣住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张拯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张拯已经给战死者家人每家每户赔付了二十贯银钱。 要知道,官上的军士战死,赔付也不过是五百文铜钱罢了,有时候甚至更少。 因为大唐如今是府兵制,军功甚,赏赐也甚。 但是更多的财富来源,还是军士自己的战利品。每次参与战争,将士的战利品是不用上缴的。 所以大唐的人命不值钱。 除了刘三和陈瑀,剩下的六十多位庄子上的汉子,就这么静静的注视着张拯。 眼里隐隐噙着泪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心里炸响。 张拯也静静的注视着他们,眼神里满是感激。 “愿为张县男效死!” 六十多位凶厉的汉子,单膝跪地抱拳,嘴中一齐说道。 称呼的是张县男,而非少郎君。 第五十五章 公子给你检查身体啊 一句张县男,代表着他们正式认可了张拯渭南县男这个身份。 而不是把他当成张公瑾的小儿子。 两重身份并不冲突,但这意味着张拯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回到别院,元氏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帖。 张拯胡乱的洗漱一下,沉沉的和衣睡去。 凌晨,太阳刚刚冒头,爱睡懒觉的张拯破天荒的起了一个大早。 听见张拯的呼唤,绿裳推门而入,来帮张拯穿戴好袍服。 天气太热,内搭就直接不穿了,随便挂了一件圆领长袍,绿裳细心的替张拯系好宫绦。 张拯看着绿裳弯着腰,甚至能看见小丫鬟耳朵上细密的绒毛,还有胸前的两只小馒头微微隆起。 依稀记得以往这小丫鬟可是被自己调侃为太平公主的,如今竟已经开始鼓鼓囊囊的了。 大热的天气,让张拯心里有些躁动,身体不自觉的开始有了反应。 正在为张拯系宫绦的绿裳,突然发现自己手下面的袍服被顶成了一个小帐篷。 正在一上一下的耸动着,一下子戳在绿裳的手腕上。 “啊,小郎君,什么东西~” 绿裳一声尖叫,随后反应了过来。 作为张拯的贴身丫鬟,绿裳哪里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瞬间小脸变得通红,一下就红到了脖颈。 慌慌张张的用颤抖的手为张拯系好宫绦,便逃似的跑了卧房。 “诶,小绿裳,跑什么,过来公子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啊。” 张拯嘿嘿一笑,对着快要跑出房门的绿裳说道。 听张拯一喊,小绿裳脚步一个踉跄,然后飞快的跑得不见踪影。 低头看了一下一柱擎天的老二,倒是没有什么难为情的。 绿裳这小丫头,迟早都是自己的房里人。 然后想了想,绿裳才十四岁啊,还得再过两年才能吃。 张拯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丝忧愁,总不能真的去青楼解决吧。 两世处男,怎么能便宜了青楼里的姐儿,除非给的红包够大,不然张拯是不会考虑的。 再说,这个年代又没有人发明爱的小雨伞,万一有点传染病怎么办。 不行不行,张拯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决定等绿裳长大再说。 没错,随时领着一群纨绔上青楼喝花酒的张拯竟然还是处男你们敢信? 其他纨绔去青楼那就是冲着姐儿去的,只有张拯,是冲着喝花酒去的,这悲催的。 “诶,该找婆姨了啊。” 张拯喃喃自语了一句,摇了摇头踱步走出卧房。 来到房门外,去而复返的绿裳已经准备好了洁面的毛巾和温水。 “过来公子给你检查身体。” 看着小脸红红的绿裳,张拯心里泛起一丝恶趣味,故意板着脸对着绿裳说道。 没办法,这小萝莉实在太可爱了。 然后,绿裳的脸又红到了脖颈,双手捂着脸,像是看见了什么洪荒猛兽似的,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小院子。 嘴里喊着:“少郎君是坏人,才不要才不要呢。” “诶,本公子如此绝世的容颜,你占大便宜了知道吗。走慢点打你啊。” 见绿裳头也不回,张拯感觉自己被嫌弃了,心里恶狠狠的想道。 小丫鬟被吓跑了,张拯只好自己洗脸。 用柳枝沾上盐,在嘴里戳了几下,吐出一口满是木渣子的漱口水。 又掬起一捧水,在脸上胡乱的抹了几下,就算是洗漱完了。 来到前院,别院的管事刘二已经为张拯准备好了早餐。 早餐非常简单,一碗小米粥,两个中间夹着猪油的大馒头,一小碟子咸菜。 张拯拿起馒头在粥里涮了两下,几口吃完,又将小米粥喝完,放下筷子。 这才开口问道:“母亲还未起吗?” “回小郎君,夫人已经出门了,说要去巡视一下庄子。” 刘二在一旁躬身回道,一张丑脸红光满面。 “行吧。” 听刘二说母亲已经带着一干爪牙张牙舞爪的去巡视领地去了。 张拯也打算去印刷厂里看看。 叫上陈瑀和刘三,阻止了他们想要叫更多人跟着张拯的想法,自己庄子上能出什么事儿。 领着两人,朝着村子东边渭河的方向走去。 厂区离村子并不远,半柱香的功夫,三人就来到了厂门外。 厂区的样式很粗狂,支撑门廊的柱子都是就地取材从附近的山上砍来的木材。 上面的树皮都没有去掉,看起来反而有一种粗狂的美感。 踏入厂区大门,入眼便是早已经在忙碌的妇孺,有的手上搬着墨汁,有的正在裁剪大张的纸张。 一股墨香味在厂区内萦绕,张拯一路走,一路听得大家的问好声。 “少郎君早啊。” “少郎君早上好。” “少郎君吃了吗?”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的微笑,对着张拯这个让他们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始作俑者露出了纯洁的笑脸。 “三婶早” “陈家嫂又漂亮了啊。” “四婶,当心手里的墨汁啊,撒出来了。” 张拯一路回应,走到了厂区的办公区域。 推开门走进去,相比外面厂区闹哄哄的热闹场面,办公区域内就显得非常安静了。 张二狗从各地请回来的读书人们正在小声的交谈着,不时的交换一下意见,互相都有自己负责的一块文章。 马周正在和一个面白无须的头戴冠冒的人议论着什么。 见张拯推门进来,连忙停止了交谈,站起身来对着张拯说道。 “学生见过张县男。” “宾王不必客气,我就是随便转转,你们忙你们的。” 张拯笑呵呵的回了一句。 “咱家内务府刘恋,见过张县男。” “留念,这名字有意思。” 张拯打趣了一句,这应该就是李二派遣过来替代张二狗的主事太监了。 “哈哈哈,张县男倒是风趣得紧,咱家叫刘恋,不叫留念。” 那太监笑了一下,对着张拯说道。 就这一句哈哈哈,让张拯对这个太监的印象还不错。 想起了另一个名叫常言,也是喜欢未语先笑的太监。 第五十六章 这怎么可能 “哈哈哈,开个小玩笑。 那行,宾王,刘内侍,你们先忙。 我就不打扰了,有什么事情随时来别院找我。” 张拯对着两人一拱手,退出了办公区,继续在厂里游荡起来。 厂区占地近千亩,不算大,但是也不算小了。 如今庄子里的上千人都在靠它吃饭,多多少少还是让张拯内心有些自豪的。 况且,如今每个月的广告费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除去李世民的一半,到张拯手里也还有上千贯。 再加上和李承乾合伙卖冰块的收入,每个月也有几百贯上下。 不仅还了老娘给的本钱,还为国公府带来了不小的创收。 就为这事儿,元氏在长安一众贵妇人跟前差点把自家小儿子夸上了天去。 相比后世,如今大唐的商业环境,确实可以算得上是一片商业的净土了。 绕着厂区慢悠悠的逛了一周,花去了张拯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回去别院吃午饭了。 张拯和陈瑀刘三开始往回走,走到一半,发现远方的官道上驶来几骑,在大路上扬起大片的尘土。 看方向,应该是冲着庄子里来的,张拯也不是太着急回家,就在路边静静的等着。 没过一会儿,几骑便到了张拯跟前。 “吁。” 几人勒住马缰在张拯旁边站住。 来人正是程氏兄弟和李怀仁。 几人的部曲走到庄子外便止住了脚步,看样子应该不会进到庄子里来了。 “拯哥儿。” “大事件。” “大新闻。” “你一定猜不到。” 四人说相声似的一人一句,听得张拯直想用四十二码的鞋底扇在他们四十五码的脸上。 “我不想猜,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张拯皱着眉头说道,心情很不好。 因为刚才这几个家伙勒马时扬起的灰尘敷了张拯一脸。 “拯哥儿真是无趣。” 程处默牵着马,看着张拯说道。 一众纨绔心里有一种感觉,自从张拯被张公瑾一刀鞘打下墙头之后。 就开始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纨绔们也说不上来。 好像闯的祸少了,越来越开始关注更多的国家大事了。 这让一众纨绔心里有些担心,张拯不会是被他爹打傻了吧。 纨绔诶,不欺男霸女,不去青楼喝花酒,不争风吃醋,不大打出手还叫什么纨绔。 “拯哥儿,你变了。” 李怀仁说道,并且对张拯露出了一个哀其不幸的眼神。 张拯无语凝噎,仰头往天,流出两滴眼泪。 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是啊,我们都变了,那些快乐的时光,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 “咦,拯哥儿,你哭啥?” 程处亮好奇的问道。 然后,程处亮成功收获了张拯的两脚。 紧接着,程处默,李怀仁,程处弼的屁股上也被张拯踹了两脚。 张拯这才揉了揉眼睛。 “妈的,以后来我庄子上不许飙车,呸,飙马,灰尘全搞进耶耶眼睛里,还有脸问我为啥哭,你说我为啥哭。” 张拯不解气,又踹了程处亮两脚。 “说吧,又发生了什么事?” 张拯揉揉眼睛,对着四个纨绔说道。 张拯这一开口,四个纨绔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突然兴奋起来。 “拯哥儿,你一定猜不到发生了什么,真他妈太离谱了。” “说不说?” 张拯的脸垮了下来,生平最恨这种说话卖关子,大喘气的人了。 “你知道吗,大狱里根本没有魏徵,也没用那个杨御史,他们人间蒸发了。” 李怀仁开口,直接道出了一个惊天大瓜。 “什么,这怎么可能?”张拯的声音提高了八十个分贝,惊愕的反问了一句。 “没错,拯哥儿你没听错,杨御史和魏徵根本没在狱中,就是说,他们被拿下大狱是假的。” 程处默得意的说道,因为这个消息是他打探出来的。 “你确定?” 张拯一把抓住了程处默的衣领,不敢置信的问道。 “是真的,什么杨御史魏徽触怒陛下被拿下大狱根本就是假的。 我动用了我父王的情报网,魏徽和杨御史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 别说大狱,整个长安都没有他们的身影。” 李怀仁一脸权威的说道。 “拯哥儿,这其中肯定有阴谋。” 程处默横肉狰狞的脸上依稀有睿智的光芒闪烁。 “那么两个大活人,怎么就会凭空消失了呢?” 张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喃喃自语道。 就算被李世民一气之下杀了泄愤了,也该有具尸体才对啊。 张拯不相信凭程咬金家和李孝恭家两位大佬的情报系统会打探不出来两位朝廷重臣的下落。 可事情就是这么神奇,这两人真的就这么在人间蒸发消失不见了。 “他们的家人可有异动?” 张拯不死心的问道。 “没有,他们的家人反应很正常,就是两人被拿下大狱之后该有的反应,慌慌张张忐忐忑忑,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找门路救人。” “这么说来,这两人消失,他们的家人也不知情?” “应该是不知情,宿国公府与河间王府的情报系统,还是值得信赖的。” “走吧,去别院细说。” 张拯结束了谈话,这太匪夷所思了。 一行人回到别院,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四人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告诉张拯,魏徽和杨御史人间蒸发了。 如果不是张拯要求他们关注这些事情,他们根本没兴趣去查探这些被陛下拿下大狱的人会有什么后续。 所以四人来到别院,对已经巡视完领地回到别院的元氏行了一礼,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吃的。 得,看着四人吃货附体,张拯就知道这几个家伙基本上是废掉的,已经没什么用了。 这事儿还得自己思量。 如果说先前李世民将魏徵和杨御史拿下大狱,张拯还能猜到这是李世民与他们自导自演示敌以弱的苦肉计。 那么此时两人的凭空消失,张拯就是真的不明白李世民到底要干什么了。 陛下啊陛下,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张拯想了很久,也没能想明白。 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 想不明白也没办法,只能暂时先搁置,要自己此时可是伤员,两耳不闻窗外事那种。 关上大门苟着才是王道。 第五十七章 鞠文泰的作用 中秋快乐各位 张拯自觉还是非常具有阿q精神的。 反正烧脑的事情想不通就不用想了,当务之急是要思考如何破局。 别看李世民现在似乎顶住了各方压力,而除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之外,整件事情仿佛与张拯完全没有关系。 可事实当真是如此吗? 恐怕未必。 针对张拯的这场刺杀绝对是早有预谋的,可以说是古怪到离奇。 就在距离长安不到十里的地方,一位国爵遭遇刺杀。 整整两百多条人命就这么从世上消失不见,如此恶劣的案件,在长安竟然没有掀起一丝风浪。 别说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大唐首善之地,京师长安天子脚下。 就连管辖长安的雍州刺史府,以及辖下的长安,万年两县的县令都未曾派人来过问一句。 其他知情人士如李世民也好,李承乾也好,李纲也好,似乎都选择性的遗忘了这件事情。 所以张拯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场刺杀根本就是李世民与世家达成的一种默契。 也就是说,张拯被李世民放弃了,但又没有完全放弃。 说张拯被李世民放弃了,是因为他留出了足够的时间给世家动手,不然李世民的援兵不该来得那么晚。 说没有完全放弃,是因为李世民终究还是给张拯示警了。 并且象征性的以亲卫的名义,派遣了二十五位军中好手护卫张拯,还派出了常言这位顶尖大高手贴身保护张拯。 由此可见,李世民的内心还是在挣扎的。 所以,以李世民的尿性,张拯想要依靠李世民的护佑,恐怕是靠不住的。 真到了事情没有办法收场之时,张拯丝毫不怀疑李世民会将他扔出去给世家大族泄愤。 所以,局面已经很明朗了。 张拯需要想办法自救。 …… “都他妈是些什么事儿啊,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书房内,张拯整理了这几个月发生的这些事情,最后得出来这个结果,不由得苦笑道。 早知道自己当初就不该多管闲事。 反正李二下个罪己诏,也不影响他成为一位英明伟大的帝王。 而自己,要是不蹚这一潭浑水,现在还是那个快乐没有烦恼的小纨绔。 一场蝗灾而已,却让自己莫名其妙的却有了生命之危。 张拯的内心此时确实微微有些后悔,毕竟说到底张拯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哪怕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终究也只是一个只是比古人多了点见识的普通人。 面对这种可能会危及性命的争斗,要说心里面没有恐惧感,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真要论起智慧,张拯未必就能比得过这些古人。 要说论起斗争经验,张拯更是给这些斗争了几百上千年的精英人士提鞋都不配。 再不想办法自救,李二最多对世家妥协,让出部分话语权。 张拯,可是真的会没命的。 “甘恁姨的李二,这场风波过去,你他妈要不给我封个侯爵,老子跟你没完,操!” 张拯一拳敲在了书房的案几上,将案几上的笔架镇纸尽皆抖落在地上,可想而知张拯用了多大的力气。 张拯不怪李世民利用自己,一个人有被他人利用的价值,说明他必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同样,张拯需要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将横渠四句化为现实,也需要李世民的支持。 所以现在的张拯与李世民,可以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刘二。” 张拯揉了揉眉心,小脸上满是倦容,对着房门外开口喊道。 “小郎君,在呢。” 门外果然传来了别院管事刘二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书房大门被推开发出的吱呀声。 “少郎君,有什么吩咐?” 刘二来到张拯身后站定。 张拯没有回头,随口问了一句。 “那四个家伙走了没有?” “回少郎君,程家三位小郎君和李小王爷已经回长安了。” 刘二应声答道。 “这几个家伙。” 张拯先自语了一句,对着刘二吩咐道。 “叫陈瑀去四方馆请高昌国主鞠文泰前来,就说本公子邀请他来渭河边上感受一下我大唐的美食文化。 对了,拿国公府的名帖。” “是,老奴这就去办。” 刘二答道,然后缓缓退下。 张拯自封爵以后,其实已经算是从国公府独立出来了,这个时代,嫡长子继承一切,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所以张拯完全可以让刘二拿着自己的名帖去。 但是张拯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以父亲的名义邀请鞠文泰。 无他,能量不同,大唐实权国公的面子鞠文泰一个小国国主必须得买账。 但是县男嘛,还是一个十五岁没什么权力的县男。 鞠文泰未必会卖他这个面子。 此时张拯终于开始佩服起自己那位便宜父亲张公瑾。 可以把偌大的国公府运转得井井有条,还能在朝堂上进退自如。 与老些老家伙玩心眼也不落下风。 以往总觉得老爹不如程老匹夫,还真的是小看自己这位便宜老爹了。 能将朝堂这一摊浑水理清还能游刃有余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如果老爹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给我指出一条明路。 可惜,老爹正在太原与世家大族中的某一家对峙着,没有办法兼顾我。” 张拯如此想道。 然后推开书房走了出去。 …… 信步走到厨房,将厨子赶走,张拯打算亲自下厨,弄几道硬菜来款待这位高昌国主。 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张拯主动请鞠文泰来张府别院赴宴,肯定不是叫他来一起吃吃喝喝那么简单。 况且认真说起来,两人还有一段仇怨。 鞠文泰的侍卫头子张欢差点被张拯带着一群纨绔打死。 但是鞠文泰,这位第二个来到大唐朝贡的国主,就是张拯破局的关键人物。 为什么说第二个,因为第一个此时正在太极宫跳舞呢,名字叫颉利。 区别在于第一个是被动,第二个是主动。 所以张拯便认认真真的开始准备起来。 叫帮厨的小厮清洗食材,张拯就在一旁选定菜谱。 毕竟对方是一国之主,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吃过,菜式肯定也不能随便糊弄。 第五十八章 鞠文泰赴宴 张拯在厨房忙碌了近一个时辰。 陈瑀遣人来报,鞠文泰的行驾已到别院门口。 恰好张拯也将手中的胡椒粉撒入了压轴的大菜‘牛肉汤。’的砂锅里。 牛呢,当然是自家庄子上‘摔死’的。 张拯得知此事时表示非常的难过,并为这头牛诚心的默哀了三分钟。 然后便遣人去渭南县衙向官上缴纳了整整两百个铜钱的罚款。 张拯寻思这么大一头牛,就这么挖个坑埋了怪可惜的,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于是做出了一个沉痛的决定,让它最后再为国公府发光发热一次。 进了一国之主的肚子,怎么着也不算是辱没了这头牛的身份。 此时的鞠文泰还没有接受李世民的册封。 所以打出的仪仗比亲王的仪仗少了一对斧钺。 前军以高昌左卫将军张欢为首的数十骑开道。 中间便是鞠文泰的步辇,后军还有数十骑殿后。 虽不至于黄沙垫道清水撒尘这么夸张,但终究是一国之主出行。 况且,此时在长安,也不能太丢国家的脸面不是,所以,尽管仪仗少了半幅,但排场却是一点不小。 张拯命令别院管事刘二大开中门迎接高昌国主的銮驾。 銮驾至别院前,张欢勒马立身,翻身下马小跑至鞠文泰的步辇旁侍候。 前军骑兵自动朝两面散开流出一条可供步辇通行的道路,也不下马,就这么昂首挺胸端坐在马背上。 张拯早已到前院等候,此刻见得鞠文泰銮驾已至,便抬步迎出门外。 “哈哈哈哈,国主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张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不笑出这一长串哈哈哈哈,显示不出自己豪迈的感觉。 或许是被程咬金给传染了。 鞠文泰见张拯迎了出来,也不好在端坐在銮驾上。 脸上一变,露出爽朗的笑容。 “哈哈哈哈,张县男客气了,能来国公府做客,小王不胜荣幸,不胜荣幸啊哈哈哈……” “哈哈哈哈,国主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闻言张拯又是一阵哈哈哈哈。 “张县男说笑,说笑了呵呵呵。” 两人见面先是一阵哈哈哈,又是一阵呵呵呵,仿佛往日的龃龉都不存在。 两人把臂,为谁先踏进门槛,又是一阵虚伪的客套。 “国主原来是客,请进寒舍小憩片刻。” 张拯与鞠文泰把臂道,伸出另外一只手为鞠文泰引路。 “张县男先请。” 鞠文泰客气道。 “还是国主先请。” 张拯看着鞠文泰脸上爽朗的笑容,仿佛一个邻家大哥。 脸上也露出玩味的笑容,这国主,客气得有点过分了吧。 “噢呵呵,一起,一起。” 鞠文泰不知道为什么张拯脸上会突然露出这种古怪的笑容,被张拯盯得后背发毛,呵呵一声,率先踏进了大开的中门。 他哪里知道,在张拯的心目中,鞠文泰是客人,哪有客人这么客气的。 而且还是有仇的客人。 而鞠文泰,还以为进门之前互相客套是大唐的礼节呢,毕竟,大唐礼部那些官员可比张拯客气多了。 要说鞠文泰,自从知道报纸这东西是张拯弄出来的之后。 便对这个少年升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在张欢有意的打探之下,张拯所做之事便一件不漏的放上了鞠文泰在四方馆的书房。 越是了解越是心惊。 本身就想寻个机会化解与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县男之前的那些龃龉。 却是不曾想过张拯会主动遣人请他赴宴。 别说张拯是以国公府的名义,便是以他私人的名义。 鞠文泰也会来见这个令他惊讶不断的少年一面。 一则是好奇张拯准备如何度过这一关,作为一国之主,鞠文泰不论眼界或是见识都绝非寻常。 如何能不知道张拯此时已算得上是九死一生,他很好奇此子会如何破局。 二则是交好张拯,据他打探到的种种迹象表明,此子颇受大唐皇帝陛下看重,只要能顺利度过这一关,眼看锦绣前程可期,交好张拯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鞠文泰进入前堂歇息了片刻,张拯便伸手引领着鞠文泰去宴会现场。 张拯并未将宴席安排在别院前堂。 而是早已让人在别院东面的渭河边上搭起一个遮阳的凉亭,四周用透明的纱绸围成蚊帐。 亭内檀香袅袅,渭河平缓的水面尽收眼底。 亭外有豆蔻侍女相侍,环境虽然简陋,也颇有一番对饮观河的典雅之象 张拯与鞠文泰一同踏进了凉亭。 顿时,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鞠文泰好奇之下,往这股凉意的来处望去,只见亭中东南西北四个角各放置了一桶冰块。 张拯率先开口说道:“古人常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在下是个俗人,但如国主这般仁智之君,想来应该会喜欢这幅山川水景。 此处简陋,还请国主不要嫌弃。” “哪里,哪里。小王化外之民,此番有幸见得大唐风物已是福分,只觉山川美景尽在眼前,何来半点简陋之意。张县男说笑了。” 鞠文泰面色不变,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颇为震惊,暗自警觉起来。 如果说张拯请他赴宴是临时起意,那么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布置好这一切,足以说明此子能力不凡。 如果是蓄谋已久,那么张拯在图谋什么? “国主,请。” “张县男,请。”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进入了凉亭。 鞠文泰坐到了主位,张拯陪坐次席。 凉亭内除了两人的亲卫头子张欢与陈瑀。 便只有张拯的贴身小丫鬟绿裳在内。 随着今天的主菜一道道被别院的小厮下人端上。 张拯起身先给鞠文泰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想了想又给鞠文泰的侍卫头子张欢也倒上了一杯。 鞠文泰看着张欢诚惶诚恐的接过张拯递过来的酒杯。 并未阻止张拯这番举动,而是面带笑容静静的看着张拯做完这一切。 张拯率先端起酒杯,对着鞠文泰说道:“国主,有道是展颜消夙怨,一笑抿恩仇。我谨代表我自己,为之前对张欢将军的蛮横无理道歉。” 虽说是给张欢道歉,但张拯却没有看张欢一眼,而是对着鞠文泰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 将一滴不剩的酒杯朝着鞠文泰示意了一下。 “末将不敢。” 听得张拯这么一说,立身在鞠文泰身后的张欢吓得手一抖,酒杯落到地上,杯中的酒液撒了一地。 连忙单膝跪下,口中称罪道:“张县男折煞末将了,末将不敢。” 第五十九章 君子远庖厨 鞠文泰安坐主位不动如山,张欢单膝跪地战战兢兢,张拯脸上的笑容意味难明。 宴席刚开始,便因张拯这一句话而陷入僵局。 张拯赔罪,张欢当然是不敢受的。 且不说事情的前因后果,便是两人巨大的身份差距,也只能让张欢自己咽下这颗苦果。 “呵呵,张县男真爱开玩笑。起来吧,还跪着干嘛,难道要张县男亲自请你起来吗,一句玩笑之语而已,把你吓成这幅模样,出息。” 鞠文泰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一声,先是对张拯的话用了一句玩笑之辞含糊了过去。 这才对地上跪着连气都不敢喘的张欢吩咐了一句。 张拯听见鞠文泰这句难道要张县男亲自请你起来之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竟被他小小的反将了一军,这鞠文泰果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寻常人若是听闻这话,顾及身份之下或许还真拉不下脸来做这种事情。 但是张拯是什么人,二十一世纪长在红旗下的三好青年,脸皮什么的于张拯而言如浮云。 鞠文泰若是以为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能制住张拯。那不得不说,他这次看走眼了。 张拯面上笑容不变,放下酒杯径直绕过桌子,来到鞠文泰身旁,一把扶住了张欢的肩膀。 “哎呀呀,将军何必如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张欢被张拯这么一扶,反倒起身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主要是两人身份差距太大,张拯今天又是赔礼又是屈身相扶,让张欢的心里很是惶恐。 只好向鞠文泰递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看得侍卫求救的眼神,鞠文泰脸色一变,暗暗瞪了张欢一眼说道。 “还不起来,要本王亲自扶你吗?” 张欢闻言,这才放开了搭在张欢肩膀上的双手。 张欢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退到了鞠文泰身后。 张拯回到座位上,朝着鞠文泰轻笑道:“呵呵,张欢将军倒是忠心可嘉,就是这胆魄,还需磨炼磨炼。” 鞠文泰闻言,面上又是一变。 张拯小小的反击了一下,不打算在刺激鞠文泰。 毕竟今天请他来,算是张拯有事相求,局面弄得太僵,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 “来来来,国主请尝尝这些大唐菜式,看看在下的拙作可还入得国主之口。” 张拯开始为鞠文泰布起了菜。 大唐如今是分餐制,如此两人围在一张桌子上一同进餐的方式本就新奇。 又听得张拯说这些菜是他亲手做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 伸出筷子,夹起一筷子菜放入嘴中咀嚼起来。 片刻后,眼睛一亮,赞叹道: “滋味奇佳,甚妙,甚妙。” 嘴上如此说着,又忍不住伸出筷子,将桌子上的菜尝了一遍。 “呵呵,国主喜欢就好,请酒。” 张拯一边为鞠文泰介绍桌子上的菜肴,一边为鞠文泰满上了身前的酒杯。 直到鞠文泰将所有的菜都尝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 “张县男,请。”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直到这是,这顿饭才吃出了一丝宾主尽欢的味道。 酒过三巡之后,张拯布菜的速度慢了下来,鞠文泰吃菜的速度也开始慢了下来。 “吾尝问中原有句古话叫君子远庖厨,为何张县男却是有一手如此精妙的庖厨之术?” 酒足饭饱的鞠文泰,用侍女递上来的绸布擦了擦嘴,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 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别说在大唐了,就是在高昌,能谓之权贵的,大多都是五谷不分之辈。 更别说权贵二代,能有这样一番出神入化的手艺。 张拯挥挥手,自有别院的下人小厮撤下残羹剩饭,在二人面前换上一张低矮的案几。 “呵呵呵,国主这就是属于曲解先贤的话了,亚圣他老人家这句话的的意思是说,我等所谓的君子应时刻抱有一颗仁慈不忍之心。并非是说我等君子不能做饭。 先贤还说,名以食为天呢,可见吃饱肚子,在先贤眼中亦是民生第一等大事。” 张拯笑着解释了几句。 鞠文泰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说道: “呵呵呵,倒是吾浅薄了,张县男所言有理。” “啧,文绉绉的,比我一个大唐人还大唐人。” 张拯心里吐槽了一句,并未搭话。 而是朝着立身一旁的绿裳轻轻挥了挥手。 绿裳退出凉亭,没一会儿便托着一盘稀奇古怪的东西返回了凉棚。 绿裳将托盘上的东西一次摆放在两人面前低矮的案几上。 亭外响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古琴声,如清泉流响,又如水滴滚落。 亭内的绿裳开始表演茶道,点燃一个松塔,将之放入红泥炉内,在炉子上放好装满水的茶鼎,再取出一小块茶团放在炉边烘烤着,开始灸茶。 片刻后,一股淡淡的茶香萦绕在亭内。 直至茶团变得酥脆,便取下来,放置在研兑里用一个小碾子开始细细研磨成粉。 松塔燃尽,绿裳用两根竹片加起几块炭放入炉中。 绿裳将茶团完全研磨成粉时,恰好鼎中的水也开始冒出热气。 用一个细细的小筛子将茶粉筛进了茶鼎中。 又以此往里加入羊油,盐粒,葱段,蒜片。 用一把小木勺轻轻搅动着。 自绿裳开始烹茶,鞠文泰与张拯便没有再开口说话。 两人听着悠扬琴音,静静的欣赏着绿裳的茶艺。 片刻后,鼎中茶水一沸,水“沸如鱼目,微有声”;二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三沸,“腾波鼓浪”。 三沸过后,绿裳取出瓷盏,为端坐在案几对面的鞠文泰和张拯各种盛上一盏。 茶水稍凉,鞠文泰端起茶盏,在鼻尖轻嗅一下,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赞叹道:“好茶。” 张拯也学着鞠文泰的样子,端起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只是喝茶的时候嘴唇轻轻碰了一下盏壁,并没有喝进嘴里。 大唐如汤又如泔水一般“茶”,张拯一向是谢敬不敏的。 “好茶。” 当然,做戏还是要做的,张拯违心的称赞一句。 听得两人的赞叹,绿裳对两人微微躬身行礼,然后俯身收拾好茶具,退出了凉亭。 亭外恰好,一曲终毕。 第六十章 大唐人这么叼的吗 直到这时,这场商务礼仪极重的宴会才算是彻底结束。 也就说,肉戏要来了。 张拯前面准备这么多东西,又是亲自下厨,又是音乐表演又是茶艺表演的。 陪着鞠文泰演了这么久的戏,就是为了这一刻。 张拯起身远眺着渭河水面,夕阳西下,漫天的红霞映照在渭河水中 天穹高处一只还未归巢的孤鹜正在起舞。 鞠文泰也起身,站在张拯旁边,顺着张拯的视线看去。 只觉得眼前的景色浑然天成,仿佛一幅以天地做背景,以山河为墨痕的锦绣画卷。 不由得看痴了,喃喃的赞叹道:“好山,好水,好景色。泱泱大国,果真当得起一句物华天宝。” “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国主,大唐的山河瑰丽否?” 张拯看着眼前的景象,对着鞠文泰问了一句。 “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好句子,张县男诗中的大唐山河,尤其瑰丽。” 鞠文泰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诗实在是妙,不由得转过头来,看着张拯还稍微有些稚嫩的侧脸问道: “张县男这句诗,是有感而发,还是……”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侥幸,侥幸而已。” 张拯回了一句。 然后继续说道:“可惜啊,这样瑰丽的景色怕是看不了几天了。 想必国主也知道,大唐的山东起了蝗灾,如今已祸及河南,河北等地。 这才初秋,再过些时日,或许蝗灾将会蔓延到关中,可惜了。” “呵呵,妙手偶得吗,又是一佳句,张县男好才情。蝗灾嘛,倒是麻烦,不过大唐有圣君贤臣,又有张县男这样的贤才,相信大唐自会转危为安的。” 鞠文泰不知为什么张拯会对他一个他国的国主说起大唐的内政,大唐起蝗灾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摸不清虚实的情况下,只好先赞叹一句,然后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尤其可恨的是,如今蝗灾四起,竟还有人不思救灾,不思灾后的黎民百姓生计如何。 反而为了自己的个人私利,妄图陷大唐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些人竟然还是大唐的‘自家人’,何其可笑。” 张拯的言语突然转变得激烈起来,转变得非常自然,犹如愤青附体。 鞠文泰被张拯突如其来的愤怒打了个措手不及。 心想,你们大唐的事情关我屁事,跟我说做什么。 但是脸上尴尬的笑道:“这个,呵呵呵,不会的,大唐乃是天朝上国,不会的。” 说完,鞠文泰突然反应过来,我是一个外人啊,跟我说干嘛。 好奇的问道: “对了,这个,张县男为何要与我说这些,我只是一介下国之主罢了。” 不知不觉间,鞠文泰的自称开始从吾变成了我。 言外之意就是,我是一个外人,跟我说也没什么用啊。 张拯没有接鞠文泰的话,而是说道: “国主来大唐有两个多月了吧,可还习惯在大唐的生活” “呃,对,张县男好记性,我至大唐已两月有余,生活上嘛,大唐人热情洋溢,倒也还算不错。” 鞠文泰又是一愣,张拯这种东扯西扯的聊天方式让他委实有些不太适应。 不是聊蝗灾嘛,怎么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只听张拯又问道: “那国主来大唐,应该不止是朝贡那么简单吧。” 这话让鞠文泰有些不好回答,说不是吧,搞得好像他对大唐别有图谋似的,说是吧,又还真是有所求。 只是大唐的皇帝陛下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忘了自己这些前来朝贡的使节。 除了各国使节刚入长安的时候简单的接见了一下各国使节,就没有后续了。 递上的国书,也入石沉大海没有了任何消息。 鞠文泰只好报以苦笑。 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李世民太忙了,因为各种接踵而至的事情早已忙得焦头烂额。 自家国内的事情尚且忙得他晕头转向,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小国使节。 只好委屈他们先等等,等他腾出手来,再来慢慢的处理这些小国的诉求。 或许是李世民心里面觉得有些愧疚,所以叫人为这些小国的使节扩建了一下居住的地方。 见鞠文泰不搭话,张拯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国主的诉求在下倒是能猜到一些,对于国主盘桓在长安而不离去的原因也知晓些内情。 而这,就是在下今天请国主大老远从长安来府里赴宴的原因之一。” “哦,张县男有法子能让陛下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我等,并同意我等的诉求?” 说起这个,鞠文泰突然来了精神。 毕竟怎么说他也是一国之主,丢下一国子民来到长安,却迟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老实说鞠文泰的心中早已是焦急不堪。 “呵呵,有办法。” 张拯呵呵一笑,肯定的说道。 “还请张县男赐教。” 鞠文泰朝着张拯一拱手,脸上的表情开始严肃起来。 “国主莫慌,且听在下细细道来。只是这其中还需要国主帮个小忙。” 张拯露出一幅智珠在握的表情,让鞠文泰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再过十天便是中秋,介时我会上表奏请陛下至南郊祭天,国主只需……,如此,事可成矣。” 听完张拯的话,鞠文泰的脸上露出了一幅古怪的表情,然后用惊讶的眼神打量着张拯。 咦,这是什么表情? “国主可是还有所疑惑,还是担心此计不成。”张拯问道。 鞠文泰摇了摇头,仿佛见了鬼似的,脸上的表情变换之快令张拯瞠目结舌。 张拯实在是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眼神也开始变得不善起来,对着鞠文泰说道: “那国主可否把你脸上的表情收敛一下?” 鞠文泰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状态貌似有些失礼。 “张县男恕罪,主要是,类似的话两个月前就有人与我说过。” “咦,两个月前,是谁?” 这下轮到张拯惊讶了,两个月就有人跟自己想到了一起? 在大唐,还有谁能比未卜先知的自己先想到利用这些外国使节来做文章? 大唐人这么叼的吗? 第六十一章 天啊 夭寿啦 (中秋加更) “是李靖,李代公。不过李公只是嘱咐我说服其他国家的使节,在合适的时机为陛下造上一波声势,并未交代如张县男这般详细的计划。” 鞠文泰说得很痛快,毫不犹豫的就出卖了李靖。 “呼,原来是李靖,还好是李靖。” 张拯闻言,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李靖,那就不奇怪了。 毕竟,那是一个可以与神比肩的男人,有这种前瞻性的眼光不算奇怪。 要说在大堂周边的国家里知名度最高的大唐人是谁,绝对不是如今的皇帝陛下李二。 而是这位亲手把东突厥葬进了历史尘埃里的代国公,大唐军神李靖。 李靖在周边国家的威慑力,已经达到了光名字可止小儿夜啼的程度。 也幸好是李靖,换做是其他人,张拯的这份“功劳”可能就被其他人抢走了。 但是李靖嘛,谁叫他功劳太高,已经把人臣之路给走死了呢。 所以这事儿要是成了,李世民只会把功劳安到张拯头上,而不是记李靖一功。 反而是张拯捡了一个大便宜,要知道,李靖的嘱咐,和张拯的请求,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孰轻孰重,鞠文泰心里分得很清楚。 可以想象得到,有了李靖的嘱托,又有了张拯的详细计划。 鞠文泰绝对会拿出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去把这件事情办好。 夕阳西下,张拯连日以来阴郁的心情终于明媚了起来。 这一次的会面可以说是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哈哈哈哈……” 与鞠文泰对视一眼,两人嘴里同时发出了一阵快意的大笑。 “时间不早了,张县男,我告辞了。” 鞠文泰笑罢,对着张拯一拱手,准备返回长安。 “我送国主,请。” 张拯伸出手,引领鞠文泰出了凉亭。 鞠文泰的銮驾已在小山下等候。 张拯相送鞠文泰上了步辇,对他拱手说道:“国主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朋友,能与国主相识,在下不胜荣幸,国主,后会有期。” 鞠文泰也在步辇上还了一礼,微笑道:“今日能够结识张县男,我心中也甚是欢喜,张县男留步,后会有期。” 张拯目送鞠文泰的銮驾出了庄子范围,直至踏上了官道。 随着马蹄声逐渐消失,这才领着陈瑀转身朝别院走去。 “少郎君,这鞠文泰不过是西域一小国之主而已,论身份可能还没您高呢,您今天对他的亲卫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的,是不是有点太涨他人威风了。” 憋了一个下午的陈瑀见鞠文泰的銮驾走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如今的陈瑀与张拯也混熟了,知道这位爵爷没什么架子,对待谁都和和气气的,但是对一个亲卫赔礼道歉,还是让陈瑀感到不忿。 “呵呵,鞠文泰这个人有大用,不日你便知晓。走了,天快黑了,回去吧。” 张拯呵呵一笑,对着陈瑀解释了一句,然后背着手往别院走去,完全没有为陈瑀剖析更深层次的关系的想法。 陈瑀这就是典型的武将思维,天老大,地老二,大唐第三,大唐人第四。 大唐人可以使其他人受委屈,但是大唐人不能受委屈,这也是如今大唐人的普遍认知。 张拯觉得,这种认知挺好的,没有什么改变的必要。 谦虚低调,不存在的。大唐就是需要骄傲如火,狂热奔放。放在后世,这叫什么来着,这叫大国风范。 回到家中,下午饮了一肚子酒的张拯让厨房给自己端上来一碗面。 然后一手端着比人头还大的大瓷碗,一手拿着筷子。 一屁股蹲在门槛上,稀里哗啦的开始吃了起来。 下午全看着鞠文泰吃了,张拯自己都没来得及吃几口。 而大碗面这种食物,还就得蹲在门槛上,就着蒜瓣,吃着才香。 忙了了一天,终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吃完面,张拯便早早的睡下了。 …… 次日清晨,张拯还在呼呼大睡,就被绿裳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小郎君,小郎君,刘三伯来见您了。” 门外传来小丫鬟焦急的催促声。 “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被吵醒的张拯满脸不爽,好不容易能睡个安稳觉还要大早上的被吵醒。 像机器人似的被绿裳指挥着,穿戴好袍服。 脸也没洗,牙也没刷,来到前堂,就见刘三满脸焦急的在前堂走来走去。 “行了,别走来走去了,看得我头晕。” 张拯走到主位坐下,开口问道:“什么事儿啊刘三伯,把您急成这样。” 刘三闻言,着急忙慌的跑到院子外面提进来一个竹篮。 看见刘三提进来一个竹篮,张拯就知道是什么事儿了。 “小郎君,庄子里起虫灾了。” 刘三焦急的说道,然后示意张拯看竹篮。 “起了就起了呗,庄子里又不是没粮食,这不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吗?” 张拯打了一个哈欠,满脸不爽的说道。 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原来就这事儿。 “呃,好像也是,这事自己两个月前不就知道了嘛。”刘三一想,对啊,自己急什么,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这个,小郎君,是老汉急昏头了。” 张拯见他反应过来,开口问道:“还有事儿吗?” “没事,没事了,老汉告退。” 刘三有些尴尬,提着竹篮,转身欲走。 “慢着,竹篮留下。” 张拯看着刘三准备把一篮子蝗虫提走,连忙开口阻拦道。 刘三憨笑着说道:“行,既然小郎君要,那老汉给您放前院去。” 见刘三退了出去,张拯再次打了一个哈欠,对着身边的绿裳吩咐道: “绿裳,吩咐厨房,将蝗虫用盐水泡起来,中午炸了给本公子下酒。现在公子我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说完,不理会绿裳惊奇的目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自顾自的往卧房走去。 剩下绿裳呆立当场。 她听见了什么,少郎君竟然要用蝗虫下酒? “天啊,夭寿啦,少郎君疯了吧,竟然要吃蝗虫。” 绿裳尖叫着,朝主母元氏的小院子里跑去。 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禀报给主母知道。 而已经回到卧房和衣躺下的张拯,对此事一无所知。 第六十二章 我就想睡个懒觉我有什么错 整个张府别院因为张拯的一番话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没一会儿,张府别院便开始传起了谣言。 众人议论纷纷,本来张拯只是让厨房将蝗虫处理干净,炸了用椒盐板一下用来下酒。 不知怎的就传成了小郎君准备生吃蝗虫。 有的说小郎君脑子前不久被伤坏了,现在要跟蝗神过不去呢。 生吃蝗虫,那可不就是跟蝗神过不去嘛。 现在外边都在传,这蝗虫是因为当今陛下不修恩德,上天派蝗神降下的灾难,用以警醒君王的呢。 更有甚者,想起了三月前老公爷正中少郎君后脑勺的那把刀鞘。 信誓旦旦的说道,就是那次老公爷把小郎君的脑子给打坏了。 所谓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说得就是张府此时的状态了。 原本还有好几个版本,这会儿突然高度统一起来。 即张拯要生吃蝗虫以示对蝗神的抗议。 元氏闻言被吓得一跳,心想小儿子是不是之前伤到了脑子,这会儿才开始发作。 遣人去皇宫请太医自不必多说。 本想亲自去请孙思邈,想想还是得先了解一下儿子此时的状不好态。 浑然不顾以往的仪态,一路小跑至张拯小院外边。 示意身后随侍的下人小厮放缓脚步。 自己踱步来到门前,轻轻的敲响了门上的铜环。 刚和衣躺下的张拯,正是睡意袭来即将入梦之时。 突然门前又响起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张拯的睡意顿时不翼而飞,喉咙里低吼一声,对着门外吼道: “啊,绿裳,你要是给不出本公子一个合理的解释,今日必然将你宰了祭天。” “儿子,是为娘啊。” 门外传来元氏的声音。 噢,原来是老娘啊,那没事儿了。 “我儿今日身体可有哪里不适?” 张拯正欲打算起身开门。 听得老娘这么问,突然计上心头,对着门外说道: “不舒服,哪都不舒服,所以孩儿现在需要睡觉休息,娘亲帮孩儿传达一下今日孩儿不见外客,也别让下人来打扰孩儿。” 元氏一听,那都不舒服,这还了得。 “行,我儿只需好生将养,其他事情有为娘在呢。” 元氏先是对着房内的张拯宽慰了一句。 然后吩咐下人守在门口,别让人别打扰到儿子。 自己风风火火的跑到前院,吩咐刘二备好车马,便带着一干爪牙直奔孙思邈的药庐而去。 “世界终于安静了。” 张拯打了一个呵欠,心想,这会儿该能睡个安稳觉了吧。 脸上露出一个阴谋得出的笑容,没一会儿,眼皮子就合拢了。 张拯睡得很沉,非常的沉。 沉睡中的张拯在做梦,他梦见有人将自己的房门敲得砰砰作响。 似有强人打算破门而入,对自己实施一系列的凌厉手段。 张拯半睡半醒之中 “哐当。” 一声巨响传来,张拯的卧室房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击,然后重重的砸落在地板上。 吓得张拯一个机灵,翻身坐了起来。 完蛋,噩梦成真了。 率先破门而入的是张拯的亲卫头子陈瑀和刘三。 一进门,就看见了缩在床角正用一双惊愕的大眼睛看着他们的张拯。 “咦,不是说少郎君已经性命垂危卧床不起已经陷入昏迷了,不然为什么敲门半天不开?” 三人面面相觑,陈瑀和刘三很迷惑。 张拯则更疑惑,自己只是想睡个懒觉而已,不至于把我门给卸了吧? “我的儿啊。” 一声呼唤让张拯从惊愕当中醒来,老娘这哭丧似的叫唤怎么回事。 元氏的哭喊声由远及近,满是担忧。 踏入被陈瑀等人撞开的卧房,身后还跟着一个道袍满是补丁的老道,却正是孙思邈无疑。 元氏与孙思邈进门,也发现了缩在床角的张拯。 正在与两个大汉对视着,眼神中迸发出激烈的碰撞。 张拯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善起来,身上有杀气显现,正逐渐凝实。 就在张拯准备爆发之时,元氏一个箭步将张拯拉入了怀中。 “儿啊,娘请了孙老神医过来,你哪里不舒服,快跟老神医说说。” “咳,咳。张县男身体哪里不适,且跟老道说说。” 孙思邈咳嗽一声说道。 张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老娘怀中挣脱了出来。 张拯递给陈瑀和刘三两人一个等会儿再收拾你俩的眼神。 但孙思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张拯只好在床上对着孙思邈拱手行了一礼,回道: “劳烦孙老神仙跑一趟,都是母亲忧心,情急之下闹了个乌龙。小子没病,这会小子感觉自己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既然没病,那老道听人说张县男你打算生吃蝗虫?” “生吃蝗虫,谁说的?” 张拯一愣,自己什么时候说要生吃蝗虫了。 “这,一个小姑娘,应该是张县男你身旁的侍女吧。” 孙思邈也算看明白了,这应该是个乌龙,没看当事人还搁这懵逼着呢。 “绿裳,我要弄死你!” 张拯的内心在咆哮,这特么都什么事儿啊。 这个绿裳留不得了,不宰了祭天都说不过去。 “麻烦老神仙,是小子的过错。” 张拯心里将绿裳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嘴上还得老老实实的道歉道。 “啊,我儿没事,那方才为娘来敲门,你跟为娘说你身体不适?” 元氏也反应过来,不由得开口问道。 “母亲赎罪,孩儿就是想睡个懒觉而已啊,你们就破门而入了,想睡个懒觉这也有错吗,有错吗?” 张拯更冤,他才十五岁,他就想睡个懒觉而已,他有什么错。 “既然张县男没事,那贫道就先告辞了。” 孙思邈见张拯确实没事,这便打算离去。 毕竟他的药庐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孙老神仙留步。” 张拯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孙思邈,突然计上心头。 蝗虫的营养价值古人不清楚,但是张拯却很清楚。 孙思邈那可是大唐活生生的招牌。如果孙思邈能赞一句,蝗虫吃起来滋味上佳。 那么顷刻间,祸延大唐三道的蝗虫,便会化作唐人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张县男还有什么事情?” 孙思邈脚步一顿停了下来,回头对着张拯问道。 第六十三章 鸡肉味嘎嘣脆 “劳烦老神仙白跑一趟,小子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还请老神仙留在府中用一顿便饭。” 张拯爬起来,几下套好了靴子。 “不了,老道庐中还有些杂事要忙,多谢张县男好意。” 孙思邈摇头拒绝了张拯的挽留。 “老神仙不想尝尝蝗虫吃起来是什么味道嘛。” “噢,老道只知蝗虫晒干研磨成粉入药古已有之,却不知这蝗虫当真可以食用乎?” 孙思邈被张拯的话微微勾起了一丝好奇心,蝗虫入药他是知道的,但可食用与否,他就不是很清楚了。 “当然是可以的,并且滋味奇佳,待小子整治一番,老神仙一尝便知。” 张拯连忙对着孙思邈说道。 听张拯说得肯定,孙思邈也想尝试一番,若张拯所言为真,或许天下百姓也能多一口吃食,便顺势留在了张府。 张拯领路来到前堂,吩咐下人上了一杯酪浆,请孙思邈安坐,便快步来到厨房。 府内谣言虽然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但厨房还真不敢将张拯的话当耳旁风。 对于张拯的吩咐,依然是一丝不苟的执行着。 一竹篮的蝗虫,已经用盐水浸泡了一个时辰。 腹腔内的黑水已经吐得差不多了。 张拯取来一个瓷盘从水中抓出一盘子蝗虫。 如今关中的蝗虫还不算大,也不用去内脏,只需掐去头与翅膀即可。 将装满蝗虫的盘子放到桌子上沥干水分。 然后用极快的速度炒出几个小菜。 待小菜炒完,这才用井水净完锅,将锅烧至通红。 然后下入菜油,菜油冒出一股白烟之时,将一大盘蝗虫全数下入油中,用小火炸至金黄。 几分钟后,油锅里的蝗虫已经变得金黄酥脆。 张拯用漏勺将炸好的蝗虫捞出,往上面撒上磨好的椒盐粉。 用手拿起一只蝗虫,在厨子惊恐的眼神中放入了嘴里。 轻轻一嚼,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张拯嘴里响动起来。 很好,鸡肉味,嘎嘣脆。 让别院的厨子用托盘抬着小菜,自己抬着一盘炸好的虫子来到前堂。 元氏不方便与孙思邈同坐,见得儿子也没有什么事情,便也不再管他,任由他和孙思邈在前堂胡闹。 孙思邈不饮酒,张拯也只好陪着孙思邈喝酪浆。 孙思邈倒是没什么好忌讳的,见张拯已经将今日的主菜端上来,捻起一只蝗虫就扔进了嘴里。 作为一个医者,有时候尝病人的小便都是常事,何况只是一只蝗虫。 一进嘴,孙思邈的眼睛便亮了起了。 “咔嚓,咔嚓,咔嚓。” 张拯与孙思邈的腮帮子同时响动起来。 “呵呵,老神仙觉得这蝗虫滋味如何?” 张拯笑了笑,对孙思邈问道。 “张县男也别叫老道什么老神仙了,称呼老道的名字便是,别说,这蝗虫味道不错,滋味奇佳。” 孙思邈先说了一句,虽然他修道就是为了成仙,但现在被张拯一口一个老神仙的叫着,总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然后说出了那句张拯最想听的话。 “行,那称呼您孙神医吧,孙神医觉得,若是这道菜能在餐桌上普及开来,能否缓解一下大唐如今缺粮的处境。” 张拯也不纠结称呼的事情,闻言改口直接叫孙神医,反正这神医之名孙思邈也当得,当下直接了当的开口朝孙思邈问道。 “善莫大焉。” 孙思邈听张拯这么说,这也是他的心中所想,夸赞了一句。 张拯等的就是这句话呢,眼睛一亮,对着孙思邈说道: “那小子可就要借您老的名头一用了。” 几句话间,孙思邈也明白了张拯的打算。 扶着胡须哈哈一笑说道:“张县男只管操作便是,若蝗虫这道美食真能用贫道的名头普及开来,老道求之不得。” “孙神医豁达,小子佩服。” 张拯诚心诚意的恭维了一句。 孙思邈吃饭吃得很快,没有浪费一粒粮食。 将碗中的菜肴金属吃完,擦了擦嘴,便站起身来向着张拯拱手告辞,说了一番张拯没听懂的话。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轻信谣言果然不妥,人言可畏。老道还有事要忙,承蒙张县男款待,贫道这便告辞了。” “孙神医客气,小子送送您。” 见孙思邈着急要走,张拯也没法阻拦,便将孙思邈送至府门外,目送孙思邈矫健的步伐越走越远。 回到了府中,张拯要开始发飙了。 “绿裳,绿裳,给本公子死进来。” 张拯大马金刀的端坐在主位上大声呼唤绿裳的名字。 绿裳听见张拯愤怒的呼唤,战战兢兢满脸悲壮的踏进了前堂。 还未走至张拯身前,嘴中便怯生生的传出如蚊蝇般细小的声音。 呐呐的说道:“小郎君,奴家知错了,对不起。” 全然没有了往日里那股子少郎君贴身大丫鬟趾高气扬鼻孔朝天的骄傲模样。 可见她也知晓,这次的的确确把张拯气得不轻。 “呵,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张拯冷笑一声,对着绿裳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眼神。 绿裳的脸色越发苍白,走至张拯身前五六步的距离便立住了身形不敢再动。 看着绿裳这幅谨小慎微仿佛自己要讲她吃掉的表情,再加上她比蜗牛还慢的挪动速度。 张拯心里的怒火越发旺盛。 直接走下主位,用一只手将绿裳夹到了腋下掳回了主位。 张拯坐下来,看着绿裳快要哭了的表情,让小绿裳趴在自己膝盖上。 恶狠狠的说道:“小丫头心里越来越没点逼数了,看来公子今天有必要家法伺候,教教你怎么做一个合格的贴身丫鬟才行。” “啪。” 张拯一边说着,举起手掌,一巴掌拍在绿裳越发翘挺的臀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 “啊~” 趴在张拯膝盖上的绿裳嘴里传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张拯可没留手,巴掌如雨点一般的落到绿裳的屁股上,直发出啪啪啪的声响。 “还敢不敢了,还敢不敢了,公子告诉你,乱传谣言将来可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张拯一边打一边问。 绿裳已经痛得泪流满面,一开始惨白的小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像红透的苹果似的。 带着哭腔求饶道: “不敢了,小郎君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第六十四章 一锅大杂烩 惩罚了绿裳,张拯又将府中所有嚼舌根子的下人聚集在前院。 让他们排成一排,照着屁股就是一脚踹过去。 但是别院下人太多,张拯踹了一会儿也就觉得没意思了,又不能真把他们踹坏了。 叫过来刘二刘三和陈瑀,让他们轮流踹,踹到以后这些下人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的道理。 然后张拯转身回到了厨房,短短一小会儿,一食盒炸好的蝗虫就新鲜出炉了。 这次数量就比较多,张拯将竹篮里所有的蝗虫都炸完了。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光孙思邈一个人的名头,有用是有用,但还没有那么有用。 大唐的社会结构是金字塔性质的,这就注定了站在金字塔顶尖的那一小撮人,他们所风靡的潮流就必然是底层百姓的方向。 所以,这一盒炸好的蝗虫,张拯准备给李世民送去,顺便让太子殿下魏王殿下蜀王李恪之类的一干殿下也尝尝味道。 怎么说也是为了李家的江山着想,况且,没听连孙思邈都赞叹这蝗虫吃起来滋味奇佳嘛。 张拯本来是打算挑几只活着的个头大蝗虫送去给李世民试一下的,毕竟历史上他就是生吃的,张拯真的是非常好奇李世民是怎么把活着的蝗虫吃下去的。 想想这么做,张拯很可能等不到世家把他弄死,就先被李世民给弄死了,遂放弃。 提着食盒来到前院,三人工作态度还是非常敬业的。 轮流踢屁股,你一轮我一轮的轮换制,边踢还要边问:“直到错了没。” 别院一众小厮下人边挨踢边有气无力的答道:“知错了,祸从口出。” 这个场面,怎么说呢,嗯,反正就是不太好形容。 “行了,这次先放过他们,点齐人马,随我去一趟长安。” 张拯开口制止了三人的暴行。 别院的下人小厮一听张拯算是放过了他们,对着张拯行完礼,哗啦一下呈鸟兽散去。 片刻后,人手已经到齐,张拯提着食盒跨进了马车。 坐马车是元氏强烈要求的,骑马目标太大,要是有人心怀不轨,张拯很容易被一箭毙命。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嘛,元氏的态度很坚决,张拯除了顺从之外也只能选择顺从了。 一百多个军中好手,在刘三和陈瑀的率领下,如临大敌般亦步亦趋的护卫在马车四周。 骑马半个时辰能到的路程,坐马车就得一个时辰。 张拯寻思坐马车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正好补个午觉。 随着马车慢慢悠悠的起伏晃动,张拯闭上眼睛在柔软的羊绒中踏入了梦乡。 这次,终于不会再有人敲门了。 …… 时间就是这么赶巧,当马车踏入长安之时,张拯也在车内伸了个懒腰,而后幽幽转醒。 “爽!” 张拯只觉得此刻灵台清明浑身上下异常舒爽,忍不住吼了一声。 “少郎君,什么事?” 马车外的刘三关切的问了一句。 “无事,睡醒了而已。” 张拯回了一句。 想要见李二,还是得先去东宫,毕竟李二可不是张拯这个末等县男想见就见的。 “对了,我好像有官职来的,劳什子宣德郎,还有一个啥来着。” 马车中的张拯自语了一句,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还有一个什么官职。 马车行至东宫门口,在一众东宫侍卫恭敬的问候声中,张拯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 “太子侍读。” 对啊,自己好像还是太子侍来着。 张拯莫名有些心虚,自己这个太子侍读好像不太称职啊。 “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就来陪承乾读书。” 张拯在心里给自己立了一个flag。 然后,突然就觉得心里的愧疚感减轻了许多。 这会儿李承乾应该在上书房批阅奏折,跟着老李纲学习怎么处理国事。 张拯提着食盒,一路来到上书房,推开大门便走了进去。 然后,张拯便发现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住了自己。 张拯扫了一圈盯住自己的视线,分别来自李二,长孙,杨妃,阴妃,李纲,李承乾,李丽质,小胖子李泰,李恪,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 还有一堆张拯不认识的人,应该都是李世民的妃子皇子公主之类的,一锅大杂烩啊。 “呃,大家都在啊,打扰了,告辞。” 张拯尴尬一笑,对着上书房的所有人说了一句,然后转身,拔腿就走。 张拯没想到,李二竟然一大家子都在东宫。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宜啊。 “兀那小子,站住,给朕回来。” 张拯闻言,连忙加快了脚步,内心大喊:“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李世民见张拯对自己的话恍若未闻,心中顿时邪气升腾,虎躯一抖。 对着门外的侍卫吼道: “竟敢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左右,将那鬼鬼祟祟的小子抓起来,朕怀疑他是敌国派来的奸细。” “啥?” 张拯闻言脚步一顿,这就成敌国奸细了,这是不讲道理啊。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张拯只好转头,一路小跑来到李世民身前。 拉着脸躬身作揖口道: “小子张拯,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李师,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魏王殿下。见过,呃这位小殿下,还有诸位皇妃殿下公主。 ”陛下,是微臣啊,不是什么奸细。” 光是见礼,就差点把张拯的头给绕晕了,怎么那么多人,李世民是真能生啊。 “不是奸细,那你这小混蛋鬼鬼祟祟怎么回事,遇见朕就躲,朕有那么可怕吗?” 李世民板着脸训斥道。 “微臣知错。” 张拯撇撇嘴说道,然后很自觉的站直了身子。 “朕允许你起来了吗,还有,什么小殿下,这是朕的嫡三子晋王李治。” 李世民双眼一瞪,张拯只好乖乖的继续弯下身子。 准备把问候重新来一遍。 “是,微臣知错,微臣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行了,小混账叫魂呢你,下次记住就行,手里提的什么东西,拿过来给朕看看。” 李世民不耐烦的打断了张拯准备重来一次的问候,指了指张拯手里的食盒。 第六十五章 陛下 这可是息风止痉的良药 听见李世民要看食盒里的东西,张拯只能老老实实的将食盒放到李世民面前。 然后朝着李承乾狂使眼色。 原本来东宫就是打算找李承乾在前面顶雷的,这下倒好,直接对上大boss了。 李承乾被张拯甩过来的眼神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是毕竟是那么多年玩伴,默契还是有一些的。 看张拯的眼神就知道,食盒里肯定不是什么对李世民有利的东西。 就在张拯准备认命的时候,李承乾犹如天籁之音般的声音响起。 直接李承乾起身来到李世民身旁,躬身说道: “父皇,这是拯哥儿给孩儿准备的生日礼物,父皇要看的话,不如由孩儿来打开请父皇一观如何。” 张拯松了一口气,朝李承乾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张拯突然想起来,今天好像真的是李承乾的生日,自己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难怪今天李二一家子都在这里,感情就是为了给李承乾庆生啊。 但是张拯给李承乾准备的生日礼物,在遭遇那场刺杀的时候已经送给常言了。 张拯本来已经因为立完flag消失的愧疚感,突然又从心底升起。 “算了,改天再给他补上也是一样的。” 张拯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强行将散发的思绪拉回眼前的现实。 食盒里装的蝗虫,一定得李承乾先吃,然后再想办法勾起李二的好奇心,让他主动吃下去才行。 虽然这东西本来就是打算拿给李二吃的。 但张拯可不打算欺君,李世民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下去,和他主动吃下去,那可是两码事。 “对对对,这是微臣为太子殿下准备的生日礼物,由太子殿下来打开最合适不过了。” 张拯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哦,既然是这样,那朕倒不好越俎代庖了。还是由承乾你来打开它吧。” 李二听两人这么一说,指了指面前的食盒,示意李承乾将他打开。 李承乾的脑子也是高速运转,看张拯刚才的表现,里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开当然也不行,父皇在边上看着呢。 随后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一只手搭到食盒上面,然后转头对着张拯问道:“不知道拯哥儿为我准备了什么礼物,我这心里好奇得紧。” 言外之意就是赶紧给提示,这食盒到底要不要打开。 “殿下打开便知,这可是微臣精心为殿下制作的一道美食。” 这时张拯反倒不急了,对着李承乾翻了一个白眼说道,将美食二字咬得极重。 “那快打开吧,朕也好奇张小子做了什么美食呢。” 李世民催促道。 李承乾心下明了,是不是美食不知道,但应该是吃的。 吃的也好,别是什么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行。 李承乾打开食盒上面的盖子,将食盒里的盘子抬了出来。 谜底终于揭晓,是一盘子不知道什么昆虫的尸体。 “这也叫美食?” 李二一声惊呼,盯着张拯,眼神开始不善起来。 其他人也伸长了脖子朝李世民身前看来,见是一盘不知道什么虫子的身体部分,眼中不自觉的露出厌恶之色。 唐人,从来没有食虫的习惯。 “回陛下,正是。” 张拯朗声答道,对上李世民不善的眼神面色怡然不惧。 “拯哥儿,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李承乾踢了一下张拯的脚,小声的对他说道。 张拯递给他一个“放心,万事有我”的眼神。 对着李世民一拱手,说道:“回陛下,这正是一道美食,乃是微臣自孙思邈孙神医处习来的一道菜。 其原料乃是长安城外农田里新出的蝗虫,将之用盐水浸泡两个时辰,去掉其头,翅。 再用菜油炸干,以椒盐佐拌,食之不仅滋味奇佳,甚是美味,还能健脾运食,息风止痉,止咳平喘,实乃一道不可多得的药食两用之美食。” “蝗虫?” 一听眼前这盘所谓的“菜”竟是用蝗虫制成,饶是以李世民之心性,也不由得惊呼一声。 而李世民的一些妃子,闻言甚至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 毕竟没有谁能想象得到,蝗虫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看着李二一家子的反应,张拯心里暗笑,这就受不了了。 待会儿你们还得吃呢,一个都跑不了。 脸上没有变化的,也就李纲,长孙,李承乾,还有并不清楚蝗虫是什么的小屁孩们了。 张拯见李世民脸上的表情惊愕,直接伸手抓起一只蝗虫放入了嘴里。 嘴中咀嚼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他竟然真的吃了…… 看着张拯将蝗虫放进嘴里,李二的一些妃子脸上露出恶心的表情,再次干呕起来。 张拯又抓起一只递给李承乾,嘴中说道:“太子殿下,快吃,你不是老早就想吃蝗虫了嘛,微臣也没有办法,今日关中蝗虫才破土呢。” 听张拯这么一说,李承乾小脸一白,脸上露出牵强的笑容,心里却把张拯的祖上十八代女性问候了一个遍。 已经被张拯一句话逼到墙角,李承乾也只得接过张拯手中的蝗虫,强忍着恶心朝嘴边靠近。 “承乾,不可。” 李二与长孙的声音同时响起。 但是,来不及了。 李承乾已经将蝗虫放入了嘴里开始咀嚼。 然后,李承乾的眼睛一亮。 这蝗虫,味道完全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恶心。 反而有一股独特的清香,炸得也非常的酥脆。 外面包裹一层椒盐更是点睛之笔,鸡肉味,嘎嘣脆。 “好吃。” 李承乾忍不住赞叹道,然后自己主动抓起一只,放进了嘴里,咀嚼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而端坐一旁脸色惊愕的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见张拯和李承乾吃得满脸享受,心里也不自觉的有些疑惑起来。 “难道这蝗虫真的能吃?” 李二的心里泛起了嘀咕。 “陛下,娘娘。您二位也来一点儿?特别是陛下,微臣听说您有风疾,孙神医说了,这蝗虫可是息风止痉的良药。” 张拯一边吃一边对着狐疑的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说道。 长孙皇后闻言,忍不住朝张拯问道:“孙道长当真这么说?” 第六十六章 站在风口浪尖上的那只猪 “回娘娘的话,微臣岂敢胡言,孙神医上午自臣家中刚刚离去,中午微臣便来东宫了,若是娘娘不信,只需寻孙神医一问便知。” 张拯回道,并小小的玩了一手障眼法。 反正自己说的是事实,就算长孙派人去核实。 哪怕孙思邈没有具体说过蝗虫能治疗什么病症,得到的结果也只会和张拯说的一样。 长孙倒是不怀疑张拯会骗他,确认有孙神医做背书后,自己率先捻起一只蝗虫,闭着眼睛放进了嘴里。 而这会儿,李承乾已经吃完第三只了。 “咦,味道确实不错,陛下,您不妨也尝一尝。” 长孙本以为这蝗虫就算不难吃,恐怕味道也不会太好,没想到结果却出乎他的预料。 轻咦了一声,对着李世民说道。 李世民的脸色还是有点迟疑。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按进了装蝗虫盘子里。 小胖子李泰今年只有九岁,正是鸡嫌狗不爱的年纪,好奇心奇重。 见大哥母后还有一个大哥哥都吃了盘子里的东西,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一把蝗虫,就朝嘴里塞去。 顿时就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腮帮子像松鼠一样鼓鼓的,嘴里嚼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见大家都在看着他,朝着众人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 蠢萌可爱的表情,顿时惹得长孙母爱泛滥,抱起小儿子就在小胖子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小青雀,好吃吗?” 亲完之后,长孙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长孙能被后世史书称之为古今第一贤后,其政治智慧过人自然不用多说。 又如何能不明白,若是今日李二将这一盘蝗虫给吃下去,对天下百姓来说代表着什么。 不着痕迹的打了一波助攻,对张拯露出一个赞赏的眼神。 张拯收到长孙的眼神,赶忙朝长孙瞥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唔,好吃,好吃,真好吃。” 小胖子李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含糊不清的说道。 “来,陛下也尝尝,别说这蝗虫,看起来是挺恶心人的,味道可是真不错。” 长孙放下怀中的小儿子,捻起一只递到李世民的嘴边。 李世民见小儿子都吃下去了,而且这么多人都说味道不错,便寻思着尝尝味道也未尝不可。 若是当真味道不错,那岂不是说百姓的餐桌上又能多出一道菜。 特别是这些蝗虫还是造成如今大唐遍地饥荒的罪魁祸首,若蝗虫能食用,多少也能找补回来一些不是。 于是,大嘴一张,便将长孙递到嘴边的蝗虫给吃了下去。 “咦。” 李世民惊讶的看了张拯一眼,味道还当真不错。 而一旁的张拯,见李世民终于张嘴尝试了。 连忙将大盘子里的蝗虫用小盘子分装成几盘,然后端到其他人面前 “来来来,各位娘娘,公主,殿下,都尝尝,很美味的。” 张拯将小盘子端到其他人面前,招呼着大家一起吃。 而其他人,见陛下都吃了,自己不吃恐怕是不行的。 皆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张拯,然后捏着鼻子强忍着恶心开始吃了起来。 “李师,您也尝一只,一只就行,您年纪大了,本来不应该吃这种油炸食品的。 这点是学生疏忽了,改日里待学生将蝗虫晒干研磨成粉给您熬一锅蝗虫肉粥尝尝。” 张拯取出筷子夹了一只放到李纲面前,面带歉意的说道。 “呵呵,不妨事,老夫年纪是大了,但这牙口倒还好。” 老李纲呵呵一笑,将张拯拿过来那只虫躯放入了嘴里。 见众人都已经吃完了面前的虫躯。 张拯将食盒收拾好。 心里寻思既然李世民就在东宫,那正好把另一件事儿也一同办了,省的他东宫皇宫来回跑了,麻烦。 毕竟,高昌国主鞠文泰也好,其他小国使节也好,还是张拯也好,都需要此事来促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正欲开口,没想到李世民先说话了。 “张小子,今日来东宫,诓朕食这蝗虫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李世民用长孙递过来的绸布擦了擦手,这才慢条斯理的对着张拯说道。 “咦,被识破了。”但是要张拯承认,那是不可能的。 张拯呵呵一笑,早已想好了说辞,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哪能呢,陛下当微臣是什么人,今日微臣可是正经来给太子殿下祝寿的。 至于请您食蝗虫,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毕竟,臣先前也不知道陛下您和各位娘娘,还有各位王爷和公主也在东宫啊。” “啧,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简直天衣无缝,是打算给你吃来着,但谁叫你李二自己撞上来了呢。” 张拯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哼!” 李世民闻言,悻悻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估摸着李世民也想通了他食蝗虫之后能给百姓带来的好处。 看着李二傲娇的模样,张拯决定暂时先不搭理他。 转头对着长孙皇后说道:“娘娘,您觉得这蝗虫味道如何?” “不错,确实滋味颇佳,你若将这道菜普及到百姓的餐桌上,则功莫大焉。” 长孙哪能不知道张拯打的什么主意,反正这样做对皇家也有好处,便顺着他的话答道。 “娘娘放心,微臣必然全力以赴,一场蝗灾而已,且看我大唐君臣百姓如何将这场蝗灾吃进肚子。” 张拯等的就是这句话,朝着长孙保证道。 有了长孙这句话,再加上报纸如今在大唐百姓当中的影响力。 要促成此事,不能说是易如反掌吧,但至少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对了陛下,微臣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第一件事做完,张拯等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第二件事的难度说小不小,说大不大。 说难度大是因为,一旦李世民答应去南郊祭天,那么几乎可以说是向所有人都释放出了一丝服软的信号。 祭天未必要下罪己诏,但多少有些快要撑不住了,向老天爷祈求放过的意思。 说小呢,是因为这件事的提议者是张拯,而张拯,正好是站在风口浪尖上,所有世家大族皆欲除之而后快的那只猪。 第六十七章 说出来就不灵了 “什么事,先说来让朕思量一番。” 李世民依旧慢条斯理的回道,对张拯的话没有一丝好奇的意思。 “陛下,微臣想请陛下中秋之时至长安南郊的圜丘祭天。” 张拯一脸天真的对着李世民说道。 “什么,祭天!” 李世民闻言,不由得惊呼出声。 然后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张拯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小混账,要朕去祭天,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这样做的后果难道你不清楚?” “陛下,这个嘛,臣自然是知道的。” 张拯拖着长长的尾音,一脸无辜的说道。 “呵,既然你知道,那你是活腻歪了,撺掇朕去祭天?” 李世民对着张拯冷笑了一下说道,然后开始打量起张拯的脖子来,似乎是要看看张拯有几个脑袋。 “陛下容禀,小子既然敢请陛下去祭天,那自然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陛下应该也不想局势像如今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吧。” 张拯也压低了声音,对着李世民小声说道。 看张拯如此姿态,又听张拯说已经有万全之策。 回想张拯这几个月以来献上的那些主意和器物。 李世民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脸上还是开始正视起来,准备听听张拯所谓的万全之策。 毕竟张拯带给他的惊喜实在太多了,说不定这个小子这一次也能给他一个惊喜呢? 主要还是如今朝堂已经开始人浮于事了,每日的朝会都是在朝争。 每天都有大臣下狱,弄得李世民也是不厌其烦。 最重要的是,房玄龄已经几次向他哭诉,太多的官员被拿下大狱,导致六部已经没有做事的人手了。 所以,如果祭天真的可能祭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那试试也无妨。 “哦,愿闻其详。” 李世民坐直了身子,对着张拯说道。 “啊,这个,陛下,请容小子先卖个关子,暂时还不能告诉您,到中秋佳节一切自见分晓。” 张拯先前将胸脯拍得震天响,这会儿却只能尴尬一笑,对着李世民说道。 “嗯,小混账,你在戏耍朕吗?” 李世民见张拯竟然开始拿乔,顿时眼神不善起来。 “当然不是,陛下您得讲道理啊,不是臣不愿意告诉您,主要是,这法子它说出来就不灵了。” 张拯叫起了撞天倔,妙计说出来那还能叫妙计吗。 再说了,场内这么多人,保不齐你那些妃子里就有其他世家的奸细呢。 “嘿,还有说出来就不灵的法子,当朕是傻子好糊弄吗?” 李世民有点生气,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别人家的孩子,李世民真想将他吊起来抽。 “陛下,臣什么时候办过不靠谱的事情。说出来真的会不灵,您就相信臣这一回。” 张拯看着李世民阴沉下来的脸,苦口婆心的解释道,神情像极了一个哄骗纯情小女孩的渣男。 “呵呵,你做的不靠谱的事情还少吗?” 李世民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呵呵,用极度蔑视的神情看着张拯。 仿佛在说:“朕早已看穿了一切。” 张拯一愣,貌似自己之前确实是不太靠谱来着,但那都是以前了,谁还没个叛逆期了真的是。 “陛下,小子以前确实做过一些荒唐事,但陛下岂不闻,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子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子,今年小子可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情?” 话一出口,连站在旁边的李承乾都听不下去了。 一手扶额,只想说一句,“我不认识这家伙,朋友的朋友而已。” 李世民突然目光一凌,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拯。 然后张拯突然就想起来了,貌似今年还有两个敲诈未成功的仇家没处理呢。 嗯,这个得记着,下次得要回来。 毕竟一个是小公爷,一个是王爷,已经答应给钱了,不能说话不算话不是。 关中爷们,就得讲究一口唾沫一个钉。 鞠文泰那个不算,前几天都已经化敌为友了不是。 “呃,这两个月,微臣没有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情……吧?” 张拯有些不自信的说道,然后想起来,自己这两个月在家养伤来的,乖得不得了好吗。 然后张拯就觉得理也直了,气也壮了。 无视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目光,理直气壮的说道。 “没错,臣这两个月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不靠谱的事情,臣还是很靠谱的,所以,还请陛下信臣一回。” 李世民被张拯这幅理直气壮的无耻模样给惊呆了。 脸皮得多厚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这小子。” 李世民指指张拯,憋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张拯露出了八颗牙齿,回了李世民一个标准的微笑。 话毕,李世民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决定信他一回。 露出一幅嫌弃的嘴脸对张拯说道: “行,中秋朕就去圜丘祭一祭这天,要是你的法子不灵,看朕怎么收拾你。” “咦,这么说陛下您是同意了。” 张拯骤然听得李世民这话,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 还以为要说服李世民是一件很艰难,很废时间的差事呢。 没想到李世民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没错,朕答应了,小子,朕提醒你一下,要是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后果你是知道的。 在朕还没有打定主意之前,你还有后悔的机会。” 李世民的眼里突然露出一丝精芒,一脸严肃的对着张拯说道。 “陛下,臣主意已定。” 张拯对上了李世民锋利的眼神,一脸坚定的回道。 张拯的想法是,既然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主动出击,看看到底谁能笑道最后。 “你还有事吗?” 李世民问道。 “呃,太子殿下,没事了……吧。” 张拯挠了挠头,转头看向李承乾,不确定的说道。 “没事了。” 李承乾缓过神来,见张拯和自己的父皇三言两语决定了一件足以震惊天下的事情。 连忙对着张拯确定道,生怕他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那臣没事了。” 张拯回了李世民一句。 “哦,没事了,那还不快滚。等着朕留你吃饭吗?” 李世民哦了一声,突然对张拯说道。 “啊?微臣这就滚,这就滚!” 张拯一懵,嘴上说道。 心里对李世民的话极度不屑。 悄悄嘀咕了一句:“切,好像谁愿意吃似的,皇宫的饭菜,给狗狗都不吃,嗯,东宫的饭菜也一样。” 问候了一圈娘娘殿下王爷,张拯转身离去,留给众人一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第六十八章 我在开玩笑呢 “切,不吃就不吃,可去你麻的了,就算你李二留饭,小爷我还不乐意呢……” 出了东宫的张拯依旧手脚并用,像个泼妇似的对着东宫大门小声喝骂不休。 直到张拯抹了一下嘴唇,感觉到有点口渴。 再想想骂人的词库,实在是没什么好骂的了。 这才一巴掌拍在盯着他喝骂东宫目瞪口呆的陈瑀后脑勺上,呵斥了一声: “看什么看,没见过骂人啊,走了。” “啊,哦。” 陈瑀作为张拯的亲卫,此刻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假装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走走走,都别看了,回了回了。” 陈瑀招呼了众人一声。 张拯傲娇的留下了一声:“哼!” 跨进了马车,准备再睡一个时辰再说。 ……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天,也就是在这短短的三天之内,关中的蝗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蔓延开来。 真应了史书上记载的那句话: 食禾稼草木俱尽,所至蔽日,碍人马不能行,填坑堑皆盈。 但是这场蔓延了整个关中的蝗灾,对于邹国公府的别院来说,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在别院的日子,张拯过得很安逸,每天的生活只有睡了吃,吃了睡。 仿若与世隔绝一般的生活,无丝竹之乱耳,更无案牍之劳形。 然后,张拯发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他竟然胖了。 这还得了,对于一个靠脸吃饭的人来说,与肥胖那简直就是不共戴天的关系。 所以,张拯决定了,要运动,要减肥。 于是,正在别院外的空地上带着护卫操练的陈瑀和刘三,就被张拯盯上了。 往日里打熬身体的时候,张拯总是嫌弃太累。 毕竟在张拯的想象中,对于自己的新人设是一个与诸葛亮一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智囊型人物,操练这玩意儿有什么用,所以能躲就躲呗。 