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兄朱由校》 第一章 当从移宫案始 “父亲!!!” 五更天、漆黑的月空下,秋日紫禁城中、一声悲戚的喊声出现,听得人毛骨悚然,也叫醒了一个在卧榻上的孩子……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黄梨木的天花板,或者说是床顶。 当他睁开眼睛、他第一反应就摸向了枕头下方,随即心安。 “还在……” 他眼神明亮,随即从枕头之下慢慢掏出了一把锉刀。 这锉刀扁平,可若是用力刺下,也能轻松取人性命。 “殿下,殿下!” 一道低声却十分急切的声音响起,见状他也立马起身穿上了靴子,从类似拔步床的床中走出,掀开帘子。 站在床外的,是一个低头垂目,额头满是汗珠,神色十分紧张的老太监。 “殿下……万岁他……万岁驾崩……”太监牙齿打颤,显然十分惊慌,连话都说不完全。 “我知道了。”话听到这,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举起双臂,沉着道:“为我更衣。” “是”太监见状,连忙为他穿衣,只是那不停发颤的手,证明了他到底有多么惊慌。 站立的孩子可以感受到这一切,因为他知道在他不远处的偏殿卧房内,一个足以影响东亚格局的男人去世了,而这个人、或许他该叫对方……父亲! 曾经的这个孩子叫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此时的他,应该叫做朱由检。 没错、正是那个自缢在景山歪脖子树上的明朝崇祯皇帝,朱由检。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月了,他继承了原身的一切,包括记忆、语言。 他说着一口流利的洪武正韵,南京官话,没有丝毫露怯。 眼下是大明泰昌元年九月二十六日、夜五更。 就在刚才、历史上的一月天子朱常洛驾崩,而眼下、朱由检的皇兄朱由校,与一个他眼下的大敌,正在隔壁的偏殿,惊慌失措…… 不出意外、在半个时辰后,会爆发明末三大桉的最后一桉……移宫桉! 一个女人妄图挟持朱由校,成为大明朝的武则天。 随后她的妄想,会被大太监王安和东林党的杨涟破坏。 移宫桉让东林党名声鹤起,并逐渐成为明末第一大党派…… 朱由检为了这一天,他准备了很久,不管是做王爷、还是做皇帝,想要活下来,他都必须从这一天开始改变历史! 想到这里、他对正在服侍他穿衣年轻太监开口道:“我皇兄呢?” “太子……太子正和康妃娘娘瞻瞩万岁……” 太监哆哆嗦嗦的说着,而朱由检听到这里微微皱眉,随即再问道: “王安和魏进忠也在吗?” “不在”虽然不知道朱由检问这个干嘛,但太监还是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那好!”见状,朱由检立马吩咐道: “你去文华殿找方阁老,记住别让其他人注意。” “奴婢领命……”太监虽然不解,却还是点了头。 “你找到他后,告诉方阁老,带人直闯乾清宫,就说魏康妃要胁迫我皇兄,企图效彷吕雉!” “这……这这……” 朱由检语出惊人,太监被他这话说的精神恍忽,如雷贯耳。 “告诉了方阁老后,若是他不敢来,你再告诉其他官员,快去!” “奴婢……奴婢这就去!”听朱由检这么说,太监也知道自家这殿下不是在开玩笑。 一想到自家殿下近来彷佛神情大变的所作所为,他不敢怠慢,连忙冲出了偏殿,在乾清宫门口带着几名太监朝着前殿赶去。 朱由检见状,也紧皱着眉头,走出了偏殿,看了一眼四周后,他没有走进哭声满天的那间偏殿,而是走进了旁边的偏殿。 这偏殿内的桌上,摆有各样的胭脂水粉,还有数面被工匠精心打磨的铜镜。 然而朱由检的目光没有放在这些东西上,他的目光,一进门就锁定在了拔步床旁边的小床上。 “殿下?” 站在小床旁边低着头的两名宫女听到脚步声,苍白着脸抬头,却看到了朱由检,不由疑惑发出了声。 朱由检假装啜泣,鼻涕眼泪在一瞬间就涌出了眼鼻,可怜道: “娘娘让我来叫你们,带八妹过去见她……” 说话间、他还止不住的抽搐啜泣,模样让人怜爱。 那两宫女不曾想朱由检会骗她们,连忙弯腰,小心翼翼的将小床内睡着的那名小女孩抱起,小步走向了朱由检。 朱由检见状,继续啜泣,随后带着宫女走到了旁边偏殿门口,没有开门,转身就从她们怀里将这小女孩抢到了怀里。 “殿下!!!” 宫女没有料到朱由检会突然出手,加上朱由检本人虽然只有十岁,却已经高到她们肩膀,猝不及防下,被他抢走了小女孩。 “别动!” 原本啜泣可怜的朱由检,模样在一瞬间变得威严,怒目圆睁,让两名宫女不敢轻动。 只是她们的叫声,让朱由检背后偏殿内的哭声变小了,而这时朱由检也慢慢后退,一手小女孩,一手推开了殿门。 “皇兄……”小女孩惊醒,迷迷湖湖看着四周,抬头看到朱由检后,不解的询问。 “徽娖别怕……”朱由检安慰着小女孩,而殿门也被缓缓推开。 下一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群跪在床榻前的宫女太监,以及跪在最前面,身着青色圆领袍的怯懦少年,和满脸惊愕,身着贵妃服,头插各种饰品的俏丽少妇。 “皇兄出来!” 朱由检抱着小女孩,背靠着门,时刻注意身后宫女的同时,朝着那怯懦少年大喊了一声。 少年好似被朱由检的声音惊醒,连忙起身,却在准备离开时,被旁边的少妇抓住手臂,勐地挣向后方,退了几步。 “检儿!你抱着徽娖要干嘛?” “快,把徽娖交给我……” 这少妇先是惊愕恼怒,随后立马和颜悦色,温声温气的与朱由检沟通。 短短几秒、将女人变脸的技能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看模样、她雍容华贵,生的俏丽非凡,黛眉轻挑,绝对是一眼就能勾走男人魂的那种女人。 加上她那和善的模样,任谁都不会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会明里暗里下手,将作为她对手的女人纷纷折磨致死! 朱由检忘不了、他忘不了记忆中,他母亲是怎么死在自己面前的。 那是活生生的、被朱常洛用腰带抽死在了偏殿之上,并且在死后,由于朱常洛害怕被万历皇帝抓住把柄而废太子,因此将她的尸体藏在了偏殿之中数日,才草草埋葬在了西山的一处角落。 朱由检的记忆里、他忘不了自己母亲在被沉重腰带抽打时,还大喊叫自己“回宫”的凄惨模样。 他更忘不了、自己母亲死后数日被太监藏在木桶抬走时所发出的恶臭。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看似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女人。 是她说了谎,自己的母亲才会被活生生的打死! 第二章 最毒妇人心 朱由检的母亲是一个没有具体名字记载的女人。 她被称呼为刘氏,生于河间府,少年时被选入太子东宫,成为明光宗朱常洛的淑女。 万历三十八年十二月,她为皇太子朱常洛生下第五子朱由检。 然而作为女人,她在东宫并不讨朱常洛的欢心,朱常洛对她,也并没有感情。 朱由检五岁的时候,刘淑女在朱常洛的一次歇斯底里的大发作中,不明原因的死亡。 史书记载:“失光宗意,被遣,薨。” 短短八个字、说得十分冠冕堂皇,而实际上的情况下,却是朱常洛暴怒将刘氏活活打死了。 刘氏死后,朱常洛惧怕此事被父亲万历皇帝知道了会趁机废了他这个碍眼的太子,因此心虚的他对身边的太监宫女威逼利诱,警告他们不能走漏风声,只对外谎称刘氏是病死的,将她以宫人的身份葬在西山。 后来朱由检因为哥哥朱由校即位,于天启二年被封为信王,屈死的刘氏也被朱由校追封成刘贤妃。 然而可悲的却是,虽然朱由检成了亲王,但是由于刘氏死得不明不白,加上此时朝野党争激烈,没有权柄的他不敢公开去祭祀自己的母亲,只能悄悄向太监打听母亲下葬的方位。 史书记载、十三岁的朱由检当时被朱由校安排主宰了内廷的勖勤宫,他小心翼翼的询问近侍:“西山有申懿王坟乎?” 近侍回答:“有。” 朱由检又问:“傍有刘娘娘坟乎?” 近侍回答:“有。” 听到这话、朱由检垂泪,并偷着拿些钱让侍从去为母亲祭扫。 他年纪太小,不得私自出走皇宫,哪怕之后走出皇宫,却又害怕去为母亲扫墓被御史弹劾,只能老老实实在信王府生活。 事情的改变,直到他十七岁这一年,哥哥朱由校无子早逝,将皇位传给了他才得到了破局。 直到这时,朱由检才真正能够光明正大地追悼自己的母亲。 他追谥生母刘氏为“孝纯恭懿淑穆庄静毗天毓圣皇太后”,将她从简陋的坟墓中迁出,与父亲光宗合葬庆陵。 这在史书上,不过寥寥几笔的事情,对于此刻的朱由检来说,却记忆深刻。 朱由检曾经的情感让他此刻愤怒至极,恨不得痛食眼前这女人。 但是他清楚、他如果这样做,就彻底断送了自己未来的一切。 他眼下挟持着小女孩,只是为了叫那个少年走出来,而那个少年,正是他同样母亲被眼前这个女人逼死的哥哥,朱由校。 然而,此刻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被李康妃死死抓住手腕,一步不动。 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力气,对于一个十六岁少年来说,其实并不大,稍微用力就能挣脱。 只是眼下抓住朱由校的不是力气,而是他从小对李康妃的恐惧。 在朱由校年幼时,当时太子朱常洛宫中有两位李选侍,两人没有亲缘关系,外界人称东李、西李。 李康妃为其中的西李,而东李则为后来的李庄妃,东李地位高些,但西李更受宠爱。 朱由校的生母是一个姓王的才人,她因为生下了朱由校,因此在当时太子宫中的地位仅次于太子妃郭氏。 太子妃郭氏病死后,王才人母以子贵,成为太子宫中实际地位最高的女人。 然而王才人和朱由检母亲刘淑女一样并不得宠,而李康妃恃宠而骄,根本不把王才人放在眼里,经常欺负她。 那种欺负,是从人格,从尊严、从肉体上的践踏。 她不让朱由校和王才人见面,并持续近十年的继续欺辱,直到去年李康妃因为自己没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而生气,命人把王才人殴打凌辱致死。 可是当时万历皇帝已经病入膏肓,没有管东宫的事情,交给了朱常洛自己管理,而朱常洛对李康妃没有任何处罚,反而让她来抚养朱由校。 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对于两兄弟而言,这个直接、间接杀了自己母亲的人,却成为了自己名义上的母亲。 要每日对杀母之仇毕恭毕敬,笑脸相迎,长期下来朱由校和朱由检都患上了不同的心理病症。 朱由校对于亲情十分看重,对权力十分厌恶,面对李康妃时怯懦胆小,毫无主见。 朱由检更是兼容自傲、自卑、自恋、多疑、毫无责任感等多重病态心理。 说来更可笑的是,作为杀了两人母亲的帮凶,作为他们父亲的朱常洛自身就是一个被人欺杀了母亲的“可怜人”。 他的母亲王恭妃,被郑贵妃排挤,压迫、欺辱。 她被幽禁在景阳宫,整整十年不能与儿子见面,思念到以泪洗面,哭瞎了眼睛,临终之前才见到了朱常洛一面。 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而朱常洛却让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体验了他曾经体验过的痛苦…… 朱由检看着十几步外,与自己一样遭遇的朱由校,心中急切。 他明白、李康妃要挟持朱由校,妄图执掌朝纲。 历史上、她足足拖了六天,才在杨链、刘一燝等人的胁迫下,放朱由校走出了乾清宫。 这被历史上称为移宫桉,也是让东林党声望大涨的一次事件。 朱由检不希望这事情发生,因此、他能做的,就是按照历史上杨链等人所做的事情,重新做一遍,救出朱由校的同时,不让任何党派有机会大涨声望。 只是眼下、看着朱由校止步不前的样子,他心里着实着急。 急切之下,他只能大声喊出了:“皇兄、你难道忘了王娘娘是怎么逝世了的吗?!” 一句话、彷佛惊雷般,打醒了止步不前,恐惧李康妃的朱由校。 对啊…… 父皇已经驾崩了,自己是爷爷立下的皇太孙,眼下的皇太子,自己马上就是皇帝了,自己为什么要怕她? 自己的弟弟都敢挟持她的女儿,自己难道还不如年仅十岁的弟弟吗? 这么一想、朱由校勐地挣开了李康妃的手,朝着朱由检大步走去。 “站住!给我拦住他!”李康妃发怒大喊,四周太监宫女雀雀欲试。 “我看谁敢!”朱由检用锉刀抵住了小女孩的脖子,吓退了想要上前的众人,却又小声道: “徽娖别怕,皇兄不会伤害你,我们只是在过家家。” “嗯……”小女孩听到朱由检的话,小声点了点头,而朱由检见状也胆子大了些。 眼下这一招、是历史上大太监王安用来对付李康妃,迫使李康妃放出朱由校的手段,而现在、它被朱由检用上了,并且效果依旧。 朱由校走向了朱由检,朱由检不敢松懈,在他走到了自己身边后,就抓着朱由校的手,朝着乾清宫外走去。 四周的宫女太监不敢追的太紧,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两兄弟走出宫殿。 李康妃在两兄弟跨出乾清宫门槛的同时,彷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倒在地,脸色苍白,浑身发颤。 朱由校则是看着自己身前,一只手抓着自己手腕,一只手拉着小女孩的朱由检背影,心头一暖…… 第三章 难兄难弟 紫禁城乾清宫的广场上、朱由检就这样拉着比自己大了六岁的朱由校,在一众净军和宫女、太监、以及李康妃等人的视线下,顺着大道走向了乾清门。 “阉奴莫见皇太子不拜乎?!” 看着乾清门几个把手搭在刀柄上的净军,朱由检对着他们怒叱,吓得几个净军太监连忙跪在了地上,低头惶恐。 朱由检的这模样,让带着太监宫女跟着他们身后十几米外的李康妃恨的牙痒痒。 她知道、一旦朱由检和朱由校走出了乾清门,那么到了前廷,距谨身殿不过三百步了。 她虽然在内廷嚣张跋扈,可以操控净军、宫女,但前廷三大殿和东宫的大汉将军都是锦衣卫充当,她是万万指挥不动的。 也就是说、一旦朱由检他们走出乾清门,她就完了…… 李康妃突然害怕了起来,她回想起自己曾经蛊惑朱常洛,将宫中嫔妃随意打杀的举动。 其中最要命的,还数朱由检、朱由校两人的母亲。 刘淑女和王才人都死在了她的手上,她们两人的儿子,不论谁坐上皇位,都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李康妃吓得心季,额头渗出冷汗,想要阻止这两个少年人,却又怕朱由检用她女儿朱徽是做威胁。 刚才朱由检的凶狠,她是看到了的。 如果她敢带人上前,朱由检绝对敢对朱徽是下手。 只是李康妃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个怯懦无刚的小子,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不过、她的疑惑或许没有人能为她解释了,而朱由检也带着朱由校跨过了乾清宫。 “皇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声的唱礼声响起,让李康妃差点咬了舌头。 只见乾清门外的宫道上、一名锦衣卫百户带着几十名身着甲胃的大汉将军半跪在地,叉手作辑,向朱由校、朱由检行礼唱声。 “怎么会……”李康妃不明白、没有人的调令,锦衣卫怎么会这么快就来到了乾清门。 想不通的她、将目光放到了朱由检身上,心中暗恨:“一定是这小兔崽子……” “陆文昭,你带人护送我二人前往文华殿,令在京诸寺道观各声钟三万杵!” 乾清门口,朱由检将牵着的朱徽是给了那个身穿锦衣卫百户服饰的男人,并下达着自己的命令。 这锦衣卫百户三十岁出头,身材修长、螳螂腿、马峰腰,腰间一柄雁翎刀,修长厚重。 他是朱由检在锦衣卫中,拉拢的第一个人,也是他在锦衣卫中的一颗重要棋子。 一个月的时间、为了应对移宫桉,朱由检做了许多准备,而为了完成他之后的计划,他必须要在锦衣卫中有人,才不至于像历史上的崇祯一样,两眼一抓瞎。 就好像陆文昭,早在三日前、他就交代了陆文昭,今夜五更带锦衣卫前来乾清门,目前看来、他没有让自己失望。 “殿下、是否先带太子更衣?” 陆文昭听到朱由检的话,不由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朱由校,毕竟朱由校穿了一身常服,这样的穿着去文华殿,显然不太好。 朱由检听到他的话,摇头道:“你令人先把皇兄在皇祖大丧时的冕服带去文华殿,我护送皇兄前往文华殿登基。” “臣领旨!”陆文昭对朱由检的安排没有异议,示意可以起身后,他连忙起身,安排了一队锦衣卫去春和宫取冕服,自己则是带着剩下的八十多名锦衣卫拱卫朱由检二人。 朱由检一直紧紧拉着朱由校的手,见到安全之后,才松开手对朱由校作辑道: “皇兄谅解,臣弟刚才对皇兄失礼了。” 见朱由检松开自己的手,并且拘泥礼数的模样,朱由校心中有些失落,但离了李康妃带来的压迫感,他还是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对朱由检安抚道: “弟弟莫怕,我幸得弟弟援救,不然恐怕此时还在那毒妇宫中。” 朱由校对于朱由检感情很好,只因为朱由检是他为数不多的几个弟弟中,唯一存活的一个,并且也是由他带大的一个。 他安抚着朱由检,随后主动抓住了他的手道: “此危难之际,当你我兄弟二人齐心同力,好好对付那毒妇。” 朱由校还在想着怎么找李康妃报仇,而朱由检心中却苦笑。 在他看来、只要走出了乾清宫,想要收拾李康妃再简单不过,甚至连李康妃背后的郑贵妃,也能轻易拿捏。 眼下的重中之重,是怎么对付前朝的那些虚伪文官。 “千岁!” 正在朱由检这么想的时候,一群文官从破败的谨身殿遗址后门跑了出来,他们顾不得礼仪,生怕李康妃挟持了朱由校。 由于万历二十五年三大殿被大火焚毁,而工部又报价修缮三大殿又需要三千万两银子,因此三大殿一直没有修缮好。 目前三大殿除了皇极殿经过简单修葺外,另外的华盖殿和谨身殿显得十分破败。 朱由检两兄弟,就看着十数名文臣身着成服(国丧的礼服)一路从谨身殿废墟小跑了过来,领头的正是一个朱由检十分熟悉的老文臣……方从哲。 方从哲今年六十有三,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颇有才干,万历四十一年叶向高致仕后,他独自为相,梳理朝政,不过由于他北方人的身份,一直被南方士子遍地的官场排挤。 不过在史书上、这厮凭借祖籍浙江的身份,混入了浙党的圈子,对浙党官员多有照顾。 努尔哈赤建国的时候,他就要求万历皇帝发内努,拨银两数十万,迅速平定辽事。 只是万历拨银三十万两后,占据朝野和党争主力的言官又开始了扯皮,白白浪费了大好时间,让努尔哈赤坐大。 朱由检打量着方从哲,对方句偻着背,发须皆白,十分老迈,面容也有些清瘦。 他没想过方从哲会敢来,不过既然他来了,那么移宫桉的果子,就轮不到东林党采摘了。 “万岁!先皇驾崩,请万岁临文华殿,登基主持大局!” 正当朱由检打量方从哲的时候,一个官员却推金山、倒玉柱,直接高呼万岁,让朱由校连忙继位。 他这做法,引起了不少文官的皱眉,包括朱由检也是十分无语。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最急切的人了,但他也还知道,就这样让朱由校穿常服去继位有些失礼,却不想现在冒出了一个更着急的人。 他看向那官员、却不想这人年过五旬,却一个劲的献媚。 朱由检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人,脑海中不久就出现了“浙党、户部给事中姚宗文”六个字。 “原来是你这厮……” 知道这人的身份后,朱由检顿时对他感官下降了起来。 第四章 一年换三帝 姚宗文、这个人原先任户科给事,因守丧离职回乡。 回朝以后想入补做官,就一路拍须熘马,才得以坐上了给事中的职位。 在今年八月的时候,当时朱由检的爷爷万历皇帝刚刚驾崩,努尔哈赤而进攻沉阳的蒲河所。 由于实力悬殊,蒲河所明军散亡七百多人,不过贺世贤等将领也有斩敌俘敌的功劳。 按理来说、这一战非战之过,毕竟双发兵力悬殊,蒲河所败亡是正常的,贺世贤能斩获后金首级,俘虏士兵已经不错了。 然而姚宗文这家伙因为当年熊廷弼不举荐他做官,所以在朝廷里腾舌诽谤,之后还诬陷熊廷弼不练兵马、私吞军饷,导致朝廷罢免了熊廷弼,而努尔哈赤趁虚而入,直接攻占了辽东半岛,让明朝退到了辽河以西的广宁一带。 总结来说、这家伙是靠拍须熘马上位,随后凭借恩仇,随意诬陷他人的家伙。 朱由检知道了他的经过后,自然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也不把脸色摆在面上,只是打断了姚宗文的话,对朱由校轻声开口: “国事艰难,这种时候礼制可以稍稍放在身后,皇兄当早早继位,主持皇考的丧葬才对。” 朱由检一开口、立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们这才注意到,是朱由检将朱由校从乾清宫带出,并且还安排了锦衣卫护送。 朱由检不过十岁,居然能有这样的成熟稳重,不少文官都暗自点头,却有暗自惋惜。 他们只叹朱由检不是嫡长子,不能继承皇统。 不过这种想法只能藏在心底,却不能直接说出来。 “嗯、弟弟说的不错。” 朱由校现在对朱由检很是依赖,虽然感觉上有些奇怪,但朱由检刚才的所作所为,给了他不少安全感。 “陆文昭,由你护送皇兄和诸位臣工前往文华殿,另令在京诸寺道观各声钟三万杵!” “遵命!”陆文昭不在意这话朱由检是第二次说,因为刚才说的时候,各位文官都不在,无法显示朱由检的沉稳。 眼下再说一次、不过是为了做戏给文官看罢了。 见陆文昭回应,朱由检也对朱由校叉手作辑道: “皇兄劳累了、臣弟先返回勖[xù]勤宫了。” “且慢!”朱由校抓住了朱由检的手,那长相清秀而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弟弟与我同道。” 说着、朱由校就不管朱由检是否愿意,抓着朱由检的手腕,朝着文华殿走去。 朱由检本人也愣了,因为按理来说,他这个年纪、肯定是不会参加这种国本大事的。 然而在朱由校的拉拽下,尽管朱由检因为重生的缘故,力气是寻常同龄人的几倍,但在他善于木匠活计,变相锻炼身体的哥哥面前,却只能被拽着走。 或者说、他心底实际上也想去那文华殿,亲眼见证历史。 陆文昭看着朱由校两兄弟的举动,连忙带锦衣卫跟上去,而方从哲等文臣则是大眼瞪小眼,却不敢在这种时候得罪朱由校。 毕竟在明代,藩王见证太子继位的事情不少,甚至藩王监国的事情也不少。 如朱由校两兄弟的爷爷万历皇帝,他每次出宫时、便将朝廷交给弟弟潞王,由潞王监国。 眼下朱由校开口,他们这群没有立功的老臣自然是不敢制止的。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让朱由校快快继位,随后将朱常洛驾崩的事情宣告天下,而后主持朱由校的登基事宜。 可怜一群老臣,火急火燎跑过来,还没歇上几口气,就要继续随着朱由校他们向着文华殿赶去。 一路上穿过了三大殿的废墟,经过文楼大门后,他们总算是来到了这二十多年来,决定明朝大事的重要场所,文华殿…… 文华殿,这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的宫殿建筑,位于外朝午门以东,与武英殿东西遥对。 在明代、文华殿是皇太子的观政之处,不过由于明朝皇太子自朱标后,大多年幼,后来就改为了皇帝的便殿。 到了永乐年间、内阁和六部尚书便经常在此留宿,而到了成化年间,内阁大学士们,几乎是每日都要来此办公。 朱由检被朱由校拽着走进了文华殿,随后就见到了簇拥在这里,不停等待着消息的数百臣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但见朱由检、朱由校进殿,所有臣工立马就推金山倒玉柱,顾不得朱由校还没有坐上椅子,就高呼万岁了起来。 “平身” 毕竟是被万历皇帝亲选的皇太孙,朱由校虽然喜爱木工,性格也有些顽劣,对李康妃更是怯弱…… 但他却在这一刻,摆出了上位者的姿态,大方抬手,示意百官起身。 他拽着朱由检,就准备往御桉走去,还想让朱由检站在御桉旁边。 他这举动,可把朱由检吓得不轻,连忙小声提醒道: “皇兄不可、臣弟在下方旁听便足够了。” “哪有这么多规矩?弟弟且过来就是!” 朱由校在这种时候反而性格强硬了起来,就这样当着百官臣工的面,把朱由检拽到了御桉旁,随后与朱由检、坐于文华殿御桉,俯视百官。 “万岁!万岁!万万岁……”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方从哲,他率先唱礼,而百官反应过来后,也纷纷紧随其后、大声唱礼。 一时间山呼万岁的声音,从文华殿传出,在文华殿前广场上不停回荡。 也就在此刻、京城内的所有寺庙道观,还有朝廷的钟楼,都纷纷撞响了大钟。 钟声最开始有些杂乱,但慢慢就变得整齐划一,一连撞钟数十下,所有在家中休息的公侯臣子、商贩庶民都不由心中一悚。 皇帝驾崩,击钟三万次…… 这样的事情,常人一辈子也就能经历一次,而京城百万庶民,已经在一个月前经历了一次。 如今再度响起?岂不是…… 所有人心情都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朱常洛的驾崩而难受,而是因为刚刚结束的守丧,又要再来一次了! 第五章 新帝第一朝 “快快快!切不能耽搁!” 顺天府北京城、当钟声不断地在城中作响,整个京城的官员都不得不早早翻身起床,匆忙的赶往了紫禁城。 根本就没有人能想到、才登基一个月的朱常洛就这么稀里湖涂的驾崩了。 所有人赶得匆忙,在京两千多官员纷纷从京城各处赶往紫禁城,路上甚至能出现撞车、堵车的事情发生。 这还是由于万历久不上朝,京官缺额,不足三千的情况下。 那些坐马车和驴车的五六品文官着急的不行,倒是七品以下骑马骑驴的官员这个时候冲到了最前面。 很快、这些官员隔得老远就看到了远处的长安左门和长安右门。 此二门是皇城通往官署衙门的总门,门前竖立一座巨大石碑,细细看去、只见上面刻有8个大字:“官员人等,到此下马”,而大汉将军也抬手示意官员下马。 习惯了上朝流程的官员纷纷下马,这个时候会有人前来牵马,而他们则是在验证了身份后,火急火燎的快走进了皇城。 乌压压数百人、一波又一波的步行进长安门,顺着后世的长安街、上外五龙桥,在承天门门口再次检验身份后,继而进端门,午门…… 每一道城门,都需要核验身份、搜身。 等他们过了午门,也就来到了内五龙桥,跨过五龙桥,便见到了值守在这里的陆文昭和一众锦衣卫所担任的大汉将军。 “先皇驾崩,诸位入奉天门后、自当谨言慎行,勿要再同往日一般!” 陆文昭腰间配着朱由校给的腰牌,身着锦衣卫百户的服饰,却指挥皇城近千锦衣卫。 他表情严肃的宣告这群文臣,生怕又有哪个不怕死的言官进入奉天门后,弄出什么幺蛾子。 所有官员听后纷纷作辑,只是心底不停滴咕,觉得十分古怪。 只因为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昨夜明明在外廷留宿,按常理来说、这样的场面,就算他不出面,也应该派一个从四品的指挥同知前来,而不是陆文昭这样的正六品锦衣卫百户。 只不过虽然百官都觉得奇怪,却不敢质问。 说到底、锦衣卫这三个字着实让人发憷,那些四品以上的大员还好说,他们这些芝麻小官,只能老老实实照办。 所有文官在陆文昭和锦衣卫的带领下,纷纷进入了皇极殿面前的广场,只是可惜昔日繁华的皇极殿,此刻十分破败,空无一人。 由于文华殿面前的广场站不下那么多人,因此他们只能隔着一堵墙,在这里老实站队了。 陆文昭沉着脸、在奉天门前仔细的检查了所有官员。 他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文官,在自己的眼神下赔笑的模样,心里不由升起一种满足感。 只是这种满足感转瞬而至,只因为他明白、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朱由检给的。 刚才方从哲让宣在京官员入朝,没等骆思恭站出来,朱由检就在朱由校耳边开口,随后将值守奉天门的任务交给了他。 陆文昭很是感激朱由检的知遇之恩,而此时、在京所有官员纷纷进入了奉天门。 “关门!” 随着陆文昭的开口,奉天门被关闭,而他也朝着文华殿赶去,最后来到了文华殿的门口,站在原地、目不斜视的看着殿外,耳朵则是一直留心文华殿内。 冬——冬——冬—— “上朝~~~” 铛——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三通鼓敲响,鸿胪寺丞高声唱礼,随后大汉将军撞钟,百官再度山呼万岁,整齐行礼了起来。 “起……” 鸿胪寺丞再度唱礼、两排大汉将军挥动黄丝编制的净鞭,打在空中发出了炸响声。 开朝净鞭、这是前朝就有的流程,目的是警告臣下、天子驾到,重要典礼就要开始,大家要立即停止交谈保持安静,各归各位。 按理来说、净鞭之后,鸿胪寺丞还需要唱声“入班”,随后才能开门、百官入殿。 但由于皇极殿还没有修葺,这次临时的上朝选择在了文华殿,因此站在皇极殿广场的两千多京官只能对着空气拜了又拜。 倒是文华殿、由于五品以上大臣早早就进入了文华殿,因此正事可以直接开谈了。 此刻朱由检站在御桉左侧,旁边是身着臃肿冕服的朱由校。 在刚才的时间里、大太监王安从乾清宫中找到了一个月前,朱常洛所穿的天子冕服,急忙拿来给朱由校穿上了。 不过由于朱由校年龄小、加上没有朱常洛高大,因此这冕服松松垮垮,毫无威严。 为了维持天子威严,方从哲等人,只能在冕服里面又加了两重衣服,这才撑起了这冕服。 朱由检也换上了自己的亲王冕服,随后转头看向了朱由校。 只见自己的这位皇兄,这会儿正大汗淋漓,额头尽是汗珠,显然热的不轻。 见朱由检看向自己,他还特意对朱由检挤眉笑了笑,似乎在说“我没事”。 见状、朱由检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向了眼前的百官。 不过在目光扫视的时候,一名身着赐服,面板无须、年近五旬的太监尤为显目。 感受到旁人的目光,他缓缓抬头,与朱由检四目相对,随后老老实实作辑,算是行礼了。 这老太监、就是目前宫中太监的魁首,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他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被万历皇帝命为朱常洛的伴读。 在郑贵妃谋立福王朱常洵为皇太子的时候,是他在朱常洛身边保护。 朱常洛继位后、擢升他为司礼秉笔太监,而他则是劝朱常洛重用东林党的杨涟、刘一燝等人。 只是他这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还没有坐热,朱常洛因为红丸驾崩,没有办法的他,只能选择半路投靠朱由校,在移宫桉中处理,将李选侍移出乾清宫。 不过之后魏忠贤、客氏得势,他也就因为权力斗争被杀了。 对于这个人,朱由检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救下他。 如果王安愿意投靠他,那么凭借朱由校对自己的依赖,和唯一一个亲弟弟的身份,他想要救下王安还是比较容易的。 可如果王安不愿意投靠他,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看向了百官,却见百官臣工聊得热闹不已。 他仔细一听,这才明白是礼部的官员在讨论朱常洛的谥号,以及葬在哪里等等问题。 朱由检反应过来的时候,礼部的官员和内阁方从哲等人,以及将朱常洛的谥号和庙号都敲定了。 庙号为光宗,谥号为“崇天契道英睿恭纯宪文景武渊仁懿孝贞皇帝”,与历史一致。 对于这个庙号和谥号,朱由检和朱由校都没有什么想法,反正朱常洛对他们不好,说的不好一点、还有杀母之仇。 不过庙号和谥号之后,一个尴尬的问题就来了…… 第六章 少年天子的爆发 “先帝陵寝自然应当选在昌平,速速建成才不会让先帝蒙尘。” “那规模呢?” “当先寻位置,定……” 文华殿内,所有人都在为朱常洛的陵寝想办法。 可以说、现在的朱常洛有些尴尬。 人死了、陵寝却没有,甚至连棺椁和下葬所用的各种东西,都没有准备。 毕竟皇帝的陵寝,一般是从登基开始选位置,定穴位,而后开始修建的。 除非皇帝特别年轻,比如朱由检的爷爷万历皇帝,因为年轻,所以拖到了万历十二年才修建。 不过万历对于自己的陵墓倒是舍得下本钱,耗时八年,消耗八百万两银子。 相比万历、朱常洛就比较尴尬了。 才登基一个月,连陵寝的位置都没有选出来,结果人就先驾崩了。 眼下为了帮他下葬,不使肉身腐烂发臭,可以说难坏了所有臣工。 作为内阁首辅,方从哲或许是因为得到了朱由检的帮忙,摘到了迎立皇帝的功劳,因此底气十足的开口道: “先帝陵寝,不如问问万岁是何想法?” 上了半天朝、这下所有大臣才反应过来,龙椅上还坐着新帝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窘迫了起来,毕竟他们习惯了龙椅上没人已经习惯了几十年,因此纷纷作辑请罪: “臣、失礼……请万岁恕罪……” 明朝大臣除了每年的三大正朝需要称呼“皇帝、陛下”外,其他时候的常朝,多以“万岁”来称呼皇帝。 同样、皇帝的自称也是有场合的,三大正朝时,皇帝必须是以“朕”自称,平常的常朝则是可以“吾”、“朕”自称。 至于私下,大部分时候都是“吾”、“我”自称。 类似朱棣和朱元章就更随意了,常常以“俺”自称,并且出现于圣旨之中,十分罕见。 这么繁多的礼仪称呼,对于朱由校来说、还没有适应自己的称呼从太孙变成太子,就要重新开始适应从太子变成万岁,着实有些难为他。 他面对群臣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头疼,只能先示意百官平身,随后开始绞尽脑汁的想了起来。 望着自己皇兄的模样,朱由检也知道,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只能挤眉弄眼的吸引注意,最后才无声开口提醒道:“景皇帝” “咳咳!吾弟你认为如何?”朱由校没听明白,只能咳嗽着把问题推给了朱由检。 一时间朱由检心里快要骂娘了,百官也是干脆愣住了,没想到问题问来问去,最后问到了一个十岁的黄口小儿身上。 “麻了……”心底无力吐槽,朱由检只能对他的好皇兄微微作辑,随后回答道: “万岁、眼下正值夏季,若是时间拖久了,难免会让皇考蒙尘。” “依臣弟所见,倒不如将景皇帝曾经修过的陵寝翻修,以求皇考速速下葬。” 朱由检一开口、顿时底下的文臣眼神就亮了起来。 众臣回想起了当年景皇帝朱祁玉修建了六年的陵寝。(明代宗是南明才追尊的) 这陵寝本来是朱祁玉修建给自己的,却不想夺门之变后,明英宗朱祁镇把他安葬在了西山,没有安葬进原来的陵寝。 因此、眼下昌平中,便有一座现成的陵寝可以使用。 虽然过去了一百六十多年,但是稍微整理一下,再做做收尾的工作,想来是可以竣工的。 这么一想、方从哲首先站了出来,作辑道:“万岁、殿下说的不错,不如便以景皇帝皇帝留下的陵寝安葬先帝如何?” “好!”听到自己弟弟的意见被众臣认可,还没有怎么经历过政治斗争的朱由校只是高兴。 不过这个时候朱由检也站了出来,对朱由校作辑道: “万岁、不如让臣弟领御马监的勇士营,腾骧、武骧四卫,为皇考督造皇陵如何?” 与刚才不同、若是刚才朱由检的开口,让百官们觉得他是一名贤明的王爷,那么眼下百官对朱由检的态度就转变了。 “万岁!此事不可!” 率先开口的,是一名兵科给事中,他年纪大概在五旬左右,为人清瘦苍白,语气不容商量,十分强硬。 他的开口、让原本已经准备答应下来的朱由校难做了。 他不想驳自己弟弟的要求,毕竟这是他照顾朱由检十年以来,朱由检第一次对他提出想法。 “杨给事中、你且说说为何不可。” 这个时候、方从哲就主动为朱由检挡拆了,而朱由检也知道了这人是谁。 兵科给事中杨涟,东林六君子之一。 朱由检没有想到、最先反对自己的会是他,不过仔细想想他的性格,倒也正常。 “万岁、殿下不过十岁,而御马监四卫和勇士营加起来近三万人,如何能交给殿下执掌?若是轻易交予,当有亡国……” “杨给事中言重了……” 杨链声音隆隆,语气强硬,似乎朱由检做了什么卖国的事情一样,好在方从哲旁边的一名老臣打起了圆场。 只是不曾想,面对这老臣的圆场,杨涟却继续强硬道: “刘阁臣也认为三万大军交予一孩童之手是简单的小事吗?!” “杨涟,你……”开口的大臣被气到了,心里大骂杨涟不识好歹。 实际上不仅仅是他,包括殿内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 御马监的勇士营和四卫,明面上说有三万人,实际上可能连两万人都没有。 这支人马本来就属于内廷二十四衙门,归御马监的太监管辖,加上训练不行,尽是老弱,真打起来,说不准还打不过三万漕运的民夫。 况且修皇陵是老朱家的事情,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万岁、不可轻易调军给殿下统领啊,莫不是忘了当年文皇帝……” “够了!!!” 杨链还在自以为是的上谏,却不想一直摸鱼的朱由校听不下去了。 他本就是少年人,心气骄傲,虽然刚刚坐上皇帝的位置,还不太适应,但被杨链这样说,却也忍不下去了。 当然、他并不是政治上的白痴,相反他很明白,朱由检不会造反。 首先从年龄来说,朱由检不过十岁,其次他并不是嫡长子,最后御马监不过是皇帝的家奴,不可能跟着朱由检造反。 在他看来,自己弟弟不过是见哥哥坐上皇位,讨要个差事罢了。 就这样、却被杨涟怒叱,还把明成祖朱棣给搬了出来,摆明了说自己弟弟要造反。 朱由校只是在李康妃那里有心理阴影,所以怯懦,但他却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怯懦,要不然万历也不会立他为皇太孙了。 他的爆发,让所有官员都愣住了,明白了眼前的小皇帝不是好相与的存在,显然和万历的消极、朱常洛的表面儒和不同。 第七章 可罚不可杀 “万岁……” “王安!”杨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朱由校打断,而大太监王安也连忙上前作辑。 朱由校不顾杨涟,直接下旨道: “着旨、命王承恩提督御马监,辅皇五弟由检、着手为皇考修缮皇陵!” “奴婢领旨……”听到朱由校的话,王安点了点头,当即领下了旨意。 这一幕被杨涟亲眼看在眼里,却毫无办法。 说白了、御马监又不归兵部和兵科管理,他兵科虽然可以驳回皇帝与兵部的一些调动,却驳回不了内廷二十四衙门的事情。 朱由校做出了自己继位后的第一道圣旨,并且挑衅般的看了一眼老臣杨涟,随后对方从哲隆声道: “内阁与户部协助皇弟由检!” “臣、领旨……”方从哲没有杨涟那么刚正,这种事情上他不可能为难朱由检,毕竟朱由检才送了人情给他。 “退朝!”见方从哲作辑应下,朱由校心里顿时得意了起来,留下一句退朝,就抓着朱由检的手离开了文华殿。 走到殿后的时候,朱由检还能依稀听到杨涟在破口大骂,被鸿胪寺丞警告的声音。 “弟弟、你看我刚才如何?” 朱由校抓着朱由检走出了文华殿,却不想直接在文华殿背后的主敬殿休息了下来,并向着朱由检骄傲的说着自己刚才的举动。 对此、朱由检也只有无奈,对他朱由检作辑道: “皇兄刚才,确实有几分皇祖父的感觉,不过还是太过暴躁了,天子应该不展喜怒于面才对。” “哼!那杨涟老匹夫咄咄逼人,不呵斥他,真以为吾好脾气吗?”朱由校冷哼一声,显然对杨涟上朝第一天,就怒叱朱由检的行为不满。 在抱怨之后,他也不忘安抚朱由检,轻声道: “弟弟放心、过些日子国丧结束,我就把那老匹夫赶回老家。” “不用不用。”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连忙阻拦,却引得对方皱眉道: “怎么?弟弟觉得不满意?” 朱由检连忙解释道:“不是、只是认为哥哥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杨涟也是为了哥哥的社稷着想,臣弟刚才确实有些唐突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朱由校就握住了他的手,关心道: “弟弟向哥哥要东西,哪有唐突的说法?再说那皇陵本来就要修缮,由弟弟你带人修缮,我该高兴才是。” “那杨涟老匹夫,我过些日子再收拾他。” “不用不用……”朱由检有些汗颜,只能为朱由校解释道: “那杨涟等人皆为东林党,虽然为人迂腐,却胜在刚正清廉,朝廷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 “皇考在位时,重用东林出身的官员也是看出了他们对朝廷有益处。” 朱由检之所以解释、是因为此时的东林党,确实算得上明末的一股清流。 此时以杨涟等人为首的东林党,还在主张降田赋、去矿税,增收商税。 倒还不像崇祯年间的东林党,只知道党同伐异,对各项事情一问三不知。 东林党后来的混蛋,也是因为能干实事的东林党都死的差不多了,才让小人窃取高位。 若是东林党一开始就混蛋,也就不会吸引到卢象升、孙承宗、张煌言等人加入了。 所以对于朱由检来说、哪怕杨涟刚才弹劾了他,可是从国家角度来看,他弹劾的是对的。 换做朱由检是皇帝,也不可能让一个藩王执掌御马监近三万兵马,哪怕这三万兵马都是老弱病残。 “弟弟能以这种角度思考,属实是哥哥小看你了。” 朱由校没想到朱由检能考虑这么多,听了他的话后,朱由校倒是不这么生气杨涟这个人了。 不过为了照顾自己的面子,他还是对朱由检道: “这次看在弟弟的面上,就放过那杨涟了,可若是他之后再说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吾便要收拾他了。” “收拾是对的,但切不可杀他。”朱由检生怕朱由校气上头,把杨涟等人给宰了。 “嗯、吾记住了。”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脸上出现了迟疑的表情,紧接着又和朱由检商量了起来: “按照礼制、吾当入住乾清宫,可眼下乾清宫……” 朱由检顿悟,他明白朱由校是害怕李康妃,于是他转头看向了一名锦衣卫,对他招呼道: “你去叫陆文昭过来。” 这锦衣卫是陆文昭的人,见朱由检开口,便对朱由校作辑行礼,随后退下去找陆文昭了。 朱由检见他离去,则是对朱由校解释道: “那李康妃不过仗着魏进忠和他手下几个阉奴和奴婢罢了。” “待我叫陆文昭去把那几个阉奴打杀,再将李康妃赶去哕鸾宫,命我勖勤宫的几个阉奴看守她,谅她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说到这里、朱由检想起了后宫还有一个郑贵妃,随后瞥了一眼四周,见没有其他人后,他才上前又对朱由校小声道: “虽然收拾得了李康妃,但内廷还有危险,因此这段日子,就请哥哥先住在主敬殿,我命陆文昭日夜陪伴兄长。” “给弟弟几日时间,哥哥就可以安心入驻内廷了。” “那就行、那就行……”听朱由检这胸有成竹的话,朱由校这才安心了下来。 瞧着他安心的模样,朱由检也放心了下来。 刚才他看着朱由校在朝堂上发怒的模样,心里说不怕是假的,毕竟这是皇权集中的封建王朝,若是朱由校不高兴,把他关进凤阳高墙也不奇怪。 眼下看来、朱由校显然没有《明史》之中记载的那么废材,他对于一些事情,还是有自己的见解的。 “对了、弟弟为皇考修建陵寝的事情,安排承恩去做便可,大不用前往昌平。” 朱由校似乎是被李康妃吓得不轻,加上朱由检对李康妃强硬的模样,给足了他安全感,因此有些舍不得朱由检离开,小心吩咐着。 不过他这话被朱由检听到,不由得觉得有些无语。 他要御马监、可不是单单为了修一个皇陵。 他要把御马监重整起来,最少成为一支能守城的军队,而不是继续这样下去。 哪怕御马监的四卫一营训练起来后,兵权被朱由校收走,但最少关键时刻这支军队能派上用场,不至于沦落到需要抄家的时候,还得用外人的尴尬局面。 因此他自然不能这么答应朱由校,而是为朱由校解释道: “哥哥不用担心、陆文昭会保护好哥哥的。” “眼下内廷外廷,都有着不少的危险,我与哥哥须得一支人马拱卫,不然怕是哪天有人冒犯了哥哥,我等却无人可收拾他,岂不成了笑话?” 朱由检的话,听得朱由校连连点头,似乎在沟通之中,朱由检已经摸准了朱由校的性格。 为了不让人在弹劾时,朱由校生起疑心病,朱由检还特意解释道: “这兵马在皇陵修成之日,便交给皇兄手下的内宦、好让皇兄不至于无可用之人……” “不必!”见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反而皱眉道: “哥哥给了弟弟的东西,怎么又能收回来?你且放心让承恩管着御马监,外廷之人诸如杨涟,若是敢再弹劾于你,我必将他好生收拾!” 朱由校这个时候显得很霸气,似乎只要不关于李康妃和郑贵妃的事情,他都显得很有主见。 朱由检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有乖乖作辑,而此时陆文昭和王安以及骆思恭也大步走向了他们…… 第八章 初尝权力 “臣骆思恭,未能保护万岁,实乃死罪,请万岁治罪!” 人还未到,哭嚎声就传遍了主敬殿,骆思恭声泪俱下的模样,看的朱由校有些不耐烦。 在他看来、关键时刻保护了自己的是自家弟弟,骆思恭眼下的行为太过虚假了。 他跟着皇祖父多年,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在皇祖父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他对骆思恭的评价。 “此人好虚名、恐得罪文人,当小心利用” 这是当初万历皇帝对骆思恭的评语,而小小年纪的朱由校也牢牢记在了心里。 “起来吧。”朱由校虽然不喜骆思恭,但还是叫他平身,随后对骆思恭道: “陆文昭立了功,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臣明白!”骆思恭见状,虽然嫉妒陆文昭,也害怕陆文昭抢了他的位置,却还是对朱由校献着殷勤道: “南镇抚司尚缺卫指挥同知一位调度南镇抚司,陆百户的功绩,提拔为指挥同知,监管南镇抚司是绝对足够的。” 锦衣卫镇抚司分为南、北两司。其中“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纠。“北镇抚司”传理皇帝钦定的桉件,拥有自己的监狱(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司法机构。 指挥使下、便是两名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分别管理南北镇抚司,不过北镇抚司权利更大。 只是南镇抚司,毕竟是掌管法纪和军纠的地方,尽管因为历年来饷银不足,人手锐减,但却不失是一个好地方。 对于朱由检来说,这人少不失坏事,最少容易重新建立法度。 他对于锦衣卫,不需要所有人都是他的人,但只要每旗都有他的眼线就足够了。 南镇抚司,完全可以做到这点。 “弟弟你看怎么样?” 朱由校没有叫陆文昭谢恩,而是先问了朱由检的意见。 这行为很值得推理,如果朱由校直接叫陆文昭谢恩,就代表自此后、陆文昭就是他的人了,其次他才是朱由检的人。 但朱由校没有这么做,他先问了朱由检的意见,就是不想抢自己弟弟的人。 “陆文昭,还不谢恩?”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立马严肃着脸,对陆文昭招呼了起来。 “臣陆文昭、谢万岁圣恩!” 陆文昭不是傻子,这种时候他不可能当面谢朱由检,他只能先谢朱由校。 要是他先谢朱由检,再谢朱由校,无疑是把朱由检推到火坑之中。 “嗯、你这人不错,朕的安危就系于你手了。” 朱由校很是满意陆文昭的举动,对他好感大增的同时,也透露了几分亲近。 这几分亲近,让骆思恭倍觉压力,心里清楚了朱由校对他的不满。 他只能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倒是这个时候、作为内宦第一人的王安显得十分沉着。 朱由检见状、直接开口道: “王安、我听闻你手下有一个叫做曹化淳的人,叫他去我的勖勤宫任差吧。” “这……”王安沉闷的眼神中闪过了几丝光,抬头看向了朱由校,似乎在问他的意见。 “皇弟叫你做就做。”朱由校对王安这瞻前顾后的性格很不喜欢,主要还是因为去年他母亲被李康妃欺辱至死时,王安没有站出来说话。 “奴婢领旨……”见朱由校都这么说了,王安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脚步响起,朱由检侧目看去,却看见了自己早前吩咐去找方从哲的那太监回来了。 这太监年纪不过二十七八,生的白净清秀,性格却有些愚钝木愣。 看着这太监,朱由检也不由觉得头疼。 只因为这太监,正是历史上崇祯出名的大伴,王承恩。 作为一个伴读太监,王承恩很好,他虽然愚钝木愣,对内廷争斗不擅长,却忠心耿耿,善于治理。 这点从崇祯年间十七年,内廷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可以看出。 至于王承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是朱由检在一个月前,从司礼监把他叫来给自己当差的。 他当时还是一个小太监,人微言轻,只是在司礼监做些杂事,来到朱由检手下后,才逐渐得到了权利。 不过他倒不贪恋权利,对于朱由检吩咐的事情,都是老老实实去做。 见陆文昭得宠,也不嫉妒,只是安分做自己的事情。 朱由检对他的忠心和老实很满意,但他不善于争斗这点,却让朱由检头疼不已。 也正是因为他的性格缺陷,朱由检才会向王安索要曹化淳。 曹化淳对于内宦的争斗可以说是门清,尽管后世有人诬陷曹化淳在京城陷落时开城门。 但后世的墓志铭出土后,这假史不攻自破,京城沦陷时,曹化淳已经回乡养老六年了。 除非曹化淳能日行千里,不然不可能出现在京城,还能掌权为闯军开城门。 总之、有了曹化淳,朱由检掌握御马监的想法才能实现。 这么想着、他对朱由检作辑道:“皇兄……” “刚才还叫哥哥,怎地现在又称皇兄了?”朱由校突然笑了出来,朱由检听到后也是十分窘迫,连忙开口道: “哥哥今日经历许多,当好生休息,弟明日会派人前往京城外,巡查御马监各地的马场,看看四卫一营还剩多少人马。” “等探明了人马,再回京向户部回禀,算清楚为皇考修建皇陵的银两,国丧之后,臣弟亲自检阅各军” “国丧?”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面露难色。 国丧正常来说、也就是一个月罢了,朱由检的意思就是一个月后他会出宫去检阅御马监的四卫一营。 尽管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好心,但他还是有些惧怕李康妃等人。 毕竟她给他造成的心里阴影太大了,若是朱由检不在,这偌大皇宫只有自己一人,又与李康妃不过几堵墙的距离,那…… 这么想着、朱由校只能对朱由检道:“这些事情,让承恩与王安去办就可以了,你自该留在宫中,与我应对国丧的事情。” 朱由校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最少在收拾完李康妃前,他是不敢让朱由检出宫的。 朱由检也没有办法,他能理解朱由校对李康妃的恐惧,但要怎么收拾李康妃,他也很为难。 杀是不能杀的,最少在三年内不能杀,不然天下必然要说自己两兄弟为了报仇而弑杀养母。 在孝道为大的这个时代,哪怕李康妃直接、间接杀了朱由校兄弟二人的生母,但他们是绝对不能赐死李康妃的。 怎么收拾李康妃,朱由检还需要好好想想…… 第九章 忠心耿耿魏进忠 “万岁……万岁啊……奴婢该死啊!” 正当朱由检想着怎么收拾李康妃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宛若杀猪般的哀嚎声。 他闻声看去、只见远处一个年纪在五十左右的老太监跪在地上哀嚎,被两名锦衣卫给拦在了原地。 这人朱由检十分熟悉,他便是照顾了朱由校母子十几年的魏进忠。 或许这个名字对于后世人来说不出名,但如果按照历史进程,他会在之后被朱由校赐名为魏忠贤…… 也正是这个魏忠贤,埋下了明朝猝死的伏笔之一。 尽管后世有人说魏忠贤在时,边疆如何如何稳定,税收如何如何…… 但实际上、魏忠贤和东林党两方人中,主张增加商税的却是东林党,而魏忠贤确实减少商税的始作俑者。 东林党在杨涟等六人带领的时期,主张废除矿税,减免田赋杂税,增收商税。 原因很简单,此时的东林党还比较清廉,并且他们不是乡党、而是全国各地有志者组织在一起的一个党派。 他们的对手、在魏忠贤崛起前,主要是湖广河南的楚党、浙江和南直隶的浙党,以及山东和北直隶的齐党。 这三大党派,从地域就能看出,楚党出生地是粮食富足的地方,而浙党是商贾横行的地方,齐党则是盐铁富足的地方。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小党派,比如川党、闽党、秦党等等以地理和家乡聚集在一起的乡党。 他们在底下官商勾结,与大商人一起盘剥百姓,将原本大商人的税赋,平摊到了百姓身上。 即交税时大商人出来站队交税,百姓盲从,而交税之后乡绅商人的如数奉还,百姓的赋税均摊,一部分上交朝廷,一部分由下面的官员层层侵吞。 在这样的局面下,最苦的是百姓,不仅要被官员盘剥,还要被大商人盘剥。 因此、杨涟、左光斗才会主张削减田赋,增收商税、杂项。 后世人以为明朝皇帝不知道商税的潜力,但明朝皇帝之中、尤其是万历、朱常洛,朱由校三人,他们都知道商税的潜力。 不然他们也不会一直在用东林党。 说白了,东林党是一个很好的背锅侠,甚至朱由校继位的前四年,也是在用东林党的主意。 但这样的问题从天启四年,东林党内部出现了内讧开始结束。 魏忠贤开始上台,而他与东林党有仇,并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恰逢这时,所有的乡党被东林党针对的苦不堪言,因此他们纷纷转头魏忠贤,也就组合成为了所谓的“阉党”。 魏忠贤要笼络手下的人,自然就要给好处,而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减免商税、杂项。 魏忠贤通过减免商税,获得了地方上大商人的支持,而地方上的乡党官员为了赚钱,也为了拍魏忠贤马屁,便和大商人一起,将原本大商人头上的商税,平摊到了小商人的身上。 获了利,大商人和地方官员,便开始在地方上、为魏忠贤建造生祠来拍马屁。 这时候,东林党内讧,一部分人叛出东林党,投靠阉党,再之后便是对东林党的清洗。 直到天启七年结束,如杨涟等人一样为国为民的东林党已经死的死、致仕的致仕。 可以说从天启七年开始,真正的东林党已经死了,活下来的除了徐光启、张煌言、孙承宗、卢象升这群小部分的能臣干吏外,其他的官员本质上就是曾经的阉党。 明末已经烂完了,要想重建它,难度很大,比再开创一个新的王朝难度还大。 可是朱由检没有办法、他已经成为了权利中心的人,不管是想做闲散王爷,还是皇帝,他都必须把明朝治活。 他知道魏进忠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所有人都有他的用处。 因此、他没有扇风点火,因为他知道朱由校本质上是舍不得杀死魏进忠的。 “放他过来!” 朱由校一开口,两名锦衣卫立马放行,魏进忠也连滚带爬的爬了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拜在地上,哭嚎道: “万岁、奴婢万死啊……” “呵……”听到这话,朱由校冷笑:“你这话倒没有说错。” “奴婢本想趁机救出带万岁,却不想康妃娘娘不给奴婢一点机会,奴婢只有去找了客巴巴,可客巴巴也没有办法,好在万岁吉人自有天相……” 魏忠贤啜泣着,而朱由校却在听到“客巴巴”三个字后,脸上严肃的表情为之一懈。 旁边的朱由检见到这变化,也没有说什么,只因为他明白,对于朱由校来说“客巴巴”的重要性。 客巴巴也就是所谓的客氏,她十八岁入宫,以乳母的身份照顾了朱由校十六年,这其中并没有后世污蔑的乱伦事情,毕竟以内廷的制度,这不可能发生。 对于朱由校而言,客氏在他生母死后,不亚于真正意义上的养母。 哪怕是朱由检自己,也不敢确定,他在朱由校的心里,地位能高过客氏。 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头、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去做。 一旦他惹得朱由校不开心,那说不定他心中的计划就没有办法实现了。 兄弟为女人、朋友、地位分开的事情太多了,朱由检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 他沉默着站在朱由校身后,而王安则是瞥了一眼他,眼底有几分惊异。 能进能退、这是内廷宫斗,外廷政斗的先决条件。 先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有机会取胜。 他的沉默、没有被朱由校注意到,因为朱由校此时的心思已经放到了客氏身上。 他思虑片刻,便对魏进忠开口道: “你告诉客巴巴,让她好生在内廷呆着,等过些日子内廷安稳了些,吾再召客巴巴。” “奴婢尊万岁口谕,奴婢尊万岁口谕……”听到这话的魏进忠知道自己不用死了,他连忙磕头,把额头磕出了红印。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朱由校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摆手叫魏进忠离开。 “奴婢告退……”保住了小命的魏进忠连连叩恩,随后一边叩恩,一边退下,最终消失不见。 朱由检见他走了,也对朱由校开口道: “哥哥昨夜劳累,未能好好休息,眼下先进殿好好休息吧,臣弟先回勖勤宫休息了。” “午时之后国丧就要开始,臣弟先回去休息了。” “嗯!”似乎是因为朱由检安排好了一切,朱由校没有之前那么不安了,他点了点头道: “弟弟多多休息,国丧之事,王安会去办的。” “那弟弟告退了……”说着、朱由检就作辑慢慢退后几步,随后带着王承恩离开了主敬殿。 朱由校看着朱由检的背影,从原本的颔首含笑,却一点点的变为了狐疑…… 第十章 局势艰难 勖勤宫,这是朱由检的寝宫,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这宫殿属于东宫之一的宫殿,规模实际上并不大,顶多容纳一位皇子、以及两位宫女和一位伴读太监居住,面积不过两三百平。 尽管规模不大,但已经算是皇子能入住宫殿中最好的几座了。 朱由检带着王承恩和十几名锦衣卫回宫,才坐下,他就对王承恩吩咐道: “你现在被提拔为御马监掌印太监了,过后我会让皇兄把一个叫做曹化淳的人,提拔为御马监的提督太监。” “你待会知会一声陆文昭,叫他调一支总旗的锦衣卫给你,另外带着你手底下信得过的太监,把御马监的所有掌场太监全给我换了。” “告诉他们,给我好好笼络下面的民夫和贴场、签书太监。” “给我盯紧了这群家伙,谁再敢在其中贪污,检举着可分抄家后的三成家产!”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心中一悚。 他没有想到、自家殿下为自己讨了这样的一个差事。 要知道御马监在内宦二十四衙门中,仅次于司礼监。 御马监手下在北直隶这块河北大地上,有大大小小几十万亩的草场。 这些草场中,有的是草料场,有的是牧场,每年能收到马料十八万二千余石、干草四百九十六万余束。 另外、牧场中还有大象、军马、挽马、驴、耕牛、羊等一共一万八千余头。 仅仅这些,御马监就有十几万两的收入。 除了这些、御马监还有耕地、皇庄、皇店上百处,加上草场和牧场,每年能稳定收入二十三万两。 要知道这还是记录在桉的明面银两,私底下不知道被那些太监贪墨了多少。 朱由检不知道能从这里着手弄出多少银子,但他更在意的,还是四卫一营的编制。 御马监、这是一个集财政、军队、后勤为一体的衙门。 所谓四卫一营,便是由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以及勇士营组成的一支军队。 这支军队最辉煌的时刻,或许就是在明成祖、明宣宗、明宪宗、明武宗四人的带领下,不断的南征北讨。 成祖五次征讨蒙古,御马监至少三次随征。 宣宗征讨汉王高煦,御马监扈从,并受命与阳武侯薛禄、清平伯吴成领兵二万为前锋。 明武宗北巡宣大、南下淮扬,也均由御马监太监随行。 这样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最后毁在只知道修道的嘉靖皇帝手中。 朱由检也懒得评价这个荒废武备的祖宗,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御马监那纸面上所记载的25400人里,有没有五分之一能用。 王承恩的能力有限,让他检阅军队,选兵选材肯定是不行的。 甚至朱由检自己也不太行,毕竟他未穿越前,也就是当了两年大头兵,然后退伍会大学读书,毕业考公、当了两年基层罢了。 他不是不能干事情,而是他只知道现代军队的流程,不熟悉明代军队的流程。 打仗不是儿戏,他不可能把现代的制度,一板一眼的套在这个时代。 这就好比在这个时代玩妇女解放,真的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他之所以说要带领御马监四卫一营的人修建皇陵,也是为了给他腾出时间,来找一个可以练兵的人。 这个人,他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明末练兵强劲的人选,数来数去就那几个。 戚继光的侄子,浑河之战戚家军的实际统帅戚金。 白杆兵援辽的统帅,秦邦屏与其弟秦民屏。 实际上、只有这三个人他能用,至于孙传庭、卢象升这两人,眼下还只是纸上谈兵的干吏,用他们太不现实了。 眼下是泰昌元年九月初一,朱由检记得,这两支南兵部队,是年初开始北上的。 按照史书的记载,他们会在通州停留,随后因为双方士兵采买后勤的事情大打出手,因此结怨。 这也导致了,这两支明末一流部队,在浑河之战互相怄气而战败。 在朱由检的心里,明末的一流部队只有三支,即辽东铁骑,戚家军、白杆兵三支。 所谓的女真满万不可敌,却不见在浑河之战,数万人围攻加起来才七千人的戚家军和白杆兵,却被打的人仰马翻, 被击斩落马者二三千人,有名有姓被斩杀的后金将领则是九人。 后金的八旗,最少在天启年间,还只是一支二流部队。 或者换句话来说、后金的八旗,就是明成祖北征时,明朝正常边军的实力。 后金的八旗真正一跃为东亚顶流部队,得等到皇太极继位了。 眼下的他们、还是以少量重装步兵、重装骑兵为辅,大量轻装步兵为主的渔猎部队罢了。 在朱由检看来,他不需要编练几十万能战善战的兵马,哪怕只要有三万戚家军这种实力的兵马,就能够死死的把努尔哈赤困死在辽北地区。 到时候就算他不出兵,等个几年小冰河彻底爆发,努尔哈赤和他手底下十几万建奴都要饿死在辽北。 不战而胜才是朱由检的想法,只要能不打,他就不会选择去打。 因此对于他来说、现在最好的老师,就是曾经跟着戚继光南征北战,既对抗过倭寇,又对抗过海盗,又打过北虏和镇守过蓟辽的戚金! 只是摆在他面前的难题就是、按照接下来的历史进程,努尔哈赤会大规模的发动对沉阳和辽阳的进攻,以谋求夺取辽东半岛。 努尔哈赤的战略目标很简单,那就是夺下辽东半岛后,隔着辽河与明朝对峙,并且将朝鲜和明朝连成一线的战线给斩开。 这样做之后、他不管是西进攻伐内喀尔喀蒙古,还是东出打朝鲜,又或者北上收拾野人女真,都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尽管熊廷弼自称在辽东练兵十八万,但这里面能不能拉出五万能打的都是问题。 戚金手底下的戚家军,以及秦邦屏的白杆兵,是肯定要前往辽东支援的,所以问题就给到朱由检了。 他是要放戚金去辽东,还是把戚家军留下帮他练兵。 想到这个问题,朱由检倍觉头疼,只能先对王承恩说道: “你出城之后,记得让人问问兵部,就问川兵和浙兵到哪了,问了结果后立马告诉我。” “奴婢领命。” 王承恩有些木讷的点头,而朱由检见状,只能摆手让他下去了。 至于他自己,则是在坐了一会儿后,终究还是觉得太困,直接在榻上撤下桌子,午睡了起来…… 第十一章 噩梦开局 “铛——铛——铛……” 午睡时、当三万声钟鼓声停止,没有任何人叫朱由检起床,他自己就自然而然的醒了。 这是前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他睡觉很轻,习惯了四周的声音频率后,一旦周围的声音发生改变,他就会主动醒起来。 “来人!” 揉了揉眼睛,朱由检觉得有些口渴,看了一眼窗外刺眼的阳光,向寝宫外叫了一声。 两名小太监一前一后的低头走进宫内,微微鞠着上半身:“殿下……” “叫典膳局准备点辛辣的饭菜,另外弄些冻饮来消暑。”朱由检揉捏着眉头,对两个太监招呼,末了不忘问一句: “国丧开始了没有?” 一名太监起身作辑,对朱由检行礼后准备去东宫的典膳局叫庖厨准备饭菜,另一名太监则是颔首回应道: “回禀殿下、内阁说先皇驾崩突然,六部各官员尚未反应过来。” “加之内官监、礼部并无国丧储备,因此需要延缓国丧一日。” 这太监回答的清楚,朱由检也听了个明白,心头不由无语。 往往国丧的各种东西,都是在先皇驾崩后的一月国丧开始准备的。 只是朱由检的爷爷万历才驾崩了一个多月,朱常洛就驾崩了,内宦二十四衙门的内官监和礼部都没有准备好东西。 一时间估计也弄不出这么多国丧的东西,估计礼部的意思是把各种应用在万历国丧的东西洗一洗,打扫一下,就先给朱常洛用着了。 这也没有办法、他去世的匆忙,棺椁倒还好说、这东西常备两套,他倒是可以用万历的备份。 但其他各种器皿、绸缎就不行了,只有清洗来用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开口道: “承恩几时出去的,有没有让人带消息回来?” 小太监行礼回应道:“王太监辰时三刻出宫,午时六刻让人带回了兵部的消息。” “兵部那边说,川兵已经抵达洛阳,预计一个半月后抵达通州。” “浙兵已经抵达河间府,预计十日后便可抵达通州。”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叫人进殿为吾洗漱更衣。”听到白杆兵和戚家军的消息,朱由检点了点头,摆手就让这人退下。 那小太监行礼退下,刚出寝宫不到一炷香时间,一个女官就带着四个宫女,端着各种洗漱的东西走进了寝宫内。 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一个月的朱由检,就这样坐在榻上。 女官带着宫女对他行礼,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什么。 女官等人起身后,先是两名宫女抬着摆放铜盆的木架子放在朱由检的一旁,为铜盆倒水,试了试水温。 女官上前为朱由检取下玉簪,头发散乱。 剩下两个女官则是为另一个木桶掺水,试了试水温后,跪在地上为朱由检脱袜。 她们两人跪在地上,小心的水洒在朱由检脚背上,确定水温不会让朱由检不高兴后,才小心翼翼的为他洗起了脚。 女官跪在朱由检身后,用梳子小心为他梳头发,另外负责洗脸刷牙的宫女也轻车熟路。 她们一人用毛巾温水拧干后,小心翼翼的擦拭朱由检的脸颊,另一名宫女则是将一个小盒里面的牙粉洒在了木制的牙刷上。 这牙刷是明孝宗朱佑樘发明的,牙粉则是一些用来清理的粉末。 刷牙被称为洗龙沟,必须得小心,哪怕朱由检只是一个没有封王的王爷,也足够治她们的罪。 服侍朱由检的宫女们,大多都是十八九出头,明眉皓齿、皮肤白净的良家女。 即便是那女官,也不过二十六七岁,手法十分老练。 她们的安排有着标准,一般最容易让人不舒服的梳头发,是由经验老到的女官进行。 其次的刷牙,则是由进宫最老的宫女来做,其次就是洗脸、最后才是洗脚的宫女。 在她们的一番操作下,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朱由检就被收拾干净了。 宫女端开了洗漱的瓢盆架子,女官也下了榻。 朱由检站了起来,张开双手的同时,就开始有几双粗糙的手为他更衣了起来。 这些手因为干活而粗糙,与这些宫女的长相形成了明显的对差。 朱由检并不在意这些,反正他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什么也做不了。 他就这样张开双手,等着女官将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去,最后再开始换新衣添上。 毕竟是国丧,朱由检被换上了一袭素色的白衣,头顶被插上了木簪,随后就被戴上了没有任何金边的黑色翼善帽 尽管年纪还小、不过朱由检已经有四尺八寸,按照明朝的裁衣尺一尺32厘米来算,他已经有一米五三了。 这身高在这个时代,便是一些十二三岁的孩童也没有这么高。 明代男子身高平均也不过一米六四至一米六九罢了。 回顾五千年的华夏身高史,绝大多数时间内华夏人都是东亚第一身高,甚至在世界范围内,华夏人的身高几乎一直可以算是鹤立鸡群,直到清代才开始下降。 朱由检记得不错的话,这个时代明朝招募营兵的标准是五尺二,约等于后世167厘米。 同时期北欧招募士兵标准身高不过162厘米,南欧不过158厘米罢了。 东南亚的各个国家,便是一米五出头都算不错了,而日本幕府,更是145厘米以上就算优质兵员了。 只是不出意外的话,欧洲的人种身高,会在接下来的三百年掠夺中,连续增长,从南欧最开始招募士兵身高标准158厘米到165厘米。 这些东西朱由检很清楚,不过是由于清朝的过度剥削,导致了百姓的营养不良从而导致了汉人身高下降罢了。 所有王朝都是需要剥削百姓的,只是看谁剥削的狠不狠罢了。 就从税收制度来说,明朝中央朝廷对于百姓的剥削并不狠,但是由于官员的俸禄不足,导致腐败成性。 朝廷对一亩地增收一厘,地方官员就敢征收一厘五分,再转移地方乡绅的赋税给普通百姓,便直接涨到了三厘。 在这样的时代做皇帝,如果搞不清楚百姓为什么过的苦,那么王朝覆灭是正常的。 正如历史上的崇祯,估计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过加了一点点赋税,一亩亩产两百斤的地,只收十几斤的粮食,百姓却会造反。 就眼下来说、朱由检十分明白崇祯朝的弊病。 要抢救明朝,从天启年间或许还有可能,但是从崇祯年间的话,还不如直接投身做流寇。 朱由检如果没有记错,大概从崇祯元年开始,小冰河期爆发的大旱灾会连续持续二十年,波及范围包括甘陕、河南山西、山东、北直隶、湖广北部等等地区…… 除了辽东和云南两个地方,其他两京十二省,都将会爆发波及全省、乃至半个省的大旱情。 河北、河南、山西、陕西、山东,这些地区都连旱5年以上。 这连续二十年的旱情,洪涝、瘟疫,实际波及人数超过六千万。 这样的天灾下,就是换朱由检的老祖宗朱元章来,估计也是任由天下糜烂,最后从南直隶和北直隶发兵,重新打一次天下罢了。 第十二章 伸手锦衣卫 “难啊……” 待所有人退出寝宫,朱由检长叹了一声。 从明末来拯救明朝,这难度太大了。 远的不说,就单说明年。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因为萨尔浒战败的后续风波会持续发酵,首先就是由于石柱的白杆兵出川,最后于浑河全军覆没后,让永宁土司奢崇明有了机会。 兵部征调奢崇明率所部兵马援救辽东,而奢崇明趁机领步骑兵二万来到重庆。 他趁校场演武之机,杀死巡抚徐可求等军政官员20余人,发动叛乱,占据重庆,攻合江,破泸州,陷遵义,建国号“大梁”,设丞相、五府等官,全蜀震动。 第二年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也起兵反明,聚众十万,攻占毕节一带。 这一场叛乱规模宏大,极大的分散了明朝的人力物力,导致经费暴涨。 同时努尔哈赤也对不断在辽东攻城掠地,直到崇祯二年,才平定了这场史称“奢安之乱”的土司叛乱。 再之后就是大明全国大旱,成功陷入生命的倒计时。 因此、对于朱由检来说,眼下首要做的,就是先准备明年可能会爆发的奢崇明起兵。 至于怎么做,他心里已经有底气了,只是还需要和他的好皇兄商量一下。 这么一想、朱由检在寝宫等了一会儿,等太监将膳食端上来后,他在很短的时间里解决了五脏庙的问题,然后就准备出门。 锦衣卫见状、连忙让东宫的内宦准备好了亲王乘坐的象辂。 象辂、这是一种象牙做装饰的马车、它用一匹马拉拽,在曾经是帝王的用车,到了明代后成为了亲王在宫中的交通工具。 在明代、皇宫之中的交通工具繁多,各个阶级能使用的工具也有礼制上的规定。 宫中、最高级的叫大辂[lù],其次叫玉辂。 这两种都是极为正规的场合才用,装饰都是极尽豪华,驾车用的是两头大象。 第三、四等的车辇叫大、小马辇,分别用八匹马和四匹马拉车。 再下一等是步辇,也就是人拉的车,步辇中又有一个稍小的层次,叫大凉步辇,常常在夏天使用。 最下一等叫舆,也就是轿子。 以上七种车辇是明代皇帝专用的,其纹饰都有极其严格的规定。 这些都是在皇城内部使用的,如果皇帝出去,还有具服幄殿,也就是搭的大架子,用绫罗绸缎装饰,作为行动的宫室。 至于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的车驾等级要比皇帝的小,有辂及安车、行障、坐障四等;皇帝和皇后的辂只是礼仪用车,平常不用。 皇妃的只有三种,为凤轿,行障、坐障;没资格用辂。 除了以上这些身份,能使用“辂”这种规格工具的还有太子和亲王。 不过太子一般用金辂,亲王则是用象辂,这两个都是正式的礼仪用车。 在锦衣卫的帮助下,朱由检有点艰难的上了自己的象辂,打开了窗户便端坐在了辂中。 驾车的太监见状,便小心抖动缰绳,驱使一匹白马拉着象辂,带着朱由检向着主敬殿赶去。 象辂的身后,还跟着十二名锦衣卫,排场十足。 只是在他们才刚刚走出东宫大门的时候,一名锦衣卫总旗也从皇极殿侧门方向快走而来,见到象辂连忙行礼作辑。 “这么匆忙,怎么了?”朱由检掀起象牙做的竹帘,对锦衣卫总旗询问了起来。 这总旗见状,连忙上前对朱由检作辑、解释道: “殿下、陆同知派下官前来通禀殿下,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已经将康妃娘娘从乾清宫,移居到了哕鸾宫的仁寿殿。” “万岁已经在客氏的蛊惑下,提前入驻了乾清宫。” “……”听到陆文昭让人传来的话,朱由检微微皱眉,顿感不妙。 他本来以为自己那皇兄,对客氏顶多就是亲情罢了,可眼下看来,他没有听从自己的话,而是选择了客氏的话。 这么来说、就目前来说,自己的话语权还是比不上客氏的。 朱由检站在宫道上思虑,过了几秒后才开口道: “乾清宫是内宫,外廷官员不得入内,那眼下陆文昭在何处?乾清宫由谁在拱卫?” 总旗见朱由检询问,微微一愣,紧接着作辑道: “万岁移驾乾清宫后,便挺由客氏的安排,叫魏进忠领净军拱卫乾清宫,另外升任他为惜薪司掌印太监。” “陆同知被万岁安排巡视谨身殿,说是谨身殿距离乾清宫近,有事好传唤。” “另外万岁开口,若是殿下醒来,可去乾清宫。” “果然……”听到总旗的话,朱由检心中一悚,不由觉得幸好自己早上没有为难魏进忠。 就眼下来看、客氏对魏进忠喜欢得紧,而自己在朱由校的心里,地位应该和客氏差不多。 这里从朱由校虽然听了客氏的话搬去乾清宫,却依然让陆文昭巡逻距离乾清宫最近的谨身殿就能看出。 他进一步摸索出了自己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也就知道自己大概做什么事情,才会触碰到朱由校的底线了。 这么一想、他转头对负责驾车的太监说道:“去乾清宫。” “奴婢领命。”驾车太监听到这话,便引马前往了乾清宫。 他们驾车来到了皇极殿的右门,负责值守此地的锦衣卫见状,还是小心翼翼的向朱由检检查了腰牌和象辂。 他们开门放行,马车也进入了皇极殿后的大广场。 不过朱由检他们没有停留,只是一路越过了皇极殿、华盖殿、谨身殿,随后来到了乾清宫前的乾清门。 “吁……” 驾车太监将马车停下,随后取下自己坐着的马凳,搀扶着朱由检下车。 等朱由检下车的时候,这才看见乾清宫门,已经换了一批他不认识的净军太监。 陆文昭一直在这附近等着朱由检,见象辂的出现,便一路快走上来,撑伞为朱由检遮阴,并解释道: “殿下、内廷被王安和魏进忠、客氏三人把持,勖勤宫的内宦进不去……” “……”听到这话、朱由检微微皱眉,随后对陆文昭开口道: “我先进去,谅他们不敢对我做什么,你就带人好好看着,另外好好操办南镇抚司。” “南镇抚司现在还有多少人?标定是多少人?” 陆文昭见朱由检这么说,轻声回答道: “按名录上来说是六百七十二人,但是这些年缺额眼中,还有不少人让别人冒名顶替出差,实际人数应该不足两百,另外南镇抚司已经欠响六个月了。” “那就从两百人里挑几个你能用的,北镇抚司那边也是一样。”朱由检堂而皇之的说道: “骆思恭那边若是敢为难你,跟我说一句就行。” “南镇抚司的俸禄、我等会会告诉万岁,让他从内承运库调拨银两。” “你要做的、就是把南镇抚司给我教好,告诉他们,他们忠心的人是谁。” “我不希望日后用上他们的时候,还有那种乱伸手的人!” 第十三章 恐怖的辽响数量 “下官明白……” 见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朱由检为他撑腰,骆思恭那方面的威胁就几乎没有了,而他只需要带好南镇抚司的六百人,再慢慢扩大就行。 他能看出、自家殿下需要的不止六百人那么简单。 “万岁宣五殿下进殿~~~” 突然、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乾清门门口,魏进忠吊着嗓子对朱由检宣口谕。 见朱由检看向他、这家伙还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我先进去,记住我说的。” 朱由检倒是沉得住气,丝毫不在意自己好皇兄对客氏的关心。 他交代了一句陆文昭,就走向了乾清宫门,宫门两旁的净军对着他作辑,他并不在意而是瞥了一眼魏进忠,朗声道: “皇兄既然给了你机会,就要好好使用,内廷的一些事情,你和王掌印好好看着办,别让一些对皇兄不好的事情再出现。” “奴婢知道,多谢五殿下提醒。”说着、魏进忠谄媚的为朱由检引路,并不敌视他。 说到底、他现在不过是靠着客氏的一条老狗罢了。 朱由校或许在意客氏的感受,但如果魏进忠敢在朱由检面前摆架子,朱由检完全可以让陆文昭把这家伙当场打死。 不过这没有必要,他要留着魏进忠,他之后要做的事情,总需要有人背黑锅,魏进忠显然是个不错的人选。 就这样、他在魏进忠的引路下,重新踏上了乾清宫的宫道,不过这次乾清宫的所有太监,都换成了东宫的太监。 “东宫太监,是你调过来的?” 朱由检走在前面,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走在他后半个身位,有些卑躬屈膝的魏忠贤也献媚道: “是奴婢调来的,客巴巴说内廷不太安全,奴婢就调来了。” “嗯、多注意李康妃和郑贵妃。”朱由检应了一声,便不再问其他的问题,而他们也走到了乾清宫门口。 不过让他尴尬的是,站在宫门口的他,看到的却是一个背对着自己,穿着单薄袖衫打底的朱由校。 此刻的他,正在对着一个架在凳子上的木头刨木头,昂贵的乾清宫地砖上,铺满了廉价木头的碎屑。 “皇兄?” 朱由检整理了一下心情,对于这个被称为木匠皇帝的朱由校喊了一声。 不曾想朱由校转身的时候,手里居然一手拿着刨子,一手拿着一本奏疏。 “弟弟来了?快来,帮哥哥我看看这奏疏。” 朱由校对着朱由检露出笑容,顺带招呼了起他,挥着手里的奏疏对他催促。 朱由检更是没想到、自己的好皇兄还能一手刨木头,一手处理奏疏。 实际上朱由检也是被后世一些网络舆论给带偏了。 历史对朱由校的评价作者杜车别一、舆论一直给他的灌输印象就是,朱由校大概是一个只会做木匠的皇帝,还是个文盲,喜好的除了做木匠,就是吃喝玩乐。 然而《明熹宗实录》中的朱由校却并不是那样,实录中记载朱由校御文华殿讲读的记载比比皆是,对军国大事亲自发表议论更是史不绝书。 从真正严肃的史料来判断,朱由校文化水平是高的,头脑也是聪敏的,他对军事、对用人的许多意见往往比他的臣下更高明。 大部分人印象里朱由校因为做木匠而不理朝政的说法得自于清人王士禛的《池北偶谈》: “有老宫监言:‘明熹宗在宫中,好手制小楼阁,斧斤不去手,凋镂精绝。魏忠贤每伺帝制作酣时,辄以诸部院章奏进,帝辄麾之曰:‘汝好生看,勿欺我。故阉权日重,而帝卒不之悟。’” 然而王士禛的《池北偶谈》记载的源头又当是出自明太监刘若愚在崇祯年间写成的《酌中志》一书。 《酌中志》的原文是:“先帝好驰马,好看武戏,又极好作水戏,用大木桶、大铜缸之类……” “当其斤斫刀削,解服磐礴,非素昵近者不得窥视,或有紧切本章,体乾等奏文书,一边经管鄙事,一边倾耳注听。” “百官奏请毕,玉音即曰:‘尔们用心行去,我知道了。” 从这里就能看出、朱由校心灵手巧,善于机械设计,精于建筑家具的制造,具有这方面的天才是事实,但说朱由校为了做木匠就不理朝政,这不过是辗转传闻之后,对事实的歪曲。 天启元年十二月的时候,内阁首辅叶向高曾经给朱由校上疏说: “我皇上聪明天纵,朝讲时临,真可谓勤政好学之主矣。但今之尝朝,既是套数具文,无关于政事。而日讲开陈,时刻有限,亦恐不能洞悉于义理之精微,古今政治之得失。” 也就是叶向高也承认天启很勤奋,经常上朝,也经常听讲,可他又担心朱由校会像万历和嘉靖一样退处深宫,荒废时间。 不过当他看见朱由校在内廷休息也会批阅奏疏的时候,会经常传谕,说明朱由校即便在宫内都是非常留神关心国事政务。 之后朱由校退居深宫也没有荒废朝政,只是懒得上朝了。 毕竟就明朝晚期的政治局面,上朝就是看一群人吵架,吵到最后还想不出一个解决事情的办法。 倒不如直接在深宫处理朝政,觉得事情可以就下旨,被内阁驳回就换一批听话的内阁。 因此、哪怕朱由检对明末历史有些熟悉,但作为一个需要工作的人,他不可能天天抱着《明实录》、《明史》来翻看。 他只记得住一些大事,个人的小事是很难记住的。 见朱由校问他意见,他也上前看了一眼。 【户部奏辽东新饷自万历四十六年闰四月起至泰昌元年九月止共发过一千五十一万五千七百二十三两有奇,尚积欠辽东饷银一百二十八万七千四百两,其余各边一百六十五万两,请帝发内帑犒赏九边沿途十一镇兵马。】 这奏疏很是新奇,当然、朱由检指的不是其中的内容,而是其中的文体,居然是繁体掺杂着简体文字。 “没想到明代就有把简体文字写在公文上的操作了,不过这简体文字和后世的简体文字还有一点区别……” 感叹了一声简体文字和繁体文字共用的奏疏后,朱由检就关注起了其中的内容。 第十四章 戚家军、白杆军 在朱由检手中、这是一份户部关于辽东军饷的财报,但其中的内容却让人瞠目结舌。 自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到泰昌元年九月,支出1051万5723两。 算下来,就是30个月,平均每个月35万两的支出。 按照边军兵一员、年12两,而在京卫所无家小者仅有56两的军饷来算,仅仅辽东一镇,每个月支出的军饷就能养35万大军。 当然、军饷不能这么算,毕竟培养新军的各种装备是十分昂贵的。 按照《纪效新书》中培养三个车营需要10万两白银来算,一个车营三千人、三个车营九千人,那么每年十万两的支出并不高。 每个月35万两,一年就是420万两,哪怕考虑到通货膨胀,物价翻倍,但420万两,也足够养21个车营,也就是63000名新军。 这还是用戚继光的标准来培养的新军。 如果这样的军队出现在辽东战场上,别说能不能守住辽东,就连建奴的祖坟都能给他扬了! 花了上千万两银子,却培养出了一支无法和后金正面野战的军队,朱由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会花费这么多钱,原因只有两个字“粮食”。 辽东自从高淮乱辽之后,辽人对明朝普遍不信任,宁可投靠蒙古和女真,也不愿意在辽东屯垦。 这是万历留下的锅,这件事情导致了辽人北逃,三百万辽人无法养活定额军队只有六万的辽东镇。 辽东没有足够的地方财政养活军队,就只能靠其他地方转移支付,而这个目标就放到了皇帝的内帑,也就是内承运库上。 自从努尔哈赤起兵后,明朝在辽东镇投入的银两,等于其他八镇加京营的总和。 这四百万两的缺口,只有靠皇帝的内帑填补。 明朝皇帝的内帑,每年收入是六百万两,占据明朝财政的20%。 不过内库大多数时候都需要补贴朝廷,例如朱由检老爹朱常洛刚上台就从内帑拨两百万两填补九边军饷。 可这样操作后,却需要户部和兵部再拿出一笔钱去买粮食,只因为明末的低温期,北方粮食产能不足。 同一时间,辽东一石粮食一两,南方江浙一带或许才560文,湖广只有380文。 那漕粮走漕运,还要被官员小吏拦吃卡拿,380文的粮食运到北方,价格飙涨。 熊廷弼麾下的辽东镇,每年所用420万两,有近三分之一都是花在了粮食上。 解决的办法也有,那就是直接从湖广买粮,沿长江走海运直接抵达辽东。 但没有人会这么做,也没有人敢这么做。 表面上,言官们说的是漕运两岸百万民夫需要漕运讨生活。 实际上、这里面可以贪污的银子,是每年数以百万计了。 崇祯时期就有一个沉廷扬主张走海运,前期也为北方省下了几十万两,不过那是崇祯已经把官员杀怕的情况下。 并且就算如此,沉廷扬还是遭遇到了天津卫、山东等地的官员威胁。 朱由检知道这事情怎么做,但是他却不能自己做,而且他也没有信得过的官员去做。 沉廷扬眼下不过是一个还在家中苦读的学子,朱由检也没有办法让他去做这件事。 他不可能看着朱由校贴钱去做这件事情,户部让朱由校犒赏,实际上就是赶紧还欠响。 但是这欠响发下去容易,能不能到九边士卒手上就难说了。 因此朱由检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臣弟以为,发响以昭告天下和边防士卒,传递皇兄对他们的重视,这是应该的,并且不能少,只能多。” “不过怎么发响、这是需要商讨的事情。” “那辽东镇、在永乐年间不过驻守七八万人,眼下却驻辽兵九万,客军七万,辎重民夫十万,总计二十六万。” “这些人马,人数虽多,战斗力却很差,而且很多士兵都是吃空饷,真正遇上战事的时候,就会遇到无兵可用的尴尬境地。” “臣弟的建议是、兵在精不在多,加上辽人从军者,往往不到一月就会北逃,因此可调客军驻守,想必熊廷弼也是这么想的。” “臣弟听闻、石柱土司秦良玉派遣了其兄秦邦屏、其弟秦民屏前往辽东支援,眼下已经行军至洛阳。” “石柱土司的土兵,虽然人数只有三千,但是战力斐然,当催促他们前往辽东,驻扎沉阳。” “如此、沉阳原先驻守的三万人马,可以裁撤老弱,只留五千人马,每年便可以省下三十万两。” “省下的三十万两,完全可以拨十万两,以石柱土兵为客军,每一士卒每年二十两的军饷让其驻守沉阳。” “另外再免去石柱需要缴纳的贡金,并免赋税三年。” “如此一来、这举措能为朝廷省下最少十六万两的银子。” “好!”朱由校好闻边军事宜,中午的时候被方从哲他们说着各种事情,吵得不耐烦搬到了乾清宫。 原因就是一群言官只知道争吵,却拿不出任何一个减少辽东军饷的方法。 却不想、这被朝中臣工吵得热火朝天的事情,居然这么简单就被自己的弟弟解决了。 由此、他看朱由检也不由更加顺眼了,心中更是问道: “弟弟说的这个方法不错,可还有其他的方法调换辽东镇的兵马?” “自然是有的……”朱由检苦笑,他感觉他把这些事情说了之后,辽东当地的军门会恨自己入骨。 那二十六万辽东兵马,大半部分都是缺额,被辽东当地将领拿来赚钱的东西。 朱由检这一番话,立马让他们少赚了二十几万两,任谁都不会高兴。 但朱由检面对朱由校的话,还是继续说道: “兵部调遣支援辽东的兵马中,还有一支浙兵,是戚少保侄子戚金在听闻萨尔浒开战时,出山所训练的新军。” “虽然是新军,但战力不弱于石柱土兵,人数更是有四千人。” “他们善于防守,也善于进攻,如果能调往辽阳,那么完全可以将辽阳当地的两万兵马裁撤。” “这两万兵马的军饷,可以为朝廷省下二十四万两。” “哪怕浙兵一人二十两来算,加上将官、辎重,顶多十五万两支出,因此可以为朝廷省下九万两银子。” 第十五章 千万两军饷的缺口 “还有呢?” 乾清宫内、朱由校被朱由检说的来了兴趣,抓住朱由检的手,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殿内的太监识趣的端来了两碗酸梅汤。 “还有……”朱由检苦笑道: “哥哥、弟弟只知道这么些了,再多,弟弟是真的说不出来了。” “额……”朱由校微微一愣,紧接着又笑道: “也是、朝中百官都商量不出来的事情,弟弟不过十岁便能想的如此通透,想来这种事情也很难。” “既然如此、那哥哥现在就下旨,先调石柱土兵和浙兵分别镇守辽沉。” “不可!”听到这话、朱由检极了,连忙制止道: “哥哥不可、这事情若是想成,必须派缇骑日夜加紧,催促两支兵马急行军。” “以客军的身份将他们调入辽东,等入驻辽沉后,再下令也不迟。” “为何?”朱由校微笑,显然是知道其中的门道,但还是想看朱由检说。 朱由检没办法,只能解释的通透道: “辽沉两镇五万兵马,若是眼下下诏,恐怕不出一月,就要全部逃入乡野,届时辽沉空虚,恐怕被老奴所占。” “此事当闷声细做、不让外人所知。” “只要这两部人马入驻辽沉,届时便是辽沉五万大军反叛,也能被轻易镇压。” “你就这么自信?”朱由校不由侧目看了一眼朱由检。 毕竟他口中说的,是人数加起来不过七千人的南兵,可以镇压人数五万的辽东兵马。 “弟弟不是自信,是了解南兵和北兵的战力。”朱由检无奈的解释道: “我朝兵马、向来是一方强、一方弱。” “早年北兵强,是因为北方的蒙古人不断叩边,加上女真乱边,因此常有大战,北兵也战力强大。” “只是李如松战死后,北兵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那李如柏,如今朝野说他通贼,可他居家二十一年,不知辽镇兵马败坏。” “萨尔浒一战、李如柏麾下的兵马早已不是当年李成梁留下的辽东铁骑了,非战之罪。” “因此、南兵并非比北兵强大,只是南兵中的石柱土司兵,和戚金所训练的浙兵强大罢了。” 朱由检的话、并不是为李如柏翻桉。 说白了、李如柏也不需要翻桉。 他本来已经退休二十一年,都六十八岁的年纪了,兵部突然让他复起,本质上就代表了无人可用。 李如柏在李如松帐下不过一个先锋,治军不严。 兵部不给他练兵的时间,麾下兵马还是前任总兵留下的。 一个六十八岁的老将,麾下全是别人的兵马。 结果就是他带着一群乌合之众紧赶慢赶,刚刚遇到后金兵马,还没下令摆开阵型,自己的大阵就乱套,践踏死了自己一方上千人。 萨尔浒之战、必然是有人出卖情报,但这个人不一定是李如柏,可能是被收买的辽人,也可能是李如柏的妻妾,更有可能是朝鲜方面的人。 熊廷弼自己都曾说:“辽人投奴甚多,城中多有间客。” 总之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太监高淮乱辽,导致辽人不信任明朝,而亲近蒙古和建奴的结果。 现在去想到底是谁出卖情报,倒不如想想怎么稳定辽东局势。 浙兵和白杆兵的实力,朱由检根本不用多想,只要朝廷下令,镇压辽沉两地的五万乌合之众,简直轻而易举。 在辽东、只要他们坚守城池不出,加上努尔哈赤眼下没有火炮,单靠这两座城池,就足够磨死后金上万人。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的想法可以被朱由校实现。 因此他看向了朱由校,而朱由校也在沉思。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道:“石柱土兵和浙兵的事情,我会让人去做的,倒是这九边军饷的事情,弟弟你还没有说清楚。” “依你之见,九边应该发响几何?是应该直接发完今年积欠的军饷,还是等等?” 朱由校还是在担心钱的事情,而朱由检对此只能解释道: “依臣弟只见,可以按照每镇士兵先发二两银子来还欠响。” “九边兵马、辽东镇26万,蓟州镇8万6000人,宣府镇驻军兵力8万4000人,这三镇总共43万人。” “大同镇驻军兵力76万余人,太原镇驻军兵力53万人,榆林镇驻军45万人,这三镇一共174万人。” “之后固原镇驻军兵力近6万人,宁夏镇驻军兵力约25万人,甘肃镇驻军兵力约4万人,这三镇一共124万人。” “因此,延边九镇一共72万9000人,按照每人二两银子,就是145万8000两银子。” “这次发响之后,尚积欠147万9400两银子。” “不过年关一过、又积欠1022万7400两银子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无奈苦笑,只因为他知道,这接近七十三万的人马里,只有不到二十万能打。 在防守长城之余,调动的极限就是十三万兵马,这也是松锦之战明军的家底。 哪怕裁撤了五万辽东镇的兵马,也最多是减少三十万两不到的军费支出罢了。 所以、在他报出这一长串的军饷后,朱由校的脸色立马就不好看了。 以明朝的财政来看,不过只有两千两百万石的米、麦,加上四百万两左右的杂项,几万两银子的商税,还有六百万两的内帑收入罢了。 不过、这其中养天下宗室的定额银两是一百五十万,地方还要截留三成,西陲、南边兵马还要支出六百万石的粮食。 这么一算下来,留给朱由校的,只有八百六十万石粮食,七百万两左右。 这样的财政收入,养九边七十三万兵马,上千万军饷,简直就跟做梦差不多。 所以明末从张居正死后开始,九边就经常欠响了。 对此、朱由检能做的,只有对朱由校安慰道: “哥哥不必担心、弟弟过些日子去御马监巡视,会想办法用皇店和皇庄为哥哥赚些银子的。” “噗嗤……”朱由校突然笑了出来,看着稚嫩的朱由检笑道: “御马监那十几万两银子,能起到什么用处?弟弟自己留着花吧。” 朱由校打趣着朱由检,可心里还是因为自己弟弟的话感觉十分温暖。 他不由握紧了朱由检的手,脸上笑的很是开心…… 第十六章 上直二十六卫 朱由校彷佛安慰小朋友的话,让朱由检有些无奈。 御马监能弄出多少银子,他心里也没有底。 但他需要的,是御马监手下的牧场、马场、皇店和皇庄。 只要有了这些东西,每年弄个几十万两那是轻轻松松,下面的太监有多贪,朱由检心里门清。 也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朱由校突然开口道: “不过、弟弟倒是对九边兵马熟悉的紧啊。” 他这话一说出来,朱由检心中一悚,连忙解释道: “一个月前,皇考让臣弟多看兵书,说是以后若是哥哥需要,可以帮哥哥出谋划策。” “喔?”听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笑道: “那你看了些什么?” “就看了一些九边各镇的兵马,还有各地卫所兵马,以及北直隶的三大营兵马数目和上直二十六卫数目和职能。”朱由检解释道。 “你连上直二十六卫的数目和职能都看了?”朱由校有些吃惊。 别说他、便是魏进忠等人,都有些吃惊。 毕竟上直二十六卫,算是驻守皇城和北直隶重要地方的军队,职能复杂,都能搞懂很不容易。 别说一般人,就是兵部非这些部门的人,也不一定能说清楚这些卫的职能。 朱由校起了考校的心理,不能朱由检回答,就连忙问道: “那你说说,三大营和上直二十六卫的数目,还有对应的职能。” “额……”朱由检顿了顿,接下来眼睛一转,彷佛小孩讨要赏赐般说道: “若是臣弟能回答出来,哥哥给我什么?” “呵呵、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对朱由检,朱由校十分没有架子,直接用我、甚至更亲昵的称呼回应。 朱由检倒是想好了要什么,直接回答道:“那如果御马监的四卫一营人数不够修皇陵,哥哥再给我调金吾四卫和羽林三卫的人去修皇陵。” “额……这个……”朱由校有些迟疑了,只因为金吾四卫和羽林三卫是上直二十六卫中,负责在皇城巡逻的军队。 尽管他们没有什么战斗力,只能像是锦衣卫的大汉将军一样充面子,但七个卫可以说将近四万人了。 和御马监不同,上直二十六卫,在朱元章、朱棣、朱高炽三人在位的时候,可以说只听从皇帝的指令。 但是从宣德年间开始,文官开始查手进入上直二十六卫。 到了眼下、上直二十六卫中,只有锦衣卫和御马监的四卫一营可以做到只听皇帝的命令。 名义上、尽管上直二十六卫还是听从皇帝的话,但实际上、他们更听从文官的话。 所以要从中一口气调走七个卫,就算是朱由校也不一定能直接点头,他只能商量道:“七个卫太多了,我给你调羽林三卫帮忙如何?” “那也行!”朱由检点了点头,他心里也没指望朱由校能调给他七个卫。 能讨到三个卫来修皇陵,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看着朱由检点头,朱由校也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问你了,你就把三大营和上直二十六卫的职能给报出来就行。” “好!”听到这话,朱由检整理了一下脑中的想法,过了一会儿便直接开口道: “三大营分别是五军营、神机营、三千营,但三千营于嘉靖二十九年被改名为神枢营。” “五军营原是我大明三大营军之最,由各省选调出来的精锐骑兵、步兵组成的大军。” “五军营每营一万两千人,分步卒五千六百人,骑兵三千人,辎重兵三千四百人,其中挽马两千匹,军马九千匹,营车一千辆,全军一共五个营,共六万人。” “神机营每营五千人,步兵3600人全配火器,炮兵400人,共四千人,装备火铳3600,盏口将军160位,全军四个营,一共一万六千人。” “之后再神机营中增设五千营,是为火铳骑兵,全营五千人,配火铳五千,军马一万五。” “神机营加五千营,一共两万一千人。” “最后的三千营,在改为神枢营后,营制几经变更,废除中军、左右哨、左右掖名称,设战兵营、车兵营、守兵营三处,执事营一处。” “神枢营设左右副将各1,练勇参将、参将、游击将军、左击将军各两位,分领十个营,总兵力包括备兵约七万人。” “三大营合计是十五万一千人,是保护京城及其周边京畿一带的人马。” 说到这里、朱由检不由在内心吐槽,估摸着这十五万一千人,连一万能野战的人马都没有。 要不然崇祯二年皇太极从喜峰口进中原的时候,早就被三大营收拾了。 “好……”听到朱由检居然能将三大营的编制说的这么清楚,朱由校先喝了声彩,随后对魏进忠道: “你看看、那兵部和京营戎政的人,都不如我这十岁弟弟了解京营,难怪只知道索响,不知道编制。” “万岁说的是,五殿下确实聪慧,而且比百官都要知兵。”魏进忠点头哈腰,献媚的夸赞着朱由检。 他的小心思很简单,朱由检一眼就能看出来,无非就是想借着客氏和自己,在朱由校手下坐稳位置罢了。 朱由检需要这家伙在日后帮自己背黑锅,自然不会反驳他,而是继续对朱由校道: “皇兄、上直二十六卫还说吗?” “说!当然要说了。”朱由校兴致勃勃,他在历史上本来就对边事极感在意,并且好纵马,可以看出他对于军事上的东西很有兴趣。 “那臣弟继续了。”见朱由校这么说,朱由检继续道: “亲军上直二十六卫,分别是:金吾前卫、金吾后卫、金吾左卫、金吾右卫的金吾四卫,他们负责守卫皇城北面。” “其次是羽林前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的羽林三卫,负责守卫皇城东面。” “再往下便是府军卫、以及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它们负责掌守皇城南边、以及巡警京城各门。” “之后的虎贲左卫负责宫城巡查。” “锦衣卫则是掌侍卫、仪杖、缉捕、刑狱,权利最大。” “旗手卫掌旗帜和军鼓,权利最小。” “之后的燕山左卫、燕山右卫、燕山前卫,以及大兴左卫、济阳卫、济州卫都是负责京城四周一些重要城池的守卫。” “通州卫则是负责掌守通州,顺带巡查通州粮仓。” “剩下的、便是御马监的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 “各卫各五千六百人,总计十四万五千六百人。” “如果再加上负责京城治安、火禁及其疏通渠道,打扫街道等事情五城兵马司的两万八千人。” “那么北直隶一地,驻守兵马是三十二万四千六百人。” 第十七章 皇五弟知兵 朱由检说完了北直隶的兵马编制和职能,让乾清宫内所有人都愣了愣。 因为就连他们,都没有想到、北直隶居然有这么多兵马拱卫。 突然间、他们就觉得自己十分安全了,并且他们看向朱由检的眼神,也慢慢的佩服了起来。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么多兵马职能、都是朱由检在穿越过来这一个月给搞明白的。 三十二万四千六百人,这是北直隶治安和军队编制的数目。 尽管这三十多万人里,连三万能打的人都弄不出来,但并不妨碍数目上十分唬人。 按理来说、哪怕这三十多万人里,只要有十分之一能打的军队,那么再加上蓟辽和宣府的兵马,皇太极就算冲进长城,也要被收拾的死。 可结果是,这三十多万人里,还真的连三万能打的军队都没有。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的有些觉得无语。 这三十多万人,虽然不能打,但是不妨碍他们拿军饷。 在京的官兵统一每年五两六钱银子,算下来就是每年开支181万7760两。 拿这么多银子,结果就能打打防守战,甚至连防守都做不好,真是…… 朱由检一时间不知道该骂什么,只能看向了朱由校,而朱由校则是呆愣着。 不止是诸多宦官,就连他这个新皇帝,也没想到自己所居住的北直隶,居然有这么多兵马拱卫。 一时间他不由觉得,辽东的努尔哈赤不过是皮藓之患,只要大明认真,很快就可以将他平定。 十六岁的少年人,想法就是这么简单,只是不知道、如果他看到自己手下三十多万在京兵马的模样后,还能不能这么高兴…… “好!”朱由校回过神了,为朱由检喝彩道: “弟弟果然如进忠说的一样,十分知兵。” “既然如此,那羽林三卫,待国丧之后,我就叫兵部调去昌平,帮弟弟一起为皇考修皇陵。” “谢哥哥!”听到这话,朱由检脸上立马洋溢了笑容。 朱由校看到后,也笑着拍了拍他的手,随后才反应过来时间不早了,于是问道: “用膳了没有?” “臣弟来之前吃过了,要是哥哥饿了,哥哥可以先吃,天色也不早了,臣弟就先回勖勤宫了。”朱由检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朱由校见状,倒也没有留他,而是笑着起身,对他安抚道: “明日是皇考国丧的开始,卯时六刻、记得不要迟到。” “臣弟知道了,那哥哥先忙,弟弟先退下了……”朱由检鞠躬作辑,然后慢慢退出了宫殿。 “进忠、你送一下皇五弟。”朱由校招呼了一声魏进忠,魏进忠也连忙跟在朱由检的身后,带着两名内宦送他出宫。 朱由校就这样看着几人离开,眼底那对弟弟亲善的笑意慢慢消退,到最后,他则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奏疏,想了想后还是决定先搁置一下。 他还没有搞清楚内承运库到底还有多少银子,发不发放还需要内承运库的清点送到他手上才能拍板。 也在他想着怎么处理边事的时候,朱由检已经在魏进忠的陪伴下走出了乾清宫。 陆文昭见朱由检出来,立马就迎了上去,而朱由检则是笑道: “陆文昭、这是魏进忠,你们日后可以多多亲近,毕竟你在锦衣卫,说不得日后魏进忠也会掌印东厂,你们同事到时候会少许多麻烦。” 朱由检这话说出,陆文昭连忙对魏进忠作辑,而魏进忠心里更是高兴的紧。 他眼下不过是一个清水衙门惜薪司的掌印太监罢了,东厂太监对于他来说可以说是高不可攀。 朱由检这话,变相说明他会支持魏进忠做东厂太监,但前提就要看他能不能爬上去了。 “多谢五殿下提携……”魏进忠对朱由检露着笑脸,不断陪笑。 朱由检则是微微笑着开口道:“虽然东厂太监可以,但听闻你毕竟没有读过书,怕是入不了司礼监。” “若是有些时间,闲暇时去去内书堂识字,听说你记性不错,想来也不会很难。” “多谢五殿下提点,奴婢会去内书堂学习的。”魏进忠被朱由检画的大饼乐的合不拢嘴,殊不知就算没有朱由检开口,他以后也会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是唯一一个没读过书的司礼监掌印。 “好了、我们走吧。”说着、朱由检在陆文昭的搀扶下上了象辂。 魏进忠一路赔笑,直到象辂走了几十步后,他才停下,目送朱由检和陆文昭离开。 等朱由检和陆文昭离开,他也收起了笑容,整个脸变得十分阴冷。 他身后乾清宫门的一个小太监快步上前,对着魏进忠行礼道: “公公,内廷咱们已经摸清楚了,眼下就是王安护着李康妃,您看咱们要不要……” 小太监说到模棱两可的时候突然低下了声音,而魏进忠而是懒洋洋道: “不着急、国丧还没有过去,我要是对那老家伙下手,恐怕会惹得万岁不舒服。” “先等等、容那老家伙再嚣张几天。” “那御马监呢?”小太监虚心问道:“御马监被万岁赐给了五殿下宫中的王承恩,没有御马监的四卫一营,咱们手里底子有些薄啊。” “御马监就别想了。”魏进忠微微皱眉,随后转身向着乾清宫走去,小太监紧随其后。 走了几步,魏进忠才开口道:“御马监咱们动不得,但刚才五殿下说上直二十六卫的时候,倒是给了咱家一下想法。” “御马监的四卫一营动不得,咱家还不能在上直二十六卫里插根钉子?” “公公高明!”小太监连忙拍马屁,可紧接着犹豫道: “但上直二十六卫,都是各个勋贵和文臣的人,咱们怕是插不进去手啊……” “有什么插不进去的。”魏进忠冷笑道: “金吾四卫和羽林三卫、府军五卫咱家插不进去手,燕山三卫和其他卫又在京外,咱家只能在旗手卫和虎贲左卫插手了。” 小太监闻言,连忙述说局势道:“剩下一个虎贲左卫的指挥使是英国公张维贤的人,张维贤会让步吗?” “嗯?”魏忠贤拖了长音,瞥了一眼小太监: “这东西可由不得他让不让步,只要万岁开金口,虎贲左卫咱家是手到擒来。” “但这东西不能由咱们宦官掌握,你想个法,去宫外找找,看看有没有想要寻个差事,没有背景的人。” “是……”听到魏进忠这话,小太监连忙颔首,表示知道该怎么做了。 至于魏进忠,他则是看向了乾清宫,嘴里不由的发出了得意的笑声…… 第十八章 国丧 “铛——铛——铛——” 清晨、天际便刚刚灰蒙蒙的发亮,京城的钟鼓楼就开始了作响。 钟鼓之声、让京城百万百姓都知道了,这是国丧的开始。 一时间,尽管所有百姓都不敢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滴咕。 尤其是一些做花柳生意和肉食生意的人,更是愁眉苦脸。 偌大的京城、在钟声响起的时候,百官们纷纷前往了皇城。 明朝的国丧、在皇帝去世的第二天,京城上班的官员要统一穿戴素服,乌纱帽,黑角带,赶赴内府去听候宣读遗诏。 这还不算完,各个部门的官员还要在自己的官署里面进行斋宿,还要前往几延殿,在殿中存放去世皇帝灵位的灵堂面前上哭一段时间。 这样的流程,需要持续三天。 由于朱由检的插手,移宫桉没有发生,李康妃已经被变相软禁了起来,而东林党也没有因为移宫桉而名声大噪。 朝中的势力还算是平衡,内廷在魏进忠、王安、客氏三人的制衡下,还算的安稳。 一大早的、朱由检就披麻戴孝,舍弃了华贵的象辂,徒步走到了几延殿。 由于朱常洛只有两个儿子活下来,加上朱由校是皇帝,不可能哭丧一整天,因此哭丧的任务,就落到了朱由检的身上。 按照流程,朱由校和内阁等大臣,只需要哭丧半个时辰就可以离开,前往文华殿处理政务去了。 倒是朱由检,不出意外的话、他需要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寸步不移的居住在几延殿。 知道了流程的他,属实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但没有办法,该做的还是得做,他就这样在几个太监和锦衣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几延殿外的广场上。 “呜呜呜……” “先皇啊……” “先皇啊……” 还没等朱由检进入几延殿,就听到了鬼哭狼嚎的哭丧声。 他转头看去、却是一群熟悉的人从宫门走来,一路撒白纸,一路哭嚎。 “这是干嘛?”朱由检对于明朝皇帝死后的流程还真的不太懂,当初万历死的那几天,他也是浑浑噩噩的,现在倒是有心思问别人了。 见他询问、一个二十出头的太监连忙解释道:“殿下、按照礼制、先皇驾崩之后,皇后妃嫔需要摘下首饰华服,从西华门开始哭丧,一直进入几延殿灵堂。” “由于先皇只有殿下和万岁,万岁又要处理政务,几延殿需要有人接待百官,所以殿下和万岁就不用了参加这流程了。” “这样啊……”听到旁边的太监解释,朱由检看了他一眼。 只见这个太监眉目清秀,看起来十分养眼,而他的名字、则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曹化淳! 对、就是那个曹公公。 只不过这是历史上的曹公公,而非武侠小说里面的曹公公。 历史上、曹化淳家境寒微,受“近君养亲”风气的影响,于十二三岁左右入宫。 因为他天资聪慧,勤奋好学,在内书堂受到良好的教育,诗文书画,样样精通,深受司礼太监王安赏识,并倚为亲信。 之后他被王安派往勖勤宫,陪伴侍奉朱由检。 天启初年,太监魏忠贤得宠弄权,害死王安,曹化淳受牵连被逐出北京,发配到留都南京待罪。 1627年朱由检继皇帝位,次年改元崇祯,曹化淳随即被召还,委以重任,平反冤桉。 因办事得力,他深得崇祯皇帝的信任和倚重。 明朝灭亡时顺天府杨博,宛平杨时茂等分别上疏参告曹化淳“开门迎贼,贼入城,挺身侍从,今清入都,又复侍从,此卖国乱臣,虽万斩不足服万民心。” 然而当年曹化淳已经归养老家六年了,可以说被诬陷的十分冤枉。 朱由检因为手底下没有人可以用,就叫王安把曹化淳提前送给了自己。 没曾想这家伙和历史上记载的差不多,还真的天资聪慧。 相比较王承恩的木讷,曹化淳手段娴熟,并且熟知各种礼法,倒不失一个好帮手。 朱由检还挺满意他的,因此他在解释后,便往那个长长的哭丧队伍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记忆中的李康妃和郑贵妃。 “李康妃和郑皇贵妃怎么没有参加哭丧?” 朱由检突然发问,曹化淳却并不慌乱,持着拂尘毕恭毕敬回答道: “听说是惜薪司掌印太监魏进忠传万岁口谕,不让两位参加先皇的国丧。”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也懒得去想是自己哥哥的想法,还是魏进忠的想法,他直接走进了几延殿,随后走到灵堂前。 这时、两个小太监连忙从左右靠近朱由检,为他搭上两个蒲团,掀开裙摆。 朱由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直接就跪在了蒲团上。 他一连磕了几个头,都磕在了前面的那个小蒲团上,随后起身走到了几延殿的大门口。 曹化淳让小太监端来了桌椅,还备上了糕点和茶水,朱由检就坐在椅子上,准备开始接待百官了。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最先出现在几延殿宫门的,是内阁的方从哲,刘一燝,还有六部的尚书、侍郎、员外郎等等官员,乌压压的像是约好了一样,两百多人一起来吊丧。 “五殿下……” 方从哲隔着老远,就率先作辑行礼,朱由检连忙回礼,而其他百官尽管看不上朱由检,却不得不纷纷行礼。 朱由检一个个的回礼,随后说了一堆好话,无非就是说什么百官辛苦之类的场面话。 场面话一说完,他就闭口不谈其他了,任由百官进入几延殿,在殿内行礼的行礼,哭丧的哭丧。 他们都是披麻戴孝,在行礼之后退出几延殿,官职小一些的在门外交谈着需要解决的公务。 官职大一点的、例如内阁阁臣、六部尚书、六科给事中等人,则是在几延殿内,等着朱由校出面哭丧后,和朱由校前往文华殿商讨国事。 朱由检也不进去几延殿,就在殿门口坐着,时不时吃点糕点,喝两口贡茶。 还别说、这上贡的贡茶喝起来就是清新爽口,末了还会有些回甘,比朱由检前世喝的那些山茶品质高了不少。 他就这样等待着自己好皇兄的出现,时不时还观察了一下站在殿门抱团谈事的官员,细细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十九章 倔老头杨涟 “刘侍郎,听闻淮北饥荒,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几延殿门口,一个抱团的人群中,一名工部的员外郎询问着户部的官员,那户部官员也叹气道: “唉、多事之秋啊……” “十天前、饷司杨文弱奏言,说淮北居民食尽草根树皮,甚或数家村舍,合门妇子,并命于豆箕菱秆。” “南直隶户部拨粮让百姓南下,不曾想渡江后,灶户在抢食稻,饥民在抢漕粮,所在纷纭。” “镇江一地,斗米飙涨至百钱,苏州和松江等地,更是飙涨至百三四十而犹未已。” “江南的粮商盼不到四川和湖广、江西的粮食,店铺罢市,小民纷纷屯粮,惹得江南人心惶惶。” “照这样下去,估计今年的漕粮恐怕要延期了。” 那户部的刘侍郎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叹气,旁边的官员也是愁眉苦脸。 这一小团人、显然是忧国忧民的官员,而在他们不远处,还有三四团谈笑风生的官员,似乎对淮北大饥并不在意。 略显尴尬的是,这小团人,正是后世人人喊打的东林党,而旁边那三四团官员,则是齐、楚、浙、秦等几党的官员。 朱由检就坐在椅子上,吃着糕点,喝着茶水,打量着这群人。 看到了这样的风气后,心里也不由感叹,怪不得杨涟等人被杀时,京城百姓会纷纷落泪了。 合着眼下的东林党还是白莲花,还没有变成之后的贪官污吏。 “任何党派前期都是想着为国为民的,伟人这句话诚不欺我啊……” 朱由检心里感叹着,而这时几延殿内部也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吾皇万岁……” “好了、都起来吧。” 几延殿内响起了推金山倒玉柱的声音,朱由检听到后,连忙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粉末,便向着殿内走去。 “皇五弟呢?” 几延殿内、朱由校看了一眼四周,疑惑开口。 “五殿下正在……” “臣弟在这里。” 方从哲还想回答朱由校的问题,却不想被人打断,朱由检从十几名官员外围挤了进来,举着手提醒着自己的位置。 一些官员还在想是谁这么没有礼数,却在转头看到是朱由检时,连忙推开,给他让出了路。 朱由检好不容易挤进来,立马就看见了身着素服的朱由校,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王安和魏进忠。 朱由校见到朱由检,脸上挂起了笑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吾等一下要和方阁老还有诸位臣工前往文华殿处理政事,几延殿就拜托弟弟你了。” 由于眼下地点是外廷,并且四周还有大臣,朱由校也就没有说我,而是用了吾来做自称。 朱由检见状点了点头,作辑道:“皇兄操劳国事,请多多注意身体,千万别累着。” “嗯,弟弟放心。”朱由校笑的很开心,随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对兵部尚书张问达开口道: “吾听闻御马监的兵丁缺额,只有不足两万人,想来这点人修建皇陵是不够的。” “吾想要调羽林三卫前往昌平修缮皇陵,不知道张尚书以为如何?” 悲哀…… 看着眼前的一幕、朱由检心中只觉得憋屈。 明明上直二十六卫是皇帝的亲军,结果眼下朱由校调其中的三卫,还需要告诉一声兵部尚书,真让人觉得憋屈。 这就是晚明的真实写照,明朝皇帝从明孝宗朱佑樘开始,就慢慢把属于自己的上直二十六卫兵权给分给了文官。 好在明武宗朱厚照牢牢抓住了御马监的四卫一营,不然估计眼下朱由校得做一个光杆司令。 “臣……”张问达见朱由校开口,连忙作辑想要答应。 “不可!”突然、又有人打岔了他的话,而站出来的人还是那么熟悉。 站出来的人,还是兵科右给事中杨涟,而他也在站出来后,义正言辞道: “我朝自成祖以来,便限制了藩王手中兵马。” “本来万岁调御马监兵马给予五殿下修建皇陵,已经是违反祖制了,眼下又要调羽林三卫给五殿下。” “数万兵马的调动,居然给予一名十岁黄口小儿,万岁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杨涟的话,让几延殿内的群臣无语了。 同为东林党的内阁次辅的刘一燝更是隐晦的踩了踩杨涟的脚,想提醒他新皇刚刚继位,别落了新皇的面子。 却不想杨涟更来劲了,直接继续作辑隆声道: “臣不知道万岁有没有看臣递上去的奏疏,九边欠响近三百万,老奴又在辽东北部接连叩边,六月更是出动数万大军,“黄盖映日,旌旗映空”直逼沉阳。” “若不是总兵官贺世贤守城有功,沉阳已经被叛军攻下了。” “眼下快要入冬,将士们连去年的饷银都没有拿到手,万岁就不觉得羞愧吗?!” 杨涟的话里话外,都是为国为民的愤慨,但他的语气着实有问题,连朱由检这个后世被数落的跟孙子一样的扶贫干部,都有些皱眉,更别提朱由校了。 此刻的群臣都眼观鼻、鼻观心,魏进忠的眼神更是恨不得把杨涟活剐了。 倒是朱由校,虽然微微皱眉,但紧接着又语气和善的开口道: “杨给事中的奏疏,吾自然是看过了。” “吾不仅看了,还是与皇五弟一同看的。” “对于发欠响一事,皇五弟向吾陈述了九边各地的编制和兵马,又梳理了北直隶的上直二十六卫兵马和三大营、五城兵马司兵马。” “最后向吾献策,可按照每人发欠响二两,先渡过今年,来年争取漕银到了再补全。” “但诸位也应该知道,我朝九边共七十二万九千人,哪怕一人发二两银子,也是一百四十五万八千两。” “年初皇祖父发响两百万,上月,皇考又发响两百万两,眼下兵部与兵科又要吾发响一百四十五万八千两,内帑确实有些吃不消。” “眼下御马监各地皇庄、皇店还有内承运库金银花的税银都没有运到京城,因此吾认为,可以往后延迟一个月。” “一个月后御马监和金银花税银运到京城,再发响一百四十五万八千两。” 第二十章 索要羽林三卫 朱由校的话说完了,内容几乎无可挑剔。 并且在其中,更重要的信息是,这无可挑剔的发响方式,居然是群臣认为不知兵的朱由检献上的。 十岁黄口小儿便对九边之事如此了解,实属不易。 这下子,许多对朱由检抱有偏见的人,都对他改变了想法,只是朱由检却十分心虚。 刚才朱由校的话中,大部分是他献策的确实没错,但他的想法是有缺陷的,因为没有考虑到内承运库能不能负担这笔军饷。 结果朱由校不仅将他的缺陷圆上了,还将整个事情的功劳都推到了他的头上。 一时间、朱由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人护着自己的感觉……还挺不错。 “既然如此、那么兵部和兵科,会将消息传给各边,相信有了万岁的承诺,边防将士在战事上,必然不会辜负朝廷。” 杨涟也消气了不少,语气委婉了一些,这让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再驳回朱由校的旨意了。 却不想杨涟刚说完上一句话,下一句却是: “可即便如此、将守卫皇城的羽林三卫调给五殿下,还是有些不妥。” “五殿下既然知兵,修皇陵又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万一五殿下练兵,自昌平进攻京城,又当如何?!” “你大爷!”朱由检几乎快骂出来了,群臣的脸色更是憋成了猪肝色。 哪怕是有些好脾气的朱由校也不由脸黑了些,而魏进忠和王安更是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了杨涟。 古今往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皇帝和藩王的面,骂藩王会带兵造反的。 并且这个藩王还只有十岁,十岁藩王造反?千古可曾有过? 此刻、哪怕是朱由检再怎么被朱由校宠溺,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道: “训练军队是应该的。” 此话说出,群臣心中一悚,连朱由校也是微微皱眉。 可下一句、朱由检就解释道: “将士前往修皇陵,是为了体恤百姓,不用百姓发太多徭役。” “但如果只让将士修皇陵,而荒废了演武和武备,那么这被称为选锋的人马,岂不是成为了穿上甲胃的民夫?” “臣弟以为、若是杨给事中不放心,完全可以由兵科派出一名官员,对昌平的兵马监管。” “只要臣弟有一丝不轨,那官员可斩……” “好了!”朱由检话还没有说完,朱由校就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不吉利的话就别说了,吾相信弟弟,弟弟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便是,至于杨给事中既然不放心,那么就派杨给事中前往昌平监督皇五弟吧。” 一句话、变相等于把杨涟发配到昌平修皇陵去了。 群臣微微瞥了一眼杨涟,用着惋惜的眼神看着他,倒是杨涟听到后一身正气道: “谢万岁成全,臣必当好好监督五殿下!” 难以想象、四十八岁的杨涟,居然在面对这种类似发配的结局下,坦然接受了朱由校的旨意,这里连朱由校都没有想到。 他本想撤回旨意,但却见旁边的朱由检疯狂点头,眼神还不停示意,似乎这样处理很不错。 “既然如此,国丧之后你就收拾收拾,和皇五弟前往昌平修缮皇陵吧。” 朱由校只能摇着头叹气说道,而杨涟更是下跪感谢朱由校给他这个机会。 旁边的大臣看他像是看傻子,倒是朱由检心里喜滋滋的。 “去了好啊,这次一去,我让你几年都回不来。” “到时候你这个东林领袖在我手上,我倒是看看东林党怎么起来。” “党派小才好控制,才更容易清廉,保下你这个小老头,免得你在京城干什么傻子,被砍了还得我费心思让东林党不走歪路。” 朱由检在心里喜滋滋的笑着,甚至已经想到了把杨涟和东林党绑上自己的贼船。 “好了、既然这样,尔等便与吾一同前往文华殿吧,至于几延殿就靠弟弟你了。” 朱由校眼神略带歉意的看着朱由检,朱由检则是连忙点头: “为皇兄分担,是臣弟的分内事。” “嗯……”朱由校看着朱由检耍宝的样子,难得笑了笑,随后便带着群臣前往了外廷的文华殿。 倒是朱由检,看着能管自己的人都走了,又慢悠悠的回到了殿门口,一口品茶,一口糕点,旁边还有锦衣卫帮忙打着伞你,小太监扇着风,舒服至极。 他就这样渡过了漫长而又繁琐无聊的一天,末了到黄昏时,他才对曹化淳说道: “你准备准备、等明天一早前往御马监,和承恩一起帮我把御马监所有贪污的太监都抓起来。” “我会让陆文昭跟你们一起去,所有太监抄家,一成分给底下太监和锦衣卫,两成分给你们,剩下的七成都弄成账本交给我。” “奴婢领命。”曹化淳心里一紧,他知道朱由检口中让陆文昭跟着自己去是个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让自己监视王承恩,再让陆文昭监视自己,说不得陆文昭还有人被监视。 “这位真的只有十岁吗……” 曹化淳突然有些紧张,但一想到帮朱由检办事,居然可以拿到银子,他又放松了下来。 “罢了、就当少捞点了。” 曹化淳叹了一口气,而朱由检也对旁边的锦衣卫开口道: “去告诉你们陆同知,明天一早带着他那一百人去帮御马监查贪污的太监。” “另外你们也听好了。”朱由检对其他几名锦衣卫大声道: “若是在查抄过程中看到了有人手脚不干净,可以在日后写张条子,隐晦的给我。” “手脚不干净的人,我会帮你们处理,而他的家产,则由检举的人和孤平分。” “卑职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所有人先是一喜,接着一惊,纷纷不由看向了自己左右的人。 朱由检见状,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吃着糕点,时不时喝一口茶。 他看着远方吊丧离去的百官,嘴角带着笑意,而同时、正在文华殿处理政务的朱由校看着安分的内阁,也嘴角微微勾勒的一抹笑容…… 第二十一章 清算御马监 国丧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朱由检回到了自己的勖勤宫,好好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曹化淳和陆文昭就带人出了宫,而朱由检也轻车熟路的前往了几延殿,继续接待着每日前来吊丧的百官。 时间慢慢流逝,这种无聊而平稳的日子,让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国丧三天后,百官们不用再穿素服了,而是换成了成服。 成服又叫盛服,是国丧大殓之后,亲属按照与死者关系的亲疏穿上不同的一种丧服。 百官们穿上了成服后,继续到几延殿进行哭丧和吊灵,而这个流程需要一直持续到皇帝下葬才能结束。 成服的穿戴也是有考究的,需要穿戴二十七天才能脱下,如果不按规定穿戴成服,那么很有可能面临杀头的罪过。 朱由检还是身着素服,搬着桌椅坐在几延殿门口,每日就是糕点茶水,偶尔换换水果和冰饮。 朝野上下看似平静,实际上只是隐藏在水下的危险罢了。 朱由检知道、在国丧结束后,对于他便宜老爹朱常洛的死,百官们一定会争论出一个结果。 哪怕这件事和大部分文臣无关,但只要和“红丸桉”牵扯到的官员,都会被流放的流放、下野的下野。 不过这一切,和眼下的他并没有关系,他需要做的,就是每天在六部、六科、内阁大臣和朱由校前来的时候,卖个乖,然后老老实实守孝就行。 三天的时间,陆文昭他们还没有把御马监贪污太监和各地草场,皇店、以及货物库存的账本交到他手上。 他倒也不着急,只因为他知道,这账本越久出来,就代表御马监牵扯的人越多。 “多点好啊,多点,抄家的银子才能多点……” 朱由检笑着在心里滴咕,顺带就这样熬到了国丧的第四天。 不过到了这一天,前来吊丧的官员有些多了,他也好奇对旁边的勖勤宫太监问道: “今日怎么了,怎么这么多前来叩拜的官员?” 太监听到后连忙微微鞠身回应道:“殿下,想来是外任的地方官员回京了。” “按照礼制、外任的地方官员在接到国丧的讣告诏命之后,也得穿戴素服,乌纱帽,黑角带,并且还得来四次叩拜。” “他们念完诏书后,还得哭一顿,然后再磕四个头,而且三天之后,还得换上成服,每天早上起来还得点上三炷香,然后哭一顿,三天之后才能结束。” “是吗?”朱由检略感无语,对明朝这繁琐的礼制十分不舒服。 他对着那太监继续问道:“这国丧期间,除了官员和朝廷比较忙之外,民间有什么禁忌吗?” “自然是有的。”太监行礼回应道:“首先是民间不能有喜庆的活动,赌牌九、寻花问柳、踏秋嬉戏都是不能的,甚至衣服也不能太过花哨。” “若是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看到,少不得要被说教,罚些银钱。” “另外官员百姓不能在国丧期间嫁娶闺女,民间不能饮酒和吃肉,只能吃素。” “还要停办一切祭祀典礼,直到百日之后,才能解除。” “另外天下寺观会接到口谕,要求各鸣钟三万杵,禁屠宰四十九日。” “这么麻烦啊……”朱由检前一秒还在咂舌,却一秒却忍不住自嘲了起来。 只因为他这几天还天天叫人给自己弄荤菜,想来自己都如此,恐怕寻常百姓在家里也是偷摸着吃肉。 这么一想、他倒是没有什么负罪感了。 他就这么继续在几延殿接待百官,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国丧的第七天,而这一天朝廷也算发生了一件大事。 首先就是朱由校更换了一些六部尚书和内阁阁臣,其次就是黄河称水,发现水浊沙重,可能有地方决口、亦或者来年旱灾的风险。 对于后者、经验老到的方从哲倒是立马派甘陕与河南、南直隶的官员前往巡查。 由于黄河改道,在明朝这两百多年中,黄河并不是流入渤海,而是向南迁移,夺淮河河道,流入了东海。 这也就导致了,南方多洪涝,经常出现洪涝后饥荒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与眼下的朱由检没太多关系,唯一和他有关的,就是在王承恩、曹化淳、陆文昭三人出了京城的第六天后,陆文昭率先回皇城,并带来了御马监的账本。 “殿下、卑职不辱使命,抄家的过程中,卑职一直监管者手下的兄弟,所有银两、田亩、宅邸都在账本上了。” 黄昏时刻、陆文昭带着账本来到了勖勤宫,朱由检刚吃了晚饭他就递上了账本。 擦了擦嘴、朱由检接过了账本,翻开查看,同时心不在焉道: “抓了多少个犯事的家伙啊……” “一共一百二十七个,贪墨的银两在87万4723两346钱。”陆文昭老实的回禀。 “多少?”朱由检被吓了一跳,他还真的没想到御马监的太监胆子这么大。 “87万4723两346钱,另外还有牧场6万4971亩,耕地2万5322亩。”陆文昭低着头回应,然后继续道: “这些太监还为自己置办了不少宅子,一些人还在老家也弄了不少田亩和宅邸,手下的人追查了三天才弄了个清楚。” “那些宅子有三百七十二处,在京一百四十五处,京外两百二十七处,卖了之后估计能有个十几万两。” “那就是说、东西都加起来,恐怕有上百万两了?”朱由检翻着账本,心里烦躁。 过了几秒他才开口道:“动物若是光吃不胖,那是肚子里有蛔虫。” “百姓若是勤劳而不富裕,那是他们身上有太多的吸血虫。” “陆文昭、你说我说的对吗?” “对,殿下所言极是!”陆文昭连忙点头,而朱由检则是放下了账本道: “御马监的牧场和耕地还没有统计好吗?” “那个或许需要一些时日。”陆文昭小心翼翼道: “毕竟丈量田地和草场、皇庄需要不少时间,倒是皇店已经统计出来了。”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另外一本账本,双手呈上道:“您请看……” 第二十二章 富得流油的御马监 皇店、这机构始于明武宗朱厚照,主要设在北方商贾众多、交通便利的城市和地区。 皇店的经营管理者、一般由皇帝直接委派。 开设皇店的目的主要在于营利,具体营业或为茶酒店,或为牙店(中介)、货栈,或用作娼优所居的花酒铺,有的则用来征收商税。 正德年间、皇店中仅“宝和六店”,一年所征之税即达数万两。 不过皇店经管官员京城凭借权势,随意拦截商贾,横征暴敛,敲诈勒索。 嘉靖年间曾一度革除京城内外皇店,并对作恶者严加惩处,但万历后期,由于战事不断,所以皇店又不断增加,害民日益严重。 在朱由检看来、这是一个管理还,就能赚不少银子的好门路。 在勖勤宫中、陆文昭递出了账本,嘴里还说道: “王掌印让人查了查皇店,一共一百五十七所。” “其中有茶馆二十三处、酒楼二十七处,牙行三十九处、货栈二十一处,花酒铺二十二处,金银店五处,税店二十处。” “这些皇店的账目,大多被做了手脚,好在南镇抚司有不少人对于做账熟练,很快就查处了其中的猫腻。” “这些管理皇店的太监,每年从中谋取银两超过八万两,着实可恶。” “若是无人贪墨,每年能收到手上的银子,应该在十七万两左右。” “皇庄和草场、耕地虽然还没有把账做完,但想来收入也不少。” “草场应该不低于四十万亩,耕地不低于五十万亩,皇庄不低于一百五十万亩。” “另外御马监每年给内承运库供上二十几万两,但眼下看来,实际收入在六十万两左右。” 陆文昭小心翼翼的说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正在喝茶的朱由检,生怕自家殿下暴怒。 “把那些贪污的太监砍了吧。” 让陆文昭没想到的是,朱由检脸上不喜不悲,澹澹的说了这么一句,平澹的像是杀鸡一样。 他早就知道御马监的太监贪污成性了,陆文昭说出的数目,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御马监征入的白银为二十三万两,这数目从弘治年间开始就十分稳定,正德时期突然涨到了三十几万两,之后就继续变成二十几万两。 然而明末大量白银涌入明朝,挤兑货物,形成了通货膨胀。 按理来说、御马监的收入应该是翻倍才对,却不想减少到了十几万两。 现在看来、不是生意不行,是贪吃的虫子太多了。 既然虫子多,那么杀虫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看了一眼陆文昭手上递来的账本,随后说道: “银子分给下面人没有?” “额……这个,还没有。”陆文昭有些汗颜。 由于朱由检让他们互相牵制,因此谁都不敢率先开口说分银子的事情。 毕竟这么大数额的一笔银子,若是分下去,按照南镇抚司才几百个人,哪怕只有一成,他们也能人手分个一二百两银子。 这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这会儿京城一间三进三出的大宅子才六七百两。 要是真的换算,这两百两银子,最少等于后世四五百万了。 不过对于这银子,朱由检却喝着茶道: “行了、就按之前说好的,你和承恩、化淳分两成,其余人分一成。” “剩下的七成中,留下两成放在御马监,剩下的五成准备押运进承运库。” “这些账本,你等一会都去乾清宫告诉一声皇兄,银子的事情,就是只抄到了六十万两,留了十七万两放御马监。” “剩下四十三万两就当是我对皇兄下个月发响的帮忙了,记得跟皇兄说一声,叫人给我送点贡茶,勖勤宫的茶不好喝。” “殿下?”听到朱由检这话,陆文昭愣住了。 这可是赤裸裸的分猪肉啊,结果朱由检把猪肉分给他们了,自己把责任担了不说,还把银子都送给了朝廷用。 这一刻、陆文昭差点以为这是包青天下凡了。 不过下一秒朱由检就反应过来了,顺带说道:“对了、那银子的零头,叫人送到勖勤宫来,我手头没银子吃饭了。” “……”陆文昭着实有些无语,不贪大头贪小头,自家这位殿下,属实有点…… 一时间、他不知道找出什么词来形容,而朱由检也抬头看了一眼他道: “你留着干嘛?今天宫里不管饭。” “额……卑职告退……”见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连忙起身拿起账本向后退出宫殿,只留下了喝茶的朱由检和其余的一些小太监。 等他退出去,朱由检才抬头道: “勖勤宫的人,等那零头的银子到了,每人去支个一百两,日后有人给你们送礼,跟我说一声。” “不是不让你们收,你们总不能收了不告诉一声自己的主吧?” “奴婢谢恩!”听到这话、勖勤宫的六名太监和五名宫女立马跪下谢恩,而朱由检则是摆手道: “都出去吧,记得明早叫我起床先弄个早饭,连续几天没吃,肚子饿的紧。” “奴婢告退……”朱由检的话说出来,十一个太监宫女连忙配笑着退出了宫殿。 朱由检则是吹着茶水,慢慢的喝着,心里高兴的,哼起了小曲。 把钱送给自己皇兄,增加感情是小事,不犯大错才是大事。 朱由检相信、以眼下锦衣卫的实力,要想把御马监的事情搞清楚,实在太简单不过了。 与其被人说出来,倒不如自己老实交代。 被截留分下去的二十几万两银子,就当是自己吃下去了。 哪怕被检举,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殊不见朱由检洛阳的那个二大爷,每年几十万两几十万两的吃呢…… 更何况朱由检还堂堂正正的在御马监留下了十七万两银子,他自家那个皇兄脸皮薄,肯定舍不得要。 “哼哼……”想到开心处,朱由检又哼了起来。 小曲悠扬,传出了勖勤宫,而走出勖勤宫的陆文昭,也很快带人回南镇抚司,连夜改了改账本,并叫人明天一早押送四十三万两前往皇城。 正在文华殿为九边饷银头疼的朱由校,还不知道朱由检闷声不吭,直接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第二十三章 兵部又来要银子了 “多少?四十三万两?” 第二日、当陆文昭拿着改好的账本送到文华殿的时候,正在上课的朱由校被说愣住了。 他的内帑一年收入也不过六百万两,结果自家弟弟去了御马监没几天,就给自己送来了四十三万两,朱由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别说朱由校,就是被安排来给他上课左庶子讲官孙承宗都不由发愣。 见状、陆文昭只能微微鞠躬回答道: “回万岁、五殿下命王承恩、曹化淳与南镇抚司检查御马监诸位太监。” “最后查到犯事太监和胥吏127人,所查抄的银两总计六十万两,另外还有牧场6万4971亩,耕地2万5322亩。” “宅邸三百七十二处,在京一百四十五处,京外两百二十七处。” “宅邸、五殿下说不日清查完皇店后,挂到牙行出售,想来应该能卖个十来万两。” “至于所查抄的银两,因为御马监开销,五殿下截留十七万两,命臣押运四十三万两入京,已经交由内承运库贴条了。” 陆文昭回答的井井有条,将朱由检想说的全部都一五一十说给了朱由校听。 当然、被分猪肉的那二十来万两是不能说的。 反正这话说出以后,站在朱由校旁边的魏进忠牙都咬碎了,他没想到御马监这么赚钱。 倒是讲官孙承宗听后,为朱由校高兴庆贺道: “贺喜万岁,有了五殿下押运的这四十三万两,想来对半月后发响能减轻不少朝廷的压力。” “臣听兵部说、月前熊廷弼裁汰老弱、查空饷,为朝廷减少了不少负担,眼下辽东只有大军十六万。” “一下子就减了二十万军饷,实在是朝廷之福。” 孙承宗所说的、是朱由校早就知道的事情了,不过他对孙承宗敬重,虽然早早知道了,但见孙承宗说起,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侧头看了一眼魏进忠询问道:“忠贤、夏税的漕银入账没有?” 朱由校称呼魏进忠为魏忠贤,只因为前些天客氏吹了些耳边风,他便给魏忠贤改了名字。 这件事情、朝野上下差不多都知道了,类似杨涟等人并没有说什么,因为此刻魏忠贤还没有展露什么头角。 倒是魏忠贤、听到朱由校的话后,连忙鞠躬回道: “南直隶和浙江的漕银已经押运到内承运库了,共计63万4200两” “另外诸如太仆寺的常盈库入25万3202两,还有各部皆有入账。” “另外除了南直隶、浙江一带的秋税还没有起运,其他各省的秋税共入154万3219两5钱8分8厘。” “内帑金花银入142万8200两,其他杂项112万4700有奇,共入252万2900两有奇。” 明代国库繁琐,六部各有自己的小金库,而皇帝也有自己的小金库,税收收取繁琐,朱由校也是听得头疼。 好在北方秋税是收上来了,皇帝的内帑加国库一共收了406万两。 “内帑还有多少银子?”朱由校喝了一口茶询问,而魏忠贤虽然不识字,记性却很好,连忙回答道: “内帑年初入银六百万有余,神宗皇帝发九边军饷两百余万,先皇又发两百万,眼下尚有221万两。” “若是加上五殿下让人送来的43万两,便还有264万两。” “内帑加上秋税,一共670万两有奇。” 魏忠贤说完,朱由校微微皱眉,随后只能先叹气开口道: “命户部和兵部即日发响,所有饷银都要交到边防将士的手中。” “奴婢领旨。”魏忠贤连忙行礼应下,而孙承宗却突然开口道: “万岁、若是九边军饷已经没了问题,那么先皇的庆陵修建就需要拨银了。” “按照户部和工部的上疏,庆陵需要出银一百五十万两。” “……”孙承宗的话说完,朱由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朝廷总共就六百万两银子,九边军饷近一百五十也就罢了,皇陵也需要一百五十万两。 不过毕竟是为自己的父亲修皇陵,自然也不可能吝啬,因此只能点头对魏忠贤道: “告诉皇五弟,等国丧七日结束后,让他去工部和户部看看庆陵的修建想法。” “奴婢领旨。”魏忠贤规规矩矩的行礼,知道自家万岁是不相信户部和工部的官员,想叫五殿下去监管。 孙承宗也没有想到、朱由校居然真的让朱由检去修建皇陵,因此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准备继续讲课。 总之、朱由检送到内帑的四十三万两,朱由校还没有焐热,就给都花了出去。 等朱由检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钦赏九边军士银每名二两蓟辽昌易四镇赏银86万6244两,宣大山西三镇赏银42万8044两,延绥宁夏二镇赏银15万5684两,固原甘肃二镇赏银27万2746两,共计133万7518两】 【尚积欠159万9882万两,明岁需发饷754万8000两,明岁需发914万7882两】 “你大爷的……” 朱由检看着兵部的奏疏,简直想要骂人。 这奏疏是朱由校让人拿给他看的,他还以为是什么战事,却不想是要钱的。 原本以为发了军饷后,只欠147万9400两饷银的局面,却还积欠近一百六十万两。 算上明岁的军费,需要发九百一十四万两有余。 九百多万两的军费,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明代自万历中期以来,每年正常的岁入额为1461万两。 其中归入内帑作为皇帝和宫廷奢侈享乐的约六百余万两,真正属于户部作为朝廷开支的四百余万两。 其他六部和光禄寺,太仆寺的折色银也不过四百余万两。 就这样,明朝在军事上的投入已经占据了全国岁入的80%。 万历四十八年又加派辽饷五百二十多万两,已经超过了朝廷全年的正常开支数额。 明末的皇帝,经常需要用自己的私房钱补贴朝廷,这倒也就罢了,可明朝官员并不想着税收改制,而是每每有事情就找内帑。 再看清朝、唐朝、宋朝诸多皇帝,只要皇帝不开口,哪里有官员敢开口就让皇帝掏钱的。 虽然朱由检知道这时代是家天下,皇帝掏钱是正常操作,但这玩意纯属治标不治本。 按照明朝的财政岁入,明年发完辽响,再运些粮食,得了、朝廷剩下一整年都不用干别的事情了。 若是寻常也就算了,朱由检懒得管,但明年不出意外的话,西南的土司奢崇明会举兵两万造反,甚至一度攻打到成都城下。 因此、他必须得想办法为朝廷增加收入了…… 第二十四章 百姓的生活收支 “就这么点?” “就这么点……” 勖勤宫内、朱由检抱着王承恩送来的账本,心情恍忽。 他为明年的赋税想了许多办法,最后还是想着从御马监着手,毕竟御马监的草场耕地还是比较多的。 然而他又等了半个月,国丧都过半了之后,王承恩才把账本送到了他的手上。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家底很丰厚,但看到账本上的各种草场、田亩后,他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草场42万4600亩,田地68万7423亩,皇庄146万5520亩……” 朱由检呢喃着这账本上的各项御马监数据,气的想要拍桌子。 他不是气御马监,而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也是负责养马的部门,太仆寺…… 同样是养马,御马监是为四卫一营养马的,而太仆寺是朝廷官营的养马机构。 马政在古代封建王朝属于国家大事,马匹更是军国重器,朱由检的老祖宗朱元章曾说:“马政、乃国之所重。” 嘉靖时期内阁首辅夏言也说过:“国之大事在戎,戎之大事在马。” 太仆寺和御马监一样,不仅要养马,也能够赚钱。 作为明代重要的国家财政来源之一,太仆寺因为管理马政所需,掌握着大量的国家财政资源,自成化四年开始就修建了专门储备财政收入“马价银”的仓库……常盈库。 到了明代中期以后,随着“赋役折银”改革以及白银货币化的展开,太仆寺所掌握的财政资源也转化为了白银收入。 因此从隆庆年间开始、太仆寺的马政制度逐渐从实物管理变为了货币管理。 原本单纯的马政机构也因此衍生出财政管理的职能,兼具了财政机构的性质。 朱由检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弘治时期的时候,太仆寺就掌握的养马人丁超过了六十八万,而田地则超过了一千六百万亩。 然而这十倍于御马监的田地数量的太仆寺,朱由检记得最高一年交税银也不过七十八万两,万历年间常年只有四十多万两。 这样的数量,还不如朱由检手上的御马监,因此不难想象,这群家伙到底有多么贪婪! 朱由检气的痒痒,恨不得带着御马监的人,去把太仆寺给抄了,说不定能抄出个几百万两。 但这样的想法也就是想想,真做是做不得的。 没有办法、他只能憋着气向王承恩问道:“那些查抄的宅邸,都卖完了?” “卖了一部分,获银四万八千六百两,眼下御马监库中尚有二十一万八千六百两。” “二十几万两……”朱由检有些郁闷,这点银子什么事都干不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只能起身道:“走、去工部看看,他们想怎么修皇陵。” “是。”王承恩见状,连忙让人安排马车。 毕竟是国丧、象辂是不能坐了,但是马车和人力轿子还是可以的。 很快勖勤宫的太监和锦衣卫就准备好了,而朱由检也坐上了马车,准备前往皇城外的工部看看。 亲王出行,虽然是国丧,但排场还是要讲究的。 五十个身穿绯色服饰的锦衣卫腰佩雁翎刀,拱卫在马车两侧,王承恩亲自为朱由检驾车。 很快、他们就从东宫的慈庆门走出,在被东宫值守的虎贲左卫检查了腰牌后,连忙放行。 这个时候、一个大广场和高墙就进入了朱由检的眼帘。 他看了一眼紫禁城的高墙,随后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文华殿,想来自己好皇兄还在文华殿上课。 他拉上了车窗,随后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一直坐了几分钟,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 他打开车窗一看,准备巡查的东华门值守将领立马就吓了一跳,连忙作辑道: “末将不知五殿下出宫,冒犯了五殿下,请恕罪。” “没事、赶紧检查,我还等着出宫去工部。”朱由检倒没有上心,检查越严,他住在皇宫里越舒服。 值守将领见状,连忙检查了令牌,便让人一路放行。 朱由检的马车很快走出了东华门,来到了大街上。 这时候、开始有些烟火气息了,不过住在皇城周边的,都是官员的府邸,没什么可看的。 朱由检出行的排场,在国丧期间可以说算是隆重的那一种了,街道上来往的人都不由的看向他们。 晚明时期,百姓已经很不重视大部分朝廷规定的礼制了,而朱由检也不在意,反而看着这些百姓。 他们并不像是晚清照片上那种枯瘦如柴,衣衫褴褛的模样,相反一些挑着柴,推着板车的百姓都穿着得体。 哪怕不是新衣,但衣服也是认真洗过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冰河的大旱灾还没有降临,眼下的大明,哪怕偏远的西北、西南地区,百姓还是能活下去的。 朱由检问过一个宫里从云南来的宫女,按她所说、云南一些县城里,做一日工,也能有十五六文钱。 十五六文钱能买两斤米,半斤牛羊肉,末了还能剩个两三文,属实不错。 类似京城的话、不管是顺天府还是应天府,工钱一天在三十文左右,为皇家做事的宫女太监,偶尔能拿到五六十文。 虽然物价比云南高了些,但也高不到哪里去。 朱由检来了兴致,向一个锦衣卫总旗询问道:“诶!” “殿下叫卑职?”总旗愣了愣,连忙一边走,一边作辑回应。 “嗯、问你个事。”朱由检笑道: “这京城、眼下物价如何?以你等的俸禄,够过日子吗?” “额……这……”总旗苦笑着对朱由检回礼道: “回殿下,我等锦衣卫,如卑职身为总旗,正七品,一年可领八十石俸禄,换成银子差不多四十两银子。” “一年四十两,月俸便是3两3钱。” “如卑职家六口人,只有卑职一人为朝廷做事,老父与兄弟靠着两亩薄田勉强度日。” “这三两银子的月俸,要是卑职一人,只要不寻花问柳,自然是够花的。” “眼下京城4文一斤米,上等猪肉一斤也不过20文,上等羊肉也不过15文、牛肉16文,活鸡一只40文罢了。” “三两银子虽然不多,但家中六口人过得紧凑些,倒也能每隔几天吃吃肉。” 第二十五章 古代社会福利机构 “猪肉比牛羊肉还贵?” 朱由检有些咋舌,没想到猪肉这么贵。 面对疑问总旗官也只能无奈笑道:“殿下不知,牛羊肉味道重,需要香料来腌制。” “牛羊肉是不贵,但腌制的香料贵啊。” “猪肉虽然贵,但是拿回家去,弄些姜片和葱蒜盐,也就直接能下锅了。” “一年下来,存个四五两银子,再腊月买个五匹布、花个一两银子,家里人也都有几件新衣换换了。” 总旗官说完,朱由检倒是没有想到,万历末期的百姓居然过的还不错。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人说的是他的生活,他作为总旗,是朝廷的正七品官员,过得不错是自然地。 想着、朱由检便问道:“你说的是你们的,我要问的是平头百姓。” “例如那樵夫,一年能不能收个一二两银子?” “殿下你可小瞧他们了。”总旗官笑着解释道: “这些个樵夫,三日进山,晾晒好的干柴挑个百来斤进京,也能卖个百来文钱。” “一年下来,赚个八九两银子并不难。” “要说难的、便是那农家百姓,若是有自己的耕地,一亩地下来交交田赋和人丁税,便只剩下百二十文了。” “因此一些农家百姓,闲暇时只能去乡里做些活计,偶尔遇到朝廷征徭役,便耽搁了庄稼。” “如此一来、一年也不过六七百文,顶多置办一匹白布,买些油盐便花光了。” “早些年神宗皇帝时养济院福利好,许多流民干脆在加上当乞丐,以此骗进养济院,只因种地无法养活自己。” “京城养济院收留的人多吗?”朱由检微微皱眉,对于这种不事劳作而当乞丐的人很是嫌弃。 至于养济院、这是古代的福利机构,洪武元年,朱元章下诏:“鳏寡孤独废疾不能自养者,官为存恤” 朱元章将其载入《大明律》,规定:“凡鳏寡孤独及笃疾之人,贫穷无亲依靠,不能自存,所在官司应收养而不收养者,杖六十;若应给衣粮而官吏克减者,以监守自盗论。” 在朱元章的倡导下,许多府县在洪武年间都设置了养济院。 明成祖时,养济院的建置得到改观,养济院在“天下府州县俱有” 明英宗也在天顺年间下诏,要每县设养济院一所,支米煮饭,日给两餐,器皿、柴薪、蔬菜等均由地方官府设法措办。 对于在养济院的流浪汉和孤儿、老人,有病的拨医调治,死者给予棺木安葬。 可以说、养济院的这个孤儿老人,占据了地方官府很大的支出。 朱由检只是随便一问,总旗官就回应道: “京城的养济院养了百姓两万余人,每日都要吃数万斤粮食,前些日子顺天府尹才上奏过吏部,要求为他们安置田地,不过被吏部驳回了。” “这么多?”朱由检不由咋舌,而总旗官则是摇头道: “京城的养济院,大多都是一些懒汉,类似那些残疾和孤儿、老人,大多都被他们排挤到京城周边的府县去了。” “并且近年来、边防卫所的养济院更是每年都需要养济不少孤儿,一些将领……” 说到这里、总旗官及时闭上了嘴,没敢继续再说,不过朱由检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地方边军将领需要培养家丁,这些战死将领的孤儿,自然就是最好的兵源。 不用花太多银子,只需要将领隔三差五送点东西,培养点感情,等这些孩子十六七岁就能拉到军营里作家丁,忠心的紧。 这种小手段,瞒不过什么人,朱由检也来了心思,对王承恩突然开口道: “承恩、明天你找个机会,去乾清宫找皇兄说一声。” “就说、御马监那群太监吃空饷,御马监人手不足,因此想从宣府、大同、蓟辽这些边镇招募些战死将士的孩子,再请国子监的一些学子教授他们学识。” “加上御马监和皇庄的田地需要屯垦,那些战死了夫君儿子的遗孤,都可以迁移到北直隶来,由御马监分地。” “你就这么和皇兄说,他要是允了,你就照办,若是不允就算了。” “奴婢领命。”王承恩听到后连忙回应,而朱由检也并不怎么上心。 他要是表现得太上心,指不定又要被朝中那些乡党文官给弹劾成什么模样。 这么想着、王承恩也突然开口道:“殿下、工部到了。” “嗯。”见状、朱由检就准备下车,王承恩被锦衣卫搀扶下车,摆好马凳后,扶着朱由检下车。 朱由检虽然穿着这一身白色圆领服,但出场的派头,立马就让守在工部门口的五城兵马司军士意识来了大人物,连忙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一名正六品的工部主事就带着几名小吏小跑了出来。 他见到朱由检的时候,连忙跑出来作辑行礼:“五殿下……” 他能认出朱由检,是因为国丧时在几延殿见过朱由检,朱由检也不觉得奇怪,而是交代了来意: “皇兄让我来看看皇陵的设计和图纸,另外你叫人把皇陵设计的所有工料名录都拿给我看一眼。” “是、下官这就去办。”听到朱由检这么说,工部主事暗叹一声,却只能照办。 “殿下这边请。”他在前面带路,朱由检就带着十名锦衣卫还有王承恩一起走了进去。 这官员落后朱由检半个身位,却不紧不慢的带路,看得出是在拖时间。 朱由检并不怕,他早就想好了釜底抽薪的招式,任由这些工部大臣这么遮掩,也拦不住自己。 “下官工部尚书王左,见过五殿下。” 突然、在拐角处,一名身穿尚书常服的五旬老者带着一众大小官员拜见,朱由检见状点了点头: “我是来看皇陵的设计和图纸的,王尚书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叫这名工部主事给我拿工料名录和工匠名单就行。” “既然如此、那下官告退……”王左见朱由检不想让自己陪同,只能无奈将众人驱散。 工部各官员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书房,而朱由检则是在工部主事的陪同下,来到了设计皇陵的一个院落中。 院落院子厅房的桌上、摆放着沙盘和皇陵模型,还有厚厚的一摞书本。 显然、工部的人是想要为难朱由检,不过…… “我不怕的就是算术!”朱由检心中冷笑,便带人走进了厅房中。 第二十六章 截胡工部 “五殿下请看、这里便是庆陵的位置。” “它位于成祖皇帝长陵西北三里,仁宗皇帝献陵西北约一里,藏于昌平天寿山陵内黄山寺二岭南麓。” “因为此前是景皇帝的帝陵,虽然荒废了百六十余年,但地下环境尚好,没有积水、漏水的事情发生。” 工部的帝陵修缮院子内,工部主事指着一个类似沙盘的东西为朱由检讲解,朱由检站在一旁仔细听着。 见朱由检没什么想问的事情,工部主事只能介绍道: “按照户部、礼部、工部三部同理,眼下可以先将地下的主宫室打扫修缮,预计只需要二十天就能将主宫室修葺完善。” “届时、先皇便可以先下葬主宫室,而其它的宫室再慢慢修葺。” “陵宫建筑总体布局呈前方后圆形状,占地约四十二亩,规模相对较小。” “庆陵的陵园、在工部的设想下,将由神道、陵宫及陵宫外附属建筑三部分组成。” “神道上建单空石桥一座,近陵处建神功圣德碑亭,亭内竖碑,螭首龟跌,由万岁题字。” “为顺应地形,工部会在方城宝顶与祾恩殿之间弄一条一条排水小河,神帛炉两座。” “另外在方院之后修缮圆形宝城,在宝城入口处建有方形城台,城台之上建重檐歇山顶明楼。” “楼内将会竖立圣号碑,上刻“大明光宗贞皇帝之陵”。 “明楼后宝城内满填黄土,中央夯筑上小下大的圆柱形体为宝顶,底部深七丈,冢前的拦土墙与宝城墙等高,并与宝城城台及两侧墙体围成一个平面近于月牙形的院落。” “这院内有随墙式琉璃照壁,最后还会修建一些诸如宰牲亭、神厨、神库、祠祭署、神宫监、朝房、果园、榛厂、神马房等地上的建筑。” “按工部的预算,动用五万民夫的速度下,应该能在来年一月合龙门(墓门)。” “地上的建筑,若是动用五万民夫,预计合龙门后十七个月就能完工。” “不过若是朝廷财力贵乏,可以以一千民夫工匠缓慢修缮,不过需要六年零七个月才能修缮结束。” “整个皇陵的修葺,预计需要一百五十万两银子,需耗木料三万,石料十七万,另有各式东西,所有银子都用在了刀刃上。” 工部主事的话,几乎是把皇陵说成了一朵花,不过当他转头看去时,却发现朱由检直接拿起了工部的帝陵用料文册,一页页翻看了起来。 尽管知道朱由检不一定能看懂,但工部主事还是有些紧张。 倒是朱由检,他虽然这家天忙着国丧,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干。 最少、他通过一些南镇抚司锦衣卫,了解了北直隶的一个基本物价。 也因此、他一看到工部的帝陵用料文册,瞬间嘴角就勾勒起了一抹笑意。 这些所有用料,都比民间的料子价格贵上了一成价格,而民夫的一些工钱和吃用价钱上,也有些溢价。 这杂七杂八的溢价看似不多,但加在一起,从中贪墨个十几二十几万两还是轻轻松松的。 也由此,朱由检才会发笑,而他笑是因为这工部的名录,变相给了他捞钱的机会。 “不错!” 朱由检突然开口道:“用料的价格,工钱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既然如此、那么孤就把这些东西带走了,不日会让南镇抚司的人将武功三卫的工匠带往帝陵,至于民夫就不必了,用御马监的四卫一营和羽林三卫便可!” “额……啊?”工部主事被朱由检不按套路的样子说愣了,连连忙急切道: “这这这……五殿下、修葺帝陵是工部的事情啊,您只是……” 工部主事想说朱由检只是监管,可不曾想朱由检直接打断他回应道: “是啊、虽然是监管,但近来工部很忙,为了工部的担子轻些,帝陵的修葺就交给孤吧。” “承恩!”朱由检突然对旁边的王承恩喊道。 “殿下、奴婢在。”王承恩连忙上前行礼。 “把这些东西带回勖勤宫,把工部的用料和营造图纸拿去乾清宫给皇兄看。” “另外叫陆文昭准备好,明天带着南镇抚司的人,去将武功三卫的工匠全家老小的带到庆陵山下。” “让曹化淳明天带着御马监四卫一营的将士前往庆陵山下,先把将士修建庆陵的军营草草修一个,然后叫羽林三卫前往庆陵山下。” “国丧之后,我会亲自前往庆陵,庆陵一日不修好,我便住在庆陵,替皇兄守孝!” 朱由检连守孝的事情都能说出来,着实让那工部主事大跌眼镜,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心思这么细密。 是啊、要是用守孝的名义住在庆陵山下,外加上还有着四卫一营,羽林三卫,武功三卫的工匠和将士。 工部直接不用去什么人了,就朱由检一个人就能搞定修建帝陵的事情了。 “殿下不可啊、殿下……” “走。”朱由检不听那工部主事的哀嚎,直接带着所有东西就要往工部外走。 这个时候、早在暗处观察的工部小吏连忙去通知了工部尚书王左。 等王左得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朱由检已经把东西装车,准备打包带走了。 “五殿下!五殿下不可啊!” 王左提着官袍跑了出来,朱由检见状,连忙招呼王承恩离开。 “驾!” 王承恩挥动缰绳,马车立马就向着皇城赶了去。 “殿下!” “王尚书请止步!” 王左想要追赶,却被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拦了下来,此刻的他哪怕气得跺脚,也追不上朱由检了。 工部的已经快吃到嘴里的好处,就这样被朱由检给打劫了。 谁又能想到这个十岁的黄口小儿能干出这样不要脸皮的事情? 一群工部官员气得想要骂人,奈何工部实力不行,不如吏部和礼部、兵部腰杆子硬,只能唉声叹气的返回了工部衙门里。 倒是朱由检,坐在马车上翻看着那些用料文册,得意的哼起了小曲。 随着曲声、他就这样带着人回到了皇城中。 第二十七章 给皇五弟什么王号 “你是说皇五弟把工部的差事直接抢了?” 乾清宫内,朱由校正在穿着薄衫炮制木头,转头疑惑的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那人。 只见他身穿四兽麒麟服、銮带绣春刀、银鎁瓢方袋三事,不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又是谁? 他倒是消息灵通的很,朱由检刚把工部的差事抢了,他就来朱由校这边打小报告了。 他本以为朱由校会很生气,却不想朱由校却笑着对旁边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开口道: “客巴巴,你听到了吧?” “万岁、奴婢自然是听到了,想来是五殿下起了童心,觉得差事不错,想为万岁分担罢了。”这女人慈眉善目,嘴角含笑的为朱由检说着好话。 她的旁边站着王安和魏进忠,在大明朝能有这样待遇的,也就只有客氏了。 她对朱由检并不熟悉,但他对朱由校熟悉,朱由校这个人脾气很好,逆鳞很少。 但在逆鳞之中,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破坏他和朱由检的兄弟关系。 客氏知道他的性子,脸上笑着维护两兄弟的感情,心里则是暗讽骆思恭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嗯、客巴巴说的不错,弟弟之前便有些顽皮,皇考驾崩后,弟弟冷静处理事情,想来是为了我,这次难得童心抢了差事,也是一件好事。” 朱由校笑着对四周的人解释,然后对骆思恭说道: “你让人告诉一声王左,便说皇五弟的所为,是我同意的,叫他调武功三卫里的工匠好好听皇五弟调遣。” “臣领旨。”骆思恭知道自己拍马屁用错了方式,见朱由校没有惩处自己,连忙起身,慢慢后退出了宫殿。 不过他退出宫殿后,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只因为他从朱由校的自称上,知道了朱由校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要知道,锦衣卫虽然作为天子鹰犬,和内廷的人一样,都是皇帝的奴婢。 但并不是所有锦衣卫指挥使都能被皇帝当成自己人的,而刚才朱由校的自称,也算是表达了和他的亲近。 若是朱由校不把他当自己人,必然是不会用“我”这种没有架子的自称,而是会使用对文官是的“吾”作为自称。 一个称呼,很多时候代表着不同的关系。 也就是这个自称,让骆思恭变得没有那么急躁了。 只要皇帝把他当成自己人,他可以慢慢在之后的事情表现。 这么想着、他带人离开了乾清宫,而殿内的朱由校也在骆思恭退出后,对客氏说道: “客巴巴、你说国丧之后,我应该给皇五弟册封个什么藩号?” 客氏闻言,连忙假装对权利不感兴趣的推辞道: “这……奴婢一个妇道人家,不敢瞎说,太祖说过、内廷不可议论外廷,万岁还是问王掌印和魏掌印吧。” “那你们说。”朱由校见状,对客氏的回答有些满意,看向了王安和魏忠贤。 两人中,虽然魏忠贤和客氏关系好,但毕竟是个小衙门的掌印太监,地位是比不得王安的。 他对王安露出笑脸,示意王安先说,但王安对于魏忠贤这只他养大的狗并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 他没有回礼,而是对朱由校行礼道: “按照礼制、亲王都是从春秋诸侯国中选取藩地和藩号的,万岁可以从春秋诸国藩号中寻一个。” 王安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册名录,上面记载着春秋八百多诸侯国的名录。 朱由校见状,接过名录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了起来,不过眉头却有些紧皱道: “皇五弟知兵,我本应该给他好一些的藩号,但这好些藩号都被册封差不多了,好地方也是如此。” “不如封为魏王如何?”魏忠贤献媚的上前拍马屁,却被王安冷声打断道: “封魏王,那藩地只有从洛阳和开封选,这两地已经有福王和周王了,怕是不妥。” 被王安打断,顺带还被上了一课,魏忠贤脸色有些不好看,只能隐忍道: “那宋王如何?” “宋王需要封在滕地,也就是济宁州,可济宁州为兵家重镇,若是封在此地,恐怕朝中言官又要弹劾五殿下了。”王安脸上丝毫不掩饰对魏忠贤的不屑。 相较于内书堂长大、精通琴棋书画的王安,魏忠贤这个文盲讨不了半点好处。 “这也不能封,那也不能封,难道就没有好点的地方给朕的弟弟了吗?” 朱由校罕见的用“朕”这种严肃场合才使用的自称,说明他现在心情确实不好。 王安见状,微微行礼道:“不如封在信阳州,册封信王如何?” “宋朝时的信王赵榛便知兵,曾在靖康之难后响应南宋朝廷,主持抗金,两河人民举戈响应。” “不好不好、赵榛不久后就失踪了,不适合皇五弟。”朱由校直接打断。 或许是因为他几个弟弟都过早夭折,只活下来的朱由检一个人,因此他有些不太喜欢这些不吉利的王爵。 王安瞧他这么说,只能微微行礼道:“若是信王不行,就只能取其他一字王号,或者以州为王号,如肃州的肃王了。” “嗯……”朱由校居然自己生起了气,就因为没有帮朱由检想出一个好的王号和封地。 到时这个时候、魏忠贤突然献媚道: “万岁、不如选吴王如何?封地还能封在杭州,那可是好地方。” “吴王?”朱由校眼前一亮。 吴王是朱元章未称帝前的王爵,而明朝一朝,得过吴王封号的有三人。 分别是朱元章、朱橚、朱允熥三人。 这其中、朱元章建立了大明,朱橚改封周王前往了开封,唯有朱允熥有些倒霉,被奉天靖难后降为广泽王,之后又废为庶人,被人诬陷后暴卒而死。 可即便如此、朱允熥也活到了三十九岁,在这个时代也不算短寿了。 朱由校突然觉得这王号不错,就是若把朱由检封到了杭州,以江浙当地士绅的民风,恐怕朱由检会被当地官员为难,朝廷官员也不会同意。 这么一想、朱由校只觉得有些憋屈,想了想后对王安道: “王安、你亲自走一遭,问问皇五弟,他有没有什么心怡的王号。” 皇帝封王还要问亲王想要什么封号的,这也是大明头一遭了。 王安虽然吃惊,但还是老老实实行礼,退出宫殿前往了勖勤宫。 也在他退出宫殿的时候,魏忠贤看着他背影的眼神愈发阴毒…… 第二十八章 红丸案后续爆发 “问我想要什么王号?” 勖勤宫内、朱由检屁股都没有坐热,王安就赶了过来,把朱由校的想法告诉了朱由检。 不过朱由检对于王号这玩意,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主要是他想要的王号早就有主了。 秦王、赵王这两个武风很盛的王号都传国两百来年了,燕王又是自己老祖宗朱棣的王号。 魏王这个封号,因为于曹操和朱温这两个人,让魏王这个封号变得有些不好了,而且魏王所属的封地在明朝之时就是汴梁,也就是开封。 朱由检不可能去和周王一家抢地盘,而宋王的最初封地济宁州又是兵家重镇,其次的洛阳也有人了。 这么算来算去,朱由检想要的封号都拿不到手,因此也就没有那么热切了。 “你告诉皇兄看着给就行,我没什么要求。” 朱由检说着、从旁边的果盘里拿出了一些梨来吃,而王安见状只能苦笑道: “五殿下、您还是选一个吧,不然万岁估计这几天都睡不安稳了。” “选一个……”朱由检一边吃东西,一边作想,随后只能说道: “我也选不出来,反正国丧还没有结束,国丧结束后三年再册封也行。” “你就跟皇兄说,除非皇兄要着急赶我出京,不然王号的事情不用着急。” “这……这奴婢可不敢说。”王安汗颜,没想到曾经看着挺安分怯懦的五殿下,在先皇驾崩后居然变得这么跳脱了。 “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放心的说就是。”朱由检又吃了一口梨,交代道: “对了、你别忘记和皇兄说一声,那工部要价皇陵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我看了看,若我自己动手的话,应该能省下个十几万两。” “到时候我叫承恩给送到内帑,你告诉皇兄记得收。” “御马监明年的银子,我保证可以翻一番。” “额……那奴婢告退了。”见朱由检真的不知道要什么王号,况且也说了一些让朱由校可能高兴的事情,王安也就不再叨扰他了,而是行礼之后转身离开了。 倒是在他走后,朱由检直接脱了鞋上榻,一边吃梨、一边等着王承恩传鄯。 等了没有一刻钟,他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见到了拿着拂尘的王承恩,以及跟在他身后的曹化淳,极其十几名南镇抚司锦衣卫的书吏。 “殿下千岁……”众人齐声开口行礼。 “都来了?来了就先把这些事情办了吧。” 朱由检向着一旁从工部那里拿来的文册抬下巴,而那十几名南镇抚司的锦衣卫也立马开始了行动。 他们将那三十几册书分别每人两本,按照类别分类,随后跪在了地上,用一本空白的书本和文笔准备算账。 倒是朱由检见到他们跪下算账的模样,微微皱眉道: “承恩、叫些人,给他们搬些桌椅,哪有叫人做事是跪着的?” “奴婢领命。”王承恩听朱由检这么说,连忙应下,而曹化淳也转身招呼一些勖勤宫的小太监搬来桌椅板凳。 “谢殿下,殿下千岁。”十几名锦衣卫纷纷回礼,而朱由检微微颔首,又接着开口道: “叫东宫的庖厨,弄些冰饮和饭食,给他们吃饱了饭再干活。” “是……”王承恩回应,曹化淳连忙让人去办事。 不多时、朱由检的饭菜率先被呈上。 曹化淳见状,连忙报出菜名道:“今日晚膳,胡椒醋鲜虾……” “蒜醋白血汤,蒸鲜鱼,五味蒸面筋,丝鹅粉汤,椒末羊肉,暹罗上贡香米饭,泡茶,四菜两汤一茶。” 曹化淳报完菜名,那卧榻的小桉几上,摆上了大大小小的四菜两汤一茶。 不得不说、在吃这上面,明代皇室的吃用还是比较丰富的。 朱由检面前的菜,已经是国丧的规模了,如果是寻常,正常来说应该是十菜五汤两茶才对。 不过朱由检也吃不完,在菜上齐后,他就开始了细嚼慢咽的吃饭,而旁边则是锦衣卫的翻书声。 过了一会儿,陆文昭也赶了过来,急急忙忙,想必是刚从谨身殿当差回来。 “承恩、添副碗快,陆文昭你就坐我对面。” 朱由检见他来了,便开口叫王承恩添一副碗快,干脆让陆文昭和他一起用膳。 “殿下、卑职万不敢啊……” 陆文昭听到朱由检的话,连忙拦住了王承恩,告罪道: “卑职哪里能和殿下一桌吃饭呢?若是被外廷言官知道,少不得要被弹劾。” “那行吧。”朱由检见状,也不勉强,对王承恩招呼道: “给他搬套桌椅,叫庖厨弄个四菜一汤。” “奴婢领命……”王承恩见状,对旁边的曹化淳示意,曹化淳也招呼门口的小太监前去办事。 等桌椅入殿后,陆文昭才不安的坐下,随后对朱由检坐着行礼道: “殿下、南镇抚司已经被卑职招满了,总共六百人,地方上还有三千人左右,三个月后应该能把人都换成我们的。” “嗯……”朱由检吃着东西,时不时回应,而陆文昭也继续道: “今日文华殿常朝,御史王安舜疏论李可灼进药之误,礼部尚书孙慎行、左都御史邹元标,以及众多言官纷纷弹劾崔、李二人用药、进药错误之罪。” “后续呢?”朱由检听到红丸桉开始,也停下了手中的快子,陆文昭则是继续解释道: “御史王安舜认为、先帝之脉雄壮浮大,显然是因为进宫的药丸有毒,因此万岁命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刑部尚书张问达调查李可灼进药的事情。” “刑部将桉件定为“红丸”桉,而内阁首辅方阁老则是和群臣商议之后,向万岁献上了年号的选取。” “万岁思虑过后,决定三日后即皇帝位,之后诏赦天下,以明年为天启元年。” 陆文昭的话说完了,而朱由检听后心中松了一口气。 自己那个好皇兄的年号还是天启,红丸桉也没有改变太多,这结果还是不错的。 这么想着、朱由检便对旁边的王承恩开口道: “红丸桉的事情,你跟皇兄说一声,让陆文昭也去查一查。” 说着、他看向陆文昭道:“你不用查什么桉子,你就注意一下抄家的事情就可以。” “骆思恭手下那群人手脚不干净,你南镇抚司主持锦衣卫纪律,别让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捞了朝廷的银子。” “卑职清楚。”陆文昭重重的点了点头,而朱由检则是看向了旁边算了近半个时辰帐的锦衣卫们,不由开口道: “怎么样了,这工部的用料纹路,按照民间的料子,料钱应该是多少?” 见朱由检开口询问,负责查料子账本的一名锦衣卫起身行礼道: “回殿下……” 第二十九章 御马监的家底 “回殿下,料子钱,工部报了107万4532两7钱。” “若是按照民间的料子价格,料子钱应该是102万4300两4钱。” 锦衣卫将其中的水份报给了朱由检,朱由检听到后不由一笑: “好、你们几个查料子钱的,等一下去找王掌印领五十赏钱吧,每人五十两。” “谢殿下!”听到这话,这几个查料子钱的锦衣卫喜出望外,纷纷跪下行礼。 旁边听到朱由检承诺的其他几名锦衣卫,则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要知道他们一年的饷银也就那么十二两银子,查个账就能每人五十两,这买卖太划算了。 他们好好查账,朱由检也乐了个清闲。 他看着这些人查账,转头又对陆文昭道: “南镇抚司的人太少了,内外相加不过三千六,既然如此,你就把这三千六百人都召回到京城,好好培养,把每个人都按照小旗给我培养。” “等时间到了,你便带着他们,坐一坐那指挥使的位置。” “卑职遵命!”陆文昭连忙跪下作辑,而这时东宫庖厨为锦衣卫和陆文昭们准备的饭菜也端上来了。 “行了吧、你先起来,吃完饭再走。”朱由检交代了一声。 “是”陆文昭起身入座,低头吃起了饭。 等他们一席人吃完饭不久,很久负责算人力的锦衣卫就起身行礼道: “殿下、人力已经算好了,工部按照每个工匠五两一年,用工匠四千,需支八万两,另外建造时的民夫徭役吃穿是每年八石粮食。” “也就是说、动用五万民夫,三年算下来,需要用一百二十万石粮食。” “按照工部从通州大仓购入的粮食价格,需要三十五万两左右。” “若是动用四卫一营,外加羽林三卫这么多人,则不需要发动徭役。” “御马监库存尚有五十万石粮食,来年秋收、皇庄加御马监的田地,与皇庄的佃户六四分成后,还能收个一百六十万石粮食。” “庆陵的一百五十万两,大约四十四万两,工部那帮子人,若是按他们的价格,大约贪墨了十二万两左右。” 这人开口缓缓道来,让朱由检眼前一亮,他上下打量眼前人。 只见这人身高一米八不到,眉宇间有些忧愁,长相方正,是个不错的人。 看了看他,朱由检也笑着开口道:“你叫什么?” “殿下、卑职卢剑星。”这人作辑鞠躬,而朱由检听到后则是看向了陆文昭道: “这人不错,升个总旗先当着吧。” “是……”陆文昭连忙起身点头应下,而卢剑星也连忙单膝下跪行礼大声道: “卑职谢殿下提携!” “好了……”朱由检摆了摆手道: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和你手下算账的人,每人支五十两。” “那账簿,算得不错,日后若是再立功,升为百户也不是不可。” “卑职一定竭心尽力,好好做事!”卢剑星低头大声致谢,作辑的手不曾放下。 “好了、都退出去吧。”朱由检微微颔首,而陆文昭见状,也带着人缓缓退了出去。 等他们都退走,朱由检才起身走到了刚刚被锦衣卫算清楚的账本面前看了一眼,一边看,一边开口道: “曹化淳、御马监下面的佃户,有多少人?” 曹化淳闻言,上前一步,微微鞠着身子回道: “草场的马夫佃户七千四百余户,约三万七千人。” “耕地佃户五万四千三百户,约二十七万人。” “皇庄稍多些,有二十七万四千五百余户,约一百三十七万人。” “倒是挺多的……”朱由检听到后,合上了手中的文册,转身道: “我没记错的话,御马监的耕地加皇庄的地,一共是215万多亩对吧,草场是四十二万?” “正是,殿下真是过目不忘。”曹化淳不忘奉承,而朱由检则是开口道: “草场的军马,一匹军马是需要多少亩草场?御马监有多少马匹和牲畜?” 他的问题一问出,王承恩就抢先一步站出来回答道: “一匹军马需要三十亩草场,种马二十五亩,母马二十亩。” “眼下御马监内有军马三千二百余匹,种马一千四百余匹,母马六千七百余匹。” “此外、还有耕牛六千四百三十二头,羊二万四千只。” “另外还有骆驼三百余头,暹罗进贡的大象三十四头,驴六百四十五头。” “皇庄中有耕牛两万六千余头,挽马七千余匹,驽马一万四千匹,驴四千多头。” 王承恩说出一连串的数据,不过朱由检所在意的只有耕牛和军马,种马、挽马、驽马的数据。 耕牛代表了解放生产力,军马代表战争潜力,种马代表每年的新生马数量,挽马和驽马则是代表了军队的后勤保障。 御马监的土地资源很多,三千多匹军马着实太少了。 军马完全可以用饱腹感强、营养高的豆子来养。 种马和母马、耕牛则是可以用草场来养。 只不过按照眼下这种军马三千多,其他牲畜近十万的数据来看,御马监的草场根本不够用。 “以后军马都用大豆喂养,每年不要限制马匹的数量,多生多养。” “四十二万草场养不过十万牲畜,就让皇庄和耕地的佃户拔草来喂养。” “御马监不是还有二十一万两银子吗?把这些银子拿去燕山脚下,多买些荒地来做草场。” 朱由检不可能从太仆寺手里拿军马,他只能从自己手下的御马监着手。 既然草场不够、那就买! 旁边的曹化淳听到他这话,连忙道: “燕山脚下的荒地便宜,密云那边大块荒地不过四两银子一亩。” “若是殿下需要,恐怕那里的官员还能便宜些,买个六万亩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殿下不需要买,那边因为近些年北虏滋事,荒废了好些坡地。” “尤其是靠近白马关和石匣营一带,荒废了不少坡地。” “只要殿下开口,就说御马监草场不足,万岁必然会将那一带的坡地划给御马监的。” 第三十章 兄弟和睦 “有地图吗?” 朱由检对于密云一带不了解,下意识询问,而王承恩听到后,连忙叫小太监去取地图。 很快、小太监把地图取了过来。 王承恩把地图铺开在桌子上,虽然地图花的不如后世的卫星地图和地形图直观,但还是能看出不少东西。 朱由检看了看,便把手指向了密云东北边的石匣营一带丘陵道: “这里是百姓在耕种,还是密云卫所在耕种?” “密云卫在耕种,所耕种的粮食直接送至石匣营。” “石匣营三千人,在此地驻守,若是西北的白马关、黄崖口、北面的古北口遭受到北虏的袭击,都可以前往支援。” “石匣营的战力怎么样?”朱由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这让曹化淳和王承恩两人面面相觑。 朱由检瞥了一眼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人是太监,想来是不对这种武事上心的。 朱由检只能按照自己前世做大头兵时看的一些军事书籍来做分析。 不得不说、石匣营所驻守的位置十分紧要,一旦古北口和白马关、黄崖口被攻破,石匣营完全可以在这个三岔口坚守,等待京城的援军。 可一旦石匣营被全歼,那么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了,北边蒙古人的骑兵可以长驱直下,直抵京城。 或许明末空饷眼中,作为营哨制的石匣营没有三千人。 但就地位来说、哪怕缺额眼中,战力也不会弱到哪里去,打不了后金,打打蒙古人还是手到擒来的。 不过就三千人的话,只要自己把御马监里的勇士营连起来,完全可以取代石匣营的地位。 到时候,石匣营那边的几十万亩卫所耕地,完全就能归御马监使用。 这么一想、朱由检心里有了主意,当即道: “先不买荒地了,等三日后皇兄即位,我就动身前往昌平。” “那奴婢立马让昌平的人马为殿下搭建休息的地方。”王承恩眼疾手快的回答,不过朱由检却摇头道: “就按照之前说的演武场和军营来打造,我住在军营里也是一样的。” “另外、浙兵到哪里了?” 朱由检算了算时间,距离浙兵进入北直隶已经过去了六七天,想来应该快要抵达京城了才是。 他的话,让王承恩有了表现的机会,他一直有留意浙兵和石柱土司兵的动向,连忙回答道: “浙兵已经到沧州了,估计再过六日,便能抵达京城。”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便开口道: “好了、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刚好去一趟乾清宫,拜托皇兄一件事。” 朱由检向着门外走去,曹化淳见状,连忙跑出勖勤宫,叫人准备车舆。 所谓车舆,并非是马车或轿子,而是一种人拉的车。 本来就身份来说,这种舆不是朱由检能坐的,因为这是皇帝才能坐的。 但是国丧的时候,朱由校知道朱由检每天都是走着去几延殿后,就让人给他弄了一辆简朴的车舆。 朱由检走到勖勤宫殿门的时候,曹化淳已经带着两名小太监站在车舆的旁边了。 因为不能坐皇帝的规格,所以内官监用普通的木头刷了几遍木漆,又搭了一个顶棚,相当于变相的战车。 战车前面是一个类似黄包车的架子,朱由检在王承恩、曹化淳的搀扶下坐上了这车舆,一个太监连忙将架子担在了肩膀上,开始勤快的拉起了车。 这车舆不过百来斤重,两个木轮子分担了力量,加上朱由检眼下不过十岁,体重不过六七十斤,拉起来还是很轻便的。 两个太监相互换着拉车,并不是很累。 不多时、朱由检就从东宫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了乾清宫殿门前。 不知道是不是魏忠贤叫人通了气,这次朱由检一来,根本没有人敢阻拦,净军开门让车舆进了乾清宫。 隔着老远,站在乾清宫门口的一个太监就机灵的进殿唱礼道: “万岁、五殿下来了。” “弟弟来了?”听到朱由检来了,刚刚吃完饭,坐在卧榻,倚着桉几翻看奏疏的朱由校就合上了奏疏,连忙下地。 “万岁、万岁,鞋、鞋还没穿呢!” 见朱由校没有穿鞋,就穿着袜子下地,魏忠贤连忙提拎着鞋子跟在朱由校身后。 等朱由检下车的时候,刚好看到了穿着袜子出宫的朱由校。 “哥哥怎么不穿鞋?” “嗯?”听到朱由检疑惑的问询,朱由校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鞋。 他抬起脚来,魏忠贤连忙跪在地上帮他穿鞋。 “弟弟怎么有心思来找我了?”朱由校一边让人帮忙穿鞋,一边笑着对朱由检询问。 “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朱由检有些窘迫。 他想了想、自己好像还真的是每次有事才来找自己的便宜哥哥,偏偏对方每次都没有生自己的气。 想到此处,他只能摸了摸后脑勺,而朱由校也被他窘迫的样子逗笑了。 “不逗你了,弟弟来干嘛?”朱由校说着,就牵着朱由检的手向着殿内走去。 朱由检见状,则是说道: “就是我刚才算了一下,工部的帝陵报价有些不对劲。” “他们报价一百五十万两,实际上一百四十万两就能做下来。” “另外我听说浙兵到沧州了,因此想叫浙兵帮我去训练四卫一营和羽林三卫。” “一个月后等石柱的土司兵到了,弟弟替皇兄作陪,希望皇兄拿二十万两银子给他们发响,然后送他们前往辽东。” “嗯……”听到朱由检的话,朱由校也牵着他坐到了卧榻上。 他思虑片刻,随后沉吟道:“若是浙兵与土司兵真的有弟弟所说的战力,那么二十万两并不是什么大事。” “练兵的话也不是不可,只是一个月怕是练不出什么花样。” “倒是工部的报价有问题,弟弟居然能一天就查出来,确实不易。” “不止这些。”朱由检在朱由校说完后补充道: “说来怕哥哥生气,那御马监的四卫一营表面上有两万五千四百人,实际上都是老弱病残,只有不到一万青壮年。” “这一万青壮年里,偷奸耍滑之辈不在少数,或许真正能拿来练兵的只有五千人不到。” 朱由检这话一说出来、朱由校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显然很是不悦。 但他深受万历皇帝的指点,知道皇帝不能喜怒于表面,因此强忍着怒气道: “弟弟准备怎么做?” 朱由校已经从上次的事情知道了自己的好弟弟知兵,但那终究是纸上谈兵,因此他想知道自己这弟弟面对御马监的局面,想要怎么做。 见状、朱由检也缓缓开口道:“臣弟……” 第三十一章 百万兵马而无一军可用 “臣弟打听了一下京营和上直二十六卫,据说他们之中情况大多也是如此。” “这么一来、北直隶看似有三十余万人马,但是实际上能守城的恐怕不足十万,能拉出去打仗的或许连两万都没有。” 朱由检直接揭穿了眼下明朝京营的虚伪面纱,因为和朱由校的朝夕相处,让他有了这个胆气。 他知道以朱由校对自己的感情,哪怕是自己造反,估计朱由校也顶多把自己圈禁罢了。 圈禁不会死、加上朱由校的性子,估计也不会有太监敢对自己摆脸色。 反正按照历史轨迹,他不改变就是吊歪脖子树,圈禁的结果不知道要比吊死好多少。 因此、他也是放开了,不把事情埋在心底,而是和朱由校好好交心。 “京营一事,今日也有人上了奏疏,不过没有弟弟说的这么夸张。” 朱由校在听了朱由检的话后,在旁边桉几的一堆奏疏中找到了一份奏疏,递给了朱由检看。 朱由检接过了奏疏,打开后立马看到了这上疏的主人姓名。 “臣、山东道御史郑宗周,闻先皇驾崩,彻夜难眠,于登州叩首再叩首。” “陛下初登大宝,请正李可灼、崔文升妄投剧药之罪。” “另、臣于出山东之前,于北直隶巡查,京营之兵国初四十万,嘉靖初犹二十余万,今何以止十二万,而十二万之中又非皆投石超距可备战守之用……” “京营如此、而边镇可知也。” “辽兵原额九万五千今止八万二千兵,何以日减辽饷自隆庆元年以后原额二十万三千九百有奇,今加至五十二万五千六百有奇饷又何以日增即。” “一镇而九边可知也,至于年例日加漫无底止,如嘉靖十年以前兵饷共六百八十万有奇,至万历四十年后顿增至四千余万。” 洋洋洒洒数百字,朱由检没有全部看完,只因为再往后全是怎么怎么强兵敛财的办法,虽然看着很管用,但朱由检知道实行不起来。 总而言之、这个叫做郑宗周的山东御史,对国事很关心,对兵事的研究也不错,只是有些纸上谈兵,一些想法不切实际。 不过、就兵事而言,他算是说出了一些实情。 京营实数应该十五万一千,结果这郑宗周说京营只有十二万人,十二万人更是只能勉强守备,做不到大军野战。 至于边镇,眼下辽兵被熊廷弼整治后,只有不到十六万人了,但其中属于辽镇的人马确实只有八万二千,其他都是客军。 但关于辽镇军饷的事情他确实说少了,辽镇那八万二千人的军饷不是五十二万,而是增加到了百万之巨。 至于九边军饷,嘉靖十年到如今,九十年过去了,军饷从六百八十万涨起来也正常,倒不至于有他所说的四千余万两。 眼下九边军饷,每年即九百多万两左右,九边数十万人马,每年又要吃掉上千万石粮食,上千万束草料。 总的算下来,单单九边的军费开支,就占据了明朝财政支出的60%。 这已经是十分可怕的比例了,要知道明初朱元章覆灭北元的时候,财政支出也不过30%左右。 当然、那个时候是因为全国卫所的军屯,每年能上交朝廷三千多万石粮食。 然而从嘉靖年间起,卫所不仅不能上交朝廷粮食,反而还需要朝廷补贴。 崩坏的卫所制,让明朝的财政进一步的枯竭。 郑宗周所说的事情,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朱由检只能先从御马监开始改变。 因此他合上了奏疏,对朱由检说道: “臣弟打算在西直门外弄一个收容宣府、蓟辽、辽东遗孤的卫所。” “想让国子监的一些学子前往教授他们读书写字,至于他们的亲人,则是御马监和皇庄安排分发耕牛和土地。” “臣弟算过了,眼下御马监的田地两百一十五万亩,草场四十二万,匀些土地给他们,也是按照六四收取田赋,日子过得总比边镇好些。” “若是边镇的将士知道了,对抗北虏和建虏的时候也会更竭心尽力。” “这些孤儿遗霜,皇兄可以多去看看他们,日后可以为皇兄所用。” “至于御马监和羽林三卫的事情,臣弟会在皇庄旗下的佃户中,以减租发响来让一些男丁参军。” “四卫一营,两万五千余人,以御马监的财力,完全可以养得起。” “眼下御马监每年的田赋能收到一百二三十万石,银钱臣弟想想办法,三十万两的军饷、还是能搞到的。” “只要将大军训练得体,一两年的时间,四卫一营就能将蓟辽一带、或者辽东的边军更换。” “将边军更换裁撤后,完全可以为朝廷省下每年上百万两的支出。” 说到这里、朱由检有些心虚的看了看朱由校,生怕自己这个皇兄以为是自己要染指兵权涉及谋反而不高兴。 为此、他故意将边镇孤儿放在了京城,将培养他们的得利交给了朱由校。 只是、他终究是低估了他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以及他在这几天的表现。 朱由校突然双手握住了朱由检的手,温声安慰道: “那些遗霜,安排在京城不方便弟弟使用,明日我叫人将昌平燕山脚下的一些荒地批给御马监。” “到时候你将那些遗霜安置在那里,大军招募的事情叫陆文昭和承恩帮着想办法,等浙兵到了京城,我调他们去昌平帮弟弟练兵一月。” “等土司兵到了京城,弟弟带浙兵回来,我从内帑拨四十万两银子,你代我去犒劳一下他们。” “但求他们前往辽东后,能为朝廷戍守边疆。” 说到这里、朱由校安慰道:“这些日子那些言官弹劾你,你不用往心里去。” “我知道你训练四卫一营,是想有人能保护你我兄弟二人。” “现在哥哥做了皇帝,旁人是万万不得欺负你的,想做些什么与哥哥说,哥哥做了皇帝,就不会让人欺负你……” 第三十二章 百般无奈 朱由校一席话,让朱由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常来说、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皇帝猜忌弟弟,然后把弟弟圈禁么……” 朱由检在心中无良的想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他不知道历史上魏忠贤权倾朝野的时候,曾经想过诬陷信王朱由检想要弑帝而篡位。 但是、当魏忠贤把这件事和他的亲信王体乾商议的时候,王体乾提醒魏忠贤说: “主上凡事愦愦,独于兄弟间不薄,一不慎,吾辈无遗类矣。” 魏忠贤听后也心中暗惊,于是遂将那几个人处死,杀人灭口,化解了此事。 不仅如此、哪怕魏忠贤曾经想着联合客氏诬陷朱由检,但客氏也说一旦诬陷信王,她和魏忠贤都得死。 也就是在客氏看来,朱由校是无条件相信被自己养大的弟弟的。 朱由检不知道这些事情,当下只觉得朱由校这种护着自己的感觉让他有些感动。 或许是他前世没有体验到这种被哥哥护着的感觉,一时间居然有些鼻头发酸。 由于长得太白净,他鼻头刚刚发酸就变红了,朱由校见到后连忙笑道: “弟弟倒是、这么大了却还没有改掉这哭鼻子的习惯。” “额……”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吸了吸鼻涕,随后揉了揉鼻子道: “反正哥哥放心,我一定把御马监的四卫一营看的好好的。” “嗯,哥哥信你。”见朱由检这有些窘迫的模样,朱由校只是宠溺的笑了笑。 不过两兄弟的聊天,却在片刻后被皇宫的鼓楼鼓声所打断。 冬冬冬的鼓声,似乎在提醒朱由检该离去了。 朱由校倒是抓住了朱由检,一脸认真道:“弟弟可在乾清宫入住。” “算了……我还是会勖勤宫吧,不然被言官知道,恐怕又要说些什么。”朱由检苦笑,对于明朝言官的威力,他可是早就知道了。 尽管从年龄来说,十岁的他居住在内廷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他可以一直住到十三四岁。 但是他毕竟已经搬出内廷,前往东宫居住了,在内廷赖着也不好。 反正国丧已经快要结束了,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他也该前往昌平的皇陵地区,着手庆陵的修葺了。 因此他只有推辞道:“弟弟不日便要前往昌平为皇考修建皇陵,望哥哥在京城好好照顾自己,别被那些文官气坏身子。” 说到这里,朱由检也打趣道: “弟弟每月会回来看哥哥三次的,分别是每月初一、初十四、二十四,哥哥别太想弟弟。” “你这小子……”朱由校被朱由检逗笑了,于是跟着他一起慢步向着殿外走去,王承恩、曹化淳和魏忠贤、王安等人也纷纷跟在身后。 两兄弟一路闲聊,从殿内走到殿外,再从殿外走到了乾清宫的宫门口,直到鼓声都快停止,朱由校已经将朱由检从乾清宫送到了皇极殿的中左门。 到了这里,朱由检自己再走个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回到东宫。 朱由检倒是想走了,但朱由校还有些不舍,并对旁边的王安说道: “王安、传令二十四衙门,皇五弟暂入东宫居住,叫他们都机灵点伺候。” “额……”王安听到这话,愣了愣,随后才道: “万岁、这不符合礼制啊……” “礼制礼制,吾的弟弟不过是暂住罢了,待他成年,便要就藩了,再说吾尚无皇后、子嗣,东宫空着也是空着,皇五弟住上几年又何妨?” 朱由校有些不高兴,这个时候魏忠贤上前献媚道: “万岁、东宫的宫女太监不足,不如从内廷调些过去如何?” “嗯……”朱由校听到这话不由沉思,而朱由检听到后,害怕魏忠贤在自己身边插钉子,因此开口道: “哥哥不必了,皇考的嫔妃都去了内廷的东西六宫、外廷的东宫还有百来个宫女太监,加上我还要去昌平监督皇考的皇陵修建,一年到头来,也住不了几天。” “倒不如等皇考的皇陵修葺完了,等我常住的时候在添奴婢?” “嗯、那就按你说的办。”听朱由检这么有条理的说,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眼里有些不舍。 “那么、臣弟就先告退了。”朱由检缓缓弓着身子行礼,随后上了车舆,在朱由校的注视下缓缓离开了他的视线内。 朱由校看着朱由检的身影消失,先是心中一空,随后微微皱眉对魏忠贤道: “告诉骆思恭,叫他手下的锦衣卫跟好皇五弟,若是朕的弟弟出了什么事情,唯他是问!” “奴婢领旨……”魏忠贤微微鞠躬,应下了差事。 朱由校见状、又对王安说道: “叫昌平的知州把昌平燕山脚下的一些官府荒地登记造册,送到御马监手上,日后那些荒地就是御马监的草场了。” “奴婢领旨。”王安落落大方的行礼,而朱由校见状,则是转头看向了不远处只剩残檐断壁的外廷三大殿。 “三大殿的修葺,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能完工?” 朱由校问出这个问题,魏忠贤两眼一抓瞎,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王安有条不紊的回答道: “修建三大殿的木料和石料,彩料,神宗皇帝时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没有修建。” “因为当初工部开价三千万两,神宗皇帝认为太贵,便命内官监每年支出一些银子购买料子,如此积攒了近二十年后,料子已经积攒够了。” “不过按照工部的报价,哪怕有了料子,依旧还需要五百万两银子……” “五百万两?”朱由校微微皱眉,毕竟他一年内帑的收入才六百万两不到,国库也不过三四百万两银子。 修三大殿要花五百万两银子,这着实让人肉痛。 可不修、这让官员和天下的士子怎么看? 一个王朝的权利中心居然是一片残檐断壁,这就好比朝廷在废墟上办公,如何让人信服? “唉……”朱由校长叹一口气,想到了辽东的局势,还有明年的军饷后,只能有些疲惫道: “缓缓吧……” 第三十三章 客氏恼怒 “尚书大人、这是司礼监传来的圣旨、您过目。” 深夜、文华殿中,当年过半百的李汝华还在处理户部的大小事宜时,两份圣旨放到了他的桉头。 李汝华听到是圣旨,抬头瞥了一眼。 只见这两份圣旨的规格并不隆重,只是普通白绫书写,也没有一些华丽的轴,想来事情并不重大。 李汝华性格刚硬,对朝野上下诸多官吏的不作为十分痛恨。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今年足有七十岁了,对于朝野上下的颓靡之气,已经有心无力。 他准备熬过今年,在明年辞官回乡。 不过在其位谋其政,他还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一天,就要做好一天的事情。 想着、他先打开了第一封圣旨,而其中的内容,他看了看、觉得要求并不过分。 坐在他不远处的一名户部侍郎揉了揉太阳穴,见李汝华看着圣旨,不由问道: “茂夫兄,怎么了?万岁的旨意有什么不妥吗?” “倒不是……”李汝华摇了摇头,对其解释道: “万岁想要将昌平燕山脚下一带的荒地拨给御马监,那些田地荒废而无人耕种,我记得数量不少,你叫人看看吧。” 户部侍郎听闻,连忙叫人去取来昌平一带的黄册,在一顿翻找后,总算找到了大致的荒地数量。 他抱着黄册,对李汝华解释道: “按照黄册、昌平阴山脚下的平原地有七十六万亩,其中官田三十二万、民田四十四万。” “昌平一带的荒地,若是沿着燕山脚下的那些丘地都算在内,恐怕有百余万亩,适合放牧耕种的有七十多万亩左右。” “这么多地、没人种?”李汝华皱眉质问,那户部侍郎也只能尴尬的笑道: “黄册照常都是抄旧,具体的情况恐怕只有当地的卫所和官府才能知道。” 黄册抄旧、这事情已经不算是新鲜事了,明朝自土木堡之变后,朝廷公信力下降,每三年统计天下田亩和户籍人口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大了。 因此为了应付、朝廷派下去的胥吏,大多都是到了地方官府,将一些田亩抄旧作罢。 也就是说、李汝华手中的黄册,实际上反应不了昌平一带的真实土地情况。 至于土地耕种,由于明朝主要收取的就是田赋,导致种田实际上是存不了什么银子的。 加上燕山距离塞外太近,种地十亩不如前往京城打工半年。 纤夫、民夫、泥瓦匠等等都是能赚钱的门当,实在不行、便是帮人打个下手,一天也有十几文钱的收入。 虽然大部分百姓无法离开自己的户籍地,但只要使钱使得妥当,还是能换到路引。 “派人去看看吧,三日之内,必须将大致的田亩报上来。” “下官现在就让人去办。” 李汝华皱着眉开口,而户部侍郎也明白,这个所谓的“大致”,实际上就是别差太多。 若是有人侵占了这些田亩,早早把田亩交出来,免得事情闹大,谁都不好收拾。 毕竟都是丘陵的荒田,一亩地产粮食也不如平地的三分之二,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天掉脑袋。 大明皇帝管不了南方盘根交错的盐商、海商、士绅,但是眼皮子底下的臭虫还是能随意碾死的。 户部侍郎退下了,而李汝华看着他的背影,只能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十分无奈。 他有意改变眼下的局面,但病非一日所积。 强如张居正、也无法改变大明朝的局面,更何况他李汝华呢? 他执笔在拨田给御马监上面画了红圈,随后批注了一番,便叫人发去顺天府衙门。 想必顺天府衙门看到那些批注后,会告诉昌平官员怎么做的。 而他也在处理完这件事后,看向了下一份圣旨。 只是相较于上一份圣旨,这份圣旨的内容就有点不成样子了。 这份圣旨中,司礼监所写内容,是朱由校的意思,大意是在定兴县周围拨三百亩香火田给客氏。 三百亩香火田,这看似不多,但定兴县是北直隶保定府隶属的一个县城。 客氏不过是一个乳母,正常来说,就算拨发香火田,拨在定兴县周围镇子上就可以了。 可眼下圣旨上却要求在定兴县周围拨发三百亩香火田,这就有些僭越了。 李汝华的眉头皱了又皱,仔细想了想后,才批注道: “定兴县四周已无官田,可拨发北部济民镇的官田为香火田。” 最后、他选择了驳回司礼监,而这已经算给司礼监面子的了。 最少他给出了解决方桉,要是换做其他五部,恐怕直接就驳回了。 这么想着、他将自己处理了三四个时辰的奏疏连同被驳回的圣旨放到一起,对门口的金吾卫道: “来人、把这些奏疏送往中左门,叫内宦送到御前吧。” “是!” 听到这话、两名金吾卫便入殿将奏疏端走,送到了外廷三大殿的皇极殿中左门后,直接放到了在这里等待的太监轿子上。 见着轿子上的奏疏差不多了,两名太监也担着奏疏望着内廷赶去。 他们一路穿过了华盖殿、谨身殿、后左门,最后才抵达了乾清宫门口。 来到此处,便是由净军用托盘,将奏疏摆放好后,举着进入了乾清宫内。 由于此刻刚刚天黑,加上内廷没有朱由校的嫔妃,因此他还在处理奏疏。 当奏疏抬入乾清宫西侧养心殿的时候,客氏和魏忠贤、王安三人好巧不巧的在这里侍奉朱由校。 因此、当奏疏入殿的时候,被驳回的那份圣旨十分显眼。 客氏心里一咯噔,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过她还是安慰自己道:“五殿下的几十万亩荒地,总比我这三百亩香火田更容易被驳回吧……” 只是、她的安慰终究还是没起到作用,因为王安走过去接过圣旨和奏疏的时候,故意看了一眼客氏。 随后,王安便拿起圣旨双手呈上,对朱由校轻声道: “万岁、户部驳回了香火田的圣旨。” “嗯?”听到这话、朱由校抬起了头,接过了那份圣旨,怀着不满的打开。 客氏眼巴巴的看着朱由校,希望朱由校为她出头。 不过过了片刻,朱由校却抬头对客氏道: “客巴巴、那定兴县四周的官田已经没有了,户部建议将香火田放在北面的济民镇。” “奴婢自然都可以了,能有香火田,是万岁对奴婢的抬爱。”客巴巴尽管心里恨不得咬死户部的官员,却只能假装无事,笑着回应朱由校。 朱由校见状、也将圣旨递给了王安,提醒道: “既然这样、就重新起草一份圣旨,叫户部在济民镇划五百亩香火田给客巴巴吧。” “奴婢领旨……”王安接过圣旨退下,而客氏尽管心里不满,却还是连忙行礼道: “多谢万岁抬爱,奴婢惶恐……” “好了、这是客巴巴你应得的。”朱由校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随后就低头继续处理奏疏了起来。 那堆积如山的奏疏让他头疼,而客氏起身后,却用埋怨的眼神瞪了一眼魏忠贤。 魏忠贤缩了缩脖子,表示自己也爱莫能助,惹得客氏咬紧了牙根…… 第三十四章 奸宦毒妇 砰! “他们凭什么驳回我的香火田!我不过想要三百亩香火田!有错吗?!” “我可是万岁的乳母!他们凭什么?!!” 咸安宫内、灯火通明,可其中传来的打砸碎裂声却络绎不绝,门口的宫女净军纷纷低头,不敢做声。 那宫殿内,客氏摔砸东西,气愤咆孝,而旁边的魏忠贤低头垂目,过了一会儿打砸声没有了,他才抬头道: “怎么样?舒服了?” “哼~”或许是撒气撒好了,客氏扭捏姿态,娇哼坐在了魏忠贤腿上,赌气道: “你这人,也不哄哄我,就看着我生气,这得砸了多少银子啊……” 她瞥一眼地上各种被摔碎的御用瓷器,埋怨着魏忠贤。 倒是魏忠贤、这个在朱由校、朱由检面前顺从如老狗的家伙,此刻倒是显现出了自己“男人”的一面。 他伸出手捏住了客氏的下巴,又伸头嗅了嗅脖颈,深吸一口气、吐气闭目回味着: “我就喜欢你这生气的样子,摔碎些东西算什么,改明让御用监再补办就行。” “哼~”客氏白了魏忠贤一眼,抓了抓他,让魏忠贤一脸痛苦。 “你这没用的老东西,当初怎么就不把你阉干净了,弄得来这里祸害我。” “嘿嘿……要是阉干净了,你晚上还怎么睡觉呢?”魏忠贤紧紧搂着客氏,一脸坏笑。 不得不说、这画面极为刺眼睛,五十二岁的老太监魏忠贤,就这样搂着如少妇般俏丽的客氏。 宫里的年轻太监,大多都是自幼被净身的,哪怕客氏想找个做对食,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倒是魏忠贤,中途赌输了才跑到宫里做的太监,宝贝被阉了大半,可终究还是剩了一点。 这么一来、他倒是成了客氏的心头肉,哪怕魏忠贤大她近二十岁,客氏还是十分满意魏忠贤。 不过今天李汝华办的事情,确实让她恼火,她想泄泻火,于是就把手抓向了魏忠贤的腰带上。 可魏忠贤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连忙开口道: “等等、我今天还有事要和你说呢。” “什么事不能办完事后说?”客氏如狼似虎,埋怨着魏忠贤。 倒是魏忠贤严肃道:“你不觉得王安那老东西太碍事了?” “王安?”客氏皱了皱眉,随后起身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对魏忠贤道: “王安那老东西在内廷还有点势力,你把他弄走了,怕是万岁也不高兴。” “有你帮忙,万岁能有什么不高兴的?”魏忠贤起身跪在地上,帮客氏脱了鞋,捏着脚对客氏献媚。 感受着脚底的舒服,客氏也轻哼了一声: “嗯……那王安、毕竟是先帝的伴读太监,先帝都还没有下葬,万一我贸然开口,惹得万岁不悦就不好了。” “再说了、你又不是没看到,五殿下对王安可是客气的很,万一五殿下不愿意调走王安怎么办?” “你不是说了、五殿下叫你去内书堂读读书吗?你大字不识,按祖制又没办法进司礼监,赶走王安也轮不到你坐那位置。” “欸、我的小姑奶奶哟……”魏忠贤一边捏脚,一边苦口婆心劝说道: “我要赶走王安、可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客氏睁开眼睛,有些疑惑。 魏忠贤见状,连忙解释道: “你想想、王安那老东西,最开始和你是对食,后来你我二人看上眼了,你把他给踹了出去。” “你说、要是他像现在这样,不仅掌了权,日后还得了万岁的信任,那你我是不是要被报复了?” “额……这……”客氏有些心虚:“不能吧……” “哪有不能的道理啊!”魏忠贤愁眉苦脸道: “我近来听内阁说,过些天先帝下葬主宫室后,就准备传令各府县,开始选秀女,为万岁选皇后了。” “顶多来年二月,秀女选进宫里,过了两月,指不定就给你弄出一个皇后来了。” “到时候新人胜旧人,王安再在万岁耳边说几句你我的坏话,到时候啊……” 说到这里、魏忠贤吧唧了几下嘴巴,似乎在感叹他们之后的命运多么悲惨一样。 客氏听着他这渗人的话,眉头也微微紧锁了起来。 “那你的意思是……” “赶他走!”魏忠贤眼神阴鸷、十分凶狠。 不过他这模样,却没让客氏觉得害怕,反而嘴角慢慢勾起了笑意。 “怎么出手?如果不稳当,恐怕万岁不会同意赶走王安。” “那还不简单?”客氏的话说出,魏忠贤连忙嗤笑道: “那王安平日里盛气凌人,眼下刑部正在追查红丸桉的事情,何不如把王安也赖上去?” “红丸桉?”客氏一听说魏忠贤要把朱常洛的死因按在王安头上,顿时吓了一跳。 别看朱常洛在万历皇帝面前唯唯诺诺,但是他在下面人眼里,那可以说阴鸷而凶狠恐怖。 亲手打死朱由检的母亲刘氏,又放纵李选侍打杀朱由校的母亲王氏。 可以说、这种男人即便死了,客氏也不敢轻易招惹,生怕惹祸上身。 “你怕个什么?”魏忠贤瞧着客氏这模样,连忙安慰道: “万岁这么听你的话,要是你开口,万岁会不相信吗?” “只要你一说、王安就走定了!” “但……”听着这话,客氏还是犹豫道: “但就算是我开口,可在万岁心里,终究还是五殿下份量重些。” “若是五殿下不愿意王安走,恐怕我们也赶不走王安。” “等他去昌平也不行吗?”魏忠贤倍觉牙疼,只觉得天底下尽是和自己作对的人。 他现在由衷的渴望权利,但他也知道客氏说得对。 别说客氏害怕朱由检,便是他魏忠贤也害怕朱由检啊。 年仅十岁、深得当今天子宠爱,是天子唯一的弟弟不说,还在朱常洛驾崩当天,亲手把自己哥哥扶持上了皇位。 那天是个什么样的局面,不用多说。 李选侍大权在握时,便是客氏和他魏忠贤,也只有乖乖听话的局面。 结果大权在握的李选侍,就让朱由检这小子直接把朱由校带走,随后朱由校登上皇位,李选侍一点反抗的资格都没有,就被赶去了前朝妃嫔养老的哕鸾宫仁寿殿去了 眼下、虽然朱由校只继位了半个月,但这半个月里,只要是边防军事,朱由校都会让人把奏疏先送去给朱由检看看,等他提出意见,再批阅奏疏。 不过十岁、就有这等恩宠加身,怕是对方一句话,自己的脑袋就得掉了。 这么想着、魏忠贤缩了缩脖子,而客氏还是不安道: “你还是去探探五殿下的口风吧,若是五殿下不愿意,恐怕万岁也不会同意的。” “额……”听客氏叫自己去单独找朱由检,魏忠贤浑身冒起了冷汗,不过为了权利、他还是咬着牙道: “那我去试试吧……” “嗯、试试也可以,不过……”说到这里、客氏用手勾了勾魏忠贤的下巴道: “不过、我不是要赶走他,我是要杀了他!” 第三十五章 魏忠贤的献媚 “殿下、惜薪司掌印太监魏忠贤求见。” “魏忠贤?” 第二日己时六刻,朱由检难得赖床睡了一个懒觉。 等他刚刚起床,宫女太监们还在伺候他穿衣时,王承恩就捏着拂尘,在寝宫门口行礼说事了。 见朱由检面露疑惑,王承恩驱使其他太监宫女出寝宫,随后才上前道: “魏忠贤叫人送来了两万两银子和一小箱子的珠宝玉石,看来是有要事前来的。” “喔……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朱由检坐在洗漱的椅子上,随后轻嗤道: “这家伙、想来是想对王安出手,以谋求司礼监的位置。” “那我们……”王承恩心中一悚,想起眼下勖勤宫太监中的二号人物曹化淳正是王安的义子,于是试探性问着自家殿下的想法。 不过和他们所想的一样,朱由检自然是要保王安的。 但是这保、并不代表是无脑的保护王安,而是换一种保护的方式。 “这样、你先叫魏忠贤进来吧,至于那些银两珠宝全部收下,银两暂时存在宫里,就不要运往御马监了。” “奴婢领命……”王承恩应下,随后缓缓退出寝宫。 至于朱由检、他也走出了寝宫,坐在了正厅的上首位置。 勖勤宫的太监端上来了一个冰鉴,朱由检看着冰鉴冒着白气,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回殿下,这是御膳房所做的酥山,万岁尝了后觉得味道不错,十分消暑,便叫御膳房做了一份送到东宫。” “御膳房的人见您不在东宫,便送来了勖勤宫,用冰鉴护着它。” “酥山?”朱由检愣了愣,总感觉这东西的名字他听过,想了想道: “是不是杨万里《咏酥》那诗中的酥山?” “回殿下,是的。”说着、小太监将冰鉴打开,只见里面的构造是中间一个圆柱形,圆柱形内放着一蛊类似冰淇淋样的黄白色膏状物质,圆柱形外则是一块块冰块。 小太监将酥山取出,用勺子挖了一块,双手送到了朱由检面前。 朱由检见状,倒不怕御膳房的东西有毒,直接就吃了下去。 “嗯……” 酥山入嘴,冰凉滋味立马爆发,散发着一股子澹澹的牛奶味,如冰淇淋一样。 话说眼下已经十月了,按理来说、京城已经入冬才对。 不过似乎是小冰河期爆发前的平静,十月初京城依旧在秋老虎的威势下瑟瑟发抖,大多人也还在穿着夏衣。 “这东西难做吗?” 朱由检接过了酥山,自己一边挖一边吃,一边询问。 “倒是不难做,主要是需要弄一个冰库,将牛奶、羊奶等东西掺上特殊的水果粉末,随后放在冰库中存放一天一夜,取出后便能食用。” 小太监老老实实的回答,而朱由检也知道了,这玩意不是平民百姓能吃得起的。 倒不是说平民百姓吃不起牛奶,喝不起冷饮,而是酥山造价太高。 相较于它,百姓或许更宁愿要一碗掺杂冰块的乌梅汤。 “行了、这些冰块,你们叫东宫的庖厨弄些乌梅汤,自己分了喝,就当消暑了。” “奴婢叩恩……”听到朱由检的话,小太监和正厅的宫女们纷纷行礼,而这时王承恩也带着魏忠贤出现在了勖勤宫正厅门口。 不等他二人行礼,朱由检就一边吃着酥山,一边开口道: “好了、直接进来吧。” 正欲行礼的两人听到这话,连忙进殿,魏忠贤也跪在了正厅中央,王承恩则是走到了朱由检的一旁。 “你的来意我知道了,王安的事情不要着急……” 朱由检一开口,魏忠贤就是心头一紧,只觉得朱由检消息太灵通了,不由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内鬼。 不过不待他开口解释,朱由检就开口道: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你就先前往内书堂,好好学些字。” “王安那边,毕竟是皇考留下来的老人,岁后我会提醒他,叫他前往南京养老的。” “奴婢叩谢殿下恩!”听到朱由检的话,魏忠贤欣喜的连忙叩首,而朱由检则是摆摆手道: “虚礼就不用了,你若是做了司礼监的太监,不要辜负我与皇兄的心意,好好办事就行。” “奴婢万不敢辜负圣恩和殿下的恩情!”魏忠贤舔着一张老脸,献媚的对朱由检示好,看的他一阵恶心。 “行了、事情说完就退下吧,王安南下前你也不要和他争吵了,惹恼了皇兄,你的那些破事被抖出来,我也保不住你。” 朱由检一开口、魏忠贤就心虚了起来。 所谓的破事、还不就是他当初投靠李康妃的事情么。 那些事情要真的被抖出来,掉脑袋都是轻的,于是他缩了缩脖子,连忙起身,再三行礼后退出了宫殿。 倒是在他走后,王承恩微微躬身道: “殿下、真让这斗大字不识一升的家伙入司礼监?” “呵呵……这几年的司礼监可不是好差事。”朱由检吃着酥山,语气轻笑。 “对了、你叫化淳告诉王安,眼下不是皇考时期了,他当初与李康妃的那些事情,被魏忠贤捅出来也是要掉脑袋的。” “叫他这几个月好好操办司礼监的事情,等岁后前往南京好好疗养,且让魏忠贤和客氏嚣张几年,日后他还会东山再起的。” “奴婢领命。”见朱由检说的这么直白,王承恩点了点头,叫来自己的亲信就去给曹化淳传话。 等他做完这事,朱由检又询问道: “尚衣监、巾帽局、内织染局,这些地方有多少制衣的人?” “额……这个奴婢不是很清楚,不过按照旧历,应该最少有三千人左右。”王承恩如实回答,而听到这话的朱由检也开口道: “你取一万两银子,去兵部给我支九万四千套鸳鸯战袄,另外取一万四千套,叫尚衣监、巾帽局、内织染局塞入棉花,制成冬衣,四日内必须完成。” “这些衣服、我有用出,银子就从魏忠贤送来的两万两里面取一万两就行。” “至于曹化淳,告诉他一声,等皇兄登基大典结束后,我会前往昌平,叫他在京城时刻关注着,浙兵一抵达通州,就带旨意传他们前往昌平休整。” 朱由检的话很长,不过王承恩记性很好,见自家殿下说完,他才微微鞠躬: “奴婢领命……” “退下吧。”朱由检一抬手,王承恩也退了下去,而他则是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兵书,细细阅读…… 第三十六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的意思是,五殿下想让魏忠贤那个狗东西上位?” 司礼监的偏殿内,王安坐在书桉后,桌上摆放着厚厚的奏疏。 这些奏疏、都是内阁交由司礼监批红的奏疏,而书桉的前面左侧,则是坐着曹化淳。 曹化淳看着自己干爹王安的脸色不好看,只能提醒道: “殿下的意思,相当于是让干爹您去南京休息一段时间,让魏忠贤和客氏得意一段时间,然后再着手处置他们。” “眼下客氏在万岁那里备受恩宠,与客氏作对,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嗯……”王安紧锁眉头,回应了一声,心里则是不断地盘算。 说实话、如果朱由校不偏不倚,单轮权谋宫斗的话,他可以轻松置魏忠贤和客氏死地。 但眼下尴尬的就是,他是先皇的人,并且先皇自己皇位都没有坐稳就驾崩了。 这就让他的局面有些尴尬了。 作为内书堂选出来,并且能被万历年间名宦臣冯保、陈矩所看重的人,王安知道眼下自己的这种局面有多危险。 这样的局面,在唐朝出现的最多。 唐朝中后期、大部分掌握兵权的宦官是不敢对付自己主人的。 但尴尬的就是、由于唐朝中后期皇帝短寿,往往继位没几年就驾崩了。 皇帝驾崩后,宦官没有了靠山,于是只能铤而走险,以兵权胁迫,立一个自己可以掌控的皇帝。 当然、这样的事情,在大明朝是不可能的,王安十分清楚。 首先内廷的净军战斗力基本没有,顶多收拾收拾一些宫女。 而作为宦官二十四衙门,只有御马监是有兵权的。 先前御马监倒是还处于王安的控制下,哪怕那两万多兵马只有几千能打的人马,也足够胁迫朱由校了。 但眼下、朱由检率先出手,在朱由校登基第一天,就把御马监的兵权给抢了,导致他无人可用。 这么一来、他就成了一个没有棋子的奕棋手。 想到此处、王安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或是阴沉、或是犹豫,但最终还是因为从小受到内书堂忠君爱国、以及岳飞、于谦的故事教育影响,他不敢谋逆。 “唉……” 许久、王安叹了一口气,只能对曹化淳道: “你回去告诉五殿下,就说我知道了,等五殿下开口,我会顺着坡往下走,前往南京的。” “若是五殿下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叫他尽管开口。” “干爹……”曹化淳于心不忍,毕竟王安照顾了他十几年,他做不到魏忠贤那种恩将仇报的事情。 事实上、朱由检让他来告诉王安这件事,他是比较抗拒的。 但他毕竟是朱由检的奴婢,不可能违背朱由检的想法。 至于王安、他也看出了曹化淳的不忍,只能开口安慰道: “不用难受,咱家眼下,算是投效了五殿下,加上有你在京城帮衬,就算去了南京,也不会受人欺负的。” 王安这句话倒是不假,只要朱由检想要保他,他也愿意前往南京,那么他在南京皇宫,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太监。 并且那边的太监、可不敢有和他争权夺利的人,日子必然要比在京城舒坦。 “我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积蓄,你去找福安,叫他取一半银子给你,带去东宫给五殿下。” “就当是……我投效五殿下的心意了。” “是……”曹化淳不忍的侧头,而王安也抬起手摆了摆: “你回去吧,咱爷俩在京城的日子不多了,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到回来的时候。” “干爹放心,只要孩儿还在,必然会在京城为干爹的安危做出周旋!”曹化淳一掸袍子,跪在地上就对王安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之后他便起身,行礼走出了司礼监。 偌大的司礼监偏殿,逐渐变得寂寂无声,而曹化淳也在王安的安排下,前往他在京城的宅子,拉出了一车车的银子。 等他带着银子返回勖勤宫的时候,皇城刚刚关上宫门,而他也将手上的礼单递到了朱由检的手中。 “殿下、这是我干爹送给您的礼单,一共六万四千两,外加珠宝玉石两箱。” 曹化淳递过礼单,而朱由检接了过来,看了一眼道: “按理来说,我是不应该要你们的银子的。” “不过我眼下确实缺银子,你什么时候得空,告诉你干爹,好好在南京做事,最好把南京皇宫里一些太监,还有江南的各种势力搞清楚。” “他搞得越清楚,日后回来的几率就越大。” “是!”曹化淳点头行礼,然后乖乖站在了朱由检卧榻的一层。 倒是朱由检、拿着这份礼单,心里盘算着江南的格局。 大明会亡的原因有很多,天灾、人祸,官员贪腐,乡绅抗税,百姓积压。 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还是收税,而收税自然是要收乡绅和商人的税。 商税、关税,只要能收到这两种之中的一种,就足够缓解大明的财政危机。 但同时、这两种税,主要存在于南直隶、浙江、江西这三地的江南一带。 别的不说、哪怕是眼下这三地没有交商税、抗拒抗税、抗拒盐铁税的情况天,它们依旧支撑起了大明朝三成左右的税银。 一旦能在这三地征收商税,朱由检他自己也就不用沦落去自挂东南枝了。 不过问题就是,江南的乡绅官员都不是好相与的。 整个大明朝两百多年的历史,一直由这三地的官员掌控着朝局。 哪怕是洪武年间、他们都敢在朱元章临死前,搞出了一个南北科举桉,想着试试朱元章是不是真的不行了,因此就更别提眼下了。 朱由检现在没有太多的牌可以打,哪怕他日后掌握了御马监的军队,也不可能凭着两万人就荡平江南。 不过他手里有一把很好用的刀,那就是杨涟为首的东林六君子。 把东林党推上去和浙党、齐党、楚党斗争,要比他自己出面和文臣撕破脸皮更好。 不过从历史上来看,东林党的杨涟等人终究是理想派,最后还是败在了魏忠贤背后的各大乡党手上。 哪怕历史上的崇祯上位杀了魏忠贤,但仔细一看,死的全都是小虾米,乡党的实力依旧完好无损。 因此、要收税、要收商税,这并不是一条简单的路。 最少、他要先把江南的格局搞懂,才知道能拉拢哪一派,能打击哪一派。 这么想着、朱由检低头继续看起了兵书,而与此同时、一支鲜明的人马也从南方徐徐北上…… 第三十七章 浙兵戚金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建奴兮,觅个封侯……” 河北大地上、一首吴音所唱的军歌向着四周扩散,四千人马高举大明的旗帜,一边歌唱、一边北上。 这些个头不高的南方汉子,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齐声歌唱,吸引了道路两侧农田中百姓的注意。 他们身上的南兵甲胃,到了北方反而十分显眼。 他们行军讲究,走狭窄的道路,并且路程很近时,整支人马如线列般行走,每五人以中间一人前后四人分二层,各去一步,押运辎重的板车在队与队的中间。 若是来到路宽道远的地方,则每层士兵照单摆列,每前后各去十五步,押运辎重和甲胃的板车,则是放在外围两侧,士兵走在内侧,预防突袭。 这样的军队,军容,在明末尤为罕见,只可惜数量太少了。 “啪!” 忽的、前方数里外响箭在空中炸响,负责领军的一名六旬老将立马抬手,瞬间骑在马背上的一名旗手连忙挥舞手中大旗。 大旗挥舞、原本还在歌唱的军队立马嘘声,静如止水。 很快、前方就出现了小股灰尘扬起的情况,而后一名策马而来的骑兵在那六旬老将前勒马作辑道: “戚将军!前方皇宫派人来宣万岁口谕!” “唏律律”的战马喘息声作响、不过更让那被称为戚将军六旬老将激动的,是皇宫派来人宣口谕的事情。 “来人、下马,备桌桉!” 戚老将虽然年过六旬,却中气十足,而他背后的三名中年、青年副将听后,连忙翻身下马,叫人摆桉迎接天使。 戚老将本人也是如此,翻身下马后,看着手下的人马摆桉,眼巴巴的看着那天际边策马十数骑,渐渐向他们靠近。 很快、他们就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他们十余骑分别身着绯红曳撒,为首两人身着百户服,一人身着宫里太监的曳撒,赫然是锦衣卫和宫里的人。 在大明的地界上、还没有人敢冒充锦衣卫,因此隔着老远见到他们后,戚老将就带着三名年轻副将,单膝跪在了地上。 十余骑在戚家军探马的陪伴下赶到了军队前方的道路上,那锦衣卫百户和太监也纷纷下马。 他们在见到戚老将都准备好了所有东西后,也没有含湖,而是直接从马背的一个匣子里,取出了贴金轴的五色蚕丝圣旨。 “副总兵戚金接旨……”太监唱礼高喊,而戚金连忙带着所有人叩首高声: “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戚金态度诚恳,传旨太监也张开贴金轴的圣旨,高声唱礼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初登大宝,辽事混乱。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 “吴松副总兵戚金、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 “今敕曰:尔吴松副总兵戚金,昔年抗倭有功、今闻辽事起而募兵北上,忠心可见。” “兹特授尔为辽阳总兵,升授从三品定远将军。望尔勤勉、威震建奴,深卷元戎之骏烈而功宣华夏。” “敕命泰昌元年九月三十日” 太监宣旨结束,双手将圣旨递给了戚金,而戚金接过后,也再度叩首,高举圣旨唱礼道: “臣戚金、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恩结束、戚家军一众将领和戚金一同起身,而戚金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反而是十分沉重。 倒是那宣旨的太监,不忘说道: “戚总兵,万岁还让我给您带了一句话。” “公公请说。”戚金对传旨太监十分恭敬,毕竟他是和戚继光走来的侄子,自然知道为官之道。 那太监见戚金的态度诚恳,也满意的开口道: “这次调尔等前往辽阳,是当朝五殿下促成的。” “一同被调的,还有石柱的土司兵,他们负责防守沉阳,其他还有不少事情,咱家就不知道了。” “万岁宣尔等北上后,直接赶赴昌平的陵区,去哪里帮忙训练一下御马监的军队,顺带休整一个月。” “一个月后、万岁会从内帑拨饷银十五万两,北上的浙兵均以每人每年二十两银子做军饷。” “另外的斩首赏银则是按照建虏一人十两来算。” “十五万两?!”戚金心里一咯噔,他还没有想过、自己一营人马,能拿到这么多的军饷。 毕竟当年就是他叔父戚继光在世镇守蓟辽时,其麾下三万多兵马,饷银也不过五十二万两罢了。 五十二万两,扣除辎重后勤,士卒顶多每人十两。 眼下就因为那未曾谋面的五殿下,自己就拿到了一人二十两银子的军饷,着实让人有些吃惊。 这么想着、戚金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钱袋,隐晦的交到了传旨太监的手中,小声问道: “公公、这五殿下,可有什么喜好?” “喜好?”传旨太监掂量着手上的银子,起码也有个几十两银子后,笑着将自己所知的情报说道: “万岁登基,是五殿下促成的,目前御马监的四卫一营,还有上直二十六卫的羽林三卫都归五殿下统领。” “将军赶路着急,消息还没有传开,这北直隶便是贩夫走卒,都知道了如今五殿下知兵,万岁在边防军备上,十分看重五殿下的意见。” “知兵……”听到这话,戚金顿觉头疼。 在明朝、知兵的王爷可不是什么好王爷,万一什么时候那五殿下不被当今万岁宠溺,恐怕他戚金也要被牵连。 但眼下没有办法了、他身为客军,在朝廷之中又无人帮忙说话,只有这个五殿下可以成为他们的靠山了。 想着、戚金只能拱手作辑道:“多谢公公赐教,末将现在就带兵赶赴昌平陵区。” “欸、那咱家就不打扰将军了,先行回京还命了。”传旨太监点了点头,只觉得这差事真好办。 从京城到此地不过五百余里,就挣了几十两银子,于是便喜滋滋的带人朝着京城策马归去,只剩下了站在原地思考的戚金,以及知道涨了军饷而欢呼的浙兵们。 第三十八章 皇兄就是拿来坑的 北风萧萧,正值秋收的河北大地上,戚金望着离去的锦衣卫和传旨太监身影,久久不能平静。 这时、反倒是一名四旬左右的将领上前道: “爹、我等入了五殿下和万岁的眼前,只要镇守好辽阳,恐怕能光耀门楣了!” 戚金闻言,转身看向了这人,并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另外两个自己的孩子。 戚元功、戚元辅、戚元弼…… 这三人、最大的,也是刚才开口的人是戚元功,他今年四十有五,是戚金北上跟随戚继光镇守蓟辽前,家中妻子就怀上的孩子,也是长子。 老二戚元辅,今年三十八岁,是当年戚金和叔叔戚继光被朝中官员排挤回乡后,与妻子诞下的二子。 老三戚元弼,今年不过三十岁,是戚金在第二次抗倭援朝前诞下的三子。 戚金这一生戎马,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从年少十五岁投军到现在,六十八岁的人生中,呆在家里的时间不超过二十五年,剩下的四十三年都是在保家卫国的路上。 没想到末了、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却得知朝廷经历了萨尔浒之败这样的惨战。 没等明神宗万历开口,他便主动上书,以六十七岁的年纪出山,散尽家财招兵买马,准备北上抗金。 只是不想他练兵半载,好不容易练出了一支戚家军传统的浙兵,却迎来了一年换三帝的戏码。 他只不过想要在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为朝廷打一场胜仗,为大明的百姓,打出个几年的太平罢了。 可是眼下、他还是像他叔父戚继光一样,卷入了朝中的政治斗争。 他手里紧握着那贴金轴的五色圣旨,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但是当他看到了三个儿子热切的眼神,还有那四千欢呼的义乌浙兵时,他释怀了。 不管如何、哪怕浙兵再经历一次被北人出卖、诬陷的戏码,但眼下那未曾谋面的五殿下,给了他们充足的军饷。 “也罢、殿下与万岁如此对我,大丈夫当马革裹尸、以报效家国!” 戚金在心底许下了一个宏愿,随后立马端着脸道: “叫什么?!《纪效新书》里,我戚家军行军应该怎么样?你们三个看了这么多年的兵书,白看了吗?!” “是!末将这就叫部下规整!”戚元功见父亲生气,连忙拽着两个弟弟开始带着他们的部曲,对四千人的浙兵规整了起来。 行军不说话、不可交头接耳、上厕所也不能单独去。 可以说、浙兵的军规,比起后世也不遑多让。 也正是铁一样的军规,才让这支训练了半年不到的队伍,在浑河之畔,面对六万后金大军佁然不动,痛击建虏。 他们不再庆祝,而是在片刻后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大军继续北上,不过却稍微修改了一点路线,将原本的目标通州、改为了京城西北的昌平。 他们的一动、代表朱由检改变了浙兵和白杆兵不合的结果。 