但事情就是这么有意思,张拯也没料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会主动往上凑,这得多贱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儿啊。 当然,面子于张拯如浮云。 所以,张拯打定了主意,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当然,让张拯去加入陈瑀的队伍一起操练是不可能的。 但是武功可以学学,就算做不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但是强身健体总是没问题的。 最重要的是,能减肥。 “嗯,就是这样” …… “劈、刺、砍、” “杀!” 别院外新开辟出来的校场上,三百来号人在陈瑀的指挥下,整齐统一的朝面前新扎好的草人递出了刀子。 口中同时爆喝出一声响彻天际的喊杀声。 整个校场中弥漫着一股冲天的杀意。 见陈瑀下完命令,张拯便上前露出了一个自以为最和煦的笑脸,轻声道: “在操练呢。” 陈瑀转头一看,张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连忙抱拳行礼,口道: “见过少郎君。” “起来起来,这么客气干嘛。你们练你们的,我就随便看看。” “是,末将寻思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带弟兄们操练一番。” 陈瑀一丝不苟的回答道。 张拯将手背在背后,看了一眼校场上阵型整齐划一的护卫。 假装不经意间的问道:“陈瑀啊,你的武功有多高?” “嗯?” 陈瑀疑惑了一下,不明白这位张县男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摸了摸后脑勺,依言答道:“这个,末将也不太清楚,末将会的都是些杀人的功夫。 游侠儿那些好看的把式末将可弄不来。不过那些游侠之流,寻常三五个未必敌得过末将。” “牛逼啊!” 张拯眼睛一亮,心里赞叹了一句。 这么说来,陈瑀还是个高手。 “是这样,我寻思我老拖你们后腿也不是个事儿。 所以我决定学武功,这样的话,哪怕有一天我身临险境也能有点自保之力不是,不知道陈将军愿不愿意教我?” “回少郎君的话,教末将肯定是愿意教的,就是不知道少郎君能不能吃得了冬练三九夏练九伏的苦。” 陈瑀很痛快的答应了,非常耿直的说道。 “这个,这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很辛苦吗?” 张拯愣住了,难道以自己的天赋,不是给本秘籍照着练就行了吗? 陈瑀想了想,似乎想起来什么特别令他痛苦的事情,像便秘似的,以一种张拯难以理解的痛苦表情说道: “很辛苦。末将记得小时候,父亲为了给末将熬练身体,大冬天的,让才九岁的末将在冰天雪地里不着寸缕的冻了三个时辰。” “啊?卧槽!练武,需要这么残忍的吗?” 张拯心里直骂国粹,金庸老先生害苦我也。 陈瑀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说道:“需要。” “呵呵呵,陈将军还真是,真是耿直啊,看不出我在同你开玩笑吗?开个玩笑而已,呵呵呵,何必这么认真。” 张拯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一阵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呵,有些尴尬的说道。 然后有些后悔这个决定,练什么武啊,节食不也能减肥吗? 然后一巴掌拍在陈瑀的肩膀上笑道:“哈哈哈,很好笑吧陈将军,是不是很好笑啊哈哈哈……” 陈瑀一脸懵逼的看着尬笑的张拯,完全不明白到底笑点在哪里。 但是看张拯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是很好笑的……吧!” “嘁,一点儿幽默细胞都没有,再见。” 张拯止住尬笑,嫌弃的对着陈瑀说了一句。 然后转身背着手,慢慢的走出了校场的范围。 留下还在懵逼的陈瑀继续懵逼。 话说这位少郎君没头没脑的跑过来要跟着自己学武,又没头没脑的说他是在开玩笑。 然后没头没脑的大笑了一阵就离开了,到底是要闹哪样? 完全跟不上这位小郎君的节奏和思维啊,陈瑀心里有点儿慌,难道自己要被时代淘汰了吗? 确定陈瑀看不见自己了之后,张拯的心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直呼侥幸 “呼,好险,差点儿自己找罪受,像我这种英俊潇洒又聪明绝顶的俊秀男子,胖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然后慢慢的走远。 第六十九章 李世民的后手 张拯的减肥计划就此搁浅且不说。 时间如流水一般流去,距离中秋节也是越来越近。 对此,张拯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毕竟,该做的准备早已经做完,一切只等最后的结果揭晓。 随着李世民要在中秋于圜丘祭天的圣旨明发天下。 天下哗然的同时,一些人也在心里狐疑。 李世民会就这么轻易的认输,不太可能吧。 虽说祭天未必就是下罪己诏,但是李世民的这个举动,本身就足够耐人寻味。 难道是随着关中的蝗灾蔓延,李世民终于撑不住了。 可惜,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祭天这么重要的事情。 竟然只是一个纨绔小子撺掇李世民去这么干的。 这不是开玩笑嘛,一个十五岁的小屁孩何德何能让伟大的李二陛下心甘情愿的让出这一步。 但是,不论李世民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还是开始活动起来。 准备在李二祭天的时候做一下文章,搞一搞事情。 只要李世民敢祭天,他们就有把握让李世民下这道罪己诏。 要知道罪己诏可不只是李世民下一道诏书,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么简单,而是代表着君王向上天承认自己执政的失误。 不仅要向昊天上帝与天下百姓请罪。 还有以往所有的执政方针,也得全部作废从头再来。 若非如此,世家大族何必要想方设法的要让李二下这道罪己诏。 哪怕如今已经搭进去了一百多位朝臣,也在所不惜。 请陛下认罪的折子,依旧如雪花一般飞向中枢。 实在是被张拯所献的以工代赈之策,还有那劳什子的限奴令害得已经苦不堪言。 更别说张拯还献上了报纸和活字印刷术这么两个大杀器。 世家大族即将面临没有廉价劳动力可以剥削的窘境且先不提,这下更是连对教育的垄断都即将被打破。 眼看就要从高高在上,如俯视人间的天神一般的地位跌落到凡尘,怎能不让自视甚高的世家大族们愤怒至极。 所以,弹劾李世民要求李二下罪己诏也好,派人刺杀张拯也好,本就是题中应有之意。 只是他们可能还不知道,那些折子全部被房玄龄用来烧成炭,烤烧烤了。 …… 在所有人的殷殷期盼下,中秋佳节如约而至。 正午时分,太史令李淳风烧龟甲以噬卜,卦示大吉。 随着礼官三通鼓响,长安城内,飞骑开道,封锁了整条朱雀大街。 长安城正南方的宣德门,已被飞骑将士守得水泄不通。 城外宽阔的官道,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回避的龙牌已至圜丘天坛。 黄沙垫道,清水撒尘。 李世民服大裘而冕,身着弁服。 銮驾自太极宫起驾。随侍的文武百官尽皆着飞禽走兽袍服,头戴大红色幞头。 全都亦步亦趋的跟在李世民的步辇后面。 只是人数比以往李二出行要少了许多。大概一两百人的样子。 张拯自然也在一众文武大臣的队伍当中,他身上还有一个县男的爵位。 县男,从五品爵,在大唐的朝臣中,不算高,也不算低。 但张拯今年只有十五岁,十五岁的年纪,与一群穿红戴紫却风烛残年的朝臣相比,就显得非常显眼了。 特别是大多身值壮年的武将被李二派出去公干还未回京。 而很多年轻血气方刚的朝臣,则因为热血沸腾被李二拿下了大狱。 张拯一下子就成了那只出头的鸟。 只得眼观鼻鼻观天的在心里默念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然后捂住了脸,朝跟在文武朝臣后面的其他国家使节队伍里跑去。 李二要祭天,作为前来长安朝贡的使节,是有资格观礼的。 鞠文泰自然也在其中。 圜丘天坛距离长安只有三十里,听起来很近,实际上也很近。 快马一个来回只需半个时辰,但是那是往常。 今日所有的文武大臣,只能步行。 徒步走三十里,在这样的天气,城外还有铺天盖地的蝗虫。 对于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臣来说,张拯只想送他们两个字:“呵呵。” 人群当中,有两位老者特别显眼,因为别人都是步行。 但是这两位老人,却有乘坐步辇的殊荣。 就连伴驾在李二身旁的老李纲,八十二岁的高龄,也只能步行。 而那两位老人,不仅可以乘坐步辇。 身旁还有宫女内侍相候,又有宫人奉上寒瓜解暑。 与其说两位老人是去祭天,倒不如说是去郊游踏青。 并且其中一尊步辇,规格隐隐比李世民还高出半截。 仪仗比李二还高,那么这位老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他只能大唐帝国的缔造者,大唐王朝的第一位皇帝,后世尊号高祖的太上皇李渊。 另一尊步辇的规格就要低了许多,但身旁侍候的人比起李渊只多不少。 无他,因为这位老人,真的太老了。 哪怕已经头发花白的太上皇李渊,亦或者须发皆白的老李纲,在这位老人面前,都算得上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 而当张拯发现这位老人出现在皇宫的时候,心里便明白,李世民胜局已定。 也是在看见了这位老人的时候,张拯突然明白了,李世民为什么这么草率的答应他至圜丘祭天。 在心底狂骂李二是个老阴比的同时,张拯也放下了一百个心。 因为这位老人姓颜,名叫颜之推。 乃是孔门七十二贤之首,复圣颜回的后人。 更重要的是,这位老人已经一百岁了,如今大唐有名有姓的大儒,基本上都是这位老人的学生。 所以,其实李世民真正的后手,是这位老人。 而不是张拯那故弄玄虚的万全之策。 后世的历史记载,颜之推博学多识,一生著述甚丰。 颜之推不仅在周礼、左传二书上有着极高的造诣。 其所注颜氏家训更是开了家训之先河。 除此之外,还注有《文集》三十卷、《承天达性论》、《训俗文字略》一卷、《急就章注》一卷、《笔墨法》一卷、《诫杀训》一卷、《七悟》一卷、《稽圣赋》三卷、《证俗音字》五卷、《还冤志》三卷、《集灵记》二十卷、《颜氏家训》七卷。 可惜,流传下来的仅《颜氏家训》和《还冤志》两书。 《急就章注》《证俗音字》和《集灵记》尚有辑本,其他诸书均已亡佚。 如此之多的精妙古籍失传,如何能不叫人扼腕叹息。 第七十章 不同的生活态度 端坐在步辇上的李渊和颜之推,“一少一老”两位老人不时的闲聊几句。 此时的长安空前的热闹,但盛大的祭天场面在两位老人眼里仿佛并不存在。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在脸上,除了两位老人,其他人可没有这种待遇。 往日里文臣武将们引以为傲的官服和铠甲,此刻仿佛都变成了肉体与灵魂的双重束缚。 李世民的銮驾很快便出了城,顺着宽阔的官道慢慢的朝圜丘而去。 张拯混在异国使节的队伍里,身穿绯红色的袍服,异常的显眼。 异国使节的队伍也没有什么优待,哪怕鞠文泰贵为一国之主,也得老老实实的走路步行。 张拯宽大的袖子里藏着两个来自东市李记冰行的冰袋。 其中一只袖子里还藏着一个小银葫芦。 张拯四处瞄了一眼,见纠察百官仪态的礼官没工夫搭理这些异国使节。 悄悄的掏出袖子里的银葫芦,打开塞子朝嘴里灌了一大口。 一股凉意直冲心底,张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看得一旁的鞠文泰眼神古怪,要知道这可是大礼仪。 便是鞠文泰一个异国之人,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一股肃穆庄重之感,但看张拯的表现,似乎全然不放在心上。 鞠文泰再怎么看,张拯也没有和他分享的想法。 大家只见过三面而已,还没那么熟好吗。 况且,银葫芦装的是酒,要是被礼官发现,张拯不被弹劾成筛子才怪。 鬼鬼祟祟的偷喝了几口,张拯塞好葫芦的盖子,将葫芦放回了袖子。 对着一旁的鞠文泰问道: “国主准备得如何?” 鞠文泰瞟了张拯的袖子一眼,低声说道:“张县男放心,一切尽在掌握。” “这便好,有劳国主。” 张拯拱手回了一句。 “张县男不必客气,各取所需而已。” 鞠文泰面无表情的看着张拯说道。 张拯见鞠文泰一直在瞟自己的袖子,其目的不言而喻。 只得咬牙从袖子里滑出一只冰袋,强忍着肉痛将冰袋塞进了鞠文泰的袖子。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有舍才能有得。 张拯内心在滴血,尽量控制表情显得自然些,告诫不去看鞠文泰的袖子。 不是张拯舍不得一只冰袋,主要是张拯总共也就两只冰袋。 袖子虽大,总不能往里面塞只桶进去吧。 这会儿日头才正午,还不知道李二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天气这么热,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一旁的鞠文泰看着张拯忍辱负重的表情,内心有些哭笑不得。 要他一只冰袋而已,怎么跟一幅要了他钱似的表情。 但是袖子里传来的凉爽之意,又让鞠文泰从心里生出一股生活本该如此的意味。 从细微之处见真章,鞠文泰总共就见了张拯四面,还要加上今天这一面。 第一次见,就觉得此子仪态不凡。 第二次只见张拯挨打的场面了。 但是第三次见,张拯邀他饮宴,不论是张拯刻意营造出来的山水意境之象,还是侍女烹茶之时的清泉流响和琴音缭绕。 以及那让鞠文泰至今回味无穷的一句:“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无不让鞠文泰为之倾心。 不同于寻常权贵人家宴席上的大鱼大肉和莺歌燕舞。 张拯所布置的宴席,给鞠文泰呈现出了另一种与如今社会主流完全不同的生活态度。 再加上今天这一面,如此盛大的场面下还不忘记准备两只冰袋和一壶小酒。 鞠文泰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果,张拯是真的很会生活的一个人。 给他的感觉,不像是一个顶级权贵家的纨绔二代,反倒是有一种不羁放荡名士风流的率真之感。 从张拯手里要过来一只冰袋,让鞠文泰心里浮现出一丝莫名的成就感。 鞠文泰与张拯,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主要是张拯在问,鞠文泰在答。 话题大多讲的是域外风物山川地理。 鞠文泰学识渊博,不论是古今中外史册典籍皆能信手拈来。 张拯经历过后世知识大爆炸的时代,虽然都是些知识碎片,但架不住量多啊。 所以此时两人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倒是有了一丝中青两代忘年之交的感觉。 聊得越多,鞠文泰心里越是惊讶。 他确实没想到,眼前这位县男今年明明只有十五岁,为何会有如此渊博的学识储备。 不论自己说些什么,他都能接过话头侃侃而谈。 并且,张拯的一些言论,让即便是身为一国之主的鞠文泰都眼前一亮。 张拯每每有惊人的言论必然让鞠文泰耳目一新,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有这种看待事情的方式。 就在两人聊得兴起之时,李世民的贴身太监,大总管王德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鞠文泰与张拯都是一脸意犹未尽之色。 对于鞠文泰来说,张拯的知识面宽广令他震惊,一些言论和观点既新奇,又有趣。 而张拯,则是在与鞠文泰的聊天中,找到了一种前世与大学舍友在马路边的烧烤摊上喝完啤酒后吹牛逼,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感觉。 鞠文泰这个人,与这个时代一些整天只会子曰诗云,思想固化的酸腐文人不同。 更像是一个真理不辩不明的后现代主义风格的学者。 “咱家王德,见过国主,见过张县男。” 王德笑眯眯的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脸上完全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鞠文泰只是微微颔首,他毕竟是一国之主,单说身份,理论上来讲和李二是对等的。 所以用不着对一个太监过分的殷勤。 而王德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李世民有事情吩咐张拯。 所以张拯自觉的朝前踏出一步,朝王德拱了拱手问道: “见过王大伴,不知王大伴来此有什么吩咐?” 王德侧身躲开张拯的行礼,对着张拯轻声说道: “张县男,陛下唤您至銮驾旁侍候。” 张拯闻言一愣,满脸的不乐意。 李世民这是要干嘛,銮驾旁侍候的太监宫人那么多,叫自己过去干嘛。 再说自己一个火气正盛的大处男,混到一群太监中间,那也太不合适了吧。 第七十一章 他们怎么敢的啊 但张拯又不能不去,主要是不敢不去。 忤逆李二的话,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么多被拿下大狱的御史言官和朝堂大臣可以作证。 只得朝鞠文泰告一声罪。 “张县男,走吧。” 王德催促了一句,看见张拯脸上不乐意的神色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随侍御前,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 偏偏这位爷,满脸的不乐意。 陛下还偏偏就待见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县男爵爷,说是简在帝心也不为过,这找谁说理去。 “劳烦大伴前头引路。” 王德轻轻甩了一下怀抱的拂尘,伸手做出引领的姿态说道:“请。” 张拯噘着嘴,仿佛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掉了似的,慢悠悠的跟在王德身后朝李世民的銮驾走去。 走出去一小截路,张拯突然开口叫住了王德,对他说道: “对了大伴,跟您打听个事儿。” 王德脚步不停,回了一句: “不知张县男是要向咱家打听什么事,若是咱家知道,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咱家就是个阉人,知道的事情也不太多。” 张拯的耳朵自动过滤了这些废话,直接问道:“不知常内侍现在可还好?” 张拯要问的就是常言的现状,毕竟自己遭遇刺杀当日中了一箭,常言可以说算得上是护卫不力了。 回去皇宫之后被李世民责罚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他被李二怎么惩罚了。 但张拯内心对常言还是非常感激的,那天要不是有那个喜欢未语先笑的老太监在。 张拯估摸着,自己这会儿坟头草应该都有三米高了,这是救命之恩,岂能不报。 这事儿又不好去问李世民,现在既然遇见王德,问一句是应有之意。 张拯问出这句话后,走在前面的王德突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张县男问常言干嘛?” “呵呵,只是问一下而已,我知晓他回去必定受到陛下责罚。 但他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是他现在处境不好,那也是因为我而造成的,自然要想法子帮他一下。” 张拯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哈哈哈哈,张县男倒是知恩图报。” 王德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笑声有些尖锐,然后不知是随口一说还是真这么认为的说出来这句话。 “还请大伴告知。” 张拯朝着王德的背影一拱手说道。 王德突然转过身来,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用尖锐的声音对张张拯说道:“常言那厮被陛下发配液庭宫了。” “发配液庭吗,多谢大伴。” 张拯喃喃自语了一句,认真的对着眼前这个老太监道了句谢。 “张县男客气,快走吧,一会儿陛下该等急了。” 王德甩了下拂尘说道,然后抬脚大步向前走去,张拯连忙跟上。 张拯所在的使节队伍距离李世民下銮驾并不算远。 也就几句话功夫,张拯便看见了李世民标志性的龙纛。 来到李世民的銮驾边上,随侍的宫人内侍自动为王德和张拯分开一条通道。 “陛下,张县男到了。” 王德率先缴令,开口叫了李世民一声。 正在步辇上闭目养神的李世民听见王德的声音,轻轻抬了一下眼皮。 看了一眼张拯说道:“张小子来了,走近前来。” 张拯连忙往前走了几步,走到李世民的步辇边上这才止步。 收起了脸上不乐意的表情,躬身拱手口道:“见过陛下。” “免礼吧,你先看看这个。” 李世民面无表情的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递给了张拯。 见李世民的表情还算正常,张拯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从李世民手中接过折子。 看见奏折上面的名字,张拯便愣住了。 “臣魏徵乞伏天听……” “魏徵,魏徵不是被拿下大狱,然后就消失不见了吗?”张拯心里有些疑惑。 虽然笃定魏徵肯定是被李二派遣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 但乍一看见魏徵给李世民的奏折,心里还是有些惊奇。 再看看日期,八月初八,也就是七天前。 张拯打开奏折看了起来,开篇是很正常的奏折形式。 原来魏徵是领了李世民密令,暗中走访大唐各地,对于以工代赈和限奴令这两项国策的实施情况。 前面都还正常,大多是在赞扬这两道政令确是利国利民之举,各地的实施情况也都还算不错。 这场蝗灾虽然蔓延的地区比较广泛,但好在朝廷提前做出了正确的应对措施,倒也没有多少百姓背井离乡沦为流民。 但看着看着,张拯就发了不对劲。 翻开后面一篇,张拯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密州刺史联合当地豪绅暗中将粮食转移,用以赈灾的粮食竟变成了麸糠。 亳州刺史贪污赈灾款项,齐州的粮食不翼而飞。 商州刺史王元……、齐州别驾陈道……、淄州刺史卢安,别驾严程……” 看着一串串的地名和人名,张拯的心脏颤了几下,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 抬起袖子不断的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这哪是一封奏折,这明明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的炼狱场。 “他…他们……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的啊。” 看完了奏折的所有内容,张拯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咬牙切齿的颤抖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觉得内心的怒火即将冲破天灵盖。 忍不住想化身黄巢,亲手将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塞进大河填河眼。 他们怎么敢的啊。 那是整个河南道数百万人,用来救命的粮食。 不是几个人,不是几十个人,甚至不是几百个人,而是上百万人啊。 亲手酿成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易子而食这样的惨剧,难道他们不怕遭报应吗? “看完了?” 李世民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传来。 “呼,回陛下,臣看完了。” 张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双手捧着奏折还给李世民。 顾不得李世民就在旁边,从袖子里掏出银葫芦拔掉塞子,狠狠的喝了一大口加满了碎冰的葡萄酿。 直到一股寒意自胃里升起,才算压制住了几分心底的怒火。 “拿来朕喝一口。” 步辇上的李世民见张拯掏出了银葫芦,对着张拯说道。 第七十二章 三问三答 世民知错 李二心底的怒火只会比张拯更盛。 张拯闻言,将银葫芦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也不管张拯会不会在酒里下毒,无视王德担忧的神情。 抓起葫芦往嘴里就是一阵“咕嘟咕嘟咕嘟。” 没一会儿,葫芦里的酒就全数进了李世民的肚子里。 看得张拯眼角直抽抽,也顾不得心底的怒火了。 将银葫芦从李世民手里拿回来,果然一滴酒都没有了。 张拯的脸顿时哀怨起来。 还好,张拯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做两手准备,这一壶被李二喝完了,陈瑀手里还有一壶。 “啧,喝你一壶酒而已,哭丧着脸干什么,平日里你想请朕喝还得看朕赏不赏脸呢。” 李二看着张拯哀怨的表情,忍不住撇撇嘴,嫌弃的说道。 “算了,就当喂狗了。” 张拯嘀咕了一句。 李世民不顾仪态的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对张拯问道: “看了魏徵的奏折,有何感想?” 张拯一想到奏折上的那些人民还有后面附上的数字就忍不住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 听李世民如此问道,想也不想的回道: “陛下,微臣认为,对于愿意讲道理的人咱们可以和他讲讲道理,但是对于禽兽,直接动刀剑就是。” “巧了,咱们君臣想到一块儿去了,朕也是这么想的。” 听完张拯的话,李世民的眸子里露出了一丝嗜血的凶光。 登基四年,李世民一直都是以广开言路海纳百川的贤君形象示人。 很多人都已经忘了,李世民是以怎样的铁血手段登上的皇帝这个宝座。 “若是陛下不弃,臣愿亲自执刀。”张拯也是目露凶光。 两世为人,张拯从未如此愤怒过,他一直以为,生而为人,天生就有吃饱肚子的权利。 在张拯生活过的另一个时空,哪怕是最苛刻的资本家,也不会拿走百姓手里最后一粒粮食。 反而要想方设法的,去保障别人不被饿死。 但是在大唐,在后世被所有人所称赞的盛唐,他看见了这样的恶魔。 后世的资本家和大唐这些标榜这诗书传家实则敲骨吸髓的恶魔相比,善良得太多了。 大唐,不该是这样的。 至少张拯想象中的大唐,不应该是这样的。 君圣臣贤,民富国强才是大唐的正确打开方式。 “呵呵,你还有大用,朕可舍不得,毕竟,这一次也只是动动其皮毛,还伤不到其筋骨。” 李世民冷笑了一声,算是回绝了张拯要亲自执刀的提议。 “承蒙陛下厚爱,微臣必定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虽死而不改其志。” 张拯适时的表了一波衷心。 “慢慢来,朕还年轻,你年岁还小,朕有的是时间等你成长起来。 朕真的很希望你能辅佐朕,辅佐承乾,为万世开出来一个太平之基业。朕,真的很期待那一天。” 李世民缓缓的说道。 “臣,必然不负陛下厚望。” 张拯也缓缓的回了一句。 君臣二人结束了谈话,因为,圜丘天坛到了。 圜丘,顾名思义,便是一座圆形的山丘。 在圜丘祭天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周天子祭祀昊天上帝,便是在此了。 此时的圜丘,对比西周时期的垒土为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而是以数吨重的青条石,辅以青砖砌成。 以条石砌成的圆形祭坛,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呈现出一种古朴的青白之色。 还未走近祭坛,一股厚重的历史感便扑面而来。 随着礼官唱名,场面逐渐的安静下来,一股庄严肃穆之感油然而生。 所有人的心里都生出一种名叫敬畏之心的东西。 主持整个祭天礼仪的礼赞官是孔颖达。 孔颖达,出自曲阜孔家,乃是至圣先师孔子第三十二代孙。 与李承乾的老师陆德明,帝国宰相房玄龄,已经去世的杜如晦,许敬宗等人并称为秦王府十八学士。 李世民的銮驾至祭坛下,所有人便止步。 非君王不得祭天,其他人自然是没有资格踏上祭坛的。 大太监王德为李世民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冕旒和身上的弁服。 太史令李淳风走上前来,依旧需要烧龟甲以噬卜。而在噬卜前,还需要先焚香。 李淳风点燃三支巨大的神香,递给李世民。 李世民双手接过,对着祭坛一揖,然后将神香插入了祭坛前面的青铜方尊之内。 …… “陛下,卦示大吉,可登坛祭天。” 李淳风卜算完,对着文武百官以及观礼的所有人说道。 就在李世民撩起袍服准备登上祭坛之时,变故突生。 “慢着。” 一道颤颤巍巍杵着拐杖的身影,出声阻止了李世民的脚步。 一位宫人扶着颜之推,慢慢的朝祭坛下的李世民走去。 巨大的祭坛下面的广场上,围着上万人。 而此时,听见有人阻止了李世民。 尽皆屏住了呼吸,整个广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位百岁老人,都在好奇这位百岁老人为何要阻止李世民登坛祭天的举动。 老人走得很慢,李世民也不着急,就在祭坛下面等着这位老人靠近。 终于,老人颤颤巍巍的身影走到了李世民的面前。 老人真的太老了,走了这几步路,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 李世民连忙伸手打算扶住老人,手刚伸出来,却被老人一把推开。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见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老人举起手中的拐杖,狠狠的打在了李世民的身上。 “咳咳,为帝王,焉能凌之以危,你可知错。”老人咳嗽了一下,对着李世民说道。 没有人敢出声,所有人都傻了,他们没想到,李世民还未登坛,却先被颜之推打了一杖。 有的人明白,颜之推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如一些身居高位的朝臣,如张拯,如世家大族前来观礼的代表。 但是不明白的人,也不敢出声制止,只因为打人的那位老人,是颜之推。 “世民知错。” 李世民生生受了颜之推一杖,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广场,不称朕,只自称世民。 然后,颜之推再次举起了拐杖,又一次狠狠的打在了李世民身上。 “为帝王,焉失堂堂正正,你可知错。” “世民知错!” “为帝王,当知社稷之重,你可知错。” “世民知错!” 三问三答三杖,这就是李世民最有力的还击。 第七十三章 看我倒反天罡 一旁的中书舍人,将这前所未见,后来也不会再有的一幕,记录进了帝王起居注。 而张拯,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李二声称自己知错,却不称朕。 颜之推三问,李世民三答。 隐喻的就是李世民从世家手里夺粮食,夺粮食没错,但手段错了。 正如颜之推所说,帝王,要的是堂堂正正,而不是临之以兵戈。 而颜之推打李世民三下,则是告诉世家。 李二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也付出了代价,代价就是被老头子我打了一顿。 言外之意就是:“李世民已经付出了代价,不仅被你们骂成了杨广第二那般的昏君,还被老头子打了三下。 那么你们呢,你们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终止这场持续了数月的纷争?” 李世民站在祭坛下,连说三声知错之后,颜之推才在宫人的搀扶下缓缓的走回了观礼的台子上。 “陛下啊~” 在场将士与朝臣见李世民被打无不抹泪,仿佛受了多么大的屈辱。 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更有甚者,甚至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陛下!” 如潮水一般起伏的呼唤声响起,上万人齐呼陛下,场面极其壮观。 而世家大族派来观礼的代表,还有站在世家大族阵营的那些官员,脸色却隐隐有些发白。 他们没想到,李世民会连君王的体面都不要了,也要和他们硬刚到底。 就这一下,不出三日,李世民贤君的名声将会随着报纸,被传播到大唐的任何一个角落。 任凭他们怎么抹黑,怎么拿玄武门事变来说事儿,也没办法再撼动李世民分毫。 用兵书上的话来说就是,李世民大势已成。 “诸卿,平身。” 李世民抬手虚扶,眼中隐隐有泪花闪现。 “陛下啊~是臣对不起你啊。” 有忠直老臣见得李世民如此这般作态,忍不住以头抢地。 幸好被旁边的小黄门紧紧的拉住,要不然早就撞柱而死了。 “啧,牛逼啊。” 张拯忍不住在心底为李世民的演技狂点三十二个赞,老实说,这一幕连张拯都没有想到。 李二不愧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帝王之一,君王的体面说不要就不要。 张拯只能在心里写一个大写的服,受颜之推三杖,换三百个人头,也或许是三千个人头。 不论张拯怎么算,李二都赚大了。 早知道李二还有这一手,自己当初何苦请鞠文泰吃饭。 又是山水又是琴茶又是装逼的,多辛苦啊。 好在也不算是白费,且看我再添一把火。 张拯向鞠文泰递过去一个意味难明的眼神,鞠文泰点点头。 就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以鞠文泰为首的异国使节全部起身。 再次吸引了广场上所有人的视线。 主持仪式的孔颖达那个气啊,这些番邦猴子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真当大礼仪是在开玩笑吗? “尔等欲要何为?” 孔颖达率先开口呵斥道。 却见得鞠文泰朝着他露出一个笑脸,却不搭话,而是带着所有的使节朝朝前踏出一步,在李世民身前跪了下去。 以五体投地的大礼拜服在李世民身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李世民也搞蒙了,他的剧本里没有这一项啊。 “诸位臣工欲要何为?” 李世民疑惑的问了一句,然后发现观礼台上一个少年正在对他挤眉弄眼。 李世民一下子就明白了,是张拯这小子的手笔。 这应该就是张小子所谓的万全之策了,且看他这出大戏如何唱下去。 “下臣鞠文泰,阿使那弥,格那焉……,祈福大唐皇帝陛下万寿。” 跪在李世民身前的一种异国使节异口同声的说道,声音响彻云霄,也响彻在了观礼的众人的心扉。 所有人都在疑惑,这群番邦猴子打算干什么? 鞠文泰跪在地上,不给所有人反应的时间,高声道: “臣等一百七十二国,本是蛮夷,而今感念大唐皇帝陛下恩德,愿服王化,永为大唐之藩属,世代替大唐镇守边疆,永不背叛。” 所有的使节随着鞠文泰的话高声喊道:“永不背叛。” 我等一百七十二国,愿奉大唐为宗主国,这是国书,并伏请大唐皇帝陛下上加尊号:“天可汗。” “天可汗陛下!” 鞠文泰说完,双手奉上国书,率领着所有的使节对李世民三拜九叩,高呼“天可汗。” 前来观礼的众人,早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他们做了什么,他们竟然有幸见证了历史。 而且是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见证了两次从未有过的历史。 万国来朝不过如此吧。 逝去的大汉天威,在这一刻,似乎又回来了。 并且,远迈前汉。 随着鞠文泰和一种异国使节的高呼。 观礼的人里,有人喃喃道:“天可汗?” 然后随着鞠文泰等异国使节大声的喊出了“天可汗陛下!” “天可汗!” “天可汗!” “天可汗!” 杂乱的呼喊声渐渐统一,盛大的祭坛广场上,唯有“天可汗”三个字,深深的烙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随即,所有人尽皆弯下了膝盖,再一次拜服在李二的天威面前。 而世家大族的阵营里,所有人脸色苍白。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快意的大笑传来,李世民没想到,张拯今天竟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正如张拯没有想到,李世民会把颜之推拉出来演戏一样。 李世民心里大呼痛快,然后一双虎目朝李渊看去。 瞥见李渊眼中明显的惊诧之色,心里更是快意。 只觉得心里所有的阴翳,都在今日尽去。 “天可汗”三个字,就是对他执政四年最好的褒奖。 李建成,跳梁小丑尔,世家大族,苔藓之疾罢了。 我李世民,心里装的是山河社稷,是天下子民。 此刻的李世民,犹如天神下凡一般,浑身闪耀着令人难以直视的光芒。 大袖一挥,所有人立刻止住了声音。 广场上,只有李世民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准了!” “陛下万岁,大唐万岁。” 李世民话音一落,便是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山呼万岁。 此刻,看着祭坛下意气风发的李世民,张拯的心里也开始激荡起来。 巍巍大唐,盛世九州,从今天起,即将翻开新的篇章。 而张拯,就是这位翻书的人! 第七十四章 陛下 臣有本奏 经历了这样的变故,此时此刻,今日来圜丘最重要的目的:“祭天”。 反而没有那么牵动着众人的心了。 李世民恩准了鞠文泰等人的请求。 这些国家自请为大唐藩属,当然不只是表几句衷心那么简单。 一干细则,回到长安之后自然会有以房玄龄为首朝政班子与众使节商议。 其中涉及到的东西,如通商,税法,册封等等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当场对李世民拜服,更多的是做给别人看。 用不了几天,今日发生的事情将会传遍大唐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这两件必将被史官载入史册的事情传遍天下。 李二自己放下体面挣回来的贤君之名,以及张拯联合鞠文泰送上的“天可汗”圣君之名。 也必然会为人所传唱。 万国来朝,对于一位帝王来说,这是多么大的殊荣。 对于儒门读书人来说,番邦异国感服王化,不正是他们多年来教化天下才有的结果吗? 所以,接下来的局势张拯已经可以预料。 世家大族必将付出不菲的代价来平息李二的怒火。 随着活字印刷术的普及,还有科举制度的完善,体量庞大寒门读书人将会逐渐占据帝国大多数显耀的位置。 况且,在张拯接下来的布局中,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一环的大唐皇家书院,也正在紧密锣鼓的建设当中。 未来十年,二十年,或许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变化。 但正如李世民所说,张拯年纪还小,李世民也正值壮年,三十年,五十年,总能看到那一天的。 再不济,张拯还有李承乾这个后手。 既然历史是可以被改变的,那么李承乾的结局也未必就不能被改变。 如今才贞观四年,距离李承乾造反还有整整十三年。 花十三年的时间来改变一个人,对此,张拯非常有信心。 经历了这些变故,众人的心已经麻木了,总不可能再来一个惊喜吧。 而今天的正题,也在李淳风和孔颖达的催促下,正式开始。 李世民挺直了腰背,一步一步跨上了祭坛的台阶,来到了祭坛的正中心。 随着弘正典雅的礼乐声在祭坛上回响,燔柴炉内也升起烟火,李世民开始迎神。 充当捧祝官的竟然是李承乾这个家伙。 李世民至昊天上帝牌主位前行跪拜之礼,后至祖宗配位前上香,叩拜。 回拜位后,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 迎神后向天神、祖宗进献玉、帛。 太常卿导引李世民盥洗后至神位前行三上香礼,执事官向皇帝呈进玉帛。 皇帝至上帝及祖宗牌位前行敬献礼仪,鞠躬拜兴后回拜位。 内赞奏升坛后,李世民在导驾官陪同下到主位、配位前进俎。 接下来便是行初献礼。先至爵洗位受爵、涤爵、拭爵、进爵,而后升坛至酒尊所。 执爵官将手里的爵递给李世民,李世民到主位前跪献爵,行三上香礼。 同时司祝跪读祝文,乐暂止,读毕乐起。 其程序之繁琐,令人头昏脑涨。 而这,还是进行了无数次精简的结果。 据说在西周时期,祭天的礼仪光敬告上天就需要花去一整天的时间。 初献之后还要行亚献和终献礼,除了不宣读祝文外,程序与初献基本相同。 终献以后,行饮福受胙礼,光禄寺官员奏饮福酒,奏受胙,李世民行礼后拜兴回位。 饮福受胙后彻撰送神。读祝官捧祝,进帛官捧帛,掌祭官捧撰,皆送到燎炉焚烧。 李世民至望燎位观看焚烧祭品,内赞奏礼毕,这场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复杂的祭天大典才正式结束。 整整一个时辰,听着礼官口中吐出晦涩难懂的各种祭天表文和祝文。 张拯昏昏欲睡,而大多数观礼的人,状态也比张拯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众人可是实实在在的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两个小时。 年纪大一些的,如颜之推,老李纲,还有李渊等人,早已经闭上眼睛打起了鼾声。 “礼毕!” 随着孔颖达拖着长长的尾音说出这句话,观礼的众人终于开始回神。 既然祭天已经完事儿了,那该回家了吧。 张拯打了个呵欠,从身后的亲卫首领陈瑀的手中接过另一只银葫芦。 喝了一口依旧冰凉的葡萄酿,正欲将银葫芦递给陈瑀。 却见得充当捧祝官的李承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进了观礼的人群当中。 李承乾才不会跟张拯客气,径直从张拯手中一把抢过葫芦,然后一阵:“咕嘟咕嘟咕嘟。” 卧槽,李家这抢酒喝,并且一滴都不给别人留也是遗传的吗。 李世民是这样,李承乾还是这样。 张拯恶狠狠的瞪了李承乾一眼。 “嘿嘿嘿,方才说了太多话,嗓子都干得冒烟了。” 李承乾嘿嘿一笑,很自然的解释道。 “啧,出息。” 张拯嫌弃的说了一句。 祭天的程序走完,李世民也不可能一直站在祭坛上,那多热啊。 就在李世民准备迈步走下楼梯之时,一位身穿绿袍的官员迈出步子走到了祭坛下。 那官员脸上带着悲壮之色,抬头仰望着祭坛上的李世民大声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围观的众人一脸懵逼,难道今天还有第三个惊喜? 就祭个天而已,至于吗? 李世民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沉默了一会儿道:“奏来。” “微臣台院侍御史裴宗,弹劾邹国公张公瑾,与其子渭南县男张拯。 张拯者,良家子,岁十五。以谄媚邀宠君王位权贵之列。 然其谗言媚上,蛊惑君王,御前献言,大肆征发徭役害民之策,其罪一也。 身为大唐权贵,于邻邦凌之以危,破坏大唐与高昌两国邦交,致使友邦惊诧,其罪二也。 行为跋扈,殴打亲王,不敬宗室,其罪三也。 邹国公张公瑾,国朝领兵之大将。 本该为国之柱石头,然其领兵多有跋扈之举。更兼教子无方,贻害无穷,当罪加一等。 从来乱臣贼子,只争一念,放肆遂至不可收拾,奈何养虎兕于肘腋间乎。 臣奏请陛下,数罪并罚,革去张拯渭南县男之爵,交由大理寺查办。” 第七十五章 开什么玩笑 侍御史裴宗弹劾完张拯,又有数位官员上前,异口同声道:“臣附议。” 另有官员再次朝李世民行礼说道: “臣再弹劾渭南县男张拯大罪四宗,小罪十余宗,乞伏天听……” 祭坛上的李世民听完几位御史的话,愣住了。 弹劾的内容没有什么稀奇的,不是说张拯谗言媚上蛊惑君王,就是弹劾张拯嚣张跋扈目无法纪。 总而言之,这些事情张拯,全都干过。 所以,张拯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冤屈。 但是,要张拯束手就擒,张拯只能送给他们两个字“呵呵!” “渭南县男张拯何在?” 祭坛上的李世民,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声音响起。 “臣在。” 观礼台上的张拯连忙起身朝着李世民躬身答道。 李世民给了张拯一个眼神,紧接着对张拯说道: “几位御史联合弹劾于你,朕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你自上前来。” “臣遵旨。” 张拯再次躬身行礼道。 观礼台距离祭坛并不算远,所以李世民给张拯的眼神张拯看清楚了。 再结合未至圜丘之前李世民给张拯看的那封魏徵的奏折。 张拯很明白李世民的意思,那就是示意张拯放手去干,不用有什么顾虑。 “承乾,身上可带了什么趁手的东西?” 张拯转头朝李承乾问道。 “趁手的东西,没有。” 李承乾眯起了眼睛,然后神色逐渐惊恐起来,似乎明白了张拯想要干什么? “拯哥儿,你别乱来。” 张拯见他没有,懒得理他。 转身问身后的陈瑀,陈瑀面露难色,他身上只有一把横刀。 “算了,横刀不合适。” 张拯摇摇头说道,他知道分寸,不可能真的弄出人命来。 “我这有。”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咦,李师?” 张拯顺着声音看过去,正是老李纲,脸上笑眯眯的,伸手朝张拯递过来一个东西。 张拯伸手接过,果然很趁手。 原来是老李纲自一旁记录起居注的中书舍人颜师古手里顺来的一方青玉镇纸。 颜师古,即颜之推老爷子的曾孙。 将镇纸递给张拯后,老李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转过头继续和颜之推攀谈起来。 唯有一旁的颜师古看着张拯眼神哀怨,脸上隐隐带着肉痛之色。 很好,上好的青玉,拳头大小,入手微沉。 “嘿,这么好的东西,便宜你们了。” 张拯将镇纸收进袖子,喃喃自语了一句。 “张拯贼子,磨蹭什么?” 祭坛下,以裴宗为首的御史们严阵以待。 今天这种场面下,弹劾李世民,要求李世民下罪己诏是不太现实了。 所以他们只能退求其次,若是能将张拯这把李世民手中的利刃折了,也勉强算是有了一点结果。 所以,在世家的示意下,裴宗便率先站出来当这个倒张的急先锋。 张拯慢悠悠的走到几人面前,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仿佛一个邻家大男孩。 先是很有礼貌的朝几人一拱手,然后笑嘻嘻的说道:“在下就是张拯。” 见张拯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裴宗心中暗恨,但面上却未流露出分毫。 而是一脸正气的喝道: “张拯,你认罪否?” “认罪,认什么罪?” 张拯仿佛被裴宗的话惊讶到了,皱着眉头做思考状。 然后一脸严肃的说道:“如果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罪的话,那么,我认罪。” “哼,胡言乱语巧言令色,本官可没有冤枉你,每一条罪状都是证据确凿。” 那裴宗一声冷哼说道。 “陛下,裴御史冤枉我。” 张拯不理他,而是直接对着李世民说道。 “哦,他怎么冤枉你了?” 李世民嘴角一挑,问道。 “胡说,本官几时冤枉你,劝说陛下大肆征发徭役的政令是不是你给陛下上的?”裴宗面色愠怒的说道。 “不是。” 张拯慢条斯理的吐出两个字,然后挑衅的看了一眼裴宗。 “呵,证据确凿之下任凭你说破天去也休想抵赖。” 另一个御史冷笑一声说道 “未请教?” 张拯转头朝那搭话的文官看去。 “本官严洛。” “哦,严御史,久仰!” 张拯一抱拳,道了一句久仰。 “张拯,就算你拒不认罪也是没用的,你嚣张跋扈,殴打亲王,殴打高昌国主的侍卫。 每一桩每一件都证据确凿,你以为在这里抵赖,陛下就能偏袒你吗?” 裴宗见张拯左顾右盼就是不搭话,忍不住呵斥道。 李世民见张拯像耍猴似的戏耍众位御史,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了一句。 “张拯,你可有话说?” “回陛下,这个嘛,殴打亲王,殴打高昌国主的侍卫,这些事情,臣确实做了。” 张拯老神在在的回了一句,毫不犹豫的就承认了。 “哼,陛下,证据确凿,张县男本人也认罪了,微臣恳请陛下,革去张拯县男之爵,打入大理寺问责。” 裴宗和严洛等人听张拯竟然承认了,顿时大喜过望。 连忙对着李世民行礼,迫不及待的要把张拯打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李世民表情不变问道:“张拯,你可认罪?” “开什么玩笑,臣当然不认。” 张拯翻了个白眼,振振有词的对着李世民说道。 “你,好个恶贼,怎能如此无赖。” 裴宗和严洛指着张拯,脸上满满是怨愤。 张拯朝两人走进了一步,小声的在两人耳边说道:“呵呵,老子无赖你们的妈呢。” “竖子无理。” “找死!” 李世民在心里直乐,但是还得板着脸说道:“张小子,好好说话。” 听到这句话的几位御史,瞬间炸毛了。 “你们猜,我敢殴打亲王,那我敢不敢殴打大臣呢。” 张拯笑嘻嘻的说道,仿佛在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竖子敢尔。” 裴宗一愣,心里还真有些忐忑。 但是看着张拯笑眯眯的脸,而且自己这边几个御史都是成年人,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人又有什么依仗? “裴御史,出自河东裴氏,我没说错吧。” 张拯话音一转,对着裴宗问道。 “不错,在下确实是河东人士。” 说起郡望,裴宗有些骄傲的回了一句。 第七十六章 给你加buff 张拯看着他骄傲的样子,心里一阵歪腻,然后开口说道: “我出自敦煌张氏,裴御史出身河东裴氏,说起来,咱们出身都差不多。 其实算得上同一个阵营,何必自相残杀呢。 还请裴御史附耳过来,我有句话想单独与你说。” “什么事情?” 裴宗下意识的问道,竟然觉得张拯说得有几分道理。 毕竟,敦煌张氏也算是老牌世家了,论起郡望,未必就比河东裴氏差了。 见裴宗果然附耳过来,张拯小声的说了一句: “没什么,就是想给裴御史加个红buff而已。” “什么意思?” 裴宗话音刚落,突然感觉到不妙,感觉到后脑勺一阵剧痛,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地面栽去。 然后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失去了知觉。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谁能想到,张拯竟然会突然暴起发难。 还是当着李世民的面,就这么一板砖,哦不,一玉镇纸,撂倒了一位台院侍御史。 “竖子……” 严洛还来不及说完整句话,就见张拯狞笑着的脸在自己眼前不断放大。 严洛被张拯突如其来的暴行,惊得思维都停止了运转,见张拯突然朝自己发难,下意识的转身想跑。 留给了张拯一个后脑勺,然后众人之间“砰,咔嚓”两声骨裂的声音响起,便步了裴宗的后尘。 “啊,杀人了。”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剩余的几个御史尖叫起来,然后转身便跑。 三个人在前面跑,张拯一个人在后面追,手中还拧着一方沾满鲜血的青玉镇纸。 而神奇的是,李世民仿佛被张拯突然暴起的行为吓呆了,并未第一时间开口制止。 所以护卫李二銮驾的飞骑将士们,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拯在李世民的眼皮子底下行凶伤人。 短短几息时间,张拯便放倒了四位御史。 只剩下最后一个御史,脚步踉跄的朝着观礼的人群中跑去。 眼看就要跑进人群当中时,却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 顺着视线看去,李承乾仿佛没事人似的收回了一只脚,并且嫌弃的拍了拍靴子上的尘土。 然后就是一阵失重感传来,原来张拯已经抓住他的一只脚,将他往祭坛下拖去。 整个场面都极度安静,所有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张县男饶命,啊~” 一声尖锐的求饶声响起,然后又在一声尖叫过后沉寂了下去。 此时的张拯犹如杀神附体,本就赤红的袍子上面沾满了鲜血,手上,脸上尽是血迹。 而五位御史,则被张拯摞成了一堆,就这么四仰八叉的躺在李世民脚下,生死不知。 张拯抬起头,用袖子擦掉眼角影响视力的血迹,对着李世民露出一个笑脸。 口中说道:“陛下恕罪,小子这纨绔性子,一发作起来就控制不了。” “快来人,将这恶贼拿下!” 听到张拯请罪的声音响起,李世民这才如梦初醒般的慌张下令。 “诸位爱卿,你们还好吗,太医,快传太医。” 李世民慌张的声音响起,观礼的众人好似提前排练好了一般。 李世民出声的第一瞬间,开始临危不乱的“慌乱”起来。 而行完凶的张拯,将那一方青玉镇纸往袖子里一塞,然后很自觉的抱头蹲下。 随后被后之后觉赶来的飞骑将士控制了起来。 为了防止张拯再次行凶,数十位飞骑的将士将张拯紧紧的围了起来,现场一片“大乱。” 世家大族派来观礼的人尽皆脸色铁青,他们方才倒是想上去救人来着。 可惜,周边守卫的飞骑将士,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如何不知,这根本就是李世民自导自演的一场大戏。 目的就是为了给张拯立威呢。 而他们这些人,全都成为了张拯的垫脚石。 “哼,陛下好手段。” 以太原王氏为首的观礼代表,说完这一句话后,狠狠的拂了一下袖子,面色铁青的离去。 这下倒是没有飞骑将士出来阻止。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快,起驾回宫。”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原本坐在观礼台最前面的老李纲颜之推等人,见世家大族派来观礼的代表离去。 也站起身来,慢慢的朝李世民靠近,准备回去长安。 而被数十位飞骑将士围得水泄不通的张拯,此刻正在和李承乾吃着东宫侍卫偷偷带来的糕点。 飞骑将士围起来张拯,其实是一种保护。 因为场面太过混乱,李世民担心世家狗急跳墙,直接在混乱之中将张拯的小命结果了。 现在看来,李世民多虑了。 世家,终究还是没有和李世民撕破脸皮的魄力。 张拯已经饿了一下午,而且打人也很废力气的。 张拯也不在意身上的血腥味浓重,用手拿起一块桂花糕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啧,拯哥儿,真威风。一个人追着五个人打。” 李承乾满脸高山仰止之色,小脸激动得通红。 “呵,这种货色,人数再多一倍也不是我的对手。” 张拯表情微微得意,嘚瑟的说道。 听得远处传来内侍大喊陛下起驾的声音。 一边吃,一边对着李承乾说道:“走了,回长安。” 张拯拍拍手,站起身来就要离去。 “慢着,张县男,您还不能走。” 就在张拯准备叫陈瑀准备一下,打算回家的时候。 飞骑校尉常平拦住了他。 “怎么?” 张拯微微皱眉,眼神不善的扫视了一遍常平。 常平也是被张拯看得头皮发麻,要知道这位爷连亲王都敢奏,而且是丝毫不带留手的。 并且打完了屁事没有。 方才还大发神威,一个人撂倒了五个人。 要是冷不丁给自己一下,常平还真不敢还手。 “这个,陛下口令,张县男恐怕这回还真得去大理寺待几天。” 常平硬着头皮说道。 “行,走吧。蹲就蹲呗,又不是没蹲过局子。” 张拯倒是干脆,拍拍屁股转身就走,不像是去大理寺的人犯,反倒是跟回家似的。 随侍的飞骑将士当然不敢给张拯戴上犯人戴的枷锁。 反而像跟班似的,跟在张拯屁股后面,一路走回了长安。 第七十七章 来度假的 回到长安的张拯,径直朝大理寺走去。 看得护送他的飞骑校尉一愣一愣的,这位县男可真自觉。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他们麻烦了。 早已得到消息的大理寺少卿孙伏伽,亲自带着狱卒等在大理寺门口。 “孙少卿。” 对于这位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状元,张拯也不敢托大。 见对方早已严阵以待,远远的便拱手行礼问候道。 孙伏伽回礼道:“张县男,本官已等候多时了。” 他也不可能真的把张拯当成犯人,这位爷,表面上是来大理寺蹲监狱,实则与度假差别不大。 张拯在祭天现场闹出那么大的事情,若是李世民不处罚他,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另外一个,也是对张拯的一种保护。 李二对张拯的爱护之心,孙伏伽作为宦海沉浮多年的老官油子又怎会不懂呢。 是以,两人一个比一个客气,言辞一个比一个谦恭。 “张县男,请。” 孙伏伽在前面亲自领路,直至大理寺大狱门口方才止步。 孙伏伽与常平等人离去后,接下来便换成了狱卒在前面为张拯领路。 狱卒点头哈腰,满脸都是谄媚之色,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犯人,而是一个大爷。 狱卒没把自己当场狱卒,张拯也没把自己当成犯人。 在大狱这种地方的公职人员,一双招子早就成精了。 什么样的人是永世不得翻身的罪犯可以随意欺凌,什么样的人只是来镀金休假惹不起,他们分得很清楚。 而张拯,明显是后一种。 一进大狱,狱中的味道便让张拯直皱眉头。 昏暗,潮湿。酸味、臭味、霉味、腐烂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粪便排泄物的味道。 张拯连忙捂住了鼻子,但是他忘了,自己的官服还没换掉,袖子上都是血,这下更是血腥味往鼻腔里直冲。 张拯的胃里一片翻江倒海,这样的环境怎么住人? “张县男,请。”那狱卒谄媚道。 张拯捂着鼻子,嫌弃了看了一眼大狱的环境,对着狱卒吩咐道: “去,叫人找一间有窗户的房间,将窗户打开透气,打扫干净,换上新的被褥,但凡有一丝灰尘,我转身就走,看你们怎么去和陛下交代。” “行,少郎君稍等,小人马上叫人去做。” “另外你也别叫我县男了,叫我少郎君吧。毕竟,咱们往后还得朝夕相处不知多少日子呢。” “是,少郎君。” 那狱卒转身去叫人,就这么把张拯给扔在了大狱,大门都没关,也不怕张拯跑了。 “桀桀桀,来新人了。” “哟,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还穿着官服呢,怎么,被李二那昏君抄家了?” “喂,小家伙,犯了什么事儿啊?” “嘿嘿嘿,小子,有没有被那些狱卒炮制啊。” 一阵嘈杂的吵闹声自大狱中传出,似乎每个人都不怀好意,这一刻,张拯真的很想撒腿就跑。 他妈的,那个狱卒绝逼是故意的,故意把张拯留在这个环境。 “去去去,你他妈才被抄家了,公子我是来度假的。” 张拯和那声音对骂了一句。 “桀桀桀,没错,老子就是被抄家的,啧,可惜了,这么俊俏的一个公子哥儿,进了这大狱,不知道会被怎样凌辱呢。” 张拯只回应了一声冷笑,便不再搭话。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小爷说自己是来度假的是不是在骗你们。 狱卒办事还是非常有效率的,只一会儿功夫,一队狱卒便手里拿着扫把铲子等各种清洁卫生的用具踏进了大狱。 然后找了一间有阳光的牢房,三下五除二便打扫干净。 还细心的用清水将地面,墙面也冲洗干净。 将恭桶换成了新的,茅草也换了新的,又在茅草上铺好了洁白的新被褥。 那零头的狱卒这才一路小跑道张拯面前,满脸谄媚的笑容说道:“张县男,都打扫干净了,请。” “咦,这小子不是在说笑,还真是来度假的。” 看着往日里如恶魔一般都狱卒对张拯如此恭敬,甚至可以说是讨好。 大狱里响起了一阵惊疑的讨论声。 “喂,差爷,能不能把我的房间里的茅草也换成新的。” 有人隔着牢房的墙壁对着外面喊道。 “滚。” 而那对着张拯满脸谄媚的笑容的狱卒,嘴中却只吐出来一个冰冷的滚字。 “凭什么他可以用新的被褥?” 有质疑声响起。 “都给我闭嘴,再不闭嘴别怪我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 那狱卒对着吵闹的大狱吼了一句。 顿时,所有人都噤声,不敢再起哄。 然后又变回谄媚的脸,弯着腰在前面为张拯领路。 大狱里的罪犯看着张拯背着手,从他们的牢房前经过,眼中尽皆露出怨愤,害怕,恐惧的神色。 然后,经过张拯的仔细观察,这些眼神都不是朝着自己来的。 而是对着自己前面这个狱卒去的。 看来这个狱卒,在这大狱里威望还蛮高的。 张拯看着一众狱卒打扫干净的房间,迈步走了进去。 环境依旧非常简陋,但是对比其他牢房,已经可以说是贵宾一般都待遇了。 “少郎君,小人是这大狱的牢头,名唤李四,您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小人一声便可。” 那狱卒对着张拯点头哈腰的说完这句话,便退出了牢房,将房门虚掩着,完全没有上锁的想法。 张拯来到房间的窗户边上,牢头还贴心的为张拯准备了一个小马扎。 便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面,等着人来探监。 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大狱外面传来了张拯熟悉的声音。 “都是精贵物,拿好了,要是弄坏了有你们好看的。” 声音由远及近,正是张拯的贴身亲卫陈瑀。 别看陈瑀在张拯面前木讷老实,但在这些狱卒面前却又是另外一幅姿态。 走到张拯的牢房前,发现张拯的房门没有上锁,这才转头对着牢头说道: “算你有些眼力见儿。” 牢头一只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另一只手里提着个箱子。 就连嘴里,都咬着一根绳子,不知道绳子另一头拴着什么。 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说话,只得对陈瑀露出一个苦笑。 后面跟着的其他狱卒,还有一同前来的刘三等人,同样是全身上下挂满了各种东西。 第七十八章 命苦 陈瑀拉开木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一脸了无生趣的张拯。 连忙上前抱拳口道:“小郎君受苦了。” 听见陈瑀的声音,张拯仿佛回魂了,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没受苦,是命苦。” 陈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对外面的人喊道:“来啊,把东西都拿进来。” 牢头一听,连忙踏进了张拯的牢房,将手中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到地上。 转头对着其他狱卒呵斥道:“都他妈小心点。” 一小会儿,张拯的牢房便被各式各样的箱子装满。 “行了,别看着了,都来帮忙。” 陈瑀朝着他带来的亲卫和牢头喊了一句。 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便开始布置起了这间牢房。 先是新换的被褥和茅草被陈瑀抱起扔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三个大汉将其中三个箱子里的物品取出。 然后将三只箱子并排摆放好,铺上丝绸被套,一张大床就凭空出现了。 地上铺上了大红色的地毯,墙面用白色麻布围了一圈。 一套张府独有的折叠桌椅不一会儿便在几个大汉的手中拼好。 然后摆到了窗子下方。 桌子上还有一个简易的书架,随着一本本的书籍被摆上去。 檀香袅袅的升起,香味散开,整个牢房就变成了一间干净得过分的书房。 陈瑀还叫人从东市搬来了几大桶冰块,每一个装满冰块的木桶里,都有几只装满了葡萄酿的银壶。 并且对陈瑀承诺道,每天都会来换新的。 张拯了无生趣的脸上这才重新燃起了一丝神采。 而一旁的牢头李四,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这位爷的这幅姿态,连书写用的毛笔都搬进来了。 一幅要在大理寺监狱常驻的架势,这是把这里当家了吗? 但是,他不敢有任何意见,反而得想方设法的伺候好这位爷。 “行了,都出去吧,少郎君要用晚膳了。” 陈瑀摆摆手,将牢头和狱卒赶走,自己带来的那些亲卫兄弟,也让他们先行离去。 李四哭丧着脸转身走出了牢房,以前在大狱,他就是大爷。 没想到今天来了个大爷,自己变孙子了。 陈瑀才没工夫去关心一个牢头的心情。 张拯换完了衣服坐到主位,陈瑀和刘三一左一右在张拯身边坐了下来。 从食盒里取出邹国公府的大厨做好的菜式,一样一样摆到了桌子上。 又取出冰镇好的葡萄酿为张拯倒上一杯,说道:“少郎君受苦了,先喝杯酒压压惊。” 张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陈瑀问道:“如今外面的局势如何?” “啧,少郎君您是不知道,今天回来之后,那些朝臣全都不敢说话了,弹劾您跟陛下的奏章也突然消停了。 特别是那些御史言官,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彻底哑巴了。应该是被少郎君您今天的举动吓坏了。” 一说起朝政,陈瑀就犯了和程处默一样的病,仿佛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事件的主角似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行了,消停了就好,陛下有没有说要关我多久?” 张拯抬手打断了喋喋不休的陈瑀,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毕竟,这破地方,张拯是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这个,陛下还没有表明任何态度,估摸着得明天早上的朝会才会有结果。” 说起这事儿,陈瑀的脸上也是由喜转忧。 要知道他可是李二钦封的张拯亲卫头子。 现在自己倒是在外面逍遥快活,自己要保护的人却在蹲大狱,这合理吗? “那就等吧,估摸着时间不会太短,怎么着也要等蝗灾过去陛下才可能把握放出去。” 张拯一脸忧伤的说道。 “少郎君勿忧,再过几日老公爷便回京了,到时候让老公爷去找陛下求求情,陛下怎么也不可能真把少郎君关到天荒地老。” 刘三倒是满脸的不在意,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喝着小酒,别提有多惬意了。 见张拯和陈瑀都是满脸忧色,开口安慰两人道。 “我爹要回来了?” 听见刘三的话,张拯心里一喜,对着刘三问道。 “听夫人说,前些日子老公爷来信,应该就是这几日了,陛下交代公爷的差事儿也差不多办完了。” 刘三毕竟是府中的老人,与元氏自然要亲近得多,消息渠道自然要比陈瑀这个新进门的侍卫要灵敏得多。 从元氏对待两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出差别,叫刘三直接称呼刘三哥。 而叫陈瑀则是称呼陈将军,哪怕陈瑀如今是张拯的亲卫首领。 若是张公瑾回府,那么张拯自然不用在蹲大狱。 蹲大狱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保护张拯的人身安全。 李二再怎么是天下共主,也不可能随时把张拯别在裤腰带上,走哪都带着吧。 只能是想出一个蹲大狱这样不是办法的办法。 况且,一次刺杀,差点让张拯丢了小命。 就是张拯自己,也不敢保证世家不会狗急跳墙。 但若是张公瑾回来,局势便不一样了。 张拯是张公瑾的亲儿子,父子两人再怎么相看两相厌,也改变不了两人血脉相同的关系。 先不说张公瑾与张拯的体量,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就说张公瑾手上,那可是握着左晓卫大营三万人马的兵权的。 更别说张公瑾在大唐军队中的影响力,也就仅次于李世民李靖李绩这三李罢了。 世家大族想要在张公瑾的眼皮子底下对张拯动手,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 反而是世家大族要祈祷,张公瑾别为张拯出头,报那一箭之仇。 但是这可能吗,亲儿子差点被人弄死,哪个当父亲的能忍下这口气。 所以,一旦张公瑾回京,那么接下来该担心的就不是张拯了,因为,攻守异型了。 因为刘三带来的一个消息,直接让张拯胃口大开。 拉着陈瑀和刘三两人喝了好几壶葡萄酿。 “少郎君,老汉和陈将军就先走了,夫人还在家等消息呢,你在狱中照顾好自己。” 临走之时,刘三对着张拯嘱咐道。 “行,刘三伯,陈将军慢走,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张拯的心情在得知老爹即将回来后,也突然好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 给我弄个女人进来 陈瑀抱拳说道:“少郎君,末将与刘叔先告辞了,若是缺了什么使唤,便跟末将说,明天定为少郎君带进来。” 张拯期待的问道:“什么都可以吗?” “以咱家府中的权势,只要不是太离谱,什么都可以。” 陈瑀的脸上露出傲然之色,毕竟,国公府的权势真不是吹出来的。 张拯顿时被陈瑀的豪气所折服,看你这幅样子,你才是张公瑾的儿子吧。 “行,那能帮我带个女人进来吗,我一个人待着实在太无聊了。” 张拯眼中闪烁着光芒,对着陈瑀说道。 “啊,女人,这恐怕是不太行……吧?” 陈瑀一愣面露难色,对着张拯回道。 怎么想象不到张拯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位少郎君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不行啊,那算了吧。” 张拯眼中的希望之光消失,一脸萧索的说道。 陈瑀咬咬牙,仿佛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一脸纠结的对张拯小声说道: “如果少郎君当真饥渴难耐的话,末将可以试试找个女人女扮男装。 让她装作国公府前来探监的侍卫,将她带进来。” “啧,陈将军,你这节操还真是刷刷刷的往下掉啊,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咋不识逗呢。” 张拯也是愣了,哭笑不得的对陈瑀说道。 他只是随口一提开个玩笑而已,不成想陈瑀这耿直的汉子竟然当真了,还想出了一个貌似可行的办法。 “呼,原来是开玩笑啊,呵呵呵,少郎君真是幽默风趣。” 陈瑀的脸突然红了,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 “行了行了,快走吧,明天记得给我带红烧肉和黄焖猪蹄。” 张拯也不在逗这个耿直的亲卫头子,对着他和刘三挥了挥手。 目送两人出了牢房之后。 便对着走廊大声喊道:“李四,在吗,叫人烧一盆热水送来,公子我要沐浴。”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牢头李四的声音: “诶,少郎君稍等,小人这就去准备。” 沐浴洗漱之后,张拯躺到了床上。 这个年代的娱乐项目太缺乏,又没有手机之类的东西打发时间。 天黑之后只能睡觉,所以张拯也只能被动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如今皇权与士族的争斗,第一个回合算是落下了帷幕。 但正如李世民所说,对世家来说,这一次也不过是伤到皮毛而已。 从世家手里弄了一些粮食,过不了几年,世家手里依然还会囤积大量的粮食。 按照魏征献上的奏折,虽然不乏一些地方大员牵扯进去。 但只要教育的资源一日被世家弄断,世家依旧可以在短时间内再次补齐这些空缺。 根据张拯对李世民的了解,魏徵奏折上写的那些名字。 与世家牵扯太深的,自然是要杀掉一批,但未必会全部连根拔起。 毕竟那不是一两个州府大换血那么简单,而是整整十数个州府。 真要认真追究起来,不死上个几万人恐怕都难以平息。 那样的后果,不论是李世民,还是世家豪族,都没办法承受。 说到底,世家依旧是根深蒂固。 历史的进程需要时间来推动,如今的皇权集权,还远远没有达到后世明清时期,帝王可以随心所欲的程度。 只能是两个阵营相爱相杀,既要互相利用,又要互相争斗防备。 皇权有约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惜自己一开始太过懵懂无知。 这会儿既然已经踏上了李世民的贼船,就是想下,也下不来了。 扯远了,就算限制皇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大唐推行民主政治,那不是扯淡嘛。 起码当下的社会形态,世家大族对国家与民族的危害远比皇权更甚。 “想保障自己吃肉的权利,没有那么简单啊。 打倒了世家还有权贵,打倒了权贵还有皇帝,压在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啊。 我特玛还是大山之一,泥玛,搁这无限套娃呢。 操,果然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张拯揉了揉眉心,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脑海里赶出去,长长叹息了一声。 该想办法培植一些党羽了,将来冲锋陷阵的事情交给党羽去做。 太危险了,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 张拯一直觉得,既然老天让他在大唐重活一次,那就是为了补偿他,让他来享受生活的。 建设大唐只是顺手的事情,主要是享受生活。 像这种险象环生的日子完全不符合自己的人设嘛,自己该是个幕后大佬才对。 自己将来一定是会从国公府独立出来的,这点毋庸置疑。 或许会继承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但大多数的权势必然是会落到大哥身上无疑。 而现在,自己手上可用的人太少,唯一算得上人才的也就马周,陈瑀,和刘三寥寥三人。 还在建设当中的大唐皇家书院,倒是可以作一作文章。 但那是属于长期布局了,至少也得以十年为单位才可能发挥作用。 自己现在手上的人,真正能在朝堂上发挥大用处的,也就马周一人而已。 看来自己也得赶紧努力想办法升官,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才来投奔自己。 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过完年自己可就十六岁了,及冠之后,李世民估摸着也该重用自己了。 再加上老爹的政治遗产…… 进大牢的第一天,张拯对于自己未来的道路规划,思路清晰了许多。 像往常一样东一棒子西一榔头的胡闹,是能立一些小功。 但充其量也就是给人一种感觉,这是一个有趣的孩子罢了。 张拯想要在朝堂上站稳跟脚,还是得有拿得出手政治资本才行。 所以,出了大狱之后该怎么做,得好好的和老爹合计合计。 培养人才是一定的,怎么说自己也是穿越者,历史上那些有名的人还是知道的。 那些个还没冒头的名臣啊,名将啊,自己先预定了。 “立个小目标,先把国公之位给老娘挣回来。” 张拯暗暗给自己打打气,心里开始有了一个明确的主线。 看着月光从牢房的窗户里照进来,张拯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八十章 张公瑾来信 “一对三。” “王炸,我只有一支牌了,嘿嘿。” “啊,要不起,少郎君,那有这么出牌的,我出一对三你出王炸,这合理吗?” “合理啊,非常的合理,一只四。我又赢了哈哈哈哈。” “不带你这样的……” “别废话,快给钱,拿来吧你。” 张拯就这么在大理寺的监牢住下了。 这一住,就是七天。 张拯觉得,监牢的日子,其实也蛮不错的。 这几天,与张拯交好的纨绔们,也陆陆续续来监牢探望了张拯。 同样是大包小包的各种物资往监牢里面搬,生怕张拯在狱中不习惯。 也给张拯带来了各种各样的八卦消息。 可以说,除了没有女人之外,张拯居住的牢房已经可以堪称豪华了。 饿了有人送来美食,渴了有人送来美酒。每日的报纸也有人递进来。 监狱里的狱卒把各方面都安排得妥妥帖帖,隐隐比国公府的下人还要好使唤一些。 就是有些闲得慌,这不,闲得太无聊,张拯就把前世的一种名叫扑克的小游戏给“发明”出来了。 拉着两个狱卒正在玩“斗地主。” 此刻的张拯一脸嚣张,而牢头李四和另一个狱卒正哭丧着脸。 因为他们一个月的俸禄,都快输给张拯了。 张拯面前摆着一堆零散的铜钱,成为了最大的赢家。 “来来来,再来再来。” 张拯招呼李四洗牌,而李四也正有此意,上把输掉的钱这把一定要赢回来。 三人正要摸牌时,张拯的亲卫头子陈瑀打开了牢房的木门。 “少郎君,好消息,好消息。” 一进门,嘴里便不停的说道。 张拯放下手中的牌,示意李四将牌桌撤掉。 指了指窗台下的小马扎,示意陈瑀坐下说。 自己盘腿坐到了床上,问道:“什么好消息?” “公爷回来了,此时已抵达潼关前方的风凌渡。” 陈瑀一脸喜色的回道。 “我爹回来了,真的?” 听得此话,张拯也是脸上一喜。 老爹回来了,自己就能出去了。 大理寺监牢住的再舒服,那也是监牢里面啊,能出去当然是最好的。 “是真的,潼关距离长安不过两百里,此时估摸着老公爷已经从风凌渡过了黄河,最迟后日下午就能回到长安。” 陈瑀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一拍脑门,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递给张拯。 继续说道:“这是老公爷遣来报信的人带回来的,说是老公爷的亲笔信,让末将转交给小郎君。” 张拯伸手接过,封口上面的蜜蜡完好无损,说明没有人打开过。 信封上没有落款也没有日期,就只是一个信封。 张拯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件看了起来。 “咦?” 看着上面的内容,张拯轻咦了一声。 信上写的,是李世民对于魏征那封奏折上的人名的处置结果。 其中首恶,世家大族的嫡系人手,如齐州,陕州,商州刺史,被诛九族。 刺史府的属官夷三族,牵扯不深的大多被发配岭南。 这一场斗争,世家付出了三千六百七十一颗人头,来平息李世民的怒火。 李世民如此处置,也在张拯的预料之中。 毕竟,李世民不可能把所有牵扯到其中的官员一个不留的全杀了。 那样的话,整个河北道就瘫痪了。 但老爹的信中说,李二或许不会善罢甘休,可能还会有其他动作。 这就奇了,按理说,三千七百多颗人头,这个代价对于家大业大的世家大族来说,或许不算大,但也不算小了。 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也许都不至于死掉这么多人。 还有一个蹊跷之处在于,老爹的信中,李世民的处置名单上面,没有并州官员的名字。 这就值得推敲了。 这次老爹率兵虎口拔牙的这只老虎,正是大名鼎鼎的五姓七家之一的太原王氏。 而在魏徵的奏折上,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太原王氏极有可能是此次斗争的幕后黑手之一。 而且也有证据表明,并州上下的官员,确实朝赈灾的粮食伸手了。 那么李世民这一次为何会轻飘飘的放过太原王氏的人手。 却砍断了其他世家伸出来的手脚。 难道太原王氏与李二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 明明斗争已经结束了,张拯心中却有种局势波云诡谲让人看不懂,反而更复杂了的感觉 “我爹还有什么其他话交代吗?” 张拯看完了信件,将信纸装回信封塞进怀中,对陈瑀问道。 “回少郎君,其他的就没有了。” 陈瑀想了想,除了这封信,确实没有了。 “老爹在打什么哑谜?” 张拯自语了一句,随后便不再猜测。 反正老爹马上就回长安了,到时候直接问他就是。 陈瑀陪张拯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了。 无聊之下,张拯打算叫牢头李四和另一个狱卒过来继续打牌。 但是随后一想,人要学会见好就收。 赢了钱,要懂得收手,不然迟早一头栽进坑里去,万一又被他们赢回去,可就难受了。 “罢了,还是躺下来思考人生好了。” 老爹差人给自己送来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件,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绝不可能只是告知自己李世民最后的处置结果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这样,自己出了大狱一样能知道。 何必还要遣人快马来报呢,这不是完全多此一举嘛。 并州,太原王氏…… 张拯脑海中浮现出并州的地图,并州是古九州之名,现在一部分为河北道治下,一部分为河东道治下。 如今的人,更多的是称呼晋地,晋阳,或者太原。 以上帝视角看去,晋阳是大唐的龙兴之地,也是北方的重镇。 由于晋阳是李渊起家的地方,是以晋阳如今的经济,文化,商业都异常的繁荣。 但也正是因为晋阳是大唐的龙兴之地,李世民应该更加重视才对。 绝不可能任由世家大族如此荼毒晋地子民,却毫无反应。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李二欲在晋地行雷霆手段。 难怪老爹说陛下或许不会善罢甘休。 或许这才是为什么李二对其他世家只是伸手砍手,伸脚砍脚,完全没有深究其他事情的原因。 只是不知,李二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第八十一章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用好吗 时间来到第二天。 窗户外面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张拯脸上时,张拯便睁开了眼睛。 如今的张拯生物钟极为规律。 见张拯醒来,守在门外的狱卒很快打来了洁面用的温水。 如今中秋已过,秋渐深。 随着半月前的报纸上传开,孙思邈言食蝗虫能治病的报道。 再加上李二的一番作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证明了蝗虫确实可以吃。 如今的大唐百姓,对于这才蝗灾也不显得那么惧怕了。 主要还是朝廷保证了他们的“食”。 对于老百姓而言,最重要的不过是“衣”“食”二字。 朝廷保证,只要你付出足够的劳动,就能换到足够的粮食。 大唐的百姓,终究还是淳朴的。 只要保证不被饿死,他们就是世界上最勤劳,最朴素,最善良的一群人。 所以,再有孙思邈和李二陛下做背书,如今令人谈之色变的蝗虫,不过是寻常百姓家中的一道菜而已。 而邹国公府,早在关中虫灾刚起之时,就宣布大肆收购蝗虫。 活的蝗虫一文钱十斤,晒干去头去翅的蝗虫五文钱十斤。 现钱现结,绝不拖欠。 因为这个消息传出去,很多百姓又多了一条活路。 四面八方的百姓闻风而动,长安城外到处都能看见妇孺和孩子抓蝗虫的身影。 大多数百姓,会选择将蝗虫晒干去掉头翅再卖给邹国公府,多多少少也能赚得一点小钱。 反正这蝗虫,漫山遍野都是,抓是抓不完的。 而收蝗虫,自然也是张拯的主意。 如今蝗虫是一道良药并且滋味极佳的名头已经打出去,收回来的蝗虫,张拯有大用。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如今我们的主角张拯,洗漱完之后正躺在监牢的床上翻来覆去。 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偶尔过上那么一两天还行。 但若是像张拯这样,在一个房间一待就是一旬日子,再有耐心的人都会疯狂。 如今的张拯,就差不多快要到达疯狂的关口了。 打牌已经腻了,几个狱卒都输怕了不敢再跟张拯打了。 张拯的心里憋着一团火,他现在很想出去。 而且张拯很清楚,他要是走出大狱,那些狱卒没胆子拦他。 但是没有李二的命令,张拯只能待在这个不足十平方的房间里面。 张拯没有对抗皇权的胆子。 李二,也绝对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样,胸怀有多宽广。 恰恰相反,李二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帝王。 无聊的张拯正在以头抢地,当然,这个地是柔软的枕头。 “张县男,别来无恙啊。” 门外突然传来一句尖锐的话音,听在无聊的张拯耳中犹如天籁之音。 张拯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回话道: “王大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哈哈哈哈,张县男,怎么样,大理寺的监狱住得可还习惯?” 来人正是李世民的贴身大太监王德。 只听得一阵尖锐的笑声,王德的身影便从门外进到房间,四处打量着这件布置得堪比皇宫还讲究的牢房。 张拯对王德调侃的话就装没有听见,一个箭步拉住了王德的袖子问道:“陛下这是打算放我出去了?” “呵呵,不错,不然咱家为何会来此污秽之地。”王德笑了一下答道。 “好,太好了。” 张拯满脸抑制不住的惊喜之色。 “张县男,陛下口谕,召渭南县男张拯即刻入宫觐见。呵呵,走吧张县男。” 张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套好了靴子,亦步亦趋的跟在王德身后,生怕王德将他丢下。 走出大理寺的监牢,张拯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 刺眼的阳光让张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守在大理寺监牢外面的几个国公府小厮,骤然发现站在大理寺监牢门口的张拯,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连忙上前见礼,口道:“少郎君,您出来了?” 张拯心情大好,吩咐道:“对,陛下放我出来了,你们先回府中禀告母亲知晓,我现在进宫去见陛下。” “走吧,莫让陛下等急了。” 王德见张拯安排好府中下人,催促道。 一炷香后,张拯跟着王德一直走到甘露殿廊下。 王德进殿禀奏,没一会儿,便听得殿内宣见。 张拯迈入大殿,只见李世民正手执朱笔批阅着奏折。 “臣张拯,拜见陛下。” 张拯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 “张小子来了,上前来,赐座。” 李世民朝张拯招招手,吩咐王德给张拯取一个坐垫,自己依旧低头看着手上的奏折。 “谢陛下。” 张拯谢礼之后,来到李世民近前坐下。 见李世民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好抬头数着大殿有多少根横梁。 不知过了多久,李世民终于将手上的奏折看完了。 将朱笔搁回笔架山,开始打量百无聊赖的张拯。 不知道打量了多久,见张拯一幅魂游天外的神情,李世民幽幽道: “张小子。” “啊,臣在。” 张拯一个激灵魂魄归位,见李世民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连忙答道。 “知道朕叫你来做什么吗?” 李世民学着张拯的样子,抬头打量着大殿的屋顶,对张拯问道。 “回陛下,臣不知。” 张拯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难道不是自己刑满释放要放自己回家吗? 李世民听张拯这么说,淡淡一笑。 “呵呵,不知道没关系,朕会告诉你。” “啊,陛下,臣可能被关得太久,脑子不太好灵光,此时只觉得头晕目眩,脑残耳鸣。” 张拯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不管李世民有什么吩咐,只想先躲开再说。 再不济也得躲到明天下午老爹回京。 “王德,传太医。给这小子治一下脑残的毛病。”