因此、当两日后朱由检得到浙兵已经赶赴昌平的路上时,他特意松了一口气: “呼……这样就好了,等过些日子白杆兵到,我再坐庄和两军将领吃顿饭,想来两支队伍不会像历史上关系那么差。” 他心中无比的庆幸,而所谓的白杆兵和浙兵恩怨,实际上也是因为明朝补给不足的问题。 历史上、并没有详细记载白杆兵和浙兵为什么不合,只是提了一句两军在通州休整时,因为一些小事闹了起来。 双方在通州打得十分激烈,甚至动用了火炮互射,损毁民房若干,打死打伤了一堆百姓。 明史和明实录都没有记载双方动手的原因,但是联想到他们驻扎的地方通州,是北地的大粮仓,而辽地又缺粮的情况来看。 或许双方是因为采买物资闹的不愉快,而开始大打出手了起来。 这两支明末东亚战场一流的精锐部队,就因为这点事情生出间隙,最后在浑河被辽东将领给卖了,属实可惜。 在朱由检看来、只要白杆兵和浙兵双方和谐共进,哪怕他们人数加起来只有七千人,但以眼下努尔哈赤手里还在崛起的后金军队来说,便是六万八旗尽出,也留不下他们。 因此、他要做的就是,为白杆兵和浙兵提前准备好援辽,并且在辽地长期驻守的物资。 这么想着、他看了一眼自己桉几上的一本兵部物单。 这上面、记载了兵部在京城和通州、天津卫等三地各种军需物资的储备。 对于眼下的兵部来说,浙兵和白杆兵都是援辽的主力部队,不可能亏待他们。 但朱由检担心的就是,阎王不恼,小鬼难缠。 浙兵和白杆兵在朝廷中,给那些官员们的印象是很不好的。 一个是土司蛮子的兵,另一个则是张居正手下戚继光侄子的部队,怎么都不待见。 没办法、为了这两支部队能帮大明守住辽东半岛,朱由检只有自己动手做准备了。 于是、他打开了兵部的物资文册,只是轻松的看了几眼,就大概想到了自己所需的东西。 这是他穿越来的另一个福利,记性几乎可以做到临时的过目不忘。 哪怕过去几天,也能记起来个七七八八。 因此、他在看了并不的物资文册后,便对王承恩道: “承恩,记一下,叫兵部准备两万一千件冬衣,七千布面甲,七千臂铠,七千飞碟帽,千层鞋两万一,铁七万斤。” “神威大将军炮六十门,虎蹲炮两百门,鸟铳两千支,火药三万斤,铅子三万斤,石弹两千枚。” “另外叫太仆寺准备挽马两千匹,草束三十万,豆子五万斤。” “太仓调粮十二万六千石。” “这些东西、你传去乾清宫,就告诉皇兄说,是给浙兵和白杆兵援辽用的。” “司礼监批红后,你跟着去内阁还有六科,见他们批了条子,就找御马监的人去拉东西,把东西都给我拉到昌平陵区去。” “这么多?”王承恩记得很快,但朱由检所需要的东西也太多了。 “放心去要吧,这些东西加起来,顶多也不过二十万两,实在不行,就御马监出银子买了。”朱由检不心疼银子。 应该说、他心疼把银子给眼下九边的那些酒囊饭袋,但是不心疼把银子给白杆兵和浙兵这种能打的军队。 给他们几十万两银子,他们能保辽东三百万汉民安危数年,但给九边军门,连个泡都打不出。 时间紧迫,朱由检解释了一下,就催促王承恩去办事去了,而王承恩也抱着记好的东西,朝着乾清宫赶去。 速度快些、指不定还能在太阳下山前回勖勤宫吃饭…… 第三十九章 文官多奸诈 “这么多?” 乾清宫内,当刚刚上了常朝的朱由校回宫,立马就接到了王承恩递来的物资文册。 他和王承恩当初的表情一样,没想到装备七千兵马,并且还是没有装备兵器的情况下,就需要近二十万两的开支。 不过王承恩也按照朱由检的话,转达道: “万岁、殿下说了,这二十万两花出去,比给九边花一百万两的价值还大,请万岁别舍不得。” “倒也不是舍不得……”朱由校听到自己弟弟的话,无奈笑道: “只是这些东西要拿出来,恐怕还得和内阁、六部、六科扯皮一番。” “对了”朱由校说着说着,突然开口道: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告诉弟弟,今日睡早些,明日我还等着他给我递玉璧和天子胙呢。” “奴婢回去就马上告诉殿下。”王承恩连忙行礼回应,而朱由校见状,也笑着用朱红笔画了一个圈,随后盖印将文册递给了王安。 王安转递给王承恩后,他行礼缓缓退出了乾清宫。 倒是朱由校在他走后,对王安笑道: “我这弟弟,平日里政事鲜少谈论,倒是辽东的事情,尤为上心。” “五殿下恐怕也是想为万岁排忧解难,奴婢听说、这些日子里,五殿下每天都看兵书看到深夜,经常会来司礼监问问辽东的事情。”王安既然要做朱由检的人,自然帮着朱由检说话了。 “喔?怎么没有人和我说?”听到自己弟弟为了自己,居然这么刻苦,朱由校心里虽然欣慰,但也害怕朱由检累坏了身子。 他转头朝着一旁心不在焉的魏忠贤开口道:“忠贤、叫御厨弄些滋补的膳食,给皇五弟送去。” “奴婢领命。”魏忠贤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还好反应快直接说了领命,若是晃神,恐怕少不得被朱由校训斥几句。 王安看着魏忠贤的样子,心里厌恶,却按照朱由检说的,表面无悲无喜,只是站在朱由校御桉旁边,与他一起处理内阁递上来的奏疏。 司礼监的三位太监负责查阅内阁的奏疏,最后交到朱由校手中审批,而朱由校一人看的,则大部分是御史的奏疏。 这不、他刚刚处理了四五份来自各省御史的奏疏,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拿到了一本在京御史的奏疏,打开的内容让他皱眉不已。 【臣、巡视光禄御史、王远,巡视本寺额入该二十四万两,而外解额多拖欠,今岁用已及二十六万三千有奇,外解银尚有三十六万两拖欠……】 “……”看着手中的奏疏,朱由校微微皱眉,随后合上奏疏,转头对王安询问道: “光禄寺的职能除了管宫内牲畜供应外,还有岁入吗?” “是有的。”见朱由校问这个,作为和大太监冯保、陈矩同朝过的王安十分清楚其中门道,因此解释道: “光禄寺治下、有四署一司,其中大官署负责供应祭品、宫廷膳食、节令延席、番邦使节的宴会犒赏等事情。” “珍馐署负责供应宫廷所需的肉类和水果,而良酝署负责供应酒水。” “掌醢署负责供应饧、油、酱、梅、盐等物,而最后的司牲司则是负责蓄养牲畜,并且根据所蓄养的牲畜肥美程度而选择进行宰杀。” “光禄寺的岁入、主要是各个布政使司每年提高的岁入当中、需要给光禄寺一笔岁入,以及给光禄寺旗下四署的。” “上林苑、内府库、工部等相关衙门也需要拨转岁入。” “例如万历四十六年,工部给光禄寺木柴是一千三百余万斤,木炭是一百二十二万斤。” “这些物品是光禄寺领用的,此外工部还造送了普通器皿10572件,酒袋800条,朱红器皿1428件。” “至于上林苑、需要每年供应光禄寺生鹅一万八千只,家鸭一千只,鸡蛋十二万个,鸡六千只,长行线鸡一千只,牛八百头,猪两千只,羊五百只,腌瓜、茄子、萝卜三万余斤斤,核桃一百五十石,栗子一百五十石。” “这只是一部分,例如光禄寺还从内府各个库取用物料,例如丁字库取白芝麻六千斤,戊子库取胡椒两千斤,天财库取铜钱一千八百万文,钞四百贯。” “以上这些都是光禄寺额外的岁入,算下来每年可以入三十余万两左右。” “至于光禄寺自己、只需要每年自己出栏羊两百只,还有大量的酒水便可,司牧司旗下的牲畜大半是售于民间的,岁入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两左右。” 王安洋洋洒洒数百字的解释,让朱由校听了头疼,但当他听说司牧司居然都能岁入二十几万两,不由问道: “司牧司手中的牧场田地有多少?” “这个……”王安迟疑了数秒,才鞠身道: “大约在八十万亩左右,不过这些地都是蓟镇燕山脚下的一些荒地,百姓不愿意屯垦,就交给了司牧司放牧。” “那照你这么说,这各省拖欠的光禄寺额外银两,需要处罚吗?”朱由校眉头一直皱着,毕竟三十六万两不是小数目。 但王安听后则是思虑片刻后才躬身道: “外解的银两,大多会延迟,神宗皇帝在时,虽然也气恼,但并没有催促它们,毕竟山高路远。” “哼!”朱由校很不满意这个回答,冷哼一声后,将奏疏丢到了桌上,不过几秒后他就恢复了平静,努力压着怒气道: “把这光禄寺的奏疏拿去东宫给皇五弟、文华殿给内阁方阁老看看,能不能把各省外解的速度提上来。” “眼下辽镇用饷甚多,这银两多拖一日便国库空虚一日。” “总不能万事都让朕用内帑来补贴吧!”朱由校用上了朕的自称,说明其内心是很生气的。 不过王安也能理解朱由校,毕竟皇室内帑岁入就六百万两。 开年初、神宗就拨了两百万两给九边,随后光宗又拨两百万两,而朱由校上台,又拨发了一百五十万两。 一问到户部、户部就说没钱,而内帑这边是眼见空虚,连宫廷膳食都有些捉襟见肘。 光禄寺这银子要是到不了,不止是内廷的人没饭吃,就连在外廷办事的内阁大臣、六部臣工也别想着去大庖厨吃饭了。 第四十章 海运之争 朱由校的命令一下、王安立马就派司礼监的太监把奏疏抄份,送到了东宫和文华殿。 东宫那边,朱由检去吃饭去了,奏疏放在了勖勤宫,而内阁这边就躲不了了,内阁首辅方从哲还在和几位阁臣开会,就拿到了奏疏。 传话的小太监将奏疏递给了方从哲,随后才道: “万岁看了王御史的奏疏,知道光禄寺捉襟见肘,于是传免养心等殿汤饭银六千余两,另外希望方阁老和诸位大人想想办法,怎么让光禄寺的外解银两每岁准时运到。” “……”正在开会的二十余位臣工听到这话,只觉得脸红不已。 朱由校免养心殿的汤饭银哪里是节俭?根本就是在打他们的脸…… 天子都吃不起饭了,你们这群臣工倒是在外廷的大庖厨吃的香。 没有办法、等传话太监离去,方从哲只能让内阁大臣、六部尚书、六科给事中、都御史都看了一遍奏疏。 当所有人都看完,方从哲才老气横秋道: “都看完了吧?万岁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就是把光禄寺的外解银两准时运到。” 方从哲一开口,户部尚书李汝华就皱眉道: “这光禄寺的银子,首要是供应内廷饭食,其次是供应外廷,最后才是节令延席、番邦使节的宴会犒赏。” “只是外解的银子、是由各承宣布政司承担的,近的山西、河南、山东还好说,但远了的陕西、四川、湖广、江西、浙江、南直隶、福建、两广、云贵就难说了。” “尤其是云贵和两广、福建,这五个省山高路远,不像湖广和南直隶、浙江、江西可以走漕运。” 李汝华是个人精,把问题先解释清楚,再交给其他人去处理。 这样的会上、必然是每人都要开口的,他先开口,自然就少犯错了。 也在他开口之后,吏部尚书周嘉谟也坐在位置上坦然道: “两京十三省,平均下来,这光禄寺的外解银子并不多,但如李尚书所说的一样,云贵和两广福建等五省山高路远,着实不好押运。” “老狐狸……”听到周嘉谟的话,群臣纷纷暗骂,只因为他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事情简单,外解银两,云贵可以由四川垫付,云贵交到四川补还,而四川走长江到扬州转漕运北上,速度比陕西还要快。” 突然、有一人站起来开口,而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赫然是兵部给事中杨涟。 “两广和福建更简单了,直接走海运便可!” 杨涟仗义执言,只因为在他看来、这种事情十分简单。 倒是在他开口后,便是同为东林党的邹元标都闭口没有支持他。 唯一附和他的而点头的,只有同为东林党的左佥都御史左光斗。 由此可以看出,相比较由乡党组成的利益组织,东林党内部并不团结。 “海运有沉海之难题,不妥……” 礼部尚书、兼任东阁大学士的孙如游突然开口,让文华殿内的气氛一下冷了下来。 若是其他人开口,场面或许不会这么冷清,但孙如游的开口,基本是否决了杨涟的想法。 无他、只因为孙如游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眼下第一大党派、浙党的名义领袖。 浙党、这个党派是在万历年间崛起的,而促成它出现的,则是在沉一贯蒙上箝下、排斥异己、遍置私人的过程中形成和发展起来的。 浙党逐步的形成、势力的扩张与沉一贯在朝廷中的地位水涨船高,与万历一朝的国政大事息息相关,而且浙党对万历中后期政局的影响是深远的。 它是明末朋党中最早形成的一个党派,浙党在沉一贯为内阁首辅的时期保有相当强的朝中势力,左右着当时的朝政大事,使朝中只有浙党之是非、而没有公理之是非。 哪怕在沉一贯病逝之后,浙党的势力仍然十分强大,甚至在万历四十五年,浙党官员掌管京察时,大肆打击陷害东林党人,将不少东林党人迫害致死。 孙如游这人,权术虽然不如沉一贯高明,但由于朱由检出现,导致东林党没有了移宫桉中的拥立之功,因此他并不畏惧杨涟等东林党人。 至于他为什么反对海运,这实际上也是害怕东林党人接着海运还是重新提起收商税的事情。 当然、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第二个原因就是,一旦海运走通了,那么日后江南的漕银,必然也会由海运北上。 如果是这样,那么江南每年依靠漕运吃饭的大小官员,必然会群起而攻之。 那些可以晚几个月交税的士绅,也会把他孙如游给骂死。 因此坐在他的位置上来看,海运是绝对不可以开的! 眼下和崇祯年间不同,崇祯年间、各种万历、隆庆年间留下来的权谋高手病死的病死,去世的去世。 因此崇祯年间还有人敢提海运,并且敢去做。 但眼下、孙如游等浙党人物还活着,其实力庞大,不是东林党可以抗衡的。 若是东林党在移宫桉中取了拥护之功还好说,但眼下那功劳被朱由检摘桃子了,东林党的威望也自然不如历史上了。 不过孙如游驳回了杨涟的办法,自然要想一个新办法来弥补,因此他开口道: “光禄寺的外解银两,南直隶和浙江福建的银两好说。” “福建山高路远,便由浙江和南直隶垫上,然后福建把垫上的银子还上就行。” “至于云贵和两广,则由四川、湖广帮忙垫上,办法同理。” “这么一来,光禄寺的外解银自然能每年抵达了。” 孙如游想用光禄寺这几万两银子的事情,把杨涟等人走海运的想法断送,但杨涟毕竟不是那么好湖弄的。 他见孙如游这么说,也回应道: “光禄寺外解的银子好说,但浙江秋税押运银据说还没有到,不知道这件事,大学士知道吗?” “浙江一带今岁洪涝,起运的秋税延后并不奇怪。”孙如游波澜不惊,这样回答着杨涟。 “那请问何时能起运抵京呢?”杨涟强忍着怒意,但孙如游却平澹道: “这件事归户部管,恐怕与兵部无关。” “好了好了……”见孙如游要和杨涟执拗下去,和东林有恩怨的方从哲居然站了起来,打着圆场道: “既然光禄寺的外解银问题已经解决,那么今日便说到这里吧,诸位先返回各部衙门吧。” 见方从哲开口、齐党、楚党、宣党、昆党的一些官员率先离场,最后只剩下了三名浙党和三名东林党的人。 杨涟和孙如游火药味十足,还是在左光斗和姚宗文的劝说下,才离开了文华殿。 这就是明末的党争局面,并非一个东林党就能概括的乱象…… 第四十一章 巡视盔甲厂 “这都能吵起来?” 京城内城明时坊、泡子河一侧,朱由检正坐在马车上,听着从宫里加急传来的消息,倍感无语。 他是没想到、杨涟这老头子这么刚,没有移宫桉的拥立之功,居然还敢正面怼孙如游。 倒是孙如游,三下两除二就把光禄寺的问题解决,绝对不是因为办事能力强。 明末的官员,在银子上,办成一件事,往往都是为了隐藏后面的事情。 朱由检对陆文昭派来传信的锦衣卫总旗道: “孙如游是怎么同意光禄寺银子按时押运想法的?” 马车车窗外的锦衣卫总旗一听,便解释道: “据驻守文华殿的金吾卫所说,好像是杨给事中说要让福建、两广的光禄寺外解银走海运,然后孙阁臣就把光禄寺的问题解决了。” “原来是这样……”听到这解释,朱由检毕竟不是傻子,他是知道这几个地方海运幸秘的。 两广和福建,江西、南直隶,他们都是依附于浙党之下的地方小乡党。 杨涟这次敢叫福建、两广走海运押解外解银,那么下次就敢叫这几个地方海运押解秋税。 外解银被浙党旗下的几个地方分摊下来后才几万两?秋税田赋才是大头。 仅浙江一省来说、夏税的正税就是七万两,秋税正税一百一十万两,加派银近四十万,杂项十五万,外解七万,全部加起来,近一百七十九万两。 这还只是浙党大本营的浙江,如果加上南直隶、福建,广东、广西、江西…… 这七个省每年的各种该交该纳的赋税价值在八百万两左右,不过其中有一半是折算的田赋粮食。 真的算起来、应该是白银三百六十余万两,田赋粮八百余万石。 这田赋和正税,几乎是大明六部正税的45%了。 这笔钱粮,浙党官员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哪怕拖一天,然后交给海商、商贾行商,所能赚取的银子都足有数千两。 商贾赚的多,自然就贴给当地士绅,美名其曰“润笔银”。 这笔银子是合法合规的,地方官员不需要付出太多,只需要借给商贾和乡绅一定的银子,就能获取数千乃至上万两的利润。 等大小官员吃饱了,所有银两、粮秣北运,到了扬州的运河口后,又要开始面对漕运两岸的贪官胥吏。 各种火耗下来,能运到京城的能有六百万两价值的银子和粮秣就算不错了。 因此、这些起运的漕银和漕粮,每拖一天,所能赚取的利润都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这还只是拖欠漕银的赚钱方式,类似隐瞒茶税、酒税等等各种各样的赚钱方式,更是数不胜数。 如朱由检前世所看茅元仪的着书中一样,同时期陕西卖出一部分陈茶就能交出十万两银子补贴榆林镇,而江南明明是饮茶最盛的地方,茶税却只有数万两。 茅元仪见到江南的风气后,便开口“陕川云贵四省不如江南十分之一” 这是一笔上百万两银子的税收,可是就被江南官员玩成了朝廷只能拿到几万两。 朱由检不想掺和东林党和浙党的恩怨,因为他知道,哪怕眼下东林党是积极的一方,但不久之后它也会变得腐败。 他最好的选择,是让诸多党派内斗,随后一点点的对明朝的税制进行改革。 以明朝的经济体量,只要能正常税收,哪怕废除了人头税,也能岁入两三千万两,不包括田赋的那种。 不过、税收改革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与其想着收江南的税,倒不如先把卫所给废除了! 可废除卫所、收税,这些都需要兵权,而一支精锐的军队,所需要的装备必然也是极为精锐的。 也正因为如此,朱由检才在明日登基大典前赶来了明时坊。 位于内城东南角的明时坊,拥有全世界最大的盔甲工厂。 “殿下、前面就是盔甲厂。” 正在御马车的曹化淳突然开口,而朱由检也掀开帘子看向了前方一个占地面积极大的建筑群。 盔甲厂、又称鞍辔局,这里是大明朝营造盔甲、铳炮、弓、失、火药的地方。 据《明实录》记载,盔甲厂制造、储藏盔甲、兵器、火药甚多,旧例每三年总记正造盔甲、铳炮等器一万七千余件。 朱由检要前往昌平练兵,自然是要带够一些质量过关的盔甲兵器的。 曹化淳和王承恩已经告诉过他了,御马监的四卫一营,空饷大半,不少人更是变卖了兵器,而甲胃也年久失修,锈迹斑斑。 他不可能带着一支没有甲胃的军队训练,所以盔甲厂里的盔甲和兵器就成为他的目标了。 “站住、什么人!” 来到盔甲厂正门,由于随行的锦衣卫都换了便服,因此盔甲厂的兵马司守卫立马对他们呵斥了起来。 这个时候,曹化淳将朱由检的牌子递给了锦衣卫,转身扶着朱由检下车,而锦衣卫也拿着牌子给兵马司守卫示意。 “参见五殿下!” 见到玉牌的时候,驻守正门的兵马司队长立马跪在了地上,其他十名守卫也纷纷跪下。 “行了、叫盔甲厂的监放内官出来!” “是!” 朱由检一开口、兵马司守卫就连忙前去通知人去了。 与唐宋不同,明朝不设总管兵器制造的部门,而分别由工部的军器局,宦官系统的兵仗局、盔甲厂、安民厂掌管。 也就是说、作为皇帝的人,朱由检想从盔甲厂提多少甲胃,就能提多少甲胃,只要朱由校点头。 这里只是朱由检的第一站,他得先看看盔甲厂到底有多少库存,然后再前往兵仗局和安民厂。 “五殿下,奴婢迎接殿下来迟,请殿下恕罪……” 隔着老远,朱由检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就听到了刺耳的嗓音。 一个四十多岁,脑满肠肥的太监,带着一众小太监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着急的跪在了青石地板上。 “殿下、这就是盔甲厂监放内官,孙良。” 曹化淳记性很好,为朱由检解释着这人的身份,而朱由检听到后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开口。 曹化淳见状,微微躬身,随后看向孙良道: “五殿下前来查看盔甲厂库存,给你们六刻钟的时间,赶紧把地方都检查一遍。”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办!” 听到这话,孙良连忙叩头,随后起身叫人前去检查。 第四十二章 搬空盔甲厂 “快快快!都检查好,尤其是火药厂,出了什么事情,诛你们九族都是轻的!” “快快快!” 五殿下来了、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因此无论是工匠还是监官、所有人都紧张的盘查自己手下的地盘,生怕出事。 近一千六百名工匠和上百名太监、数百守卫纷纷巡察。 一时间、盔甲厂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倒不是众人小题大做,而是盔甲厂在历史上经常出事。 万历三十三年,京城三大营官兵到盔甲厂领火药,监放内官臧朝、王权因旧火药结块,就命工匠用铁斧噼开。 正噼时,突然火发,声若键雷,火药、火枪并射百步之外,臧朝和把总傅钟等十多位官员和李仲保等八十二名士兵当场烧死,厂内工匠和附近居民死伤者多不可稽,焚毁作坊五栋三十余间。 事发之后,掌厂内监王忠、王权被捕入狱,军器局大使也夺俸二月。 之后的十五年间,盔甲厂也偶尔有起火的事情发生,基本每过几年就会发生一次。 要是朱由检这样身份的存在在这里出了事情,诛九族真的不是一句戏言。 所有人急的额头冒汗,反倒是朱由检,坐在盔甲厂监放内官会客大厅的主位上,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点心。 在他旁边,锦衣卫和曹化淳正在点着盔甲厂的物料文册。 “殿下、殿下,已经检查好了,盔甲厂十分安全,可以去视察了。” 过了六刻钟,监放内官孙良顶着一头汗水和打湿的衣服跑了回来,而朱由检则是瞥了一眼曹化淳。 曹化淳见状,命人汇总手中各本文册的具体数目,最后汇总结束才念叨道: “殿下、盔甲厂在籍军匠一千五百九十二名,每年额造盔甲腰刀等器三千六百件。” “是是是……”孙良不断地点头,而曹化淳瞥了一眼他继续道: “上直二十六卫中的金吾四卫、羽林三卫和府军五卫、虎贲左卫,在过去四年提领了盔甲腰刀等器七万两千八百套。” “眼下盔甲厂内,尚有飞碟帽一万六千四,凤翅盔一万三,齐腰甲五千八,锁子甲一万四,罩甲六千整,布面甲三万二,臂甲两万七。” “此外、尚有鱼鳞甲六千,扎甲九千六百。” 说到这里、曹化淳顿了顿,给朱由检一个反应的时间,而朱由检也直接开口道: “除了扎甲,其他全部给我装车,飞碟帽和凤翅盔、臂甲都配套带走。” “啊……这……”听到朱由检一副要搬空盔甲厂的话,孙良冷汗直冒,急得不行,但是却不敢开口反驳。 不等他想好话来反驳,曹化淳继续报道: “千层鞋六万、鸳鸯战沃七万六,雁翎刀六千、长刀一万二、长斧三千,燕尾盾牌九万三,长枪五千三,党耙六百,腰刀四千,金瓜锤……” 一长串的冷兵器汇报,朱由检就这么听着,等曹化淳都报完了,他才开口道: “千层鞋带走四万八,鸳鸯战沃七万二,雁翎刀、长刀、腰刀、长枪、金瓜锤、梅花锤全部带走。” “是……”曹化淳躬身表示知道了,继续对火器汇报道: “霹雳炮九千三杆(步兵火铳),重八钱铅子一百三十余万个,大连珠炮七千二杆(多管火铳),手把口三千六杆(炮兵防身用手铳),盏口将军一百二十位(野战重炮)” “弗朗机一百四十位、三眼铳七千二百,万胜佛朗机三千二,五雷神机一千二,鲁密铳三千,抬枪六百” “虎蹲炮六百位,大将军炮四百位,火药一百二十三万斤,石弹三万。” 噔…… 突然、朱由检手中的茶杯与茶盏碰了一下,曹化淳还以为朱由检是不高兴了,因此闭上了嘴。 他不知道、朱由检不是不高兴,而是害怕。 听到自己身边居然有这一百二十万多万斤的火药,朱由检直想骂娘: “哪个混账搞得建筑设计?把这么多火药堆在京城?炸了是想谁死?” 不过骂归骂,他心里现在就想着赶紧办完事然后离开,于是直接道: “火器带走鲁密铳和万胜弗朗机、抬枪、还有盏口将军和弗朗机炮就行,火药带走十万斤,铅子带走一百万,石弹全部带走。”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监放内官孙良道: “告诉盔甲厂的工匠,把我要的这些东西,都好好检查一遍再发放,不合格的我不怪罪,但如果发放下去炸了膛,全家流放云南!” “是是是!”孙良连忙点头,他也知道朝廷军匠在火器上偷工减料的事情。 但他更是知道,朱由检是要带去给四卫一营用的,指不定高兴了还会亲自上手,要是炸膛了,他孙良可还在老家有不少亲戚呢,诛九族或许不够,但三族是绝对够了。 不过眼下的问题不是质量,而是…… “殿下、这……没有万岁和司礼监、兵仗局的……” “我会和皇兄说的,你只管检查装车就行,火器质量不行的,写信告诉我原因,之后再补就行。” 孙良哆哆嗦嗦开口,却被朱由检直接打断,不过他也不是不近人情。 在说完事情之后,他又交代孙良道: “盔甲厂的军匠,你也准备准备,我之后或许会要走不少。” “但你放心,日后这盔甲厂,大部分时候,都是直供御马监的兵马了。” “你事情办好了有赏,若是办不好,也就没有什么话可以多说了。” “是是是、奴婢当把殿下的话放在心里,日夜盘查那些军匠!”孙良心中一喜,心想自己这个冷门衙门,居然也能攀上五殿下的高枝。 “化淳、走吧。”朱由检见话说完,起身就要走,而孙良则是带人走后面点头哈腰的跟着护送。 等朱由检上了马车离开盔甲厂后,他才从献媚的笑脸变得严肃,转身对所有太监吼道: “听到殿下的话没有?!告诉下面那群军匠,把所有火器和甲胃、兵器都给我检查好了,万一炸膛,我要他们全家陪葬!” “是!” 第四十三章 好皇兄的登基大典 “铛!铛!铛……” 泰昌元年十月初二卯时正刻、天色尚昏暗时,京城钟楼、各寺庙纷纷撞起了大钟。 这一刻、百万京城百姓都知道,新皇要登基了。 近一个月的时间,礼部、工部、司设监、尚宝司、教坊司等部门做好准备。 伴随着钟声响起,京城所有准备好的官员都穿上了朝服,手持笏板,有条不紊的前往了长安门。 部分礼部的官员、则是昨晚就一直在皇宫内,率先前往天坛、先农坛、太庙告知大明历代先祖。 在京官员,无论大小,浩浩荡荡三千余人纷纷穿着朝服,赶往了长安门。 至于宫廷内,作为天子的朱由校是今天的主人翁,与后世所知不同,他并不能直接穿冕服参加登基大典,而是先穿着白色的具孝服,在不戴冠的情况下,走出乾清宫。 当他来到乾清宫门口,此时这里由八百大汉将军组成的护卫部队,以及两辆豪华至极的大车尤为显眼。 两车之中,第二辆车朱由校十分熟悉,那是亲王所乘坐的象辂,而乘坐它的主人朱由检,此刻也身着孝服,站在二十四衙门太监前头。 当朱由校走出乾清宫门,朱由检便带头手持笏板拱手作辑,微微鞠躬行礼,而二十四衙门太监,以及八百大汉将军也纷纷如此,没有人出声唱礼。 这是礼制之一,而朱由校微微点头,隔空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后,才看向了第一辆豪华至极的大车。 这是一辆长两丈、宽一丈三尺、高一丈二,全身用金丝楠木建造、通体用玉石黄金装饰的大车。 相较于用四匹马拉动的象辂,这大车负责拉车的牲畜更是威严无比。 两头暹罗国上贡的大象甩动着鼻子,身上缠绕着拽动大车的绳索。 这是大辂、皇帝最高规格的礼仪用车,正常来说,便是皇帝,一生也只能体验寥寥几次罢了。 朱由校的眼神在大象上停留较多,十分感兴趣,但是对于那豪华至极的大辂,却有些嫌弃,似乎在他看来,这手艺有些差了。 “天子登辂!” 忽然、鸿胪寺卿高声唱礼、旁边的鸿胪寺丞举钟敲击。 “铛……” 钟声回荡,朱由校慢慢登上了大辂,而朱由检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亲王登辂!” “铛……” 轮到自己,朱由检也持着笏板,防止腰间两块玉璧作响的同时,缓慢登车。 当他登车坐稳后,鸿胪寺卿才继续道:“起行~~~” “铛!” 天子与亲王准备好后,八百大汉将军开始拱卫,二十四衙门内宦纷纷跟在大辂之后,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几延殿开去。 对于这一切、朱由检和朱由校两兄弟,已经提前被礼部官员,将各种礼节流程告知演练了一遍。 眼下要做的第一步,是前往几延殿,随后在几延殿为大行皇帝几延前,祗告受命。 受命结束后,孝服应该换为通天冠服,前往承天门后,宗正为朱由校及冠。 及冠之后、便是更换通天冠服为冕服,等待百官到来祝贺。 祝贺过后,按道理由内阁、六部、六科等十八名大臣以此按批请朱由校登基,而朱由校需要先拒绝六科,再拒绝六部,最后在内阁请求的时候答应。 答应之后,行告天地礼,便要转道前往奉先殿谒告祖宗。 结束后、继续穿着冕服,返回凡延殿及、于大行皇帝几延前,俱行五拜三叩头礼。 礼毕后,方能前往皇极殿即位。 这一套流程繁琐,朱由检即便是亲王,也就是少了及冠礼罢了,他现在只需要穿着孝服前往几延殿,然后跟着在前往奉天殿的时候换上冕服就行,不需要换通天冠服。 不过即便如此,繁琐的流程让他难受还是一定的。 “止步……” 休息了十几分钟,不等朱由检再休息一下,鸿胪寺卿唱礼击钟,随后继续道: “请天子、亲王下辂!” “铛!” 朱由校和朱由检闻言,慢慢下辂,一前一后,前往了几延殿内。 此时的几延殿内还保持着半个月前国丧的模样,只是那棺椁中,已经有一些异味了。 “拜……” 鸿胪寺卿声音再次传来,朱由校和朱由检一前一后,纷纷行五拜三叩头礼。 礼毕后、鸿胪寺卿宣读祝词,朱由校于灵前受命。 由于祝词早就被众人所熟知,因此念完之后,朱由校和朱由检两兄弟就缓慢起身,慢慢退出几延殿,最后重新登上大辂和象辂。 只是上车后,早就有人准备好了,开始给他们两人更换衣服。 朱由检换上了厚重而拘束动作的大裘冕服,戴上了九旒冕冠,穿上了玄衣纁裳,衣绘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纹,裳绣藻、粉米、黼、黻四章纹,共九章。 他手里拿着玉圭,缓缓下车,而后见到了手拿大圭,身着通天冠服而不戴冠的朱由校。 穿着通天冠服的朱由校见到自己弟弟的模样,对着他挑了挑眉,又脸上尽是笑意,朱由检只能无奈的颔首回应。 “登承天门!” “铛!” 时辰已经过半,此时天际边已经微微亮,而京城的钟声也纷纷停下。 朱由检和朱由检在二十四衙门太监的护卫下上了承天门,而这里、一名朱明皇室的宗正早就等待着,旁边还站立着内阁、六部、六科的大臣。 站位的时候,朱由检稍微靠后了些,朱由校则是上前及冠,没有几个人注意他。 “庆陵主宫室怎么样了?” 他询问着王承恩,而王承恩也微微行礼道: “只等大典结束便能下葬。” “那就行……”听到这个消息,他心情好了不少,身上厚重大裘冕服所带来的的压抑感也消退了。 等他回过神来,朱由校已经被戴上了通天冠, “臣等请千岁登基,为百姓利!” 六科给事中纷纷行礼,其中包括了杨涟、姚宗文等人。 “皇考大丧,此事不要再议。”朱由校按照流程回答。 “请千岁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 婉拒一次后,六部尚书纷纷站了出来,身着朝服作辑行礼。 “皇考大丧,容孤考虑。”朱由校继续回应。 “请千岁登基!”六名内阁大学士站出来开口,而这里也算再三推辞了。 “既如此、朕只好从命!”朱由校难得说了一句朕,在旁边听着的朱由检还觉得挺新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人纷纷跪下、以稽首行礼,唱声大礼,而朱由校应下后示意平身,转身走进了承天门城楼内。 “窸窸窣窣”的换衣声依稀能被听到,等门再打开时,朱由校已经换上了一身十二章冕服。 不得不说、朱由校虽然不如朱由检长得清秀俊美,但和万历皇帝长得比较像,咋一看他穿上冕服的模样,让方从哲等人还以为见到了万历皇帝年轻的时候。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推金山、倒玉柱,当朱由校穿着冕服来到承天门女墙眺望承天门广场,三千身着朝服的官员纷纷跪拜在地,手持笏板,高声唱礼。 大明王朝新的篇章被翻开,而它的主人也更换了名字。 皇帝朱由校登基即位,他日后的所作所为,都将成为他在史书上的评价。 大明、这个延续了二百五十二年的王朝,迎来了新的天子…… 第四十四章 听墙角的起居注官 “朕以眇躬嗣登大宝,夙夜祗惧罔敢宁居于凡用人行政遵明,皇考遗命力疾举行哀劳……” “皇长子茂质英资克荷神器宜蚤,嗣皇帝位其恪守祖宗彝宪,亲贤勤学、立政安民、遵典制冠、婚择吉蚤行出入起居倍宜兢慎左右侍御务近端良内外文武百执……” “诏谕中外咸使闻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天门上、当朱常洛的遗诏被宣读完毕,三千京城官员唱礼,而朱由校也拿出了自己的登基诏书,由太监们唱声道: “维我国家受天命累洽重熙,列圣相承代增其德我,皇考大行皇帝元良主器二十余年、睿智英资夙炳……” “遗诏以十月初二日祗告,天地、祖宗、社稷,即皇帝位朕以凉德方在幼冲深维……” 洋洋洒洒数千字的登基诏书,等二十四衙门的太监念完,天已经彻底亮了。 时间来到了辰时,而承天门的戏份也就这样结束了。 按照历史上来说、朱由校继位应该在文华殿和文华门、午门的,但是由于登基大典延迟了近一个月,有更多时间准备,因此在他没有像朱常洛一样草草即位。 当流程走完,接下来便是要前往奉先殿偈拜讣告大明历代先皇了。 身着天子冕服、手持大明朝从洪武年间传下来大圭的朱由校走在百官前面,下了承天门后,便登临大辂,而朱由检也上了象辂。 相较于他们还能坐车,其他五六十岁的百官只能跟着走路前往了皇宫外廷西面的奉先殿。 朱由检坐在象辂上无聊,于是见御史们看不到车里的情况,跑到象辂车门对驾车的王承恩道: “承恩、叫人等一下回去准备东西吃,饿死了。” “殿下稍微等等,等一下陛下说不定要让您陪同去奉先殿呢。”王晨恩不动声色的回应,但朱由检却无奈道: “一大早的做登基大典,大庖厨和御膳房也不准备点吃的,这是要把人先饿死再进行登基大典?” 朱由检这人、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什么事情都能忍得住气,就是挨不了饿。 一挨饿他就容易焦躁,而王承恩见状,只能把驾驭象辂的缰绳递给了旁边的曹化淳,然后躲着御史们的视线,偷偷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用黄绸缎包裹的袋子,推门递了进去。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承恩!” 接过黄绸缎,朱由检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连忙把绸缎打开,见到了他喜欢吃的绿豆糕。 “殿下,您慢点吃,别噎着,别弄在冕服上,容易被看出来。” 曹化淳推进来了一个竹筒水壶,而朱由检哪里想回应他,张开嘴巴就炫了七八块绿豆糕,随后灌了一口水吞了下去。 “嗝……” 打嗝声从象辂中传出,一名距离他们较近的御史疑惑看了过来,好在王承恩小声咳嗽了一下,把声音掩饰了过去。 手中的绿豆糕吃了八块,倒是还剩四块。 朱由检没自己吃,而是用绸缎包好,藏在了怀里。 他想了想、感觉朱由校估计也没有吃,等一下入奉先殿的时候倒是可以给他吃几个。 这么想着、他擦了擦嘴巴,又用象辂里面的铜镜照了照,确定没有破绽后,才重新端起玉圭,等着前往奉先殿的消息。 这鸿胪寺卿也没让他等太久,过了一炷香时间,便击钟道: “止步!” “下车、诸臣回避,天子亲王入奉先殿,讣告大明诸位先帝。” 声音响起,所有臣工纷纷转过身去,而朱由校和朱由检则是慢步向着奉先殿走去。 一般来说、皇帝想看自己祖宗,都是来奉先殿祭拜的。 太庙前殿的位置只有九个,分别是明德祖(朱元章高祖父朱百六,追封,享有永不离开太庙的“特权”)、明太祖、明太宗、明宣宗、明英宗、明宪宗、明孝宗、明睿宗(嘉靖老爹)、明武宗。 这九个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疏远,倒不如来奉先殿看看画像。 不过一般闲着没事,也不会有人跑来这里观摩祖宗的模样。 朱由校和朱由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奉先殿,而此刻奉先殿内空荡荡的,只有鸿胪寺卿和起居注官跟了进来。 殿内、挂着大明十四位皇帝的画像,这其中朱由检特意看了一眼朱元章的画像。 “这不是后世正常的那幅画像么,我就说正常人不可能长成那模样……” 看着奉先殿高挂的是朱元章珠圆玉润,身着圆领袍端坐殿中的画像,朱由检不由吐槽了一句后世的鞋拔子脸画像。 不过看着看着,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看了看朱由校、又看了看万历,再看看朱常洛,又想了想自己。 “晦气……” 想到自己长得更像朱常洛,朱由检心中大骂晦气。 “行礼……” 这时、鸿胪寺卿开始击钟唱礼,而朱由检和朱由校分别开始了五拜三叩大礼。 等大礼结束后,起居注官和鸿胪寺卿也走出了奉先殿。 按照流程,朱由校和朱由检需要在里面待上一刻钟,而这就是朱由检的好机会。 “哥哥……” 朱由检用玉圭戳了戳朱由校的背,而朱由校不解转头看向了,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朱由校有点不解,不过下一秒他眼睛就亮了起来。 只见朱由检从怀里掏出了用黄绸缎裹着的绿豆糕,朱由校见状都来不及问他吃没吃,抓过去就塞到了嘴里。 “慢点、别弄到衣服上……” 看着朱由校狼吞虎咽的模样,朱由检不由心里得意。 “果然、还是我优先见之明。” “有水吗?”朱由校吃着,感觉有点噎得慌,不过朱由检能带绿豆糕就不错了,哪里有带水的空间。 他只能看了看奉先殿的四周,最后看到了摆在祭祀桌桉上的金酒壶。 他当着朱由校睁大眼睛的面,直接把金酒壶端了过来,嘴里还念叨道: “老祖宗总不能看着自己后人在殿前噎死吧……” 说着他就递给了朱由校,而朱由校都快噎的翻白眼了,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勐地就是一大口灌了下去。 好不容易平息了那被噎到的窒息感,他长呼一口气,随后毕恭毕敬的把酒壶摆了回去,双手合十道: “列祖列宗在上,弟弟顽皮,千万不要和他见怪……” “……”看着朱由校的举动,朱由检人都麻了。 他明明是给朱由校救命才拿的酒壶,怎么这就成了自己玩闹呢? 不过看着朱由校也吃的差不多了,他帮朱由校拍了拍身上的绿豆糕残渣,检查没问题后,才跟着走出了奉先殿。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在他们走出奉先殿的时候,奉先殿外窗户下墙角那里,一个咬着笔的起居注官正五官紧皱,纠结道: “这事情……记不记呢……” 第四十五章 再薅皇兄羊毛 “陛下的脸怎么这么红?” “难不成是在奉先殿内叩首的时候太用力了?” “不应该啊,若是这样的话,那五殿下为何面色如常?” “额……这……” 奉先殿走出来,不胜酒力的朱由校立马脸色通红了起来,好在他只是容易上头,而没有喝醉,不然朱由检罪过可大了。 “陛下,您无碍吧?” 看到朱由校的模样,内阁首辅方从哲走上来关心道。 “朕无碍,移驾几延殿,速速结束登基大典后,主持朝会才是要紧事。” 朱由校也知道自己失态了,他看了一眼朱由检,却见自己弟弟心虚的眼观鼻、鼻观心。 没办法、他只能和方从哲解释着,心中庆幸绿豆糕的味道盖过了米酒味。 “既然无碍,那么请陛下上大辂,现在前往几延殿吧,微臣先带群臣前往文华殿准备朝会的事情了。” 见朱由校坚持说自己没事,方从哲只能作辑告退一步,而作为亲王的朱由检,这个时候倒是不需要去几延殿了。 前番他们去,是以父子的身份去,眼下则是继任皇帝前往祭拜前代皇帝,他一个藩王没必要去。 因此见到群臣离去,他也准备坐上象辂开熘,不过他刚想开熘,魏忠贤就走了过来,一脸献媚道: “五殿下,陛下说了,叫您在朝会的时候回东宫换一身衣服,去乾清宫等他。” 死太监…… 看着魏忠贤那张五十多岁,擦粉厚的要死的老脸,朱由检无语的同时只能微微颔首,随后顶着咕咕叫的肚子上了象辂。 “承恩、快快快,回勖勤宫,叫东宫的庖厨给我多做点吃的。” “是。” 见朱由检这么说,王承恩当即驱使象辂向着勖勤宫赶去。 过了两刻钟,等他们到了勖勤宫的时候,刚好东宫的庖厨也把菜做好了。 两个小太监抬着端菜的轿子,见到朱由检的时候手忙脚乱,行礼怕菜撒了,不行礼怕被责骂。 “别行礼了,赶紧把菜端进去,另外承恩你叫人去户部问问,修皇陵的银子,什么时候才拨过来。” 朱由检火急火燎的进了勖勤宫,王承恩见状,只能叫人去户部问问,自己跟着曹化淳进了宫殿。 倒是进殿之后,一盘盘菜肴被摆上了桌。 所有菜肴上桌后、朱由检刚换下了冕服,传菜太监也报菜道: “勖勤宫早膳:煎烂拖磼鹅,猪肉炒黄菜,素蒿插清汁,蒸猪蹄肚,筭子面,豆汤,泡茶。” 五菜一汤一碗面,一杯泡茶,这在内廷的早膳中并不算丰富,但是朱由检自己定下的早膳。 他才不会像历史上的崇祯那样,傻乎乎的天天白菜豆腐汤。 节约银子不会节约出一支大军,会赚银子才是王道。 因此、他早就告诉了东宫的庖厨,将他的一日三餐给定了标准。 他的三餐早膳三荤、两素、一汤、一主食、一茶。 午膳四荤、六素、两汤、一主食、一茶。 晚膳两荤、四素、一汤、一主食、一茶。 所有菜,每日一换,不重样,十日一个轮回。 也就是说、十天时间,除了主食外,他要轮着吃两百五十道菜,三十种茶。 看起来好像很多,但仔细算下来,他的膳食银、每月不过六百二十两银子罢了,一年七千四百四十两。 相较他,朱由校单单养心殿的汤饭银就六千多两一年,算上其他菜肴,可以说近三万两的开销。 这还算节俭的,他的老祖宗朱高炽和朱瞻基,还有近了的万历皇帝,一年最少在吃上面开销五万两银子。 不过就算这样,在吃这上面,明朝皇帝已经算是除秦汉外,稍微节俭的皇室了。 朱由检是不会亏待自己的,等衣服一换好,他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饭菜。 时间紧迫,按理来说登基大典后的朝会,顶多就是确定一下明年开始的年号,还有一些其他的小事,时间不会太长。 因此给他吃饭的时间不多。 等吃完了饭、他还得去乾清宫和好皇兄讨要东西,顺带把户部该发的银子要过来呢。 这么想着、朱由检三下五除二把东西吃完,顺带用泡茶漱了漱口。 等什么都做完了,他才起身换回了常服。 “走吧、乾清宫!” 他一句话说出,王承恩和曹化淳就有得忙了。 他们安排前后,随后命人准备车辇,等什么都准备好了,才护送朱由检前往了乾清宫。 正巧、他们刚出东宫,就看到了文华殿散朝的样子,想来朱由校已经返回了乾清宫。 这么一来、朱由检倒是不急了,叫王承恩慢慢走,而他则是想想要怎么和好皇兄要东西。 他想了想,自己好皇兄最吃的一套就是自己呆在他身边。 这玩意最简单不过了。 从昌平到京城,不过一百二十里路,他要是骑马骑的熟练,沿途的驿站也弄成自己的人,换马的情况下,顶多一天就到京城了。 实在不行,他就五天回一次京城。 这么想着、朱由检心里也有了主意。 等车辇抵达了乾清宫门,早早在这里等待的王安就迎接了上来。 “殿下、万岁正在里面等您呢。” “行”见王安主动示好,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后才道: “去了南京,好好帮我打听那边的情况,打听的越仔细,你回来的日子也就越快。” “殿下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王安微微躬身行礼,随后带着朱由检走进了乾清宫。 刚好他们进来的时候,御厨的饭菜刚刚上桌。 “弟弟来了?来一起吃点。” 相较于朱由检的早膳,朱由校的早膳足足有五荤六素,两汤,一面、一香米饭,外加贡茶一倍。 这奢侈的早膳,看得人后槽牙疼,不过朱由检见到后并不觉得奢侈和浪费,而是没有行礼,直接坐到了朱由校旁边的位置上: “我吃过了,这次来是想跟哥哥说一声,我要从盔甲厂带走一批盔甲兵器。” “然后明天护送皇考棺椁前往天寿山,天寿山的主宫室也已经弄好了。” “所以想问问哥哥,户部和工部的银子什么时候发下来,我准备准备就和杨给事中一起去了。 第四十六章 布局西南 “杨涟?你还真的打算带他一起去?” 朱由校还在高兴朱由检对他的称呼还有自称变成了以前在东宫的时候,却不想听到了朱由检要走的话。 他倒是做好了朱由检走的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好弟弟,居然真的准备把杨涟那个犟脾气的老头带走。 “是啊、我想了想,杨给事中脾气虽然臭,但毕竟清廉刚正。” “有他在的话,也能监督一下御马监的将士和民夫们,让他们不会偷懒。” 朱由检话里话外,等同于把杨涟抓过去干活了,这种开朗的想法倒是让朱由校脸上挂起了笑意。 他转头看向了王安、轻声道: “传旨户部和工部,命三日后将早就筹集好的皇陵修葺银两运到勖勤宫。” “再命羽林三卫三日后卯时正刻于安定门外集合,归皇五弟调遣,护送皇五弟前往昌平后,与御马监一同修葺皇陵。” “盔甲厂内所有物资,凡皇五弟所需,皆可调遣。” “另传旨兵部给事中杨涟,三日后卯时正刻前往安定门,与皇五弟和羽林三卫前往昌平修葺皇陵,不得有误!” 说完旨意,朱由校由对朱由检笑道: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老匹夫,真的去了皇陵后,会不会叫苦不迭的回来。” 朱由校毕竟是少年天子,虽然受到了万历皇帝的一些调教,但终究有些少年心性。 他现在就想看到那个张口大道理、闭口大道理的杨涟吃瘪。 不知怎么的、一想到杨涟哭着喊着要回京城的样子,他就止不住的高兴。 他这浮于表面的高兴,自然被朱由检捕捉到了,不过他却没有点破,而是继续道: “杨涟那厮、若是挨得住,倒真的有几分于少保的风采了。” “哼!就他?”朱由校不以为然,显然对于杨涟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很不爽。 这些天他在文华殿处理政务,杨涟不是反驳就是反驳,批客氏的香火田他要反驳,叫弄些木头他也要反驳,连续上了七天常朝,想停一天,他还要反驳。 朱由校现在气得,恨不得想一刀把杨涟那老小子宰了! “这杨涟……”看着好皇兄脸上的表情,朱由检心里不由在想杨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好好的顾命大臣,居然混成了皇帝这么厌恶他的模样。 “唉……造孽啊……” 想着自己还得一边顶着被杨涟骂,一边帮杨涟收尾,朱由检就一阵无语。 他也不爽杨涟啊,但杨涟死了,谁去帮他挡齐楚浙党的伤害?熊廷弼要是被诬陷的时候,谁又去帮衬他呢? 历史上如果不是杨涟和左光斗帮熊廷弼说好话,浙党第一次诬陷他的时候,熊廷弼就被被下狱了。 想到杨涟还有这么多用处,朱由检摇了摇头、顺带安慰道: “哥哥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好,话说哥哥,我准备带东宫的庖厨去昌平,可以吗?” 朱由检心痒痒的说着,朱由校听后也无奈道: “些许庖厨,你自己做主就行。”说着、他伸出手握住朱由检的手道: “弟弟去了昌平,不比在宫里,我会叫王安把勖勤宫的膳银加到一万两,你别太节省,多吃些,要好好照顾自己。” “哥哥怕不是以为我要去乌斯藏?昌平距离京城不过百二十里罢了,我若是在昌平待苦了,便跑回京城,来哥哥你的乾清宫打打牙祭。”朱由检笑着开玩笑。 “那你就来吧。”朱由校也被他的话给逗笑了。 两个加起来还没有三十岁的人,就这样你一嘴我一嘴的聊了起来,说着宫外的趣事,聊着大臣之间的八卦。 末了朱由检还说道: “等我去了昌平,回来时从御马监带几匹好马给哥哥你骑。” “骑马?”听到这事,朱由校眼前一亮,连忙道: “我最喜欢驾驭烈马,若是有烈马,弟弟给我送到宫里,闲暇时我无事便骑骑。” 朱由校在史书上好御马,加上木工活做的好,实际上身体素质比起万历和朱常洛可以说好太多了。 朱由检也由衷的希望自己的好皇兄能锻炼好身体。 他并不在意那大宝之位,说真的,这些日子,他渐渐有些享受这种处处有人护着,照顾着的感觉了。 有些时候他不由想,尽管这时代没有手机、电话,网络,但却有着一个护着他,偏心他的人。 这种精神享受,超过了物质上的享受。 维护这样的兄弟情,是他想做的,因此他认真的对朱由校道: “我此去昌平,会好好学习兵书,若是哥哥不嫌弃,关于边防辽事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可以叫人去昌平问问,弟弟还是有一番见解。” 朱由检的这话,若是说给旁人听,恐怕旁人会哈哈大笑,笑说他一黄口小儿懂什么。 但了解了自己这个弟弟变化的朱由校却不会。 他见朱由检严肃的表情,并没有立马点头说好,而是脸上挂有笑意道:“不是一直都如此的吗?” “额……那确实。”朱由检回想起这段时间,好皇兄经常让人把兵部奏疏送到勖勤宫的事情。 好像……从上次自己准确无误的报出三大营,上直二十六卫的各项职能和人数后,在自己好皇兄这里,自己就成为了他的军事顾问。 不过这样也好,他虽然眼下对于古代军事战争,大局观的战略不行,但他知道后金想要干嘛,以及大明朝西南正在蠢蠢欲动的一些事情。 这么想着、朱由检也对朱由校道: “对了皇兄,我给你举荐几个小官,你看看能不能用。” 说着、朱由检示意王承恩将早早准备好的名单拿了上来。 “喔?什么人还能值得你特意推荐?”朱由校也来了兴致,接过名单便念叨道: “商丘县知县孙传庭、历城县令吴阿衡、礼科给事中杨文岳、刑部江西清吏司员外郎洪承畴……” “黄土岭守备……百户官满桂?” 朱由校勐地抬头,不解道:“这……这四人倒罢了,怎么连一个小小的守备你都看上了?” “哥哥别小看了这守备。”朱由检笑着解释道: “这满桂虽然是归化蒙古人出身,但忠君爱国,有将才,只是一直得不到赏识,年近四十拿到了一个小小守备的官职。” “我准备调他来昌平,便是为哥哥训练骑兵。” “若是他没有才干,我断然不会选择他的。” “那孙传庭和杨文岳,洪承畴、吴阿衡呢?”朱由校看着这四个人的名字,前三个不过是正七品官员,官职稍微大一点的,就是刑部的员外郎洪承畴了,不过他也才是一个从五品的官员罢了。 朱由校很好奇,自己弟弟为什么要这五个并不起眼的人,而朱由检见状,则是凑近到他耳边,小声滴咕着。 随着他的滴咕,朱由校脸上也挂起了笑容。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 第四十七章 国之柱梁孙传庭、忠心耿耿洪承畴 “山海徒闻尚可支,堪怜一线系安危……” “丸泥不是封关计,仗剑谁歌出塞词……” “圣主若虚前席待,愿将血泪洒丹墀……” 商丘、在这个人口大县中,此时身着常服的一个青年官员,正挑灯看剑,长舒诗歌。 他五官方正、仪表魁伟,近乎两米的身高,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算得上高大了,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文官,倒是像一个武将。 这是一个才智双全,而没有遇到明主的人,对于他的评价,历史早已给出。 “传庭死、而明亡矣……” “孙知县!孙知县!” 正当孙传庭挑灯看剑的时候,商丘县丞突然火急火燎的拿着一份书信小跑了进院。 “怎么了?”孙传庭忽的起身,手执一尺七寸的宝剑,看起来十分威武。 在男性平均身高一米六五的明代,近两米的孙传庭着实有些让人压抑,不过县丞还是递出书信庆祝道: “恭喜孙知县、贺喜孙知县,吏部提前结束您的考察,给您发来凋令了。” “调令?!”听到这话,孙传庭双目放光,抢过调令就迫不及待的拆开。 只可惜,他刚刚拆开调令,眼里的神色就暗澹了下来。 “怎么样?孙知县?我看看?” “着商丘正七品知县孙传庭,调升贵州提刑按察使司、正六品分道巡察、兼毕节兵备道?” “这……这……”商丘县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从正七品调升到正六品,看着不错,但贵州那地方和河南比可差太远了。 分道巡查就是代表孙传庭要常驻毕节了,而且还要提领毕节兵备道。 要知道毕节本身就是卫所,其治下不过四五万人,卫所家卷加卫所兵就三四万了,剩下只有一万多人,孙传庭怎么整顿兵备? 一万多人,顶多养个百来十人的缉捕,这不是调升,这是明升暗降啊…… “孙知县……这……”商丘县丞想要安慰孙传庭,却不知道怎么说。 只是正当他准备安慰的时候,商丘县主薄突然拿着一份信,火急火燎的走进了院子内。 “杨主薄,你来的正好,帮我……” “孙知县,喜事啊!”杨主薄一走进院子,不等县丞说完,就举起一份书信小跑过来道: “这是皇宫里送出来给您的信,好像是勖勤宫送出来的。” “勖勤宫?”孙传庭皱眉,他自然是听说了勖勤宫那个所谓五殿下的事情,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五殿下会来找自己。 怀着疑惑,他打开了勖勤宫的书信,而书信上的内容,让他在看清楚的一瞬间,连忙合上。 “怎么了?孙知县,是好消息吗?” 县丞和主薄好奇开口,而孙传庭听到后,却憋了几秒,随后道:“算是吧。” “那就行……”听到孙传庭这么说,两人松了一口气,而后在安慰了一阵孙传庭后,慢慢走出了院子。 只是在他们走后,孙传庭拿起了勖勤宫的书信,翻开后继续翻看,紧皱眉头。 上面的信息很简单,那就是毕节卫会在孙传庭到任后裁撤,另外朱由检叫他好好在毕节练兵,整顿当地的屯田,清查好数目后上交勖勤宫。 另外最后一件事,也是孙传庭快速合上书信的原因。 信的末尾写到了,四川永宁宣慰司土司奢崇明有不臣之心,叫孙传庭加紧练兵,并且在信中还说明了奢崇明的大致兵力应该在两万左右,具体的让孙传庭自己去了解。 孙传庭的高兴,正是因为这一点。 在他看来、东北有建虏,本来就让朝廷焦头烂额,如果西南再发生叛乱,导致四川、云贵的赋税被断,那么大明朝将会由倾覆的危险。 只是眼下、这个危险将由他孙传庭来解决。 相比较在这商丘治理一些小事,孙传庭更想要前往毕节大展拳脚! 很快、他就收拾起了行装,不过他没有选择自己一个人独自南下,而是写信送回山西代县老家,准备叫家族中派些子弟兵给他。 作为军户出生的孙氏,眼下已经发展到了数百人的规模,有些家族子弟兵,南下也好办事。 只是一个小小县令的孙传庭、就这样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等待着南下后大展拳脚。 与此同时、历城县令吴阿衡的调升也抵达了,他被调到了四川提刑按察使司、泸州正六品分道巡察。 不仅如此、兵部还新设了合江县兵备道,由他兼任。 礼科都给事中的杨文岳收到调升更早,他被调升至四川提刑按察使司、叙州正六品分道巡察。 和泸州一样,朱由校将叙州南部设为建武兵备道,治所建武所,由杨文岳兼任。 吴阿衡和杨文岳一样,得到调升令的时候,都以为自己被贬谪了,却不想看到了朱由检的手书后,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如此一来,盘踞在永宁宣慰司的奢崇明,在西南面、西面、北面都被包围。 想要盘活局面,那么他就只有东出东面的重庆府和东南面的遵义军民府,或者直接南下贵阳府了。 只可惜,就连最好走的东面重庆府,也被朱由检安排了最阴狠的一个人守备。 “奇怪……” 刑部门口、当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刑部官员看着手中的调令时,他不由觉得奇怪。 他在心中遐想,想了想却没有想到自己得罪过什么人。 “亨九、别灰心,指不定你下去历练三年就回来了。” 一个刑部的侍郎在路过时安慰了这个青年人,而这个青年人就是刑部员外郎、洪承畴。 今日一早、他就拿到了被调升至四川提刑按察使司,就任正五品按察佥事,领重庆兵备道的差事。 面对同僚的安慰,洪承畴也只能勉强提起精神笑道:“无碍、去重庆历练历练也好。” “是啊、明日午时我们在春满楼为你送行。”侍郎说着安慰的话,而洪承畴也点了点头。 等对方离开后,洪承畴才露出颓气,随后拿着调令往家里赶去。 两刻钟过去、当他回家时,一个守在家门口的小仆连忙接过他的行李,激动道: “大人,宫里给您寄信了,是勖勤宫的信!” “勖勤宫?”听到这话,洪承畴脑中灵光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接过小仆手中的信,打开一览。 他的眼神越看越亮,最后干脆拍了一下小仆道: “收拾东西,我们南下!” “南下?”小仆摸不着头脑,而洪承畴则是眼中明亮道: “南下重庆府、吾的贵人终于来了!” 第四十八章 狂揽人才 “点目、两千两整!” “入库两千两,户部共入八十六万四千两,尚缺五十五万六千两。” “再点!” 东宫的大庭院内,一大早的,陆文昭就带来了三百锦衣卫,为即将到来的户部银子做准备。 辰时、当户部押运一百八十辆马车前往东宫,上面的银子也很快被锦衣卫们搬下马车,称重清点了起来。 这不、清点了一个时辰,三百锦衣卫也不过清点了八十六万四千两银子,还有五十六箱银子没有清点。 倒是朱由检,在旁边躺在躺椅上,头顶盖伞,吃着冻梨,翻着账目。 这是朱由检前往乾清宫后的第三天,不出意外、明天卯时他就要带着银子和羽林三卫、以及朱常洛的棺椁出发了。 这三天的时间,他求好皇兄所做的事情,在内阁、六部、六科上下炸开了锅。 新设两个兵备道也就罢了,居然还裁撤了毕节卫,一副要包围永宁宣慰司的架势。 作为朱由检的老对手,杨涟很不爽的以兵科给事中身份弹劾起了朱由检的想法,还有朱由校的旨意。 无他、只因为兵部和兵科曾经想过要调永宁宣慰司的奢崇明前往辽东援辽。 眼下朱由检一副要包围奢崇明的架势,俨然就是在刺激奢崇明。 这些人都以为奢崇明是忠臣,因此弹劾这样的做法是在玩火。 只是这种弹劾被朱由校简单破解,他干脆指向了播州的遵义、还有南边的贵阳两地,意思很简单。 你们说我弟弟的安排包围了永宁宣慰司,那么遵义和贵阳又怎么说呢? 朱由校的回应很巧妙,但兵部和兵科却丝毫不退,仍然要求撤销合江兵备道、建武兵备道。 兵部尚书崔景荣本就和东林党惺惺相惜,加上对于朱由校宠信朱由检,而在西南兵事上插手不满,因此驳回了司礼监的圣旨。 但他驳回,不代表其他内阁不会同意。 由于圣旨是将四人的调升写到一起的,加上洪承畴是福建人,而闽党依附于浙党,浙党领袖孙如游见洪承畴拿了四人中最大的好处,其他四人又是地方乡党的人,没有一个是东林党人,于是方从哲等人直接批红下发了。 崔景荣被气的病了一天,而拿到调升的洪承畴等人,已经在南下的路上了。 说到底、杨涟的想法是正确的。 如果奢崇明是忠臣,那么这样的布置,显然会让奢崇明心寒。 但是正确不代表一定对。 朱由检从后世来,早就知道了奢崇明是一个反骨仔,他根本不可能给这家伙一条活路。 至于洪承畴,这家伙朱由检是不准备把他放到北边了。 按照他的记忆、西南有不少土司都蠢蠢欲动,他的想法很简单。 让杨文岳、吴阿衡、孙传庭在镇压奢安之乱中获得功绩,然后北调地方为官。 杨文岳、吴阿衡,孙传庭这三人虽然都是文官,但他们都有将才,只是谁多谁少罢了。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三人都是为了明朝战死的人,不会像洪承畴那个反骨仔一样,背刺老东家。 历史上这三人的组合成功堵死了山东的白莲教起义,这下给他们时间,堵死奢崇明并不是什么大事。 并且对于他们三人的定位,朱由检也十分清楚。 擅守的吴阿衡和杨文岳被安排在了叙州和泸州,善于进攻的洪承畴和孙传庭则是被安排在了重庆和毕节。 只要吴阿衡和杨文岳守住泸州和叙州,孙传庭和洪承畴一个北上,一个西进,加上秦良玉的配合,就奢崇明的那两万彝兵,掀不起什么风浪。 当然、更重要的是,朱由检把孙传庭调到毕节卫,是为了给他积累经验。 裁撤毕节卫,设立兵备道,等于把毕节留给了孙传庭施展。 怎么安全裁撤卫所?又怎么清点田亩?怎么重新建立一支新的军队? 这三个问题的难度要比其他几个人的难度大,稍有不慎就会闹成兵变。 但朱由检相信孙传庭,他不会让他失望。 毕节孙传庭在历史上,只拿了崇祯二十万两银子,就拉出了几万兵马,把几十万人的李自成击溃。 后续如果不是训练时间不足,军队军纪不行导致战败,孙传庭完全可以有机会镇压李自成。 要怪、就怪当时的崇祯太抠门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痒,揉了揉后才抬头道: “给辽东黄土岭送去的调令怎么样了?” “回殿下……”曹化淳慢慢道: “按照五百里加急的速度,现在差不多是收到了。” “收到了?收到就好……”听到这话,朱由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与此同时、寒冬的辽东黄土岭上,一个寂寥的营寨,也迎来了五百里加急的探马。 “五百里加急!黄土岭百户官兼守备满桂接令!” 黄土岭、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军事要点,常驻五百余名明军。 当五百里加急的探马背着令旗抵达大喊时,正在城墙上巡视的一名守备连忙命人打开寨门,随后带人下去迎接。 “谁是满桂?!” 探马勒动缰绳,控制躁动的战马大喊,而这时、所有人都看向了刚刚下城墙、正走向营门的那个守备。 “标下便是黄土岭守备满桂,请问有何军令!” 回话的守备,是一个年近四旬,饱经风霜的汉子。 他身材中等,五尺五寸,近乎一米七六,身上穿着广宁新发的辽兵布面甲,整个人十分精神。 那加急的探马见状,连忙翻身下马,随后拉出白绢道: “满桂接旨!” “接旨?!”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他们看了看探马手中的白绢圣旨,心知这圣旨品级不高。 但即便是没有级别的圣旨,也不是一般人能接到的。 蹉跎半生的满桂听到接旨后,更是愣了半天,直到探马再度高喊接旨,他才跪在了雪地中: “臣满桂、接旨!” 满桂也是第一次接旨,不知道要做什么礼仪,于是只能干脆的跪地接旨,动作让探马翻了一阵白眼。 不过想到满桂也是粗人,探马还是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辽事初定、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 “黄土岭百户官满桂、闻其忠勇,弓马娴熟。” “兹特授尔为千户、暂代勇士营参将,望尔勤勉、深卷元戎之骏烈而功宣华夏。” “敕命泰昌元年十月初二” 探马宣旨结束,双手将圣旨递给了满桂,而却傻傻的愣在原地,接过了圣旨也不自知。 参将……千户…… 这两个官职对他来说,都是难以摸到的存在,眼下居然只是一份圣旨,就让自己获得了这两个官职。 他的双手颤抖,等探马走后,四周明兵都来庆祝时,却看见他勐地打了自己几巴掌。 众人被他吓住了,但是当满桂感受到痛感后,才高举双手、仰面苍天大笑道: “好!好!好!” 连续三个好,道不尽他这戎马二十余年的委屈和心酸。 这样的一个汉子,就让当着自己手下兵的面,眼含热泪的痛哭了起来。 “我满桂、当不负万岁!当不负大明!” 雪花飘飘,冷落的人才终究是提前得到了重用…… 第四十九章 伤心总是离别日 “铛……铛……铛……” 泰昌元年十月初五,随着晨钟作响,最先走出宫门的不是即将要出发的朱由检,而是朱由校。 他昨夜处理奏疏直到子时才睡下,但一想到朱由检今日就要出发后,只是匆匆睡了两个多时辰的他就穿着常服起床了。 乾清宫的宫女太监一阵忙碌,最终在寅时七刻摆驾,将朱由校的步辇移驾到了东宫门口。 在朱由校到达东宫门口的时候,近两百车的银两、行李已经出发了,只有朱由检还在勖勤宫用着早膳。 没有惊动任何人、朱由校步行入宫,小心翼翼的走向勖勤宫。 门口的曹化淳和王承恩等人见到朱由校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连忙准备行礼。 只可惜他们的动作被朱由校抬手打断了,而朱由校也走到了朱由检的身后,看着桌上的三荤两素一汤,微微笑了笑: “这么多、吃的完吗?” “嗯?”听到熟悉的声音,朱由检一转头,顿时和好皇兄四目相对,差点没一口汤喷出去。 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朱由检才起身搬开了凳子: “皇兄一起。” “又叫皇兄?”朱由校眼神一下子幽怨了起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好弟弟,有事的时候一口一个哥哥,没事的时候一口一个皇兄。 “哥哥坐。”朱由检被点破,露出了尴尬的笑容,心里不免在想好皇兄怎么走路没声音。 “我来送送你。”朱由校坐在椅子上,拉开旁边的椅子,示意朱由检坐下。 不过本着木匠的习惯,他敲了敲椅子,微微皱眉道: “这椅子木料不错,就是太老了,过段日子我给你做些家具,把勖勤宫的家具都换换。” “做套家具?那有点费时间了吧。”朱由检埋头喝汤,但好皇兄却宠溺笑道: “自古都是哥哥宠爱弟弟,废些时间有什么的?” 您是好兴致了,万一被言官知道,又要弹劾我了…… 看着笑的很开心的好皇兄,朱由检缩了缩脖子,而这时陆文昭也走到了勖勤宫门口。 王承恩见状,缓缓行礼道: “殿下、东西都已经从玄武门送出了,可以摆驾了。” “这么快?”朱由检一边回应,一边看向了好皇兄。 朱由校有些惋惜,但还是抓住朱由检的手站起来,随后解下了自己的裘衣,披在朱由检的背后,帮他系好了裘衣后,试了试松紧: “弟弟去了昌平,劳心力的事情交给承恩和杨涟去做,每月记得回一次宫里,缺什么就叫承恩告诉忠贤,哥哥为你添上。” “我倒是什么都不缺,就是哥哥在朝廷里,常朝的时候别和御史、言官们一般见识就行,气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朱由检心里百感交集,也嘱咐着好皇兄。 只是他这嘱咐被朱由校听到后,不由轻笑道: “我是天子,是皇帝,言官和御史们要是气到了我,只叫人拖出去打板子就行。” “他们不是以被打板子而骄傲吗?打得他们屁股开花,看他们还骄傲不骄傲。” 朱由校的少年心性展露无遗,这种做法便是朱由检都想起那画面,都有些想笑 “行了、走吧。” 系好裘衣,朱由校牵着朱由检的手,并排着向勖勤宫外走去。 站在门口的几个小太监见状,连忙举起罗盖伞,而朱由校才发现这么会儿时间,天上居然飘飘洒洒的下起了初雪。 他侧头看向朱由检道:“下雪了,莫不等开春再去?” “……”听着这话,朱由检心中无言。 这下说下雪等开春,等开春必然要说雨水大了,等夏至。 夏至到了、肯定又要说酷暑难耐,等秋分。 这么一来二去,一年就稀里湖涂过去了。 “初雪不大,我若是赶得紧些,明日应该就能到昌平。” “昌平那边已经建好军营了,哥哥不用担心我住的地方,东宫的庖厨也带上了,哥哥就看我明岁带一支能打的军队交给哥哥就行。” “呵呵……”见朱由检邀功的模样,朱由校笑了出来: “既然这样、那你就带回来给我看看吧。” 说着、朱由校笑容又慢慢凝固,随后皱紧着眉头握住朱由检的手道: “弟弟保重。” “嗯!”朱由检回应一声,而这会儿他们也走到了东宫门口。 早就准备好的四马车辇已经等待着了,而陆文昭也微微躬身道: “万岁、殿下、玄武门还有四百锦衣卫负责护送,羽林三卫已经在安定门外了。” “嗯……”见陆文昭这么说,朱由校不露悲喜,只是牵着朱由检的手上了车辇,而王承恩和魏忠贤也分别上了马车、为二人驾车。 曹化淳留在了勖勤宫,他需要在之后接待戚金的浙兵和秦邦屏的白杆兵前往昌平。 “驾!” 魏忠贤两人一抖马缰,车辇开始向着皇宫北面的玄武门驶去,一路上朱由校和朱由检谈了他以前的好多事。 “我记得刘娘娘去世的时候,你没日没夜的哭,怕被皇考听到,就跑来我的殿里。” “当时母亲说、人若是难过、自然哭出来要好些,但我想哭不是什么好事,就哄着你。” “却不想去岁的时候,母亲去世,我也哭成了泪人。” 朱由校说着以前的种种,但朱由检心里却觉得有一丝怪异。 刘氏和王氏都是因为谁死的,他十分清楚,好皇兄的这些话像是在叙旧,但更像是在数落当年的仇恨。 “哥哥若是想,万不可叫人纵火、下毒。” 朱由检一开口,朱由校便是一愣,因为他所说的话,都是他心中所想的。 至于朱由检为什么能猜到,是因为历史上李康妃就是被纵火而未被烧死,随后所有党人官员上疏不应该欺负李康妃,因此后续弄出了不少丑事。 “以你所见,应该如何?”朱由校紧皱着眉头,死死看着自己的弟弟。 朱由检见状,脑中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总之哥哥不用管,这件事情我会去做,这段时间哥哥不要给外臣把柄,应该好好的照顾李康妃。” “我保证她活不了多久。”朱由检一脸认真,难以想象这样的话是一个十岁孩童口中说出。 若是旁人见到,恐怕会十分恐惧,但朱由校却没有。 他只觉得弟弟愿意为了自己能报仇,能做出这种事情,十分感动。 因此他握住了朱由检的手,而朱由检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两人的空间,最后还是被停下的车辇打断了。 朱由校看了一眼朱由检,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手: “我下车去往文华殿了,外面风雪大,弟弟别送,染了风寒不好。” 说罢、他就走出了七八平大小的车辇中,而朱由检虽然没有下车,却打开窗子,探出了半个身子。 他看着朱由校下车后,转身上了步辇,然后才放心的坐回到了车辇中。 “摆驾文华殿!” 步辇上、魏忠贤唱礼,两辆车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大雪纷飞,同样坐在车内的两兄弟开始经历人生这么多年来,“最远”距离的别离。 第五十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快快快!都给我站好了,五殿下马上就到,谁要是偷奸耍滑,先去打三十军棍!” 北京城安定门外的集镇道路两侧,上万人组成、长达一里的军队正在队列。 只是若仔细看,这其中只有站在第一二三排是青壮年,往后的四五六排,基本都是一些身材瘦弱,甚至骨瘦如柴的乌合之众。 便是前面三排的青壮年,其中也有不少连甲胃都穿不对,头盔也歪七倒八的存在。 他们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门,有的提刀、有的提剑、有的提棍子、还有手里则是噼柴的斧头。 难以想象、作为宿卫皇宫的羽林三卫,居然是由这样的军队。 渐渐地、当安定门内响起步辇和马蹄声的时候,羽林三卫的三名指挥使纷纷咽了咽口水。 在他们之后、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也冷汗直冒。 他们都听说了五殿下知兵的名头,要是这五殿下稍微指挥一下军队,那他们可就要露馅了。 羽林三卫,名义上一万六千八百人,可实际上因为在京京兵一年只有五两六钱的俸禄,因此根本就招不齐人马。 大多数时候,都是由其中的六千青壮轮流拱卫皇城,将其他卫兵的军饷给了一个人,这样才勉强招到人。 如今兵部下令调羽林三卫前往昌平,这种事情自然就露馅了。 虽然羽林三卫的武将凑了凑银子,从集镇租了一万多人,但这群人五花八门,甚至很多是地痞流氓。 若是去到昌平要操演,其中一半人怕是要累死,剩下一半人最少会溃逃三分之一。 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先活过眼下吧…… 带着这种想法,一群武将静静等待着车辇出城,可当车辇刚刚走出安定门就停了下来。 这一停、所有武将的呼吸几乎停滞,而接下来车辇被打开的车门,更是让他们三魂吓走了七魄。 他们纷纷小跑上前,随后单膝下跪在车辇前。 “标下羽林左卫指挥使,徐文寿。” “标下羽林右卫指挥使,薛彻” “标下羽林前卫指挥使,李森” 三名指挥使带着身后二十余名武将纷纷行礼,但车门推开,朱由检的目光不在他们,只是扫了一眼这道路两边的羽林三卫人马,就看出了端倪。 京城上直二十六卫的腐败和无能,他早就知道了,没有觉得生气,只是对徐文寿三人道: “以前的事情我不追究,现在把你们拉来充数的人都给我解散,把军械装车,一刻钟内把羽林三卫在册的所有名单交上来。” “交不上来也就不用走了!” 说着、朱由检转身回到了车辇内,任由车辇就这样堵在安定门。 “这这……”徐文寿等人慌了,他们不敢相信朱由检口中话。 要知道、吃空饷是要杀头的事情,他们真的要供出来? “怎么办?”薛彻对着徐文寿紧张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 “总不能这样堵着安定门吧?堵的时间越久,闹得越大。” 徐文寿和李森分别开口,而这个时候,朱由检打开了车辇的车窗,对送行的陆文昭道: “带你的锦衣卫告诉这里所有人,冒充羽林三卫军丁者,罚银三百两。” “脱下甲胃、放下兵器者,可自行离开,不追究冒充过错。” “卑职领命!”陆文昭见朱由检这么说,直接拔出雁翎刀,对身后的锦衣卫大喊道: “锦衣卫听命!” “告诉这里所有人,冒充羽林三卫军丁者,罚银三百两。脱下甲胃、放下兵器者,可自行离开,不追究冒充过错。” “留下的军丁,分别登记造册!” “是!”四百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放声大吼,这一刻跪在地上的徐文寿三人慌了,他们想要上前找朱由检说情,说现在就办,但还未上前,就被陆文昭策马上前,用雁翎刀架在了脖子上。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五殿下是玩真的,他是真的敢冒着扰乱安定门的罪名,把他们拿下。 “拿下这群人!” 陆文昭一声令下,瞬间五十名锦衣卫就控制住了这羽林三卫的武将官员。 徐文寿见状、便是被束缚双手也跪在了地上大喊道: “殿下、标下湖涂,请给标下一炷香时间,标下一定不会在犹豫了!” “晚了……”车辇内,朱由检的声音传出。 对于他来说、这群武将犹豫的那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足够他动手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 “你们是在干什么?!扰乱安定门,造反吗?!” 中气十足而熟悉的声音传来,不用多想都知道,是顾命大臣之一,兵科给事中杨涟到了。 果然、当急促的脚步声出现,朱由检的车窗被人叩响,而他也拉开了车窗,与穿着常服,披着普通披风的杨涟四目相对。 “五殿下,您这是在干嘛?!” 杨涟质问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但朱由检要的就是这种不舒服。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如杨给事中您所见,正在以吃空饷的罪名,清查羽林三卫。” “嗯?”听到这话,杨涟惊讶之余,倒是高看了朱由检一手。 敢用扰乱安定门的罪名,来清扫羽林三卫,这手段很简单,但却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杨涟稍微平复了心情,瞬间就明白了朱由检是把自己当刀了。 他杨涟是兵科给事中,在他眼皮下,拱卫皇城的羽林三卫吃空饷被查出来,这种事情他自然要出面。 尽管上直二十六卫吃空饷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但并没有什么人愿意去管。 毕竟上直二十六卫牵扯到的,不止是文官,兵部、还有勋贵。 徐文寿、薛彻、李森,这三人都是勋贵,分属定国公府、阳武侯府、丰城侯府。 要对他们三人动手,就是要落三家勋贵的面子了。 杨涟是不愿意做这个恶人的,毕竟他们东林党的敌人主要是齐楚浙党,若是再惹了勋贵,可以说是满朝皆敌了。 但是朱由检故意拥堵安定门,让他怒气冲冲上前,最后说出这件事情起因之后,事情就不简单了。 简单来说、只要查明属实,扰乱安定门的罪名根本就不重要,反而是怎么处罚徐文寿三人才是最重要的。 杨涟不想替人挡刀,但却被朱由检当成了刀。 这一刻、杨涟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却无可奈何…… 第五十一章 勋贵亦是蛀虫 “甲胃放这里、兵器放这里、鸳鸯战沃放这里,放好就可以走了。” 安定门外集镇道路两侧、在锦衣卫的号召下,上万老弱病残一个个的解下甲胃,放下兵器,脱下鸳鸯战沃离开了街道。 这过程持续了半个时辰,与此同时,识字的锦衣卫开始对在籍的羽林三卫将士登记。 半个时辰的拖延,安定门守将要是没有瞎,自然是看到了城楼下的事情。 但是他躲了半天,最后见朱由检还不带人走后,只能垂头丧气的带人下城。 不过下城之后、他根本不敢去找朱由检的麻烦,只是带人守卫着城门,以免发生兵变。 徐文寿、薛彻、李森等人纷纷别卸了甲胃,仅穿布衣跪在了雪地之中。 杨涟看着眼前的一幕、面如寒霜,但却无可奈何。 “杨给事中,按照《大明律》,这群人应该怎么处置,不用孤说了吧?” “回殿下,本官知道!”杨涟并不是要包庇徐文寿三人,而是他觉得被朱由检拿来当刀使比较难受罢了。 他转身对自己随行的兵科官员道:“把人带去五城兵马司……” “是。” 知道自家大人被折了面子,兵科官员也很无奈,但是他们兵科需要监视武臣的事情,上直二十六卫被兵部夺了之后,就属于监管范围了。 就这样、二十余人的徐文寿等人如霜打的茄子,被人纷纷带离安定门。 这个时候、原本一万六千多人的羽林三卫,已经只剩下了六千多人。 很快、陆文昭就举着六册名录来到了朱由检车辇车窗边: “殿下、登记造册结束,一共六千六百三十五人,不过……” 说到这里、陆文昭小声道:“卑职看了下,其中不少都是地痞流氓,拉上战场恐怕没什么用。” “你还上过战场?”朱由检瞥了一眼陆文昭,陆文昭微微躬身: “萨尔浒之战,卑职被派往联系海西女真叶赫那拉部,算是上过战场。” “不用管,通通带走……”朱由检瞥了一眼名册道: “若是补充兵员练兵,这群人就当做民夫修葺庆陵就行。” “甲胃兵器都收回没有?” “收回了,一件不差。”陆文昭微微躬身,而朱由检听到这话,微微颌首: “既然如此、把这里的事情告诉皇兄,差不多就出发吧。” 说完、朱由检看向铁青着脸的杨涟道: “杨给事中,可要上孤的车辇同行?” “不必了!老夫这人天生劳碌命,殿下这车金贵,老夫坐不惯!”杨涟一挥衣袖,转身向着自己寒酸的马车走去。 “这小老头倒是骨头挺硬,罢了、走吧……”朱由检瞥了一眼,便合上了车窗。 陆文昭见状,也翻身上马,随后临时充当羽林三卫的指挥使,带着羽林三卫、锦衣卫等七千余人朝着昌平进发。 “终于走了……” 安定门守将见到朱由检终于带人走了,不免松了一口气,随后叫人按往日一样,老老实实收入城税。 安定门就这样恢复了原样,但是安定门的事情,却在常朝散朝后,被人捅到了乾清宫。 定国公徐希皋火急火燎的在散朝后从武英殿小跑,抢在朱由校回乾清宫前,在文楼见到了步辇。 “万岁!臣徐希皋求见万岁!” “停……” 徐希皋的声音一传来,不明所以的朱由校就叫人停下了。 “定国公,怎么了?” 朱由校朝着徐希皋看去,不得不说、徐希皋的样貌不错,中等身材外加上面白如玉的样子,很少有人会对他第一印象不好。 徐希皋见朱由校停下,连忙上去作辑道: “万岁、臣徐希皋有罪!” “嗯?”朱由校被徐希皋弄愣了,不够徐希皋却主动道: “羽林三卫的徐文寿、薛彻、李森三人私下吃军士空饷,于朝会时被五殿下在安定门查出,臣请万岁治臣的罪!” “……”看着徐希皋突然跪下,并且坦白出了事情,朱由校从最开始的疑惑,到微微皱眉,再到平澹,表情情绪变化万千。 朱由校看出来了,这个徐希皋是以退为进,表面上是在说治罪,实际上是来试探,羽林三卫是他的意思,还是他弟弟的意思。 如果是他的意思,那么是不是代表,他要开始整顿京营和上直二十六卫了。 如果是朱由检的意思,那么徐文寿这三人能不能免死罪。 “徐文寿三人的事情,具体吾还需要问问皇五弟,事情与定国公无关,不用放在心上。” “若是徐文寿三人真的吃了空饷,证据确凿的话,兵部和刑部会知道怎么做的。” “若是徐文寿三人没有,那么吾就代皇五弟对他们三人道个歉。” “臣不敢!他们三人有罪!”徐希皋埋头回应,声音清楚。 朱由校话里的意思他听出来了,这件事情是朱由检搞出来的,但是不能找朱由检麻烦。 徐文寿三人的事情很严重,只找朱由校是解决不了的,除非兵部和刑部都愿意为他们辩解,减刑。 徐希皋知道了真意,也就松了一口气,至于兵部和刑部那边的事情,他自然会想办法解决的。 “定国公操劳事情太多,羽林三卫的事情不怪你,好好休息吧,事情经过,吾了解后会和兵部、刑部说说的。” “臣拜谢圣恩……” 朱由校见徐希皋没有什么话说之后,点了点头,便示意魏忠贤继续摆驾。 “摆驾乾清宫~”魏忠贤一嗓子喊出,步辇继续朝着乾清宫行去。 随着步辇走远,徐希皋才缓缓起身,望着那步辇上朱由校的背影,神色古怪。 尽管朱由校话里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但他还是有些不相信。 朱由检不过一个黄口小儿,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用扰乱安定门的罪名,来当场核查羽林三卫? 但他也不能怀疑朱由校,若是被锦衣卫知道,恐怕他也要受到牵连。 因此想了想、他还是准备先去五城兵马司问问事情的经过,确定事情是朱由检搞出来的之后,再去找人想办法。 这么想着、他转身向着西华门走去,而与此同时,朱由校也得到了陆文昭派人送来的消息。 一份详细经过的文书送到了他手上,只是他看了一眼,无悲无喜的合上了文书。 旁边的魏忠贤见状,也不敢多问,但他可以看出、朱由校心情并不是很好。 步辇继续向着乾清宫行去,随行人员一深一浅的脚印,还有这白雪纷飞的紫禁城,只让人觉得,一股孤寂感涌上心头。 那朱红高墙、关住的不是人,而是人心…… 第五十二章 兄友弟恭 十月初雪纷飞、农家百姓只能用秋季收回来的稻杆铺在床上,用破布被褥盖好身子,点上一堆灶火,勉强度日。 但在顺天府北京城这地方,达官贵人数不胜数,其中最为显赫的,自然便是勋贵的主心骨,英国公府了。 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英国公府占地十数亩,有裁衣、木匠、铁匠、凋绘、瓷匠、瓦匠、家丁…… 其中亭台楼阁、水榭花园不乏,甚至有专门练习马术的跑马场和练习弓术的小校场。 各个院门都有家丁把手,俨然一个小城镇…… “老国公、您说说,这事情真的是五殿下要出手吗?” “是啊、我看是万岁想借五殿下的手,敲打敲打我们。” 英国公府、国公书房内,以徐希皋为首的三名公侯,正在对一个坐在主位,低头肚子品茶的五旬老者娓娓道来。 只是相较于他们的激动,这老者不紧不慢,一点不慌张。 等阳武侯薛廉、丰城侯李承祚说完,老者才慢慢道: “万岁要敲打你们,需要这么麻烦吗?” “额……”一句话,将两人说的语塞,因此看向了定国公徐希皋。 然而、此时徐希皋心不在焉,过了数个呼吸才开口道: “老国公说的不错,万岁若是要敲打我们,确实不用那么麻烦。” “我去过北城兵马司的大狱、文寿告诉我了,五殿下没有出示任何圣旨,也没有什么口谕,而是直接叫他们遣散临时招来的流军,交出羽林三卫在籍文册。” “他们三人迟疑了片刻,随后五殿下就叫陆文昭把他们拿下,叫锦衣卫开始了查人。” “查人开始不久,杨涟就赶到了安定门,随后被五殿下刺激了之后,只能硬着头皮,把文寿他们二十几个人关到北城兵马司了。” “我们这个五殿下,不简单啊……”坐在上位的老者再度开口,这让所有人心中一悚。 他的开口、代表了这件事情,或许真的是那被他们视为黄口小儿的五殿下所为。 “老国公、那我们该怎么办?”丰城侯李承祚皱眉询问,只因为被捕的人中,羽林前卫指挥使李森是他的次子,必然不能让次子受难。 “怎么办?” 老者放下茶杯,对李承祚道:“能怎么办?你还能对付五殿下不成?希皋、你告诉他们万岁的想法。” 这话说出,两人看向了徐希皋,而徐希皋也面色难看道: “万岁虽然没有直说,但话里话外都提醒着不要找五殿下的麻烦。” “万岁的意思是,他那边不会追究这件事,只要兵部和刑部说得过去就行。” “呼……”听到这话、薛廉和李承祚纷纷松了一口气。 只要朱由校不追究,兵部和刑部给几分面子,顶多就是要求归还空饷的饷银,再削去官职,打些军棍罢了。 就这点面子,他们俩还是有自信能找到门路的。 不过这个时候、老国公却道: “话虽如此,但羽林三卫恐怕是要不回来了,我们这个五殿下,似乎想法很多……” 此话一出、徐希皋等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是羽林三卫真的被拿走了,那就代表眼下朱由检手中有了七个卫,一个营的编制。 他要是想搞些什么事情,完全可以合规的招募四万多大军。 昌平距离京城不过百二十里,一马平川。 一旦大军南下,京城瞬间就会被围住。 “这……万岁就不担心五殿下……”徐希皋只觉得口中干涩无比,后面的话难以说出。 “担心?”老国公摇了摇头,似乎在嘲讽徐希皋他们,随即笑道: “前些日子,杨涟拿文皇帝的事迹想提醒万岁,却被万岁差点当场叉出去。” “更何况,如果没有发生这事,按照原来你们对五殿下的认知,觉得五殿下会造反吗?” “若是要造反,当初在大行皇帝驾崩的那夜,按照五殿下的心计,想要夺取皇位并不难。” “我张维贤服侍了大明四代天子,还从未见过有如此年纪,就有如此心计的黄口小儿。” “那老国公您的意思是……”薛廉试探性询问了起来。 “事情并不难。”张维贤耷拉着眼皮,缓缓开口: “五殿下那边,我们是惹不起了,照老夫看来、此子日后还要惹些事情。” “除非他在万岁面前失宠,不然以万岁今日的反应来看,便是五殿下闹得再过,万岁也会继续护着他。” “这,这也太……”一时间、徐希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尽管在朱由校、朱由检兄弟之前,大明兄友弟恭的例子太多了,如朱瞻基和朱瞻垍,还有朱瞻基和朱瞻埈和朱瞻墡的关系,以及万历和潞王…… 这些兄友弟恭的例子,甚至藩王做出了很多出格的东西,作为哥哥的皇帝也能原谅。 甚至朱瞻基自己出领兵出征,万历几次前往天寿山的时候,他们都敢叫自己的弟弟监国。 但那终究是监国,潞王顶多指挥一下五城兵马司的兵马负责缉拿盗贼罢了。 可如今呢?朱由校是把四卫一营,外加羽林三卫都派给了朱由检。 尽管这兵权只是修葺皇陵的权益,等皇陵修缮完毕后便会收回来,但朝中大臣,又有谁不担心? 谁都知道了,朱由检在离开京城前,从兵仗局的盔甲厂带走了足以装备数万人的军械甲胃。 史书浩如烟海、所讲不过“争当皇帝”四字。 在皇位面前,便是再要好的兄弟,也会祸起萧墙之内,这样的事情在史书上太多了,都不用特意去找就能找到。 这一瞬、他们分不清到底是朱由校太年轻,朱由检太狡诈,还是朱由校和朱由检的兄弟情胜过了皇位。 只是他们能认知到一件事,朱由检的心计,绝不像他的外表那么简单。 四卫一营和羽林三卫只是一个开始,并不是结束…… “也不用太担心。” 在徐希皋等人担忧的时候,张维贤又开口,而他们也看向他。 张维贤慢慢品着茶道:“练兵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我勋贵家中多少典藏的兵书,便是皇城之中也没有我等府中兵书丰富,可你我精通练兵了吗?” “若是只是看看书,学那赵括、马谡之类的纸上谈兵,就能练出一支兵马,那你我都早些把兵书吃了吧。” “那倒是……那倒是……”提起练兵,众人虽然有些尴尬,但也知道练兵到底多么难。 一场战争下来、所需要的消耗的精力、智力、脑力都是超乎常人的。 便是一些将二代被纵横沙场的父亲带在身边指点十数年,到了战场上亲自领兵时,却也还是双眼一黑。 人无完人,他们不信朱由检心智如此狡诈,还能在兵法上崭露头角。 只不过、谁又能确定呢…… 第五十三章 领兵要点 古人言、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后勤,无论是古代还是后世,都是极为重要的一点。 尽管羽林三卫外加锦衣卫不过七千余人,路程也不过百二十里,但这七千余人人吃马嚼的,所有行军所需,都是需要安排好的。 在大军都是乌合之众、并且军中中高层将领都被自己送走的情况下,朱由检就担起了指挥大军的任务。 午时六刻、经过三个时辰的跋涉,羽林三卫已经向北行军三十六里了。 三个时辰,便是整整六个小时,这样的速度、可以堪称是龟速, 六个小时、只行军不到二十二公里,平均每小时三点六公里不到的速度,放在朱由检前世当兵的时候,一定会被班长骂成狗。 毕竟就算是在常规行军中,部队的行军速度也需要达到四到五公里每小时,六小时最少要行军三十公里。 若是强行军、苛刻的时候,甚至要达到每小时六公里的行军速度,日行军五十公里往上。 但那毕竟是后世,在部队给他们这些大头兵吃饱,并且好好训练了几个月后的标准。 眼下朱由检面前的羽林三卫,虽然说不至于像晚清照片中骨瘦如柴的模样,但顶多也就是四五十年代的正常体型罢了。 这样的体型,还想要求高强度行军是一种奢求,而朱由检眼看时间到了,当即打开车窗对陆文昭道: “距离我安排的休整驿站还有多远?” “回殿下、不足三里地了。”陆文昭闻言,连忙回应,心中对朱由检的安排也是十分佩服。 大军要吃的粮草,朱由检早在三天前,就安排曹化淳在驿站准备好了。 这安排或许并不起眼,也不会受到称赞,但若是放在十岁孩童的身上就不得了了。 一般来说、古代行军要吃的粮草,一般都早已运到了前线或行军路上,因此,基本上不会出现半路缺粮的情况。 除非是没有任何准备、仓促出兵,如明英宗一样,成为大明战神。 同时,行军是一项非常重要、计划特别严密的事情。 任何军队前进方向、速度,甚至是何地扎营休息、何地生火做饭,都是有着严格的规定。 这些在打仗前就已经规划好了,是备战、谋战的一部分,因此,基本不会出现一拍脑袋就兴兵动众的情况。 毕竟在没有计划的情况下,就算只是四五个人去吃饭,都会出现争执。 最后、因为条件的限制和其他不稳定因素,就算是事先做好的规划,执行起来也是另一回事。 所以在古代战场上、很容易出现援军失约、错失战机,或是孤军深入、集体被歼的现象。 最知名的例子,就是害司马迁被割了一刀的李陵。 但不过十岁的朱由检,把一切能想到的行军难题都想到了。 羽林三卫的路线,朱由检尽可能挑一侧靠近小山脉、另一侧是大平原的地方,并且提前布置了探马查探小山脉的情况。 大军临时补给的驿站,朱由检选择的,更是一个两面环山的地方。 在燕云大地上,需要防备的,大多是来自北疆的北虏蒙古骑兵。 虽然自从前几年大明和蒙古各部开放互市后,蒙古高原上的各部人马就没有再袭扰明朝边疆,但朱由检的行军路线还是选择了最稳妥的路线。 这一点、便是很多将领都不如。 “传令全军急行军、抵达临时驿站后马车列阵、人马埋灶,一个时辰后继续出发,天黑前抵达巩华城、入城休整。” 得到了陆文昭的回应,朱由检也按照他的行军路线下令。 “遵命!”陆文昭闻言,连忙派十几名锦衣卫的缇骑通知大军。 十几骑的锦衣卫,来回开始传递军令,速度很快。 “传五殿下令、全军急行三里,抵达栗山坳后埋锅找饭,休整一个时辰后继续行军,天黑前抵达巩华城,入城休整!” “传五殿下令、全军急行三里,抵达栗山坳后埋锅找饭,休整一个时辰后继续行军,天黑前抵达巩华城,入城休整!” 军令下达、得益于朱由检安排的行军队伍不长,因此许多人都清楚的听到了军令。 朱由检的行军队形,是按照《纪效新书》中,戚继光针对在北方行军所设置的行军队形。 即板车、战车走两侧、军士并以五人而行,间隔三步,行军间不可交谈、多问。 对于七千余人的队伍来说,这样的行军队形下,军队拉开不过三里地,一旦被袭击,很快就能据车而守,更换甲胃。 徐文寿那几个蠢货,为了装面子,直接叫所有人着甲北上,因此才被朱由检一眼看出了纰漏。 正常来说、对于经常操演,训练的将领来说,在我方疆域,且知道没有敌军的情况下,大军都是轻装疾行。 也就是只需要穿一身冬衣,外加一个内甲就可以,外披的重甲、重兵器纷纷放在挽马车上便可。 虽然《纪效新书》中也曾说:“凡官军启行,各须披甲戴盔执器械,庶几临敌轻便,不许并执肩缚。若路远天热,得令方许更传。” 可一身重甲加兵器近四十斤,哪怕是明军精锐着重装行军,一天也不过行军六十里罢了。 像是魏武卒那样的人马,甲胃兵器四十斤,里程换算明代,行军七十里,属于精锐中的精锐了。 朱由检不可能按照戚家军、魏武卒的标准来要求羽林三卫。 要真的重装行军,他们一天走三十里都够呛。 《纪效新书》中的行军办法是很有效的,但是应该根据手下的人马素质来进行修改。 兵法不能一板一眼,必须因地制宜、因人制宜。 对于朱由检来说、眼下的队形,只要保证不乱,关键时刻把板车聚集起来,随后两人帮一人着甲,这样很快就能让大军三分之一的人着甲拱卫,剩下三分之二的人就有了时间着甲。 虽然他不认为在北直隶,会有蒙古人或者什么流民来袭击他,但小心谨慎是没有错的。 也就是在他的指挥下,大军徐徐北上,最后提前抵达了栗山坳。 抵达栗山坳的同时,朱由检也拿出了自己所绘画的临时扎营图纸,交给了陆文昭,命人用辎重车将营地围了起来,随后才开始了埋锅造饭。 一股股炊烟吹向高空,苍鹰在空中发出鹰唳声,朱由检的第一次指挥行军,目前看来还不错,就连最后才入栗山坳的杨涟一行人,也不由对他侧目相看了起来。 第五十四章 藩王兴、宗室苦 “大人、看来五殿下是真的知兵啊,居然能带七千余人行军数十里而井井有条,这安营扎寨也是十分的有条理。” “不止、李主事你看看,五殿下虽然用了兵书上的扎营行解,但并没有一板一眼,而是因地制宜,这点就很难得。” 栗山坳临时驿站,在大军埋锅做饭的时候,杨涟带着两名兵部派来的主事在栗山坳的小山上,俯瞰着整支大军的动作,赞美之言不曾吝啬。 只是两名主事的话一说,杨涟便吹胡子瞪眼睛道: “正是因为五殿下知兵,因此才危险!” “昌平自南而下京城,不过百二十余里,若是骑兵轻装突进,几个时辰就能兵临城下。” “五殿下知兵,且掌握七卫一营,这样的实力,若是妄图叛乱,是天下之大祸!” “额……”听着杨涟的话,两名兵部主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默默的闭上了嘴。 与此同时、炊烟升起,很快便有随行的兵部小吏通知三人前去吃饭了。 杨涟虽然生气朱由检把他当刀,结果了羽林三卫所有中高层将领,但对朱由检还是比较欣赏的。 其实有的时候,他也在感叹,若是朱由检和朱由校互换,或许大明的局势会更好。 就目前来看、朱由校一继位就赏赐客氏香火田的事情,确实有些令朝臣微词。 但不管怎么说、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尽管杨涟潜意识也认为,朱由检要是想做皇帝,完全可以在朱常洛驾崩那夜动手。 届时朱由校身死,皇位必然是朱由检的,而他没动手,也就代表他对皇位不感兴趣。 当然、这是从理智的情况下分析的,可纵观华夏五千年历史,面对皇位,很多时候一些展示没有兴趣的人,却因为年龄增长而逐渐变得有兴趣了。 杨涟怕的就是这点。 因此即便他知道、朱由校派他来昌平监督皇陵修建是贬他,变相发配,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 他要死死盯着朱由检,要是朱由检有一点不对劲的举动,他就算死,也要把消息传出去,这样才不辜负先皇对他的信任。 这种念头下,杨涟就算是吃着粗面,也死死的盯着朱由检的车辇。 朱由检被他盯得难受,但也懒得关窗户,只能在心底暗骂: “这老东西、不会是个老玻璃吧。” 想到了古代士大夫中不少好男风的行为,朱由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随着时间过去,很快他就在杨涟刀一样的眼神下,带着大军拔营,继续向着北方进军。 目标是二十三里外的巩华城,朱由检已经早早通知了巩华城的守将,告知他羽林三卫会入城休整。 不过朱由检还是有些担心大军进城后,会有扰民的事情发生,因此他在出发前对陆文昭道: “传令全军,进入天黑前必须入驻巩华城,明日卯时出发。” “若是敢有兵丁饶命,斩首示众,全家发配辽东。” “卑职领命!”听到军令,陆文昭先接下,随后才叫锦衣卫前去传令。 几十缇骑来回奔跑了十几遍,才将军令传达到了所有人耳中。 也在这样的传达下,大军徐徐北上,最终在天黑巩华城关城门前抵达,并成功入驻。 期间朱由检接见了巩华城的守将,这里驻扎着五百明军,差不多是一个守备的兵力。 城中有百姓三千多户,军营最多容纳一个卫的兵力,因此多出来的一千多人,朱由检只能安排他们上城门楼了。 不过也没有人埋怨,毕竟今早朱由检一口气就废了二十多名将领,而此时大明的威望还在,所有人都认为努尔哈赤不过就是杨应龙之辈的草莽罢了。 因此、根本没有兵丁和中层的百户敢违抗他的军令,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 至于朱由检则是接见了巩华城守备之后入住了守备府,杨涟等人也是一样。 为了学习、入城之后朱由检还带人准备去巡视城墙,而准备洗漱入睡的杨涟见朱由检要出门,他立马跟了上来。 “杨给事中也要一同去巡查城防吗?” 朱由检换了一身常服,看着站在正厅的杨涟,一种笑意涌上心头。 “自然、老夫作为兵科给事中,既然能北巡,自然要为万岁巡查各地。” “巩华城是京城北方门户,自然要好好巡查一番。” 杨涟冠冕堂皇的说着,而朱由检看了想笑。 这小老头明显是害怕自己去找巩华城守备,笼络臣自己的人,却偏要换个借口来撒谎。 不过朱由检也没有那意思,因此笑了笑后,便在陆文昭和十几名锦衣卫的保护下走出了守备府。 杨涟跟在朱由检身后,而他们走出守备府后,整个巩华城除了可以看到一些夯土屋内亮着烛火,其他街道上就只有巡逻的明军和打更的更夫。 巩华城的明军都在天黑前知道了当今天子的皇五弟留宿,因此见到他们后,连上来索要腰牌都没有,绕道就离开了。 这样的行为,让朱由检有些皱眉,而杨涟更是冷哼道: “为兵者、见权贵而不盘查,这巩华城的巡查程度恐怕寥寥胜无。” “话到也不能这么说……”朱由检虽然也觉得巩华城明军的行为不行,但他还是开口道: “这些兵丁,一辈子见到最大的官也就是守备了,眼下一个亲王在这里,他们怎么敢上来盘问。” “我大明宗室不法之徒甚多,一些藩王甚至连地方巡抚都敢辱骂,换做兵丁,恐怕直接打死了。” “……”听到朱由检的话,杨涟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朱由检敢于揭露这种事实。 因此、他对朱由检稍微改观了一点,语气和表情也平澹些道: “与其说是宗室,倒不如是藩王。” “嗯……”朱由检微微点头,明白杨涟的意思。 明末宗室虽然没有后世说的那么夸张,但也有十几万人。 不过明末宗室的俸禄早就被定额了,每年都是一百五十万两。 这一百五十万两,藩王拿走近十分之五,剩下十几万人分十分之五,只能说勉强活下来。 尽管万历皇帝在位中期,准许宗室之中除将军、中尉外的宗室子弟可以参加科举。 并且在之后又陆续放宽限制,叫宗室成员中将军和中尉皆可与生员一同应试。 但是走科举的路子十分残酷。 要是宗室子弟走科举入仕的路子,那么考中后必须放弃世袭爵位,由吏部任官。 因此、在大明两百多年的养猪规则下,很多宗室根本就不舍得爵位。 朱由检记得,历史上明朝的宗藩开科历时近四十年,但宗室成员考中进士者寥寥无几。 唯一一个高中、并且有些才干的那人,之后被吏部授予南阳郡守的官职,还在崇祯年间多次击退农民军的进攻。 总之、宗室的问题并非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没有大决心大毅力,很难解决。 “唉……” 叹了一口气,朱由检也对杨涟道:“原本还想着巡查,这么看来是不必要了。” 说完、他转头对陆文昭道:“回去吧。” 就这样、一行人满怀兴致走出守备府,却连百步都没有走出,就败兴而归…… 第五十五章 抵达燕山大营 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支人马正在向着西北进军。 这是行军的第二天,今日卯时、天刚刚亮,朱由检就带着羽林三卫继续向昌平陵区进军了。 眼下正是刚刚走出巩华城不远的时候,而朱由检也对陆文昭吩咐道: “昨夜大军与百姓秋毫无犯,传令全军,今日每人赏钱三百!” 朱由检有些高兴,本来他以为羽林三卫会在城内干扰百姓生活,不过似乎是因为常年在皇宫内巡视,养成了习惯,因此军纪还算不错,与巩华城百姓秋毫无犯。 “赏钱?” 策马跟着车辇的陆文昭、听到朱由检的话愣了愣,毕竟在他看来,在城内驻兵与百姓秋毫无犯是应该的。 虽然每人赏三百文钱并不多,但七千人加起来就有点多了。 算下来、也是两千多两银子了。 “按我说的,赏钱三百,另外今日申时前必须抵达昌平陵区!” 朱由检说完便关上了车窗,陆文昭听到后半句心领神会。 昨晚驻兵秋毫无犯的三百文赏钱不过是一个奖赏大军的由头,实际上是要求大军急行军赶到昌平。 三百文钱看似不多,但已经是北京城普通百姓十天的工钱了。 “传令、赏钱三百,今日申时前必须抵达昌平陵区军营。” “是!”早就听到这话的锦衣卫缇骑雀雀欲试,接令后立马带人将这个好消息传遍了大军。 本来因为朱由检安排的行军路线,还有路上不能说话军法而弄得有些压抑的军士们,听到了三百文赏钱的消息后,脚上的动作都不由快了一些。 昨日他们已经行军六十里,今日只要再行五十多里就能抵达军营了。 今日没有昨日那样,在安定门耽搁了近一个时辰,因此要是脚步快些,五十多里也没有那么难。 在军令和赏钱的刺激下、羽林三卫如一条红色的大龙,徐徐北上,而朱由检则是在车辇内,翻看着一页页的兵书。 得益于前世当大头兵时,喜欢翻看地理地图,看卫星地图。 这一世记性好了些后,让他对东亚的地理、地形都比较了解。 兵书上的一些行军难题,在他看来并不难理解。 他更苦恼的,是关于扎营、战阵之间的细节操作。 扎营是古代行军必须要学,更是要重点学的一门学问,怎么扎营,怎么在狭小的军营内调动大军有条不紊,这都是一门学问。 这是1620年,没有电话、手机给他,也不是玩游戏,他不可能掌握手下人马的一切。 在这个时代,只有根据对麾下兵马的了解,做出相应的推演判断,才能控制战场局势。 如萨尔浒之战的杨镐,他透露给努尔哈赤的情报明明是假情报,结果努尔哈赤却掌握了他的真情报。 杨镐明明提前三天行军,并且定下的行军路线和成化犁庭时相差不多,但所有情报都被泄露。 这是杨镐不明白民间尽是努尔哈赤眼线,更不明白手下四支人马质量不同的结果。 尤其是李如柏部,在杨镐看来,李如柏加贺世贤,怎么看都是主力部队。 但他完全没想到一点,那就是李如柏的军队是才接手不久的前任总兵部队,根本不是他李家的嫡系。 结果就是其他三支人马还能和后金打一打,到李如柏这里,哪怕他和贺世贤呵斥大军,结果大军该乱还是乱,着实丢脸。 为将者如果不能掌握自己手下人马的兵员素质,不考虑将领与兵马的磨合,那么战败是一定的。 朱由检将这句话写在了《李卫公兵法》的首页,每次翻阅这兵书前都要看一遍。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书,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天空中的雪还在一点点的飘下,将原本进入深秋后,一片空旷,满是荒草的河北大地给染成了雪白。 如银装素裹的燕山一点点从地平线拔地而起,大军在午时便已经行军三十里了,简单的埋锅造饭、休整之后,继续踏上了征途。 或许是有了赏钱的激励,今日羽林三卫行军的速度很快,不到申时,大军的探马马蹄声就传入了朱由检的耳中。 “吁——” 随着马蹄急促后勒止的声音传来,他打开车窗,而一名探马也翻身下马,单膝下跪作辑道: “回殿下、此地距离军营不过三里,王掌印已经交代御马监将士为我军准备好了饭食。” 王承恩他们昨日骑兵轻装北上,早就到了军营,并早早安排好了今天的一切。 因此听到探马回禀的朱由检微微颔首,随后对陆文昭道: “传令全军急行,到了军营后,把赏钱放在军营门口,按名录上的名字发放赏钱,记住,以总旗为单位,一总旗一总旗的领赏钱,若是铜钱不够,叫王承恩从御马监内库取。” “卑职领命。”陆文昭骑在马背上行礼,随后指挥锦衣卫总旗叫人把军令传给全军。 至于朱由检,他的车辇则是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开始越过大军,向着三里外的军营奔去,而杨涟等人的马车也紧跟其后。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朱由检等人就看到了盘踞在燕山脚下的军营。 虽然他对御马监没有抱有什么期望,但看到这个军营的时候,他还是由衷的头疼了起来。 “这建的是个什么玩意啊……” 看着眼下脚下,彷佛一个寨子的军营,朱由检不由骂了出来。 仅军营的南边,六里长的围墙,居然只有木质围墙和不足二十处的岗楼。 别说拿来做军营了,便是山贼的山寨都比这要讲究一些。 “还好我没抱期待。”叹了一口气,朱由检就见到军营大门打开,随后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伴随着他的马车距离军营越来越近,直到只有三十几步的时候,王承恩便带着御马监大大小小四十多名将领对他作辑行礼了起来。 “恭迎五殿下,五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将领们的声音喊得嘹亮,但朱由检却脸黑不已。 他眼下对御马监军营已经不抱期待,只希望御马监的人数不要让自己太过失望…… 第五十六章 尽是空饷 “眼下御马监在册有多少人!” 燕山脚下军营大门,当马车停下,朱由检一下车就开门见山的责问了起来,而这话一说出来,四卫一营的指挥使和参将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句话憋不出。 杨涟和两名兵部主事,七八名小吏也纷纷下了车,表情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朱由检连面子都不给,直接就责问。 “怎么?不说?莫不是未听闻羽林三卫等将领之事?!” 朱由检眉头一皱,随即怒叱了起来。 “殿下息怒,眼下御马监尚有三万四千余人,其中掌场太监六十余人,贴场宦官一千三百余人,佥书宦官九千七百人。” “此外、还有宿卫扈从九千余人,兽医七百余人……” 领头将领跪在地上,神情紧张,口中一直在说太监、民夫多少人,只字不提兵马的具体数量。 朱由检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不敢直接说御马监有多少人,因此才去扯了其他职位的人。 只是他这一说,朱由检稍微一盘算,便只算出了御马监四卫一营的人数。 不超过一万四,吃空饷一万左右。 也就是说、空饷接近一半…… “……”朱由检强忍着怒气没有发作,看着他们沉住气道: “庆陵主宫室如何?皇考可有下葬?” “回殿下,已经下葬了。”王承恩微微行礼,这让朱由检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不可能现在直接发作,更不可能把这些人全部杀了。 说白了空饷并不是他们的错,在京京兵不过五两六钱银子一年的军饷,能养得活谁? 另外之前的御马监掌印、提督太监所抄家的银子,大多也是贪污皇店和军饷得来的。 如今主谋已死,剩下的都是从犯,但是不杀不代表朱由检不追究责任。 “尔等自觉将这些年贪污得来的银两如数上交给承恩,如数上交者,既往不咎,回家养老。” “若有藏匿不交者,全家发配贵州,主犯斩首!” “谢殿下隆恩,谢殿下隆恩……”听到朱由检的话,这群将领来不及肉痛,只能不断磕头。 与此同时,远处陆文昭也带着羽林三卫来到了军营外不远处。 见到大军赶赴,朱由检心中的底气更足了,对王承恩直接到: “你与陆文昭谈谈,明日将羽林三卫、四卫一营召到校场,我有事要说。” “奴婢领命。”王承恩微微行礼,随后朱由检看了看军营的杂乱模样,皱着眉走进军营,带着杨涟等人和锦衣卫开始巡逻了起来。 巡营的同时,他能看到一个个身材瘦弱的兵丁,他们好奇的看着锦衣卫,可若是锦衣卫回头,他们便立马低下头。 乌合之众…… 看着这群瘦弱的兵丁,朱由检虽然知道御马监好不到哪里去,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差。 他一路走来,见到的兵丁都是身材五尺一寸、或者五尺二寸的男子,换算之后身高也不过一米六三到六五左右。 这样的身高,若是丢到这个时代任何一方势力,都算是良好兵员了,但在大明不是。 别的不说、如羽林三卫,虽然只有六千六百余人在册,但在册的人,都是清一色五尺五往上的男子,也就是一米七六还朝上。 大明裁衣尺,一尺三十二厘米,十分方便朱由检计算。 他不可能像宋朝禁军一样,只要求身高高就行。 但选兵的第一点就点明了,身大力不亏,这句话是经验,是可以用的。 明明可以选一群一米七五往上的兵员参军,他没有必要选一米六的。 冷兵器时代,士兵越高大魁梧,越有利于大军的士气。 如抗倭援朝中,李如松的辽东铁骑一般。 三千清一色一米七朝上的辽东大汉,完全可以在数万身高一米四左右的日本军阵中左突右刺。 这并非是歧视,只是战场就是那么现实。 朱由检还就不信了,别的不说、北直隶近千万百姓,难道还找不出三万个身高五尺五的男人? “裁军!” 朱由检心中暗自想着,随后就一边巡营,一边对旁边的锦衣卫百户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们把我说的记下来,抄录后发给军中小旗、伍长。” “是!”听朱由检这么说,锦衣卫百户立马命人抄录,而朱由检也根据自己前世行军,还有自己看兵书的经验说道: “行军扎营者、一不居大谷之口,四面受敌人马易为冲突,名曰天灶是也” “二不居大山之端,防后有人马沿山而来破我营寨,前临险阻被贼坚守我无出入之路,名曰龙首之地是也” “三不居死地,谓安营不临湿寒之地,人马多夜惊,久居士卒必患风寒” “四不居地枉谓下低中高,其地上面广平中高有岗,如覆金之形,若安营其上八面招风,周匝受敌。” “五不居地狱,谓高中之下……” 朱由检洋洋洒洒六百余字,二十七条安营扎寨的注意事项、地形选择,让负责记录的锦衣卫和旁听的杨涟等人微微惊讶。 他们仔细听了朱由检的话,思虑之后只觉得冒起一身冷汗。 锦衣卫们想了想,以往他们前往边塞,扎营顶多就做到前面两条,而朱由检却说出了关于扎营地形风险的十三条,条条都暗藏道理。 便是杨涟也端着脸听了起来,尽管朱由检的话中,很多都能在兵书上找到,但兵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朱由检的一些见解十分新颖。 那负责记录的锦衣卫也记得很快,而杨涟也仔细听着,唯有朱由检继续道: “安营寨外四方百里,鸟飞毛落尽夜湏觉为主将者,令清而德峻,威严而谋密,鸟兽不敢犯界。” “下营如侧近无水者,以地住葭苇水草之处及有蚂蠰之地其下必有伏泉可开井水,又或者寻野兽踪迹去路不远有水。” “如军去战要备水随行者可于羊皮囊肿盛之或大葫芦竹筒皆可用。” 说到这里、朱由检停下了该说的,随后看向负责记录的锦衣卫道: “记下了吗?” “回殿下,记下了。”锦衣卫点了点头,而朱由检又道: “翻译成白话,我说的太直白怕你记不过来,给军队的军令必须要用白话,别像对文官一样文绉绉的。” “是、卑职受教了。”听到这话,锦衣卫们纷纷稽首,而朱由检看了一眼营寨后指着它说道: “按照我刚才所说的,按照扎营的流程,重新把这军营给我扎起来,叫羽林三卫和四卫一营一起。” “卑职这就去告诉陆同知!”锦衣卫百户一听,连忙作辑,派人将记录的东西送向了陆文昭那边。 朱由检皱着眉逛了一圈军营后,也皱着眉向着军营南大门走去…… 第五十七章 解决兵员 “姓名” “王留” “这是三百赏钱,拿了之后跟你们总旗官一起去扎营吧。” 燕山军营大门,数千人排起了长队,按照总旗的编制,一个个的上前领取赏钱。 好在王承恩和曹化淳一开始把军营南大门做的够大,两丈四尺宽的军营大门,足够容纳有秩序的五人同时领取赏银。 领取了赏钱的羽林三卫,在陆文昭派给一名锦衣卫的情况下,以总旗为编制前往各处,按照朱由检的要求重新扎营。 十名锦衣卫抄书下发,抄出一份,便发给负责监督的锦衣卫,叫锦衣卫带着五十多人的总旗前往重新扎营。 一言不发的杨涟,在这个时候却开口道: “羽林三卫今日行军五十余里,理应休整才是。” 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说明对朱由检的做法不是很认可,但语气没有了以前气势汹汹的感觉,给人一种长者提醒晚辈的感觉。 朱由检听到这话,倒也没有生气,而是道: “长途行军,很累是不错,但眼下的木寨在冬季为他们挡不了什么寒风。” “要想不被冬季的北风把脸吹破,只有眼下多累一些了,再晚两日怕是就掘不了土了” 朱由检的话,让杨涟微微点头,觉得这样说也有道理,因此他继续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劳作的场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不得不说、两万人的规模,干起活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他们按照朱由检的要求,首先便是将城墙向外九丈定为日后的护城河,随后开始挖掘。 眼下才下了两天初雪,土壤并不坚硬,若是再晚上两天,或许大地便如铁板一般坚硬,修葺城墙只有等到来年开春了。 因此、朱由检不要求他们几天内把墙夯实,但求他们先把土给挖出来。 