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拯,也不生气,直接吩咐王德传太医。 “陛下,不用麻烦太医了,臣只需静养些日子便可恢复,不用麻烦太医。” 一听李世民毫不犹豫的传太医,张拯连忙挥手拒绝道。 言外之意就是我刚从牢里出来,又要让我去干嘛,多少得让我回家待几天再说吧。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用的好吗,难道我连驴都不如吗? 第八十二章 就问你怕不怕 “朕可以等你静养些日子,晋阳的百姓恐怕等不了。” 李世民突然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身后,面朝北方看去,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口中说出: “别告诉朕你不知道朕没有处置晋阳的官员,朕只是让你去大狱中躲一下风头,可没有掐断你的消息来源。 若是你连这事儿都不知道,那朕可不敢让你踏入朝堂,赏你个侯爵回家混吃等死去吧。” “陛下的意思,是要臣去河东道?” 张拯一下子站起来,用不敢置信的声音问道。 这不是让自己去送死吗,李二是不是脑子瓦特了,他不知道自己把世家得罪得有多深吗? “怎么,你不敢去?” 李世民突然转过身来,锐利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张拯。 这是张拯第一次直面李世民的威压,被李世民锐利的眼神盯着,张拯仿佛面对着一头食人的猛虎。 仅仅几息时间,张拯感觉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李世民犹如实质化一般的压力,让张拯的脸色变得苍白,心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张拯的心思瞬间千回百转,以往李世民对待自己都是一幅和蔼的邻家大叔的形象,而那幅模样,也是李世民的常态。 但张拯觉得,李世民现在这幅样子,或许才是他的真面目。 一代大帝的威严,不容置疑,也不容挑衅。 而让张拯去河东道,李世民给张拯这个任务,或许就是他对张拯的第一次考验。 而这一切,恐怕老爹早就猜到了,所以昨日才会让人给他递那一封信。 而那封信,正是老爹为自己指的一条明路。 在李世民的威压下,张拯突然想通了一切,也明白了该怎么做。 张拯突然笑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明媚的笑容。 既然已经决定蹚这一潭浑水,自己又在害怕什么呢。 正如老李纲所说,这是张拯的命。 蹚过去,康庄大道,蹚不过去,身死道消。 更何况,若是现在还有李世民顶在前面,自己都没有直面世家的勇气,若是将来李世民不在了呢。 还谈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自己的目标,可不是给世家大族挠痒痒那么简单啊,而是要改变整个大唐的社会形态。 “呵呵,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陛下,这个任务,臣接了。” 张拯脸上露出笑容,迎上了李世民的锐利的眼神。 说完这句话,张拯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而李世民带给张拯的压力,也如潮水一般缓缓褪去。 听张拯这么说,李世民的脸上露出了错愕之色,然后沉默了一下,坐回龙椅上,缓缓说道: “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张小子,朕没有看错你。” 张拯咧嘴回了李世民八颗洁白的牙齿。 “放心吧,朕让你去晋阳,自然不是让你去送死的。 承乾也会和你一起去,另外还有魏徵,杨寿会在晋阳准备好你需要的一切。 如今晋阳市井坊间流言四起,言我李氏不配为天下共主,所以才会惹得上天震怒,降下蝗神。 敢在我大唐龙兴之地散布谣言,呵呵,朕不配,谁配。 张拯,朕要你去,将那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李世民说着说着,突然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案几之上,满脸惊怒之色。 “是,臣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陛下,太子万金之躯,此行太过危险,是否需要再商榷……” 张拯听完李世民的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只是李承乾也要去,此行算得上九死一生。 李承乾去了还得分心保护他的安全,自己怕是有些施展不开。 “承乾必须要去,若是承乾不去,有些人你不好下手。” 李世民摇摇头,对着张拯不容置疑的说道,眼神越发冰冷了几分。 张拯心里突然一惊,明白了几分李世民让李承乾去的原因。 晋阳是大唐龙兴的龙兴之地,那里可不止有太原王氏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还有另一个庞然大物盘踞,论身份论权势,兴许比太原王氏还要盛几分。 宗室二字窜进了张拯心里,难道说这件事情宗师也有参与? 在李世民面前,张拯不敢细想下去。 如果连宗室都伸手了,那这件事情可真的是捅破天了。 看着张拯的脸色变了又变,李世民问道: “想明白了?” 听李世民这么问,张拯收回思绪答道: “是,臣想明白了,臣一定竭尽全力保证太子殿下的安全。” “想明白了,就先回去准备一下吧,一会儿自会旨意下达。” 李世民见张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朝张拯挥挥袖子说道。 “是,臣告退。” 张拯起身行礼,正想迈出步子,突然想到一个人,又将迈出的那只脚收回来。 “还有事?” 李世民见他还不走,出声问道。 张拯清了清嗓子对着李世民说道:“陛下,臣还想向陛下讨个恩典。” 李世民往后一靠,眯着眼睛说道: “什么恩典?” “臣想向陛下要个人,有他在,或许臣此行能多几分胜算,至少可以保证太子殿下与臣的性命无虞。” “谁?” “常言,常内侍,微臣听说他被陛下发配液庭了,但他的武艺臣是亲眼见过的。 所以微臣厚颜向陛下讨个恩典,能否赐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张拯不敢对李世民玩什么其他心思,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他心里有把握,这事李世民八成会同意。 听完张拯的话,李世民的眸子闪了一下,对张拯问道:“你可知宦官勾结朝臣是一个什么罪名?” “臣知晓,陛下明鉴,宦官不得干政的规矩臣自然懂的。 但常言如今不过是液庭中一个不起眼的阉宦,不算什么宦官,臣如今也还只是个孩子,不算什么朝堂重臣。 况且,臣只是要他来保护太子殿下与臣的性命,应该还谈不上勾结,更谈不上干政,所以,还请陛下恩准。” 张拯弯下了腰,对着李世民拱手行礼,态度很明显,今天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就问你怕不怕。 第八十三章 生而为人的权利 “罢了,承乾毕竟是太子,身边有个宦官侍候也很正常,便随了你的心意吧,准了。” 李世民听完张拯的话,沉思了一会儿。 最终揉了下眉心,还是同意了张拯的请求。 “谢陛下恩典,臣告退。” 张拯心里松了口气,口中谢恩道。 然后很自觉的直起了腰板,转身朝大殿外走去。 出了太极宫,再走出皇城,便是长安的中轴线朱雀大街。 国公府的车马早已在朱雀大街上等候。 刘三和陈瑀两人率领着一百多个全副武装的国公府侍卫,散落在周边的每一个角落。 生怕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刺客结果掉张拯的小命。 张拯也没有劝阻,如今非常时节,小心无大错。 揪过来一个小厮,问清楚了母亲在城外的别院住得很开心。 张拯便也不打算回朱雀大街上的府邸,而是跨上马车,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渭南别院赶去。 至于李世民派来传旨的黄门,就让他们多跑一段路好了,当锻炼身体呗。 反正他们平时在皇宫也没什么运动的机会,张拯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那些宦官应该感谢自己。 就在张拯的马车出了明德门后,宫内传旨的小黄门也带着两个飞骑将士踏出了太极宫。 来到了位于朱雀大街中间的邹国公府邸。 踏入邹国公府才得知张拯根本没回府,而是去了渭南别院。 管家老周还好心的提醒了那小黄门和两个飞骑将士一句。 如果现在快马去追,指不定在城外还能追上张拯的车马。 传旨的小黄门在心里将张拯的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了个遍。 他只是一个传旨的小太监,也不会骑马啊。 只好哭丧着脸看向两个飞骑将士。 两个将士倒是没什么怨言,反正来的时候牵了三匹马。 看小黄门一幅快哭了的表情,就将他拎到其中一匹马的背上,让他抱稳马鞍,朝着马儿的屁股就是一鞭子。 然后两人跨上了战马,不顾小黄门一脸惊恐的表情,打马朝着渭南的方向赶去。 而这些事情,张拯自然是不知道的。 如今因为蝗灾的影响,城外的官道上也没什么人。 官道两旁的农田,以及远处小山上草木都是光秃秃的一片。不时还有一片飞蝗腾起。 马车的轮子下不时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这是马车轮子碾上了还来不及飞走的蝗虫发出的爆浆声。 坐在马车上的张拯掀开马车帘子朝外面看去。 官道两边,入眼尽是一片破败萧条干枯的景像。 与一个月前请鞠文泰吃饭时,所见的那副山水楼台映几重的景色截然不同。 张拯的嘴唇紧紧的抿了起来。 纵然自己和李二做了再多的准备,在这等灾祸面前,终究还是力有不逮。 仍然有人饿死在这场蝗灾当中,也有人在这场蝗灾当中,一个好好的家分崩离析,不得已只能背井离乡。 虽然数量比之历史上要少了太多,但,有就是有。 自己这些肉食者,终究还是做得不够。 “唉!” 张拯叹了口气,关上了帘子,不忍心再看这片荒凉萧条的土地。 窗外的陈瑀似乎知道张拯在想什么。 对着帘子轻声说道:“少郎君,如今的蝗虫已经少了很多了,刚开始那几天,说是遮天蔽日也不为过。 幸好陛下与少郎君殚精竭力,提前弄来那么多粮食。 又想出来以工代赈的法子,这才保证大唐这次没有因为蝗灾饿死多少人。 若不然,只怕是今年的大饥荒,要饿死不少人咧。 这都是少郎君和陛下的功劳,是活人无数的大功德。” “唉~” 张拯没有回话,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 功劳,功德什么的,张拯不在乎。 张拯只是认为,生而为人,就应该过人的生活。 最起码,吃饱肚子是人天生的权利。 “行了,快走吧,蹲了这么多天大狱,早就想家了。” 张拯对着窗外还想再说些什么都陈瑀说了一声。 然后开始闭上眼睛养神,尽量不去想那些尸横遍野的场面。 随着车轮底下不断发出的爆浆声,马车慢慢的驶入了这个名叫刘家庄子,实为张家庄子的村子。 别院里的人似乎早就知道张拯今天会回来。 早早的就在别院门口准备好了一个大火盆。 张拯勉强一笑,还是抬脚从火盆上跨了过去。 图个吉利嘛,张拯也不会拂了大家的好意。 元氏端坐在前院中堂,见小儿子回来,脸上露出些许激动之色。 欲站起来,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只能坐立不安的等着。 张拯知道这是为什么,大唐以孝治国,百善孝为先。 子女还未行礼,哪有父母起身相迎的道理。 恭恭敬敬的在元氏面前跪下,磕头请罪。 “母亲恕罪,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忧了。” 张拯磕完三个头,元氏起身迈入堂中扶起张拯,眼里隐隐有泪花闪烁。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为娘看看,哎哟我的宝贝儿子,瘦了,大理寺的监牢,日子不好过吧,吃了不少苦吧……” 张拯看看自己十天半个月不见阳光,也不运动,而显得越发白皙有肉感的手,估摸着脸也是一样。 完全不明白老娘是从哪里看出来自己黑了瘦了的。 不过做父母的嘛,总是担忧孩子在外面吃了亏。 “哪能呢,孩儿是去监牢里避祸,又不是真的去蹲监狱。 大理寺的狱卒比咱家下人还会伺候人,孩儿在里面,那待遇比皇帝老子还舒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您看,孩儿养得白白胖胖的就是明证。” 张拯嬉皮笑脸的说了一通,逗得元氏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还皇帝老子,让陛下听见不治你个大不敬之罪才怪,我让绿裳和绿珠儿烧好了热水,先去沐浴洗洗晦气。” 元氏作势欲打,最后却只是摸了一下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的儿子的头,轻声说道,关爱之前溢于言表。 “行,孩儿这就去。” 虽然张拯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晦气,但毕竟这是母亲的一番好意,张拯也不想推辞。 张拯辞别母亲离了前堂,正欲去后院沐浴。 前院却突然传来刘二的喊声:“少郎君,宫里有天使到。” 第八十四章 圣旨西来 “圣旨到,渭南县男张拯接旨” 张拯携元氏跨出了前院,正好看见了那传旨的小黄门。 正哭丧着脸,一瘸一拐的自大开的中门跨进了别院,口中传出尖锐的声音。 “臣张拯接旨。” 别院管事刘二带着下人设好香案后,张拯与院内的一群人便乌泱泱的跪在了前院。 “诏曰:渭南县男张拯,淑慎性成,勤勉柔顺,性行纯良,德才兼备……着即敕封为晋阳黜陟大使。 与太子承乾代朕巡查河东,河北二道。待太子銮驾至此,即刻启程,不得延误,钦哉。” 张拯伸手接过圣旨。 刘二奉上一盘喜钱,那小黄门并未伸手去接。 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黄色的绢布递给张拯,对张拯小声说道:“张县男,陛下还有一份密旨给您。” 待张拯伸手接过之后。 也不去接喜钱,只是拱手道:“咱家着急回宫复命,张县男,告辞。” 传旨的黄门来得快,去得也快。 独留下手捧喜钱的刘二不知所措,不要钱的宦官还是第一次见。 这倒是刘二不知行情了,宦官当然也分高低等级的。 如王德,还有之前的常言那般的大太监,自然是百无禁忌,谁的钱都能收,也都敢收。 但是像这样跑腿的小黄门,自然是不敢收国公府的钱的。 “黜陟大使,应该就是自己的官职了。放在后世,就是钦差大臣的意思。” 张拯自语了一句,打开李世民单独给自己的密旨,上面只有“便宜行事”几个小字。 右下角的印章是李世民的私人印鉴,说明这道密旨并未过中书省的两位宰相之手。 “儿啊,陛下不是刚放你出来吗,怎么又要让你去巡视什么晋阳?” 元氏站起身来,一脸担忧的问道。 她本就出身高门,如何会不清楚这份圣旨的意思。 况且,张拯前一段时间可把那些世家大族得罪得够呛。 朝堂那么多大臣,陛下为什么非要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去。 一脚踏入世家大族的大本营,这不是让儿子去送死吗,还不如继续让儿子在牢里待着呢。 “可能,陛下见孩儿长得俊秀,所以给孩儿一个立功的机会呢?” 张拯对着老母亲抛了一个媚眼,嬉皮笑脸的说道。 “你这臭小子,连为娘也要糊弄,别欺负为娘是个妇道人家不懂朝政,这次陛下让你去晋阳,其中的凶险程度为娘还是知晓几分的。” 元氏的声音严肃了几分,思量着要是让儿子抗旨会有什么后果。 “母亲放心,没什么危险的,您没听清吗,太子殿下也要去。 另外,钜鹿县男魏徵,御史杨寿也早就到达晋阳了。 孩儿此去的任务,就是辅助太子殿下安抚一下晋阳的百姓而已。” 张拯笑嘻嘻的安慰母亲,尽量不让离别的愁绪蔓延开来。 “是这样吗?” 元氏有些狐疑的看着小儿子,说到底她也只是个长在高门大户的妇人而已,哪里会有什么政治敏感度。 听儿子说得有道理,心下便信了几分。 “对啊,如果有危险的话,陛下怎么可能让太子殿下去呢。 对了,孩儿得赶紧沐浴了,一会儿太子的銮驾该来了。” 张拯见终于唬住了母亲,连忙表示自己要去洗澡了。 “行,快去吧,不能让太子殿下等你,为娘这就帮你准备出行的东西。” 元氏虽然心中狐疑,但是听儿子这么说,也只得作罢。 毕竟圣旨上说得很清楚,太子也要去,陛下总不可能把亲儿子推进险地吧。 张拯逃似的逃到后院。 贴身小丫鬟绿裳和母亲房中的大丫鬟绿珠儿早已放好了热水。 张拯将两个小丫鬟赶出去房间:,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跳进了巨大的浴桶里。 倒不是张拯要装什么正人君子,主要是他实在是不太习惯,洗澡还要人伺候。 能看不能吃的玩意儿,要来干啥。 将长长的头发打散泡入水中,张拯倚靠在浴桶里,脸上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圣旨既然到了,那么李承乾的銮驾就不会太远了。 这次去晋阳的路线,应该与老爹行军的路线差不太多。 出长安往东,顺着渭南县的官道入潼关。 自潼关渡过黄河,然后从大河对面的风陵渡入蒲州。 再转道向北入晋州,过了晋州,便是晋阳地界。 一来一回光赶路,就差不多要用去两个月的时间,还不知道要在晋阳耽搁多久。 也不知道今年还能不能来得及赶回长安过年。 张拯洗澡的这一小段时间,整个国公府的别院都高速运转了起来。 要知道这还是府内小郎君第一次出远门,自然是各方面都要安排妥帖。 大被褥小到吃食衣物,一干吃的用的,无不精美华贵,整整装了两大马车。 元氏又怕儿子吃不惯外面的食物,连别院的大厨都安排了两个随侍。 自后院洗完澡出来的张拯,被这庞大的阵仗吓了一大跳。 只能苦笑着接受了老娘的好意。 这到底是去旅游的,还是去公干的。 待别院准备好了一切,李承乾的銮驾也适时的到达了庄子外面的官道上。 由于李承乾此时有皇命在身,自然不可能进别院拜会元氏。 元氏便带着别院内的下人将张拯送到了官道上。 “我儿此去,一路小心,照顾好自己。” 在元氏的殷切嘱咐声中,张拯率领着刘三和陈瑀带领的一百多位亲卫,还有老娘准备的两大车物资,融入了李承乾的队伍。 张拯以为老娘准备的东西已经够夸张了。 但是看见李承乾的队伍后面,跟着十几辆塞得满满当当的马车,突然觉得其实老娘准备的东西也还好,不算多。 张拯才不管什么君臣之别,直接钻入了李承乾的马车,开口一问。 正是皇后娘娘害怕儿子在外面住不习惯,所以给儿子贴心准备的生活物资。 两人只得相视苦笑。 两支队伍融合,慢慢的驶离了庄子外的官道。 元氏一直在庄子外目送着太子的銮驾和儿子的身影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队伍的背影为止。 “夫人,少郎君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回吧。” 大丫鬟绿珠儿对着元氏小声说道。 第八十五章 兵权 “拯哥儿,给!” 李承乾随手扔给张拯一件东西,张拯一把抓到手里。 定睛看去,似鱼非鱼。正是大唐调兵所用的鱼符。 太上皇李渊登基后,避他爷爷李虎的讳,将虎符该为鱼符,所以唐朝调兵的兵符与其他朝代不同。 “啧,雕得真丑。” 张拯嫌弃的看了一眼,这大头鱼一点威严都没有,用这玩意儿去调兵,不会被人笑话吗? 见张拯嫌弃的神色,李承乾苦笑有些哭笑不得,开口解释道: “拯哥儿,你这关注点还真是清奇。这可是晋阳两个折冲府的兵符,长什么样子重要吗?” “卧槽,两个折冲府,两千人,陛下这么大方?” 张拯有些不敢置信的反问道。 李世民竟然舍得给李承乾两个折冲府的调兵权,真的让张拯吃了一惊。 如今的晋阳是大唐仅次于长安,洛阳的第三大都市。 驻守在晋阳的折冲府将士,自然也是精锐中的精锐,真正的全员轻骑兵。 折冲府两千轻骑,再加上太子亲卫的一千人。 相当于李承乾手里如今握着三千精锐轻骑。 以唐军如今的威势,三千精骑足以灭掉一个小国家。 难怪李世民说他早有安排。 “对,拯哥儿你没听错,就是两个折冲府。” 李承乾对着张拯挤眉弄眼一番,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极为嘚瑟。 “啧啧啧,陛下还真是舍得。” 张拯打量着手里的兵符,嘴里啧啧有声的赞叹道。 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还给李承乾。 “你拿着吧,父皇说了,这一次去晋阳主要以拯哥儿你的意见为主,让我多听多看多学。” 李承乾摆摆手说道。 “还有这好事儿,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拯咧嘴一笑,听李承乾这么说,不客气的将鱼符塞进了怀中。 轻轻的拍了两下,这可是这一次去晋阳,保障张拯和李承乾小命的东西。 其实真正意义上来说,这调兵的权利与其说是李世民给李承乾的。 不如说是李世民借李承乾的手给张拯的。 因为张拯和李承乾的分工非常明确,给张拯的旨意是巡查河东,河北二道。 身份是黜陟使,从五品上的官职,虽然是不常设的官员,但恰好与张拯的爵位对应。 而给李承乾的旨意,则是代天巡狩晋阳。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而张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直接手握兵权必然引起天下哗然。 所以才转了这么一个弯,借李承乾之手给张拯,就和很合理了。 当朝皇帝,给亲儿子两千人马护身,便是御史,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张拯发自内心的觉得,其实李世民这皇帝,当得也挺累的。 …… 夕阳西下,将长长的钦差队伍的影子也拉得老长。 “禀太子殿下,天色将晚,前方二十里便是郑县,是否加快脚程,入郑县过夜?” 马车外,太子亲卫首领段恒的声音传来。 郑县唐朝华州的治所,也是渭南的临县。 出了郑县顺着渭水再往前走,便是华阴县。 而过了华阴县,就是天下文明的黄河天险,关中的咽喉潼关了。 大唐各州县按其地理形势、面积、人口、物产等条件划分等级。 州分辅、雄、望、紧、上、中、下七等。 县分京(京都同城县)、畿(京都城郊县),渭南便是京都城郊县、望、紧、上、中、下七等。 华州因在京城长安以东180里,为近畿重地,故定为上辅,而华州的治所所在的郑县为望县。 “不必,就地扎营吧,传令下去,不入晋阳之前,逢城不进去。” 李承乾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是,末将遵命。” 段恒下令开始扎营,李承乾与张拯也从马车上下来。 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做事情。 古代扎营其实也是有讲究的,水源,地形,进出口等都需要综合考虑进去。 一个将领治军的本事,其实从军营上就能看出来几分。 太子亲卫虽然不是常备战兵,但扎营同样一丝不苟。 段恒在渭水边上找了一片空旷的平地,营地背面临水,大营前方布置好拒马。 另外两面布上木栅,大营围绕着小营呈梅花装散开,很快便将营地扎好。 至少从扎营来看,段恒算得上是一个将才。 随军的伙夫开始生活搭灶做饭。 而李承乾和张拯的饭食,自然由国公府跟来的大厨承包了。 没一会儿,渭河边上便升起了袅袅炊烟。 李承乾与张拯走在水量比往年几乎少了一半的渭河边上,身后就跟着常言,陈瑀二人。 由于水量太小,渭河上往年千帆竞发的景象也消失不见。 只有江心还停泊着几艘小小的渔船。 随着天色渐晚,渔舟上的渔夫也加快了摇桨的速度。 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几人的视线内。 李承乾随手捏死一只飞到他肩膀上的蝗虫,脸色不是特别好看。 一脚踩死一只脚下的蝗虫,对着张拯问道: “这都九月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蝗虫?” “等树皮树叶被啃光了,没吃的了,自然就消失了。” 张拯弹飞一只飞到自己手心上的飞蝗,漫不经心的说道。 李承乾听张拯这么说,又想起这些蝗虫就是造成自己必须去晋阳的罪魁祸首。 不由得怒从心中起,抬起脚,一脚就是一个蝗虫。 渭河边上响起了一阵阵的爆浆声。 “啧,恶心死了。” 张拯嫌弃的看了一眼踩蝗虫踩得不亦乐乎的李承乾,嫌弃的撇撇嘴。 看着这幅景象,其实渭河边上的四人心情都不是很好。 “太子殿下,少郎君,该用晚膳了。” 来人正是张拯的亲卫头子之一的刘三。 “知道了刘三伯,这就回营。” 张拯应和了一声,招呼几人回大营。 能被特别优待的,自然是只有李承乾和张拯两人。 其他人,如段恒,常言,陈瑀,刘三等人,只能和其他将士一起吃大锅饭。 行军途中就是这样,虽然李承乾一行人是钦差,最多也就是大锅里比其他部队多了几片子肥肉。 “反正咱们这一路上也要吃饭,不如让将士们把一路上能收集到的蝗虫收集起来,还能改善一下大家的伙食。” 张拯一边往嘴里扒着面条,一遍对李承乾说道。 第八十六章 新式军粮 “改善伙食,怎么改善,总不至于每天都让将士们吃炸蝗虫吧?” 李承乾吸溜一下将一根面条吞进肚子,用筷子夹起一只炸得金黄的蝗虫放进嘴里,奇怪的看向了张拯。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时间久了,难免吃得腻味。所以我打算弄一种新式军粮。” 张拯回了一句。 “新式军粮,怎么做?” “还记得你生辰那天我跟李师说的蝗虫粥不,大概就像那种,不过比那种更简单一些。” 张拯几下扒完碗中的面条对李承乾说道。 李承乾也学着张拯的样子,几口吃完了食物。 两人便一同起身出了营帐,来到伙夫做饭的地方。 张拯吩咐从别院跟来的大厨提来一袋晒干的蝗虫,让他们想办法将蝗虫磨成粉。 自己来到一口大锅边上,示意伙夫往灶里添柴。 等到大锅被烧热,往锅中倒入了一袋糜子粉。 糜子这种粮食,不管你磨成多细的粉,吃起来都非常粗劣。 容易划嗓子,张拯一直吃不来这种麸糠一样的粮食。 但糜子也是大唐将士们的主食。 此时的天色还不算太黑,太子亲卫的将士们见张县男亲自在锅边炒着糜子粉。 除了值守军营的将士外,大部分都被这边的动静给吸引了过来。 张拯对将士们充满好奇探究的眼神视而不见,依旧用一把大铲子翻炒着锅里的糜子粉。 不一会儿,糜子粉已经被炒得微微有些焦香,然后将糜子粉倒入另一口大锅中。 国公府的大厨很快便拎过来两代研磨成粉末的蝗虫粉。 张拯也不洗锅,直接将两大袋蝗虫粉倒入大锅中翻炒。 当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特有的肉香味时,围观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多吸了几口香气。 然后再将炒好蝗虫粉和糜子粉混到了一起,改用小火继续翻炒。 又往里加了几大勺盐,看得做饭的伙夫眼角直抽抽,心中忍不住一阵抽痛。 那可是最精贵的细盐,市面上至少二三十文一斤呢。 翻炒片刻后,一股粮食的清香夹杂着肉香的香气便弥漫开来。 “咕咕。” 明明是刚吃饱的将士们,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张拯示意伙夫将锅中炒好的蝗虫肉粉面粉混合物倒出来凉着,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 “拯哥儿,这就是你说的新式军粮?” 李承乾来到一堆炒熟的粉末边上,头也不抬的对张拯问道。 然后吸了熙鼻子,闻着确实很香,让他这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太子殿下都有了些食欲。 张拯蹲到李承乾的旁边,对他说道: “差不多吧,还有最后一个步骤。 明天用太阳暴晒一下,将里面的水分彻底晒干,应该保存十天半个月的应该没啥问题。 可以让将士们随身携带,饿了抓一把烧点热水冲泡一下,就是一碗有粮食有肉的热粥。 没时间烧热水,抓一把干吃下去,也能迅速补充体力和盐分,至少日常所需的营养还是能能保证的。” “可以保存十天半个月,当真?” 李承乾闻言一惊,要知道生食和熟食的保存可是两个概念。 如果张拯所言为真,那岂不是代表着在发生战争的时候。 大唐的将士可以十天半个月才用生火造一次饭?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日都需要生火做饭,便是干粮,最多也只能保存三四天就会发霉变质。 即便李承乾再是不通军事,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张拯随口回了李承乾一句。 待倒出的粉末凉透了,吩咐陈瑀去取来几个碗。 抓起一小把放入碗里,往里面倒了一点温水。 用筷子搅拌搅拌,尝试性的喝了一口。 随后,张拯的眉头微微皱起,口感还是太粗劣了。 但是相比之下,味道已经比单纯的糜子饭好了很多。 顺手将碗中剩余的稀粥递给身后的陈瑀,陈瑀倒是不嫌弃,端起碗便一饮而尽。 然后有些意犹未尽的抬起袖子擦了擦嘴,称赞了一句:“好吃” 张拯又换了一个碗,替李承乾也冲泡了一小碗。 李承乾正欲接过,却被身后的常言突然截胡。 常言从张拯手中夺过那碗蝗虫肉粥,对着李承乾说道:“老奴先替太子殿下尝尝味道。” 然后不顾李承乾不善的眼神,仰起头便一口喝干。 张拯摇了摇头,并未责怪常言,这毕竟是人家的职责所在。 历史上被自己信任的人毒死掉的人,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更何况李承乾身份尊贵。 再冲泡一碗便是,反正也花不了什么时间。 这一次常言没有再阻止,而是看着李承乾接过张拯手中的肉粥,报复性的喝了一大口。 喝完后还咂摸了一下嘴,这才对张拯说道:“味道确实好了很多,至少比军中伙夫做出来的饭食好吃。” 既然是军粮,张拯也不可能去过于的追求口感。 首先肯定是要能保障人体所需的营养物质均衡。 可以在里面添加一些干菜或者果干之类的。 其次就是携带方便。 至于味道嘛,只要不难吃就行。 即便是这样,张拯也可以保证,自己制造出来的蝗虫肉粥。 光从从味道上来讲,绝对能碾压百分之九十以上军队的伙夫做出来的食物的味道。 连李承乾都称赞味道不错,说明味道确实还过得去。 张拯吩咐伙夫拿来碗筷。 然后将凉透的粉末倒回大锅,只留了一点,准备看看明天暴晒后的效果。 往锅里面倒了几大桶温水,让伙夫将锅里的粥分给将士们尝尝。 粥的数量不多,厨子也就拿来大碗盛了几十碗。 至于将士们如何分,都是袍泽兄弟,自然是一人一口。 “咦,周大耳,张县男做的可比你做的好吃。” “是极是极,好吃。” “还有吗,周大耳,再给老子来一碗。” “周大耳你做的饭食跟张县男做的比起来,简直就是猪食。” 没一会儿,尝到稀粥的将士们,开始集体讨伐起伙夫头子来。 周大耳,就是那伙夫的名字,肥头大耳,人如其名。 “放你们娘的屁。” 听着将士们的讨伐声,周大耳有些恼羞成怒吼道。 第八十七章 我爹在前面 其实周大耳是想说:“张县男往里面放了那么多盐,就算炒盘沙子出来也好吃。” 可惜他没敢说,只能和将士们对骂。 张拯忽略了他们对骂时粗鄙的言语。 对着围观的将士们喊道: “大家觉得味道怎么样,如果都能接受,那咱们队伍的饭食以后就这么做。” “好吃,张县男好手艺。” “好吃,比周大耳做的好吃多了。” “好吃,以后就这么吃。” 张拯一开口,将士们便异口同声的说道好吃。 显然是对伙夫头子周大耳的手艺,早已经深恶痛绝。 “好,既然大家一致同意,那么以后军粮,就吃这个。” 张拯大手一挥,定下了基调。 “喔,万岁,大唐万岁,太子殿下万岁,张县男公侯万代。” 听张拯这么说,将士们不住地欢呼起来。 看着将士们发自内心的欢笑,张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唐的将士和百姓,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哪怕只是上位者给予一点小小的恩惠,也会高兴上很久很久。 张拯让常言将剩余的粉末收起来。 既然决定改良一下军粮,那肯定要从一而终的。 晒干后验证一下保质期是应有之意。 加了肉食的粮食,消耗便不会那么大。 后世有研究数据表明,经常食肉的人和不常食肉的人。 饭量是完全不同的,如果说一顿饭有肉,两碗粮食能吃饱的话,没有肉就需要四碗,五碗粮食才能吃饱。 并且,食肉的人体质也要比单纯只吃粮食的人好上许多。 如今蝗虫遍地都是,除了邹国公府囤积了大量晒干的蝗虫之外。 真正的大头都在李世民手上,东宫同样囤积了不少的蝗虫。 而张府,李二,太子都在大肆收购蝗虫,其他权贵府上自然也是闻风而动。 这就导致了长安城周边的蝗虫,基本上已经快要被百姓们抓绝迹了。 正好,新式军粮能普及开的话,也可以借此小赚一笔。 将来蝗虫吃完,也可以将蝗虫粉换成牛羊肉风干后磨成的粉。 反正现在北方原本属于东突厥的一大片草原,已经尽数纳入大唐治下,牛羊肉是不缺的。 …… 随着长庚星高高的挂在西方的天穹上,整个大营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安排好值守大营,以及轮换的将士。 张拯便陪同李承乾回到被大营紧紧围住的小营。 两人的帐篷中间隔着百米左右的距离。 这也是大唐军营的特色了,一军主将与副将的帐篷不能安置在一处。 这样哪怕一处首脑的帐篷被敌军攻陷,另一处也能迅速组织起队伍反击或逃走,能够最大的保存有生力量。 一夜过去,天色蒙蒙亮时,常言便唤醒了熟睡中的李承乾和张拯。 东方还有一颗明亮的星星并未落下,人们叫他启明星。 其实张拯知道,它和昨晚西方最亮的那颗星是同一颗。 长庚星,启明星,是同一颗星。 而当张拯将这个事实告知李承乾时,换来的却是李承乾无情的嘲笑。 “拯哥儿莫不是还没睡醒,长庚星在西方,启明星在东方,怎么可能会是一颗星星,无稽之谈,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承乾一幅我读书多,你骗不了我的神色嗤笑道。 看得张拯只想给他的脸上一拳,无知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真真气煞我也。 “无知的人啊,你说的都对。” 张拯用一幅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李承乾,心中莫名浮现出一股从智商学识乃至眼界上,轻松碾压当朝太子的优越感。 愚蠢的人类,懒得跟你解释,以后你就会明白你自己有多无知。 张拯傲娇的哼了一声,决定今天骑马。 再跟李承乾待在一起,张拯怕李承乾的蠢病会传染给他。 李承乾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自己说错了? 但这是常识好吗,自己哪里说错了,没说错的话张拯看傻子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种真正看弱智的眼神,以往一般只有自己犯了常识性错误的时候,张拯才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于是,堂堂大唐的太子殿下,就这么被张拯一个眼神,搞得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很快,千人的钦差队伍便再次踏上了官道。 只在渭河边上留下了一地的马粪和一地烧尽的草木灰。 队伍并未进郑县县城,而华州刺史府刺史,则领着一众属官在官道上等候。 李承乾没有露面,张拯上前简单的寒暄了几句。 大唐的官员大多还是比较务实的,如今蝗灾,各种政务也是繁忙不堪。 华州刺史见太子殿下明显不想露面,向张拯传达了对太子殿下的问候,以及对皇帝陛下的问候,也就带着一干属官回城了。 …… 经过昨日一天的适应,将士们也进入了状态。 张拯便下令,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上午的伙食,除了李承乾和张拯有热菜吃,其他将士都是干粮就着凉水对付了一下。 下午时分,便出了郑县地界,跨入了华阴县的管辖范围。 张拯骑马走在李承乾的马车边上,抬头看了看天色。 对着马车的窗口问道:“承乾,我观将士们都已疲惫不堪,是否休息一会儿再走。” 李承乾掀开马车的帘子,看了下天边的红霞说道:“那便让将士们原地休息一炷香时间,然后再往前走十里地便扎营吧。” 张拯点头应是,传令道:“太子殿下有令,原地休息一炷香时间,前方十里处扎营。 刘三,予你十人,去前方十里处探寻合适扎营的地点。” 听到张拯的命令,刘三从队伍里点出十骑扬鞭而去。 而其他将士,则是原地下马,先是给马喂水顺毛,又给各自的马喂了干豆料。 这才原地站立不动,或是倚靠着坐骑休息,没有一个将士离开原地。 没一会儿,遣出去寻找合适扎营地的刘三等十骑便回来了。 正当张拯有些疑惑,为什么刘三回来得这么快时。 刘三人未到,声已至。 “报,禀报太子殿下,少郎君,前方发现左晓卫骑兵斥候。 据斥候所言,左晓卫大将军邹国公率领其麾下将士,在前方三十里处的渭河畔扎营。” “什么,我爹在前面。” 听闻此言,张拯脸上一喜,直接站上了马背。 第八十八章 军营的规矩 “我爹在前面?” 张拯站上了马背,心中升起无限欢喜之意。 “拯哥儿,你爹在前面,你站那么高干嘛?” 李承乾掀开帘子,正好看见张拯站在马背上,忍不住出声问道。 “对啊,我站那么高干嘛?” 张拯问了自己一句。 尴尬的摸摸后脑勺,然后老老实实骑回了马背上。 可能是这段时间卷入了朝堂的斗争,方知其中的凶险。 张拯的心态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对老爹开始佩服起来。 一个小小的县男之位就差点让自己命丧黄泉,幸得常言相救才能苟得活命。 而能坐上国公之位的,无不是踏着尸山血海才走到的位极人臣这一步。 张拯再是懵懂,现在也明白,老爹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 以往自己在老爹身上耍些小聪明,之所以能屡屡得手。 一来是自己是老爹的小儿子,自古以来,幺儿总是要格外受到父母的宠爱一些。 二来嘛,老爹可能也拉不下脸跟儿子斗智斗勇,所以懒得和张拯计较。 亏得张拯从小弓马娴熟,骑术精湛,这才没从马背上掉下来。 骑回了马鞍,张拯只能以踢腿的动作来缓解内心的喜悦之情。 李承乾沉思道。 “既然大将军在前面,那咱们今晚就不用扎营了吧,现在天色也不算太晚,再走三十里路,直接去蹭一下大将军的营寨吧。” “完全ojbk。”张拯自然是满口答应。 也顾不上将士们有没有休息好了,下令道:“全军听令,左晓卫大将军在前方三十里处扎营。 我们今日去左晓卫营寨蹭一顿饭吃,现在,都给我策马扬鞭。” 张拯大手一挥,对着将士们说完,自己率先如离弦之箭一般骑马窜了出去。 走了一段距离,发现李承乾的车驾慢吞吞的跟在后面,想快也快不起来。 只得调转马头回到车队里,陪着李承乾的马车慢悠悠的赶路。 张拯心中的喜悦之情自然不必多说。 左晓卫大营这边,原本正在中军大帐之内处理军机事物的张公瑾。 听回来的斥候禀报,太子殿下的銮驾就在前方三十里处。 用脚也能猜得到,自家那孽子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安营扎寨了。 便吩咐副将在大营外再开辟出一块空地,用以安置李承乾的一千多人。 …… 李承乾与张拯一行人掐着时间赶路,终究是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到达了张公瑾的中军大营。 左晓卫早已为这一千余人开辟好了营地,倒不用张拯费心。 整个左晓卫大营燃起巨大的火把,将大营照耀得犹如白昼。 三万左晓卫将士,在渭河边上绵延十余里,端的是无比壮观。 李承乾和张拯这一千多人,汇入三万人的的左晓卫大营,犹如泥牛入海,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随军的伙夫生起火来,借着大营的火光,开始制作新式军粮。 饥肠辘辘的将士们开始自觉的喂马。 这年头,马比人尊贵。 张拯简单的在营地中巡视了一圈。 巡视到做饭的伙夫周大耳这里时,正好看见伙夫舍不得放盐,手上拿着装盐的袋子抖啊抖的。 张拯一脚踹到伙夫屁股上,让他可着劲儿的放。 食物没盐怎么吃,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熟食,想要保存得更久,盐一定要多放。 哪怕偏咸一点都没事,就是不能味道淡了。 伙夫哭丧着脸,喏喏说道盐不够。 张拯怒了,盐不够买就是 要说两年前,陇右的盐道被突厥截断的日子,有钱也买不到盐,张拯还能理解。 如今西海的盐池都在大唐手里,要多少盐买不来。一点盐而已,至于吗。 然后又给了伙夫的屁股上一脚。 周大耳不敢说话了,反正这位张县男都说了,盐不够再买就是。 既然有人兜底,自己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咬着牙,一狠心将一整包盐都放进了炒粉里。 张拯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找伙夫要了一个碗,装起一碗炒好的粉朝自己都营帐走去。 回到营帐,李承乾已经在常言的侍候下,穿戴好了绣蟒纹具服,衮冕、三梁冠等象征太子身份的制服。 李承乾这孩子,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虽然这两天都是坐马车,但是眉间还是有一些疲态难掩。 只是如今既然进了张公瑾的大营,李承乾作为一国太子,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位为国朝立下赫赫功勋的老将军。 没有什么其他的功利心,便是李世民知晓,也不会生出什么芥蒂。 说白了,如今的李承乾年岁太小,还没有结党营私广布党羽的资格。 再过个五六年,李承乾敢领着一干钦差队伍进入禁军大营,还要去拜访三军统帅。 不说御史必然参他一个勾结武将的罪名,而李世民心里也不会太爽,猜忌是必然的。 所以说,年纪小,自然有年纪小的好处。 说错话做错事,也可以用一句童言无忌,小孩子胡闹糊弄过去。 国公府跟来的大厨很快便整治好了几个精致的小菜。 张拯将菜装进食盒,让陈瑀去马车取一壶葡萄酿。 李承乾走在前面,张拯提着食盒跟酒走在后面。 张拯依靠刷脸通过重重关卡,一路走到了中军营寨。 然后在中军大营的辕门外被张公瑾的亲卫拦住了去路。 “来人止步。” 李承乾和张拯同时立住身形,张拯朝那拦住二人的亲卫做了一个鬼脸。 李承乾抱拳到:“还请通报大将军,孤李承乾携渭南县男张拯,前来拜会大将军。” “原来是太子殿下,请稍等,末将这便进去通禀。” 那亲卫无视张拯的嬉皮笑脸,转身进了营帐。 倒不是说张公瑾托大,李承乾堂堂太子殿下进帅帐也要通禀,而是军营的规矩历来如此。 三军统帅最大,理论上便是陛下来了,不得通禀也不能入内。 历史记载,前汉文帝时期,就有这么一位叫周亚夫的将军,将前来犒赏三军的汉文帝拦在大营门前熬了一夜。 而天亮后,汉文帝进了细柳营,不仅没有责怪周亚夫,反而称赞周亚夫治军有方。 并且越发倚重周亚夫,周亚夫也没有辜负汉文帝的厚望,助文帝平定了七王之乱。 第八十九章 父子相见 “太子殿下,张县男,大将军有请。” 片刻后,进入帅帐通禀的大将军亲卫便出了营帐来到李承乾与张拯面前。 为两人拉开了帅帐前的拒马,躬身行礼道。 李承乾率先走了进去,张拯跟在后面,来到那亲卫身前时,挤眉弄眼的对着那亲卫低声说了一句: “乔大哥,待会儿下值来钦差行辕里找我,有好东西给你。” 见那亲卫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张拯这才笑嘻嘻的跟着李承乾进入了辕门。 常言是阉人,又是奴婢,是没资格进入帅帐的,便在辕门外等待。 李承乾掀开帅帐的帘子走了进去。 一进帅帐,张公瑾便起身自案几后迎了下来。 当然,不是来迎张拯的,而是来迎李承乾的。 “臣见过太子殿下,请恕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李承乾侧身虚扶了一下,说道:“大将军不必多礼,孤只是适逢其会路过,前来拜望一下大将军。” 张拯看着李承乾和自己老爹如此虚伪客套,也只好不情不愿的朝老爹行了个礼,口道:“下官见过大将军。” 张公瑾看着提着食盒跟酒壶的张拯,眼神变得温和起来,对着张拯说道:“免礼吧。” 然后引着李承乾走到案几后面的主位说道:“太子殿下请坐。” 李承乾推辞不受,径直在旁边的次坐跪坐下来。 张公瑾也不强求,跪坐在主位上。 张拯见老爹不招呼自己,倒是有自知之明。 放下食盒与酒壶,拖来一个方垫来到李承乾另一侧坐下。 张拯在一旁布菜,倒酒。 李承乾率先开口道:“大将军为国效力,辛苦了。” 张公瑾脸色平静的回道: “尽臣子本分而已,谈不上什么辛苦。” 两人年龄差距太大,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聊的,无非就是说一些没营养的客套话。 张拯这便布好菜,对着老爹和李承乾说道: “太子殿下,赶了一天的路了,微臣肚子都饿了,不如边吃边聊。 父亲也还没用饭吧,这是国公府跟来的厨子做的。 母亲怕孩儿吃不惯外面的饭食,非要遣两个厨子跟着我。 父亲也很久没吃到家中的味道了,快尝尝。” 听张拯这么一说,李承乾看了一眼张公瑾笑道:“那就边吃边聊,大将军请。” “太子殿下先请。” 李承乾提起筷子,不客气的吃了一大口菜。张公瑾和张拯这才动筷子。 李承乾为张公瑾倒了一杯酒说道:“我知晓大将军平日里治军极严,寻常自然是不饮酒的。 但这是拯哥儿带的葡萄酿果汁,也不算酒,大将军请。” 这话听得张拯直撇嘴,还军中不饮酒,整个大唐谁不知道大唐的将军们都是老酒鬼。 不打仗时,军中老将饮酒那更是家常便饭,便是陛下,都在带头喝酒,我信你个鬼哦。 张公瑾闻言,也不客气,抬起酒杯朝李承乾示意了一下,一饮而尽。 然后,眼神撇向了张拯,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似乎在询问张拯,为什么不给老子带点烈酒。 这种酸酸甜甜饮料一样的东西,那是老娘们儿喝的。 张拯假装没看见老爹嫌弃的表情,反正就只有这个,爱喝喝,不喝拉倒。 张拯专心对付着桌子上的菜肴,张公瑾和李承乾不时的寒暄一句。 偶尔还传出一阵“哈哈哈哈”的豪迈大笑。 “嗝~” 吃饱了肚子的张拯不自觉的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李承乾与张公瑾也停止了寒暄。 一顿饭吃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倒也算得上宾主尽欢。 李承乾知晓张公瑾与张拯父子相见,必然有话要谈,识趣的出去帅帐带着常言先回钦差行营了。 于是帅帐内突然安静下来,独留张公瑾与张拯父子二人大眼瞪着小眼。 “你的伤势,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沉默了半晌,还是张公瑾率先开口打破了帅帐的宁静。 “回父亲,孩儿的伤势已经痊愈。” 听张公瑾问起自己的伤势,张拯的鼻子一酸。 不由得想起了那场针对自己的有预谋的刺杀,还有那些为了保护自己,奋不顾身选择死战的袍泽的面容。 心中升起万般酸楚,右胸上似乎又传来阵阵痛意。 “前因后果,为父都知晓了,臭小子,没给老子丢人。 我国公府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 你那一箭不会白挨,在大理寺监牢的半个月,也不会白蹲。 老子回去,会跟他们算算总账。” 张公瑾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用最平静的声音,说出了最霸气的话。 张拯眼眶一热,那是一种自己强撑了许久,靠山突然出现的感动。 老爹领兵在外,京城偌大的国公府邸,只有自己一个男丁。 明枪也好,暗箭也好,只能由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孩子硬撑。 哪怕张拯两世为人,也觉得身心疲惫。 前世的自己,大学没毕业就莫名其妙穿越到大唐。 也没吃过什么苦,就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更别说有什么斗争经验了。 这一世更只是在国公府庇护下的一个纨绔子弟。 如今老爹回来了,张拯的心一下子变得无比的踏实。 “是,父亲,孩儿没事,孩儿也没那么软弱。” 张拯抽了抽鼻子,对着老爹露出一个坚强的笑脸。 张公瑾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脸。 对于自己这个小儿子,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三个大的儿子,为人都过于老实。 只有这个小儿子,除了时不时惹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祸事让人头痛之外,却是天生自带一股灵性。 一些奇思妙想和随手捣鼓出来的新奇玩意儿,有时候让张公瑾都会忍不住大吃一惊。 所以程老匹夫常说,张拯是个灵醒的娃子,脾气性格也让程老匹夫甚为喜爱。 就连陛下,对自家的小儿子性格脾气,也是颇为喜爱的。 不止一次的当着自己的面,夸赞小儿子是大唐少有的俊才。 “你还小,老爹帮儿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长安你就不用管了,老子回去会帮你收拾善后。 倒是这次陛下让你去晋阳,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张公瑾坐回主位,示意张拯也坐下,对着张拯说道。 第九十章 第三股势力 “父亲什么意思?” 张拯一愣,现在形式不是很明朗了吗,去晋阳自己逮着人就咔咔一顿乱杀。 宗室伸手的,就让李承乾咔咔一顿乱杀。 还有什么是自己忽略掉的吗? 张公瑾沉思道:“你觉得,陛下为什么要让你去晋阳?” 张拯又恢复了以前在老爹面前那股吊儿郎当的样子,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孩儿聪明呗。” “呵呵” 张公瑾看着儿子的自夸,不屑的冷笑一声道: “你聪明,你能耐,难道魏徵不聪明,杨寿不聪明? 德不高望不重的小混账,你能比两位朝堂重臣还能耐?” “咦?” 张拯轻咦了一下,老爹这是话里有话啊。 听老爹这么一提醒,张拯心中开始狐疑起来。 如果只是单纯杀人,魏徵,杨寿都在朝堂重臣。 他们难道镇不住晋阳的场子,那是不可能的。 魏徵和杨寿能动用的人手比自己只会多,不会少。 老爹说得对啊,确实没必要让自己一个小孩子去晋阳。 如果说李二是考虑到宗室的原因,那让李承乾一个人去就行了啊,为什么非要逼自己去? 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是孩儿浅薄了,还请父亲赐教。” 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张拯老老实实的拱手朝老爹求教道。 “晋阳的局势错综复杂,绝对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或许,陛下是看重你身上的那股灵性。” 张公瑾抬手摸了一下颌下短须,说完一句话,便闭口不言。 “灵性?” 张拯反问了一句,什么灵性,自己身上有灵性吗,自己怎么不知道。 或许是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吧。 张拯心里有些茫然,似乎抓住了一点什么,但是还差着一点灵光。 李承乾对应的宗室,魏徵,杨寿,对应世家。 那么这个队伍的配置里,自己就是多出来的。 多出来的,多出来的? “父亲的意思是,晋阳还有第三股势力存在?” 张拯灵光一闪,突然福至心灵,连忙朝老爹问道。 自己怎么可能会是多出来的呢,不应该也不合理。 自己不可能会是多出来的,李世民也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自己对上的,是第三股,连李世民都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势力。 “老子怎么知道,待你去了晋阳,一切自然会有分晓。” 张公瑾老神在在的说道。 是了,既然老爹是这样的神情,那就是晋阳还有第三股势力的存在,只是李二不太确定。 或者说李二其实是确定的,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没有明着告诉张拯。 也或许是换了一种形式告诉张拯。 今天自己和老爹的这番对话,以及老爹对自己的点醒。 可能都是出自李世民的手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拯喃喃自语道,事情一下子清晰了。 “多谢父亲指点迷津。” 张公瑾或许是有些不耐烦了,朝张拯摆摆手说道:“滚吧。” “孩儿告退。” 张拯现在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的顺一下思路,顺势向张公瑾辞别。 …… 回到钦差行辕之后,张拯没有去见李承乾,而是回到自己的帐篷,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晋阳是否存在第三方势力,张拯只能假定是真的存在。 那么李世民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去和这第三方势力打擂台。 自己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去和一个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力量的势力打擂台呢? 老爹今夜所说的话,似乎每一句都是有的放矢的,在向自己传递着什么信息。 那么老爹说的,李二是看自己有一股灵性。 这个灵性代表着什么呢? 有什么是自己有,而别人没有的? 超越时代的眼光,前世来带的那些庞大的碎片知识储备。 应该都不是,李二也没有那么叼,能看出来张拯身上藏着这些东西。 张拯在努力的想着,但是脑袋想破,也没能想出来自己到底什么地方有灵性。 张拯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这是他在遇到想不通的事情的时候常有的姿态。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小声的交谈声,打断了张拯的思路。 “少郎君让我轮换之后来见他,烦请将军通禀一声。” “好,你在此处等候不要走动。” 张拯明白是谁来了,反正一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不等陈瑀入大帐通禀。 便径直站起身来,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帘子,对着门口的来人说道:“乔大哥来了,进来吧。” 大帐前,陈瑀和张拯叫做乔大哥的年轻人见张拯掀开了帘子。 便对着张拯行礼,异口同声道:“见过少郎君。” “不必多礼,进来吧。” 来人名叫乔安好,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相平凡普通,只是一双眼睛里不时有凶光闪过。 乔安好约莫是前隋末年生人,据他自己所说。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他的父母希望他能平安长大,便取了安好这么个名字。 后来父母死于战乱,乔安好便只能四处流浪以乞讨为生。 机缘巧合之下,恰好遇见了领兵征战的张公瑾。 张公瑾见他眼中有一股凶光,长大后必然是一块当兵的好料子,便收养了他。 乔安好逐渐长大,战乱也逐渐平息,没了施展的舞台,便一直跟在张公瑾身边充任亲卫。 张拯兄弟四人和乔安好差不多算是一起长大的,所以张拯才会叫他乔大哥。 来到大帐之内,张拯先让乔安好坐下。 自己去一旁的箱子里翻找。 没多会儿,便翻出几个黝黑的坛子,每一个都有十斤重。 张拯脸上露出了笑容,将这些黝黑的坛子搬到乔安好的面前。 “乔大哥,给你的。” 张拯示意乔安好打开坛子看看。 而乔安好,看见这些坛子的一瞬间,眼睛便亮了起来。 闻言也不客气,伸手抓起一个坛子,在坛子底下一拍,发出“啵”的一声。 坛子上面的封口便松开来。 一股酒香顿时在大帐中弥漫开来,正是唐人爱喝的三勒浆,也是大唐目前唯一算得上烈酒的一种酒。 乔安好咧咧嘴,朝张拯露出一个笑脸,然后抱起坛子猛喝了几大口。 第九十一章 潼关 “还是拯哥儿懂我。” 乔安好猛喝了好几口三勒浆,然后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这才对着张拯说了一句。 也不再有外人时那般称呼少郎君,而是亲昵的叫拯哥儿。 说明两人关系真的很好。 “哈哈哈哈,就知道你好这口,这几坛子你都拿走,我不爱喝这玩意儿。 不过要注意,别被我爹发现,不然你肯定挨军棍。” 张拯指指桌子上的其他坛子说道。 看见故人,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 “不被公爷发现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公爷早就知道,我轮换之后肯定要来见拯哥儿,还让我帮你带一件东西。” 乔安好咂摸了一下嘴,有些遗憾的说道。 然后在铠甲里翻找了一下,掏出一块小木牌递给张拯。 张拯接过小木牌,木牌上只有一个梅花图案,没有其他落款和文字。 但是正所谓,父子连心。 接到小木牌都一瞬间,张拯就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了。 张拯将木牌放进怀中,和李承乾给自己的鱼符放在一起。 张公瑾既然早就知晓,小儿子必然要走一遭晋阳。 又怎么会不提前给小儿子安排好后手呢。 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了,那块小木牌,应该就是调动张公瑾在晋阳留下的后手的信物。 跟李承乾给的鱼符是一个性质的。 有些事情不必说破,张拯也知道,国公府的力量肯定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国公府如果只靠老爹那几百亲卫来守护,早就被灭门不知道多少次了。 乔安好是张公瑾的贴身亲卫,不能离开中军大帐太久。 办完了张公瑾安排的事情,和张拯寒暄了几句。 约定回到长安后再不醉不归,便一只手抱着两个坛子准备回去挨军棍了。 军中不得饮酒这条禁令,对于一干老将军们就跟放屁差不多。 但是对于普通士卒,那就是绝对的天条。 不过张拯猜测,依照老爹的尿性,这几坛子烈酒,乔安好肯定保不住。 用几坛子烈酒免去一顿军棍也好,毕竟乔安好在张拯这,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送走了乔安好,张拯回到帐篷里,陈瑀已经备好热水。 在家里有丫鬟为自己宽衣洗脚,在外面张拯只能自己动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条件就摆在这,让陈瑀这么个糙汉子为自己宽衣洗脚,张拯也接受不了。 洗澡是没那个条件了,张拯泡了一会儿脚,便躺在行军床上,沉沉睡去。 …… 依旧是天色蒙蒙亮,不等常言来喊,张拯便早早的醒了过来。 主要是外边的声音实在太吵,吵得张拯用被子蒙着头都睡不着。 出来帐篷一看,原来是左晓卫已经拔营,准备回长安了。 左晓卫是正经的三军齐备,前军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已经拔营而去,后军依旧稳如泰山。 如今在吵闹不休的正是张公瑾的中军大营。 张拯朝李承乾的帐篷看去,李承乾也起来了。 正打着哈欠一脸懵逼的朝着张拯的帐篷看来。 两人收拾洗漱了一下,一千多人的钦差队伍已经整装待发。 张拯和李承乾没有再去向张公瑾辞行,张公瑾也没有这个想法。 于是,一行人向西,一行人向东,就此分别。 李承乾下令,一口气走到潼关再做修整,将士们欣然领命。 华阴到潼关的距离只有四十里不到。 换算成公里,也就是二十公里不到的距离。 全军骑马的情况下,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反而是李承乾的马车,拖累了整支队伍的速度。 当然,一行人是钦差队伍,不是行军打仗,倒也不用一味的追求速度。 正午时分,一行人已经看到了潼关高大的城墙。 潼关,最早设置于东汉,古称桃林塞。 处关中﹑河东﹑河北三道要冲,素称险要。 关中门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乃是天下闻名的雄关之一。 关隘入眼之时,一股厚重的感觉扑面而来,城墙上刀劈斧凿的斑驳痕迹。 似乎都在向众人诉说着这座天下雄关的伟岸,和历经的战火与纷乱。 段恒打出了钦差仪仗,高举黄罗伞盖。 纛旗被风吹得烈烈作响。 此时镇守潼关的主将乃是名将屈突通的儿子屈突寿。 屈突通,复姓屈突,字坦豆拔,昌黎人,乃奚族。 前隋炀帝南巡江都时,授左光禄大夫、卫大将军、长安留守。 大业十三年,阻止唐国公李渊进军,兵败被擒,授兵部尚书、蒋国公。 跟随秦王李世民平定薛举父子、王世充,拜工部尚书。 玄武门之变后,出镇洛阳。 贞观二年,拜洛州都督、左光禄大夫。卒于任上,享年七十二岁,获赠左仆射,谥号为忠。 屈突通死后,其长子屈突寿袭蒋国公爵位,改任潼关留守。 屈突寿见得太子钦差仪仗已至,下令大开关门,自己则率领亲卫将士第一时间出来迎驾。 “末将屈突寿,恭迎太子殿下銮驾。” 李承乾跳下马车,来到近前,亲手扶起了这位功臣之后,温言道: “蒋国公不必多礼,孤奉父皇之命代天巡狩,欲从此道出关渡河,还请蒋国公行个方便,帮孤麾下的将士备好渡河的船只。” “太子殿下客气,本是应有之意。 渡河的船只,末将自会让麾下将士备好。” 屈突寿四十多岁的样子,一脸的络腮胡也是大唐武将的标配了。 又因为常年不在京城,对于如今的朝堂已经不太熟悉了。 见这位太子殿下态度温和,心中的惶恐之色不由得少了几分。 “这位是渭南县男张拯,邹国公的幼子,也是此次巡视河东河北二道的黜陟大使。” 李承乾开口为屈突寿介绍道。 站在李承乾旁边的张拯也适时的朝屈突寿拱手道:“下官张拯,见过蒋国公。” 屈突寿见张拯这位黜陟大使如此年轻,眼里不免露出一丝惊讶之色。 但还是还礼道:“不敢,见过张县男。” 然后对着李承乾和张拯说道:“太子殿下,张县男,末将已在关上城楼略备薄酒。 还请太子殿下和张县男移步城楼小憩片刻。待船只备好,将士自会前来通禀。” 李承乾看了一眼张拯回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九十二章 原来如此 登高远眺,是唐人独有的浪漫。 李承乾负手站在潼关城楼,极目远眺着气势磅礴的大河,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景象的他,心中的激荡无法言语。 千年雄关,黄河天险,渭水自此注入大河,而后随着大河席卷的浪涛东奔入海。 不时腾起的蝗虫在如此一幅雄伟壮阔的景象中显得如此不起眼。 哪怕是两世为人的张拯,对于这样的景色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胸中仍然开阔了不少。 仿佛听见了雄关前阵阵的金戈铁马之音。 曹操与马超战于潼关,安禄山与哥舒翰战于潼关,李自成与孙传庭战于潼关。 一场场张拯这个后世之人耳熟能详的战役,哪怕只是余韵。 每每让人荡气回肠的同时,不由感慨没能亲眼目睹这些名传千古的战役,当真遗憾。 “黄河天险,名不虚传。” 李承乾收回了视线,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殿下说得是,末将镇守潼关两年有余,对于这样的景象依旧是百看不厌。大唐山河,何其壮哉。” 屈突寿应和着李承乾的话,也感慨了一句。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张拯下意识的念出了后世元代诗人张养浩的这首山坡羊·潼关怀古。 李承乾与屈突寿听完,尽皆面露惊色。 屈突寿虽是武将,文学素养却并不低,听张拯念完这首长词,动容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好一首长短句,一言道尽天下百姓苦楚,张县男好才情。” 张拯面色淡然的点点头,接受了屈突寿的夸奖,装逼这种事情,越是淡定,越是显得高深莫测。 很显然,张拯已经深谙其中之真味,对于装逼这种事情,不说信手拈来,也可以说是轻车熟路。 但是,根据后世的装逼必被打脸定律,事情必然会有反转。 果然,屈突寿话音刚落,打脸的人就来了。 李承乾惊讶的瞅了张拯一眼,摇头晃脑的说道: “拯哥儿好才情,这长短句确实不错。 但我大唐如今君圣臣贤,我父皇威伏四海,万邦朝元,眼看盛世可期。 便是有些许灾殃,也不过是苔藓之疾罢了。 拯哥儿这词好是好,却不免多了一些凄苦悲切之意,算不得上佳。” 张拯闻言并未反驳,但他会被李承乾打脸吗,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心里暗想:“这个逼如此完美,岂能被你打断。 小爷脑子里装的诗词几大箩筐,要是还镇不住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屁孩。” 然后呵呵一笑道:“太子殿下说得有道理,是微臣浅薄了。 不过臣方才远眺黄河,心中偶有灵感迸发,又得一绝句。还请太子殿下品鉴。” 李承乾惊讶的反问道:“哦,还有,快快道来。” 张拯清了清嗓子,做出遥望大河的姿态,口中缓缓吟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李承乾听完张拯的吟哦,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口中喃喃道:“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大气雄浑,诵之意气凌霄,虽雷霆莫能阻雄。好,好诗!” 这幅姿态,看得张拯内心暗笑:“小样儿,要是王之涣这首号称唐代五绝第一的绝句都镇不住你,小爷从今往后不再装逼。” “妙,妙极。此诗一出,天下再无大河之诗矣。 随军书记何在,快快将张县男这首诗抄录下来,刻在潼关城楼,还有刚才那首长短句……” 一旁的屈突寿突然抚掌叹妙,吓了张拯和李承乾一跳。 两人都回过神来,朝一旁激动得难以自抑的屈突寿看去。 屈突寿浑然不觉,眼神热切的看向张拯问道: “张县男,这首诗,还有方才那首长短句,可有名字?在下欲将县男的两首大作篆刻在这潼关城楼之上,可否?” 张拯闻言有些惊讶的看了屈突寿一眼,不曾想这位蒋国公看着五大三粗的样子。 骨子里还是一味爱诗之人,便答道:“若是蒋国公喜欢,下官自然是无不可。 诗词名字嘛,既是在潼关所做,长短句便叫潼关怀古,诗就叫登潼关,太子殿下,蒋国公以为如何?” “极妙,极妙,那便如此。”屈突寿生怕太子殿下有什么意见,连忙回答道。 李承乾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意见,心里此时还在回味着那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呢,哪里会有什么意见。 屈突寿见太子殿下不说话,连忙让随军书记赶紧去把这事儿办了。 李承乾沉思了一会儿,越是琢磨越觉得张拯这首五绝当真妙绝。 不仅势若大河奔腾,更是似乎在隐喻着什么。 结合大唐如今的现状,浴火重生威伏四海,不就是更上一层楼的意思吗? 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拯哥儿,你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能写诗,会作词,还能为国献策。 那么多奇思妙想,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本来心里略显得意的张拯,面上正挂着矜持的笑容。 心里正在为自己点赞,装了一个非常完美的逼。 然而听李承乾这么一说,顿时呆立当场,脑海中仿佛醍醐灌顶,心里升起一丝明悟。 犹如雷霆击破黑暗,突然明白了李世民的深意,还有老爹的那句:“或许陛下是看重了你的灵性。” “拯哥儿,拯哥儿,你怎么了?” 李承乾看张拯望着自己怔怔出神,忍不住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见张拯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忍不住一声爆喝:“拯哥儿,魂归来兮!” “哈哈哈哈,承乾,我懂了,我明白了。不按套路出牌,不符合常理,不遵守规矩。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的对手吗?哈哈哈哈,我明白了,承乾,我明白了。” 张拯突然仰天大笑,两只手拍在李承乾的肩膀上,抓住李承乾的肩膀摇啊摇,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拯哥儿,醒醒,你疯魔啦?” 李承乾大惊失色,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张拯为什么会突然如此。 第九十三章 不按常理出牌 “拯哥儿,你明白什么了,你到是说啊。” 李承乾急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疯魔了。 难道是刚才作出两首绝世佳作,心神激荡之下失心疯了? 屈突寿也懵了,这位张县男一直都是如此不羁的吗? 那可是堂堂太子殿下,未来的皇帝。 他就这样摇着太子的肩膀,真的没问题吗? 屈突寿的心底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出手护驾,将这个胆敢冲撞太子的恶贼斩于刀下。 “我明白陛下的用意了。” 张拯缓过神来,放开李承乾,一字一顿的说道。 眼神异常明亮。 “父皇的用意,父皇到底什么用意,拯哥儿你倒是说清楚啊。” 李承乾一头雾水。 不过张拯却是停住不说了,眼下人多口杂,有些事情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说。 屈突寿到底是名将之后,自己也是领兵多年的将领,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既然陛下的用意,让这位令他无比吃惊的张县男都如此失态。 那必然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连忙对着两人说道: “太子殿下,张县男,眼下已到饭点,不如咱们先入席,有什么话酒足饭饱之后慢慢说。太子殿下,张县男,请。” 张拯顺势入次席陪坐,李承乾也只好一头雾水的在主位坐了下来。 屈突寿手一挥,城楼上值守的士兵便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便是屈突寿的亲卫,也知晓此时在场并不合适,寻了个由头告退。 现在城楼上,只剩下李承乾,张拯,屈突寿三个主人,还有常言与陈瑀二人立在李承乾和张拯身后。 “现在可说了吧,父皇到底有什么用意?” 李承乾急得抓耳挠腮,心里犹如小猫挠痒痒似的。 张拯沉吟了一下,屈突寿也不是外人,不然李世民也不会让他镇守素有关中咽喉之称的潼关,可以信任。 又见值守的士兵都已退下,心中便没了顾忌。 直言道:“太子殿下觉得,陛下是派我去晋阳干什么?” “巡视河东河北二道啊。” 李承乾白了张拯一眼,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 “是,也不是,可陛下既然已经派我前去晋阳,为何又让魏徵和杨寿也去晋阳呢,难道我比他们俩能耐大?” 张拯先肯定了李承乾的话,然后反问道。 李承乾一听张拯这么说,也觉得不太对劲。 自己去晋阳是因为晋阳有着一大批的皇亲国戚,臣子不好下手。 但父皇给张拯的旨意,是巡视两道,给魏徵,杨寿的旨意,同样是巡视两道。 正如张拯所说,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充其量身上有个末等男爵的爵位。 难道能比在朝中担任秘书监的魏徵,谏议大夫侍御史杨寿还能耐? 有两位朝中大佬已经身在晋阳,却还要把张拯派过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所以,父皇其实是有其他任务安排给你,是吗拯哥儿?” 要不怎么说李承乾是历史上最让人遗憾的太子呢,其聪慧机敏可不是他自己吹出来的,而是朝堂上下公认的。 所以李承乾一下便抓住了核心,说完不等张拯开口,继续补充道: “宗室这边父皇让我去应付,而世家大族跟拯哥儿你的仇怨是不可能化解的,所以父皇让魏徵,杨寿去应对。 但父皇既然把你派去晋阳,肯定不是让你去晋阳晃一圈那么简单。 刚才我说你不按套路出牌的时候,你就疯魔了。 然后说了一句不按套路出牌,不符合常理,不讲规矩,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对手吗? 也就是说,晋阳还有一股看不见的其他势力。 一股同拯哥儿你一样,不按套路出牌的势力。 而父皇让拯哥儿你去晋阳的目的,就是为了揪出这第三股势力,对吗?” 听完李承乾的分析,张拯和屈突寿瞠目结舌,常言与陈瑀同样是一幅大白天见鬼了的样子。 张拯愣了半晌,有点不敢相信,这竟然是那个有些中二的小正太,傻乎乎的太子李承乾能说出来的话。 没道理啊,李承乾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聪明了。 难道是长安这座城封印了他的智慧? 张拯忍住了打开李承乾的头盖骨,好好钻研一下他的脑子的想法,呐呐道: “对,太子殿下圣明,臣也是方才听见殿下那句话才突然想明白陛下的用意。 没想到太子殿下这么快就明白了,臣心悦诚服。 大唐有储君如此,天下之幸,百姓之幸。” 张拯小小的一记马屁送上,爽得李承乾通体舒泰,小脸上更是露出矜持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得意与嘚瑟。 这可是张拯的夸奖,以往张拯不打击他都已经算是烧高香了,更别说夸赞他了。 “我大唐,前有太上皇励精图治,现有当今圣上文治武功。 太子殿下又如此聪慧,的确是天下之幸,百姓之幸。 太子殿下,张县男,请酒,为陛下贺,为大唐贺,饮胜。” 屈突寿接过张拯的话头,端起酒杯对着李承乾和张拯说道。 这番话倒是让张拯高看了屈突寿一眼。 心里暗道:“都他妈的是人精啊。” 这马屁要是让李二听见,以李二的尿性。 说不得一高兴之下,将屈突寿调回京城,或是再次委以重任,让他去镇守洛阳,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前提是李世民能听见。 张拯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李承乾身后的常言。 然后端起酒杯朝李承乾和屈突寿示意,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道:“为陛下贺,为大唐贺,饮胜。” 三人干掉了杯中寡淡的酒液,让喝惯了葡萄酿的张拯直皱眉头。 没有葡萄酿,弄点烈酒三勒浆也行啊,这种寡淡的像是马尿一样的酒,怎么入口。 看来有机会还是得把蒸馏酒弄出来,都是大老爷们,这种酒喝着有什么意思。 “太子殿下,张县男,吃菜,潼关贫瘠,又遭蝗灾,没有什么好菜。 只能委屈太子殿下和张县男了,待年终末将回京述职,再向殿下和张县男赔罪。” 屈突寿见李承乾和张拯喝完了杯中的酒,连忙起身续满,然后朝两人招呼道。 李承乾笑着回了一句: “呵呵,蒋国公说的哪里话,有肉有菜,丰盛的很呐。 寻常百姓人家年节时分恐怕都难以吃上这么一顿,谈什么委屈。” 第九十四章 渡河 “呵呵,殿下和张县男不嫌弃就好,吃菜吃菜。” 屈突寿听李承乾这么说,算是给足了他面子,此时自然更活络起来。 对于桌子上的菜,张拯只是浅尝辄止。 每一样都尝了一下,算是给了这位潼关守将一个面子,至于味道嘛,只能说是呵呵。 倒也不是说张拯嫌弃,委实是嘴巴被后世那些丰富的菜肴养得太叼。 大唐这些菜式,不是煮的就是烤的,已经很难打动张拯的味蕾了。 用后世一句非主流的话来说就是:“不是你不够优秀,而是我眼光太高。” 三人观赏着大河折道东流之景,边吃边喝,气氛也算热烈。 不一会儿,便有军士来报,渡河的船只已经备好。 张拯和李承乾对视一眼,同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李承乾率先起身,对着屈突寿开口道:“劳烦蒋国公招待,如今酒足饭饱,孤也该启程北上了。 晋阳的百姓嗷嗷待哺,孤心中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就此别过吧。” 屈突寿起身行礼道:“殿下身负皇命,末将不敢耽搁殿下的行程,如此,末将送送殿下。” 三人起身,带着常言和陈瑀下了城楼。 太子亲卫的将士也在潼关用过饭食,此时已经列阵在大河的渡口边上。 大河水流湍急,行船不易。 所以大唐的水师如今盘踞在大江中,大河里是没有水师战船的。 而屈突寿为李承乾和张拯等人准备的,是大河用以运输的货船。 大河浪急,行河的船与大江中的船只也有所不同。 大河的船,船底更加宽阔平坦,吃水更深。 而大江中的船,则是船身远大于船底,船底尖锐犹如梭子。 此刻,数十艘大船正停泊在关前渡口。 操舟掌舵的水手也大多是常年在河上跑生活的老手,所以渡河倒是不必李承乾和张拯忧心。 船上的水手搭好踏板,随着李承乾一声令下,太子亲卫便分成十人一组跨上了大船。 将士上船之后,便是队伍携带的辎重,还有马车等杂物。 李承乾和张拯两人朝着屈突寿拱手告辞,约定来日长安相聚,便踏上了大船的甲板。 李承乾和张拯乘坐的这艘大船,是所有船只里面体积最大的。 可容纳数万石的货物,还能载两百余人。 船只分为三层,最底下一层是货仓和水手船夫掌舵的控制室。 第二层才是住人的地方。 而第三层则是甲板,上面还固定了观光的案几和坐垫。 待两人上了大船,船老大喊了一声号子,水手便收回了停船所用的铁锚。 大船稳稳当当的驶离了码头进入大河中心,便有水手告知张拯和李承乾: “渡河大约需要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位贵人可在甲板上观赏大河风光。 只是要注意不要走到甲板边上,当心失足落水。” “半个时辰,需要这么久吗?” 李承乾奇了,不由得出声问道。 大河再宽,也不过百丈距离,怎么会需要那么久。 那水手不知李承乾身份,只当他是潼关中的哪位贵人。 第一次渡河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疑惑,水手也见多了这样的人。 便出声解释道:“好教贵人知晓,这渡河却并非是从河这岸渡到河那岸那么简单。 而是要随着水流往下游而去。对面蒲州的风陵渡可不在潼关对岸,还在下游三十里开外呢。” “简单来说,我们不走直线,而是走斜线。”旁边的张拯忍不住给李承乾解释了一句。 “呵呵,不错,正是这位贵人所说,走斜线不走直线,大河水流太急,直线咱也走不了啊。” 那水手听张拯这么说,呵呵一笑回道。 李承乾也明白了张拯的意思,笑道:“没想到还有这层讲究,在下之前没有坐过大船,倒是闹了笑话。呵呵,小二哥莫怪。” 那水手见两位贵人如此和气,憨憨的笑了起来,说道: “贵人说的哪里话,小人告辞了,不然一会儿船老大该骂我了,贵人有什么事儿喊一声就行,我就在甲板下面。 对了,不要走到甲板边上去啊,当心失足落水。” “行,我们知晓了,小二哥你去忙你的。” 李承乾结束了与水手的攀谈,带着常言走到甲板上找了个垫子坐下。 看着大河涛涛,嘴里啧啧称奇。 “拯哥儿,你说大河都这般模样了,比大河更加宽阔的大海会是什么样子?” 张拯也找了个垫子坐下。 前世比这个更大的船只他都坐过,更何况是这样的小船。 张拯前世大学暑期的时候去旅游,坐着长江上的黄金邮轮号,自白帝城一直到了三峡。 那才叫一个逶迤磅礴。 大河虽然比之长江更多了几分原始之态,但是论风光秀丽,还是稍微差了一筹。 听李承乾这么问,张拯也沉思了起来。 主要是,前世他所在的地方也是内陆地区。 所以,张拯其实也没有亲眼见过大海。 这一世更不用说,出门最远的地方就是现在屁股下面所坐的大船。 但是哪个男人心里面没有一个伟大的航海梦呢。 谁不想对着宽阔的大海说出那句:“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呢。 在张拯的计划中,大唐将来必然是要开启大航海时代的。 正好李承乾这么问了,那便给李承乾灌输一些大航海思维,提前种下一颗种子。 “大海嘛,大海宽阔无边,充满了未知和机遇。 海外还有数之不尽的土地,上面住满了像猴子一样的野人。 他们不用种粮食,粮食会自己从土地里长出来。 河里流的是金灿灿的金沙,在大唐名贵的香料树长得满山都是。 还有土豆,玉米,辣椒…… 大唐最缺的铜,在大唐南方数千里外的大海中,有一个叫吕宋的大岛,整个岛方圆数千里,就是一整块铜片。 还有倭国,他们有一座山,是银子形成的。 在吕宋更南端,还有一片大陆,上面有一种跳着走路的松鼠,比人还高大,肚子上还有一个袋子。 还有一块住满了昆仑奴的大陆……” 张拯说着说着,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另一个时空。 而李承乾,则是听得瞪大了眼睛,呼吸开始粗重起来。 第九十五章 拯哥儿你又骗人 “真的吗,海外真的有这样的地方?” 李承乾瞪大了双眼呼吸粗重了起来,傻傻的问道。 “呵呵,当然是假的,我和你一样,也是第一次离开长安,你不知道吗?” 张拯白了他一眼,理所当然的说道。 “啊,我就知道,拯哥儿你又骗我。” 李承乾哀怨的看了一眼张拯。 “吕宋岛我知道,河间王叔说上面有很多我们大唐的没有的食物和水果。 那上面的人确实跟猴子一样,又黑又小。拯哥儿,吕宋岛下面真的是铜吗。 还有倭国,海外贫瘠之地,有一座银山为什么他们国家的国王不自己开发出来,给臣民改善生活呢?” “嘿嘿。”张拯心里暗笑了一声。 这番话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勾起李承乾的好奇心就好。 至于这些事情是真是假,只要李承乾起了好奇心,那么将来自然会有人去验证。 “这些事情也是别人告诉我的,你要想知道真假,以后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拯伸了一个懒腰,假装漫不经心的说道。 “谁告诉你的,为什么这些事情国子监最博学的博士都没跟我讲过,谁,是谁告诉你的?” 没想到李承乾反而来劲了,一直追问道。 张拯随口敷衍道: “没谁,就别人,或许是一个游方的老道士,时间过去太久我也不记得了。” 李承乾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继续追问道: “那土豆,玉米,辣椒又是什么东西,大唐没有吗?” 说到这几样东西,张拯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承乾解释,难道告诉他自己是一个穿越者? 张拯心里琢磨了一下,组织好语言,缓缓开口说道: “玉米,土豆,辣椒,就生长在我跟你说的河流都流淌着金沙的那片大陆上。 告诉我这些事情的那个人,把那片大陆叫做美洲。 玉米和土豆都是粮食,是一种产量远比大唐本土的粮食更高的粮食,据说最高可以做到亩产十几石。 辣椒是一种香料,就像胡椒肉蔻一样,是一种名贵的香料。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大唐肯定是没有的,我也没在大唐见过这些东西。” “亩产十几石,绝对不可能。拯哥儿,你又骗我?” 李承乾感觉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粮食,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张拯懒得跟他解释,朝他露出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李承乾怒了,又是这种眼神,争论长庚星和启明星是不是同一颗星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太不尊重人了,李承乾怒道: “又是那个老道士告诉你的,他人呢,让他来跟我对峙,要是没有这种粮食,我就让父皇将他大卸八块。” “哦,他人遭雷劫羽化飞升了,你想找他,可以自己拿刀抹脖子。” 张拯失去了和李承乾谈话的兴趣,随口敷衍一句。 盘桓在两人中间的,是一道跨越了上千年认知的巨大鸿沟。 老实说,张拯也不知道要怎么给李承乾解释清楚这些事情。 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李承乾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现在说得太多也没什么意义,大唐的科技水平和认知水平都太过于落后。 哪怕张拯此时拿出一幅世界地图,以大唐现在的造船技术和航海水平,也到不了美洲。 更别说带回来那些粮食。 或许只有将大唐皇家书院建起来后,自己慢慢去培育出一些科学的种子。 三十年,五十年,甚至百年,才能去将这些事情一一证实。 李承乾再一次感觉到自己被耍了,自己在张拯眼里到底得多蠢。 才会让张拯连编瞎话糊弄自己,都不愿稍微用那么一点心思。 “哼。” 李承乾哼了一声,然后气鼓鼓的坐在一边不再搭话。 两人此时的心情,都有些意兴阑珊。 李承乾在思索张拯所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以他与张拯认识多年来对张拯的了解。 张拯似乎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无意义的事情。 便是闯祸,也都是率先拿捏好分寸。 在李承乾的映像中,张拯说的话,做的事,似乎一直都是有的放矢。 哪怕当时看来无意义,但事后回想起来,却好似有一股未卜先知的意思在里面。 不怪李承乾多想,主要是两人实在太熟悉了,李承乾自认不算一个愚蠢的人。 但是他看不清张拯,好似张拯身上有一股迷雾笼罩着。 小时候张拯就精准预言过,说自己一定能当上太子。 没想到后来父皇就发动了玄武门之变,自己也如张拯所说的那样,在父皇登基的第一时间,就被册立为太子。 而那个时候,两人都还是小屁孩。 张拯身上神奇的地方太多,以至于让李承乾现在心里有点拿不准。 张拯跟他说的这番话,究竟只是闲聊扯淡呢。 还是意有所指,要告诉自己一些什么东西。 而张拯,则是回想起了前世。 只是,来到大唐的时间太久,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所以张拯决定,等这次从晋阳回去。 就把自己还能记得的,那些前世带来的知识全部写下来。 省得哪天自己彻底被大唐同化,再也记不起来那些先进的知识和技术。 两人看着大河上波涛滚滚,听着耳边传来风吹浪涛的呜咽声,各怀心思。 而两人这番闲聊扯淡玩笑一般的话语,却被李承乾身后站着,下盘稳立的大太监常言,一字不漏的听进了心里。 张拯身后站立的陈瑀,倒是只将两人的对话当成了闲聊玩笑,常言心里却暗暗留了一个心思。 小半个时辰后,船只稳稳的停在了风陵渡口。 李承乾走下船只,再一次踏上了坚实的地面,心中顿感踏实。 只是迈步往前之时,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在常言的搀扶之下,才慢慢的适应过来。 其他的军士也大多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张拯倒是早有预料,常年待在陆地上的人,坐船之后大多都会有重心不稳这样的后遗症。 所以张拯下船时,便在地上用力的跳了几下。 风陵渡是黄河上的大渡口,也是渭河与黄河交汇之处的唯一一个商业渡口。 论繁华程度,可比对岸的潼关繁华得太多了。 第九十六章 巧合还是故意 潼关是军城,军城实行军法,没有滋生商业的土壤。 所以,大唐四面八方的货物,还有转运的大船,就全都聚集在了风陵渡这个水上要道的大渡口。 站在风陵渡口,李承乾张拯一行人就算是踏入了蒲州的土地。 蒲州属于河东道,乃是关中的东大门,关系到大唐中央所在关中地区与河东、河北邻区的密切联系。 在大唐前期,作为“京邑所资”的河东地区。 就其经济力量与实践功能而言,当指山西中南部的黄河流域及其支流所在的蒲、晋、绛、汾诸州。 其中,蒲州的特殊重要性还在于,它是黄河以北尤其是河东道与河北道租税物进入关中的重要通道。 所以,蒲州的重要性对于整个大唐而已,自然不用多说。 待将士们缓和了一下坐船留下的后遗症。 李承乾便下令继续赶路。 蒲州虽然重要,也是属于河东道境内,却不是他和张拯此行的目的地。 既然度过了黄河,那径直前往晋阳才是正理。 李承乾继续坐马车,张拯依旧选择骑马伴驾。 在风陵渡口补充了一些清水,队伍便继续启程。 照李承乾说的,不入晋阳不进城。 所以将士们想要修整,只能加快赶路的速度。 出了风陵渡,道路就没有在关中时好走了。 即便是官道,也不再像关中那般平整宽阔。 马车在坑坑洼洼的官道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可想而知,坐在马车里的李承乾是何等的颠簸。 张拯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决定点了个赞。 出了风陵渡之后,常言就消失了一会儿。 不过常言对于全军将士而言,只不过是一个阉人而已。 包括李承乾,也不会去在意常言的行踪,只需要自己需要他时,常言能出现在身边就行。 当然,这些人中,不包括张拯。 张拯自潼关之时就一直在留意着常言。 在船上说的那些话,一半是说给李承乾听。 另一半,也是说给常言听的。 没一会儿,消失的常言又回到了李承乾的马车旁,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张拯也不点破他,有常言这么个人在队伍里,对张拯来说,好处大于坏处。 张拯可以想象得到,用不了多久,自己在船上说的那些话。 包括出京以来的一举一动,都会一字不漏的摆在李世民的案头。 而这,也是张拯的目的之一。 张拯才不信,以李世民那种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搂进怀里的性格,会对张拯的这些话无动于衷。 哪怕这些都是假的,是两个小孩子的玩笑之语。 让李世民去探探路也好,虽然未必有用。 至少能为将来李承乾打一点基础。 …… 在马车中颠簸了半个时辰的李承乾,最终还是妥协了。 一匹枣红色的高头骏马,就是李承乾的坐骑。 两人骑马走在队伍中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没营养的废话。 自然进入河东境内,随行的军士们精神就高度紧绷起来。 现在已经算是踏入了太原王氏的势力范围。 依照皇权与世家的冲突来看,随时有可能出现危险,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天气很热,道路两旁看不见绿植。 入眼尽是萧条,便参天的大树,树叶树皮也被蝗虫啃食殆尽。 虽然已是九月,老天爷却完全没有要降温的意思。 随行的邹国公府大厨为两人奉上了一些消暑的奶酪。 李承乾和张拯从小都算得上弓马娴熟,便信马由缰,端着奶酪一边吃一边说话。 李承乾的队伍前方不远处,一支百人的队伍自另一条官道驶来。 两支队伍,就这么在两条官道的交汇处相遇。 李承乾和张拯看清楚了驶来的队伍,没有打出商队的旗帜,也没有打出其他旗帜。 但是车队规格却不低,上百人的家丁护院护卫着两辆马车。 从表面上看来,应该是哪个高门大户的车队。 “去,让他们往后退一些,不要冲撞了太子殿下的銮驾。” 紧紧护卫在李承乾身旁的段恒朝太子亲卫的将士吩咐道。 这些小事自然不用李承乾和张拯操心,段恒下令,便将士领命而去。 片刻后,只见那领命而去的将士归来,却不见对方的车队后退。 “报,禀报太子殿下,对方是崔氏的车队,听闻太子銮驾在此,欲上前拜见,末将不敢做主,请殿下示下。” 听前来回禀的将士如此说道,李承乾和张拯对视一眼,李承乾没有说话,张拯问了一句: “崔氏,清河崔还是博陵崔?” “回张县男,来人是山东青州清河崔氏。” “清河崔吗?” 李承乾和张拯异口同声的说道。 然后再次对视一眼,张拯朝李承乾微微点了下头。 李承乾见张拯点头,对那将士说道。 “既然是清河崔氏的人,不见似乎也说不过去,宣吧。” 那将士抱拳,转身去宣那清河崔氏的人觐见。 “拯哥儿,你说,这是巧合,还是对方故意在这里等我们,来者是敌是友呢?” 李承乾问了张拯一句。 张拯也有些拿不准,清河崔氏与太原王氏同属五姓七家之一。 不管哪一家,单独拿出来都是庞然大物般的存在。 前一段时间的粮食贪污案,属于崔氏阵营的一州主官,被李世民铲除了好几位。 发动朝争之时,清河崔氏也和太原王氏一样,是世家大族的主力军之一。 而就在自己一行人将要踏入太原王氏的势力范围之时,却被崔氏的马车拦住了去路。 很难说来者是敌是友啊,是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微臣也不知道,出京之后我们并未隐藏行踪,只是不知道这清河崔氏的人,在这里等我们是有什么目的。” 张拯心里更偏向对方是有目的的,在这里等着钦差的部队经过。 如果说这是一个巧合,那也太扯了。 清河崔氏的老巢在河北道清河县,与蒲州相隔千里。 一千多里地,两只队伍还能一分不差的同时赶到一个路口,这不是扯淡嘛,世界上哪来这么多巧合。 就在两人说话间的功夫,太子亲卫的将士已经领着一个青年,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来到近前。 第九十七章 前路不平 “草民崔礼,携舍妹崔淑,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张县男。” 来人不卑不亢的朝着李承乾和张拯拱手作揖,身旁的女子也微微蹲了个万福。 张拯打量了崔礼一番,来人二十多岁,大热的天气依旧身着白色大氅。 或许是天气太热,额头上微微有些冒汗。 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剑眉星目,俊秀的外表微微带一丝书卷气。 一举一动都散发出一股贵族风范,一看就是从小经受过良好的教育。 崔礼俊郎的外表,让对自己容颜颇为自傲的张拯,都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对于那叫崔淑的女子,张拯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带着斗笠以帷幕遮面,看不清面容,身材也被宽大的衣袍隐去。 看也看不出什么,声音倒是蛮好听的。 “原来是崔家的二郎,免礼吧。” 李承乾骑在马上,抬手虚扶说道。 “谢殿下。” 崔礼直起了身子,依旧是一幅不卑不亢的从容姿态。 不知道为何,虽然崔礼看起来一幅彬彬有礼仪态不俗的样子。 但是张拯在看见崔礼的一瞬间,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看见同类的感觉。 这是一种直觉,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很真实。 张拯的心里一下子警惕起来,来人绝对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和自己是同类的人,能简单得了吗? 不过现在自己开口也不太合适,不如让李承乾先探探底,看看来者究竟是敌是友。 张拯静静的听着李承乾和崔礼交谈。 听见崔礼解释此番是带着妹妹去往太原王氏拜访,只是路上偶遇太子车驾时。 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这糊弄李承乾的瞎话,编得可比自己用心多了。 李承乾很耐心的陪着崔礼扯了一些闲篇。 崔礼倒是知趣,和李承乾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 然后好像突然想起来张拯还在李承乾边上似的,话音一转对着张拯说道: “没想到张县男如此年轻,仪态不俗,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家中长辈常说,若是在下有张县男一半的能耐,便算是我崔家之幸了。 今日有幸得见真人,在下不胜荣幸。” 张拯心里笑了一句“呵呵”,见对方第一句话就是一阵马屁送上,心中警惕起来。 嘴上也学着对方拿腔拿调的语气说道:“呵呵,崔世兄过誉,不过是侥幸,侥幸罢了。” 至于张拯所说的侥幸是什么,在场的人都懂。 “呵呵,张县男谦虚了,前路颠簸似不太平,在下与舍妹着急赶路,这便告辞了。” 张拯心说,你要走就走呗,搁这墨迹啥呢。然后回了一句:“既然同去太原,崔世兄若是不弃,可跟在太子殿下的銮驾后方,一同赶路也好有个照应。” 崔礼笑着拒绝道: “多谢张县男好意,只是在下与舍妹还要先去汾州拜会一位长辈。” “呵呵,既然如此,崔世兄请便。” 张拯听对方婉言拒绝,也不强留,回了对方一句。 “太子殿下,张县男,草民告辞。” 崔礼再次朝两人一拱手,然后便转身,带着崔淑走出了钦差队伍,回到崔氏的车队里。 然后勒令车队后退,给李承乾的銮驾让出来一条宽阔的道路。 李承乾也不客气,下令队伍快速通过。 待钦差的队伍通过,张拯回头一看,崔礼的车队正从十字相交的另一条官道驶去。 仿佛真的只是偶遇太子銮驾,然后上前拜见寒暄几句一样。 李承乾顺着驻足不前的张拯的视线看去,崔礼的车队已经远去。 问了一句:“拯哥儿,看出来什么没有?” “是敌是友不好说,不过对方这一次似乎是带着善意而来,就是不知道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前面的路不太平,让将士们加强警戒,承乾你还是回马车上去吧。” 张拯看着崔礼的车队走远,转头对着李承乾说道。 “前面的路不太平,会有危险吗,难道有刺客埋伏准备刺杀我们,拯哥儿你怎么知道?” 李承乾来了一个灵魂三问。 张拯向已经看不见对方车队的官道撇了一眼,回了李承乾一句:“崔礼告诉我的。” 李承乾还是一脸疑惑,一幅傻白甜的样子问道:“崔礼告诉你的,我怎么不知道,他啥时候告诉你的?” 张拯没有搭话,而是直勾勾的看着李承乾,越看越像一个傻子。 有时候张拯是真的,很想打开李承乾的脑袋来看看,看看他是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是不是一半装满了智慧,一半装满了屎。 不然为什么有时候聪明得令人发指,有时候又奇蠢无比。 “那位崔家郎君说,前路颠簸似不太平。” 跟在李承乾身后的常言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小声的提醒了李承乾一句。 然后,李承乾反应过来了。 人是反应过来了,但是脸上有点烫。 被张拯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再加上常言的提醒,让李承乾有些恼羞成怒。 他只是反射弧有点长,不是真的傻,这会儿也回过神来。 崔礼特意在这里等候自己一群人,不可能真的是巧合拜见,所以话中绝对是意有所指。 而自己刚才还问了张拯两个那么智障的问题,难怪张拯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面子上稍微有些挂不住,只好期期艾艾的强行解释道: “孤知道,前路不平嘛。还需要你一个狗奴才来提醒孤吗。” 然后在常言的请罪声中,飞快的下马逃似的钻进了马车。 张拯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李承乾聪明是足够聪明。 但是在人情世故方面的经验,还是稍微有些欠缺。 说年纪太小,对于一般人家适用,但李承乾是太子,天生就应该背负更多。 以后有机会,还是得劝陛下,让李承乾多走走看看,体验下民间疾苦和人心善恶。 况且李承乾今年十三岁,在大唐这个人均寿命不到三十岁的世界里,也算不上小了。 李世民十五岁就和长孙皇后生下了李承乾,十七岁就开始带兵打仗。 而李承乾,十三岁连人家话中的意思都听不出来,真的需要好好磨炼一下了。 老是待在东宫,纵然李世民请来再多的博学鸿儒,也教不出一个知晓人间百态的英明帝王。 第九十八章 不传之秘 马车中的李承乾只感觉丢人丢大发了,崔礼那么明显的提醒自己都没听懂。 还需要一个阉人来提醒自己,真的没脸见人了。 难怪张拯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古怪,仿佛在看一坨屎似的。 可在东宫的时候,老师们不是都夸自己机敏好学,聪慧过人吗? 难道老师们在骗我,大臣们也在骗我,我其实没有那么聪明? 李承乾陷入了迷茫,仿佛找不到人生的方向。 更想不到张拯已经在考虑,以后要怎么规劝李世民“折磨”自己了。 李承乾在马车里傲娇,张拯在马车外面脑袋都快想破了。 换位处之,若是让张拯处在世家的位置上,也不会让钦差队伍就这么顺利的踏进晋阳地界。 但是让张拯想不通的是,世家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呢。 以往世家煽动百姓无往而不利,但如今各地官府相对还算吏治清明。 总的来说,大唐如今的政治环境还算干净,各地并不缺少愿意为百姓办实事的官员。 以工代赈这样的政策,除了在少数别有用心的地方受到阻挠,大部分州府还是实施得很好。 想要煽动百姓流民冲撞钦差队伍,也得有流民可以煽动才行。 出动死士则更不可能,刺杀张拯那一次,很大程度上是李世民和世家达成了默契。 也就是说,其实是李世民默许的。 但是这一次,太子李承乾也在队伍当中,应该没有哪一家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太子动手。 那已经不在争斗的范畴了,而是直接宣布造反了。 这个结果,对世家来说,是不能承受的。 那么剩下的唯一一个可能,就是派遣出武功高强的刺客,游侠儿之流。 但任凭张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刺客游侠儿,能在一千两百人的精锐之师的保护下杀掉自己。 所谓的以一挡十的勇士,可能会有。但能以一敌百的无双猛将,张拯真没见过。 更不要说以一挡千。 张拯就这么满头雾水的度过了十天时间,而这十天,一路太平,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十天过去,众人马不停蹄的赶路,已经踏出蒲州地界进入晋州。 一路走来,别说危险,流民都没有遇见几个,倒是南北往来的商贾,一波一波的行色匆匆。 这让张拯都忍不住有些怀疑,难道自己会错了崔礼话中的意思? 人家只是单纯的想表示河东的道路不好走而已? 那也不应该啊,崔礼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告知张拯河东路不好走,根本没必要拦驾拜见。 还编了那么烂的一个借口来糊弄李承乾。 “段恒,将斥候派出去六十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即刻回禀。 从现在开始,队伍里的食物,我们只吃自己从长安带过来的。 路上补充的清水,必须先由牲口饮用过后,没问题了烧开之后再喝。” 张拯对段恒下令道。 “是,末将领命。” 段恒依照张拯的命令,前后派出十数波斥候小队,以每队五人,两个时辰回禀一次。 然后对张拯问道:“张县男是怕有人下毒?” 张拯点点头说道:“有备无患,这么多天过去,对方都没有出手,总不能是认怂了吧,指不定再憋什么大招呢。” “咱家对用毒这方面,还有些心得,若是张县男不嫌弃,验毒这一步,可交由咱家来处理。” 原本在李承乾的马车另一边伴驾的常言,听到张拯的话后,打马来到张拯身旁出声说道。 段恒一怔,脱口而出道:“常内侍还会用毒,末将怎么不知道?” 常言对着段恒,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笑道:“嘿嘿,咱家能在陛下身边侍候那么久,岂能没有点手段。” 张拯沉思了一下,对着常言说道:“行,你办事,我放心。” “呵呵,张县男放心吧,咱家办事什么样您最清楚。” 常言对着张拯说了一句,然后调转马头朝后方的辎重部队赶去。 张拯又对着陈瑀吩咐道:“你去找军中匠人,给我取点工具,我打算做个小玩意儿。” 陈瑀点头应道:“是,不知少郎君需要一些什么工具?” “锯子,木条,小刀,凿子……” 张拯需要的都是军中匠人常备的一些小工具。 没一会儿陈瑀便取回来这些东西。 张拯下马,拿上这些东西,一头钻进了李承乾的马车。 虽然马车有些颠簸,但好在张拯也不是要做什么精巧的玩意儿,影响倒也不大。 “拯哥儿,你干啥?” 李承乾看张拯用凿子捣鼓着小木条,忍不住出声问道。 张拯没有出声回答李承乾,而是自顾自的捣鼓着手上的工具,神情认真且严肃。 李承乾讨了个没趣,见张拯不搭理自己,又继续靠回去马车的座位上,开始随着车厢的起伏打盹。 傍晚时分,由于军中两位主将都在马车上,一个在打盹一个不知道在干什么。 段恒请示了两遍都没得到回应。 只得挑了一个合适的地方,然后下令扎营。 扎好了大营,段恒再一次来到马车前请示两位主将。 “你看着安排就是,别来打扰我。” 马车内传来李承乾不耐烦的声音。 段恒只好摸着后脑勺一脸疑惑的离开。 太子殿下和张县男已经在马车上待了一个下午了,只听说似乎是张县男在捣鼓什么新奇玩意儿。 而马车上,李承乾手中正拿着一个由许多木条组成的像锁一样的玩具,翻来覆去的研究。 “奇了,拯哥儿,你怎么什么都会,连这公输家的不传之秘鲁班锁都能弄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李承乾好奇的打量着张拯,抽出一根小木条,手上的锁就变成了几根散乱的木方。 然后又一块一块的组装好,再次抽掉。 解锁,组装,玩得不亦乐乎。 张拯收拾好凿子等小工具,手中拿着一个更复杂的鲁班锁。 张拯做了一下午的东西,正是后世用来给小朋友开智的小玩具。 ‘鲁班锁。’ 鲁班锁,民间又叫孔明锁,八卦锁。 在后世几乎是每个小朋友都会玩的一种小玩具。 但在这个时代,在大唐,却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公输家不传之秘。 第九十九章 密奏 李承乾手上把完的,正是一个常规的十二柱方锁,总共以十二根木方组成。 只需要抽掉其中一根木方,整个锁身就会散开。 而张拯手上这个就要复杂得多,是一个二十四柱方锁。 只要抽错掉一根,其他的木条的顺序就会被打乱,难度要高上许多。 两人手中各拿着一个鲁班锁下了马车,来到中军营帐。 两人的饭食还是由国公府的大厨经手,只是今日的菜量比起往日要少。 张拯一问才知,竟是被常言那厮以试毒的名义拿走了三分之一。 只得苦笑不得的在心里暗骂了一句:“狗奴才” 又吩咐大厨明日里多做一份,这才坐下来,和李承乾一人端着一大海碗面条,开始就着菜狼吞虎咽。 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两人饭量都不小。 再加上今日的菜量比往日少了三分之一,最后竟然吃得连汤都不剩。 光洁的餐盘,看得两位来收拾碗筷国公府大厨老怀大慰。 有一种厨艺得到认可的满足感和骄傲。 酒足饭饱的李承乾和张拯两人,毫无形象的瘫在帐篷里。 用冰镇的葡萄酿漱着口,一动也不想动。 不知不觉,已经离开长安二十多天快一个月了。 便是张拯,这一番长途跋涉下来,也觉得有些疲惫。 踏入晋州,距离大唐的龙兴之地晋阳,也就不远了。 有些事情,差不多也该安排了。 虽然李世民说魏徵和杨寿已经在晋阳准备好了一切。 但张拯才不会那么天真的以为,魏徵和杨寿真的能面面俱到。 张拯起身叫陈瑀进到帐篷里来,当着李承乾的面,为两人演示了一番什么叫化腐朽为神奇。 只见张拯取来一根蜡烛,用一个带有小孔的木板板遮挡在帐篷与蜡烛之间。 帐篷上就形成了蜡烛的倒立实像,看得陈瑀一度怀疑人生。 李承乾也是嘴巴张成了o型,眼睛瞪得像铜铃。 张拯费劲口舌才给两人解释清楚,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孔成像原理。 属于物理范畴,大唐叫格物,不是什么仙术。 早先先秦时期就有一位名叫墨翟的先贤发现了这个原理,并且记录在了墨经里。 又带两人实操了一番,两人这才相信,这真的不是什么仙术,而是学问。 张拯无视了两人看向自己的狂热眼神,对着陈瑀说道:“陈将军可知我为什么要叫你进来教你这个学问?” 陈瑀看向张拯狂热的目光稍微收敛,回道: “少郎君此举何意,末将不知。” 张拯从怀中取出来老爹叫乔安好拿给自己的,上面有一朵梅花图案的那块小木牌。 又从李承乾手里夺过十二柱方锁,连同自己手里的二十四柱方锁一起交给了陈瑀。 对陈瑀说道:“我要陈将军带着这几件物品,先一步赶往晋阳。 然后找一个地方将我今天教你的小孔成像,还有这两个鲁班锁展示出来。 若是有人询问,你便如此……” 张拯的声音突然小了下来,三人在帐篷里开始窃窃私语。 张拯越说,李承乾和陈瑀的眼睛越亮。 待张拯说完,陈瑀面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大声答道: “少郎君放心,末将定不辱命,一定将这些人揪出来。” 张拯再次嘱托了一句: “行,去吧,今夜三更,你点齐人马就出发,速度一定要快。” “是,末将遵命。” 陈瑀带着一脸兴奋的笑容退出了营帐。 李承乾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舔着脸一个劲儿的往张拯这边凑。 “拯哥儿,你也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发现的,快给我说说,太匪夷所思了……” 张拯嫌弃的一把推开了李承乾凑过来的脸。 心里在祈祷着,希望一切都如自己猜测的那样,不然事情可就难办了。 …… 李世民今夜留宿在长孙皇后的坤宁宫。 坤宁宫寝宫内不时传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李世民一只手抱着小女儿金城公主,小小的金城公主宛如一个可爱的粉团子。 这会儿正喝完母乳,嘴里不时吐出一个小泡泡。 李世民难得露出了慈父的一面,抬手为小女儿擦去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和乳液。 不到两岁的小儿子李治,正在李世民翘起的二郎腿上荡着秋千。 坤宁宫内“咯咯咯”的笑声就是不到两岁的李治嘴里发出来的。 长孙皇后坐在明亮的蜡烛前面,正在为小儿子和小女儿缝制着冬衣。 长孙皇后绣完最后一个针脚,将针线和布料收好,放回柜子里。 看着正在陪儿子女儿玩闹的丈夫,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随即又想起了出门在外的大儿子,心中又不免有些担忧,不由得对着丈夫说道: “二郎,如今跨入了十月,天气慢慢的开始降温。 承乾这孩子,出去一个多月了,也不往家里寄一封信回来。 不知他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饿着冷着。 今年还来不来得及赶回家来过元旦。” 李世民将已经睡着的小女儿放回了摇篮里。 然后将小儿子抱回怀中,狠狠的在小儿子肉肉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听长孙关心起出门在外的大儿子,笑道:“观音婢不必忧心,承乾这孩子做事情极有分寸。 再说了,张拯那皮猴子不还跟着承乾嘛。 有他在,只怕他们俩臭小子的生活过得比咱们还惬意。”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长孙在担忧着李承乾过得不好。 与此同时,国公府别院内,张拯的母亲元氏,也在向早已回到府中的张公瑾,表达着对小儿子的担忧。 坤宁宫内,大唐的帝与后正在小声的交谈着。 突然间,寝宫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陛下,老奴王德求见。” 李世民安慰长孙皇后的话音一顿,对着门外说了一句:“进来吧。” 得到李世民的同意后,大太监王德轻轻推开了寝宫的大门,快步来到李世民身前。 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份折子,递给李世民说道:“陛下,常言的密奏。” 李世民将小儿子递给长孙皇后,然后从王德手中接过折子就打开看了起来。 长孙也好奇,常言不是跟着大儿子出去了嘛,然后也抱着小儿子坐到了李世民旁边。 第一百章 属曹操的 李世民对长孙皇后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见长孙坐到了自己旁边。 便朝一边挪了一下,让抱着小儿子的长孙坐过来一点。 夫妻二人一同看起了常言的密奏。 大太监王德,见一帝一后看得入神,轻轻的转身退出了寝宫,并带上了房门。 李世民看到常言所说张拯在潼关城楼观景。 心中有感,作出潼关怀古与瞪潼关这两首作品时。 顿时忍不住拍案叫绝,对着一旁的长孙皇后说道: “没想到张拯这小子,还有这般才情。 这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言道尽了天下百姓兴亡事。 而这句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真乃千古绝唱。 也难怪屈突寿有言,此诗出,天下再无咏大河之诗,不错,真的很不错。” 一边说着,心中竟有一种当场提笔写下,然后裱起来时刻诵读的冲动。 巡视了一圈没有找见纸笔,只得作罢。 长孙微笑着点头应和:“张家小子,确实不错。” 看见张拯被李承乾一句话搞疯魔,口中大喊我明白了陛下的用意的时候。 李世民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是丝毫不加掩饰。 夫妻二人接着往下面的内容看去,终于看见了李承乾的高光时刻。 见儿子短短几句话,将张拯心中所想的事情分析出来。 有凭有据,滴水不漏。 夫妻二人更是对视了一眼,眼中尽是对儿子的满意的神情。 李世民说了一句:“承乾,长大了啊。” 而看见渡河时张拯对李承乾说的那些话时,李世民的眼神顿时凝重起来。 口中喃喃道:“土豆,玉米,亩产十几担的粮食,真的假的。 照张拯这么说,这个世界还有更大的陆地没有被发现? 海外果真充满了机遇和财富? 还有这吕宋岛,一整个岛都是铜形成的,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倭国有一座银山,鸿胪寺为何从未向朕说起过……” 夫妻心意相通,长孙如何不知李世民在想什么,不由得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开口宽慰道: “二郎,两稚子戏语罢了,哪有什么亩产十几担的粮食。 还有银山铜山更是离谱,若真有,大唐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呵呵呵……” 李世民一怔,也是被自己逗笑了。 确实,如今大唐的疆域已经足够大了,如果这些东西真的有,大唐没道理一点风声都听不见。 然后也摇摇头,不再喃喃自语,继续往下面看去。 再往后,却是没有什么有用的资料了。 大多是禀报一些太子和张拯的日常生活。 待夫妻二人看完折子,李治已经在长孙皇后的怀里睡着了。 长孙起身将李治放在了一旁的小床上,又给摇篮里的女儿换了一个舒服的睡姿。 李世民将折子随手放在桌子上,长孙便开始帮李世民宽衣。 明天是大朝会,四更天就得起床。所以李世民早早的便睡着了。 长孙吹灭了烛台,寝宫服侍的宫女和宦官便退到了外间。 四更天,李世民被王德唤醒。 看着长孙还在熟睡的面容,示意王德不要出声吵到皇后和孩子。 然后脚步轻盈的来到寝宫外间准备洗漱穿衣。 路过昨夜放折子的那张桌子时,鬼使神差的将桌子上常言的密奏取了起来。 然后犹豫了一下,放进了袖子。 银山铜山对李世民没有什么吸引力,但亩产十几担的粮食,还是让李世民心中一动。 这段时间与世家的争斗所为何来,不就是因为粮食吗? “或许,可以让人去打探一下呢。就算是假的,也没有什么损失。 但如果要是真的呢,嘶~ 铜山,银山,亩产十几担的粮食,能为大唐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李世民的心颤抖了一下,他不敢再想下去。 若是让张拯得知李世民的内心所想,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给李世民疯狂洗脑。 “真的,真的,都是真的。你派人去找,找到了都是你的!” …… 另一边,站晋州土地上的张拯,醒得比李世民还要早一些。 因为半夜突然传来一股凉意,正好惊醒了帐篷里尿急的张拯。 张拯踏出帐篷,随便找了一块空地放完水,然后被冷得一个哆嗦。 距离晋阳的辖区只有三天的路程了。 而天气也在张拯一行人深入晋州之后,突然开始变凉,没有一点预兆。 十天前还热得受不了,十天后就突然开始变冷。 守夜的将士见是张拯出来放水,简单的问候一句,便去大营的其他地方巡逻了。 张拯和李承乾的营帐在大营正中,大营外面还有两百余人整夜不休的巡逻。 倒是不虞担心有刺客之类的能闯进大营。 “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张拯感慨了一句,赶忙跑进了帐篷,翻出老娘为自己准备的皮裘盖在被子上面。 可惜,睡意似乎也被刚才那阵冷风带走了。 既然睡不着了,便起身,点亮了营帐中的蜡烛。 距离晋阳已经很近了,将士们都逐渐放松了警惕。 唯有张拯,心里越来越沉重。 陈瑀和刘三伯等人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晋阳城了,也不知道进展如何。 第三方势力究竟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些人? 还有这些世家,到底搞什么鬼。 预料之中的危险还没有到来,难道崔礼是来逗自己玩的吗,说好的前路不平呢? 黔驴技穷了吗,憋个大招要憋那么久的吗? 一千多将士磨刀霍霍,裤子都脱了,结果,就是这样的结果? 张拯心里很烦躁,最烦这样的敌人了。 墨墨唧唧磨磨蹭蹭,一点都不痛快。 而正在张拯脑海中胡思乱想的时候,大营外边突然一阵锣鼓喧天,响起了巡营将士的示警声。 “有刺客,保护太子殿下。” “快,护驾,护驾。” 张拯一听大营外的示警声,心里直呼:“好家伙,属曹操的,说到就到啊。”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翻出老娘给自己准备的,比正常铠甲小了一号铠甲就往身上套。 套完铠甲后,提着刀便冲出了自己的营帐来到李承乾的营帐外面。 “承乾别怕,我来救你。” 来到李承乾的营帐边上,张拯大吼了一声表明身份,然后冲进了李承乾的营帐里。 第一百零一章 就这 张拯大喊了一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不然就这样冒冒失失的冲进去李承乾的帐篷,张拯很有可能被常言直接打死。 常言这老太监,武功奇高。 能在五个箭道高手的围猎之中保下自己的小命,那武功绝对高得没边了。 后面听常言说,那场刺杀最棘手的就是对面那五个射雕手。 箭道高手是什么概念张拯不清楚,但射雕手,张拯再怎么孤陋寡闻,射雕手的大名还是听说过的。 所以,为了小命着想,张拯不得不事先做出预警。 张拯冲进帐篷之后,只见李承乾已经在常言的帮助下披上了铠甲。 小脸红红的,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被吓的。 张拯甚至在李承乾的眼中,看见了一抹嗜血的兴奋。 “话说,李家人都是好战分子吗?” 张拯在心里问了一句。 怎么一遇见危险,就像发情了的公狗似的。 李世民是这样,李承乾还是这样,这也遗传? “拯哥儿,随我出去,你我与将士们并肩杀敌。” 李承乾小手一挥,对着冲进大帐的张拯说道。 手上还拎着一柄长过自己半身的长剑,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常言则是站在一旁,脸上朝张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张拯懂了,决定好好教一下李承乾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 看着李承乾宛如一个发情的小公狗一般的表现,抬起手就给他一个爆栗。 口中义正言辞的呵斥道:“胡闹,你是堂堂大唐的太子殿下,万金之躯,身份何等尊贵。 区区几个蟊贼,用得着你出去拼命,当太子亲卫的将士们都是酒囊饭袋吗? 老师没教过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吗? 简直就是胡闹,你就给我好好待在大帐里。 待将士们将几个蟊贼擒来,论功行赏就好。” 李承乾被张拯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 张拯说到这里,正欲一鼓作气说道李承乾羞愧为止。 门外却传来了太子亲卫段恒的声音。 “报,太子殿下,刺客已被我军将士擒住。如何处理,还请殿下示下。” 李承乾听见段恒的禀报声,看了张拯一眼,露出一个委屈的眼神。 然后小脸一垮,将长剑丢到一边。 意兴阑珊的坐回了垫子上,脸上尽是沮丧之色。 心里暗骂:“这些刺客也忒无能,怎么就不能多坚持一段时间呢。 好歹给本太子一个大发神威的机会啊。 想本太子三岁练武,十岁打遍皇宫无敌手。 可是长剑却从未染血,好不容易等着刺客送上门来,正准备虎躯一震就大发神威。 结果,就这,就这? 三两下就完事儿了,一点都不坚挺。 还害本太子无端被训斥了一顿,真是扫兴得很。” 然后有气无力的对着帐外说道:“带进来,孤要亲自审问。” “是。” “押进去。” 大帐外传来将士的声音,随即段恒掀开了大帐的门帘率先走了进来。 后面跟着十位将士,两人一组押着五个被绑成麻花一般的刺客进来帐内。 然后一字排开的将今夜前来行刺的刺客押着跪在了李承乾身前。 “刺客已经全部抓获了吗,可有漏网之鱼,我军将士可有伤亡?” 李承乾看了一眼被绑成粽子的五个刺客,对着段恒问道。 “回殿下,今夜的刺客已经全数抓获。 我军除了值守的几个弟兄不查之下,被刺客刺伤之外,没有出现死亡。 另外我军的斥候已放出去三十里开外,日夜不休的查探消息。 但凡有附近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即刻回禀。 这几人能在如此密不透风的守卫下,摸到我大营之内,已是不凡,不可能再有漏网之鱼。” 段恒抱拳回道,脸上尽是羞愧之意。 被一千多人围得水泄不通的大营,竟然还是让人摸了进来。 而且这一千多人还是号称大唐最精锐的轻骑。 作为这只队伍名义上的最高主将,段恒只觉得脸上无光,实在太丢面子了。 “行吧,不要放松警惕,今夜有五人摸到大营,明日未必就不会有,让将士们辛苦一点,加强巡逻吧。” 李承乾有气无力的对着段恒说道。 “是,末将遵命。” 段恒朝着李承乾抱拳领命。 心中暗暗想道:“最近太放纵这些兔崽子了,都快到地方了让老子丢这么大脸,看老子怎么整治你们。” 李承乾有气无力的对段恒说完这些话。 然后朝常言挥挥手道: “常言,取掉他们的头巾。” 常言依言走到李承乾身前,将五个刺客的头巾一一取下。 五个刺客齐刷刷的用凶狠的眼神,盯着居高临下的李承乾。 李承乾直接无视刺客的眼神,反正他们的眼神又杀不死自己。 “说吧,谁派你们来的,老实交待了,孤还能给你们个痛快,给你们留个全尸。” 李承乾率先发问。 “呸,狗贼,你就是狗皇帝的儿子吧,呵呵,只可惜今夜棋差一着,没能将你宰了。 是老子命不好,老子今天认栽了,落到你们这群狗贼手里,老子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另外四人如死鱼一般躺着不动,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刺客,却是一脸凶相的朝李承乾吐了一口口水。 “啧,嘴还挺硬。” 李承乾嫌弃的往后退了一下。 其实事到如今,这些刺客审不审都没什么意义了。 他们是谁派来的,李承乾和张拯都心知肚明。 看这几个人的样子,也不像是死士。 不过是几条武功高一点的杂鱼而已,审也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看着几个刺客的表现,李承乾瞬间失去了亲自审问的兴趣。 无非就是江湖游侠儿,受所谓忠义人士所托,刺杀朝廷狗官的狗血桥段。 “常言,交给你了,撬开他们的嘴。” 李承乾站起身来,解下头盔丢到一旁,对着常言吩咐道。 “太子殿下放心,以老奴的手段,保管让他们几岁断奶都得想起来全招了。” 常言阴恻恻的看向五个刺客,露出了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对着李承乾保证。 然后在一众刺客:“狗贼,给老子一个痛快。”的喝骂声中。 与一众将士将五个刺客拖出大帐,远离了中军大营。 第一百零二章 猪一样的队友 随着刺客被常言带出大营,大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远离大帐的荒原上,响起了一阵凄厉的哀嚎声。 惨叫之凄厉,犹如恶鬼嘶鸣。 让蹲在大帐内的张拯和李承乾,都忍不住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也不知常言用了一些什么样的非人手段,来折磨那几个刺客。 大帐外面的天空依旧漆黑,但经历了这番事情。 不管是张拯还是李承乾,也都没有了睡意。 张拯从李承乾的床下拖出一个方垫,坐到了李承乾身旁。 然后笑了笑,摇了摇头。 “从今天晚上开始,到我们入晋阳城为止。今夜这样的事情可能会层出不穷。” “嗯,呵呵,疲敌之策吗?” 李承乾冷笑一声,显然对对方使出的这种手段嗤之以鼻。 “不要掉以轻心,免得阴沟里翻船,你是太子,为人行事更应该小心谨慎,不要被人拿了把柄。” “拯哥儿放心,我心中有数的,我也不是傻子,再说了,不还有你在我身边的吗。” 李承乾与张拯并排而坐,回了张拯一句。 张拯的本意是安慰一下李承乾,见李承乾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年轻人有信心,有斗志,是一件好事情。 离开长安这一个多月,虽然一直在赶路。 但李承乾的成长张拯是看在眼里的。 如何御下,如何处理突发状况,如何透过事情的表象看本质。 比起在长安之时那个纸上谈兵的太子殿下,如今的李承乾,有了更加长足的进步。 张拯心中有一股慈父看见逆子终于懂事了的成就感。 两人静静的等待着常言审问刺客的结果,也在静静的等待着天亮。 不知不觉,远方凄厉的惨叫声已经逐渐消失。 当大帐外的脚步声响起时,张拯与李承乾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 大帐的门帘被常言掀开,一股很重的血腥味朝着李承乾和张拯扑面而来。 张拯嫌弃的抬起袖子捂住了鼻子。 李承乾也捏住了鼻子,嫌弃的看着常言问道:“你是把他们的血吸干了吗?” 常言看见李承乾和张拯嫌弃的样子,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躬身说道:“禀太子殿下,刺客已经招供。老奴幸不辱命” 李承乾抬起袖子,扇了扇鼻子跟前的空气,嫌弃道: “赶紧说,说完去冲个冷水澡,这味道,太上头了。” 常言连连躬身请罪:“是是是,老奴做事不周,太子殿下恕罪。 刺客是河北道人,本是以打家劫舍为生的绿林大盗,平时也接手一些买卖杀人的刺客活计。 江湖上还称他们作什么燕地五侠。 三天前有人找到了他们,给了他们五千贯资财,让他们到钦差行辕放一把火,给咱们的队伍造成一些混乱。 据他们交代,对方的行踪很是神秘。 而那几个刺客则是觉得,只是放火制造混乱就有五千贯拿。 于是连对方要他们去给什么样的队伍制造混乱都没问清楚,便接了这笔买卖。 结果还没混进大营就被将士们发现,然后擒了下来。 主要目的倒不是要刺杀殿下与张县男。” 李承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挥手示意常言赶紧出去。 常言以极快的语速交代完一切,见李承乾挥手。 口道:“老奴告退”。 然后几步退出了帐篷。 常言退出大帐之后,李承乾和张拯只觉得鼻腔内的血腥味一下子淡了许多,呼吸也变得顺畅起来。 “果然是疲敌之策。” 李承乾恨恨的说了一句。 刺客的事情告一段落,张拯见离天亮还早。 便打算回自己的营帐补充一下睡眠。 明天还要赶一天路的,睡眠不足怎么可以。 至于对方的疲敌之策,交给李承乾应对就好,张拯对李承乾,嗯,应该是有信心的。 “啊~” 张拯打了个呵欠,站起来拍拍李承乾的肩膀,却被李承乾身上的铠甲硌得手疼。 “如何应对对方的疲敌之策,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太子殿下,我先去睡了,晚安太子殿下。” 张拯说完后留下一个嫌弃的表情,径直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而李承乾,则是一脸保证完成任务的郑重表情,目送着张拯走远。 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张拯身上卸去铠甲。 钻进了被窝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有微微的鼾声传出。 李承乾这边,似乎没有补觉的意思。 张拯说把应对疲敌之策这个重任交给他后,当下便兴奋得不能自已。 心里暗想,自己一身所学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然后下令,召常言,段恒,还有此行队伍里所有队正以上的将官入大营议事。 连兵曹参军和随军书记都被他拉来了。 颇有一番发号施令万人景从的三军统帅之意。 然后,就商议到了天亮。 张拯睡醒的时候,发现天光大亮,而大营竟然还没有开拔。 抓过一个将士一问才知,李承乾昨天夜里,将队正以上的将官全部召集起来开会商议对策。 一开就开到大天亮,会议这才结束没多大一会儿呢。 张拯直接以手扶额,再次开始怀疑起李承乾的智商来。 心中直呼:“好家伙,简直就是好家伙,李承乾这娃怕不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吧,还是说他是对面派来的卧底。 不然怎么人家还没派人来骚扰,他自己先给自己人搞疲惫了。” 张拯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这娃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好好奇啊。 真的是,不怕神一样的队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 当年孔明先生面对刘阿斗,心里的感受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张拯对将士们的问候视而不见,他准备亲自去看看,李承乾这家伙,到底在干嘛。 来到李承乾的中军大营,不等大帐门口的将士通禀,张拯直接就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然后定睛一看,李承乾正一脸兴奋的坐在案几前写写画画。 见张拯进来,也只是抬头说了一句:“拯哥儿醒啦,先坐。” 然后继续忙碌了起来。 张拯找了个地方坐下,心里正在组织词汇。 要怎么讲,才能让李承乾认识到自己的愚蠢,又能不丧失信心。 第一百零三章 冒险 “拯哥儿,你看。” 李承乾写写画画了一阵,然后站起身来。将写完的东西递给张拯。 张拯正在心里组织语言呢,闻言下意识的伸手接过。 然后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突然神情一怔。 纸上写的赫然是李承乾与一众将官商议了大半夜的应对之策。 只看开头,张拯心中便被勾起了一丝好奇,然后接着看了下去。 李承乾见张拯看得入神,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开口对着正目不转睛盯着计划方案的张拯说道: “我知晓拯哥儿你肯定会来问我今天怎么不启程,但是,这也是我计划找中的一部分。 他们的目的,不就是想干扰我们的心态,拖延我们的行程。 让我们陷入无休止的精神戒备当中,精疲力竭之下没心思去搭理他们,好让他们有时间收拾手尾嘛。 但是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所以我才召集众将官议事,准备来一个将计就计。 他们爱骚扰,就让他们骚扰好了。 我们干嘛要阻止呢,让他们来就是。 这一队人马留给他们骚扰,我们直接来个金蝉脱壳,去调折冲府的将士。 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说起来,这也是从父皇身上学来的经验,魏徵和杨寿可以这么玩,我们也可以。 你觉得呢拯哥儿?” 说到最后,李承乾脸上的得意之情已经丝毫不加掩饰。 就差哈哈仰天大笑了。 李承乾说完自己的计划,张拯也看完了计划书。 怎么形容张拯的现在的心情呢,多少还是有些欣慰的。 本以为李承乾脑子瓦特了,特意跑过来看看。 没想到还真让他想出来一个看似可行的对策。 “可以是可以,问题的关键是,我们俩怎么才能在三天之内赶去平遥折冲府驻地呢? 而且,就带一百人,这也太冒险了。” 张拯摇摇头,问出了两个关键的问题。 如今这一支队伍还在晋州境内,最少还需要三天才能进入并州。 而离得最近的折冲府,则是在并州治下的平遥,平遥再往前走就是晋阳。 李承乾的计划就是,张拯和李承乾放弃大部队,带着一支百人的小队,绕开官道抄小路赶去平遥。 直接调平遥的折冲府将士进入晋阳,汇合晋阳城内的另一个折冲府将士,再加上魏徵和杨寿手里的人马。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将晋阳并州刺史府的一众官吏和晋阳宫内的宗室遗老控制起来,然后再慢慢审问。 “一人双骑,星夜兼程,不顾及马力的话,三天足以赶到平遥,而一百人成建制的骑兵,保护你我的安全,足够了。” 李承乾的小脸上露出难得的坚定之色。 听完李承乾的话,张拯沉吟了起来。 心中有些微动,但转念一想,还是觉得太冒险了。 付出与收益不成正比,不值得。 办一趟差事而已,办得好,办不好都不影响李承乾太子的地位。 而若是李承乾不小心折损在这里,那才是大唐真正的损失。 “拯哥儿,我知晓你在想什么,是否觉得我堂堂太子之尊。 为了一场已经接近尾声的争斗,几个贪官污吏宗室遗老。 贸然把自己陷入险地,不太划算。” 李承乾适时的开口,直接道出了张拯心中所想。 张拯也不隐瞒,对着李承乾点点头:“太子殿下说得不错,微臣确实觉得太过于冒险。 晚一点到晋阳,我们依旧能把陛下吩咐的差事办得体体面面漂漂亮亮的。 这样的冒险,付出与收获完全不成正比,委实是没必要。”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拯哥儿你会这样想,这么说,你是不同意我的提议咯。” 李承乾将双手背在背后,围着张拯转了一圈。 嘴上却完全不在意的说道,似乎张拯的反对对于他来说无足轻重。 听完李承乾的话,张拯嘴角一翘,将手中的宣纸撕成碎屑。 对着李承乾哈哈一笑: “哈哈哈哈,谁说臣不同意了,臣只是告诉殿下这件事情不值得去做,可没有说不能去做。 这么刺激的事情,微臣必须举双手双脚赞成。太子殿下英明。” 李承乾闻言,也笑了起来:“呵呵呵,我就知道拯哥儿你会同意,毕竟,连你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那些人更不可能想到。” 两人相视一眼,营帐中露出一阵快意的大笑。 少顷,笑声止。 如果张拯是土生土长的大唐人,或者是一个成熟的政客,就不可能同意李承乾的计划。 但是,张拯两样都不是,十五岁的年纪,加上他来自后世的灵魂。 让他还没有锻炼出一颗,冷酷到只会权衡利弊的心脏。 或许十年,二十年后,张拯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政客,也会权衡得失利弊。 但是现在的他,不会。 所以他出声告诉李承乾利弊得失后,还是决定陪他疯狂一把。 劝阻李承乾,道明得失,是尽臣子本分。 陪李承乾冒险,则是张拯的热血未干。 “那就这么办,找两个身形相仿的将士换上你我的衣服混淆视线。 然后由段恒带着太子亲卫的将士,依照原计划赶往晋阳。 今夜子时,我们俩混在斥候的队伍里,去平遥调兵。” “没问题,你堂堂太子都以身涉险了,我一个小小的县男,也只有舍命相陪了。” 两人达成了默契,张拯起身出了大帐。 然后吩咐火头军生火做饭,两个时辰后拔营北上。 然后回到自己的营帐中,提笔准备给父亲张公瑾写一封信。 但是提起笔沉默了半晌,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该做的安排老爹已经给自己做好,该提醒的事情老爹也都提醒了。 在李世民与老爹的双重安排下,要是自己还做不好这桩事情。 那不如就像李世民说的那样,自觉拿个侯爵回家养老算了。 一个侯爵,也足以酬谢张拯这段时间的付出了。 朝堂这摊浑水,真的不是一般人能蹚的。 张拯提起笔,又放下,再提起。 最终,只是给老娘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件,没有提起任何与朝堂和晋阳有关的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 星夜兼程 张拯将写好的信件放入了信封,折了一下封口,装入了自己的怀里。 信写完,却失去了将信寄出去的想法。 “算了,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赶回去过年吧,也没多久。想老娘了,想小绿裳了。” 张拯脸上轻笑,随后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因为他已经听见了李承乾叫他吃饭的喊声。 张拯背着手走出了自己的大帐。 自入夏以来从未阴沉过的天空,却在此时乌云密布。 不知不觉间秋风大作,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虽然这场雨来得晚了很久,也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李承乾晚上的赶路计划。 但张拯的心情还是很好。 “好日子啊,只是可惜,今年没有闻见桂花香。” 张拯抬头看着天空,不一会儿,丝丝细雨便从张拯的脸上划过。 这是一场不大的秋雨。 “拯哥儿,磨蹭什么呢,吃饭。” 李承乾的催促声再次传来,张拯加快了脚步。 细雨丝丝,雨势并不大。 但不论是张拯,还是李承乾,亦或者是一众太子亲卫的将士。 都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过雨了。 是以,吃完饭的将士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开始在雨中漫步。 享受着这晚来的丝丝甘凉。 也是因为下雨,李承乾下令待雨停之后再开拔。 然而老天总是爱开玩笑,待一众将士们全都走到雨中时。 本就不大的雨水竟然直接停了,太阳随后就冒出头来。 惹得一众将士暗骂扫兴。 “全军开拔!” 随着李承乾一声令下,早已收拾好收尾的将士们再一次踏上了北上的路。 因为今天时至正午才开拔,所以到了下午时分,一行人也没有走出多远的距离。 眼看日头又要下山,李承乾再次下令扎营。 待将士们有条不紊分工明确的将大营扎好之后。 李承乾唤来张拯,常言,还有贴身亲卫段恒。 在中军大帐一阵密谋之后,各人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开始补觉。 子夜时分,张拯在另一个亲卫的服侍下披甲。 本来这事儿一直都是陈瑀和刘三负责的。 但是陈瑀和刘三两个得力干将,早在一旬前便被张拯暗中派遣去晋阳打探局势。 是以这事儿就被从国公府跟来的另一个亲卫接手了。 侍卫名叫大毛,不同于立身在哪里,哪里就满是杀气的刘三。 也不同于看似耿直,实际腹黑的阳光青年陈瑀。 这个叫大毛的侍卫,是属于那种丢进人群里,就再也看不见的那种人。 四十多岁,看起来就是一个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子。 但人普通,把式却不普通。 不似寻常将士用刀用戟,而是手持一柄梅花开山府。 人人都叫他大毛,所以张拯也就叫他大毛了。 但张拯知道,他其实是有大名的,好像叫方穆。 挺好的一名字,听起来也挺有文化的。 “少郎君,兄弟们都已经先散出去了,只等您和太子殿下了。” 方穆为张拯扣好铠甲上最后一颗盘扣,对张拯说道。 “走吧,出发。” 张拯将老爹当初用来砸他脑袋的那一柄横刀斜挎在腰间。 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大步走出了营帐。 李承乾与常言,也换上了寻常将士的铠甲。 八匹马,四个人,趁着夜色脱离了大队伍,窜了官道旁的小路,向前狂奔而去。 四人策马奔腾出二十余里,在一处密林中发现了微弱的火光。 正是充作斥候的太子亲卫将士。 一百位全身着甲的骑兵将士,列阵在林中,却未发出一丝声响,静静的等候着四人的到来。 “全军出发,星夜兼程。” 李承乾用不大的声音喊了一句。 “喏!” 将士们口称喏,然后驱马将李承乾张拯护在了正中。 将火把熄灭,趁着月色朝北方狂奔而去。 …… 天上星河转,人间幕帘垂。 当天空中只剩下启明星闪烁之时。 已狂奔出将近百里的百人队伍,终于听到了李承乾传来的全军修整的声音。 即便是一人双马,一众将士还是一丝不苟的先照顾战马,给战马顺了毛,喂了豆料。 然后才取出张拯发明的新式军粮,用水囊里的清水将味道还算不错的粉末送进了肚子里。 张拯和李承乾也不例外,既然是兵贵神速,国公府的大厨自然不方便跟来。 且不说两位大厨的体型,想找一匹能驮着他们狂奔的战马就很难得,更不要说还带着一堆的瓶瓶罐罐。 张拯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用牛皮缝制好的袋子。 再把头盔从头上取下,从牛皮口袋里倒出了一些和将士们一样新式军粮,装进头盔里。 再倒进去一点点清水,用手和开,捏成面团往嘴里送去。 李承乾和常言有学有样,也学着张拯的样子开始吃东西。 只有张拯的新亲卫头子大毛的吃相最为粗犷。 像喝水似的,将牛皮袋子里的像粉末似的军粮往嘴里倒,然后咕嘟吞进肚子,也不怕噎死。 众人简单的休整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始赶路。 一路上,吃喝基本都是在马背上解决。 即便是休整,也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在第三天上午,李承乾和张拯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平遥县的界碑。 狂奔了两天三夜的将士们,脸上疲态尽显。 骑术精湛的大唐将士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从小养尊处优的李承乾和张拯。 已是黑眼圈极重,眼神里布满血丝,嘴唇和脸上都被秋风吹得干裂开来。 如果不是全靠心中的一股子信念撑着,早就放弃了。 “前面有条河流,全军休整一个时辰,十人一组轮流值守。” 李承乾说完这句话,在战马狂奔到河流边上时,身子一歪。 便顺势瘫倒在地上,毫无太子形象可言。 然后手脚并用,爬到了溪流边上,将整个脸都埋进了溪水里,大口大口的喝着冰凉的溪水。 张拯也比李承乾好不了多少,这会儿什么不喝生水的禁令张拯也管不了了。 和李承乾一样,将整个头都埋进溪水里,顿时感觉整个脑子都清醒了许多。 两天三夜,狂奔近八百里的距离。 在看见平遥县的界碑那一刻,张拯差点没忍住眼中的泪水。 第一百零五章 何苦来哉 喝饱了溪水的张拯和李承乾,瘫倒在小溪边上。 直挺挺的躺着,丝毫看不出太子和县男的体面,活脱脱像两个乞丐。 张拯将粘在大腿两侧上的布条撕了下来,大腿内侧已经被马鞍磨破了皮,此时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传来。 李承乾也是一样,见张拯在撕粘在皮肤上的布条,眼中还露出了一个嫌弃的眼神。 张拯看着李承乾嫌弃的眼神,回敬了一个冷笑,心中暗道等你伤口结痂你就知道厉害了。 却不出言提醒,只等着看李承乾的笑话。 谁料老太监常言很恰当的跳出来拆台来了。 坐到李承乾旁边,开始为李承乾清理大腿内侧的破布。 张拯撇过脸去说道:“你说我们这是何苦来哉,跟着大部队慢慢走不舒服吗,为什么要来遭这个罪呢?” 为什么张拯要撇过脸去,实在是一个老太监给一个少年清理大腿内侧伤口的画面,太辣眼睛。 张拯直呼不敢看,不敢看呐,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这个。 “嗐,这是父皇第一次叫我出京办事,我想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不想让父皇失望。” 李承乾叹了一口气,苦笑着回道。 “所以就要拉着我跟你遭罪?” “嘿嘿,拯哥儿你是太子侍读,东宫近臣,这种事儿,你跑不了的。” “怯,还太子侍读,总共就去上了一天课。”张拯撇撇嘴说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享受着三天以来难得的休闲时光。 张拯和李承乾心里都清楚,赶到平遥调兵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众人还需要继续狂奔两百多里,赶到晋阳与魏徵等人汇合。 “行了,趁现在赶紧睡会儿吧。” 张拯不太想和李承乾说话了,说完这句话便侧身躺着开始闭目养神。 张拯何尝不想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这也是李世民第一次派他出来办事情。 也可以说是李世民对张拯的一次考验。 只是来之前真的没料到,李承乾竟然会如此疯狂。 这哪是巡视两道,这是来河东飙车来了。 人家其他朝代的钦差,走到哪里不是地方官府好吃好喝的伺候,唯恐哪里招待不周。 遇到讲究点的下官,还能安排几个暖被窝的小娘子。 到了张拯,温香软玉入怀没有不说,还得陪着太子殿下溜马。 张拯自己都觉得,自己或许是整个封建王朝史上混得最惨的钦差大臣了。 “我睡一会儿,一个时辰之后叫醒我。” 李承乾也没有说话的兴趣,他太累了。 对着常言吩咐一句,也闭上了眼睛。 常言倒是没有露出什么疲态,甚至连发型都没有散乱。 或许,这就是武功高手和普通人区别吧。 见两人沉沉睡去,老太监脸上难得的露出一抹心疼之色。 常言作为一个太监,说子嗣那肯定是不可能了。 未进宫之前,所有的亲人也都死在了战乱之中。 这一个月以来,张拯对他颇为敬重,李承乾也没有将他呼来唤去的当作奴婢使唤。 常言觉得,跟着李承乾和张拯的这段日子,是他这一辈子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三人朝夕相处,亦师亦友,让常言感觉自己的心态都年轻了许多。 三人的关系,早已不是简单的主仆关系。 相处模式反而越来越像长辈与晚辈。 孤苦伶仃了一辈子的老太监,看着两个少年,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惋惜。 心中想着,这一次回去之后或许该是向陛下告老的时候了,也不知道张县男肯不肯收留自己。 其实李承乾的计划一开始提出来的时候,常言是不同意的。 理由和张拯一样,不值得。 一位十三岁的太子,一位十五岁的县男。 他们有着大好的年华,还有无限的未来。 他们原本应该在长安过着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偶尔闯闯货的生活。 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些迟早都要死掉的人,三天狂奔八百里。 看着在睡梦中都眉头紧锁的两个少年。 常言杀心顿起,嘴里喃喃自语道:“一群跳梁小丑,咱家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 …… 说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不多也不少。 常言唤醒了熟睡中的张拯和李承乾。 张拯再次把头埋进溪水中清醒了一下。 起身欲翻身上马时,却只觉得头晕目眩,忍不住脚下一个趔趄。 信任亲卫头子大毛眼疾手快,抓住张拯的手将他一把提上了马背。 张拯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然后适应了一下,策马跟在了李承乾身后。 其实这三天以来,对于张拯和李承乾来说,最难的事情不是骑马。 而是夜间赶路,高度紧绷下的精神状态。 本身为了隐藏行踪,走的就是小路。 小路又不好走,稍不注意遇到一个坑荡,很容易折断马腿,然后被后面难以减缓速度的骑兵将士踩踏而死。 幸好,这一群人,包括十三岁的李承乾在内,骑术都很高超。 也幸好,由汾河冲积形成的大片平原,地势比较平坦。 所以一群人才能有惊无险的顺利看见平遥的界碑。 当然,大唐人尚武成风,便是文人,弓马娴熟也只是基础。 所以,这三天的急行军,对于张拯和李承乾来说,也算是一种锻炼。 进了平遥县境内,众人就放缓了马速,虽然依旧是在跑的,却也不像前三天那样丝毫不爱惜马力的狂奔了。 下午时分,众人已经远远的看见了平遥县城的城墙了。 平遥是一座古城,而晋地,自古以来便是中原的腹心之隅,历经的战乱数不胜数。 是以,平遥的城墙也修建得颇为高大气派,上面充满了各种战争过后遗留下来的痕迹。 当然,高大气派也是相对其他县城来说,要是拿长安洛阳来比,那肯定是没法比的。 李承乾和张拯都没有进城的想法,平遥折冲府的驻地,是在平遥县城以北,三十里处的平遥教场。 理论上来说,张拯和李承乾从南方而来,自平遥县城南门进,北门出,是去到平遥教场最近的距离。 但李承乾还是下令,不得惊扰百姓,绕过平遥县城。 第一百零六章 出发晋阳 众人绕过了平遥,直奔教场而去。 “什么人,前方军机重地,来人止步,否则格杀勿论。” 还未至教场军营,张拯和李承乾一行人便被一队巡逻的将士拦住。 “吁,太子銮驾至此,速速让行!” 张拯和李承乾同时勒住马缰,张拯大喝了一句。 从怀中掏出调兵所用的鱼符高举在手上李承乾拿出了代表自己身份的金册。 巡逻的将士一见鱼符金册齐备,连忙让开了道路。 同时抱拳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其中一个折冲府将士忙朝军营跑去,李承乾也不阻拦,而是放缓马速,让平遥的将官们有一个准备的时间。 待张拯和李承乾打马来到军营门口,军营之内也走出来一队全身着甲的军官。 两方正在军营辕门处相遇。 “末将平遥折冲府折冲都尉孙大立,携折冲府全体将官,参见太子殿下。” 军营内出来的一行人,见李承乾高举金册,连对着李承乾行了一个军礼。 “免礼,孙将军,想必你已经收到长安的调令了吧?” 李承乾骑在马上,对来人问了一句。 “是,末将早已得到陛下调令,任凭太子殿下拆迁。” “那还请孙将军调兵,随我即刻前往晋阳。”李承乾对着孙大立说了一句,然后朝张拯示意。 张拯会议,下马从怀中取出宰相的堪合与兵部的调令。 连同手上的鱼符,一起递给了孙大立。 孙大立接过三样事物,顾不得李承乾还在眼前,而是仔细的辨认起了几样事物的真伪。 又从自己怀中取出另一块鱼符,两块鱼符恰好合成一条大头鱼。 兵权事大,由不得他不小心,哪怕早已得到长安的命令。 但是该走的程序一样都不能少。 万一哪里出了问题,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本来调兵,是还需要刺史一折冲都尉一同勘验鱼书的。 但是这一次,或许调兵针对的就是刺史,自然也就不必刺史府出面了。 军中自有一套辨别真假的手段,孙大立确认堪合与调兵文书无误之后,这才对着李承乾回道: “是,末将得令,太子殿下且入大营安坐,末将这就去调兵。” 折冲府是唐代府兵制基层组织军府的名称。折冲府分上、中、下三等。 上府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所属的兵士通称卫士。 每府置折冲都尉一人,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别将、长史、兵曹参军各一人。 这是府一级的组织。府以下,三百人为团,团有校尉及旅帅。 五十人为队,有队正、副;十人为火,有火长。 平遥折冲府乃是中府,满员配备卫士一千人。 由于大唐是府兵制,卫士们都是忙时为农战时为兵。 每年冬天,才由折冲都尉主持教练军阵战斗之法。 今年由于蝗灾的影响,再加上折冲府早就得到了命令。 是以平遥折冲府早在半个月前就已是满员齐备的状态。 想来晋阳折冲府的状态,也和平遥差不多。 平遥属于边府,往年是需要负担起抵住北方草原蛮人侵略的重任的,所以将士们都是百战老兵。 但今年之后,情况将会有所改变,只因北方的大片草原,在四月时,已经变成大唐的领土了。 很快,折冲府的将士在教场上集合完毕。 折冲都尉孙大立出列回禀道:“报太子殿下,平遥折冲府卫士满员一千人,实到一千人,请殿下下令。” 李承乾和张拯打马走到一干折冲府将士身前。 训话这种小事情还用不着李承乾。 张拯打马出列,对着全军列阵的的折冲府将士大声说道: “我是大唐皇帝陛下钦封渭南县男张拯,也是奉命前来,巡视河东河北两道的黜陟大使。 而我旁边这位,就是大唐的太子殿下。 我们来并州的目的,想必你们已经很清楚了。 并州出现了民贼,陛下用以赈济蝗灾的粮食,他们也敢克扣侵吞。 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让并州不知多少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知多少人饿死街头曝尸荒野。 此等害民之贼不除,国法何在,王法奚用,天理难存。 所以,现在,全军开拔,直奔晋阳城。” “喏。” 随着将士们抱拳应喏,一股怨愤之情直冲云霄。 而张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平遥折冲府的将士大多是并州当地人,张拯口中的害民之贼正是并州的那些贪官污吏。 而被害的民,就是他们自己。 所以,张拯几句话便调动起来折冲府将士们的情绪。 这就叫,军心可用。 护卫张拯与李承乾安全的,依旧是太子亲卫的那一百将士。 平遥折冲府的将士,依照大唐前中后三军的行军方式,自觉分成了前后两军。 将李承乾和张拯,还有平遥折冲府的主将,折冲都尉孙大立护在了中军。 前后两军,则是由左右果毅都尉各领一军。 朝着两百里外的晋阳成开拔而去。 …… 而段恒这边,果然不出李承乾所料。 三天之内遭遇了数十波人手的拦截骚扰,大大的拖慢了行军的速度。 导致段恒率领的大队伍,三天过去依旧没能走出晋州地界。 汾河边上,一处名为前马岭的地方,既然叫岭,两旁自然是有山。 两座小山中间夹着官道,山势靠着官道的两边陡峭无比。 其中一处山顶,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人正倚靠在山中一块巨石上休息。 中年人手持一根长棍正盘坐在地上闭目养神,青年人身旁插着仗二长的一根马槊,嘴里叼着一截狗尾巴草,正百无聊赖的仰头往天。 如果陈瑀在这里,一定能认出那根长棍,和他的主人。 正是张拯遭遇刺杀时,拦住陈瑀的那个高手。 而前马岭,正是段恒一行人的必经之地。所以,这两人为何出现在这里,其目的已经不言而喻。 前马岭前方一段名为柏木沟的官道上,一个身着灰蓝色道袍,身后背着一柄长剑的俊秀小道士,与一个牵着瘦马的江湖游侠儿结伴而行。 两人去的方向,正是段恒等人来的方向。 游侠儿手里提着一个比人头还大的葫芦,不时往嘴里灌上一口。 第一百零七章 神兵天降 平遥,距离晋阳直线距离仅两百里出头的路程。 放在后世,也就是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但如今是大唐,交通工具只有马,再加上道路限制。 所以,两百里的距离,张拯和李承乾带着平遥折冲府的将士用了整整两天。 之所以速度会比前几天慢了那么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战马。 折冲府可不像太子亲卫那么奢侈,能做到一人双马。 如今大唐的财政并不富裕,单骑单马,已经是大唐难得的精锐了。 而进城的第一时间,张拯与李承乾便分开行动。 李承乾带着五百人直接围了晋阳宫,另外五百人在孙大立的带领下控制了刺史府。 张拯则在常言的保护下,带着鱼符去调动驻扎在晋阳的另一支折冲府军队。 犹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张拯和李承乾,直接让并州的各方势力都傻眼了。 以王氏为首的一干世家大族,迅速召开了紧急会议。 剩下的一千兵马,张拯却没有将之分兵让他们去晋阳宫和刺史府。 而是将这一千兵马的指挥权,交给了得知张拯与李承乾已经到达晋阳的消息后,突然冒头的魏征与杨寿。 张拯则是与早已赶到晋阳的陈瑀等人汇合,去应对那在晋阳出现的第三股神秘势力去了。 …… 魏徵果然没有辜负李世民的厚望,竟带着一千将士将晋阳县王氏这一支的祖宅给围了起来。 太原王氏是大族,主要分为两支,一支在晋阳县,一支在祁县。 唐朝的世家门阀,其核心大多是由家族内直系血脉成员组成。 由魏晋传下来的高贵公卿身份,再加上雄厚的财力。 垄断了当地的土地以及教育资源,然后再经过数十上百代人的苦心经营。 逐渐形成了可以代表当地文化主流的文化学派。 在当地的民间和官场,都有很高的威望,甚至能直接影响到中枢的决策。 又因为其身具强大的势力与财力,再加上对教育资源的垄断。 使得当地的读书人不得不仰其鼻息,才能顺利的走上官场这条路。 所以为什么说世家大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举个例子,太原王氏的势力范围之内,哪里出现了一个好的读书苗子。 那么以太原王氏的财力与势力,以及手上掌控的教育资源,很容易就能将这个读书苗子招入门下。 因为这个读书苗子需要的一切东西。 钱财、书籍、名师的教导,哪怕是想要进入官场,太原王氏都能轻易的办到。 这样的读书苗子出现了一个,两个,三个,就这样被太原王氏全数收入彀中。 那么这些从太原王氏学有所成的读书苗子,将来成为了一方大儒,或是一地主官。 就会被冠以太原王氏某某大儒,太原王氏某某主官这样的前缀。 再加上其家族中最好的资源,都被用在核心成员身上。 那么世家大族本身族内人才辈出,再加上遍布各地的门生故吏。 门阀根深蒂固,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这些,就是世家大族的底蕴所在。 他们善于发现人才,培养人才,使用人才。 与之相比,世家大族所掌控的武力,反而不值一提。 当年李渊起兵反隋,世家大族登高一乎,可谓从者如云。 这些“从者”,就是那些深受世家大族影响的百姓,官员和将士。 所以大唐才能在短短一年时间迅速平定天下。 对于大唐的建立,可以说世家大族功不可没。 但那都是老黄历了,李家如今一跃从反抗者摇身一变,变成了统治者。 李世民想要掌控天下百姓,让天下百姓俯首听命。 而世家门阀,也想继续保持自己在百姓当中的影响力。 大家都想掌控百姓为自己服务,这就是矛盾的根源,所以皇权与士族,只能选择对立。 这不是李世民和太原王氏的私人恩怨,而是两个权利阶层的对立。 不管皇帝是谁,是不是李世民,李建成也好李渊也好,前隋的杨广也好,这样的矛盾都是必然会产生的。 而这,也是为什么世家门阀如此痛恨张拯的原因。 世家大族想要弄死张拯,不在于粮食,不在于以工代赈,甚至不在于限奴令和随时在诋毁他们的报纸。 而是因为张拯这个人的出现,他所献上的活字印刷术,让教育变得不再那么奢侈。 张拯没有献上活字印刷术之前,李世民就培养不了人才了吗。 当然也不是,但是代价必然高昂到让李世民宁可对世家大族低头。 而活字印刷术的出现,让李世民有了与世家对抗的底气。 随着印刷成本的降低,书籍将会越来越普及。 只要书籍普及开来,有志读书的人,对世家大族的依赖性便没有那么强烈。 再者,以大唐庞大的人口基数,只要书籍普及,迟早会涌现出足够的人才为李世民服务,帮助他维持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转。 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就是世家门阀被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时。 所以,那些门阀们如何能不痛恨造成这一结果的罪魁祸首,张拯张县男。 甚至恨不得剜其心,食其肉,再把张拯骨灰给杨咯。 …… 张拯和李承乾提前赶到晋阳这一步棋,真正起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 不论是晋阳宫内的李氏宗室,还是太原王氏,亦或者并州刺史府的一众官员。 全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晕头转向,然后在心中生出一股荒谬之感。 昨日里探子不是回报说张拯与李承乾率领太子亲卫,还在千里之外的晋州境内吗? 怎么今日就突然出现在晋阳了。 “被耍了。” 这是晋阳城内各方势力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但事实就是如此,张拯和李承乾已经到了,并且第一时间控制住了晋阳宫和刺史府。 魏征虽然没有像李承乾和张拯那般,直接控制太原王氏的祖宅。 但是却率领一千人将太原王氏的祖宅给围了起来,切断了太原王氏的消息来源和进出通道。 完全就是将当初张公瑾在太原干的事情给复刻了一遍。 当然,如今的形式自然不像当初那般严峻, 张公瑾率领的三万大军和魏徵率领的一千人也不可同日而语。 当时的形势,李世民是真的起了将太原王氏以及其他世家门阀连根拔起的心思。 但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第一百零八章 高手 王氏祖宅的中堂内,晋阳这一支的族长王渊脸色涨红,正在大发雷霆。 中堂内一切肉眼可见的的东西全数被王渊砸了一个粉碎。 口中正在大骂:“魏徵小儿,你个田舍奴,该死的田舍奴……” 发怒的原因也很简单,王渊刚刚召集族内核心成员开完会。 却听得下人来报,祖宅又被围了,这一次是魏徵。 而围困王氏祖宅的兵马,竟然只有区区一千人。 王渊得知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派人出去和魏徵交涉。 没想到魏徵非但不买账,还将王氏派出的使者乱棍打了一顿,丢回了王氏祖宅门口。 王渊顿时怒火攻心大发雷霆。 话说回来,站在太原王氏的立场上,祖宅接二连三的被围困。 让太原王氏的核心成员全部都很恼火。 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太原王氏以往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短短几个月内,接连被围了两次,让千年世家的面子往哪搁? 王氏其他的直系成员,守在中堂门口也是脸色铁青,不敢进去劝上一句。 下人和女眷们更是躲得远远的。 如果说张公瑾那一次,三万大军让王氏族人不敢略其缨锋。 那么这一次,魏徵率领一千人围了王氏祖宅,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也不怪王渊发那么大的火,实在是魏徵欺人太甚。 晋阳当下的局势就是如此。 但段恒率领的钦差队伍这边,就没那么顺利了。 时间退回到两天前的中午,由将士假扮的李承乾端坐在马车里。 旁边伴驾的是另一个身形与张拯差不多的将士假扮的张拯。 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斥候的队伍依旧散出去六十里开外。 虽然每天扎营时,还是会有人摸到大营附近。 但对于整支队伍来说,除了被这些刺客骚扰拦截弄得不胜其烦,倒也没有出现什么伤亡和损失。 一千两百人的队伍少掉两百人,区别并不大。 更何况有一百人是更早的时间消失掉的。 再加上散出去的斥候,本身钦差队伍的人数就一直维持在九百人左右。 李承乾和张拯走后,段恒自然是减少了斥候的拨数,加大了回禀的频率。 给各方势力的探子营造出了一种,段恒很注重周边风吹草动的错觉。 这一天,依旧和前几天一样,昨天半夜里又来了数拨,想要浑水摸鱼的江湖游侠儿。 可惜,这是军营,里面驻扎的是大唐最精锐的将士。 是以大多在还未摸清大营布置方位时,就被将士们发现给处理掉了。 但漏网之鱼总归难以避免,将士们一千人,不可能防住四面八方的所有漏洞。 还是让一个武功不错的刺客摸进了大营,太子亲卫这边付出三个将士轻伤的代价,才将其格杀。 弄得全军将士疲惫不堪,一整夜都没休息好。 但是赶路的计划不能被耽搁,所以段恒还是率领着队伍早早的生火造反之后就拔营北上。 赶路的途中,段恒也在地图上看见了前马岭找个地方。 作为一个领军的将军,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前马岭地势险要,是一个埋伏敌人的好地方。 只需要在两边的小山上安排一支骑兵,一支弓箭兵,在敌军入岭时截断出口。 只需三轮齐射,敌军只能选择往来路退去。 然后再让骑兵自上而下冲阵一次,来军定然全军覆没。 但是,这样的事情,段恒能想到,其他人也能想到。 既然大家都能想到,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去按照兵书上去排兵布阵呢。 那是作死,不是打仗。所以才说,水无常形,兵无常势。 正是基于这样的心理,段恒的队伍还未到达前马岭时。 段恒便派出斥候,将前马岭两边的两座小山搜寻了个遍。 确认没有埋伏之后,便下令通过了,因为在这种一眼就能看穿可能有埋伏的地方埋伏,不是一个很好的注意。 但段恒没有料到,竟然真的有人会在这里埋伏他们。 不过,不是军队,而是两个人。 没错,就是两个人,不是两千,不是两百,就是两个。 一个使用长棍的中年人,和一个手持马槊的青年人。 待假李承乾的车驾进入岭口之后,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一块巨石自一侧山间滚落在官道上,拦住了队伍的去路。 然后,两个‘刺客’,就这么从一侧的小山上拽着一根藤条,如轻灵的猿猴一般,在悬崖上凸起的小石块中借力。 几个起落,就这么跃进了队伍中间,也相当于跃进了近千人的包围圈。 就在段恒认为这两人必死之时,却没想到这两人当真是悍勇无双,端得是勇猛无比。 由于大部队已经全部进入了狭隘的岭口,此时想要列阵完全是白日做梦。 能直面刺客的将士有限,但大唐军中精锐的将士,在两个刺客手下竟无一合之敌。 冲阵的两个刺客互为犄角,似乎对大唐军中的阵列和弱点极为清楚。 每一次出手,都能找到合围的将士们最薄弱的那个点。 眼看就要杀穿军阵,杀到‘李承乾’的车驾旁时,段恒终于急了。 此时段恒距离‘李承乾’的车驾还有一段距离,而这段距离中间被大唐的将士塞了个满满当当。 段恒想要过去救援都做不到,此时段恒心中不由得无比庆幸李承乾的先见之明。 没想到世家门阀竟然能请来这等高手助阵。 要是李承乾和张拯此时还在对伍中,李承乾或许没人敢动。 但张拯,必然凶多吉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声爆喝突然从众人头顶传来。 “武当张浮生。” “陕州剑客黄家豪。” “前来救驾。” 然后,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另一侧的山崖,再一次荡下来两个人影。 一个身穿灰蓝色道袍的小道士,一只手荡着藤条,另一只手,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一个身着粗布麻衣游侠儿打扮的剑客,悬挂在腰间的剑还未出鞘,背上背着一个比人头还大的大葫芦。 两个人都非常年轻,出场方式也和那两个刺客一模一样。 借助藤条下山,在山崖间凸起的小石块上借力,荡进了混乱的队伍当中。 第一百零九章 仗义出手 但将士们听得很清楚,这两人喊的是前来救驾。 而且率先表明了身份,说明这两人是“自己人。” 听见两人的爆喝,那两个刺客也是愣了一下。 就这么一刹那,小道士和游侠儿也落入阵中。 并且抽出长剑对上了两个刺客。 段恒大喜,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竟然会有帮手出现,不管这帮手怎么来的。 至少,能为自己赶到假李承乾和假张拯身边争取一定的时间。 小道士对上了手持马槊的青年,年轻游侠儿则对上了用长棍的中年刺客。 双方没有过多的言语,甫一交手,便在一干将士中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这等层次的高手交起手来,如果不能列好阵势,单兵将士几乎插不上手。 而这两个刺客,似乎对唐军的阵势非常清楚。 所用的招式也是大开大合,像极了军阵厮杀的手段。 “所有人听我命令,散开,五人一组列好阵容。” 两个刺客被赶来救驾的小道士和游侠儿拖住,段恒见机连忙下令。 将士们也摒弃了之前混战的形势,自觉组成了一个个的小队伍。 在这种地形下,全军列阵能发挥的作用还不如小队组阵各自为战。 唐军毕竟天下最精锐的强军,一开始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一旦让军队反应过来,任你是何等江湖高手,在军队面前也要喋血饮恨。 “前翼突击,刺!” 两个刺客身后的小队,在火长的带领下,同时刺出了手上的长戟。 那两个刺客,前有大敌拦路,后有已经列好阵势的将士。 一时不查之下,竟然被将士的长戟伤到。 两支小队的火长一看奏效,连忙下令: “前翼退,阵列轮换,后翼突击,刺!” 两个刺客大骇,江湖游侠儿一旦与军队发生缠斗,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使用长棍的中年刺客掸开游侠儿的长剑,回身对上了列阵的唐军。 恰好就在此时,从人头的缝隙中看见了骑在马上的“张拯。” 他是见过张拯的,就在世家大族派出刺客刺杀张拯的时候。 他作为压阵的人,拦住了要去解决射雕手的故人之后,张拯的亲卫陈瑀。 但是此刻看去,骑在马上那人决对不是张拯,哪怕是同样的铠甲,同样的身形。 但那张脸,不是张拯。 “中计了。” 中年人心中升起了明悟,是啊,以张拯的脾性,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的等着世家大族派出的刺客源源不断的到来。 “这是个圈套,张拯根本没在阵中,走!” 中年刺客对着那青年刺客大喝一声,然后拼出性命用长棍拦住了大唐将士刺出的戟尖。 青年人听到撤退的命令,手中马槊一挥,拼着胸膛挨了两剑的代价,与那年轻小道士和游侠儿拉开了距离。 马槊,本就是军中悍将才能使用的兵器,配合一匹好马,在冲阵之时,很难遇到对手。 青年刺客与两人拉开距离之后,以马槊开道。 换成中年刺客来应对追过来的小道士和游侠儿。 段恒见两人欲逃,怎么可能让两人就这么走掉。 段恒自认武艺不差,不然也不会成为太子亲卫的校尉,贴身保护太子殿下的安全。 当即改变了方向,拦在了两人杀穿军阵之后的必经之路上。 两个刺客着实勇猛,怕是霸王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竟然硬生生的在两个剑术超群的青年的拦截之下,还能杀穿了军阵。 虽然身上也是到处挂彩鲜血横流,整个人都变成了血葫芦一般。 却更是增添了几分威势,恍如杀神一般。 段恒抽出军中制式的百炼横刀,朝着两人迎了上去。 那青年刺客马槊一颤,朝着段恒欺身而上。 “嗡!” 马槊与横刀砰到了一起,发出了一声金属相交般的颤音。 青年刺客身形丝毫未动,段恒却被一股大力震得往后退出了三步。 “走,不要与他缠斗。” 那中年刺客以一敌二,在两柄犹如毒刺一般的长剑凌厉的攻势下,已经隐隐落入了下风。 段恒抖了抖有些发麻的手腕,定睛看去,虎口已经裂开渗出鲜血。 百炼的横刀,刀刃上都被那青年的马槊震出了一个缺口。 段恒不信邪,再次提刀欺身而上。 但那青年刺客,听那中年刺客如此吩咐。 却是对欺身而来的段恒视而不见,手中马槊朝那小道士和游侠儿横扫而去。 逼得那小道士和游侠儿不得不退开一步,暂时避开马槊的威势。 中年刺客见段恒的刀已经快要落到青年刺客的头上,一把抓住青年刺客往自己身旁一拉。 “哧啦” 横刀的刀刃狠狠的划过了青年刺客的肩膀,在青年刺客的肩膀到腰间留下了一条长达一尺,深可见骨的伤口。 中年刺客趁势一棍敲在段恒的手臂上,段恒的手臂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横刀落地,中年刺客带着青年刺客几个闪身之间,消失了踪影。 那小道士和游侠儿望着逃跑的刺客,又看见了段恒因为那一棍重击,手臂弯曲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最终还是放弃了追逐刺客的打算。 小道士来到段恒身前,一把抓起了段恒的手臂。 在段恒失去知觉的那只手臂上摸索了一阵。 对着段恒说道:“手臂骨折了,我现在要给你正骨,忍着点。” 段恒额头上冒出汗珠,点了点头。 小道士说完,对着段恒弯曲的手臂一掰。 “咔嚓”一声,段恒的手臂变成了原来的样子。 而段恒,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差点儿让自己昏厥过去。 嘴上却是牙关紧咬,没有发出一丝痛哼。 看着痛到脸色发白还一声不吭的段恒,那年轻游侠儿的眼中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神色。 然后取下背后背着的大葫芦,伸手捏住段恒的下巴,给他灌了一大口酒。 “还不错,虽然身手一般,却有这般耐力,是个好汉子,配喝我的酒。” 年轻游侠儿说完这一句,又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见小道士正在给段恒的手臂敷药上夹板,又给小道士来了一口。 段恒强忍着疼痛,对着那小道士和游侠儿道谢:“多谢两位侠士仗义出手。” 第一百一十章 随性洒脱 “不谢,只是不想一位能做实事的人折在莫名其妙的争斗里。” 黄家豪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将葫芦背回背上,面无表情对着段恒语气生硬说了一句,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我这朋友性格就这样,将军别介意。” 小道士张浮生开口对着段恒打了一个圆场。 “不敢,在下心里只有感激,对了,两位是如何得知,刺客会在此埋伏的消息的?” 听两人出声,段恒不敢轻信,暗自戒备着忍着疼痛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现在除了太子亲卫的将士,段恒谁都不敢相信。 虽然这两人帮助自己解决了当下的困境,对那两个刺客也没有留手之意。 但谁说得清楚,他们就没有所图? 小道士见段恒疑惑,暗想此人恐怕心中也在戒备着他和黄家豪,解惑道: “我道门自有道门的消息渠道,却是不方便向将军透露。 正如我这好友所说,我们只是不想一个能办实事的人,折损在这种没有意义的斗争里。 恰巧又云游至附近,得知消息后便赶来相助。 却不曾想太子殿下和张县男早有安排,倒是我等孟浪了。 总之我们没有恶意,将军放心便是。” 段恒听小道士这么说,心中的戒意稍稍减缓,想对着两人拱手道谢。 右手却抬不起来,只好微微颔首,朝着小道士张浮生和游侠儿黄家豪道: “二位侠士今日的援助之恩,在下心中感激不尽。 只是在下职责在身,如今刺客既然退去,在下也要再次拔营北上。 不知二位侠士接下来有何打算,是否要一同前往晋阳?” “呵呵,将军请自便。 我等云游天下求的是随性洒脱,而今事了,便不去晋阳趟这摊浑水了。 就此别过吧,日后有缘再会,告辞。” 张浮生洒脱一笑,对着段恒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站立一旁的高冷游侠儿黄家豪见张浮生准备走了,转身跟上了小道士。 见两人当真如同他们所说那般随性洒脱,说走就走。 段恒倒是没有强留的心思。 只是心中未免有些遗憾,若是这两人当真没有什么图谋。 这般放任他们离去,太子殿下和张县男或许就错失了两个绝佳的帮手。 但像这等人物,说话做事必然随乎本心。 不说段恒止住了招揽的心思,就是段恒真的开口招揽,他们也未必愿意给李承乾卖命。 说不得反而弄巧成拙,起到相反的效果。 就在段恒与两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太子亲卫的将士们,已经自觉的将方才与刺客缠斗受伤的袍泽们聚拢在了一起。 随行的医官正在为受伤的将士整治伤势。 好在方才的刺客只有两个人,又是在这种狭隘逼仄的地形下作战。 真正与刺客正面对上的将士并不多,所以没有造成人员死亡。 只有两个倒霉蛋被那青年刺客的马槊扫中,肋骨断掉了几根。 受伤最重的反倒是最后出手阻拦刺客,被刺客一棍子将手臂打折的段恒。 