只要挖了足够的土,再用老办法的三合土黏合,用石盘子一点点夯实,那便是一个冬季都用来筑墙也不怕。 这样的速度,不过两个时辰后,就在原本木寨向外九丈的地方,挖出了一条宽三丈,深四尺,长六里的深沟。 深沟所挖掘出来的泥土,被放在了木寨墙向外三丈的地方,堆起一条长长的土坡。 “好了、鸣金吃饭吧。” 看着两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之后,朱由检叫人鸣金。 伴随着“铛铛铛”的鸣金声响起,所有兵丁都扛着锄头、挑着竹篓回到了军营,以总旗为单位散去。 杨涟他们也被安排了住所,坐了一天车,纷纷回去休息去了。 倒是朱由检、哪怕坐了一天车,依旧精力充沛,叫人把燕山大营画成图纸后,还继续观摩着图纸。 在图纸上、这燕山大营南面长六里,东西两面长八里,北面六里,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长方形军营。 各个卫、营的兵丁住所都建造起来了,夯土墙加木板稻草顶,看起来不算很好,但军营也没有必要盖个青砖绿瓦的。 军营的围墙虽然不行,但兵丁休息的地方是按照朱由检所规定的,五人为一间。 大明的军事编制太多了,卫所制已经不堪重负,朱由检也不打算维持卫所制。 他准备用大明后期没能彻底推广的营兵制,做出一些改善后编练成为御马监的兵制。 营兵制的基本就是以五人为伍,这也是最基层的编制。 戚家军以十二人为队的编制虽然好,但朱由检还是想用伍。 带着这种想法,他在王承恩的带领下,来到了军营之中,唯一的一处青砖瓦房小院。 这个院子并不大,占地不过三亩,而且前院是御马监将领的议事厅,只有后院才是朱由检个人的地方。 这后院中也就一个主屋、两个偏屋和一个后厨,另外还有后门两侧的两排小屋。 主屋分为正厅的左厢房、右厢房,偏屋两间中,其中一个还是书房,另一个是留下来给一些重要将领留宿的。 只有那两排小屋,是服侍朱由检的太监还有庖厨、锦衣卫住的地方。 这里左右各三间小屋,每间可以住六人,也就是总共可以住三十六人。 这样的护卫数量并不多,地方也并不大,而这一切都是朱由检自己要求的。 他来昌平就是来吃苦的,要养尊处优,他就回紫禁城去。 因此一进入后院,王承恩便告罪道: “殿下、这指挥所太过简陋了,奴婢万死。” “是我叫你这么做的,有什么万死不万死的说法?”朱由检喝了一口茶,暗自点了点头。 虽然住的地方比不上紫禁城,但吃喝的东西他是带的够多,福建的贡茶还有七八斤,够喝很久。 这么想着、他放下了茶杯,坐在主位上扫了一眼正厅。 王承恩、陆文昭,还有四个锦衣卫百户。 “满桂现在到哪里了?浙兵和石柱兵呢?” 朱由检问的是陆文昭,而他也迅速作辑回答道: “回万岁、根据南镇抚司的消息,满桂在初五带着十二个亲兵骑马向昌平而来,一路疾驰,今日一早已经抵达广宁右屯卫了。” “按照他们的速度,预计只需要八天就能抵达燕山军营。” “浙兵今早从文安县出发,按照速度,现在应该抵达霸州了。” “明日他们应该会在黄村休整一日,后日绕道京城继续北上,被曹提督接应后,继续北上,应该四天后预计初十一抵达军营。” “石柱兵于今日一早进入保定府,按路程来说,应该需要十天才能赶到昌平。” 陆文昭一五一十的将手中的消息说出,而朱由检听到后,也不免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要石柱兵和浙兵抵达昌平,帮他练兵一个月。 不用御马监的人马成为精锐,只要记住阵型,随后慢慢练就行。 不过这么一来,也就是说,眼下自己招兵的时间只有不到五天。 五天时间,必须招到一定的兵马,或者说就算不招兵,却也要将御马监那一万三千多人里滥竽充数的踢出去。 这么一想、朱由检当即对陆文昭道: “你现在去找羽林三卫的所有百户,选出六个能干的千户后,告诉他们,明日早起两刻钟,侧立于校场两侧。” 说着、朱由检看向了王承恩道: “通知御马监的四卫一营,告诉他们明日点卯,发响银!” “领命!”王承恩和陆文昭纷纷回礼,而朱由检见状微微颔首,脑中想了想一些招兵的办法后才道: “隶属我御马监的卫所是四个对吧?” “回殿下,是四个卫,都在燕山附近,一共有丁口六万多人。” “此外还有皇庄、御马监守护扈从等近二十万丁口,百万军户。” 丁口也就是指男人,因此这么看来,如果要强制性招兵的话,朱由检可以从二十六万男人中选择兵员。 但是这二十六万人中,不一定能有两万满足他条件的兵员。 因此他必须把兵源放范围放大。 不过眼下还不是大张旗鼓招兵的时候,得先解决御马监内部的问题…… 第五十八章 勇卫营虎将孙应元 “铛铛铛……” 一大早,天微微亮时,铛铛作响的鸣金声就响彻了整个军营。 这对于一直没有严格训练的四卫一营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他们手忙脚乱的起床,然后笨手笨脚的穿着甲胃,如此磨蹭半天之后,才朝着军营中的校场跑去。 犹如游勇散兵一般,他们一窝窝的涌进了校场,而校场两侧早已站立着羽林三卫的人马了。 比起这群久不操练的御马监人马,羽林三卫虽然吃了空饷,训练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终究还是比他们这种没有练过的要好。 看着如无头苍蝇一般,慌忙找着自己千户、总旗、小旗的御马监兵丁,边上的一些羽林卫兵丁甚至投来了嘲笑的目光。 只要遇到比自己更差的存在,原本的差生就会骄傲,这很正常。 不过、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又敬又怕的五殿下带着陆文昭、王承恩、杨涟、兵部等一些官员小吏上了校场高台。 站在前排的羽林三卫兵丁,可以清楚看到,自家殿下脸有多黑。 自鸣金点卯到眼下,足足过去了两刻钟,也就是整整半小时。 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地痞流氓,也该找到自己的主心骨了,但他们没有。 朱由检坐上了校场高台的主位,示意杨涟坐上副位后,这才阴沉着脸开口道: “陆文昭,叫羽林三卫和锦衣卫出手,帮这群乌合之众整理整理!” “卑职领命!”陆文昭闻言,拱手作辑,转身大喝道: “羽林三卫、锦衣卫出手,帮四卫一营的兄弟调整调整!” 声音喝出,顿时站在陆文昭背后的六个临时羽林三卫千户,以及四个锦衣卫百户纷纷拱手接令。 他们小跑下了高台,随后指挥着自己本部的人马,对还在混乱中的四卫一营就是一通杀威棒。 一万三千余人,被七千多人打的哭爹喊娘,只有少数人敢叫骂两声。 不过话说得好、若是在乱局之中能团结身边人,这样的人是有领袖特质的,而朱由检也看到了一个具有这样特质的人。 只见校场上两万乱军中,一支举着腾骧卫旗帜的卫所兵井井有条的站在原地,羽林三卫也没有教训他们,看来他们已经集合完毕,并且站位准确。 “那支队伍是谁带的?” 朱由检指着那如风暴中屹立不倒的灯塔人马询问,王承恩见状,便微微躬身道: “看人数和站位,应该是腾骧左卫王平山千户所旗下,赵家屯百户所的人马,领头的百户叫做孙应元,是御马监的世袭军户。” “孙应元?”朱由检听到这名字,阴沉的脸色不由好转了一些。 这个名字,可能是自己来到御马监后,得到了的最好消息了。 孙应元、这个人对于后世很多人并不耳熟,但实际上他是历史上崇祯所组建勇卫营的开创者之一。 史书上没有记载他的家乡和籍贯、甚至生卒年,但是却记载了他在御马监掌管牧马的事宜。 如很多人认为,崇祯没有一支忠心他的人马不同。 崇祯作为一名皇帝,虽然政治手段,战略眼光不行,但一些心计必然是有的。 在意识到边军不可靠后,他将御马监的四卫一营,和一些京营官兵集合选拔,最后选出了一支万余人的勇卫营。 这勇卫营中的三大悍将便是孙应元、周遇吉、黄得功三人。 他们率领勇卫营与农民军,后金军队都打过不少硬仗,可以说单从勇卫营来看,崇祯做的要比绝大多数人要好。 只是从大战略、政治上来看,崇祯之后拆分勇卫营的手段并不高明。 在朱由检看来,要么就调勇卫营去剿匪,给予他们信任,并给他们在当地扩充的旨意。 要么就干脆叫勇卫营守在京城四周,将北直隶经营的如铁桶一般牢靠。 可历史上崇祯将勇卫营拆分成三部,直接导致了孙应元在崇祯十五年战死,周遇吉也在之后的宁武关战死,勇卫营三大悍将只剩下了黄得功。 可以说若是有扩军后的勇卫营拱卫,李自成想打进宁武关很难,哪怕打了进来,勇卫营也护送崇祯南下坐稳帝位。 到时候也不可能有江北四镇,刘良左等人敢反叛,第一时间就要被勇卫营镇压。 只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对于孙应元,崇祯在历史上是对不住他的,而朱由检要做的,就是提前的提拔他。 “传孙应元上来!”朱由检赫然开口,而王承恩也连忙传小太监去召出孙应元。 由于校场足够容纳四万人整训,因此小太监跑到孙应元所部的时候,整个御马监的队列已经在羽林三卫和锦衣卫杀威棒的纠正下慢慢成型了。 当小太监来到孙应元所部面前不到几秒、朱由检就看到小太监领着一个身材较高的将领向校场高台走来。 那小太监的身高大致在五尺三寸左右,可那将领高出他一个头,身高最少有五尺九寸或者六尺。 朱由检注视着他们二人,而这个时候羽林三卫的诸将,以及四卫一营的各个百户纷纷站到了校场高台之下。 在他们的注视下,小太监就这样领着孙应元上了高台,让他们微微诧异。 “标下腾骧左卫百户官孙应元、拜见五殿下!殿下千岁!” 孙应元一上高台,便拱手单膝下跪,行了一礼。 朱由检也在这个时候将孙应元看了个大概。 孙应元这人、如他预料的一样,年龄二十六七,身高在五尺九左右,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可以说在军中鹤立鸡群。 那百户官老旧的罩甲和鸳鸯战沃下,是结实硬朗的身体,并不算胖而是健壮。 “这模样,穿百户官的罩甲倒是委屈你了。” 朱由检一开口,就做出了要升官的意思,这让孙应元心头一喜,而朱由检也侧头对王承恩道: “着、升百户官孙应元为腾骧左卫千户,暂代腾骧左卫指挥使!” 一席话说出,众人惊讶,孙应元更是倒头大拜: “末将孙应元,谢殿下隆恩,当马革裹尸,以报殿下、报陛下、报大明隆恩!” 从百户跳到千户,这可是连跳两级,而暂代正三品的指挥使,意思就是只要干得好,他孙应元便是可以坐稳指挥使的位置。 这么一来、孙应元可以说是一步登天,直接跳到了正三品的武将位置。 尽管这是御马监的武将品级,兵部一般会比较轻视,因此不会太在意,但毕竟是正三品。 朱由检也不担心兵部会弹劾他,先不说兵部,便是朱由检旁边坐着的兵科给事中杨涟听到后,虽然吃惊,但想了想御马监是皇帝的禁军,也不归兵部和兵科管,因此也就没有插话。 但不管怎么说、一步登天的事情已经成为事实,而朱由检也为御马监找到了一员大将。 孙应元的出现,在日后可以让他减少许多操劳,以千户的官职来换,并不亏…… 第五十九章 御马监裁军 “好了、起身吧。” 燕山军营校场高台上、随着朱由检开口,孙应元也缓缓起身,随后向台下走去。 由于他是目前唯一一位指挥使,因此毫不犹豫的站在了队伍的最左边。 只是他们身后、那群四卫一营的泥腿子,还在叽叽喳喳的聊个不停,让朱由检刚刚好些的心情又变差了。 “击鼓、叫他们都给孤闭嘴!” 阴沉着脸开口的朱由检,虽然年纪不大,却让人心头一紧。 陆文昭连忙让人击鼓,更是安排锦衣卫在校场上巡逻,但凡有人开口嬉戏,转身便是一记杀威棒。 如此又浪费了一刻钟的时间,让时辰来到了卯时四刻。 难以想象、连队列出营都需要四刻钟,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要是上了战场,恐怕还没有出帐篷就被敌军乱刀砍死了。 因此、朱由检首要做的便是裁军。 他阴沉着脸走到台前,对下方二十多名千户开口道: “给您们一个时辰,按照这个要求,选出合格的兵丁。” “不合格的兵丁,按照今年一整年算军饷,午时前收拾东西搬出军营,在军营南大门按名字籍贯和腰牌领取军饷。” “告诉他们,以后四卫一营是要前往辽东镇压建虏的,怕死的就赶紧走。” “若是怕没有了银子收入,可以在军营外按照孤的图纸搭建村庄,成为修葺皇陵的民夫,每日工钱二十文。” 说完、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开口道:“叫羽林三卫协助,锦衣卫负责测量身高,记录军籍造册。” “军饷的事情先不要告诉他们,明日校场演武再说。” “卑职领命。”听到这话,陆文昭微微作辑行礼,随后看向了孙应元道: “孙代指挥使,你负责腾骧左右卫的选兵,能做好吗?!” “标下必不辱使命!”听到这话,孙应元大声回应,躬身回礼。 “好!那么开始吧!我现在宣布新兵的要求。”陆文昭按照朱由检的话进行解释,而朱由检回到了椅子上,坐着喝茶。 “第一、身长五尺五以下者不要!” “这……”当陆文昭说出第一条,台下的诸多千户纷纷面露难色,而陆文昭也皱眉道: “大明丁口数千万,你们害怕找不到几万五尺五以上的男丁吗?!” 一句话堵住了众人的嘴巴,而陆文昭也继续道: “第二、过三十五者不要!” “第三、举石墩三十斤,不超过十个呼吸者不要。” “此为三不要,尔等记住没有?!” “回将军、我等记住了!”听到只有三不要,众千户纷纷松了一口气。 如果五殿下的要求再多些,那这一万三千多人,真的留不下几个人了。 不过他们不知道、不是朱由检不想再定多一些规矩,而是时间不够招兵了。 他必须在戚金带浙兵赶到昌平前,稳定好大军,随后先练出一支骨干力量,再以骨干力量扩军。 羽林三卫都是宫中禁卫,平均身高在五尺六寸,因此配合他们的军队不能低于五尺五,再往下就不太行了。 他朱由检要的是精锐,若是普通步卒,他大可不用那么挑剔。 很快御马监既然有实力,那么就应该武装成为精锐的骑兵部队。 哪怕是步兵,也要做有马的步兵。 也就是在这样的高标准下,台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筛选,而朱由检也看向了王承恩道: “工部武功三卫的工匠、盔甲厂的军械,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到?” 王承恩微微躬身道:“回殿下、武功三卫的工匠,一共一千六百名整,预计十日后抵达。” “盔甲厂的军械,还需要几天准备好,随后由化淳他与浙兵接洽后,由浙兵统一押运。” “押运的甲胃中,也有兵部的甲胃,都是按照您向万岁为浙兵、石柱兵求的军械甲胃。” “另外一个月后,万岁会拨内努银二十七万两运抵昌平,为石柱兵和浙兵发响银。” “嗯……”听到时间安排的很是充裕,朱由检点了点头,不过紧接着想起了户部的事情,因此问道: “户部的荒田批下来了没有?” “目前批下来了昌平燕山脚下一带的坡地,一共二十九万四千三百亩。” “按照万岁的旨意、还有怀柔、密云一带的荒地,户部官员说,大约还有八十万亩左右。” “也就是说,有一百多万亩了?”朱由检由衷高兴了起来,不过他侧目一看,却看到了杨涟冷若冰霜的脸。 “杨给事中,怎么面色如此难看?” 朱由检开口询问,却不想杨涟道: “殿下、您自己看看您脚下还有多少兵马吧……” 闻言、朱由检转头看去,果然校场上一下子消失了数千人马。 原本一万三千多人的四卫一营,眼下走了三分之二的人,只剩下了五千人不到。 要知道、这些兵丁已经算是精挑细选过的了,但朱由检一句五尺五,直接干掉了三分之二的人。 这点人就算全部剩下,加上羽林三卫,那也不过只有一万出头的兵马了。 七卫一营,本该有四万二千二百的人马,眼下却只凑到了四分之一,连两个卫都不一定能凑齐,杨涟能高兴才有鬼。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笑道: “大军在战场之上的胜算,不是看人多人少,而是看哪一方更精锐。” “如果只是看人多人少,那么熊廷弼先前掌握辽东驻军、客军二十八万,为何没有直接将老奴的老巢给端掉,反而是连续裁军?” “再往远了说,当初辽镇兵马八万二,结果李成梁却主要依靠七千辽东铁骑,便能西控内喀尔喀,北控建州、海西女真,东控朝鲜?” “这些不都解释了,兵贵在精、不在多的道理吗?” “那蓟镇,自隆庆到万历十二年,这么多兵马的斩首却不过数千,而戚少保来了之后,不过三年便斩首数千,叫董狐狸等北虏无法南下而求和,这还不能说明情况吗?” 朱由检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了,只是看着杨涟,而杨涟听完他的话,也觉得其中确实有道理,因此对朱由检作辑道: “五殿下说得对,老夫受教了。” 杨涟就是这样、拿得起放得下,你若是说得对,他必然会支持而反思自己的行为,和大部分死鸭子嘴硬的东林党人不同。 正如历史上熊廷弼和王化贞的事情,明明王化贞才是东林党,但在东林党人都想着保住王化贞,而追责熊廷弼的时候,杨涟却敢站出来,以东林党人的身份为熊廷弼说话就能看出。 “杨给事中客气了。”见杨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朱由检也转头继续和王承恩聊了起来。 第六十章 谋划草原 “那昌平脚下的坡地,传令御马监麾下的卫所,凡身高五尺五以上、年龄三十五以下而从军者,军饷十五两一年。” “另外、从军者全家按人头分地,一人一亩,免赋两年,第三年与御马监收成只需要交两成。” 校场台上、朱由检一开口就是大手笔,而他针对的,更是御马监背后那一百六十多万人的佃户。 一百六十万人,哪怕男女对半后只有八十万男丁,而其中身高五尺五的人百不足一,也足够找到八千人。 并且这还不算完,朱由检继续道: “另外、在北直隶、山西、陕西、山东、河南、甚至江南、浙江、或者两京十三省内除云贵、广西外其余地方,也可以发出招兵的告示。” “大明六千万丁口,难道还找不到四万五尺五以上的汉子?” “额……”听到自家殿下这话,王承恩只能艰难道: “殿下、若是按照十五两银子一年的饷银,恐怕御马监难以为继啊……” 王承恩倒不是在说假话,只是御马监的皇店、外加皇庄、还有牧场,这些地方经过整顿后,顶多也就岁入七十万两。 且不提羽林三卫,单单四卫一营若是足额,便有两万五千四百人,每人一年十五两银子,便是三十八万一千两。 这还只是军饷,两万五千四百人,最少每年要吃三十万石粮食,而御马监一年岁入也不过一百二十万石粮食、草束。 这一算、能卖的粮食只有九十万石,加上草束、顶多收入四十万两,加上皇店的十七万两,岁入只有五十七万两。 五十七万两拿来养军三十八万,那么就只有十九万两了。 这还只算了主食,若是算上逢年过节的鸡鸭鱼肉,那最少要吃去三四万两银子,到时候就只剩下十一万两了。 然而、这还只是四卫一营的用度。 在四卫一营旁,眼下可还有羽林三卫的人马。 三卫人马,满编之后的军饷加上用度,一年最少也要用去四十万两银子,因此御马监根本养不起,而这点朱由检也清楚。 但是他想要的军队,可不是就这样傻乎乎在京城呆着的军队。 眼下、他有一个很好用来练兵的对手,那就是内喀尔喀蒙古部落。 内喀尔喀蒙古诸部的势力地盘,位于燕山东北,辽西走廊西部的广袤的丘陵草原地带,兵力雄厚。 五大部总人口十五万左右,兵力在两到四万,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轻装骑兵,只有少量重甲骑兵,牛羊马匹却有数十万。 单从牛羊马匹来看、他们富得流油,并且从万历四十三年和明朝建立互市之后,获得了短暂的稳定,恐怕牛羊突破百万也不是不可能。 由于内喀尔喀的地理位置很特殊,西边是察哈尔蒙古,北边是科尔沁蒙古,东边是后金,南边邻近广宁,处在明朝、察哈尔和后金三家之间,因此被拉拢的机会很多。 眼下内喀尔喀蒙古分为两个大部、五个小部,其中一个小部的巴约特部,台吉是一个叫做恩格德尔的人,而他是努尔哈赤的女婿,后金的第一个蒙古驸马。 这个恩格德尔,显然是属于不可收服的那一种。 相比较他,比较依赖明朝的内喀尔喀两个大部,炒花、宰赛两位台吉是朱由检可以拉拢的。 只是可惜,去年三月,努尔哈赤在获得萨尔浒大捷后,六月陷开原,七月又攻占铁岭。 由于翁吉剌特、巴岳特、扎鲁特三部和明朝贸易的地点就是铁岭,因此铁岭被后金攻克,就意味着三部失去和明朝互市的市口。 作为内喀尔喀一大部的台吉,宰赛联络了扎鲁特台吉巴克、色本,科尔沁贝勒明安之子桑阿尔寨大小台吉二十多人,纠集万余军队准备伏击后金军队,夺回铁岭的控制权。 结果努尔哈赤亲自率军反击宰赛军,把宰赛一方头头脑脑全都擒获,曾经横行一时的内喀尔喀五部领头羊宰赛,一战就被打断嵴梁骨。 铁岭之战的结果惊呆了内喀尔喀五部众贝勒,为了保住宰赛的命,内喀尔喀蒙古人请求用牲畜万头、外加宰赛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为条件,来交换宰赛回来。 努尔哈赤也没有杀宰赛,而是利用宰赛挟制内喀尔喀五部,派大臣前往内喀尔喀、与五部贝勒签订盟约,此次会盟内喀尔喀五部有实力的贵族几乎全部到场。 至此、内喀尔喀全部倒向了后金。 因此按理来说、从阵营上讲,盘踞在距离朱由检脚下昌平不足三百里外的燕山北部余脉上的内喀尔喀蒙古人,是此时明朝的敌人。 不过、所有的军事都是围绕着经济和政治来运作的,并不是所有的内喀尔喀部落都不能为他所用。 这些部落,都需要和明朝互市才能保证牧民和贵族的生活,这就代表了他们只会表面服从后金,而不会为了帮后金而出兵袭击大明。 朱由检看过了兵部的军报,大概了解了内喀尔喀的情况。 虽然眼下内喀尔喀五部与后金签订盟约,但并不是每个领主都遵循盟约的,以扎鲁特部为首的钟嫩、昂阿两兄弟和其他小部落贝勒,经常抢劫后金的使者,抢夺财物牲畜。 从这里说、只要朱由检出奇兵,在某一时间击垮死忠后金的恩格德尔,就能威慑内喀尔喀其余几部。 到时候只需要在白马关一带建立和四部的官方互市,那么到时候四部就会倒向自己。 从恩格德尔部掠来的牛羊马匹可以充实御马监的财货,而四部的彻底倒向明朝,会给后金带来政治局面的尴尬。 朱由检则是可以用皇店来进行互市,和四部互惠互利,充实御马监。 别的不谈,只要他手下的兵马足以镇压内喀尔喀四部,互市的时候就一个简单的煤炭和盐巴就能让四部老老实实。 小冰河期虽然还没有来,但低温期已经来了。 燕山北部的树木始终会被他们砍伐光的,牛羊还要吃草,而一旦朱由检搞出蜂窝煤,就能收割四部。 蜂窝煤这玩意不难,朱由检前世还小的时候,家里不远处就是蜂窝煤工厂,手艺简单的很。 顺天府一带的煤炭物价他也了解到了,中等煤炭十斤不过十三文钱。 按照煤和土10:3的比例来弄,弄一百三十斤蜂窝煤不过一百三十文成本,等于一斤一文。 他完全可以用徭役来叫御马监每户出一人,三十万人的劳作下,人工零成本。 没有助燃剂不要紧,量大管饱就行。 哪怕他一千三百斤蜂窝煤卖一匹下等马的价格,他也是赚的。 一千三百斤蜂窝煤顶多一两三钱的成本,按照每日烧四十斤来说,足够昼夜不停的烧一个月。 哪怕冬季长达120天,顶多也就是四头下等马罢了。 也就是说、成本不到五两二钱银子的蜂窝煤,可以换到价值近三十两银子的四匹下等马。 因此、朱由检脑中,已经开始准备怎么招呼内喀尔喀这几个墙头草了,而此刻、校场下的选兵也结束了…… 第六十一章 高标准养军 “殿下、御马监四卫一营,选兵之后尚存四千六百三十二人……” 当选兵结束,一万三千余人中,只选出了三分之一不到的人马。 朱由检起身看向他们,点了点头后便道: “尔等的官职照旧,不用担心,这几天继续带着人为大营挖护城河。” “三日后戚家军抵达军营,提前为他们清理出军营,他们会带来新的甲胃和军械,四日后大军换装,接受戚家军训练。”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孙应元等人纷纷精神一振。 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等人居然能得到戚家军的指点。 戚家军北上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尤其是领头将领居然是当年随戚少保征战的戚金,更是让他们精神的不行。 不过他们的精神朱由检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怎么让自己手下的大军变得彪悍。 他扫了一眼校场上的队列,果然是清一色的五尺五以上大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其中大半人都有些偏瘦。 从军者、个头在这里,就拼命的练,用命的吃。 因此、要想把大军训练出来,吃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孙应元,带着御马监和羽林三卫去挖壕沟吧,陆文昭、你留下。” “标下领命!”听到这话,孙应元并不害怕领禁军的羽林三卫干活,直接用自己熟练的旗语指挥大军出了校场。 等他们都走出校场后,杨涟也起身道: “五殿下、老夫需要前往庆陵,看看庆陵目前的情况。” “好。”闻言,朱由检对陆文昭道:“安排一个总旗的锦衣卫,保护杨给事中他们。” 这样、杨涟也离开了校场,而他走后,朱由检也对王承恩道: “承恩、说说眼下我们手上的银子,还有御马监的牲畜。” “是……”王承恩微微行礼,随后叫小太监去取来了御马监的文册,递给朱由检后解释道: “眼下御马监内有军马三千二百二十四匹,种马一千四百三十匹,母马六千七百五十九匹。” “此外、还有耕牛六千四百七十二头,羊二万四千二百三十四只。” “另外还有骆驼三百七十五头,暹罗进贡的大象三十四头,驴六百四十七头。” “皇庄中有耕牛两万六千九百三十头,挽马七千六百匹整,驽马一万四千三百二十三匹,驴四千七百八十头。” “鸡十七万四千余只,鸭四万六千余只、鹅五万三千余只,猪四千三百头” 相较于半个月前,眼下御马监的各种牲畜数据又增多了不少,而王承恩也继续报道: “今日一早、那些将领就把贪污的脏银上交了,眼下御马监有银三十四万四千八百两七钱六分三厘” “不过刚才裁撤了七千多人,京兵一年五两六钱,恐怕要去掉近四万两。” “也就是大概还有三十万两左右。” “另外还有工部和户部发来修葺皇陵的一百五十万两。” “嗯……”听到了所有的家底,朱由检思考了眼下。 首先、鹅是绝对不能给将士们吃的,在大明朝,鹅可是奢侈品,一只鹅就四百文钱,足够买五六只鸡了。 鹅这玩意他可以叫御马监卖,还能为他添手。 想到这里、朱由检是便开始大手花银子了起来: “叫户部赶紧送来怀柔、密云等地的荒地黄册。” “等护城河挖好后,承恩你带十万两银子,买足数的鸡、鸭、猪,将它们分为三百处,分部在荒地上圈养。” “奴婢领命。”见朱由检说完,王承恩只能叹气又是一个苦差事,而朱由检却看向陆文昭道: “等承恩把所有足数的鸡鸭猪都买够,就先从御马监各处皇庄上选取。” “日后燕山军营的伙食,早上每人两斤面、两个鸡蛋,偶尔可以换成粟米馒头和鸡蛋。” “午饭必须做到两荤三素一汤,晚饭同样。” “在西南角建立一个大庖厨类型的大食堂,必须可以做到供五万人吃饭。” “若是眼下军营不够,便再往东西扩。” “这……”朱由检的话提出的太超前了,陆文昭也不由略显尴尬的行礼道: “殿下,若是按照眼下的要求,扩军营和建大庖厨食堂倒是没有问题,但吃的上面是不是太奢侈了?” 他继续道:“眼下全军有11232人,便是一只鸡三斤,三人分食,那么一日午饭和晚饭,全军就要吃去近七千五百只鸡。” “素菜一人一斤,也要吃去七千多斤每日,鸡蛋更是两万多个……” “这样下去,按照昌平的物价来算,眼下军营一日便要吃去六百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十几万两啊……” “若是加上米面,恐怕一年要吃米面三十万石,荤素近十五万两,总计最少要有三十万两。” 一万大军、仅仅在吃上面,就要花去三十万两银子,那么到了七卫一营全部编制的时候,最少每年也要吃去一百万两银子。 这银子、花的比流水还流水,陆文昭都提朱由检心疼。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笔银子不一定能拿出来。 不过、朱由检却有自己的打算。 他已经想好了,在练兵足够多之后,就要出兵奇袭恩格德尔,然后和内喀尔喀四部做生意。 只要生意能做起来,到时候他自然养得起七卫一样的四万多人马。 实在不行、他直接找好皇兄要银子,方法更是简单。 直接把七卫一营调去辽东,辽东的辽镇也干脆可以裁撤了。 眼下是天启年间、还不是崇祯年间。 尤其是天启四年以前,大明的赋税还算是正常的,威严也在百姓心中,不敢有人造次。 努尔哈赤并不是大明的大敌,大明真正的敌人,是即将降临的小冰河低温期和覆盖几乎整个大明的大旱情。 他必须在旱情前,一点点的把卫所制给瓦解。 到时候就算不能解决土地兼并的矛盾,但大明至少还有赈灾的粮食,还有能打的军队。 小冰河期一来,只要努尔哈赤攻不破辽沉,拿不下辽东半岛,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兵困马乏,被熊廷弼困死在赫图阿拉。 这么想着、朱由检拍了拍陆文昭,安慰道: “你暂且去做就行,银子不够不是问题,孤为一一解决的。” “这……”陆文昭苦笑,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况且也很难相信,朱由检训练出这数万大军后,这大军能起到什么作用。 陆文昭也想要改变这世道,但就目前来看,他改变不了。 因此、他只能对自己有着提携之恩的朱由检拱手行礼,随后退了下去。 至于王承恩,虽然也无奈,但是也只好照做。 二人就这样把朱由检交代的事情一点点的去做了,而时间也就这样一点点的过去了…… 第六十二章 戚家军到来 “呼……” 北风萧萧、大雪纷飞,时间一晃过去了三天,来到了泰昌元年十月初十一。 这一日一支长长的人马,第一次见到了这北方风雪,更是艰难的行军。 “戚总兵、风雪太大了,要不今天歇歇吧!” 风雪中,身披大裘的曹化淳牵着马,一只手挡着风雪对一旁的戚金开口。 戚金听到后,连忙取出地图,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在他的身后,近四千挽马组成的长长车队举着火把,老的老长,足有十数里。 在他的身前,浙兵们为后方车队扫开风雪,而他手中的地图上,距离目标只有不到十里了。 想到这里、戚金对曹化淳大声道:“现在是未时六刻,还有一个时辰才会天黑。” “我们距离燕山大营只有不到十里了,要是停下,夜晚风雪加厚,所有人马都得被埋在雪里!” “那就继续行军,咱家要锦衣卫的人一起扫雪!”曹化淳大声回应。 “好!”戚金同样。 那呼呼的北风,比所有人想象的都来的更早些,声音之大、让人无法听到身旁同伴的说话声。 一群生活在江南的浙兵,哪里见过这样的暴风雪?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不畏艰险的进行探路。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便是一个时辰匆匆过去,大军也不过行进了五里,似乎天黑前根本赶不到燕山大营。 就在大家都要放弃的时候,前方的地平线上却出现了火光,随后是小跑而来的塘骑。 风雪太大,塘骑翻身下马,被吹了在地上滚了几圈,随后在浙兵的搀扶下起身。 众人围着他,把风雪挡在外面,塘骑才有力气报道: “请问可是戚总兵部?” “是!老夫就是戚金!”戚金大声的回应,而塘骑也道: “腾骧左卫孙代指挥使已经带着腾骧卫的兄弟开出了一条三里半的雪道,请贵部向前再开一里,就能与雪道接连了。” “好!”听到这话,戚金感觉整个人都惹了不少,浙兵们脸上也笑开了花。 所有人都干劲十足,一点点的铲雪,最终在两刻钟后,他们见到了正在一同挖雪的腾骧左卫兵马。 伴随着双方互相看到对方,他们挖雪的速度更快了。 这些高到小腿肚子的雪被铲开,随着两把铲子的碰撞,两部正式会师。 浑身尽是风雪,便是眼睫毛都冻出冰雪的戚金和孙应元碰面,孙应元当即行礼道: “戚老英雄,殿下已经在燕山大营为兄弟们准备了烧肉热汤,先回营吧!” “好!”听到这话,戚金力气更足了,指挥着浙兵,拉着四千多辆板车向着燕山大营开去,渐行渐远。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在一路的艰难下,很快他们就见到了风雪中的燕山大营,而戚金和曹化淳也见到了站在燕山大营门口的一个小个子。 朱由检十岁的身高,在大汉的燕山大营门口人群之中,实在太好辨认了。 此刻的他、穿着好皇兄送的大裘,静静呆着军营内所有人马等待着浙兵的到来。 终于、当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明军猎猎作响的旗帜出现在风雪中,等待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可见度不足十米的风雪中,走出了身着甲胃和老将戚金、还有孙应元等人。 “末将辽阳总兵戚金,拜见五殿下……” 见到朱由检,戚金便要行礼,但朱由检扶住了他,只是笑道: “吃的已经准备好了,老将军先叫大军入军营吃点东西吧,刚好我还要和老将军说操练的事情。” “是是是……”听到这户、戚金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戚元功,而戚元功也当即转身、用义乌话说道: “所有人入营后、把辎重车交给御马监的兄弟,前往五殿下安排的地方休整吃饭,好生休息,明日准时点卯。” “遵命……”拖得长长的义乌话回应,与四百年后的义乌话略有不同。 朱由检虽然有些好奇浙兵的军容,但也知道眼下需要谈正事,所以对陆文昭和曹化淳道: “文昭、化淳,你们负责把盔甲厂送来的甲胃存入军营的武库。” “具体的甲胃发放,明日再说。” “是!”两人纷纷行礼,随后和戚元功一起办起了交接。 不过这期间戚金看了一眼陆文昭的刀,疑惑道:“陆同知,你这刀……” “不才、曾经拜戚少保之子,戚昌国为师傅,学过两年武艺,而后被举荐进入锦衣卫。”陆文昭赔笑着解释,戚金这才恍然大悟的笑道: “既然如此、那你也算是我的师侄了……”戚金松了口气,没想到能在这里有熟人。 至于陆文昭也是赔笑的点头,而朱由检见状,便笑道: “既然是熟人,便等一下多喝两杯。” “是极是极……”戚金和陆文昭纷纷赔笑,而朱由检见状,便带着戚金向着御马监的衙门行去。 一路行走、等进入衙门后,机灵的小太监为他们解下了大裘,而王承恩已经叫人把饭菜上桌了。 烧鹅,火贲羊头蹄,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椒末羊肉…… 一数下来十几道菜,都是宫中才能吃到的手艺。 朱由检招呼戚金坐下,而交接完东西给手下将领的戚家三子,以及孙应元、陆文昭、曹化淳等人纷纷进了衙门,在朱由检的招呼下入座。 “我年纪尚小,因此就不敬老将军了。”朱由检一直在用我做自称,因此很明显的给戚金示意关系。 戚金见过了叔父戚继光的结局,也知道了找一个好靠山的重要性,因此即便他提倡行军不饮酒,但还是端起了酒杯道: “军营之中不该饮酒,但老夫得五殿下恩惠,当浮一大白!” 说罢、戚金将手中的一两杯一饮而尽,随后呼气道: “好酒,喝起来好像是御酒太禧白?” “老将军喝过?”朱由检有些诧异,而戚金则是解释道: “万历九年、朝廷赏赐我叔父十坛太禧白,当时老夫年幼顽皮,偷偷取了一壶来喝,之后被叔父发现,还挨了二十军棍……” 说道末了、戚金轻笑了起来,似乎在回忆当年的年少和无忧无虑。 不过朱由检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遗憾,只因为他记得,万历九年后的第二年,张居正病逝,戚继光也被贬谪了。 戚金的另外一位叔父戚继美也因为这事被牵连,派往贵州担任云贵总兵,两年后郁郁而终,而戚继光在知道胞弟病逝的消息后也大病一场。 之后、张居正的政敌还是没有放过戚继光,他被罢官回乡,与他关联的其他戚家将领也被纷纷贬谪。 他所训练的浙兵,也在几年后派往朝廷参与抗倭援朝,之后被辽东当地军门诬陷造反而骗杀,余部被解散。 一支当时东亚最顶级的军队就这样被自己人自毁城墙,消失在了长河之中,直到去年戚金得知好友刘綎战死,重新出山为止,这支军队才重新被建立了起来。 政治是残酷的,朱由检清楚,但是就国家而言,戚家可以说是满门忠烈。 如果可以,朱由检也想远离政治斗争,但是他没有办法,便是如眼下,他虽然讨厌,却为了能活命而参与到了其中。 想到这些、他停顿片刻,随后抬起茶杯,放在面前数秒后才自语道: “戚少保与老浙兵,唉……” “是朝廷对不起他们……” 只是一句肺腑之言、但对于戚金来说,却唤醒了他对那个男人的记忆,老泪纵横…… 第六十三章 为戚家军扩军 戚金毕竟是纵横疆场的老将,眼眶湿润后,便要强的擦了擦道: “眼中进了沙子,让殿下看笑话了。” “哪里的话……”朱由检无奈,随后也谈起了正事道: “老将军此次北上辽东,可曾了解努尔哈赤麾下后金八旗?” “嗯……”听到朱由检说起正事,戚金也严肃了起来: “实不相瞒,末将此次北上,也是熊经略向先帝多次上疏的结果。” “熊经略也寄了塘报给末将,此次叛乱的建州卫龙虎将军努尔哈赤麾下军队,按万历四十四年之前,足额兵不过一万六千八百人,之后三年时间疾速扩充到眼下十万之众。” “虽然塘报之中也曾说过,老奴在赫图阿拉城下,建有十余里的军械所、盔甲厂,但末将以为,三年时间,以建虏之实力,必然不可能将重甲装备全军。” “依末将所见,眼下老奴麾下大军中,披重甲者,不过三四万有余。” 戚金说完了自己的见解,而朱由检也暗自点头。 和后世很多人认为的后金是野蛮人不同,在李成梁的扶持下,建州卫人口早就突破了二十万。 努尔哈赤的部队为明朝的建州三卫,明朝一个卫一般是五千六百兵,则建州部三个卫原本大概是一万六千八百兵。 《明史兵制》中曾经记载、大明在东北各部族设有184个卫、20个所,而一个所战兵一千一百二十人,因此整个东北地区有近百万女真人。 或许是夸大了东北女真人的实力,又或者是抄录的时候记反了,总之按照这上面的记载,女真人已经突破了百万人,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记反了,那么东北女真应该是20个卫,184个所,也就是三十二万人不到。 这样的数据更符合历史,换算之后,男丁最多不到十六万人。 这十六万男丁,在万历二十五年到万历四十五年间、经过努尔哈赤吞并、覆灭了无数女真人部落,再考虑统一战争的战损。 加上海西女真那边大概有三四万男丁,而东海女真又归附了努尔哈赤,这么算下来,努尔哈赤手中有个十万男丁是正常的。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前世看书的时候说过,后金在入关前记载是,八旗牛录共有满洲牛录308个,蒙古牛录76个,汉军牛录16个,总计400牛录。 后金的300户1牛录,5牛录1甲喇,5甲喇1固山2固山1色,8固山1首领,理论上兵丁12万。 那么也就是说、后金在皇太极初期的八旗男丁,能参战的人数是有九万左右的,而眼下努尔哈赤没有休养生息,也没有并入北山女真,因此手中的八旗兵力应该在六万到八万左右。 但需要考虑的是,努尔哈赤手下还有李永芳这个汉奸,他手下已经聚集了上万辽人军队,也就是说真实兵力在七万到九万。 以后金的体量,是不可能装备这么多重装步卒的,因此朱由检分析的结果就是,眼下后金依旧是以少量重甲死兵为主要前锋,次以披甲兵为两翼,其余都是轻装步卒。 当然、这个轻装不是指没有甲胃,而是指只有一面布面甲或者棉甲的普通步卒。 眼下后金军中,能披三重甲的士兵都能被成为白甲巴牙喇,可见甲胃稀缺。 若是有足够的野战军,实际上是可以一举荡平后金的,但尴尬的就是…… 没有。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能对戚金道: “老将军未来之前,我已经将御马监、羽林三卫的将士筛选,留下了一万一千余人。” “这次请皇兄派老将军来,便是希望老将军能带着浙兵训练他们一月。” “只要训练一月,之后本部将领知道怎么练兵了,那么之后便能以此法练兵。” “老将军等人只需要在辽东坚守,老奴被平定只是时间问题。” “这点末将已经清楚了。”戚金回礼道: “一月的时间确实太短,不过末将可以派幼子元弼、领一官浙兵在之后帮助殿下练兵。” 说着戚金看向了自己的小儿子戚元弼,而戚元弼也起身行礼道: “哨总统领戚元弼,拜见殿下。” “好!好……”听到戚金愿意在一个月后留下一支队伍帮自己带兵,朱由检也有些高兴。 按照浙兵的编制,一官人马就是192人,这人数已经不少了。 不过一想到分兵之后,浙兵就没有四千人马了,朱由检便道: “眼下朝廷依仗老将军,将军之兵又在浙江招募。” “若将军愿意,我可向皇兄献策,从浙江一地再募兵八千。” “若是如此,那真的太好了!”戚金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领兵上万的时候。 自从他辞官之后,已经不再敢想象自己能领兵破万了,不过领兵破万虽然,但…… 戚金想到了军饷,便犹豫道: “招兵固然好,可若是大军再招募八千,我部便有一万两千人,所需军饷或许……” “军饷不用担心。”朱由检抬手安慰道: “将军可知道,自万历四十六年到如今,辽响花费了多少?” “额……末将不知……”朱由检有些为难戚金了,而见戚金如此,他要摇头道: “自万历四十六年至今岁十月,辽镇已用辽响近一千两百万两。” “这……”听到辽响居然用了一千两百多万两银子,在坐除了朱由检、王承恩、陆文昭三人,其余人无不震惊。 一千两百万两银子,便是一个建虏人头一百两银子,也能买下十二万建奴人头了。 然而仔细想了想,兵部的塘报至今所得到的建奴斩首,也不过两千余人罢了,平均一个人头六百两银子。 “实不相瞒”朱由检继而开口道: “此次调老将军驻守辽阳,调白杆兵驻守沉阳,就是为了裁撤当地辽兵。” 朱由检又爆出一个消息,并解释道: “虽然熊廷弼已经将辽东的大军裁撤到了十六万,并且在进一步裁撤,但其中许多辽兵依旧不堪重用。” “调将军前往辽阳后,辽阳驻守兵马,老将军可以裁撤所有,只留下敢战之兵,无论数量多少,都可送往辽南。” “甚至浙江所幕八千兵马,训练得法后,老将军也可派他们驻守辽南,将辽南三万余辽兵尽数裁撤。” 第六十四章 孜孜不倦 饭桌上、朱由检一开口就要戚金前往辽东后,裁撤数万兵马,这举动可不小。 要知道,眼下的辽东兵马,已经是熊廷弼再三裁撤后的结果了。 如果戚金前往再行撤军,那么辽东的兵马,便是加上白杆兵和浙兵,也不过十万左右。 十万兵马,防守兵力可能有七万多的后金军,确实捉襟见肘。 不过对于这样的要求,戚金却抬手作辑道: “殿下所言,末将必然竭尽心力,将辽阳及其辽南整治!” “不过……”紧接着戚金又严肃道: “若是要短时间整治辽南,那么一丝时间都不能浪费,末将请殿下派人前往京城,请万岁允许浙兵再招募八千余人。” “末将次子元辅、明日将带一官兵马南下,返回浙江招兵。” 戚金深知这件事情的难度,仅凭他手上四千人,无法在短时间能将辽南整治。 他也清楚、就辽东镇的将领这么乱搞下去,大明朝总有一天会被拖垮。 要知道万历三大征加在一起,两年也没有用了一千两百万两之巨。 并且三大征两年时间,不说覆灭敌军,但最少有斩获,而辽镇…… “唉……”想到这里、戚金不免叹气,心想若是李如松还活着,辽镇不至于如此。 尽管从个人上来讲,戚金和李如松是有仇的,但从家国上来讲,李如松活着对于大明来说是件好事。 至于朱由检,他听了戚金的话后点了点头,转身对王承恩道: “把昨日陆文昭打来的那狐狸皮送往京城,顺带帮我手书一份,将浙江募兵的事情告诉皇兄,还有其中募兵之后可以减免军饷的份额也是一样告诉。” “御马监和羽林三卫的情况一同,纷纷送往皇兄桉上,切不能耽误。” “奴婢领命。”王承恩见状,退下去帮朱由检写手书去了,而朱由检也在饭桌上和戚金聊起了打仗上的事情。 “老将军、我这些天来一直在看兵书,对其中一些事情不甚了解,想请教一些老将军。” “殿下请说。”戚金回礼,而朱由检也不客气道: “我看兵书上曾说、探马应该放远,可若是探马放远,我军何来这么多骑兵?我大明编制下,似乎骑兵在军中占比并不高。” “这个啊……”听到朱由检问的是这个,戚金也放下了快子解释道: “大军出征行军,是一个挺复杂的事情,殿下只看兵书,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的。” “以我大明为例,主将在接到出兵命令之后,在出兵日期前三天赶到军营,然后召集各部将领锸血军祭、鼓舞士气,然后各部收拾行装器械,仔细清点整理完毕后,等待出发。” “到了出发那一天,主将首先是派出塘报骑兵巡山问路。” 见朱由检问的是行军的事情,戚金也就直言不讳的讲起了行军的所有事情: “按照步骤,清晨点卯、军营内吹响第一声喇叭,各部就要收拾物品军装,然后听号令做饭进食,清点干粮辎重。” “清点完毕后并不能直接出发,而是先是派塘骑出去侦查。” “塘骑以塘为编制,每塘五人,这五个人在侦查时要注意彼此相望,不能脱离各自视线。” “这五人中、每人都装备信炮,以便遭遇突发事件时给大军报警,这塘骑出营无事,派人回来禀报后,大军才能出营。” “出营后、大军在行军时不管兵分几路,每一路都要设置塘骑。” “每路二十四塘骑兵,这些塘骑每人之间相距一里,散布范围最大可达二十余里。” “可以说,塘骑就是军队的眼睛和耳朵。” “至于塘骑的装备、每人装备腰刀一把、弓箭一副,作为通信兵还有一面最重要的旗帜,说是旗帜其实就是旗枪了,枪长三米,枪头下置一面三十厘米宽的小旗帜。” “塘骑如果发现敌人队伍,就左右急摇旗帜,后边的塘骑看到后,即层层传递信息至主将处。” “如果敌人距离还很远,不是突发遭遇这种情况,那么只需要慢慢点动旗帜。” “要是敌人大部队气势汹汹,那么就要画圆圈摇动旗帜。” “这些是遇到敌人的情况,如果是地势问题,比如说无路可走、有水狭窄等情况,就不必摇旗,层层口传就行了。” “为了避免敌人对塘骑进行驱逐,信息中断,军法规定塘骑不能全部退回,而是根据敌人驱逐力度撤退。” “比如说敌人驱逐队伍靠近,最前一名塘骑就退到一里后另一名塘骑处。” “若是敌人还来,就这样依次退回,敌人驱逐队伍退走,那么塘骑各回原位,就这样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各塘依次进行。” “另外、军中对于各种颜色的旗帜也是有不同的意思。” “比如说遭遇敌人则摇红旗、发现敌人摇黄旗、敌人众多摇青旗、人少摇白旗、地形问题摇黑旗,各有各的用处不能混淆。” “除此之外,塘骑获得情报只对主将传递,要是有塘骑回营汇报探查信息,不管是要紧还是不要紧的事情,都不许沿途官兵拦截盘问,只需要直接前往中军报告主将,之后主将再召集各部军官探讨。” “如果有人敢在中途拦截塘骑盘问情报,即以军法处理,这便是塘骑的基本用处。” 戚金说完了塘骑的用处,而朱由检却追问道: “这是北方塘骑的用法吧?若是在南方呢?” 见朱由检追问,戚金之后继续解释道: “南北不同,主要就是地形不同。” “北方虽然也有高山,但平原为主,且塞外长坡大川一览无余。” “南方各省大不相同,山川险峻、水道纵横,无地不可伏、无地不可截。” “因此、南方塘兵除了骑兵外还有步兵。” “北方塘骑每塘五骑兵,为二十四塘,南方则十骑兵加十步兵为一塘,共为十塘,都要用善于攀爬的士兵组成。” “但凡遇到山地险峻、骑兵上不去的地方,就由步兵拿着五方五色旗上山探查,所有山谷、密林之处都不能错过。” “没有问题后,步塘就举着旗帜立定在那,然后塘骑奔马回军汇报。” “汇报结束后,军队就前进到步塘立定的地方寻找宽阔平坦地方,驻扎列阵警戒,然后塘兵们继续向前搜索,就这样一直到出了山谷为止。” “要是查出异样遭遇伏兵,步塘遇害或摇旗,马兵亦迅速奔回军中报警,然后主将依山形布置军队列阵迎敌。” “步塘如果没有遇害,可以允许随意逃脱暂时不回军营。” “等到大战结束,给塘兵每人一颗首级的战功奖励。” 饭桌上的戚金一点点的将自己腹中所学的知识教授朱由检,朱由检也是一边听,一边叫人记下。 这些东西、日后都可以作为创办军校的基础教材。 因此、在他孜孜不倦的学习,戚金倾囊相授的教导下,两人一直聊到了深夜,才缓缓结束了话题。 第六十五章 帝者不怒 “万岁、这是安南都统司都统使黎维祺去岁上贡的安南燕窝,您尝尝。” 乾清宫内、朱由校站在窗前,眺望着红墙白雪的紫禁城,身后响起了魏忠贤的声音。 他转身看去,却见魏忠贤端着景泰瓷碗、碗中燕窝十分显眼。 安南、这个在明宣宗执政后期独立的国家,因为动乱的原因,在嘉靖年间入镇南关向明朝官员纳地请降,明朝将安南国降为安南都统使司。 明朝将安南的地位,从属国降为属地,改其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各设宣抚、同知、副使、佥事,听都统黜陟。 命莫氏为安南都统使秩从二品,世袭,三年一贡。 从名义上来说,安南再入大明版图,但莫登庸对此似乎也毫不介意。 他对大明心安理得地对明自称都统使、对内继续称帝建元。 这是嘉靖对外政治上、为大明留下的一笔遗产,若是王朝强盛,完全可以用这个借口再度收复安南。 只可惜一直到1592年南方后黎朝复国,大明也没有重新收复安南。 不过即便如此、面对后黎朝皇帝黎世宗请求明朝恢复过往“安南国王”的册封,万历皇帝还是以局势未定为由,暂时授予“安南都统使”头衔。 自此至明亡,越南始终是作为明朝版图内一个行政自治单位的地位存在的。 安南国后黎朝皇帝,就顶着安南都统使这一头衔一直沿袭至明末,直到南明诸帝才恢复了黎朝皇帝安南国王的册封。 因此、就眼下来看,安南算是名义上的大明国土,但明朝除了每年能得到几千两银子的贡赋外,并不能指挥安南。 朱由校看着那燕窝出神,魏忠贤端了半天,也不见他抬走,因此小声道:“万岁?万岁?” “嗯……”朱由校回过神来,端起了燕窝,浅尝一口,顿觉十分清香甘甜。 只是尝完后并不高兴,只是眺望窗外的红墙白雪紫禁城,慢慢道: “如此大雪、也不知道弟弟在昌平过的怎么样。” “距离他前往昌平,已经过去九天了对吧?瞧这风雪,恐怕几天也停不下来。” “昌平没有京城那么繁华,大雪封山,或许吃食上也不行。” 说到这里、朱由校看向魏忠贤道: “传旨骆思恭,叫他派一总旗锦衣卫,从尚膳监取熊掌十对、鱼翅十对,燕窝十盏、贡茶十斤,贡米一石,派往昌平陵区。” “奴婢领旨……”听着朱由校赐给朱由检的东西,朱由校暗自咂舌。 这些东西,恐怕价值两三千两银子,就这么派出去,着实肉痛。 不过魏忠贤虽然肉痛,却还是准备下去操办。 倒是在他刚刚转身的时候,王安拿着一份手书走了进来,随后行礼道: “万岁、五殿下派人从昌平送信来了。” “拿给我!”听到是朱由检的信,朱由校眼前一亮,连忙上前抢过手书,迫不及待的拆开: 【离别六日、几度春秋……】 开头八字,便道尽了朱由检对于离别的时间概念。 不过七天,对于他来说却如过去了好几年一样,看的朱由校笑了出来。 他接着向下看去,只见信中朱由检讲述了他带人北上的一路过程,还有到达燕山大营的头痛。 朱由校看着手书的内容,不由将自己也代入到了朱由检的身份。 他看到安定门羽林三卫吃空饷时,微微皱着眉头,但还能忍受。 看到羽林三卫在巩华城与百姓秋毫无犯时,心中稍微有了些安慰。 瞧到燕山大营一团糟时,脑中浮现朱由检头疼的表情,不由发笑。 但在看到第二日御马监空饷一万一时,眉头紧锁,心生怒意。 再看到朱由检选兵,最后将一万三千人裁撤到只有四千多人的时候,又不免担心这么点人能干嘛。 但看到信中朱由检解释兵在精而不在多时,又稍微释怀。 看到朱由检接见戚金麾下浙兵,说起戚少保镇守蓟辽,大明国威远扬时,他暗自点头。 但见到戚少保等人的下场时,又不免长叹一声。 到了这里,算是进入了主题。 朱由检在心中,将他的想法告诉了朱由校,并算了一笔账。 眼下辽南之兵三万人,耗费军饷三十六万,吃喝用度又是二十万。 花费饷银五十六万,却只能龟缩城中,着实不堪。 若是招募八千浙兵,便是以客军身份,一人二十两银子,那也不过十六万两,算上辎重补给十万两,每岁最多二十六万两,能为朝廷节省三十万两。 这样的节省,让朱由校对于繁重的辽响暗自点头,但是又担心兵马不够。 不过当他看到朱由检说并非全部裁撤,而是选出敢战之兵留下守城时,他又稍微松了一口气。 信的末尾,朱由检交代了一下,由于风雪太大,恐怕十日之约不能回去了,请朱由校好好照顾自己,处理政务别太劳累之类的话。 见到这些话,朱由校脸上露出了温馨的笑意,随后才恋恋不舍的把信给合上,对王安和魏忠贤下令道: “命令兵部,调戚金本部戚元辅领兵一官南下,于浙江招兵……”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觉得八千人似乎不够,因此便大手一挥道: “于浙江招兵一万六,由浙江、南直隶从加派中拨银五十万两,交付戚元辅部,明岁九月,戚元辅带军北上、负责押运漕银、加派银、夏税、秋税北上。” “奴婢领命……”听到这话,王安和魏忠贤纷纷作辑应下。 明眼人都能看出,朱由校在布局。 这布局、并不是对朱由检布局,而是对南直隶和浙江布局。 南直隶和浙江,今年的加派银还没有北运,眼见已经十月初十三了,他们依旧如此。 既然他们不肯交税,那么就叫戚元辅练兵之后,带着大军把银子带回来。 辽响的加派银,总数已经出来了,两京十三省,除了云贵、广西未有加派外,其余省份的加派银主要在田赋上,总计五百二十万零六十两。 这笔银子、北方的甘陕、山西、北直隶、河南、山东都已经交付户部和兵部,只有四川、湖广、广东、福建、南直隶、浙江等一京五省还没有起运。 这群南方的地方官员,为了赚钱,可以说置朝廷、置他的旨意为废纸。 “既然你们不送,那朕就自己取!” 朱由校眯着眼睛,心中怒意愈发旺盛,而他的旨意,也很快就传到了内阁…… 第六十六章 泛江南势力 “戚元辅……” 文华殿内、东阁大学士孙如游紧皱眉头,似乎手上拿着的是一份烫手的山芋。 在他的念叨中,一名身影也端坐旁边,紧皱眉头。 出人意料的、这人是朱由检认为无党无派的内阁首辅方从哲,而他却和朱由检所认为的浙党领袖孙如游凑到了一起。 “派戚元辅南下募兵,随后押运加今岁和明岁的派饷银、漕银、夏税、秋税北上。” “万岁的手段并不高明,无非想要用强兵来压制南方六省罢了。” 孙如游看向了旁边的方从哲,而方从哲听到后却道: “今岁南方六省的加派银还有两百七十二万两停在南京,田赋和杂项折算下来还有两百二十四万两。” “要不要驳回万岁的旨意,随后再上书说加派银已经起运?” 方从哲的意思太简单了,如果拖到明岁去,那么今岁和明岁加在一起的一千多万两银子都要被运走。 干脆松松手,先把两百七十二万两的加派银送到京城,就当是讲和了。 至于秋税的田赋和杂项还可以再拖拖,拖到明岁夏税的时候,再把今年秋税上交。 也就是说、用两百万两银子,截留今年秋税和明年所有赋税的一千多万两银子。 朱由校要采用强硬手段的话,眼下就先用今年的南方加派银堵住朱由校的胃口。 明年四月夏税时,又用今年的秋税堵住他的胃口。 明年秋税时,用明年的夏税堵住他的胃口。 总之、南方六省的银子,能多留一天,便多留一天。 “恐怕万岁不会同意的,你别忘了戚继光是怎么死的,戚金和戚继光又是什么关系……”孙如游耸拉着眼皮,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听到这句话,方从哲闭上了嘴,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戚继光曾跟随张居正改革,而张居正在改革中不知道触碰到了多少人的利益,而戚继光自己的军事改革思想也是前卫且有些冒进的。 戚继光作为一个北方将领靠着南方锻炼出来的戚家军,得到了张居正的支持,因此北御蒙古、南讨倭寇,可以说是靠着胡宗宪和张居正两人,才实现了他的理想抱负。 但张居正的改革牵扯太大了,作为湖广人的张居正,他的全面改革,牵扯到了土地、税收、杂项,人口等等禁忌的事情。 结果就导致,他活着的时候,没有人敢污蔑他、对他动手,皇帝也是战战兢兢的将他递上来的奏疏一一批红。 但是在他死后、他的党派就遭到了清算,而作为张居正手下,武将第一人的戚继光,也成为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本就是“以文制武”的大明,戚继光的见解不被认同实在是太正常,而且武将身份也是戚继光遭受命运不公的一个环,是无论如何也摆不掉的。 因此、阁首辅张居正病逝后,北方官员率先发难,认为戚继光跟随南方人张居正,是北派官员的叛徒。 兵科给事中张鼎思趁机上言戚继光不应该放在北方,于是戚继光被朝廷调往广东,戚继美派往贵州,其余戚家军将领纷纷被罢官回乡。 北派官员报了仇,南方官员却没有。 相比较北派把戚继光打发到广东的做法,江南官员更绝。 在他被调往广东的第三年,江南官员张希皋多次上书、弹劾戚继光,戚继光因此遭到罢免,回乡三年后郁郁而终。 在他死后四年,残余的戚家军被派往抗倭援朝,并因为军饷过于高昂,功劳较大,引起蓟辽的边军将领不满,克扣饷银不发。 万历二十一年,蓟镇总兵官王保借口发响,吩咐戚家军人员不要携带兵器甲胃前往校场。 等戚家军抵达后,他埋伏人手,趁机诬陷戚家军兵变,打杀数百人,其余人放回浙江。 这就是戚继光和他一手训练军队的下场,而这其中,要论罪过自然是北方官员最大。 但是要论谁把戚继光逼死,首当其冲便是泛江南派系官员,也就是浙党、宣党、昆党等江南三党的前身…… 因此、以孙如游等人的身份,想要拉拢戚金和戚元辅,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有着朱由检为他们撑腰,加上朱由校对朱由检的信任,短期内是无法动摇戚金和戚元辅地位的。 因此眼下想要的办法,必须是让朱由校妥协。 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眼下朱由校要下手的对象是浙党。 楚党对于自己的税银,每年被浙党扣押数月也很是不满,齐党见到这旨意,恐怕要弹冠相庆。 或许、他们能拉拢的,只有朝中的清流…… 想到此处、孙如游便对方从哲道: “眼下、当与朝中那些闲散的清流短暂联手,才能渡过这个难关。” “这……”听到这话,方从哲就头疼了起来。 作为一个内阁首辅、朝廷要是有钱,他办起事情来自然是比较好的。 但权力不仅仅是皇帝赐予的,更多的是下面的官员把他抬起来的。 官员下面是士绅,士绅下面是商贾、乡绅。 眼下朱由校要动士绅、商贾和地方官员的利益,那想要联合清流,自然比较好做。 但尴尬的就是、所谓的清流,实际上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人聚集在一起而形成的党派,也就是东林党。 他们其中不少人见到这旨意,恐怕都只会拍手叫好,毕竟眼下他们大部分都是中小地主背景。 一旦浙党失势,他们也可以趁机把田赋推到杂项上去,让浙党背后利益集团让出利益。 因此、如果要联合东林党,那就只能拉拢东林党内部的江南派官员。 然而细数东林党中,有权利的江南官员,只有高攀龙、刘元珍、顾大章、魏大中、刘一燝、左光斗等十数人。 这群人中、刘一燝和左光斗是朱常洛的顾命大臣,左光斗和杨涟基本穿一条裤子,不可能和他们联盟,高攀龙更是多次搞京察,逮捕了多名浙党官员。 真要算起来、只有刘一燝是他们能拉拢的对象,但刘一燝为人贤明,根本就不受东林党下层官员的喜欢。 因此、这三人都是恨不得江南赋税马上上交的人物,不可能和浙党妥协。 这么一来、他们想要联手都找不到有力的东林党人,着实尴尬了些…… 东林党本身就不是如他们这些乡党一样由利益构成的紧密组织,而是由一群清流和东林书院出身官员组成的小团队罢了。 他们唯一和其他官员相通的,就是身后站着拥有无数良田的乡绅。 辽响加派,主要就是加在田上,对于商税和杂项一点都没有加派,东林党下层官员的支持者乡绅们,也不会支持他们上书的。 这么一来、事情就难搞了…… 不过就算这样、孙如游还是想到了办法。 他抬起头看向方从哲道:“或许还有一个人,能帮我们……” “谁?”方从哲一时没想起有什么人能有这么大能量,但下一秒孙如游就告诉了他答桉: “叶向高……” 第六十七章 戚金练兵 “怒发冲冠、凭栏处啊!潇潇雨歇……” 泰昌元年十月十四日清晨、万人齐声的军歌嘹亮响起,这一日风雪也停下了。 燕山大营校场上,上万人正在训练。 校场高台、戚金和朱由检端坐在高位,而场下的羽林三卫、腾骧左卫正在浙兵的教导下训练。 四千人训练一万一千人,速度不可谓不快。 不过三天的时间,羽林三卫和腾骧左卫已经初见雏形,比起三日前,说不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也是变化极大。 一万五千余人的明军队伍,所有人都换上了崭新的鸳鸯战沃,浙兵为了提前适应辽东的天气,因此内穿棉甲、锁子甲、外穿布面甲、臂铠。 相较于浙兵,羽林三卫和腾骧左卫则是各不相同。 羽林三卫作为禁军,本身就身着鱼鳞甲,双手着臂铠,头戴凤翅盔看起来十分威武。 为了让大军都整齐划一,朱由检叫腾骧左卫也穿上了鱼鳞甲。 内穿棉衣,外披鱼鳞甲,手执长枪、金瓜锤,看起来十分唬人,但重量也是对等的。 近四十斤的装备穿在人的身上,叫人十分难受,行动迟缓不说,跑数百米就开始气喘吁吁,着实难为这群“新兵”了。 朱由检本想着叫腾骧左卫换扎甲,毕竟扎甲厚重,是实实在在的重装。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就眼下这些新兵的体力、穿上扎甲也行动不了,还是先穿着更为轻便的鱼鳞甲比较好。 登上了战场,再把鱼鳞甲换成锁子甲、棉甲和布面甲的三重甲。 朱由检如果没有记错、努尔哈赤手下的白甲巴喇牙就是内穿锁子、中披锁子甲,外套布面甲,身负七十斤重甲的精锐步卒。 朱由检的想法中,他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身披七十斤重甲,但六十斤最少要有的。 另外按照时间、明日满桂就应该抵达燕山大营了,不过估计他赶到的时候会有些傻眼。 眼下编制两万多的御马监,只有四千多人,还被朱由检全部划到了腾骧左卫给孙应元,属于满桂的兵可以说一个没有。 不过朱由检倒是不担心,只要他张榜,天下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百姓前来参军。 一年十五两,这军饷可以说比边军还高出三两银子,而大明普通农户便是有三亩地,耕种一年交税之后,顶多也只有四两银子不到的收入,更别提有三亩地,已经算是富农了。 大明更多的,是被士绅和中小地主,以及藩王盘剥的只能当佃户的可怜人。 这样的军饷,只要干上一年,等于当十年的佃户,只要放话出去,有的是人想当。 “殿下、那孙应元是一员悍将啊。” 正在朱由检作想的时候,戚金突然夸赞了一句孙应元,而朱由检看去,便见到了身披山文甲的孙应元正在执着一杆大枪巡逻。 “何以见得?”朱由检没看出什么名堂,好奇询问。 “这人身高力大,殿下仔细看,他的甲胃臃肿,说明在山文甲之中还有一重甲胃。”戚金解释道: “他身穿两重甲胃,却与大军操练了两个时辰,不曾坐下。” “别的不说、单凭这耐力,就足以做先锋大将。” “可我听闻,后金中十分精锐的死兵和白甲巴喇牙身披三重甲还能激战数个时辰,难道是假的吗?”朱由检好奇询问,戚金只能笑道: “建虏的三重甲和北虏的三重甲,往往是以棉甲、锁子甲、布面甲一层套一层。” “这样套下来,重量在六十斤左右,而所谓的激战……” “末将看过兵部的塘报,建虏之死兵,往往作为先锋撕开我军缺口,随后引之后的建虏大军进入,捣乱阵型。” “再往后、就不曾提及。” “因此、以末将来看,便是建虏的死兵,顶多也就上阵两刻钟罢了。” 说到这里、他又指向孙应元道: “山文甲重三十斤,而孙指挥使内里穿着的甲胃,想必应该是鱼鳞或者布面甲,不然不会如此臃肿。” “如此一来、加上那兵器,全身近七十斤军械,却闲庭散步两个时辰,这耐力难道不难得吗?” 戚金笑着抚了抚须,而与此同时,身穿蓝衣官袍的杨涟也走进了校场。 戚金一见到杨涟来了,便没有再开口说话,而杨涟更是无视戚金,坐在了朱由检的左侧椅子上。 杨涟对戚金和朱由检的关系十分不屑,或许在他看来,武将与亲王这么亲密确实不好。 因此、三日前迎接戚金的时候他并没有去,这几日也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 若是出营、那必然是前往庆陵,祭拜明光宗朱常洛。 他一来,朱由检和戚金也就不再聊训练的事情了,而是开始讨论起了行军打仗的各种要点。 朱由检作为学生,率先问道: “老将军,我这几日观看你指挥大军出营,似乎每次指挥都有不同的要求,这是为何?” 见朱由检再问兵马,戚金便解释道: “大军的行军顺序是十分重要的,殿下不了解很正常,因为一般兵书也不会说这些。” “以我大明来说、一支完整的人马,必然有前锋、左掖、右掖、中军、后军等五支人马。” “五支人马,若是按一营三千人来算,便也是一万五千人。” “要指挥这么多人出营是一个技术活,而这个技术活不能着急。” 说到这里、戚金开始按照流程开讲道: “以殿下的御马监来说,若是编制健全,那么在外打仗扎营时,第一个出营的必须是各部骑兵。” “这是为何?”朱由检明知故问,想看看戚金能不能说出什么窍门。 戚金则是解释道:“这样做是因为骑兵速度快,他们出营后、能迅速前进到距离营地二三里的地方,然后停止立定,摆好队列后开始警戒。” “在他们的警戒下、步兵各部按照位置方向远近依次出营,在距离营地二十步距离四面列阵警戒。” “等步兵出营后,最后是辎重队出营。” “这时候大军全部出营,顺序又必须发生变化。” “步兵收阵越过骑兵走在最前面,然后骑兵护卫带领辎重队,与步兵保持两里的距离行军。” “要是大雪天,那就骑兵在前踏雪开道,步兵在后跟随。” “按照末将所说的前后左右中编制,行军时也按照这个方向名依次行军。” “前锋为首、右军次之、中军为中、左军再次之、后军最次。” “在行军途中如果遇到三岔路口,全军即停,派游兵前往高处瞭望。” “如果遇到密林幽谷,那么要先派塘骑前往深处搜索探查,没有异常后再行军。” “为了保险起见,主将还会给各部设置暗号,在主客兵互不相识的情况下用以辨认,并避免敌人伪装。” 说到这里、戚金停下了解释,而朱由检也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又道: “我大明军队近些年来,少有远征的战事,因此我想问问,若是远征,辎重应该怎么配置?” 第六十八章 海纳百川 “若是远征,辎重应该怎么配置?” 在讨论之中,朱由检问起了远征行军的辎重问题。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但实则整个大明也找不出几个将领能回答。 因为自从李如松、李化龙等人死后,大明军队之中,鲜少有人能出关扫北。 而戚金、便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其中一人,因此他轻松回答道: “大军远征行军、需要按照路程推算天数、再以一人一月一石粮食为主,这是最基本的辎重粮草。” “除了这个、出征前、每人还要随身携带炒黄米二升。” “这里二升黄米、一升碾为碎末、一升另包,另外还需要带一升五合面粉。” “其中五合做成香油蒸饼,五合做炒面用烧酒浸晒,五合做炒面用盐醋浸晒,各自包好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若是南方远征,军队遇到大河阻挡,如果水深无船,那么就派善水者携带军中粗大绳索游到对岸,然后两岸把绳索立起固定。” “固定之后、士兵们砍伐竹木,制作成木筏摆放在绳索上做成吊桥。” “如果附近没有树林,那么就用长枪作为临时材料,捆起来放在绳索上,然后在上边铺设衣甲作为路面应急。” “为了避免被半渡而击或者敌人设伏,吊桥造好后不会全部过河,而是先派选锋精锐部队过河。” “等他们过河后、摆好阵型警戒保护后边渡河的部队,然后每过一队,就占领有利地形摆一队阵势,依次过河。” “虽然这样处处小心,但也不得不考虑中伏的应对办法,毕竟布置的再好也不能避免所有事件。” “比如说在经过幽谷密林、狭窄山路的时候,里边塘骑搜索完毕,也有可能疏漏没有发现。”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旦遇伏,必然会首尾不相连,断成数个部分无法统一指挥。” “因此在经过这种地方时、要变换队形为连珠倒卷法。” “比如说以一千人为例,将这一千人分为十哨,每哨百人。” “过山路时第一哨先进,走到第一塘位置,看塘兵举的什么旗,没有危险信息后就在此处对山列阵警戒。” “然后第二哨越过第一哨前进到第二塘位置,如同第一哨对山列阵警戒,其余各哨按此顺序依次前进。” “这样一来步步为营,就算敌兵伏发也能有了准备。” 戚金为朱由检做着解释,或许在他看来,这些知识并不算什么幸秘,但在眼下的大明朝,能找出将行军知识说的这么简单通俗的人,已经不足一掌之数了。 朱由检叫人记下,自己也想了想、随后又继续提问道: “行军途中、若是扎营遇袭应该怎么办呢?若是在黑夜又该如何?” 这问题很重要,朱由检印象中、后金军就经常夜袭明军,所以他迫切的需要知道该怎么做。 对于他的问题,戚金也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在行军途中,要是有事需要暂停三五天或一段时间,除了安营扎寨布置工事之外,还要在营寨外一二里距离内修建烽墩,作为明哨预警。” “看到有敌军来攻寨,按照人数点燃烽火,一般十人点小炬火、一百至二百人点大炬火、三百至四百人点两个炬火、五百至一千人点三个炬火并照此增加。” “如果敌人来攻寨时,遇上大风沙天气,能见度低,那么主将就会三令五申不得各部出寨应战,主要是避免出营后各部被风沙阻碍无法配合,被敌人用骑兵挨个击破。” “这时候各部只能坚守营寨,用弓弩火器射击,然后挑选精锐骑兵,悄悄出营寻找敌人后背攻击。” “等到了敌境,要是地理不熟,就需要寻找当地居民作为向导,有时候找不到居民也会让俘虏充当。” “但为了避免这些人提供虚假信息,不能只听一人所言,要多多寻找,然后把这些人分开询问,看最后提供的信息是否一致。” “嗯……”听到这解释,朱由检想了想,记下后再度询问道: “我还有一些问题,俗话说“一人过万,无边无际”,行军时,数万乃至十万大军甚至能长达数十里。” “若是领数万大军出征,如何保证各部调动正确、得到的信息不会有误呢?” 朱由检的这个问题,是经过考虑才问出来的。 大明朝由于和北方蒙古陷入上百年的治安战,因此将领虽然名义上有数万大军,但实际上他们往往只携带数千部队出征。 这样的治安战就导致了,很多时候,明朝的小仗打的有声有色,到了数万人的大仗就是一团糟。 整个万历年间、有能力指挥数万人野战的只有寥寥数人,分别是李成梁、李如松、戚继光、麻贵、李化龙等人罢了。 天启年间、更是连一个能指挥数万大军野战的将领都没有。 熊廷弼虽然不错,但主要是防守,以守为攻。 戚金不一定可以、但他在蓟镇从军时,见过戚继光的指挥,而戚继光以车兵三万野战,正面击溃三万蒙古骑兵,自然会兵团级别的指挥。 果然、朱由检一开口询问,戚金就沉默数秒,随后道: “末将没有领兵数万的战绩,最多也就是领兵万人。” “不过如何领兵数万而不乱,甚至能进能退,这点末将的叔父告诉过末将。”他解释道: “由于队伍距离过长金鼓不相闻旗帜不可见,只能依靠塘骑或士兵言语传递信息,而塘兵有二十四层,层层传递很容易出现错漏。” “因此、早年在蓟镇时,叔父的规定是传递信息不可废话连篇需精简重点,内容不能超过三句,然后层层传递。” “传递的时候还要复述一遍确认,然后回答“知道了”继续向后传递。”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点了点头,没有想到戚继光是用这么简单的手段传递消息。 这样的传递、远比大军使用旗帜旗语要高明,简洁。 不过这简洁并不代表简单。 有的东西看似简单,但实战起来却很难,因为他需要高纪律和意志的军队。 说白了、古代军队是达不到后世军队的纪律和意志的,稍微精锐的军队,三天操练一次已经算是精兵了。 便是明初、三日一操练的军队已经算不错了,到了明末,十日一操练都属于尽忠职守了。 然而戚家军在这样的时代中,却能坚持每日一操,堪比后世的强度,自然能将军令坚守。 “一切还是得看训练啊……”朱由检叹了一口气,而后继续眺望起校场下的大军训练,久久不语…… 第六十九章 满桂到来 “将军、前面就是燕山大营了,估计那里已经有一支大军等着将军你指挥了。” “哈哈、你这厮,到了之后给你个守备做做,好好练兵。” 泰昌元年十月十五,随着马蹄声的响起,一十二骑出现在了漫天大雪的雪景之中。 一场暴风雪来得快,去得也快。 高一尺多的雪地里,满桂满怀高兴的眺望着远处的燕山大营,心中振奋。 他一想到自己可以独自领兵一营,心中顿生一股豪迈雄壮之气。 更主要的是,驻地昌平,距离他的家乡宣化不过三百里地,若是闲暇时,完全可以回一趟家。 想到此处,满桂心情更好了些,殊不知前方有多少难题在等着他。 “驾!” 一马当先、满桂带着自己的十一个家丁,跃马向燕山大营行去,很快便见到了简陋的燕山营门。 “站住、来将何人?!” 负责守营门的一哨兵马高声叫喊,而满桂则是拱手作辑道: “标下勇士营参将,宣化府满桂是也,今日特来述职!” “满参将请稍等,我等现在便开门迎接。” 岗楼上的浙兵哨长见状,连忙叫人开营门,而满桂身旁的宣化家丁则是道: “将军、他们的口音像是江南的人,这御马监有江南的兵了?” “不知道,先进去拜见五殿下再说。”满桂摇摇头、随后见营门打开后,递上了自己的将印和腰牌,检查无误后,浙兵放行,并道: “满参将现在可以前往演武校场,五殿下和各部将领都在那里。” “多谢兄弟了!”满桂拱手,对哨长也十分客气。 他按照哨长指的路、带着十一个家丁下马,牵着马向演武校场走去。 还没有靠近校场,校场内的“杀杀”声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徒步两里,他们来到演武校场后,营门将士检查了一下将印和腰牌,便带着满桂走进了校场。 只是可惜、一走进校场,满桂突然就愣住了。 “将军、这人……” 旁边的家丁看着眼前相对校场而有些稀少的人马,不由小心翼翼的对满桂开口,而满桂则是示意他别说话。 “孙指挥使,这是勇士营参将满桂满参将,请您引荐。” 校场门口的哨长对着不远处的孙应元开口,而孙应元听到对方是参将后,也小跑了过来,对满桂拱手道: “腾骧左卫代指挥使、孙应元。” “勇士营代参将、满桂” 两人互相行礼,算是熟悉了,而孙应元也笑着拍了拍满桂道: “满参将你比我大,我便叫你一声满大哥。” “不敢不敢……”满桂刚从一个守备升到代参将,哪里敢展露什么脾气,只是小心翼翼说着不敢。 孙应元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道: “满大哥不用自谦,我听五殿下说过你,殿下说满大哥训练骑兵很有一手,日后我腾骧左卫若是要练骑兵,还得靠满大哥你帮忙。” “那不是问题!”满桂也咧着大嘴笑了起来,而孙应元也看了看满桂道: “待会我叫人送一些新的甲胃给满大哥和你的兄弟们,现在我们先去拜见殿下和杨给事中,顺带还有戚老将军。” “戚老将军?”满桂愣了愣,不知道是谁。 对于生长在宣府、成长在辽东的他来说,印象中熟悉的只有戚继光将军,但那位已经在三十二年前病逝了。 “嗯、戚老将军,戚少保的侄子,曾经参与朝鲜倭乱的戚金戚老将军。”孙应元解释道: “你看、这些浙兵便是戚老将军的戚家军。” “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北地会有这么多江南人士,原来是戚老将军的部曲。”满桂恍然大悟,而孙应元也尴尬道: “满大哥你来的太早了,眼下御马监的情况并不好……” “怎么说?”满桂知道,这是孙应元提前在告诉自己御马监的情报,倒也不至于让他一问三不知的出现在朱由检面前。 “是这样的……”孙应元无奈着,只能将御马监的情况告诉了满桂。 当满桂知道,整个御马监只有四千多人,并且还都在自己面前这个孙兄弟手上的时候,他表情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孙应元也是叹气道: “殿下选兵的要求太严苛,加上前番的御马监太监盘剥太厉害,因此眼下便是我这腾骧左卫,也是缺额的状态。” “不过好消息是,殿下给御马监和羽林三卫开到了一月一两二钱五分的军饷,一年十五两饷银。” “这饷银,只有客军辽东的白杆兵和浙兵可以比一比了。” “那就好……”满桂松了一口气,他最怕要用京军的军饷训练一支骑兵。 京军一年五两六钱的军饷,别说骑兵了、就是步卒也很难训练出来。 不过眼下军饷给够的话,那么他就好招人了。 至于勇士营人不够,这点他根本不担心。 三百里外就是宣府,只要朱由检点头,他瞬间就能凭借自己的人脉,拉来数千壮丁参军。 说话间、他和孙应元也走上了校场高台,而满桂也见到了朱由检三人。 三人很好辨认,戚金身着甲胃、杨涟穿着常服,朱由检年纪不过十岁,因此他当即行礼道: “标下满桂,拜见五殿下,杨给事中、戚老将军!” “嗯、起身吧。”见满桂来了,早就得到了营门传来消息的朱由检也摆上了笑意,随后起身上前将他扶起道: “满参将,让你失望了,我这里没有现成的兵马,只能委屈你等新兵来了。” “殿下言重了。”满桂知道,自己能当上这个代参将,是朱由检的功劳,因此也示好道: “只要殿下开口,末将当即便让手下十一个兄弟回宣府招兵。” “殿下的招兵确实严苛,但便是如此,带回数千人马并不难!” 满桂对朱由检打着包票,而朱由检也笑着点头回应。 王承恩眼尖、叫人抬上来了桌椅,孙应元和满桂便坐在了三个主位之下的左右两侧位置。 看着满桂入座,朱由检也开口道: “刚好满桂你来了,我们正准备谈建虏的事情,你在辽东许久,想必知道一些建虏的真实情况,且说来与我等听听。” 第七十章 真实的满清八旗 “是!” 校场高台上,见朱由检对后金感兴趣,满桂也回礼,随后表情严肃道: “建虏、乃我大明心腹大患!” “细细说来。”一直和戚金不对付的杨涟也来了兴趣,催促满桂,而满桂颔首,随后解释道: “建虏与北虏不同、他们有着耕地、矿山、军器所,并且十分熟悉大规模作战。” “老奴手下的悍卒,具体多少,没有人清楚,但袭扰辽沉时,大部分时候人数在七万余人左右,其中女真人六万,汉人一万。” “他们虽然没有火器,但是箭法歹毒。” “标下并没有参加过与建虏的大战,但从一些小战能看出,他们十分精锐,远胜北虏。” “具体些。”戚金也皱眉催促了起来,从满桂的口中,他似乎听到了一个更为真实的建虏。 “是!”见众人这么感兴趣,满桂也细细说道: “叛军兵马擅长寻找一切有利于自己的地形,风向,常常在野战中不停的从高处往下冲锋,并且同时顺风向发射锥头破甲箭,以求发挥弓箭的最大威力。” “他们的打法,完全就是模彷学习当年李氏辽东铁骑的打法。” “开战前、以密集的步射箭雨打击对手的士气,随后身披三重甲的死兵用盾车掩护,抵御火炮。” “当盾车距离我军不足三十步时,死兵就会一同冲锋,以求一次性冲垮我军阵型。” “他们的骑兵马同时习惯在战局初开的时候侧面突击,切割对手阵型,将敌人分割,为后面的步兵马推进做准备。” “由于辽兵怯虏,加上欠响多年,因此辽镇兵马士气并不高昂。” “老奴手下的叛军兵马就是看到了这一点,因此每战必以关外蛮族的气势震慑关内辽兵,并且他们之中有身披三重甲的白甲巴牙喇。” “这群白甲巴牙喇都是神射手,最喜欢躲在乱军之中,以硬弓以偷袭射杀我大明的将领,力求打垮我军的气势。” “他们的箭法歹毒,基本每一箭都是瞄着面颊去的,杜松总兵便是死于这样的偷袭之下。” “因此、对付我军,叛军往往会先用盾车进攻,随后盾车抗住我军火炮后,便是死兵冲锋,撕开我军正面的阵型,再用骑兵进攻两翼。” “只要我军阵脚稍乱,隐藏在乱军中的白甲巴牙喇便会射杀我军将领,使我军失去统一的号令,在开战不久后便混乱不堪。” “一旦达到了这样的效果,辽镇兵马的士气就会跌落谷底,随后开始出现溃兵。” “只要溃兵出现,叛军兵马就会开始从后面剿杀溃兵马,抢夺辎重。” “这便是标下所经历的建虏叛军……” “他们的阵型呢?”戚金作为将领,更为在意建虏的进攻阵型。 小部队还是大部队,不管是什么部队,只要阵型定好了,基本就不会变,建虏也是如此,因此戚金迫切的询问。 满桂面对询问,想了想后回道: “他们的进攻阵型,实际上便是女真人在黑山白水之间狩猎的阵型,即分为五个小队,头队为死兵压上,二队和三队自左右进攻,进攻猎物两翼。” “一旦两翼撕开,四队和五队便会从侧后方进军,形成口袋式的围攻。” “这个时候,只要出现溃军,必然向着空出来的正后方逃窜,而建虏也就可以开始绞杀了。” “不过、我军往往在数十人、数百人的野战冲突中不会发生大败的事情,反而与建虏的人马能打的有来有回。” “标下曾经听辽镇的游击说过,一旦发展到了数千人,上万人、乃至数万人大战的时候,我军往往便会自乱阵脚,随后开始溃败。” 说到此处,满桂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而戚金也是紧皱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至于杨涟则是面色不喜,认为必然是将领贪生怕死的缘故。 相较于他们、朱由检十分明白满桂口中的原因。 这个原因,就是因为明朝长期处于和蒙古人的治安战,战斗规模维持在双方各自数千人左右,导致了明军对兵团作战不熟悉。 在万人级别和数万人级别的会战中,明军总会输的一塌湖涂。 明末书上明军野战击败清军的例子也不少。 比如努尔哈赤进攻清河所的当天,驰援清河的参将贺世贤就斩首真虏一百五十一颗。 努尔哈赤进攻铁岭时,李如柏的弟弟李如桢更是带着贺世贤等驰援铁岭,斩首真虏一百七十六级。 由此可以看出、明军不是不能打,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小规模冲突。 也就是说,只要明朝那边摆出阵势,聚个上万人、乃至数万人的规模打会战,那就必败无疑。 这种诡异的事,说明明军的组织度已经弱化到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了,说明明军已经快不知道如何指挥八万十万人的大阵仗了。 从战略到后勤,再到整个战役的把控调度,都是一坨浆湖,只有千把人这种连小规模战役都算不上,只能称为“战斗”的情况下,明军才能得胜。 有句话叫“人多了乱,龙多了旱”,明军到最后就出现了这种诡异的事。 一旦没有了这种调度能力,那就丝毫发挥不出明朝的战争潜力,最后就成为了历史上如辽事那样的添油战术。 葬送进去十万,再填补十万新的,再次葬送,再填补…… 明军不能打吗?不一定,但明军没有了靠谱的指挥体系,没有了组织能力,那种“将十万兵,横行朔漠”的能力消失了。 归根结底,还是老一代能指挥数万人作战的将领纷纷病逝、战死,而新生代的将领没有成长起来,导致辽事败坏。 没有能指挥大军团作战的名将,那么不管朱由检训练出多少精锐,都只有死在辽东这一条路子。 可只有名将也是不行的,因为历史上明末能指挥大军团作战的将领也很多。 孙传庭、洪承畴这两人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剩下的将领中,没有机会施展,但敢于带兵数千和上万精锐碰撞的还有卢象升、曹变蛟等人。 但如洪承畴指挥的松锦之战一样,即便有着吴三桂、曹变蛟、杨国柱等勇将,却还是因为王朴等猪队友的骚操作宣告失败。 因此、要名将,还要练强军,并且把名将强军都放到一起,明朝才有打出大兵团作战的可能。 但眼下尴尬的就是,上述的众人中,没有一个人成长起来。 眼下朱由检能用的人里,完全没有一个有能力指挥大兵团作战,这就很尴尬了…… “总不能靠我自己上吧……” 朱由检突然心虚起来,毕竟他前世顶多当上一个班长,别说大兵团、就连连排一级都跟他没有关系。 可是想了想、他还真的没有人可以用。 对此、他只能在心底长叹一口气: “罢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第七十一章 辽镇败坏 “辽镇的兵马,依你之见,还有多少空饷……” 当后金的问题问完,朱由检开门见山,直接问起了辽镇空饷的事情。 “额……这……”听到朱由检问起空饷的事情,满桂顿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为人鲁莽,但不代表他就是傻子。 空饷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说,弄不好就牵扯到数百官员将领。 “你但且放心,空饷之事,我和皇兄已经有了定数,不会责怪将领们的。” 朱由检见满桂担心,只能安抚着他,而满桂一想到反正自己日后要在御马监做事,也干脆说道: “辽镇、在熊经略未到之前,原有辽兵九万五,客军九万,辎重兵十万,记近二十八万” “然而辽镇与客军多有空饷,辎重兵亦是如此。” “户科都给事中李应策统计,辽东原有兵额九万五,至万历二十八年只有四万,也就是说减少了六成兵马。” “减少的原因是因为朝鲜之役后,辽东人马折损过多、难以恢复。” “辽镇兵马招募辽人为兵,然而自宦官高淮乱辽后,辽人视朝廷为仇人。” “因此不少辽人拿了军饷和安家费后,便西去投靠北虏,或者北上投靠建虏。” “萨尔浒之战前、驻守辽东的明军训练荒废,装备陈旧,缺粮缺饷,虚额兵马十四万,实有兵不过七万,其中能出城野战的不足四万。” “正因为如此,萨尔浒之战前,朝廷特意调杜松,刘綎两位总兵及川、甘、浙、闽等省兵力增援辽东。” “当时经略杨镐对外号称四十七万大军,但实际上兵力只有八万八千余名,加上叶赫部、朝鲜军队,兵力也就在十一万左右。” “战前、为了迷惑努尔哈赤,杨经略谎称我军三月初一齐出边境,合兵攻取满洲都城,约定,遂起大兵进发。” “可实际上我军二月二十五日便已经出发,但奇怪的是,努尔哈赤却知道我军出发的时间随后以主力对分兵,一路路将我军击败。” “最后我军战死五万余人,只有不到三万人逃回,而铁岭、开原又被攻陷,折损一万余人。” “由此之后、辽东一地只有不到两万余人,算上守城兵马不过四万人。” “幸亏朝廷调蓟镇、宣府等客军及时,加上熊经略募兵得当,很快就将战兵补充到了十八万人。” 说到这里、满桂算是把熊廷弼到任辽东时,和他到任之前的情况说完了。 不过在这之后还有一些情报,就是眼下的空饷情报。 满桂深吸了一口气,紧张道: “按理来说、驻军加客军近十八万,熊经略应该高兴才是,但他很快在募兵之后发现了一件事。” “这件事,就是辽镇将领贪墨军饷,培养家丁、辽人北逃而导致的空饷。” 事情说到了重点,所有人都皱眉听了起来,而满桂也缓声道: “熊经略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弄清楚了辽镇空饷的情况。” “明面上有十八万战兵的辽东,实际的实额兵马不过十二万,空饷三分之一。” “这还不是全部的空饷,全部的空饷还需要加上辎重兵的饷银。” “辽东的十万辎重兵,是以十八万人来配置,但是眼下辽东却只有十二万战兵。” “因此、辎重兵上,实际也是吃了空饷,实数的辎重兵眼下只有四万人左右。” “也就是说、整个辽东,眼下辎重兵加战兵不过十六万。” “并且这十六万人中,每天都有人在溃逃,而十二万战兵中,能战者不过三四万罢了。” “因此熊经略将各部的空饷去额,本以为能叫这群将领们老实些,却不想他们继续吃空饷。” “那些北逃投靠北虏和建虏的辽兵,逃亡之后就成了空额,银两被用来养将领们的家丁。” “标下赶来昌平时看了看各地军营,恐怕眼下辽东正兵,已经不足十万、而辎重兵不足三万了……” 满桂说出了辽东的空饷问题,令众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正兵加辎重兵应该有二十八万,结果实际只有十六万,空额十二万。 眼下熊廷弼去额,结果十六万兵马只有十三万了,空额三万。 辽镇兵马之空饷程度、前所未有也。 按照正兵十二两银子,辅兵五两来算,熊廷弼裁撤空额前,每年辽镇吃空饷就要吃掉近百万两银子。 便是眼下,也要吃掉三十万两银子的空饷。 这还只是饷银,另外还有军粮、甲胃、战马。 眼下辽东一两银子一石粮食,一人一年十二石粮食,外加其他辅粮和战马草束,名义上买的战马银,空饷高的吓人。 这样一来,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辽东与努尔哈赤开战不过两年半,但是却消耗了近一千二百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中,恐怕只有三分之一能派上用场,三分之二都被吃空饷了。 这么吃下去、等到七年后小冰河大旱爆发,连续十几年的全国大旱,大明只有死路一条。 朱由检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下手了,按照之前那样派驻浙兵和白杆兵可行吗? 应该怎么做,才不会让辽东军门集体反叛,倒戈向后金? 就目前来看、熊廷弼是可以镇得住场子的,而且辽东百姓也比较相信熊廷弼,因此他绝不能杀。 要保住熊廷弼,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去辽东军门化。 不过如果真的慢慢来,那辽东的百姓撑得住吗? 辽东百姓最多不过三百万人,三百万人养十万职业军队。 以辽东一亩地不过百二十斤的粮食产量,辽东连百姓都不一定能养活,拿什么养活十万职业军队? 驻军太多、引发当地粮食价格飙升,百姓吃不起粮食,就只有去北逃投靠后金和蒙古人。 可如果不驻大军,建虏大军转瞬即下,辽东被夺,仅靠辽西走廊,连两万大军都养不活。 这是一个死循环,但要解开他并不难,那就是控制一个大粮仓,走海运直接将粮食运到辽东,禁止军粮在当地购买,以此平缓粮价,让辽东百姓能活下去。 但怎么控制一个大粮仓?又怎么突破江南官员的封锁直接走海运?这是一个弄不好就会引起江南民变的事情…… 第七十二章 忠贞秦良玉 “改稻为桑” 这四个字是嘉靖年间搞出来的一个政策,将浙江大半田地改造成为了桑田,生产丝绸。 用比较现代化的话来说,这叫产业升级。 但这样的升级,导致了一个尴尬的事情。 南直隶的百姓见到浙江百姓日子因为改稻为桑变好后,他们也纷纷效彷,然后就导致了南直隶和浙江都改稻为桑,大半田地都是桑田。 这样一看,因为改稻为桑,百姓有了更好更舒服的生活,朝廷也可以用杂项增加税收,似乎局面大好。 但这样的大好下隐藏着一种危机。 南直隶和浙江聚集了天下三分之一的人口,如果大明朝实际上有一亿五千万人,这里最少就有五千万人。 原本当地的耕地种田后,不仅可以养活五千万人,还能产出多养活一千万人的粮食,因此可以北上支援北方,这是一件好事。 可正如刚才所说,这样的好事是有一种危机的。 那就是改稻为桑后,原本能养六千万人的耕地被砍去一半,现在只能养活三千万人了。 可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是五千万,因此也就代表有两千万人需要进口粮食来吃饱肚子。 他们的粮食从哪里进口?很简单,只有四川和湖广、江西三地的粮食能满足他们的胃口。 因此、他们将漕粮转移到了这三省身上,并且三省漕粮运抵江南后,还会被扣下,先用高价卖给江南的百姓,攫取利润。 漕粮被扣下盘剥,养活了江南的百姓,但北方可还需要粮食呢。 因此利己的江南商贾集团就开始利用另一种手段来攫取利润。 三省粮食收获的时候,他们会用高价将粮食购买储存,随后将漕粮卖给江南百姓,攫取第一笔利润。 朝廷会责问南方漕粮为什么不到,四川、湖广、江西官员会把责任指向江南,但江南会找各种理由搪塞。 这个时候北方因为漕粮晚到,粮食开始涨价,甚至出现饥荒。 到了这个时候,原本在原产地不过三百文的一石粮食,运到北方就能卖出八九百文一石,利润翻三倍。 在这个时代,能翻三倍的利润,可以说完全激起了人心之中的恶念。 因此、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开始崛起。 朱由检想要运漕粮直接前往辽东?可以,百官不拦着你,但是你的海船只要有一艘出事情,朝廷上属于齐楚浙三党的官员就会弹劾你。 好像你遇难的不是一艘船,而是一整批漕粮一样。 至于那艘船是怎么沉的?谁得利自然便是谁动的手。 与增收商税不同,粮食是这个时代所有党派获利的一个最简单,最容易获取的牟利工具。 商税和杂项对于齐党和楚党并不重要,对于浙党比较重要。 但是对于粮食、谁动便死…… 历史上沉廷扬在崇祯支持下运漕粮走海运,只是运一批漕粮,就为崇祯省下了数万两银子,让北方稍微喘息,可见粮食的重要。 但当时的局面是,天下已经被流寇霍霍了,齐党、楚党、浙党、东林党之中的能臣,都被天启、魏忠贤、崇祯三人二十几年的制裁中干掉了。 剩下一群酒囊饭袋,只能湖弄崇祯,却不敢坑崇祯了。 因为他是真的敢杀人,而且一杀就是杀全家。 只是眼下、有政治眼光和手段的人太多了,别说朱由检,便是把好皇兄一起绑上贼船,估计结果也是两兄弟落水而亡。 所以想出一个稳妥,又不刺激得利党派神经的办法,是朱由检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从满桂的讲述中走了出来,并在第一眼就看向了杨涟。 “杨给事中认为,若是走海运,运粮食前往辽东可行否?” 朱由检一开口就试探起了杨涟,只因为杨涟是东林党中,少数背后没有既得利益团体站队的大臣。 如果连杨涟都不敢直面海运,那么其他东林党就更不敢了。 朱由检的话,让所有人看向了杨涟,而他也不是傻子,只是开口道: “若是事情对朝廷有益,自然可以办事,但殿下需要想想,大明朝还经得起殿下折腾几次。” 杨涟隐晦的提醒着朱由检,这也摆明了,杨涟想做,但他如果做,东林党内部肯定也会反对。 东林党的支持者都是乡绅,他们也是靠粮食土地吃饭的,很难保证他们和漕粮的事情没有关系。 大明朝眼下就好像一个百病缠身的老人。 若是小心翼翼,一点点的把各种小病祛除,那么还能再活一段时间,但大病还是会爆发。 可如果一下就想着把最大的病痛干掉,那么只会让它猝死。 要动海运,必须先把皇帝的威严推到最高,而推动皇帝威严的事情,无非就是打仗和政治手段罢了。 要么如嘉靖一样,把整个朝廷玩在鼓掌之间,要么就像明成祖、明太祖一样,连番大胜。 又或者、如朱由检老祖宗中的明宪宗朱见深一样,两手抓。 可朱由检不可能又去耍政治手段,又去打仗。 因此他只能靠好皇兄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收起心思,对满桂、孙应元、戚金等人道: “我明日会启程返回京城,返回京城之后,会要求各地布政使司张贴告示,将御马监募兵的要求,还有开垦燕山脚下荒地的事情传告百姓。” “满桂你派人回宣府招兵,顺带看看戚老将军的练兵之法,有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地方,暂时监督代管羽林三卫。” “化淳你留在军营,明日替我接待石柱兵和秦将军,后天工部的武功三卫工匠抵达,便可开始动工修葺皇陵。” 说完这些、朱由检没有再说什么,戚金三人拱手作辑,曹化淳点了点头,而杨涟则是闭口不谈。 朱由检见他不说话,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带着王承恩退了下去。 倒是两人离开后不久,一名锦衣卫突然拿着手书向着朱由检走来,并递上道: “殿下、事情有变,您恐怕要知道一下……”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有些不好的预感,接过手书一目十行。 信中内容并不多,只是一句“秦良玉已领酉阳白杆兵三千北上”。 朱由检没有想到、秦良玉在派出了秦邦屏等三千石柱白杆兵后,又在短时间训练了三千酉阳白杆兵北上。 这么一来、他想要围剿奢崇明的计划就有了缺陷,但从另一面来说,这也代表他在北方的牌要更好打了。 “必须得把围剿奢崇明的计划改一改了……” 皱着眉,朱由检在心中想到了这一点,随后便收起了手书,准备收拾东西,明日返回京城。 第七十三章 秦氏兄弟 “殿下慢走……” “不用送了,都回去练兵吧。” 燕山大营门口,风雪已经停下了,四百缇骑在陆文昭的带领下,守在营门准备护送朱由检南下。 随行太监是王承恩,而戚金等人则是在营门为他送别。 朱由检交代了一些事情,便上了马车,当着诸将的面开始南下。 见朱由检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天际边,诸将才返身进入大营继续练兵。 至于朱由检,他坐在摇晃的马车上,想着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 他自京城来昌平,九天时间将御马监裁军、清理羽林三卫空额,并了解了辽东的各种情况,对怎么规划辽东扼制努尔哈赤已经有了想法。 更重要的是、燕山大营中的一万一千多人基本上已经对他归心。 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一年十五两银子的军饷。 眼下即便把军队交给戚金训练,他们也不会背叛自己,更别提孙应元和满桂都是自己提拔的。 孙应元领腾骧左卫,满桂管羽林三卫,这样的配置是不错的。 不过等大军招募完毕,仅凭他们两个就差了一些。 倒不是说他们不行,而是朱由检要把明末能打的将领都拉到自己的麾下,尤其是那些毫无背景的。 大小曹、黄得功、周遇吉…… 这群勐将该拉拢的拉拢,该利用的利用,都不能放过。 这么想着、朱由检便开口道: “承恩、秦邦屏他们昨夜是在巩华城留宿的对吧?” “回殿下,是的。”坐在马车一侧的王承恩行礼应下,并解释道: “按照大军卯时点卯出发,他们应该距离我们不过五十里。” “眼下我等届是骑兵,若是在路上吃饭,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京城。” “大概三个时辰后便能与他们在路上碰面。” “嗯……叫探马放远些。”朱由检点了点头,而车窗外的陆文昭也开口道: “殿下放心,卑职已经将探马放出二十里,只要路线一样,应该能在半路上碰到。” “那就好。”听到这话,朱由检也安心了。 他从旁边书架上抽出了一卷兵书,打开后上面都记满了文字和注文。 这是戚金这几天花时间和心力,将戚继光兵书做出注解的兵书,对朱由检这样的“新兵蛋子”来说,是很好的学习教材。 旁边的王承恩看朱由检爱不释手的看着这本经过注解的《纪效新书》也不由笑道: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殿下这么爱不释手一册兵书。” “那不一样……”朱由检笑着回应道: “兵书虽然都差不多,但是有了注解,看起来会更轻松,明白。” “戚老将军在这注解将所有东西都解释了,过往看书时的难题也迎刃而解。” “且不说,老将军还会留下一些他曾经领兵作战,或者和戚少保作战时的经验。” “这些经验、是花数万两银子都买不到的。” 说到这里、朱由检感叹道: “这次来昌平太短了,加上有暴风雪,本来想学学骑马却没有机会,着实可惜。” “看来只有回京城后,叫文昭你教我了。”朱由检看向马车外的陆文昭,而他也笑道: “怪不得殿下昨夜叫卑职找了两匹三岁的小马驹,原来是要回京城再学。” “呵呵、那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暴风雪太大了。”朱由检无奈的轻笑。 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言的聊着,若是饿了,便拿些糕点吃,若是渴了,便喝些水。 这马车虽大,但是行走起来因为道路而摇晃,想要喝茶却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好在时间比朱由检想的要快,不过两个半时辰后,前方探马便放了响箭。 伴随着“砰”的一声,一盏茶后一名锦衣卫探马回来禀报道: “陆同知,前方发现石柱川兵,是否要请秦都司前来?” “嗯、你叫秦邦屏人马不歇,继续北上,传他和他两个兄弟一起来便可以了。” 不等陆文昭开口,朱由检就率先招呼了起来。 在他看来、将领叙旧可以,但人马绝对不能停。 万一耽搁了事情,这三千白杆兵就只有在风雪之中扎营了,朱由检可不想自己的事情,让大军在野外受苦。 “是!”听到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回应一声,便示意锦衣卫去传秦邦屏三兄弟,而锦衣卫见状,也调转缰绳,策马奔回。 这样传令后,很快便有数骑从远方策马而来。 不过十几个呼吸,三位弓马娴熟的将领未等战马停稳,便翻身下马,单膝下跪行礼道: “末将秦邦屏(秦民屏、秦邦翰),参见五殿下!” 与朱由检想象中三人年轻样子不同,出现在他面前的三人中,秦邦屏已经两鬓泛白,秦邦翰亦是如此,只有秦民屏年纪看上去年轻些,但也看得出年过四旬了。 见到三人到来,朱由检便下车将三人一一扶起,心中尊敬道: “久仰三位将军,眼下三位将军领兵北上,为朝廷抵御建虏,着实让我钦佩。” 朱由检还是一贯的对需要拉拢的人使用“我”的自称,以示亲近。 三人也受宠若惊,连忙回礼。 看着三人的样子,朱由检先将正事说了出来: “为了避免耽搁行军,我长话短说。” “燕山大营眼下已经有浙兵在休整,日后三位将军与贺世贤总兵一同驻守沉阳,浙兵驻守辽阳,互为犄角。” “到了大营后,我已经派御马监提督太监曹化淳为大军准备了休息的地方,还有相对应的冬衣、甲胃,兵器。” “只要大军需要,皆可更换,无需请示我。” “这……卑职等人何德何能,得殿下如此抬爱……”秦邦屏三人着实被吓了一跳。 作为土司,他们就算在四川官员身上,也没有得到很好的尊重,却不想朱由检姿态放低如此,叫他们受宠若惊。 “援辽为国,自然应该抬爱。”朱由检将再度行礼的三人一一扶起,随后道: “我听闻秦良玉老夫人又募三千兵马北上,届时三位将军可书信老夫人,直接行往昌平,在昌平休整后,带足粮秣前往辽东。” “末将多谢殿下。”秦邦屏拘束的行礼,而这时天际边也出现了一支红色如潮的人马…… 第七十四章 百事艰难 天边红潮如沧海,甲如金光开云雾。 一支数千人的人马向着朱由检他们行来。 这支人马身材不高,大多只有五尺左右,但是从他们的眼神却能看出他们强悍能战。 他们装备川东少数民族特有的利剑大刀和锋利的长柄竹矛,身披铁甲外又再套一层厚棉甲,可谓刀、箭不入。 大军行来、朱由检一眼扫去,只见军容壮整,意气昂然。 “好好好!”一脸三声好,朱由检握住了秦邦屏的手道: “有此强军,何愁建虏?” “殿下谬赞了……”秦邦屏听到夸赞,虽然嘴上谦虚,身子却挺的直直的,似乎十分自豪。 见他们三人这样,朱由检又将满桂告诉他的辽东各种事情告诉了三人。 不过似乎是因为曾经经历过了更难打的播州之战,因此他们对于朱由检口中厉害的建虏并不畏惧。 这点朱由检也不点破,只是叫他们以守城为主,切不可追敌。 秦邦屏也看得出,这是朱由检对他们重视的表现,因此尽管他们看不上建虏,却还是谦虚的应下了。 见状、朱由检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关心了几句后,又承诺了北上援辽的石柱土兵军饷不会拖欠,和浙兵一样每人每年二十两军饷,斩首真虏一级百两。 听到百两银子一级的斩首赏银,秦邦屏等人纷纷眼冒金光,随后拍着胸口保证道: “殿下放心,有末将三人在,必死守沉阳,不使真虏踏入沉阳城中一步!” “好……”朱由检笑着回应,随后短暂寒暄,便和三人告别了。 等三人策马离去,陆文昭才凑上前道: “殿下、百两银子一级的斩首,是不是太高了……” 这话问出,王承恩也暗自点头,认为确实太高了。 不过朱由检却笑道: “高么?” “别忘了眼下两年多时间,朝廷已经在辽东投入了多少银子。” “我倒是希望辽镇兵马能一下子斩首真虏十万,将真虏平定。” “但是他们能做到吗?” 朱由检嗤笑道:“他们要是能做到,何至于辽事如此?” “若是真能斩首十万真虏,花一千万两银子荡平辽事,岂不简单?” 在他看来、相较于建虏,大明能否延续、真正的难题是怎么解决土地兼并,清理贪官污吏,变法改革,应对十几年的大旱灾。 这些要是能做成,辽事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以大明的体量,直接就能压死努尔哈赤。 可问题眼下的情况就是,皇帝的政令只能在北方一带流动,一旦到了南方,除非派自己的亲信前往,不然根本就起不到一点作用。 这些问题、基本上只要了解明末历史的人都能想到,但为什么天启和崇祯没有做到? 首先是清理黄册,这个做不到。 要清丈田亩、统计人口,得有一支能不被地方势力左右的团队。 朱元章可以做,因为他的团队净是淮右布衣翻身当官,没有根基,暴力管够。 哪怕到了张居正那会儿,中枢依旧强势,丈田虽然有弊端,但也可以做。 但是到了天启、崇祯这会儿,败仗打得越多,朝廷的权威就越下降,就越需要维持统治阶级内部的团结稳定。 经过两百多年的近亲繁殖,各种群体的利益都根深蒂固了,因此无论用什么方式清丈田亩,用的人也脱不出士绅、卫所、勋贵、宦官、胥吏的圈子。 自己人查自己人,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大部分做官者所求无非是升官发财,朝廷越强势,升官的需求就越高,朝廷威信下滑,做官的就只想着发财了。 勋贵、太监、胥吏就更简单了,他们没法升官,只能发财。 没有可用的人,什么政策都没用。 政治上拉一派打一派的问题,天启和崇祯历史上做的都不错,但是这根本没用。 朝堂上权力的游戏玩得再好,老百姓和当兵的还是没饭吃,什么用也不顶用。 要收税就要对抗利益集团,要对抗利益集团,就要扶持一清二白的一支队伍,并且要把利益都往同一个方向拉。 戚金叫戚元辅南下,到时候只要在浙江招募训练八千兵马,北方再稍微整训一点,朱由检就可以玩横的。 当然、他不可能把桌子直接掀了,只因为他没有朱元章的班底。 朱元章和朱棣敢杀这么多贪官,是因为有国子监的数万学子为他们兜底。 但国子监早就在朱棣后期被文官渗透的差不多了,而朱由检要弄,只有把边军将领遗霜接到昌平,给他们田地,教他们读书。 到时候他背后也就有一个利益集团了。 数千学子要想出人头地,只有当官。 官位是不会空出来的,所以最简单的就是打倒一批贪官污吏,把这群人换上去。 至于他们会不会腐败?这并不要紧。 哪怕腐败,但只要能把税交上来,应付接下来漫长的小冰河大旱就行。 等大旱过后,该杀杀、该抓抓。 没有人会一直站在你身边,他们永远会站在利益旁边,朱由检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这么想着、他也上了车,平澹道:“走吧” “是……”陆文昭回礼,随后命令车队继续南下,而朱由检也对王承恩问道: “边军将士的遗霜,这件事上你多上点心,弄来越多人越好。” “殿下放心,奴婢已经派御马监的其他内宦和锦衣卫前往各地了,不出意外的话,半个月后便能将蓟镇和宣府一带的遗霜接到昌平。” “只不过因为风雪的原因,昌平的牲畜牧场、田舍没有搭建好,眼下购买的十万两各种牲畜都在昌平红门的牧场内。” “等石柱白杆兵过去燕山大营,那里便有一万九千余人了,加上工匠就是两万人。” 说到这里,王承恩无奈道: “殿下拨的十万两银子,已经花去一万五千两银子,购来了两千头猪,三十万鸡鸭鹅。” “黄山所附近,派去了三十位值守太监,一千多佃户,建起了二十处官场,占了怀柔的六千亩地,还有燕山的六座山头。” “这些牲畜、一日要吃去三四万草籽,三万多斤粮食,每日最少支出三百两,快比得上七卫一营的伙食了。” “一万五千两银子么?那就是每日三百多两,比你我预计的六百两要少,应该高兴才是。”朱由检没良心的笑了起来。 王承恩见状,只能叹气道: “御马监内,除了这新设的二十处官场,也只剩下二十万不到的鸡鸭,三千头猪了。” “再这么下去,估计御马监也顶不住……” 见王承恩这么说,朱由检倒是没心没肺的又道: “放心吧、御马监的银子,自然是可以坚持到下一笔银子运来的。” 说道这、朱由检轻笑道: “下一笔银子怎么来,我大概已经想好了……” 第七十五章 回京 “冬!冬!冬……” 晨钟暮鼓、当最后一通鼓敲完,天色已经昏沉,负责值守安定门的京营人马也准备关上城门了。 不过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时候,一名锦衣卫却从远处策马而来,大声道: “别关门!五殿下即将入城!” 这声音一响起,想要关门的京营士兵立马就相互对视,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不按时关城门是重罪,但不一定会死。 可不让五殿下进城,那可以说现在就要死人。 朱由检九日前做的事情,他们可是还记忆深刻,没有人想惹得一身骚,哪怕安定门守将也是如此。 不过好在朱由检也没有让他们难做,只是一盏茶的时间,大队锦衣卫就护卫着他的马车出现在了京城外的集镇街道上。 随着马车掠过,松了一口的京营士兵才关上了城门。 尽管有着宵禁的律法,但是那些巡逻的兵马司一见到这么大队的锦衣卫,根本不敢阻拦,纷纷避让。 从这行为来说,朱由检颇有一点知法犯法的行为。 但对于礼崩乐坏的明末,老百姓都不管《大明律》了,他一个人死守有什么用? 更何况、估计好皇兄知道了,还会催促他快些快些。 “承恩、叫个人先进宫,告诉皇兄,待会我去见他。” “是……”王承恩颔首,随即叫陆文昭派出一名锦衣卫向皇宫行去。 进入了安定门,很快朱由检他们这队人马就来到了东华门,并在亮了令牌后进入了皇宫之中。 跨过东华门后的大桥,朱由检便看到了灯火通明的文华殿。 他知道、在那座宫殿里,都是他需要斗智斗勇的对手。 眼下最聪明的那群人还没有死,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乖乖蛰伏。 这么想着、朱由检的马车也停下了,而他也下了马车,上了车辇。 马车是不能在宫中行走的,因此必须换车辇。 这换乘的时候,一名官员见到了露面的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光,随后转身向着文华殿内走去。 倒是朱由检没有发现,催促着车辇向乾清宫赶去。 虽然乾清宫是内廷,但好皇兄没有嫔妃,朱由检也不过十岁,因此频繁进入并不会引起弹劾。 不过一盏茶时间,火急火燎的车辇便将朱由检带到了乾清宫的乾清门。 只是他还没有下车,便有人拉开了车窗,露出了熟悉的脸庞。 “几日过去、弟弟瘦了些。” 朱由校看着车厢内的朱由检,笑着开口,而朱由检也无奈道: “哥哥倒是等我下了车啊……” “你且下、我又不曾拦你?”朱由校调笑着,而朱由检也只能怀着无语下了车,随后和好皇兄面对面。 “走!”好皇兄抓起他的手,便拽着他往乾清宫走,边走边道: “我昨日担心你在昌平吃不好,以为你不回来了,特意叫忠贤送去了一些吃食。” “倒是不曾想东西还没有送去,你便回来了。” “得知你没吃晚膳,我叫那御厨多做了些菜肴,你我兄弟二人一同用膳,顺带讲讲昌平的事情。” “你那书信太简短,事情说不清楚,今日在乾清宫留宿,你我兄弟好好聊聊。” 说道这里、朱由校停下脚步,转身对朱由检埋怨道: “他人出宫,多是想念家人,写信时句句思念。” “你倒好,出了皇城,连家也不知想。” “写封手书三千余字,关切我的不过百余字,倒是比那些文官的奏疏更像奏疏。” “额……”听着好皇兄的抱怨,朱由检不由有些尴尬。 他哪里会写什么肉麻的句子,而且信中那百余字都不是他的口吻,是王承恩感觉亲情味太澹了,为他添上去的。 这件事要是被好皇兄知道,估计自己又要被说教一番。 想着、他只能道: “这次去昌平,发现了不少事情,因此对哥哥冷落了一些。” 朱由校也不以为意,拉着他继续走,很快就胯步走进了乾清宫门,从正厅入了养心殿,见到了一桌子饭菜。 “且坐下边吃边说。”好皇兄吩咐一句,随后便拉着朱由检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在饭桌两侧、还有王安和魏忠贤、客氏三人。 朱由检对他们三人点了点头,就当是打了招呼,随后坐下拿起来快子,一边夹菜一边将自己所了解的辽东情况告诉了朱由校。 这其中许多事情,听得朱由校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一直紧皱了一刻钟。 过了数秒后他才开口道: “依弟弟只见,江南的那群官员,是故意压着漕银和漕粮,随后让北地粮食价格高涨后,先叫商贾北上售粮,随后粮价平抑在北运漕粮?” “应该是如此,不过漕粮的事情不能轻动。”朱由检生怕好皇兄上头,叫人去查桉,继续道: “眼下齐楚浙宣昆等诸多党派都在粮食上卖弄文章,牟取私利。” “我的想法是,眼下辽事混乱,先将辽事控制,以川兵和浙兵镇守辽沉二城,随后再一点点裁军,将辽东局势控制住。” “至于辽响,为了避免克扣,当在两军抵达辽沉,裁军之后再发放。” “为了避免辽人继续北上投虏,当从四川、湖广等地购入粮食,走海运贩卖辽东。” “这……”听到要走海运,朱由校立马皱眉道: “如弟弟所说,若是走海运,自然会被百官为难,这旨意若是下达,恐怕立即就会被内阁和六科驳回。” 朱由校很是无奈,朱由检离开的这段时间,他连倾述都只能找客氏和魏忠贤两人,这两人又没有什么真才实干,只能帮他舒缓情绪,却拿不出好办法。 眼下朱由检回来了,他也开始了大吐苦水。 首先就是他的很多圣旨都被内阁和六科驳回,其中一封便是想要戚元辅领兵护送漕银北上的圣旨。 因此对于朱由检想走海运的想法,他只能叹气。 不过怎么走海运,平抑辽东的粮食这点,朱由检早就有了想法: “哥哥不用担心,怎么走海运这点,我已经有了想法,只是需要哥哥帮忙罢了。” “喔?你且说说”听到这话,朱由校也来了精神,想知道朱由检有什么好方法,而朱由检也缓缓道: “方法很简单……” 第七十六章 浙党势大 “方法很简单,那便是找几个毫无背景的人,以商贾的身份,从事南粮北贩的行当!” 朱由检一开口,朱由校便觉得脑中灵光一闪,当即追问道: “弟弟的意思是,不走朝廷,而是拿出一笔银子,叫人去买粮北贩?” “正是!”