待随军医官为受伤的将士清理完伤势,段恒抬手制止了医官想要为自己重新包扎手臂的打算。 段恒是武将,从小练武,筋断骨折也是常事。 这样的伤势并不算严重,那小道士上夹板的手法也很好,没有重新包扎的必要。 随军医官退下后,段恒找了一块布条将手臂挂在胸前,等着手臂自己慢慢长好。 看着张浮生与黄家豪的背影消失在官道上。 段恒翻身上马,遗憾的自语:“罢了,强求不得。” 随后用好的那只手举起横刀,下令道:“全军列阵,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出发晋阳。” 这是两天前段恒所率领的太子亲卫这边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那两个逃走的刺客,带回去了张拯和李承乾没有在钦差队伍当中的消息。 接下来来的几天却异常顺利,那些随时有可能出现的骚扰拦截与刺杀,直到钦差队伍进入晋阳城都没有再发生过。 段恒那边有高人仗义出手相助,张拯这边也不差。 晋阳也是大城,城内也有东西二市,城内居住的百姓超过二十万人。 经济,规模,人口,都是大唐除了长安,洛阳之外的第三大城市。 城内分为三十六坊,取三十六天罡之意。 虽然不如长安一百零八坊那般格局宏大,但是单论一坊之面积,却隐隐比长安的一坊还要大出许多。 青牛坊是西城的一个大坊,位于晋阳西市旁。 坊内居住的人大多为贩夫走卒与行脚客商。在这里做生意的,不仅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还有异域番邦的外国人。 邱记羊肉汤算是青牛坊的老字号了。 店主是个很和气的中年人,名字叫邱平,这家羊肉汤铺子传到他手里已经是第三代了。 所以整个青牛坊,没有人不认识他的,也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由于邱记羊肉汤选料用料都颇为讲究,做出来味道也很好。 居住在青牛坊的人,时不时的都喜欢来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羊肉汤打打牙祭。 是以店铺的生意一直不错。 就在魏徵围困太原王氏晋阳祖宅之时。 张拯也在侍卫的领路下,来到城西青牛坊的邱记羊肉汤铺子。 由于时间到了傍晚,早已过了唐人的饭点,邱记羊肉汤铺子便准备打烊了。 店铺内没有其他小厮帮忙,只有店主和一个青年,还有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正在收拾桌椅。 青年人是店主的儿子,老太太则是店主的母亲。 “老板,来一碗羊肉汤,再切一碗羊杂碎。”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正在忙碌的邱平手上一顿,这个点了还有人来吃东西吗。 或许是行脚才进城的商人吧。 有生意自然不可能不做,邱平头也没抬的应道:“好咧,客官稍坐,羊肉汤马上就来。” 张拯迈步走进了铺子,找了一张收拾干净的桌子,拉出一个木墩坐了下来。 “咳!咳!” 见店主邱平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没看他们,随行的陈瑀忍不住咳了一声。 或许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邱平终于将视线向张拯一行人投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士 邱平看见了陈瑀,也看见了陈瑀旁边坐着的一个少年,还有一位面白无须看不出年纪的老人。 邱平面色一怔,手上的动作不停,一手熟练的切着养杂碎。 一边对着帮忙的那青年说道:“十三,先将你奶奶扶进房内休息,店里的事情我来做就行。” 那青年应声:“知道了父亲,一会儿我再出来帮您。” 然后放下手中的活计,净了手扶着老人从铺子后门进了一个小院。 见儿子扶着母亲朝后院去了,邱平端着羊汤和羊杂碎来到了张拯三人的桌子前。 将羊肉汤和羊杂碎放到张拯面前后,转身看了看街道上。 见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便将铺子的大门关了起来。 插上门栓,然后又点起一盏油灯。 这才来到张拯面前单膝跪地,小声道:“属下邱平,见过少郎君。” 张拯目睹着邱平做完这些事情,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滚烫的羊肉汤,顿觉舌尖鲜美无比。 不由得称赞了一句:“不错。” 然后又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羊杂碎放入口中。 没有丝毫的脏器味道和羊肉的膻味,只有简单的盐味混合着肉香。 就是嘴巴极叼的张拯,也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待张拯喝完羊肉汤,吃完羊杂碎,擦了嘴之后。 好像这才看见单膝跪在地上,低头拱手的店主邱平似的。 轻轻说了一句:“起来吧,坐。” “是。” 邱平对于张拯的忽视没有任何不满,闻言应了一声,坐到了陈瑀旁边。 张拯在打量着邱平,邱平也在打量着张拯。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老好人一般都邱记羊肉汤铺子的老板,竟然是邹国公府的死士。 没错,就是死士。 甚至是邹国公府内地位极高的死士。 因为据陈瑀所说,邱平手底下至少能号令府内两百位以上的死士。 张拯虽然猜测家中肯定有死士的存在,但是以往从未见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家中的死士。 邱平这个名字,也是今天第一次听陈瑀说起。 国公府,自然也有自己的底蕴。 死士与刘三等人不同,虽然刘三等人也算得上府中的底蕴之一,但他们毕竟是退役的老兵。 忠于张公瑾,但是更忠于皇帝李世民。 死士则完全不同,他们只单纯的忠于邹国公府。 只要手持信物,哪怕张拯要他们去刺杀皇帝,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死士还有另外一种叫法,叫做家臣,顾名思义,忠于某一家的臣子。 但家臣又未必是死士,还有可能是某一方面造诣极高的人才,被某一家供奉起来,成为某一家的家臣。 这一类的家臣,与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公卿士大夫们豢养的门客相似。 一句话,死士必然是家臣,但家臣不一定是死士,也可能是门客,供奉。 “邱平。” 张拯轻轻的喊了一声。 “属下在。” 坐在一旁的邱平听见张拯的声音,下意识的应道。 “东西陈瑀已经给你了,我要的结果呢?” 张拯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但视线却一直盯着邱平,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回少郎君,目前属下已经初步查明,那些人,确实是一些不甘寂寞又自命清高的人,与少郎君心中所想一致。 少郎君做出来的东西,业已被那些人取走。 只是那些人太过狡猾,属下每一次查明他们的驻地,再去查探之时必然人去楼空。 所以到现在,属下也没能打探出他们真正的巢穴在哪里。” 说到后面,邱平的脸上露出了惭愧之色。 突然再次单膝跪地,对着张拯抱拳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少郎君责罚。” 张拯端坐在主位上,嘴里喃喃自语道: “呵呵,果然是他们,现在天下太平了,又想着出来搞事情吗。” 然后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的在桌子上敲击着。 对着邱平说道:“起来吧,不怪你,狡兔尚有三窟,何况是那些人,要是让你们这般轻易地就找出来了,陛下也不会让我来了。” “属下,惭愧。” 邱平面露尴尬之色,呐呐的道出一句,然后站起身来。 “行了,既然确定是那些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将你手上所有的资料送到晋阳宫,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 “是,属下明白。” 邱平等人是邹国公府的死士,却是不宜在这些事情上面过多的露面。 虽然李世民未必不知道各家豢养死士的事情。 但知道你豢养死士是是一回事,谁家府上没有几个死士。 你养了还要放出来上窜下跳,这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既然他们已经打探出来这些事情,让他们重归于寂是应有之意。 接下来怎么和那些人打交道,张拯也隐隐有了腹案。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张拯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陈瑀自觉的帮张拯打开了铺子的大门,就在张拯快要走出大门之时。 邱平突然开口说道:“少郎君,属下的儿子在此事中也有参与,是否……” 不等邱平说完,张拯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背对着邱平说道:“那便让你儿子送来吧,我在晋阳宫等他。” 听完张拯的话,邱平面色大喜,突然对着张拯的背影拜了下去。 …… 张拯背对着邱平,如何能不知道邱平的想法。 脸上露出一个让人难以捉摸微笑,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青牛坊,便逐渐有人汇入了张拯身后的队伍里。 走出一段路后,张拯的身后已经多出来百余人,正是邹国公府随同陈瑀先一步来到晋阳的亲卫。 从国公府跟着张拯来晋阳的亲卫有两百多人,还有一百多人现在还在段恒率领的钦差队伍中,没到晋阳。 两个这折冲府的将士,分别在李承乾和魏徵手里。 本来按照李世民的本意,这两个折冲府的将士,是给张拯用来人道毁灭那些人的。 晋阳宫内的宗室们,还有并州刺史府的官员,根本没有反抗李世民的决心和胆子。 对付他们,也完全用不着军队出手。 魏徵手上可是已经实实在在的掌握了所有的证据,按图索骥的抓人便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宗正寺 那么张拯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主意的呢? 其中根本没有什么改变主意的说法,从一开始,张拯就没有想过要对那些人进行人道毁灭。 特别是现在已经确定了,那些人确实是自己所需要的人才之后。 就更用不上军队了,所以张拯很大方的将这两把牛刀,拿给李承乾和魏徵宰鸡用。 传播几句谣言算什么,李二做的那些事情,哪一桩哪一件李二敢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没干过那些事情。 人家最多是把实情告诉了晋阳的百姓而已。 这就是张拯此刻最真实的想法,人才难得啊。 若是那些人识相的话,张拯未必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 说到底,现在天下太平了,他们出来搞事情。 无非就是求官,求财,求名而已。 “一群想当婊 子又想立牌坊的家伙,看本公子怎么拿捏你们。” 张拯脸上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喃喃自语了一句。 在天黑之前,张拯踏入了晋阳宫的大门。 晋阳宫,始建于东魏孝静帝武定三年,权臣高欢开始在晋阳县修筑晋阳宫,并在天龙山开凿石窟,建避暑宫。 隋文帝开皇九年,晋王杨广扩建晋阳宫,并在晋阳宫外筑周七里、高四丈的宫墙。 初名“宫城”,隋文帝更名为“新城”,以区别于原有的大明城。 开皇十六年,杨广又下令建筑仓城,城周八里、高四丈,东城墙与新城西城墙相连。 杨广继位后,大业三年北巡,路经晋阳,下诏重建东魏晋阳宫,并设晋阳宫监管理,有正监、副监各一名。 大业年间,李渊官拜太原留守,领晋阳宫监。 大唐建立以后,晋阳宫就成为了李唐皇室的行宫。 由前隋时期投靠李渊的原晋阳宫内侍少监严松,为晋阳宫留守。 张拯踏入晋阳宫大殿,看见的就是严松体若筛糠的跪在李承乾身前。 李承乾则坐在龙椅下方新置的方殿上,看着手中的一册账簿面色铁青。 “墙角挖到自家屁股下面了,好,好啊!” 李承乾将手中的账簿扔在了跪在地上的严松身上,一巴掌拍在身前的案几上,极力的掩饰着内心的不平静。 听见李承乾的声音,严松把头伏得更低了。 “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张拯走到严松身旁,捡起了李承乾丢下来的账簿看了一眼。 “宗室的锅,对一个太监发什么火。” 张拯将账簿整理好,递给了身后的常言,然后走到了李承乾身边。 说起来,这次的事情还真牵连不到这位留守晋阳宫的老太监身上,反而要给他记上一记大功。 魏征之所以能那么顺利拿到李唐族老们手中的账簿记录,这老太监功不可没。 只是李承乾显然心中怒及,所以这老太监难免受池鱼之灾。 “拯哥儿,我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凑出六万贯就敢帮助皇祖父起兵的族老们,竟然会在短短十几年时间里腐朽至斯。 若是我们晚来几天,怕是这份账簿都看不见了。嘿嘿,墙角挖到自己屁股下面,还真是令人意外啊,难怪父皇非要我来一趟晋阳。” 李承乾冷笑一声,显然余怒未消。 当初李渊任太原留守受到隋炀帝猜忌,决意起兵之时,受到各方掣肘。 要粮没粮,要人没人,正是这些族老们给李渊凑出来六万贯。 李渊这才有了起家的第一桶金,然后才是世家大族的锦上添花。 而李渊登基之后也没有忘了族人的帮助,封王的封王,给钱的给钱。 总之高官厚禄,娇妻美婢一样没少了他们。 但是没有想到这才过去十几年,这些人竟然已经腐朽堕落至斯。 甚至不惜明着朝赈灾的粮食伸手,也难怪李承乾会如此愤怒了。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宗室的事情张拯也不好插手。 只能拍拍李承乾的肩膀,对他说道: “这是家事,自己处理吧。” 李承乾点点头回了一句: “我心里有数,父皇既然叫我来晋阳,那么宗正寺的权力,就不能再放在他们手里了。” 宗正寺,是专司管辖皇族,宗族,外戚的人丁录籍,教育,爵位袭传,俸禄发放,封地调配等等一切皇族事务的地方。 内设宗正寺卿大宗正一位,副官为宗正少卿,以及宗族长老等数位,皆由李唐宗室里德高望重的族老担任。 又由于李唐的先祖老子李耳是道家的创始人,所以道教也就成为了大唐的国教。 所以宗正寺还司职管理天下的道士、僧侣等。 隋唐两宋相沿,与大理寺、鸿胪寺、光禄寺、太仆寺、太常司、司农寺、太府寺同为九寺之一,手中的权力极大。 而这一次,李唐的族老们能顺利的把手伸出去,宗正寺的权力可以说帮了他们不小的忙。 这也是李世民要李承乾来晋阳的主要目的,收回掌握在宗室手中的宗正寺权力。 而这事儿也就李承乾来能办得了,因为他是大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也是李唐宗室的下一任族长。 他不来,就只能李世民亲自前来了。 但以李世民的爆脾气,要是他真的驾临晋阳,只怕那些宗室族老们的性命难保。 终究李渊现在还活着,李世民也不能不顾及他的想法,该给的情面得给。 派李承乾来,也算是保留了几分他们当初资助李渊起兵的情面。 至少,李承乾不可能杀了他们,性命上有保障。 “行吧,那你自己处理,我要去补个觉,养好精神,明天还要去会一会那些不人不鬼东西。” 张拯打了个哈欠,连续五天不眠不休的骑在马上狂奔,已经让他疲惫不堪。 进城之后来不及休息又去调兵,又去见府中死士,这具十五岁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此刻最需要的就是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 至于李承乾,情况也和张拯差不多,甚至比张拯还要差一些,毕竟也才十三岁。 不过他处理的事情,可比张拯要面对的局势简单多了,张拯也就没有再劝他。 “起来,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 张拯走到跪在下方的太监严松身旁,用脚尖踢了他一下。 李承乾杀不了宗室,但杀几个宫人泄愤还是有可能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们不听啊 这太监还有用处,不能留给李承乾祸祸,张拯此举,也算是变相的救他一命。 但大太监严松显然不相信张拯的能耐,依旧跪在地上不起来。 张拯无奈的看了李承乾一眼,李承乾正在气头上呢。 但张拯发话要保这太监一面,李承乾也就没了计较的心思,对着跪在地上的严松喝骂了一句: “听不懂人话吗,滚。” 听见李承乾发话,严松这才磕头如捣蒜一般对着李承乾不断叩首道:“老奴遵命,谢太子殿下饶命。” 然后站起身来,感激的看了一眼张拯。 低着头对张拯说道: “您就是张县男吧,请随老奴来,老奴领您去歇息。” “走吧。” 张拯对着李承乾点头示意,跟着严松走了出去。 看着张拯和严松走出了大殿,李承乾也起身,在常言的侍候下朝关押宗室族老的宫殿走去。 晋阳宫的后殿,被平遥折冲府的将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承乾迈步走来,围着大殿的将士们自觉让开了一条通道。 “吱呀~”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起,李承乾亲手推开了关押宗室族老大殿的铜门,走了进去。 大殿内已经有宫人点上了巨大的牛油蜡烛。 二十多位李唐宗室的族老分列端坐在大殿两边。 以淮安郡王,宗正寺卿李神通为首。 李承乾虽然心中恼怒,软禁了这些族老,但是并未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 是以一干李唐宗室族老虽然脸上不好看,心中却还算安稳。 李承乾推门进入了大殿,一干李唐宗室族老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了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后生晚辈身上。 李承乾早已不复在前殿时那般愤怒的模样。 面色平静的接受了这些“长辈”的注视礼,然后毫不客气的坐上了后殿最上首的那张龙椅。 稳坐在龙椅上的李承乾,虽然面色稚嫩。 但终究是当了四年太子,身上自有一番威势。 上首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下首坐着一干头发胡子花白的的族老。 端坐在龙椅上的李承乾没有开口,大殿内的气氛顿时陷入了沉默,除了众人的呼吸声。 店内的沉默一直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最终,还是宗正寺卿李神通忍不住率先开口,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太子殿下,陛下……,准备怎么处置我们这些老头子?” 李神通其人,早年间也算得上宗室的将军之一,虽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但出身尊贵,乃是唐太祖李虎的长孙,太上皇李渊的堂弟。 大唐立国时,各项重大战役都有其参与。 李神通发问,坐在龙椅上的李承乾淡淡的说道: “二叔祖,您老应当知晓有些事情,国法难容。今日坐在这里的是我,就是父皇最大的仁慈。” 李神通听李承乾说完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一屁股做回了自己的座位,回了一句: “是,老臣……明白了。” 李承乾既然开口叫他二叔租,说明陛下还是从心里认为这是李氏一族的家事。 不打算大张旗鼓的办这件事情,毕竟,皇家也是要脸的。 李承乾继续开口说道:“父皇说,那些粮食,拿了也就拿了,都是自家人,大唐如今,也不缺少那点粮食。” “都是怪臣,臣老糊涂了,经不住他们的哀求,犯下这般大错,老臣知错了。” 李神通听完李承乾的话,一下子跪倒在大殿中央。 李承乾的话中似乎没有责怪之意,但是人老成精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句看似正常的话,背后隐藏的是李世民的滔天怒火。 就是他们这些李二认为的自家人,对自家百姓救命的粮食伸出了魔爪。 就是他们这些自家人,给李二的执政生涯当中抹上了一个大大的黑点。 但是李世民却因为自家人这三个字,不得不咬着牙背了这个黑锅。 见李神通跪在了大殿中央,龙椅上的李承乾淡淡的说了一句:“二叔租,您是长辈,哪有长辈跪晚辈的道理。” 嘴上如此说,李承乾却没有任何让他起来的意思。 “臣糊涂,臣财迷心窍利令智昏,是臣老糊涂了,臣知道错了。” 李神通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嘴里不断的说道知错,看得一旁的宗老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忍不住想起身来为李神通求情,但转念一想,自己也还是戴罪之身,只能在嘴里发出一声长叹。 李承乾扫视了一圈大殿内的其他宗老,大殿内坐着的人,年纪最小的都是自己的叔祖辈。 可是其他人虽然脸上满是懊恼,羞愧的神色,却从始至终只有李神通一个人站出来认罪。 李承乾不由得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还真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啊,一大把年纪了,眉毛 胡子都白了,事情敢做,却不敢认。 也就一个李神通还算有点骨气,难怪当初皇爷爷去长安登基,却没有带上这一群对于建立大唐“居功至伟”的宗老们。 “罢了,前段时间陇西遣人来报,祖祠年久失修漏雨,二叔祖,既然你自己都说自己老糊涂了,那便回陇西老家照看宗祠吧。 至于其他长辈,愿意留在晋阳的就留在晋阳,不愿意的,也随二叔租一同回陇西老家吧,路费宗正寺出。” 李承乾从龙椅上站起来,一脸意兴阑珊的宣布了最后的处置结果。 一句话,剥夺了李神通宗正寺卿的权力。 他很累了,没有时间陪这帮“长辈”在这扯淡。 听完李承乾宣布最后的结果,跪在大殿正中的李神通有些难以置信,随后面色突然变得苍白。 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太上皇,知晓此事吗?” 李承乾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走下殿来绕过了李神通,而后再没有看那些宗老一眼,径直走出了大殿。 收回李神通宗正寺卿的权力,其他人褫夺爵位,这是李承乾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见李承乾理也不理自己,李神通身体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扫视了一圈大殿内的宗老们,惨笑的说道:“早就跟你们说了,不能伸手,你们不听,你们不听啊,哈哈哈哈……” 李神通惨笑着说完这句话后眼皮一翻,没了声息。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随便逛逛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刚走出大殿没有多久的李承乾突然被赶来的宫人叫住。 常言瞪了那宫人一眼,吓得那宫人身体抖了一下。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怎么了?” 那宫人忙说道:“禀太子殿下,淮安王殿下,薨毕了。” “二叔祖,薨了?” 李承乾一愣,拔腿转身就要回去大殿,但刚刚迈出去步子,又停了下来。 对着身后的常言道:“奏表长安吧。” 人死如灯灭,既然李神通在这个关头死了,过往的一切也就化为云烟了。 只是对于李承乾来说,逼死一个族老的名声不太好听。 李承乾最终还是没有回到大殿,而是去休息了,赶了那么久的路,他早就撑不住了。 晋阳宫内那么多宫人,自然会处理好李神通的遗体,然后静待长安来人为李神通料理后事就行。 只一会儿功夫,李承乾来晋阳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第二天一早,杨寿手持魏徵的手令,下令孙大立拿下了并州刺史府的一干官员。 并州刺史府的一应政务权力全数由魏徵和杨寿接手。 有品级的刺史府官员二十四位,没有品级的小吏若干。 上上下下加起来数百人,整个刺史府无一人幸免。 孙大立在得到李承乾的指示后,看押着二十四两囚车,在晋阳城中饶了一圈。 然后出了晋阳,往长安方向而去。 张拯难得的找回了往日睡懒觉的感觉,直到日上三竿,才伸着懒腰走出了晋阳宫偏殿的寝宫。 但是一出门,就发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晋阳宫内各处大殿都挂上了白色的招魂幡,还有就是路过张拯面前的宫人全都面带戚容。 张拯心里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李承乾出事了? 难道那些宗室族老们不肯束手就擒,对李承乾痛下杀手了? 逮过来一个宫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淮安王李神通于昨夜去世了。 原来不是李承乾啊,那没事了。 至于李神通是谁,张拯一时间没想起来,只觉得有些耳熟。 张拯一路走到前殿,没有看见李承乾的身影。 就连昨晚伺候自己安寝的太监严松也不在。 张拯一想,李承乾肯定是去吊唁李神通去了。 虽然君臣有别,但是大唐以孝治国,李神通再怎么样也是李承乾的长辈,所以李承乾一大早就去李神通的灵堂去了。 既然李承乾有事情要忙,张拯也不打算叫他了。 让前殿侍候的宫人去帮忙叫一下严松,又让人给自己端上来一些食物,张拯开始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 没一会儿,严松头顶白幡,脚步匆忙的从外面走进了大殿。 “张县男,奴婢多谢张县男救命之恩。” 严松一进大殿就跪在张拯身旁,此时他已经相信了张拯的能耐。 因为就在昨晚李承乾安寝之后,跟在李承乾身边的老太监王德。 亲自动手将晋阳宫内的宫人内侍杀掉了一大批,鲜血染红了整个晋阳宫的偏殿。 但王德对于他这位晋阳宫留守太监,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张拯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对于跪在地上的严松视而不见,很好的贯彻了食不言的规矩。 吃完后用毛巾优雅的擦完嘴,又净了手。 然后走到严松身边对他说道:“起来吧,陪本公子走走。” 说完话迈步朝着晋阳宫外走去,严松见状赶紧起来跟上。 走出大门,刘三和陈瑀已经守在晋阳宫门前了。 亲卫们一齐朝着张拯问了一声好:“少郎君。” “大家早。” 张拯回了一句,然后挥挥手拒绝了陈瑀递过来的马缰。 几天狂奔下来,大腿内侧的皮都被磨破了,现在还隐隐作痛呢,张拯可没有骑马的兴致。 陈瑀见张拯打算走路,便将手里的马缰递给了另一个亲卫,对着张拯问道:“少郎君,我们现在去哪里?” “不去哪里,随便逛逛。” 张拯回了陈瑀一句,率先向前走去。 昨天夜里的混乱,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晋阳百姓的生活。 二十万人的大都市,焕发出了它应有的活力。 不如长安那般庄重,随时都有巡街的武侯维持长安的安定。 街头传来的各种叫卖声,让晋阳比起长安更多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张拯顺手从一个小贩推着的小板车上取下一个袋子。 打开一看,煮好的栗子,还剥好了壳。顺手丢了一粒在嘴里,软糯香甜。。 推车的小贩见来人是个少年,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只当是哪家权贵府上的公子。 脸上露出了职业性讨好的笑容问道:“客官,味道不错吧。” “还行。” 张拯点点头,又往嘴里丢了一粒。 “承惠,十文钱。” 张拯朝陈瑀看了一眼,陈瑀解下腰间的钱袋,摸出十个铜钱朝那小贩丢去。 那小贩袖子一卷,就将陈瑀扔出的十文钱卷到了手中。 这是很多小商贩都会的本事,陈瑀知道,所以才会直接扔钱。 但张拯却是没见过,不由得轻咦了一声。 “咦,好活儿,赏!” 在长安要吃这些东西,只用一个眼神,小绿裳就会给自己准备好。 哪里有什么机会去闲逛,要逛也是和纨绔们出入那些“高级场所”。 所以,小贩这一手,张拯还是第一次见。 陈瑀一听,又摸出十个铜钱扔给了那小贩,那小贩顿时笑开了花。 嘴里连连道:“谢公子赏赐,谢公子赏赐。” 然后又是伸出袖子一卷,将铜板卷到了手中。 再次用期翼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公子哥儿,希望能再得到他的一声赏。 但张拯却直接转身离去,走向了下一个摊位。 半个时辰后,大包小包的零食和特产之类的小玩意儿,挂满了陈瑀和刘三的一身。 张拯像散财童子似的,几乎把晋阳热闹的地方都给逛了一个遍。 也顺便观察了一下晋阳百姓的生活状态,大多数百姓过得还是比较安定的。 从表面上来说,被拿去长安问罪的那位刺史,为官一方还是做出了一些政绩的。 晋阳热闹繁华的景象就是最好的明证之一。 可惜,官做得好不好和政治不是一码事儿,站错了队,张拯也救不了他。 第一百一十五章 庙司坊 张拯今天格外的有逛街的兴致。 丝毫不顾陈瑀刘三等人哀怨的眼神,兴致勃勃的东逛一下,西逛一下。 “少郎君,咱们是不是该去办事情了?” 陈瑀跟在张拯后面,也混了个肚圆。 见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由得小声的提醒张拯一句。 “哈哈,不着急,不着急。我们现在不就在办事情嘛。” 张拯摆摆手哈哈笑道,见有卖酪浆的小贩从身前经过,又伸手取了一杯。 酪浆杯小贩用竹子做成的竹被装住,合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竹子清香。 “小二哥,问你个事情,我们都是外乡人,初来驾到,不知这晋阳城内可还有其他热闹的所在,人越多,地方越热闹越好。” 在陈瑀付完钱之后,张拯对那摊主问道。 那摊主接过钱,听面前这位公子哥儿发问,呵呵一笑说道: “呵呵,听口音公子是关中来的吧,要说俺们晋阳,最热闹的地方当属城隍庙所在的庙司坊了。 那里人最多,公子要是喜欢热闹,那庙司坊一定得去逛逛,到那去拜拜城隍老爷,求个姻缘运程啥的准得很呢。 好多像公子这样的外乡人,都特意跑来咱们这拜城隍呢。” “哦,呵呵呵,那行,多谢小二哥了,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热闹,既然知道了,肯定要去拜拜城隍老爷的,那庙坊司往哪里去呢,还请小二哥帮忙指一下路。” 张拯也是呵呵一笑,朝那小贩继续问道。 “公子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走到头就是了,庙司坊是俺们晋阳最大的一个坊,很好找的。” “行,多谢多谢。” 张拯再次道了一声谢,领着陈瑀他们就往城北走去。 “张县男,奴婢知道庙司坊的位置,不如由奴婢来给您带路吧。” 跟着张拯闲逛了一天的严松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笑声的对着张拯说了一句。 “咦,你怎么在这里。” 张拯吓了一跳,这个太监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张县男,早晨出门的时候您让奴婢跟着你的啊,说是有什么事情要问奴婢来着。” 严松委屈的替自己辩解了一句。 “是这样吗,好像是有这回事儿。” 张拯摸了摸后脑勺,这一天玩得太忘我,竟然把这太监给忘了,自己叫他跟着,是要问什么事儿来着? 张拯想了一阵,嗯,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 “先去逛逛庙司坊,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走吧,你叫啥来着,前头带路。” “奴婢叫严松。” “知道了,快走快走。” 张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催促道。 张拯一行人随着严松一路往北走,盏茶功夫便到了一个热闹所在。 那卖酪浆的摊主果然没说错,晋阳的庙司坊果然很热闹。 除了寻常百姓,还有在庙司坊讨生活的小贩。 还真是人头攒动,游人如织。 便是像张拯这样,身后领着一群狗腿子招摇过市的公子哥儿也不少。 只是当地的这些公子哥儿,声势比起张拯,就要逊色了许多。 毕竟张拯身后跟着的人都是清一水的壮汉,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看出来,张拯身后跟着的人绝对不是一般的家丁护院。 能称得上一句纨绔的人,家中的消息渠道自然不会差。 张拯又是生面孔,再联想到昨日发生的一系列变故,稍加联想,张拯的身份便不难猜测了。 但是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遇见了也就是相互打量几眼,他们碍不着张拯,张拯也碍不着他们什么事儿。 “公子,来拜城隍老爷的吗,我这里有上好的大檀香,只要五文钱一支……” “公子,进庙烧香吗,要不要买点香啊?” “公子,我的香最好,都是新做的大檀,要不要买一点儿?” 路旁卖香烛的商贩见张拯领着一群人招摇过市,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外地的贵公子。 一般这样的外地公子哥儿,出手都很大方。 张拯走过他们摊位时,全都卖力的吆喝起来招揽生意。 张拯双手背在背后,无视这些小摊贩的吆喝,一路从庙司坊走到了城隍庙。 “张县男,此处就是城隍庙了,晋阳的城隍庙也是整个大唐规模最大的城隍庙,您是否要进去烧柱香拜一下城隍老爷。” 严松弯着腰在张拯前面领路,到城隍庙门口时,开始为张拯介绍起来。 张拯抬头看去,晋阳城隍庙果然气派,光是金碧辉煌飞檐上翘的大门,已经快赶上晋阳宫的大门了。 “果然气派,既然来都来了,那肯定是要进去献柱香的,不然来干嘛。” 看着城隍庙内游人如织,有人进来有人进去,张拯感叹了一句。 “是,那老奴为您领路。” 严松听张拯这么说,弯着腰自告奋勇的当起了导游。 由于张拯的侍卫太多,不可能全都进去城隍庙,最终张拯挑选了陈瑀,刘三,还有充任了张拯一小段时间侍卫长的方穆陪同。 “张县男,请。” 严松在前面领路,顺便给张拯解说着晋阳城隍庙的一些典故和来历。 “百姓们供奉城隍的起源已不可考,而晋阳城隍庙最早是什么时候建立的,老奴也不太清楚。 奴婢小时候听老人们说,咱们晋阳的城隍庙,是历经了历朝历代的修缮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但是最大的一次修缮,是太上皇入长安登基的时候。 工部来了一群官儿,给城隍老爷重塑了金身,又增加了供奉赏善、罚恶、功过、奖惩等二十四司的偏殿。 作为太上皇的龙兴之地。晋阳城隍也是得了太上皇封正的,自那以后,这庙坊司就越来越热闹了。” 严松一边说着,一边领着张拯四人进入了城隍庙正殿,正殿供奉的就是城隍爷。 巨大的城隍塑像耸立在大殿中央,以平等博爱仁慈宽容的眼神看着这世间百态。 城隍爷塑像下面跪满了前来求钱许愿的人,张拯听了一阵,大多是一些求财求子求运的愿望。 一旁庙祝早就发现了四人,严松作为晋阳宫留守,在晋阳的地位,比之刺史也不遑多让了。 每日里要与无数人打交道的城隍庙祝,自然是认得这个老太监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找了一天 见严松在前面为一位贵公子领路,姿态低到卑微,庙祝心知,这是来了不得的贵人了。 取了六柱庙内自己做的檀香便走到近前。 庙祝不敢和那贵公子搭话,对着严松施礼后小声道:“严少监,这是庙内新做的檀香。” 严松为张拯介绍城隍庙的声音一顿,从庙祝手上接过,那六支比外间小贩做的还要粗上一圈的檀香。 对着庙祝小声回了一句:“多谢,有心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以严松堂堂晋阳宫留守加内侍少监的高贵身份,对于城隍庙祝这等小人物肯定是不会多加理会的。 但今天,这几柱香却是来得刚好。 听得严松道谢,那庙祝受宠若惊连道:“不敢”,弯着腰往后退去。 张拯打量完城隍庙的主殿,严松很有眼力见的将庙祝献上的檀香分出三支递给张拯。 张拯也不客气,伸手接过,对着城隍爷的泥塑拜了三拜,然后将三支大了一号的檀香插入了泥塑前的铜鼎里。 待张拯拜完,严松也将剩下的三支檀香插了进去。 至于张拯的三个侍卫,见庙祝给的香没有他们的份,双手合十一拜,便算拜过了城隍。 拜完了城隍爷泥塑的主殿,严松领着张拯出了门往一旁走去。 两侧便是供奉赏善司、罚恶司、功过司、奖惩司等二十四司的偏殿。 偏殿内同样有各司泥身塑像,以及日夜巡游神杀将等人的画像。 香火比之主殿要差了许多,但依然有不少人在烧香许愿。 在正殿拜过了,来偏殿也就是游览赏玩一番。 城隍庙说是庙,但其规模宏大并不比晋阳宫小多少,其内也少不了园林奇景曲径通幽。 两侧的墙壁上,还有不少前朝乃至前前朝的诗达先贤,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联句等等。 都是充满了人文气息历史意义的好去处。 不知不觉严松便领着张拯在庙内闲逛了一个下午。 见天色偏黑,张拯的肚子也开始有些抗议起来,这才结束了一天的闲逛生活。 “张县男,庙司坊庙外楼的糕点可是晋阳一绝,您既然游了城隍庙,那这庙外楼的糕点可不能不尝。” 五人走出了城隍庙,严松有些谄媚的对着张拯说道。 “唔,也好,那便尝一尝,正好肚子饿了,前头带路。” 张拯背着手,眼睛打量,临近天黑依旧热闹不减的庙司坊。 脚下四平八稳的跟着严松,没几步路就到了严松所说的庙外楼。 庙外楼跑堂的小二哥,见几个身着锦绣袍服的汉子,拥护这一位贵气逼人的少年跨进了大门。 身旁还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老者,连忙迎了上来,点头哈腰的问道:“客官,您几位?” 严松自觉的出面对那小二吩咐:“安排一个雅间,要靠窗的,另外,大门外边还有一百来号人,你都给咱安排好。” 小二一听,这是来大生意了啊,对着严松连连点头:“贵人放心,小人绝对给您安排妥当。” 然后唤来一个帮工领着张拯和严松上楼,自己一路往堂间小跑而去,边跑边喊:“掌柜的,来贵人了,来贵人了……” 帮工领着张拯等人来到二了包间,张拯对着窗子外面看了一下,对包间的环境很满意。 主要是窗子下面就是川流不息的街道,对面不远处还能看见城隍庙的大门,很方便张拯观察一些人和事。 “咚咚咚” 没一会儿,包间的大门被敲响。 “进来。” 随着严松的声音传出去,包间的大门被推开。 走进来一个老者,手上托着一个木盘,盘里只有一个银壶。 之前接应张拯他们的那个小二哥跟在老者后面,手上同样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上面摆放着几碟张拯叫不出名字的糕点。 老者在看见严松的一瞬间,就知道今天的贵人,身份绝对了不得。 连忙弯下了腰,对着被几人拥护着看起来身份最尊贵的张拯道: “几位贵人,小老儿是这庙外楼的掌柜,听说几位贵人驾临,小楼蓬荜生辉。 这是小老儿的老婆子今年新酿的桂花酒,还有新鲜出炉的桂花糕。 做出来的数量也不多,是以没有对外售卖,小老儿取了一些,赠与几位贵人尝个鲜。” 老者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雅间的桌子上,又将小二手中的托盘接过,将盘内的糕点一碟一碟摆放整齐。 “今年起了蝗灾,郊外的树皮都被蝗虫啃食殆尽,没想到掌柜这里还有桂花来酿酒,这庙外楼来对了,呵呵。” 张拯笑呵呵的打趣了一句,取过装酒的银壶打开盖子,顿时一股桂花味飘散出来,弥漫了整个房间。 “是说呀,小老儿也是在蝗灾未起之时,用纱布罩住了家中院子里的桂花树,这才没遭了那些虫子祸害。要不然,今年贵人可喝不到这个酒咯。” 老掌柜应了一声,老脸笑着皱成了菊花,对张拯的夸赞非常受用。 “晋阳当地的特色菜都来一份,还有,听说你们庙外楼的招牌是糕点。 既然桂花糕你送了,那其他糕点也来一点尝尝。 楼下的兄弟们都给本公子安排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张拯不是一个喜欢委屈自己的人,更何况现在是公费吃喝,顿时纨绔性子发作,对那老掌柜吩咐道。 然后拈起一块糕点放入了嘴里,味道确实不错。 “是,小老儿这就去安排,请贵人先吃点糕点稍坐歇息,菜一会儿就来。” 老掌柜点头应是,带着跑堂小二从雅间里退了出去。 “少郎君,咱们不去找那些人吗?” 白天张拯游性正浓,陈瑀不敢扰他的雅兴,所以很多疑问一直在心里憋着。 这会儿终于有时间坐下来休息了,便忍不住出声朝张拯问道。 “找啊,当然找,今天不是带着你们找了一天吗?” 张拯回了陈瑀一句,见严松已经给自己倒上一杯桂花酿,迫不及待的端起来尝了一口。 度数很低,就是一股桂花饮料的味道,但是喝起来有非常浓郁的桂花香味。 陈瑀听张拯这么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官兵又来了 心里暗想:“这叫找了一天,明明是玩了一天好吧。” 但张拯没有再解释,陈瑀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张拯品着桂花酿,陈瑀就在一旁吃桂花糕。 没一会儿,庙外楼的各种特色菜还是招牌的各种糕点就流水一般的进了雅间的桌子上。 “行了,都累了一天了,别愣着了,赶紧吃吧。” 张拯招呼了大家一声,然后自古自己的提起筷子狼吞虎咽。 其他人除了严松,都知道自家小郎君是个什么德行,也不跟他客套了,提起筷子自己吃自己的。 只有严松愣在一旁,看着这群不顾上下尊卑的长安来客狼吞虎咽。 然后提起筷子试探性的夹了一筷子菜,见没人理他,这才开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一群人吃饱喝足了,张拯率先剔着牙走出了庙外楼,此时的天色已经偏黑。 大唐实行的是禁宵制度,天黑了,会有巡街的武侯上街巡视,游人商贩一律不得在坊外停留。 所以,当张拯走出庙外楼时,大街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多数商贩都已经收摊回家。 只有一些行色匆匆的行脚商人,挑着担子或推着板车往城外赶去。 “严内侍,上前来。” 张拯见亲卫们已经聚集在自己身后,对着一旁的严松喊道。 “诶,张县男,奴婢在,您直接唤奴婢严松即刻。” 严松应了一声,来到张拯身前。 “王氏的祖宅你知道在哪里吧,带我去一趟,顺便也有些事情问问你。” 张拯示意严松前头领路,然后自己在后面跟上。 “回张县男,王氏祖宅在城东,离着咱们有不远的路程,只是现在天色已晚,一会儿巡街的武侯该赶人了 我们现在去吗?” 严松一听张拯要他带他去王氏祖宅,看了下现在的天色,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无妨,巡街的将士还敢驱赶我不成,赶紧走吧,去办完这桩事儿好回去睡觉。” 听完严松的担忧,张拯不由得哑然失笑。 哪个武侯会这么不长眼,来驱赶自己,在长安没有,在晋阳更不会有。 “是,那奴婢为您领路。” 严松点头应是,然后带着张拯等人浩浩荡荡的向城东王氏祖宅走去。 “你在晋阳宫内留守了那么多年,这晋阳城,除了太原王氏和那些宗室的人,可还有什么其他人在晋阳能说得上话?” 张拯背着手走在眼神身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严松脚步不停,似在思考张拯口中说得上话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但想了半天,能和太原王氏和宗室媲美的人或者势力,除了刺史府,还真没想出来。 但刺史府已经被魏徵一锅端了,连刺史都被押回长安受审了,眼看审问过后就是名典正刑。 而且晋阳刺史府上上下下的官员,大多出自太原王氏,不是出自太原王氏的也和王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一时间,严松还真拿不准张拯是什么意思。 想了一阵,只得老实答道: “回张县男的话,奴婢也不太清楚,就影响力来说,能和太原王氏以及宗室相比的,奴婢真想不出来。” 当然,张拯也没奢望从这老太监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听这老太监说不清楚,也谈不上什么失望之类的。 “行吧,那太原王氏可有什么隐藏在暗中的力量?” 张拯继续发问,如闲聊一般。 “这个,奴婢也不知,奴婢就是个阉人,哪能知道这种事情。” 严松苦下了脸,他就是个太监,也就只能在晋阳宫内那一亩三分地抖抖威风。 这位张县男怎么总挑些他不知道的事情问他。 第二个问题,严松还是没能回答上来。 张拯也不气馁,继续问道: “哦,那晋阳有没有那种黑恶势力呢,比如说黑社会啥的?” “啥。” 严松小声反问了一句。 这个黑社会是个什么东西,严松很确定,这是他第一次听说黑社会这种说法。 这可难坏了严松,他只是一个太监,在晋阳就是典型的位高权轻那种类型。 晋阳宫留守的名号说出去,哪一方都得卖一点面子,但其实要说手中的权力,是真的不大。 黑恶势力他倒是听懂了,但是也没听说晋阳有什么黑恶势力啊。 “张县男,您说的是不是这个……这个游侠儿泼皮之类的?” 严松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对,就那种黑恶势力,收保护费啊,抢地盘啊,一言不合就打架,身上纹着各种纹身,一看就很不好惹的黑社会大哥,晋阳有吗?” “应该,是有的吧?” 严松不明白张拯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期期艾艾的用不确定的声音小声回道。 毕竟大唐还没能做到天下大同,城狐社鼠一类的人,晋阳应该是有的。 “行,交给你个任务,明天把晋阳那些黑 帮的头头召集起来见我,我有用。” “诶,好,好!张县男放心,奴婢一定办到。” 两人闲聊间,不知不觉就走完了城北到城东这一大段路。 围困太原王氏祖宅的将士,在今天早上刺史府的一干官员被拿下之后,就被魏徵给撤了回去。 而围困太原王氏的主要原因,就是怕他们插手这件事情。 以太原王氏的能量,想要在魏徵没动手前救走一些忠于他们的官员,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这也是为什么魏徵和杨寿,非要等李承乾和张拯来了,才对并州刺史府动手的原因。 但是现在,并州刺史府的一干官员,既然已经被定罪押往长安。 而李世民也没有和世家门阀撕破脸的打算,自然用不着再围困太原王氏的祖宅。 张拯和严松领着百来号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精壮汉子,一路来到王氏祖宅的大门口。 王氏门口的两个门房以为官兵又来了。 心中大叫:“还来,有完没完?” 其中一个门房朝着张拯等人迎了上来,另一个连忙转身,一路小跑去宅子内禀报此间主人。 “大老爷,大老爷,官兵又来了。” 跑进宅子里的那门房一路走一路喊,喊得整个太原王氏的族人心中大怒。 第一百一十八章 都是魏徵干的 王氏晋阳这一支的家主王渊正在书房捧着一本公羊传细细品读。 不时的摇头晃脑,看得津津有味。读至精深处忍不住抚掌叹妙。 若是让张拯看见,大唐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五姓七家之一的太原王氏。 家主竟然抱着一本公羊传在读,少不得要讥讽几句。 春秋》一书,乃是儒家门下巨著。 而公羊传、左传、谷梁传这三本巨作,皆为解读注释春秋一书而作。 三本书背后,又分为公羊学派,左氏,谷梁学派三个文化学派。 每一家,对春秋一书的解读都有所不同。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以董仲舒为首的公羊学派逐渐成为了影响朝堂的主流学派。 而公羊一脉,主要宣扬的思想就是维护大一统,维护宗法制度。 同时也主张限制皇权,提出天人感应,以及针对邦交异族的夷夏之辩,大复仇等核心思想。 而世家门阀的存在,本身就是影响社会和谐安定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教育垄断,土地兼并,左右朝堂,役使百姓如牛马等等。 与公羊一脉所宣扬的大一统思想,完全就是在两条车道上跑的车。 如果大唐有反派的说法,那王渊就是反派角色中最大的boss之一。 这样的人,竟然在看一本怎么维护大一统王朝的书,岂不是很可笑。 然而,所处的角度不同,看待事物的方式也不同。 王渊可没有身为大反派角色的觉悟,恰恰相反,王渊身为太原王氏这个宗族的大家长。 一切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基于维护家族的整体利益这个观点出发的。 而这也是贯穿中华上下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中的主流思想。 所以在王渊看来,张拯又何尝不是影响王氏的利益结构的大反派呢。 说起来,两人都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站的角度不同。 张拯从小所接受的教育,让他没有办法接受损坏大多数人的利益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而王渊所受到的教育,则是一切以维护家族利益为先。 为此,他可以对无辜的百姓伸出手。 拿走他们碗里的最后一粒粮食,以此来保证王氏族人吃饱肚子的权力。 前后相差了一千多年的价值观不同,导致他们天生只能站在对立面。 “大老远,官兵又来了……” 王渊读书正读到精彩处,突然听得外面传来府中下人的喊叫声。 不由得心中大怒,顿时没了读书的心思,想把手中的书砸在地上泄愤,正要付诸行动之时。 却突然想起来,这本书乃是南北朝时期遗留下来的孤本,异常珍贵。 然后小心的把书放下,准备换一个东西来砸。 顺手抓起桌子上的砚台就砸在了地上,口中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三番五次围我祖宅,真当我太原王氏是软柿子好捏不成。” 然后转身准备走出书房,突然又想起似乎刚才自己用来泄愤的砚台。 是取岭南端州端石,经由匠人数年打磨所做而成的端砚,心中忍不住阵阵肉痛。 好在砚台是石头做的,也没有那么容易坏。 王渊小心翼翼的捡起砚台,见没什么损伤,将砚台放回案几上,才阴沉着脸走出了书房。 那报信的门房见大老爷脸色难看,忙为其引路,低着头往府邸大门而去。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官兵围困王氏祖宅,便是王渊出面也不一定有用。 至少,张公瑾和魏徵都没有买王渊的账。 但王渊作为王氏晋阳这一支的大家长,又不能不出面。 张拯倒是很有礼貌,见已经有一个门房跑进去报信了,便耐心的领着众人在大宅门口等候。 “大老爷,就在前面,为首的是一个弱冠之年龄的少年。” 那门房弯着腰走在王渊身旁,王渊则是满脸难以掩盖的怒气。 但王渊刚踏出府邸大门,便是一怔。 只见房门外二十步左右的地方,一位面色稚嫩,但仪态不俗的少年正用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他。 见自己出来,那少年面上泛起微笑。 身后还跟着百十位精壮汉子充任护卫,王渊眼神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都是军伍里的好手。 而那少年,不正是被所有世家门阀视为生死仇敌的张拯吗? 王渊在打量着张拯,同样张拯也在打量着王渊。 只见来人约莫五十岁不到的样子,一身天青色宽袖锦袍。 头上已经有些花白,发丝一丝不苟的挽成发髻,用一根墨玉簪子固定。 望之面容宽厚,颌下三缕短须在看见自己后一抖一抖的。 “张拯,是你!好大的威风啊,怎么,张县男拿了一州刺史府的官员还不够。 带这么多人堵在我王氏府邸大门前,这是要打算将我王家上下几百口人全数拿进长安问罪吗?” 王渊阴沉着脸率先开口。 心里却想着,这少年的模样可比画像上还要英俊几分。 张拯虽然没有见过王渊,但是同样看过王渊的画像。 事实上,几乎大唐所有称得上门阀的家族,其家主的画像和家族的详细资料,张拯都看过。 那些东西就在太极宫内,李世民天天琢磨着怎么把这些家族连根拔起呢。 见王渊一出门就出声诘难,张拯毫不在意,反而是未语先笑,对着王渊行了一个见长辈时的合首揖礼。 “啊哈哈哈哈,晚辈张拯,见过王世伯,世伯说笑了,都是些没影的事儿,这顶帽子晚辈不敢戴。 刺史府的官员可不是晚辈拿的,乃是魏徵奉陛下之命,前来查访并州刺史府的粮食贪腐案。 并州刺史府的官员手脚不干净,这才被拿回京问罪的,和晚辈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还请世伯不要误会,晚辈此来,乃是专程为拜访世伯而来。” 张拯的姿态放得很低,第一时间将锅甩给了魏徵。 “呸,怎么能说是甩锅呢,这事儿本来就是魏徵干的,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自己最多就是帮魏徵调了下兵而已。” 张拯心里这么一想,顿时腰板挺得笔直,嗯,都是魏徵干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入虎穴 “话说得好听,那不知道张县男带这么多人围在我王氏门前,意欲何为?” 张拯姿态放得低,谁料王渊却根本不买账,须发皆张的怒问道。 嗯,这老头有点耳背,都说了是来拜访的,听不懂吗? “世伯别误会,小侄没有恶意,小侄这次可是正经来拜访的。 至于带的人多了点,世伯应该知道,小侄在长安之时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这不来到晋阳了嘛,带的随从多点,很合理吧。” 反正不管王氏什么态度,张拯是打定主意将礼仪做足了。 两句话功夫,都自称起小侄了。 不过这声小侄,倒不是张拯无的放矢,而是有缘由的。 就如来晋阳的路上遇见崔礼示警,张拯开口称呼崔礼为崔世兄一般。 因为大家的身份地位阶级都差不多,也代表了两家世交往来之意。 门阀之间,政见不合归政见不合,但是并不影响这些世家大族之间有着生意和人情上的往来。 世家大族之间的势力如犬牙交错盘根错节,互相联姻,生意上的合作,教育资源共享等,拔出萝卜带出泥。 朝堂之上寸土必争你死我活正常,私底下你来我往共谋利益也正常。 自前隋至今,历任帝王之所以忌惮这些世家门阀,其根本原因也在这里。 敦煌张氏,论郡望或许比不上太原王、清河崔、陇西李这般五姓七家之中的庞然大物。 但经过数十代人的经营,再加上张公瑾如今位列朝堂公卿之高位,手中又握着数万兵马的实权。 话语权在一众门阀当中提升了不少,其势力也不容小觑。 所以不管王渊心中乐不乐意,张拯这个贤侄,他还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呵呵……” 王渊冷笑一声,指了指张拯身后清一水的大汉问道:“我看张县男才是在说笑,你管这个架势叫上门拜访?” 张拯回头看了一眼一干侍卫,再看看身旁的太监严松,笑着回道: “呵呵,世伯还真是风趣,小侄方才已经解释了,他们只是小侄的亲卫部曲罢了。上门拜访的人,自然只有小侄一人。 至于这些亲卫,世伯若是心中不忍,叫下人赏他们一杯清水喝喝也就是了,若不然,让他们等在大门口也是该的。 倒是世伯,小侄来此这么久,难道让客人站在大门口与主人寒暄,是太原王氏独有的待客之道? 小侄是个纨绔,倒是无所谓失礼,但王氏毕竟百年簪缨世族。 这要是传出去,小侄担心外人怕是会议论王世伯缺了些容人之心呐。” 张拯轻笑一声,依旧很有耐心的跟王渊扯皮。 王渊心中暗道:“这竖子,贬低起自己毫不客气,一口一个纨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尖牙利嘴,被他这么一说倒还成了我王氏的不是了。” 但王渊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要真信了张拯的鬼话,把他当成一个纨绔,王氏早就被其他世家连皮带骨吞得连渣都不剩了。 “既然张贤侄诚心上门拜访,我王氏也不是那等不识礼仪尊卑的门第,开门,迎张贤侄入府小憩。” 虽然王渊心里对张拯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 但张拯姿态放得很低,不像是来闹事的样子,便吩咐门房开了侧门,迎张拯入内。 再怎么恨对方不死,王氏终究是百年世家,这点气度涵养,王渊还是有的。 见王渊下令开的是侧门,张拯也不脑。 依照世家门阀这等以纯血汉人后裔自居,不可一世的傲气。 便是李世民亲至,王氏也不一定会大开中门迎接。 能进门就好,张拯不挑。 领着严松,陈瑀和刘三,四人自侧门进了王氏祖宅。 见张拯果真信守诺言,撇下其他护卫,只带了三个人就敢踏入恨他不死的王氏直系血脉所居的祖宅。 王渊面色稍霁,倒是对张拯有些刮目相看,单刀赴会,这份胆识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张拯这一脚,可就算踏入了狼窝了。 王渊不好说,但是如果换做是张拯,他的仇人要是敢这么大摇大摆的踏进自己家里。 张拯可以保证,便是大理寺经验最丰富的差役,也不会找到自己仇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据。 张拯心里慌吗,说不慌肯定是假的,其实慌得一批。 要是王渊突然改变了主意,在堂内安排了五百个刀斧手埋伏着,只等他摔杯为号,就冲出来把自己四人剁成肉酱怎么办。 张拯面带微笑气度从容,其实心里已经后悔得要死。 只觉得王氏大宅里有无数双眼睛盯上了自己,不由得暗道自己失心疯了,逞什么能,但是都已经走进王氏的祖宅了,还有后悔的余地吗。 陈瑀和刘三也注意到了那些藏在暗中的视线,悄悄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暗暗戒备起来。 两人这会儿都还不清楚张拯为什么一定要来王氏呢,张拯今天领着他们逛了一天,也没给个准确的解释。 但如今是箭在弦上,两人心里有千万种疑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大太监严松,更是额头上冷汗直冒,本以为这位张县男只是带着人来王氏祖宅溜一圈。 亮一下肌肉抖一下威风显示显示存在感,谁知道张拯竟然玩真的。 王氏的祖宅是那么好进的吗,不知道王氏的人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吗,真是害苦我也。 没有人理会严松的内心独白。 张拯面上依旧一幅云淡风轻的表情,背后却已被冷汗浸湿。 被无数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盯着的滋味,真不是那么好受的。 罢了,要留清白在人间,男人可以死,但是不能怂,张拯只能一直保持着微笑。 好在一路走来有惊无险,王渊似乎也没有要干掉张拯的想法。 一行人进到王氏祖宅前院的会客厅,王渊率先大马金刀的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对着张拯伸手示意道:“张贤侄,请坐。” “那小侄就却之不恭了。” 张拯依言在下首跪坐下来,心中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至于严松,陈瑀还有刘三,王氏这等高门大户中,肯定是没有他们的座位的。 于是三人站到了张拯背后,很好的履行了侍卫的职责。 第一百二十章 焉得虎子 张拯今天带着陈瑀刘三等一干亲卫,还特意叫上了晋阳宫留守大太监严松。 不顾双腿内侧的疼痛在晋阳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当然不是闲得没事干了,跑出门逛街。 什么样的热闹繁华张拯没见过,便是后世的大商场,张拯也未必有闲逛的兴趣。 更何况以大唐如今的商业环境,能吸引到张拯的东西,可以说寥寥无几。 但张拯既然这么做,自然是有深意的,只是这其中的深意,却不能对其他人明言。 张拯大致能猜测到李世民的想法,一些影响大唐的不稳定因素,还是直接消失掉比较好。 甚至不惜给了张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两个折冲府的调兵权,说到底也是为这件事服务的。 但张拯心里另有打算,经过陈瑀先一步来到晋阳的试探,他大致也能猜到那些人的来路。 如果真的是那些人的话,直接人道毁灭,那是一种极大的人才浪费。 所以张拯打的主意是,先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些人,听听他们的条件,再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收服那些人为己用。 毕竟,那些人在晋阳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总不能是要造反吧。 要造反还用这样暴露自己的存在,直接偷偷摸摸给李世民来一记狠的不好吗。 既然对方有条件,那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坐下来谈的。 张拯今天选择只带了一百多个亲卫围着晋阳打转,而不是将折冲府的将士栓在裤腰带上闲逛。 就是在给那些人释放一个善意的信息,表明自己的立场和身份。 同时也是在告诉那些人,我知道你们有条件,我也做好了跟你们谈条件的准备。 但张拯明显低估了他们的耐心,本以为那些人今天会选择派人和自己接触,却没想到那些人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耐得住性子。 自己在晋阳走了一整天,愣是一个准确的信号都不给。 相反的是,张拯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也不是一个耐心很好的人。 善意是已经传递出去,但不代表对方一定会接受。 以张拯喜欢做什么事情都做两手准备的性格,既然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 见对方那么有耐心,张拯可没有和他们耗下去的打算。 他还准备赶紧搞定这边的事情,然后回长安过年呢。 这才是张拯为什么执意要来太原王氏的原因。 王氏是并州的地头蛇,其势力遍布晋阳的每一个角落和行业。那些人的存在,他们没道理会不知道。 既然有人知道他们的消息,直接上门问就是,中间的难点,无非是张拯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来获得这个信息而已。 当然,这是原因之一,也是最主要的原因。 但张拯此来,也未尝没有抱着是打算和太原王氏化干戈为玉帛的想法,这些小心思,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用后世伟人的话来说,就是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如果有可能的话,张拯是打心底不愿意与这些世家大族为敌。 而今天踏入王氏大门的两个目的,但凡能达成一个,于张拯而言都是赚的。 不然张拯吃饱了撑得跑来仇人大本营,又是低姿态又是斗心眼的。 进门到现在,张拯一直面带微笑保持沉默,其实是在心里盘算着说辞。 王渊跪坐在主位上,依旧克制着情绪,见张拯半天不说话。 拉着眼皮朝跪坐在下首的张拯问道:“不知张贤侄今日登我王氏的府邸,有何贵干呐?” 张拯心中一动,笑着回了一句:“世伯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小侄没事,还不能登王氏的门了?” “呵,贤侄别误会,老夫可没这意思,只是我太原王氏与你敦煌张氏往来也算不得频繁。 说起来,你我两家如今的关系可谈不上和睦。 这不年不节的,贤侄登门,总不会是来给老夫贺寿的吧。” 王渊冷笑一声,说完后顿了顿,见张拯面上笑容不变,接着说道: “数月前尔父带兵围了我王氏府邸,强行索走了我王氏数年来积攒的近百万石粮食。 这笔账,老夫可记得清清楚楚的。 所以,张贤侄此番前来有什么目的,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若只是依礼节前来拜访,老夫看来,恐怕没有这个必要。” 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说完,王渊冷冷的看向跪坐在下首的张拯。 可以说,王渊到现在还没有和张拯翻脸,反而是客客气气的将这位仇敌请进家中,强忍不耐与他扯皮,王渊的气度修养已是不凡。 但仇恨就是仇恨,要王渊对张拯这个挖起自家百年根基毫不手软的敌人有什么好脸色,那就是难为人了。 张拯笑着,静静的听完王渊的话,跟这样的老狐狸打交道,耐心是必须放在首位的。 其次就是智商一定要在线,别看王渊话说得敞亮,什么既然关系本就恶劣,有什么目的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之类的。 但张拯要是真信了他的鬼话,不管不管一股脑的将心中所求和盘托出,那才是离死不远了。 还是那句话,不能小觑了古人的智商和能力。 特别是面对这种什么都经历过的老家伙,话语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如今张拯是主动前来,王氏是被动应对。 张拯不知道王氏的底线,王氏也不清楚张拯的目的,这样是最好的。 “呵呵呵,要说这事儿,确实是家父做得不地道。 但换一种说法,这又何尝不是因为王氏深明大义,所以家父才能顺利取走粮食,解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时节如此,大唐十道有三道受了蝗灾,百姓颗粒无收,饿殍遍野。 幸得王氏深明大义慷慨解囊,无偿捐赠了百万石粮食。 这才让受灾的百姓稳定的度过了这场灾难,不至于使得大唐朝局动荡烽烟四起。 正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太原王氏的功劳,大唐的君臣百姓有目共睹。 小侄在这里先替天下受了王氏恩惠的百姓,感谢王氏的帮助。 待小侄回了长安,定向陛下奏表,为王氏在京都首善之地勒石记功,让天下百姓都感念王氏的恩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可以谈 “请王世伯,受小侄与天下百姓一拜。” 张拯语毕,煞有其事的起身,对着王渊郑重的行了一礼。 坐在主位上的王渊,见张拯还真起来给他行了一个大礼,不由得一怔。 先前他本来就是随口出言激一下这小子,料想以张拯那闻名长安的纨绔性子。 听完自己的话,只怕会拂袖而去,就算不拂袖而去,接下来的谈话当中,自己也能占据主动。 却是没想到,这位张贤侄,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油滑得多。 几句话便将一件他爹临之兵戈强取豪夺的事情,变成了为太原王氏邀名的好事。 此子,不简单。 王渊已经尽可能的高估张拯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低估了。 此子,能以十五岁的年纪,自己挣一个县男的爵位在头上顶着,果然不能以常理置之。 但王渊也不会因为张拯说了几句漂亮话,就放下心中的成见。 王渊与张拯没有私仇,而是立场之间的对立。 原因已经说过很多次,不在于张拯他爹从王氏手中巧取豪夺了百万石粮食。 百万石粮食,听起来很多,但是对于家大业大的太原王氏来说,肉痛肯定会有,但还谈不上伤筋动骨。 最多就是丢点面子,但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丢面子的也不止太原王氏一家。 大家都丢了脸,也就相当于没丢脸,仇恨反而没有那么刻骨铭心。 结症还是在世家门阀所垄断的教育资源上。 张拯要帮助李世民争夺官员和百姓的控制权,为此,献上了活字印刷术这个利器。 这就是在挖世家门阀的根基,敦煌张氏可以无所谓,因为他们的立场早就倒向了李世民。 但对于王崔郑卢这些游离于皇权之外,还想保留在百姓当中的话语权来作威作福的门阀来说。 活字印刷术的出现,不亚于一场晴天霹雳。 立场的对立,远比私仇更加难以化解。 除非张拯能说服王氏倒戈,彻底投向李世民的怀抱。 那么张拯有没有这种想法,可以很肯定的说,有的。 为什么张拯要选择太原王氏为突破口呢,这就是张拯身为穿越者的福利了。 先知先觉,是张拯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依仗。 就拿大唐贞观年间大致的历史走向来说。 别看现在王氏一幅对李世民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只需要时间再过去十几年,王氏就会倒向李世民的阵营。 虽然没有背刺其他盟友一刀,但王氏选择了与李唐皇室联姻。 联姻的人选,就是李世民嫡三子,那位被后世称赞为内圣外王,一手将大唐推到巅峰的唐高宗李治,并且获得了极大的政治回报。 而有了张拯的存在,接下来局势对于李世民还会更加有利。 所以,决定来拜访王氏时,张拯便是抱着要与王氏展颜消夙怨的心态来的。 不然以张拯在大唐十五年养出来的纨绔脾气,管你是什么王氏门阀,惹老子不开心,一把火大门给你烧掉。 “这么说来,老夫还要感谢张贤侄为我王氏扬名咯?” 王渊虽然是反问,但显然没有要张拯回答的意思。 继续说道:“当天下百姓一礼就算了,不过这勒石记功,老夫以为倒是很有必要。” 王渊抚了一下胡须,语气缓和了一些,至少没有初见张拯时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了。 “嘿,有戏。” 张拯一愣,心中跳出来一个念头。 “小侄业也以为很要必要,待小侄回长安,便第一时间给陛下上奏。” 张拯行完礼,回到了一旁的案几后坐下,对着王渊承诺道。 张拯提出愿意上表让李世民为王氏勒石记功,已经表明了善意。 王渊也不是傻子,从张拯的废话中,多少猜到了一些张拯的来意。 这番话说出来等于是向张拯释放了一个有得谈的信号。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李家朝堂如今人才济济,前有一干名臣宿将,后有张拯这般初露锋芒智慧之辈,已经算是坐稳了天下。 王氏是门阀,反而对这些天下大势的事情看得更加清楚。 对历史的大致走向隐隐也总结出来了一些规律,看清楚了这些事情,王氏未来百年的行进方针,必然要进行调整。 所谓千年世家百年皇朝,说白了,只要能保证自家的利益,与谁合作对于王氏来说都无所谓。 只看哪一方能为家族带来更长远的利益,而这个观点,对于其他世家也同样适用。 大家都是人精,王氏会客厅内,一老一少两只狐狸话语间交锋看似平淡,实则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试探。 看似问罪与道歉的交谈中,两人都隐隐感知到了对方的真实底线。 张拯带着善意而来,王渊同样释放出了可以谈的暗示。 但是怎么谈,谈到什么地步,张拯心里没底。 对于张拯来说,与王渊这样的老狐狸交锋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至少现在,他已经不敢轻易开口了。 王渊的表情就要游刃有余得多,对比初出茅庐的张拯,王渊在这方面的经验和阅历要丰富得多。 但即便王渊仍然是游刃有余,心中还是不免再次拔高了对张拯的评价。 这哪是一个纨绔子弟,这明明是一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一个勒石记功,就试探出了自己的态度。 王渊自问,自己在十五岁时,绝对不可能做到如张拯这样,与自己这种级数的人交锋还能保持不落下风。 在他十五岁时,曾与他的父亲去拜访过清河崔氏的上一任家主。 表现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别说像张拯这样和老一辈的家主级人物侃侃而谈,就是在两人交谈时,能在一旁稳坐不动就已是不易。 从张拯提出勒石记功开始,两人就开始了正常的废话寒暄。 王渊的脸色虽然还是不太好看,但张拯入门时那般剑拔弩张的态势已经全然不见。 张拯也能感受到,在暗中窥伺自己的眼睛少了许多。 “张贤侄,英雄出少年呐,若我王氏的后辈子弟当中,能出一个如张贤侄一般的俊才,老夫也不至于操那么多心。” 王渊感慨了一下,发自内心的赞叹了张拯一句。 第一百二十二章 联姻 “不敢当王世伯如此称赞,王氏百年世家,教育族中子弟的方法何其高妙。 族内俊才更是犹如过江之鲫,小侄何德何能与诸位世兄弟比肩。” 张拯对着王渊一拱手,自谦的同时出言试探了一句。 “我王氏世代耕读传家,族内对于子弟的教育,确实有一些心得。 不过张贤侄此言,倒是妄自菲薄了,王氏的教育再是精妙,却无一出彩之人,徒唤奈何啊。” 王渊嘴上夸赞,眼睛倏地一下子眯了起来。 没想到这竖子竟然是盯上了我族中子弟的教育之法,这算是露出真面目了,还是说,混淆视听? 王氏的教育之法固然精妙,但李唐门下大儒名士犹如过江之鲫何其多也,用得着张拯以身犯险? 王渊眯起眼睛,代表他心中已经开始不耐了。 这竖子,这般年纪,谁教他的和人打这种机锋? 张拯心里已经盘算好说辞,本来就是一句试探而已,就像王渊进门之后出言激他,他装傻充愣给对方带高帽一样。 见这老狐狸如此自贬,还真是有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思。 两人试探来试探去,像两个傻子似的。 站在张拯身后的严松,陈瑀,刘三几人,听着两人无止境的废话,早已两眼失去焦距,眼皮子开始打架了。 见状,张拯心下是觉得已经试探得差不多了,老狐狸能耐心的陪自己扯那么久的皮。 再不弄点真东西出来,怕是老狐狸也要和自己装傻充愣赶人。 “王世伯应该清楚,数月前小侄弄出来一个叫活字印刷术的玩意儿,献给陛下之后,陛下龙颜大悦。 当即拍板要在长安开办一所综合性的大书院,为大唐培养各行各业各方面的人才。 该书院不仅仅只是教学子读书做官,还会教育军略,格物,百工,商贾之术等。 小侄自长安出发之时,两万民夫已经昼夜不停的开始动工。 待书院建造完毕,将会由陛下亲任书院院长,太子少师李纲出任山长。 可以说,一旦书院开办起来,将会是大唐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话说到这里,张拯顿了顿,用余光看了一眼王渊的表情。 王渊面色平静,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见张拯说道一半不说了,看了一眼张拯,对他点点头道:“嗯,所以呢,继续说。” 张拯所言的这些事情是王渊早已经知道的事情,各大世家正在为这事儿头疼呢。 “对于大唐来说,这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但对于如王世伯家中这般规模的大家族来说,何尝不是。 世家与陛下之间的结症,世伯心中也清楚,小子不做过多的赘述。 但书院现在也面临着两个大问题,即建成之后,师资从哪里来,生源从哪里来。 先说生源的问题,书院既然是一所综合性书院,将来必然是要向对整个大唐的学子进行招生的。 再配合科举,将来书院出来的学生,将会占据大唐各地的各个要职。 但是当下却没办法直接这么做,这就牵扯到各地学子素质良莠不齐,大唐现在没有这种综合教育的经验问题。 按照陛下的计划,前面三届学子将会从各家权贵,官员府上选出。但是这适龄人数,却远远达不到陛下的要求。 再说师资力量,教授先师四书五经的大儒好找,朝堂之上通军略的老将军也不少。 但是这百工,格物,商贾之道的先生,要其精通百艺,又要其有能教育学子的学识和品德,可就很难找了。” 张拯说着,不知不觉的站起身来,双手背在背后,多少带了一丝演讲的意味在里面。 张拯这番话,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大唐皇家书院前几年将会走精英教育的路线。 二是书院内,不论是学子还是先生的数量,都还有大量的空缺。 这话听得王渊心里一动:“贤侄的意思是?” 张拯立住身形,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翘,听王渊问这句话的意思,明显是被勾起了兴趣啊。 感兴趣就好,感兴趣就好啊,怕就怕被一口回绝。 张拯也不在藏着掖着,直接对上了王渊的眼神,微笑着问道:“小侄的意思是,不知道王世伯可愿再次慷慨解囊?” “这……” 王渊下意识的抚了一下胡须,没有第一时间搭话,心中却在不断的权衡。 这竖子好大的野心,这是打算将我王氏一口吞下吗,难道就不怕反噬? 老实说,张拯开出来的条件对于王氏来说非常有诱惑力。 他本以为李世民是要打算彻底摒弃世家门阀为官左右政局的可能自己单干。 但是听张拯的意思,似乎李世民并不排斥世家门阀的子弟入学大唐皇家书院。 甚至连师资力量,也不介意世家门阀插手。 见王渊陷入了沉思,张拯心里冷笑了几声,只要你愿意谈,还怕你不入彀。 大唐皇家书院不过是个开始而已,将来几十年内,官办学校将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大唐不断的冒头。 你所有的世家门阀全部加起来,又能有多少人,对比大唐庞大的人口基数,沧海一粟尔。 无论你王氏答不答应与李世民合作,世家大族的落寞只是时间问题。 你能短暂的左右朝局,那又如何,数十年之后,当那些以天子门生自居的寒门士子的数量足够庞大之后,一切,都会进行清算。 后世宋明时期的历史,已经告诉了张拯答案。 张拯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想大唐多一点读书人,百姓的日子能过得好一点罢了。 “张贤侄,老夫有一个疑问。若是老夫愿意慷慨解囊,你如何能保证我王氏事后不会被过河拆桥?” 王渊思量了一会儿,对着张拯问道。 毕竟是老狐狸,既然看得清大势,自然也不会任由张拯拿捏。 张拯给出的条件是很有诱惑力,但谁能保证这份好处,最后能落到实处呢? 要是李世民用自己的人打开局面之后,又把王氏一脚踢开,他找谁说理去? 张拯心中一喜,很好,上勾了。这一趟赌对了。 “联姻!” 张拯脚步一顿,嘴里清晰的吐出两个字。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卖个好价钱 “联姻,我王氏,与张贤侄你吗?” 王渊的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一字一顿的朝张拯问道。 王渊也被张拯的话惊到了,这竖子今天是有备而来。 先是以低姿态化解自己心中的怒气,然后再给一点甜头让人误以为他是来与王氏求和的。 最后再抛出来几个王氏无法拒绝的条件,然后露出獠牙。 甚至连怎样让王氏相信,他能保证王氏的利益真正握在手里的预案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少年,当真只有十五岁? 王渊这下是真的惊讶了,看着张拯稚嫩的脸,似乎都变成了一张狐狸脸。 什么样的人,能教出这样的妖孽。 “王世伯误会了,当然不是与小侄联姻,小侄一个纨绔子弟,何德何能配得上德才兼备的王氏女子。 小侄所说的联姻对象,乃是大唐的太子殿下,陛下的嫡长子,太子素有贤名,朝野内外皆对其称赞有加。 待年关一过,太子殿下也就到了及冠之龄,然太子妃之位,却还悬而未决。 若是世伯有心,小侄自认还算有几分圣眷,愿意全力在陛下面前促成此事。” 张拯毫不犹豫的把李承乾买了一个好价钱,反正这事只要王氏答应,张拯就能保证说服得了李世民。 至于李承乾什么想法,谁去管他,娶了王氏的女子,躲一边偷着乐就行了。 可怜的小受李承乾,待在晋阳宫大殿内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殿下,可是受凉了?” 常言听见李承乾打喷嚏,急忙上前问了一句。 “可能吧,天气越来越冷了。”李承乾揉揉鼻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张拯卖了。 “那老奴这就去让宫人烧上地龙,晚间您安寝时再多给您添一床被子。” “添被子可以,烧地龙就算了,如今才深秋时节,父皇手中的财政也不宽裕,能省则省吧。” “殿下宅心仁厚,社稷之福。” 结束了对话,李承乾起身走出大殿,朝寝宫走去。 口中喃喃道:“天气越来越凉,拯哥儿也是,天都黑了还不回来,带人去王氏祖宅,这不是羊入虎口嘛,也不知道进展如何……” …… 王渊听完张拯的话,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抚着颌下长须说道: “哈哈哈哈,张贤侄啊张贤侄,若是真要联姻,老夫反而更加欣赏你的性子。 老夫算是看出来了,你绝非是池中之物,要是不早夭,迟早都能位列公卿之位。 据老夫所知,你也还未成亲吧,也未与人定下婚约。 娶了我王氏的女儿,也不算辱没你张氏的门楣,不妨考虑考虑。” “呵呵呵,多谢世伯抬爱,只是这婚姻大事,小侄自己也做不了主。 不若待小侄修书一封告知家父,让家父亲自来王氏的门楣为小侄提亲如何?” 张拯心情大好,见王渊拿他开刷,竟也有心与王渊开起了玩笑。 王渊虽然没有明确的答应,但是有些话未必要说透。 这事儿谈到这里,已经算是成一半了,接下来的一半,就是告知李世民,让他遣礼部的官员来王氏提亲。 “尔父,呵呵。” 听到张拯提起张公瑾,王渊伸出手指,指了指张拯,摇头轻笑了一声,却并未再说什么。 方才那一瞬间,王渊心里确实起了想与张氏联姻的心思。 但一提起张公瑾,这份心思顿时就淡了下去。 张拯再怎么优秀,还没有到让王氏放下脸面倒贴女儿的程度。 既然决定投向李世民的阵营,立场的对立是不见了。 但张公瑾让王氏丢了那么大脸,立场对立就变成私仇了。 既然目的达到,张拯不打算继续在王氏多待。 相信明天,王氏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交代,不仅仅是关于那场针对自己的刺杀,还有那神秘的第三方势力。 以及,今天提出来的,自己想要的一切。 “今日聆听世伯的教诲,小侄受益良多,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小侄也该告辞了,改日小侄再来拜访,王世伯,小侄告辞。” 张拯朝着主位上的王渊抱拳行礼道。 一听打算走了,神游天外的严松,陈瑀和刘三顿时回神。 “张贤侄,果真是少年英雄,闻名不如见面,老夫算是见识了,王氏的大门,永远为张贤侄打开。” 王渊也需要召集族中子弟和宗老商量消化一下今天张拯带来的消息。 见张拯打算告辞,只是客套了一句,并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张拯还没有自大到需要王氏一家之主起身相送,招呼了三人一声,便转身走出王氏的会客厅。 四人一走出会客大厅,顿时又感受到了许多来自暗处的目光。 张拯目不斜视,面色淡然的朝着王氏的大门走去。 “少郎君,陈将军,刘三哥。” 四人一走出王氏的大门,守在王氏门口百无聊赖的亲卫们便迎了上来。 “少郎君,你们一进去就是一个时辰,弟兄们鼓噪不休,还以为你们遭遇了什么不测呢。” “呸呸呸,乌鸦嘴,少郎君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王氏好大的架子,竟然将弟兄们拦在外面,不让我们进去。少郎君,今日太冒险了。” 听见亲卫们关切的声音,张拯心里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张拯小声招呼了所有人一句,然后率先朝前走去。 其他人见张拯出来只是招呼了一句,便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只得面面相觑的相视一眼,然后跟上了张拯的脚步 直到走出了王氏祖宅很远的一段距离,看不见王氏的宅子之后。 原本面色淡然气度从容的张拯,突然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滚落在街道的青石板上,不一会儿就汇集成了一摊水渍。 “少郎君。” “少郎君,您怎么了?” 亲卫们被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的张拯,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没事,我没事,扶我回晋阳宫,我没力气起身。” 张拯朝众人摆摆手说道,声音也变得非常沙哑。 “张县男,您别吓奴婢,奴婢去叫太医。” 严松也被张拯的样子吓了一跳,对着众人喊了一句,忙朝晋阳宫的方向跑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保媒 张拯已经没力气再叫住他了,其他人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陈瑀和刘三一左一右扶住了张拯,脸上满是担忧和。 “少郎君,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王氏对您动了什么手脚。” 陈瑀有些愤怒的问了一句,刚才还好好的人,为什么现在会突然变成这样,难道是王氏下毒了? 张拯摇摇头,只觉得双脚重得像是灌了铅一样。 “是我自己的原因,先回去再说吧。” 张拯小声的说了一句,只觉得浑身精疲力竭。 “走,先回晋阳宫。” 刘三见张拯已经走不了路,直接将张拯背到了背上。 陈瑀则是招呼众人,迅速朝晋阳宫赶去。 “拯哥儿,你怎么了?” 刘三背着张拯来到晋阳宫大门前,正好遇上了得到严松报信的李承乾带着常言和一个太医迎了出来。 “张县男,这是力竭了。” 常言作为武功高手,一眼就看出来张拯当下的症状。 “快快快,先进宫,先进宫。” 一群人拥护着张拯进了晋阳宫,来到张拯昨夜睡觉的那间寝宫。 “太子殿下不必忧心,张县男只是忧思过度,力竭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寝宫内,那太医仔细检查了张拯的身体状况,得出来一个和常言相同的结论。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不是去太原王氏了吗,拯哥儿怎么会突然力竭了?” 李承乾朝着当事人之一的严松问道,但严松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按理说张拯进去王氏祖宅,不带其他武艺超群的护卫,反而带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这是一种信任他的表现。 但他要怎么说,直接告诉太子殿下张县男为他保了一桩媒? “承乾,别为难他们,我来说吧。” 床上的张拯,经过这么一会儿的缓和,感觉力气回来了一点,只是声音依旧有些沙哑。 “拯哥儿……” 李承乾跑到张拯的床边看着他,常言用枕头将张拯的上半身垫着靠在了床沿,保持着一个半截身子坐起的状态。 “我没事,大家都辛苦了一天,各自先回房休息吧。严内侍,陈瑀,刘三伯,你们也出去吧。” 其他人心里虽然担忧,但张拯明显是有话和太子殿下讲,他们在旁边也不太方便,只好依言退了出去。 张拯先是对着外间的侍卫们吩咐了一句,见侍卫们都退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李承乾和常言两人。 这才对着常言说道:“常言,给我倒杯水来。” “是。” 常言去到外间,给张拯倒了一杯水拿进来,张拯伸手接过,一饮而尽。 张拯感觉到身体其实已经恢复正常了,刚才只是精神高度紧绷之下,身体做出来的自我预警而已。 现在回想起来,今天去王氏,真的是太冒险了,一个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万幸的是,王渊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人,也没有在他刚进门的瞬间就安排刀斧手将他剁成肉酱,所以最终才能得到一个还算不错的结果。 