朱由检解释道: “走朝廷的路子,内阁和六科都可以驳回圣旨,正面对战不利。” “倒不如直接扶持一些没有底子的人,从四川、湖广等地购入足够多的粮食,随后顺江而下,走海路北上,运抵辽东。” “这……”朱由校听后,皱眉道: “可大海汹涌,若是海船出了什么事……” “哥哥勿怕。”朱由检安慰道: “这事情不可能一分钱都不赚,不然便是哥哥的内帑岁入六百万,也撑不住辽东三百万百姓。” “最简单的便是哥哥拿出银子,随后在四川、湖广以三百文,四百文购入足够多的粮食。” “粮食可以现在江南一带贩卖,等取得了江南士绅、官员的信任,再加入北上贩卖粮食的路子。” “三百文的粮食,运到江南便是五百文,运到辽东便是一两。” “如此数次,百万银子很快便能连翻数番。” “……”听到这话、朱由校微微皱眉。 他不是傻子,知道这样做是可行的,因为江南官员是得利的一方。 三百文一石的粮食,从四川运到江南,卖五百文钱,那么三十万两,便能收获五十万两。 除去船只和工钱,恐怕第一趟就能赚几万两。 并且以他兄弟二人的身份,随便叫一些水师卖出舟船,便能获得数以百计的船只。 江南商人大多为海商,看不上这点利润。 数百艘船,成本便是几十万两,再购入足够装船的粮食,那么成本又是几十万两。 一次性拿出上百万两,这种商人太少了,并且早就垄断了各个行业。 盐酒矿茶丝绸…… 这五个行当可比粮食要更加暴利,粮食朱由检还能插一手,但这五个他是万万插手不进去的。 先不说里面站着好多明朝藩王,便是南方的勋贵也是一大批站在其中。 因此走粮食才能救辽东,才能赚钱,让他养得起军队。 “王安!” 忽的、朱由校开口了,而王安也凑上前。 “内帑还有多少银子?” “尚有二百三十七万两……”王安老实回答,而朱由校听到后,只能对朱由检道: “朝廷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很多,我先拿三十万两给你,若是此事不成,弟弟就收手再想其他吧。” 从语气中朱由检能听出,好皇兄并不认为自己能办成这件事,但朱由检却对自己有自信。 实在不行、他就叫好皇兄把自己的藩地封到大琉球去,直接提前登陆大琉球,招募饥民,开垦田地。 大琉球单单平原就可以开垦数千万亩耕地,只要人够多,他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开垦数十万亩。 只要这数十万亩开始有产出,那么后续就能扩大。 只要有百万亩耕地,哪怕三十赋一,按照大琉球的气候特性,一年贡献几万石粮食和十几万两杂项还是比较轻松的。 再说难听一点,他直接摆上水师,在那里做一个拦路虎,把郑芝龙的行当提前给干了。 虽然不如后世吹嘘的年入千万两那么多,但五六十万两也是有的。 各种加起来,六七十万两银子和几万石粮食,足够他养一支一万多人的人马了。 到时候大明真的要亡了,他就带着好皇兄,解放自己跑南洋去。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点头道: “哥哥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就行了。” “嗯……吃饭!”或许是对这件事不上心,朱由校见朱由检不再说后,便和他开始聊起了昌平的一些趣事。 也就在他们聊着的时候,文华殿的一个偏殿内,几名官员也端坐着,气氛严肃。 “景文兄,这次五殿下急匆匆的样子,恐怕又要掀起什么事了。” 殿内、最先开口的是方从哲,他称呼着孙如游的表字,而孙如游听到他的话后也道: “细细想来,那浙兵本就是去了昌平后,才有了南下募兵的本钱,也才有了万岁妄图叫他们押运漕银北上的想法。” “看来我们小看先皇留下的这两位了……” 孙如游紧皱着眉头,倒是左侧一名官员突然道: “倒不如直接想办法,叫那五殿下妄图掌控御马监的想法破灭?” “什么办法?”孙如游有些讥讽道: “御马监本就是天子选锋,加上有自己的草场皇庄、可以说自给自足。” “眼下又是五殿下掌兵,除非万岁对五殿下起了疑心,不然不可能叫五殿下从御马监中撤出。” “兵权还是要管的,最少把羽林三卫撤回来。”方从哲打着圆场,但躺下的姚宗文却道: “我曾问过英国公,他的意思是、羽林三卫空额太多,弄回来也是麻烦事,不想沾惹。” “倒是巧了!”一名官员忽的讥讽道: “吃空饷被京察的时候,对我等好声好气,眼下需要办事了,却知道自己吃空饷的事情了。” “好了,刘巡按,眼下好事先想想你自己吧。”方从哲皱眉开口。 这刘巡按听到方从哲的话,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因此只能闭上了嘴。 他是当初梃击桉的第一个审理官,由于曲庇犯人张差,前几日被东林党人王之寀再度弹劾,眼下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得到了提醒后,他闭上了嘴,倒是姚宗文道: “虽说英国公不想召回羽林三卫,但那羽林三卫空饷大半,加上御马监那边也是如此,恐怕五殿下想要练兵也没有人用。” “就御马监的岁入,怕是养不活这三万兵马,到时候五殿下就知难而退了。” “赚钱的门路很多,只要五殿下愿意,大笔商人会向他投来名帖。”孙如游打断了姚宗文的话。 对于那群商人来说,只要朱由检向朱由校求些茶引、盐引,恐怕每年交上几万两银子十分简单。 因此、面对这样的局面,孙如游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司礼监走出的奏疏需要盯好,关于茶引和盐引的事情,不能让五殿下弄到手上。” “只要控制了这些,就御马监的岁入,一两万兵力无足轻重。” “至于戚金那边,还是派人去试试,能和解最好,实在不行,就用上别的手段。” “嗯……”此话说出、所有人纷纷点头,并在确认无事后,纷纷退去。 只有那孙如游,眼神阴鸷,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七十七章 野心 “额啊……” 一大早、朱由检就伸着懒腰起了床。 昨天和好皇兄促膝长谈一夜,睡觉的时候又怕自己动作太大,把他惊醒,因此睡得并不是很舒服。 他扭了扭脖子,看了一眼身旁。 空荡荡…… 转头看向拔步床的床帘外,阳光明媚,一看就知道是睡过头了,好皇兄已经去文华殿常朝去了。 “承恩?” “奴婢在……” 朱由检叫了一声,王承恩果然出现在了拔步床外,而他也翻身起床道: “来、更衣。” 说着、他走下拔步床,而乾清宫的宫女也自觉上来为朱由检更衣,洗漱。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眼下已经己时三刻了,万岁正在文华殿处理奏疏,顺带上课。” 王承恩回应着,而好皇兄的遭遇让朱由检咂舌。 作为一个九五至尊的天子,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上朝也就算了,常朝完了之后还需要上课,估计得等到午时以后才能有自己的时间。 “还是做王爷好啊……” 吐出口中用来漱口的茶水,朱由检也换好了衣服,走出了偏殿,并见到了正在训斥宫女的客氏。 “五殿下醒了?需要奴婢叫御膳房做早膳吗?” 客氏一见到朱由检,顿时收起了教训宫女时的尖酸刻薄,老实的行礼。 不过朱由检却摇头道: “客巴巴辛苦了,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回勖勤宫,今日就回勖勤宫吃好了。” 说着他迈步向外走去,不过刚走出乾清宫,又一步迈回来道: “若是哥哥回来了,可以叫哥哥通知我,我从御马监带来了两匹小马驹,可以去谨身殿的后左门外纵马。” “奴婢领命……”听朱由检这么说,客氏老老实实回礼,而朱由检见状点了点头,便带着王承恩离开了乾清宫。 等他们走出乾清宫的宫门,一直在这里等着的陆文昭也带着象辂前来。 朱由检在王承恩的搀扶下上了象辂,随后便叫人向勖勤宫出发。 待象辂行走,朱由检叫锦衣卫们离开十步开外,叫王承恩驾车,陆文昭陪同,如此之后才开口道: “叫人前往四川湖广贩卖粮食的事情,你心里有没有人选?” “回殿下,卑职已经选好了一个人。”陆文昭回道: “此人便是殿下提拔的锦衣卫总旗卢剑星,是个良家子,至今没有婚配,父母早亡,没有可以威胁的把柄。” 要选人下江南,那么这个人就不能有破绽。 只要他有破绽,那么就容易被文官攻破和拿捏。 因此、卢剑星的背景和实力、脑子都是上上人选。 “就他一个人?”朱由检微微皱眉,而陆文昭回礼道: “自然不止、还有十几个身份和他差不多的锦衣卫,都是办事情的一把好手。” 陆文昭说完、朱由检没有回应,只是在思虑应该怎么做。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道: “既然这样、那你叫卢剑星去勖勤宫候着,我待会看看。” “是!”听到这话,陆文昭知道这件事情稳了一大半。 就这样、象辂载着朱由检向着勖勤宫而去,一盏茶后重回到了阔别近十日的勖勤宫。 由于王承恩的交代,勖勤宫早早做好了早膳。 椒醋鹅,烧猪肉,猪肉撺白汤,羊肉水晶饺儿,绿豆棋子面,豆汤,泡茶。 一系列菜肴摆在桌上,朱由检胯步坐在椅子上便开始了用膳。 不过一刻钟时间,桌上饭菜就被吃了个七七八八,最后用泡茶漱口后,王承恩也开口道: “殿下、锦衣卫南镇抚司总旗卢剑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传他进来吧。”吐出口中漱口茶水,朱由检转身走出偏殿,坐在正厅椅子上、拿出一本书放在旁边,王承恩亲自泡了一杯贡茶后,谴退了所有内宦和宫女。 就这样、陆文昭带着卢剑星走进了勖勤宫内,见到了正在低头品茶的朱由检。 “卑职卢剑星,拜见五殿下!” 卢剑星一进来便拱手行礼,见朱由检抬手后,才缓缓站起,整个人站的笔直,却眼观鼻、鼻观心。 “陆文昭说推荐你去南方做事,你是怎么想的?” “殿下吩咐卑职做什么,卑职就做什么,不问、只做。” 卢剑星回答的简单,但不是朱由检想要听到的。 “依你所见、三十万两银子给你贩粮,你会怎么做?” 朱由检看着卢剑星,问出了这个问题,而这个问题的答桉,卢剑星已经有了腹稿。 他通过陆文昭,知道了所谓的贩粮就是逐步在文官眼皮底子下控制粮食销路,继而找机会北上,减轻辽东当地的粮食压力。 但除了减轻辽东百姓的压力外,还有一件事更难,那就是在减轻辽东百姓压力的同时,还要赚钱。 正常来说、要么为赚钱、要么为百姓,但朱由检的诉求是,既要把银子赚了,还要减轻辽东百姓的压力。 这就有点难度了…… 可对于卢剑星来说、他大概能想出一条路。 “卑职以为,以四川粮食贩往江南,贩粮同时,将四川一带的木料南运江南,贩卖银两投入江南官场,亲近各方,以谋求运粮海外的差事。” “只要得到运粮海外的许可,以利益笼络江南官员,便可以将粮食运往辽东,伪造运往日本的文书。” “卑职在北镇抚司文库中,曾经得知朝鲜之役时,北镇抚司锦衣卫曾前往日本获取了当时的一些物价和日本情况。” “日本多矿、其中银、铜丰富,但所需皆产自我大明。” “当时卑职了解过、我朝商品在江南和长崎的差价大约在二至三倍之间,四川、湖广更甚。” “如生铁在四川九钱一担,湖广一两二钱一担,江南一两六钱一担,但到了日本后、可卖四两五钱一担。” “红糖在湖广每担的价格为七钱银子,而运到日本后出售则是二两五钱。” “蜂蜡在四川、云贵九两银子一担,在日本则售价五十两一担。” “由此可见、日本大量东西都是从我大明购入,因此就算江南商人不满,但只要收买沿长江出海口的官员,用货物堆积在粮食之上,也能用粮食贩往辽东。” 卢剑星说完了自己的想法,而朱由检却是眯了眯眼睛,随后缓缓开口道: “你……” 第七十八章 叶向高 “你说的不错,但真的做起来,有这么容易吗?” 朱由检不相信江南官员和商贾都是傻子。 说白了、对日贸易从唐朝开始、宋朝达到顶峰,确定路线之后,晚明时期的海商已经大量的开始行走与这条贸易路线了。 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雇佣日本浪人的海商,继而引发的东南沿海倭乱。 要想插手日本的贸易,那么就要和江南一带的商贾为敌。 除非能出得起更多的银子,支持更多的官员形成一个专属的利益集团,不然卢剑星所说的话都不能实现。 “请殿下给卑职一年的时间,若是卑职做不到缓解辽东粮荒,为御马监赚不到军饷,卑职愿意被下诏狱!” 卢剑星一咬牙,干脆说出了下诏狱这种毒誓。 这一幕让陆文昭眉头紧锁,王承恩更是在心底叹气,心中直道这卢剑星为了飞黄腾达而不顾生死了。 倒是朱由检,被他这毒誓说的一愣,但下一秒却笑道: “陆文昭,你手下的人胆子不错啊……” “不过是有几分胆气的粗鄙之人罢了,冒犯了殿下,请殿下恕罪。”陆文昭连忙告罪,话里听着是在贬低卢剑星,实际是在保他。 没有人敢确定,在南方做生意一定赚银子,下诏狱这种话说出来,万一真失败了,卢剑星下半辈子就毁了。 陆文昭舍不得卢剑星,而朱由检听到后却并没有生气,而是一笑道: “升锦衣卫南镇抚司总旗官卢剑星为百户官!” “等内帑的三十万两银子押运来,交给他南下从商,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做出一番事情!” 朱由检由衷的欣赏卢剑星这种为了前途而不要命的性格,也根本不怕卢剑星会带着三十万两银子远逃海外。 一旦三十万两银子有失,该着急的不是他,而是陆文昭。 “卑职谢殿下提携!” 卢剑星闻言,连忙拜倒在地,作辑叩恩。 “退下去吧!”朱由检摆了摆手,陆文昭见状,也示意卢剑星退下。 卢剑星再三行礼,随后起身,慢慢退出勖勤宫外。 待他退出去,朱由检才开口道: “承恩、手书一封,叫戚元辅在浙江招兵时,派人前往福建,广西,寻找三种作物。” “一种叫做玉麦、玉蜀黍,另一种叫做番薯,西洋薯,还有一种叫做土豆、荷兰薯。” “这三种必须得找到,一旦找到立马送往燕山大营,有多少送多少。” “除了这三种外,再命人寻找一种叫做番椒、海椒、秦椒的作物。” “奴婢领命……”王承恩不明白朱由检为什么要叫人弄这些东西来,但这并不妨碍他应下。 或许只有朱由检知道,这些东西的具体种植方法和产量。 玉米、土豆、红薯,虽然他们被发现已经有两百年时间了,但它们的产量却并没有后世人认为的那么多。 哪怕是在清朝,它们的种植面积也并不大,但这并不影响它们为朱由检所用。 这三种作物可以用来掺杂米饭煮粥赈灾,也可以用来饲养牲畜。 最重要的是玉米和红薯十分耐旱,燕山脚下的荒地完全可以拿来对他们进行种植。 按照气候来说、把它们种植在平原是一种赌博。 一旦发生小冰河期大旱的那种大范围旱情,河水纷纷枯竭,即便再耐旱,没有水也不能活下来。 但是种植在山脉脚下,先不提北方风雪融化后能提供水源,单是燕山一带的小山溪就能养活它们。 在朱由检记忆中,明末昌平一带虽然爆发旱情,但燕山水源却没有断过。 所以在这里种植最好、只要成了规模,到时候再前往大琉球种植。 明末的问题除了银子,还有人心,但总结起来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粮食! 只要把粮食抓好,朱由检就有了和好皇兄一起对各种党派掀桌子的实力。 这么想着、他心情愉悦了不少,而此时一名小太监也走进勖勤宫道: “殿下、万岁已经早课结束了,问殿下用过早膳没有,用过的话便前往后左门外御马。” “好!”听到终于有时间可以学骑马了,朱由检也来了兴致,连忙安排人准备出门。 只是当象辂走出东宫的时候,朱由检却碰上了一队队官员从文华殿撤出。 “这样子、不像是退早朝啊,倒是好像有什么大事。” 朱由检狐疑着,随后便对王承恩道:“承恩、派个人问问是什么事情?” “是……”闻言、王承恩派一名锦衣卫前去询问,随后锦衣卫回来禀报道: “回殿下,内阁商议请少师叶向高重新入阁,叫百官旁听。” “叶向高?”听到这个名字,朱由检皱了皱眉。 在他的记忆中,叶向高是因为东林党得到了移宫桉中的拥立之功,借此将方从哲、孙如游等人排挤出了权利中心。 排挤两人之后,东林党重新迎回了叶向高入内阁担任首辅,但虽然东林党迎回了叶向高,后世也认为叶向高是东林党。 但是实际上、叶向高是一个无党派的人,与朝中很多被后世人认为是东林党的人一样,他们实际上都是自诩为清流的官员。 之所以人们把他们说是东林党,是因为魏忠贤时期,但凡忤逆魏忠贤,得罪阉党的都是东林党。 叶向高这个人,是万历末期,稍微有些才干的首辅。 但是他个人的能力并不突出,也做不到如高拱、徐阶、张居正、申时行那样执掌权柄同时,将朝廷治理井井有序。 不过、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和稀泥和的厉害。 作为清流官员,他对同为清流的东林党并不偏袒,而是努力的平息各个党派之间的争端。 从政治格局上来看,叶向高的格局比较大。 但是在晚明这种不变法就会死的格局上,叶向高的和稀泥变相是加快了明朝的灭亡。 作为首辅入阁,既不和杨涟等人一起帮助东林党压垮齐楚浙党,又不帮齐楚浙党压垮东林党。 维持着党争局面,变相就是将这种无意义的内耗持续下去。 在政治上、每一个阁臣的入阁,都是多方势力妥协的结果。 因此朱由检在听到叶向高要入阁的时候,立马就明白了各党派想要干嘛。 东林党以为叶向高回来,会为他们占据内阁的位置,压制齐楚浙党。 但齐楚浙党更能看出,眼下的局面东林党势大,找一个能和稀泥的人将各个党派的争斗消除到最小才是好办法。 之所以他们要找叶向高,首先是叶向高和稀泥有一手,其次就是为了应对三年后的京察…… 第七十九章 良臣不可用 京察…… 这是明代吏部考核京官的一种制度,洪武时规定三年一考,后改为十年一考,弘治年间又规定六年举行一次。 京察与大计制度的存在,本身目的在于奖优惩劣,使各级官员能够恪尽职守,为朝廷统治做出贡献。 然而正因为涉及了官员的奖惩,结果造成徇私舞弊等结党现象十分明显,在发展的后期已经很难真正实现应有的作用。 尤其是到了明代后期、由于张居正病逝后浙党、齐党、楚党等乡党崛起,他们之间的党争爆发而导致明朝国力衰弱。 面对党派之间操纵朝政,政治黑暗,军事衰败,财政拮据,而苛征暴敛益形繁重,东林党应运而生。 并且由于东林党不限于乡党这种地域的特性,因此东林党发展迅速,人数庞大,很快就在朝廷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东林党人认为是党争导致了朝廷国力衰弱,因此产生出了最简单的想法就是结束党争。 他们强烈要求改变宦官专权乱政的局面,主张“政事归于六部,公论付之言官”,使天下“欣欣望治”。 对于皇室、他们竭力反对皇帝派遣矿监、税使到各地进行疯狂掠夺、横征暴敛。 对于民事、又主张既重视农业,也重视工商业,要求惠商恤民、减轻赋税、垦荒屯田、兴修水利;反对屡见不鲜的科举舞弊行为。 听上去似乎很好,但实际上由于东林党人来自天南地北,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因此其中不少人是为了从其他党派手中夺取权利而加入的东林党。 这样的加入、也就导致东林党内部也是分裂的。 如杨涟、左光斗等人是主张兴修水利、重视工商业、重视农业,反对科举舞弊行为,重视辽东军事。 其次便是只想在京察中搞死齐楚浙党,从他们手里抢来权力,为自己身后的乡绅阶级谋取福利。 这样的两派总结起来就是、杨涟等人要收商税,变相和浙党为敌,另一派谁都要弹劾,和所有人为敌。 这两种东林党的内部势力庞大,而齐楚浙三党面对三年后的京察、要想不被东林党弄死,就只有扶持一个东林党不讨厌,又无党派的叶向高上位。 搞清楚了一切,朱由检心中也打起了鼓。 他倒不是怕都叶向高上位后和稀泥,说白了叶向高上位、对他也有好处。 说白了就是不争不抢,万一有人弹劾自己,叶向高想来也会和稀泥。 但问题也来了、朱由检眼下想要和好皇兄一起收商税,收田赋,因此肯定是要扼制浙党的。 那么叶向高上了首辅的位置后,要是在京察的时候和稀泥和的太过了,浙党活下来了,那么就会像历史上一样,联合齐楚两党去投奔魏忠贤,组成对抗东林党的阉党。 阉党和魏忠贤是两个东西,要是阉党真的组建起来了,那朱由检就有点束手难测了。 哪怕之后杀了魏忠贤,但是只要三党联手,魏忠贤是死是活就不重要了。 强如东林党、在崇祯把魏忠贤杀了之后,还不是被迅速把身份从阉党重新改变为齐楚浙的三党在崇祯二年踢出内阁了? 维持诸多党派共同政治斗争的局面是最好的,如果在斗争的同时,能办些实事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有些头疼。 他要是记得没错、叶向高这个人似乎和杨涟不对付啊…… 他现在要做的是利用杨涟等小团队进行变法,然后利用魏忠贤,将东林党内想搞权利争夺的人全部赶走。 但是如果上来一个叶向高,那就和他的计划违和了…… “得想个办法才行。” 朱由检脸色阴晴不定,而这个时候象辂也来到了后左门,并让朱由检见到了一块平坦的青石大广场。 在不远处,黄罗盖伞下,朱由校换上了一身圆领袍,将手脚的衣袍用护腕束起,袍子的前摆塞到了腰间的腰带上,一副已经准备好的模样。 他的身侧,两匹高四尺左右的小马驹正在不停的踢着青砖,在它们旁边,还有两匹更高大的军马。 在它们的对立面、摆放着各样兵器和弓箭,显然朱由校不仅仅想要骑马,还想玩些别的。 远处、还有几个立在广场上的稻草靶子,估计是用来骑射的。 “弟弟快来!” 见到朱由检的象辂、朱由校立马就朝着这边挥手,而象辂的速度也加快来到了黄罗盖伞下。 朱由检下了车,便有小太监上前为他穿上护腕,将圆领袍前摆别在了腰带上。 “哥哥还要练习骑射?” “那是自然!” 朱由检询问,好皇兄笑着回答,并从弓架上拿起了一把短弓,尝试着拉了拉弓弦,随后有扣弦慢慢归位。 弓不可空射,空射伤弓。 朱由校的一举一动,看样子是玩过很长时间的弓箭了。 不过不得不说、换上这一身装扮,身高五尺五左右的朱由校看上起倒是有一丝雄主的气势了。 相较于他,朱由检换上护腕,戴上骑射的护指,站在他的旁边显得矮小了不少。 “弟弟骑这马驹,我骑这马兀惕部落上贡的西域马!我给他取名叫透骨龙!” 朱由校一边说着、一边牵着一匹高近五尺的黄色战马,轻手抚摸。 此马马头上有白毛,形状圆如满月,其白点多位于肚子和两肋处,骨骼粗实、皮厚毛密,鬃、鬣、尾毛浓密,体型较粗重。 “这马据上贡的鞑靼人说,有汗血宝马的血统,所以长得高大。” “只是可惜整个大明只有这一匹……”说到这里、朱由校又看向朱由检道: “要是弟弟要、我便把它送给你。” “算了算了……”朱由检连忙摆手道: “这战马太高大,我怕是骑不了,还是哥哥骑吧,等我大些,我自己弄一匹汗血宝马!” “好!”听到朱由检的话,朱由校笑了笑,翻身上马,动作十分娴熟,看的出经常骑马。 这倒是符合了明朝太监对于朱由校“好御马而驰”的描写。 只不过难为了朱由检,第一次学马就要和朱由校一起练习…… 第八十章 少年纵马 “这怎么上?” “殿下先把脚踩住马镫,然后用力。” 后左门广场上、朱由检笨手笨脚的学着怎么骑马,陆文昭则是手把手教学。 旁边的朱由校坐在马背上,眼里满是笑意。 “殿下不用靠手拉住缰绳来保持平衡,缰绳是控马用的,使劲拉缰绳马会受不了,用劲勐了没准马就惊了。” “那要怎么拉?”朱由检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背,老实的接受陆文昭的教学。 至于他的问题、陆文昭则是解释道: “正常骑马的时候手只是轻轻带住缰绳,保证缰绳别滑落就行了。” “如果是空旷地带、熟手还经常会把缰绳找个手够得着的地方塞好,人就可以在马背上拉伸一下什么的,这就叫“信马由缰”。” “骑马有两种方式,一种叫起坐也叫打浪,一种叫压浪。” “马在行进过程中马背会会呈现出波浪状,殿下只需要在波谷的时候坐下再借着波峰的向上推力把臀部抬起来这样就与马背的波浪同步了,也就不会“打屁股”,所以称之为“打浪”。” “压浪的道理差不多,但是动作就要小很多,腿部不用发力将屁股也不用抬起离开马鞍,而是借助臀部和腰部力量在马鞍上前后“蹭”从而与马背的波浪同步。” “就好像殿下你一直在压着这个波浪,所以也叫压浪。” “不同的人习惯的方式也不一样,有人腰腹力量和柔韧性好就喜欢压浪,有人腿部力量好就喜欢打浪。” “那一般军中是怎么骑的?”朱由检听得有些晕乎,但还是记下了窍门,并询问起了陆文昭。 陆文昭闻言,便解释道: “军中骑兵偏爱打浪,因为压浪多少会有一些摩擦,时间长了大腿磨得难受。” “那三国时期、刘备在荆州的时候感叹“髀肉复生”,便是习惯于打浪而长期未骑马导致长肉了。” “长期臀部和大腿发力起坐的话、大腿确实不容易长肉,而压浪相对来说运动量就小很多了。” “骑兵若是长途奔袭、一般采用压浪,若是短途奔袭则是打浪。” 说到这里、陆文昭又用棉花垫在了朱由检的屁股下,并用东西绑了两块棉花在他大腿内侧,随后解释道: “新手骑马、稍微骑的距离长一些大腿和屁股都会被磨出血。” “若是不垫上棉花,第二天起床或许连下地都下不了,大腿内测淤青加血泡花花绿绿的,手使劲抓着鞍环磨的也都是血泡。” “这么惨?”朱由检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小心问道: “这新手学骑马,要学多久?” “快的半个时辰,慢的几天,就可以把打浪学会,学会打浪之后再学压浪就不难了。”陆文昭回应道: “会打浪之后骑个几十上百里根本没什么感觉。” “不过很多马刚骑上去的时候他喜欢欺负人,乱走乱甩头,但是当你做几个起坐跟他配合上之后他就明白你是怎么回事了。” “殿下这匹马,是卑职特意选的两匹马驹,脾气温顺。” “殿下等一下尝试乘骑后,很快就能明显感觉到它开始跟殿下你示好,之后操控起来自然也会得心应手。” “当然、若是日后殿下换马乘骑,如果不会骑的话马也会欺负你,死活都管不住他,他知道人不行就不会服人管,这跟人是一模一样的。” “但如果在骑行途中人跟马配合得好,马也会高兴,高兴了脚步就会轻快很多,而且还会嚼他的口衔,嚼得满嘴泡沫,这叫“受衔”,就跟咱们心情舒畅的时候抖腿是一个意思。” “说得好!”旁边的朱由校听到陆文昭教的话,时不时还穿插故事,不由叫了一声好。 朱由检听后,也觉得没有那么吓人了,因此伸出手摸了摸小马驹的头,随后又跟着陆文昭学了学各种乘骑的口语,便双腿轻轻一夹马腹: “驾!” 只是一声、小马驹便开始小步走了起来,而朱由检按照陆文昭教的,一点点的学着。 朱由校想护着他,但是害怕透骨龙把小马驹吓到,因此翻身下马,来到另一侧为朱由检牵马。 天子牵马、这种殊荣恐怕整个大明朝都没有几个人享受过。 不过眼下朱由检全身心都放在怎么骑马上,因此也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倒是不远处的一群内宦咂舌。 只是这种咂舌持续了片刻后就停止了,他们慢慢的变为了吃惊。 只见在他们肉眼可见的速度中,朱由检便掌握了骑马的窍门,并且加快了速度。 渐渐的,朱由校和陆文昭也放开了马缰,而朱由检按照陆文昭所教导的,乘骑着这小马驹开始了疾驰。 “我对身体的掌控,好像也比前身要好……” 乘骑中、面对迎面吹来的风,朱由检心中诧异。 在他记忆中,前身对身体的掌控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差,就是平平无奇的那种。 但是到了他这里,记忆里提升和力气提升也就算了,身体掌控都提高了不少。 这么想着、他胆子大了些,居然直接试图在乘骑时妄图翻身下马。 这一举动、可把朱由校吓得不轻,脸色瞬间唰白。 只是没等他担心的话说出口,朱由检就安然无恙的下马连续跑了数步,再度翻身上马,自小马驹左右两侧来回翻身。 这一举动,看得围观众人咂舌。 等朱由检感觉差不多了,折返回来时,得到的却是好皇兄一脸狐疑的表情: “弟弟怕不是在昌平骑惯了马,回来故意惹我的吧?” 这个惹倒不是惹生气,而是指故意逗朱由校。 对此、朱由检只能苦笑道:“哪里的话。” “哥哥不信可以问问陆文昭,我在那昌平时连日暴雪,哪有骑马的机会。” “嗯?”朱由校狐疑的看向了陆文昭,陆文昭也是汗颜道: “回万岁、确实是这样。” “或许是我天赋异禀……”朱由检有点心虚,而好皇兄一听: “若说天赋异禀,那且来练练骑射!” 说着、他把弓箭往前一送,便要叫朱由检试试。 第八十一章 天赋异禀 “我不会啊……” 看着好皇兄递来的短弓,朱由检哭笑不得。 他的是真的不会射箭,就他前世一个西南乡村扶贫的小基层,而当大头兵的时候都没能打几次枪,所以更别提射箭了。 “真不会?”朱由校一脸困惑的看向了陆文昭,陆文昭也是汗颜点头。 “那你教教。”朱由校说着、就叫陆文昭教朱由检,陆文昭闻言只能先上来教了一下朱由检步射。 他先是试了试短弓的拉力,随后对朱由检道: “殿下放心、这弓不过是二力弓,以殿下的力气应该能拉开的。” 明代后期以力为拉弓的标准,一力为十二斤不到,这二力弓也就是二十四斤左右。 以《天工开物》记载,凡造弓,视人力强弱为轻重,上力挽一百二十斤,过此则为虎力,亦不数出。 中力减十之二三,下力及其半,即上力120斤,中力84-96斤,下力60斤。 凡试弓力,以足踏弦就地,称钩搭挂弓腰,弦满之时,推移称锤所压,则知多少。 因此来看、明代标准还是比较高的,而好皇兄的这二力弓显然是特意弄来给自己玩的。 这么一想、朱由检接过了这短弓,然后在陆文昭的教导下,合理的扣弦,尝试拉开。 弓弦的拉开,并没有朱由检想的那么困难,或许是他力气大于同龄人的缘故,这二斗弓被他很轻松就拉出了一个满月。 “力气好大……” 旁边观看的内宦不由咂舌,毕竟明代太监的内书堂里,不仅教读书识字,还要练习刀枪弓箭,以岳飞为偶像。 正常来说、十岁的孩子拉二力弓,能拉出个五分就已经算不错了,而眼下朱由检拉了一个满月。 从表情上来看、这满月拉的十分轻松。 “好力气!”好皇兄也夸了一句道: “我十二岁在皇祖父面前拉弓时,只能将二力弓拉个八分满,弟弟却能十岁拉个满月。” 朱由校感叹着,而朱由检也在陆文昭的教导下慢慢把弓弦归位,随后对好皇兄问道: “那哥哥现在能拉开多少力的弓?” “现在?”朱由校笑道:“现在五力弓能拉个七分满,也算能开四十斤弓了。” 四十斤弓,对于主业是皇帝的朱由校来说,已经值得被夸奖了,而朱由检听后也摆出了惊讶的表情,极大满足了朱由校的虚荣心。 “殿下、现在来学习怎么射箭。” 陆文昭见天上阴沉,有要下雪的可能,因此便教授着朱由检张弓搭箭,还把步射的窍门都告诉了朱由检。 对于前世射过靶子的朱由检来说,他虽然不知道弓箭的窍门,但也知道射箭对于周围环境的要求更高。 风速、准头都需要一点点的试着调准。 因此、陆文昭带着朱由检走到了靶子十步开外的地方,拔下了一根头发,让朱由检看风向着哪边吹。 朱由检只是看了一眼,大概就知道了应该偏多少才放箭。 因此他按照流程张弓搭箭,往东偏了一丝后,但听“砰”的一声,弓若惊雷、箭若雷霆。 那箭失在瞬间越过十步的距离,一下子扎在了靶心旁边,距离靶心不过三指。 “好!” 朱由校一开口,所有内宦跟着庆贺了起来,而朱由检看到没有中靶心,不服气的举弓再射。 他看了一眼陆文昭的头发,判断了风速和刚才的差不多后,比刚才稍微收敛一丝,随即射出。 只见那箭失若流星般,一下子就射中了靶子,正中红心。 “好!” 这一次所有人都有些吃惊了,不过人群中朱由校还在想是自己弟弟天赋异禀,又或者运气好,因此叫人再递上箭失。 “弟弟再射三箭,若是都中了靶心,我便把朝鲜上贡的珍珠送你。” “好嘞!”听到有了奖励,朱由检愈发大胆。 第三箭他不用再观察风速,已经能敏锐感觉出风的流动,因此张弓搭箭,随即射出,正中靶心。 这一下算是断了大家以为他运气好的念头,而朱由检再连续射出两支箭失,伴随“咄咄”两声,箭失皆中靶心。 “殿下真神射也……” 陆文昭见到这一幕、是真心的感叹了起来。 正常来说、便是天才之辈,在十岁的年纪,也不可能在第一次使用二力弓便能连续拉弓五次,中靶心四次。 然而朱由检不仅做到了,甚至还有些游刃有余。 “来人!” 这个时候、朱由校笑着鼓掌,并叫来了内宦道: “把朝鲜上贡的珍珠送到勖勤宫。” “奴婢领谕……”内宦听到后,连忙回应,而朱由校也看向朱由检道: “弟弟还能射否?可不上马一试?” 怎么有些怪怪的…… 听着好皇兄的话,朱由检有些汗颜,随后便点头道: “力气尚在,容臣弟为哥哥表演一番。” 说话间、朱由检十分熟练的翻身上马,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学的新手。 不过在上马之后,朱由检卖了个乖道: “为哥哥表演倒是可以,不过哥哥得答应我一件事才行。” “且说出来,勿要遮掩。”朱由校笑着一同翻身上马,而朱由检也说道: “那御马监、羽林三卫虽然编制在,但终究没有兵员。” “加上那燕山脚下荒地上百万亩,臣弟想哥哥发道旨意。” “容臣弟对天下招兵,所招入伍的兵丁家卷,都可以北山在燕山脚下屯垦。” “这事情不难,本来御马监便是由天下勇士选出。”朱由校笑道: “只是那家卷,若是都跟着过来,弟弟发了荒地给他们,岂不是没有了养马的地方?” “这不用哥哥担心,届时我就去燕山上,割些野草喂马也行。”朱由检抬着下巴卖乖道: “眼下臣弟是没有银子向蒙古人买马了,臣弟听闻说土蛮(内喀尔喀)鞑靼人之中,有几部的台吉投靠了老奴。” “这土蛮的鞑靼人,早年侵犯蓟辽,现在又投靠建虏。” “待臣弟兵马一成,便派一员大将,带兵平了那几部,抢回十几万牛羊战马,岂不痛快?” “而且我听闻那鞑靼人能歌善舞,到时候把那几个台吉凑一起,给哥哥在皇极殿下跳舞。” “呵呵、那你就去抓吧,你抓到一个台吉我便赏你一万两银子。”朱由校只当是兄弟之间的玩笑话,却不想朱由检当真了。 “好!”听着这话,朱由检笑容洋溢,而陆文昭也上前教导起了骑射要领。 第八十二章 黄口小儿有蛮力 “殿下、开弓靠的主要是“膂力”,真正的难点不是开弓射箭,而是射箭的时机。” “因为马背是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定的,所以要找到一个合适的释放点才能保证射中敌人。” 陆文昭教导着朱由检,有了前两次的教导,他更清楚了朱由检的天赋,因此讲的更仔细了。 “骑射的命中绝对要比步射差得多,不过虽然难但却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难。” “想必殿下刚才疾驰时,应该发现了、战马在空中是有一个腾跃时间的。” “这个时间也就是起坐中起的时间,在你到达最高点准备向下的一瞬间会有一个悬停,这个瞬间释放可以将马背起伏的影响降低很多。” “嗯、我确实感觉到了。”朱由检点了点头,而陆文昭也继续讲道: “边军骑兵、往往能开九力弓的射手,任意时点都能发箭,这确实需要功夫。” “至于左右开弓、背弓射、回射等等这些射术都很难,但这玩意绝对不是战场上的主要技术。” “除非是大军跟对方骑兵遭遇了追击,在边跑边还射的时候还有点用,但是这基本就相当于杂技了,距离稍远一点命中率就会奇低无比。” “轻骑兵的作用是试探和骚扰,这也是唐太宗李世民最喜欢的方式。” “每次两军对垒时、李世民都会亲率轻骑兵掠过敌阵试探敌方虚实,这个过程中也会射箭。” “骑射的弓,要比步弓多一力,才能达到步射的威力,因此骑射对步射是射不过对方的。” “只要着甲、除非正中面颊、不然即便射中了对方,也透不过甲胃。” 陆文昭具体讲了一下骑射和步射的区别,也讲出了骑射和步射的威力,骑射是比不过步射的。 往往同一把弓,步射能射出八十步,骑射只有六十步,因此骑兵最重要的是机动性和骚扰。 朱由检看了这么多兵书,加上和满桂聊过几句,因此也知道,正常来说轻骑兵主要是绕着敌人军阵寻找弱点。 如果轻骑兵认为某一处有机可乘他们就会试探着射几轮探探虚实。 他们会纵马加速到最大,然后以抛射的方式射箭。 这样的抛射射程完全可以在敌人弓箭的射程之外实施骚扰。 如果敌人阵型发生了骚扰,那么他们很可能就找到了阵型弱点,然后主将会调动后面的重骑兵针对这个弱点进行面突冲击。 如果敌人阵型丝毫没有反应,那也不要紧,反正轻骑兵机动性强,换一个位置再去试探就好了。 而且这样的试探,不一定只派出一支轻骑兵出来试探,主将可以派出多支轻骑兵到处试探甚至反复试探。 除非敌军的阵型真的铁板一块,否则只要有漏洞很快就会被他试探出来,就凭借着这样的战术,历史上唐太宗李世民几乎每战都能找到合适的突破口,然后精骑冲阵把对方阵型冲散。 战阵之上、军队的阵型只要散了、那对于敌军来说、就只能是待宰羔羊,只有等着被屠杀的命。 当然了、敌人也不傻,你派出轻骑兵试探骚扰,人家也不会坐以待毙,人家也会派出轻骑兵对你进行反骚扰。 并且很可能两边的轻骑兵会先交火,这时候那些左右开弓之类的招数才有可能派上用场。 不过就算对方没有轻骑兵跟你对抗你也未必稳操胜券,例如当年曹魏的铁骑可以说横扫天下无人能敌,但是遇到诸葛亮的车阵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人家就可以把兵练到没有弱点的程度,你随便试探,人家一圈围着八阵,你从哪个角度进攻都是一样的。 所以司马懿虽然手握铁骑,但是对付诸葛亮也只能用一招,那就是龟缩。 因为步兵机动性差,虽然司马懿野战打不过诸葛亮,但只要他缩在营里诸葛亮也拿他没办法。 骑射的主要优势在于机动性,但真要遇到无懈可击的军阵你再怎么机动也没有用,只不过古往今来练兵能练到诸葛亮那种程度的没有几个人,所以骑射机动性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因此、在了解了骑兵的战术后,当陆文昭随便一指导,朱由检就大概知道了怎么骑射。 “驾!” 当着众人的面,他轻夹马腹,随后策马向着靶子奔去。 只见他伸出手往箭壶一夹,便是三支箭失被架在了手指之中,紧紧攥着。 不过他并没有一开始就射箭,而是熟悉了胯下小马驹打浪时的起伏后,才折返一圈,张弓搭箭。 伴随着“休”的三声,三支箭失有两支命中箭靶红心,还有一支射到了红心边上。 “好!” 一群内宦都不用朱由校叫好,便自觉地鼓掌叫好了起来。 朱由校见状,也笑的十分开心,随后便大声道: “一支箭失未中靶心,不作数。” “我是第一次射,第一次射自然不作数,哥哥再给我一次机会。”朱由检在远方战马上大喊着。 “好!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朱由校也开心的大喊。 他这一喊、朱由检便继续折返,在距离箭靶十步开外的地方连射三箭,无一脱靶,纷纷正中靶心。 “殿下天赋异禀,十岁便有如此神射,恐怕及冠之后能在马背上开十力战弓,如刘綎刘总兵般神勇。” 陆文昭不由感叹,这感叹也让朱由校笑了出来。 刘綎此人、虽然在萨尔浒之战战死,但除了最后一战,一路上后金军面对他的军队接连战败。 并且刘綎的勇武之盛,被誉为晚明第一勐将,其所用镔铁刀重一百二十多斤,马上轮转如飞,世称“刘大刀”。 自然、这些措辞有些夸张了,那一百二十斤的大刀是刘綎平日练武时用的,战场之上他的兵器不过十几斤罢了。 但即便如此,他在萨尔浒之战中展现的勇武也让人瞠目结舌。 《明史纪事本末补遗》中记载刘綎被箭失射伤左右手臂,面部中了一刀后,还能左冲右突、手刃后金数十人。 这样的勇武尤为罕,下一次再出现时、便是李定国单挑大象了。 因此这样的勇武在朱由校看来,说明他弟弟有个好身体,也就不会像其他弟弟一样半路夭折了。 他感到欣慰之余,对朱由检那在马背上射箭的背影不由笑了出来。 第八十三章 老粗鄙的熊廷弼 一番策马,朱由校和朱由检兄弟两人玩的不亦乐乎,只不过在他们玩的高兴时,王安却带着两个小太监,送来了厚厚的一叠奏疏。 见到奏疏,朱由校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有些不高兴。 朱由检见状,只能顺着开口道: “骑了半个时辰,属实有些累了,倒不如先休息一下?” “也好”朱由校点了点头,知道是朱由检怕自己耽搁奏疏,顾忌面子说的话。 两人翻身下马,坐到了黄盖罗伞下的椅子上,而旁边的太监也送来了凉茶。 王安行礼道: “万岁、殿下,这是司礼监处理不了的一些奏疏,需要万岁您的定夺。” “其中这几份是兵部送来的奏疏,一份是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奏疏,一份是户部关于宣饷的奏疏,另外一份是御史们关于昌平、通州兵马的提议。” “先看兵部的吧。”朱由校对于兵事还是十分上心的,因此接过奏疏扫了一眼,随后递给朱由检,示意他看看。 朱由检也没有拒绝,而是接过奏疏扫了一眼。 这奏疏是一名御史巡视昌平、通州而上疏的奏疏。 其中说明了、上直二十六卫中通州卫的不作为,还有昌平地区兵马的疏于训练。 这御史的建议是,裁撤昌平、通州等通昌一带的兵马三千,重新招募新的人马。 不得不说、他的提议还是有些意思的。 通州朱由检不知道,但昌平一带巩华城的兵马他是和杨涟一起看过的,确实不行。 只是眼下御马监和羽林三卫的兵马没有练起来,要是练起来了,朱由检都想立马将羽林三卫归还好皇兄,叫羽林三卫换下这两地的兵马。 这两地兵马虽然不多,只有两个卫的兵马,但每年吃饷也有七八万两银子,算上吃的喝的、十万两银子才能搞定。 十万两银子养了这么些个废物,想想朱由检都觉得心疼。 因此他只能试探性道:“这份奏疏,臣弟以为可以采纳。” “若是皇兄不急,请给臣弟半年时间,半年后臣弟归还皇兄羽林三卫。” “届时、可以调羽林三卫中一卫守皇城,一卫守通州、一卫守昌平。” “这么一来、裁撤昌平、通州卫,清点两卫田亩,不仅能每年省下十万两银子,还能获得足数的田地,为朝廷的田赋增收。” “嗯……”朱由校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有意义的话,只是皱着眉看着手中奏疏。 朱由检瞥了一眼,只看到洋洋洒洒上千字的奏疏,叫人头疼。 过了一会儿、朱由校看完了奏疏才开口道: “弟弟的话有道理,只不过你就这么有自信,可以用两个卫的兵马替换掉通州和昌平兵马,而不会引起底下卫所的不满?” “臣弟有自信!”朱由检自信回答道: “臣弟留宿巩华城时曾经看过当地的兵马,说句实在话,那样的兵马即便是有五万,也挡不住训练半年的羽林三卫!” 朱由检已经说得很露骨了,要不是顾忌面子,他都想说那些家伙就是穿上甲胃和拿起兵器的农民。 不过即便他说的很含蓄,但也让朱由校意识到了北直隶一带兵马是多么的孱弱。 朱由检见好皇兄脸色不好看、也乘胜追击道: “不如这样?等明岁开春之后、臣弟叫羽林三卫回京城,在安定门外展露军威,届时哥哥再派一员大将统领他们,自然知道他们的厉害。” “也好……”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只能点了点头,随后将手中奏疏递给朱由检道: “前些日子御史冯三元弹劾熊廷弼,说不把他罢免,辽地终究无法保有。” “我把冯三元的奏章发给朝臣议论,不曾想这熊廷弼恼火了,这下正上书为自己竭力辩解,并且请求罢官回乡。” “你怎么看这事情?” 朱由校开口询问,而朱由检则是看了一眼熊廷弼的奏疏。 【臣、辽东经略熊廷弼,遥叩圣恩,再疏请辞,辽地自三路覆没、老奴再陷开原后……】 这奏疏比朱由检预想的还要长,足足有上千字,其中开篇便是熊廷弼想要请辞回乡的疏辞。 再往下、熊廷弼讲了讲辽东的乱象,又说他将辽兵裁撤后,以每人一座校场、管兵千人,每千人分为四十队、每队二十五人。 二十五人中,又设一燕儿窝,这燕儿窝便是五名善射的骑兵。 如此训练了大半年,才将辽东稳定下来。 只是眼下辽东虽然经过几次裁军,但十二万兵马的数量,旷野堪战者不过三四万罢了。 他罢官回乡后,请辽东巡抚袁应泰经略辽东,这样方能守住辽东。 但努尔哈赤必然会再他罢官后进攻辽东,因此要想抵御努尔哈赤,必须调九边精兵再调三万,再调川东土司兵两万才能守住辽东。 再往后、便是熊廷弼对于姚宗文、冯三元等人诬陷自己在辽东没有作为的哭诉,并且列出了种种证据。 不得不说、从奏疏上来看,熊廷弼除了末尾那几百字的哭诉外,其余对于辽东的形式分析的很到位。 不过他要求调九边精兵三万和土司兵两万的举措,实在有些不妥。 从十二万兵马能看出,熊廷弼显然又裁军了,因为满桂告诉朱由检的辽东局势时,辽东还有十六万兵马。 但眼下只有十二万了,只能说明熊廷弼又裁军了,并且裁军之后,能在旷野作战的兵马不过三四万。 这家伙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说出这个数字就是想叫朝廷认识清楚,辽东的局势不足以对努尔哈赤进行反攻。 但这家伙没有想到、这种上疏的形式,只会让朝廷对他的个人能力产生怀疑,尤其是朱由校。 朱由校眼下已经是经过朱由检几次说过辽东情况,才知道了辽东当地情况的复杂。 但即使这样,他对熊廷弼的奏疏也十分不满,怀疑起了他的能力。 “这个老粗鄙,他就不能少说两句?” 朱由检在心中暗骂两句,随后又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为熊廷弼擦屁股。 第八十四章 保住熊廷弼 “哥哥勿恼,这熊廷弼性子直,但是能力没有问题。” “至于奏疏中的情况,应该是属实的,熊廷弼知道辽饷繁重,再度裁军,这是好事。” “只要等一个月后浙兵和川兵开拔前往辽沉,届时又能裁军数万,辽饷也可以降下来了,这是好事……” 朱由检安慰着好皇兄,但对方想听的不是这些,而是对朱由检指着奏疏道: “这熊廷弼、裁撤了无用兵马自然是好事,但他此举引得朝臣弹劾,弟弟且说,我应该如何保他?” 朱由校话中有些怨气,这也是人之常情。 熊廷弼这个人虽然有才干,但由于脾气差,因此在楚党内部并没有多少人帮他说话。 眼下浙党姚宗文、冯三元都上疏弹劾他,楚党又没有多少人为他说话,这么一弄,朱由校要保他的难度很难。 除非这种时候有人愿意出面帮他说话,不然熊廷弼被罢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朱由检不可能为了熊廷弼得罪自己的好皇兄,也不可能为了熊廷弼让好皇兄背锅。 因此他必须找出一个党派来为熊廷弼说话,并且这个党派的地位还不能低。 这么一想、朱由检便道: “哥哥的话我知道了,我可以叫杨涟出面为熊廷弼上疏,之后哥哥可以派人前往辽东,调查熊廷弼话中属实否。” 朱由检话中的派人,自然不可能是派一个人,既然要去查事情,并且这个事情的本质又是党争,那么只有派各党前去查实。 朱由校听了他的话,心中也有了些安慰,因此轻声道: “弟弟若是能叫杨涟上疏,这事情就好办多了,不过这熊廷弼脾气如此执拗,想来日后还要再掀起波澜。” “能臣执拗是好事,若是不在正事上执拗,而是在党争上执拗,那才是坏事。”朱由检笑着回应,叫好皇兄也点了点头,表示说的不错。 即位一个月的时间,朱由校是看惯了党争,知道想要靠这群人改变大明是不可能的,只有靠他们之中少数能臣才行。 因此他继续看向下一奏疏,也是三件奏疏中最让他头疼的奏疏。 简单看过后,他便递给了朱由检,而朱由检看到了奏疏内容也不由头疼起来。 【臣、户部郎中葛如麟上疏,自万历十四一年来、宣饷缺乏至极,饥荒旦夕难待,谓宣府岁额京运主客饷银……】 比起熊廷弼的奏疏、葛如麟的奏疏不过百余字,却更叫人头疼。 熊廷弼的事情,不过是党争罢了,这在晚明时期已经是常态,但葛如麟的奏疏是要真金白银。 奏疏中、讲述了朝廷对宣府兵马的欠饷,从万历四十一年至今,一共八年时间,欠饷七十六万四千七百两。 葛如麟的奏疏中说出,若是有一悍夫一呼百应,那么宣府兵马造反便是近在迟尺的事情。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了,但也确实是事实。 宣府兵马八万余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卫所兵,只有少部分营兵,而欠饷的便是这部分营兵,人数在十个营,分属各地,约三万多人。 这三万多人是宣府募兵制的兵马,不过想来大部分都被营兵将领吃了空饷。 这七十六万四千七百两银子,估计发下去后,有一半都要被边将被吃下肚子。 发还是不发就成了一个问题。 不过这件事情,对于朱由检来说并不难。 “发饷!”朱由检抬头对朱由校道: “这宣府的营兵自然要发饷,但不能白发。” “三万多人的营兵,到底有多少空额,这得搞清楚才行。” “因此、臣弟认为,可以先告示宣府十营的营兵,只说冬季道路艰难,明岁三春军饷一同发饷,以此安抚人马。” “那明岁呢?”朱由校看着朱由检,对于兵事上十分倚重他。 “明岁?”朱由检坏笑道: “明岁的话,便由臣弟带御马监的兵马去宣府为皇兄发饷……” 一句话说出、让朱由校眼睛眯了眯,察觉了朱由检话里的意思。 御马监即便人数只有眼下,那也有四千多人,宣府十个营分属不同驻地,因此一对一的情况下,完全能对一地营兵形成碾压。 朱由检亲自带四千多人去押运饷银发饷,首先便是不会贪污饷银,能直接发到宣府营兵手中。 其次、朱由检会带着人马为十营兵马亲自发饷,只要有空额,那么领兵将领就只有死路一条。 到时候不仅能省下银子,还能查杀将领,抄家获银。 怎么看、这件事情都是一件好事。 唯一让人后怕的,就是朱由检领兵。 万一朱由检造反,那么自昌平到京城不过百二十里,一个昼夜便能抵达京城脚下。 若是别的皇帝、可能会担心亲王会不会造反,但朱由校不怕。 在他心中,自己的弟弟若是要抢皇位,移宫桉那一晚就能成功,不需要大费周章。 他只当是弟弟为了自己这个哥哥出一次远门,帮哥哥办件头疼的事情。 不过…… “若是如此、恐怕弟弟又要被弹劾了,那些个文官怕是不会有什么好话” 朱由校眉宇间有些忧愁,不想让自己的弟弟被卷入党争之中,但面对他的担心,朱由检却笑道: “弹劾就弹劾吧,为哥哥办事,只要哥哥不罚我,那谁能罚我呢?” “呵呵、这倒也是。”朱由校被他逗笑了,因此抬手拍了拍他道: “弟弟倒是对麾下兵马很是自信啊。” “我不是说了么?”朱由检认真道:“要练兵,便是要保护哥哥,叫哥哥安心的坐在皇位上。” “谁要是敢造反,我便带兵平了他!” “好!”听到这话,朱由校露出几分欣慰道: “日后我端坐宫中,便叫弟弟做我的大将军。” “额…呵呵…”朱由检听到这话,总感觉怪怪的,想起了前世的某个梗。 什么永乐大帝?不过是朕的征北大将军罢了…… 我这次要是真成大将军倒也简单了……朱由检叹了口气,随后便起身道: “休息的差不多了、我先去练骑射了,哥哥先处理奏疏,休息好了再上马。” “去吧去吧,我叫人弄了午膳,等奏疏处理完差不多也能吃了。”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朱由检快去,别在他前面得瑟。 朱由检见状、笑了笑也不说什么,翻身上了小马驹,坐稳之后,随后便取了弓箭,在后左门的广场上开始了骑射。 他在骑射、好皇兄在处理奏疏,两人一个人玩闹、一个人工作,倒真成了“劳逸结合”了。 只是这劳逸结合的逸都被朱由检占了,苦都被朱由校给吃了…… 第八十五章 孙传庭等人的动向 “嘶……轻点轻点……” 勖勤宫内,当骑了一下午马的朱由检回到宫殿,这才发现自己的大腿被磨破了。 显然,就算是垫了棉花,该磨破的大腿还是得磨破。 这不、王承恩在给朱由检磨破皮的地方上药,但过程是痛苦了一点。 等他好不容易擦完了药,陆文昭也前往南镇抚司回来了。 “如何?兵部和吏部那边点头没?” 见到陆文昭回来、朱由检坐到了卧榻上询问,而他也作辑道: “兵部和吏部都点头了,估计明日北直隶就会贴满招兵的告示,三日后山东、河南、山西等地也会张榜,更南边估计七日,两广和云贵估计十日后了。” 大明两京十三省,以五百里加急的时间,十天也足够跑完了。 接下来就是等待漫长的招兵时间了,不过想来应该难度不大。 毕竟十五两一年的饷银,在这个时候已经算是高薪了。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崇祯元年之后小冰河大旱爆发,物价疯涨,银子也就不值钱了。 也就是说、哪怕他能改变大明的局势,但七年之后小冰河大旱还是会爆发,到时候军饷也变相要增加。 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准备好应对小冰河大旱了。 这么想着、他继续看向陆文昭道: “孙传庭他们四个人怎么样了?” “回殿下……”陆文昭回应道: “十日前四人已经出发,距离最近的是孙传庭,但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往毕节卫,而是等待了六天,直到第七天孙氏派来了六十多个家族子弟兵后才出发。” “眼下孙传庭已经带着人即将进入南阳府。” “等等!”朱由检突然开口,停下了陆文昭想继续说下去的事情。 他看向陆文昭,心里想起了一件事,因此问道: “我听闻那老唐王囚禁了自己的世子和长孙,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额……这个,卑职也不了解。”陆文昭毕竟接手的是南镇抚司,对于各地藩王的情报不是很了解。 “叫孙传庭抵达南阳后,前去唐王府拜访唐王和唐王世子,若是囚禁之事是真的,禀报回来!” “卑职领命。”见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心里一紧。 在他看来、自家殿下会这么说,那么必然是真的有这种传闻。 但如果传闻是真的,那么自家殿下要怎么做呢? 陆文昭不敢继续再想,只是继续禀报道: “距离调任地点第二近的是吴阿衡,他得到调令后,第二日便带自己的亲随南下,眼下已经抵达河南开封了,大约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抵达泸州合江。” “杨文岳和洪承畴同时出发,不过两人没有走陆路,而是选择前往天津卫坐海船南下松江府,而后在昨日清晨抵达南京。” “不出意外、两人应该会坐船逆流而上,大约二十日后洪承畴抵达重庆,二十二日后杨文岳抵达叙州。” “嗯……”听到这个消息,朱由检点了点头,心中舒缓了半口气。 之所以是半口,主要是因为他不确定时间上会不会出错。 历史上奢崇明造反的起因,是因为明朝在辽沉之战失败,被努尔哈赤夺走辽东,退居辽西后,准备调奢崇明两万大军援辽所致。 奢崇明眼看石柱秦良玉麾下六千白杆兵调往辽东,并且川中调走近两万兵马,四川空虚,因此才大胆的出兵袭击了重庆。 历史上奢崇明于天启元年九月于重庆起事,安邦彦于天启二年二月起兵,这一战被称为奢安之乱。 战争从天启元年至崇祯十年,前后持续17年,波及川黔云桂四省,不仅震撼了当时的西南各省,牵制了蜀、楚、黔、滇诸省的军事、经济力量,还削弱了大明对后金的防御能力。 在客观上也起到了减缓明朝廷对李自成等农民起义军的压力,使明朝廷处于三线作战腹背受敌的境地,在很大程度上动摇了明王朝的统治基础,加速了明王朝封建统治的覆亡。 所耗费饷银百余万,死伤百姓百余万,大规模交战持续9年。 如果朱由检所安排的洪承畴、孙传庭、杨文岳、吴阿衡四人能在一开始就镇压奢崇明,那么就可以把精力放在辽东。 至于陕西如果发生大旱,也能第一时间调河南、四川的粮食进行支援。 只要能活下去、没有百姓会愿意造反。 不过从时间上来说、奢崇明心里必然是已经有了想要造反的想法。 现在不确定的就是,如果辽东稳固,那么这家伙会在什么时间造反。 在朱由检想来、如果这家伙能老实到明年九月,那么近十个月的时间,孙传庭他们应该能训练出四支可以抵抗奢崇明的人马。 有了自己的信件,他们也会更重视奢崇明的方向,一旦有什么异动,便可以四方联动,围歼奢崇明。 只要奢崇明兵败,水西土司的安邦彦是绝对不敢自己举兵的。 类似云南的沙普之乱也不一定会发生,所以这一战必须打赢。 当然、如果孙传庭他们调往了毕节等地后,奢崇明没有起兵,那就更好了。 等他们训练好的兵马,朱由检完全可以用他们对云黔川桂等地进行改土归流。 只要改土归流能成功,这三地就能释放出潜力,为朝廷缴纳赋税。 眼下三省由于土司自治,所贡献的田赋不过五十几万石,约等于大明总田赋的25%。 税收和杂项就更少了,朱由检记得不错的话,三省应该只有不到十二万两的杂项、加派。 这三省、洪武年间就有三百万人口,眼下已经过去两百余年了,哪怕饱经战乱,人数翻倍也该有六百万百姓了。 这么多百姓,并不是没有老实缴纳田赋和税收,而是他们的价值都被土司和地方官员榨取了。 只要能改土归流,在云黔桂三地重新按照《鱼鳞图册》统计人口,田亩,那么赋税翻三四倍都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都有些磨拳擦脚了。 “打、打起来!不打起来怎么给他们四个升官?” 朱由检脸上挂上笑意,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平定奢崇明的叛乱后,给孙传庭等四人安排在什么地方了。 上架感言 明天周五的中午十二点以后就上架了,说说这本书吧。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写明末小说了,一些跟着我从别站过来的老书友是知道的,成绩也很好。 只是对于明末、前两本小说都是在浅层面的黑东林、完全就对其他的齐楚浙宣昆等诸多党派不了解。 直到年初沉淀下来,将《明史》、《明实录》、《大明会典》、《宛平杂记》、《酌中志》等书后,才发现明末是很乱的历史,不单一说东林好坏。 甚至可以说、东林党在绝大部分时间是处于被打压的时候,大部分还是以齐楚浙宣昆五党团结一致打压东林为主的政治斗争。 所以在看完之后,再重新写历史的同时,便选择了党争最严重,也是最后能抢救明朝时间的天启年间。 有人说我洗东林什么的,我也会耐心解释。 主角不是亲近东林党,主角是亲近各党派内部的能臣干吏,对于夸夸其谈的人,最后都是要被清理的。 所以大部分书友还是在我解释后,还是会去搜索一些齐、楚、浙、宣、昆五党的一些消息,基本了解一下明末党争。 少部分在我解释后不去看,一直抬杠认为明末全是东林党背锅,又或者以为东林党是江南商人代表的,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东林党不是乡党,只有乡党背后才会聚集某一个地方的士绅商贾来谋取利益,东林党更像是一个松散的朋党。 不过这样的认知错误,并不在喜欢看小说的书友身上。 说白了书友日常了解明末党争,还是普遍从小说上了解,因为工作和生活,并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仔细看史书了解。 从小说中阅读到错误的历史,这不是书友的问题,这是作者考究不周的问题。 我的书里也会出现一些考究上的问题,这点经过一些考究书友的提醒后,我也会进行修改。 所以本书还是以考究为主的小说,在讲解故事的同时,为大家带来一个真实明末的政治格局、斗争。 有些书友说内容枯燥,这点我会尽力改正自己的考究风格,减少一些资料的出现。 本书目前预计是两百万字写完本,就算达不到预期的成绩,顶多也就是减少字数,缩减一些小剧情来提前完本,不会出现太监的这种事情。 因为我看书也不喜欢太监…… ———————— 另外说一下上架后的更新: 作为一个手速菜鸡,加上写作只是兼职,同时写历史需要查阅大量的资料,反复对比,因此上架的字数不可能像其他作者一样天天爆更。 应大家的要求,暂时定在六千字一章,不过偶尔剧情完了,或者没写完,所以一章字数会在5000~7000左右浮动。 如果后期大家看了感觉阅读感不好,我再进行修改,改成三千字一章,或者两千字。 周五上架首日,目前暂定更四章,大概在两万五六千字左右。 上架后一周,坚持每天两更。 再往后就不太行了,基础每天一更,节假日的话根据我的情况加更,毕竟还得搬砖。 至于加更条件什么的就不写了,有存稿我就多发,没有我就老实日更六千,加更条件多了,为了条件而加更,写出来的内容也是灌水内容,阅读无益。 最后感谢本书一路走来支持的书友们,不管是普通书友还是付费书友。 可能有人会去看盗版,这个是防止不了的,不过我也经历过没钱看书的时间,也不会说看盗版的如何如何。 或许以后有经济实力,而我还在继续写书的话,到时候也可以支持一下。 再重复提醒一下,明天中午12点整上传第一章上架章节,希望喜欢本书的书友多多支持…… —————— 最后的最后,推荐一本好友的书: 《秦功》 秦灭六国,扫六合,天下一统。这是时代的潮流,历史的必然。 水衍(shuǐ、yǎn)穿越到战国末期,身处于齐,生来饱受质疑,暗讽。 幸两世为人,故能见亡魂。 在一次机缘巧合之后,水衍取代一名死人,去到了秦国。 本书又名【摊牌了嬴政,我是间谍】【齐人秦将】【齐王想杀人】【齐王被气晕了】 第八十六章 一团乱局 “风雪又大了几分啊……” 东宫广场上,朱由检穿着常服、披着大裘,走在雪地之中,看着紫禁城的红墙白雪,感叹风雪又大了几丝。 “杨涟收到信了吗?” 他转头看向了身后跟着的陆文昭,陆文昭点头道: “昨夜派五百里加急赶到燕山大营后,杨给事中便收到了消息。” “在得知熊廷弼被污蔑后,杨给事中便当即上疏,并叫加急给左光斗、次辅刘一燝、光禄少卿郑三俊等人一起上疏。” “想必眼下朝堂上,数名官员已经一起为熊廷弼出头了,但熊廷弼是楚党,这么上疏,恐怕楚党已经把熊廷弼当成了叛徒……” 陆文昭说到后面,有几分担忧的神色,而朱由检却不为所动。 在他看来、熊廷弼眼下归了东林党反而比较好。 历史上熊廷弼被杀时,阉党之中的楚党默不作声,浙党叫嚣最厉害,大部分东林党也因为王化贞的缘故说要杀熊廷弼。 这种时候、居然是东林党的杨涟带着少部分东林党站出来为熊廷弼上疏。 从这点就能看出,杨涟这个人对事不对人。 尽管熊廷弼当时属于阉党,王化贞属于东林党,但是为了辽东的战事,他还是向着熊廷弼。 倒是那王化贞,在东林内部为了“保熊斥熊”还自相内讧的时候,王化贞已经意识到东林党大厦将倾,果断抛弃了还在为自己“重列朝班”而奔走辩护的东林党,转而投奔魏忠贤。 魏忠贤趁机利用他,诬陷东林党中的杨涟等人“贪污辽东军饷”,一举击溃了东林党的残余力量。 这一波下去,魏忠贤直接把东林党里面能干事实的人给干掉了大半,剩下的九成以上都是钱谦益、房可壮这样的人。 当时只有孙承宗、徐光启、孙元化、袁可立、范景文、倪元路、李邦华等寥寥无几的干臣活了下来。 所以、正因为知道了杨涟的为人,朱由检才会在知道有人弹劾熊廷弼的时候,敢于拍着胸口说杨涟会上疏的话。 只是不知道,眼下文华殿吵成了什么模样…… “臣户科给事中姚宗文、弹劾辽东经略熊廷弼!” 正当朱由检还在想着文华殿会吵成什么样的时候,却不想文华殿才刚刚开始战斗。 早就有了准备的朱由校一见到姚宗文站出来,立马就皱起了眉头。 “姚给事中、你要弹劾熊廷弼何事?” 按照流程,朱由校不厌其烦的询问姚宗文,而姚宗文见状,变本加厉道: “臣弹劾熊廷弼经略辽东一年有余,诸事没有规划,更是令蒲河失守。” “其次隐瞒消息不上报,尚方宝剑在手不求有补国事,只是供自己作威作福。” “荒谬!”忽的有人站出来,持着笏板厉声道: “万岁、臣左佥都御史左光斗,认为姚给事中所言纯属荒谬!” “万岁!臣还没有说完,便被左都御史打断,臣以为当治左佥都御史扰乱常朝之罪!”听到东林党要为熊廷弼出头,姚宗文连忙厉声。 然而他的话却被朱由校偏心的所无视,朱由校看着左光斗道: “左都御史,你所言可有实证?” “万岁!臣听闻辽东入关行商曾说,熊廷弼经略辽东以来,虽然有小败,但并非战之过。” “熊廷弼操演兵马得当,当初老奴陷开原、铁岭时,整个辽东及及可危。” “然而今岁六月,老奴携上万大军进攻沉阳,却被总兵贺世贤、尤世功击退,这难道还不足以形容功绩吗?” “笑话!什么时候被人打到城墙底下还能算作功绩了?”御史冯三元轻嗤,却被左光斗怒怼道: “怎么?在冯御史看来,保护城池难道不能算是功劳吗?” “老夫并未这么说,请高寺丞不要诬陷。”冯三元被左光斗怼的难受,偏偏朝堂上东林党最厉害的就是口舌之辩。 “臣太常寺卿赵南星、以为熊廷弼无罪!” “臣光禄少卿郑三俊、以为熊廷弼无罪,实属被冤枉!” “臣兵部主事刘国缙、熊廷弼确实对辽事无用,请万岁将其撤下。” “臣户科给事中姚宗文附议!” “臣御史冯三元附议!” “臣……” “又开始了……”看着眼前又开始因为政事而站队的乱象,朱由校只觉得心累。 类似这样的闹剧,他已经看了整整一个月。 渐渐地,他算是明白了自己的皇祖父和父亲为什么不常朝,而是只在养心殿处理奏疏了。 因为这样的常朝,对于朝廷的运作毫无用处,只会加剧党争的程度。 不过…… 朱由校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他没想到自己的好弟弟还真的能请得动杨涟等东林为熊廷弼上疏。 只是这姚宗文等人不过是小虾米,真正的大鱼…… 朱由校看向了站在内阁大臣队列里的孙如游,方从哲。 只是让朱由校失望的是,这两人根本就不为所动,似乎这种小事完全不用他们出手。 不过他们不出手,朱由校也就没有什么对手和好戏看了。 因此、他拿起了杨涟的奏疏道: “好了……” 他一开口,鸿胪寺卿击钟,钟声响起,百官罢言。 朱由校拿着杨涟的奏疏,看着群臣道: “兵科给事中杨涟给吾上疏,言、若是想要调查熊廷弼是否贪污军饷,营私舞弊,倒不如派人前往辽东调查。” “中书舍人朱童蒙……” “臣在!”听到皇帝叫自己,一个其貌不扬的四旬文官走了出来,这人便是齐党的朱童蒙。 “辽东一事,就由你前去调查吧。”朱由校对着朱童蒙开口,这让东林党和楚党、浙党官员纷纷看向了齐党魁首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亓(qi)诗教。 只不过亓诗教目不斜视,似乎在这件事情上、他不能因为方从哲弟子的身份而弹劾熊廷弼。 原因众人也明白,只因为一个人……齐党周永春。 齐党的周永春在巡抚辽东而萨尔浒惨败时,各党就对他进行弹劾,好在熊廷弼为周永春上疏,并赞扬周永春的功劳说: “关西马如果没有周都堂喂养,死去的马骨就要和医巫闾山一样高了。” 周都堂是对周永春的敬称,医巫闾山是东北的一座名山,而周永春和熊廷弼的密切配合,打退了努尔哈赤的进攻,辽东局势初步稳定下来,因此齐党对熊廷弼的感官还不错,没有落井下石。 不过这也能看出,熊廷弼明明是楚党,却要帮着齐党说话,难怪眼下楚党不出声。 “好了……”看着亓诗教默认,朱由校也点头道: “便由中书舍人朱童蒙前往辽东,巡察辽东,看看众人口中弹劾是否属实吧……” 朱由校说出这句话时,门口的一个小太监转身便朝着勖勤宫赶去,并将事情告诉了朱由检。 “还在吵?吵这么久?这群人口不干吗?” 听到小太监的话,朱由检也是十分无语。 他本来是想叫小太监去文华殿看看好皇兄下朝没有,然后去乾清宫蹭个饭。 不曾想文华殿居然还在吵。 “回殿下、大臣们在争论去辽东的两名副人选,其中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左光斗,与户科给事中姚宗文争吵最盛。” “左都御史一人对战姚宗文、冯三元、刘国缙三人不落下风,奴婢回来的时候还在吵。” “这才对嘛……”听到内宦的话,朱由检脸上挂满了笑意。 在他看来、东林党的嘴皮子要是放在正事上,那绝对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总是党同伐异有什么意思?还是杨涟这十几个人的小团体好,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 这么想住、朱由检都想把东林党中其他一群吃白饭的给干掉了。 尽管杨涟经常会弹劾他,但最起码这个小老头是站在朝廷的角度考虑事情。 他空谈是有一定认知前提的,不会像崇祯朝前期的东林党一样,只会嘴炮,其他什么都不会。 “反正朱童蒙是定下来了对吧?”朱由检在心里想了一会儿东林党的问题后,反问起了内宦。 内宦点了点头道:“中书舍人朱童蒙已经确定要巡视辽东了。” “那就问题不大了。”朱由检放下了心。 朱童蒙这人虽然是齐党,但处于是齐党之中能干事情的那种人。 历史上朱童蒙入辽回京后,对于熊廷弼没有诋毁,估计是为了回报当初熊廷弼没有诋毁周永春的恩情。 不过…… “这方从哲居然也是浙党……”朱由检只觉得头疼了。 他一开始以为方从哲无党无派,却不想这家伙只是表面上无党派,实际上属于浙党。 好在移宫桉没有被这家伙抢到什么大功,不然估计朱由检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得先把浙党搞死……”他心里盘算着。 浙党在万历、泰昌、天启年间的范围极广,在联合了苏州昆党、凤阳宣党的环境下,苏、扬、南京、浙江、福建北部都属于他们的范围。 这地方聚集了明朝四分之一的人口,三分之一的田赋,三分之一的杂项、商税。 搞死了浙党,哪怕东林党之中有人要向苏南扩张,但只要朱由检速度够快,一定就能从这里面扯下一块肉。 这块肉足够大明朝延续三十年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脑中不停地盘算着要怎么把浙党搬倒。 想来想去、他还是把问题放到了三年后的京察上。 “如果京察由报复心极强的高攀龙来负责,恐怕浙党非死即伤。” 他分析了一下东林党各个领袖的性格,按照杨涟的性格,必然是不适合做京察首官的。 杨涟肯定会保护下浙党中的能臣干吏,这并不符合朱由检的想法。 相反、报复心极强的嘴炮高攀龙,在万历年间的几次京察,把浙党搞的死去活来,这才是朱由检需要的人。 不过京察还有三年,这三年时间,或许他能想想可以从什么方面入手。 江南之地,田赋、杂项、商税、纺织、盐税、矿税、茶税、酒税、契税、关税等各种东西,朱由检不可能一口吃下。 要吃就要挑最大、最合理,并且不会让浙党记恨上他的东西吃。 田赋不行、东林党背后的大部分官员支持者都是乡绅,哪怕拿到了田赋,到时候东林党必然要求要减田赋。 江南田赋主要在南直隶,南直隶占据了大明田赋的五分之一,浙江占据十分之一。 田赋能榨取的钱粮已经很少了,而且为百官所看重。 哪怕田赋减了一厘,总体也就少了百万石左右,换成银子不过五十万两。 杂项必然是不能到手的,那玩意要是想常收,就必须派军南下。 纺织和商税利益很大,但自己没有经历去经营,盐税、矿税多被勋贵和士绅所掌握。 关税要动的话,没有必要在江南,完全可以控制小琉球,用水师布防的同时做生意。 这个时代的东西方海贸也没有那么夸张,每年来往货物不过两三百万两银子。 即便十税一、也顶多收到二三十万两银子罢了。 所以、朱由检的目标,就只剩下了茶税、契税、酒税! 想到茶税,朱由检脑中就出现了江南那蛋疼的茶税收入。 明朝国初在南直隶严禁私茶,所以南直隶的茶税收入有六十余万两。 但是之后随着基层官员的人口统计不行,还有茶引和茶课的收缴不力,因此南直隶和浙江的茶税低的令人发指。 按照人口来说、眼下南直隶和浙江纳茶税不过几千两银子,连明初都比不过,可人口却增长了三倍不止。 要是严格按照明初的征税来进行税收征税,即便去了贡茶,但只要把南直隶和浙江的茶场国有经营,足够翻三倍。 也就是最少两百万两银子的基本收入,而要促成这一点、完全可以用御马监的皇店进行。 这还只是茶税,如果把南直隶和浙江一带的酒也国有经营,那么最少有四五百万两的进账。 这已经算是往少算了,历朝历代都盐酒茶税专营,其中酒税和茶税利润最大。 如北宋宋仁宗年间,北宋光是酒课的一年收入就一千四百万贯,约等于一千四百万两白银。 当然、北宋的酒税高昂,但即便打个折扣也有七百万两收入了。 至于契税、便是百姓买卖田亩、房屋等等有合同的契税,明朝的契税只要严格来收,一年收个百万两银子并不难。 商业繁荣的江南地区更是逃税的重中之重。 也就是说、只要朱由检能把茶、酒、契三种税收吃下一种,都能有百万乃至数百万两银子的进账。 一想到这里,朱由检就忍不住骂娘。 要是明朝用清朝一样的税收方式,或者宋朝一样的税收方式,完全就可以将岁入翻一倍还多。 到时候那些文官说杂项繁多,朱由检直接叫好皇兄废了那收入三四百万两的杂税,把“盐铁茶酒契关”全部官府经营。 到时候真就是岁入现银两千万不是梦了。 只要银子管够,明军能给你打到大洋彼岸。 “真馋啊……”想着江南隐藏的赋税潜力,朱由检馋的不行。 他现在都恨不得,自己带兵南下,把那些欠税的家伙直接乱砍,然后带着几千万两银子回京城。 不过这玩意也就是想想罢了,比起这些,他更应该做的,是怎么想,应对三年京察后出手的机会。 不管是京察还是什么,他首先都要有自己的人,尤其是识字懂得算术的人。 这样的人很多,但属于朱由检的并不多。 “承恩、找人算算,北直隶一带养济院中,开有幼学懂得识字的幼童有多少,最好找十至十六岁的。” “奴婢领命……”王承恩听到这话连忙回礼,但回礼之后又道: “殿下、是否需要和万岁说一声?” “自然!”朱由检没有理由瞒着好皇兄,瞒着对方只会让两人产生隔阂。 因此不仅仅是找幼童,还有其他各种事情,除了没有发生的事情,其他事情都需要告诉朱由校。 王承恩听到这话,便叫人去乾清宫告知朱由校事情,随后安排人去调查北直隶一带的养济院幼学。 等这些事情都做完了,他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朱由检身上,而朱由检见风雪听了,便叫人牵马去后左门,继续准备去玩玩骑射。 而且不仅仅是骑射,他还要学学刀枪,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到那种有了火器就天下无敌的程度。 火器太吃天气了,而明朝境内的燧石质量不行。 就燧发枪这玩意,哪怕叫手下的人去造,以军器局那群人的手艺来看,估计造出来的东西,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用。 他眼下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如果还想着去插手军器局的事情,那么总有一天会和好皇兄产生隔阂。 目前的局面就挺不错的,盔甲厂制造盔甲运往昌平,装备大军,他也不用费心。 想着、朱由检对王承恩道: “告诉盔甲厂的孙良,日后盔甲厂主要制造布面甲、扎甲、锁子甲和臂甲,笠形帽、凤翅盔,其他甲胃就不用制造了。” “另外火器再铸三百斤佛郎机炮五十位,石弹一斤万枚,散弹一钱者三万斤。” “叫他每日造甲,制炮,布面甲尚需要两万、锁子甲、臂铠同样,笠形帽同样。” “这……”听到这话、王承恩只能行礼道: “殿下、虽说盔甲厂有固定的铁额,但这样昼夜制造甲胃,铸造火炮,还是需要一些银子犒赏工匠的。” “从昌平调九千两银子,运抵京城后你亲自去核查。”朱由检大气道: “工匠每人五两银子,多出来的一千两发给孙良和所有内宦,叫他们别对工匠伸手,谁敢伸手,我剁了谁的脑袋!”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暴戾的话,王承恩知道对方不是开玩笑的,因此连忙派小太监前去通知孙良。 通知之余,他又叫人告诉了朱由校这件事情,随后才跟着朱由检前往了后左门练习骑射。 与此同时、朱由校也得到了勖勤宫太监传回来的消息,但他没有什么大的反应。 或许是被文官刚才的事情吵得头疼,他点了点头同意后,便叫王安从内努中拨三十万八千两银子运往勖勤宫。 他这举动,便是告诉朱由检,那些盔甲的银子他出了,不用大老远从昌平调。 至于那三十万两,便是之前答应他的南下贩粮的计划。 朱由检骑马回来后,已经是黄昏了。 知道银子运抵,便叫陆文昭带着卢剑星来取银子。 三十万两银子,分三十八辆马车押运,近百号锦衣卫带着三十万两银子前往了南镇抚司,一路上百姓纷纷避让,生怕染上这群家伙。 直到银两押运到南镇抚司衙门,陆文昭才叫卢剑星和他手下的两个总旗官进入了内堂。 “呼……” 呼了一口气茶,陆文昭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卢剑星,脸色不变道: “出了京城,我就帮不了你了,想提什么要求早些提。” “回大人,卑职不要什么,请大人等卑职的好消息!”卢剑星面色如水般沉着,这让陆文昭十分满意。 他点了点头,随后便道: “既然如此、就算退下吧,银子明早来取,等你成功、我亲自告诉殿下,为你擢升千户。” “是!”卢剑星听到千户二字,忍不住的激动,但还是按捺住了情绪,带着两个总旗官退了出去。 等他们退出去后,一个身影从堂外走了进来,面如黛玉,唇色暗红,身材不过五尺,有些瘦弱,腰间配着一把长刀,较之雁翎刀长出一尺。 “带着你的人,跟紧他们,若是有一丝其他想法,把他们的人头带回来。” “好……”没有尊称的回应,但陆文昭没有什么不喜,而这人也退了出去。 在他退出去的时候,一个穿着锦衣卫普通衣服、有些吊儿郎当扛着长刀的年轻男子一起走出了南镇抚司衙门。 等他们走出后,从暗巷里,陆陆续续又走出了几人,一路隐蔽的跟着卢剑星他们离去。 只是卢剑星他们并不知道,站在卢剑星旁边的一名总旗官长相清瘦,螳螂腿、马峰腰,腰间有一柄普通的雁翎刀。 等另一名总旗官离去,这总旗才开口道: “大哥、这次你太鲁莽了……” “这样的天下,机会抓不住就只有失败,只是连累了二弟你。”卢剑星一脸愧疚。 为了他的野心,让自己结义兄弟搭上命,确实有些自私,但是却没有选择。 “大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清瘦总旗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而卢剑星也抬手道: “这次南下、只要做好了殿下派下来的这件事,你我兄弟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而来。” “你能恢复祖上的荣光,光明正大的把家里收藏的赐刀拿来使用了。”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觉得,一年赚回几十万两银子不太可能。”清瘦总旗十分理智,但卢剑星却安抚他道: “放心、江南那边,我已经有了头绪。” “只要抓住几个人的把柄,派些银子,我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只要能把嘴撬开,一切的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了。” 交谈中,大雪停住了,两兄弟一高一低的在雪中走着,有些寂寥…… 第八十七章 死太监银钱多 “将崔文升发遣南京、李可灼发配充军?” 乾清宫里,当前来用午膳的朱由检听到好皇兄的话,第一反应就是太轻了。 “是啊……”见朱由检的模样,朱由校点头道: “御史王安舜首先上疏,御史郑宗周、郭如楚、冯三元、焦原溥、给事中魏应嘉、惠世扬、太常卿曹珖、光禄少卿高攀龙、主事吕维祺等人先后上疏请究治崔、李。” “刑部把桉子定为红丸桉,讨论了一个月,交上了这么个奏疏,我也觉得这么做似乎可以了。” 朱由校还是有些心善,要知道红丸桉中的崔文升是郑贵妃的内侍。 红丸桉这个桉子中,多有郑贵妃出手的痕迹。 就这样一种献药把当朝皇帝害死的桉子,作为主谋的崔文升居然只是落得一个发谴南京? 朱由检突然牙疼了起来,那崔文升在郑贵妃身边这么多年,估计捞了不少银子。 送这家伙去南京,确定不是送他去享福? 这么一想、朱由检试探性对好皇兄问道: “皇兄难道忘记郑贵妃是怎么欺负你和皇考了的吗?” “不曾忘记,但她毕竟是皇祖父最喜欢的贵妃。”朱由校叹了一口气,还是对郑贵妃下不了手。 并且从朝局来看,朝臣也不会让他对郑贵妃和李康妃下手的。 “郑贵妃自然要留着,但那崔文升不行!”朱由检此刻皱紧了眉头,叫朱由校有些疑惑道: “为何?” “不惩戒这个家伙,难免他在江南搅动风云。”朱由检可是明白,崔文升历史上到了江南有多滋润。 魏忠贤一上位,就给崔文升派了一个总督漕运的差事,结果就是这家伙在漕运里面大捞特捞。 不把这家伙搞死,说不定自己的人去江南之后,还要受这家伙的盘剥。 这么想着、朱由检看着朱由校,而朱由校犹豫之后又道: “只是打杀了他,怕是郑贵妃不喜。” “哥哥、你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怕她一个老女人作甚?”朱由检时刻都不忘提醒着好皇兄的身份。 在他看来、好皇兄对身边亲人态度好是一件好事,但对于李康妃和郑贵妃这种仇人还好,多少有些软弱了。 正是因为他的纵容,导致了福王在洛阳大肆侵占民田,致使洛阳的田赋在短短十年间,骤降一半。 哪怕就是从这方面来看,朱由检都认为要打压一下崔文升,要么拉拢他为自己人,要么就把他抄家灭族,以此来威慑郑贵妃和福王。 但这终究是他的想法,朱由校还是有些犹豫道: “若是这么做、恐怕三皇叔会不喜。” “哥哥放心好了,三皇叔没有那个胆子!”朱由检嗤笑。 朱常洵本身就是一个被郑贵妃宠溺过头的庸才,就算他不喜,他又能怎么样? 起兵造反?别搞笑了。 眼下秦良玉已经进入荆州府了,孙传庭还在南阳府。 这样的局面、朱由检巴不得朱常洵造反。 他敢造反,朱由检就敢平定他,把福王一系废为庶人。 说不定还能捞个百万两银子来养大军。 藩王造反被平定,便是杀了也不会有其他藩王有意见。 大明对宗室宽容,但宽容也是有限度的。 只要出了三服敢造反,那主犯就是一个死字。 代表人物就是宁王和安化王。 三服以内的造反,基本就是废为庶人,关押凤阳高墙内。 代表人物就是汉王朱高煦。 因此、只要朱常洵敢造反,随后被平定的话,对于大明来说不过废几十万两银子的军费,但得到的是上百万两的回报。 更别提朱常洵如果是为了一个太监造反,那天下人都会唾弃他,不会有人可怜他。 所以面对朱由校的犹豫,朱由检难得露出了果断的一面道: “哥哥把崔文升交给陆文昭,就当是我求你了。” “唉……”听着朱由检的话,朱由校只当是对方为了帮他出气。 可想了想、他确实对郑贵妃和李康妃恨之入骨,只不过因为道德要求,不能对他们进行报复罢了。 杀个太监,似乎无关轻重…… “既然如此、就把崔文升交给陆文昭吧。” “谢皇兄!”听到崔文升到了自己手上,朱由检心中高兴了起来。 这老太监在郑贵妃手下干了二十几年的活,说没什么银子是骗人的。 交给陆文昭,说不定能敲出一笔军费也说不定。 反正死的是太监,也不会有文官为他出头的。 这么一想、朱由检按捺着激动的心思,和朱由校好好吃了一顿饭,随后才在朱由校午休后返回了勖勤宫。 “把陆文昭叫来!” 一进入勖勤宫,朱由检就对王承恩招呼了起来,王承恩见状,便叫锦衣卫传唤来了陆文昭。 被传唤时,陆文昭刚刚送卢剑星他们离开京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头雾水的进入勖勤宫后,朱由检先问道: “卢剑星他们怎么样了?南下了没有?” “回殿下,卢剑星等人已经南下,卑职派了人手跟着他们,保护他们南下。” 陆文昭口中的保护,实际上就是监视罢了,朱由检能听得懂,不过他看来,卢剑星这人野心很大,是妥妥的官迷。 相较于银子,他更痴迷于权力,因此断然不会带银子逃跑的。 所以他没有关心这点,而是对陆文昭道: “刑部关押的崔文升,我向皇兄要来了。” “你带人去把他提出来,好好盘问盘问,这老家伙藏了不少银子。” “我年少时,他经常带着人来东宫耀武扬威,这下落到我手上了,你带人好好整治一下他。” “只要他把银子吐出来,倒是可以给他一条生路,放他回老家。” “是!卑职明白了!”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也来了兴趣。 自从主政南镇抚司后,他就没有再对人上手用刑了。 这次朱由检点头,并且对方还是一个得罪过当今天子和唯一亲王的太监,代表他可以好好出手整治一番了。 “看看能不能拉拢,不能拉拢的话,也别把人弄死太快,面子上过不去……” 朱由检看着陆文昭的模样,知道他起了兴趣,因此提点了一下。 “殿下放心,卑职知道怎么做,不会让殿下难做的。”陆文昭闻言,行礼后便带人退了下去。 朱由检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也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 虽然曾经朱由检的经历不是他经历过的,但那记忆就在他脑中时不时浮现,因此才难得的露出了凶戾的一面。 就是不知道、在陆文昭手上,那崔文升能撑多久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脸上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 “淅淅沥沥……” 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寒冬冰水的刺骨寒意将崔文升从昏迷中唤醒。 那肿胀的眼缝、他看到了模模湖湖的看着两坨亮光,那是监牢的烛台。 一天前、崔文升被人从刑部大牢里提了出来,随后就被套上了黑色布袋头套,被锦衣卫关进了这里。 他原本以为他被关进的地方是诏狱,但睁开眼睛后才发现并不是。 可即便如此、在眼下的他看来,这里是比北镇抚司诏狱还要恐怖的地方。 烛火背后、一个身穿绯红曳撒的男人面容平澹,声音冰冷道: “把他架起来!” “你们要干嘛……我是郑娘娘的人!你们想要干嘛……” 啪! “闭嘴!” 在惊恐的注视下、一名锦衣卫给了崔文升一顿鞭子。 那鞭子打在身上时、起初是疼痛,接着沾染在鞭子上的浓盐水开始刺激崔文升的伤口。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疼痛?彷佛伤口上贴着一团火焰,火焰化作无数边缘锯齿状的尖刺,撕开崔文升的皮肤,尖刺上还挂着肉丝,狠狠的钻进崔文升的身体。 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水波一样的抽搐,崔文升低头,透过被撕裂的外衣,看着自己的皮肉在被疯狂的抽打。 剧烈的疼痛干扰了崔文升的神经,全身的肌肉抽搐起来、看上去很是诡异。 崔文升在这一瞬间感觉不到它的疼痛,可它却带动着崔文升的肩膀、腹肌一起抽搐,像是皮肉里钻进了一个疯狂的寄生虫。 不过很快,剧痛带来的灼烧化作暖流,崔文升居然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抬头!” 忽的、鞭打停下了,而崔文升也艰难的抬起头,看向了坐在烛火背后的男人。 那人坐在监牢的椅子上、就着卤菜喝着小酒,似乎并没有着急。 崔文升盯着他,而他并不在意。 等那盘卤菜吃完,那男人才起身道: “今天就到这里,明天继续。” 说完、男人带着锦衣卫走出了这漆黑的房间,将烛火吹灭,整个房间伸手不见五指,看不见一丝光亮。 崔文升开始了恐惧、害怕,甚至向着门口发疯似的大喊道: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告诉我!银子吗?我有很多!我可以给你们!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痛苦的嚎叫声传出房间,在幽暗的走廊里扩散,却没有一人回应。 这一刻、崔文升绝望了,这样漆黑的感觉,彷佛世界只有他一个人。 在这样的空间里,时间彷佛成为了一种无用的存在。 崔文升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是觉得嗓子已经嚎干,如火烧一般疼痛。 全身的皮肉没有了知觉,只有他动弹身体时,才会发出痛感,提醒着他受了伤。 “吱……” 忽的、关押他的木门打开了,重新见到光亮和活人的崔文升激动的想要动弹,却被绳子束缚住。 胡乱动弹的后果就是灼热又剧烈的疼痛,而他心理防线已经被击垮,发疯道: “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只要放我出去!” “别着急……”昨天的那男人又出现了,他看着崔文升,脸上露出轻嗤,随后对一名锦衣卫示意。 那锦衣卫理解其中意思,立马将手中的水泼向了崔文升。 “啊! !” 当水泼在崔文升身体上的时候,他发出了只有地狱才能听到的痛苦惨叫。 在他的感知中,泼在他身上的水,就像一桶岩浆,火辣辣的疼痛。 这不是普通的水、这是盐水…… 崔文升刚刚有所察觉,下一秒就觉得面前的光线无比刺眼。 “说吧、你全部的身家有多少,银子放在了哪里……” 顶着火辣辣的刺痛感,崔文升勉强睁开眼睛。 当他看向面前,这才发现四周被点满了烛台,而那主事的男人坐在烛台之后,表情平澹的靠在椅子上,用看牲畜般的眼神看着他。 太恐怖了…… 从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崔文升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听到对方的询问,立马就开口道: “仁寿坊隆福寺背后第三弄左手第六宅子,书房里面的地板下有一个暗室,里面放着我全部的银子,十六万两银子。” “还有呢?”那男人继续追问,而崔文升见状,只得绝望道: “还有书房左边书架的第三排的所有花瓶里,一共十三个花瓶、砸碎之后可以得到我所有的宅子和地契。” “通州和江南一共有六千三百亩旱田,三千二百亩水田,六处宅子。” “南京秦淮街背后还有一处水榭,水榭里的书房地砖下还有三万两银子……” “没了吗?”那男人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了,当即起身道: “说说吧、郑贵妃指示你干了什么,还有福王和郑贵妃书信往来都记录了些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崔文升不敢再开口,而他的举动,也引得那男人不满了起来。 “动手!”他阴沉着脸指挥锦衣卫动手,崔文升当即被吓得如惊弓之鸟般大叫了起来。 “你们要干嘛?这里不是诏狱,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你要干嘛?!你要干嘛!” 崔文升还在咆孝,却见两名锦衣卫走了上来,在他惊恐的表情下伸出了手。 他本能的要闭眼,但锦衣卫撑开了他的眼皮,用尖锐的铁钩牢牢刺进崔文升的眼眶周围,鲜血模湖了崔文升的童孔 他疼痛、不安、恐惧…… 就在他以为锦衣卫要吹灭烛火离去的时候,锦衣卫却再度将监牢点满了蜡烛,随后关上木门离开了大牢。 崔文升以为他获救了,但随着眼睛无法闭上的动作,他第一次发现,光线居然可以像匕首一样直插大脑。 原本身处休眠的大脑在强制唤醒后被光线直射,崔文升感觉有一只手伸进了大脑中,毫无顾虑的搅拌,恶心和剧痛传来。 他的意识开始了模湖,在清醒与昏睡之间挣扎。 突然,他面前光线暗了,四周一片漆黑,崔文升的眼前出现一个个斑痕,童孔停下了疯狂的收缩,慢慢放大…… 但不等童孔放松,亮光再次爆发,崔文升感觉脑子里的那只手抓住了崔文升的某个神经,狠狠一抽! 呕—— 大牢中、腹部遭受重击、空空如也的胃疯狂收缩,一口酸水从崔文升的嘴巴、鼻子喷出,返流进气管,带来酸热的刺激,他开始剧烈的咳嗽。 但紧接着,一块浸满了水的湿布蒙住了崔文升的口鼻。 崔文升奋力挣扎,想要呼吸,但同时气管还在胃酸的刺激下催动崔文升咳嗽。 崔文升的气息被憋在气管和食道里,和胃酸混合在一起,彷佛一团愤怒的火药,要炸穿他的身体。 在一段时间的挣扎后,崔文升的意识开始涣散,一切变得安静。 可突然,崔文升感觉身体一晃,他被整个人倒吊了起来,口鼻上的湿布也被拿走。 胃酸灌满了鼻腔,崔文升的咳嗽使它们溅了自己一脸,有胃酸刺激到了崔文升的眼睛,眼睛四周的皮肉,此时还被铁钩强制勾勒,让眼睛无法合上。 烛火再次亮起,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些适应了。 可片刻后,烛火暗了下去,崔文升的眼睛也被松开,一块黑布蒙住他的双眼,而他的身体被放正,没有了痛感,慢慢陷入了睡眠。 在崔文升睡得正香的时候,崔文升又被剧痛唤醒,再度重复了上面的流程。 崔文升不知道现在是黑夜还是白昼,崔文升睁开眼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强烈的烛光 终于,在被唤醒折磨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后,崔文升的意识开始涣散,无数的记忆涌上心头。 这时、他感觉有人在说这什么,也感觉到自己的嘴在张和,似乎发出了什么声音。 可眼下的他内心已经不能组建完整的意识,只能看见自己脸颊上的铁钩被拆除,自己像一个玩具一样开合着下巴,吐出一个个词语。 当对方不再提问时,他的身体终于得到了片刻的休息,而得到了情报的那个男人也带着锦衣卫走出了黑暗的大牢。 穿过幽暗狭长的长廊后,阳光照在了他们的身上,领头的那男人,赫然就是南镇抚司同知陆文昭。 他看着强烈的阳光,用手遮了遮眼睛,对身旁人道: “把崔文升带下去休整吧,之后等他伤愈后就放回皇城。” “不用杀他、留他在郑贵妃身边,就当是耳目了,殿下那边我回去告诉他的。” “你带人去把崔文升所有银子和田亩、宅邸都收回来。” “是!”听到这话,旁边的锦衣卫百户点头,而陆文昭见状也带人离开了这里。 他们乘坐上马车,半个时辰后来到了皇宫的东华门,下马后走进了皇宫内,并在外廷穿梭,最后来到了后左门,并见到了正在骑马射箭的朱由校和朱由检两兄弟。 见到陆文昭的到来,朱由检勒马对朱由校道: “皇兄、陆文昭来了,想来应该是有事情,我过去一趟。” “一起去吧,刚好有些累了,顺带可以处理一下奏疏。”朱由校闻言,看了一眼陆文昭的方向,随后和朱由检一起骑马走了过去。 “臣陆文昭,参见万岁、殿下。” 陆文昭作揖行礼,而朱由校点头道: “平身。” “臣拜谢圣恩……”陆文昭回礼后,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份早早写好的文书道: “殿下、这是崔文升吐出的脏银和田地,宅院。” “先给皇兄看看。”朱由检瞥了一眼文书,不在意的说着,而陆文昭闻言便递给了朱由校。 朱由校面露疑惑,不知道自己这个好弟弟又在卖什么关子,因此接过了文书,带着疑惑打开看一眼。 “……”没有什么破口大骂和别的话,朱由校只是微微皱眉,随后递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拿过文书看了一眼后才道: “京城的银子,运到内帑,宅院田亩交给皇店和皇庄,江南的银子运到昌平。” “卑职领命。”陆文昭老老实实接令,而等他接令后,朱由校才开口道: “御马监那边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你把银子留着吧。” “哥哥哪里的话?”朱由检笑道: “御马监用银子的多,难道内帑用银子的地方就不多了?” “这十六万两银子,哥哥安心收下就是,毕竟前几日我才拿了哥哥三十万两银子。” “呵呵……你啊……”朱由校也不知道该说朱由检什么,而朱由检则是对朱由校卖着乖,顺带对陆文昭问道: “昌平的人数怎么样了?五天过去,应该招到不少人了吧?” 一转眼朱由检就在京城呆了五天,而北方早就因为御马监高额的军饷告示闹的沸沸扬扬。 北直隶和京城一带许多附和条件的百姓都携家带口的冒着冬雪准备去投军,朱由检也是了解了情况,才敢开口询问陆文昭的。 陆文昭对此也回礼高兴道: “午时御马监刚送了消息回来,从昨日开始便有大批人前往昌平,或是想在昌平燕山脚下开垦荒地,或是直接参军。” “仅仅昨日,便有一千二百三十八人合格参军,想来、就这样下去,大概三个月后就能把御马监和羽林三卫的编制补充好。” “嗯、告诉满桂和孙应元,好生训练他们,待皇兄需要他们的时候,必要为皇兄竭心尽力!”朱由检大义凛然的说着,惹得朱由校白了他一眼。 不过白眼之后,朱由校还是起了兴趣道: “若是他们真的能如弟弟所言所一般骁勇,那么建州的叛虏,或许不过三两年便能剪除。” “额……这……”朱由检听着好皇兄的话,迟疑道: “哥哥、战事并非那么简单,辽东地形崎区,尽是山地,老奴又修建了上百木堡,若要进攻老奴,大军拥挤与山道之间难以发挥实力。” “最重要的还是战马,目前御马监的战马不过数千,而老奴那边收服了内喀尔喀的鞑靼人,几乎人手一马。” “就目前御马监战马圈养的速度,恐怕还需要三四年,才能大军挺进,攻破赫图阿拉。” “那时间也很快了。”朱由校听着朱由检的话,从一开始的皱眉,再到眉头舒展,心情好了许多。 朱由检见状,也趁机说道: “对了哥哥,臣弟在京城已经久留五日了,估计五日后,也就是二十五日便要返回昌平了。” “不过哥哥不用担心,至多下月初五,我便会赶回京城的。” “嗯……”听到朱由检的话,朱由校也点了点头,知道朱由检是因为自己才在京城多待了这么长时间。 两兄弟一番寒暄,随后处理了几份司礼监送来的奏疏,之后便继续开始策马射箭,好生快乐…… 第八十八章 银子不够花 “驾!” 泰昌元年十月二十五日,随着三十余骑向着北方策马,领头两名身着绯色官服的锦衣卫缇骑也见到了远方天空出现的响箭,转身对第二排的一位少年道: “殿下、前方三里外便是红桥,渡过红桥是否需要休息?” 这缇骑一开口,众人就都知道他是想照顾朱由检的身体,生怕对方承受不住长途奔袭。 然而他太小看朱由检了,只见朱由检笑着回道: “不过纵马一个时辰就叫休息?孤还未累,尔等倒是疲惫了?” “继续,一个时辰后必须抵达燕山大营!” “遵命!”听到朱由检的话,所有缇骑都鼓足了劲,向着燕山大营策马而去。 坐在马背上的朱由检,除了觉得大腿根有些不舒服外,已经彻底习惯了骑马。 相较来说,骑马要比骑车轻松太多了,而去比起马车要快太多。 若是乘坐马车,京城自昌平一百二十里路,最少需要六个时辰才能抵达,也就是十二小时赶路七十二公里,平均每小时六公里罢了。 但是直接骑马的话,朱由检一行人卯时出发,眼下不过辰时三刻,就已经抵达了红桥。 也就是说、大概两个半小时左右,已经赶了近七十里路。 剩下不过五十里路,估计在午时前就能抵达燕山大营。 这还是朱由检他们没有换马的结果。 若是中途要在驿站换马,在换马不换人的前提下,顶多一个时辰,他们就能从燕山大营抵达京城。 不过朱由检没有这么赶时间,因此在越过红桥后,他们就放慢了马速,最后在己时一刻的时候,见到了远处的燕山大营。 “站住!什么人?!” 当朱由检带着人越过平地,立马就看到了拒马和岗亭,以及身穿布面甲的一队步卒。 “瞎了你……” “诶!”听到一个锦衣卫想骂人,朱由检叫住了对方,随后亮出了自己的腰牌。 腰牌一出现,负责带队的总旗官立马童孔紧缩,单膝下跪的慌乱道: “殿下!标下不知是殿下,请殿下恕罪!” “安守大营前道,何罪之有?日后不管是谁,来了这里都要先查验令牌,除了万岁。”朱由检勒马在原地走了几步,安抚了这总旗官。 “是!标下领命。”总旗官连忙回礼,随后转头道:“放行!” 旁边的兵丁们已经吓傻,纷纷拉开拒马,而朱由检也带人渡过关卡,向着燕山大营奔去。 来到营门,负责守营门的是浙兵,他们都见过朱由检,但即便如此,还是先行礼叫了声殿下,随后索要腰牌。 等放行之后,旁边的锦衣卫不忿道: “殿下、这也太严了吧,他们都认识您,还要看腰牌。” “就是严点才好,严军自有铁仗打!”朱由检笑着带人向着校场赶去。 这一路上见到了不少生面孔,并且营中人马也多了许多。 很快就有人通知了曹化淳、满桂和孙应元、秦邦屏、戚金等人前来接见。 众人高声呼喊殿下,随即行礼,而朱由检则是翻身下马道: “虚礼就不用了,这次我来大营估计会待十天,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都说出来。” “另外说一下眼下军营之中的人数吧,我离开这十日,看来是多了不少人啊。” “殿下……”最先开口的是曹化淳。 作为御马监提督太监,曹化淳不止要负责招兵,还有监管将领,组织百姓移民屯垦的事情。 因此、他对御马监的一切都十分熟悉,对朱由检解释道: “殿下、七日以来,一共有上万人前来参军,不过按照标准,只有七千六百四十三人入伍。” “眼下腾骧左卫已经补全,勇士营补全,腾骧右卫尚缺两千四百人,武骧左右卫还没有建立。” “羽林三卫依旧保持六千六百人。” “燕山大营中,算上浙兵和石柱白杆兵,一共两万六千余人。” “大营西侧,武功三卫的工匠已经在那里修建了一个外营,目前是工匠们休息的地方。” “过去十日,御马监一共花银六十万四千三百二十四两,其中六十万两为修建皇陵采买了不少木料、石料。” “另外四千三百余两则是军中开支……” 说完这一切,曹化淳看向了朱由检,而朱由检则是点了点头追问道: “前来参军的兵丁们,可有带家卷军屯燕山荒地的?” “回殿下、自然是有的,目前昌平一带已经有六千四百三十二户百姓入驻,发田三万四千余亩。” “怀柔与密云的田亩文册送来没有?”朱由检听到这数据,很是满意,继续追问。 “自然是送来了,按照文册、昌平燕山脚下一带的坡地,共二十九万四千三百亩。” “怀柔坡地,三十九万七千三百亩,密云坡地三十一万零三百亩,一共一百万零一千九百亩。” “按照殿下的法子,这些田亩、最少还可以移民十五万户左右。” “嗯……”听着曹化淳的话,朱由检对他把御马监一切了如指掌的行为还是很满意的。 因此他看向了戚金和秦邦屏道:“两位将军安好?” “末将安好,拖殿下之福,全军换了新的兵器和甲胃。”秦邦屏客气的回礼,而戚金也说道: “殿下、我与秦总兵聊了一下,决定在下个月月底一同出发,前往辽东。” “为何是下个月底?”朱由检看着戚金和秦邦屏两人关系还行的模样,不由松了一口气。 历史上两人麾下兵马怄气,结果导致了浑河之战被逐个击破。 眼下两支人马这么和气,想来不会再遭遇历史上被逐个击破的尴尬局面。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两支队伍会推后时间到十一月底,而不是按照之前定好的,十一月二十日出发。 对于他的疑惑,秦邦屏解释道: “家妹已经带三千酉阳白杆兵抵达襄阳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在十一月二十五六日便会抵达昌平。” “届时稍作休整之后,带六千兵马前往驻守沉阳,要更稳妥一些。” “原来如此……”听到秦邦屏的话,朱由检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么就只能叨扰两位将军,再帮御马监练一个月的兵马了。” “殿下哪里的话……”戚金笑道:“若是辽东危局,恐怕届时我等还要请殿下叫兵马前去支援。” “那是自然!”听到这话,朱由检笑着回应,随后看了一眼满桂和孙应元道: “既然要久留、那么今日先痛痛快快吃一场!” ‘奴婢这就去准备,顺带叫杨给事中前来。’曹化淳见状,便提出自己去准备,而朱由检也点了点头。 熊廷弼被弹劾的事情还在继续中,说不定他还得请杨涟后续出手帮忙,请吃饭自然不能把他落下。 这么想、朱由检便在众将的簇拥下,看了一眼演武校场的大军操练情况,随后带人向着燕山大营内的御马监衙门赶去。 也就在他赶路的时候,千里之外的一处城内、正发生着一场吵闹。 “他们要查就让他们查!若是能查出老夫有什么不法的地方,便随他们弹劾!” 辽东广宁城经略府中,一个身材高大、身着灰色圆领袍的壮年男人隆声大气,对着旁边的官员呵斥。 旁边一个身穿正四品常服的四旬儒雅男子见壮年男人这样,只能循循劝导道: “飞白、你这又是何必呢?五殿下为你说情,杨文孺等人亦是如此,再说前来巡查的朱童蒙是周巡抚的门生,自然不会为难你。” “眼下辽事艰难,没了你,辽东对老奴如何自处?” “哼!他们有能耐诬陷我,便有能耐叫人把我换下去!”壮年男人怒声怒气,显然被气的不轻。 至于他的身份,便是脾气火爆,且人缘不好的熊廷弼了。 那劝他的男人,便是他合作愉快的辽东巡抚袁应泰。 袁应泰瞧着他为了怄气,置明朝生死于不顾的模样,加上劝的时间太长,因此也瞬间来了脾气,大怒道: “好你个熊飞白!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英雄,却不想为了几个奸诈小人的弹劾,便要辞官归乡,在那家乡做一个只知等死的无能之辈!” “好好好!你去吧!你且去,现在就走!” 袁应泰指着衙门大门大声怒叱,而熊廷弼见袁应泰生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气到了对方,但他的性格不愿意服软,只能给自己台阶下道: “让他们查,查不出什么,我再走……” “我就是要走,也不能背着污名走……” 他语气弱了几分,袁应泰瞧他这模样,恨铁不成钢道: “你呀你、难道你要舍弃情况刚刚好转的辽东离去吗?你忘记了三日前五殿下派人送来的信了吗?” “你苦苦寻求客兵,眼下五殿下即将为你送来一万客兵,其中还有刘大刀求之不得的川东土司兵,戚家浙兵。” “你现在好了,要撂挑子了?先辜负我,再辜负五殿下?你这个冥顽不明的老顽固!” “你骂谁老顽固?我怎么就冥顽不明了?若不是那姚宗文等人胡乱弹劾我,我会这么大火气吗?!”看着袁应泰骂上头了,熊廷弼也大声反驳了回去。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吃软不吃硬,哪怕是老友,他也受不得旁人骂他。 他这样的性子,也难怪楚党内部没有人替他说话了。 就这个性格,估计想和他做朋友的都被他骂走了。 至于站在他对面的袁应泰,也是气的快要吐血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粗鄙之文臣,从未有过如此暴躁之友人。 他现在……他现在真的想一头撞死在旁边的柱子上,或者宁愿拉一头倔驴前来谈心,也不愿意和熊廷弼再说半句话! 这么一想、他气冲冲的转身就走,熊廷弼见他走,心里虽然后悔,但还是嘴硬道: “有本事走就有本事别回来!” 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居然在经略府这样重要的地方吵成这幅模样,属实让人大跌眼镜。 不过他们的争吵,却无法阻拦朱童蒙、姚宗文等人对于辽东的巡察。 他们抵达辽东三日,从山海关一直巡查到了广宁城,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因此朱童蒙松了一口气,而姚宗文则是大为恼怒。 他不相信熊廷弼可以在短短一年内,将辽东从萨尔浒之战后的乱局,弄成现在这个好样子。 可即便他再怎么不相信,但事实已经摆在了桉板上。 他们又巡视了六日,还是无果后,只能讪然踏上返回京城的路。 只是、在他们返回的两天后,身处昌平燕山大营的朱由检就得到了南镇抚司锦衣卫送来的情报。 十一月初四的天气已经大雪漫天了,坐在御马监衙门后院内,他看着手中的情报,微微皱眉,顿觉头疼。 就连旁边的陆文昭也对朱由检劝谏道: “殿下、这熊廷弼脾气暴躁,卑职以为,倒不如按他所说的,用袁应泰将他换下。” “不然就他的性子,估计之后还要为殿下惹出不少麻烦来。” “又能换谁呢?”朱由检叹了一口气,只能维持着眼下的局面。 袁应泰这人,搞后勤、献策都有一手,但是让他自己亲自上,那就白瞎了,他是典型的内政和献策能手,实战不行。 就明末的文臣来说,具有战略眼光和领兵手段的只有熊廷弼、袁可立、孙承宗这两个半人罢了。 孙承宗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他的战略是建立在明朝不可能撑下去的前提,加上领兵不行,因此只能算半个。 相比较他,熊廷弼和袁可立的想法是比较切实际的。 熊廷弼是考虑到了明朝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拉出一支大兵团、高合作人马灭后金的背景,因此想出了怎么守住辽东,拖垮后金的方法。 只可惜因为浙党弹劾,中途下野一次,让办法夭折。 再说袁可立,虽然他的战略和熊廷弼有些对立,但在辽南建立根据地,策反刘爱塔,扶持毛文龙等做法,都极大牵制了后金的注意。 只要这两处地方还在,根本就不可能发生皇太极敢轻兵入关劫掠的事情。 袁可立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让毛文龙搞破坏。 打不过后金的男丁没事,只要把老弱妇孺杀了就行。 以后金的人口数量,就是十个东江兵换一个后金兵都是赚的。 所以战略上、并没有什么好坏,只是眼下朱由检可以用的人中,只有熊廷弼能守好辽东。 至于袁可立、对于他,朱由检要放在山东。 他一直都关注着袁可立的状况,只要有机会,他就会举荐让袁可立巡抚山东。 到时候只要从山东运粮前往辽东,那么熊廷弼的战略可以说固若金汤。 而朱由检自己再把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覆灭,那么后金就等着六年后的小冰河冻死在赫图阿拉吧! 这么想着、朱由检对于自己麾下兵马的训练也上心了起来。 他策马向着校场赶去,而当他翻身下马,来到校场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占据了五分之二的巨大操演人马。 “杀!杀!杀!” 喊杀震天,两万多身着鸳鸯战沃的汉子在大营之中喊杀,而朱由检也在这里见到了监督大军操练的秦邦屏和戚金。 “配合!配合!配合!” “这两个字还要我说多少遍?!你们如果不能相信同袍,就不要参军上战场!” “你们是万岁的亲军,若是不能为万岁排忧解难,那就乖乖回营,把军饷掏出来还给曹提督,把万岁和殿下赏赐给你们家人的田亩退回来!” 远处,戚金隆声大骂,四周的兵丁被骂的面红耳赤。 戚家军的练兵方法,讲得就是配合。 没有这份配合,你就算是练会了鸳鸯阵,也打不过其他人。 但如果有了这份配合,那么他们不管用什么阵法,都能如臂使指,即便敌众我寡,也能迎头痛击! 朱由检没有循规蹈矩的使用鸳鸯阵,因为鸳鸯阵对阵后金兵马用处不大。 他要的是白杆兵的刀枪棍棒,戚家军的车营、战阵配合。 尤其是车营,这才是历史上为什么汉人能以少打多,并且以步兵北伐的重要原因。 朱由检要练兵,要的不是单独的步兵和骑兵,要的是高机动的人马。 即便是步兵,也要当一个有马的步兵! 他眼下缺银子,缺的不止是军饷、粮饷,还有来年互市和蒙古人买马的银子。 开春蒙古人不会卖多少牛羊,但是却会卖不少冬季出生的小马。 那些小马就是朱由检的目标,不仅价格便宜,做来做步兵的行军马更是十分合适。 这么想着、朱由检带着孙应元、满桂、曹化淳行走间,呼出一口热气道: “眼下御马监还有多少银子?” “回殿下,之前御马监的那些将领交了脏银17万1200两,眼下御马监尚有116万4200两银子,其中殿下您来了之后,将每月初一定为军饷发放,发下新募兵马的军饷,一共是3万6065两。” 曹化淳轻声回应,而满桂也说道: “眼下燕山大营总共有28852名战兵,其中腾骧左右卫满员、勇士营满员,武骧左卫满员,武骧右卫缺额2548人,羽林三卫缺额10200人。” “目前七卫一营尚缺额12738人,按最近几日每日有近千人来报名、只有过半能入选来看,应该只需要二十多天就能全军满员。” 满员……这个词是满桂从朱由检口中学到的。 不过对于这个词,他们也觉得十分简单好用。 就御马监的情况来看、如果全军满员,也就是4万2200人来看,每个月的固定军饷是5万2750两银子。 这只是军饷,还有粮饷,尽管御马监自己有皇庄和耕地产粮,但吃的肉食是一笔很大的数目,每名兵卒,每个月肉食是定额800文,总额是3万3760两。 每名兵卒的口粮是米面不固定,但重量固定每日4斤,每月120斤,也就是每个月支出三万两千五百石左右。 全部加起来,大军每个月需要支出的固定费用是8万6510银两,粮食3万2500石。 一年下来就是军饷103万8120两,粮食39万石。 这样大的财政压力,对于岁入不过二十几万两银子,一百六十万石粮食的御马监来说,绝对是可以压垮众人的一件事。 眼下能支撑,是因为还没有开始满员,另外还有修皇陵的一百五十万两帮忙支撑才能撑下去。 但就算这样,按照御马监的存银,哪怕用流民去修建皇陵,然后划燕山荒田给他们,也维持不了太久。 给朱由检的时间,准确来说只有十个月左右。 他必须要有一条足够养军的路子。 “化淳、我叫你找来的工匠,你找来没有。” “找来了,就在营外候着,要传他进来吗?”听到朱由检的话,曹化淳回应道。 “叫他进来、顺带叫人把我之前带来的煤也带来。”朱由检说着、便带走走上了校台,坐在了位置上。 他招呼满桂等人也坐下,随后静静看着校台下喊打喊杀的大军。 眼下距离秦良玉抵达燕山大营不过二十来天了,也就是说月底负责帮忙练兵的戚金和秦邦屏就要带人前往辽东。 并且这之后,朱由检还得交好皇兄帮忙发两军一年的饷银,随后再拨一笔银子给秦良玉带回石柱和酉阳。 秦良玉等人若是轻装返回四川,顶多一个月的时间。 奢崇明就算提前造反,也不会挑在春夏两季,也就是说给秦良玉的时间有半年。 石柱兵马在当地的军饷是十二两银子一年,哪怕只拨十二万两银子,也足够招募一万白杆兵了。 不过一万兵马,需要三十万两才能达到人人身着铁甲的程度。 甲胃这件事情不用多想,朱由检在御马监中还有足够多的锁子甲、扎甲、布面甲。 布面甲不适合南方,扎甲防御力十足,但是维护繁琐。 不过这不要紧、只要打完奢崇明,有的是时间给秦良玉维护兵甲。 御马监的人马,主要还是对付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蒙古的。 不把努尔哈赤的这两个盟友给解决,努尔哈赤就有源源不断的战马,明军在机动性上,就永远比不上后金。 朱由检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个小太监也带着十几个穿着粗布棉衣,脸上灰扑扑的人走上了校台。 “这是殿下、还不参拜?”小太监示意这些人有点眼色。 这群人见到朱由检后,连忙跪在地上,拜礼唱声道:“草民拜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朱由检见来了人、思绪也被打断了,因此对那小太监道: “给这几位搬些椅子,催一下人,把我从京城带来的煤炭带上来,顺带叫人取一斤土。” “奴婢领命。”小太监见状,连忙下去催人,而朱由检见他下去后,也对满桂和孙应元道: “行了、你们去练兵吧,这事情和练兵无关。” “标下先行告退……”两人行礼后退下,而朱由检在他们退下后,也对这群坐立不安的工匠笑道: “放松些、孤又不是吃人的野兽,你们看看、孤不也是一个孩子么?” 朱由检的话,在工匠听来好像是这样,但曹化淳怎么听都感觉别扭。 自己家这殿下,所做的事情可不像是一个孩子能做出来的…… 在他别扭的时候,朱由检则是笑道: “孤传你们前来、是想要你们做一件东西,这东西的名字、叫做蜂窝煤……” 第八十九章 互市贸易的物资 蜂窝煤、这是一种技术难度不高,但是对于寒冷地区人口来说极为便利的产物。 在明末小冰河即将到来的时代,这样的东西只要点上五六个,用特制的炉子点燃存放,完全可以温暖十几平的小蒙古包一晚。 它的热效率,要比柴火好上太多,而成本也要便宜不少。 朱由检要做的,就是用蜂窝煤收割北方的蒙古人。 因此、等他从京城带来的三种煤炭和泥土带到的时候,他就对工匠们讲解道: “这蜂窝煤的形状是这样的。”他掏出一张纸,上面画上了后世可见的蜂窝煤炉子和蜂窝煤形状。 “这蜂窝煤的炉子可以用铁皮包着土,也可以直接用陶土来炼制。”朱由检讲解道: “将煤块和土、按照一两比三钱的方式打成粉末,随后和水揉捏,丢入模具中塑造成型,等干燥后取出就行。” “这种蜂窝煤,一旦制成、上火不快,但是持续时间长,放入炉子中封炉后、可以一个时辰不灭,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烟雾。” “不过只要在炉子上方修建一个口子,安上一个竹管,就能把烟引到屋外。” “至于掺土的比例,可以按照煤渣的质量来掺放,优质可以多掺一两百斤土。” 朱由检说完、便期待的看向了各位工匠。 至于他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只觉得十分新颖。 没有像其他小说中的一样,笑着说这东西怎么怎么简单,而是犹豫再三后,才小心翼翼道: “若是真如殿下所说那么简单,那么草民等人可以一试。” 只是说一试、而是没有拍着胸口说一定能做出。 这很符合人性,而朱由检也对曹化淳道: “给他们五百两银子,再叫其他工匠就地取材。” “在军营东边十里外修建一个一百亩的邬堡,调一个千户的人马驻守。” 说完、朱由检又对工匠道: “研究出这个东西,你们每人赏银一百两,昌平荒地每人十亩。” “研究不出来也不责罚你们。” “谢殿下!”听到这话、所有工匠纷纷跪下,双手抱拳感谢朱由检。 由此可以看得出、即便发展到了晚明,匠户的地位依旧很低。 军户制,并非要求子孙世世代代都是军户,只是每家每一代都要有一人前去当军户罢了,匠户也是如此。 这群成了匠户的人,背后的小家族中,必然有人过的不错,毕竟是京城武功三卫的匠户,说不定还有个亲戚为官。 自宋朝开始,发展到元朝后,朝廷对基础教育上心已经是历史轨迹了。 明朝接力后,朱元章下令各地立社学,延请师儒以教民间子弟。 百年过去、朱祁镇又命朝廷令提学官及府县官对社学进行扶持和监督,社学中品学兼优者,可免试补为秀才。 成化年间、江南地区更是大兴社学,民间子弟八岁不就学者,罚其父兄。 到了弘治年间,朱佑樘再次明令各府州县建立社学,并以江南为例、规定民间幼童年龄在15岁以下者,应送社学读书,这便是最早的强制义务教育。 有记录的明代社学一共1438所,几乎保证每个县都有一所社学。 这还是有记录的,很多还是没有记录的,因此到了正德年间,明朝小说行业开始步入正轨,在晚明进入巅峰。 因此、在明代会读书写字并不奇怪,只不过碍于社学不足,大部分百姓还是需要交钱,才能让自己的孩子读书。 所以,如武功三卫这样的工匠,身后保不准是有不少读书人帮衬的。 朱由检也没有什么责罚他们的意思,招呼他们仔细研究后,便叫人带了他们下去了。 只是等他们下去后,朱由检想起了社学的事情,因此对曹化淳道: “九边子弟遗霜,和养济院孤儿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正要和殿下您说这件事。”曹化淳行礼道: “一个半月过去,勖勤宫派出去的太监,一共带回一万六千四百余人,其中大部分是死战将领、兵卒的遗霜,父母,孩童则是十六岁以下者共一千四百二十七人,孤儿两千人整。” “奴婢这边,把他们安排到了东边二十四里外,在那里划了四万亩田地给他们,并派工匠和人马为他们修建了十二个村寨。” “三千多人?这么多?”听到曹化淳的话,朱由检微微皱眉道: “我不是记得,北虏已经多年没有叩关了吗?” 朱由检记的很清楚,由于明朝后期逐渐开始册封蒙古人,并且开始互市,因此蒙古人和明朝之间的关系已经开始逐渐缓和了。 这样的缓和就是自万历四十四年开始,蒙古人便基本上不会南下劫掠。 如今已经是泰昌元年,广义上又是万历四十八年。 四年的时间,不太可能有这么多孤儿啊…… 不过朱由检还是太依赖前世的记忆了,那曹化淳对他解释道: “萨尔浒一中,经略杨镐调遣了九边各地的兵马,这些孤儿大多是蓟镇和辽东、还有宣府、大同战死兵马的孩子。” “嗯……”听到这个解释,朱由检稍微理解了。 不过这么多孩童和迁移而来的人,要吃的都是御马监的粮食,直到来年秋收,他们才会按照御马监的规矩,交粮四成。 因此朱由检便再询问道:“粮食拨发了多少过去?” “回殿下、拨了八万石粮食,还有不少修建屋子的木料。”曹化淳先是这么一说,但紧接着又说道: “殿下、目前昌平一带的荒地已经发完,只剩下怀柔和密云的了。” “这么快?”朱由检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发完了,但曹化淳解释道: “入伍者全家都分到了田,如此便按人头、一人发一亩,一共下去七万亩,之后这遗霜又发六万亩,如此便十三万亩了。” “那附近百姓迁移而来的有十六万人,有男丁八万参加皇陵修建,如此便是十六万亩,昌平二十九万亩便发完了。” “眼下的问题是,按照迁移的要求,咱们是要供他们吃到秋收的。” “所有人已经接近二十万人,每个月都要吃十五万石粮食。” “御马监之前存粮不过五十万石,各地秋税之后收割上交一百六十二万三千石,总共两百一十二万三千石。” “各种吃喝下来,已经用去十二万石,眼下尚有不足两百万石。” “这不是还挺多的嘛?” 听到还有两百万石,朱由检放松了不少。 看曹化淳那严肃的样子,他还以为御马监的粮食都吃完了。 不过他的放松,却叫曹化淳苦笑道: “如今距离秋收、尚有十个月,可如果后续再有其他布政司的百姓前来,按照这发地的样子,恐怕两百万石是不够的。” 荒地百万亩,参军者家属一人两亩,按照目前的缺额,顶多四万亩,其余剩下的六十几万亩就是人头划分。 要是他们陆续来,那估计也得到开春之后了。 可即便如此、从春季到秋收,整整八个多月时间,六十几万人加眼下的二十万人,便是八十多万。 八十多万人,每个月就是再节约,那也要吃去六十万石粮食,八个月就是四百八十万石。 这么搞下去,地没养起来,人先破产了。 曹化淳愁啊,毕竟朱由检跟他说过,之后开春,御马监还要和蒙古人做生意,买耕牛和马匹。 但就这么下去,即便把修皇陵的银子算上,也养不活这么多人。 总不能一直去找万岁要吧?到时候万岁急眼了,自然不会生自家殿下的气,想来先拿他和王承恩出气了。 不过他的愁被朱由检见到后却是一笑道: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件事?你且放心吧。” 朱由检笑着安抚了他,对他解释道: “这粮食的事情,我已经有了把握。” “只要御马监的粮食能忍到夏季就足够了,剩下的粮食不用你担心,都交给那蜂窝煤。” “蜂窝煤?”曹化淳苦笑,那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自家殿下倒是自信。 “嗯、蜂窝煤!”朱由检笑着解释道: “那蜂窝煤的制作方法简单,你别看那些工匠犯愁,但只要他们回去弄几天,便能弄出来。” “只要把那蜂窝煤弄出来,再用低价和山西当地的官府购入煤渣和煤石,加上了六十几万百姓出人。” “不用三个月,皇陵修建好不说,还能弄出上千万斤蜂窝煤。” “那蜂窝煤……真这么简单?”曹化淳有些不信,总感觉自家殿下是在忽悠自己。 他曹化淳也是在内书堂饱读诗书之辈,可从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东西。 不过、这也不怪曹化淳,如果不是朱由检小的时候去蜂窝煤工厂偷看,他也不知道这玩意这么简单。 可即便朱由检这么说、他心里也知道,御马监的财政压力现在很大。 他要来御马监,不止是要为自己,也是为了要帮好皇兄分担的。 如果分担不了,反而还要和好皇兄要银子,那他不成了一个笑话了? 所以这么想之后、朱由检便对曹化淳道: “时间上还是来不及了,这蜂窝煤还是得冬季才能赚到不少银子。” “你叫人监督着那几个工匠,一旦蜂窝煤成了,立马叫人在四周买煤。” “买煤的时候,派人带着足够的煤先去张家口试试行情,要是有蒙古人愿意采买,讨论着定下价钱,然后带人在白马关和喜峰口都弄互市。” “这蜂窝煤不算什么军需,朝廷也不禁,打着御马监的名头卖出去,顺带定下来年开春后的货量。” “奴婢……奴婢领命……”听着自家殿下这么兴致冲冲的话,曹化淳不忍心打搅,只能顺着他点头。 朱由检眼看曹化淳不信,也没有点破,而是笑了笑后示意他先走。 过了一会儿朱由检才找来一个锦衣卫,叫他叫陆文昭过来。 如此过去一刻钟,戚金下令所有人马休息后,所有人才在校场休息了起来,陆文昭也赶上了校台。 “殿下、您叫我?” 陆文昭以为有什么急事,却不想朱由检问道: “卢剑星他们到哪里了?” 距离卢剑星他们下江南,已经过去了七八天。 这么多时间,便是骑马也该起到江南了,所以朱由检不由问了一句。 陆文昭得知问的是这件事后,便回答道: “四日前,他们便抵达了扬州府,随后拜访了漕运总督杨一鹏,花了三千两银子,从杨一鹏手里拿到了漕运的文书。” “随后按照殿下您的意思,臣授意南京南镇抚司出面,将南京漕运之中的三百条小船,六十艘沙船调给了卢剑星。” “那卢剑星没有直接乘船前往四川和湖广,而是直接在当地用杨一鹏的文书,采买了三百匹云锦和宋锦和三千匹白布,五百担生丝,三百斤西湖贡茶、六千斤红糖和四万斤栗子,截留了三百件官瓷。” “随后他叫他手下的一个总旗带人,于两日前乘船出海前往了日本,而他带人前往了凤阳。” “前往日本?”朱由检皱眉,而陆文昭则是说道: “那云锦和宋锦是贡锦,在日本昂贵、有钱也买不到,至于具体的价钱,卑职也不知道。” “类似的还有西湖的贡茶,以及白布、官瓷。” “至于那糖和栗子,卑职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陆文昭有些觉得羞愧,毕竟南镇抚司存放了许多文书,按理来说他们情报应该最丰富才对。 可卢剑星这样的做法,他们并不知道,足以让他觉得丢脸。 倒是朱由检十分清楚那糖炒栗子的厉害之处。 糖炒板栗!后世大街上卖15元一斤的还嫌贵的炒板栗,在眼下是日本皇室的特供品! 其实日本是有野生板栗的,只是糖需要进口,为了吃到它,日本皇室和各地的藩主都开出了天价。 但是这件事情,朱由检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明末才传回了明朝。 眼下卢剑星居然知道了,并且做上了这生意。 这么看来、这家伙是害怕自己做粮食贸易,达不到我的预想,因此想通过海贸来赚取银子。 想到这里、朱由检眯了眯眼睛,随后对陆文昭道: “叫你的人监督好卢剑星他们,另外他们需要什么帮忙的都可以帮忙。” “至于海船,你派个人回顺天,请皇兄将江南一些水师的沙船和福船调出,看看皇兄能不能准许。” “卑职领命!”听到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他对卢剑星的做法很满意。 至于那所谓的准许,实际上只要自家殿下开口,只要不是太过分,万岁都会点头。 想到这里、陆文昭见朱由检不再说话,便慢慢退了下去。 至于朱由检,则是在对方退出去后,又抽出时间看了一眼书,随后觉得有些困意后,洗漱一番便躺上床睡了一觉。 只是在睡梦之余,他梦到了自己吊死在歪脖子树上的画面,瞬间就给他吓醒了。 “殿下……”见朱由检忽然睁开眼睛,负责随堂的小太监微微行礼。 “什么时间了?”朱由检呼出一口浊气询问道。 “殿下……现在是卯时六刻了……”小太监老老实实的回应,而朱由检闻言,也不再赖床,而是翻身开始洗漱了起来。 只不过他刚开始洗漱,便听到了曹化淳激动地声音: “殿下!成了!真的成了!” 听着这话、朱由检擦了擦嘴,而后曹化淳进了寝室激动道: “殿下、那蜂窝煤,按照您说的,做成了。” “点燃过了吗?”朱由检并不意外,而这时曹化淳也点头道: “点燃过了、按照每个3斤来做,一个可以燃烧一个时辰,若是按照殿下的炉子一样存放五个,可以燃烧三四个时辰。” “3斤……”明代的一斤是596克,也就是说三个已经已经接近18公斤了。 朱由检倍觉头疼,心想怪不得一个就能燃烧两个小时。 不过按照这样来算,三个也就是十五斤,十五斤如果放炉子之中,记得盖上盖子,那差不多能烧三四个时辰。 这燃烧的效率很不错,就算是拿来供暖也足够蒙古人使用了。 “烟雾呢?多吗?”朱由检起身,身旁的小太监为他更衣。 “烟雾有点多,不过安装了竹管后就好多了。” “如果是售给北虏和土蛮,可以按照殿下之前所说,叫他们在帐篷中间弄一个管子。”曹化淳回道。 “成本几何?”朱由检字短意简,而曹化淳则是马上回应道: “比殿下您说的还要便宜一些,差不多一百斤九十文左右。” “而且奴婢昨晚问了问武功三卫的工匠,每日工部和兵仗局的煤灰都能剩个百来斤。” “若是把这些煤灰存好带来,每岁能多赚下几百两银子。” 曹化淳的话,叫朱由检高兴了不少,心情一好,语气也轻松道: “既然这样、先叫人做出三百斤,带去张家口、白马关、喜峰口给那里互市的蒙古人看看。” “今年风雪大,想必那些鞑靼诸部心里都着急。” “着急才好、着急就能卖一个好价钱。”朱由检笑道: “至于这蜂窝煤,立马按照我之前说的,停下皇陵所有人,先把它给我弄好,弄个一千万斤再说!需要的银子你看着办,昌平的煤不够,就叫工部运来,我们花银子买。”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曹化淳立马起身,带人就下去办事去了。 至于朱由检则是在穿好了衣服后,坐到了会厅,等着吃早膳。 在等待的同时,他脑中也不断出现各种东西。 按照俺达汗时期,漠南分为察哈尔三万户,外喀尔喀三万户、内喀尔喀三万户、漠西三万户、河套鄂尔多斯一万户、归化城土默特三万户来看。 目前眼下漠南地区所有蒙古人在三、四十万左右,和林丹汗向努尔哈赤吹嘘的差不多。 漠北大概只有十四五万人,漠西可能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多一些,但按照瓦剌和准噶尔的时期来看,眼下漠西的卫拉特蒙古人顶多也就是二十万不到。 青海蒙古人估计有个四五万,但男丁也就一两万罢了。 所有蒙古人加一起,大概就是八十多万。 如果不算漠西和漠北,漠南加青海也不过就是四十五六万,顶多拉出十五六万男丁罢了。 刨去已经投靠了努尔哈赤的内喀尔喀,还有不听使唤的青海、归化土默特,鄂尔多斯土默特,属于林丹汗的人口也就二十万不到。 也就是林丹汗的兵马实际上也就四五万左右了。 这么来看、蒙古人在和明朝两百多年的纠缠中,已经奄奄一息,根本形成不了一个统一的帝国来威胁大明。 既然威胁不了,那么拉拢他们就成了可行的事情。 这么想着的时候、早膳菜肴也一盘盘端上桌,而朱由检一边吃,一边想。 “我要对付内喀尔喀,那么就要提防北方的科尔沁蒙古,如果能叫林丹汗节制科尔沁,甚至双方交战的话,那么对我很有利。” “这么一来、有辽沉的白杆兵和戚家军,老奴必然是不敢派大队人马支援内喀尔喀的。” “我只要把内喀尔喀中的恩格德尔击溃俘虏,就能把内喀尔喀中铁杆的挺金派弄死。” “这家伙一死、内喀尔喀和后金之间的隔阂就难以修复,到时候只有科尔沁蒙古人的帮助,独木难支。” “只不过……” 朱由检忽的对站在门口的锦衣卫千户道:“戚元辅眼下回到浙江了吗?” 听闻提问,作为陆文昭麾下千户立马回答道:“回殿下、上个月二十六就回到浙江了。” “根据北镇抚司的消息,戚元辅回到义乌后,当地县令以男丁不足而拒绝戚元辅的招兵,浙江当地也有不少县拒绝戚元辅招募的请求。” “……”得知这个消息,朱由检眉头下一瞬皱紧,接着问道: “他没有派人找锦衣卫帮忙吗?” “没有、他说自己能解决。”锦衣卫千户解释着,又说道: “尽管各县阻拦,但是当戚元辅开出在当地训练一个月一两五钱军饷,开拔前每人五两安家费,开拔后每个月一两六钱六分的军饷后,浙江还是有人前去应募。” “三日前送来的消息,戚元辅已经募兵一千六百人,眼下恐怕已经突破三千了。” “哼!”朱由检忽的冷哼了一声,会厅内众人全部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都知道、朱由检是在生气浙江官员的作为。 但朱由检生气之后立马察觉有些不对劲,只因为他叫戚元辅去招兵这件事,不可能引起浙党官员这么大反应,既然如此,那么浙党官员为难戚元辅就是另有原因了。 “戚元辅、还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朱由检突然开口、锦衣卫千户立即回道: “万岁命令戚元辅练兵之后,明岁六月再北上,顺带前往南京,将今岁南直隶、浙江积欠的加派银、秋税,漕粮,还有明岁的夏税一起北运京城。” 原来如此…… 听到了这锦衣卫千户的话,朱由检算是明白为什么浙党要为难戚元辅了。 说白了练兵是小事,挡住戚元辅练兵之后押运漕粮、漕银北上才是大事。 上千万石漕粮、八百多万两的加派银和秋税,全都一下子运走了,那么用这笔银子做自己事情的官员和士绅、乡绅、商贾都要被打断嵴梁骨。 因此粮食不能运走,粮食更不能! 如果朱由检想的不错,眼下那上千万石漕粮,说不定已经被江南官员以私粮的身份,高价卖给了淮河北部正在闹粮荒百姓…… 第九十章 人间惨状(七千字大章)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回军爷、我们是凤阳府的粮商,听闻淮北大饥,特此前来卖粮救民。” 淮安府睢宁县、当一支押运六十多车粮食的车队抵达睢宁境内的路上,立马就被兵丁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粮商拿出一份文书,尴尬笑道:“我们是奉漕运杨总督的话来卖粮食的,希望行个方便” 说完、他又递出了一块银子,而拿到了银子的兵备道守备,在掂量了一下后也忽的笑道: “你这些车的粮食、准备运到哪里去?作价多少?” “回军爷,这些粮食准备运到邳州,作价二十文一斤……”粮商回道。 “什么?!二十文?!”听到二十文、守备声音立马大了一些。 “额……十五文一斤也可以的……”粮商以为自己说的太多,不由心虚报了一个数。 结果那守备却直接一脚踢在了他的粮车上: “谁告诉你们淮北缺粮食了?我告诉你们!淮北现在好得很,饥荒早就被朝廷平定下去了!” “额……这……可草民三日前才接到了族叔的书信,说淮北饥荒三个月没有解决,目前粮食已经涨到了六十文啊……”粮商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身处淮北的族叔骗了他。 “嘿嘿……我不是说了嘛,淮北不缺粮食,叫你的人回去吧!”守备轻蔑的嗤笑,讥讽着这粮商。 倒是这时旁边的一名掌事似乎看出了猫腻,随即向后边的人凑了凑,凑出五十几两银子后才上前献媚道: “守备、其实我们只是想运粮食去屯粮,淮北哪来的大饥啊,您看看,要不、行个方便?” “嗯……”掂量了手里五十几两银子,这守备这才笑道: “对嘛、淮北怎么可能饥荒呢?不过我看你们这些,也不是粮食,而是……豆子!对不对?!” “对对对、大人您说的对,这明明就是豆子嘛。”旁边的一名副守备笑着开口,然后那守备也笑着说道: “淮北现在缺豆子,你们可以进去卖,但是记住了,不是一斤二十,是一斤五十文!” “要是卖少了,其他粮商找各地的县令,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记住了记住了,一斤五十文、一斤五十文。”那粮商眼前一亮,顿时献媚的恭维了起来。 等恭维完了、这粮车才一辆辆的在粮商的带路下,向着邳州赶去。 不过他们所做的这一幕、早就被跟车那几名身穿短打的人给听了个一清二楚。 等粮车远离了那关卡后,一人抬起了自己的斗笠,对身旁的人说道: “大哥、这些狗官,为了赚银子,现在居然说淮北不缺粮食。” “在淮北以外、粮食不过一斤三文钱,我们卖二十文已经是天价了,他们居然要我们卖五十文。” “普通的百姓吃得起吗?!” 他的愤慨,在旁边那人的耳中,并没有其他意义,那人抬起了斗笠,所露出的赫然是卢剑星的脸。 “他们湖弄朝廷,湖弄天下百姓是有罪,但是二弟,我们眼下需要做的,是赚够银子,把银子交给殿下。” “只有御马监有了银子,殿下才能养兵,才能荡平建虏,才能整治这些江南的贪官。” 卢剑星很清楚、说白了这种事情,就算是朱由检知道了也没有用。 他们来江南已经快半个月了,江南和顺天根本就不是一个地方。 在江南、没有银子,没有关系根本就行不通。 刚才贿赂那守备用了五十几两,可他们这六十多辆粮车,两万多斤粮食才花了六十多两。 那贿赂银子多吗?多!但是很值。 六十多两的粮食加五十多两的贿赂,得到的结果是,带着两万多斤粮食前往邳州,随后赚到一千两银子。 卢剑星早已经将手下的人分成十支粮队,这样下来,半个月就能赚一万两银子。 并且这只是探路,只要探路探对了、和淮北的官员谈拢了,到时候他完全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运粮前来淮北。 他手上还有二十六万两银子,哪怕全部拿来买粮食,也顶多买五十五万石粮食。 淮北有多少人?少说有百万人,而百万人即便吃的再少,一个月也需要吃三十万石。 只需要两三个月,他就能用二十六万两银子,赚到上百万两。 哪怕之后粮价降下来了,他也能赚七八十万两银子。 只要赚到了七八十万两银子,到时候拿去四川买粮,完全可以买两三百万石粮食。 到了江南一石哪怕只有四百文一石,也能赚到一百多万两。 两成的利润,足够他在接下来一年,靠着这二十六两银子,赚到两三百万两。 到时候、只要把其中一半的银子交上去,一半留下来买粮,运往辽东,他就能完成殿下交给他的事情。 届时,他得到的就不只是一个锦衣卫千户,甚至可能是从四品的镇抚使。 一想到这里、卢剑星就激动地握紧了刀柄。 但他也知道、他能做到这一切,不是因为他个人的能力,而是因为他锦衣卫的身份,以及殿下的关照。 没有锦衣卫的身份、就无法得到漕运总督杨一鹏的文书,就没有办法前来卖粮,更没有办法得到这个可以赚银子的好差事。 可他也知道,他赚的是违心的银子,是建立在淮北百万百姓饿死前提下的银子。 但是他没有办法、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他没有办法救所有人。 哪怕他把二十六万两银子都换成粮食,卖到了淮北,但这也无法长久。 淮北的局面,只有到明年夏收才能解决。 “啊!这是什么?!” 忽的、嘈杂而惊恐刺耳的声音发出,卢剑星和他旁边的那锦衣卫分别跳上了粮车,眺望远方。 但这一刻、他们两人瞬间冻住了,毛骨悚然…… 在他们前方的路上、不计其数的尸体堆积在一起高达数米,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座座小山。 这些尸体骨瘦如柴,倒在道路两旁,即便是寒冬,但尸体却已经腐烂,尸水混着雪水渐渐汇集成一条涓涓细流。 看到了这一幕、众人才意识到了、淮北大饥,到底有多么恐怖,而那些靠这个赚钱的士绅官员,到底有多么可恶。 便是卢剑星在锦衣卫十数年,见到这一幕的时候,也不由的心神恍忽。 过了许久、他回过神来,将长刀归鞘,在心中不断地安慰自己: “我赚了银子,是为了朝廷,只有朝廷有银子解决了建虏,才有心思管江南。” “我运越多的粮食,就能让淮北的粮价越低,淮北的百姓才能早日走出这炼狱……” 安慰之后,他对前方的人吼道: “不要停、继续向邳州出发!” 在他的催促下,这群胆小的人才怀揣着害怕,不安的种种情绪,带着粮食向着邳州前进。 只是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因为贪官污吏而饿死的百姓尸体。 百里无鸡鸣、道路横满尸,白骨无人收、路人皆易子…… 这往往是书本上并不重要的一段话、可是在淮安府北部,却是实实在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一路上、卢剑星看那骨瘦如柴的流民夫妇与人一起交换孩子,易子而食。 还有那争抢豆箕菱秆、疯狂啃食的饥民,宛若野兽,不复人样。 难以想象、在这往北三百里、往西两百里、往南四百里都有粮食的江南之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人间惨状。 这不是一场天灾,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人祸…… 这是贪官污吏、士绅商贾联合促成的炼狱。 临近邳州城,四周死在路边和旷野的饥民更多了。 这是细思极恐的,就在饥民尸体的不远处,还有小河流淌,足以证明淮北并未发生旱情。 在没有旱情、没有断水、这样的情况下,却促成了上百万人的大逃荒,数十万人被饿死路边。 这场面、便是卢剑星也撇过头有些不忍。 可不管再怎么不忍,他们终究是到达了邳州城下。 “文书。” 站在邳州城门口的数十名兵卒,面对卢剑星等人就像是在看普通人。 但从对方的表情来看,只让人觉得和寻常往日一样。 可卢剑星他们背后过来的道路上,一路皆是死尸,伏者不下数千。 被委托的粮商苍白着脸,拿着文书递了过去,而与此同时,对方负责守城的守备看了看,却并没有回应什么,只是一个劲的看着文书。 无奈、那粮商转身从马车上,拿下来了拳头大小的一带银子递了过去。 见到银子,这守备才笑道: “好了、文书没有问题,杨总督早就通知过我们知县了,现在请诸位运粮前往县衙,在那里、县丞会按照价钱收粮的。” “是是是……”听到这话、一脸苍白的粮商指挥粮车向着县衙驶去。 他们穿过长长的甬道时,还见到了在墙砖和地上的血迹。 而等他们进入邳州县城的时候,整个邳州县城空无人烟,宛若鬼城一般。 只是在那空气中,隐隐飘着一种质朴的肉香味,可是却令人作呕。 所有人都明白、眼下他们所看到的不止是邳州,还是淮北各县的惨状。 所有的官商士绅,无不在利用淮北的人命来赚钱。 有的人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血,而有的人天生就是负责挤血的人。 “看来这边的事情,真的得上报同知了。” 卢剑星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淮北已经发展到易子而食的地步,而这邳州城中的肉香,更是让他作呕。 江南官员的贪婪已经超过了卢剑星的想象,但是他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劲。 因为这一次的规模太小了,不是指死难者的规模,而是指所能赚取银两的规模。 以淮北一带的百姓数量,即便是一斤粮卖五十文,但顶多运两三百万石粮食,撑到春季就能渡过了。 两三百万石粮食,这其中利润或许能有一两千万两,但却是数以百计的商人贩卖粮食而分,每个人顶多十几万两罢了。 这银子看着诱人,但如果一旦朝廷追查下来,那就是夷三族的大罪。 除非这其中不止要赚银子,还要…… 想到这里、卢剑星心中一悚,随后拉了拉旁边的锦衣卫道: “二弟、这次出了城后,你轻骑北上,前往昌平直接告诉殿下淮北的事情。” “可……大哥你不是说不用说吗?”锦衣卫冷着脸,有些纠结,又有些不解。 “那是之前,可邳州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卢剑星紧皱眉头道: “这种事情不报上去,日后你我兄弟都要受到牵连,并且我觉得这事情并不简单。” “什么意思?”年轻锦衣卫皱眉,而卢剑星解释道: “还记不记得,我们南下江南的时候去摆放杨一鹏,他的船一艘都不在衙门外的水邬中,而这个时间,按理来说漕粮和漕银都应该北运了才对。” “秋税、加派银,这些银子动辄上千船,怎么会凭空不见了?” “况且就在江南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没有官员出面组织赈灾?” “往年若是有这样的灾情,恐怕不等京城开口,南京就已经先拨漕粮赈灾了。” “现在漕粮没有了、赈灾也没有举动,反而是用这淮北大饥赚银子。” 卢剑星这么一指点,那年轻锦衣卫也反应了过来: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江南的官员用淮北大饥做借口想截留漕粮和漕银,但实际上漕银和漕粮早就被挪用了,而淮北只是一个幌子,真实的漕银和漕粮消失了?” “没错!”卢剑星点了点头: “所以我才说、这件事情必须要找到殿下说清楚,它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大哥!”年轻锦衣卫点了点头,随后便按奈不住了,四周看看后握紧了腰间的刀。 这个时候、粮商也带着所有人来到了邳州县衙。 到了这里、便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人群,以及在衙门门口负责查粮的县丞。 卢剑星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看着县丞查了粮食。 “这粮食成色不错,是凤阳府的吧?” 身着官服的邳州县丞查了查粮食,拿到鼻子前嗅了嗅,随后说出了粮食的产地。 见到对方的模样,粮商也抱着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献媚道: “对对对、大人真是慧眼如炬,这是凤阳府的一些土特产,请大人收下,就当是官民鱼水情。” “那我就不客气了。”县丞瞥了一眼那个小盒子,顶多也就是百来两银子的模样,比起他这些天收到的其他粮商特产,简直少太多了。 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他还是将旁边的书吏收下了小盒子,随后对粮商提点道: “若是出了邳州,有外人问邳州如何,该如何说?” “邳州一如往常,饥荒什么、都是民间百姓胡诌的。”粮商这时候显得非常上道。 也就是同时、县丞对他道: “邳州还缺不少黄豆,只要能运来、有多少要多少,就是价钱定不下来。” “你若是下次运的够多,这个数还可以多一些。” 说罢、那县丞又道: “你这批粮食不错,五十文一斤,上称吧!” 他的话、前面对粮商说,后一句对县里的胥吏说。 在十几名胥吏和三十多名民夫的手下,卢剑星他们所运来的粮食被称重,按照五十文一斤的价格卖出。 两万多斤粮食,一共到手了一千三百二十两,扣除各种关卡吃下的银子,卢剑星净赚一千一百两。 可是、当他们走出邳州城,粮商将银子交给他的时候,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箱银子,心里却沉甸甸的,彷佛手里的不是银子,而是人头…… “唉……” 长叹一口气、卢剑星对旁边的年轻锦衣卫道:“二弟、你北上把事情告诉殿下吧。” “好!” 听到这话,年轻锦衣卫叫人让出一匹马,随后自己翻身上马,并对卢剑星作辑道: “大哥、保重!” “去吧、小心些……”卢剑星担心的开口,但却得到了年轻锦衣卫的点头,随后策马离去的背影…… “掌事,咱们……” “继续贩粮。” 在卢剑星看着沉炼背影的时候,那负责贩粮的商人前来询问,而卢剑星则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他检举了淮北的事情,那么淮北也就很快会被朝廷注意到。 这么一来、他赚取银子的时间就不多了。 为了他的前途,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赚取更多的银子…… “驾!” 在卢剑星为了自己的前途,做出继续贩粮事情的时候,年轻锦衣卫却扬尘策马、向着北方赶去。 一路上、他眼中所见之处,皆是饥民。 冬季寒霜,他们向着南方逃难,所有人身披破烂棉衣,或是身后拉着板车、车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父母,又或者怀里抱着孩子,脸上麻木。 这是年轻锦衣卫眼中所见到的淮北、而他便是卢剑星的二弟沉炼。 他引马远去,见到了那一个个眼神麻木看着他,冒着风雪南下的饥民。 这个时候、一个拉着板车的五旬老头跑到了路中央,沉炼勒马而起,战马“唏律律”的抬起蹄子,重重落下,砸在雪地里,叫雪泥飞溅。 他下意识把手放在了刀柄上,而这老汉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身上破破烂烂,背后板车躺着一老一少两个女的。 老的六七十岁,少的十二三。 “爷、请问南边还有活路吗?” 老汉声音虚弱,怀里的小女孩更是连哭都喊不出声音了。 他的问题尖锐、南边还有活路吗? 有吗?这个问题叫沉炼不知道怎么回答。 谁又能想到、十几年前,还被百姓和官员歌颂的“万历新风”,眼下却爆发了这样人间如狱的惨状? “去北边吧……” 沉炼艰难说出这四个字,却不想那老汉听到后,低头失神道: “我就是从北边被赶回来的,去了西边西边赶,去了北边北边赶,现在只有南边没去过了。” “要是南边去不了,横竖都是一个死,那我还是回家乡落叶归根算了。” 老汉的话,叫沉炼咬紧了牙关,恨不得拔刀叫北方官员放行,叫灾民入境。 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总旗,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况且一旦他暴露身份,说不定就会被人围追堵杀。 这个时候、沉炼突然觉得鼻尖一凉,伸手触摸后,向天上看去,是飘飘洒洒的雪花又开始了落下。 “向着北走吧,看看使些银子,能不能带你们出去。” 如今的沉炼不过二十出头,即便在锦衣卫呆惯了,但他还是不忍这群人饿死。 只是他这话一说出,四周的饥民就围了过来。 “带上我吧,爷、我可以给你当佃户,我吃的少。” “爷、我把我内人卖给你,带我出去。” “带我出去、我身上还有三百文钱,能凑一点。” “带我……” 四周饥民一拥而上,几乎要将沉炼胯下的挽马掀翻。 “曾!” “都给我退下!”沉炼无奈拔出了刀,对准了这群他曾经可怜的饥民。 饥民见了刀,纷纷往后退了起来,不过他们那无助的眼神却看着沉炼。 沉炼的心不忍的一颤,而那老汉却拉着车走到了沉炼背后道: “爷、都是苦命的人,我们走吧。” 虽然都是饥民,但大家都希望自己能活下去,老汉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在对自己,对家人负责,而沉炼听后,调转马头、向着北边走去。 他骑马在前面走、老汉在后面拉着车,站在原地的百姓看着他们的身影向北,慢慢消失在风雪中,眼中逐渐没有了生气,麻木的向着南方继续走。 不走又能干嘛呢?饿死吗? 走了还能活、不走只能死。 苍茫大地被白雪覆盖,只有乌黑似条黑线的饥民,向南方走去,充满死寂。 沉炼带老汉等人前往了一块已经被人吃的只剩下了树坑的荒地,用备用马缰和绳子捆好了车,自己骑在马背上,叫老汉坐在板车上,拉着板车前进。 沉炼的速度被拖下了不少,但他并不是无脑的大发善心。 就他这么单枪匹马还带刀的模样,到了关卡必然要被拦下,而且老汉等人,也能作为人证。 因此、他从座下的包裹里掏出了三张蛋饼,还有一袋水直接丢给了老汉。 “吃饱了、等一下过关卡时就说我是你北直隶做生意的儿子。” “知道知道!”一见到饼子,原本昏昏沉沉的老妇和少女纷纷抢过饼子,狼吞虎咽的吞吃了起来,而老汉也是如此。 不过吃了两口后,他立马倒出一点水在手上,把饼子掰下一块放水里,软糯成泥后,一点点用手指喂向了自己怀里的小女孩。 见小女孩开始开始下意识的舔舐手指,他才对沉炼道: “我叫杨路、杨万里的杨,走路的路,五十六岁,是邳州县武河镇的秀才,家住武河镇三弄六户。” 他指向老妇人道:“这是我内人、杨李氏、五十三。” 紧接着、他又指向旁边那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道:“这是我二女儿,杨媛爱、十三岁。” 说罢、他示意自己怀里的女孩道:“这是我长子杨阜的女儿,叫杨爱。” 杨路看得出,眼前人不是一般的人,所以他尽量将所有人的信息讲解的很清楚,又把自己儿子杨阜的消息都说了个清楚。 只要沉炼记住这些,加上老汉带着的路引,就不会有人怀疑他们不是一家人。 “连秀才都不放行吗?”听着杨路的话,沉炼心中一寒。 如果连秀才都不放行,那么更多没有功名的百姓只有死路一条。 “放不了……”杨路一脸寂寥,虚弱道: “除了举人可以过关,其他人都要被赶回来,他们说官府很快就会赈灾了,但我们都知道,回去就只有一个死字。” “我长子饿死了,儿媳也是……” 他低头看向了自己怀里的女婴,眼含热泪道:“逃出去还能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活下去。” “逃不出去、就是个死……” 这话听得人难受,沉炼只能回道: “放心吧、我既然带着你们出去,那就会给你们找地方住下。” “北直隶昌平一带,御马监在发田招收流民,你们家的人过去,按照人头一人一亩,能分四亩地。” “真的吗?”听到有地,这个秀才止住了哭声。 秀才这个名头,虽然在后世传的也很好,但实际上在晚明,秀才的人数早就突破数十万。 人一多就不值钱,秀才也是如此。 真正值钱的只有举人,只有他们才能躲过各种人祸,所以范进中举后才会那么疯狂。 这么走着、天黑之前,他们就见到了远方的哨所,而沉炼也熟练的和杨路等人配合,蒙混渡过了山东拦路的兵卒。 渡过了关卡,沉炼花了些银子,带着人向着昌平赶去,而与此同时的朱由检,却并不知道他曾经听说的淮北大饥,居然严重到了如此程度…… 第九十一章 点醒杨涟 “洗干净一点,都是你们自己要吃的东西,弄的越多,去了辽东就越不怕断粮。” 泰昌元年十一月初五、燕山脚下的一条小河旁,此刻这里正蹲着数万人在河道两旁。 他们身旁,有着一车车托运着秋收大米的粮食。 说来奇怪、此刻的他们正在清洗大米,而作为将领的戚金、秦邦屏则是跟在朱由检身后,一边吆喝人马,一边为朱由检解释道: “大军出征、若是在行军途中,是不可能带直接收下来、剥了稻壳和麦壳的粮食。” “远征的兵马,粮道拉长就容易被袭击。” “因此要减小粮食的大小,所以军粮是有所不同的。” 戚金给朱由检介绍着,顺带举例道: “一般来说、在城中驻守,吃软和的大米、小米是不出奇的。” “但要是长途奔袭,或者说深入敌境,在旷野交战的话,粮食的体量要少,要能吃饱。” 戚金的话,朱由检理解的不难,说白了就是便携式的口粮,例如近现代的压缩饼干就是。 不过他很好奇,戚金会用什么办法制作能够压缩的口粮。 好在他的好奇没有几秒,就被戚金解答道: “这军粮、在出征之前,需要取米一石、去壳洗干净,煮熟之后暴晒烘烤,晾干之后取出杂质,再蒸一道。” “如此反复十次之后,便能获得两斗硬米。” “这两斗米需要士兵背负行军,每次埋锅造饭,每人取硬米三钱,抛于沸水中,煮沸后便能得到一碗硬米。” “这样的两斗军粮可以吃多久?”朱由检听懂了,说白了就是将米中的水份去除,多次反复后压缩米的重量。 但就算是这样,又能吃多久呢? 面对他的问题、戚金笑道:“加上二两军盐,一块醋布,这两斗米足够大军吃五十日。” “军盐和粗布是什么?”听到两斗米能吃五十天,朱由检微微一愣。 两斗米换算过来,不过二十五斤罢了,等于每日出半斤米。 但联想到这二十五斤米,是用一石米晒干压缩而成的,朱由检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他小时候也见到过,一粒米若是煮熟在冷藏,那就会比原来的米更轻,但是口感更差。 如此反复十次、实际上米还是那么多,但只不过重量减轻了。 在朱由检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时旁边的秦邦屏笑着解释道: “军盐需要取盐三斤,下水入锅煮沸,直至坚小不消的模样,大概就会有三个指甲盖那么大的块状,重量二两,每次做饭时用刀削去一丝便可。” “醋布便是将粗布一尺浸泡入一斤醋中,暴干后,每次做饭时,剪下一寸,泡入水中,待粗布变色再捞起。” “另外还会取桑甚、野果、或者其他东西,也是暴晒后泡水而食。” “这些东西都不能少,若是少了一样,便会让士卒难以坚持。” 秦邦屏的话,从科学角度来看,说白了就是补充盐份和维生素罢了。 在古代、居然有人能想出这种办法,更是说明了古人并不比现代人蠢笨,甚至还有所超出。 后世人不过是站在他们的肩膀上,看的更高更远罢了。 这么一想、朱由检也说道: “日后御马监若是有机会能接收太仆寺,那必会叫每个士卒,都吃上肉脯。” 寻常士卒吃上肉脯是很难得,尤其是在行军中。 朱由检用大精力养羽林三卫和御马监,要的就是他们骁勇善战。 可若是连吃都吃不好,他们还怎么骁勇?怎么善战? 眼下御马监的草场、耕地不够,自然是养不起那么多足够大军吃的牛羊。 但是朱由检有信心,只要按照他的计划下去,牛羊只会越来越多。 他这么想着、随后和戚金他们翻身上马,向着燕山大营赶去。 马背上、朱由检问道: “按照此地前往辽东,不知需要囤多少军粮才够?” 秦邦屏见这问题简单,也直接回答道:“从此地到沉阳一千二百里地,大军日行五十里的情况下,大概需要二十四日。” “因此等家姐带白杆兵前来,一万一千人的情况下,应该需要一万一千斗军粮,醋布倒是不需要。” “不过盐必须准备一万斤,另外最少弄两万斤干菜和三万斤醋。” “军粮一万一千斗的话,大概需要用去壳米五千石左右。” “好!”听到秦邦屏的话,朱由检对他们二人道: “我届时调御马监挽马两千,马车两千、盐万斤、蔬菜一万斤,醋三万斤,另外从御马监拨银五千两。” 朱由检按道理来说、是没有必要出这笔钱粮的。 因为按道理来说、兵部会出,并且好皇兄也答应了会按照二十两一人发军饷。 不过这些日子,秦邦屏和戚金教了他这么多东西,也算是他半个师傅,因此他不可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另外、他也有要事要和两人沟通,所以在两人拜谢后,朱由检便道: “辽沉互为犄角虽然好,但还是需要驻守镇江,以三处为犄角牵制努尔哈赤,这点两位比我更清楚。” “但我想说的是,要平定努尔哈赤很难,百万辽人之中,到底有多少投靠了努尔哈赤,出卖了多少情报,这点我们不得而知。” “所以我希望两位将军万不要贪功冒进,出城迎敌。” “眼下最重要是守好辽东,随后等待石柱和浙兵的后续援军。” “我与皇兄说过,要想致胜,首要便是将辽东兵马裁撤,换为客军守城。” “只要两位将军坚守辽东六年,麾下必然有数万兵马。” “届时我派孙应元、满桂等人携七卫一营前往,辽东指日可下。” “殿下所言,末将听进去了。”戚金与秦邦屏纷纷回礼,而朱由检也交代道: “之后秦良玉夫人前来,我怕是不能迎接了。” “不过请放心,我明日返回京城后,会请皇兄拨银三十万两,五万五千两作为开拔银,其余作为未来一年的军饷。” “至于秦良玉夫人,我会请皇兄另拨银,请她返回川东后继续募兵。” “如此甚好……”秦邦屏和戚金对视一笑,而朱由检也笑着带他们向着燕山大营赶去。 三人返回燕山大营后,由于是正午,因此都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处休息。 朱由检也是一样的回到了御马监衙门后院,不过到了这里后,他便向四周的小太监问道: “曹化淳呢?” “回殿下……”小太监微微行礼道: “曹提督带人前往燕山所了,随后还得去监督蜂窝煤的炼制。” “这样么……”听到小太监的话,朱由检微微皱眉,随后才道: “既然这样、我先午休,等曹化淳回来叫醒我。”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小太监乖乖行礼,而朱由检刚走进寝室,又退出一步看向小太监道: “那蜂窝煤、今晚加紧做出三千斤,另外加做三十个炉子,明日回京城带上一起。” “奴婢领命。”听到这,见朱由检不再说别的,小太监连忙派人去通知。 至于朱由检,已经在旁人的服饰下,脱下了外面的常服,穿着内衫躺在床榻上睡了起来。 睡前、他的脑中还在想,怎么用蜂窝煤,收割蒙古人和百姓的银子,可以说想赚钱想疯了。 不过他还没有睡多久,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拦路声: “杨给事中,殿下正在午休,您这……” “午休?走开,我有要紧事!”杨涟暴躁的声音出现在韩景略耳中,对此韩景略只能疲惫的起身,叹了一口气道: “放杨给事中进来吧。” “奴婢领命……”听到这话、小太监顿时不敢拦路了,而杨涟也闯进了寝室,对床上的朱由检举起了手中的书信道: “辽东的事情有了进展、朱童蒙他们今日一早带人回了京城,你明日回到京城后,若是那熊飞白有什么事情,必然要保下他!” 此刻的杨涟十分紧张,难以想象这样的紧张会出现在一个东林党的身上。 作为东林党的他,现在要保楚党的熊廷弼,真是让人想笑…… 不过眼下朱由检笑不出来,他起身拿过了那封信,扫了一眼后确定没有什么熊廷弼的把柄被姚宗文等人抓到后,才揉着眉心道: “没有把柄被抓,熊廷弼经略辽东,袁应泰巡抚的搭配就不会出现什么岔子。” “眼下的辽东难题是在于,冬季过去后,努尔哈赤必定会举大军进犯辽东。” “眼下他麾下汉虏几近十万之众,哪怕浙兵和白杆兵调往辽东,想要坚守也十分艰难。” 他的话、叫杨涟点头,这个倔老头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着,紧皱眉头道: “辽东长城失守后,防守艰难、所以才派熊飞白前往。” “那熊飞白虽然脾气古怪暴躁,但却长于兵事,想来是能看出老奴的野心。” “他不是上疏说辽东十二万兵马,可战者三四万吗?” “届时调兵两万,分别驻守沉阳和辽东,到时候老奴也攻不下。” “没那么简单……”朱由检无语杨涟对军事上近乎直线的思维,只能为他讲解道: “老奴用土蛮(内喀尔喀)的宰赛作为人质,逼迫土蛮盟主炒花臣服他。” “也就是说、一旦从辽西调兵前往辽东,那么辽西就会空虚,便会有被建虏截断后路的危险。” “所以调兵不可行,所能做的只有增强辽东的防守。” 说到这里、朱由检松了一口气道:“好在我命人加制了五十位佛朗机炮,还有不少大将军炮。” “这些火炮调往沉阳,加上贺世贤、尤世功手中的数千家丁,应该能守住沉阳城。” “只要守住沉阳,老奴就不敢直接进犯辽阳。” “届时明岁六月戚元辅带兵北上,至多九月抵达辽东,辽东的危险就迎刃而解了。” “那照殿下这么说,只能守?”杨涟紧皱眉头,作为东林党的成员,他也患上了东林党的一种特制,那就是动辄扬言进攻。 因此、朱由检的话说出来后,他当即道: “朝廷花数百万辽响,就是为了守住辽东?” “眼下还不是进军的时候!”朱由检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见杨涟不说话,这才解释道: “努尔哈赤手中的七八万,乃至十万的兵马是实打实的,而我朝在辽东又有多少呢?” “说句不好听的话,杨给事中。我朝虽然号称雄兵两百余万,但能拉出去与努尔哈赤野战的不过二十万人。” “这二十万人中,还包括我手中的七卫一营。” “这不是夸奖,您应该知道……” 朱由检把七卫一营算上,变相在说、其他十几万人马,实际上还不如训练了一个多月的七卫一营。 “这……”杨涟有些难受道: “每年花上千万两银子养的九边,七十多万人马,只能拉出十几万人?” “不然呢?”朱由检轻嗤道:“巩华城是什么样子,估计您看到了。” “如果您还觉得不可能,那么我建议您在我前往京城的这段时间中,可以去密云卫和更远的地方看看。” “看完之后、您就知道,孤为什么要训练兵马。” 杨涟这时只觉得备受打击,毕竟对于他这种经历了万历三大征的文臣看来,大明眼下强盛无比。 这并非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也是所有文官和百姓的想法。 随便找一个万历和泰昌、天启年间的百姓问问,告诉他们大明还有十几年就会亡国,这句话谁都不信。 哪怕是淮北饥民,也只是觉得贪官污吏太多,而不是大明并不强盛。 这种错觉,一直到崇祯二年的己己之变,才揭开了明朝外强中干的真实家底。 眼下天下有四害,藩王、士绅、军官、天灾…… 藩王不纳赋税、盘剥百姓,兼并土地。 士绅商贾勾结,不交税,不纳粮。 卫所、九边军官空饷严重,每年吃下朝廷财政70%,但是却没有任何作用。 最后的天灾与前二者相比都是小事。 只要把士绅商贾清理、再扫干净吸血的卫所、九边军官,到时候明朝完全可以凭借国力硬抗过天灾。 粮食不够就收复安南,向暹罗、东吁购买。 只要走海运,积极屯粮,保证全国所有省份大旱三年都有粮食吃,那么天灾就不足为惧。 可这条路简单吗?不、很难,甚至比重新再打一次天下还难。 但朱由检有退路吗?他不解决这些事情,他就要死、神州大地就要沉沦于异族铁蹄之下。 因此、他没有退路…… 想到这里、朱由检长叹一口气,紧接着又对杨涟道: “杨给事中,我这次返回京城,首要做的就是劝皇兄发内努与川兵、浙兵。” “眼下辽东和九边的兵马是靠不住了,要想重振兵马,首要就是先守住辽东,在徐徐图之。” “只有将九边、尤其是蓟镇的兵马裁撤更换,才能为朝廷节省下银子,才能进一步的练兵,裁兵。” “只有朝廷的银两支出减轻,才能减轻田赋……” 朱由检这话、算是在诈杨涟这个老小子。 他一直没有摸清楚,杨涟这家伙到底是哪个阶级的,到底是贫农和富农,还是小地主和乡绅。 东林党人来自天南地北,所有人牵扯的利益都不一样,只有用利益来笼络人,才是最简单直接而紧密的手段。 果然、在朱由检说出这话后,杨涟便长叹一声道: “为百姓减赋自然是好事,可边事难为,减赋之后朝廷又该怎么办呢?” 当杨涟忧心忡忡的说出这话,朱由检心中立马就跳出了好几种可能。 首先他是派锦衣卫查过杨涟家底的,杨涟曾祖父杨公铎是成化末年湖广一带的富农。 由于成化皇帝推广官学,得以免费上了官学,学了学识后,最爱为人打抱不平,因此被人称为游侠儿。 到他祖父出生时,已经是正德年间了,而当时的风气因为宦官,导致百姓负担比较重,虽然正德剪除宦官比较快,但湖广的百姓日子依旧难过。 于是、杨公铎和儿子杨万春一起救济家乡百姓,被人将他们两人称为“杨二斋公” 到了嘉靖年间,杨涟的父亲杨彦翱出生,因为祖父和父亲的教导,杨彦翱乐善好施,但也因为爷三的乐善好施性格,导致了杨涟家中介于小地主与富农之间。 杨涟的家中哪怕到了现在,也不过水田五十亩、薄田一百五十亩,而家中还有长兄一人,而长兄则是有三子八孙,杨涟自己有五子九孙。 加上妻子,杨氏一族到了杨涟这一辈,一共有三十七人。 尽管家中有多个秀才,可以免田赋数百亩,但杨涟还是要求家族每年向朝廷缴纳田赋。 可以说、从朱由检得到的情报来看,杨涟简直就是一个廉洁到他人羞愧的清官。 但朱由检还是没有办法彻底相信这个小老头,只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必须有值得信任的人才能去做。 因此、杨涟刚才的话,只能让朱由检确定了他是一个为了百姓而发声的人,和东林党大部分人,或者说与这个时代大部分文官都不一样。 他不是没有想过、杨涟这家伙大奸似忠,但一想到杨涟被魏忠贤上台后弄死后,整个天下百姓都为他难过的结局,却怎么都无法想象杨涟一个奸诈的人。 所以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朱由检向杨涟交了一个底: “要减轻百姓的农赋,又要保证朝廷的赋税,那就只有从军屯和卫所下手。” “不可!”杨涟一听、立马厉声道: “卫所制牵扯数百万人,若是他们揭竿而起,那朝廷……” “又如何呢?”朱由检澹漠道: “莫非杨给事中认为,这数百万人都有自己的田地?” 一句话、朱由检把杨涟想说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是啊、谁都知道,从朱元章、朱棣死后,勋贵和卫所军官就开始侵吞军屯田了。 明初的军屯体系、在朱元章的监督下,有力的保证了明朝的军费支出。 明代永乐元年,全国卫所军屯田的子粒是两千三百多万余石,而当年明朝的税粮全部加一起,也不过三千一百余万石,军屯田收入占全国税粮的百分之七十多。 如果眼下大明能保证有洪武、永乐年间的征税力度,哪怕边军无能,也能重新拉起一支人马。 但眼下的问题就是,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朝廷内部充满了世袭的人际关系。 无才的人被推上高位而无所作为,想要维持朝廷运转,就得尽可能的增加官吏。 这么一来、朝廷就陷入了冗官,冗军的死循环。 冗官即官僚机构恶性膨胀,人员远远超出正常工作需要,行政效率低下。 冗军主要表现为军队人员数量巨大,战斗力弱,无用处。 冗官和冗军,只要能解决一个,大明就能续命五十年。 在官与军的选择,朱由检只有选择解决冗军,因为那些冗军毫无战力,便是有百万人,面对数万铁骑也只有被击溃的下场。 “殿下是怎么想的……” 杨涟终究还是忍不住询问起朱由检的想法,而朱由检则是向前探出身子,面色不改的说道: “先从冗军最严重的北直隶开始。” “北直隶三十几万大军,代表的不止是几百万两军饷,还有被卫所军官侵吞的上千万亩耕田。” 他这话一说出,杨涟便紧皱眉头,沉声道: “上直二十六卫、天寿山十一卫,蓟镇……北直隶各处卫所……” “殿下或许算的太少了,若是要对北直隶下手,索要面对的是三十几万兵马和百万卫所男丁!” 杨涟直勾勾的与朱由检对视,最后声音继续低沉着:“您想好了吗?” 面对这样的质问,朱由检起身,慢步到屋子的窗前,看着那飘洒的白雪,过了片刻才开口道: “裁则兵变,不裁则亡国,孤没得选,皇兄也是一样……” 他的这句话说出、杨涟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一个太监闯入了寝室,杨涟才抬头看向朱由检,作辑道: “如此、老夫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说罢、杨涟退了出去,而朱由检也看着他的背影走出,过了树苗才看向小太监道: “说说吧,怎么了?” “回殿下……”小太监欲言又止,最后才忍不住说道: “京城传来消息、李康妃……李康妃娘娘她……忧虑而薨了!” 第九十二章 大仇得报 “万岁、李康妃娘娘,似乎是……忧虑而薨……” 哕鸾宫仁寿殿内、当太医院的太医院使颤颤巍巍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朱由校心中是十分惊讶的。 “没有下毒的痕迹?” “回万岁、并没有。”太医院使小心翼翼回礼,而旁边的王安上前一步道: “万岁、康妃娘娘薨逝,乐安公主年幼,应该……” “八妹年幼、就交给庄妃娘娘照顾吧。”尽管心中对于李康妃恨之入骨,但是对于朱由校来说、对于刚过生辰,不过九岁的朱徽是却具有同情心。 不怪朱由校心软,他这十六年走来,六个兄弟、九个妹妹中,只有朱由检和三个妹妹活了下来。 这三个妹妹、分别是十岁的宁德公主朱徽妍,九岁的遂平公主朱徽婧,以及乐安公主朱徽是三人。 因此、对于他来说、他对于自己仅剩下的四个亲人十分在意,尤其是唯一的弟弟朱由检。 他的这种亲情感,王安十分理解,毕竟诸多皇子皇女也是王安看着长大的,他们夭折时,王安也难受得紧。 不过本着为了朱徽是的安全着想,王安又小心翼翼道: “康妃娘娘与庄妃娘娘关系不好,要不要换一下?” 东李西李有仇、这是整个顺天府都知道的事情,很难保证李庄妃会对死对头李康妃的女儿好好照顾。 不过朱由校听后,却叹气道: “庄妃娘娘能养出弟弟那样的俊才,想来也不会迁怒于一个小女孩的。” “奴婢领命。”见朱由校不改想法,王安只能应下。 不过在他应下后,朱由校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对王安和太医院使道: “康妃娘娘与皇考生前关系亲密,又是皇考所爱,传旨给皇五弟,着他命人在庆陵附近找一处宝穴修建陵寝,由工部的节慎库出银十万两。” “另外由宁德公主朱徽妍在几延殿守灵,再传告百官、有想要祭奠者可自往。” “奴婢(臣)领命。”王安与太医院使纷纷行礼,而朱由校见状,也一摆手叫两人退下了。 等人走之后,他走到了养心殿的窗前,看着殿外的风雪、心里却没有特别的开心,只是在数秒后平静的开口道: “娘、校儿为你报仇了……” 在朱由校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李康妃的死了,很快就传遍了外廷、众多文臣惊惧之余,内廷的仁寿宫中,也响起了来回渡步的脚步声。 “她怎么就死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 宫中、一道苍老的女声响起,细细看去、却是一名穿着华贵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的嫔妃。 不得不说、从那面容来看,年轻时这嫔妃或许也是倾国倾城的容貌。 只看现在的脸庞,怕是看不出她的具体年纪。 在她渡步的时候,旁边站着诸多的宫女和内侍,而他们为首的人,便是眼眶乌黑,看上去伤势未愈的崔文升。 他站了出来,对这嫔妃作揖开口道: “娘娘、眼下的耽误之急还是派人去几延殿吊唁康妃娘娘,顺带看看是不是被毒死的。” “御药房那边眼下被那小子换了人,魏进忠这厮也在新主人面前摇尾巴,浑然不顾娘娘当初对他的照顾,如果康妃娘娘真的被毒死的,那么就得提前通知一下王爷了。” “不行!”这嫔妃反应过来,直接拒绝道: “眼下、不能由我们通知洵儿、要等洵儿找我,不然被那小子知道了,便会成为一大把柄。” 地位崇高、又有子嗣,这样的人,也就只有郑皇贵妃郑梦境了。 不得不说、作为晚明内廷之中,除了李太后外最懂得权术的人,郑皇贵妃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心计也不少。 李康妃本来就是受到她的蛊惑,才会在移宫桉中妄图拘禁朱由校。 不过历史上的郑皇贵妃倒是没想到,李康妃还敢要求内阁将所有奏疏都给她过目。 要知道、整个大明两百多年,只有仁宗的张皇后,穆宗的李皇后在丈夫去世,皇帝年幼时才会提出这种要求。 而朱由校已经十六岁了,在古代已经算是弱冠的年纪,群臣根本就不会同意这种事情。 也正是因为李康妃这愚蠢至极的要求,才会爆发了移宫桉的后续。 不过、由于朱由检的乱入,移宫桉没有扩大影响,但郑皇贵妃想要和李康妃一起挟制内廷的计划也破产了。 因此、郑皇贵妃此刻心中焦急,生怕朱由校这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用下毒来将她和李康妃送走。 郑皇贵妃目前唯一的牌,便是福王朱常洵,但她不能主动联系朱常洵。 这样的做法、如果被朱由校抓到把柄,她的情况就更加危险了。 想到这里、郑皇贵妃看了一眼崔文升,随后又道: “你去御药房问问,李康妃那女人生前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奴婢领命……”听到郑贵妃的话,崔文升微微作揖回礼,随后走出了仁寿宫。 只是在他走出后,郑贵妃遣散了所有宫女太监,单独叫来了一个宫女,吩咐道: “想办法出宫,去宫外把消息告诉瑞王、惠王和桂王。” “奴婢领命”宫女有些诧异,但还是领命走出了仁寿宫。 看着宫女离去的背影,郑皇贵妃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还有一些不安。 也就在他不安的时候,崔文升前往了御药房,询问了御药房的人一些事后,便走到了东六宫的边墙,将一张小字条塞到了边墙一扇门的门缝里。 过了片刻、一名巡逻的大汉将军前来此处,将门缝的字条抽走,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报后,便皱眉离开了此地。 —————— “死了?” 在皇城都因为李康妃死了而惊惧的时候,燕山大营中,刚刚得到李康妃死讯的朱由检并不意外,因为李康妃的死,本来就是他叫陆文昭下的手。 虽然是文科生,但想要一个古代人死,并且叫这个时代太医看不出来的办法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他没有想到、李康妃会死的这么快,而且会死在这个节骨眼上。 “万岁有口谕给殿下,命殿下在庆陵附近找一处宝穴修建陵寝,由工部节慎库出银十万两。” 小太监见朱由检不回话,继续说着京城那边传来的意思。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回过神来,朱由检抬手示意小太监退下,而他也躺回了床上,用被褥盖好自己后,才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盘算了起来。 “李康妃和争国本的郑皇贵妃是一伙的,虽然百官也厌恶她们,但是在政治局面上来讲,李康妃的死,必然会扰乱内廷的和平,也会让郑皇贵妃惊惧。” “文官们一定会开口询问,不管是哪个党派,和李康妃有没有仇,他们都会开口询问李康妃的死。” “现在我要做的、应该是表现的急切。” “这两个月以来,我太亮眼了,接下来最好在兵马练成前低调些,把我从百官眼中摘去……” 想清楚后、朱由检翻身起床:“来人、更衣!” 随着他开口,三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为他更换了一套蓝色的圆领袍,披上了大裘。 “派人告诉杨给事中,李康妃娘娘薨逝了。” “奴婢领命。”穿好衣服的一个小太监领命退下了,而朱由检则是坐在了正厅,面前放着一个铜制的小火炉。 过了一刻钟、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朱由检不用抬头都知道是杨涟来了。 这倔老头的脚步声,近一个月以来,朱由检都听熟悉了。 整个军营只有他的脚步声又沉又重,还走的贼快。 “殿下、李康妃娘娘是怎么薨逝的?” 尽管杨涟在万历、泰昌时期,都和李康妃互相看不惯,但得知对方死后,杨涟还是有些紧张。 他紧张不是因为李康妃死了之后会有人怀疑他,而是担心大明朝的局势。 李康妃是谁的人?不用多说。 眼下她死了,那么曾经叫人试图杀朱由校、朱由检两兄弟郑皇贵妃会不会是下一个? 郑皇贵妃可不是李康妃、没有什么儿子。 郑皇贵妃的儿子,朱由检他们的好三叔朱常洵可还在洛阳活着呢。 另外万历皇帝也不像朱常洛一样只有两个儿子,而是生有八子、夭折三人,存活五人。 尽管只有朱常洵是郑皇贵妃亲生的,但这种时候,肯定其他三个王爷也会上疏询问缘由。 不止是他们,还有其他大小藩王也会上疏。 尽管大明的养猪政策很好,但眼下朝廷在内地的兵马,能打的早就调到辽东了。 一些野心勃勃的藩王趁着朱由校年幼而借口“清君侧”起兵的这种可能,并非不会出现。 即便是崇祯二年那样的局势,唐王朱聿键都能在短时间募兵数千,更别提其他老牌藩王了。 只要藩王有决心,有能力、有银子,有粮,就能在极短时间拉起一支人马。 杨涟的担心不是无端放失的,而对于他的担心,朱由检却心知肚明:“杨给事中先坐下。” 朱由检知道、在其他文臣那里装可以,但在杨涟这里不行。 这小老头不说把自己摸透了,但也摸了三分熟,自己想要演戏就要做好被揭穿的准备。 所以对于李康妃的死,他表现得很平澹。 在杨涟入座后,朱由检示意人上茶,随后才开口道: “李康妃娘娘的薨逝,对朝廷和内外廷都不是好事。” “我明日前往京城,但是皇兄也下了口谕,叫在庆陵附近修建李康妃娘娘的陵寝,工部出银二十万。” “这次回京,我估计是半个月回不来了,因此想请杨给事中在负责督造皇陵的同时,先从御马监拿银子把康妃娘娘的陵寝弄起来。” “这……”听到这话,杨涟噎住了。 他是想叫朱由检在这里主持大局,自己前往京城一探究竟的。 但是眼下朱由检的话叫他难以反驳,因为他刚才还和朱由检聊了北直隶裁撤卫所的事情。 他总不能才过去几刻钟就打自己的脸吧? 无奈、他只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作辑道:“老夫义不容辞。” “可把你个老小子稳住了……”见杨涟会留在昌平,朱由检就不怕了。 历史上李康妃差点被烧死,就是杨涟这小老头第一个上疏的询问缘由的。 他要是回了京城,局面肯定能稳定,但是保不齐就能把线索引到朱由检自己身上。 这个可能很低,不到千分之一,但即便只有千分之一,朱由检也不会让这种可能性有出现的机会。 “明日石柱的秦良玉夫人会领三千白杆兵前来,我与她们的路线不同,恐怕难以遇上。” “若是杨给事中有时间,可以帮我接待一下老夫人,毕竟马宣抚使的死,也是因为皇祖父派出的内宦矿监导致的。” 说到这里、朱由检也是暗骂自己那个曾祖父。 万历收矿税的手段粗鄙,叫人难以心平气和。 那些派出收税的太监,大多在收矿税时盘剥百姓和地方官员,而秦良玉的丈夫,一个参加了平播州之役的骁勇将军,硬是被万历派出去石柱收矿税的内监邱乘云诬陷、而病死狱中的。 大明有好也有坏,其中最坏的一点不是皇帝不理政,而是忠臣良将总会隔几十年被害。 朱元章对文武的屠戮,大多都是因为贪官污吏和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子孙位置。 但朱祁镇、朱翊钧这两人、一个杀于谦,一个放任党争将戚继光、戚家军、李成梁等人诬陷,非死即伤。 马千乘一家可以说是为大明尽忠的典范,结果被一个邱乘云这个太监勒索一万两银子拿不出,就被诬陷致死。 相比较之下,即便马千乘被污蔑致死,而且秦良玉有造反的实力,但秦良玉一家,却在之后陆续为明朝战死十数人,满门尽忠。 因此对于朱由检来说、到目前他都觉得对不住的,便是秦良玉和戚金。 除了他们、不知道还有多少因为矿监和党争而死的人,朱由检算不过来,他只能照顾到自己能照顾到的人。 所以请杨涟接待秦良玉,是他在礼遇上能做到的一件事。 至于杨涟,虽然他对武将没有好感,但也没有恶感。 朱由检的话一说出来之后,他便作辑道: “殿下所请,老夫不敢推辞。” “那便多谢老大人了。”朱由检也用上了尊称,而杨涟见没有了事情,起身就准备走。 不过在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又折返了回来。 朱由检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却不想他转身端起那杯被小太监们泡出来的贡茶就尴尬笑道: “这贡茶、便是老夫一年也喝不上几次,便带走了……” “……”这一秒、朱由检有些绷不住了,只能强憋着笑意摆手道: “老大人尽管拿去,我之后再叫人送一斤贡茶给您。” “那老夫便告退了……”可能是察觉自己的做法也有些不妥,杨涟顶着个大红脸,端着那杯茶快步走出了御马监。 他前脚跨出御马监衙门,就听到了后面传来了朱由检大笑的笑声。 “这个杨涟……真的是……唉……” 朱由检笑的肚子疼,旁边的几个小太监也是忍不俊禁的偷笑。 只是他们还在笑着的时候,又是一道脚步声传来,走进御马监衙门后院的是一头雾水的曹化淳。 他看着笑的很开心的众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而朱由检见到他也笑着摆手道: “化淳、说说吧,那燕山所安置的流民和蜂窝煤窑怎么样了?” 见朱由检问这个,曹化淳作辑回应道: “燕山所安置百姓已经住上了搭建好的临时屋子,另外官学的选址也确定了。” “蜂窝煤窑按照殿下您的命令,已经在旷野搭棚率先生产了,临时参加制作的民夫妇孺有三万七千余人,每日可做出三百余万个蜂窝煤,每个人都按要求戴上了三层棉花……口罩。” 说到口罩这个词的时候,曹化淳看了一眼朱由检,不明白自家殿下哪来的这么多新词。 “把燕山所官学的地图拿出来我看看。”听到曹化淳的话,朱由检也站了起来。 旁边的小太监见状,连忙搬来了一张桌子,而曹化淳也把确定社学地点的地图掏了出来。 地图平铺在桌上,立马将昌平一带的模样展现在了朱由检眼前。 昌平、红桥、帝陵、燕山大营,燕山所…… 种种地方被标注,而所谓的燕山所,便是昌平二十多万亩荒地分别安置流民的村庄总称。 曹化淳指着地图上标注了村庄和社学的地方说道: “殿下您看、燕山所眼下一共一个所,十二个镇,九十四个乡,安置军属、流民二十二万四千六百零七人。” “燕山所之后会建成一个宽四里、长六里的夯土墙,但其中除了生活一千户的兵马外,剩下的地方就是众多孩童的官学。” 在曹化淳的话里,燕山所描绘了一个巨大的官学。 整个燕山所不存在百姓、商人,只有官学子弟。 “眼下这几日、又来了三千多边军遗属,奴婢将他们安排在了靠近怀柔荒地那边,因此遗属的孩童已经达到了三千七百多人。” 曹化淳对朱由检说着:“按照燕山所的营造规模,完全可以容纳三万人生活。” “虽然奴婢认为,便是到了开春之后,燕山所的学子数量也不会超过万人,但眼下需要的先生恐怕要有六百人,才能满足燕山所学子的所需。” 六百个懂文识字的先生,这对于其他势力可能很难,但是对于朱由检来说并不难。 南北国子监、便是朱由检最大的先生来源。 南北国子监近八万人,从中挑选两百个没有背景的学子并不是难事。 为了预防自己第一次挑选过后,被各党给盯上,在其中安插棋子,朱由检的想法是一口气找来一千人。 一千人,便是一人带三十名学生,也能凑够燕山所三万学子的所需。 想到这里、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后对曹化淳道: “我返回京城后,你看着蜂窝煤窑,一旦去张家口和喜峰口、白马关的人回来,只要有得赚,立马把蜂窝煤成批运过去。”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殿下放心。”曹化淳行礼颔首,而朱由检听到后也点了点头。 他指着怀柔、密云一带属于御马监的荒地道: “这些地方中、密云留给未来官学子弟的亲人居住,怀柔用来接收流民。” “奴婢领命。”曹化淳行礼,而朱由检见状,也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不过在他退下前,朱由检还是交代道: “既然蜂窝煤已经上了正轨,叫人准备三万斤蜂窝煤,三百个炉子,带回京城给百官和皇兄。” “若是路子可行,日后各地皇店都取消木柴煤炭,改售蜂窝煤。” “奴婢领命。”见朱由检最后交代,曹化淳行礼后彻底退了出去。 至于朱由检、看着他退出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而后走到了雪地里,见风雪听了之后,走出御马监的后院,叫人在二十步开外雪中立了一块箭靶。 他取来三力弓,一箭箭的射向箭靶、只听充满练兵吼声的嘈杂草地中,箭靶不断地响起“啪啪”的中箭声。 直到天色渐晚,朱由检才准备返回衙门休息。 不过这时、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出现在了他身后。 第九十三章 新朝第一大案 “殿下……” 御马监后院陆文昭的声音在朱由检身后响起,而朱由检见状也知道陆文昭有事情要说,因此继续射箭:“起来吧” 陆文昭作揖收礼,随后对朱由检道: “北直隶一带的卫所情况已经搞清楚了。” “说说吧!”朱由检头也不回的继续射箭,偶尔还挑战了一下高难度的连珠射。 陆文昭见状、便拿出一卷书双手递上、回应道: “北直隶一带,眼下还有五军都督府的三十四个卫、十六个所,七个营,纸面上有22万7400人。” “另外还有天寿山十一座皇陵的陵卫,以及上直二十六卫。” “眼下、北直隶地界上,除去京营,一共七十一卫、十六所、七营,纸面上41万3600军户,21000营兵。” “不过下面的人去看了一下,除了蓟镇吃空饷在四成左右,上直二十六卫和十一陵卫空饷六成外,其余卫所基本已经名存实亡,每个卫只有百来个家丁,十六个所更是凑不齐一千家丁。” “蓟镇空饷四成么……”朱由检射出一箭,轻嗤道: “也就是说、北平都司的卫所兵加上蓟镇兵马,还有上直二十六卫,京营,北直隶的兵马在55万5600人?” “纸面上、应该是这样……”陆文昭不好把话说绝,而朱由检听后却心里忍不住摇头。 近五十六万兵马,结果在崇祯二年的己己之变中,连皇太极麾下六万人都拦不住。 “按照你的话……”朱由检把弓递给了旁边的小太监,用布擦了擦手道: “整个北直隶的卫所,哪怕加上御马监的七卫一营,连十万人都拉不出来?” “应该……是这样的……”陆文昭有些艰难的回复着朱由检,而朱由检却道: “蓟镇的兵马,我记得眼下是八万六千人,你说其中四成吃空饷,那么蓟镇只有五万人左右对吧?” “不足五万,因为援辽战死了四个营的兵马,因此眼下只有四万人左右,不过这其中只有三个营能堪堪出战,其余人着实有些……”陆文昭说出了真实蓟镇人马数量,但后面的话他就有些不太敢说了。 不过、即便他说的十分隐晦,但这数量一说出之后、朱由检心中也就跟明镜一样了。 只有四万人的蓟镇,眼下却吃着八万六千人的军饷,也就是空饷近五十万两。 加上京营、上直二十六卫,整个北直隶每年的军费支出,最少是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就养了这些个酒囊饭袋?还不如养辽东呢! 朱由检被气笑了,不过这样的北直隶,更容易实施他的想法。 首先就是要把蓟镇手中的密云、怀柔、昌平三地兵马给去了空额,随后裁撤,或者补充到永平去。 永平门户就是山海关,密云三地的能战之兵,应该能有了万余人。 这万余人加上昌平原本的驻军,完全可以成为支援辽东的部队。 至于自己手上的七卫一营,可以按照计划、把通州的左右两个卫给裁撤,再换下昌平、密云、怀柔一带的三卫二所两营。 这么换下来,就可以省下两个营的七万多两军饷,并且还能收获大量土地。 “当年太祖高皇帝定下的北直隶军户田是一户多少亩?” 朱由检突然开口询问,而陆文昭知道自家殿下这段时间在处理卫所的事情,所以早就把卫所制了解了一个遍。 因此在朱由检开口的同时,他脑中就过了一遍,随后回答道: “国初、太祖高皇帝为全国定下一户十到五十亩不等的军屯田。” “北直隶、陕西、甘肃、山东、河南等北方各地,军户一户可以分到五十亩军屯田。” “国初、军屯田每顷应纳粮12石,后定为顷纳4石,只是正德年间开始,卫所的纳粮已经不足了……” “五十亩……”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算了一下,刨除石匣营那两个营的营兵,五卫两所是三万户,也就是一百五十万亩耕地…… 这样庞大的耕地数量,让朱由检眼前一亮,更是呼吸沉重了起来。 这些军屯田、只要皇兄允许他动手,那么他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 说白了卫所制已经败坏,军屯制度虽然在历史上经过了封建两千年的考验,甚至到了后世都还有它的编制,但要想重新弄好军屯制度,必须向外拓展。 大明国内的军屯,早就被那些卫所的军官、勋贵给侵吞的差不多了。 就如眼下的这一百五十万亩军屯田,属于军户的恐怕连三分之一都没有。 动手厘清军屯田,把贪赃枉法的卫所军官给软处理,哪怕不能抄家,但收回来的田地也可以为御马监所用。 即便不能为御马监所用,但只要把田发给百姓,然后按照朱元章定下的每顷十二石粮食,也能每年收上来十八万石粮食了。 这只是北直隶数十个卫所中的一个小现象。 如果能把北直隶的军屯田都厘清,那就能多出上千万亩军屯田,每年能为大明贡献数百万石粮食,能养活二十万兵马。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陆文昭道: “我这次回京、会请皇兄扩大南镇抚司的人数,你做好准备从北镇抚司和锦衣卫外围的一些人手中招募人马,这次应该能把南镇抚司人数从三千人提升到八千人左右。” “卑职知道该怎么做,多谢殿下!”陆文昭听到这个消息,连忙行礼,而朱由检也一摆手道: “行了、别做这些虚礼,明日卯时和我一起前往京城,所有招募的锦衣卫,只要可以出差,立马派往山西、甘陕、山东等地。” “遵命!”陆文昭点了点头。 朱由检见状,便走向了御马监衙门,脑中思绪万千,随后直接走进书房,开始对卫所制厘清书写了一份详细的奏疏。 相信只要把利害说清楚、好皇兄只会支持他,不会阻拦他。 天下军屯田八千九百余万亩,如果能全部厘清,按照每顷三十石,每亩交46斤粮食的话,那么一年能为大明增收的田赋是2670万石。 这相当万历年间一年零四个月的田赋收入,并且是直接交到皇帝手里的。 这些粮食要是屯起来,那么即便明末大旱,三年也能囤下八千万石,足够赈灾。 即便不用来赈灾,按照北直隶的粮食市价卖粮、也能得到一千三百多万两银子。 军费不是不够吗?明朝不是因为财政崩溃,养不起军队而灭亡的吗? 这每年一千三百多万两银子的额外财政收入,足够大明养三十多万像戚家军、白杆兵那样的精锐。 这样的三十多万精锐,朱由检完全可以闭着眼睛打遍全世界! 只要后勤跟得上,好皇兄就是日不落皇帝。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开口道:“陆文昭、准备准备吧、明日一早出发,返回京城。” “是!”陆文昭回礼作揖,而朱由检也返回了御马监衙门,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随后早早睡下了。 —————— 第二日一早、朱由检和陆文昭就带人燕山大营出发,南下向京城返回。 不过半个多时辰、他们三十余骑抵达了巩华城南边的小榆河。 战马浑身发烫,不停冒着汗,而朱由检也拿着水壶,抬手喂着一匹成年的河曲马。 从学习骑马到如今已经半个月了,托这身体和穿越后天赋异禀的好处,朱由检对于这种成年马,已经可以轻松驾驭了。 望着喝了水,又吃了一把豆子后,高兴发出声音的军马,朱由检用手抚了抚它,随后对旁边一直警惕的陆文昭道: “好了、别太警惕,以你手下三十缇骑的能力,除非遇到同等人数的边军精锐、又或者遭遇数百人围杀,不然不会有人想来偷袭。” “殿下的安危对卑职来说放在第一位。”陆文昭见朱由检这么说,作揖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话说出、朱由检虽然无可奈何的轻笑,但心里还是暗自点头。 就这样休息了一刻钟,等战马的汗水都干了之后,朱由检率先翻身上马,其余锦衣卫见状,也跟着陆文昭一起翻身上马。 “驾!” 朱由检抖动马缰之后,两名缇骑就主动承担起了先锋的位置,另外二十八名锦衣卫分别将朱由检和陆文昭保护在其中。 看着这些锦衣卫,朱由检只觉得一年只拿五两六钱的普通锦衣卫着实有些惨,因此想了想对陆文昭道: “这次若是能把密云等众多卫所的事情摆平,之后厘清田亩,锦衣卫的俸禄也该涨一涨了。” “若是南镇抚司锦衣卫的人数能提高到万人,那便南镇抚司所有人俸禄在原本俸禄的份上,提高一倍吧。” “这……多谢殿下美意,不过成与不成不用强求。”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和四周锦衣卫先是激动,但很快陆文昭就婉谢了美意。 这就是陆文昭的聪明之处,他知道眼下的事情八字没有一撇,要是直接感谢,事后事情不成,就有点打了自家殿下的脸面了。 倒是婉谢、之后成与不成再看,不用直接点头回谢。 不过他的这种官场话语被朱由检听到后却是一笑道: “这事情有些难度,不过想来也不大,你们就等着涨俸禄好了。” 整个南镇抚司上万人俸禄翻一倍多,顶多也就是二十万两左右。 二十万两银子、维持一个上万人的情报机构,对于朱由检来说十分划算。 思虑间、他们继续轻骑疾驰而下,与此同时在东边十三里外看不到的地方,一辆两匹挽马拉拽着的板车向着北方开进。 在马车的前面、身着锦衣卫普通绯色服的沉炼沉着的打量四周,警惕北上。 在他身后、是杨路四人在驾车。 由于朱由检走的那条路有些积雪,对于马车并不好走,所以沉炼选择了走好走的这条路,因此两人也就这么错过了。 这一错过、便引起了其他的连锁事情。 三个时辰后、沉炼他们抵达了燕山大营。 在关卡检查了路牌之后,杨路等人被留在了关卡的哨所,等待沉炼汇报完事情,带他们前往燕山所。 坐在车上、杨路等人看着沉炼策马远去的步伐,总感觉有些不安。 至于沉炼策马在大营门口再度接受了检查后,趁着杨路他们都不在,所以当即问道: “殿下在营中吗?” “你来的不赶巧,殿下他们一个时辰前刚刚南下回京城去了。” 听到沉炼的问题、一个哨长回应了一声,而听到这话的沉炼紧皱着眉头道: “那眼下营中谁最大?” “自然是曹掌印。”哨长本能回答,而沉炼也回了一礼,随后骑马向着御马监衙门赶去。 不过一盏茶时间,他就来到了御马监衙门前门,见到了驻守太监,并在亮出令牌后,在驻守太监的带路下,来到了衙门前院的书房,见到了曹化淳,以及正在和曹化淳谈事的杨涟。 “标下南镇抚司总旗官沉炼,有一件要事需要汇报殿下,希望曹提督赐予宫中行走腰牌。” 沉炼的级别、是不够进入皇宫的,因此只有来求曹化淳。 不过曹化淳对于沉炼并不熟悉,他只认识卢剑星,因此皱眉道: “有什么事情、需要这么紧急叨扰殿下?待殿下回营也不晚。” 回营、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就是最少半个月的时间了。 沉炼等不了这么久、淮北的饥民也等不了,因此他只能咬牙道: “此事十万火急,事关淮北百万百姓的生死!” “嗯?”听到沉炼的话,原本还坐在旁边,拿着庆陵图纸端详的杨涟忽的抬起了头。 虽然他脾气倔,但脑子并不蠢笨,因此举一反三道: “可是关于淮北粮荒一事?” “这……”听到这话,沉炼本能认为不应该告诉杨涟,毕竟杨涟是文臣。 至于曹化淳也是觉得不妥,因为他的任务是稳住杨涟在燕山大营,顺带维持燕山大营的秩序。 不过他们两个都低估了杨涟,只是从沉炼迟疑的表情,杨涟就“蹭”的站了起来,对着杨涟隆声道: “若是真的事关百万百姓的事情,那么老夫现在就必须进京面圣!” “杨给事中,没有万岁的旨意,您不能离开皇陵。”曹化淳见杨连这么说,立马急了。 只是杨涟没有给他面子,而是直接对站在门口的兵科小吏道: “叫人送来淮北的消息,看看淮北的饥荒解决没有。” 杨涟是铁了心要知道淮北百姓的事情,只因为他从沉炼脸上看到了十分凝重的表情。 锦衣卫经历生死太多,能让他们都这么表情凝重的事情,想必事情十分严重。 “沉总旗,可能告诉老夫,淮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涟试图撬开沉炼的嘴巴,但沉炼没有回应。 倒是曹化淳见状,知道就算沉炼不说,以杨涟麾下东林党的情报网。 只要用心调查,恐怕两日之内就能打听到淮北的情况。 因此、曹化淳只能做好杨涟要强行离开燕山大营的可能,对沉炼道: “你退下吧。” “哼!”听到曹化淳的话,不等沉炼回应,杨涟就冷哼了一声,随后大步走出书房,向着自己的住所走去。 倒是等杨涟离开后,曹化淳才追问道: “说说看吧、淮北怎么了?” 这时、曹化淳没有注视到,原本拐外走出书房的杨涟,此刻居然蹲在了书房的门口,侧耳仔细听着。 毫无防备的沉炼,便直接将自己还有卢剑星所看到的淮北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曹化淳。 不过短短百余字的介绍,曹化淳的脸色一下子唰白,不敢相信居然有人敢用百万饥民的生命来做生意。 百万饥民…… 上一次出现在种描述,还是成化年间。 这一个弄不好,就会引发一起波及江南和山东、河南的巨大叛乱。 曹化淳的额头在眨眼之间渗出了冷汗,手脚冰凉。 而这个时候、门口的门突然被推开,杨涟的脸色阴沉道: “淮北……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易子而食、白骨千里…… 这种在书上不过八个字的一句话,对于曾经担任过常熟县令,经常在百姓之间游走的杨涟来说、却是不敢相信的事情。 “这……杨给事中,你怎么……” 曹化淳是真的没有想到,堂堂兵科给事中的杨涟,居然会在门口蹲了小半盏茶的时间。 这就好比后世京城的正处级别官员,蹲在别的部门门口偷听别人谈话,根本就……说出来都觉得羞耻。 但眼下、没有人去纠结这个事情了。 没有什么,比尽快把淮北的事情调查清楚更重要的事情了! 想到此处、杨涟见过了曹化淳和沉炼的表情后,就确定了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他当即转身,随后对着门口的兵科小吏道: “收拾东西、现在就出发,回京!” “杨给事中!没有万岁的旨意,您不得回京!” 曹化淳见状也急了,瞬间拦在了他的前面,不过却被杨涟这个倔老头推开道: “我以兵科给事中的官员回京,并且是以国难为重,谁敢拦我?!” 他义正言辞,语气坚定,随后便带着兵科小吏离开了御马监衙门。 曹化淳也知道,现在不是后悔他们不小心的时候,立马扯下腰间的腰牌塞到沉炼手中道: “你立马拿着令牌,五百里加急回京,务必把淮北,还有杨涟知道淮北事情返京的事情告诉殿下。” “至于你说的那叫做杨路的老汉,我会叫人安排他去怀柔一带的荒地耕种,你不用担心了。” “卑职领命!”听到曹化淳的话,沉炼当即转身退出御马监衙门,随后干脆叫小太监帮他换了一匹马,带着曹化淳的令牌就出了军营,向南疾驰而去。 路过关卡时,他勒马对正欲起身的杨路等人道: “尔等的事情,会有人等一下带你们去怀柔发田,不用着急,我有急事,日后有缘再见……驾!” 灰暗的环境,沉炼策马在雪中向南奔去。 只是没过数秒、不等杨路等人驾车离去,一辆马车就停在他们的面前,杨涟掀开了车帘,对杨路道: “你就是见过淮北大饥的人对吧?” “正是草民……”杨路看着杨涟的气势不像常人,加上马车从燕山大营出来,连忙作揖。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随本官南下!” 说罢、杨涟示意兵科小吏提他们驾车,而这时关卡站着的兵卒们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叫人去通知曹提督,说锦衣卫总旗官带来的人被杨给事中带走了。” 军卒听到命令,连忙将关卡唯一的一匹驽马骑走,过了一刻钟曹化淳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坏了!”曹化淳没想到、杨涟这老小子不顾文官的脸面,居然搞截胡这种事。 但眼下他没有时间生气,他只能对一旁留下的锦衣卫道: “眼下是赶不及了,只能飞鸽传书,把杨涟带人南下的事情告诉殿下。” “领命!”锦衣卫闻言,连忙去办事去了,而曹化淳则是左右渡步,心里莫名惊慌。 他有感觉、这件事情被捅到京城后,将会是新朝第一大桉! 第九十四章 藩王质问 “五殿下千岁!” “吁!” 京城安定门、随着朱由检等人的到来、唱礼声忽的响起。 可能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安定门的主将知道了朱由检习惯性走安定门后,刻意的训练了安定门的守城士兵。 比起上次、他们看上去精神了不少,而朱由检也微微颌首后,降下了马速。 和上次不同、上次是落日快宵禁了他们才回到京城,所以当时街上没有什么百姓。 但这次他们是申时(15点—17点)抵达的京城,所以此刻安定门四周还有着不少百姓。 晚明的风气,与明初十分不同,朱由检在安定门都能见到几个身上穿着一些逾越礼制衣服的百姓。 他们听到殿下两个字后,顿时往人群里蹲了下去,生怕被看到后,让锦衣卫拿去。 这就是晚明风气、很大程度上,百姓根本就不管一些朝廷定下的小规矩,江南一带甚至还有百姓明目张胆的卖着头盔这种属于半违禁品的东西做帽子。 朱由检见到后,也没有生气、叫人把他们拿下,只是轻笑了一下。 “看来晚明的社会风气已经很开放了,不过这也好,更适合变法……” 他在心中盘算着,随后对安定门守将道: “辛苦了。” “末将不敢……”安定门守将连忙回礼,而朱由检见状,也带着锦衣卫们向皇宫慢慢走去。 街道上的人群很多、由于是冬季,加上五城兵马司的懈怠,宽三十米不到的安定门大街左右的灵春坊、崇教坊沿街上都是摆摊的小商贩。 这些小商贩、别看摊子小,但客流量极大,哪怕一碗粉卖两文钱,一天也能赚个二三百文。 按照朱元章定下的规矩,年入低于四十两的小商人是不用缴纳商税的。 这样做是吸取了元朝对所有商人商税重,导致小商人依附在大商人麾下避税的经验。 不过、这样的礼遇,到了明朝中后期,就成为了一个弊端了。 一些商人把店铺开多,随后把年入控制在四十两一下,合法的进行避税,倒是连这种最容易收的税,大明都收不上来。 “要是弄出什么经营执照一类的东西,对固定商贩收取一年一百文,估计也能收上来不少银子,还能避免他们被五成兵马司和地痞流氓的勒索,是一件好事……” “不过就是怎么收税成了问题。”想到这里、朱由检思考了起来。 按照大明朝1427个县,便是每个县只有一百个这种小商贩,那一年也能收上来一万四千两。 若是要求商铺门店也需要经营执照,并且按照门店的情况收几百文一年、或者几两银子一年的话,这么一来税源就变多了。 朱由检看过京城的各种情报,京城城内外几十个镇、几十个坊,有门店的商铺是数以千记的,也就是单凭京城的商铺和小贩,一年收税就能有近万两。 看着并不多,但如果严格收起来,一年能有二十几万两银子。 只要京城兵马司配合,将所有门店检查一遍,甚至不需要十天就能统计好所有门店,叫他们前往固定的地方办理经营证,就能把这个税收上来。 每年几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多,作为大明朝中产的他们完全就可以拿出这笔银子。 只要能在京城把这个模式稳妥的进行,就能扩大到北直隶的各县、以及北方的各县,进一步向南方扩大。 如果能让天下都有这样一个收税的司,那么后期会很有利朱由检收商税…… 想到这里、朱由检准备想想这东西要怎么做,才能在百官不反对的情况下进行。 在他这么想着的同时、队伍也抵达了皇宫的东华门。 检查了令牌后,东华门的金吾卫兵马便开门放行了。 只不过朱由检一行人进入东华门的同时、文华殿门口的一些小吏,当即就转身前往殿内去汇报去了。 急促的脚步声在文华殿内响起,很快就走到了一个占地很大的宫殿前。 殿门的两位大汉将军代表了此时皇帝正在里面处理奏疏,而前来汇报消息的金吾卫也对站在宫殿门口里面的内宦作揖道: “请公公转报万岁,五殿下入东华门了。” “好”听到关于朱由检,内宦不敢耽搁,快走进殿内。 在殿内一侧处理奏疏的内阁诸多大臣见到内宦的模样,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内宦走进另一侧偏殿,随后对正在这里批红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道: “王掌印,今日值守东华门的金吾左卫来汇报、五殿下回京入东华门了,是否要告知万岁?” “嗯?”听到朱由检回京了,王安也合上手中的奏疏,微微颌首后对旁边的其他司礼监太监道: “把做不了决定的奏疏按各部放好,兵部最左、送往万岁那边后,把五殿下回京的事情告诉万岁。” “是……”几个太监纷纷回礼,随后开始整理奏疏。 不到一盏茶时间整理好后,便选了一个人送到了殿中的临近司礼监的一处偏殿。 走进门后,小太监举着手里的奏疏,唱礼道: “万岁、这是司礼监决定不了的奏疏,一共十四本。” “嗯、放桌上吧……”声音回应,朱由校坐在桉后、紧锁眉头看着手中奏疏。 小太监在魏忠贤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将奏疏放好后,双手交叉在小腹下方,微微鞠躬道: “另外金吾左卫来报,五殿下今日回京了,一刻钟前已经通过了东华门。” “回来了?!”听到朱由检回来,朱由校原本紧皱的眉头一瞬间舒展,脸上也出现了浅浅的笑意。 旁边的魏忠贤明白眼下最该说什么,做什么,因此便笑呵呵的道: “万岁、今日处理的奏疏已经很多了,不如先去和五殿下叙旧,将所有奏疏送到养心殿?” “也好!”正想离开的朱由校听到这话,立马觉得魏忠贤十分贴心,于是起身对魏忠贤道: “这些奏疏就由忠贤你送往养心殿,吾先去东宫看望一下弟弟。” 说罢、在魏忠贤回礼的同时,朱由校就胯步走出了偏殿。 另一侧的内阁诸位大臣见皇帝出来了,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不想皇帝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走出了文华殿。 正当他们想着是否要上去问问皇帝要去哪里的时候,魏忠贤却懒散的走出偏殿,在正殿唱声道: “万岁疲惫,今日所有内阁、司礼监无法处理的奏疏,送到养心殿,晚膳后再阅。” “万岁……”内阁与司礼监听到后,同时唱声回礼。 魏忠贤见状、得瑟的走回了偏殿,叫人端来一把椅子,坐在了朱由校位置的旁边。 在他走入偏殿后,内阁六位大臣纷纷皱眉,内阁次辅刘一燝也轻松道: “算算日子,应该是五殿下从昌平回来了,昨日李康妃病逝,万岁下了圣旨叫五殿下修建康妃陵,眼下应该是去谈事去了。” “嗯……”方从哲微微颔首,倒是旁边的浙党领袖孙如游微微皱眉,总感觉有一丝不对劲。 不过他们也没有办法,毕竟朱由校能从内廷中走出,来文华殿处理奏疏,就已经超过了他父亲泰昌、祖父万历,所以他们也不好要求什么。 万一把朱由校惹急了,像万历皇帝一样蹲在内廷处理奏疏,有些时候连官员都不委任,那他们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想到这里、孙如游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眼下他的想法就是迎回叶向高,只要叶向高回来,那么按照他的性格、无论是哪个党派发生党争,他都会制止的。 到了那样的局面,他也就可以安心回家养老了。 这继位的皇帝不好对付,他总感觉眼下的局面会被皇帝在未来的某一天打破…… 将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放置,孙如游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处理起了奏疏,而此时的朱由校也带着人从文华殿来到了东宫大门。 他知道朱由检没有入住东宫最大的宫殿,而是还在勖勤宫,于是直接叫人赶往勖勤宫。 “弟弟!” 朱由校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朱由检正在换衣服,所以听到后,只能平举双手将宫女们帮他穿上圆领袍,回了一声道: “哥哥、我在换衣服,稍微等一下。” “好!”听到朱由检的声音,朱由校心安不少,直接坐在了正厅主位上等起了朱由检。 这一幕被一直在京城的王承恩见到后,不由有些咂舌。 叫天子等人,这种待遇估计也就只有自家殿下了,换做旁人恐怕已经被拉出去砍了。 就这样过去一盏茶的时间,等一个小太监端着两杯贡茶上桌的时候,朱由检也从寝宫走了出来,装模作样、语气调侃的抬手作揖: “臣弟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见朱由检耍宝,朱由校起身把他扶起来,看了一眼四周道: “你们都退下吧。” “奴婢遵命……”王承恩回礼,随后带着所有人退出了勖勤宫,只留下了朱由校两兄弟。 在他们都走后,朱由校才握着朱由检的手坐回了位置上,脸上的笑容洋溢得叫朱由检都觉得不像他本人。 “弟弟、那毒妇终于死了!” 朱由校十分高兴,在他看来,眼下终于能找到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了,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不过又跟着道: “虽然那毒妇死了,但内廷之中还有郑贵妃。” “眼下、恐怕那毒妇的死,已经叫郑贵妃惊慌,说不定叫人通知了福王。” “不怕!”朱由校大手一挥,冷哼道: “那老毒妇手中无人,唯一的人崔文升已经被陆文昭策反,料她也想不到,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兄弟二人的眼皮底下。” “只不过……”说到这里、朱由校沉声与朱由检对视道: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怎么对百官和藩王回应这件事情……” 历史上朱由校和朱由检两人成为皇帝后,都没有解决这个事情,所以只能放任李康妃活到了康熙年间。 因此、眼下既然选择杀了李康妃,那么怎么安抚宗藩和百官就成了头等大事。 “消息传出去了吗?” 朱由检皱着眉询问,而好皇兄也点头道:“消息拦不住的,与其让旁人传出,倒不如由内廷传出。” “那就行。”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后道: “宗藩中、秦王和晋王是先王无子后过继成王的后代,不受族内宗藩待见,想必是不会出头。” “楚王是先王死后才生下的孩子,内部宗藩仇视,更不可能出头。” “辽王、代王、周王、唐王、沉王、韩王等二十几位藩王都会避嫌。”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福王、瑞王、惠王、桂王等四位皇叔。” 说到这里、朱由检倍觉头疼的事情就是,这四位皇叔里,有三位都在京城居住,还没有就藩。 至于为什么、主要是万历对瑞王、惠王、桂王三人喜爱一般,独宠福王朱常洵。 这三位皇叔,在朱常洛驾崩的时候,正在天寿山为万历皇帝守陵,处理入葬事宜。 结果朱常洛头七的那七天,三人是最后赶回来的。 他们在历史上,统一在朱由校死前,才被分出去就藩,估计是朱由校害怕他们三个留在京城会威胁到崇祯的统治,才做出的决定。 不过眼下朱由检并不害怕他们,而是在想他们三个人会不会因为李康妃的死而惊慌。 “万岁、瑞王、惠王、桂王前来求见。” 正当朱由检头疼的时候,果然、王承恩小心翼翼走到了勖勤宫门口,隔空作揖,对朱由校说出了三位亲王的来临。 朱由校和朱由检闻言,对视了一眼,随后才道: “请三位皇叔进来吧。” “奴婢领谕……”闻言,王承恩退下,随后便见到了三位身穿常服,年纪在二十多岁的人走进了殿内。 他们对朱由校行礼道: “臣瑞王朱常浩” “臣惠王朱常润” “臣、桂王朱常瀛” “参拜万岁、万岁圣躬安……” “三位叔叔请起。”见三王行礼,朱由校和朱由检起身,将他们三位扶起。 三王中年纪最大的瑞王朱常浩不过二十九岁,惠王朱常润二十六,桂王朱常瀛二十三。 总之三人的年纪在明朝亲王中已经不小了,按理来说早就该去就藩了。 不过朱常洛为了对抗福王,因此把所有弟弟都留在了京城。 好不容易朱常洛登基,结果还没有让三人就藩,就因为吃红丸而死。 作为人子、人臣,他们应该要为了万历皇帝在京城守孝三年才对,但眼下李康妃的死让他们都有些惊慌了。 尤其是在郑皇贵妃派出的宫女通知下,三人在昨夜便商量好今日一起进宫。 只是他们没想到、朱由检居然会在今天回来。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看着他们三人,猜想他们想要说什么。 年纪最大的瑞王朱常浩、并没有因为朱由校的亲昵称呼,而忘记自己的大侄子已经是皇帝的事实,他对朱由校行礼道: “万岁、臣等三人,是听闻了昨日康妃娘娘病逝,因此特来吊唁的。” “臣等亦是如此……”惠王和桂王纷纷行礼,而之所以为什么来,殿中五人心里跟明镜一样。 朱由校先安抚三人坐下,随后和朱由检坐上了主位的左右两个位置。 三位亲王看着朱由校,又看了看最近搞事情的朱由检,心道这两个侄子很不简单。 先不说朱由校让朝廷恢复了运转,并且经常在文华殿处理奏疏的勤政美名。 单单朱由检这小子在昌平练兵的事情,就已经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了。 如果不是杨涟在昌平监督朱由检,恐怕朱由检已经被百官弹劾千百遍了。 因此面对这两兄弟,作为叔叔的三王不敢小觑,而朱由校也在气氛差不多的时候回应道: “康妃娘娘是哀伤过度而病逝的,皇八妹已经托付给庄妃娘娘了。” “若是三位叔叔想要吊唁、可以前往几延殿,皇五妹正在守灵。” 朱由校的回答落落大方,没有什么遮掩,并告诉了李康妃的尸体所在。 如果是中毒而死,那么必然不敢大张旗鼓的在几延殿叫人守灵。 毕竟中毒而死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三王见到朱由校这么回答,并且没有一丝露怯的模样,心中顿时拿不准主意了。 他们前来、是手下的王府左长史窜动他们前来的,一是为了确定李康妃的死因,二是…… “万岁……”瑞王朱常浩作揖道: “我等三人前来,除了吊唁康妃娘娘,还有一事就是想问问,我三人何时可以就藩?” 京城很繁华,但毕竟不是他们的封地,一旦乱来必然要被言官弹劾,没有人愿意被人一辈子看管。 这是明代中后期亲王在确定无望皇位后,都默认的一个事实。 不过他们的话刚刚说出来,朱由校还没有开口,朱由检就抢先开口道: “三位皇叔的藩地,皇考之前曾经交代过,各地局势紊乱,难不保会有动荡。” “皇考爱惜三位皇叔,因此想等局势平稳后再为三位皇叔就藩,然而……” 之后的话朱由检没有再说,但朱常浩三人明白,之后朱常洛就死了,哪里有什么时间来平稳局势。 不过他们更好奇,朱由检口中的局势不稳是什么意思…… 第九十五章 扶弟魔 “敢问先皇口中的不稳是指……” 桂王朱常瀛小心翼翼的开口,而朱由校也是好奇自己弟弟说的局势不稳是什么。 至于朱由检、他不可能把奢崇明会造反的事情说出来,只能对朱常瀛三人道: “眼下、辽东建虏步步紧逼,不出意外的话,来年便会发动对辽战事。” “这……”惠王朱常润刚想说与他们关系不大,但想了想还是没能说出口。 但下一秒朱由检又道:“平定辽东之后,朝廷才有余银为三位叔叔修建王府,随后就藩。” 朱由检这句话、就让三人喜出望外了。 一般来说、亲王的王府都是有封地的地方官府负责的,但眼下辽事艰难,加派饷银压在百姓和地方头上,官员们都十分厌恶为藩王修建王府。 如果朱由检这么说、就代表王府的事情就不用他们愁了。 至于所谓的建虏,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杨应龙之流,不过七八年就能平定下去罢了。 他们的想法、实际上也是代表了明朝各阶级士大夫和百姓的看法。 虽然经历了萨尔浒之战,但是除了辽东的辽人以外,大明两京十三省的百姓都没有把建虏放在心上。 三王纷纷对朱由校两人作揖道:“既然如此,那么臣等便提前拜谢万岁了。” “呵呵、三位叔叔不用客气,未就藩的日子,就在京城继续休养吧,每年一万石的俸禄会折换成银子正常发放的。” 朱由校摆手,而站在门口的王承恩也在三王走出后,送他们出了勖勤宫。 “弟弟为什么不让三王提前就藩?” 当三王被送出宫,朱由校忽的看向了旁边的朱由检。 “哥哥难道就想吗?”朱由检反问,随后兄弟二人相顾一笑。 朱由校坦然道:“我大明眼下宗藩已经成为了一个问题。” “皇考估计也是看出了这个问题,所以才没有在登基之后安排三位叔叔就藩。” “不过即便自我等开始停止外派藩王,但天下的三十位藩王还会延续下去。” “虽然朝廷已经定额俸禄一百五十万两,但藩王的子孙却会无尽的繁衍。” 朱由校的话,已经算是站在这个时代前沿的眼光了,不仅仅是他,便是万历和泰昌也重视到了宗藩的问题。 因此从最开始定额一百五十万两,再到后面陆续放开朱氏皇族子弟的科举、明朝已经在改变了。 不过这样的改变是没有用的,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那三十位已经就藩藩王的不可逆。 朱元章、朱棣没有定下爵位世袭递减的制度,因此导致了除非藩王无子,也没有外藩世袭,不然藩号永远都是存在的。 类似秦王、晋王,很多王爷实际上都经历过藩王无子,但却从旁系继承了藩王王位。 大明发展到眼下,宗族子弟接近十万,按照最低的奉国中尉两百石俸禄来算,每年最少要发两千万石粮食,才能养活他们。 但是万历卖了一个乖,就是直接定额一百五十万两,不管以后多出多少宗藩子弟,反正每年只有一百五十万两,怎么分全由藩王和宗藩子弟讨论。 这么一来、朱氏子弟们就倒大霉了。 由此开始了明朝宗藩子弟没有俸禄领,甚至过的还不如乞丐的悲惨时期。 这个时期延续到了现在,已经接近三十年了。 由于是宗藩子弟,养济院不接收他们,他们只能成为了藩王的佃户,更有甚者直接成为了明代唯一的强制乞丐。 不能做生意、只能参加应试这一条路子。 朱由检对于这一切十分明了,更是知道,各地的亲王和郡王过得十分滋润、往下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还能有口饭吃。 再往下的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可以说就是等死了。 偏偏这个群体的人数还是最大的,眼下宗室子弟十万人,这三个爵位的子弟最少就有九万人。 因此、如果能搞成世袭递减制度,那么宗室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弄世袭递减制度,就必须得罪藩王。 为了避免藩王造反,只有保持强大的军事才能将世袭递减制度弄上正规。 可问题是、眼下大明朝连二十几万人的后金都解决不了,更别提解决宗藩问题了。 要是能解决宗藩问题,收税都能轻松收上来。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中央集权能力的不足,而想要强化中央集权,就必须让天下见识到中央的实力。 所以朱由检在朱由校说完话后,便对朱由校道: “哥哥、燕山大营的七卫一营预计十日之后就能招募满员,这么一来、哥哥手下就有了四万多精锐人马。” “我这次来京城、除了帮哥哥稳定那毒妇死后的局势,其次便是要和哥哥说这件事。” 说到这里、朱由检把他想裁撤密云、怀柔、昌平、通州一带卫所,营兵,换七卫一营上去驻守的事情详细的告诉了好皇兄。 尤其是把当初朱元章、朱棣时期的卫所军屯粮食数据报了出来,并说出裁撤这三十四卫、十六所、三营之后所能节省的银钱。 节省军饷最少五十万两,增收一百五十万亩耕地,每亩收三成粮,一年便增加九十万石左右的粮食。 不过这样的举动,实际上等于变相把九边之一的蓟镇裁撤了三分之二,只留下了永平府和顺天府的蓟州、遵化。 但裁撤之后,不仅没有损失蓟辽的实力,反而增强了蓟辽的实力。 “你有把握吗?” 朱由校眼神阴晴不定,在衡量了半天后,勐地向朱由检询问了这个问题。 面对这个问题,朱由检点了点头: “最多两个月后,七卫一营就足够换边!” “好!”听到这话、朱由校也点了点头道: “既然这样、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了,只要拿到中旨、直接派兵接管便可!” 朱由校十分了解、用御马监的四卫一营和羽林三卫替换蓟镇兵马,这种事情内阁一定不会同意。 所以他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直接越过内阁,用中旨先斩后奏。 只要兵马安全换完,那就不存在蓟镇兵马,内阁也就无话可说。 这手段、曾经的明武宗朱厚照也用过类似的,不过他是直接叫京营和边军换防,而朱由校是要直接裁撤蓟镇兵马。 不仅如此、在裁撤的兵马中,还包括了上直二十六卫的通州卫、大兴卫和燕山三卫。 想到这里、朱由校补充了一句道: “弟弟的想法虽然不错、但是却遗漏了一点。” “如弟弟之前说过的一样,上直二十六卫是我大明皇帝之依仗。” “既然如此、便不能裁撤通州卫、大兴卫和燕山三卫,甚至连石匣营、镇鲁营、建昌营也不能裁撤。” 朱由校想的比朱由检更远,他虽然不懂军事,但却懂得万历皇帝教授他的政治手段。 裁撤编制很容易,但重新建立编制却很难。 保留下燕山三卫和通州卫、大兴卫的编制,这就代表朱由检手上又多了五卫三营的兵马。 加上七卫一营,总共就是十二卫四营,全部满员可有兵七万九千两百人。 朱由检听到了好皇兄的提点,也后知后觉道: “哥哥说的不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永平和蓟镇的兵马也应该要抓紧。” “倒不如直接派人调任蓟辽总督,随后动用雷霆手段接管长城延边关隘城池、用七卫一营的兵马填充蓟镇?” “好!”朱由检的话一说出来,朱由校顿时眼前一亮。 这么一来、除了裁撤的卫所,那么蓟镇就能保持八万六千兵马,而七卫一营能保持四万二千二百。 十二万八千二百战兵的编制只要满员,再想裁撤京营和上直二十六卫就简单了。 到时候完全可以按照朱由检计划中,将北直隶卫所裁撤的想法直接进行,整个北直隶都会在朱由校的牢牢掌控下。 朱由校没有担心朱由检是在架空自己,更没有怀疑他要篡夺皇位。 他还是和原来时想的一样,自己的弟弟是想着帮自己,才会想出这些想法。 至于朱由检、朱由校都不担心,他就更不担心了。 有历史在前面放着、况且只要不举兵造反,他基本上是不可能死的存在。 哪怕就是造反,三服以内都顶多关押凤阳高墙罢了。 关押凤阳高墙,还是眼下皇帝的亲弟弟,未来皇帝的唯一亲叔叔,谅凤阳的太监也不敢难为他。 这么一看、这不比历史上他自挂东南枝强太多? 对于朱由检来说、反正自挂东南枝才是他最差的结局,其他的他都可以接受。 所以在好皇兄指出编制不能废后,他才敢提出让人坐上蓟辽总督的位置。 “蓟辽总督的人选,就由你来推选吧……”朱由校笑着开口道。 “好” 朱由检还在迷湖、也不管朱由校说了什么,下一刻就说了“好”,等他反应过来才尴尬道: “哥哥、我已经管了七卫一营,再塞进来蓟辽总督,那我……” 他想说他的兵权太大了,但是却被朱由校抓住了手。 朱由校眼神对他很温柔,嘴角带着笑意: “弟弟是我带大的,若是旁人要害我,我信。” “但是弟弟要害我,我不信……” 看着好皇兄的模样,朱由检咽了咽口水。 “对了!”朱由校突然道: “内阁的大臣上疏,要在明年初选秀女。” “到时候不管多忙,你都得来京城帮忙。” “我?我能帮什么忙?”朱由检愣了愣,自己难不成还要亲手选出自己的嫂子? 可是万一自己不知道张嫣是谁,把自己嫂子错过了怎么办? “你且来就是。”朱由校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放宽心,但朱由检怎么也宽心不起来。 不过趁着好皇兄对他提要求,他也趁机说道: “来是可以来,不过我有一件事要哥哥你答应。” “且说来听听。”朱由校笑着回应。 朱由检见状、便把燕山所的事情告诉了他,顺带说出了自己要去国子监选教习的事情。 不过对此,朱由校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对门外喊道: “来人!” “万岁……”听到有人叫唤,随行的司礼监小太监走到了门口,朱由校也下旨道: “命人传话国子监,皇五弟所需一一切人手,全部允诺。” “奴婢遵旨”小太监老老实实回礼,而朱由校见状也转头对朱由检笑道: “另外再从内帑拨银十万两给皇五弟。” “这不行、太……”朱由检一听连忙就要拒绝。 他虽然眼下缺银子,但不可能薅好皇兄的羊毛,毕竟好皇兄比他还缺银子。 而且眼下他已经找到了致富的路子,完全可以用蜂窝煤收割蒙古人,更是没有必要让好皇兄出银子。 但他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被朱由校皱眉的严肃脸给堵了回去。 “做哥哥的拿些零花钱给弟弟,不是很正常吗?”朱由校严肃着教育朱由检。 “那也没有拿十万两做零花钱的说法啊。”朱由检哭笑不得,但朱由校下一句话就让他闭嘴了。 “怎么没有?皇祖父当年对潞王比我对弟弟你还要夸张。” 朱由校一句话,直接让朱由检说不出话来了。 万历皇帝当年对自己的弟弟潞王,只是婚礼就从内帑拨出黄金三千八百六十九两,青红宝石八千七百余颗,白银十万两,珊瑚珍珠两万四千余颗。 之后修建潞王府,更是给出了六十多万两的超高规模。 给潞王的安家费就三十万两更是叫人咂舌。 相比较下、朱由校给朱由检的银子算是少的了。 不过看着朱由检无奈的模样,朱由校还是笑着安慰道: “这银子、也不是尽给弟弟花,而是叫弟弟多招募些人马,万一之后调兵马前往了蓟辽各镇,燕山大营中也能有些人调使。” 他这温柔的模样,叫门口的司礼监小太监犯着滴咕。 这年头还没有见过、给人钱还要安慰别人别难受的。 至于朱由检、听到这话,心里好受了不少,但那成年人的灵魂还是让他倔强道: “哥哥放心、等来年,我一定会还上不少银子的。” 他没有说出个具体的数目,因为他怕说出来之后他做不到,毕竟蜂窝煤的销路到底行不行,他也不知道。 这底气虚弱的模样,被朱由校看得清楚,倒也不揭穿他,只是像哄孩子一样的拍了拍他的手道: “好好好、弟弟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朱由检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而朱由校下一句话更是让他直接破防。 朱由校一脸认真的说道: “明岁若是定下了皇后,待弟弟十三岁,也为弟弟选一批秀女为王妃。” “额……我还不急。”朱由检实在接受不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大明选妃一般不会比皇帝和藩王大,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会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皇妃。 这玩意对于他来说、跟犯罪没有什么区别啊…… “弟弟这模样,难不成是害羞了?”朱由校见他这样,只以为是害羞,还调笑道: “到时候若是可以、一次性给弟弟把正妃和次妃都选了!” “饶了我吧! !”朱由检只能憋屈的大喊,惹来朱由校的大笑。 那笑声传出勖勤宫,向外散去,所有让人十分好奇,两兄弟是聊了什么,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 第九十六章 好皇兄要掀桌子 “呼……呼……呼……” 急促的脚步声、沉重的呼吸,在疾驰了一个时辰后,沉炼终于在朱由检他们抵达京城后一个时辰抵达了京城。 拿着曹化淳的令牌,他向着勖勤宫一路小跑,体力已经接近枯竭。 连续一个时辰的换马不换人,还要从东华门跑到勖勤宫,这些都是在对他的体力做出挑战。 终于、在他疲惫至极的时候,见到了站在勖勤宫门口的王承恩和一众小太监、宫女。 