这会儿缓过来,但躺在了床上,张拯就不太想动,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下次这种要命的谈判,还是派其他人去好了。自己隐于幕后,赤膊上阵太危险了,老狐狸们都不好对付啊。 见李承乾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常言也是一幅等自己开口的样子。 张拯清了清嗓子,对着李承乾直言道:“承乾,我为你保了一桩亲事。” “呃,什么,拯哥儿你说什么,什么叫为我保了一桩亲事?” 原本一脸关切的看着张拯的李承乾,脸上突然有点儿懵逼。 和老狐狸对线,张拯已经心力憔悴,只想用最简洁的话告知李承乾今夜发生生一切。 “就是给你保了一桩媒,我已说服王氏倒戈,全力相助陛下普及教育,为大唐培养人才,条件之一就是与皇室联姻,而联姻的人选,就是你,太子殿下。” “什么?” 床边的李承乾和常言同时惊呼道。 “和王氏联姻,我!” “张县男您说服了王氏?” 两人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只是侧重点完全不同。 但是张拯带来这个消息,对李承乾也好,常言也好,造成的心里冲击肉眼可见。 “具体的事情明天再细说,我现在很累,需要睡一会儿。” 张拯没有细说的意思,不是不愿意说,实在是精力不济了。 今天与王渊的谈判似乎很平淡,但当时的凶险,除了与王渊正面对上的张拯,没有人能理解。 出了王氏大门,张拯其实已经站立不住了,但是却不敢在王氏门前表现出来。 “好吧,那拯哥儿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李承乾虽然心里惊愕,但太子该有的城府他还是有的。 王氏要和皇室联姻的消息,一时间让他难以消化,心里的抵触感不是没有,但他不是傻子,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看张拯现在的样子,也能想象得到张拯为了说服王氏倒戈,付出了多少心力。 所以李承乾此时倒是心态放得很平稳,反而是一旁的太监常言,听到王氏愿意支持陛下的消息后一直没有缓过神来。 张拯点点头,刚闭上眼睛便有鼾声传出。 李承乾见张拯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为张拯揶好被子后就带着常言出了张拯的寝宫。 “太子殿下,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张县男,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常言越是细想,心中越是翻起惊涛骇浪。 在明眼人看来,世家与皇权的冲突,这就是一个不可能解开的死结。 但是今天,偏偏张拯将这个死结给解开了,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至于王氏打算和皇室联姻的事情,常言完全没有往心里去。 他是李世民的眼睛,更一个没有子孙根的太监,只关注这件事情背后所代表的利益交换。 况且,只要李世民脑子还正常,就不可能拒绝这一场联姻。 “拯哥儿,自是与其他人不同的,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拯哥儿做不到。” 李承乾头也没回的回了这个老太监一句,虽然也对张拯能说服王氏倒戈的事实感到震惊。 但更多的还是在想联姻的事情,毕竟他是联姻的主角之一。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谁能想到 “殿下,要不要给陛下去一封信?” 常言陪着李承乾到了居住的寝宫前面,请示了一句。 李承乾沉吟了一下,回道:“不用,这事是拯哥儿办到的,要奏禀父皇,也该由他上表,明天等他醒来再说吧。” “是,老奴明白了,那老奴告退。” 常言明白了李承乾的意思,这是一份功劳,甚至可以说是一份大到没边的功劳。 李世民让张拯来晋阳的任务,只不过是替他揪出那些藏在暗处搞风搞雨的神秘人。 现在不过是到晋阳的第二天而已,张拯现在主线任务还没有完成,反而替李世民将太原王氏收入了麾下。 有了这份功劳垫底,哪怕最后张拯的任务没有完成,李世民也只会更看重张拯。 因为和太原王氏的投诚比起来,能不能揪出那些神秘人,反而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李承乾的意思就是,既然功劳是张拯一个人立的,那么就算要表功,也应该由张拯一个人上奏。 现在谁都知道常言是李世民安插在晋阳钦差队伍中的一双眼睛,李承乾的言外之意,就是不希望常言插手。 “走吧。” 李承乾挥挥衣袖,踏入了自己的寝宫。自有其他宫人侍女为李承乾宽衣洗漱。 听得李承乾的指令,常言弯腰行礼后隐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 第二天一大早,还在睡梦中的张拯就被李承乾叫醒了。 李承乾仔细询问了张拯昨日里去太原王氏的经过,以及如何与王渊那老狐狸斗智斗勇。 张拯则是一脸嘚瑟为李承乾讲述自己是多么英勇睿智。 毕竟,能和王渊这一级别的对手交锋,最后还能得偿所愿的人,可以说是如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 也就是张拯,身兼活字印刷术的发明者,大唐皇家学院的牵头者的身份。 换一个人来,脸皮稍微薄一点可能连王氏的大门都进不去。 所以就以这事儿来说,确实值得张拯骄傲。 “接下来就是安心等王氏的消息就好,这个事情,我估摸着他们内部也得消化好几天。 况且,王氏也不止晋阳这一支,还有祁县那一支。 不过我预测,最多三五天,王氏必然会给我们一个答复。” 张拯和李承乾出了晋阳宫门,来晋阳的当夜,淮安郡王李神通去世,张拯没赶上李承乾去吊唁。 现在出城自然是去往王府,毕竟这晋阳张拯来都来了,知晓一位郡王去世了而不去吊唁也不太好。 两人身后跟还着上百位乔装打扮过的将士和宫人侍女。 李承乾出行的地方,总是少不了常言和严松的。 他们一个是李世民明令贴身侍候李承乾的太极宫前内侍,一个是晋阳宫留守少监。 李世民不在,李承乾就是他们的主人。 所以,两人的身影自然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李承乾。 两人没有选择骑马或者坐马车,一方面李神通的府邸距离晋阳宫也不算远。 另一方面就是,毕竟是去吊唁一位郡王,步行以示尊敬。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淮安郡王李神通的灵堂前。 李神通到底也是一位王爵,葬礼自然不可能太寒酸。 李神通薨于晋阳宫后殿,但葬礼却是在位于城北的淮安王府举行。 张拯放眼望去,整个王府都陷入了一片悲切之中。 与房玄龄不同,李神通的遗体没那么快下葬。 还需要等待长安来人,宣布死后的哀荣,以及用什么规格下葬,还有爵位如何袭承等等。 今天距离李神通逝世才第三天,晋阳距离长安的路程,即便是直线距离也超过两千里。 报丧的人就是昼夜不休八百里加急,这会儿也最多到蒲州。 再加上长安来这里的路程,最快也还得要半个月。也就是说,李神通的遗体至少需要停灵二十天以上。 而李承乾,现在作为身在晋阳的李氏宗室里身份最高的人,每日里来拜望一下这位逝世的叔祖,乃是应有之意。 但李承乾的身份是太子,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君,李神通是长辈,但也是臣。 所以李承乾来,也就是走个过场,上个香烧点纸之类的,倒也没人真的敢叫李承乾来为李神通守灵。 李承乾和张拯无视了其他宗老投过来的哀怨眼神,为李神通的灵位点上了一份香烛之后,也就出了淮安王府。 就那些宗老,李承乾现在连多看一眼都兴致都没有。 “接下来去哪里?” 出了王府之后,两人大眼瞪着小眼,突然有些迷茫。 现在李承乾的事情办完了,李神通去世,宗正寺卿的权力已经被李承乾收回,那些宗老的爵位也被褫夺。 并州刺史府参与了粮食贪污案的官员,也被魏徵和杨寿被拿进长安问罪去了。 现在刺史府里面就魏徵和杨寿两个人在履行着一州刺史的职责。 只有张拯,现在还没有找到那群神秘人。 但两人都毫不怀疑,待太原王氏的内部会议结束,对于那些人的下落,王氏一定会给两人一个交代。 所以,两人现在已经没事干了,属于社会闲散人员。 而这,只是两人来到晋阳的第三天。真正的钦差队伍,现在还没进晋阳城呢。 “算算日子,段恒他们明日也该到了。” 李承乾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日子,他们的速度再快,也就最多领先段恒率领的钦差大队三天。 毕竟两人从晋州出发的时候,大部队距离并州其实也就三天的路程了。 咱们倒是来晋阳快刀斩乱麻把事情给办了,只怕段将军他们是要白跑一趟了,回去说不得还会受到陛下的责罚。” 张拯也想起来,似乎后面还有一个大部队来着。 但是事情已经搞定得差不多了,大部队来了也派不上什么用。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为我们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嘛,不然咱们来到晋阳怎么可能那么顺利。” 李承乾感慨了一句,张拯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钦差队伍上,谁能想到李承乾堂堂太子殿下会脱离大队伍抄小路狂奔到晋阳呢。 “也是,那回宫睡觉?” 张拯看着李承乾问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赴宴王氏 张拯不知不觉就在晋阳宫过完了三天吃完饭连擦嘴都有人侍候都日子。 躺平的日子一度让张拯容光焕发,甚至生出了在晋阳宫定居的想法。 不出两人所料,段恒所率领的钦差队伍于两天前的下午踏入了晋阳城。 相比已经在晋阳宫养得白白净净的张拯和李承乾,这支钦差队伍就没那么好看了。 风尘仆仆的不说,好多人身上还挂了彩。 特别是身为太子亲卫校尉之一的段恒,一只手挂在胸前,满脸晦气之色,看得李承乾直皱眉头。 细问之下,在遭遇了十数波刺客游侠儿刺杀骚扰,段恒还能将队伍一人不少的带到晋阳,也很不错了。 “事情就是这样,不是末将功夫太差,而是那两个刺客武艺太变态。 若不是得那两位侠义之士赶来相救,恐怕末将就不是断手那么简单,而是命丧黄泉了。” 修整了两天的段恒重新接手了李承乾的护卫工作,此时正一脸后怕的为两人讲述那场凶险的刺杀。 李承乾和张拯两人面面相觑,倒不是不相信段恒说的话。 而是,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太匪夷所思。 “常言,如段将军所言,以你的武功能做到吗?” 张拯看向了一边的常言,若只是单纯论个人武功,常言就是张拯目前见过武功最高的人。 “回张县男,那两个贼人依靠地形之利,搅得军队无法列阵。 若只是这样,在占据天时地利之下,奴婢倒也能做到。 但段将军所言,还有两个武功不弱于那两个刺客的侠士前来相助。 再加上段将军三人合力之下,还是让那两个刺客全身而退,老奴就做不到了。 若是换成老奴,甚至不用有武艺相当的人来帮助,只需一个稍弱的帮手拖住老奴,则老奴断无逃脱之理。” 常言摇摇头,表示自己做不到。 配合天时地利搅乱军队简单,但在军队的围攻下,还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帮手。 刺客竟然还能安然退去,这就很不简单了。 “大唐哪来的这么多高手,一下子冒出来四个。那像这样的人,多吗?” 张拯听完常言的话若有所思,不由得再次问了声。 “不多,凤毛麟角,老奴所知有这般身手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而且他们都在皇宫大内从不外出。” 常言不加思考的回了一句。 张拯想来也是,这样的人,恐怕已经超出普通人类的极限,数量太多才有鬼了。 至于赶来相助的那两人,张浮生,黄家豪。 一个道士,一个游侠儿,张拯暗自记在了心里。回到长安倒是可以派人打探一番。 “报,太原王氏送来名帖,留言请太子殿下与张县男前去王氏赴宴。” 驻守晋阳宫大门的将士手持王氏的名帖,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常言自那将士手中接过两封名帖,分别递给了李承乾和张拯。 两人打开迅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后对视了一眼。 “晚宴。” “我的也是。” “那干嘛还写两张名帖?” “谁知道呢。” 张拯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对着李承乾说道:“看来王氏已经商量好了,现在时间还早,我再去睡个午觉,一会儿叫我。” “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你是把自己当猪养了吗,我要出去逛逛晋阳城,再见。”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然后两人分道扬镳。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盛装打扮后的张拯和李承乾一同出了晋阳宫。 坐上马车往王氏祖宅所在的东城而去。 李承乾换上了太子冕服,明黄色的团龙袍穿在李承乾的身上,为这位少年太子更加增添了几分威势。 张拯也换上了那一身代表县男爵位的大礼服,绯红色的宽袖长衫,映衬得张拯不像是一个少年得志的爵爷,更像是一个去接亲的新郎官。 见李承乾打出了太子仪仗,张拯也打出了黜陟使的令旗。 代表帝王威严的龙纛大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依次是李承乾的马车,后面跟着张拯的马车。 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朝王氏而去。 王氏早已大开中门,等候着李承乾的銮驾。 皇室与王氏的第一次会面,必然对其他世家门阀造成极大的冲击。 也会给那些摇摆不定的世家门阀一个下定决心的理由。 “太子殿下,张县男大驾光临,我王氏蓬荜生辉,快请进。” 李承乾和张拯下马车之后,王渊领着一位青年亲自迎了出来。 “王家主客气,您请。” 李承乾应付这种场面可谓是得心应手,和老狐狸王渊虚伪客套,为谁先踏入门槛的事情在哪谦让半天。 张拯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如非必要,他是真不想和这些老狐狸打交道。 累,各种虚伪,一点都不真诚,心累。 王渊领着出来那青年也学着张拯的样子,站在张拯旁看着王渊和李承乾在那谦让。 “未请教,足下是?” 王渊是出来迎接李承乾的,那么这个青年应该就是来作陪张拯的了。 听张拯问起,那青年这才想着还未自我介绍,对张拯歉意一笑拱手道:“在下王隐,来自祁县。应家父之命前来拜会太子殿下与张县男。” “王世兄。” 张拯回了一礼。 此人正是祁县一支当代家主王檀的长子。难怪这么大的事情,祁县竟然会派一个青年过来。 盖因为这青年不仅是祁县王氏那一支家主的嫡长子,还是名分已定的祁县王氏下一任家主。 名分已定,足以说明这青年不简单。 世家大族培养继承人,一般都是上一任家主去世后,由其嫡长子继承一切。 但要注意,这里说的是上一任家主去世后。 极少有上一任家主还活着,就先把下一任家主的的名分确立好的。 除非其继承人足够优秀,优秀到上一任家主心甘情愿让位给他。 就在张拯与王隐两人互相打量时,李承乾和王渊的虚伪客套也出了结果。 “那孤就却之不恭了,王家主,请。” 李承乾率先跨进了门槛,对着王渊说了一句。 王渊见李承乾已经进门了,转头对着张拯道:“张县男,请进。” 第一百二十七章 钟鸣鼎食 听王渊叫自己进门,张拯才不会和他客气。 虚伪客套的话李承乾已经说完了,张拯可没耐心再说一遍。 踏进中门,一气呵成。 “太子殿下,张县男,请。” 王渊进门在前头为李承乾引路,张拯和王隐走在后面。 两人不太熟,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话好说。 如王氏这般大家族,自然有专门接待宾客的宴会大厅。 王渊领着三人来到宴会厅时,内里已经有一个客人比李承乾和张拯先到了。 见李承乾和张拯进门,那人的视线便朝两人扫视过来,重点在张拯身上停留了一下。 张拯和李承乾也好奇的打量了那人几眼,四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麻布衣衫,黢黑的脸庞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头发随意的扎成了马尾。 虽然打扮得像个游侠儿似的,但能至王氏赴宴的人,两人可不会觉得对方是简单人物。 “太子殿下,张县男,这位是刘敬刘大侠。这位是我本家子侄,王隐。” “刘大侠,这两位分别是太子殿下,还有张县男。” 见三人视线交汇,王渊为三人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身份,顺便也介绍了一下一直跟在张拯身旁的王隐。 那游侠儿打扮的刘敬听得王渊开口介绍李承乾和张拯的身份。 面色不变,似是早就知晓一般,也未起身行礼。 只是坐着对着两人一拱手,便算是行过礼了。 张拯和李承乾微笑还礼。 李承乾还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以为对方是王氏交好的奇人,今天恰好赶上自己等人来王氏赴宴。 但张拯心中却是升起了一股明悟。 这人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王氏果然知晓他们的存在,并且从现在的情况看来,王氏与他们的关系还不浅。 互相介绍完身份之后,众人便按照身份高低各自坐了下来。 李承乾坐在主位,王渊陪坐次席,张拯的位置,则被安排在了那游侠儿对面,王隐敬陪末坐。 “啪!啪!” 王渊拍拍手,便有王氏的婢女将各种菜式一盘一盘的端上了众人身前的案几。 大唐是分餐制,每人面前都有一张小案几。 如王氏这般传承久远的家族,用餐上的礼仪更是繁琐挑剔。 钟鸣鼎食只是寻常,其他的类如不咤食,毋放饭,毋博饭等等不一而足尽是规矩。 随着乐师击钟奏乐,也宣布着今天的晚宴正式开始。 古人吃饭的顺序,一般是先喝酒,再吃饭,最后喝汤。 所以婢女先为众人斟上酒,王渊举杯示意,张拯也陪着他们工饮了一杯。 整个过程,除了乐师奏乐发出的敲击声,其他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所谓的鼎食,张拯完全没有食欲,先不说那么厚的铜鼎,做食物能不能做熟是一回事儿。 就说鼎里面装的那些,像羹汤又像肉糜的东西,确定是给人吃的? 再一个,木筷子不好用吗,为什么非要用银筷子,滑不溜秋的,想夹一块肉都夹不起来。 与其说是赴宴,不如说是来找罪受,吃个饭而已,搞那么庄重肃穆干什么? 张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很好,果然不出所料,完全没有继续吃下去的欲望。 张拯放下了筷子,打量着宴会厅内的其他人。 王渊和王隐早就习惯了所谓钟鸣鼎食的生活自然不必多说。 但李承乾也能形态优雅的小口吃着鼎中食物是什么鬼? 坐在张拯对面那个叫刘敬的游侠儿打扮的中年人,吃得很香,风卷残云之下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见张拯在盯着他看,身子微微前倾朝张拯投过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然后,张拯发现他盘坐的脚上竟然穿着一双草鞋,就是茅草编制的那种草鞋。 张拯很想去找他攀谈一番,但是又不想破坏这肃穆庄重的一幕。 只得百无聊赖的等着其他人吃完。 然后,再过了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喝汤的环节。 婢女先将案几上的铜鼎撤了下去,然后上了一个小小的温鼎,在温鼎下置上几块烧红的木炭。 这个汤古人也不叫汤,而是叫羹,为了防止羹汤凉掉,就用这种类似于后世炊锅一样的小温鼎加热,还配有羹匙。 一顿饭吃完,张拯感觉像是吃了个寂寞。 当然所谓的赴宴肯定不可能只是单纯来吃顿饭。 待婢女收拾好宴会厅后,众人便在王渊的招呼下一步会客大厅。 也就是张拯和王渊前些日子交锋谈判的地方。 “太子殿下请坐。” 王渊先是招呼了李承乾一声,然后对着张拯说道。 “张贤侄,我知晓你有很多疑问,刘大侠就是老夫请来给为解答疑惑的人。 另外,你要的东西老夫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稍后会遣人送到晋阳宫内。” 张拯起身朝着王渊行了一礼:“小侄多谢王世伯。” 王渊摆摆手,示意张拯自去和刘敬搭话,自己则是和王隐一左一右在李承乾两旁坐下。 两人左右夹击,与李承乾攀谈起来。 看这样子,王渊今天叫张拯和李承乾来王氏赴宴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看看李承乾这个王氏的准女婿的成色。 “呃,刘大侠?” 张拯起身朝刘敬一拱手,感觉大侠这个称呼多少有些尴尬。 “张县男,也不必唤某家大侠,直呼名字即可。” 刘敬朝着张拯抱拳,示意张拯坐下。 不等张拯开口,便自顾自的说道: “某家知晓张县男想问什么,你我二人其实早已见过面,就在数月前。 在回答张县男的疑惑前,某家倒是想先问张县男几个问题,还请张县男不吝赐教。” 听到这汉子有些无理的要求,张拯皱了皱眉,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刘大侠请说。” 刘敬见张拯答应,直视着张拯的眼神问道:“张县男是公输家嫡系传人?” “不是。” 张拯摇摇头道,他知晓为什么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应该是因为出自自己手中的那两个鲁班锁。 这汉子没有纠结第一个问题,听张拯否认之后,紧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光影之论一向是我墨家的不传之秘,张县男是如何知晓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百家余孽 “墨家,果然是你们。” 张拯听刘敬自称墨家,虽然心里早有预料,还是忍不住一阵窃喜。 张拯一开始确实猜测藏在晋阳的第三股神秘势力是百家余孽,但是不能确定是哪一家。 所以才做出来几个小玩意儿进行试探。 至于试探的结果,因为两样东西都被人偷偷取走,所以张拯最终的猜测是停留在墨家和公输家身上。 现在看来,两样东西都是被墨家取走的,公输家应该是已经彻底消亡在世间了。 幸好张拯没有按照李世民的意思,直接对他们进行人道毁灭,不然这损失可就大了。 “不错,某家乃是墨家门徒,还请张县男告知。” 刘敬今天既然来到这里,显然是对张拯的猜测和试探已经了如指掌了,当下也不过是问出心中的疑惑而已。 “呵呵,刘大侠既然是墨家门徒,难道没有看过墨翟所著的《墨经》? 《经说下》曰:景。光之人,煦若射,下者之人也高;高者之人也下。 足蔽下光,故成景于上;首蔽上光,故成景于下。在远近有端,与于光,故景库内也” 张拯直接将在后世读过的《墨经》内记载的关于光和影的记载给背了出来。 这玩意儿在墨家内部,应该算不上秘密吧。 却不曾想听完张拯的描述,刘敬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对张拯问道: “张县男,你……你看过《墨经》的下半册?” 张拯被他突然站起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得问道: “下半册,什么下半册,什么意思?” 这边传出的动静也不由得吸引了主位上李承乾,王渊,王隐三人的注意力。 三人不由得朝张拯和刘敬看了过来。 出于礼貌,王渊象征性的问了一句。 “张贤侄,刘大侠,何事如此失态?” 见自己的动作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刘敬连忙坐了回去,脸上却难掩激动之色。 “王家主,无事,某家与张小友交谈至妙处,一时激动而已。” 刘敬先是对王渊解释了一句,然后转头对张拯压低了声音道: “抱歉,某家失态了。只是此事于我墨家来说,干系太大。 还请张县男告知,是在什么地方读到的《经下》一书。” 刘敬说完后顿了一顿,再次出声为张拯解释了他失态的原因: “张县男,实不相瞒,“墨经”下半册,在我墨家内部早已失传。 如今各地流传的《墨经》与我墨家保存的原本业已大相径庭,但内容多半也是上半册的衍生。 现在突然得知我墨家巨著的消息,难免心中激动。 还请张县男告知,若我墨家能找回《经下》一书,则甘愿为张县男驱使。” 刘敬朝着张拯抱拳目光诚恳的说道。 “什么,《墨经》下半册在唐朝已经失传了,那后世的是什么?” 张拯听完刘敬的话也有些傻眼,难怪刘敬这么激动。 但是这事情应该怎么和刘敬解释呢,直接告诉他后世又把失传的墨经挖出来了? 张拯斟酌了一下语言,直接跟刘敬说他是穿越来的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墨经下半册的原本,鬼知道在哪座墓里啊,自己怎么帮他找回来? “这个,刘大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瞒你说,我当初机缘巧合之下确实读过《经下》一书,但书籍原本现在的下落,我也不清楚。” 张拯稍加思索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话。 刘敬听完张拯的话,微微有些失落,但眼神中明显透露出一股不相信的信息。 张拯见状,苦笑着解释了一句:“我真的不知晓,我也没必要哄骗于你。 若我当真知道,此书对我也无用,还给墨家做一个顺水人情不是不可以。 但事实确实如此,现在要找原本,估摸着是找不回来的。” 见张拯说得诚恳,刘敬不信也得信了,原本闪亮的眸子变得有些暗淡。 正如张拯所说,那书籍对他又没什么用。 他要真知道原本的下落,只需要告诉墨家一个消息,就能让墨家欠他一个人情。 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不做谁是傻子。 “不过,虽然原本我没有办法帮你们找回来,但上面的大致内容我还依稀记得一个大概,倒是可以给你们复述一遍。” 看见刘敬得到希望又失望后的表现,张拯老神在在的说了一句。 但是这话,听在刘敬的耳朵里,却是让刘敬大喜过望。 什么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就是了。 世界上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看到了希望,但转眼间希望又破灭掉。 但张拯却又给了刘敬另一个希望,怎能不叫他欣喜若狂? “多谢张县男,我墨家上下,感激不尽。” 刘敬回了一句,很郑重的对着张拯抱拳行了一礼。 刘敬一直觉得自己的心境已经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境界。 但此时脸上的激动之色溢于言表,足可见这本书对于墨家的重要性了。 “刘大侠不要太激动,我这么做可是有条件的。” 张拯适时的泼了一盆冷水,刘敬闻言顿时冷静了下来。 “张县男请说,若是我墨家能做到的事情,必然义不容辞。” 刘敬整理了一下情绪,朝着张拯承诺道。 “刘大侠的问题问完了吧,我可是还有一肚子疑惑呢。” 张拯小银鱼的看着刘敬说了一句。 刘敬一怔,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可是来为张拯解惑的,于是坐正了身子,对着张拯说道: “是某家孟浪了,张县男请问。” “刘大侠方才说,我们在数月前已经见过面,可否详细说说?” 张拯问出了心中的第一个疑惑,他是真的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个汉子见过面。 听张拯问出来的这个问题,刘敬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言辞,这才说道:“张县男可还记得数月前那场针对你的刺杀?” “哦,差点要了在下的命,在下当然记得。” 张拯轻轻出声,那一场刺杀,张拯永远不会忘记。 自己受伤差点一命呜呼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有四十六个弟兄为了保护张拯,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解惑 四十六条活生生的人命消逝在张拯眼前,一度让张拯喘不过气来。 这是张拯欠他们的,张拯一辈子都还不完。 听刘敬说起那场刺杀,张拯的眼睛眯了起来,心中杀意顿起。 耐着性子对刘敬问道:“刘大侠的意思是,你我的会面与那场刺杀有关?” 刘敬见张拯身上露出了杀气,不知道怎地,只觉得心中一寒。 然后转念一想,连王氏都已经倒戈投诚到李世民麾下了,那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了。 当下便不再犹豫,直接把心一横对着张拯说道:“不错,那场刺杀,使用一根长棍拦住我陈瑀贤侄的人,正是某家。” “拦住陈瑀的人,原来是你!” 张拯一声惊呼,也想起来了,自己吩咐陈瑀去解决掉藏在暗处的射雕手。 但陈瑀冲出杀阵之后,却被一个使用长棍的猛人拦住了去路。 事后据陈瑀所说,那人是他父亲的旧识,但是他不认得那人是谁。 再一个,数日前段恒率领的钦差队伍也遇见了一个使用长棍,一个使用马槊的猛人拦路。 再结合刘敬说的话,那么那两个武功高到离谱的人,其中之一是谁,就水落石出了。 “前几天拦住段恒的去路,在军阵当中全身而退的人,也是你?” 张拯委实没想到,段恒口中那两个武功高到离谱的猛人,其中一个竟然就是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木讷汉子。 刘敬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某家,另一个算是某家的小师弟。” “为什么?” 张拯这个为什么,问得有些突兀,但是刘敬知道张拯想问的是什么。 “自从张县男献上活字印刷术,后面又流传出来李家皇帝要成立大唐皇家书院的消息之后。 各大世家门阀便开始想办法应对,只是没想到李家皇帝竟然有如此魄力,竟然直接派出军队将各家的府邸围了起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河东河北两地的大家族,但这些大家族可不是温顺的小绵羊,而是会吃人的猛兽。 所以,双方互相妥协之下,他们和李家皇帝达成了默契。 便是以张县男你,作为交锋的战场。 这就是为什么各家派出死士对你进行围剿,而长安的将士却姗姗来迟的原因。 王氏因为远在晋阳,没有来得及派出族中死士,但王氏与我墨家交好。央求某出手压阵,某家便同意了下来。 但是待某家到了长安却发现陈瑀那小兔崽子竟然成了你的亲卫。 某家便出手拦住了他,至于后面的事情,张县男你都清楚了。” 刘敬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当初那场刺杀背后的真相。 和张拯当初心中猜测的结果大致不差。 “墨家与王氏交好,王氏请你出手我可以理解,但后来蝗灾起了之后,墨家在晋阳搞风搞雨又是为何?” 第一个问题刘敬已经为张拯解答了,张拯紧接着问出了心中的第二个疑惑。 但张拯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刘敬却摇了摇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而是沉默了片刻,对着张拯说道:“这个问题,某家就没办法回答张县男了。 这是巨子的决定,具体有何深意某家也不知晓。 某家来王氏赴宴前巨子有过交代,若是张县男问起这个问题,明日里可带张县男去见巨子。” “好,多谢刘大侠为在下解惑。” 张拯朝着刘敬拱了拱手,感谢道。 听刘敬说道当初那场刺杀他也有份时,张拯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很快便释然了。 当初是立场的对立,彼此是仇人,用出什么样的手段都是应该的。 允许张拯挖别人家根基,不允许别人报复,世界上就没有这种道理。 至于恨,张拯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情绪。 恨李世民绝情,还是恨世家的报复太狠? 这种情绪没有任何意义。 这场已经落下帷幕的斗争里,张拯已经算是除了李世民之外最大的赢家。 没有谁的手段是光彩的,每个人都在不择手段的为自己的利益争取。 张拯的口号喊得好听,似乎都是为了天下百姓的生计,不得不与世家门阀站到了对立面。 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张拯不是圣人,为百姓算是一个理由,但其中又何尝没有自己的算计。 要说恨,也该是世家门阀恨张拯。 “张县男客气,那复述《墨经》一事?” 刘敬有些忐忑,任他武功高强,但是遇上了张拯这种难以捉摸的纨绔性子。 自己虽然没有对他出手,但是刺杀的事情是实打实的摆在那里,还不是一次。 谁知道这位张县男会不会一个不爽,直接将这事儿抛在脑后。 “刘大侠放心,复述墨经一事,在下自然会遵守诺言。 不过这事儿不急,明日里劳烦刘大侠领在下去见过巨子之后,再复述也不迟。” 刘敬是个武人,说难听一点,刘敬就是个打手,张拯想的比他想的更远。 想要收服墨家为己所用,对于复述墨经这种小事,张拯自然没有食言的必要。 刘敬闻言放下了心,只要张拯不食言就好,至于张拯要去见巨子,本身就是巨子预料之中的事情。 “好,明日辰时某家会亲至晋阳宫门口恭候张县男的大驾,现在某家就先告辞了。” 此间事了,刘敬也该回去复命了,最重要的是,他要回去向巨子传达张拯知晓墨经下册的内容的事情。 这个事情,对整个墨家来说,意义非常重大。 就好比一个武林门派,其中最重要的一本秘籍遗失了一半。突然有人说自己知晓他们门中秘籍丢失掉的另一半内容。 这其中的影响,绝对不是只是重新复刻一本书那么简单。 不夸张的说,张拯愿意复述经下一册书籍的内容,就算谈不上重塑墨家,也相差不远了。 “那在下就不送了,刘大侠后会有期。” 张拯朝着刘敬一拱手,坐在一旁不动如山。 与张拯拜别之后,刘敬起身朝着李承乾,王渊,王隐拱手告辞。 三人也没有起身相送,因为刘敬的身份,还差了点意思。 想要王渊起身相送,墨家巨子亲至还差不多。 当然刘敬也不在意这些,拜别三人后又朝着张拯点点头,便转身离去。 第一百三十章 你父亲是什么人 回晋阳宫的路上,张拯在马车里沉思着墨家搅动晋阳风雨的目的。 来到晋阳没几天,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得差不多。就差墨家这一档子事儿还没解决。 张拯依稀能猜到墨家的目的,应该是静极思动,有了出仕的想法。 现如今还有传承的百家,兵家有李靖坐镇,高居国公之位,还博出了一个军神的美誉。 法家同样显赫,民部尚书,太子左庶子戴胄,大理寺少卿孙伏伽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就是纵横家,也有唐俭这等人物执牛耳,身居莒国公之位不提。 去年大唐与突厥之战,更是在其中纵横捭阖,为大唐覆灭突厥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功劳之盛仅在李靖之下,一时间纵横家的大名,再次传遍天下。 而当初与墨家并称显学的儒家,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更是制霸朝堂无一合之敌。 道家的影响力虽然不在朝堂,但其衍生出了另一条路:“宗教”。道教在大唐的影响力同样不容小觑。 唯独墨家隐于山野,再不出来活动活动,只怕是迟早和其他家一样,消亡于世间。 但想要出仕这事儿,墨家完全可以和李二沟通。 以墨家的影响力,李二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苛待他们。 这么费劲心思的把自己引过来又是为何? 没错,张拯觉得墨家的目的就是要吸引自己过来晋阳。 这么说有些自恋,但这就是张拯心里的想法。 虽然他想不明白,自己虽然人长得英俊了一点,出身高贵了一点。 但说到底,未及冠之前,张拯就是一个纨绔罢了。 有什么可以吸引到墨家这种庞然大物的地方呢? 除非是,墨家也盯上了大唐皇家书院这块肥肉,而他们提出的要求,李世民没法接受,也给不出那样的条件。 想到这里,张拯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虽然还不确定,但是张拯觉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不然一些事情实在解释不通。 回宫的马车慢悠悠的,但是再慢,也有到头的时候。 马车外传来陈瑀请张拯下车的声音。 张拯结束了思考,掀开帘子迈下了马车。 李承乾的车驾在前,张拯的车驾在后。张拯下车的时候,李承乾已经先一步跨入了晋阳宫的大门。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张拯慢悠悠的走着。 突然一阵寒风袭来,张拯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衫。 从长安出来时,不过九月中旬,现在已经十月下旬,不知不觉,秋去冬来了。 “陈瑀,你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张拯将手缩进袖子里,对着身后的陈瑀问了一句。 “属下的父亲?” 跟随在张拯身后的陈瑀一愣,以往张拯无条件信任他,也从未问起过他的跟脚来历。 就是陛下安排他做了张拯的亲卫,他就做了张拯的亲卫,张拯也就用了他这个亲卫。 现在张拯突然问起他父亲,让陈瑀心里有些疑惑。 不过张拯既然问了,他也没什么不好说的,理了一下思绪回道:“回少郎君,属下的父亲,老实说属下对家父的印象也很淡了。 家父去世的时候,属下年岁还很小,不过家父的名字少郎君应该也听过。 家父讳稜,前隋时期也是一位领兵的将军。隋炀帝在江都被宇文化及弑杀之后,家父便投了杜伏威。 后因与杜伏威意见相左,被杜伏威所杀害,后来便是陛下平灭了杜伏威。 而属下也就被陛下收入了军中,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算一算,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 陈瑀说这些的时候,面容很平淡,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瑀今年也才二十三岁,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才刚记事。 所以,陈瑀对于印象中的父亲的感情,或许还不如对李世民的感情深。 “你父亲竟然是陈稜?” 陈瑀说得很平淡,但张拯听完,却很惊讶。 没想到自己这个耿直得有点傻傻的亲卫,竟然还有这样的跟脚。 陈稜何许人也,乃前隋名将,封弋漾郡开国公。 大业三年,拜武贲郎将出征辽东,其用兵之利,履立战功。 大业五年,与张镇州率兵万余人,自义安出海征伐流球。 次年大胜而归,献俘于洛阳,进位右光禄大夫。 大业九年,杨玄感叛乱,陈稜率兵击平黎阳。复袭大破孟让起义军。 炀帝至江都,令率宿卫兵,屡与杜伏威、李子通、左才相诸部战。以功超拜右御卫将军。 隋炀帝死后,陈稜公开为之发丧。 于武德二年降唐,为扬州总管。后战败于李子通之手,投杜伏威,伏威忌之,被杀。 只看履历,就知道陈稜这个人很不简单。 而陈稜又与刘敬相识,从刘敬的口中可以听得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浅。 而在数月前的那场刺杀当中,刘敬也是因为认出来陈瑀乃是故人之子,所以才会对陈瑀手下留情。 “少郎君为什么突然问起家父?” 陈瑀有些好奇张拯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些。 张拯回忆着那场刺杀中,刘敬用一根长棍将悍勇无双的陈瑀拦下的场景,背对着陈瑀回了一句: “今日在王氏,我遇见了你父亲的故人,他是墨家的人。” “我父亲的故人?” 陈瑀眉头一皱,也想起了那场刺杀当中那个轻松拦住自己,并宣称是自己父亲的故交的刺客。 “少郎君是说,那日拦住属下的那个刺客?” “不错,就是他,还有拦住段恒的那两个变态,其中一个也是他。另一个用马槊的是他师弟。” 张拯点点头,反正明天去见墨家巨子,张拯肯定是要带着陈瑀一起去的,所以,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和王氏是一伙的,难怪。” 陈瑀恍然大悟,他是武将,性子耿直。但不是傻子,这点关节还是能想明白的。 张拯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纠正陈瑀说墨家与王氏是一伙的这个问题。 因为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陈瑀的忠心。 方才问起,不过是因为今天刘敬提到了陈瑀的父亲,引得张拯有些好奇而已。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学问的珍贵之处 张拯回到寝宫,刚打算沐浴更衣,便听得外间传来严松的禀报声。 “张县男,宫外来了几个人,自称是王氏遣来给张县男送东西的,张县男要见一见他们吗?” 张拯脱衣服的手一顿,王氏的效率可以啊。 前脚进宫,后脚自己要的那些东西就到了。 “让他们进来吧,找几个人把东西都搬到我住的地方。” 张拯说着话,套好衣服打开了寝宫的大门。 “是。” 严松领命,然后叫了几个宫人同他一块去搬东西。 不一会儿,严松叫去的宫人便和几个小厮打扮的人将两个木箱子搬进了张拯的寝宫。 箱子被封得很严实,上面还涂了防水的木漆,缝隙只处也用鱼胶封成条,看得出来王氏对这两只箱子很重视。 领头的小厮先是对着严松拱手感谢,这两个箱子虽然不大,但确实很重。 来的时候用马车拉,但到晋阳宫只能用人抬。严松叫出去的宫人,或多或少都出了力气。 以王氏一贯的家风,这些人虽然只是下人之流,礼数却是不缺。 “张县男,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家主说,您要的人,元旦过后他会亲自送到长安。” 那小厮感谢完严松,然后对着张拯不卑不亢的说道。 张拯也回了一礼,对那小厮说道: “好,有劳小哥了。还请帮忙转告王家主,小侄在长安恭候大驾。” “一定转告,那小人告退。” 张拯挥挥手示意自便,严松便遣宫人将王氏来的人送出晋阳宫。 张拯来到放在地上的两只木箱前,抽掉木栓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装的是一本本崭新的书籍,从论语到楚辞到大学再到中庸……不一而足。 书籍都是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书籍,整整装了两大箱子。 张拯拿起一本翻开之后,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这些书籍,正是自己需要的东西。或者说,这正是大唐皇家书院急需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书籍,就连皇宫里都没有多少。 这些书籍都很新,宣纸的清香混合着墨香,上面的字是手抄的。一看就知道是王氏日夜赶工之下的产物。 但是,书籍里的内容,却是与市面上流传的书籍大不同。 同样是论语,正文内容不变的情况下,王氏手抄的书籍却比市面上能买到的论语厚了将近三分之一。 只因为其书正文旁边,还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用来注释的小字。 而这些小字,才是最重要的。 张拯为什么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想办法招揽王氏,还不是为了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王氏靠什么教育族中的子弟,就是靠这些来自族中历代大儒呕心沥血写出来的注释与详解。 同样的书籍,同样的话,每一个大儒,每一个家族的详解和注释都不同。 但是无一例外,不论哪一家用来教育族中弟子的详解。 一定是这一家,或者说这一个文化学派。自千万篇详解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些东西,哪怕放到皇宫里,那也是绝顶的宝贝,属于不传之秘的那种。 学问为什么珍贵,就是因为每一样学问,都是耗费了无数代人的心血与精力还有财力才最终得到了一个结果。 试问这样的成果,换成哪一家,愿意轻易的分享出去,让别人无端获利呢。 这两箱子书籍,不到四百本书,却重愈千斤。 张拯一遍翻着手里的书籍,细细的看着上面的详解。 有了这些书,再加上皇宫里的一些珍本,皇家书院文学院的大致框架就能搭起一个大概。 回去再让李二调一些国子监的监生,来帮助自己把这些书籍的详解进行断句。 反正自从报纸普及开来之后,大唐的读书人基本上都已经学会了报纸上常用的标点符号。 若是明天能顺利的再把墨家收入麾下,那么理学院也等于有了起家的本钱。 至于剩下的其他杂七杂八的专业,还需要回到长安和老李纲商量之后再进行细分。 但是最重要的文和理,都已经有眉目了,张拯的心情异常的欣喜。 张拯从来没想过在大唐搞科研,搞工业,毕竟时代的限制摆在这里。 以张拯的能力,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大唐种下一颗工业的种子。 而大唐皇家书院的理学院,就是这颗种子滋生的土壤。 张拯不需要大唐很快的跨入工业社会,拔苗助长的事情张拯也没有那个能力做到。 但是只要这颗种子能让这片土地比原来的历史时空当中,提前三百年跨入工业社会。 那么张拯开办大唐皇家书院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种子种下去,迟早都会开花结果。或许张拯看不到那一天,但那一天迟早会来。 “严松,把常言给我叫来。” 张拯对严松吩咐了一句,然后将手中的书籍小心翼翼的放回了箱子,轻柔的抚平了页角上的折皱。 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是没有办法体会到学问的获取有多艰难的,更加不会明白学问的珍贵之处。 没到大唐之前,张拯生活在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 那会儿张拯也以为要获得学问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毕竟只需要打开一个搜索引擎就好。 但是当亲眼看见了大唐的学子,为了一本书籍可以奋笔疾书抄上几天几夜之后,张拯也懂得了要爱惜每一本书。 片刻后得到严松传话的常言便跨入了张拯的寝宫。 常言一进门,就看见了摆在地上的这两个非常显眼的木箱子。 在看清箱子里装的都是崭新的书籍之后,一时间有些短暂的失神。 王氏送来这么多书籍,常言是识货的人,自然知道这些书的珍贵之处。 “老奴见过张县男,不知张县男叫老奴过来有什么吩咐?” 失神过后,常言将目光投向了张拯。 “看见这两箱书了吗,找几个靠谱的人将这些书以最快的速度送回长安。 交给陛下过目之后,送到太子少师李纲手里。 另外以你的名义起草一份奏折,要写些什么内容你都清楚。 如实写就好,不必替我遮掩什么。写完了拿给我署名。” 张拯合上了箱子,对常言吩咐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清算 让常言起草的奏折,张拯只是大致看了一下便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氏送来的两个装满书籍的箱子,被常言安排人连夜和奏折一起送走了。 做完这些事情后,张拯在书中边坐下来,然后在脑海中开始复盘这些日子的动作。 来晋阳的一切行动都很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一丁点儿阻碍。 但是这个顺利的前提,是因为李世民和老爹已经提前给自己铺平了道路。 来到晋阳后,其实真正由张拯自己做主的事情只有一件半,一件是明日与墨家的会面。另外半件则是说服王氏投诚。 其他的,都是按照李二和老爹的安排在走。 为什么说服王氏投诚只算半件呢,这就要从老爹留下来的后手说起了。 张拯可不是一个喜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博的人。 能说服王氏倒戈是因为张拯知晓王氏迟早都会站到皇室这边。 但张拯能确定墨家背后有王氏在支持,则是老爹留下来的死士邱平多方侦查的结果。 正是因为有了邱平所提供的确切消息,张拯才会选择冒险一博。 所以,巡视晋阳这件事情背后的核心,为张拯铺路,才是李世民的真正目的。 也可以视作李世民对世家让步那时对张拯造成伤害的补偿,当然,这其中肯定少不了张公瑾的推波助澜。 张拯甚至能够预料到,这一次从晋阳回去之后,自己能得到的赏赐或许会超乎自己的想象。 这就是有一个显赫出身的好处了,哪怕家中只是随意的运作一下所达到的目的,也是普通人家或许几代人的努力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复盘是一个很好的习惯,每一次复盘都能让张拯从中有所裨益。 因为自己什么货色张拯自己明白,他的天资算不上出众,哪怕所有人都在夸赞他天资聪颖。 但是除去后世所带来的那些知识和经验,张拯与其他的大唐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顶多算得上有点急智小聪明。 因此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总结每一件成功或失败的事情的经验,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待张拯复盘完毕之后,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份报纸。 这也是张拯的习惯,脑海中思考什么事情太过于投入的时候,手会下意识的去抓一些东西。 看了一下日期,是二十天前的报纸了。二十天,从长安到晋阳,这个时间差也差不多。 张拯和李承乾来晋阳走了一个多月,是因为大部队每日都需要扎营,生火造饭之类的时间占去了很多。 但当张拯看见报纸上的标题,却是一下子愣住了。 户部左侍郎裴真被杀,家眷流放岭南,台院御史裴宗,李渡,陈蔡民,王启夷三族。 对外公开的罪名是勾结地方官服贪污朝廷赈济粮款,没有贪污数额,没有审理的细节,就只有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而罪名,则是出自中山县男,中大夫元德操之手。 元德操,是张拯的嫡亲舅舅,张拯生亲元氏的嫡亲兄长。 就因为舅舅举证的一个莫须有罪名,一个户部实权大佬,四个在朝中话语权不轻清流言官被杀,家眷流放的被流放,夷族的被夷族。 虽然看似是舅舅出手,但只看那几个名字,张拯就知道这是老爹的手笔。 因为下面那四个名字,正是李世民中秋祭天时,朝李世民弹劾自己不成,反被自己追着暴打了一顿的四个御史。 至于裴真,张拯不认识,但是姓裴,估摸着和裴宗有一点关系。 张拯忍不住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很明显了,老爹和舅舅这是在为自己出头。也是在对那场针对自己的刺杀进行清算。 一箭之仇,差点让张拯再也睁不开眼睛。 张公瑾是什么人,当朝国公,手握兵权杀伐果断的大将军,站在大唐权力顶端的大佬之一。 李世民可以妥协,因为李世民和张拯非亲非故。 但张公瑾不会,元德操不会,因为张拯是他们的亲儿子和亲外甥。 张拯受了这等委屈,张公瑾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在并州时,张公瑾抽不开身,因为他的对手不简单。 但是一回到长安,张公瑾便亮出了屠刀。并且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一个户部实权大佬,朝堂内的从四品下的高官,其含金量,远不是那些被李世民拔掉的刺史别驾之类的官员能比拟的。 即便是大朝会,除了两位宰相以及六部尚书之外,户部左侍郎的座次也不会太低。 张拯胸口挨了一箭,张公瑾便在世家大族的心窝子上捅上一刀,公平且公正。 看完了报纸的内容,张公瑾心里暖暖的,只觉得遭刺杀也好,蹲大理寺监牢也好。 这会儿什么气什么委屈都出完出尽了。 虽然不是自己亲自报的仇,但是老爹出手更加狠辣。 此时张拯只觉得通体舒泰,多日以来埋藏在心底的阴郁尽去,灵台都清明了几分。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扯淡,老子是有靠山的人,重拳出击才是爽文应该有的套路。 若非明日还要去见墨家的人,再加上时辰也不早了,张拯真想把李承乾拽起来,让他陪着自己一醉方休。 一想到墨家,张拯愿本愉悦的心情又有些苦恼起来。 墨家愿意与自己会面,那么如何收服墨家,对张拯来说就是一件令人高兴的同时又让人烦恼的事情。 因为墨家想要入世,不去找李世民,反而来找自己这个未成年少年。只怕也是存了柿子要挑软的捏的想法。 直接找李世民,李世民能给墨家的待遇,或许不会差,但一定低于他们的心理预期,而他们又没有李世民谈条件的资格。 找上张拯,就相当于把和李世民谈条件的难题丢给了张拯。 张拯还不得不接受,一句话,人才难得。张拯确实需要他们,大唐皇家书院理学院需要他们。 这种令人愉悦的苦恼,张拯当然是不会拒绝的。 至于怎么和李世民谈判,张拯心里自有腹案,前提是墨家的条件不要太过分。 如果墨家的要求过于离谱,张拯都做不到,那也只能按照李世民的想法,对不稳定因素进行人道毁灭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婚事 第二天张拯早早的就醒了过来。 由于昨夜从报纸上得知父亲为自己出头的消息,张拯放下了心里的所有包袱,是以睡得特别香。 看了一下天色,刚蒙蒙亮,时间还早,去见墨家的事情不着急。 张拯决定先吃点早餐再说,昨天晚上去王氏赴宴,晚餐张拯就没吃几口,早上起来饿得心慌。 只需传唤一声,便有随侍的太监为张拯取来食物。 待张拯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三个大馒头喝完一碗小米粥之后,李承乾的身影也到了。 与墨家会面这种历史性的时刻,李承乾是怎么也不可能错过的。 “早啊太子殿下。” “拯哥儿早安。” 对比张拯,李承乾心里盘算着与王氏联姻的事情,就没有张拯那么好的精神了。 目前来看,皇室与王氏联姻已经是必然之事,李二不会拒绝联姻的请求。 张拯能争取到这个结果差不多算是豁出去性命了,李承乾当然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但是精神多少有些恍惚,他才十三岁呢,过完元旦也才十四岁,突然就要娶媳妇了,一时间心理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拯哥儿,元旦过后你该及冠了吧。” 李承乾也坐了下来,端着一碗小米粥不紧不慢的喝着。 “应该是吧,太子殿下你应该也差不多了,我寻思我俩的冠礼时间相差不会很大。” 张拯回了一句,他记起来历史上李承乾应该就是十四岁及冠的,那就恰好和自己是同一年了。 听张拯这么说,李承乾倒是觉得很正常,皇室子弟及冠的时间很大程度上不会按照礼仪来。 有需要的时候,十二岁就能及冠。 再加上自己需要和王氏进行联姻,那么明年和张拯一同行冠礼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行完冠礼,拯哥儿你也该成婚了吧,国公府给你物色好结亲的人选了吗?” 正在和着小米粥的李承乾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直接给正在狼吞虎咽的张拯干懵了。 “成婚,我吗?” 张拯放下手里的筷子,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难以置信的反问了一句。 “对啊,不然还是我吗?哦,当然还有我,还是拯哥儿你给我保的媒呢。” 李承乾回道。 见张拯茫然的神情,不由得接着问了一句:“拯哥儿,你给我保了媒,难道没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吗?” “这,没想过。” 张拯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回道。 这事儿张拯真的没想过,因为他才十五岁啊,过完元旦也才十六,十六岁结婚生子,这合理吗? 放在后世,十五岁的小朋友在干嘛,还在背着书包上初中吧。 “哦,那等回长安之后我可以请母后帮你挑一挑,看看有没有你钟意的女子,你为我保了一桩媒,我也为你保一桩好了。” 听张拯说没想过,李承乾理所当然的说道。 “啊,太子殿下,这个就不用了吧。” 张拯有些懵,好好的,怎么就说到自己的婚事上面来了,下意识的就开口拒绝。 “什么不用,难道还害羞不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就得成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回去我就请母后帮忙,反正你也是母后看着长大的,请她老人家这个忙应该不难。 长安那么多勋贵,待字闺中的女子也不少,以你的出身和才情,找个才貌双全的女子那还不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来。” 听见张拯拒绝,李承乾却是一锤定音的做出了决定,似乎对这件事情真的上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报复张拯替他保媒的事情,还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想帮张拯这个忙。 其实李承乾说的话也没错。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流观点。 为什么在大唐,男子到了一定的年纪要行及冠之礼,女子到了一定的年纪要行及笄之礼。 就是家中为了对外宣告,家里有男子或女子成人了,而成人,就代表着可以婚配了。 到了一定的年纪,如果你是不成婚,官上是会派人来催婚的。 若是因为家中困难或是长相问题找不到伴侣,官府还会进行官配或者直接给钱。 找不到老婆官府给你发,没钱找老婆官府给钱找老婆。 找到老婆生了孩子,养不起官府还发钱给你帮你养孩子。 多么人性化的制度,就是这种听起来像开玩笑一样的制度,在大唐却是真实存在的。 只因为现在大唐的人口凋敝得厉害,人口实在太少。 大唐如今立国满打满算只有十三年,而隋末的乱世,却是直接让整个汉人的丁口消逝了将近三分之二。 隋朝巅峰时期的人口峰值是五千多万人,而到李世民登基后,房玄龄进行人口统计时,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万人。 人口少啊,土地荒芜了,没人当兵了,没人纳税了。 没人就代表着没有劳动力,没有劳动力创造财富国家怎么进行战后重建? 那怎么办呢,只能想办法增加人口的出生率咯。 是以,地方人口的出生率,也被李世民纳入了地方官府的政绩考核里,并且占的权重很大。 在大唐的主流里,以张拯为李承乾保的这桩媒为例子。 李承乾虽然精神上有些恍惚,但是心里却不抵触。 这是为何,盖因这个世界的普世价值观就是这样。 李世民绝对会同意这种婚事,那么李承乾的意见就无足轻重。 同样的道理,张拯到了十六岁,在大唐所有人眼里,那就是到了成婚的年纪。 那么礼尚往来,李承乾说他要为张拯保一桩媒,这个事情的就很合情合理了。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替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操心他的婚事,听起来有些怪异。 但是在大唐,这样的事情又很正常。 “这个,等回长安再说吧。” 张拯几口喝完了碗里剩下的粥,随口敷衍了一句。 虽然有时候张拯也会想女人,但是成亲,这个事情他是真的没想过。 “好!” 李承乾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这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以他当朝太子的身份,为张拯保一桩媒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委屈他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代以降第一贤君 “走了,出发。” 张拯招呼了李承乾一声,率先出门朝外面走去。 见张拯起身,李承乾也几口喝完了粥,跟在张拯身后朝晋阳宫外走去。 出了晋阳宫大门时,张拯身后已经聚集了一大片乌泱泱的亲卫。 都是听说张拯今天要去与墨家巨子会面,闻风而动想要跟着去凑凑热闹的将士们。 原本守在晋阳宫门前的刘敬,看见张拯和李承乾这架势,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张拯看刘敬的视线朝自己的身后看去,转身一看,见身后跟了这么多人也是被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情况,下意识的朝李承乾看去,李承乾无辜的眨眨眼,一摊手表示和他没关系。 “干什么,都干什么,公子是去谈判不是去打仗,都跟着我干嘛,都找不到事情干了吗,散了,都散了!” 张拯朝将士们呵斥了一句,对陈瑀吩咐道: “陈瑀,挑两百人跟我走。” 见张拯遣散了人群,刘敬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一点,朝着张拯一拱手说道: “张县男,请。” 张拯翻身上马,见众人隐隐将李承乾护在中间,对着刘敬回了一句:“劳烦刘大侠前头带路。” 一行人打马出了晋阳城往北而去,不一会儿,晋阳城高大的城墙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出了晋阳城,便是一望无际的汾河平原,平原上大片的农田荒芜着。 若是放在往年,现在这些农田里应该是一片热闹忙碌的丰收景象。 大唐北方的农作物主要有两种,一种是作为主食的麦子,另一种则是作为辅粮的糜子。 原本在麦子秋收之后,农户们还要再种一茬糜子才能保证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而现在是十月下旬,本该是糜子收获的季节。 可惜的是,今年旱灾与蝗灾齐至。别说糜子了,就连作为主食的麦子都被蝗虫啃食殆尽,大唐三道颗粒无收。 一望无际的汾河平原上,星星点点的散落着一些小村落。 但是出城将近半个时辰,张拯没有在这些村子里发现活络的气息。 村子里的青壮应该是被官府征发做工去了,做工还能挣点儿口粮。 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蹲在墙根,脸上布满了麻木与死寂。 对此,张拯也只有摇头叹息。 “已经很好了,放在前隋年间,这些老人只有被饿死的命运。” 一旁的刘敬听见张拯叹气,难得的安慰了张拯一句。 他是经历过隋末乱世的人,对于百姓的生活状态有着更深刻的理解。 这种大灾之年,大唐还没有饿死百姓,也没有出现多少流民,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要是放在前隋时期,出现了这种大规模的灾荒,早就已经是战火纷飞烽烟四起了。 也从侧面反映出来,张拯所提出来以工代赈之策,确实是利国利民之策。 “张县男,太子殿下,我们快到了。” 刘敬招呼了张拯和李承乾一声,放缓了马速,从官道旁的一条小路转了进去。 小路的尽头,一个不大的村子依稀可见。 这个村子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和张拯见过的其他村落一样。 依然看不见青壮,村口的墙根蹲着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一些孩子在玩闹嬉戏,就如张拯第一次去到渭南的庄子上一般。 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眼前这个村子,比起自家在渭南的庄子上的印刷厂还未开办起来之前还要更加贫穷。 渭南的庄子,穷归穷,起码每个孩子身上都会有一件虽然满是补丁,却能蔽体的衣服。 但是这个村子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无论年纪大小,大多都是光着身子,面容上布满了菜色。 只有一些身子已经在发育的女子,才有几块破布遮挡在隐私 处。 杂乱的马蹄声吸引了村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如此大规模的骑兵队伍进入到村子,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一些老人见到打马而来的张拯等人,忍不住缩了一下身子,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直到看见在前方领路的刘敬下马走入了村子,这才用有些惊惧的眼神打量着来人。 见刘敬下马步行,张拯和李承乾自然不可能再骑在马背上,也翻身下马跟在刘敬背后走进了这个村落。 以张拯的眼神,自然能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一些普通的百姓,与墨家没有什么关系。 而李承乾看着这个村子的现状,则是有些怔怔出神。 以往在长安,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来到晋阳,他是宛如神明一般的储君。 这是他出长安以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大唐的百姓。 他从未想过,原来大唐百姓的生活状态竟然是这种样子。 这还是晋阳城郊,大唐最富裕的几个地方之一。 龙兴之地的百姓,生活状态尚且如此,那更偏远的地方呢,大唐更加偏僻的领土上的百姓,又是生活在一种什么样水深火热的状态之中呢? 李承乾抿了抿嘴唇,他想象不出来。因为这个村子,已经是他见过最贫瘠的地方。 张拯发现了李承乾的状态,但是张拯不打算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只有让李承乾细细的观察,用心去体会,他才会明白他身上究竟背负着什么样的责任。 “拯哥儿,我以前一直觉得我以后要成为像父皇那样,威伏四海使万邦来朝的英明君主,也必须要成为那样的君主。” 李承乾收回了视线,心情有些沉甸甸的,对着张拯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知道,那现在呢?” 听到李承乾这么说,张拯的思绪不由得飞回了几个月前,两个少年在东宫互诉理想,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现在我才明白,会为什么文皇帝会被史家称之为三代以降第一贤君。便是如今以父皇不逊汉武的功绩,仍然对太宗文皇帝推崇至备。” 李承乾的回答依旧没头没脑,两个人似乎在各说各的。 但是张拯明白,这是李承乾成长的标志,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 李承乾口中的太宗文皇帝,说的是汉文帝刘恒。另外,刘恒也是李二的偶像。 第一百三十五章 墨家巨子 “不错,汉文帝没有赫赫的战功,但是他三代以降第一贤君的称号,实至名归。 因为,他是大汉子民的君父,他也真正做到了一个父亲应该做到的事情。 承乾你要看清楚,要记在心里,这些百姓,现在是陛下的子民,将来也会是你的子民。 让他们吃饱穿暖,是你将来身为君父必须要扛在肩膀上的责任。” 张拯拍拍李承乾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今天所见的这一幕,或许会在李承乾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李承乾的格局,还可以更大一点,眼光还可以更长远一点。 若是李承乾能保持今天这种状态去成长,那么以李世民在贞观年间积攒的国力,等交到李承乾手上时,将会焕发出何等耀眼的光彩? “放心吧,拯哥儿,我相信自己。” 李承乾点点头,没有承诺什么,但是张拯能感受到他的决心。 “太子殿下,张县男,我们到了。” 刘敬带着一行人走到里村子中间的一个小院子门前,停住脚步对张拯和李承乾说道。 院子是很传统很典型的北方农家小院,低矮的栅栏当作围墙,主屋的屋顶以茅草覆盖。 两边还有两间厢房,一间三面砌墙,可以看得出来是用来养鸡鸭牛羊等家畜的圈房。 另一间四面都被围了起来,墙体发黑,应该是厨房或者柴房之类的。 从小院的布局和建筑就能看得出来院子的主人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 而透过低矮的栅栏,院子里的场景便可一览无余。 院子正立着一个大铁炉,旁边堆着许多木炭。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一位年过六旬的老人家手中的铁锤下传了出来,不知老人是在锻打着农具还是什么。 张拯与李承乾的亲卫迅速的将这个小院子围了起来。 院子的大门没关,刘敬便领着张拯和李承乾跨入了小院。 小院容纳不了太多的人,也就只有段恒,常言,陈瑀和刘三四人跟了进来。 既然刘敬将张拯和李承乾领到了这里,那么老人的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张拯设想了很多与墨家巨子会面的场景,却没想到堂堂墨家巨子,竟如一个寻常老农似的,住在乡下的这种地方,还亲自干起了打铁的勾当。 难怪邱平会打探不出来墨家的真正驻地,每一次都被人家像遛狗一样的遛着戏耍。 换成谁来,也没办法把这个老人与墨家掌门人联系起来。只会认为这个老人,是一个普通的铁匠。 刘敬想要开口,却被老人轻轻挥手制止。 还朝三人指了指手上通红的铁块,意思是现在不便被打扰。 见老人不搭理自己,刘敬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赧颜之色。 出言邀请张拯和李承乾进屋稍坐,被张拯轻轻摇头拒绝。 张拯率先迈步走到了距离老人不远的地方,聚精会神的看起了老人打铁。 李承乾紧随其后跟了上来,刘敬见二人不愿意进门,也只好陪着两人站在院子里。 老人家在忙,张拯和李承乾这点耐心还是有的,尊老爱幼嘛。 况且,老人打铁的样子也非常具有观赏性。 铁锤起落间浑然天成,一举一动自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流畅之感。 落在通红的铁块上,发出的“叮!叮!”声,清脆悦耳。 明明是在打铁,张拯却从中感受出了一丝极具自然的艺术性。 与其说是在看打铁,不如说是在欣赏打铁的艺术。 虽然打铁与艺术,似乎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张拯也不知为何,看见老人打铁心里的第一感受就是,这是一种艺术。 汾河平原上一个不起眼的村子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幅荒唐的画面。 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围住了一个农家小院。 而小院里面,站着一位太子殿下,一位国朝县男,还有一个武功高到离谱的超级高手,三人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老人打铁。 这样的画面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时辰。 直到老人将手里的铁块锻打成了一块一尺长短,三指宽,不足一公分厚的铁片。 然后将铁片放进一潭不知名的液体中淬火后,才宣告结束。 老人取下系在腰间的围巾,在水池里净完手。踱步来到三人面前,打量了张拯和李承乾几眼,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太子殿下,张县男,请进门一叙。” 没有问好,没有见礼,没有虚伪与客套,老人像是招待远方来的客人一般,迎着两人进入了屋内。 老人身上似乎有一股天生让人亲近,忍不住想信任他的气质,让张拯和李承乾觉得非常舒服。 没有什么紧张感,一切都很轻松自然。 “长者先请。” 张拯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老人,便开口称呼长者了。 李承乾则是没说话,刻意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因为今天谈判的主角是张拯,他只是不想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幕,所以跟过来看看。 进了屋子,张拯和李承乾还有老人三人相对而坐。 刘敬则是进了另一间屋子,不知道是去弄什么事情去了。 张拯以余光扫了一眼屋内的环境,屋子里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 除了几个用来跪坐的方垫,只有中间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小桌子。 桌子后方似乎是在供奉着什么排位,排位前的小方尊里还插着三柱未完全烧尽的香,旁边还有供果和食物。 而桌子的一角,则放着张拯之前随手所做的鲁班锁,还有用来做光影小实验的蜡烛。 另外就是,桌子还有一根不足半尺长,寒光闪烁的长针。 那根针,很明显是出自自己之手,应该是刘敬去刺杀自己的时候,从那几个死士首领身上取下带回的。 张拯只是以余光一扫,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老人发现了张拯的小动作,只是笑意吟吟的看着张拯,也不点破。 见张拯收回了打量屋子的视线,似是知晓张拯要问什么。 不等张拯开口,便对着张拯开口道:“老夫刘方,乃是这一代墨家巨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死而复生 “小子张拯,这位是当今陛下嫡子,太子李承乾。” 听到老人已经自我介绍,按照惯例,张拯也开口介绍了一下自己,顺便也介绍了一下李承乾。 只是听见老人说自己叫刘方,张拯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而且不止是这一世听过,而是在上一世就有印象。 能让张拯这个理科生在上一世都有所耳闻的人,绝对是牛逼人物。 不止是青史留名那么简单,肯定还做出了什么特别厉害的功绩。 就在张拯苦思冥想在哪里听过刘方这个名字之际,身旁的李承乾却是如遭雷击一般。 一脸活见鬼的表情失声道:“你是刘方,前隋的卢国公刘方?” 老人见李承乾如此失态,点点头道:“卢国公吗,呵呵,不错,正是老夫。” 经过李承乾这么一提醒,张拯也想起来了刘方是谁。 忍不住心中大惊,口中冒出了一句国粹。 “卧槽,你是刘方,前隋名将,卢国公刘方,可你不是死了吗?” 只是话音一落,张拯便意识到自己这句话问得不妥,人家好端端的坐在眼前,自己却问人家不是死了吗。 在这个时代,人们是很忌讳这个死字的,更别说像刘方这样上了年纪的人。 “不是,小子的意思是,您不是大业年间就……” 只是张拯越开口解释,心里越乱,差点又把那个死字说了出来。 “呵呵,你们说的也没错,前隋的卢国公刘方,确实已经死了,但墨家巨子刘方,还活着。” 刘方倒是不介意两人的失态,笑呵呵的回了两人一句。 其实也不怪张拯和李承乾两人如此失态,委实是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一个在大业元年就已经死去的人,却活到了贞观年间。 这中间可是相差了整整二十多年,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就离谱,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刘方何许人也,放在名将辈出的隋唐时期,那也是一流的存在。 征突厥,平交趾,大破林邑,随便拎一样出来,都是足以青史留名的功绩。 偏偏每一样他都做到了极致,说一句战功赫赫并不为过。 刘方一生当中,最出彩的战役应该就是平林邑以及南征林邑之战了。 前隋文帝仁寿二年,交趾俚人首领李佛子叛乱。时任左仆射的杨素知刘方有将帅之才。 于是在杨素的举荐下,隋文帝诏命刘方为交州道行军总管,率二十七营隋军前去平叛。 刘方军令严明整肃,军容齐整,有违犯军令的人必被斩首。 同时又对士卒仁慈爱护,士兵患病他亲自抚慰关照,恩威并施之下,士兵皆愿为之效命。 时长史敬德亮随军行至尹州,病重不前行,留在州馆。 分别之际,刘方见其病危,难以痊愈,一时流泪不已,被世人称之为良将。 刘方领军进至都隆岭,遭遇俚人据险抵抗,刘方派出营主宋纂、何光、严愿等人击破了俚人大营。 初战告捷之后,刘方率领大军继续前进。 逼近李佛子大营时,刘方先派人向李佛子陈述利害。 李佛子见大势已去,只得被迫投降,而后被执送长安问责。 一些桀黠之徒,刘方恐将来反乱,皆斩之。 此役,刘方恩威并施,使士卒在人地生疏的恶劣环境下,以严明的纪律,取得大胜。 到了隋文帝晚年,有大臣上表说林邑国多奇宝。 时值天下太平,刘方新平交趾,于是在大业元年,隋炀帝委任刘方为驩州道行军总管。 以尚书右丞李纲为行军司马,经略林邑。 大业元年正月,刘方派钦州刺史宁长真等率步、骑兵万余出越棠,自己率主力以舟师出比景。 当月,大军到达海口(林邑入海处)。 林邑王梵志派兵据险抵抗,被刘方领军击退。 大业元年三月,刘方的大军至阇黎江,林邑军据南岸立栅,意图据阇黎江天险与随军决战。 但刘方盛陈旗帜,击鼓而进,大隋将士悍不畏死,林邑军惧而溃逃。 刘方随即指挥部队南渡阇黎江,行三十里,林邑军乘巨象由四面合围。 遇见东南亚特有的象兵,刘方率领的隋军毫无准备之下吃了一点小亏。 出战不利,刘方便下令在地上挖掘了许多小坑,坑上用草皮伪装,然后派兵挑战。 林邑军不知这是刘方的计谋,见刘方军败退,便穷追不舍。 然后,大象多跌入陷坑,林邑的部队阵脚大乱。 刘方派兵用弩射大象,大象吃痛之下返走逃窜,林邑军溃乱不可收拾,被俘虏万余人。 林邑的王牌精锐部队象兵全军覆没,刘方便开始率军反击,济区粟,度六里,战斗多次,无一败绩。 隋军进至大缘江,林邑军据险为栅,所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林邑的三军统帅是一点没学到。 阇黎江兵败的教训还不够,还以为大缘江能拦住隋军,但是结果却不太美妙,果然又被刘方击破。 大业元年四月,林邑国王梵志放弃国都逃入海岛。 刘方攻入林邑国都,俘获其庙主十八人,全都为该庙整修了神像。 在林邑国都刻石纪功,然后刮空了林邑的国库后班师还朝。 刘方的身平事迹在张拯的脑海里回荡。 攻入他国首都,刻石记功安然而返。 光是想想,就不由得令张拯心驰神往忍不住拍案叫绝。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是比马踏敌营建功立业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呢? 而眼前这位老人,却是亲手做到了。 只是根据正史记载,刘方在班师回朝的途中因为吸入了岭南的瘴气染上了疾病,病死在回京途中。 但刘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所以不难猜测出来。 只怕是因为刘方早就看出来隋炀帝不是一个值得辅佐的人。 是以才用诈死的手段瞒天过海,甚至将整个世界的人都给骗了过去。 从朝堂脱身之后便隐姓埋名于此,做起了一个铁匠。 “所以说,当初您老人家,其实是诈死?” 虽然在心中理清了一切,但张拯还是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忍不住朝眼前的老人问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陈年往事 “不错,老夫确实是诈死,杨广此人,眼高手低,好高骛远,不是一个值得托付天下的人。” 刘方抚着胡须,对张拯和李承乾解释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您当初为何还要出仕呢?” 张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最后还要诈死才能脱身,那为什么一开始还要出仕做官?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刘方摇摇头,明显是不想细说。 但张拯却仿若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实在是这事情太劲爆了,前隋名人诈死,这要是传了出去,至少能霸榜大唐娱乐日报的头条好几天。 人都有好奇心,张拯也不例外。于是,张拯就像没听懂刘方的言外之意似的。 慢悠悠的来了一句:“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您慢慢说。” 刘方闻言一怔,指着张拯摇着头笑了笑,难怪得到的消息都说这小子精得跟猴儿似的,原来是这么个精法。 见这小子装傻充愣,刘方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既然有人想听,其实说一说也无妨,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往事,便开始以平淡的口吻叙述道: “当初老夫出仕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一来是看重了文帝杨坚之才。 二来也是墨家久不在世间现身,再不出去走动一下,只怕我墨家也将消逝在世人的记忆里了。 儒家亚圣孟子有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 中原大地历经了魏晋南北朝对立的朝代更迭,又经历了五胡乱华时期的黑暗与动荡。 数百年来,就出了杨坚这么一号人物,事实也证明老夫没有看错,杨坚其人确有力挽狂澜于将倾的帝王之资。 早已四分五裂千疮百孔的汉人种群,在杨坚的治下,只短短几十年便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直视的光彩。 杨坚在位那几十年,确实称得上是中原王朝有史记载以来难得的盛世。 可惜啊,老夫没有看错杨坚的能力,却看错了杨坚挑选继承人的眼光。 杨勇且不必说,只论杨广其人,有孝武皇帝的胸襟与抱负,却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和手腕。 孝武皇帝的残暴不仁学了个十足十,高明的手段却是一点没学到。 只知穷兵黩武,一味的横征暴敛滥用民力。偌大的一个盛世王朝在他手里,只短短十几年间便烟消云散。 而自己也落了个身首异处,客死他乡的下场,当真是可悲可叹。 世人皆称赞你于潼关所作的大河之诗浑远辽阔,有盛世之气象。老夫却独爱那首潼关怀古的长短句。 盛世,老夫经历过,乱世,老夫也经历过。 无论王朝兴亡,受苦的总是无辜百姓,天下于小民何加焉,却要他们受这等苦难。 苦难过后,肉食者依旧是肉食者,苍天何其不公。” 刘方说得很平淡,张拯听却能感受得到刘方话语中的愤慨之情。 那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感觉,有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还有一丝发自内心的怜悯。 张拯没有经历过乱世,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隋末乱世已经接近尾声。 所以他只能从史书上看见那寥寥几个字的记载,没有办法与刘方的情感做到感同身受。 但是他却能理解这种情感,家国天下,情怀大义,悠悠苍天,何薄于此。 意难平! 听完刘方的叙述,张拯和李承乾都沉默了下来,有些东西,无法付诸言语,只能用心感受。 三人沉默了半晌,反倒是刘方洒脱的哂然一笑。 “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倒是你们两个年轻后生,怎么也学那酸腐文人伤春悲秋起来了,年轻人嘛,应该多笑一笑。” 听刘方说完,张拯扯出一个笑脸。 他心里还藏着另外一个疑问,但是不知道应不应该问出来,所以脸上有些纠结。 刘方见状有些不喜,都说这小子是人精,但是这种姿态太不爽利,不太合他的胃口。 “小娃子有什么话就说,莫作那扭扭捏捏的小女儿家姿态。” 刘方见张拯还在那纠结,忍不住出声责备了一句。 “行,是您老人家叫我问的啊,那小子就直言不讳了,您别见怪。” 面对着这个年纪可能比他爷爷还大的人,心里总是忍不住怕对方难堪。 主要是刘方天生有一股让想要亲近的亲和气质,而张拯的问题,对于眼前的老人来说可能不是那么尊重。 但偏偏这个疑问如鲠在喉,不问出来张拯心中总是像有一个结似的。 不等刘方开口,张拯迅速的说道:“世人皆传言,您老是匈奴人……” 最终,张拯还是只问出了半句话,出于对刘方的尊重,剩下的半句藏在心里没有铄出来。 张拯之所以会问到刘方这个关于血统的问题,是有原因的。 其实不只是坊间传言那么简单,若只是传言,张拯也不至于如此耿直的问出来。 主要是张拯在后世所读的史书中,也明确的记载了刘方的族籍乃是匈奴族。 但现在刘方却以墨家巨子的身份出现在了张拯眼前,这就很有意思了。 以汉人这个族群对于血统的排他性,还有墨家的一贯的骄傲性子。 会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一个匈奴人身居巨子之位呢。 按照五姓七家这些世家门阀,对于李二这位有着少量鲜卑血统的皇帝陛下都嫌弃得不行的现状来看。 墨家竟然让一个匈奴人来当巨子,这已经不是离谱那么简单了。 如果不是历史记载有误,那么肯定就是另有隐情了,而不巧的是,张拯对这个隐情很感兴趣。 在得知墨家巨子是早已死去多年的刘方之时,张拯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之所以纠结问不问,是因为在这个时代,这句话的意思大抵和别人都说你是一只猢狲一样。 质疑一个人的汉人血统,和指着别人的鼻子骂别人是猴子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在大唐人看来,整个世界除了大唐的人算人,其他人都只是会说话的猴子。 而刘方在听完张拯的半句话后,倒是没有觉得张拯对他有所冒犯。 第一百三十八章 墨家隐秘 “老夫是纯正的汉家血裔,不是什么狗屁的匈奴人。 真要说起来,老夫是汉室宗亲,血统比之太原王氏这等自称纯血汉裔的世家还要纯正。 因为老夫的先祖正是为世人所熟知的最后一任墨家巨子,大汉淮南王,刘公讳安。 至于为什么世人会传言老夫是匈奴人,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刘方的涵养极佳,但说起世人传言他是匈奴人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爆了一句粗口。 可见刘方的心里对于这个传闻恐怕是没有脸上那么平淡和不在乎。 张拯听刘方谈起了自己的跟脚,立刻坐直了身子。 心中暗暗震惊的同时也在直呼好家伙,这他妈都是大新闻啊,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这要传出去那绝对霸榜头条。 而李承乾只觉得今天心中的震惊已经够多了,死人复生还摇身一变成了墨家巨子已经够劲爆了。 但是没想到还是严重的低估了今天吃到的瓜的火爆程度。 现在更是连前朝宗室都牵扯出来了,还能再离谱一些吗? 刘方竟然是大汉淮南王刘安的后人,太匪夷所思,太颠覆认知了。 难道墨家巨子之位现在也是世袭了吗,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好想问十万个为什么。 刘安是谁很多人或许不知道,只说其身份,乃是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厉王刘长之子。 刘安初封阜陵侯,文帝十六年改封淮南王。 如果说淮南王刘安在历史上知名度不高,那么只需要提起一本书,喜欢历史的人就知道刘安是谁了。 这本书就是淮南子》,又名淮南鸿烈。 梁启超说:“《淮南鸿烈》为西汉道家言之渊府,其书博大而和有条贯,汉人著述中第一流也。” 胡适说:“道家集古代思想的大成,而淮南书又集道家的大成。” 而就是这么一本归述道家哲学体系的书,其作者却是最后一个出现在世人眼中的墨家巨子刘安,离谱吧。 短短一个上午,竟然挖出来这么多足以震惊世人的隐秘大事件。 张拯哪里还能忍得住好奇心,相比之下,与墨家谈判的事情反而要往后排了。 张拯决定先满足自己的八卦之心再谈其他事情,毕竟,找不到瓜的猹是真的很难受。 于是满眼期翼的对着刘方又来了一句:“没事,反正小子有的是时间,您慢慢说。” 这些事情,那可是不论正史还是野史上都找不见记载的秘闻。 张拯觉得,既然自己有机会来了解这些事情,那就有义务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 等将来自己老了写回忆录的时候,这些都是谈资啊。 哪怕只传下去只言片语,对于后世的史学家来说,都是珍贵的史籍资料,绝对能颠覆世人的认知那种,多新鲜呐。 相比心神激荡的张拯,作为当事人的刘安反而更加淡定。 心中琢磨着,既然话都已经讲到这里,那就索性一次性说完了。 省的这小子问东问西东拉西扯不谈正事儿。 然后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词汇,眼中露出追忆的的神情。 对着张拯和李承乾说道:“这事儿还得从五胡乱华那会儿说起。 经历了汉末三国以及魏晋时期的战乱,我汉人种群的人口数量锐减,已经少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程度,说是险些灭族也不为过。 就是在这样一个关口,十数支占据了绝对数量优势的异族联军入侵中原,汉人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史家把这一段时间称之为五胡乱华。 那是一个充满了血腥与黑暗,战火与动荡的年代。 我汉人被胡儿称作两脚羊,甚至一度沦为了胡人口中的食物。 就是如此民族危急存亡之际,司马家建立的大晋政权却已是腐朽堕落摇摇欲坠,满朝公卿士大夫以贪图享乐为荣。 一味的追求所谓的名士风流,治国只知清谈,治军只知威压。 朝廷昏暗至此,军队指望不上,薄有家资的人都逃往江南避祸去了。 最后连在中原建立政权的司马家,都逃到江南偏安一隅苟且偷生去了,士人断脊,徒唤奈何啊。 有资财有能力的人,军队,皇帝,士大夫都去江南避祸,只留下一地手无寸铁的百姓在北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刘方说到这里,眼中已经隐隐有泪光闪烁,刘方自然是不可能亲身经历过五胡乱华时期的。 但那个时代,哪怕没有亲身经历过。 在谈起那些惨绝人寰的人间惨剧时候,却依旧让人难以自抑。 张拯也是大受震撼,他知道五胡乱华时期汉人的状况很惨。 但是具体有多惨,张拯就不是很了解了,前世这是个禁忌话题,而这一世,张拯还没有主动去了解过这些事情。 “然后呢?” 见刘方止言,张拯忍不住追问道。 刘方顿了顿,似乎是在整理情绪。 整理完情绪后继续开口说道:“半壁江山生灵涂炭,我墨家又岂能袖手旁观。 出山救世是应有之意。 但我墨家终究不以武力见长,天下式微,墨家只凭一派之力又怎么可能庇护中原百姓。 就在我墨家一筹莫展之际,恰逢匈奴后裔刘渊割据并州建立汉赵政权。 并昭告天下,追封汉后主刘禅怀帝尊位,视大汉为正宗。 于是那一代的墨家巨子,也就是老夫的祖父。 为天下百姓计只得忍辱负重,假意投入刘渊麾下,借其麾下军队庇护并州百姓。 刘渊乃是匈奴种,我祖投了刘渊麾下,因为同为刘姓,世人皆以为我汉皇刘氏与那胡儿刘渊是一家。 所以,世间才有了老夫是匈奴人的传闻。” 刘方说完这些便闭口不言,李承乾和张拯对视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严重看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之意。 这些隐秘,可以说算得上是今天除了见到墨家巨子之外最大的收获了。 原来刘方被传为匈奴人的背后还有这等隐情。 原来墨家并没有停止在世间的活动,只是换了一个身份,继续庇护天下百姓。 这些事情要是传出去,足以让史家癫狂。 第一百三十九章 僵局 刘方坐在一旁静默的看着陷入沉思的两个年轻人,抚着胡须,看不穿内心在想什么。 注意到刘方的视线,张拯的思绪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似乎是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一般,对着刘方拱手一礼:“如此,小子心中没有什么疑问了。” 刘方点点头示意知道了,静静等待着张拯的下文。 “巨子应当知晓我今日是为什么而来,小子确实存了与墨家合作的心思。只是尚不清楚墨家的条件是什么,还请巨子赐教。” 望着刘方的眼神,张拯一言道明了今天的来意。 这一次和墨家的谈判,与王氏那次不同。 与王王渊那老狐狸斗心眼时,双方都不清楚彼此的底线与态度,只能不断的试探打机锋。 但是和墨家谈判,彼此对对方都已经算得上了解,有什么底牌和条件其实各自心中都有相应的猜测。 所以大可不必藏着掖着,大明大亮的问,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办得到我就给你办,办不到那再重新谈就是。 “条件嘛……” 听完张拯的话,刘方缓缓沉吟道:“要我墨家为你效命也不是不能谈,而我墨家的条件也很简单。如大唐皇家书院那般规模的学府,我墨家要一座。” “那不可能。” 张拯听完刘方的话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 “另外我需要向巨子纠正一点,墨家不是为我效命,而是与大唐合作。这个概念千万不敢混淆。” 刘方见张拯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眼睛闪过一丝黯然之色,缓缓道:“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张拯也沉默了下来,这件事情张拯办不到,就是李世民在此也不可能同意墨家的要求。 甚至墨家可能已经试探过李世民的态度了。但是李世民没同意。 办一座书院的要求乍一听,似乎算不得什么过分的条件,但其中的牵扯却没有那么简单。 修一座书院简单,要开办起来却很难,而且是依照大唐皇家书院那般规模。 究竟难在什么地方,这事儿张拯和刘方都心知肚明。 以墨家多年来积攒的财力物力,难道办不起来一座书院吗。 当然不是的,墨家可以自己修一座书院,甚至可以修得比大唐皇家书院规模更大,更富丽堂皇。 关键在于,书院修好之后呢。 招收弟子,整备师资力量这些事情墨家都能自己做到,然后呢,学子毕业之后怎么安排? 以大唐皇家书院为例子,前几届计划招生规模在三千人上下。 而这三千人,自书院毕业,经过简单的考核之后,将会分散到大唐各个地方各个部门担任要职。 为什么世家门阀对于大唐皇家书院如此抵触,根本原因就在于这里。 大唐的官位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空缺出来的职务,书院出来的学子多占据一个,世家门阀就要少占一个。 长此以往,各个部门基层职务都被书院出来的天子门生占据,那世家门阀的影响力也就不足为惧了。 墨家要求张拯修建一座规模与大唐皇家书院相当的书院,那就不止是规模相当那么简单,张拯还得考虑那些学子的出路。 或许不是人人都必须要做官,但在张拯的设想中,那是十几二十年以后人才有极大剩余的情况下才可能会出现的事情。 而且,墨家也不可能同意,他们费劲心思培养出来的人才,最后却只能游离于朝堂之外,这是墨家绝对不允许的。 所以,张拯与刘方看似只是两三句话的交谈,谈判其实已经陷入了僵局。 “我知晓墨家精通百工之术格物之理,照理来说,墨家提出要建一座书院的要求不算过分。 但是这背后的牵扯巨子也应当明白,书院不是说想建就能建的,不妨明说,这事儿我做不到,至少目前不可能做到。 大唐皇家书院理学院院长,这是我最大的诚意,巨子考虑一下吧。” 谈判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墨家绝对已经试探过李世民的态度了,而且最后的结果很大可能是不欢而散。 连李世民都办不到的事情,张拯就更加不可能做得到了。 或许墨家将自己引来,也是破罐子破摔。 墨家可能以为,自己对墨家的重视程度远超李世民。所以自己会去想办法说服李世民吧。 但墨家这一次的算盘就打错了,张拯确实重视墨家,也知晓墨家的重要性,但是单独为墨家开办一座书院,张拯真的做不到。 “张县男方才所说的目前不可能,是什么意思?” 刘方敏锐的捕捉到了张拯话中的漏洞,忍不住问了一句。 墨家有墨家的骄傲,不是非要出世不可。 但是刘方也想让墨家能在自己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而不是一直隐于山野行脚天下。 刘方心中也有危机感,墨家再是显学,若是不被当朝者认可,也很难成为主流学派。 所以,但凡有一丝希望,刘方就不可能放弃。 刘方确实已经试探过李世民的态度,但李世民对墨家的重视程度远不如张拯。 只是一句墨家的人若是真有才能,书院自然有墨家一席之地便打发了刘方。 老实说作为皇帝,李世民的态度已经非常不错了,但对于墨家来说,这无疑就是一种侮辱。 这就是所占的位置与高度不同了。 而张拯听见刘方这么问,心中则是升起了一丝希望。 既然刘方这么问了,说明墨家还是有出世的想法的。 想了想,张拯对着刘方解释道:“目前不可能的意思就是书院如今还未起步,但是将来则未可知。 大唐皇家书院是一所综合性的高等学府,但是当大唐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一所学府能起到的作用是很有限的。 所以在未来,大唐皇家书院步入正轨之后,未必就不会进行拆分。 综合性的高等学府必须要有,但是专业性的高等学府对于大唐未来的发展也是不可或缺的。 只是时间可能会很长,或许是十年,也或许是二十年三十年或者五十年。” 第一百四十章 收服 说着说着,张拯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一开始,张拯是打算给刘方画个大饼的,但是看着刘方苍老的脸庞,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毕竟,未来的事情变数太多,心中的计划归计划,但这个计划能否如期施行,谁也不清楚。 在张拯的想象中,大唐皇家书院将来必然是要进行拆分的,只是时间需要多久,张拯就不敢保证了。 刘方笑了笑,并不在意张拯口中的时间问题,而是问了一个让张拯没想到的问题: “若是将来大唐皇家书院进行拆分,你口中的理学院,会变成什么样子?” 张拯闻言一怔,刘方的话,有点意思啊。 本来是不想给刘方画大饼的,但是,这不是刘方自个儿凑上来让张拯给他洗脑的吗,应该不算违背张拯尊老爱幼的原则吧。 张拯心中窃喜,决定将心里面那些不知道能不能成型的计划说出来忽悠一下刘方。 当即清了清嗓子,对着刘方回道: “若是皇家书院进行拆分,那理学院自然是会变成大唐皇家理工大学,同样的,其他学院,比如军学院,商学院,文学院等等。 军学院会变成大唐皇家军事大学,商学院将会变成大唐皇家财经大学,文学院将会变成大唐皇家师范大学。 将来的大唐不会只有一座书院,而是综合性大学与各类专业性大学齐头并进。 大唐的每一座大城,都会有一座综合性大学和数所专业性大学。 大唐,在未来,将会重现春秋时期百家争鸣的繁荣景象。” 经过张拯的一通忽悠,效果很明显。 听完了张拯庞大的教育计划之后,刘方就愣住了,似乎是被张拯这个庞大的教育体系搭建计划给狠狠的震惊了一下。 “此言,当真?” 刘方脸上露出了当初张拯说出这个计划时,与老李纲和李二脸上出现的一模一样的难以置信之色。 张拯没有承诺什么,而是呵呵一笑对着刘方问道: “计划之所以是计划,就是因为还没有实现,不知巨子可愿加入,与大唐一心,君臣子民共谋大事?” 刘方神色一动,不可否认,张拯的话确实让他动心了。 如此庞大的教育体系的搭建自然不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完成。 但是张拯既然有了这样的计划,而且明显李世民是支持的,足以证明李世民和张拯的野心。 而墨家要是参与其中,未尝不能如孔丘那般搏出一个万世师表的名声。 与这个计划相比,墨家想要一座书院的要求,多少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张拯所说的这些都是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 而眼下的现状却是,光是一座大唐皇家书院的建立,就已经让李世民张拯君臣举步维艰。 甚至让张拯打起了仇敌太原王氏的主意,放下刘敬对他的刺杀之仇向墨家伸出了橄榄枝。 若是这个计划破产了呢,或者张拯出现了什么意外呢,谁来继续推进? 李世民和张拯还活着的时候自然一切好说,李世民手腕狠辣,能够扛得住来自世家门阀的压力。 而张拯也还年轻,有冲劲敢拼命。 但若是将来李世民驾崩了呢,新帝会继续支持张拯吗,人亡政息可不是说说而已。 就算新帝支持,张拯年纪大了之后,谁能保证他还有和世家门阀死磕到底的那股子心气,谁能保证张拯不会妥协? 综合以上的各种考量,刘方确实心动了。 但是他不敢赌,因为墨家不是他一个人的墨家。 他是墨家巨子,但墨家除了有巨子之外,下面还有成千上万的墨者。 刘方一个决策上的失误,都有可能造成成千上万的墨者利益受损乃至家破人亡。 “孤代表父皇,诚心邀请巨子出任大唐皇家书院理学院祭酒一职。” 就在刘方沉默着在脑海里权衡利弊计较得失之时,自进门之时就坐在一旁看戏的太子李承乾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刘方思绪一滞,望向了出言招揽的李承乾。 然后回想起朝野内外对于这位太子殿下的评价。 都说李承乾有储君之气象。为人谦逊,机敏好学。 再细想李承乾与张拯的关系,刘方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李二是怎么上位的,只要是大唐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李二急于确立嫡长子继承制的合法性。 登基不久后便将嫡长子李承乾册立为太子,意思就是自己是个意外,以后该怎么来还得怎么来。 可以说,只要李承乾自己不作死,那么太子的位置就是稳如泰山。 若是李承乾将来顺利继位,那么以李承乾和张拯的要好程度,将来张拯的权势必将会达到一个让人恐惧的程度。 刘方再次打量了一下张拯,天庭饱满眉目方正,必是官运亨通寿终正寝,非早夭之象。 难得的是此子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可以预料得到,定然会深受两代帝王恩宠,说是大势已成也当得起。 而这样的机会,对于墨家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可以赌一把,哪怕赌输了,墨家依旧能够遁入山野。 一瞬间,刘方心里有了决断。 “墨家并非老夫的一言堂,所以,还请太子殿下与张县男给老夫一点时间,让老夫召集墨家弟子商议一番。” 心思霎时间千回百转的刘方终于开口了,只是心中虽然有了决断。却依旧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如他所说,这么大的事,召集墨家的骨干商议一下是很有必要的。 李承乾和张拯对视一眼,李承乾说道:“可以,正好我等还需在晋阳盘桓几天。” 张拯则是说了一句:“那便静待巨子的好消息了。”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刘方则是点点头:“三日之内,老夫必然给二位一个说法。” 话音落,三人相视而笑。 对于李承乾来说,一记助攻无伤大雅。 而对于张拯而言,本以为墨家不会让步,他都已经做好放弃的打算了,没想到最后竟然峰回路转。 一张大饼一顿忽悠,还真把刘方给唬住了。 这也让他对于谈判之事,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有些事情果然不是绝对的,主要还是事在人为。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世道变化太快 “巨子,除了墨家,其他家是否还有传承存世,如医家,农家,公输家……” 正事已经谈完,张拯也闲聊一般的开始向刘方打听起诸子百家其他家的下落。 “没有了,据老夫所知,除了我墨家还保有独立的传承之外。 农家在大汉时期融入了司农寺,医家依附于道家,如今与道家已经彻底不分彼此,再没有了医家的威名,而公输家,则是已经彻底消亡了。” 刘方摇了摇头,聊起了诸子百家其他家的现状。 听见刘方这么说,张拯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还是微微有些失望,只能暗道可惜。 不过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能收获墨家已算解了燃眉之急了。 “如此,我等就先行告辞了。” 张拯起身朝着刘方拱手道别。 今日出城的时间已经够久了,看这架势,刘方也不可能留他们吃饭。 李承乾还要去淮安王府上香,算算时间,长安的人也该差不多到晋阳了。 “太子殿下,张县男,慢走。” 刘方起身相送,并未与两人客套。 “巨子留步。” 刘方将两人送出小院的门口,三人约定好来日再会。 而散落在小院四周的将士们见李承乾和张拯已经出来,便迅速集结列阵。 刘方送走了李承乾和张拯,转身回到小院唤来刘敬吩咐道: “召集墨家各个堂口的主事人来小筑议事。” 听见刘方的叫声,刘敬从主屋的耳房出来,应了声:“是!” 只是脸上神色颇为纠结。 刘方背对着刘敬,并没有注意到刘敬脸上的犹豫之色,所以听刘敬应答,便对着刘敬继续问了一句:“武存的伤势如何?” 听刘方问起小师弟的伤势,刘敬恭敬的答道:“武存的身体素质极佳,目前已经没有大碍。” 刘方依旧没有转身,只是轻声回了一句:“嗯,那我就放心了。” 一问一答之间,刘敬面上的犹豫之色愈发明显。 正欲开口时,刘方的声音悠悠传来,似是洞悉了刘敬内心的想法。 “敬儿,我知你因为稜儿的死对李家王朝心存怨愤。” 刘敬闻言一怔,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刘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的眼神。 有心想要反驳一句,但想了想,却只是悠悠的叹了口气:“大伯,我……唉!” 刘方口中的稜儿,正是张拯的亲卫陈瑀的父亲陈稜。 陈稜只是渔户出身,为何能在前隋时期高居县公之位,其中自然少不了神秘势力的支持。 这股神秘势力,就是墨家,而陈稜,正是刘方的亲传弟子。 世人只知陈稜其人战功显赫,却不知若是没有刘方在背后支持,以陈稜的出身,只怕穷极一生也很难位列公侯之位。 而刘敬,则是刘方的亲侄儿,与陈稜一同长大,一同习武,一两人的感情比之亲兄弟更加要好。 陈稜虽然是死于杜伏威之手,但其中的起因却和李世民脱不了干系。 要说此事在刘敬心中没有芥蒂,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刘方问了刘敬一句之后,便不再提这个话题,而是接着问了另一个问题。 “敬儿,你是老夫的亲侄儿,也是老夫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后人。 你可知为何老夫没有选择你来继任下一任墨家巨子,而是选择了武存?” 听到刘方如此直白的问他关于墨家的传承问题,刘敬一下子愣住了。 老实说,这个疑惑在他心里面已经很久了。 他自认武艺不输给小师弟李武存,但是大伯却没有选择他,这是为什么? 刘方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而是自问自答的说道: “因为你的性子爱憎分明太过于单纯,你这样的人,只适合做一军主将,却不适合做三军统帅。 墨家已经沉寂得太久了,而世道也变换得太快了。 墨家非我刘氏的墨家,有些事情,有些责任,需要合适的人来抗。 你别怪大伯心狠,实在是这个世道未来的变化就是老夫我也将无法预料。” 刘方说完,不等刘敬的反应便转身出了门,他今日锻造的匕首已经淬好火,可以继续锻造了。 刘方走了,只剩下刘敬在屋内若有所思。 李承乾与张拯回到晋阳,便一路来到了淮安王府。 一来是为上香,二来也是现在到饭点了,正好去淮安王府蹭一顿饭。 从长安赶来为李神通主持葬礼事宜的人已经到了,乃是礼部侍郎,太子右庶子令狐德棻。 令狐德棻带来了李神通逝后哀荣的圣旨,以亲王的规格下葬,谥号为靖,追赠司空,配享庙庭。 谥号靖,也配得上李神通一生的功过是非了。 在这一点上,李世民还是非常大方的。 同时,也带来了褒奖李承乾和张拯所作所为的圣旨。 尤其是对张拯在潼关写诗作词,还有张拯发明的新式军粮赞不绝口,直言张拯是大唐少有的俊杰。 接完圣旨的张拯直撇嘴,这就俊杰了。 要是你李二知道本公子还帮你把太原王氏和墨家收入了彀中,那还不得上天啊。 令狐德棻五十多岁的年纪了,在大唐,五十多岁已经算是高龄了。 由于年纪大了,再加上狂奔了两千里的路程,脸上显得有些病态。 强撑着精神勉励了李承乾和张拯几句便下去休息,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待淮安王府的下人为张拯和李承乾送上了一份吃食,李承乾终于忍不住朝张拯问道: “拯哥儿,晋阳的事情办完,咱们可以回长安了吧?” 提起回家的事情,张拯的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如今已经进入冬月,不知不觉已经离开长安两个多月了。 虽然住在晋阳宫也很舒服,但是哪有在外面的孩子不想家的。 “呵呵,差不多了,等墨家给个准信之后,咱们就回家过年。” 张拯笑着对李承乾回了一句。 大唐的过年叫做元旦,李承乾虽然不懂什么是过年,但是张拯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还是逢场做戏他还是能分辨清楚的。 当下也不纠结过年还是元旦的事情,与张拯一块呵呵的笑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超级打手 贞观四年十月二十九日早晨,节气小雪。 根据夏天的气候越热,则冬天的天气越冷的定律,贞观四年的冬天果然冷得邪性。 今天是张拯与墨家谈判完结的第三天,墨家依旧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小雪没有下雪,但是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霜花。 晋阳宫内的地龙已经被宫人烧得非常旺。 连接地龙的通道遍布整个晋阳宫的地底,所以哪怕天上降着霜花,晋阳宫内的各个大殿依旧是温暖如春。 张拯所居的寝宫内,一张圆桌两边,李承乾与张拯相对而坐。 两人身前的圆桌上还摆放着一个三脚碳炉。 炉内的木炭不时发出一阵燃烧得不充分的噼啪声,而炉子上面,一个大铁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桌子上还摆放着各种不可能在冬天出现的绿菜,乃是晋阳宫的宫人于温泉边上栽种出来的。 但是那几盘绿菜到现在依旧连一片菜叶都没有少。 只因另一边还摆放着几大盘薄如蝉翼的羊肉。 火锅,张拯的发明。 在这样寒冷的冬天,还有什么寒冷是一顿火锅不能驱散的呢。 张拯与李承乾两人,每人面前都摆放着一碟韭菜花酱沾水和一碟蒜泥蘸水。 一大盘子薄如蝉翼的羊肉很快见底,张拯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 “唔,拯哥儿,墨家还没来……” 李承乾吃得额头上冒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墨家还没有传来消息。 “不着急,还有一个下午呢。” 张拯往嘴里再次塞了一片羊肉,然后发现自己的胃实在是装不下了。 便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三勒浆慢慢的品着。 张拯的心里也急,倒不是怕墨家食言,而是急着回家。 但是他年纪比李承乾要大一些,耐心也要好上那么一丢丢。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就在两人刚谈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便有宫人来报。 有个自称墨家巨子的老人带着一个病恹恹的青年,在晋阳宫外求见太子殿下和张县男。 两人相视一笑,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吃饱了肚子,正好出门走走消消食。 两人各自披上了裘衣,出了寝宫往晋阳宫大门而去。 来到大门前,果真如宫人所报的一样,刘方领着一个病恹恹的青年等在宫门口。 “哎呀呀,传个消息而已,大冷的天气,何须巨子亲自跑一趟,快请进。” 张拯远远看着刘方嘴里便很自然的吐出一句客套话,脸都笑成了菊花。 没有看见刘敬,但张拯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刘方是一个人来的。 周边的行人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墨家的高手呢。 “不了,老夫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今日老夫来此,是给张县男送一个人来。” 听见张拯虚伪的客套话,刘方摇了摇头拒绝道。 然后将身旁的病秧子青年拉到张拯面前对张拯说道:“张县男,我墨家已决意入世,这孩子是老夫的小徒,前些日子被太子殿下的侍卫所伤。 老夫今日来,主要就是为了这孩子,希望张县男能给老夫一个面子,收这孩子做个亲卫。” 刘方说完,示意那青年叫人,那青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朝着张拯和李承乾拱了拱手。 张拯则是心中狂喜,这个青年,应该就是刘敬口中的那个师弟了。 武功高到离谱哇,这么个大高手跟在自己身边,那感觉那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 “给,巨子的面子当然得给,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张拯像是发现了一块黄金,看着这病恹恹的青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这可是真正能从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的大高手,这样的超级打手整个大唐怕是也找不出来几个。 一想到这样的高手将会成为自己的贴身亲卫,张拯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李武存。” 那青年听张拯问自己的名字,酷酷的回了三个字。 “那便多谢张县男了,老夫这徒弟,性子有些轴,往后还请张县男多担待。” 刘方朝着张拯拱拱手说道,明明是他给张拯送来一个超级打手,反而搞得像欠了张拯多大的人情似的。 这就是刘方人老成精所谓的精了。 墨家将来想要在朝堂真正站稳脚跟,绝对少不了张拯的大力支持。 而将墨家下一任巨子送到张拯身边,一来可以让李武存以最快的速度熟悉朝堂之事。 二来嘛,我墨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下一代继承人都到你身边护卫你的安全了,你张拯总得投桃报李吧。 还有第三点,便是以这种休戚与共的方式,将张拯绑上墨家的战车。 就像张拯常说的人才难得,墨家对于张拯来说是人才,张拯对于墨家而言何尝不是,这同样算是一种投资。 “呵呵,巨子大可放心,我张拯别的不说,在待人这方面,只要武存把我张拯当兄弟,我张拯绝不负他。对了,墨子当真不进宫稍坐?” 张拯笑得小舌头都在打颤,还不忘对刘方客套一句。 “不了,俗世事物繁多,老夫这便告辞了。待元旦过后老夫至长安,再与太子殿下和张县男叙旧,告辞。” 刘方摇摇头,转身朝路边一辆马车走去。 “巨子慢走,长安再会。” 李承乾和张拯听刘方这么说,朝着刘方行了一礼,目送着刘方远去。 李武存见恩师刘方就这么走了,心神恍惚了一下,但看见张拯笑意吟吟的在看着他,很快便回过神来。 “李兄,巨子已经走了。” 张拯看着李武存的眼神完全就是一幅绝世珍宝的表情。 “嗯!” 听张拯这么说,李武存面无表情,酷酷的回了这么一个嗯。 李武存态度冷淡张拯也不介意,都说高手嘛,那肯定是有高手的骄傲与尊严的。 没见前世的武侠小说中写的那些高手,个个沉默寡言目空一切。 而李武存,起码张拯说话他还能回两句,已经很不错了。 “外面寒风刺骨,走吧。” 张拯双手背在身后,出言示意李武存进来。 李武存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跟在张拯身后进了晋阳宫。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家 “常言,常言,常言……” 李承乾,张拯,还有跟在张拯身后的李武存三人刚刚转身,李承乾的声音就响彻了晋阳宫。 “诶,太子殿下,在这在这,老奴在呢。” 常言的谄媚的回应声从不远处传来。 常言听得李承乾的呼唤,一路低着头小跑而来,边跑还边朝着李承乾招手。 李承乾见常言出现,朝他问了一句:“将士们的冬衣发下去了吗。” 听李承乾问起这事儿,连忙回道:“禀太子殿下,将士们的冬衣已经发放完毕。” “好,去告诉段恒,让他马上集结将士们,我们回长安。” 李承乾吩咐了一句,常言一听可以回长安了,脸上也是一喜。 晋阳好是好,但是及不上长安。 而太子亲卫的将士们也大多是关中人,出来两个多月快三个月的时间了。 现在能回家了,脚程快一点的话还能赶得上回家过元旦,便兴高采烈的集合准备南下。 将士们本就驻扎在晋阳宫内,此时得了李承乾的命令,自然是以最快的速度列阵完毕。 李承乾和张拯的行礼自然会有严松领着宫人收拾,很快便一切准备就绪。 段恒集合好队伍前来向李承乾缴令之时,一眼便看见了寸步不离跟着张拯身边李武存。 顿时眼睛一眯惊声道:“是你,怎么可能,你的伤势怎么会好得那么快?” 到晋阳后段恒跟在李承乾身边,自然也知晓了张拯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知晓刘敬是墨家的人之后,倒是没有了什么怨愤的情绪。 他挨了刘敬一棍,但刘敬的师弟也挨了他一刀,谈不上谁赚谁吃亏。 但是此刻看见李武存好好的站在张拯身边,还是大吃了一惊。 段恒自认自己手中的横刀可不是吃素的,作为李武存受伤的始作俑者,李武存的伤势有多重他比谁都清楚。 那一刀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绝对能要了小命。 但此刻李武存除了脸上一幅失血过多显现出来的惨白,行动上竟没有丝毫不便。 要知道段恒的左手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痊愈,偶尔还是会隐隐作痛。 而且能好这么快,可能大多还得归功于那个武当小道士的正骨之法和他特制的药膏。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什么玩笑话,对此,段恒也只能苦笑一声,一次受伤就能感受得到自己和变态果然有很大的差距。 段恒朝着李武存点点头,而李武存也罕见的在脸上扯出来一个难看的微笑。 段恒与李武存只是彼此看了一眼便错开了眼神。 见李武存已经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冷酷神情,段恒朝着李承乾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军礼。 将手臂斜放在胸前,轻捶一下胸前的甲叶,朗声道:“启禀太子殿下,大军已集结完毕,请太子殿下检阅。” 李承乾脸上露出笑容,摆摆手道: “行了,还来这一套,有什么好检阅的,告诉将士们,回家。” “是,末将得令。” 要回长安了,所有人心情都很好,除了张拯新收的小弟李武存可能不太乐意之外。 其他人都是一幅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马上就飞回关中的急迫表情。 出了温暖如春的晋阳宫,顿时寒风刺骨。 张拯将手缩进了袖子,对着李武存说道:“李兄,如今天寒地冻,长安路远,你伤势未愈,便坐我的马车吧。” 李武存听张拯要将他的马车让给自己,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急着拒绝,而是反问了一句:“那你呢?” 张拯闻言,指了指李承乾驾双马,外形犹如移动宫殿一般的豪华大马车。理所当然的答道:“我当然是坐他的车啊……” 李承乾和张拯从长安带来的马车很多,足有三四十辆,而得知李承乾和张拯要回长安了,晋阳宫留守太监严松又给李承乾和张拯准备了一个车队。 上面装满了晋阳当地的各种特产如果干腊肉之类的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但这些马车大多是用于运送物资的。 要说乘坐,在张拯看来,也就李承乾的马车和自己的马车适合人乘坐。 自己的马车让给别人了,自己不坐李承乾的马车坐谁的,难道要让自己一个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策马狂奔吗? 开玩笑嘛这不是。 不理会李武存复杂的眼神,张拯一个健步窜进了李承乾的豪华大马车。 马车里四个角落都有碳炉在燃烧,让整个马车内部都热气腾腾的。 李承乾一丝不苟的端坐在马车内的大床上,面前还摆放着一个棋盘。 见张拯进了马车,对他说道:“拯哥儿,快来与我对弈一局。” 围棋嘛,来到大唐张拯还是研究过一段时间的。 毕竟大唐的娱乐项目玩来玩去就那么几个,去青楼喝花酒多去几次也是会腻的。 “好!” 张拯将身上披的狐裘大氅脱下来丢到一边,然后脱下靴子上了大床在李承乾的对面坐定。 张拯执白子,李承乾执黑子。 白子先下,张拯第一手就落目天元。 李承乾有些哭笑不得:“拯哥儿,哪有你这么下棋的。” 张拯得意一笑:“土鳖,你懂什么,我这叫出其不意。” 马车晃晃悠悠的上路了,李承乾的棋子和棋盘都是以吸铁石特制的。倒是不虞担心棋子掉落。 见张拯这般无奈的下法,李承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执黑子自边缘落子。 小半个时辰后,李承乾的表情开始难看起来,脸色也越来越黑。 而张拯则是一幅稳操胜券的样子,脸上露出了贱贱的笑容。 “拯哥儿,你无赖……” 在被张拯屠掉一条大龙之后,李承乾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的指着张拯说了一句。 再看看棋盘上如狗啃一般东南西北散落的棋子,李承乾的脸更黑了。 实在是没见过如张拯这般猥琐和不要脸的棋路。 围棋乃是君子之棋,最是讲究堂堂正正的美感,而张拯的棋路,彻底颠覆了李承乾对于围棋的认知。 张拯才不管那么多,顺势再吃掉李承乾三目黑子,数完分值后贱笑道:“嘿嘿,太子殿下,我又赢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他们是来感谢我的 下棋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堂堂正正,是修身养性,还是开阔心胸?在张拯看来这都是放屁。 围棋是什么,围棋是一个竞技类游戏。 既然是游戏,那么赢才是最终的目的。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干什么,你管我棋路是猥琐是阴险还是无赖不要脸,只要我能赢就行。 李承乾被张拯这一通无赖的强盗逻辑给气急了。 黑着脸道:“你有辱斯文。” 张拯才不在乎,反正我赢了,有辱斯文就有辱斯文呗,贱贱的回了一句:“你连跪三把。” 提起这事儿,李承乾更气了:“你有失体面。” 体面神马的又不能当饭吃,张拯更加不在意:“你连跪三把。” “你…你,你这是小人行径。” 你了半天,李承乾有些词穷,最终有些语无伦次的你出来这么一句。 张拯扯扯嘴角:“你连跪三把。” “哇,你欺负人。”李承乾小脸一垮,生气了。 张拯摇了摇头,看着这位小受一般的太子殿下,暗道这战斗力也忒低了。 这样可不行,这才几句话,气势就弱下去了。 将来要是上了朝堂面对那些大臣的口水沫子,还不得被气哭。 张拯想了想,决定换一种玩法。 围棋这玩意儿太雅过头了,而李承乾肯定是学不来自己这般猥琐不要脸的棋路的。 自己的棋路,来源于自己的脸皮够厚,整个大唐都是独一份,属于没理也要争三分的那种。 而李承乾,受儒家的君子文化影响太重。要是继续再下,李承乾就快要变成迂腐的方正君子了。 不是说方正君子不好,君子当然更容易被世人交口称赞。 但李承乾是储君,储君要是成了君子,对于大唐来说那是灾难而不是幸运。 “太子殿下,我教你个简单的新玩法。” 张拯将棋子收回棋娄,打算教李承乾玩更简单的五子棋。 李承乾被张拯的话所吸引,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新玩法?” “五子连珠。” 张拯在棋盘上摆下五颗棋子,对李承乾解释了一下五子棋的规则。 李承乾见张拯将五颗棋子连成一串,不同于围棋那般需要断封点压尖长立的去伤脑筋,就是最简单的围追堵截。 喃喃道:“有意思,这倒是新奇” 李承乾坐正了身子,自以为如此简单的游戏,以自己的智商还不是手到擒来。 便对着张拯嚣张的说道:“我懂了,来来来,让我们大战三百回合。看我怎么让你连跪三十把!” 张拯嘴角一抽,准备好好教教他做人要低调的道理。 就在两人摆开架势欲厮杀一场的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 张拯掀开帘子对车辕上驾车的常言问了一句。 然而话音刚落,不用常言回答他也看清楚是什么情况了。 黑压压的人头,拦住了马车的去路,官道上被人堵得满满当当的。 将士们已经横刀立盾,各自戒备了起来。 这是一群像难民多过像百姓的人,大多衣衫褴褛。 大冷天还降着霜,这群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好布的百姓,像是不知道什么是寒冷似的,面对着将士们的刀剑也是怡然不惧。就这么拦在官道中间。 李承乾的头探出了马车,看着拦路的百姓皱起了眉头:“这是?” 张拯跳下马车,将李承乾伸出来的头摁了进去,吩咐他躲在马车里不要出来。 因为张拯不知道这些百姓的来意是善是恶,要是里面藏着几个刺客,就等着李承乾冒头,那事情就玩大发了。 让常言看好李承乾,张拯排开队伍来到近前,对着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高声说道: “本官张拯,乃是陛下钦封渭南县男,河东道黜陟大使,晋阳的乡亲们何故拦住本官车驾,须知将士们刀剑无眼,还不速速退去。 ” 然而话音落,一阵寒风吹过却没有人鸟他,这样的情形多少让张拯有些尴尬。 就在张拯打算再次开口之时,拦路的百姓们却指着张拯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他说他是张拯,是他吗?” “应该是吧,但是这也太年轻了一点。” “不是说张爵爷是武将世家出身吗,我瞅着怎么比那些读书的相公还更像读书人一点?” “我还以为爵爷是个老头子呢” “是说啊,不过再年轻,那也是爵爷救了我这条老命,我得给他磕个头。” “我也是,我也是……” “听说陛下就是听了这个小爵爷的话,所以遇上这种灾荒之年我们才没有被饿死,我也要磕个头。” “这个爵爷好俊啊,不知道成婚了没有……” 说是窃窃私语,但百姓们的都是天生的大嗓门。很多话还是一字不落的飘进了张拯的耳朵里。 听起来,似乎都是在夸赞自己。但是,怎么感觉这气氛有点不太对劲。 张拯感觉自己好像长出了尾巴,头也变成了后世动物园里的猴子的头,而拦路的百姓,变成了买票来观赏自己的游客。 张拯摇摇头,将这个奇怪的想法赶出脑子,再次对着拦路的百姓吼道:“既然知晓本官是爵爷,还不速速退去。” 这一吼,效果与上一声完全不同。 拦路的百姓听见张拯开口,窃窃私语的声音和指指点点的动作一顿。 然后扑通扑通一个接着一个的跪在了官道上。 “多谢爵爷活命之恩,老汉给您磕头了。” “以工代赈是善政,多谢爵爷保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抓贪官,行善政,小爵爷公侯万代。” “我给您磕头了……” 乌泱泱的一群人一下子跪在了寒风之中,口中说着各种感谢的话。 头磕得不整齐,感谢的话也是你一句我一句,没有什么逻辑更没有什么华丽的语言。 更没有人出言与张拯交谈一句。 但张拯却是一下子呆住了。一瞬间竟有些神经错乱的感觉,喃喃道:“这些百姓,是来感谢我的?” 李武存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马车来到了张拯的身旁。 看着对张拯磕头的百姓,眼神有些复杂的说了一句:“不错,他们都是来感谢你的,没有你想出来的法子,他们早就饿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想办法 “各位父老乡亲们快快请起,快请起来。”张拯惊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连让大家先起来。 听着百姓们朴实无华感激自己的的语言,心中涌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地上凉,快起来吧。” 张拯伸手扶起一个老人,其他人也慢慢起身。 被张拯扶起的老人嘴角颤抖的对张拯说道:“爵爷,你是好官啊,俺谢谢你了。” “我知道了,老人家,外面天气冷,快回家吧。还有你们,快回家去吧。” 张拯对着老人点点头,劝了一句,然后高声向其他百姓喊道。 “爵爷回长安了,以后还来晋阳吗?”老人的嘴唇都被寒冷的天气冻得有点发紫了,还是颤颤巍巍的朝张拯问了一句。 “会来的,我会来的,天冷,快回去吧老人家。”张拯抿了抿嘴唇,他也不清楚将来是否还会到晋阳,但是看这架势,只能先应和下来。 “好好好,还来就好,俺代表晋阳的百姓再次感谢爵爷活命之恩。” 老人听见张拯的承诺,老脸笑成了褶子,一边说着一边又要跪下去。 还好张拯眼疾手快,一把拖住了老人。 “地上凉,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了,但是时候已经不早了,再不走今夜我和将士们只能露宿野外了。” 张拯有些无奈,官道被百姓拦住了。而这些百姓又是专程来感谢他的,他不可能下令让将士们驱散这些百姓,只能好言相劝。 “老汉知道了,老汉这就帮爵爷驱散他们。” 那老人听张拯这么说,连忙转身帮助驱散百姓。 “去去去,都回家去,不要拦了爵爷的路。都回去……” 老人的年纪摆在那里,在一众百姓们心中的威望也很高,听到老人这么说,其他的人连忙朝官道两边退去。 腾出来了一条足够让队伍通过的道路,但是人群依旧没有散去。 张拯深深的看了站在路边不愿意散去的百姓一眼,有老人,有孩子,有青壮,也有妇孺。 百姓们的精神状态都算不上好,但是眼神里无不透露着对他的感激。 干旱与蝗灾让今年的粮食颗粒无收,是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爵爷想出了法子帮他们度过了这个灾年。 让他们没有沦落到饿死荒野卖儿卖女的地步,他们有理由感激张拯。 见道路通了,张拯没有再多说什么,朝着百姓们弯腰行了一礼,然后轻轻挥了挥手。 回到李承乾的马车上,便下令部队全速通过。 透过马车的窗子,张拯能看见百姓们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与李承乾乘坐的马车走远。 王朝兴替,百姓苦啊…… 贞观年间,李二频繁对外用兵,虽然打出来了一个万国来朝的威势,但是百姓的日子依然过得很苦。 或许,自己能想办法改变一些东西。 那些百姓充满菜色的脸在张拯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张拯突然想起了自己和李承乾说过的土豆和玉米。 但是一想起这两样东西如今在大洋彼岸肆意的生长,而大唐却没有过硬的造船技术和航海图,不由得心中沉甸甸的。 “拯哥儿,你在想什么?” 李承乾见张拯回到马车里便一直沉默,脸上也是一幅沉思的表情,不由得问道。 刚才百姓朝张拯行礼感谢的场景,李承乾待在马车上也看了个一清二楚。 心中震撼的同时,也下定了决心,若是将来自己有那么一天,一定要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 李承乾的话打断了张拯的思绪,张拯摇摇头将那些不现实的东西抛出脑海。 “没什么,在想粮食的事情。” “粮食,为什么想粮食?”李承乾疑惑道。 其实大唐不是没有粮食,恰恰相反,大唐的粮食很多,但是这些粮食却不在百姓手里。 李二已经从各家手中弄出来了很多粮食,但张拯相信,这还不是全部。 甚至可以这么说,各家交出来的粮食,只是他们手中一小部分的陈年旧粮。 但无论是张拯和李二,都不觉得一直从世家手里抢粮食是一个长久之计。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增加百姓手中的存粮呢,只能从粮食的产量去想办法。 大唐初年,天下初定人口锐减,不存在土地兼并的事情,因为大片的良田荒芜在野外无人耕种。 百姓手中是有土地的,但是因为耕种的技术原因还有粮食的产量因素等,导致百姓每年种出来的粮食总是不够吃。 所以张拯想的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增加百姓耕种的土地的数量,这样的话产量不增加百姓每年也能多收一点粮食。 或者有什么办法能增加粮食的产量,让百姓在耕作同样的土地面积的情况下也能多收一点粮食。 关于前者,张拯心中已经有了成熟的想法。 如今大唐的耕作方式,依旧还停留在靠天吃饭的条件上。 就是挖个坑将粮食的种子种下去,然后就是等待收获,什么叫增肥,什么叫深耕,大唐的百姓是完全不懂的。 张拯回想了后世的农村一些大唐能用的耕种方法,化肥是不用想了,但是农家肥大唐可还没有人用。 另外就是套种,耕种麦子的同时再套种黄豆,黄豆的根系可以增加土地中的含氮量,而氮对于其他粮食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肥料。 还有就是穿越者必备的曲辕犁了,虽然曲辕犁是大唐时期发明的,但是贞观年间肯定是还没有的。 这些都是已经成熟的条件,曲辕犁对于张拯这个理科生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难做出来的东西。 难就难在后者,怎么样才能增加粮食的产量,在原有的土地上产出更多的粮食。 土豆,玉米,红薯。这些还在大洋另一端的东西是不用想了。 想也没用,大唐的航海技术没到那个水平。 杂交水稻,关键那玩意儿张拯就算知道原理也弄不出来啊。 此刻的张拯真的很怀念袁老。 坐在马车里,张拯双手锢在小腿上,疯狂的筛选着前世关于粮食增产这方面的记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占城稻 别说,还真就让他想起来一个事情。 后世有一个叫大宋的王朝,国土面积大概只有大唐全盛时期的四分之一那么大点。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风流的汉人王朝,以只有大唐四分之一的国土面积,养活了王朝将近一亿的人口。 要知道大唐的人口峰值即便是到了世人交口称赞的开元盛世时期,都没能突破这个数值。 而其中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粮食,大唐的粮食产量养不活那么多人。 但是大唐没做到的事情,那个王朝却做到了。 以面积只有大唐四分之一的土地,种出来能够养活王朝那么多人口的粮食。 原因是什么? 张拯记得在哪一本书上看见过,似乎是因为那一朝的某个皇帝,从东南亚的某个小国家引进了一种新品种的稻子。 那种水稻好像是能一年三熟,哪怕是到了江北地区,也能做到一年两熟。 更重要的是,那种水稻可以一年两熟三熟也就罢了,关键是其产量还比中原本土的水稻品种高了将近三分之一。 占城稻!三个字在张拯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这就是那种稻子的名字。 大洋彼岸的高产粮食搞不到,但是大宋时期引进的高产粮食,没道理大唐没有吧。 以张拯对东南亚那群猴子的了解,也不可能在大唐到大宋短短几百年时间能培育出如此高产的稻种。 他们没有那个智商,更没有那种能力。 所以,那种稻子,必然是从古至今就生长在东南亚那片土地上了。 只是汉人到了宋朝才知道这件事情。然后才去引进,改良,让那种稻子在中土大地上生长,养活了汉人几百年。 直到明末,更加高产耐旱的土豆玉米被异国传教士带进了中国,占城稻才逐渐被那些粮食所取代。 就是它了,张拯对着空气狠狠的一挥拳,着实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 张拯对于唐朝的历史还算了解,但是唐朝周边的这些小国家,那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最多也就知晓一些被李二叠了buff的国家,比如突厥,高昌,高句丽,吐蕃之类的知名度比较高的国家。 而东南亚那嘎达,别说那些小国在唐朝时期叫什么名字,就是后世,张拯也就知道一场中越战争,还是因为历史书上有讲过。 除此之外,张拯是一问三不知的。 所以张拯决定直接问李承乾,李承乾是储君,周边国家的情况属于李承乾的必修科目之一。 “承乾,你知道占城这个国家在哪吗?” 但李承乾却让张拯失望了,听见占城这个名字,李承乾明显有些懵逼,小心翼翼的朝张拯求证道:“占城,世界上有这个国家吗?” 嘎! 张拯的笑容直接凝固在了脸上。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李承乾的表情有些无辜,他是真的没听过占城这个国家。 张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那你知道东南亚现在有哪些国家吗?” 东南亚那么大,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不知道具体的地名,自己去哪里找占城稻去,大海捞针也不是这么个捞法。 “东南亚,什么东西?” “呃,就是六诏往南的半岛上。” 张拯解释了一句,六诏即后世的云南,云南往南就是中南半岛。 “哦,这个我知道,那里有林邑,真腊,盘国,堕和罗,狼牙修,补罗……” 李承乾随即报出来一大串地名,听得张拯眼冒金星。 就中南半岛那嘎达竟然有这么多小国家,张拯表示,真是小刀划屁股—开眼了。 “好了,停!” 张拯抬手打断了李承乾报菜名似的报出那些小国家的名字。 李承乾话音一顿,朝张拯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问的嘛。” 张拯懒得和他计较这些问题,直接问道:“那其中有没有一个叫占城的国家,或者曾经叫占什么的国家。” 李承乾摇摇头回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你可以回去问一下鸿庐寺的人,他们应该知道。对了,你问这个干嘛?” 张拯双手一摊,靠在了马车里的大床上,随口说道:“为了粮食。” 但是这句话,引起了李承乾的兴趣。 “为了粮食,什么粮食?” 听李承乾说他不知道占城这个国家,张拯有些意兴阑珊。 “一种稻谷,叫占城稻,产量很高,而且可以一年三熟。” 见张拯懒懒散散的表情,李承乾拿不准他说的话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只好回了一句。 “一年三熟,拯哥儿你又发癔症了……” 然后也学着张拯的样子躺了下去。 张拯没有搭话,而是在脑海中思索着派人去中南半岛进行地毯式搜索的可能性。 既然连李承乾都不知道占城这个国家在哪,问鸿庐寺也是白问。 更大的可能是现在那个国家现在根本不叫占城,而是叫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而那种稻子既然以占城为名,那肯定不可能在东南亚生长得到处都是。 要真是那样,以大唐如今和东南亚那些小国家贸易往来的频繁程度,也不至于会到宋朝才发现并引进了。 “其实,拯哥儿你完全没必要管那劳什子占城国在哪里,把半岛上那些小国家的使节召集起来一个一个的问就好了。 要是真有你说的那种可以一年三熟的稻子,那些使节没道理会不知道吧。反正那些常驻四方馆的小国使节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沉默了半晌,李承乾嘴里幽幽的冒出来一句。 张拯听完李承乾的话,愣了一下,一股智商被古人摁在地上摩擦的羞耻感从心中升起。 是啊,为什么自己要费力的去找呢,为什么不可以让他们自己送来呢。 以大唐的威名,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才对。 张拯有些茫然,然后是羞耻,再然后就是恼羞成怒。 “废话,我当然知道可以这么干。” “你知道你还问。” “闭嘴。” “哦,拯哥儿你没想到对不对?” 李承乾用看智 障的眼神看向了张拯,张拯一下子怒了,凭借自己穿越者在智商上的优越感,用这种眼神看人一向是自己的专利。 现在竟然有人用这种看神看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后,张拯动手了,紧接着,两人扭打成了一团。 第一百四十七章 嗟,来食!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闹够了之后便一人躺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要回长安了,两人的心情都很轻快,所以聊天也就随意了许多,想到什么说什么。 本来打算教李承乾下五子棋的,但是被那些拦路的百姓给打断了。 现在张拯反而没了下棋的兴致。 但两个少年人在一块,总是有许多话题的。 张拯从马车的一角抽出来一个暗格,将里面的点心和酒壶取了出来。 吹牛皮的时候没有酒跟下酒菜没有灵魂。 将酒壶放在炭炉边上炙烤了一会儿,微微冒热气之后,张拯给李承乾满上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两人轻轻碰了一下,就着小零嘴喝酒侃大山。 “拯哥儿,这次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说父皇会怎么封赏你呢?” 李承乾一口喝干杯里的葡萄酒浆,将视线投向了张拯。 “不知道,陛下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猜得透。” 张拯双手一摊,他说的是大实话,李世民的心思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猜透。 虽然张拯心里有感觉这一次的封赏可能不会太薄,但是有什么封赏就不是张拯能猜到的了。 “我记得你现在身上只有一个宣德郎的文散官,还没有正式的官位吧。” 李承乾咂摸了一下嘴,认真说起来,张拯为大唐立下的功劳已经不算少了。 预警蝗灾,献上报纸,印刷术,以工代赈,奏表开办皇家书院等等,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能为大唐带来巨大改变的大功劳。 来一趟晋阳又替李二收服了太原王氏和墨家。 但是张拯立了那么多功劳,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官位。 只有一个恩荫的文散官,还有一个临时设置的黜陟使,回到长安这个官位就自动消失了。 李承乾怎么想,都觉得父皇是有些亏待了张拯的。 张拯闻言,摇了摇头回道:“官位乃是国家重器,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何况我也不想当什么高官。 实话实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陛下能给我封一个位高权轻,事少钱多的官职,这样我就可以一边养老,一边琢磨怎么为大唐再立新功。 真要让我像你一样每天劳坐案牍处理各种杂事和政务,我觉得我可能会疯掉。” 这是张拯的心声,位高可以避免掉很多麻烦事儿,权轻可以不用担责任。 最重要的是钱多事少,这简直就是每一个社畜心中最完美的工作岗位。 至于什么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种中二想法,张拯是完全没有的。 这种非主流文青的臆想,就是听起来提气,实际上吃力不讨好。 只看见了表面风光,忽略了背后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张拯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不说那样的话了。 “养老,你才几岁啊,就想着开始养老?” 李承乾白眼一翻,对张拯的话不屑一顾。 “没错,就是养老,我来人间是来享受生活的,又不是来当大牲口的。我吃喝不愁身份地位还高,不提前开始养老岂不是可惜了。” 张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那么好的条件,自己干嘛还要去自讨苦吃,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两个人在马车里吹着牛批,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 段恒找了一个一面背靠小山一面挨着汾河的缓坡下令部队扎营。 外面太冷,张拯和李承乾就缩在马车里不下去。 直到常言来告诉两人,他们的营帐已经搭好,炭炉也已经生了起来。 两人这才有些不太情愿的跳下了暖和的马车。 见两人下了马车,便有亲卫撤掉了马车里的炭炉,将拉车的马牵到营地后面喂食。 “嘶,好冷。” 张拯紧了紧披在身上的狐裘大氅,大步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两人的营帐中间依旧间隔了百米左右的距离。 在马车里还是好兄弟的两个少年,此刻看都不想多看彼此一眼。 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似的,脚步一个比一个还快。 踏入营帐内,一股热浪铺面而来 帐内还有一股竹炭燃烧的清新的味道。 “啧,这么好的炭,不吃烧烤浪费了。” 张拯只要说出想法,就会有人付出实际行动。 一顿烧烤,对于张拯精心调教了多年的国公府大厨来说,不过是一个很寻常的东西。 不一会儿,张拯需要的东西,国公府跟来的大厨就全部备齐了。 看着眼前的一大桌子食材,张拯觉得自己可能吃不完,于是对着帐外值守的将士吩咐了一句:“去问问太子殿下吃不吃烧烤。” 一听张拯今天要亲自动手烧烤,李承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捧场的机会。 不过他也不是空着手来白吃白喝的,手上还提着两坛子三勒浆。 上好的竹炭充分的燃烧,即便是烤串上的油滴落下去也不会有很大的烟尘。 将大帐的帘子掀开一丝缝隙,冬天的起亚自然会将油烟味挤压出帐篷。 李承乾坐在烤炉后面止不住的咽口水。 张拯手上捏着一把竹签,在碳炉上迅速的翻动着。 一个俊秀少年神情认真专注的烤着烤串,旁人看来只觉得行云流水极富观赏价值。 肉串已经滋滋冒油,张拯抓起一把茴香粉均匀的撒了上去。 顿时,一阵浓烈的香味顺着中军大帐散出去了很远的距离。 闻见味道的将士们都忍不住喉结耸动咽了一口口水。 “嗟,来食!” 张拯将烤熟的肉串放进了李承乾面前的盘子里。 李承乾早就迫不及待了,也不在意张拯嫌弃的神情。笑嘻嘻的抓起一把肉串就开撸。 被烫得左手倒右手,也不愿意减缓进食的速度,像极了一条护食的恶狗。 “啧……瞧你那吃相。” 张拯嫌弃的撇撇嘴,抓过一把肉串又开始烤了起来。 刷油,上架,翻动,一气呵成。 所有人都闻到了张拯的营帐里传出来的烤肉香味。 将士们只能闻闻味道,要说靠近张拯的帐篷讨要吃食,他们是不敢的。 但将士们不敢,不代表别人不敢。 一个身着黑色便衣的青年,一个脸色惨白的病秧子青年,就被张拯帐中传来的香味吸引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对头 两个青年人,自大营的两个方向走出,不约而同的朝着中军大帐而去。 然后,仿佛上天安排好了似的,预料之中的在半路相遇。 只是简单的对视一眼,两个素未谋面的青年便各自在心中警惕起来。 两人的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很危险。” “在下邱十三。” 黑衣青年率先自我介绍,朝那病恹恹的青年抱拳行了一礼。 病恹恹的青年依旧是沉默寡言惜字如金,听完邱十三的自我介绍后,冷冷的吐出三个字:“李武存。” 听到那青年报出性名,黑衣青年嘴角扯出一个冷笑,放下了抱成拳的双手道了一句:“原来是墨家下一任巨子,失敬。” 黑衣青年嘴上说着失敬,脸上却是一幅不屑的神色。 李武存不认识邱十三,但是不奇怪对方认识自己,虽然他没有听过邱十三的名字,但只看对方的表情,猜也能猜得出来对方的身份了。 深深的看了一眼邱十三后,李武存没有搭话,而是迈步朝张拯的营帐走去。 邱十三见李武存去的方向,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而营帐内,张拯也结束了自己的厨艺表演,坐下来开始慢条斯理的撸 着烤串。 一手撸 着烤肉,一手喝着小酒,日子过得无与伦比的惬意。 张拯还不知道,自己弄出来的动静会吸引到其他食客。 “中军帅帐,来人止步!” 大帐内的两人喝酒撸串好不惬意,大帐外值守的将士声音突然传来。 “谁啊?” 李承乾开口问道,他以为张拯还邀请了别人。 “唔,不知道。” 张拯回了李承乾一句,嘴里还咬着肉串,听见帐篷外面传来的声音,便走到门口掀开帘子。 看见两个青年被值守的卫士拦在帐篷前面,脸色一个比一个冷漠。 然后,张拯就感觉到两双眼神盯上了自己,准确的来说,是盯上了自己手中的烤串。一双冷漠,一双惊喜。 冷漠的眼神不用说,肯定是李武存的。 至于惊喜的眼神,张拯一看,这不是府里死士头子邱平的儿子嘛,什么时候跟李武存凑一块儿了,他俩见面不应该先干一架吗? 见两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烤串看,张拯乐了,没想到这俩人还是俩吃货。 看清楚了来人,便让卫士放他们进来。 两人瞅了拦住他们的卫士一眼,跟在张拯身后进了大帐。 “自己找凳子坐,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多礼节。” 张拯坐到主位对两人吩咐道,既然又有食客来了,当然得展现一下自己的厨艺。 反正厨子准备的食材很多,张拯和李承乾也吃不完。 便又取过一把烤串,在炭炉上操作起来。 李武存和邱十三进了大帐,本以为是张拯在开小灶,却没想到太子殿下也在帐篷里面。 一军主副首脑夜里同宿一个帐篷乃是军中大忌。 不过两人转念一想,如今也不是战时,再说以张拯的性子,开小灶不叫上李承乾那他就不是张拯了。 所以两人也只是诧异了一下,对着李承乾一拱手便算见过礼,然后各自寻了一张方垫跪坐在烤炉的另外两侧 在邱十三和李武存还没有到来之前,李承乾和张拯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张拯手中的肉串还没做好,而李承乾面前盘子里还有一些没吃完的肉串。 李承乾便将未吃完的烤串推给两人,自己小口小口的抿着杯里的酒。 两人也不嫌弃这是张拯和李承乾吃剩下的,各自抓起一把烤串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只见两人将肉串放在嘴里一刷,也不咀嚼就直接吞了下去,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待两人把剩下的烤串解决,张拯手里的也搞定了。 帐篷内四个人,照理来说,一位县男亲自动手烤肉,其他食客怎么也该有点敬畏之心才对。 但事实却不是那样,邱十三和李武存的吃相一个比一个难看。 张拯将烤好的肉串递到两人身前的盘子里,两人接过继续狼吞虎咽。 像比赛似的,不一会儿两人面前就摞起来一大把竹签,看得张拯直咋舌。 但两人的胃就像无底洞似的,怎么也填不满,张拯只好继续动手烤。 吃到后面,张拯惊奇的发现,自己烤串的速度竟然跟不上他们进食的速度。 要知道,张拯烤肉是一把一把的烤,他们吃肉是一串一串的吃。 但邱十三和李武存像是卯上劲儿了,两人眼睛盯着对方,嘴里不断的进食,似乎要在食量上比个高低。 这下连李承乾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忍不住出言问道:“你们俩,有仇?” 但是两人嘴里塞满食物,哪有时间回答李承乾的问题。 邱十三朝李承乾点点头,然后又迅速摇摇头,李武存则是直接没反应。 张拯倒是知晓两人卯上的原因,邱十三被墨家像遛狗似的遛了那么久,要说心里面没有气,那才是怪事。 但凡事都有两面性,邱十三被墨家当狗遛,墨家何尝不是像老鼠一样被邱十三追了那么久。 此时此刻,两个当事人见面,没有打起来已经算是看在张拯的面子上了。 只是张拯也没想到两人会选择在这种情况下比个高低。 摇了摇头,张拯加快了手上烤串翻动的频率。 反正看这两人的样子,应该也不会出现积食消化不良的情况。 李承乾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心中惊奇。 他不是没见过长安那些老将军进食,所谓日食斗米十斤肉,那些老将军也能吃这么多。 但是眼前这两人,面前的竹签加起来都人头高了,稍微一算,他们俩吃下去的肉没人都已经超过十斤的量了。 但两人就像饿死鬼投胎似的,进食的速度依旧不减。 小半个时辰后,看着一片狼藉的桌子,李承乾的心都已经麻木了。 张拯转动了一下有些酸软的手腕,在两人面前的盘子里放下了最后一把烤肉。 待两人同时吃光了面前的烤串,把视线转向了张拯后。 张拯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然后双手一摊对着两人说道:“没了,要不两位下次再比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令行禁止 四个年岁差不太多青少年,在张拯的大帐里大眼瞪着小眼,气氛多少有些诡异。 “喝酒,喝酒。” 众人当中李承乾身份最高,他叫喝酒,其他人倒是不敢拂了他的面子。 酒过三巡,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李武存和邱十三说起来也谈不上什么生死大仇,只是彼此心中有些不爽而已。 见两人不再怄气,张拯这才慢悠悠的说道:“以前互相争斗,是因为立场不同。但是现在嘛,大家都是自己人。 我是不限制我身边的人用自己的本事排出个第一二三来的,但前提是不要影响到别人。” 张拯这番话相当于摆明了告诉两人,自己不会限制手底下的人争斗,只要你有那个能耐。 但是争斗可以,只限于个人,不能拉帮结派,也不能弄出人命。 邱十三挑衅的瞪了一眼李武存,然后对张拯拱手回道:“少郎君放心,属下明白。” 李武存把眼神撇到一边,轻轻颔首。 张拯看两人的反应,笑了笑没再说话。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透。 将来随着张拯的地位慢慢上升,聚集到张拯身边的人将会越来越多。 张拯也不会在大唐搞什么一视同仁公平正义这一套。 而张拯身边现在可用的人手,像刘三,方穆等人,年纪都大了。 本就是已经退伍在家颐养天年,只是迫于张拯现在手里无人可用的局面,才自愿出山给张拯当苦力充场面用的,他们跟不了张拯太长时间。 而随着张拯现在说服了太原王氏和墨家倒戈,像邱十三,李武存这样的人会自发的朝着张拯的身边聚集。 “行了,既然已经吃饱喝足,都滚回去睡觉吧,我和太子殿下还有事情要商议。” 见两人都领会了自己的意图,张拯便随便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逐客。 两人闻言,便起身退出了大帐。 待两人离去之后,李承乾抿了一口酒对张拯说了一句:“这两人,有点意思。” 不过在李承乾看来,有点意思,也就仅此而已了。 “凑合用吧,大唐的人才还是太少了。” 张拯也给自己倒上一杯三勒浆,一饮而尽。 听到张拯这么说,李承乾没有再接话茬,站起身来说道:“天色不早了,我走了。” 然后不等张拯相送便掀开帘子朝自己的帅帐走去。 张拯看着帐篷内满地的狼藉,对着帐外呼唤一声,随军的国公府大厨很快便进来收拾好了手尾。 洗漱过后,张拯也和衣躺到了床上。 …… 一夜冬风,吹得帐篷呜呜作响,天气又更冷了一些。 第二天早上,张拯是被李承乾的声音吵醒的。 “拯哥儿,你醒了没,快起来,下雪了,下雪了……” 李承乾的声音极为兴奋,躺在帐篷里的张拯忍不住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但是李承乾变声期的公鸭嗓音极具穿透力,张拯将被子蒙得再紧,李承乾的声音还是像有魔力一般的在张拯的脑海中响起。 “啊,下雪而已,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兴奋的。” 张拯将被子一掀,起身穿上衣服出了帐篷。脸上带着极度不爽的表情。 然而刚踏出帐篷,就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顿时睡意全无。 大军卯时造饭,辰时开拔是张拯和李承乾一同定下的规矩。 看现在的时辰,绝对已经超过辰时了,今天早上怎么没有人来叫醒自己? 就在张拯心里疑惑为什么今天常言没有来叫自己起床的时候,脸上忽然被一团雪球砸中。 一股寒意直刺向心底,让张拯忍不住狠狠的打了一个寒颤。 放眼望去,一片银装素裹。李承乾在雪地里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荡漾着一股兴奋之意。 刚才扔向张拯的雪球,正是这位太子殿下的杰作。 其他的将士们,只敢在远处围观,没有人敢上前和李承乾玩耍。 张拯用力的擦掉脸上的雪球,对着李承乾双眼一瞪。 然后朝着围观的将士们吼道:“还不准备赶路,一个个都不想回家了吗?” 将士们这才如梦初醒,如鸟兽般四散开来,喂马的喂马,收拾帐篷的收拾帐篷。 见将士们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张拯走到李承乾身边,一脸严肃的朝李承乾问道:“好玩吗太子殿下?” 看见张拯的脸色严肃起来,李承乾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下意识的有些畏惧。 期期艾艾的说道:“好…好玩吧。” “哦,但是下雪延误了行程,元旦之前我们可能回不了长安了。太子殿下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问这句话时,张拯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午时吧?” 听完李承乾有些不太确定的答案,张拯继续追问道: “既然是午时,那么为什么大军还不出发,太子殿下能否为微臣解惑?” 以往张拯在李承乾面前都是自称我的,现在连微臣都冒出来了,足以说明张拯现在是真的很生气了。 听完张拯的诘问,李承乾也反应过来。 大军什么时候开拔,什么时候扎营,什么时候生火造反都是有定律的。而且还是自己亲自定下的。 李承乾有些尴尬,早上玩得太忘我,一时间把这事儿给忘了。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也不怪张拯生气,规矩既然定下,那就要遵守。 不然若是定下的条律形同虚设,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听他们的话,威信如何树立。 原本立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李承乾玩耍的常言,见张拯突然朝着李承乾发难,连忙开口说道:“张县男息怒,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让大军暂时不要开拔的。” 他没想到张拯今天的起床气这么重,连太子殿下都敢训斥,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丝冷汗。 听见常言打圆场,张拯丝毫没有留情面的意思,直接对着常言呵斥道:“没你的事,滚一边去。” 常言听见张拯毫不客气的喝骂,顿时脸色一僵,脸上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容,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太子殿下,还请为微臣解惑。” 第一百五十章 君不密则失臣 李承乾原本兴奋的劲儿现在已经完全没了,低着头站在张拯面前,像是一个做错事被大人训斥的孩子。 脸上有些尴尬,还有一丝委屈。 “拯哥儿,我错了。” 被张拯严肃的眼神注视着,李承乾不太敢看张拯的眼神,憋半天憋出来这么一句。 见李承乾低头认错,张拯叹了口气。 如果李承乾只是一个寻常人家出身的十三岁少年,张拯也不会如此生气。 但李承乾是太子,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张拯作为臣子,该说的话是一定要说的。 不是张拯小题大做,而是这个时代生存的准则就是这样。 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张拯可以和李承乾一起愉快的玩耍。 但是当涉及到一些原则性问题的时候,李承乾和张拯之间‘君臣’身份上的差别就显示出来了。 就像今天这件事情,张拯如果不纠正李承乾的错误,指出他的过失。 那么张拯这个臣子,是当得不合格的,当然,张拯肯定也有借机教育李承乾的意思。 但毕竟是多年的玩伴,张拯也不想过分的逼迫李承乾,见李承乾已经认错了。 张拯只能将道理掰开揉碎了讲给李承乾听,放缓了语气对着李承乾说道。 “承乾,我们虽然不是去打仗,但行军路上,令行禁止的道理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所谓君不密则失臣,你亲自定下的规矩,如果你自己都不去践行,那么将来谁能服你呢? 你是太子,本来这些事情不应该我来教你的。” “是,拯哥儿,我知道错了。” 李承乾听完张拯的话,脸上有些羞愧。 但他能分清好坏,知道张拯不是刻意针对他,而是在提醒他有些错误不能犯,心中感激的同时,也诚心诚意的朝张拯行了一礼。 见李承乾已经明白了自己心意,张拯侧身多过他这一礼,继续开口说道。 “这事儿我也有错,我把自己放到了你的副手的位置上,却没有起到为你查缺补漏的作用,这是我的失职。 从今天起,我会履行好一个副手的职责,将士们什么时候起床,我就什么时候起床,如果我起不来,承乾你负责把我拽起来。” “好!” 李承乾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张拯的提议。 见两人达成共识,僵在一旁的常言也不由得心情一松。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在常言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忽然发现张拯不善的眼神盯上了他。 “常言,刚才你说,是你下令大军晚些时候开拔的?” 张拯撇下李承乾,来到了常言面前语气平淡的问了一句。 张拯的眼神平淡,话语也平淡,但是常言的心里却打了一个突突。 明明张拯在自己面前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但常言却感觉在面对着一头猛兽。 听张拯这么问,便下意识的回道:“是,是老奴下的令,老奴见太子殿下玩得开心,便擅自做主……” 张拯没有和常言计较这些事情的心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给谁下的令?” 常言老老实实的回道:“段恒将军。” 张拯点点头:“行,你去将段恒叫来。” “是。” 常言不敢耽搁,小跑着去叫段恒了。 没过一会儿,全身披甲的段恒便来到了张拯面前。 “末将拜见太子殿下,见过张县男,张县男,您找我?” 段恒一到,便朝两人行了一礼。 张拯摆摆手示意段恒不用多礼,然后朝段恒问道:“段将军,我记得你的官职是太子亲卫中郎将吧。” 段恒起身,听到张拯的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言答道:“回张县男,不错,这确实是末将的职位。” 听段恒确定,张拯点点头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常言下令延缓队伍行程,你不来请示太子殿下,而是听从一个阉宦的命令?” “这……” 段恒闻言一怔,然后心中一动。看着李承乾委屈的小脸,顿时明白了张拯叫他过来的原因。 看着常言脸上露出一抹愠怒之色,然后迅速抱拳朝着张拯和李承乾回道:“末将知错。” “既然知错,自己去找军法官领二十军棍。” 段恒倒也干脆,一拱手道:“是,末将认罚。” 说完狠狠的瞪了常言一眼之后转身去找军法官领罚了。 段恒是必须要处置的,作为一军主将,连主次都分不清楚,他这顿军棍挨得不冤。 要是换成一个大将军或者李世民亲自领军,段恒的人头早就被砍下来传阅三军了。 教育了李承乾,处置了段恒,接下来该轮到常言了。 常言毕竟曾经救过张拯一命,所以张拯看向常言的眼神虽然冷漠,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忍。 这次张拯拉下脸来问李世民把常言要过来,本意还是想报恩,给常言一个安稳的晚年。 但常言身体残缺,连带着心理也跟着残缺了,便是出了宫门,太监身上那股子逢迎钻研的脾性还是改不了。 只是心中再不忍,在李承乾面前,张拯也不可能网开一面。 这一课不仅是给李承乾上的,张拯也有借此惊醒自己的意思,要怪只能怪常言自己撞在枪头上了。 张拯开口了,轻轻的叫了一声:“常言。” “老奴在。” 听见张拯叫自己,常言硬着头皮回了一声。心中猜测着张县男会怎么处置自己。 “太上皇立国时便三令五申,严令宦官不得干政,本来你是天家家奴,我也不好处置你。 但你明知故犯,如今太上皇尚安坐大明宫,这是对太上皇的大不敬,抽你二十鞭子不算委屈你吧。” 张拯最终还是没有让常言挨军棍,一来是心中不忍,二来如张拯所说,常言是天家家奴,李二的面子还是要顾及。 听见张拯最终只让自己受二十鞭子,常言不知为何心中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不由得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心悦诚服的回道:“是,老奴认罚。” “太子殿下,常言毕竟是天家家奴,军法官不好动手,这常言的二十鞭子,还是由你亲自动手吧。” 见常言认罚,张拯将矛头再一次对准了李承乾。 第一百五十一章 无敌是多么寂寞 李承乾闻言,将目光投向张拯,眼神中露出一丝哀求的神色。 出来长安的这几个月,常言照顾两人的衣食起居,可谓是面面俱到,三人也是感情渐笃。 李承乾发自内心的不忍责罚常言。 张拯也不忍心,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张拯只能硬起心肠。 所谓慈不掌兵,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见李承乾迟迟不动手,张拯只好开口催促。 “太子殿下,今日耽搁的已经够久了。我知你宅心仁厚,但这次是常言做错了事情,你若是不责罚他,回到长安他也是被陛下杖毙的命,请殿下动手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常言早上一心讨好李承乾,完全忽略了他擅自给军中将领下令的后果。 此时回神过来,也是心尖一阵阵害怕。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张拯在想法子保住他的老命。 见李承乾踌躇不决,也出声说道道:“奴婢知错,请殿下责罚。” 常言口中说着认错,朝李承乾递上了即将抽在自己身上的马鞭。 李承乾哆哆嗦嗦的接过常言递来的马鞭,又听得张拯催促,也只得咬咬牙,举起马鞭一鞭子抽到了常言的腰上。 常言吃痛,“哎哟”一声喊了出来。 二十鞭子很快抽完,饶是李承乾已经留了三分力道。 当抽完鞭子时,常言还是痛得冷汗直冒,身体一个控制不住,栽倒在地上。 有旁观行刑的将士迅速将常言扶去随军医官处上药。 而李承乾抽完常言,将鞭子往地上一扔,面色冷漠一言不发的上了自己的马车不再露面。 远处围观的将士们静悄悄的,张拯眼光一扫,全都低下了头不敢与张拯对视,脸上还有畏惧之色不曾消散。 张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大喊了一声:“启程!” 张拯整顿队伍的效果立竿见影,接下来的几天,大军行进的路程明显快了许多。 将士们嬉皮笑脸交头接耳嬉笑打闹的情况也少了很多。 天上的雪花依旧稀稀疏疏的在飘荡,但是除了第一天,这几天还未下过一场大雪。 再加上众人赶路走的官道,南北往来的行人很多,是以官道上面的积雪基本上是当天下来当天就化了。 …… 离开晋阳的第五天下午,回长安的钦差队伍快速的通过了狭隘的前马岭。 李承乾的马车上,张拯掀开了帘子朝后看去。 他和李承乾去晋阳的时候没有走这条路,现在看来,这里当真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难怪刘敬和李武存会选择在这里拦截钦差队伍,还差一点得手。 两山之间将近五百米的狭长距离,官道窄得只可容一辆马车通过。 若是选择在这里修建一座城关,还真是能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作用。 不过张拯也只是想想,汾河平原可容纳大军通过的道路太多,不一定非要走这里。 钦差队伍选择走这条路也不过是因为这条路去长安的距离是最短的而已。 况且这里属于中原腹地,在这里修建城关意义不大,不然先人早就修好了,还轮得到张拯在这里东想西想。 合上了帘子,张拯连忙将已经快要冻僵的手放到炭炉上面烘烤。 而历经了几天的心态调整,李承乾也明白了张拯要自己动手惩罚常言的用意,心中对此事再无芥蒂。 “拯哥儿,再来一局!” 见张拯缩回了头,李承乾将散落棋子分好归位。 这两天张拯教会了李承乾五子棋的玩法。 当然,其实也没怎么教,李承乾只是自己看了一遍就会了。 刚开始张拯凭借着前世记忆中的五子棋定式,连胜了李承乾十几局。 但十几局过后,李承乾就开始能和张拯做到互有胜负了。 再然后,张拯发现自己竟然下不过李承乾了。 经历了张拯从连胜到连跪的过程,李承乾觉得,五子棋确实比围棋有意思多了。 关键是玩法简单,还不用怎么动脑子。围追堵截的同时想办法突破对方的封锁将五颗子连成一条线就行。 老少皆宜,颇有些大智若愚的意味。 将手烘暖和之后,张拯瘫倒在一旁,对于李承乾的提议嗤之以鼻。 义正言辞的训斥道:“小孩子的游戏你还玩得那么开心,简直就是不务正业。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 说完,张拯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拈起一粒果干丢入了嘴里,不再去看李承乾嘚瑟的嘴脸。 见张拯已经放弃了和自己对弈的想法,李承乾脸上顿时露出了一幅无敌是多么寂寞的神色。 叹了一口气道:“唉,高处不胜寒啊。” 萧索的语气听得张拯一阵恶寒,下个五子棋侥幸赢了自己几局而已,至于吗? 至于,当然至于! 对于李承乾来说,好不容易有一样东西,本来是从张拯那学来的,但是自己却做到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吗? 不仅值得庆贺,而且是要大贺特贺。 所以李承乾决定,晚餐奖励自己一顿火锅。 …… 常言毕竟是习武之人,体魄本来就强壮,而李承乾的鞭子给他造成的也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而已。 过了疼痛的那阵子就不影响行动了。 所以,除了挨鞭子的那天,接下来几天张拯和李承乾的衣食起居,依旧是由常言来操心。 反倒是挨了军棍的段恒,二十军棍下去,屁股都被打烂了,现在还骑不了马。 张拯只好下令腾空了一辆马车,用来给段恒养伤,但张拯估摸着没个十天半个月段恒恐怕是无法正常活动了。 张拯的亲卫头子陈瑀理所当然的接手了这一千人的指挥权。 而陈瑀也没有辜负张拯的信任,行军调度也是颇有章法。 特别是从那天张拯整顿队伍以来,这支千人的太子亲卫已经有了一丝强军的意味。 “启禀太子殿下,已到达斥候探明的扎营地,是否就地驻扎,请殿下示下。” 陈瑀的声音传进了马车,惊醒了正在装逼的李承乾,还有嫌弃李承乾嫌弃得不行的张拯。 李承乾收了那副无敌寂寞的嘴脸,对陈瑀吩咐道:“就地扎营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墨家现状 李承乾提议吃火锅,张拯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这种天气,不吃火锅吃什么。 只是当国公府的大厨准备好了食材之后,邱十三和李武存两人就像是警犬附身了一样。 总是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大帐外面。 看见两人抽动的鼻子,张拯一拍额头,得,今晚这顿饭又得靠抢着吃了。 值守在大帐门前的将士们都已经习惯了,每天晚上到饭点这两对头必定准时出现前来蹭饭。 “进来吧。” 张拯有些无奈,这两人完全不会不好意思,也完全不理会他和李承乾的身份。 为了一口吃的,脸皮已经练得比城墙还厚,也是没谁了。 听见张拯的声音,邱十三嘻嘻哈哈的抢在李武存的前面跑了进去。 李武存冷哼一声,跟在张拯后面进了帐篷。 “这样的食材,再准备三份,哦不,四份吧。” 四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张拯朝侍立在一旁的国公府大厨开口吩咐了一声。 两人饭量大得出奇,国公府的厨子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应了一声便去准备食材了。 倒是张拯的心里有点后悔,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哀愁。 带着这么两个能吃的家伙去长安,不会把国公府给吃穷了吧。 瞅着两人的体型也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啊,怎么饭量就能有这么大呢,愁啊! 当然,这些只是张拯的内心戏,旁人自然是不知晓的。 果然,接下来的状况几乎就是张拯和李承乾全程围观邱十三和李武存互相比拼饭量。 待国公府大厨准备的食材全部下入了锅中,最后一块羊肉也进了邱十三的肚子。 然后四人同时打了一个饱嗝。 “少郎君,我吃饱了,告辞!” 邱十三吃饱喝足,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像极了吃干抹净拔那啥不认人的渣男。 张拯轻轻挥手道:“滚吧” “好咧。” 