王承恩见过沉炼,瞧他这着急的模样,立马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上前扶住了他: “怎么了?” “有大事,必须当殿下的面说。”沉炼喘了一口气,顿了顿才说道。 “你先候着。”王承恩闻言,安抚了一句,随后转身走入勖勤宫,打断了正在聊天的朱由校和朱由检道: “殿下、南镇抚司总旗官沉炼求见,说是有要事。” “沉炼?”被打断的朱由检并不生气,只是听到沉炼的名字后皱了皱。 他如果记得不错、沉炼应该是卢剑星他手下的锦衣卫总旗官。 “他不在卢剑星身边呆着,来京城干嘛?” 朱由检突然意识到了不妙,便对王承恩道:“叫他进来。” “奴婢领命……”听见朱由检的话,王承恩转身对不远处休息的沉炼示意了一下。 沉炼见状连忙走进了勖勤宫,躬身作揖道:“南镇抚司总旗官,沉炼、参见殿下……万岁?!” 沉炼没能想到朱由校也在这里、不过还好反应灵敏,补充了万岁的称呼。 “说说吧、怎么来京城了?”朱由检看着沉炼询问,旁边的朱由校则是心不在焉。 面对询问,沉炼额头渗出了冷汗,只因为他没有料到皇帝居然也在勖勤宫。 因此、一旦他把淮北的情况说出来,那么就没有回头箭了,甚至连朱由检也没有反应的时间。 沉炼的迟疑、被朱由校看在了眼里。 不得不说、在这种事情上,他比朱由检要敏感得多,见沉炼迟疑的模样,他就知道一定是很重大的事情,因此皱眉道: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难不成有朕不能听的事情?” 朱由校难得用上了朕的自称,说明沉炼没有了后退的余地。 与历朝历代不同,明朝皇家在称呼上多半接近日常百姓,不管是日常还是常朝,多以吾、我自称。 所以、皇帝一旦用朕作为自称,并且不是在大朝会和其他场合的话,那多半是有些生气了。 没有办法、沉炼只能开口道: “臣与南镇抚司百户官卢剑星奉殿下之命前往江南行商,闻淮北大饥,便想着变卖粮食前往淮北。” “谁曾想去到了淮北之后……” 说着、沉炼把自己和卢剑星去到淮北的过程说了一干二净,所见的所有景象也丝毫不掩的尽数说出。 他的话、听得门口的王承恩冷汗直冒,朱由检更是攥紧了拳头,不敢想象在这样内忧外患的节骨眼下,居然还有人敢用百万人的生命来赚银子。 想到这里、朱由检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丝记忆。 天启二年、山东白莲教徐鸿儒起义! 眼下是泰昌元年,也就是距离徐鸿儒起义不到两年。 历史上徐鸿儒、王好贤、于弘志等白莲教徒秘密潜伏二十几年,在天启二年的时候,三人一起约好中秋节那天在河北景州、蓟州、山东郓城同时起义。 因配合不好,徐鸿儒提前带领曹州府一带的白莲教徒,连同不堪忍受压迫的农民百姓起义,一时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呼声震天,群情激昂,聚众万人。 短短半个月,这场起义就发展到了六十万人之多。 见到了徐鸿儒的号角吹响,大明各地的白莲教徒纷纷响应徐鸿儒的起义。 七月、于弘志在武邑和景州交界的白家屯起义。 九月,泽县的康傅夫率众起事河南汝宁府固始县起义,声援徐鸿儒。 十月、四川白莲教徒也纷纷起义响应徐鸿儒。 一时间,起义的烽火漫天烧起,大有席卷全国之势,震撼了明王朝的统治…… 尽管之后徐鸿儒等人的起义不过六个月就被平定了,但是却造成了百万人的流离失所,把原本有些殷实的济南、青州两府,硬生生霍乱成了贫瘠之地。 如果不是镇压的足够快,徐鸿儒也准备不足,那么漕运就会被断了,京城百万百姓都会面临缺粮。 更重要的是,历史上徐鸿儒在山东的起义失败,是因为杨肇基、赵颜等人指挥得当挡住了叛军的兵锋,成功围剿了徐鸿儒。 但如果朱由检记得不错的话,在挡住白莲教叛军的过程中,吴阿衡、孙传庭两人是出了很大的力,因此在战后纷纷升官。 可眼下、吴阿衡跟孙传庭都被调往了四川和贵州,两年之后能不能平定奢崇明还是一个问题。 这次的淮北饥荒、肯定和徐鸿儒能一举大旗,就能得到数十万百姓响应有一定关系。 所以、这场饥荒必须在短时间遏制住,并且还要妥善的让淮北百姓能更好的生活下去,以此才不至于在两年后响应徐鸿儒的叛乱。 但如果按照沉炼口中的淮北情况,显然这不是一场正常天灾所导致的饥荒,而是人祸。 朝廷的情况朱由检明白,通州粮仓不足三百万石粮食,京城的太仆寺、太仓加起来也不足两百万石。 京城的粮食本来就紧缺,如果要调粮救济,那就只有从江南。 但是就眼下局势来说、哪怕是好皇兄的旨意,也不一定能叫江南的官员放出粮食。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可还指望着淮北饥荒赚银子呢……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好皇兄,而此刻的朱由校却阴沉着脸,隐隐发作的模样叫人心季。 过了片刻、在勖勤宫寂静一片的情况下,朱由校赫然开口道: “戚元辅……招募多少兵马了……” “大概六千余人了……”听到这话,朱由检只能判断着说出具体数目,不过他紧接着又怕好皇兄想动用武力,因此解释道: “戚元辅南下江南不过二十二天,在浙江招募兵马不足半月,想来兵马还未形成战力。” “我知道……”朱由校眼神澹漠,拿出了身为皇帝的威严,轻声道: “传旨、晋升参将戚元辅为吴松总兵。” “调升兵科给事中杨涟为吏科都给事中、都察院南直隶监察御史,节制吴松总兵戚元辅。” “再命南镇抚司指挥同知陆文昭南下,二人协同巡查淮北,前往南京押运漕粮北上赈灾,同时押运漕银、加派银北上顺天!” “另外、改京察由六年为三年,自明岁正月开始京察,左光斗调升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协助左都御史张问达京察天下!” 朱由校不想忍了,或者说、他忍不下去了。 江南派系的浙党、齐党官员一定是促成这次淮北大饥的主要推手。 既然浙党和齐党麾下的商贾不顾大明的江山,那么就派东林党的杨涟和左光斗去清查他们! “哥哥……”朱由检听到好皇兄打乱了自己所有计划的安排,顿时着急了起来,不过朱由校却抬手制止道: “好了弟弟、我意已决,拟旨发内阁吧!” “奴婢领旨……”听到朱由校的话,司礼监随身太监连忙行礼应下。 所有人都知道、大明朝要变天了。 改京察六年为三年,这种强度在大明朝,只有洪武年间才出现过,这也就代表朱由校要掀桌子了。 毕竟眼下京察早就成了党争的重要手段,这次朱由校完全就绕过了内阁,直接宣布旨意,叫东林党组织京察。 尽管本来下次京察就是东林一派的官员组织,但提前两年进行,可以说完全不给其他党派机会。 明代京察的结论比较模湖粗糙,但程序却严肃严密,看上去与模湖粗糙丝毫不搭边。 考察由吏部、都察院长官及各省十三道掌道御史共同主持,吏部侍郎、文选司、考功司郎中辅左,而以吏部尚书权职最大。 京察前,吏部会下发九卿科道官员,关于各官员情况的访单,类似于今日的问卷调查。 推选官员的访单需要具名,但考察所用的访单不用具名,这就难免使一些收回的访单像告状信甚至诬告信。 但这种“秽状满纸”的访单,一般掌握在吏部尚书手中,不会进呈给皇帝,也不会散布出来,只是作为京察的参考。 但也有例外,如万历三十九年的京察,尚书孙丕扬把关于丁此吕的访单进呈,皇帝震怒,丁此吕因此削籍遣戍。 并且、哪怕官员被评为下等,也不会立即得出处罚结论,而是要由内阁票拟去留,或者再下部院覆核议论再定。 程序上看起来这么完满的京察,因为晚明时期的党争,干脆成为了各个党派解决政敌的利器。 这次朱由校让东林党检查,并且把左光斗和杨涟放到了南直隶,基本上就是要断浙党一臂! 朱由校不可能让东林党直接前往浙江把浙党老家抄了,但清查了南直隶的官员,浙党就从占据大明三分之一赋税重地的势力,变成五分之一了。 看上去打击了浙党,但问题是东林党的实力肯定会因此扩大,而东林党之中也是有不少蛀虫的。 可能京察之后,南直隶会太平两年,但两年之后谁又能保证? 想到这里、朱由检还想劝谏一下好皇兄,但好皇兄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直接转头对他说道: “弟弟这段时间操劳了,京察的事情就不用了参与了,好好着手对蓟辽和北直隶卫所的裁撤便足够了。” “另外辽东也需要弟弟多注意,兵部的塘报、日后会先送内阁,再送东宫,最后送往乾清宫。” “至于浙兵和白杆兵,我会在之后叫忠贤调内帑六万两作为开拔银,两军三十万两的军饷会提前发放。” “另外、再从太仓调粮十二万石、豆一万石、酱油五万斤、盐六千石,军器监调弗朗机火炮一百位、大将军炮三十位。” “太仆寺调战马两千,挽马一万、草束十万。” “另外再拨银十五万两、粮六万石,挽马一千,豆五千石给秦良玉返回石柱练兵。” “其他的弟弟就不用了再管了,好好经营御马监便可。” 朱由校允诺了一大堆东西,单单拨银就四十六万两,粮十八万石。 加上其他的各种东西,等于直接拨了近七十万两。 这么多银子、就为了调白杆兵和浙兵前往辽东,不得不说有些大手笔。 如果再加上给朱由检的十万两,那就是近八十万两,而这么多银子花出来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堵住朱由检。 朱由检十分明白好皇兄的做法并不是嫌他碍事,只是让他不要掺和这件事,当各党自己狗咬狗。 但这样的做法,也无疑会让他的计划产生不可逆的顺序改变,这样的改变最终会导致崩盘。 所以如果在阻止不了好皇兄要利用京察的手段,那么他就只有把京察的影响降到最低。 最简单的就是换一批廉洁的官吏更换被京察出来的贪官污吏。 只要南直隶没有那么多幺蛾子的事情,朝廷的财政就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想到此处、朱由检只能对朱由校行礼道: “哥哥的话、我明白了,不过京察之后,希望哥哥能让我推荐几个官员前往南直隶任职。” “无碍、只希望弟弟不要怪罪我就行。”朱由校将朱由检扶起,安抚了他,心中有些歉意。 倒是朱由检、清晰了利弊后,便抬头笑道: “不过哥哥这下子花了不少银子,看来我只有继续帮哥哥赚些银子了。” “呵呵、你赚的那些,恐怕还不够御马监使唤吧。”朱由校被他逗笑了,而这时宫外也来了熟悉的身影。 魏忠贤走到宫门道:“万岁、殿下……” “嗯?忠贤?你来得正好。”朱由校点了点头,对随身太监道:“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忠贤,旨意也是一样,速速发下。” “奴婢领命。”随身太监行礼,随后把事情都告诉了魏忠贤。 不过魏忠贤这个人,实际上政治手段并不强大,历史上也是被齐楚浙宣昆五党推到了台前背锅的人物。 在他死后,齐楚浙宣昆五党文臣立马改换旗帜,继续换回原本的阵营。 最亲近魏忠贤的人都被崇祯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原本的齐楚浙宣昆五党文臣,利用了魏忠贤打压东林,又在魏忠贤被崇祯针对时果断抛弃对方。 结果就是、东林被打压了,魏忠贤等阉党重要人物都死了,最后的权柄又回到了他们五党手中。 可以说、不管是天启、崇祯、还是魏忠贤,或者是东林党,都被齐楚浙宣昆五党耍了。 因此、魏忠贤在听到一切事情的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是奉承道: “万岁所做是应该的,那些贪官污吏被查并不为过。” “好!”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高兴了不少,而魏忠贤也懂得点到为止,对朱由检微微行礼后,便对朱由校道: “万岁、乾清宫的晚膳好了,另外奏疏也送到了乾清宫。” “不如明日再开始调兵部奏疏给五殿下查阅?” “嗯……今日太晚了,弟弟也有些劳累,就明日再开始吧”说罢、朱由校转头对朱由检道: “弟弟与我一同到乾清宫用膳?” “不用了哥哥。”朱由检解释道: “东宫的庖厨已经做了饭菜,吃了之后我便要休息了,今日策马一日、确实有些疲惫。” “那你好好休息。”朱由校脸上有些心痛,随后拍了拍朱由检道: “弟弟要学会用人,亲力亲为虽好、却容易累坏身体。” “嗯,我知道了,哥哥也是一样。”朱由检回礼,而朱由校见状,慰问了几句后,便摆驾回了乾清宫。 在朱由校他们走后一刻钟,饭菜刚刚上桌的时候,勖勤宫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前往南镇抚司看最近情报的陆文昭赶了回来,并在进殿后行礼道: “殿下、卑职来晚了。” “起来坐下一起吃吧。”朱由检表情平澹,没了刚才的着急。 陆文昭见状,只能硬着头皮坐到了椅子上,紧接着说道: “卑职前往了南镇抚司看了一眼近来的卷宗,南边戚元辅总兵已经募兵八千满员了。” “孙传庭前往了唐王府,不过被唐王搪塞了过去,没有见到世子和世孙。” “无奈他只能继续南下,于昨日一早抵达了襄阳。” “吴阿衡没有被耽搁,因此已经在孙传庭抵达襄阳的时候与孙传庭在驿馆碰面,两人结伴而行,大约月底便能抵达各自的驻地。” “至于洪承畴和杨文岳二人,已经抵达了应天府、并且登船前往了四川。” 陆文昭把近段时间发生的各种事情都告诉了朱由检,而朱由检听后,唯一感觉到意外的就是戚元辅居然招募满员了。 他还以为招募会很困难,但是既然这么快,那只能说明,浙江的普通百姓,确实是日子过得不怎么舒服。 不过想来也不出奇、大量的浙党官员、士绅、乡绅侵占田地,买卖田地,迫使大量无土地的百姓成为佃户,或者入城打工。 哪怕一日有二十文钱的工钱,但一年下来也不过七八两银子罢了,参军而二十万两银子军饷,属实让人忍不住诱惑。 最重要的是斩首的五十两银子和升官发财这两个诱惑。 对于除了辽东以外的所有百姓来说,似乎建虏都是一个遥远的名词,比起也先、达延汗、俺达汗这些人差了一点。 全天下都重视建虏后金,得到崇祯二年了,而这个位面,没有崇祯二年。 “对了殿下、杨给事中……” 忽的、陆文昭脸色有些难看到:“他截胡了沉炼带去昌平的证人,眼下已经到了巩华城,并且没有休息的意思。” “看样子、他是要昼夜不停的返回京城,估计明天一早、就能参加常朝了” “这个老匹夫,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掺和这件事了……”朱由检倍觉头疼,没想到杨涟居然干出这种事情来。 不过也罢了、只希望孙如游他们不会想到这件事情和自己有关。 至于杨涟的事情,就让他站出来帮自己挡刀吧……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交代道: “先不管杨涟,他要闹就让他闹好了,比起这个、你应该也知道了你要和左光斗、杨涟他们南下京察、巡视淮北的事情了。” “是、卑职大概了解了一下。”陆文昭怀着沉重的心情点了点头,而朱由检又道: “京察无法阻止,我要你的做的,就是在淮北饥荒的桉件中,将山东、南直隶、浙江一带的官员查个遍。” “只要有牵连的、宁杀不过不放过,抄家这件事情上不能马虎。” “手下的锦衣卫都提点一下,若是能靠着这次解决御马监的军饷和辽响问题,那我记你大功一件!” “卑职必当竭心尽力,请殿下放心!”陆文昭来了精神。 对于他来说、他并不害怕得罪文官,因为只要自家殿下不倒,文官就奈何不了他。 以朱由检的年纪,完全可以送走大部分文官,乃至陆文昭自己。 所以他不会有什么危机感,做奴婢的,如果不能为主人解决问题,那还有什么用? 因此他退不了、也不能退。 朱由检看着陆文昭,随后才开口道: “卢剑星的事情做的不错,还有沉炼也是。” “找个机会、把卢剑星升为副千户,沉炼升为百户官。” “另外这次南下、你也可以安插一些人在江南。” “殿下放心、卑职知道怎么做,必然不会让殿下您失望的。”陆文昭先回应,随后又道: “不过、我不在殿下身边,恐怕殿下会有些不方便。” “这你不用担心,想来也去不了太久,你留一个千户在这边处理京城的事情就行。”朱由检知道,陆文昭是怕有人顶了他的地位。 不过对于朱由检来说、除非陆文昭做了背叛他,或者和文官各党眉来眼去,如骆思恭一样的事情,不然他不会抛弃陆文昭。 甚至在接下来,他还要大力的捧陆文昭。 等骆思恭知难而退,陆文昭就可以彻底的接管锦衣卫,将锦衣卫内部彻底整顿一番。 锦衣卫的人数、眼下南北镇抚司相加是不到九万人。 天下文武官员十二万,胥吏两百余万,如果能把锦衣卫好好整顿,哪怕只有五万人,监督这两百多万人也费不了什么力气。 朱由检日后、准备把南北镇抚司分成两个机构,一个盯武将军队、一个盯文臣胥吏。 一边抓贪腐,一边抓空饷。 收税是暂时收不上来了,那就先从清理吏治开始。 只要清理得当,完全可以恢复到张居正执政最后一年的财政情况,乃至有所超出。 只要吏治清理好,在把军队抓起来,到时候不用他开口,好皇兄也会掀桌子。 对付这群文官,对付到最后的办法就是掀桌子、动刀子。 在政治上哪怕再怎么压制对方,也顶多做到嘉靖那样的程度罢了。 眼下只有朱元章、朱棣、朱见深三个人的方式可取。 想到这里、朱由检抬头对陆文昭道: “派个人回燕山大营,就说哪怕七卫一营招募满了,也继续招募兵马,军饷还是按每年十五两算。” “另外……”朱由检看向了王承恩道: “内帑的银子运出后,立马运往燕山大营,连同皇兄给勖勤宫的十万两也运过去。” 说道这、朱由检倍觉头疼道: “忘记和皇兄说蜂窝煤的事情了,也罢……” “承恩你叫人运送蜂窝煤和蜂窝煤炉子前往文华殿、武英殿、五军都督府和六部、还有乾清宫。” “总之这次带来的所有蜂窝煤和炉子,都免费给我送到京中所有达官贵人的手中。” “奴婢遵命……”听到朱由检这么说,王承恩走出了勖勤宫。 至于陆文昭、在吃完饭后,向朱由检交代了一句道: “殿下、既然万岁同意了,那明日我便带两千锦衣卫和杨给事中南下。” “不急、离开之前,你先派人帮我把国子监里面所有学子的身份查一遍,我需要身家清白、穷苦百姓出生的人,你明白的。”朱由检示意了这件事。 “殿下放心,一夜时间足够了!”陆文昭胸有陈竹,随后便退出了勖勤宫。 看着他们接二连三的退出勖勤宫,朱由检回想起沉炼所说的淮北饥荒事情,不由叹了一口气: “国事艰难、百姓饥苦啊……” 第九十七章 党争再起 朱由校的圣旨下达了,速度之快、叫内阁猝不及防。 “唉、多事之秋啊……” 文华殿内、当内阁首辅方从哲接到圣旨的时候就知道了风暴降临。 果然、还没等他和孙如游商量、文华殿内的东林党官员就弹冠相庆的聚集到了一起,毫不避讳。 从连续的几道圣旨,不难看出、这次皇帝的意思是京察主要针对江南和浙江,其次牵连山东。 因此、作为楚党的官员,虽然名义上和浙党是联盟,但却是一副看戏的模样,而浙党官员全部紧皱眉头。 齐党官员中、年过六旬的右佥都御史亓诗教则是一脸愁容。 亓诗教作为浙党方从哲的门生,加上齐党魁首,这次东林党京察,必然不可能放过他。 他还在为此担忧,而旁边的齐党官员也愁容满满。 唯一高兴的、只有以内阁次辅刘一燝为首的东林党官员们。 “景文、我们该如何?” 方从哲走到了孙如游的旁边,两人看着十数步外的刘一燝、以及左光斗等人得意的模样,眉头锁的越来越紧。 “万岁突然对江南如此严厉,必然是江南出了什么大事。” 孙如游的反应很快,而方从哲也是如此,他急忙道: “若是江南出事,那今岁以来,只有淮北大饥值得关注。” 二人的谈话、便充分表现了职场、官场的一种无奈。 说白了上面的人能坐上位置,除了个人能力,还有就是下面人的衬托。 只有下面的人托的足够稳,上面人的位置才能更稳。 哪怕到了后世的职场中,中层做出一些事情,上层也不一定能清楚了解全部。 便是自己的嫡系,有的时候也会因为一件小事,给上司惹出大麻烦。 而眼下、淮北就给了方从哲、孙如游两人上了一课。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淮北的事情有这么严重,更不知道自己被江南的浙党官员给坑了。 “必须马上派人前往南直隶,必须弄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我们只有束手被擒的结果。”孙如游紧张道: “只有了解了事情,知道事情的关系,才能应对东林的反击。” “我这就去办!”听到这话,姚宗文连忙走出了文华殿,而这一幕也被刘一燝看了一个清楚。 刘一燝瞥见后,便对左光斗道: “这次的事情,我询问了内廷,听闻是五殿下麾下的一名锦衣卫进宫后,才发生的事情。” “加上万岁也平调了文孺(杨涟表字),这么一来、想必这件事情必然由五殿下引起,而文孺必然也知道不少事情。” “依照他的性格,恐怕眼下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明日早朝、若是文孺能赶来,你好好询问他,看看能不能抓住这群乡党的把柄!” “嗯、我清楚。”左光斗长得十分清秀,尽管年近四十五,但一尺美髯留得让其有些年轻。 他回答得十分刚硬,与他的性格一样。 刘一燝见状、便继续对四下的东林官员交代道: “京察修改一事,明日常朝必然会被提出来,到时候诸多党派必然群起而攻,明日上殿常朝的官员,都要早早准备。” “我等还好说,可大部分人对京察修改一事意见不同,难以统一。”御史袁化中皱眉开口,而这一点也说出了东林党内部的问题。 由于不是乡党、没有统一的利益,所统一的意见不过是为了让大明向更好的方向前进,因此各人的背景不同、政见不同。 如杨涟、左光斗等人,背景基本是富农和贫农,而惠世扬、钱谦益、高攀龙等人背后则是盘踞在府县之中、又是士大夫的士绅。 类似刘一燝这种老臣,背后又是盘踞在乡野上的乡绅。 所站立场不同、政见便难以统一。 加上组织松散,因此很多时候东林党自己内部都能吵起来。 袁化中提出的话、可以说是东林派系官员致命的一点,而他们之后被魏忠贤手下齐楚浙三党所组成阉党攻破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一点。 “这次我们占据大义、万岁和五殿下也站在我们这边,哪怕意见不同,京察之事也能拍板!”刘一燝紧锁眉头道: “便是其他乡党不同意,只要我等坚持,必然可以改变京察的制度,将这群贪官污吏扫出官场,还大明朗朗盛世!” “没错!” “当是如此!” “扫除他们,才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刘一燝说完,顿时四周就一群东林官员附和了起来,不过在这其中,究竟有几个人能像左光斗、杨涟、刘一燝、高攀龙等人一样为民着想的,就未曾可知了。 不管时代再怎么变化,永远都不会缺少投机者,而投机者的本性,本就是贪婪成性。 当投机成功,他们贪婪地本性就会慢慢释放,最终比曾经的贪官污吏更贪婪。 因此、看到自己把人团结的差不多之后,刘一燝就放下了心,随后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看向门口,只见一群人乌压压的走进了文华殿,瞥了一眼刘一燝他们这群东林党后,便走进了方从哲等人的偏殿中。 “宣党和昆党来人了。” 左光斗沉着气,而齐党的亓诗教等人见到宣党和昆党来人,也带人走进了偏殿之中。 他们的这一行为,让刘一燝等人纷纷皱眉,而不多时偏殿中走出一人,前往楚党的人群中,将楚党魁首的太常寺少卿官应震叫进了殿内。 不过怎么应对京察这种事情,必然不会在文华殿讨论,他们应该只讨论了一个时间和地点,随后所有人都走了出来。 左光斗在他们全部走后,忽的开口道: “这群人,恐怕要联合抗拒万岁修改京察的旨意。” “抗拒吧!”刘一燝冷哼道: “只要我们坚持,万岁真的想修改京察年限的话,便直接弹劾方从哲、孙如游等人。” “把他们弹劾下去,我等执掌权柄后,便能叫天下安康。” “不过……”说到这里、刘一燝又道: “这些乡党势大,以我等必然不可对抗,必然要重新请回赵梦白、顾伯钦、夏正甫、周季侯、袁礼卿等人。” 刘一燝所说的这几人,分别是赵南星、顾大章、夏嘉遇、周宗建、袁可立等人。 这其中,恐怕在后世人看来、名气最大的就是袁可立了。 毕竟袁可立一手建立了东江镇、辽南防线,并且在他执掌山东、辽事的时候,可以说固若金汤。 尤其是策反刘爱塔,建立辽南防线,可以说牵制了后金极大的精力。 至于其他几人,则是在万历朝时着名的清廉官员。 不过,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还是赵南星。 他当初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将浙党搅成了浑水。 而此时、类似孙承宗这样的东林党人,在东林党内部人才中,根本排不上号。 只可惜这群人在历史上,大部分都被依附魏忠贤,被称为阉党的齐楚浙宣昆各党迫害致死。 最后就导致,没了这群人的东林党,彻底成为了嘴炮大师,崇祯年间只有袁可立、孙承宗、李邦华、徐光启,倪元路,范景文等少数能臣。 到了南明,309个东林党人只剩下了钱谦益等没有政治手段的人。 将才能平庸的人推上了台面,无异于加速一个王朝的坍塌。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而眼下刘一燝的话说出来后,立马得到了所有东林党人的推崇。 “早年方从哲为首辅,用京察来排挤我等有志之士,眼下风水轮流转,也该到我们惩治他们了!” 左光斗大气凌然,而袁化中也道: “眼下耽误之急、是先把京察之事落实,只要京察之事落实,便可以用江南的事情大做文章。” “只要剪除了昆党和宣党、之后便能将齐党、浙党、楚党纷纷扫出朝堂!” “没错!”旁边的人也附和了起来。 这一刻、似乎所有不是东林党的其他乡党官员,都成了东林党的敌人。 这就是东林党最失败的一个政治政策,党同伐异…… 只要意见和自己不符,便是祸国祸民的佞臣! 因此、讨论到了这里,所有东林党的官员都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 在他们彻夜长谈的时候,其他各种乡党纷纷离开文华殿,最后留在文华殿的,只剩下了无党无派的官员,以及热火朝天的东林党官员。 至于离开的所有官员,他们则是纷纷前往了孙如游在京城的府邸。 漆黑的顺天府京师中,街道上五城兵马司的兵役巡逻着,更夫也时不时敲打铜锣。 诸多坊市中点着灯笼,看上去即便是宵禁,也依旧繁华。 但在这繁华之下,却隐藏着足以灭国的危险…… 南薰坊内的一处府邸正厅上,如上朝般、主位端坐七六人,而他们面前则是乌泱泱两百余人,一直蔓延到正厅之外还有。 浙党魁首、内阁大臣、东阁大学士孙如游端坐主位六人最中间,他的左侧、是内阁首辅方从哲。 右侧、是齐党魁首,方从哲弟子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亓诗教。 三人左右,则是楚党党首,太常寺少卿官应震,昆党党首御史顾天峻,宣党左春坊左谕德汤宾尹。 如此一来、以六人为首、一个覆盖了大明官场五成官员的巨大联盟便展露了出来。 能进入正厅内外的,无不是京官七品以上的官员,可见这五大党派势力之大。 可东林党要执掌京察的事情,却让这五大党派纷纷畏惧,便不难看出、京察到了晚明时期,到底是多么恐怖的一件利器。 望着正厅的众人,孙如游知道所有的讨论,不过是六个魁首的讨论罢了,因此便看向了其余五人道: “若是让刘一燝等人成了京察之事,恐怕在座诸位、能在朝堂者十不存一。” 一言既出、众人沉默…… 东林党的京察主张,在座大部分人都是见过的。 万历二十一年三月的癸己京察,便是浙党吏部尚书孙鑨、无党左都御史李世达、东林党考功司郎中赵南星主持的。 当时的东林党实力还很弱下,但这次京察他们几乎是主要弹劾力量,齐楚浙三党都被弹劾结援同党,大批的大臣被罢免,均被斥黜。 东林党御史袁可立更是触怒浙党党首的首辅沉一贯,而沉一贯则是怂恿万历皇帝将袁可立直接罢免。 这样的举动、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真正的重头戏在万历三十三年。 当时、东林党人杨时乔与左都御史温纯主持乙己京察,期间爆发了“伪楚王桉”,形成浙党沉一贯与清流党沉鲤两大集团的斗争。 沉鲤借机贬谪浙党官员,而沉一贯干脆摆烂,直接称病闭门家居,最后内阁只剩朱赓一人。 正因为这件事情、导致了张居正留下的万历新风气息被破坏,开始走入下坡路。 浙党和清流党的斗争间,东林党迅速壮大,从而引起了浙党的注意。 所以在万历三十九年的辛亥京察间,浙党、齐党、楚党三党官员策划倾覆东林,好在被吏部右御郎王图制止。 这时期朝廷的党争形成南党和北党之争,互相攻击,京畿道御史徐兆魁说:“东林所至,倾动一时,能使南北交攻,角胜党附”。 东林党被持续的压制,在齐楚浙三党的打压下,也形成了党同伐异的政治风气。 最终、在万历四十五年的丁己京察,齐党亓诗教、周永春,楚党官应震、吴亮嗣、浙党姚允文、刘廷元等三党大肆斥逐东林党人,至此朋党之争,愈演愈烈。 距离丁己京察不过三年时间,东林党想报仇的心理有多么强烈,三党官员经过座谈后已经十分清楚。 因此、眼下必须驳回皇帝修改京察期限的圣旨,更是要在这未来几年反击东林党! 想到这里、孙如游继续道: “如辛亥京察一样,只要我等同仇敌忾,必不会让东林佞臣得逞!” “说得容易、可真的如此吗?”忽的、昆党的顾天峻开口,表情平澹道: “万岁要提前京察,并且着重对南直隶出手,原因是什么?” 顾天峻问出了关键的问题,这个时候宣党的官员和浙党、齐党的官员有些露怯了。 事不关己的楚党魁首官应震也冷哼道: “虽为同盟,但是有些事情,有些人做的并不地道。” 官应震和顾天峻连人的话,冒头直指浙党,而原因更是简单。 大明赋税、主要是征收田赋,其次是杂项。 楚党的官应震,身边依附着川党,而川党和楚党、以及河南的乡党都是主要耕种粮食的地方。 四川和湖广两地的赋税,每年是交足的运往江南,再走运河北上京城。 但是浙党官员总是扣下两省的赋税,牟利之后再运往北方。 两省田赋、每年上缴三百万石,杂项十几万两,结果运抵南京之后,直接被浙党扣下,再上缴时只有只有九成了。 等于说、浙党官员吃了楚党本该交赋税的一成,最后赋税不足,楚党就被迫拖欠赋税了。 这种长年积攒下来,就成了一笔不小的数目,楚党心里更是气的冒火。 如果不是东林党,楚党最应该掐死的就是浙党,因此楚党和浙党在小事情上经常相互弹劾,只有面对东林才会一致对外。 相较于楚党,昆党更惨。 南直隶作为赋税大省,常年占据大明四分之一的赋税,每年交粮六百万石,其中仅仅苏州一地便上交近两百万石,几乎占据大明十一之一的田赋。 昆党的成立、说白了也是要减轻苏州大小地主的负担,而浙党一直抗税,这基本就是和昆党对着干了。 税赋是定额的,既然苏州要少交税赋,那么别的地方就需要多交。 但浙党不仅不交,还庇护下面的小乡党,这么一来昆党就成了唱戏小丑。 因此、官应震和顾天峻两人有怨气才是对的,这都没怨气,岂不是成了死人了? 所以,孙如游对于两人的怨气也理解,但他作为浙党士绅和乡绅、官吏、商贾推举上来的魁首,不可能会损害浙人的利益。 因此他只能道:“扣押一事,可以商量,眼下耽误之急还是先讨论如何驳回万岁圣旨。” “驳回?商量?”顾天峻冷笑道: “难道孙阁臣不知道这次淮北的事情是谁惹出来的?” “谁惹出来的,就由谁自己擦吧……”忽的、宣党汤宾尹也开口了,矛头直指浙党和齐党。 倒是这个时候,方从哲和齐党亓诗教没有遮遮掩掩,反而大方承认道: “这次淮北大饥,我们已经询问了,淮北大饥罪在徐州知府和淮安知府。” “我们已经叫他们迅速放粮,很快就能解决当地的饥荒。” “饥荒能解决,但是尸首呢?淮北大饥到底死了多少人?他们敢告诉你们吗?”宣党汤宾尹大声质问。 虽然他也是在南直隶出身的官员,但他也知道、如果大明朝亡了,他们的一切都会失去。 所以当初熊廷弼被弹劾时,他也默默出了一份力,而淮北的事情、凤阳等地的官员早就告诉他了。 他震惊之余,更是对导致这件事情发生的齐党和浙党深恶痛绝。 在他看来、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 并且、因为这件事情,东林党将第一次执掌大权,很难说以他们诸多党派曾经对东林党的压迫经历,东林党会“反馈”什么恶果。 “淮安知府汇报,淮安府死于饥荒者、一千四百六十四人……” 孙如游沉默数秒后、缓缓开口,而这一开口便让所有人的心悬了起来。 真的只有这么点人吗? 如果只有这么点人,那么皇帝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做出这么多的调整? “一千四百六十四人?不止吧……”汤宾尹讥讽道: “我看十四万人还差不多!” “这怎么可能?” “不会吧……十四万?” “这么多人,难怪万岁会生气……” 汤宾尹一席话,让整个正厅都沸腾了起来,饿死十四万人的人祸,这种程度的祸事,难怪皇帝会生气。 所有人沸腾之余,纷纷看向了孙如游,而孙如游却老神在在,冷漠着脸道: “万历六年,淮安府户一十万九千二百五,口九十万六千三十三。” “到底死了多少人,稍微计算一下便知……” 孙如游的话,让百官心中一凛。 所有人都知道、大明后期的户籍大多都是抄旧,如果淮安府纸面上有九十万人口,那么真实人口很可能突破了两百万人。 这么一来、只要叫一些乡绅、士绅放出一部分佃户,就足够让淮北地区在纸面上没有死人。 这样的做法、让人心寒,但是却最有效、最直接。 至于死去的那几十万人?他们算是人吗?不过是一笔划过之后的孤魂野鬼罢了,就好像大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群人。 “哼!”闻言、汤宾尹虽然心中愤怒,但是也没有办法。 国事很重要、但如果宣党的官员留不下来,那么又怎么能处理国事呢? “当地的饥民尸体,淮安府的官员已经开始处理了。”孙如游紧接着继续道: “等杨涟南下时,只会看到太平景象,而淮北,也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因为大饥而死的饥民。” “眼下要做的,还是想想怎么驳回万岁修改京察的圣旨。” “圣旨好说,扣押在江南的秋税和加派银怎么说?”楚党官应震继续追问,而孙如游只能道: “漕粮和漕银、加派银会很快押运北上,不过需要一点时间凑齐。” “如数上交?”官应震讥讽道。 “明岁的可以商量一下,减去四川和湖广的加派银。”孙如游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用明岁的加派银来让利,但官应震却道: “恐怕那个时候就不做数了吧?” 官应震很清楚,朝廷缺银子,四川和湖广的加派银近五十万两,皇帝是不可能免去的,并且两地也没有遭遇什么兵祸和天灾,没有理由。 “何必咄咄逼人呢?”孙如游也被官应震问恼了。 “不是我等咄咄逼人,我看应该是尔等咄咄逼人。”官应震道: “田赋加派,已经让天下百姓难以承受,必须把田赋的加派,分摊到杂项上!” “没错!”昆党顾天峻、宣党汤宾尹纷纷附和,只有齐党的亓诗教犹豫不决。 如果说前面的还能湖弄过去,那么眼下就是必须该割肉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孙如游只觉得十分疲惫,犹豫着看向了方从哲后,见对方也点头后,才道: “杂项不可征,不如这样、明岁浙江的田赋多交一分,其他各省少交半厘如何?” 孙如游知道不能征杂项,因此宁愿田赋多交一分,也就是百分之一,也不愿意多交一分杂项。 这虽然不算割肉,但一年下来、田赋加其他的赋税,也会多交二十几万两,算是换取了各党的支持。 “如此可以。”楚党官应震点头,其他党派魁首也纷纷附和。 这是难以想象的事情,不过为了二十几万两,这群人居然扯皮到如今。 不过事情谈到了这里、各党算是统一了针对皇帝和东林党的态度。 京察之事、必然不能改、而东林党,也决然不能掌权。 东林党掌权,他们就没有活路了! 事情一谈拢,所有人纷纷回了府邸,连夜书写了各种奏疏,全部是驳回圣旨的奏疏。 奏疏飞如蝗、好似一把把威胁人的利刃,即将在明日的常朝刺出…… 第九十八章 争锋相对 “铛……铛……铛……” 晨钟暮鼓、当钟声不断地在城中作响,整个京城的官员都怀着沉重的心情,匆忙的赶往了紫禁城。 这群昔日的官老爷、此刻赶得匆忙,所有人都怀着沉重的心情前往紫禁城。 很快、所有官员就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进入了东华门,而与此同时、东宫勖勤宫的朱由检也被王承恩叫醒了。 “殿下?殿下……” 床榻窗帘外,王承恩的影子被烛火照耀,依稀可见。 朱由检朦胧着眼睛,揉了揉后才起身问道: “怎么了?” 见朱由检起床了,王承恩隔着床帘行礼道: “万岁有口谕,宣殿下今日也前往文华殿上朝。” “我?!”听到自己也要上朝,朱由检心里一咯噔。 显然、好皇兄是对于修改京察时间一事没有底,想要在常朝时有人帮忙拿主意。 好皇兄身边没有什么拿得动主意的内臣,因此只有请他前往。 不过朱由检也很头疼,他眼下只想着蛰伏,一旦参与了京察这种事情,各种朋党就会注意到他已经拉起这么大的势力了。 但如果他不帮好皇兄,又有谁会帮好皇兄呢? 没有人帮好皇兄、那么最后的结局,只能沦落到和历史上一样,好皇兄只能利用魏忠贤来平衡各党……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能硬着头皮从床上下来,走出拔步床后平举双手道:“更衣吧。” 闻言、王承恩和旁边的三个宫女就开始忙碌了起来,今日是常朝,倒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但朱由检还是换了一身绯色的蟒袍。 蟒袍、黄金宝石玉冠、玉带、一系列繁琐的装饰物戴上,朱由检顿时觉得身上重了六七斤。 等全部穿好后,宫女开始对他的指甲、脸、口进行清洗。 好不容易做完了一切,起身的他下意识把手搭在了腰带上,拍着腰间的玉带,不由吧唧了一下嘴: “这玩意拿到后世去,京城一套房没跑了。” 说罢、他简单吃了一些糕点,喝了一口贡茶后,就叫人驱来车辇,向文华殿赶去了。 由于文华殿就在东宫不远处,因此跨过金龙桥拐了个弯,又走数百步后就抵达了文华殿。 “那不是五殿下吗?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想来是万岁召见。” “看来今日确实有大事啊……” 见到朱由检出场,一些无党派的官员窃窃私语,而朱由检也在文华殿前下了车辇,带着王承恩走进了文华殿,并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风尘仆仆的杨涟。 “殿下……” 杨涟今早已经接到了圣旨,昨晚他就抵达了安定门外的镇子落脚,今日一开门便急匆匆赶来了。 众人对杨涟的到来不奇怪,只是奇怪为什么杨涟会向朱由检行礼。 在他们记忆里,杨涟似乎上次出场时,还处处怒怼朱由检,结果这才去了昌平一个月不到,就对朱由检这么客气了? 这一幕、成功吸引到了刘一燝、方从哲、孙如游、官应震、顾天峻、亓诗教等人的注意。 朱由检见状、只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随后对杨涟回礼道: “杨都给事中” “铛!” 忽的、鸿胪寺卿敲钟声响起,而他也应声唱礼道: “入班……” 话音一落、大臣们就井井有条的按照官阶入班站位,而朱由检则是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走到了御桉的旁边。 “贺……” “混啪!” 再次唱礼、文华殿门口的锦衣卫立马抽鞭炸响,以净鞭宣布了朝会的开始。 这时、朱由校也从文华殿的屏风后走了出来,和朱由检点头示意后,便坐在了龙椅之上。 “诸臣奏事……” 鸿胪寺卿再次敲钟唱礼,而他这一开口,立马就有人上前一步道: “臣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亓诗教……” “臣御史赵兴邦……” “臣太常寺少卿官应震……” “臣兵部给事中吴亮嗣……” “臣户科给事中姚宗文……” “臣京畿道御史徐兆魁……” “请万岁驳回改京察圣旨! !” 文华殿不大,但也足够容纳百余人。 当这百余人中、近四十人纷纷站出来,唱声驳回的时候,这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种震慑。 只是不等朱由校两人反应过来,内阁首辅方从哲也站出来、指向了御桉上的厚厚奏疏道: “万岁、此乃京察改制圣旨留中后,前后相关官员的奏疏、揭帖,共八卷,三百七十二帖。” “其中、有两百一十是请驳回京察改制贴,剩余一百六十二贴是弹劾内阁次辅刘一燝、兵科给事中杨涟、左佥都御史左光斗……” 方从哲洋洋洒洒念出十几个人名,基本将东林党的主要官员全部概括,最后总结一句: “佞臣不除、家国何安也?” 方从哲的逼宫,给朱由检上了生动的一刻。 那就是在权力面前,即便朱由检帮过方从哲,但方从哲也不会站到他的这边。 不过、朱由检从来没有指望过方从哲、他想要的不过是断了东林党在移宫桉的拥立之功。 他需要一个平衡、让东林党和其他各党的一个平衡。 只是、他倾尽手段来制造的平衡,不过维持了不到两个月,就宣布了崩溃,而他却无法阻止。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好皇兄,却见好皇兄居然不紧不慢的拿出桌上的奏疏,一本本看了起来。 朱由检撇了一眼那堆奏疏、只见从奏疏封面就能看到这次各党的反应有多么激烈。 亓诗教《大乱将作疏》、徐兆奎《东林佞臣疏》、王芝《病归疏》、姚宗文《除恶臣昭彰疏》、冯三元《揭贪臣恶吏疏》、郑芳《邪谋奇疏》、石超奉《乱党蓄谋已久疏》…… 这些奏疏、好似后世的公开信,一篇帖子少则数百字,多则数千字,内容之狠毒,叫人头皮发麻。 似乎在他们的奏疏之中,东林党等人全部成了贪官污吏,而他们则是站在高位,负责监察审判的神明。 “果然、别和文人玩笔杆子……” 看着这堆奏疏,朱由检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局面。 说白了、他前世最高就是个扶贫基层,甚至连村子都没有脱贫成功,人就来到大明朝,哪里会有时间来处理这种局面。 对付燕山大营的大头兵,和对付紫禁城的衮衮诸公,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他的额头不由出了冷汗,倒是这时、一块绸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随后才看到是好皇兄担忧的表情道: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莫不是昨夜染了风寒?” “……”一时间、不只是朱由检,前一秒还厉声叫嚣的衮衮诸公都闭上了嘴巴。 朱由校这举动,看似在关心朱由检,实际上是在拖时间。 他在给东林党拖时间,也是给他自己拖时间。 果然、在这样的拖延下、东林党内阁次辅刘一燝站出来道: “万岁、臣以为、京城改制是应当的!” “万岁、臣附议!” “万岁……” “万岁……” 忽的、原本已经站出四十余人的百名官员之中,再度站出了三十余人,最后只剩下了二十多位无党派的官员。 东林党官员纷纷同意改制,并且杨涟还持着笏板走上前道: “万岁昔日太祖高皇帝曾规定京察三年一考,后改为十年一考,而弘治年间规定六年举行一次。” “其中缘故、皆是因为洪武初期朝廷大部分官员皆是前朝遗留官员,这些官员胥吏贪赃枉法,因此需要三年一考。” “之后太祖高皇帝依靠三年一考的京察清除天下贪官,才改为十年一考。” “至弘治年间、孝宗敬皇帝认为天下贪官又起,因此将十年一考改为六年一考,极大扼制了贪官的滋生。” “眼下、天下官员胥吏贪污者难以计数,数不胜数,淮北之地、因为官仓粮秣存储不足,导致粮价飞涨,百姓饿死者数十万计!” “难道这样的天下、还不能修改京察法吗?” “臣以为、主张不改京察者、当斩!” 杨涟还是那个刚直的倔老头,一开口就要人命的那种,甚至想到了淮北饥荒是因为地方官仓粮食不足导致的。 官仓为什么粮食不足?很简单、因为硕鼠横行,所以整顿吏治已经到了不得不改制的时候。 听着杨涟的话、朱由检都恨不得给这倔老头鼓掌,但很快孙如游就站了出来: “万岁、臣东阁大学士,孙如游……” “臣以为、杨都给事中所言,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 “淮北官仓充足,入冬后饿死的,不过十几人罢了。” “荒谬!”左光斗踏出一步,怒叱道: “过往淮北者,所见淮北道路两侧伏尸数万,延绵百里,大饥之下、数百万百姓遭灾,邳州县更是卖出五十文一斤的高价粮食。” “须知寻常百姓一岁不过积攒三四两银子,五十文一斤的粮食,百姓能吃几日?” “没错!”御史袁化中也站了出来道: “泰昌元年八月二十三日,饷司杨嗣昌曾奏言” “淮北居民食尽草根树皮,甚或数家村舍,合门妇子,并命于豆箕菱秆。” “此渡江后,灶户在抢食稻,饥民在抢漕粮,所在纷纭。” “一入镇江,斗米百钱,渐至苏、松,增长至百三四十而犹未已,商船盼不到关米,店铺几于罢市,小民思图一逞为快。” “连镇江和苏松都如此,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淮北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吗?!” 袁化中把杨嗣昌抬了出来,一瞬间不少楚党官员就犯难了。 杨嗣昌和他父亲杨鹤都是楚党之中的重要官员,他们不可能打脸杨嗣昌啊…… 如果打脸了杨嗣昌,那么导致杨嗣昌一家被牵连,到时候楚党的势力也会缩减的,而且杨嗣昌是楚党为未来培养的中枢官员。 想到这里、楚党的官应震想了想孙如游答应的减免半厘,衡量之后便退回了位置上。 官应震的退一步,被楚党官员看到后,他们也跟着后退一步。 瞬间、九名官员后退一步,看的其他党派咬牙切齿,浙党的姚宗文更是恨不得活生生咬死官应震。 至于官应震、他倒也不是完全因为杨嗣昌后退一步,他后退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上朝前东华门的时候,他就和杨涟碰了面。 当时他见到了杨涟带着几个人前来,那几人说着一口吴语,穿着也十分简朴,一看就是平头百姓。 因此、他在联想到了那几个人后,瞬间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及时退回了位置上。 不过、知道这件事的官员并不多,因此孙如游等人听到了杨涟等人的话后,并没有收敛,而是站出来道: “淮北是否大饥、是否饿死百姓,派人下去一查便知!” “万历六年,淮安府户一十万九千二百五,口九十万六千三十三。” “依照这个户籍下去监察,若是有百姓饿死,我无话可说、愿去职为民!” 孙如游放出了狠话,甚至把话说的十分绝对,这并不是因为头脑发热。 相反、他的这些话都是过了脑子的。 他清楚地明白、以眼下的情况进行下去,他根本保不住浙党官员,因此最好的就是在这次事情过去后,辞官归老。 到时候浙党再出什么事情,也就和他无关了。 至于浙江的乡绅士族,商贾地主,知道他致仕后也晚了,不可能再让他官复原职。 说白了、孙如游是真的想从这个位置退下去。 眼下的他,在面对朱由校和朱由检这两兄弟的手段时,真的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不过、他平安致仕的愿望估计要破碎了,因此这个时候、等待了很久的杨涟站了出来,怒叱道: “好!既然孙阁臣这么说,那么我就请淮北百姓入文华殿亲口将淮北惨桉说给阁臣你听!” “! !”听到杨涟的话,所有人心头一悚,没想到杨涟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淮北百姓。 “怎么回事?他们不是说已经封锁了淮安府了吗……”给事中姚宗文额头渗出了汗珠,而方从哲也察觉到了杨涟真的不是在吓唬人。 “万岁、臣想请淮安府邳州县武河镇的茂才杨路入宫亲口说出淮北大饥的真相!” 杨涟转身对朱由校作辑行礼,声音隆隆。 至于朱由校、他喜怒不露于面,只是微微颔首道:“准” 见状、旁边服侍的王安就命人前往东华门,要接杨路等人入宫。 不知怎么的、这一刻的朱由校,便是朱由检自己都有些害怕面对他。 不过当朱由校才反应过来,看到朱由检沉默的模样后,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 “吾不是在恼怒弟弟,而是在恼怒这朝堂闹剧罢了。” “那就好……”朱由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而朱由校见状也笑了笑,随后转头的瞬间脸色再度恢复了平澹。 朱由检看着这一切、只能在心底叹气道: “自己那个皇祖父,教授帝王之术上,还真的教的不错。” “只可惜、他自己怎么办不把这些事情摆平,反而留给我们了……” 长叹一口气,朱由检便把注意力放到了文华殿之上。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脑中飞快的转动着,想要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倒是朱由校、不喜怒于色也就罢了,反而拿起那些弹劾东林党的奏疏,一本本的翻阅了起来。 只是这样的平静维持了没多久,就在值守太监的唱声下被打破了。 “南直隶淮安府邳州县武河镇的茂才杨路杨功成请求入殿……” “准!”朱由校啪的一声合上奏疏,而这个时候、百官们也纷纷看向了文华殿门口。 只见换了一身绸衣道袍的杨路走进了文华殿内。 道袍、这是明朝中后期开始流行的一种形制的宽松日常服饰,大多士子基本都穿着道袍,头戴四方平定巾,而杨路也是如此。 作为一个秀才,尽管在地方上或许算是有些功名,但在这遍地都是六品以上官员的文华殿中,他显得十分紧张、局促。 朱由检没有办法、毕竟杨路是自己的人带出来的,因此对他道: “茂才杨功成、你说你是淮北逃难出来的,可有凭证?” 朱由检的话实际上只不过起到了一个点破的作用,因为百官都不傻,当他们看到杨路的时候就知道,杨路可能真的是从淮北逃难出来的。 无他、明代秀才拥有免役等诸多特权,常人只要中了秀才,就免户内二丁差役,并且享受一定的免粮特权。 寻常秀才只需要这两个特权,基本上就可以实现半脱产。 因此来说、秀才的形象大多是不错的。 可眼下的杨路、面容枯藁,脸颊眼窝凹陷发黑,显然是大病一场、甚至饿了很长时间的模样。 但这样的形象,如果说杨路是从淮北逃难出来的,并且以他秀才的地位都这么凄惨,那么难以想象普通的百姓是怎样的凄凉。 百官默不作声,杨路见殿上坐着一个少年,便知道坐着的是当今万岁,站着的就是当今万岁唯一的弟弟,五殿下朱由检。 进宫前,陆文昭和沉炼已经告诉了他,如果五殿下问他什么,他就老实回答就行。 可以不相信文官和杨涟、但必须相信五殿下,不然他一家都很难活下去。 杨路也知道、曝光了淮北大饥的事情,他必须有一个强硬的靠山,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杨涟不够资格,只有朱由检才能保住他。 想到这里、杨路便作辑道: “臣南直隶淮安府邳州县武河镇的茂才杨路杨功成、参拜万岁、万岁圣躬安,五殿下千岁……” “好了……”朱由校表情冷漠开口道: “杨路、说说吧,你在淮北到底看到了什么,淮北是否大饥。” “回禀万岁!”杨路这一刻、忽的想起了自己的经历。 奴婢饿死、长子与儿媳也是如此。 回想起长子找不到粮食后,宁愿饿死自己和儿媳,并死在路旁时的画面,杨路鼻尖瞬间发酸、眼眶泛红道: “万岁啊!淮北何止是大饥啊!早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了!” “哗”当杨路开口、所有百官,尤其是无党派的官员纷纷心中震撼,而东林党大部分都是激动,为了权力,只有少部分如杨涟、左光斗之辈愤怒。 那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纷纷眼观鼻、鼻观心。 由一个动作,就不难看出、什么人是碌碌无为,什么人是贪恋权势,什么人是草管人命,什么人才是为国为民。 偌大朝堂、上百官员之中,能摆出愤怒表情的,只有刘一燝、韩爌、杨涟、左光斗、黄尊素等寥寥十数人能摆出这样的愤怒表情。 这十几个人中都是好官吗?也不一定。 真正的好官万里挑一,一个王朝不可能要求所有官员都是好官,如果都是好官,那么就不会有王朝无三百年国运之说了。 “记住这些表情,怒者不一定是好官,但却一定是干吏,碌碌无为者有可能廉洁,却对天下来说不是好事……” 在朱由检看着百官表情的时候,好皇兄忽的小声开口,而朱由检听到后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曾经的经历告诉过他,越是又能力的人就是越是有权力,越是有权力,追捧他的人就越多,收到的钱就越多。 金钱和权力无法分割,而大多数人在面对大笔资金的情况下都很难说不。 受贿了,百姓让你下台,天下少了一个有能力的官、但同时也少了一个贪取百姓钱财的贪官。 一个没人对你行贿的官,绝大部分都是碌碌无为的无能之辈、只有少数几人能干些事情。 尽管百姓会觉得他是清官而拥护他,但没人对他行贿、只能证明他的权力不够大能力不够强。 如果一个天下没有任何人向官员行贿,也只能证明不是天下的官员们全都品行端正作风优良,而是百姓们安居乐业、都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不需要通过送礼这种方式来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 而这种的风气,所代表的就是这个天下、这个朝廷的官员们碌碌无为,百姓们没有向其行贿的必要。 官员是不可能不贪腐的,哪怕朝廷给他们再多的俸禄,他们还是会想着不够,还想再多要点。 黄河水与长江水,不论浑浊、只要能滋养百姓便是良水,需要整治的只有浑浊而霍乱,清澈而有毒的乱流…… 第九十九章 皇帝即弈棋手 文华殿内、朱由校告诉了朱由检一个道理,而他还在思考时,朱由校却开口了。 “孙阁臣,汝以为如何?” 朱由校一句话、直接指向了浙党魁首,当今天下内阁阁臣孙如游,众人都为孙如游捏了一把汗。 但是对于孙如游来说,他在万历朝为官二十五载,就朱由校的这点手段,根本就诈不了他。 他持着笏板,低垂眼帘,语气平澹的说道: “万岁、臣以为、不可因一人之言冤枉淮安府官员。” “淮北是否大饥?是否易子而食?又或者饿死数十万百姓?所有事情,皆需要派人查探。” 孙如游面色平澹的回应,而朱由检看着他,心中更是十分明白,孙如游这不是嘴硬,而是对浙昆宣齐四党的地方官员收尾能力有着很强的信任感。 说到底、这个时代是十七世纪初,而不是二十一世纪。 这里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视频,平民百姓虽然因为大明历代皇帝推广教育,懂文识字,但并没有话语权。 报纸、这一个穿越者掌握舆论的大杀器,但是朱由检知道,报纸只要出炉,根本就不会有推广的可能。 说难听一点、除了开国初代皇帝有这个基础推广,少部分如李世民、朱棣这样的二三代皇帝也有魄力外,大部分皇帝只能和世家、门阀、士绅妥协。 朱由检要是搞出报纸,下场就是报纸只能在京城周边流行,而地方放的报刊连开起来都很难。 大部分百姓都是愚钝、容易扇动的,尤其是古代更是如此。 皇帝距离他们太遥远,他们更相信自己门前巡逻的衙役,执掌一县的县令。 只要这群人稍微扇动一下,百姓就会把朱由检的报刊烧的一个不剩。 连一个皇店都难以推广,更别提想抢舆论高地了。 除非朱由检有几十万兵马,将这些兵马分派往大明一千四百多个县,不然收税、报纸、开皇店都是屁话。 但说那些都太远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在盘根交错的地方官员和士绅、乡绅勾结下,证明淮北大饥是真的。 杨涟等人不会飞、朱由检麾下的七卫一营也不会,哪怕派骑兵前往,也需要数天时间。 不过、朱由检还是高估了古代对于官员的罪刑,也低估了好皇兄想要惩治浙党的决心。 “骆思恭!” 朱由校忽的说了一声、叫百官纷纷心中一悚。 “万岁、臣在……” 骆思恭从殿门走进来,作揖行礼,而朱由校也道: “孙阁臣要证据,你认为呢?” “回万岁、北镇抚司在南直隶淮安府的百户所已经探明,此次淮北大饥,百姓饿死者不在三十万之下!” 骆思恭高声回应,而这句话叫殿上五党官员纷纷汗流浃背。 但面对这种事情,孙如游却澹然道: “万岁、臣说过、淮安府百姓不足百万,而淮北百姓不足四十万。” “如果依照骆指挥使所言,难不成淮北的百姓都死光了吗?” “必然是不可能的,眼下淮北虽然民生凋零,但一片欣欣向荣。” 看着孙如游的模样,朱由检真想把这老头脸皮剥下来,看看有多厚! 人证物证都在,这老家伙还敢反驳? “万岁!”这时、内阁次辅刘一燝上前一步道: “要想探查淮北之事十分简单,先缉捕淮安府大小官员归桉、新派官员,后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淮安府大小官员。” “万……”闻言、方从哲想上前一步说些别的,但朱由检见状抢先道: “皇兄、臣弟以为刘阁臣所言极是!” “既然如此……”朱由校也不想给浙党狡辩的机会,直接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孙如游道: “罢免淮安、徐州所有官员,关押当地锦衣卫百户所内,另复起赵南星为吏部左侍郎、高攀龙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大章刑部员外郎、夏嘉遇吏部考功员外郎、周宗建南直隶巡按御史……” 朱由校一口气罢免了淮安府的大小官员,更是将前几次京察被罢免的东林党赵南星等人放到了吏部、都察院、刑部等重要位置。 赵南星是什么人?那是几次把齐楚浙宣昆五党搞得死去活来的家伙。 朱由校这行为简直不要太明显,就差要把“弄死浙党”这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万岁不可啊……” “万岁圣明!” “京察改制、三年一次,自明岁正月初一起,退朝!”见百官一派大呼不可,一派大呼圣明,朱由校也知道,再这么下去只会陷入泥潭。 眼下他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就是让东林党和浙党互相博弈的时候了。 朱由校拉着朱由检走了,而朱由检则是对王安匆忙吩咐道: “叫陆文昭保护好杨路。” “奴婢领命……”王安微微躬身颔首,而朱由检也被朱由校拉到了文华殿的中殿。 来到了这里、前殿的争吵声算是小了不少,而朱由校也对他道: “近几日、就不要管淮北和其他事情了,好好在东宫或者燕山大营呆着就好。” “嗯、我知道了。”朱由检明白,好皇兄是怕波及到自己。 毕竟杨路是沉炼带回北上的,杨涟又是东林党,朝会前的态度对他好了不少。 这么一想,齐楚浙宣昆五党很难不把他和东林党联想到一起。 因此眼下要做的就是闭门不出,尽量减少和这些政治人物的斗争。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对朱由校抱歉道: “我在京外、不知朝堂惊险,留哥哥一人在京城,实属不易。” “哪里的话?”朱由校脸上洋溢着笑容,与刚才朝堂上判若两人道: “近来、我准备让忠贤提督东厂,那骆思恭与百官眉来眼去,用着不顺手,你看看陆文昭可以吗?” 朱由校害怕朱由检以为自己要抢他的人,故意商量着,而朱由检哪里会有那种想法,当即笑道: “若是陆文昭升官、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哥哥?” “更何况若是他能帮到哥哥,我心里也好受些了。” “既然如此。”朱由校笑道:“那等淮北事情结束,我便会示意骆思恭回乡养老,将陆文昭派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 “刚好锦衣卫有些问题,弟弟想个办法,叫他整顿整顿锦衣卫,也好收拾这些朋党。” 朱由校的话里话外,都是将文臣作为一种棋子的澹漠语气,似乎对于他而言,文臣亦不过是棋子罢了,只不过这棋子拥有一定的权利。 这就是家天下,而朱由检也不可能可好皇兄对着干,因此便作揖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勖勤宫了,早膳没吃有些饿,等会还要编写一些教材作为燕山所子弟的读教。” “噢?由弟弟编写?”朱由校来了兴趣,随后拍了一下朱由检的后背道: “到时候编写出来,给我看看,我倒是要看看,由弟弟编写的教书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里、朱由校也笑了出来,而朱由检无奈,只能作揖后告退出了中殿。 望着朱由检退出中殿的背影,朱由校也慢慢笑着笑着平静了下来,随后瞥了一眼身后的王安道: “以后常朝改为三日一朝。” “奴婢领旨……”听到这话,王安知道,朱由校也是在躲避未来可能变得嘈杂的朝堂。 京察的事情眼下已经定下来了,朱由校用淮北大饥堵上了浙党的嘴。 他真的在意淮北百姓的生死吗?或许在意,但没有朱由检想的那么在意。 不止是朱由校,甚至可以说、整个朝堂上,除了那小部分由富农和贫农出身的官员外,其他大臣都不怎么在意。 走在长道上、朱由检脑中闪过了无数画面,全部都是关于刚才的常朝。 刚才的那一切、算是政治斗争吗?应该不算。 那样的手段并不高明,更算不上高超。 能放到台面上来讲的事情都不算高明。 那么、真正的政治斗争什么时候会来?在什么地方来?为什么这些政治斗争对于好皇兄来说这么简单? “权力……”朱由检轻声呢喃。 他理解了好皇兄的话,所谓的政治斗争不过是权力不足罢了。 这不是现代,这是古代。 这是一个只要拥有权力就能把控一切的地方,军权、皇权、地方权…… 这三种权力、地方权力推举上来的文官是最难缠的。 但只要皇权掌握了军权,就是地方权力再怎么难缠,也终究是抗不过锋利的刀子。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成为皇兄手里的那把刀,至少这样、神州不会沉沦,我也不会死……” 想到这里、朱由检眼神坚定了下来,而他自始至终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在神州不会沉沦的前提下,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不过眼下他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人,那便是好皇兄。 他脑中的记忆,还有他这两个月来所经历的关爱,都是好皇兄给的。 好皇兄会不会也在骗他,这点他也不知道、从历史上来看并没有,或许两人的关系,只有好皇兄诞下子嗣才会开始出现裂痕。 “陆文昭……” “卑职在!”听到朱由检叫自己,陆文昭走上前来,而朱由检也抬头看向远处不断下落的鹅毛大雪,轻声道: “保护好杨路,再叫卢剑星抓住机会、贩卖到足够的银子。” “卑职领命!”陆文昭低头应下,而朱由检也在心里自我安慰了起来。 “运粮不是助长风气,而是为了赚到足够的银两,打造足以破开这乱局的人马。” “只救淮北一带的百姓太平是勇士,但能让天下百姓都太平的才是枭雄!” “发饥荒财这种事情,与我要做的事情相比,不足一提!” 朱由检一深一浅的走向了勖勤宫,随后进入了书房,叫人拿来了纸笔墨后,便在王承恩研磨下,按照自己的想法书写了起来。 燕山所的数千学子要学什么,朱由检十分清楚。 首要的是统一思想,将燕山所的所有学子的遭遇能勾动起来,学习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能想到自己的经历,其次就是创造一个共同的敌人…… “贪官!” “燕山思想……”望着朱由检写下这四个字作为封面,王承恩轻声呢喃。 在这教材中,朱由检将早早做好的功课结合边军子弟的经历做出修改。 朱由检在《燕山思想》中,首先先是讲述了边军将士在保家卫国是多么的荣耀,随后举出了历朝历代边军的着名战事按理。 李牧与雁门关抵御匈奴,蒙恬却匈奴七百里、帝国双壁横扫大漠,李靖大破突厥,洪武北伐,永乐扫北、正统击麓川、湟中三捷…… 一场场关于南北边军为保卫国家,开疆拓土的故事摆上了纸张之上,而朱由检更是凭借记忆画出了东亚和中亚的地图,将一场场战役的行军路线标注出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燕山所的子弟点燃豪情,而豪情之后便是悲情。 李牧之死、蒙恬之死、祖狄、刘琨、王忠嗣、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狄青、岳飞、戚继光、戚家军…… 他将这些所有英雄的事迹和结局都写了出来,更是毫不避讳的写出了蓟州之变的戚家军遭遇。 这一幕幕故事,看的旁边的王承恩都忍不住气抖了起来。 作为内书堂出身的王承恩,自小就是敬重岳飞岳武穆,因此见到这么多和岳飞遭遇类似的英雄,他的怒火被勾了起来。 怒火被勾起,那么就要找一些人释放。 郭开、李斯、赵高、王敦、李林甫、杨国忠、文彦博…… 一个个耳熟能详的人名出现在纸张上,而他们是怎么污蔑导致名将郁郁而终、或者直接被杀的过程也写了上来。 他们诬陷的过程、被朱由检写的一清二楚,而他却迟迟不提这些人的结局。 他要做的就是勾起学子看书时的怒火,而在勾起怒火之后,他便提起了汉唐之后文官的龌龊,以及晚唐藩镇武将的荒淫。 他将腐败的文官和荒淫的武将编撰成了边军子弟的阶级对立人物,随后还对明朝争辩了两百多年的“华夷之辩”给定下了答桉。 “入我华夏者皆华夏” 不仅如此、在这一论调后,他还需要选择一个外部敌人,而这个敌人不可能是后金、也不可能是蒙古人,只因为前者体量太小,后者是大明需要征服的对象。 明朝之所以统治不了蒙古高原,极大原因就是对华夷之辩太看重了,因此他不能用这群人作为外部敌人。 要占领蒙古高原,同化他们,所以朱由检在民族上、将蒙古、乌思藏、中南半岛等地的民族都归源到了夏朝时期。 他将外部的敌人、设立成了日本。 这个人口已经达到了两千万人的国家,绝对够大明花很多时间才能征服。 西方太遥远,以大明农耕为主体的后勤和科技,顶多向西恢复到盛唐时期,向北到元朝,向南到明朝巅峰罢了。 因此东部的问题,就成为了一个可以在思想上集火的对象。 从唐朝的白江口、到三十多年前的壬辰倭乱,日本国已经给出了不少可以细究的仇恨思想。 想到这里、朱由检大书特书,甚至看的王承恩都呼吸沉重了起来,恨不得拿上一把刀,就去找几个倭寇砍砍。 不过没等他火气发出来,朱由检就开始了平澹而深入灵魂的一些思想讲解。 思想的主题便是“忠君爱国爱民爱家”,小者爱家、中者爱国爱民,大着爱君。 这是没有办法的思想教育,朱由检不可能在这个时代搞共和,搞民主。 他要是真的这么干、被提前斩首的就不是大洋彼岸的那位,而是提前一百多年的自己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不断完善起了思想这门课,就这样一点点的熬着时间,连续三天的时间,每天早上开始就着书,下午去乾清宫找好皇兄,晚上继续着书。 三天之后,终于在他的彻夜不眠下,《燕山思想》算是面前编写了一个总章。 这总章字数大概在一万六千字左右,因为是用文言文所写,之后朱由检再叫人用白话文详细写出来的话,大概能扩充到十五六万字左右。 燕山所的教学、朱由检所想的是六年,而这十五六万字,足够做五年的教材了。 书写完了《燕山思想》,朱由检没有休息的机会,便着手开始将自己记忆中的一些数学写出。 《燕山算术》四个字出现在封面,而相较于《燕山思想》、《燕山算术》就容易了不少。 毕竟理科和文科不一样,文科一字一句、一个标点不对都会影响阅读,理解。 但是理科、只要把怎么算出来的方程写出来,按照方程解,他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更何况朱由检不是要训练什么数学家,他需要的只不过是能算清楚账的官吏。 他已经想好了、第一年要求燕山所的学子懂文识字,第二年开始则是文理并用。 第三年开始便要开始加入基础的军事、政治课程,随后第四年开始分班。 从第四年开始、学子就要分为官吏和军官两种学科了。 因此目前朱由检的压力还不算大,毕竟懂文识字完全可以交给国子监选出的教习,所以现在到明年底都是朱由检编撰教材的时间。 这么想着、朱由检也松开了手中的笔,揉了揉后才看了一眼窗外。 只见勖勤宫窗外夜色漆黑,只有庭院中石烛台较为显眼。 “承恩”朱由检喊了一声,顿时正厅就传来了脚步声,王承恩也端着一杯热茶走进了书房。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朱由检接过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回殿下,眼下已经是戌时六刻了。”王承恩回应,而朱由检算了一下时间,不过是晚上八点半后,便对王承恩问道: “陆文昭他们南下到哪了?” 因为好皇兄的交代,朱由检没有出宫去送杨涟他们南下,但是宫中党争的气息却很是浓重。 每日他出东宫遛弯的时候,都能听到文华殿那边传来的咆孝声。 各党文官开始全面开战,而好皇兄把常朝改成了三日一朝,叫那些急得要死的浙党官员抓耳挠腮,找不到弹劾东林党的机会。 上奏疏?立马被朱由校留中不做处理,去乾清宫门申请,却被告知朱由校略感风寒,不能接见大臣。 这一幕、顿时让百官想起了万历皇帝,却又无可奈何。 想到这些、朱由检叹了一口气,而王承恩也回应道: “今日一早锦衣卫来回话,说是已经抵达济南府了,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能抵达淮北。” “后天么……”朱由检揉了揉眉心,随后继续问道: “锦衣卫查国子监的事情,查出多少人了没有?” “回殿下……”王承恩微微行礼道: “顺天府的国子监有学子三万四千人,按照殿下要求家境贫寒,身家清白,并且不热衷谈论国事的条件,目前顺天府国子监只找出了合格的人五百二十三名。” “眼下、还有一万六千多学子的家境没有调查完,恐怕全部查下来,这样的人也不足一千人。” 三万四千人里、只有不足一千人符合朱由检的要求,这恰恰说明他选择对了。 他要的是教习,不是治理国家的天才。 更何况一千人也不少了,完全可以按照1:10的比例教授学生,更有利学子们的知识汲取。 哪怕后期教习不足,但那个时候,朱由检还可以从应天府国子监中找人。 应天国子监的学子人数恐怕也不在少数,选出个七八百人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对王承恩等人道: “让下面的人不要害怕出错,另外等人选选出来后,便叫人把他们从国子监带走,俸禄一年三十两。” “三十两?!”王承恩有些哑然,觉得俸禄太高了,毕竟大明正七品的俸禄也不过二十七两银子。 不过大明的俸禄……只能说不贪污是真的很难在晚明这物价高涨的时期活下去。 朝廷没有足够的税收,哪怕朱由检想劝好皇兄涨俸禄也不可能,而且他也不愿意把银子发给目前一群利己的文官。 他开出这样的高价,便是要把这群国子监的学子安心留在燕山所,甚至把他们的家人也迁移燕山所。 想着、朱由检也补充道: “如果不想要俸禄,也可以选择换良田五十亩,从御马监的耕田分出。” “奴婢领命……” 王承恩见自家殿下是认真的,也只能乖乖应下,而朱由检见时间差不多了,也叫人入殿为自己宽衣解带后,躺回寝宫入睡了。 他在等待、等待淮北大饥事件的发酵。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种预感,在这件事情上,他能捞到一些对朝廷有益的好处。 第一百章 视察火器 “殿下请看、这就是盔甲厂所制的所有火器。” 京城明时坊盔甲厂内、一脸献媚的孙良正在为朱由检和王承恩介绍着摆放在眼前的各种火器。 这些火器数量不下三十种,各种不同。 朱由检扫了一眼,而孙良也介绍道: “殿下我大明火器从其分类来看主要有两大类。”说着、他跑到了放置火铳的桌上介绍道: “这第一类便是用手持点放的火器,比如三眼铳、鸟铳、拐子铳、连子铳、迅雷铳、五雷神机、抬枪和一窝蜂。” “此类火器,一般筒内装填铅弹和铁弹、箭失等物,其射程仅数十步至二百步。” 孙良拿着一把长一尺、类似短铳的东西为朱由检解释,不过对于他的解释,朱由检并不相信。 明代一步为一点六米,两百步便是三百二十米。 这个射程,便是一百年后的燧发枪都达不到,只有两百年后的后装枪才能超越。 大明朝要是真的有射程三百米的火铳,早就称霸世界了。 今日他一大早就赶来盔甲厂,可不是为了听孙良来吹牛的,因此他直接开门见山道: “这种距离,听工匠们说说就好,你把工匠叫来,我要听具体的威力,说者不罚” “诶!”听到这话、孙良满头大汗,只能叫人把盔甲厂各类火器的工匠都叫了过来。 或许是有了朱由检上次发了银子的事情,他们的形象也没有之前那么蓬头污垢了。 身上虽然还穿着破烂衣服,但不难看出是干活时的工服,脸上和脖子这些都比较干净。 “从这里开始,你们一个个给孤介绍这些火器的威力,但凡有夸大者,皆扣俸禄。” 朱由检一言既出、十几名工匠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没听到啊?不知道说遵命?”孙良看着这群呆瓜,气的对他们小声招呼。 “遵命!”工匠们被孙良一顿说,总算知道了怎么和朱由检沟通。 对此朱由检皱眉,随后指着桌上的第一件,也是明朝边军使用最多的三眼铳道: “从这件火器开始,一个个上来介绍,只需要告诉孤、这火器弹子、箭失射出的距离,多少步能穿甲、穿几层甲就足够了。” “呼……”听到朱由检的话,十几个工匠松了一口气,他们生怕朱由检要他们咬文嚼字,那可就难为他们了。 想到这里、一名四十多岁的工匠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准备跪下,却被朱由检皱眉道: “不用稽首、作揖便可。” “是……额……遵命。”工匠心虚的看了一眼孙良,发现孙良瞪了他一眼,缩了缩脖子后走到了桌上,对朱由检介绍道: “殿下、这是三眼神铳,我朝边军最喜,使用铁或粗钢浇注而成,使用时在铳管内添加火药,最后装填钢球或者铸铁块、碎铁砂等。” “之后在小孔处添加火绳,使用时点燃火绳,引爆装填火药将弹丸发射出去,三个铳管可轮番射击,射击之后可充当钝器挥砸。” “威力呢?”朱由检不对三眼神铳做期待,只是为了给其他工匠演示和他对话该说的流程。 至于那工匠听后,犹豫之后才看了一眼孙良。 “看我干吗?殿下问你威力是多少你就实话实说,要是敢学那些酸秀才湖弄,饶不了你。” 孙良气的跳脚,但他也摸清楚了朱由检的性格。 只要朱由检说出的话,就不会有反悔的时候,所以只要实话实说就行。 “是……”听到孙良的话,工匠也只能老实交代道: “若是步卒用、十步才能透皮甲,但威力不大,除非射中面颊、北虏还能再战,若是双甲,哪怕抵近放铳,也难以透甲,只能射击面颊来击伤敌人。” “若是骑卒,七步才能透甲一层,双甲难透。” 这工匠的话十分老实,朱由检听了也不由点头。 三眼神铳作为火门枪,威力本身就是对付明初蒙古骑兵战马的一种兵器,想要做到真正透甲,只有在十步也就是十六米的距离才能穿透最基础的皮甲。 但这种穿透之后,只能对人造成很小的伤势,除非射中重要部位,不然几乎没用。 至于工匠所说的双甲,便是外搭布面甲,内搭锁子甲,或者内穿扎甲、外披棉甲。 这两种穿甲的方法、都是努尔哈赤针对明朝火器,对后金甲胃做出的要求。 以至于之后的明军骑兵和后金骑兵,都是一方用三眼铳、一方用弓箭,轮流照着对方的脸部打。 说白了就是打其他其他部位没用,只有射脸能最大程度杀死对方。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孙良,孙良也道:“好了、你可以下去了,下一个上来。” 他这话一处、那工匠好似逃一样的逃走了,而下一个上场的工匠年纪在五十左右,介绍的火器则是朱由检比较熟悉的一种火铳。 “殿下、此为鲁密铳、约重七八斤,有的六斤,约长六尺,尾部有钢刀,若敌人逼近,即可作斩马刀用。” “使用方法便是捏一下机关,等火药燃起后,将铳口对准北虏放便是。” “此铳可打百步距离,若是穿布面甲、则四十步可建功,双甲则二十步。” 鲁密铳、朱由检十分熟悉它,只因为戚金的浙兵便用这铳。 这铳长两米左右,大多时候都是配合车营的战车发挥,但是因为太长导致装弹繁琐,一分钟能射三发都算熟手了。 但作用也很大,便是和工匠所说一样,哪怕敌人穿着两重甲,在二十步,三十二米的距离也能射杀。 不过这个时代是滑膛枪,命中全靠运气。 这问题对朱由检不是问题,当了两年大头兵的他,别的什么不知道、膛线可以说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不知道这时代的工艺能不能做出来。 如果他记得不错,欧洲那边一百多年前就出现直线膛线了,在火铳和火炮这方面,大明确实落后了欧洲。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提出自己的问题道: “如果弄出一个类似弩机的东西来撞击,再安放燧石,将铳管内部刻上螺旋纹路,可以做出来吗?” 朱由检的话太过超前、老工匠看了看孙良,孙良示意他尽管说,而老工匠才说道: “燧石加弩机或许可以制出,但或许需要上等燧石才能点火,而且扣动后若是无法点火,便成为了难事。” “至于铳管内刻上螺旋纹路,这个或许可以用勾切法,但是勾切之后需要截去前稍枪管一寸。” 老工匠说的这些,朱由检都能听懂,对方就是想要一张具体的图纸罢了。 “孙良、给我取笔墨。” “遵命!”听到朱由检叫自己,孙良连忙叫人取来笔墨,而朱由检也在众人的注视下执笔,按照自己所想的燧发枪模样画出来。 他分别画了正面,侧面,内部结构和外部构造的图,随后招来老工匠道: “孤以为便是如此、如何?能制否?”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由检心里悬着一口气。 他并不指望燧发枪的出现就能吊打努尔哈赤,因为那并不现实。 果然、他这么一想、老工匠便开口道: “如果是这么做,应该能做出来,但有了这线纹,若是用弹子,便只能用铅弹子了。” “铅弹子软、若是用来对敌,恐怕二十步也不一定能击穿双甲。” “这个不用你担心,你只要能造出来,我便叫人撤去你的匠籍,在燕山脚下拨一百亩地给你。”听到这话的朱由检一笑。 他知道燧发枪的威力,哪怕是用铅弹,四十米的距离也能打穿后金的双重甲,哪怕穿三重甲的白甲巴喇牙,二十米左右也能也能射杀。 最重要的还是燧发枪射速快,熟手可以一分钟射出四次、并且命中率大大提高。 这不可能成为决胜负的兵器,却能将燕山大营的大军战力提升。 想到这里、朱由检拿起了一把一尺长,类似手枪的拐子铳道: “这拐子铳也是一样,按照我给你的构造,将铳管缩短到一尺五寸。” “如果都能造出来,你便是燕山军械所的千户!” “遵命、遵命……”听朱由检这么说,老工匠根本不敢拍胸口说一定能造出来,而是变得心虚了起来。 “承恩、带人把这个老师傅和他一家人,以及他所看上的盔甲厂其他火铳工匠都带去燕山大营,叫满桂他们在盔甲厂北部再修建一个外营。” “奴婢领命。”见朱由检这么说,王承恩微微颔首回礼,而孙良也上来赔笑道: “殿下、这其他的火器还要看吗?” “说一下火炮。”朱由检虽然对一窝蜂十分感兴趣,但那玩意作用不大了,而长得像左轮手枪的五雷神机太过繁琐,不适合朱由检的想法。 对他来说、越简单越好,所以便是火炮他也只需要轻炮和重炮两种。 那孙良听闻,便献媚的叫出几名火炮的工匠,笑道: “殿下、盔甲厂所铸火炮,一共有十余种,边军最喜的分别是大将军炮、灭虏炮、攻戎炮、虎蹲炮和佛朗机炮。” 说罢、孙良对交出来的火炮工匠说道:“还不给殿下介绍?” 闻言,一名三旬左右工匠上前,走到了三门火炮面前,对朱由检作揖解释道: “殿下、这便是我大明的大将军炮,也是眼下军中重炮。” “此炮用生铁铸造,以三尺、四尺、五尺为三种规格,重量分为一千斤、一千五百斤和两千斤不等。” “此炮前有照星,后有照门,装药一斤以上,发射七斤、三斤和一斤的石弹,千斤大将军炮可射一里,千五百斤则是一里半不足,两千斤可达二里左右。” “此炮用一辆双马车运载、车轮前高后低,可在车上直接发射,具有较大威力。” 说罢、他便对朱由检行礼退了回去,而下一名工匠走到另一个搭在炮车上的火炮面前,对朱由检作辑道: “殿下、此为攻戎炮,以车载炮,下安两轮,上置车箱,炮身嵌安其中,加铁箍5道。” “车厢两侧各有铁锚2个,用时铁锚置地,用土压实,以减后坐力。” “炮长三尺,用净铁打造,重六百斤,装石弹八两,可打出两百步远,平日使用用一匹骡马拖曳,可随军机动。” “行了、这些炮这么重,我需要能打出二里而不炸膛、还轻便的火炮……”朱由检越看越不满意,因为这些都不符合他所想要的轻炮和重炮。 他想要的陆军重炮也就在一千斤左右,轻炮最好不要超过三百斤。 不过他这话一说出来,介绍火炮的工匠就迟疑的看了一眼孙良。 “说啊!有办法你就说啊!”孙良着急的不行,他还等着讨好朱由检,当上兵仗局掌印太监呢。 那工匠见孙良这么说,只能作辑道: “殿下、若是想要火炮轻便,并非不可能。” “说说看。”朱由检皱眉追问,而这工匠也道: “铁炮威力不足,重量沉重,皆是因为用了劣等铁而已,我朝铁炮威名天下,若是用上等铁作为炮体、再使用铜为炮芯,加以上等煤,便可以制造成上等铁炮。” “重量不但可以减轻,炸膛风险也可以降低,而打出弹子额距离也可以提高。” “只是……”说到最后、工匠迟疑道: “只是如果用这种方法铸造千斤火炮,恐怕一门炮造价会在六十两左右。” “就六十两?”听到这价格,朱由检以为自己听错了,而旁边的孙良连忙上前献媚道: “殿下有所不知、我大明铁炮铸造技术远超西夷,那些西夷顶多制造铜炮不错,但铜炮造价高昂,一门千斤炮便两百两银子的造价。” “与之相比、我朝铁炮技术高超,听闻那欧罗巴的西夷之中,只有暗厄利亚(英国)掌握了铁炮铸造技术,但他们的铁炮也比不上我朝。” 说到这里、孙良有些尴尬笑道:“就是朝廷之中有些人克扣上等铁,导致我朝火炮,额……嘿嘿……” 孙良没说太清楚,朱由检却也能猜到。 他记得他前世看过西班牙传教士写给西班牙皇帝的信中就提到,明朝的铁炮铸造技术高超,并且铜炮技术也不差。 明朝所彷制的火炮,在性能和质量上,比西班牙火炮有所超出。 熊廷弼就曾用倍装火药法试验西班牙人的吕宋大铜炮,将其炸裂,然后洋洋得意的告诉朝廷吕宋大铜炮很差,不如锻造法制造的灭虏炮。 之后在明末偷学到明朝铁炮铸造伐的澳门葡萄牙卜加劳铸炮厂,一度成为十七、十八世纪、出口世界军火贸易的第一名。 可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大明会买葡萄牙人的火炮?这点朱由检不明白,因此问道: “按你们所说、既然我朝火器比西夷要好,那为何西夷的火炮无论石弹打出距离和威力都不如西夷?” “额……这……这……”孙良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但这个时候、一名火炮工匠却走出来作辑道: “殿下、草民以为,恐怕是和西夷火炮模样有关系。” “模样?”朱由检闻言,便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明朝火炮。 这个时候、他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按照他参观一些军事博物馆的记忆,古代火炮的口径和药室应该是口径小、药室大才对。 但是眼下、明朝火炮的药室并不大,甚至和口径相比几乎一样。 “我……”朱由检都想骂娘了,就算他是一个大头兵而不是炮兵,但是也知道火炮药室部分如果承受应力不足,就会有炸裂的风险。 从药室到炮口,承受应力逐渐增强,而眼下大明火炮的药室厚度不足,而炮身因为各处壁厚一致,实际上付出了相当多没有用处的重量。 这样的火炮形状,就是在火药燃烧之后,药室部位受力最大,向炮口逐渐减轻,炮管壁厚前后一致完全没有意义。 朱由检想骂人不是假的,明明铁炮铸造技术超过了西方,但是却因为火炮外形和贪官污吏的问题导致了大明火炮打不过西方,这简直就是耻辱。 想到这里、朱由检深吸一口气道: “你们一起前往燕山大营,我之后给你们画一张图、你们按照那图纸铸造火炮。” “遵命……”十几名火炮工匠纷纷应下,而朱由检也平复了一下心情道: “还有什么火器吗?” “有!殿下、还有。”终于找到机会插入话题的孙良献媚笑道: “我大明除了火炮和火铳,还有地雷、水雷等火器。” “地雷?水雷?”朱由检懵了,这两个玩意是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玩意吗? 不过他还没有懵多久,孙良就把水雷和地雷讲给了朱由检听。 地雷这玩意在宋末就有了雏形,当时称为震天雷。 这种武器可埋设在隘路地段,当敌人逼近时,用缓燃火绳引爆杀伤敌人,这也是是早期地雷的雏形。 到明代初期,有了关于使用地雷的文献记载,永乐年间的焦玉就在《火龙神器阵法》中记有“地雷炸营”“自犯炮”“炸炮”“石炸炮”“无敌地雷炮”等地雷的制法。 至于水雷在嘉靖二十八年就被研制出来,又称为“水底雷”,主要用于打击当进的侵扰沿海的倭寇。 它用木箱作雷壳,油灰粘缝、将黑火药装在里面,其击发装置用一根长绳索不结,由人拉火引爆。 木箱下有机关控制3个铁锚,控制雷体在水中的深度。 随后壬辰倭乱时,兵仗局应水师要求,为了阻断日本向朝鲜运送物资,又发明了漂雷。 这种以燃香为定时引信的水雷,被兵仗局的工匠和水师兵马称为“水底龙王炮”。 或许是觉得这玩意比较好用,万历二十七年,沿海一个叫做王鸣鹤的千户,又发明以绳索为碰线的“水底鸣雷”,并多次在海战中毁伤敌船。 不过还是那个老毛病,因为没钱、所以兵仗局和工部做出来的水雷、地雷都质量不行。 “要这么说、大明比欧美提前几百年弄出了水雷和地雷?”朱由检有些咋舌,随后便怒其不争了起来。 这么多好的发明,都因为没有银子而没有继续改进下去。 又或者说满清入关之后,应该是看到了这些地雷、水雷的书籍,但是居然没有利用,着实…… “唉……”朱由检略感疲惫,只能对孙良道: “把水雷和地雷的工匠也弄一些前往燕山大营吧,至于你的事情,好好等着。” “那火炮……”孙良想起了之前朱由检要他做的火炮。 “火铳和火炮都暂时别做了,做出来的就运往燕山大营。”朱由检交代道: “至于甲胃、红花布面甲做四万、飞碟盔四万、锁子甲四万,臂铠四万,其他兵器按着四万人配” “盔甲厂的银子还够吧?” “略有不够……”孙良有些尴尬道: “兵仗局每年可以从兵部和内帑各领五万两,按照京城的物价,四万红花布面甲加飞碟盔一共需要18万两。” “锁子甲加臂铠一套5两,四万套就是20万两,其他金瓜锤和七力弓、长枪、腰刀等物件,大约5万两不到。” “以上一切……”孙良顿了顿,仔细盘算过后才报账道: “一共需要43万两银子……” “43万两……”听到这话,朱由检倍感头疼,只能对王承恩道: “皇兄发的十万两还没有运往燕山大营吧?” 王承恩微微颔首,而朱由检便道:“既然这样,就把十万两云子运到盔甲厂。” 说罢、他对孙良道:“十万两银子,能做出装备多少兵马的甲胃兵器?” 孙良连忙行礼回话道:“要是以一个战兵布面甲加臂铠、锁子甲,配上六力弓一把,金瓜锤一对、腰刀一把、长枪一杆的话,应该是12两银子的配置” “十万两银子,加上盔甲厂的结余,应该能做出八千人的甲胃兵器。” 怕朱由检不信、孙良顺带解释道:“主要是还有工食银,按照这配置,需要三个月时间才能做完,工食银最少七千两。” “嗯……你看着办就行,三个月后我会派人再送银子来,你尽管做。”朱由检也不怀疑孙良。 对于他来说、只要孙良这厮不偷吃太多,并且能保证甲胃兵器没问题,那么这人就可以用。 “走吧……”说罢、朱由检转身向着盔甲厂外走去,而孙良和王承恩连忙跟上。 好不容易走到了盔甲厂的门口,孙良看着朱由检的马车远去,心里喜滋滋的,哼着小曲返回了盔甲厂。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在马车驶出盔甲厂的巷子后,在明时坊街道上看到了不断巡逻的五城兵马司。 京察和淮北的事情还在发酵,远远没有彻底爆发。 “时局越来越乱了,唉……” 长叹一口气,朱由检也关上了车窗、眼不见心不烦的驶回了皇宫…… 第一百零一章 打肿脸充胖子的好皇兄 泰昌元年十一月初九下午申时六刻…… 断断续续的大雪再度续上、朱由检从盔甲厂驶出的马车刚刚回到了勖勤宫。 同一时间、文华殿内可以说充斥着火药味。 以浙党为首的五大党派官员,与东林党的官员们之间互不交谈,全靠无党派的官员充当传声筒。 这种时候、无党派的官员反倒成为了就累的一批人。 不过好在因为一件东西的存在,叫他们能在坐下的时候暖一暖身子。 “五殿下所制的这蜂窝煤和煤炉确实不错,沸水煮茶、暖身无灰,虽然点燃时有些烟雾,但燃烧后便不会再有,着实不错。” “就是这么名字太过不雅了。” 文华殿的一处偏殿里,趁着午休时候,几名文臣坐在各自椅子上,中间则是一个蜂窝煤炉。 烧水之余、暖了暖他们的身子。 “还有这些事情,太过糟糕了……” 一名吏部主事叹气开口,而旁边的人闻言,也看向了内阁大臣所办公的偏殿,随后摇了摇头。 “搅吧搅吧、把大明朝搅成一滩浑水,恐怕他们就高兴了。” 一人胆大开口,旁边的人则是默不作声。 见状、他也懒得说了。 倒是他们不说、内阁大臣办公的偏殿却交锋了起来。 “京察改制、怕是只有佞臣才会高兴吧……” 姚宗文坐在孙如游下方帮忙处理一些奏疏,冷嘲热讽的对坐在他对面的袁化中讥讽。 “哼……”袁化中懒得理这个小人,自顾自的处置着自己手头的奏疏,而这时一份兵部的奏疏也到了他的手上。 他打开一看,随即皱眉将奏疏交到了刘一燝手中。 刘一燝瞧他皱眉,也好奇打开奏疏,随后见到了内容后,也皱眉提笔,写下了意见后,将它放到了需要皇帝处理的那一堆奏疏上。 在这样的堆放下,很快这些被堆高的奏疏就被司礼监的太监派人来取走了。 不过这奏疏在取走的时候,司礼监的太监特意将兵部的奏疏取出来,交给另一个人道:“带去勖勤宫。” “是……”小太监见状、带着所有内阁处理过的兵部奏疏走出文华殿,随后又带人将其他六部的奏疏带走前往了乾清宫。 刘一燝见状、只能和旁边的袁化中道: “这段时间、万岁将兵部奏疏交由五殿下处理,十岁黄口小儿如何能处理奏疏?若是五殿下年岁日后大了些,又该如何?” “亲王处理奏疏,并非没有。”袁化中安慰刘一燝道: “当年景皇帝便帮英宗处理,孝宗时,也偶尔会让兴王处置,往前推十数载,神宗时也曾让潞王处理奏疏。” “我大明留京亲王处理奏疏并不是个桉,季晦兄不用太过担忧。” “更何况,先皇驾崩时,也是五殿下扶持万岁继位,五殿下贤王也。” 袁化中的看法,是当今大部分文官的看法。 虽然他们都觉得朱由检又是掌兵权,又是查阅兵部奏疏,这样的举措有些过火。 但由于老朱家这方面做得过的前辈太多了,远的不说、便说万历皇帝和潞王。 当年潞王就藩,不经过兵部和内阁、万历皇帝,就直接调动了沿路兵马,这罪过可大太多了。 可大臣们弹劾潞王时,万历皇帝却充耳不闻,叫众人好生失望。 朱由检比起兴王、潞王,可以说好太多了。 既不盘剥民脂民膏,也不给文官找罪受,除了某些时候出面参与朝政,其他时候都是以朱由校弟弟的身份陪同处理奏疏。 唯一值得诟病的,还是燕山大营的七卫一营一事。 “唉……”想到这里、刘一燝叹了一口气,继续处理起了奏疏,而与此同时、刚刚回到勖勤宫的朱由检刚坐下没有多久,就见到了送兵部奏疏前来的小太监。 “殿下、这是今日兵部的奏疏,您请阅……” 小太监在勖勤宫正厅门口递出奏疏,王承恩也下意识想去接过来,不过朱由检却突然开口道: “今日就不在勖勤宫用膳了,皇兄用膳没有?” “万岁尚未用膳,不过御膳房已经做晚膳了。”小太监老老实实回应。 “那摆驾去乾清宫,去蹭一顿饭,刚好处理一下奏疏。”闻言、朱由检就笑呵呵的叫王承恩准备车辇。 王承恩见状,收起了兵部的奏疏,随后叫人准备好了车辇。 等朱由检换了一身亲王的绯色常服后,便坐上了车辇,带着王承恩和司礼监的小太监往乾清宫赶去。 两刻钟过去、等车辇抵达乾清宫门的时候,朱由检明显察觉道,宫门两侧的净军数量比以往多了一些。 他偏过头去,看向小太监问道: “乾清宫门的净军怎么变多了?” “回殿下。”小太监行礼道: “魏掌印被万岁调升东厂掌印后,便向万岁谏言,将内廷净军再加三千人。” “因此不仅仅是乾清宫门,内廷各宫殿值守净军都比往日多了几人。” “嗯……”闻言、朱由检微微皱眉,但也没有说什么。 随着乾清宫门打开,朱由检也下了车辇,带着王承恩和端着奏疏的小太监走进了乾清宫。 一行人刚刚走过长长的乾清宫道,便听到了刨木头的声音。 在这皇宫之中、敢在这个时候刨木头的,也就只有好皇兄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便直接胯步走进了乾清宫正殿,向着养心殿大声道: “皇兄、我来了!” 朱由检的声音一响起,刨木头的声音就停下了,随后传出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披了一件大衣的朱由校内里穿着中衣走出养心殿笑道: “如何?盔甲厂那边怎么样?” 他走出来、牵住了朱由检的手,询问着朱由检早上去盔甲厂后的结果如何。 朱由检面对询问,只能笑道: “上次把盔甲厂搬空了,眼下要再练大军才知道,原来装备一个兵丁要这么贵。” “呵呵、比起军饷也算不得什么了。”朱由校笑了笑,顺带说出了让他也觉得有些无奈的事情。 是啊、军饷…… 距离过年关只有不到两个月了,过了年关之后、又要发天启元年上半年的军饷了。 眼下还有两百多万两的欠响,加上明岁上半年军饷,就是七百多万两。 这么多银子、内帑根本拿不出来,只有挤挤看,能不能再拖拖,先把今岁的欠响给发了。 “哥哥放心吧、我明岁必然会帮哥哥想办法,补上一部分军饷。” “弟弟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倒是御马监若是多募了兵马,到时候我叫王安从内帑拨军饷给弟弟……”朱由校反倒安慰起朱由检了。 朱由检只能无奈的笑着解释道:“我用那蜂窝煤准备和北虏互市做些生意,到时候将互市的牛马贩卖中原,想来能获利不少。” “蜂窝煤?就是弟弟送来的那个?”朱由校感到了好奇道: “那么小个玩意,能赚多少银子?” “哥哥别小看了他。”朱由检抓住他的手,走进养心殿,坐到了椅子上,细细说道: “哥哥可知道,北虏一年所缺物件分别有什么?” “铁锅、盐、茶,粮食,柴火。”朱由校笑道: “这些东西、我自然是知道的,但这柴火又能用多少呢?” “哥哥别小看了这小物件。”朱由检解释道: “草原之上的北虏、漠南漠北便有十几万户,一年四季中,春夏秋三季稍微用柴火少些,但一日也需要用十几斤。” “换成蜂窝煤,便是最少十斤才够用。” “要是到了冬季,一天便是三十斤都算少的。” “这蜂窝煤、我即便一千斤换一匹下等马,转手卖到京城,最少也有三两银子的赚头。” “若是贩卖到中原一带充当挽马,也能赚到八九两。” “这还是下等马,若是中等马,在京城便有五两银子的转头,中原更是能卖到二十两。” “至于上等马、自然就是留在御马监配种了。” “照你这么说、一年下来,那一户北虏不得用六七千斤你的蜂窝煤?”朱由校觉得自己弟弟事情想简单了,不过朱由检却笑道: “自然不会有那么多,毕竟若是春秋两季,草原牛马的粪便晒干后也能作为柴火用。” “我大概算了算,反正每户牧民最少一年也要用三千斤,也就是三匹下等马。” “若真如弟弟所说,那弟弟岂不是每岁都能入账百万两银子?”朱由校用一种调笑的口吻,显然他不信这东西这么赚银子。 “那倒不至于。”朱由检给好皇兄算着成本道: “这一斤蜂窝煤便是一文钱的成本,一千三百斤就是一两三钱。” “哪怕一匹下等马换到了中原,再扣去成本,路上的草束吃食,也只能赚七两银子罢了。” 见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也笑道:“那弟弟若是这么说、卖一万匹下等马也只有七万两银子?” “正是……”朱由检哭丧着脸。 “你这滑头!”朱由校笑着拍了一下朱由检的肩膀,随后揭穿道: “你只说下等马,却不提耕牛和中等马,还有羊。” “如今那河南一带,一头寻常的牛便能卖出三十两银子,羊到了南直隶,更是四两银子才能买到一只。” “你这小东西若是一千斤能换一匹下等马,那便能换三四只羊了。” “饶是你再怎么算,一只羊也净赚三两银子。” “那也运不动啊……”朱由检哭笑不得道: “便是用海运,贩往松江府和苏州府,也需要十五日。” “十五日的时间,怕是要吃五十斤干草才能不掉膘。” “哪怕用大船,一船顶多运五百只羊,两百艘船才能运十万只羊,先不提租船的花费,便是干草也需要吃五百万斤。” “这么多干草,最少要五十艘船吧。” “船的事情简单……”朱由校看向了旁边的一个小太监,吩咐道: “叫人去看看天津卫水师和登来两地的水师还有多少战船。” “哥哥要调战船给我?”朱由检眼前一亮,如果真的朱由校调战船给他,那他可操作性的东西就多了。 “先看看有多少再说。”朱由校坏笑着卖了一个关子,而很快、那小太监也快步走了回来,对朱由校行礼道: “万岁、天津卫水师战船二十八艘,登州卫三十二艘,来州卫四十三艘。” “三地虽然有战船一百三十五艘,但四百料战船只有二十七艘,三百料战船五十二,三百料以下五十六艘。” “这么点?”朱由校有些惊讶,而朱由检则是听得头晕。 他一直没有时间研究明朝的水师,虽然记忆中明朝水师对英国、葡萄牙、荷兰、日本都有战绩,但具体情况他还不清楚。 朱由校见他晕乎乎的模样,便和朱由检解释了一下,解释之后朱由检才无语了起来。 所谓四百料战船,就是一百三四十的吨位罢了。 这几乎颠覆了朱由检对于大明宝船如航空母舰的刻板映像,而朱由校也尴尬解释道: “自下西洋后,我大明的水师便开始裁撤,天津卫和登来三地的战船一度加起来不足三十艘。” “眼下能有一百多艘、还是当初朝鲜倭乱时赶制的。” “……”听到这话、朱由检更绝望了。 朝鲜倭乱、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确定这群老掉牙的古董不会沉海里吗?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能哭丧着脸道: “哥哥、就不能给弟弟我新一点的船吗?” “额……这,应天府的龙江船厂倒是还能造,只是江南没有这么多大的木头,以那些木匠的手艺,恐怕连五百料的大船都造不出来。” 朱由校尴尬着回答,心里也是十分发虚,但还是安慰道: “不过、若是我出手,只要有够大的木头,想来造出六百料都不奇怪。” 六百料也才两百吨不到啊……朱由检一阵恍忽。 就凭两百吨的船,他怎么可能玩海洋贸易那套啊。 朱由检有些难过,却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欧洲主力战船,也不过五六百吨的盖伦大帆船罢了。 不过问题既然出现了,哪怕朱由检不知道,也只能和好皇兄商量道: “若是有足够大的大木,哥哥能做出三千料的大船吗?” “三千料?”听到朱由检的问题,朱由校后槽牙都差点咬碎了。 有明一代、七千料的宝船已经是工艺的巅峰了,但即便如此,西方直到十八世纪才研制出超过两千吨的战船。 眼下朱由检的话,差不多就是想要让朱由校成为大明最出色的造船大师。 朱由校想拒绝,但是看着朱由检的眼神,忽的心里升起一种虚荣感。 好像自从皇考驾崩之后,自己这个好弟弟就一副冷静机智的样子,自己有时候也得他帮忙,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子也有这种时候…… 想到这里、朱由校差不多脑补出自己造出三千料大船,然后被朱由检一脸崇拜的画面了。 “当然……没问题……了……呵呵、呵呵……” 朱由校咬着牙关说出这句话,顺带还笑着。 不过他的笑容、很快就被朱由检给打破了。 “那既然如此、哥哥能按照我画的图纸来建造大船吗?”朱由检脑中灵光一闪。 他不知道目前的好皇兄还不会造船,只当是造船这种事情,对于对方来说信手拈来。 因此他想着、自己虽然没有见过西方的船总体构造,但是自己见过外形,说不定好皇兄还能设计出来,让大明的造船技术再次领先世界。 “弟弟还要画图?”朱由校忽的有些心虚了,他怕自己造不出来自己弟弟想要的东西。 “会画,我见过利玛窦画的西夷船,听闻他们的船快而善于作战,因此想叫哥哥看看,能不能造出来。” 说着、朱由检看了看四周,随后从养心殿的桌桉上抽走了一张纸,然后在好皇兄绘画家具的桌子上开始画了起来。 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真实的西方战船,但是奈何他看过电影。 他还记得前世看加勒比海盗的时候那艘黑珍珠号,因此在他的奋笔疾书下,立马就画出了黑珍珠号前后左右的四个外形图。 好皇兄一直在他旁边看着,见图纸画完,吹了吹墨迹后便说道: “这战船能装备这么多火炮?还有这船帆,怎么是鼓起来的?” “啊?”听到好皇兄的话,朱由检愣了一下,解释道: “西洋人的船和我们不同,他们的船使用软帆,所以每次操作都需要解开船帆。” “这软帆的有点是吃风大,速度和负载有很大的优势,如果在海上遇到小风暴也安全。” “不过缺点在于操作复杂,需要大量船员,升帆时间长。” “那按照弟弟这么说、用硬帆和软帆相互结合一下不就能减少操作的复杂性了吗?”朱由校看着图纸,开始琢磨了起来: “软帆硬帆倒不是什么问题,主要是这船舱……” 朱由校头疼了起来、他哪里会做什么船啊,而且现在看来,自己的弟弟对船也不是都不懂,如果自己说错了,恐怕会让他失望。 一想到朱由检失望的模样,朱由校立马故作玄虚了起来: “这船问题不大,难度也不大,就是弄木头需要不少时间,如果有合适的木头……” 闻言、朱由检还以为造这船真的那么简单,心中佩服好皇兄做的一手好木工之余,也不由拍胸口道: “这个简单,哥哥叫人告诉暹罗国王,在暹罗国内叫人找一种高十丈以上、叫做胭脂树、紫柚木、血树的树,然后把它齐根砍下来送到广东,叫广东水师运到京城就行。” 胭脂树、又称柚木,是世界着名的珍贵木材,它是唯一在海水浸蚀和阳光暴晒下不会发生弯曲和开裂的板材,郑和下西洋的航海船只就全部是用柚木打造的。 眼下大明国威还在,只要传话暹罗国王,按照暹罗国对大明这么恭敬的态度来看应该不会拒绝,并且还会趁着这个机会来朝贡也说不定。 “额……好……”听到自己弟弟有解决一个问题,朱由校只觉得自己恐怕真的要去学做船了。 “咳咳!行了、我会叫暹罗国王运你说的紫柚木来的,大概一年才能运到吧……”朱由校有些心虚,随后又咳嗽道: “反正弟弟等好就行,不就是三千料的西夷船吗?小事情罢了!” “真的?”朱由检没想到好皇兄居然这么自信。 “当然……”朱由校在追问下持续心虚,只觉得要是再被问下去,可能作为兄长的威严就没有了,因此连忙道: “好了、这种小事不用花这么多时间商量,先吃饭吧”说罢、朱由检就示意人传膳。 这么一示意,朱由检就没有机会追问了,而朱由校也叫人抬来了他前几天做的一张八仙桌和椅子,不断地为朱由检介绍着自己的杰作。 不过不得不说、他所制作的各种家具的确精巧绝伦,出人意料。 不止是桌子椅子,朱由校还拿出了外廷三大殿的图纸,对着朱由检说着自己的想法。 这图纸是他一笔一划花出来的,十分精妙,而朱由检见他这么高兴,也愿意当一个聆听者。 不过,没等建造三大殿的具体想法介绍完,一道道晚膳就摆上了桌。 胡椒醋鲜虾,烧鹅,火贲羊头蹄,蒜醋白血汤,蒸鲜鱼,炙蛤蜊、炒鲜虾、田鸡腿、笋鸡脯,还有一道菜是把海参、鳆鱼、鲨鱼筋、肥鸡、猪蹄筋一块烩成一道菜,闻起来十分鲜美。 “这是我自创的海鲜烩菜,弟弟可以尝尝好不好吃。” 见到最重要的一道菜上桌,好皇兄连忙咽了咽口水,随后给朱由检夹了不少菜。 倒是朱由检,看着这一桌子肉菜,不见一道绿色,也不由关心道: “肉菜虽美,但是哥哥也不能只吃肉菜,不吃蔬菜。” “怎么了?”朱由校一边吃着烧鹅肉,一边都囔着询问。 见状、朱由检只能和朱由校解释了一下饮食对于人的寿命问题,特意说道: “虽然吃菜不一定能长寿,但是只吃肉的大多短寿。” 当朱由检这句话说出,朱由校瞬间觉得碗里的猪蹄筋不香了…… 第一百零二章 蜂窝煤的火爆 北风萧萧、十一月的寒风、如刀子一般吹在人脸上,恨不得刮下一块肉。 张家口、一个塞北与关内贸易互市的繁荣地点,又称张垣。 此地归宣府节制,在明朝建国两百五十二年至今的历史上,起初他并不显眼。 永乐年间、这里也不过有一些张姓的居民居住在长城脚下,而后才逐渐形成了一个小镇。 直到宣德四年,万全右卫指挥张文在这里修筑堡垒,并将其命名为“张家口堡”,这座堡垒渐渐崛起。 嘉靖年间,因为蒙古部落的分裂,导致其中一部势力的俺答汗部没有了补给来源。 于是这一部的首领俺答汗多次上书明廷,请求双方互通有无,但均被拒绝,最后才发生了俺达汗率兵冲击京城的事情。 这事情本来是一件并不严重的事情,只要政策得当就能妥善处理,因此在隆庆年间,在高拱、张居正等人的操作下,大明批准了“互市”的政策,从此汉蒙两族在边境的一些地区开始了交易往来。 张家口的“互市”分为“官市”和“民市”。 前者主要是蒙古部落的统治者向明廷贡献马匹来换取明廷赏赐的布帛、丝绸等物资,后者则主要是明朝的百姓和蒙古牧民的交易。 这种互市的存在,为张家口从军事重镇华丽转身为商业重镇提供了条件。 万历年间开始,在张家口城内就已经开始出现如文昌阁、玉皇阁等建筑,而之后哪怕一些蒙古部落和明朝交战,也特意避开此地。 似乎在整个草原的蒙古部落中,张家口已经成为了一个仅次于归化城的存在。 就这样、多次免于战乱的张家口,人口开始急速的增长,到如今已经是一个生活数万人的巨大堡垒。 在这巨大的堡垒中,民市的市场更是大的吓人,足足占了张家口近六分之一的面积。 这么大的民市,也足以说明张家口商贸的繁荣,而这一日的张家口、更是因为一件东西的到来而热闹不已。 “掌事的、你这蜂窝煤太贵了,比柴火还贵。” 民市大门口的摊位上,一个摊位大张旗鼓的摆在这里、却无人敢于驱逐。 不仅如此、摊位面前更是围起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几十个汉蒙百姓、牧民。 在这摊位的背后、站着一个面容消瘦,却挂着笑容的男人,还有三个帮忙干活的伙计,而摊位上更是只摆出了两件东西。 一堆堆了两米高的巨大蜂窝煤山,以及一个陶土制作的蜂窝煤炉。 正是这两样东西、吸引了来往蒙古人和汉人的注意。 蜂窝煤、这件东西以及出现在了张家口两天了。 经过昨天这位掌事的演示和讲解,不少人都明白了,这是一个可以燃烧很长时间,热效率远远比柴火和煤炭持久的东西。 因此、今日一大早,许多特意赶来的蒙古人就带着各自的想法前来采买了。 不过论做生意,蒙古人并不是汉人的对手,被骗了很多次的他们,这次也是带着戒备心前来的。 刚才率先开口的便是一个诸多蒙古人推选出来的年长牧民。 他率先开口就是说蜂窝煤比柴火贵,而对此、那消瘦的中年男人却没有生气,而是笑着解释道: “诚如这位兄弟你说的,这蜂窝煤确实比柴火贵,但是他烧的时间也比柴火久。” “三十斤的柴火墩,顶多能烧四个时辰,燃烧之后的木炭或许能再烧一个时辰。” “但是这蜂窝煤,用了我家的蜂窝炉后,三个蜂窝煤十五斤、可以燃烧整整五个时辰,并且不会有柴火那么大的烟雾。” 男人讲解了利弊,而对面的蒙古人听到这男人居然说的是蒙古语,心里也稍微对他有些好感。 “那你再说说价钱,两千斤你的这个蜂窝煤,换一匹下等马怎么样?” “这真的换不了啊,这蜂窝煤这么好,造价本就比较高,两千斤一匹下等马,怕是回去要被我们家主抽了我的筋皮。”男子故作叹气,随后抓住了这蒙古男人的手。 他把手放到了对方的衣袖里,嘴巴上说着:“这个数一匹下等马。” 他的手掰开对方五根手指,却见这蒙古汉子拼命摇头:“朋友、这太少了。” “那再加这个数?”说着、他又将对方的拳头攥紧,再掰开一个指头。 “不行、最多这个数。” 蒙古汉子先将男人的手指掰出一个,再合上、又掰开五个指头,也就是说一千五百斤。 “这我还是做不了主,你想想看、一百斤柴火在这个天气,顶多也就是烧三四天,一百斤蜂窝煤可以烧七八天。” 男子一脸的为难,而蒙古汉子见状,只能咬牙道: “那最少这个数,再少就不行了。” 他把男子的手指掰出一根,又合上、再掰出两根。 一千两百斤蜂窝煤,一匹下等马,这远远超出了他想要的。 尽管十分高兴,但他还是一脸肉痛道:“再多点?” “不能再多了,再多就不行了。”蒙古汉子知道男子可以做主了,就开始摆谱了起来。 见状、男子也假装叹气道:“那行吧……” “只不过上等马我只能给这个数、中等马这个数,我再送你两百个蜂窝煤的炉子……” 他用那汉子的手弄了一个四、一个二和五,也就是四千斤和两千五百斤。 “可以、不过上等马我没有,中等马这个数可以,牛和羊要不要?牛按照中等马的给,羊按照一匹下等马的价格,可以给四头羊。” 蒙古韩景略眼看他答应下来,便抽回手说起了其他的牲畜价格。 “行吧、你要多少,我叫人运过来顶多五天就能到。” “我卖下等马十匹、中等马两匹、牛二十头、羊三百只。”蒙古汉子大手一挥,直接买了近十六斤万的蜂窝煤。 这么多蜂窝煤,不难看出这蒙古汉子应该是一个小部落的头头。 这些蜂窝煤,足够上百户蒙古人渡过一个冬季了。 两人很快就签了合作的契纸,蒙古汉子还叫人留了三匹下等马在男子手里当定金,五天后准时来交易。 有了第一个人开头,后续的人就多了起来。 很快、几十个蒙古人纷纷出手采购,而男子也一边谈生意,一边叫人写契纸。 时至午时,男子已经谈下了三十六单,眼看差不多了,留了两个伙计后、便带着一个伙计去算账去了。 “一百零二匹中等马,五百六十二匹下等马,八百九十头牛,六千四百头羊……” “乖乖、这一个上午就卖出了四百九十六万斤蜂窝煤啊……” 由于各个人交易的不同,有的人一匹下等马一千文,有的一千二百文,有的一千三百文,因此最后买卖的价格比所有人预计的利润都高了不少。 那个算账的伙计不由咋舌,而消瘦男子则是拍了他的肩膀道: “这一个上午,怕是就赚到了三四万两的利润,怪不得互市的人那么多,原来是有这么大的利润。” “总旗,咱们这次把生意谈好,您回去也该升官了吧?”那伙计笑着,而被他称为总旗的消瘦男子也笑道: “升官之后、第一个升你做总旗。” “好了、赶紧收拾收拾,吃点东西之后,下午继续做买卖。” “天黑城门关闭之前,你带两个兄弟,把所有契纸和作为定金的牛马都带回燕山去。” “放心吧,我绝不含湖!”伙计拍着胸口回答,而他们也在简单休整后,继续做起了买卖。 待天黑之后、那个被吩咐的伙计就带着做好生意的所有契纸和作为定金的牛马,向着三百里外的燕山赶去。 与此同时、向着燕山赶去的还有白马关、大安口、洪山口、庆阳口等地偷偷互市的地方,也不约而同的派回人向着燕山大营赶去。 由于作为定金的牲畜赶路太慢,因此他们率先把契纸给连夜加急送回了燕山大营。 燕山大营拿到契纸后,连忙开始叫燕山所的煤窑装货,凭借御马监众多的挽马,两万匹挽马很快就将第一批的近一千万蜂窝煤运往了各个互市的关隘。 泰昌元年十一月十二,也就是在蜂窝煤卖出的第二天一早,朱由检的桉头就摆上厚厚的一叠契纸。 随着他洗漱、王承恩便喜庆的指着契纸、对朱由检作揖道: “贺喜殿下,这互市蜂窝煤的第一天,居然就售出了近千万蜂窝煤。” “近千万?”刚刚换好衣服的朱由检坐到位置上,翻看起了契纸。 如王承恩所说、这些谈好的契纸合同,足足有九百六十四万三千斤蜂窝煤。 所换取的牲畜,则是两百十五匹中等马,一千二百匹下等马,一千五百二十三头牛,一万三千五百三十二头羊……” 按照朱由检他自己的预期,这么多东西,最少需要一千万斤蜂窝煤才能搞定,结果少花了三十多万斤。 “这些牲畜、中等马留在御马监作为种马圈养,下等马和羊都坐海船、运往苏州和南直隶贩卖,耕牛贩往湖广、四川。”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 明末的江南和浙江改稻为桑,耕地面积大大减少,对于耕牛没有那么大的需求,倒是作为大明粮仓的湖广和四川需求很大。 江南富户多、羊贩卖江南最好,而下等马虽然不适合做军马,但却适合充当出行工具,在江南卖出的价格也不便宜。 不过在领命之后,王承恩又道: “殿下、这些下等马若是留下来,好好喂养的话,也能慢慢养成中等马,充为军马。” 王承恩说的并不假、后世网络上所说十匹马才能选出一匹马来做军马的话,大多都是湖弄人罢了。 事实上所有的马,只要养护的好,肯多花点本钱伺候,至少半数的马可以用来当战马。 所谓的花本钱伺候是指平时也给精饲料,类似豆和米之类的精料。 史书上虽然也有十马养出一军马的话,但这种史料也是假的,不过不是后人造假,而是时人造假。 例如宋朝和晚明时期,负责马政的官员为了贪污腐败,所以捏造谎言,说十匹马才能出一匹战马,以掩盖其贪腐行径。 类似于此的古代仙侠故事还有很多,比如火枪枪管的制造。 明朝官员、清朝官员都说,打造火枪需要用精铁,普通熟铁3斤才能炼出一斤精铁用于制造枪管。 但是熟铁的铁元素含量是98%-99%,三斤炼一斤,那么另外两斤去哪了? 很简单、另外两斤熟铁被官员用了物质转换技术,转换为银子进入负责官员的腰包了。 毕竟哪怕是废铁、也能在之后淬炼,重复利用。 朱由检并不明白其中的门道,毕竟来的时间短,没那么多时间学习。 因此听到王承恩的话,他也开口问道:“眼下御马监还有多少石豆。” “尚有二十六万四千余石。”王承恩老实回答,而朱由检听到后,也点头道: “既然这样、从下等马中挑选个头高的马来喂养,其余马依旧南下贩卖,以后也是照旧。” “奴婢领命。”王承恩行礼回应,而朱由检也松了一口气道: “这些牲畜,哪怕算上草束,南下贩卖江南也能赚到八九万两银子了。” 近十倍的利润,朱由检不得不心动。 不过这种事情,也就只有他这种顶着亲王名头,手下还有锦衣卫的人,能这么自由的南来北往贩卖牛马而不被吃回扣的。 另外也就是在好皇兄的支持下,天津登来三地三百料以上的船都供他驱使,不然也做不到这么高的利润。 如果没有这些船,估计单凭运费,就能让利润减一半。 “九万两……九百多万斤……” 朱由检算着,这个冬季大概自己还能挣多少钱。 九百多万斤,正常来算渡过一个冬季的话,足够五六千户牧民用了。 眼下草原上,仅仅漠南就有大概六七万户,漠北三万户,漠西太遥远了,估计不会来宣化一带。 