李武存朝张拯和李承乾抱拳行礼,然后蹦出了大帐。 依照往常的惯例,邱十三走了,李武存也也不会久留。 但是今天有些反常,李武存依旧坐在一旁小口小口的抿着杯子里的酒浆,完全没有起身离去的意思。 似乎是确认邱十三已经走远。这才慢悠悠的朝张拯开口问道。 “张县男,离开晋阳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要怎么安排墨家的弟子,能否给个准信,我也好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张拯坐回原位,听李武存发问,稍微思考了一下才回道:“墨家的人,我肯定是要全盘接收的,大唐皇家书院的规模足够大,安排一个墨家不成问题。 李少主,嗯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 听张拯这么问,李武存点点头:“不介意,张县男请说。” 见李武存点头,张拯继续说道:“我现在见过的墨家门人,也就令师巨子,刘敬大侠,还有李少主你们三位。 实际上,我现在对墨家也只是一知半解,所以你要我说一个具体章程的话,还请李少主能为我详细的说一下墨家的现状。” 张拯说完,将实现投向了李武存。 一旁的李承乾也竖起了耳朵,准备听听墨家隐秘。 听完张拯的话,李武存沉吟了一下,为张拯讲述墨家的现状不是不可以,但是墨家毕竟是一个历史悠久传承完整的文化学派。 门中自有一些隐秘不足为外人道也。 是以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李武存身为下一任墨家巨子,自然也需要好好斟酌一下。 张拯倒是不急,自己倒上一杯酒,静静的等待李武存开口。 “我墨家布道天下,择取弟子在优不在多,是以如今墨家门人的数量大概在千人左右徘徊。” 沉吟了良久,李武存开口了。 “嗯!” 张拯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墨家门人不会太多,这也是张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如今大唐的文化学派大多成了定式。 教育资源分列于世家与朝堂之手,而墨家单凭一家之力,想从这两家手里抢人,也不太现实。 不过在夹缝中生存,还能发展到千人的规模,也足以说明墨家的不凡。 这一千人是墨家的正式弟子,但是这不代表墨家的影响力只有一千人。事实上墨家潜藏的影响力绝对不容小觑。 “如今墨家的子弟分布在大唐各处,从事各个行业,大到朝堂为官,小到贩夫走卒,适时也会选择合适的弟子传承我墨家学术。” 李武存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而我师尊的意思是,前期将会聚集百人规模的墨家弟子,组成游学士子至长安与长安的士子来一场学术辩论,以此在长安站住脚跟。 墨家在长安站稳脚跟之后,接下来就要看张县男的手段了。” 李武存将墨家的状况还有接下来的人员安排说了个大概,张拯也听懂了李武存的意思。 墨家是想在长安的士林打响名气,以此来提升自己在民间的影响力。 而刘方选择第一波用百人规模的团队来进行试探,也是深思熟虑之下的结果。 毕竟张拯画的饼再大,对于墨家而言依旧是前途未卜。大唐皇家书院还未起步,墨家不可能堵上全部的力量。 百人规模的团队,明面上算是墨家全部势力的十分之一。 哪怕最后折损在长安,对于墨家来说也谈不上元气大伤。 而官面上的事情,就需要张拯从中调和了。 至于怎么调和,那是张拯的事情,墨家不管。 “好,我大概知道巨子的意思了,还请转告巨子,我张拯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张拯点点头,这样的安排是双方都能够接受的。 既然墨家有所安排,张拯回到长安只需要找李世民敲定墨家来人身份上的合法性就行。 再操心一点,也就是最简单的衣食住行。 不过等过完元旦,大唐皇家书院也该竣工了,让墨家来的人吃食堂住宿舍就是了。 “具体的章程,稍后我会拟一份计划书,李少主明日启程之时来找我,到时自可遣人送到巨子处。” 李武存闻言点点头,朝着李承乾和张拯抱了一拳,头也不回的转身出了大帐。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雪封路 李武存也走了,大帐内就剩下张拯和李承乾相对而坐。 “拯哥儿,回长安之后你不去东宫读书了吗?” 李承乾饮下最后一杯酒,朝张拯问道。 张拯想了想答道:“不知道,看陛下怎么安排,不过大概率不会去了吧。” 张拯说完后,明显的看见李承乾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心中暗笑的同时话音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 李承乾抬起头来,眼中露出期翼之色。 张拯卖了一下关子,这才慢悠悠的说了一句:“不过,太子殿下你可以到大唐皇家书院来上学嘛。” 听完张拯的话,李承乾心中顿时由怨转喜。 有些激动的问道:“我也可以吗?” 张拯点点头,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答案,而是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得看陛下的意思。” 话虽然这么说,但张拯心里还是有些把握。 大唐皇家书院是是自己牵头建立,由老李纲一手促成的。 待书院建成以后,届时李二将会出任皇家书院院长,而老李纲则是屈居山长之位。 所以李二必然会大力支持书院的发展,既然李二都是院长了,那还有什么事情是比把自己的子女送入书院当中就学更有力的支持呢。 所以张拯说李承乾可以去书院上学,还真不就是一句空话。 李承乾心中升起了一颗希望的种子,抬手握拳给自己打气:“我会想办法说服父皇的。” 然后欢天喜地的走了出去,完全没注意张拯似笑非笑的面容。 见今天的食客都走光了,张拯吩咐侍立的大厨撤掉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在桌子上铺好桌垫。 摆上笔墨开始琢磨着准备明早交给李武存的计划书。 如张拯方才和李武存交谈时的思绪所想,张拯的主要任务就是敲定墨家身份上的合法性,以及包办墨家来人在长安的衣食住行。 要敲定墨家的合法性,让墨家的人光明正大的走上台前,李二肯定是绕不开的,所以张拯还得先给李二上一封折子。 张拯提笔,先给李二的奏折写完。提起来吹干墨迹,将折子装入信封永蜜蜡封好。 这才落笔,开始写墨家来人之后长安这边的安排,重点告知了墨家自己会跟李二要到和他们身份学识相匹配的职位。 接下来就是一些琐碎杂事和待遇问题,洋洋洒洒上千字的计划书逐渐在张拯笔下成型。 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了,张拯这才晾干了宣纸上的墨迹,将计划书折好和给李二的奏折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简单的洗漱一下,瘫倒在床上和衣睡去。 …… 天气越发寒冷,在潼关前,张拯等人迎来了贞观四年的第三场雪。 李承乾和张拯站在风陵渡码头,注视着已经结上了厚厚一层冰的黄河,常言和陈瑀站在两人身后,各种为两人撑起一把大伞。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距离元旦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 漫天的大雪让两人有点睁不开眼睛,整个风陵渡已经完全被大雪覆盖,最深处已经足以没过一个成年人的腰部。 而两人回程路上经历的两场小雪,最深也不过没过脚踝。 钦差队伍昨夜到达风陵渡时天色已晚,晚上渡河危险程度直系上升,而队伍里的将士大多都是旱鸭子,所以两人才决定在风陵渡修整一晚。 却没料到只是一夜过去,大雪竟会封冻了大河。 如今天光大亮,天上的大雪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下的越发大了。 “都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我看这关外的雪花也毫不逊色啊。” 张拯开口了,将手伸出伞外,一眨眼功夫,手上就积满了一把雪花。 至于张拯口中所说的关外,自然就是大河对岸的潼关了。 “来的时候好好的,现在回不去了,还是被拦在家门口。” 李承乾苦笑着摇摇头,这么深的积雪,道路已经完全被封死,想回长安无异于痴人说梦。 “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大雪了,今年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先是旱灾蝗灾齐至,看样子这场大雪短时间内怕是也不会停。 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冻死在这场大雪中。” 张拯倒是没有李承乾回不了家的哀愁,虽然他也很想回家陪老娘过年,但是大雪封路,想也只能想想。 只是有些忧心这场大雪,如果下的时间持续太久,只怕会形成雪灾,给大唐带来难以承受的后果。 就算有以工代赈之策,大唐的百姓也经不起折腾了。 “算了,这些事情交给父皇和朝堂的大臣们去操心吧,你我被拦在这里,徒唤奈何。” 李承乾听完张拯的话,有些不置可否的回了一句。 “太子殿下,张县男,外面风雪太大,我们还是回营吧。” 站在两人身后的常言开口了。 常言的脸上有些担心,因为李承乾和张拯站立的地方就在大河边上,常言心中是提心吊胆,生怕两人一不小心发生意外,失足坠于河中。 虽说大河已经上冻,但只是一夜的时间,谁能保证大河上的冰已经冻劳实了。 “走吧,回去吃火锅。” 张拯率先转身朝大营走去。 大营就在离渡口不远处的一块平地上,距离渡口不到一千米的距离。 来时大雪封路,将士们用铲子为两人清理出来的一条道路此时又已经被大雪覆盖了,好在积雪还不深。 不远处守候的将士依旧全身披挂,只是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花,已经变成了一排整齐树立着的雪人。 众人回营时踩出的脚印,只一转眼便消失不见…… …… 此时的长安已是一片白雪茫茫,除了各家府上的门房不时骂一句这该死的鬼天气。 就连平时最热闹的东西二市,此时也看不见几个人影。 上百人人居住的长安难得的呈现出一副冷清之意,和金銮殿上大唐君臣此时的心情一样萧索。 太极宫内的地暖烧得非常暖和,但身体上再暖和也暖不了大殿中大唐君臣心中的凉意。 旱灾蝗灾刚走,看这架势,雪灾的来临又不可避免。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堑变通途 “陛下,早间蓝田县令遣人来报,昨夜大雪,蓝田县东郊几个庄子的民房被大雪压塌数百间,百姓死伤十数人。 另外泾阳县令也遣人来报,县中受灾已有上百人无家可归,索性没有造成人员伤亡,还有渭南、三原、礼泉……也有不同面积的受灾情况……” 李世民高坐在龙椅上,静静的听着帝国宰相房玄龄口中报出一长串受灾的地名和数字,消息大多都是来自长安周县。 太极宫内的大臣们,每听见房玄龄多报出一个地名,脸上的忧郁之色就多一分。 这还都是长安的郊县,能够冒着大雪遣人将消息送到长安。 那么更远一些的地方呢,灾情的范围是不是更广,死伤的人数是不是更多。 大雪不止封路,更封住了大唐君臣的消息来源。 待房玄龄奏完灾情的起末退回了朝官队伍,李世民才淡淡的开口问道。 “诸位爱卿,都说说吧,怎么办,该如何应对这场灾难?” 大臣们听李世民发问,互相交头接耳商量着对策,顿时大殿内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 看着大殿中的臣工们交头接耳,听着他们如苍蝇一般的嗡嗡交谈声,李世民眉头微皱。 “肃静。” 侍立一旁的大太监王德一声大吼,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见没有人拿得出什么有效的方案,另一位帝国宰相长孙无忌摇了摇头,然后迈出步子来到大殿中央,对着李世民说道。 “启禀陛下,臣认为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打通长安去往各地的道路,恢复长安的消息渠道。 不然满朝公卿对于各地的灾情两眼一抹黑,也很难拿得出一个有效可行的对策。” 长孙无忌话毕,便听得数个声音异口同声的答道:“臣附议。” 李世民看着站在大殿正中的大舅哥长孙无忌,也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 但现在的问题是,大雪还不知道要下多久,怎么才能打通道路? 用人开路不是不行,但若是大雪一直不停,上一秒清理出来的道路,下一秒又被大雪覆盖了,也是无用功。 李世民想了想,朝长孙无忌问道:“如何打通道路?” 长孙无忌既然出来说话,心中也早就打好了腹稿,回道:“回陛下,如今风雪不停,要清扫官道自然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不过臣在上朝的路上听护卫说起,城外的渭河已经结冰。 我大唐的城市大多聚集在河道两旁,或许可以在河道上做做文章。 若是河道上的冰足够结实,虽然没有办法大规模运送物资,但用来做传递消息的道路应该是可行的。 陛下以为如何?” 长孙无忌奏毕,李世民便沉思起来。 这个办法应该是可行的,如长孙无忌所说,大唐稍微上点规模的城市基本上都聚集在河流边上。 而只要是北方的河流,最终都是汇集到大河里去的。 如果这些河流全部结冰,而大河的封冻又足够结实的话,那么确实可以行成一张巨大无比的道路网。 冰上行走极为不易,但再不济至少也能恢复大唐各地的消息渠道,不至于让长安的君臣在这里抓破头皮一无所获。 而长孙无忌见李世民迟迟不说话,便退回了文官的队伍里。 他是帝国宰相,只负责出主意,但采不采纳就是李世民的事情了。 况且,如今除了这个方式,恐怕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李世民从沉思中醒来,对着其他大臣问道:“其他人呢,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听李世民再次发问,底下的文武大臣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人开口说话。 房玄龄老神在在的站在文官之首,对李世民的问题沉默不言,似乎在思考着长孙无忌的话的可行性。 见没有人搭话,李世民将目光投向了房玄龄。“玄龄,你以为如何?” 听见李世民叫自己的名字,房玄龄迈出一步回道:“老臣以为,还是得先遣人去看一下河道封冻是否结实,若可,自然是最好,不可,也好想其他对策。” 房玄龄此言,其实就是表示赞同长孙无忌的话了。 因为一向以善谋出众的他,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见房玄龄表态,李世民点点头:“如此,便依辅机所言。” 待房玄龄退回去,李世民朝王德吩咐道:“遣一队飞骑将士去看看渭河现状,然后速来回报。” 王德点头应是便领命而去。 就在李世民和朝堂上的文武大臣等候将士回报河道结冰的具体情况时。 远在蒲州风陵渡的张拯也打起了渭河河道的主意。 不过张拯这边的难度就要大了许多,因为大唐君臣想的不过是利用河道进行消息的传递。 张拯却还得想办法将手底下这一千多人,近一千五百匹战马,还有四五十辆马车从渭河河道上带回长安。 河道封冻,人走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无非就是多摔几跤,难的是队伍中的马匹和车辆辎重。 马蹄在冰面上根本站不稳,而马车也没办法在冰面上行驶。 离风陵渡不远处的钦差行辕里,张拯召集了李承乾,段恒,陈瑀,刘三,常言,李武存,邱十三等队伍当中的骨干人员在自己的帐中吃火锅。 待饭量最大的李武存和邱十三放下了筷子,张拯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开口说道。 “大河的封冻是足够结实的,人可以走,但马匹和辎重我们也不可能丢弃,都说说吧,有什么办法。” “用麻布裹住马蹄,可行吗?” 陈瑀率先开口了,提出来一个自认为可行的办法。 “试过了,不行。” 开口回答陈瑀的是常言,清晨的时候他已经让军士试过了陈瑀的办法。 结果不太好,战马不仅走不稳,还摔断了一条腿,几人今日吃火锅的马肉就是来自那匹摔死的战马。 “物资和辎重我有办法运走,但是马车我就没辙了。” 就在这时,李武存悠悠的说了一句自己有办法,顿时吸引了大帐中其他人的视线。 李承乾率先开口问道:“什么办法?”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按常理出牌 “辎重与马匹能带走就行,至于马车,让风陵渡的官员帮忙看顾一下。 待开春再遣人来驾回长安也是一样的。 李少主,说说你的办法。” 张拯与李承乾的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李武存,准备听听他口中的主意是否可行。 李武存见所有人都在看他,淡淡的说道:“我墨家以机关之术闻名天下,自有应对这种天气的手段,张县男只需将军中匠人尽数差与我调遣就是。” 听完李武存的要求,张拯没有第一时间同意,而是对着其他人问了一句: “其他人呢,有什么建议?” 见没有人搭话,便对着李武存轻轻点头道: “可!” 见大家都没有话说,接着说道: “那运送辎重的事情就交给李少主了,马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待雪一停,便启程回长安。” “是。” 其他人得令,各自散去,只有张拯和李承乾老神在在的留在帐中。 李承乾朝张拯问道:“拯哥儿,你有办法解决战马是问题?” 张拯摇摇头:“试试吧,我也不太确定。” 在雪面上行走和在冰面上行走完全是两码事,张拯也不敢打包票。 “走吧,去军中看看。” 张拯起身走出了大帐,李承乾紧随其后,一路走到帐外。 常言和陈瑀自觉的为两人撑起伞。 大雪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几人径直走到了军中匠人所居的大帐。 外面的天气冷得邪性,但是张拯掀开匠人的大帐时,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木匠已经全部被李武存调走了,剩下的铁匠们光着膀子在大帐内忙碌。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来,是匠人们在修复军中将士们的铠甲和兵刃。 见张拯和李承乾走了进来,铁匠们全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对两人问好。 张拯轻轻抬手阻止了众人,让其他人先去忙,独独留下了铁匠当中手艺最好的老钱。 “张县男,您有什么吩咐?” 老钱是个精壮汉子,光着的膀子上有许多被明火烫伤的痕迹,不过他本人倒是不甚在意。 一身的腱子肉充满了爆发式的美感,用老钱的话来说就是,打铁嘛,必须得有一把子力气。 张拯示意老钱坐下,开口问道:“老钱,你知道马铁蹄吗?” “马铁蹄,是个啥嘛?” 老钱摇摇头,表示没听说过。 “简单来说,就是给马穿的鞋子。” “给马穿鞋子?”既然异口同声的问道,只觉得张拯的想法天方夜谭。 “没错,就是给马穿上鞋子。” 张拯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动作,见众人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只好叹口气,让常言去取纸笔。 在等常言去拿纸笔的关口,李承乾开口问道:“拯哥儿,马铁蹄,给马穿上鞋子就可以让马在冰面上行走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 张拯有些无奈,这就是代沟啊,根本没办法解释,还是做出来让他们自己看吧。 不一会儿,常言取来纸笔,张拯便在纸上画出来马铁蹄的大致形状,这下众人都能看得懂了。 “就是这么一个小铁片片啊,能行吗?” 老钱有些疑惑的问道,脸上明显有些不信。 “这玩意儿,怎么给马穿上去?” 李承乾也有些疑惑,但是他的关注点比较清奇。 “钉上去就行,不过这样想在冰面上行走还不现实,还得想办法再改良一下。” 张拯出声为几人解惑,然后在画好的马铁蹄图纸上又加了四个倒刺。 类似于后世的登山靴,鞋底都有倒刺,这样打造好出来的马铁蹄应该就能稳稳的抓住冰面了。 为众人解完惑,张拯转头对铁匠老钱吩咐道:“先打造几个出来试试效果吧。” 老钱接过图纸看了一眼,便了然于心了。 一个铁片子而已,完全没有什么难度,几锤子就能搞定的事情。 “行,属下这就开始锻造。” 老钱将马铁蹄的样子记载了心中,抡起锤子就开工了。 张拯和李承乾也不打算离开,几个铁片子应该很快就能搞定,况且铁匠们的大帐内是真的暖和。 只是盏茶功夫,老钱便将四个带有倒刺的铁片片放在了李承乾和张拯面前。 张拯忍不住为老钱的手艺伸出了大拇指。 “干得漂亮。” 夸赞了老钱一声,张拯便掀开大帐吩咐随行的将士牵过来一匹战马。 将马蹄上的腐败的角质切割掉,再用铁钉将马铁蹄钉上了马掌。 “噗嗤~” 马儿打了个响鼻,有些不太适应自己的新鞋子,在原地跳来跳去腾起雪花阵阵。 “牵去冰面上试试效果。” 张拯朝那军士吩咐了一句。 大河的冰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冻实,足有六尺多厚,倒也不虞担心冰面会突然破裂。 “是。” 那军士将手中的兵刃交给同袍,自己冒着大雪牵着马朝渡口方向走去。 张拯和李承乾,还有铁匠老钱就在帐外静静等待着马铁蹄的实际效果。 “张县男,您是怎么想到给马穿上鞋子的?” 李承乾的问题,其实也是常言和铁匠老钱想问的。 中原王朝养马的历史往上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但是这样的念头却从来没有人有过。 给马穿鞋子,这事儿多新鲜啊。 “殿下还记得上一次我们在潼关时,我对你说我明白了陛下的用意时,你的那些猜测吗?” 张拯笑了笑,答非所问的回了李承乾一句。 “拯哥儿是说,父皇觉得你不按常理出牌?” 听完张拯的话,李承乾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潼关就在两人不管处的大河对岸,那一日与张拯交谈时的场面还历历在目,李承乾怎么可能忘记。 “不错,因为我的这里与常人不同。雕版印刷的法子我们用了几百年了,有人想过把那些小字分开吗?” 张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些嘚瑟的朝李承乾说道。 李承乾点点头,对张拯的话有些似懂非懂。 但大概意思他还是听明白了,回想张拯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不正是不按常理出牌吗。 所以,张拯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反倒不足为奇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流水线 李承乾明白了,但其他人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但是见张拯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意思,也只好把疑惑埋进心底。 张拯没有再说话,李承乾也沉默了下去。 一行人就这么在大帐外边静静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一炷香后,众人看见了牵马而去的那个将士,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还未到近前,便高声喊道:“太子殿下,张县男,可行,真的可行。” 听得那将士的叫喊声,大帐外面的几人同时露出了笑脸。 这下回长安过年总算不是一个梦了。 张拯喃喃道:“可以回家了。” “是啊,可以回家了。” 李承乾也感慨了一句。 其他人虽然没有出声,但心里的想法却和张拯李承乾一模一样。 “老钱,军中的铁匠任你调度,明天之前,我要全军的战马都穿上这种铁片片。” 张拯再度开口,不过这次下的却是军令。 如今距离元旦还有七天,潼关至长安,如果是正常行军,本来三天可至。 但这次,张拯要走的可不是寻常路,预留出两天的时间,也是怕路上出现意外。 况且,大家都想早一点回到家中。 以河道做坦途,历史上从未有人做过。 这将为大军冬日里行军开创出一种全新的方式,虽然冰面上行军限制也很多,但仍然是冷兵器时期军事史上的一个奇迹。 铁匠老钱心中禀然,随后心中升起一股激动之情。 因为历史,即将在他的手上翻开新的篇章。 老钱是铁匠,他知道这个铁片片意味着什么。 一块不起眼的小铁片片,不仅仅意味着大唐冬日可以通过河道运兵。 也代表着,大唐军中从现在开始,每年战马退役的数量将会远低于往年。 大唐不缺战马,但是,每年因为马蹄磨损而退役的战马数量,依旧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匹战马,从饲养到牵上战场,至少需要三年时间。 而战马的服役时间,却只有六七年,最高不过十年。 十一二岁的战马,对于一匹战马的寿命而言,还远远谈不上老迈,却因为马蹄磨损不得不退出军中沦为挽马。 但是有了这个铁片片,这种情况将会被完全颠覆。 “是,属下得令,若是明日之前全军的战马还没有穿上鞋子,张县男可将属下这颗人头拿去。” 老钱立下了军令状,为自己即将创造历史激动不已。 “没那么严重,别动不动就拿项上人头担保,我要你的人头有什么用。 穿不上也就是晚几天回家而已。行了,放手去干吧,我去看看墨家的秘术。” 张拯有些哭笑不得的宽慰了老钱一句。 古人就是实诚,好像自己的命不是命似的,一开口就是愿意献上大好头颅。 老钱怀着激动的心去创造属于他的历史去了。 张拯拉过一个将士问清楚了李武存召集木匠之后的去向,然后和李承乾慢慢的朝木匠的帐中走去。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张县男。” 进入帐中,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问好声。 李武存没有回头,而是指挥着木匠正在忙碌着什么,木屑飞得到处都是。 李武存这边的进度就要比铁匠那边慢得多了,但这个慢也只是相对而言。 大帐内已经摆放着很多超过两人高,带着弧度的木条和方子,只是还没有成型。 还有更多的木条和木方以及木板从木匠手中成型,然后被整齐的码放在一旁。 张拯带着满心的好奇走到李武存身后。 李武存的声音传来:“让一让,别挡道。” “呃。” 张拯闪身让开怀抱一堆木板的李武存,有些尴尬的摸了一下自己鼻子。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嫌弃了。 不过大帐内确实没有多少落脚的地方,木匠们正干得热火朝天,李承乾和张拯也看不出他们在弄什么。 李承乾也是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一向牛逼哄哄的张拯也会有被人嫌弃的一天。 毕竟是关系够铁的小伙伴,便出言为张拯解围道:“拯哥儿,反正也看不出来什么,走吧。” 张拯只得有些尴尬的笑笑,然后转身和李承乾准备退出大帐。 “太子殿下,张县男,稍等一下” 就在两人准备走出帐内时,李武存的声音传来。 两人闻言顿住了脚步,朝李武存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已经有成品出来了,我带你们去看看。” “什么?” “这么快?” 张拯和李承乾对李武存的效率有些小小的吃惊。 看着满帐的木材就知道,李武存要造的东西绝对是个大家伙,不是张拯那种几锤子就能敲出来的小玩意儿。 而现在距离张拯下令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造出了成品。 就算有这么多木匠一起忙碌,这效率也太快了一点吧。 李武存无视两人惊讶的表情,径直带着两人来到另外一个帐中。 一进大帐,只见许多将士在为首的两个木匠的指挥下,正在有条不紊的组装着手上的木材。 每个人的工作都不一样,有的组装木方,有的组装木板,最后由两位木匠将将士们组合在一起的木材进行拼接。 而帐外,还有其他将士源源不断的将打磨好的木材从张拯和李承乾方才出来的那个营帐运过来。 “卧槽,这是流水线?” 才进门,张拯就被狠狠的震惊了一把。 他竟然在大唐看见了后世流水线工厂的工作模式。 李承乾疑惑的问了一句:“什么流水线?” 张拯指了指正在拼装各种零件的将士和匠人,再指了一下帐外运输木材的将士答道:“这种工作模式,就叫流水线。” “流水线吗,倒也贴切,我墨家自先秦时期便一直采用这种做事情的方式。 效率上自然是比寻常匠人高出许多的,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每一样零件其尺寸大小都一样,更换也方便许多。 不过我墨家从未在外人面前展露过这种方式,还以为大秦消亡之后再无人识得。 没成想倒是被张县男给一眼认出来了,张县男博学多才,在下佩服。” 李武存也听见了张拯的惊呼,出言简单的解释了一下,然后恭维了张拯一句。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怎么没想到 张拯博学多才吗? 或许吧! 但是在大唐能看见这种类似于后世流水线一样的工作模式,还是着实让张拯的内心狠狠的震惊了一把。 后世人在为从欧洲国家学到流水线这种先进的工作模式沾沾自喜时。 何曾想过,早在几千年前,他们的祖先就已经在使用这种工作方式了。 “拯哥儿,连这个你都知道?” 李承乾看张拯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了,越看李承乾越觉得张拯像个怪胎。 有各种奇思妙想,还能搞一些稀奇古怪的发明,连墨家从未对外人展示过的工作模式都能一眼认出来。 这合理吗,这天下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张拯有些含糊其辞的解释了一句:“适逢其会而已。” 紧接着不再理会李承乾,转头朝李武存问道:“成品呢,在哪呢?” 主要是李承乾这娃好奇心是真的重,而且话还多。 如果不赶紧转移话题,李承乾刨根问底的各种疑问能把张拯逼疯。 “在这里,太子殿下,张县男请看。” 李武存走到营帐的一角,抽掉覆盖在成品上的油布。 两人的视线随着李武存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张巨大的像车又像椅子的木制品就映入两人的眼帘。 看着李武存所谓的墨家秘术,有些像爬犁,又有点像雪橇。 张拯一拍脑门,口中发出一声国粹:“哎呀卧槽,雪橇,我怎么没想到。” 心里懊恼的同时,只觉得有些羞愧。 自己身为一个后世来的灵魂,竟然没想起来这玩意儿。 还以为墨家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手段,没想到竟然只是一架雪橇。 “雪橇?” “张县男,这便是我墨家于冰天雪地中行进的利器,不过不是叫什么雪橇,而是叫雪车。” 李武存看张拯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了,看张拯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情,很明显是认识雪车这种事物的。 但是之前又没听他提起,这就有点惊奇了。 因为这东西,连墨家内部都没有用过几次,外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如果说认出流水线生产方式是适逢其会,那认出雪车,不可能也是适逢其会吧。 再加上张拯为刘方复述过墨经的下半册,李武存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这张县男,在哪里得到过墨家传承? 不过李武存还没有傻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的向张拯问出心中的问题。 只是疑惑的种子,已经在李武存的心里生根发芽。 “得,雪车就雪车吧。” 张拯苦笑一声,没什么心思和李武存计较眼前这架雪橇的名字问题。 然后喃喃自语道:“这么简单的东西我竟然没想到,还真是,唉!还是个穿越者,丢人啊……” 张拯在心里给所有穿越者道了个歉,因为他觉得他给穿越者群体丢脸了。 不过张拯有一个优点,就是遇见什么事情都可以拿脸抵着。 张拯转念一想,自己前世是一个南国人,连雪都没见过几次,更没有亲眼见过雪橇。 这么说来,想不到雪橇这种东西,好像才是正常的吧。 经过这么一番自我安慰,张拯被打击到的信心似乎回来了一些 然后肯定了自己臆想出来的结果,穿越者又不是神,想不到也很正常。 “拯哥儿,你怎么了?” 见张拯突然陷入了沉思,李承乾有些懵逼。 这雪车还有能引人思考的功效,这么高级的吗? 陷入了自我怀疑当中的张拯哪里有心思回应李承乾,先修补好自己被打击到的信心才是正事好吗。 “拯哥儿,拯哥儿?” 见张拯不回答自己,李承乾试探性的又叫唤了两声。 张拯还是不应,李承乾只得使出了绝招,对着张拯的耳边大吼了一声: “拯哥儿,魂归来兮!” 沉思中的张拯被李承乾的大吼吓了一跳,身体一抖看清了李承乾的脸,下意识的问道: “啊~啊!什么事太子殿下?” “拯哥儿,你发癔症啊,走什么神?” 李承乾有些不满的看了张拯一眼,在潼关时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要不是张拯是和他一起长大的伙伴,彼此都非常熟悉,他都怀疑张拯是不是有点什么精神方面的疾病。 “噢,没事,就是想起来曾经好像见过这玩意儿。” 张拯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李承乾有些狐疑,李武存都说了这是墨家的秘术,张拯怎么可能见过。 “你在哪里见过,为什么我不知道。” 张拯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海,对着李承乾说道:“我也不记得了。” 然后走到这架雪橇,噢不,雪车前。 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还不时摇头晃脑的点评一番。 “这玩意儿,有用吗?” 李承乾像块牛皮糖似的,紧紧跟在张拯身后,眼睛里满是迷惑。 张拯摸着下巴用肯定的语气回道:“有用,这可太有用了,太子殿下,这下我们可以回家了。” 听张拯说有用,李承乾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张拯打量完雪车,转头对李武存问道: “对了李少主,你和匠人们去哪找到的这么多木材?” 张拯是真的好奇,现在大雪封山,这些原材料哪来的。而且,还能这么快加工成成品。 “噢,我没去找,现在大雪封山,根本没办法伐木,所以这些木材都是从队伍里的马车上拆下来的。” “呃,原来如此!” 李武存耿直的回答让张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倒不是说张拯心疼那些马车,反正那些马车在冰面上也无法行驶,带不走的话,最后也是要丢弃的。 只是这个答案有些出乎预料,不过,拆马车,做雪车,倒也合理。 “行吧,那就辛苦李少主了。”张拯朝李武存拱手道。 李武存回了一礼,干巴巴的客套了一句:“尽本分而已。” 然后,三人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你们忙,我们告辞?” “太子殿下,张县男请便。” 话音落下,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张拯对着李承乾说了一句:“太子殿下,走吧。” 李承乾点点头,两人转身离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万事俱备 张拯在行动的同时,长安这边大唐君臣也在同时进行着消息的传递。 但大雪还未停下,结果自然也是收效甚微。 散了朝后,李世民来到了后花园,背着手站在房檐下看着如鹅毛一般飘荡的大雪。 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心理变化,只是眼中不时闪过一丝忧色。 不过此时唯一在李世民附近伺候的人只有贴身大太监王德,而王德所站的位置则是在李世民身后。 所以,李世民眼中的忧色恐怕也只有老天才能瞧见。 “王德。” 李世民轻轻的喊了一声立在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贴身大太监的名字。 王德听见李世民叫自己,连忙抬起头应了一声:“陛下,老奴在的,有什么吩咐?” 李世民闲聊一般问了王德一句:“你说,我大唐当真不受上天庇护吗?” 王德一愣,随即心中大惊,脸上升起惶恐之色,呐呐道:“这……,大唐主天下乃天命也,陛下何出此言?” 李世民不等王德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 “旱灾蝗灾齐至的收尾工作还未完成,雪灾又接踵而至。这千疮百孔的天下,老天为何不愿意多给朕一点时间呢?” 李世民说罢,便转身朝后宫走去,完全没有要王德回应的意思。 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张拯这小子,怎么还不回来给朕出个主意。” 见李世民走远,王德顿时明白过来,李世民不是真的要他回答什么问题,而他也不具备给李世民解惑的资格。 李世民这句话,也不是说给他王德听的,而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天知道。 王德心中一禀,快步走上前去跟上了李世民的步伐。 …… 傍晚时分,张拯再次来到了风陵渡口,只因现在的雪,已经小了许多。 如鹅毛一般的大雪不见,变成了柳絮一般细小的雪花绵绵的下着。 经过一天一夜的堆积,地上的积雪已经足有三尺多深。 而张拯和李承乾来渡口边上,则是为了测试大河封冻的安全指数而来。 看样子今天晚上雪就会停,如果今夜雪停了,那么明天全军就得上路。 而在这之前,张拯必须亲自前来确定大河封冻得是否足够结实。 毕竟,这可是大河,不是什么小溪流,若是走到中间冰面突然碎裂,那么包括张拯和李承乾在内。 钦差队伍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活不了。 陈瑀此时正在冰面上用一根一头呈弧形的冰刀往下铲着冰面。 冰刀是特制的,一头为铁棍,另一头打造成一个像是被从中齐齐剖开的铁管,上面还标有刻度。 铁管于冰面接触的地方被打磨得异常锋利。 陈瑀手中的冰刀每一次朝冰面戳下去,都会溅起来许多冰屑。 没过一会儿,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小洞。 洞中喷出一股浑浊的河水,但只是眨眼的功夫,小洞里喷出来的河水便化作了一根冰柱。 “少郎君,冰深六尺,封冻极为牢固。” 陈瑀看了一下冰刀上的刻度表,朝岸边的张拯喊道。 听见陈瑀传过来的讯息,站在码头上的张拯冲着陈瑀喊道:“好,我知道了,去大河中间再测一次。” “是!” 陈瑀得令,继续拖着冰刀往大河中间走去。 而方才那个冰洞,已经是他今天下午打出来的第七个探测洞了。 张拯知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在不同的地方接二连三的测量冰面的厚度。 陈瑀也晓得小心无大错,毕竟这可是关乎着一千多位袍泽兄弟的生死的事情,张拯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是以,虽然在冰面上测量了一个下午,人都快冻成冰雕了,陈瑀心中也没有丝毫怨言。 天色快要完全黑下来时,距离张拯数百米开外,已经模糊成一个点的陈瑀朝岸边喊道:“少郎君,六尺七寸。” 张拯朝陈瑀挥挥手,示意听见了,并大声呼唤让他赶紧回来。 不一会儿,陈瑀拖着冰刀跑回了岸边,抬起手在嘴边不停的哈气,时不时跳一下,脸都已经被冻成了青紫色。 “快回营帐烤烤火暖暖身子。” 张拯接过冰刀,忙对着差点被冻成冰雕的陈瑀说道。 回到了营帐,陈瑀急忙脱掉身上已经和贴身衣物粘到一起的铠甲,裹着一床被套缩在了火塘边上。 张拯给他递过去一杯热水,陈瑀接过之后一口喝干,这才哆哆嗦嗦的朝张拯说道。 “少郎君,河道上的冰冻得极为牢固,最深处接近七尺,最浅的地方也有近五尺,行人完全没问题。” 张拯点点头:“好,你先暖和一下身体,既然确定了冰面上可以通行,那就看今天晚上的雪会不会停了。” 就在这时,李武存掀开大帐走了进来,先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陈瑀,然后对张拯说道:“张县男,雪车目前已经做出来二十架成品,拆卸马车的木料已经用完了,可还需要将士们去砍伐树木多做一些备用?” 听李武存说成品已经有二十架了,张拯想想摇了摇头。 “不用了,二十架已经够用了,队伍中主要是粮草和马料的数目比较多,其他的一些小东西让将士们随身携带就是。” “好。” 听见张拯的回答,李武存回了一声好,见今天蹭不到饭,然后又很干脆的转身走了出去。 河道的靠谱程度确定了,运送辎重的雪车也做好了。 万事俱备,现在只剩下张拯改良过的马铁蹄还没有搞定,因为这东西需要的数量比较多。 一匹马四只马蹄,整个钦差队伍总的有超过一千五百匹战马,也就是需要六千多只才够用。 不过那玩意儿打造简单,虽然战马的数量多,但是想来以老钱抱着的那种创造历史的心情的激动程度。 不出意外的话,今夜老钱应该会拉着军中一干铁匠加班加点的肝。 而这样的结果,自然也在张拯的预料之中。 第二天早上,当张拯睁开眼睛走出大帐时,就看见老钱带着军中所有的铁匠,正在给每一匹马穿鞋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回家 天上飞扬的雪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所有的物资都被将士们用绳子紧紧的捆在了雪车上边。 战马穿上了鞋子,在被清扫掉积雪的码头地板上踩踏出清脆的踢踏声。 当全军列阵在码头边上时,张拯喊出了所有人最想听见的那两个字。 “回家!” 然后将士们有条不紊的踏上了被厚厚的冰层封冻的大河。 一千人的队伍以百人为一组分成十组,每组相距百丈以上的距离。 待前面一组走出上百丈的距离后,第二组的人才能出发。 张拯与李承乾被陈瑀和段恒带着几十个亲卫将士团团围住。 他们是第二波出发的人,所有人都是步行,包括张拯和李承乾。 穿上鞋子的战马在冰面上也只能走稳,根本无法骑乘。 长安到潼关这一段渭河的河道长达三百多里,而今天是冬月二十四,距离元旦还有六天。 想要回到长安过元旦,意味着钦差队伍每天需要走出去五十里以上的距离。 放在后世,也就是二十五公里。 听起来好像不远,但是结合众人的现状,滑不溜秋的冰面,以及不知道会在哪里可能出现的冰窟窿。 让这短短二十五公里距离,变成了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第一波出发的人马已经不见背影了,最后一波运送辎重的将士们才将装满了辎重的雪车推进了河道。 然后将雪车前端的绳套,套在了原本用于拉马车的挽马身上。 若是有人在天上,一定能看见这样一幅奇景。 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渭河的河道呈现出与洁白的积雪完全相反的黑色。 而许多条注入渭水的小型河道,与渭水一起将整个关中大地切割成了细小的碎片。 其中的脉络,像极了一张风化后的叶片。 而叶片当中那条最大的脉络,也就是本该空旷的渭河河道当中,有一条绵延了几公里的队伍在蹒跚前行。 虽然缓慢,却坚定的朝着长安的方向前进着。 这是一群想要回家的旅人,也是一群敢于尝试的冒险者,先驱者。 …… 张拯伸出手想要拉起滑倒在冰面上的李承乾,却没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冰绫子。 一个不慎踩了上去,李承乾没有拉起来,自己反而摔了一个大跟头。 艰难的在陈瑀的帮助下爬起身来,李承乾也被常言扶了起来。 张拯已经记不起来这是两人这四天时间当中摔的第几次跟头了。 只知道摔倒了就爬起来,摔倒了就爬起来,慢慢的,摔得多了,连疼痛的感觉也感受不到了。 站稳身子后,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拯哥儿,我从小到大摔过的跟头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在这条‘路’上摔过的跟头多。” 李承乾一边笑,一边对张拯说道。 只是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就留下泪来,李承乾伸出袖子擦拭了一下,然后就控制不住,眼泪越流越多。 张拯的眼眶里也有眼泪在打转,但却不是痛的。 老实说,现在所有人心里面都没有难过,不安,矫情这种情绪。 反而随着长安的距离越来越近,心中更多了一些马上就能回家的兴奋感。 而男人,更不可能因为疼痛和心情流泪。 之所以会控制不住眼泪,完全是因为两旁的积雪太耀眼,闪得眼睛生疼。 张拯知道这种症状在后世被叫做雪盲症,大概是一种由于眼睛视网膜受到强光刺激引起的炎症。 但是对于这种症状,张拯也没有办法解决。毕竟在河道上,张拯也不可能让队伍停下来制造墨镜吧。 好在今天已经是众人在冰面上行走的第四天了。 张拯控制着队伍,每天再难走,也要前进至少五十里。 所以三天时间里,张拯他们已经前进了二百里的距离。 按照陆地上的距离来算,张拯一行人距离渭南已经很近了。 只要到了渭南,长安还会远吗? 而且根据张拯的猜测,从渭南到长安这一段距离,官道上的积雪说不定也被朝廷派人清理干净了。 “承乾,加把劲,马上就到长安了。” 张拯揉了一下已经没有多少知觉的双腿,对李承乾鼓劲,然后坚定的迈出了步子。 终于,在傍晚时分,一行人抬眼望去,依稀看见了一片低矮的城墙。 “看,是渭南县的城墙。” “渭南,我们到渭南了。” “终于,回家了!” 走在最前面的那一组将士欢呼起来,语气中的兴奋之意连相距百丈的张拯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到渭南了。” 张拯的脸上露出喜色,朝身后的将士们大吼了一句。 然后对陈瑀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上岸修整,再遣几个人去打探一下渭南至长安的道路是否打通!” 看见渭南县城有些低矮破败的城墙,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爬冰卧雪整整四天,终于看见了家的方向,怎能不令人热泪盈眶。 待张拯的双脚跨出河道,踩进了厚厚的积雪当中,去打探消息的将士也回来了。 “禀报太子殿下,张县男,据渭南的寻城将士所言,渭南至长安的道路被大雪封堵,但长安遣人来传达过陛下的命令。 长安那边陛下已经派出千牛卫的将士正在日夜不休的清扫官道,而渭南县也组织了民夫朝长安方向清理积雪,最迟明日上午道路即可畅通。” 听见回报消息的将士所言,张拯扶首叹了一句:“太好了。” 李承乾也是大喜,笑道:“太好了,终于不用再爬河道了。” 走了几天河道,李承乾和张拯身上全是在冰面上滑倒摔出来的淤青。 不止张拯和李承乾,几乎全军的将士身上都找不出来一块好肉。 也就常言李武存邱十三,还有陈瑀和段恒几个高手下盘极稳,摔跤次数不多。 而那些摔出来的淤青,现在感觉不到疼痛。 但是可以想象得到,待回了长安泡过热水之后,一定会让张拯和李承乾欲仙欲死。 张拯有些感慨的对陈瑀下令: “既然道路明日就通了,今晚就进城修整吧,将士们也好几天没有吃上一口热乎的食物了。” 第一百六十章 长安 长安 “通了,拯哥儿,路通了。” 一大早,张拯便被李承乾的惊喜的声音唤醒,昨夜张拯和李承乾是宿于城中客栈。 本来张拯提议让将士们全部进城的,但这个无理的要求被陈瑀驳回了。 所以将士们依然是在城外扎营过夜。 张拯伸了个懒腰,披上了那件一直从晋阳穿到了渭南名贵的狐裘。 不过狐裘名贵自然是名贵的,但经过了几天的爬冰卧雪,早就已经破烂不堪。 不过也是因为这几天,这件狐裘保证了自己不受冷冻之苦。 所以张拯对这件狐裘反倒生出了一丝感情,有点不舍得丢弃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件狐裘乃是老娘元氏一针一线亲手给自己绣的。 带的衣服虽然多,老娘亲手做的狐裘却只有一件。 此事略过不谈,当张拯出了客栈大门,正好撞上了一脸喜色的李承乾。 “拯哥儿,道路通了,可以回家了。” 张拯朝李承乾撇去一个嫌弃的眼神,然后果断的说了一句:“那就走,回家。” 不洗脸,不刷牙,不吃早餐,赶路! 这是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对于回家二字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李承乾和张拯来到军营,将士们果然已经万事俱备了。 张拯没有多余的话说,而是朝着临阵以待的将士们一招手。 然后和李承乾各自翻身骑上了一匹战马,绕过渭南县城墙,朝着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的官道上狂奔而去。 骑兵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一个字,快! 杀人快,速度也要快。 贞观四年冬月二十九日下午,正在策马狂奔的张拯率先看见了长安城高大的城墙。 对比渭南县低矮的城墙,长安高大的城墙给了包括张拯在内的所有人一种发自内心的安全感。 那是一种家的感觉。 虽然离家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但看着长安高大的城墙,张拯还是下意识的放缓了马速。 一种叫做“近乡情怯”的感情自张拯心中升起。 原来,在大唐生活了十五年,张拯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彻底的融入了大唐这个大家庭。 以往张拯不知道,心中偶尔还会怀念前世的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还有那些冰冷的钢铁森林。 但是离开了长安一趟,张拯才明白,原来自己怀念的不是那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只是那个世界造出来的各种先进的工具罢了。 那个世界,虽然物质生活极大的丰富,但张拯的心里是空虚的,生活在那里的人,他们的灵魂是空虚的。 而大唐不一样,大唐给予他的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大唐的人,每一个都是有血有肉的,他们各自散发着独特的人格魅力,而这些人,填补了张拯精神上的匮乏。 这里是大唐长安,这里,是张拯的家。 也是李承乾,还有身后一千多位太子亲卫将士的家。 “长安,我回来了!” 张拯仰天长啸一声,宣告了自己的回归。 城门官照例验明了张拯和李承乾的正身,一行人顺利的走过了长安的城楼。 入了长安城,张拯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陈瑀,其他将士也不约而同的下马,望着这座让众人日思夜想的大城。 原本已经看腻了的长安城厚重的城墙,此时给了众人一种浓厚的安全感。 被张拯诟病了无数次的朱雀大街,在此时看来却是如此的亲切。 “平康坊的姐儿们,我公子拯,回来了。” 张拯站在城门楼下,对着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的朱雀大街大喊了一声。 引来无数路人的侧目,与之而来的还有脸上丝毫不加掩饰的唾弃的表情。 张拯对于路人投过来的目光毫不在意,他在长安当纨绔的那段日子,比这可过分多了。 都是小场面,不慌! “陈瑀!” “末将在!” “你先回府,去告诉我爹和我娘我回来了,我和太子殿下先去皇宫缴令。 对了,让他们饭菜准备得丰盛点。” 张拯对陈瑀的吩咐引来了此次去晋阳随行的国公府大厨的侧目。 两人同时对张拯露出了幽怨的眼神,因为张拯这句话有点伤到他们的自尊心了。 不论是去晋阳,还是回长安的路上,他们可是变着法的花心思给张拯和李承乾做好吃的。 没想到张拯刚回长安,下的第一道命令竟然是让家里把饭菜准备得丰盛一些,这是赤裸裸的藐视啊。 横竖有点太不尊重人了,厨子不要尊严的吗。 “是!” 陈瑀当然是不会在意两个厨子的心情的,当下便领命打马而去向国公府报喜去了。 然后队伍里有闪出一道人影,邱十三,也跟在陈瑀的身后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蹦蹦跳跳的走去。 进了长安城,也就意味着这个钦差队伍该解散了。 太子亲卫的将士将在段恒的率领下回到东宫,明天元旦,该休沐的休沐,该回家的回家。 而国公府渭南庄子上的刘三,方穆等人,自然是要护卫张拯到皇宫门口的。 然后待张拯从皇宫出来,将张拯送回家,也要赶回庄子上准备过节的事情。 李承乾,张拯,常言三人去皇宫缴令。 只有李武存单了出来。 “走吧,带你去见见咱们的大老板。” 见李武存怔怔的打量着长安城,瞳孔呆滞,一幅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土包子模样。 张拯哪里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张拯降生在大唐,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长安城的时候,心中的震撼之情比之李武存也好不在哪里去。 毕竟,长安城的规模,真的很吓人。 而在李武存的映像里,晋阳城就是他见过规模最大的城市了。 虽然早就听说过长安是天下第一雄城,但是在李武存的想象中,估摸着也就是一个比晋阳城规模稍大的城池罢了。 直至此刻亲眼得见,这才知道自己竟做了一次坐井观天这个词汇当中井里的那只赖格宝! 长安城的雄伟,庄严,肃穆所带来的这种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 让李武存这位下一代墨家巨子直接愣在当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大老板?” 又是一个自己没有听过的名词,李武存皱起了眉头,难道自己被时代抛弃了? “就是皇帝陛下!” 张拯出言解释了一句。 第一百六十一章 洪水猛兽 大唐的中枢,太极宫中宫大殿内,此时檀香缭绕。 空旷的大殿内只有一道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大唐的掌舵人,皇帝陛下李世民正端坐在上方的龙椅上,安静的听着下首的青年讲述着此次晋阳之行的得失。 不时颔首附和一句,偶尔也开口问出心中疑惑的地方。 李世民的下首,李承乾,张拯,李武存,前来皇宫缴令的三人依次跪坐在大殿的左侧。 而那开口叙述晋阳之行的青年,不是张拯还会是谁呢。 张拯从出了长安之后开始讲起,讲到了自己潼关作诗,讲到了与李承乾为什么决定奔袭晋阳。 也讲到了自己与王渊那老狐狸如何斗智斗勇使得太原王氏倒戈。 以及自己如何说服了墨家为朝廷效力,最后又讲到了以河道做坦途,卧雪爬冰四天四夜终于回到了长安。 张拯清朗的声音,再加上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演讲,很轻易的将李世民带入了去晋阳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事情里面。 在讲到自己决定冒险拜访太原王氏之时的心路历程时,张拯还忍不住一阵后怕。 其中的凶险李世民自然清楚,所以在听张拯说道他刚踏入王氏的祖宅便被无数双眼睛盯上时。 听得李世民都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忍不住为张拯捏了一把汗。 “陛下,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好在微臣幸不辱命,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事情。” 话音落,张拯朝着李二拱手行礼。 行礼完毕之后便朝李世民问道: “陛下,臣与太子殿下去晋阳的这几个月所经历的事情已经事无巨细全都告诉您了,所以,现在微臣可以回家了吗?” 李世民自张拯构造出来的回忆世界中醒来,却并不急着回答张拯的问题。 而是双手鼓掌叹了一声:“精彩,精彩!” 接着话音一转夸赞道:“张小子,朕交给你的任务,你完成得比朕想象中的还要好。不错,你……真的很不错。” 听见李世民的夸赞,张拯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对着李世民来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违心的回道:“陛下过誉了,全赖陛下于长安运筹帷幄,微臣此行才能如此顺利,微臣不敢居功。” 说完一番谄媚之言后,张拯只觉得好恶心,好想吐。 但是脸上依然维持着标准的微笑,颇有一番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低调谦恭之意。 听完张拯的恭维,李世民有些哭笑不得,笑骂了一句:“嘿,你个小兔崽子。” 然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接着说道: “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扯上朕做什么。放心,朕自然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 对了,刚听说你在回来的路上弄出来两个小玩意儿,叫马铁蹄和雪车是吗?” 听见李世民问话,张拯解释道: “回陛下,马铁蹄确实是微臣想出来的,但雪车可不是。雪车乃是墨家秘术,出自李少主之手。” 张拯可不是那些在朝堂之上撒泼打滚的老将军,脸皮也没有那些老将军那么厚。 也干不出来抢功这种事情,更何况当事人还在张拯旁边坐着。 况且,功劳这种事情,张拯觉得还是分清楚比较好,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 而墨家也需要一些功劳向李世民展示自己的价值,所以张拯才会马上出言解释清楚。 不然墨家的功劳被李世民一句话带到了张拯身上,谁知道李武存会不会因此翻脸。 要是翻脸了,张拯可打不过李武存这个怪胎。 李世民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张拯的说法。 “嗯,朕知道了,雪车是墨家之物且先不提,如你所言,这马铁蹄能让我大唐战马的损耗减少三成,可是真的?” 张拯抬起头,直视着李世民的目光,一字一句坚定的回道:“臣,不敢有半字虚言。” 听见张拯如此坚定的答案,李世民看着张拯轻轻颔首,眼中对张拯尽是满意之色。 “行,你张小子说话办事,朕还是放心的。” 见李世民没有其他问题了,张拯再次旧话重提,对着李世民问道:“陛下,那微臣可以回家了吗?” 李世民听张拯第二次问起了一个问题,突然脸色一沉,有些不悦的对张拯问道: “张小子,难道朕的皇宫就让你待得如芒刺背吗?还是说朕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你不想在朕的身边多待一会儿,怕朕吃了你吗?” 李世民的一番话让张拯脑子有些发懵,他是专门去蜀中学过吗,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上一秒不还夸赞自己来着,这不科学啊。 张拯只好请罪道:“呃,陛下赎罪,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就是有些想家了而已。” 嘴上说道请罪,心里却是在嘀咕:“你李二是龙啊,不是洪水猛兽是什么,要不是你的皇帝,谁愿意搁你面前陪你扯淡啊。” “哼!” 李世民冷哼一声,虽然心中对张拯还是满意的,但脸上不悦的表情却越发明显。 别人那都是想方设法的往他身边凑,以获得天子召见为荣。 偏偏这个张拯,自己每一次召见他都是一幅不情愿不乐意的样子。 连回京述职嘴上说的也是回家,想家。让李世民感到很没面子。 虽然标榜自己心胸宽广,与这么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不太好。 但是李世民每一次看见张拯那副随时在嬉皮笑脸和正经严肃之间来回切换自如的脸,总是觉得有些生气。 “滚吧滚吧,朕看见你就来气。” 李世民平复了一下心情,像赶苍蝇似的朝张拯摆摆手。 张拯那个懵啊,见李二这幅对自己弃如敝履的样子心中也非常的不忿。 自己才从晋阳回来,招谁惹谁了,怎么就得罪李二了? “算了,他是皇帝,他是皇帝,他是皇帝,顶撞他没有好下场。” 张拯自我安慰了一下,找到了一个不反驳李世民的理由,然后耿着脖子朝着李二敷衍的一拱手:“微臣告辞!” 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太极宫大门走去。 李承乾的脸上也懵了一下,刚才不还说得好好的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就是家啊 见张拯已经快要走出大殿,李承乾脸上几番出现挣扎之色,但最终还是没有起身相送。 李武存就没有什么顾虑,见张拯起身走了,也朝李世民拱手道:“陛下,那在下也告辞了。” 见李武存也要走,李世民忙出声挽留。 “慢着,李卿留下吧,朕听张小子说你是一个人来长安的,明天就是元旦,便留在皇宫一同过个节,朕让承乾在东宫给你安排个住处。” 李世民方才可是听张拯说这墨家少主是一个实力变态至极的高手。 能在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那种。 顿时心中的人才收集癖又犯了,想把李武存留在皇宫为他效力。 “啊?多谢陛下好意,只是在下来长安时家师有过交代,让在下随侍在张县男身侧,所以,还请陛下赎罪……” 李武存听出李世民话中的招揽之意,当下便出言婉拒。 又见张拯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殿门口,告了声罪便后脚追了出去,留下李二在大殿之中凌乱。 哦,还有一个小透明似的李承乾。 李世民愣住了,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拒绝他的招揽。 就算这人是墨家下一代巨子,但是他李世民是谁。 大唐的皇帝陛下,天下共主,万族共尊的天可汗。 这不应该啊,也不合理啊…… 李世民体会到了心中很多年都没有体会过的期待感落空的感觉。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这人待在张拯手底下,和待在他手底下也没什么区别。 便摇头笑了笑,对李武存的失礼也不往心里去。 大殿中的李承乾见李世民脸上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不由得出声喊了一声:“父皇。” “咦,承乾,你还没走?” 李世民这才注意到坐在下方大殿中央小透明似的大儿子。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毕竟自己好像还没有问过儿子去晋阳是如何处理宗室的。 李承乾有些委屈的回道:“父皇您不发话,儿臣敢走吗?” 李世民点点头,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忽略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喃喃自语了一句:“都怪张拯这小子。” 已经走出太极宫大殿很远的张拯突然鼻腔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难道感冒了?” 张拯自语了一句,然后紧了紧身上的破烂裘衣。 完全不知道李世民已经将他忽略儿子的罪责,全部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回过神来的李世民站起身来,朝后宫走去。路过李承乾身边时对他说道:“走吧,去你母后那里。” 李承乾闻言连忙起身跟在李世民身后,回了一句:“是,儿臣也想念母后了。” …… 李武存几个大步间跟上了张拯,两人并排着走出了皇宫。 刘三,方穆等人看见张拯从皇宫出来,自发的跟在张拯身后。 一行人牵着马不急不缓的朝朱雀大街前端的敕封邹国公府走去。 陈瑀回到府中告知了张拯已经回到长安的消息,整个国公府都在翘首以盼。 尤其是管家老周,都已经跑到大门前看了三回了。 此时骤然看见一队人马自皇宫方向走来,便踮起脚尖眯起昏花的老眼看了过去。 待队伍走近,走在最前方的那人,可不正是自家小郎君嘛。 “少郎君回来啦……” 老周的一声大喝,带着长长的尾音。 顿时,整个国公府开始忙碌起来。 下人烧水的烧水,上菜的上菜,准备衣物的准备衣物。 老周长长的尾音,不远处的张拯自然也听见了。 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几步走到门前。对着守在国公府门前的门房和管家老周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老周拿着鸡毛掸子不停在张拯身上掸啊掸,似乎是要掸走张拯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一边掸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少郎君又长高了一点,人也变黑了,不过身子又壮实了一些。” 老周手中的掸子掸在张拯身上,引得他身上在河道中摔出来的淤青生疼。 但张拯也不反抗,也不拒绝,而是闭上眼睛张开双手任由老周施为。 嘴里喃喃的说道:“这就是家啊,这样的感觉,真好。” 老周掸了半天,见实在掸不出什么灰尘了,便对着张拯说道:“小郎君,公爷和夫人在等你呢,还有二少郎,三少郎也在。 少郎君快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去见他们吧,别让老公爷他们等急了。” 听见老周的话,张拯睁开眼睛,惊喜的问道:“二哥三哥也回来啦,那大哥呢?” 老周摇摇头道:“只有二郎和三郎回来,大郎君没有回来,快去吧少郎君。” “好,帮我招呼好客人。” 张拯辞别了老周,一路跑到了后院自己所居的小院子。 衣衫不整何以拜父母,去见爹娘之前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是应有之意。 小丫鬟绿裳发育得越发高耸了,见张拯急匆匆的小跑进了院子。 忙上前低头问安:“少郎君,衣衫已经准备好了,您看看喜欢哪一套。” “随便吧,都行!” 张拯回了一句,绿裳便上前将张拯的狐裘大氅褪了下来。 只是在解开张拯里衣的扣子时,不知道为何,小脸变得红彤彤的,低着的脸依稀可见眉眼含羞意。 见绿裳脱个里衣脱半天,张拯忍不住催促道:“磨蹭什么呢,快点!” 绿裳听见张拯的催促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哦……哦!好的,小郎稍等。” 但是当褪下张拯的里衣,看见张拯满身的淤青之时,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呀,小郎,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看着那些淤青,张拯毫不在意的回道“没事,都是在冰上摔的,过几天就好了。” 绿裳的指尖轻轻划过一处淤青的皮肤,这些淤青,让她的心中突然有些抽痛。 说话的语气也开始变得哽咽:“小郎在外面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话音刚落,眼中便噙满了泪花。 她十四岁,只是一个丫鬟,没资格说情情爱爱,也不懂这些。 她只知道她的小郎,在长安时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 看见小绿裳眼角含泪的可怜模样,张拯心中一暖。 但是嘴上却是生硬的说道:“哎呀,都说了没事,快点穿衣服,磨磨蹭蹭的没一点做丫鬟的样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兄弟相见 看着小绿裳因为自己身上的淤青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张拯心中一软,有些不好意思的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语气缓和了下来,无奈的说道:“一会儿他们该等急了。” 绿裳擦了一把眼泪,听见张拯的话,略显慌乱的给张拯套上了心的里衣。 哽咽着回了一句:“是,奴婢这就给小郎更衣。” 止住了眼泪,只是手上的动作越发轻柔。 换好衣服,绿裳继续帮张拯梳理着长长的头发。 然后将长发挽成发髻,取来一根青玉簪子别好。 张拯对着铜镜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脸,给小绿裳留下一句:“本公子果然容颜绝世!” 便跨出了卧室房门往后院走去。 后院正堂内,张公瑾与夫人元氏跪坐在主位,一旁还有两个年纪不大的青年陪坐,正百无聊赖的你看我一眼,我瞅你一下。 当张拯跨入正堂时,四人脸上同时露出了喜色。 张公瑾脸上的喜色只是一闪而逝,随后便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 元氏看见张拯,脸上顿时绽放出花一样的笑容。 两个青年更是激动的站了起来,同时惊喜的喊道:“小弟!” 而张拯进门看见两个青年的一瞬间,也咧着嘴笑了起来。 然后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孩儿张拯,拜见父亲,母亲。爹,娘,孩儿回来了。” 不等张公瑾和元氏发话,张拯又转头看向了陪坐在一旁的两个青年,笑着说道:“二哥,三哥,别来无恙啊。” 此刻,邹国公府后院正堂内的五人,眼中尽是无限欢喜之意。 张公瑾心中虽然对儿子满意至极,却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见张拯跪下问安,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这一次干得不错,起来吧。” “是!” 张公瑾发话了,张拯便站了起来。 元氏接着张公瑾的话道:“儿子,去晋阳吃了不少苦吧。近前来,让为娘好好看看我的宝贝儿子。” 张拯闻言径直来到元氏身边,紧挨着元氏坐下。 亲切的叫了一声:“娘!” 见儿子坐在了自己身边,元氏像往常一样揉了揉小儿子的头,然后开口说道:“长高了,变黑了,不过看起来人也壮实了许多。 儿啊,你去晋阳后发生的事情我都听你爹说了,你还诓骗为娘说去晋阳只是陪太子殿下走个过场。 要不是你爹,我还被蒙在鼓里呢,你到晋阳以后,我是吃不下睡不香,这心里牵挂着你,总是空落落的,以后切不可这般以身犯险了,知道吗。” 听元氏说着这些家常话搬的叮嘱,张拯的心里面流过一股暖意。 笑着回了一句:“是,孩儿知道了。只是诓骗娘亲实非孩儿本意。” 母子两人唠着家常,主要是元氏在说,张拯在听,端的是母慈子孝。 “行了,小兔崽子刚回到家,让厨房上菜吧,有什么话吃完饭以后再说。” 张公瑾见元氏的话越来越多,忍不住出言打断母子二人的谈话。 而元氏听张公瑾这么说,连忙说道:“对对对,我儿肚子肯定饿了吧,为娘这便让厨房上菜。” 然后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吩咐厨房将准备好的饭菜端到后院正堂。 元氏一走,张拯的两位兄长便一齐在张拯的左右两边肩膀上拍了一下。 张拯的三个兄长,年纪都不大。 大哥张大象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一岁而已,而二哥张大素,则是才十九岁。 三哥张大安,今年也才十七岁,就比张拯大了两岁。 由于年岁相差都不大,所以兄弟四人从小便感情甚笃。 二哥张大素一把搂紧了张拯的肩膀,对着张拯夸赞了一句:“小弟,你去晋阳的事迹父亲都跟我们说了,不得不说,这一次是真的干得漂亮。” 三哥张大安则是给了张拯的胸口一拳说道:“不错,干得不孬,是我张家的种。” 张拯嘿嘿一笑回了一句:“二哥三哥过誉了,基操勿六。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长安的,大哥怎么不回来。” 听见张拯问起大哥,老二张大素出声为张拯解惑到。 “我们也刚回来没几天,恰逢大雪的前一夜到的长安。 至于老大,他如今毕竟也是一州的二把手了,公务比较繁忙。 一州的子民也不是说丢开就能丢开的,所以老大今年便不回来过节了。” 张大素说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唉,听说大哥的长子已经出世好几个月了,唉!我都还没见过呢。 大哥也真是的,这都快要过节了,人不回来也就算了,连信都不来一封。” 老三张大安也是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道:“是说啊,怎么说也是我张家的嫡长孙出世,大哥也真是的……” 张氏兄弟四人,除了张拯之外,另外三人都被派到地方上担任了职务。 老大张大象是出去最早的,如今已经在地方上历练了三年,如今在安州担任别驾一职。 虽说怀州是下州,但张大象的官职却已经跨过了五品的门槛。 正五品的正印官,在怀州乃是仅次于怀州刺史的实权高官。 二十一岁的年纪,说一句年少有为绝不过分,更别说张大象身后还站在邹国公府这个庞然大物。 而老二和老三则是去年才出京的,如今老二张大素任怀州长史,老三张大安任横州司马。 虽然都是六七品的小官,但是以张府的权势而言,也不过是让他们去基层镀镀金罢了,时间到了,自然会高升上去。 如今张氏兄弟四人,也就还剩下张拯一个没有正印官职在身。 不过以张拯对李世民的了解,李世民不可能闲置他太久,迟迟不给自己封管,估计也是自己年纪太小的原因。 以李世民那种逮着一个人就往死里用的性格,张拯猜测等过完元旦自己及冠之后,官职和封赏应该就会下来。 听两位兄长说起大哥的嫡长子出世,张拯心中一动。 国公府嫡长孙出世,那是足以震惊整个长安的大事情。 而大哥既然元旦都不回长安过节,那肯定是打算等大侄子周岁时回长安办周岁宴。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向 对于张拯来说,大侄子的降世代表着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血亲又多了一个。 如果大哥回来长安给大侄子办周岁宴,那么算一算日子,剩下的时间也没有几个月了。 该给大侄子准备一个什么礼物呢? 三兄弟一起低声的讨伐起大哥来,顺便着侄子的周岁宴该给侄子准备什么礼物。 原本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张公瑾,在听见张拯兄弟三人嘀嘀咕咕的小声说起张府嫡长孙时,便悄悄的竖起了耳朵。 而听见三兄弟在那猜测张大象什么时候带大侄子回长安办周岁宴时,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是会心一笑。 自己位极人臣,家中子嗣兴旺,儿子兄友弟恭,家宅和谐安定。 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嫡长孙便已降世。 往年顽皮不堪最难管教的小儿子如今也开始懂事了,还有了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便是陛下也是称赞有加。 这样的成就,他这一生还图什么呢,又如何能不令他不骄傲呢。 “吃饭咯,吃饭咯!” 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国公夫人元氏,今日一改常态,竟亲自端着菜进了正堂。 待元氏进来后,一排年轻的侍女,每人手中端着一个盘子开始上菜。 张公瑾向来不喜规矩,张拯对于一家人吃饭还要分成几份也很不满,所以国公府用餐都是一家人围在一张大圆桌上。 大圆桌,自然是张拯的杰作,而且这个习惯在张府已经持续了十多年时间。 老二张大素为张公瑾和元氏搬来两个椅子,对着一旁的张公瑾和正在布菜的元氏恭敬的说道: “父亲,母亲,请上坐。” 张公瑾点点头,在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元氏便坐在张公瑾身边。 见父母都上桌了,兄弟三人才拉开凳子坐了下去。 “对了,我去叫乔大哥。” 张拯的屁股刚刚沾上凳子,又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必,为娘已经遣人去叫安好了,喏,这不是来了!” 元氏轻笑一声,对着正堂门外呶呶嘴。 张拯转头望去,果然看见一脸笑意看着他的乔安好正跨进大门朝着饭桌走来。 “乔大哥,快过来吃饭。” 张拯拉开一张凳子,乔安好便顺势坐下,对着张拯说了一句:“拯哥儿,方才在忙,就没来得及去接你。” “哈哈,没事儿,吃饭吧。” 张拯哈哈一笑,对于乔安好不去接他丝毫不在意,自家人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乔安好在国公府的地位很特殊,在没有任务时,他在国公府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 而张公瑾出门时,他便是张公瑾的贴身亲卫。 既算得上张公瑾的半个儿子,又算得上张公瑾的衣钵传人。 作为张公瑾收养在军中的孩子,虽然名义上张公瑾从未说过乔安好是他的养子,但张府上下一直都是都是把他当做张府的第五位郎君对待的。 元氏对待乔安好也是视如己出,几个兄弟之间从不偏袒,张氏兄弟四人也把他当成亲兄弟。 张拯虽然叫乔安好乔大哥,但其实乔安好的年纪比老二张大素还小一岁,如今也不过十八岁而已。 因为张拯兄弟四人没有一个人喜欢舞刀弄枪,所以张公瑾把一身的本事都尽数传给了乔安好。 在这个年代,师徒便如父子,更何况乔安好是张公瑾养大的,所以乔安好面对张拯一家人也完全没有拘谨之感。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吃饭吧。” 随着张公瑾一声令下,张大素张大安便急不可耐的抓起筷子开始夹菜。 一边吃还一边抱怨地方上的饭菜不是给人吃的,这次回来长安,等过完节回去的时候,一定要从家中带着几个厨子过去。 元氏时不时的为狼吞虎咽的四兄弟夹菜,偶尔也为张公瑾夹一筷子。 …… 一家人,一顿饭。一直吃到了天色擦黑。 直到下人生起火烛撤下残羹剩肴,张拯才取出一根牙签开始剔牙。 吃完饭,张拯又陪着母亲元氏扯了一些家常话。 元氏突然想起她的宝贝鸟儿今天因为等张拯回家,忘记了喂食,然后又急匆匆的跑去喂养她的宝贝鸟儿了。 张公瑾带着四个少年来到书房,开始询问起张拯去晋阳这一遭经历的细节。 张拯便开始叙述起了去晋阳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虽然书房内的其他人早已经知晓张拯去晋阳的所作所为。 但是写信内容有限,很多事情都是一笔带过,只有最后的结果。 而当事人的的亲自讲述,多了过程与细节,自然听得其他人又是另外一番感悟。 张拯讲述的一些细节听得其他几兄弟一脸咋舌。 张大素有些佩服的说道: “不容易啊,我只知道小弟你说服王氏倒戈,又收墨家为己用。 当时得知这两个消息,还为你喝彩来着。却是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凶险。” “是啊,确实太冒险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弟以后切不可如此鲁莽了。” 张大安摇摇头,似是对张拯当时冒险的行为不太赞同。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只有乔安好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张拯的讲述。 而张公瑾,则是闭上了眼睛,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待张拯话音落下,张公瑾沉思了一会睁开眼睛,对张拯说道:“不错,有些事情你做得比老夫想的还好。” 张拯虚心的接受了老爹的夸赞,并在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心中极为得意。 晋阳之行,拜访王氏完全可以称得上神之来笔。 因为王氏倒戈,其影响之深远,远不是为大唐皇家书院解决师资力量那么简单。 这不过是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原因罢了。 往深层次的来说,用两个字就能概括:“风向!” 王氏的倒戈,为那些摇摆不定的门阀树立了一个狠好的风向。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可以想象得到,很多世家门阀未来的风向和家族内部的计划也会随着王氏的倒戈重新开始调整。 最重要的是,张拯把水给搅浑了。 如果是大唐的社会结构是一潭水,那现在王氏就是那根搅水的棍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多来点肉啊 世家大族以往团结一致行成对抗皇权的联盟,完全是因为利益使然。 但如今,门阀当中却出了王氏这个反骨仔,那么谁还有这个能耐能保证其他门阀不会有第二家第三家投靠李世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王氏选择对抗皇权,是因为保障自身利益,选择倒戈李世民,也是因为张拯给出了王氏无法拒绝的利益。 那其他门阀呢,现在其他世家门阀的利益谁来保证? 所以,世家门阀眼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抱团与李世民硬刚到底,要么临阵倒戈投入李世民的怀抱。 但如今因为王氏倒戈,大唐这潭水变混了,世家门阀之间谁是敌谁是友已经分不清了。 所以想要抱团取暖,恐怕也不会太容易。除非哪一家能出一个像苏秦或者张仪那般人物。 如果世家真有那般人物,能将所有门阀的力量拧成一股绳。 那张拯除了自认倒霉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用他们出手,张拯也会自己抹脖子。 但张拯笃定,世家不可能出现那样的人物。 否则蝗灾刚起时世家也就不会任由李世民拿捏了。 所以,眼下张拯基本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而现在世家的联盟已经不攻自破,李世民要是还不知道从中取利,那张拯也只能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扇他两大 逼兜了。 拉拢,分化,打击,支持各种手段齐出,连自己都能想出来的办法,张拯不相信李世民会想不到。 接下来就看李世民的手段,能不能让剩下的那些看不清局势的门阀们欲仙欲死了。 所以,如此神之来笔的手段出自张拯之手,他有理由骄傲,也有资格骄傲。 “明天就是元旦,过完元旦,你也该行冠礼了。 行了冠礼便算成人,想必陛下也会给你封一个正式官职。 而之前你身上的荫封是文散官,所以我估摸着陛下不太可能将你外放。 但是不管是哪种情况,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行了,我话说完,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张公瑾独自沉思了许久,还是决定对张拯透露一些消息,只是说得有些模棱两可,能不能听懂,就看这小儿子的悟性了。 见张公瑾挥手赶人,明显是要思考事情,三兄弟便与张拯一同行礼道: “是,父亲,那孩儿(属下)告退。” 待老二老三还有小儿子和乔安好退出书房,张公瑾又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四人退出书房,开始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很早,一家人吃完饭时天色才微微擦黑,而现在从书房出来,天色已是漆黑一片。 “二哥,三哥,乔大哥,你们都回去早点睡吧,我去看看客人也要休息了,明天见。” 张拯朝三位兄长辞别,而他口中的客人,自然是跟随他一路从晋阳来到长安的李武存。 由于今天的晚宴是张氏的家宴,所以不太好邀请李武存一起吃饭。 现在吃饱喝足了,自然该去关心一下这位将来的贴身保镖。 “行,那小弟你也早点睡觉,明天见。” 三位兄长拍了拍张拯的肩膀转身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而张拯则是借着烛光走向了前院。 找到管家老周问清楚了安置李武存的客房是哪一间,张拯便迈步朝李武存的房间走去。 “咚…咚…咚。” 张拯轻轻敲响了门上的铜环。 随后李武存平淡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请进。” 获得许可后,张拯推门走了进去。 李武存还没有睡下,而是坐在桌子旁手中拿着一本论语》看得津津有味。 见张拯进门,便将书籍合拢放回了书架。 张拯看清楚了书名,不由得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们墨家的人,也学儒家圣人的学问?” 李武存撇了张拯一眼,生硬的回了一句:“有何不可?” 张拯一愣,被李武存的回答噎了一下,只好回道:“呃……,可以。我又没说不行。” 李武存转过身来,直视着张拯说道: “学问无高低,求同存异,去伪存真是我墨家一直遵循的理念。 况且,我墨家还没有自大到可以漠视儒家的地步,孔丘其人,后人虽然不堪,但他的学问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卧槽!” 张拯又是一怔,这么哲学的话竟然是出自李武存之口,这也太魔幻了。 但李武存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张拯听完也不由得深思起来。 不论是学问无高低,还是求同存异去伪存真,也是张拯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而老李纲,也不止一次的对张拯和李承乾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张拯表示受教,并向李武存诚心诚意的拱手行了一礼:“受教了。” 李武存轻轻颔首头没有再说话。 见李武存不说话,张拯直起身子对着他问道:“李少主,到长安可还习惯?” 李武存点点头:“国公府的饭菜不错,就是分量太少了。” 张拯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李武存的饭量与常人不同,他一个人差不多能顶十个正常人的饭量。 这事儿他忘记对老周交代了。 要知道国公府的饭菜都是一盘一盘上的,但分量则是以人数而定。 而国公府大厨为了追求精致,力求达到张拯所要求的色香味俱全,一般菜品的数量不会太少,但份量不会太多。 所以,给李武存上的菜量最多也就是够两三个人吃的,李武存今夜绝对没吃饱。 “是我疏忽了,等着,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弄吃的。” 张拯老脸一红,难得的露出了赧颜之色,然后飞快的跑出了房间。 别人第一次来国公府做客,而国公府竟然不让人家吃饱,这要是传出去,很难让人相信国公府的实力啊。 “诶,等一等!” 李武存见张拯跑出去,连忙出声挽留。 但早已跑远的张拯根本没有回头,只是朝他挥了挥手。 见张拯的背影几个呼吸间不见了踪影,李武存的脸上一丝懊恼之色一闪而逝。 “我只是想说,多来点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