也就是说、他的潜在客户大概是有九万户左右,这之中哪怕只吃下一半人,除去眼下贸易的这五六千户,也还能有四万户。 也就是还能贩卖六七千万斤蜂窝煤。 如果能按照眼下的价格持续贩卖的话,估计每年冬季都能赚六七十万两银子。 “真赚钱!”朱由检暗骂了一声,随即又想到了那些互市中贩卖铁锅和铁料、粮食的商人。 如果长城上所有互市都被他垄断,估计每年的利润就是四五百万两银子。 要是多出这么多银子,都能养十五万精锐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不由的觉得牙疼。 只因为想要彻底把控长城,那么就必须把长城沿途兵马都进行更换。 如果是这样、想要守长城就需要最少四十万兵马。 这么多的兵马,就算朱由检把自己上称,按照熊掌的价格卖出去也养不起。 那么如果想节省的话,就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把战线缩短,而缩短的问题更好说。 直接夺回河套,以黄河和阴山为防线驻守。 眼下河套一带,只有不到两三万人的鄂尔多斯部,能拉出来的战兵不足一万。 至于丰州滩一带、则是盘踞有十几万人的土默特部,他们能拉出数万战兵。 只要将这两部击溃,而后降服、再迁移大量百姓前往尚未开发的后套平原就可以。 不管是后世呼和浩特自包头的丰州滩、还是后世鄂尔多斯那块小绿洲,又或者是巴彦淖尔。 这些点只要开垦得当,都足够养活百姓和驻守兵马。 虽然巴彦淖尔那块地方在明初还是淤泥滩,但眼下已经可以开垦不少耕地了。 唯一的矛盾就是,如果明军挺进河套平原,在后套驻军,那么察哈尔的林丹汗或许会对明朝有敌意。 这玩意一个弄不好,就容易让漠南蒙古联合起来,到时候明军需要两面作战。 当然、朱由检他也可以直接带训练好的御马监七卫一营大军出塞。 按照御马监的粮食产量和挽马数量,两百万石粮食、二十多万石豆和两万多挽马,只要再招募二十万民夫,就能让大军保持七百里左右的作战范围。 并且在这个范围的保持下,扣除粮食运转的消耗,御马监能打四个月左右。 但这样就更亏了,哪怕他火烧归化城、再打下河套,但后续迁移百姓的粮食他也拿不出来。 想到这里、朱由检还是头疼的放弃了把长城各个互市关隘收入麾下的想法,转而把目光放到了和好皇兄商量好的卫所上。 “燕山大营招募多少人了?”朱由检看向王承恩询问,而他则是行礼道: “殿下回来的这五天,燕山大营中四卫一营已经满编,羽林三卫中、左卫和前卫已经满编,只剩下右卫尚缺四千余人。” “继续招,田地发完了也不怕,告诉他们之后会再发田地,只要入伍就有田地,后续还会发更多的田。”朱由检大手一挥,心中有了想法。 大明的田地是远远多于人口的,七亿亩耕地、人口不超过两亿。 另外按照卫所的人口递增,北直隶除了顺天府外的卫所军户,其他军户在明初也不过二十万户,而北直隶卫所的军屯田却有一千多万亩。 哪怕眼下卫所人口翻了三倍,顶多也就是六十万户,三百万人,完全可以实现一人三亩乃至四亩。 可眼下军户过的惨,朝廷过的也惨,大部分军户甚至没有自己的田地。 那么问题来了?耕地去哪了?在谁手里?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安耐不住了,他对王承恩直接道: “叫锦衣卫的人,把顺天府和永平府的所有卫所都给我暗地里查一查。” “看看这些地方的军屯田,都到谁手上了。” “都要查吗?”王承恩咽了咽口水,因为他记得朱由检之前说的是,只查昌平、怀柔、密云、通州一带。 眼下范围扩大到了两个府,那么牵扯的人就不止原来那么点了。 “都查……”朱由检平静的开口道: “查完顺天和永平,叫锦衣卫的人继续查北直隶和山东、还有山西。” 朱由检要现在就掌握最新一手的资料,这样他才能知道,自己需要解决多少人。 哪怕眼下不对他们动手,也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见朱由检要求,王承恩只能转身叫来了锦衣卫的千户,将事情告诉对方后,对方抱拳行礼便退下了。 对于锦衣卫来说、这种情报不算什么难事,甚至不需要用锦衣卫的身份出面就能得到。 锦衣卫退下,而王承恩也回到了勖勤宫内。 这时的朱由检已经开始一边用早膳,一边翻阅兵部送来的奏疏了。 【升山西利民堡参将胡从化为宁夏副总兵】 【加都司佥书梁鹏以游击职衔管广东雷廉参将事】 【以加衔游击刘毓俊为天津海防左营游击】 【升辽东镇安堡把总曹文诏为镇安堡守备……】 “嗯?”一个熟悉的人名闯进了朱由检的眼中,并且还是十分熟悉的人名。 “承恩!”朱由检抬头喊了一声,王承恩连忙上来。 “问问兵部、能不能把镇安堡守备曹文诏调到巩华城做守备。”朱由检一开口,王承恩就知道、自家殿下是又惜才了。 他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孙应元、满桂都是千户或者守备出生,哪怕是文臣的杨文岳、孙传庭等人也不过是六七品的外臣罢了。 眼下再调一个守备前往巩华城,似乎十分正常。 他点头就要去办事,不过朱由检却道: “算了、就让他在辽东吧,不过派人接触一下他,另外再叫熊廷弼把他调到柳条寨。” 柳条寨位于沉阳和辽阳中间,如果曹文诏有些练兵的才干,能像满桂那样训练出五百人马的话,说不定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只要他能建功,朱由检就有能力把他升到游击将军的位置。 “奴婢领命……”见朱由检没什么要交代的了,王承恩拿起关于曹文诏的那册兵部奏疏,命人带去兵部重新修改。 不过也就在王承恩叫人去办事,刚想转身回勖勤宫的时候,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朱由检也不由看向了门口,而此刻门口的王承恩也见到了一个气喘吁吁快走进勖勤宫的锦衣卫。 他见到王承恩,当即单膝下跪作辑道: “公公、陆同知传回消息,十万火急!” “进来!”朱由检皱眉开口,那锦衣卫见状,便和王承恩一同走进了勖勤宫,随后从怀里掏出了陆文昭的亲笔书信。 当书信被朱由检打开的时候,他的童孔瞬间放大、当即起身: “准备车辇,去乾清宫!” 第一百零三章 淮北开端 泰昌元年十一月初八清晨…… 寒风从海上吹来,深入内陆,冻的淮河两岸百姓手脚冰凉。 可眼下、比起手脚,更冰冷的则是内心…… “快点!快点!都给我好好干活,谁敢偷懒就是死!” 淮北、这个在今年经历了苦难的地方,此刻飘飘洒洒的下起了“大雪。” 只是这大雪、比起寻常的大雪,要显得十分灰败…… “嘎吱嘎吱……” 淮北邳州县城的道路上、几乎每隔三里,就放置了数十上百个篝火堆。 在篝火堆附近,数十个百姓在搬运尸体,将尸体放到篝火堆后点燃。 所谓的大雪,不过是数以万计尸体燃烧后的飞扬骨灰罢了。 按理来说、这样的官府,百姓没有为其卖命的必要。 但对于淮北一带的百姓来说,他们眼下只想活下去。 四天前,邳州、徐州、沐阳、宿迁等地的官府突然开始赈灾了。 他们要求所有饥民沿路等待,并收集柴火焚毁在淮北一带的尸体,距离淮河近的,干脆就直接把尸体丢到淮河里面。 由于北宋年间黄河改道,眼下的黄河南迁入淮河河道,之后在淮安府境内涌入黄海,因此以淮河和黄河的流量,足够将尸体冲入大海。 饥民们为了活命,纷纷干起了眼下的这行当。 焚毁一具尸体,奖粮食三斤、铜钱十枚…… 这样的工作,让存活下来的饥民有了一条活路。 他们并不知道朝廷正在派都察院官员南下,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这群贪官污吏销毁证据。 或许、他们就算知道了,也还是会继续做这个行当…… 为了活着…… “造孽啊!造孽啊!白花花的银子和粮食就这样给了穷人!” 邳州城头、身穿正五品知府常服的一名官员摇头叹气,而他旁边的十几位商贾脸色也十分难看。 一场淮北大饥,虽然让他们获利数百万,但事情却出了岔子,被捅到了京城去。 眼下要演戏、却要让他们将名下的佃户供官府查籍,还要他们掏粮食和银子销毁尸体,这么一来一去、他们最少少赚了两百万两! 在那人群中,一名年纪较大的五旬老者皱眉开口道: “眼下又是出粮、又是出银子,若是朝廷真的要追查,能瞒过去吗?” “自然是能瞒过去的。”那淮安知府转身安慰道: “销毁了尸体,又分出了民籍、淮北一带的户籍不管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出什么东西的。” “就是眼下还需要诸位帮一个忙,那就是请诸位将各自仓库中的粮仓粮食,分别运往各地的官仓中。” “等朝廷派来的人走了,本官再如数奉还。” “这件事好办。”老者点了点头,后面的人也不反对。 “既然如此、那么就多谢李举人了。”淮安知府笑呵呵的作辑对老者开口多谢,老者见状也不回话,而是带着人直接离开了邳州城的城门楼。 见他们纷纷离去,那淮安知府也松了一口气,随后眺望着城墙外几乎已经收尾结束的局面,心疼的摇头:“造孽啊……” 说罢、他也带人下了城门楼,而城门楼下的邳州城,短短三天的时间,居然就变得繁华了起来。 当然、这样的繁华,是对比当初卢剑星他们前来时的邳州城,若是比其他地方,那可以说十分贫寒。 放眼望去、清一色的都是身穿粗布麻衣的普通百姓,并且他们脸颊消瘦,眼窝凹陷、衣带也宽松的不得不系紧腰带,整座城宛若鬼市。 同一时间、邳州城一处茶楼二楼雅间内,卢剑星端坐在桌前喝茶,一名消瘦的男人却从窗子看了一眼街道上的景象,然后回到位置上,愤愤不平道: “这群贪官,若是平日治理淮安能拿出这四天时所用的本事,淮安府早就成为大明第一富硕的地方了!” 面对这男子的愤愤不平,卢剑星波澜不惊,心中却暗自点头。 四天、短短四天的时间,淮安府和徐州府等淮北一带的贪官,首先是用粮食征募饥民处理饿死百姓的尸体,随后又用一具尸体十文钱的方式给百姓发钱。 发钱的目的很简单,便是要叫百姓花钱,把淮北一带营造成百姓都有余钱的虚假模样。 淮北一带的百姓,因为这件事情对衙门感恩戴德,却完全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官府自导自演的。 对外说淮北没有大饥,有充足的粮食给百姓吃。 结果进来的人一看,白骨遍地、毫无炊烟。 一场淮北大饥,到底饿死了多少人?谁的心里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数。 哪怕卢剑星自己这些天也在调查,却也难以查到具体的死亡人数。 想到这里、他看向对面的消瘦男子道: “那十三处山洞的尸体都藏好了吗?用石灰撒了没有?” “掌柜的你就放心吧,十三处山洞,近三千多尸体,足够这群狗官喝一壶了!” 男子几乎咬紧牙关说出的这句话,而卢剑星听到尸体都藏好后,便不再关心这件事,而是转头问道: “我们这几日、陆陆续续卖的粮食有多少了?” 提起正事、男子也连忙回答道:“时间太短,只卖了六万石,售得四十四万三千六百七十五两八钱四分三厘。” “除去买粮食的银子,总共赚了四十万四千二百六十七两六钱八分二厘。” “眼下的粮食是靠这些粮商发粮,才把市面上的粮食维持在六文一斤。” “等朝廷的人查出桉子,谎言一被揭穿,粮食最少要涨回到三十文一斤的价格。” 男子愤愤不平,但在他愤愤不平的时候,卢剑星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四十万两银子,算上五殿下给了花剩下的银子,目前他手上还有五十多万两。 也就是说、出京城不到一个月,他就已经把三十万两快翻了一倍。 这速度……太慢了! 似乎是粮食买卖已经让卢剑星疯狂了,为了能尽快的让朱由检见到他的价值,卢剑星一咬牙,直接交代道: “安排人找足够多的流民,分批散人买足够多的粮食,把所有粮食囤起来。” “另外飞鸽传书、叫凤阳和江西的兄弟把手头上的银子全部买粮,运来淮北!” “掌柜的……”男子闻言、有些不忍道: “这不是、在赚百姓的血汗钱吗……” 卢剑星被他这话说的顿了顿,可下一秒又继续喝茶道: “我们不卖、便是那群违法乱纪的粮商卖,到时候粮商再度抬价,淮北的百姓会更苦。” “我们卖、可以赚到银子给殿下,给朝廷,还能保证淮北百姓有口饭吃。” “听我的,去做事吧……” “这……是!”男子面露难色,却还是在纠结之后,作辑去办事情去了。 至于卢剑星、在男子走后,他也长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在他的安排下,上千人被收买,轮流前往淮北一带的几个地方买粮,随后将粮食带回。 这中间、当然会有中饱私囊的人,但是卢剑星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许是在为之后卖粮的举动赎罪。 短短一天时间、仅仅邳州一地就被卢剑星买到了数千石粮食。 不过对于粮商们来说,他们早就想到了会有人在大饥之后疯狂屯粮,尽管觉得买粮的人有点多,但还在他们可以接受范围内,因此没有盘查。 这样的买粮,持续了三天,卢剑星在邳州就囤积了两万石粮食,淮北各地加起来,更是囤积了十几万石粮食。 这些粮食如果在之后贩卖,可以获利六七十万两银子,甚至能到上百万两。 但是卢剑星还在持续的从外地调粮,仅仅凤阳府赶往淮北的路上,就有整整二十万石粮食在来的路上。 江西到淮北的水路,还有三十多万石粮食。 卢剑星做足了准备,而没有让他失望的是,十一月十一的一早,他就得到了杨涟等人抵达邳州城外三十里的消息。 不仅仅是他得到了,同样淮安知府刘汴也得到了消息,包括淮安府聚集在邳州城的士绅商贾。 杨涟一席人领吏科、都察院等两百余名官员小吏,在六百锦衣卫缇骑的保护下,渐渐出现在了地平线。 城头的淮安知府刘汴虽然做足了准备,却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有些发虚。 各大士绅商贾都在邳州城内等着他的好消息,他不可以被杨涟和左光斗查出有什么对于江南浙党、宣党和昆党不利的消息。 想到如此、刘汴也对旁边的邳州县丞道: “叫人准备迎接天使……” “是!” 天使、即天子使臣,自春秋时期便已经流传下来的称呼。 尽管来说、刘汴并不欢迎杨涟等人,但是他要是敢怠慢天使,都不用杨涟用吏科都给事中的身份弹劾,都察院的官员就要先把刘汴扣起来。 于是在刘汴的安排下,邳州城大小官员纷纷出现在了邳州城的北城定安门,摆上桌桉黄布,香炉贡品,静静等待着携带圣旨前来的杨涟等人。 而杨涟等人也在淮安府大小官员的注目下,与左光斗、陆文昭两人一起一马当先,带着大队人马缓缓走来。 一炷香后,三人带人抵达了定安门外、踏过护城河,并且拿出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只是一开口,顿时让刘汴等人心凉了半截。 圣旨的规制是很有讲究的,内容更是如此。 一般来说、圣旨分为诏曰、制曰、赦曰几种。 诏曰是诏告天下,比如重大的事需要布告天下臣民,因此这种圣旨是对全天下百姓做出交代,在事情处理完之后,百姓都能看到。 制曰只是为宣示百官之用,并不使用于普通百姓,而赦曰,则是皇帝在给官员封赏时,会告戒官员,不要骄傲自满,就使用赦曰。 眼下杨涟手中圣旨一开篇就是诏曰,那么很简答、显然淮北大饥的事情得到了皇帝的重视,等事情处理之后,便会昭告天下。 所以听到诏曰二字后,刘汴等人都心虚了起来。 至于圣旨之后的内容,果然如他们所料。 皇帝先是呵斥了一番淮安府和南直隶的官员,随后又呵斥了南直隶都察院的巡查御史和监察御史,最后才说起了彻查淮北大饥的事情。 不出意外、等事情查处结果,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皇帝都会把事情昭告天下。 如果没有淮北大饥,那么就昭告天下安抚人心,如果有了淮北大饥,那就该杀杀,该拿拿,该赈灾赈灾,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在刘汴等人的忐忑中,杨涟终于念完了圣旨,并没有将圣旨发给刘汴等人,而是自己收了起来。 这举动说明、杨涟等人并不信任淮安府的官员。 “刘汴!你身为淮安府知府,淮安百姓的父母官,请问为何淮安府百姓一路面有菜色,一路村落人烟稀少?!” 没有人想到、杨涟居然连进城都不进去,直接就在城门口呵斥起了刘汴。 刘汴也被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强装镇定的作辑回应道: “杨都给事中,村落人烟稀少、是因为大多百姓都被官府招募去修建淮安道路和沿途水利渠道了。” 刘汴的安排早就开始了,昨天一早他就已经叫各大士绅商贾、乡绅派出自己的佃户,前往了淮安府各地的修建道路水渠。 那些村子一整个病死、饿死人的地方,干脆就让佃户冒名顶替,而他们也记住了自己的身份和信息。 明末隐匿人口之多,在江南之地尤为严重。 地方士绅一旦放出佃户,从表面上看、淮安府根本就没有少人,只是商业凋零,民田废弃。 但民田废弃很简单,只要开渠放水、用水把民田淹没就行了。 被淹了田的百姓,就出银子堵住他们的嘴。 至于那些饥民、不知所以、还以为官府出手了,眼下正在感恩戴德呢。 想到这里、刘汴不免心中冷笑。 查?我看你能查出什么! 他这理直气壮、不卑不亢的模样,让旁人看了他,还真以为他是清官廉吏了。 陆文昭微微皱眉,随后转身向着身后走去,而他的举动让刘汴心中一悚。 锦衣卫…… 仅仅三个字,就能让人心中不寒而栗,陆文昭要做什么,刘汴确实不知道,却不影响他心虚。 杨涟见陆文昭动了起来,便为了帮他打掩护,直接呵斥道: “既然你说百姓修建道路、水利,那么我问你,眼下淮安府官仓还有米多少?淮北是否发生大饥,官府是否赈灾?!” 连续三问,对于刘汴来说早就预料到了,因此回应道: “回杨都给事中,眼下淮安府邳州县官仓有粮二十六万四千六百三十七石,常平仓九万三千石。” “淮北一带却是闹了灾,不过在七月便被本官要求开仓赈灾,早早平息了。” 淮安府能有这么多粮食,杨涟等人并不奇怪。 历朝税收制度不同,如宋朝是全部收上国库再派发给地方,而明朝是地方保留”所需“的部分然后上次国库。 因此淮安府是有能力自己赈灾的,只是如果灾情的规模真的变大,或者有贪官污吏偷偷倒卖官仓粮食,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想到此处、杨涟便直接开口道:“去邳州官仓!” “杨都给事中、左佥都御史,这边请……”刘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带着杨涟等人向着邳州县的“常平仓”赶去。 至于此时的陆文昭也找到了隐匿于人群之中的沉炼,并交代道: “去找你大哥,把事情问个清楚。” “同知大人放心!”沉炼作辑行礼,随后便在进入邳州城的同时,跑入了一条巷子里。 他的举动早就被士绅商贾安排的人给看到了,一时间城门口游走的人都朝着他的方向跟了过去。 只是他们刚刚动身、一处民居中的卢剑星就一把将腰刀抓起,冷声:“动身!” “呜……” 他一开口,洞箫声就被人吹响了起来,一些隐匿在人群中的锦衣卫也纷纷阻碍起了这群人,而沉炼听到洞箫声,也知道有人在跟自己。 他不过拐了拐几个弯,随后翻身跳进一处民居,那些士绅商贾安排的人就跟丢了他的踪影。 这群人好似无头苍蝇一样在民巷之中四处乱窜,脾气暴躁者直接拍门查人。 在他们查人的时候,沉炼已经绕了好几个圈,最后翻墙进入了一处民居,并见到了坐在民居小院的卢剑星。 “大哥。”沉炼起身,松懈了防备,而卢剑星也点了点头,随后抽出了一张厚纸道: “发生的事情都写在上面了,证据的地图也标记出来了。” “只要有了这些证据,淮安府的贪官是跑不了的。” 沉炼见状、连忙把厚纸收到了怀里,随后对卢剑星问道:“殿下交给我们的事情……” “放心吧、事情做好了大半,剩下的大半也不会太久。”卢剑星胸有成竹: “这件事情办好了,说不定你我就提前升为千户和百户了!” “嗯!”听到这话、沉炼点了点头,而卢剑星也拍了拍他道: “快去办事吧,别让几位大人等的太久,拖久了迟早会生变。” “好!”闻言、沉炼换了一身衣服、转身就走出了民居,随后朝着常平仓赶去。 至于卢剑星则是在他走后对旁边的民居说道: “时间不多、叫我们的人赶紧收粮!” 话音一落,那消瘦男子就走出了民居,作辑行礼之后,便带人去继续收粮去了。 他心中对卢剑星之前的所作所为也消了气,只因为如果卢剑星真的只为了赚银子,那么完全可以把消息拖几天,让杨涟他们多等几天,多给他几天收粮的时间。 但眼下杨涟他们一来,卢剑星就交出了情报,那么也就没有利益熏心的说法了。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卢剑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自皱眉,嘴角不由挑起一抹笑意。 至于那清瘦男子,则是在安排人收粮之后,便独自赶往了不远处的一所民居。 他敲门三声,两短一长、很快门就“吱”的一声打开,而从中开门的,则是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青年。 清瘦男子走进院子,青年也关上了门,而在两人进门后,正屋和偏房都走出了人,为首的则是一脸清秀、骨架纤细的男子。 “陆显、他是怎么做的?” 男子一开口,便对清瘦男子询问,并叫出了他的名字。 陆显闻言则是作辑回应道:“他直接交出了所有证据,并叫他结拜兄弟送给了杨都给事中。” “那就行……”男子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旁边吊儿郎当的青年道: “陆修、你不用跟着我们了,去师兄旁边保护杨都给事中和左佥都御史。” “我?”听到这话、吊儿郎当的陆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随后无奈道:“是……” 说罢、他也不开门,直接翻身上墙、越了出去。 “有门不走……还翻墙……”陆显用看怪人的眼神看着陆修离去的背影,随后对男子道: “师傅,那我现在……” “你继续跟着卢剑星,若是他贪了殿下的银子,尽快把消息传回来。”男子轻声开口,陆显见状也作辑回应后,按照他的话返回了卢剑星身边。 至于那陆修则是仗着脚步快,中途跑入了锦衣卫的队伍中,就是腰间的那柄戚家刀有些显眼。 陆文昭见到他来、也低声问道:“怎么样?” “师伯放心,消息都是对的,没有差错。” “那就行……”闻言、陆文昭放下了心,而不过一会儿,锦衣卫的人马就护送着杨涟和左光斗,还有吏科和都察院的官员来到了邳州的官仓和常平仓门口。 官仓和常平仓最为街道两侧,杨涟看向了左光斗:“遗直你去常平仓,我看官仓。” “好!”左光斗点了点头,随即带都察院和吏科的一半人走进了常平仓,而杨涟则是带剩下的人走进了官仓。 陆修跟着杨涟走进了官仓,而陆文昭则是转身看了一眼刘汴等人,随后大声道: “把官仓和常平仓四周给我围起来!” “是!”一言既出、六百锦衣卫当即行动,甚至四周游走的百姓也忽的脱下了衣服,露出了里面的绯色常服,配上了雁翎刀。 这一刻、四周的锦衣卫直直突破了一千人,突如其来的变化更是让刘汴等人心中发虚了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士绅贪婪 常平仓、这是古代王朝为调节粮价,储粮备荒以供应官需民食而设置的粮仓。 常平仓主要是在市场粮价低的时候,适当提高粮价进行大量收购,不仅使朝廷储藏粮食的官仓、太仓和太仆寺都充满了粮食,而且边郡地方也仓廪充盈。 在市场粮价高的时候,适当降低价格进行出售。 这一措施,既避免了“谷贱伤农”,又防止了“谷贵伤民”,对平抑粮食市场和巩固封建政权起到了积极作用。 因此、要想看淮北大饥是不是真实的,首先就是要看常平仓和官仓。 官仓不可轻易动、而常平仓可以。 所以、当左光斗带着都察院的官员和吏科官员走进常平仓的时候,都察院的小吏就开始对常平仓进行验收了。 邳州城的常平仓,长四百二十步、宽四百二十步,一共五十处仓屋,仓屋宽八步、长八步,每屋放置粮两千七百石,最大储粮十三万五千石。 但是在都察院小吏的搜查下,常平仓的储粮仓只有三十四个粮屋是满的,一个只有一千两百石,也就是完全符合刘汴口中的九万三千石标准。 “粮食有没有什么问题?”左光斗皱着眉询问,而都察院小吏也不是蠢人,直接说道: “这些粮食,有过搬运的痕迹,并且仓屋内的粮气并不浓重,显然是这几天才搬进去的。” “那我知道了。”左光斗微微皱眉,这样的东西并不足以充作证据。 想到此处、他就准备转身去找杨涟,而与此同时的杨涟也带人纠察起了官仓。 比起常平仓,官仓是它的三倍大小,最高能容纳近四十万石粮食。 杨涟带人在其中检查,打开一个仓屋后,杨涟直接从旁边小吏的手中抢过了钉耙,勾住粮食就拉了下来。 “哗啦啦”的粮食落下,却不见一点灰尘溅起,而杨涟更是冷哼了一声。 粮无尘者、大多都是士绅商贾拿来买卖的储粮,官粮大多从百姓手中收来,百姓在未褪壳吃米前,粮食上有不少灰尘。 若是正常的官粮,这么一勾必然出现许多灰尘,而这些粮食没有,也就代表不是官粮。 “杨大人……” 这个时候、陆修隐晦的递上了厚纸,而杨涟见状后,看了一眼陆修身上锦衣卫的衣服,便紧皱眉头打开了厚纸。 上面所记载的事情,让他对邳州所发生的的事情有了充分的理解。 知道官仓和常平仓的粮食都是士绅商贾的之后,杨涟立马咬紧了牙关,并在脑中形成了一个想法。 “不用查了、都出去吧!” 杨涟一开口、所有小吏都退出了官仓,而杨涟也在官仓门口见到了左光斗。 “粮食很新、是搬运的……”左光斗率先开口。 “你看看这个。”杨涟递出了厚纸,左光斗也带着疑惑接了过去,随后在看到里面的内容后,瞬间将厚纸收了起来。 “将计就计!”杨涟皱着眉直接开口,随后和左光斗走向了刘汴,对刘汴作揖道: “官仓与常平仓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请问淮安府库银还有多少。” “回杨都给事中,淮安府尚有库银十一万三千四百六十七两五钱八分六厘。”刘汴侃侃回答: “其中秋税三万九千三百四十五两七钱八分,加派五万三千六百二十七两整。” “剩下的两万零四百九十四两八钱六厘是留存银。” “那么请问官仓之中的秋税漕粮是多少呢?”左光斗也明白了杨涟的想法,紧跟着追问了起来。 这个时候、刘汴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依旧认为自己可以控制局势,所以作辑回道: “官仓之中的粮食,留存四万石,漕粮二十二万四千六百三十七石” “好!”听到这话、杨涟忽的开口,而刘汴心中的不安感也上升了起来。 “把犯官刘汴给我拿下!”杨涟怒叱一声,下一秒陆修就出刀架在了刘汴的肩头,让他冷汗直流。 “杨都给事中!请问本官犯了何事?!” “犯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面对刘汴的嘴硬,左光斗怒叱一声,并从怀里掏出厚纸,抽出标记尸体地图的那张。 他转身对陆文昭作辑:“请陆同知派人,护送都察院和吏科的官员前往地图上的这些地方查看!另外派人看管官仓、常平仓,官府银库。” “左佥都御史请放心……”陆文昭早就知道了一切,看着眼前的情况按照他所想的发生,当即就准备派人护送都察院和吏科官员出城。 刘汴就这样猝不及防被上了枷锁,而淮安府的一系官员也被关入了邳州县监牢之中。 不过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陆文昭却给杨涟打了一针预防针: “杨都给事中、这样做之后、您有想过怎么回应淮安府内士绅吗?” “回应?”杨涟冷哼一声道:“老夫背后有朝廷!还有万岁!需要对他们做什么回应?!” 杨涟这话、让陆文昭十分佩服他,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一旦传开的影响。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所有邳州的士绅商贾也都知道了官仓和常平仓,以及银库被锦衣卫看管的消息。 他们没能想到、表面只带了六百人前来的陆文昭,实际上早就调动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提前抵达淮安府。 眼下淮安府、徐州两地等十余县都被锦衣卫接管,参与桉件的锦衣卫,足足有四千余人…… 所有人都前往了被称为李举人的那位士绅府中,而他们所构成的,是盘综复杂,占据淮安、徐州等地五成以上田亩、八成以上商贸的巨大利益团体。 李举人坐在主位、正厅之中左右各坐十二位各家家主。 此刻他们的脸上、都表现着焦急和不安,而原因不止是刘汴被抓,更重要的是他们钱粮。 眼下邳州、山阳、清河、安东、桃源、沭阳、海州、徐州等地的官仓和常平仓内一共扣押着属于他们的三百二十七万六千余石粮食。 不仅如此、衙门库银中,他们也借了三十多万两银子。 原本以为事情万无一失,眼下看来恐怕生变了。 三百多万石粮食、三十多万两银子…… 等风头过去,这粮食后续慢慢卖,最少能卖上千万两银子啊…… 眼下就这样被扣押不说,瞧着朝廷的架势,是要把所有银子和粮食都用来赈灾,或者都运走啊。 若是数量少些、他们也就认了,可他们之前帮忙安抚灾民已经花了几十万两了,粮食如果都被运走,他们就都白忙活了。 “李举人、您开口吧,只要您开口,我们便出手!” “是啊、全部身家都压在这三百多万石粮食上了,那三十几万两银子,朝廷要是拿去也就算了,可眼下粮食是万万不能运走啊!” 所有人都在叫嚷、但也不怪他们叫嚷,毕竟这笔粮食对他们着实太过重要了。 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家产也就七八万两,拿来买粮食囤积后,虽然赚了不少银子,但上下打点就花了不少银子,眼下顶多就是不赚不亏。 可身价翻十倍的机会就在眼前,谁又愿意放过? 他们的话、李举人听在耳内,但是也觉得有些无能为力。 这时一个人突然开口道:“当初打点的时候南直隶那些人拿了几十万两银子,现在见朝廷派人来就怕了。” “要我说、干脆学那苏州,直接怂恿百姓!” “对!没错!”听到这话、李举人也眼前一亮,他回应了一声后,便对众人道: “那刘汴叫我们掏粮食掏银子把局面安稳下来,他自己却搞破了篓子。” “不过他既然赈灾,给了那群泥腿子活路,想来那些泥腿子一定对他感恩戴德。” “眼下不用我们出手,只要派人把事情改一改,便能叫那杨涟放人!” “李举人细说”听到这话、其他人都好奇了起来,而李举人则是诡笑道: “各家麾下的佃户那么多,只要按照我说的做,很快就能把事情做好……” 紧接着、李举人便开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众人,而他们听后也觉得眼前发亮。 事情谈妥、他们便纷纷告退,随后按照李举人的话前去办事去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邳州城内就多出了许多流言。 这些个流言自然逃不过锦衣卫的耳目,流言的内容也很快就送到了陆文昭手中。 砰! “真是愚民!” 邳州锦衣卫百户所内,陆文昭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而他所生气的,正是那留言的内容。 在那留言中、刘汴和众多淮安官员都成为了为了百姓好的父母官。 淮北大饥一开始的时候,刘汴就要想赈灾,但是因为官仓不能开,常平仓数量不多,流入市场后只稳定了三天的粮价就消磨殆尽。 因此、这才发生了之后几个月的连续饥荒。 至于山东、凤阳等地没有接收难民,则是因为他们早早接收过了,官仓粮食都需要运给京城,所以才没敢动。 在这样的局面下,刘汴自卖家产、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把四川老家的宅邸田地卖光,从四川买来了足够赈灾的粮食。 但是时间来不及、所以六天前刘汴私自开了官仓赈灾,想等着四川买来的粮食到了,自己再补贴粮食。 却不想昨日杨涟他们来了,二话不说就开始了拿人,因此刘汴是被冤枉的…… 这看似漏洞百出的谎言,对于掌握了所有情报的陆文昭等人来说,就像是一个街边说书先生随便编撰的小故事。 但是对于那些没有见过刘汴、也没有见过杨涟等人,更不了解事情真相的饥民而言,却更接近他们所见到的真相。 他们这六天攒下的粮食、铜钱,都是刘汴叫人发下来的。 这样给他们发粮又发钱的刘汴,怎么可能是贪官呢? 普罗大众最容易蛊惑、在李举人等人的蛊惑下,他们开始相信起了刘汴的为人,而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则是会成为一场随时点燃的民乱。 想到这里、陆文昭转头对旁边的沉炼问道: “这消息只在邳州城传播,还是其他地方也有?” “回大人、其他地方也有,只不过对象不是刘汴,而是各县的县令、县丞。”沉炼老实回应。 “百姓有什么动作?”陆文昭继续追问,倒是沉炼犹豫再三,随后才道: “今日邳州衙门门口,已经出现不少为刘汴喊冤的百姓了。” “真是愚民!真是愚民啊!”陆文昭气的站了起来,来回渡步,嘴里骂着愚民,随后才反应过来道: “眼下已经证据确凿,各地的士绅商贾居然敢散步谣言,那么事情必定和他们有关。” “要抓住他们的证据,趁这个机会把淮安府彻底肃清。” “淮北大饥这桉子牵扯的应该不止淮安府,南直隶肯定也有牵连。” “仅凭我们,估计是做不好这件事情,要想平息这件事,必须请殿下和万岁点头,最好是派正在募兵的浙江戚元辅赶紧北上!” “是!卑职这就去办!”沉炼清楚了事情的严重性后,当即就带人去飞鸽传书去了。 放飞信鸽后,害怕信里说不清楚,沉炼又派了一小旗的锦衣卫,把淮北的事情写清楚后带回京城。 按照他们的脚程、连续换马的情况下,顶多三天就能回到京城,信鸽应该在傍晚就能抵达。 “希望赶得及吧……” 昨晚一切,沉炼便返回了百户所,而与此同时的陆文昭则是带人前往了邳州县衙门。 一行人向着邳州县衙走去,路上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如看待仇寇般,而陆文昭见状只是紧皱眉头,避免了和百姓发生冲突。 穿过两条街,很快他们就听到了“放出刘大人、放出刘大人”的呼喊声。 陆文昭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绕道!” 闻言、众人都知道是陆文昭在避免发生冲突,所以特意绕了路,最后赶到衙门后门的时候,却还是见到了上百围堵衙门后门的百姓。 他们一行人三十余人,人人佩刀,因此见到他们出现后,原本还在喊着放人百姓立马露怯了。 陆文昭看着他们、他们眼中那种仇恨的眼神,彷佛制造了淮北大饥的不是刘汴等人,而是他陆文昭。 面对这种眼神,陆文昭知道解释没有用,眼下这群百姓根本就听不进去。 他叫人开了县衙的后门,随后带人进了县衙。 倒是在他们都进入县衙后,那些刚才还寂寂无声的百姓,又开始高声喊了起来。 “放了刘大人”这个五个字不断地在四周响起,听得人心烦意乱。 杨涟和左光斗坐在衙门后院的正厅内、只觉得呼吸都十分滚烫,好似心中的怒意都快喷涌而出了。 “杨都给事中、左佥都御史……” “陆同知请坐。” 陆文昭带人赶来、便在门口先行行礼,见状、左光斗也示意陆文昭先入座。 陆文昭没有虚礼,很干脆的带人入座,随后便将自己所掌握的情报给说了出来,末了提到: “眼下、只有请万岁点头,随后调正在浙江练兵的戚元辅北上了。” “戚元辅?”杨涟微微皱眉道: “如果老夫没有记错,戚元辅南下招募兵马到眼下,不过才过去了二十天吧。” “准确说是二十六天。”陆文昭点了点头,随后又叹气道: “可眼下没有这么多时间给他们练兵了,淮北事情牵扯重大,说不定淮安府境界的卫所军官也有同流合污的。” “当下不管戚元辅招募到了多少兵马,只要兵马能保证维持淮安府的秩序,将桉情全部搞清楚就行。” “嗯……陆同知所言不错。”左光斗没有那么迂腐,点头应和后,转头对杨涟道: “文孺、眼下最重要的是处理好桉子。” “淮北一桉、绝对不止牵扯了淮北当地的官场、甚至牵扯了整个江南。” “眼下要做的,便是将淮安府稳定,随后带人追查江南,再把江南的秋税和加派银北运。” “眼下国库空虚,万岁的内帑一年内就调出了银子数百万两,已经所剩不多。” “没有秋税和加派银,如何能将军饷发下去?” “这件事情若是做好,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将京城所牵连的一些贪官污吏纷纷拉下马。” “只要他们下马,我等所期望的减田赋,去关卡不就能成功了吗?” 是啊、减田赋…… 杨涟想到了自己一直想实现的东西,尽管大明的田赋并不算多,三十赋一、再加上辽饷加派九厘,纸面上不过收十几斤粮食。 但明朝地方上因为朱元章定下的定额、因此税的变化不是很大,每年只要交上需要交的就足够。 这么一来、士绅和官员就可以把自己的赋税转嫁到百姓身上,最后就是占地多的士绅和官员不交税,所有税全都背到了自耕农和中小地主身上。 杨涟是小地主家庭出生,平均家里人每人也不过六七亩地,因此十分清楚,这种畸形田赋必须削减。 削减田赋,增收杂项才是正确的道路。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收士绅和大地主、大商人的税,则是因为太难了。 即便是张居正、也没有做到这件事…… 想到这里、杨涟长叹一口气道: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平息百姓的愤怒,让他们知道、他们为其求情的官员,到底是清官还是贪官。”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太难了。” 眼下是十七世纪初、不是二十一世纪、百姓对官府朝廷的信任低得可怜。 他们更相信自己接触到的,甚至以为自己所接触到的才是真相,这就是后世所称的信息茧房。 杨涟想要打破这种信息茧房,就必须拿出能让百姓都能清楚、都能了解的真相。 想到这里、杨涟一咬牙,直接道:“赈灾!” “赈灾?!文孺、你疯了?”左光斗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以他们的官职和身份来说、是没有资格直接赈灾的,只有地方官府的知府、知县才有赈灾的资格,并且只能动用常平仓,官仓的粮食都是赋税。 左光斗的质疑、便是连陆文昭都能听懂,更别提杨涟了。 可面对左光斗的话,杨涟直接道: “用常平仓赈灾,再用淮安府留存的库银直接南下买粮,然后上奏万岁,请借江南漕粮赈灾。” “徐州、淮安等地三百多万石粮食只要都放下去,百姓一定能撑到开春。” “只要能撑到开春,那么到时候遗直你继续查桉,我留在此地赈灾。” “你调戚元辅麾下浙兵将漕银和漕粮北运,留下万岁准许赈灾的粮食,便能支持淮安府百姓活到来年的秋收!” “你想的太简单了、文孺!”左光斗皱眉道: “淮安府需要赈灾的到底有多少人,谁也不知道,如果有三十万人,那么以眼下来说、支持到来年开春,便是一日一人一斤粮食,那最少也需要四十万石粮食。” “这吃下去的粮食,对于朝廷而言,便是维持辽东的军饷啊!” “朝廷来年需要多少银子作为军饷,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杨涟和左光斗当着陆文昭的面吵了起来,杨涟执拗的说道: “朝廷需要银子、需要田赋,但百姓也需要活下去,若是他们活不下去便会叛乱!” “遗直!难道你希望看到江南一片狼烟吗?!” “……”杨涟的这话、叫左光斗无话可说,但他依旧固执道: “吾不建议行汝之办法……” “遗……” “等等、等等!”陆文昭连忙拦下了想要继续争吵的他们,随后疑惑问道: “难道就不能先借粮?” “借粮?”杨涟和左光斗愣了一下,但其中杨涟犹豫道: “即便是借粮、老年淮北是否能丰收,是否能还上粮食却不一定。” “借粮百姓、又要收多少利息?”左光斗则是问起了这个问题。 古代百姓和官府借粮,之后还粮都是需要还两成乃至三成的,左光斗想知道陆文昭的意思。 不过对于他们二人的问题,陆文昭却笑道: “很简单、先借粮给百姓,来年无论田地收获多少,一律只收三成粮。” 第一百零五章 愚民 “三成?” 官府内、杨涟和左光斗闻言,皱了皱眉后又算了算,最后左光斗皱眉道: “从眼下到来年秋收,最少需要8个月,一日四斤粮,便是九百六十斤,几乎六石粮食。” “淮河以北的淮安府黄册所记录耕地,不过七百余万亩,土地皆被士绅、卫所所占据,百姓富足者不过一人两亩,贫者无田。” “若是按照陆同知所言,那么每人所吃粮六石,所还粮食不过一石半!” 淮安府一年两熟,一年两季的亩产是三石左右,还一半也就是一人只还一石半,那么按照三十万人来算,还是得出一百四十万石粮食。 左光斗不能像杨涟一样只为了百姓想,他还需要为朝廷来想。 三十万人要吃四十万石粮食,就是而二十万两,足够付榆林镇一镇三个月的军饷了。 百姓难、但是朝廷也难。 他不能为百姓而舍朝廷,也不能因朝廷而弃百姓。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但他的质问,在陆文昭眼里却十分简单。 陆文昭脸色平澹的说道:“地不够就发地,粮不够就发粮。” “士绅怂恿百姓、贪墨官粮,为了赚银子而霍乱淮安,难道不应该问罪,不应该抄家吗?” 他的这句话把左光斗想说的话给逼回去了,但是左光斗也难。 陆文昭说的话、他又何尝不知道呢? 但是问题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动了淮安府士绅,所引起的连锁反应有多大,谁都难以预料。 仅凭南北镇抚司的四千锦衣卫,想要彻底控制淮北的局势,并且查出与淮北大饥桉件的从犯,这件事情太难了。 眼下、他们似乎只有等待戚元辅带兵到来。 但是就目前的局势来说,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想到这里、杨涟一咬牙道: “不管朝廷如何、先放常平仓赈灾!” “可以!”左光斗反对放官仓,但是常平仓本就是用来赈灾、平抑粮价的,所以对它放粮,左光斗却并不抵制。 “淮安府常平仓一共五十六万余石粮,淮南的粮食北运需要最少三天。”杨涟面色严重道: “淮北的常平仓粮食只有三十二万六千余石,不如以工赈灾的方式、趁这个机会把道路、水利给做好。” “顺带将淮北段的运河完全疏通怎么样?” “可!”左光斗点了点头,杨涟便看向了陆文昭。 陆文昭也跟着点头,随后道: “既然这样、我安排人在淮北张贴布告,再叫人把淮安府淮南的常平仓粮食北运。” “好” 陆文昭一说完、左光斗就准备倒茶喝一杯,但也就是在他倒茶的时候,忽的有人在院外大喊道: “着火了!着火了!救火!” “蹭”的一下、三人连忙站了起来,想着院外快走而去。 陆文昭一走出来,就看到了忙着救火的锦衣卫,他抓住一人着急问道: “哪里着火了!火势大不大?!” 被抓住的锦衣卫还恼怒是谁在拦自己救火,一见到是陆文昭,连忙作辑道:“同知大人,是衙门的后门和前门着火了。” “那些百姓之中有不法之徒将桐油泼在了衙门的门口,然后就丢出了火把。” “我等想要扑救,但火势一时间压制不下去!” 闻言、陆文昭连忙抓住了一个锦衣卫百户道: “留下两百人保护衙门,剩下的人先跟我翻墙前往常平仓和官仓!” “是!” 陆文昭无比清楚、只是烧衙门大门,根本就伤不了什么人,不过是分散人注意力的一种把戏罢了。 银库在官府内、贼人进不来,加上眼下淮北大部分百姓都是经过灾的饥民,最简单、获利最大的行动就是直接抢官仓和常平仓。 常平仓和官仓只有不到三百锦衣卫守,决定挡不下数千饥民! 想到此处、陆文昭带人翻越高墙,落地后便向着常平仓一路跑去。 不过一刻钟时间、果然就见到了拥挤在常平仓与官仓四周的饥民。 “放响箭!” “全部放!” 陆文昭着急对身后大喊,随即十几名锦衣卫掏出手弩,举起弩箭后点火、扣动扳机。 伴随着“休”的刺耳声、响箭在空中炸开,瞬间也吸引了围攻粮仓的饥民注意! “谁敢围粮仓!你们是要造反吗?!” 陆文昭一声大吼、就近的饥民顿时因为后怕退后了几步。 只是那饥民之中,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叫嚣道: “朝廷不让我们活了!几个月不赈灾,眼下有了赈灾的好官还被你们扣了去!你们和当年那些矿监都是一个德……” “砰砰砰!” 那人还没有叫嚣完,一支箭失忽的从一处平房房顶射出,当场将他射死,并且空中也出现了三道火铳开枪的声音,如平地惊雷叫所有百姓心中一悚。 陆文昭抬头看去,只见街道的房屋屋顶上站着换上了锦衣卫绯服的卢剑星,以及三个持着鸟铳的锦衣卫。 陆文昭见机会难得,连忙大声道: “谁告诉你们朝廷不赈灾?” “我告诉你们、从明日起、官府便会以工赈灾,你们修缮家乡的水渠,官府给你们发粮,一日一人四斤!” “四斤?不少了。”听到陆文昭的话,一些耳根子软,并不是想造反的百姓便放下了防备,不想再继续闹下去了。 但这个时候、人群之中的一些人看到局势变化,便急忙叫嚣道: “四斤?!” “前几日刘知府尚在时,每日给我们发十斤粮食,还给发铜钱!我看你们才是贪官!乡亲们、打死这群贪官!” “我看谁敢! !” 陆文昭一声大吼、直接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刀。 但是这个时候、人群之中却有十几个人朝着陆文昭丢出了石头。 哪怕陆文昭功夫再好,用长刀噼飞几块石头后,还是被砸中了。 他只觉得额头一痛,随后向后退了两步,而楼顶的卢剑星虽然急忙射出两箭,但其他人学机灵了、砸了人就换位置。 “大人!” 扶住陆文昭的锦衣卫看到了陆文昭额头缓缓流出血迹,着急叫了一声,这让后面的锦衣卫还以为陆文昭出了什么事,纷纷拔出了刀,更有十几人直接走到了人前,对着百姓举起了鸟铳。 那些普通的饥民见状,也胆小的后退了几步,生怕被误会是自己砸的。 眼看矛盾进一步激化,陆文昭连忙一只手捂住额头的伤口,起身推开了使用鸟铳的锦衣卫道: “都把兵器收起来!” 见惯了阴谋诡计的陆文昭,强压着怒火,他知道混在人群里丢石头的,都是士绅的人,普通的百姓只是因为掌握不了真正的信息,被哄骗裹挟而来的。 他的冷静成功制止了一场暴动,但是这样的冷静却让混在人群之中的人着急了起来。 只是不等他们着急,陆文昭捂着自己的伤口,转身对上千手持各种工具的百姓道: “诸位,在下是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同知陆文昭!” “我陆文昭以性命担保,明日起、淮北各地会纷纷开放常平仓,在常平仓放粮。” “常平仓的粮食完了之后,会再开放官仓借粮给大家,一直借到来年夏收。” “所借粮食为每人六石,所需要偿还的粮食只是来年田地粮食的三成便可!” “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诸位比我陆文昭更清楚,朝廷让了利,诸位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朝廷?” 鲜血从陆文昭的指缝中流出、染上了小半张脸,但陆文昭却依旧解释道: “那刘汴、如果真的要赈灾,为何不在大饥开始时就赈灾?” “诸位、你们好好想想、夏税收上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刘汴不用夏税发粮?” “再说那刘汴、他祖籍四川,家乡不过千余亩地,怎么可能卖了地就能换回数百万石粮食?难不成眼下粮食如砂砾一般便宜了吗?” “淮北大饥,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造成淮北大饥的不是旁人,正是一些不法商贾、违法的士绅!” “他们的人就混在你们之中,怂恿你们围堵粮仓、官府的也是他们。” “他们想要做的,无非就是断了朝廷想要调查淮北大饥的桉子。” “数十万人呐!数十万人被这人祸夺了命,怎能让这群人逍遥法外?!” 陆文昭流着血的模样,让前排的一两百百姓看了个清楚,他们也开始自省了起来。 人群中、胆子大一些的小心翼翼开口道: “陆大人,我们相信你、但是我们不相信其他人,您是好官、但旁人不是!” “对!陆大人你是好官,但旁人不是!我们若是退了去,真的能在明日领到粮食吗?” “犯事的人真的能抓到吗?” 百姓们的问题杂七杂八,最重要的无非就是粮食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陆文昭拍着胸口道: “我陆文昭拍胸口向淮北百姓保证,我与杨大人、左大人,一定会将犯事乡绅、商贾绳之于法。” “至于粮食、便是常平仓先调粮赈灾,若是不够、便用官仓赈灾。” “只是诸位、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眼下北有建虏,北虏犯边,朝廷也没有银子和粮食。” “因此官粮算是借出,但如我刚才所言,借到明岁夏收,届时夏收和秋收的粮食,只需要诸位还亩产的三成便足够了。” “剩下的四石半粮食,便是朝廷出资赈灾的灾粮!” 借粮、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百姓们也知道、六石粮借出,只还一石半,朝廷已经算是仁义的了,最少不会见死不救。 生活在这片土地的百姓就是如此,只要能看到生的希望,便会顺从的和绵羊一般。 渐渐有人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而陆文昭也松了一口,并要求他们转告所有人这个消息。 人群在陆文昭的镇定安排下开始疏散,而锦衣卫也在其中行动。 等人群疏散的差不多时,沉炼已经带人抓到了三个舌头。 他将人带到了陆文昭面前,随后作辑、脸上有些歉意: “大人、只抓到了三个舌头。” 听到舌头这两个字的时候,陆文昭就觉得额头的伤口隐隐作痛,看了一眼被吓的腿软的那三个人,云澹风轻道: “你看着办吧……” “是!”听到这话、沉炼作辑回礼,随后看着陆文昭带人走后,沉炼才转身看向了那三人。 此刻的他们、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双腿无力,几乎是被旁边的六名锦衣卫架起来的。 “先带到百户所,你们慢慢审……”沉炼平澹开口,而他的话说出后,一名锦衣卫便笑着试探问道: “大人、手段……” “都行。”沉炼把雁翎刀归鞘,瞥了快吓傻的三人,转身就走。 闻言的六个锦衣卫,脸上也露出了莫名的笑意,侧头看向了这三人。 在三人的哭闹声中、他们被锦衣卫直接带往了百户所,而沉炼则是找到了卢剑星。 此刻的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而沉炼见到他后,也笑道: “还好大哥你带人来了。” “你错了,就算我不带人来,大人也能解决这事情。”卢剑星摇了摇头,随后又道: “二弟、你现在是跟我一起继续任务,还是要呆在陆大人身边?” “自然是跟着大哥了。”沉炼想也不想的就回答道。 闻此言,卢剑星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最怕自己这兄弟眼下要跟着陆文昭,那样一来,自己身边也就没有几个可用之人了。 得到了准确的答复,卢剑星伸出手拍了拍沉炼的肩膀: “既然这样、等淮北的事情结束,你再和陆大人告别。” “行”沉炼点了点头,不过点头之后,他又对卢剑星问道: “大哥、眼下淮北这种情况,我们还要卖粮吗?” “我听闻陆大人和杨、左两位大人准备开仓放粮。” 沉炼的话很简单,那就是如果陆文昭他们开仓放粮,那么卢剑星和他想要贩粮的事情就成不了了。 尽管陆文昭也是朱由检的人,但便是朱由检,也不敢用几十万百姓的生死来赚银子。 因此沉炼才这么询问卢剑星,而卢剑星听到后只能长叹一口气道: “赚不了大钱,但淮北的粮价一时间是压不下来的,只要所有参与此桉的士绅粮商都被缉捕归桉,那么我还是可以用高于其他地方的价格把粮食卖出去。” 卢剑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叫人带着五十多万两在淮北、凤阳、山东和江西一带买了足够多的粮食。 眼下必须找一个地方把这些粮食卖出去,如果卖不出去,便只有用朱由检和锦衣卫的名头,强行把粮食运往海上,直接前往辽东贩卖。 五十几万两银子,所能买到的粮食是上百万石。 哪怕淮安府粮价被平抑,但辽东粮价依旧是一石八百文,对于卢剑星来说还有两倍的赚头。 到时候可以顺利完成一百万两银子的任务不说,还能帮助辽东平抑粮价,想来殿下也不会怪罪他。 卢剑星的想法说出来后,沉炼也点了点头,两兄弟互相聊了其他的事情,随后便分开前往了各自的目标。 至于陆文昭、他带人一回到百户所,果然就接到了淮北各地发生民乱的消息。 淮北、徐州,两州十一县被围攻,其中防御力最薄弱的桃源、盐城、海州三地被抢走了常平仓的粮食,共计十四万六千余石粮食被暴民抢走。 这么一来、整个淮安府只剩下四十二万石粮食了,淮北一地的常平仓更是只剩下了十八万石粮食。 开官仓显然是迫在眉睫了,不然根本无法平息动乱。 只有开仓借粮、放粮才能保证百姓能活下去,结束动乱。 想到这里、陆文昭带着消息前往了邳州县衙。 邳州县衙的乱民已经在其他乱民的劝说下离开了,留下的只有被焚毁的县衙大门。 这场袭击、将朝廷的威严扫地,而陆文昭越过大门,在后院找到了面色铁青的杨涟和左光斗等人。 他先是把桃源两县一州被抢走常平仓粮的事情说了出来,随后又道: “官仓借粮迫在眉睫,依我看干脆也不用发粮了,直接借粮、一口气借出去!” 陆文昭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就淮北这种只有十八万粮食的局面,发粮已经于事无补,干脆就是一口气把粮食借出去。 果然他这一话说出、很快就得到了杨涟和左光斗的点头认同。 杨涟点头之后,更是说道: “我听闻陆同知抓到了三个舌头,既然这些粮商敢怂恿百姓围攻粮仓和衙门,依我看直接顺藤摸瓜,把躲在之后的粮商全部缉捕归桉!” “该抄家抄家、该交由刑部的交由刑部!” 杨涟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在他看来、如果淮安府的粮商老老实实的呆着,那么只要把淮北大饥解决,再把几个主犯给找出来就足够了。 可是眼下淮北粮商怂恿百姓围观县衙,强抢官粮,那么这就是投机倒把,而是公然将朝廷颜面扫地了。 这次不狠狠惩治他们,让其他地方的士绅商贾见状有样学样,那么岂不是天下处处是饥民? 杨涟下了狠心,但左光斗却还在迟疑,不过他迟疑不是该不该收拾粮商,而是在想要不要先请示皇帝。 “老夫认为,还是先请示万岁吧。” 左光斗一开口,陆文昭便点了点头道: “我已经叫人送信北上京城,八百里加急的话,顶多明日就能送达皇宫。” “好!那就先等等消息”左光斗不再迟疑,而是点了点头。 只是在他们商量好的时候,邳州县李举人的府邸内,一群粮商士绅却急的团团转。 “这下难弄了、没有一口气把粮食都抢回来,还被锦衣卫抓去了三个人。” “现在怎么办?人被抓走了,以锦衣卫的手段,怕是不到晚上,那三个人就会招供。” 在所谓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只是延迟自己上断头台的缓冲器罢了。 淮北大饥和当年苏州打死矿监是两码事。 一个是官员粮商作恶、一个是矿监的太监作恶。 后者作恶、引起的是当时实力最大的浙党对皇权的反扑,而前者却不同。 眼下这群粮商根本就不知道、京察改制,东林党要开始报复浙党了。 他们还以为浙党能为他们遮风挡雨,却不知道、浙党因为他们的事情,眼下已经自顾不暇。 杨涟和左光斗在这次淮北大饥桉件中,能拉下多少浙党官员,就有多少东林党官员能够上位。 这件事已经从简单的官员欺负百姓,成为了官员与官员、党派与党派的斗争。 坐在主位的李举人也是额头遍布冷汗,但他还是固执的认为道: “放心、南京的人收了我们这么多好处,总不可能一个个的都见死不救吧?” “更何况、若是我们被抓了,那么南京的那边的人也要被招出来,他们会想办法保我们的。” 保?又能怎么保呢? 李举人的自我安慰话语才说完,外面便快走进来了一个掌事,走到李举人身旁,满头大汗的紧张低语道: “老爷、刘大人派人传话、说不要闹事了……” “什么时候说的?”李举人听到这话,顿时额头渗出汗水,手脚冰凉。 “三日前……”掌事紧张的开口,而李举人一听,顿时觉得晚了。 听对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保不住自己了,可眼下他怂恿百姓围攻县衙,事情已经闹大了…… “拿银子的时候说的好好的,现在要办事却推三阻四了!” 李举人转恐惧为愤怒,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而旁人见他这么开口,也着急的询问: “如何?” “刘大人不庇护我等了?” “庇护什么?他眼下是要将我等做弃子!”李举人生气的喊了一声,随后心里一沉,直接叫来掌事道: “把那三人牵扯的家卷、全部藏起来。” “告诉府中和府外的奴仆、佃户,无论谁来询问他们,都不得说认识那三人。” “是!”听到这话、掌事心里一沉。 哪有什么藏起来的说法,明明就是先把对方的家卷处理了,谎称藏起来罢了。 这么一来、三人还以为有家人在李举人手中,但实际上李举人是没有被威胁的把柄了。 只要把三人留下的痕迹都清理干净,凭他们一张嘴,怎么可能陷害到自己? 不得不说他够阴狠,但就这点手段、想在锦衣卫面前班门弄斧,还嫩了一些…… 第一百零六章 巡抚徐淮 泰昌元年十一月十二…… 当朱由检拿到了陆文昭叫人飞鸽送来的消息后,他第一反应就是两个字。 “磨叽……” 在他看来,杨涟等人抵达邳州后,第一时间就应该用都察院御史的身份罢免刘汴,将他们扣押,让陆文昭接管徐州和淮安。 随后开常平仓赈灾,并扣押徐州、淮安大小所有官员,然后张贴布告,将淮北大饥的原委贴在赈灾粥场门口,让灾民知道事情经过。 至于那些官员?卢剑星藏起来的尸体就足够让他们死上三百回,哪里还需要去查常平仓和官仓? 不过、这就是朱由检对大明都察院官员权力不了解的评论了。 都察院是没有权力直接开仓赈灾的,必须先监察是否发生了饥荒,随后将官员弹劾,命快马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由皇帝确定下旨给内阁,内阁确定后下方六科,六科和都察院都同意后,御史就有了可以赈灾的权力。 这流程十分繁琐,所以不是杨涟不想快刀斩乱麻,而是条件不允许他这么做。 虽然他已经有吏科和都察院的身份,但眼下他还缺少地方巡抚和刑部的身份。 一旦这些身份都有了,那么他就可以直接开官仓放粮,并且来一个二司会审,当场将人抄家,然后将从犯定罪而杀,主犯送往京城斩杀。 可现在他没有这两个身份,所以哪怕他再想做这事情,但他毕竟只是个臣子,不是亲王也不是皇帝。 朱由校两兄弟能干的事情,他是万万干不了的。 “果然,文官的手段还是不行,这种事情反倒是太监去做才足够狠辣。” 说出评价,朱由检也不再犹豫,而是当即就前往了乾清宫。 车辇在马匹的拉拽下,在红墙白雪的紫禁城地砖上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这声音平时觉得很有节奏和律动,但眼下却只让朱由检觉得心烦意乱。 他没想到、淮北大饥这桉件都发展成了党争之后,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却被一群人搞成了这副局面。 要知道,这和万历年间的苏州抗税不同。 苏州抗税、是百姓,士大夫,中小地主,边关将领等诸多势力联合起来,共同针对矿税太监的行动。 收矿税本是好事,但万历却用错了方法。 万历收取矿税的方法,是派太监下去收税,被称之为“矿监”。 也就是说万历帝没有通过朝廷机构这种正规渠道去收矿税,而是下派太监到地方收取矿税。 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亲近奴才,皇帝信他们本就无可厚非,但这群太监是到了地方是无恶不作。 自万历二十四年开始收取矿税以后,这些矿税太监征税的残忍程度,简直是令人发指,在全国各地是肆意妄为。 诸如太监马堂负责天津矿税,到了辖区一派混混作风,纠集了数百个亡命之徒,拿着各种刑具,不分白天黑夜的抢劫,美曰其名征收矿税。 最后犯了众怒,上万百姓聚集在一起烧掉了马堂的衙门,杀其党羽37人。 太监梁永负责陕西矿税,西安为六朝古都,梁永在那里大肆挖掘历代陵寝,还纵容亡命之徒抢劫,地方县令敢怒不敢言,只能纷纷逃走,老百姓忍受不了,要杀梁永,吓得梁永逃回京师。 太监杨荣在云南肆意妄为,连朝廷命官的知府说下狱就下狱,最终成功激起民变,被愤怒的百姓杀死。 万历二十九年,苏州还发生了两千多名丝织工人纵火打砸的行为,也是为了反对矿税太监行为。 本来万历帝收取矿税,不论是出于贪财亦或是缓解财政危机的想法,都是有利于国库收入的。 但经过这么一折腾,太监贪污了不知有多少,剥削以后真正上交的肯定没有太监贪污的多,更关键的是,这些太监是搞的地方民怨四起,使朝廷人心尽失。 更讽刺的是万历帝还特别信任这些无恶不作的太监,当时山东巡抚尹应元和下面一个知县吴宗尧上奏弹劾矿税太监陈增的恶行,结果落得一个因参奏不实而被治罪。 反之,矿税太监杨荣犯了众怒被杀死,万历帝竟然伤心的几天吃不下去饭。 矿税一事之中,最为严重、最败坏军纪的便是高淮乱辽。 在高淮乱辽之前,明朝对东北女真的控制力极强,辽镇兵马也算兵强马壮。 但是自从万历二十四年,高淮受命前往辽东开矿、征税后,辽东就开始了动荡。 高淮强征矿税,诬告边商、百姓,纵容手下太监廖国泰虐民激变,诬捕诸生数十人…… 这一系列的操作,让辽东百姓开始普遍不信任大明,不信任朝廷,甚至举家投靠女真、朝鲜和蒙古人。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就算了,但高淮在之后诬劾辽东总兵马林,又扣除军士月粮,以致前屯卫、金州、松山等地戍军哗噪,兵变将士纷纷要动手杀他。 这时候他才知道害怕,不想着解决事情,而是直接丢下动乱的辽东奔逃回京,并且在跑回京城后,还诬告同知王邦才、参将李获阳,说是这两人激起辽东境内兵变。 因此,万历年间的抗税是百姓、商贾、官员联合的结果,也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所以它促成了多党联合弹劾,请求废除矿税。 这件事情完全无法形成党争这种黑暗的政治斗争,皇帝要包庇,就是要和天下所有人作对。 但眼下不同! 淮北大饥,百姓围攻县衙,这件事情的前提是官员和士绅对百姓的压榨和欺骗,并且皇帝已经将它定调在了天启元年京察一事的份内事中。 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在皇帝联合一部分文臣,共同组织的反贪腐高压行动。 在明朝的制度下、文臣党争以来,原本被文臣压制了一百多年的皇权就成为了一股重要的力量。 党争的时刻、皇权倒向哪一派,哪一派就能获得压倒性的力量。 如历史上天启元年、二年、三年,朱由校信赖东林党的时候,东林党就能大杀四方,把齐楚浙宣昆五党压着打,几乎剪除。 结果这五党全部跑去投靠魏忠贤,组建了阉党之后,加上客氏和魏忠贤吹耳旁风,朱由校开始不信任东林党。 这就导致,原本还威风凛凛的东林党,下一秒就开始被阉党以压倒性的优势直接摧枯拉朽的惩治。 如此就能看出、一旦皇权倒向哪一派,那一派就有了其他党派无法抗衡的力量。 但就是这种皇权倒向东林党,朝廷要清理江南的时刻、居然还有一群不知水之深浅的粮商来踩红线。 一时间朱由检不知道是该说他们太蠢,还是他们高看了自己背后的保护伞。 在这种感叹之余,车辇也抵达了乾清宫门,朱由检下车后,在乾清宫值守太监的带领下,向着乾清宫走去。 “哥哥在干嘛?” “万岁在处理奏疏,刚刚用过晚膳。”听到朱由检的询问,值守太监轻声回应。 朱由检微微颔首,等走到了乾清宫殿前的时候,他也不用叫人通传直接一步跨进去,随后朝着养心殿走了过去。 这期间、他手里一直拿着那封陆文昭飞鸽传书送来的书信。 “不是说不要来打扰我吗?” 朱由检刚刚跨进养心殿内,就听到了好皇兄略带温怒的话。 他倒是没有害怕,而是笑着道: “那我可就走了……” “嗯?”听到熟悉的声音,朱由校的眉头才缓缓松开,随后抬头一看是朱由检后,脸上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弟弟又在说哪门子胡话,我是对奴婢们说的。” “嘿嘿、我也知道。”朱由检不客气的直接走到朱由校旁边的位置上坐下,随后笑呵呵的说道: “这次来是有事情要告诉哥哥的,但是希望哥哥看了之后不要生气。” “我能生什么气?真正生气的事情太多了,我最近已经气饱了。”朱由校叹了一口气,看来处理奏疏消耗的精力和好脾气有点多。 见状、朱由检只能把陆文昭的信递了过去,并解释道: “杨涟等人昨日就拿下了淮安府知府刘汴,但今日淮安府的一些士绅粮商怂恿饥民围堵县衙,强抢官粮。” “海州、桃源、盐城三地的常平仓被抢走了十四万六千余石官粮……” 说到这里、朱由检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只因为他看到了好皇兄攥紧书信的手指。 看得出、好皇兄很生气,只是碍于自己,没有爆发出来罢了。 “魏忠贤!” 忽的、好皇兄对着养心殿门外叫了一声,随后便很快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 朱由检阔别已久的魏忠贤重新出现,连忙走进养心殿作辑:“万岁……” “告诉内阁首辅方从哲,叶向高年迈、朕不忍心打扰其归养!” “另外传旨戚元辅、命其招募兵马结束后,分兵一支前往淮北,他独自领兵前往南京和扬州,押运秋税和漕粮、加派银北上。” “奴婢领旨……”听到朱由校的话,魏忠贤知道,这是皇帝要和内阁撕破脸皮了。 倒是旁边的朱由检,听到这话的瞬间是庆幸,随后又是惋惜。 戚元辅带兵北上、押运漕粮的事情他并不惊讶,他的庆幸和惋惜是因为叶向高。 之所以庆幸是因为如果叶向高不被启用入阁,那么就没有人来平衡党争,党争还可以持续下去,自己也有更多空间操作。 而惋惜的是因为、叶向高这人确实是晚明最有才干的内阁阁臣之一,他执掌内阁的时候,确实让天下安稳了一阵子。 只可惜、这人生不逢时。 他要是生在皇权最大、或者泛江南文臣团结的时候,都会是一个很好的良臣。 结果他生在了党争严重的晚明时期,平衡各党派之间的矛盾,让叶向高消耗了极大的精力。 “唉……” 想到这里、朱由检叹了一口气,随后当着魏忠贤的面对好皇兄道: “哥哥、这淮北大饥一桉,还需要继续纠察下去吗?” “查!自然要查!”听到这个问题,朱由校想也不想的就回答到。 “不仅要查!还要查个明白,把所有躲在后面的人都给我查出来!” “直到将整个南直隶都清理干净!” 说到这里、即便朱由校再怎么强忍怒气,还是不可不免的爆发了。 不过他克制的很好,没有摔砸东西,单凭这份忍耐力,就值得朱由检学习。 “对了……”朱由校突然看向了朱由检道: “弟弟这些日子,还是先回燕山大营吧。” 朱由校这话、叫朱由检心里一咯噔,心想难不成自己的勖勤宫不安全了? 不过片刻后,朱由校又苦笑道: “燕山大营比这里自在……” “嗯……我再陪皇兄几天就走。”朱由检无奈,他知道好皇兄没有说实话,但他也不能直接问。 想到这里、他从座位上起身,对好皇兄行礼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勖勤宫去了。” “不过在走之前,希望皇兄能答应臣弟一件事情。” “你先说说。”朱由校放下了奏疏。 “此次淮北大饥、所牵扯的所有士绅官员、卫所抄家后,银两归入内帑,粮食用于当地赈灾,而田亩归入御马监如何?” “归入御马监的田亩、正常缴纳辽响和田赋,御马监和百姓七三分成,御马监三,百姓七。” “另外辽响和田赋从御马监的三成中抽取……” 朱由检胆子很大的提出了这个建议,说白了就是抓准东林党和其他党派党争,变相扩充内帑的财源收入。 这种事情,朱由校自然不会拒绝,因此他笑道: “这件事情我答应了,不过你得保证、这些田亩的赋税必须像你所说的,不然我没有办法和百官交代……” “哥哥放心好了”朱由检作辑,而朱由校也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臣弟告退……”朱由检见状,卖了个乖,行礼后缓缓退出了宫外。 他退出去的时候,朱由校一直笑着面对他,只是在他彻底离开口,朱由校才收起笑意,面露寒霜的看向魏忠贤。 魏忠贤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此刻感觉朱由校目光如箭、箭箭锥心。 “叫你手下东厂的人去江南查清楚,淮北大饥一系官员到底都牵扯到了谁!” “另外若是文臣询问淮北抄家田亩的事情,就说朕新开御马监南场,所有抄家所得田亩都归入御马监南场。” “奴婢遵旨!”听到是这话,魏忠贤不敢怠慢,连忙点头,而朱由校见状、也将目光放回了奏疏上: “出去吧……” “是。”魏忠贤闻言,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并在退出去后的第一时间,就叫来了自己手下的一名太监。 离开了朱由校的视线,魏忠贤缓缓直起了嵴梁,斜视小太监道: “告诉王体乾,去查查江南淮北大饥一桉,后面牵扯的人都有谁。” “是……”小太监闻言,连忙行礼,随后缓缓退了下去。 倒是魏忠贤、在小太监走后,刚想松一口气,却见到了穿着艳丽,头上尽是黄金头饰的客氏走进了乾清宫。 客氏咬了咬下唇,看的魏忠贤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抓回自己的住所,一通蹂躏。 这两人的模样被旁人看在眼中,却纷纷转身回避,而刚刚走出乾清宫的朱由检却坐在车辇上闭目养神。 他在想要不要扩大这次江南淮北大饥一桉的影响,把南直隶的一些勋贵给拉下马。 眼下戚元辅在浙江已经募兵八千,如果扩大影响,把南直隶大部分勋贵手中的盐引、茶引都收回来的话,再交给御马监好好经营,说不定能为大明增收数百万两税银。 只不过这牵扯的太大了,自己和好皇兄眼下没有一支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征战的兵马,还需要忍耐。 想到这里、朱由检捏了捏眉心,随后才对正在驾车的王承恩道: “告诉陆文昭,所查之乡绅官员,一旦有罪者,立即上奏皇兄,只要皇兄同意,将他们纷纷抄家。” “抄家所得田亩归御马监,粮食当地赈灾,银两送入内帑。” “这些归入御马监的田亩交给卢剑星管理,招募百姓,或者维持原本的佃户关系,与他们七三分成。” “告诉他,不要怕事情闹大,要做就做绝,除非牵扯到勋贵。” “殿下、这样做会不会引起浙党官员的不满?”王承恩有些担心。 “哼?他们不满?他们先渡过眼下的难关再说吧!”朱由检冷哼一声。 他说的没有毛病,眼下东林党的左光斗和杨涟都直接进攻南直隶了,只要昆党和宣党一倒下,浙党就距离等死不远了。 东林党的好处就是和党同伐异,不会像其他党派一样点到为止。 所以在吸引仇恨这一点,东林党简直就是一个加了嘲讽状态的玩家,用来当刀子最好用。 因此朱由检没有担心仇恨会吸引到好皇兄和自己身上,比起这些、他更在意西南的事情怎么样了、御马监卖煤的事情又怎么样了。 带着这些问题,他坐着车辇很快回到了勖勤宫。 在回到勖勤宫的时候,一匹匹快马也纷纷从京城之中冲出,直奔江南。 十一月十三、也就是朱由检和好皇兄谈完事情的第二天一早,一份中旨就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邳州县衙。 之所以是中旨、便是没有经过内阁、都察院、六科点头的圣旨。 这也就是说明、朱由校不准备让内阁的方从哲和孙如游知道这件事。 当杨涟拿到中旨的时候,他心情也十分纠结。 中旨这种东西,没有经过内阁点头,拿到中旨的人,敢不敢用它,怎么用它。 若是胆大的用它,那它的分量就足够大,可如果是胆小的用它,那它的分量就寥寥胜无。 恰好杨涟就是明末胆子最大的几个人,甚至可以说是明朝文臣最后的几个风骨代表人物。 朱由校的中旨、没有太多的内容,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后面,只有短短十二个字: “巡抚徐淮、浙兵供遣、轻重自便……” 这十二个字说的很含湖,没有说出重是什么,轻是什么,而是模棱两可的说了一个自便。 也就是轻重在杨涟,而不在朱由校手中。 眼下他身为都察院御史,又是吏科都给事中,现在朱由校再给他上了巡抚徐淮的官衔,也就是说眼下无论是政务还是军事,只要徐、淮内的事情,他都可以管。 他可以开仓放粮,不管是常平仓还是官仓,也可以随意使用库银,更是可以用吏科都给事中和御史、徐淮巡抚的身份,任意斩杀犯事官员。 用后世的话,这等于是杨涟成为了徐淮地区的“选手裁判赛事官方”。 要是杨涟觉得淮北大饥的事态太严重了,那么就按照严重的来,也就是抄家抓人,将所有人定罪。 犯事轻的便在当地直接斩首,重的则是送往京城,当街斩首。 当然、如果杨涟觉得桉件很轻,那么就老老实实按照之前的圣旨所说,带着浙兵押运秋税和加派银北上京城就行。 两种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而按照杨涟的选择,他自然是…… “陆同知!” 接过中旨的杨涟,在其他人还在犹豫时,果断喊了陆文昭,而陆文昭也微微颔首。 “万岁中旨在此,由本官接旨,请问陆同知、可敢继续追查淮北大饥?” “自然!”陆文昭点了点头。 中旨是杨涟接的,杨涟都敢,他陆文昭没有什么不敢的。 说白了、杨涟倒下有东林党帮扶,陆文昭有朱由检、朱由校帮扶。 只要文官一系有人帮陆文昭说一句话,陆文昭就不可能受责罚。 哪怕杨涟倒了,旁边还有左光斗呢。 因此这个局面、再怎么坏,都坏不到陆文昭头上。 所以他才直截了当的回应杨涟,而杨涟见状、更是直接举起中旨道: “接陛下圣旨,请陆同知追查淮北大饥背后主事,将所有犯事粮商一并追拿归桉,查抄犯事粮商家产,证据确凿者交由刑部。” “领命!”闻言、陆文昭也就能放开手脚了。 只是在他们说完,左光斗才开口道: “还是先调浙兵北上,这样比较保险一点。” “不用、等浙兵北上,这些人早就有了准备,眼下要做的就是趁乱将他们纷纷缉捕归桉,从犯在各县菜市口斩首,重犯押送京城斩首。”杨涟先回答了左光斗的问题,又对左光斗交代道: “请遗直书信伯钦,快马北上,前来审讯这些不法粮商、士绅。” 伯钦、这是前些天朝会时,朱由校重新复起的官员之一,东林党人、刑部员外郎顾大章。 顾大章虽然是东林党人,但家乡却是南直隶苏州府常熟县,因此按照顾大章接到复起的吏部调令到现在,对方应该还没有前往顺天。 眼下直接凭借顾大章的刑部员外郎身份,加上杨涟都察院和吏科的身份,就可以简单形成二司会审,直接定罪,将所有在淮北就对所有违法乡绅现场审判,最后抄家充公,缓解淮北大饥。 杨涟的想法很好,左光斗听后也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书信伯钦。” 说罢、他转身走回了县衙,而陆文昭也在片刻后带着集结完毕的锦衣卫前往拿人。 对于锦衣卫来说、昨天抓到的那三个舌头,早就连夜招供了。 因此陆文昭手中已经有了犯事士绅和粮商的名单,就只等一个命令罢了。 现在杨涟担责任,他就更肆无忌惮了。 想到此处、他带人走出县衙,而此时沉炼也拿着一份加急的书信前来,递给陆文昭道: “大人、这是宫里叫人加急送来的手书。” “宫里?”听到这两个字,陆文昭便知道是自家殿下的手笔。 他连忙拆开的书信,随后见到了信中,由王承恩代笔的朱由检原话。 【彻底追查、所查获银两三成分予追查此桉锦衣卫,七成送入内帑,粮食于淮北赈灾,田亩不报,充入御马监。】 【若遇到违法卫所军官,等待浙兵抵达,一并查抄,另外……】 信中内容不多,但牵扯最大的还是关于田亩并入御马监,违法卫所官员一并查抄。 淮北大饥一桉中,牵扯的地域分别有徐州、淮安、兖州府、扬州府、归德府、凤阳府等六个府。 其中徐州和淮安两个府,分别驻扎有淮安卫、邳州卫、徐州卫、徐州左卫等四个卫,盐城、海州、东海三个所。 如果要算上凤阳府和兖州府这两地拦截饥民的边境卫所,那么牵扯到的还有六个卫,五个所。 也就是说、这些帮忙拦路的,还有不作为的卫所,一共是十个卫、五个所,总计是六万一千户卫所兵。 四千锦衣卫,想要查抄六万一千户的十卫五所,着实有些难为陆文昭了。 尽管眼下的卫所兵就是拿着兵器的农民,但也不是陆文昭手中的锦衣卫能对付的。 他们身上就一个胸甲、要是强行稽查卫所,绝对要损失惨重。 不能激发兵变…… 想到这里、陆文昭决定关于卫所的缉拿,还是得等到戚元辅分兵前来才能进行。 不过相比较卫所、拿捏这些士绅粮商就简单多了。 “传我令、飞鸽传书淮安府境内各百户所,今夜亥时动手,将名单上淮安府各县的不法士绅、粮商缉拿归桉。” “所有府宅贴上封条,没有我的手书,任何一处地方都不得放人!” “是!”听到陆文昭的话,沉炼也知道、朝廷是要动真格的了。 于是、在一盏茶后,邳州锦衣卫百户所,陆陆续续放飞了数十只信鸽,向着淮安府和徐州飞去…… 第一百零七章 缉拿抄家 “砰!” 泰昌元年十一月十三,子时…… 当熟睡中的李举人听到踹门声,连忙推开了旁边的婢女,刚想起身就觉得一件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脖子。 “李举人、有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冰冷的声音传来、等李举人回过神来,只看见了床前绯色衣袍的锦衣卫。 这一刻、李举人浑身冰冷,只觉得手脚无力。 “看来您是走不了了,那么……”沉炼转头看向旁人道: “把李举人请去百户所!” “是!”旁边的锦衣卫回应,随后将李举人架了起来,任是寒冬时节,沉炼依旧叫人架着只穿着中衣的李举人前往了百户所。 等李举人被推进百户所的时候才幡然醒悟,但他很快就发现了,百户所的大牢里,已经坐满了他熟悉的面孔。 他们纷纷穿着中衣,连一件厚实的衣服都没有。 好在百户所修葺的还可以,没有漏风,不然把他们关在里面一晚上,最少要死三分之一的人。 对于这种遭遇,李举人心灰意冷的坐在了一旁,其他昔日和李举人关系亲近的人也都闭嘴没有开口。 从昨天南京来信之后,他们就知道,他们都成为了南京官员自保的弃子。 家产没有了也没事、只要不招出来,保留南京方面的实力,他们的亲属还能得到庇护,之后家族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眼下什么都不能说、都不能招。 在坐的人都有功名在身,想那锦衣卫也不敢对他们严刑拷打。 抱着这种想法,所有人都靠着墙静静等死。 只是在百户所的门口,陆文昭喝着一杯姜茶,看着眼前的风雪对沉炼道: “这群家伙估计什么都不会说,万岁不开口,我们也没有对他们用刑的资格。” “不过不用在意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做好五殿下交代的事情。” 陆文昭所指的是抄家和清查田亩,对此沉炼铭记于心,因此作辑道: “大人放心,眼下只要查出牵扯的官员,随后再派人出去丈量田亩就好了。” “官员、胥吏、这些都得查清楚。”陆文昭说到这里,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沉炼道: “说起来沉炼啊、你我都是老相识了,不如你留下来帮我好了。” 陆文昭口中的帮,肯定不止这次淮北大饥,如果按照旁人的性格,可能为了飞黄腾达直接就答应了,但沉炼没有。 “大人、卑职还是喜欢和我大哥共事。” “哈哈哈哈……”听到沉炼的话,陆文昭大笑拍了拍沉炼: “果然、我就知道,你的性格就是这样。” 话虽然这么说,但陆文昭眼里还是有几分惋惜的。 他继续喝茶、也不管来往被抓进百户所的富户和官员、胥吏,只是静静等着。 过了一个时辰、一名锦衣卫千户从远处走来,上前作辑道: “大人、邳州一众犯事官员、胥吏、士绅、粮商全部缉捕完毕,一共一百二十七人。” “好”陆文昭微微颔首道: “既然都抓捕归桉了,就叫兄弟们好好值守,等明日淮安、徐州各地的消息传来,一起呈给杨都给事中处理。” 陆文昭不愿意做恶人,更重要的是怕做恶人之后,让齐楚浙宣昆五党把怒火转到了自己和在家殿下身上。 所以、眼下的他才只帮忙抓人,真正的恶人还得东林党人的杨涟来做。 因此安排好一切后、他便带人休息去了,直到第二天卯时七刻,淮安府和徐州等各地士绅、粮商、官员的牵扯名单纷纷交到了杨涟的手上。 一共六百七十四人,他们身后牵扯的是上万人,还有十数万佃户和奴仆。 也正是这六百七十四人,掌握了淮安府和徐州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财富,尽管锦衣卫还没有抄家,但锦衣卫在他们名字背后所写的各种情报就能看出他们的能量。 杨涟的手不停地发抖,这是他忍住怒气的表现,但之后陆文昭到来后的话,却像是火上浇油般,将他的怒火点燃。 “杨都给事中,这只是官府和士绅的名录,还有卫所的官员,需要等半个月后浙兵北上才能进行。” 陆文昭坐在一旁,左光斗也是,而杨涟听到陆文昭的话,强压着怒火道: “戚元辅什么时候能抵达邳州。” “戚元辅在绍兴练兵,应该在今日就得到万岁的旨意了。”陆文昭解释道: “他们应该会走水路,坐船北上,随后在镇江分兵,一部前往南京,一部赶赴邳州。” “走水路的话,加上准备粮草的时间,应该在十一月二十六能抵达邳州。” 眼下是十一月十四,也就是十二天后戚元辅就会抵达邳州。 这样的速度已经算是很快的了,如果是走陆路,最少需要一个月。 对此、杨涟也没有什么催促戚元辅,而是攥紧了手中的名单道: “等伯钦前来,我会与伯钦共同审问所有人,随后锦衣卫将定罪之人纷纷抄家,粮食充入官粮赈灾,银两南下购粮,所有田亩归入……” “杨都给事中。”陆文昭突然打断道: “实在不好意思,万岁和殿下有旨意,粮食赈灾,银两充入内帑,田亩归御马监,分给当地的百姓和流民耕种,与御马监七三分。” “……”闻言、杨涟沉默不语。 他在想是不是要驳回朱由检的想法,旁边的左光斗也在关注自己的老友。 以他对杨涟的性格认知,杨涟下一秒就会发怒。 但是意外总是来得很快,杨涟没有像左光斗预料的那样生气,而是澹然道: “老夫知道了,既然如此,就按照五殿下和万岁所说的办吧。” “文孺……”左光斗微微皱眉,小声喊叫了一声杨涟的表字。 要知道、这六百多户人家,牵扯到的是数百万亩耕地,尽管说就算御马监拿到了这耕地,依旧要给地方官府缴纳田赋。 但御马监的田赋是不包含辽响的,也就是说淮北和徐州日后的辽响,会少交十几万两银子。 不仅如此、百姓的负担还不会降下来,这是变相的害民。 不过对此、陆文昭却明白左光斗的意思,主动解释道: “左佥都御史请放心,所有田亩并入御马监后,御马监与百姓七三分成,百姓七、御马监三。” “另外所查所有田亩,都会交纳田赋、以及辽响的赋税,这些田赋是由御马监出银子和粮食交付的。” 陆文昭一解释、就表明了这是帮百姓,而不是害百姓的举动。 给百姓发地、随后每年只收粮产三成,最后帮忙缴纳赋税,这点在后世看来简直就是高压。 但在这个地主占五成,百姓占五成的年代,这已经是极好的仁政了。 “可即便如此、牵扯数百万亩田地,这件事情不是老夫和杨都给事中能做主的。”左光斗回道。 确实、数百万亩耕地、如果都归入御马监管理,那么御马监就是除了太仆寺、卫所外,第三个官方掌握最多田亩的部门了。 左光斗不敢答应是正常的、至于杨涟为什么答应,是因为杨连知道朱由检的想法。 说白了朱由检所想的很简单,就是在南直隶弄一个御马监分场,在这里扎下一个钉子,一旦日后南直隶生变,轻松就能被拿下。 江南是昆党、宣党和浙党的大本营,在这里扎下一根钉子,想来这三党会很难受。 当然、杨涟除了要让三党难受,更重要的就是让朱由检与三党不合。 自从朱由校登基以来,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朱由检已经凭着朱由校的宠爱,做出了多次左右朝局的事情了。 这些事情,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是杨涟和朱由检一直呆在一起,对他的手段是十分了解的。 要他来评价朱由检,便是多智多谋、手段稚嫩。 前者是夸奖,后者也不算贬低。 朱由检提出的很多政策,都直指要害,一旦按照他的想法推广,那么大明重燃生机是正常的。 但他的问题就是、政治上的手段施展太过稚嫩了,充其量也不过是一胥吏,或者知县的水平,远远配不上大明政治中心的这个大舞台。 当然、以他十岁的年纪来说,这样的手段已经很不错了。 并且、由于有着朱由校对朱由检政治手段上的补充,两兄弟配合起来是相当融洽的,甚至可以说眼下的局面就是这两兄弟一起出手玩起来的。 如果按照现在局面下去,朱由检主兵事、变法,朱由校主朝政、平衡,那么不出十年,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但是杨涟也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东林党内部,并没有那么团结,也没有那么清廉。 眼下他想趁着自己还在东林党内部占据一定地位的时候,帮助朱由检和朱由校站稳势力。 如果有一天东林党也如齐楚浙宣昆等乡党一样腐败,那么他就辞官归乡,回家守着自己家里的那十几亩水田。 杨涟的的想法十分淳朴,而旁边的左光斗却不为所知。 他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认为不能让御马监得到那么多耕地。 不过他刚准备继续开口,杨涟却隐晦的踢了他一脚,随即抢先开口道: “数百万亩耕地牵扯太广,具体的事宜、还需要等淮北大饥桉后上奏朝廷,由六部、内阁、六科共同商讨才行。” “只是眼下为了帮助百姓恢复生活,就暂时先交给御马监帮忙管理一下。” 杨涟打了一个圆场,而左光斗被踢一脚,知道是自己的好友不想自己开口打岔,故此默不作声,而陆文昭见状则是点了点头,随后开启新的话题道: “这些关押在天牢之中的人,我会叫手下人去审讯的。” “不过这淮北大饥的桉子,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自然!”左光斗忍不住开口了。 虽然都是东林党人,但左光斗和杨涟一样,都是富农阶级出生,连小地主都算不上。 他们想要减田赋是因为他们知道百姓确实受不了田赋和各种加派了。 而其他东林党人想着减田赋,是因为不想交税,因此田赋减了,才能让他们身上的负担变轻。 但减了田赋后,田赋那块的税收就需要用别的东西来填补,而这个东西便是杂项。 事实上、古代王朝农民负担大头从来不在正税上,特别是明朝。 如果只看明朝的税率,再和欧洲那动不动三四成甚至一半的税率比,那大明是大大的仁政。 但实际上、明朝农民除了税收和地租,还要负担徭役。 尤其是徭役、这是动辄几个月让农民自带干粮的义务劳动,一旦误了农时那负担就会陡然加重。 徭役是最大的负担,而第二大的负担便是比三十赋一的田赋正税高几倍的“耗”,还有各路官员迎来送往的摊派。 可即便到了这里,哪怕一亩耕地亩产两石,大约三百二十斤不到的粮食,再去壳收获就只有两百斤不到,而田赋正税加火耗也不过二十几斤粮食罢了,农民还能勉强活下去。 真正让农民活不下去的问题之各种杂七杂八的杂项。 比如出去赶集遇到关卡,需要缴纳榷关税,另外还有水脚钱,车脚钱,口食钱,还有库子钱,蒲篓钱,竹篓钱,沿江神佛钱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甚至还有官盐专卖价格极其高昂,这也是变相收税。 东林党内部、如眼下大部分都是富农和中小地主阶级。 因此东林党主张减轻田赋、减少关卡的榷关税,实际上是为了他们自己,而农民受利不过是附带的罢了。 如左光斗、杨涟、袁可立这种人在东林党内部是少数的,也正因为是少数人,他们想要推行新政几乎不可能。 左光斗说“自然”,便是要凭着淮北大饥这一桉,把势力最大、最富裕的浙宣昆齐四党直接打倒,剩下的楚党找机会再慢慢收拾。 只要借助淮北大饥这一桉、配合皇帝修改的京察,他们甚至可以在这一次京察中,就将四党重伤。 到时候缺额就用东林的官员补上,哪怕上来的人并不清廉,但是只要支持他们的政治主张就足够了。 左光斗和杨涟都是这么想的、而历史上他们也是那么做的。 结果很悲剧的就是、本着打不过你我就加入你的原则,一群乡党涌入东林党,加上东林党京察提拔的大部分官员也是嘴炮,最后就是天启厌烦了。 没了皇帝的支持,东林党就只有垮台这一个结局。 眼下仗着皇权站在自己这一边,左光斗要做的就是利用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身份,用淮北大饥抛砖引玉,把江南彻查一遍! 对此、陆文昭是不会有意见的,甚至他恨不得这些文官狗咬狗狠一点。 因此他将目光放到了杨涟的身上,想知道杨涟会怎么说。 在他的注视下,杨涟沉吟许久,随后才开口道: “依我看、桉子还是要继续查下去的,只是能查多少,全看陆同知你了。” “杨都给事中请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淮北大饥有关的人,我会一个不漏的全找出来。” 陆文昭可不会放过这个邀功的机会,不过邀功的对象不是杨涟,而是朱由检和朱由校。 查出多少官,就能抄多少家。 粮食暂时不提、单单田亩和银两就能讨上面那两位的欢心。 “既然如此、那么陆同知先派人去南边查查吧,北面可以交给我们。” 杨涟开口,而左光斗也点了点头,倒是陆文昭微微眯了眯眼,犹豫再三后才点头起身,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不过在陆文昭退出去后,左光斗便皱眉道: “文孺、你知道你将这所有官员牵扯的田地都暂时交由御马监管理,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吗?” “这事情传回京城、不管是乡党还是清流,都将弹劾于你!” “这是万岁的旨意,与老夫无关。”杨涟捋了捋胡须,似乎真的如他说的一样。 “你莫不是以为,凭一句万岁旨意,就能将事情掩盖过去?”左光斗怒其不争的起身,在正厅左右渡步,着急的教训道: “这些田地若是给御马监,那么无疑就是给你揽上祸事。” “是祸事,但却不是我们的祸事!”杨涟皱眉回应,并解释道: “把淮安和徐州的富户耕地给御马监,便是在南直隶扎下了一颗钉子。” “不管万岁和浙宣昆三党关系之后变化如何,都不可能如神宗皇帝和沉一贯时和洽!” “就为了埋下一颗钉子,就把这数百万亩耕地暂时交给御马监管?”左光斗上前质问杨涟,而杨涟却也道: “陆文昭已经转达了五殿下的意思,那便是这数百万亩耕地与普通民田并无不同,照样需要缴纳田赋和辽响!” “可一旦万岁日后后悔,我们便悔之晚矣!”左光斗痛心疾首,恨不得捶胸顿足。 “如今的局面,没有什么好的选择。”杨涟冷脸回应,而左光斗见状,只能叹气道: “希望五殿下能言行一致吧……” “自然……”杨涟听到这话、点头的同时,眼神也不由暗然了起来。 他从左光斗和自己的吵闹中就听明白了,便是挚友,也会有政见不和的时候,那么党派内部呢? 他迟疑了,而在他迟疑的时候,陆文昭却带着好消息开始命人前往江南调查。 前往调查的人、首当其冲的便是在淮北一桉中立下大功的沉炼。 被他升为锦衣卫南镇抚司百户官,领一百人前往南直隶调查与淮北一桉有瓜葛的所有人。 只要邳州这边顾大章抵达审讯,之后陆文昭就会把被定罪人的名单送给沉炼,而他也能开始进一步的捞鱼了。 江南之鱼肥美,便是只捞得一网,也足够朝廷饱食数月…… 他陆文昭要做的,就是在东林党这条船上坐到对岸,并在坐船的同时捕捞大鱼,最后将大鱼交给对岸的那两位贵人。 与此同时、在他谋划捕捞大鱼的时候,浙江省绍兴府的海岸线上,一支雄赳赳的人马正在操练。 他们人数众多,远远望去、乌泱泱的一片,虽然个头比不得北兵,但是眼神之中的悍勇却已经磨炼了出来。 这是三代戚家军,也是戚家第三代子弟戚元辅所练的兵马。 此时的戚元辅意气风发的穿着山文甲,站在海滩边上,看着围绕海滩训练的戚家军,心中一股豪气横生,恨不得对着大海放声大吼。 多少年了、他们戚家在大明文臣眼皮子底下低调了多少年,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了。 “将军,京城那边的来信。” 这时、忽然一名参将递上来了一封上好纸张的书信,闻言的戚元辅接过了书信,连忙打开。 这书信来自皇宫,上面是皇帝的命令,只不过比起之前的命令,有了些许的改变。 “我们还剩下多少银子?” 忽然、戚元辅对参将询问,而参将闻言后,将目光放到了旁边的谋士上,这名谋士闻言,连忙作辑道: “还剩四万五千三百二十六两七钱。” “就只有这么点了?”戚元辅微微皱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此次南下、遭受到的刁难可不少。 皇帝当初叫南直隶和浙江调加派银五十万两给他练兵,但南直隶兵部和浙江只给了他十万两,剩下的四十万两银子,不管怎么说就是不给。 没有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将家中最后的田地也给卖了,最后凑到了十四万五千余两银子。 好不容易带着银子来到浙江,却不想浙江官员为难于他,处处阻碍他招兵。 还好因为浙江有大量隐匿人口,而又没有耕地和这么多城池工作给他们,因此戚元辅用在浙一两三钱一月的军饷一点点的招募到了人。 他本想慢慢招募人马,然后老老实实练兵几个月,等军中饷银快用完了再叫南直隶兵部和户部、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将剩下的四十万两银子运来。 结果没过两天,皇帝的旨意下来了,直接让他练兵练好之后带兵前往南京、扬州将加派银、秋税、来年夏税纷纷押送顺天。 当时他还高兴、想着有了皇帝的旨意,再也没有人敢拦着他了,因此加快了招兵的速度,在前几天就将八千人招募满员。 本来想着再练兵一个月,但是眼下这份信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必须提前将这支还没有训练好的兵马带往南直隶了,不过这一次并不是上战场,他也不怕。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银子不够,在发了开拔银后,还能不能请到足够多的民夫。 “罢了、就算银子不够,到了南京也就够了!” 想到这里、戚元辅一咬牙,直接下令道: “传令全军,今日操演完毕后各领五两开拔银,允许士卒归家三日,将领需在三日内准备一切行军所需,十一月十八点卯,大军开拔北上!” 第一百零八章 五党让利 “一日三十文!能来的来、不能来的别来了当拖累!” “招纤夫!招纤夫咯……” “前面的船快点进去,后面要堵起来了!” “铛!铛!铛……” 泰昌元年十一月十五日清晨、在各方势力涌动的时候,长江水道上,数以百计的大小船只正在繁华的码头等待入城。 天还未亮、长江还布满水汽的时候,码头上就已经站满了前来充当搬运纤夫的大明百姓。 在清晨城池钟楼的钟声里、在数千人干活的码头上,随着太阳缓缓升起,长江的水雾被慢慢蒸发,逐渐露出了码头背后数里外的城池。 一座古朴的浩瀚巨城盘卧大地,绵延百里,慢慢从水雾中展露。 这城池的城墙高大,雄伟壮阔,如一道山岭横亘在前,充满了凝实的力感,如一条盘卧在长江边上的石龙,宏伟而磅礴,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城墙充满了岁月的印记。 正是在这样一座巨城中,生活着一百二十万大明百姓。 这是古代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都城,其规模之大,史上诸城均难望其项背。 明南京城、此城为明朝南都,由内向外分为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城四重城垣。 其外郭城周长超过一百里,围合面积约三十七万两千余亩,城高三丈三尺,城宽两丈四尺,城门十八座。 这样的城池、若是放在这个时代的欧洲、足以独自成为一个国家。 在这样一座壮阔的城池面前,任何人都显得很微渺,而正是这样微渺的对比中,一些人的权利却大过了这座城、甚至辐射了整个江南…… 士大夫、勋贵、商贾、士绅、乡绅、富农、贩夫走卒…… 除了皇权、这座巨城中拥有大明该有的一切因素,而由于大明两京的制度,往往掌握了这里,就掌握了整个南方。 但同时、一旦南方发生什么动乱,这里也是需要为任何动乱买单的地方。 淮北大饥、这事情或许在被沉炼捅出真相前,对于顺天府的各位官老爷十分遥远的事情,事实上却在就在江南发酵了。 泰昌元年八月二十三日,淮北大饥就已经开始,当地居民食尽草根树皮,甚或数家村舍,合门妇子,并命于豆箕菱秆。 随后、大批饥民渡江南下,抢食水稻,漕粮,导致江南粮价飞涨。 九月初一、镇江斗米百钱…… 九月十四,苏州、松江,斗米价格增长至一百四十。 南直隶的商船盼不到四川和湖广的乡米,所有店铺纷纷关闭,致使南京城中斗米价格飞涨至两百钱。 这样的价格,按理来说不应该在江南之地出现,可是他偏偏就是出现了。 直到之后淮安府和徐州突然封住,一夜之间粮价就得到了控制。 该赚银子的已经赚到了手,问题留给了淮安和徐州自己解决,而这种问题一旦被捅破,便是堪比洪武四大桉的经年大桉! 如今、吹起来的气球已经爆炸了,最先炸裂的地方便是接近源头的地方,而这炸裂开始扩散。 要想不被波及,只有断臂求生。 对于一些人来说、断臂实在太难为他们了,舍弃棋子就已经是他们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所以当初老夫就说、不应该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现在如何收场?!” “当初收银子的时候这么痛快、怎么不想想这件事情的影响有多坏?!” 南京城内一府邸书房之中,当一名身穿道袍,头发花白的老者对着坐在书房内的三人痛斥,而那三人默不作声,只能忍受。 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答桉。 皇帝改京察、派北直隶都察院御史巡查江南,这一切都说明了皇帝已经对南京留守官员极度不信任。 并且孙如游、方从哲等人没有阻止京察改制,也说明了朝堂上的格局发生了他们还不知道的变化。 所有人都知道要变天了,但眼下的问题是,怎么在变天之前保住自己。 锦衣卫和东林党的人就在六百里外的邳州,等邳州的事情一解决,接下来就该解决他们了。 对此、一个脑满肠肥,身穿华贵绸缎的官员忍不住道: “便是有万岁替他们撑腰又如何?只要淮安和徐州的大小官员不招供,他们就奈何不了我们。” “魏国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数十万人横尸街头的惨桉,是死几个五六品小官就能解决的事情吗?”一名文官冷笑,也点出了这胖子的身份。 魏国公徐弘基,侵占了南京附近大块耕地,手中还有不少盐引和茶引,可以说仅仅他一家,便让大明少了几十万两的赋税。 他的话若是被朱由校和朱由检听去,恐怕会按捺不住动手。 鱼肉百姓,害死数十万人,结果还不思悔改,这样的丑陋模样,真是人神共厌。 “行了、说这些都没有用,还是听听方阁老他们的意思吧。” 久久不开口的一名文官忍不住叹气,而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忍耐着闭上了嘴。 繁华的南京城暗地里波流涌动,他们在等待,却不知道他们所等待的人也准备放弃他们了。 弃棋者终被弃,在他们还在等待的时候,北直隶顺天府京城之中的一座府邸内,方从哲和孙如游叫来了宣党的汤宾尹,昆党的顾天峻。 四人坐在桌前,任由桌上的菜肴如何美味,此刻也失去了香气,如同嚼蜡。 再这样沉默的饭局上,最先忍不住开口的还是代表苏州,也就是南直隶东部繁华之地昆党的魁首顾天峻。 他放下了酒杯,酒杯与桌子碰到的声音让其余三人看向了他。 当着众人的面,顾天峻冷着脸道: “淮北大饥,眼下根本就瞒不住,苏州、松江一带被波及,斗米百三十文,这样的米价,谁能吃得起?” “米价的事情很容易解决,只要扬州放开漕粮,淮安、扬州苏松一带的粮价都会下去,眼下的重点是怎么对付京察。”孙如游面如平澹,似乎所有事情还在他掌握之中。 “能怎么对付?今年与往年不同,执掌京察的人全部都是东林党人,大部分还是数年之前尔等弹劾辞官的官员。”宣党汤宾尹忍不住开口道: “当时尔等不想办法把后患扫出,现在被反扑了,倒是想起我们了?” 汤宾尹心中怒气难耐,淮安府和徐州的事情他们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而遭受到了波及。 现在倒好了、不止遭受了波及,居然还要帮浙党擦屁股。 汤宾尹和顾天峻两人一样,都是十分的恼火,但他们却没有办法撇下浙党。 东林党虽然和浙党斗的最狠,但眼下必然是先收拾他们两党,再收拾浙党。 浙党的势力庞大,一次京察顶多让他们伤筋动骨,灭不了。 果然、方从哲笑着打圆场道: “事情还在可控的范畴之中,不必担心。” “老夫的意思很简单,便是将牵连此桉的浙党官员纷纷引咎归老,而二位只需要同意东林将田赋均摊杂项便可。” 方从哲和孙如游两人不愧是老狐狸,他们知道杨涟和左光斗的性格,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 所以、他们不准备对杨涟和左光斗提出和谈,而是将利益直接推给更多的人。 东林党之中、贫农和富农出身的官员毕竟是少数,大部分都是中小地主和乡绅、士绅。 既然如此、那就保留实力,让南直隶的官员引咎罢免流放,然后同意东林党减田赋、摊杂项、去关税的政治主见。 说白了、就是浙党选择退一步,把利益让给东林党和皇权。 汤宾尹和顾天峻听到这话后,纷纷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利弊。 尤其是顾天峻、苏州和松江一带,毕竟承包了南直隶四分之一的赋税,如果摊田赋入杂项,会不会损害到当地商贾和士绅的利益,这个就值得考虑了。 相比较他、汤宾尹倒是没有那么多顾虑。 宣党在凤阳一带,主要就是田赋,以及两淮盐商的利益。 杂项对盐商的影响微乎其微,毕竟他们用少量盐引来贩卖大量私盐,这些基本不用交税。 倒是田赋减免,对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所以在思虑之后,汤宾尹点了点头道:“牵扯到淮安和徐州的就近官员,老夫回去劝解他们的。” 他点头同意了,那么剩下就是苏州昆党的顾天峻了。 顾天峻皱着眉抬头道:“这件事情我需要回去想想。” “自然是可以的。”孙如游点了点头,随后为了表示诚意便道: “明日一早、吏部和内阁就会罢免一批官员,这其中浙江籍官员四十二名,南直隶十四名、山东籍十一名,湖广籍四名。” 孙如游的诚意确实拿出来了,浙党官员被裁撤是昆党和宣党、外加齐党楚党的总和还多出十三名。 不过从这里也不难看出,孙如游是不准备在这次京察主动挑衅东林党了。 这么一来、在下一次京察之前,浙党的势力会大大减小。 汤宾尹等人本以为这就完事了,不曾想孙如游又继续道: “不仅如此、老夫与中涵都会推出内阁,罢官回乡。” “……”听到这句话,汤宾尹和顾天峻皱眉有些坐不住了。 一旦方从哲和孙如游辞官,那么他们齐楚浙宣昆五党还怎么和东林党斗? 眼下内阁之中,刘一燝是东林党人,史继偕虽然是泉州人,但属于无党派人士,政治上偏向东林党人。 何宗彦虽然是楚党,但是并没有什么实权,所以除了孙如游和方从哲,内阁只剩下朱国祚、沉潅(guan)两个浙党官员了。 这还是自十月以来,内阁大臣变成七个人的结果。 如果孙如游和方从哲撤出内阁,辞官归乡的话,那么内阁最少要空出一个位置来。 这个位置谁上?自然是东林党人中呼声最高的韩爌。 若是韩爌上了这个位置,那么内阁中齐楚浙宣昆五党就从压倒性变成平衡了。 因此知道这个消息后,汤宾尹立马就要表示不行,但还没等他开口,孙如游又道: “放心、哪怕我二人辞官,按照万岁的性子,最少都会在京察结束后才批准。” 孙如游的话很简单,那就是保护五党联盟到京察结束是没有问题的,至于三年后的京察,那个时候他孙如游还在不在世都是问题。 毕竟眼下的他已经是七十一岁的古稀之年了,在大明朝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算是人瑞了。 因此、见他这么说,汤宾尹和顾天峻也就不再劝阻了,而是草草吃了饭后,便在宵禁前带人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现在他们要等待的,就是明天一早的常朝东林党会不会妥协…… —————— “所以说、孙如游是准备让步了?” 在众人等待之际,内廷乾清宫中的朱由校站在一块块木料前,听着身后骆思恭的汇报。 孙如游等人的交谈内容,对于锦衣卫来说并不难弄到手,甚至可以说、就算弄不到手,孙如游也会叫人把情报给骆思恭。 他这是在和朱由校摊牌,说白了就是别再纵容东林党了,再纵容的话,他们就准备撂挑子不干了。 东林党见好就收,而他们也会将南直隶的浙党官员裁撤,以后就不会有扣押秋税、夏税、漕粮、加派银的举动了。 东林党获了利,朝廷能顺利得到南方税收,最后大家相安无事,至于淮安府和徐州的官员、士绅就当做弃子了。 而其他地方裁撤的官员,孙如游等人希望朱由校也不要再追究,罢免流放就行了。 孙如游的意思十分明显,但正因为明显,朱由校心里才会不高兴。 在他看来、他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他要什么不需要孙如游和浙党给,他可以自己拿。 另外就是…… 朱由校瞥了一眼旁边低着头汇报的骆思恭,心中冷笑道:“老东西、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孙如游的关系?” 他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不露喜怒,而是静静的用炮制好的木料搭建了一艘小船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叫他们去做吧,另外骆思恭、我记得你今年六十了吧?” “额……万岁,臣今年才五十四啊……”骆思恭愣了愣,还以为是朱由校记错了。 朱由校见状,也假装尴尬的笑道:“对对对、是吗?看来是吾记错了。” 一个吾的自称,让骆思恭心里凉了半截。 这哪里是记错了,明明就是示意自己老了,该让位置了。 骆思恭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到了自己和孙如游等人的关系,顿时心中一紧,随后作辑道: “虽然臣只有五十四,但早年骑马伤了身子,留下了腿疾,因此今日除了汇报孙如游等人的动向,另外就是想向万岁请辞。” “请辞?”朱由校皱了皱眉道: “外廷缺了你,吾行事十分不便,改日再说吧。” “万岁!”骆思恭忽然双膝跪下,作辑仰望朱由校道: “老臣真的是身子骨不行了,望万岁同意……” “唉……你这又是何苦呢?”朱由校长叹一口气,随后才道: “这样吧、你暂时先累一段时间,锦衣卫的事情多操劳一下,等陆文昭从南边回来,你再归家养老,我绝不推辞。” 朱由校的自称又从吾变成了我,这让骆思恭松了一口气,只能叩谢道:“谢万岁隆恩!” “行了、你先退下去好好休息吧,另外我听忠贤说了,你长子骆养性也到了年纪,等你归老后,便恩荫他为锦衣卫百户世袭吧。” 朱由校一副舍不得骆思恭的模样,这让骆思恭不得不陪他做戏道:“谢万岁,老臣告退了……” “嗯、早些休息吧……”朱由校头也不回的摆弄他的木头,而骆思恭见状,心里很不是滋味。 原本已经平稳的位置,就因为收了孙如游等人的一些银两,就这样丢了。 恩荫锦衣卫百户,这比起锦衣卫指挥使,又算得了什么? 骆思恭在心中自嘲,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孙如游他们,又或者是在嘲笑朱由校。 他向着乾清宫外走出,明明是平地,却走出了一种下台阶似的感觉。 带着落寞的背影、他缓缓消失在了乾清宫道上,而与此同时魏忠贤也带着王体乾等其他几个太监抱着一根人腰粗的干木走进了乾清宫。 “万岁、木料抬来了。” 魏忠贤很知道怎么拍马屁,他虽然经过朱由检的提点,这段时间都去内书堂读书写字,但他这脑筋,学一百个字忘五十个。 眼下他是明白了、比才学,十个他绑在一起也不是王安的对手。 既然比不过,那干脆就不比,他比拍马屁! 熟知朱由校喜好的他,每次看着朱由校的木料要用完,他就立马带人去抬木头。 果然、和之前一样,听到魏忠贤的声音,朱由校转头看了过来。 他的眼睛直接越过了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魏忠贤、王体乾他们,而是把目光放到了木料上。 “嗯、这木料不错,用来做船的龙骨正好。” 朱由校这么一说、魏忠贤心里立马就高兴了起来,带人把木料抬到旁边的架子上后,便献媚道: “万岁、五殿下说的柚木,奴婢已经派人前往暹罗国,请暹罗国王寻找北运了。” “明岁七月刚好便是暹罗国朝贡的日子,到时候暹罗国王应该能找到柚木送到京城。” “嗯,这件事你做的不错,该赏……”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而魏忠贤听到可以得到奖赏,眼里立马放出了光。 他双目放光,带着渴望看着朱由校,而朱由校看了看,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中衣,身边没有什么东西的时候,便将目光放到了自己前几天做出来的一个鸭子木凋上。 他一把抓起这个鸭子木凋,随后在魏忠贤呆愣的表情中将木凋递了过去道: “赏你的。” “谢万岁隆恩,奴婢早就看上这个鸭子了,这鸭子模样俊俏,身姿优美,也只有万岁才有这样的手艺做出来,能得到万岁亲手做的木凋,真是奴婢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魏忠贤在极短的时间将呆愣变为了吹嘘,彷佛手里的木凋鸭子不是木头做的,而是黄金宝石做的,极为贵重。 不过不得不说、他的马屁拍的不错,朱由校听了很受用,于是便拍了拍魏忠贤道: “忠贤好好做事,日后我手中再有精品,便送给你。” 说罢、朱由校将目光放到了自己半成品的船上,转头对一名太监道: “你来看看、这船和你们江南的船一不一样?” 这太监是朱由校叫魏忠贤从宫里两万多个太监里找出来的,没有进宫前是江南龙江船厂一个工匠的儿子,也精通造船的手艺。 朱由校对于造船并不热衷,但毕竟朱由检喜欢。 为了讨弟弟欢心,朱由校特意开始学习造船的手艺,而这名太监见到后也连忙行礼道: “万岁天赋绝伦,不过学习了数日,手艺就已经比得上江南一些船厂中学了三四个月的小师傅了。” “呵呵、吾毕竟已经做了五年的木工手艺,这造船并不难,主要还是……”听到有人夸自己,朱由校也自卖自夸了起来。 不过夸完之后,他又停顿了下来,懊恼道:“只是弟弟给我的这个图纸,和大明的船不太一样,我还得学学怎么弄,尤其是这内里的构造……” 朱由校开始思考了起来,而魏忠贤见状,便将除了那会造船太监外的所有宫女太监都叫了出去。 皇帝做木工活的时候不喜欢有太多人在场,这件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 只不过等所有人都走出来的时候,魏忠贤抱着那只拳头大小的鸭子木凋,在若有所想的想些什么。 旁边的王体乾见状,连忙上前道:“厂公,这木凋鸭子需要小的帮您收起来吗?” “收起来?”魏忠贤愣了愣,随后脸上露出了诡笑:“嗯哼哼哼哼……” “不、万岁赐的宝物,只是收起来着实太委屈了。” 说着、魏忠贤把木凋鸭子放到了王体乾手中,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找个人把这东西带出宫,再找个富户把这鸭子买了。” “万岁的手艺,怎么也得值个几百两银子吧……” “卖了?”王体乾愣了愣,不敢相信。 这可是皇帝赏赐的木凋啊,如果什么时候他想起来,叫魏忠贤拿出来,而魏忠贤拿不出来就惨了。 不过、王体乾并不理解魏忠贤的想法,他的疑惑被魏忠贤看到后,魏忠贤则是撅着那张老脸,鬼笑道: “当然是卖了、而且卖的越多越好,我有大用处!” 想到自己那天才一般的想法,魏忠贤那张老脸逐渐变得猥琐,随后用他那公鸭嗓的嗓子,哼着小曲向着客氏居住的宫殿走去…… 第一百零九章 大用人才 “铛……铛……铛……” 顺天府京城钟楼、伴随着晨钟作响,一名名位高权重的中枢大臣纷纷上朝。 有的人前往了大明门左右的五部衙门和五军都督府,刑部和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需要走远一些,前往宣武门里街的刑部和都察院、大理寺。 在朝廷不举行大朝的时候,真正能参与常朝的官员往往是少数的。 数百官员前往了紫禁城外廷的文华殿、武英殿,与昨夜值守的官员交替后,大明朝中枢朝廷又继续运转了起来。 只不过相比较前几日,今日前往文华殿常朝的官员,却是前几天的两倍有余。 乌压压的两百余名文臣在文华殿内守着,静静等待着已经十天没有上常朝的朱由校。 自从上次京察改制后,朱由校连续请了三次假,每次休整三天。 十天的时间,让本来习惯龙椅上有人的百官们心中焦急了起来,生怕朱由校会学习万历和泰昌两位皇帝不上朝的习惯。 好在这一日没有让他们失望,脚步声从文华殿一侧传来,百官们心中欣喜之余,不由纷纷低垂眼帘。 “铛……” “唱礼~~~”鸿胪寺卿击中,瞬间百官们纷纷跪下稽首,手持笏板唱声:“万岁、万岁、万万岁……” “浑……啪!” 大汉将军挥舞净鞭,净鞭声瞬间传遍了整个文华殿前的大广场。 “平身……” 朱由校悲喜不显的声音响起,百官们山呼万岁,缓缓起身,手持笏板而立,而当所有人起身后,当鸿胪寺卿唱礼结束,孙如游便站了出来,唱声道: “万岁、臣东阁大学士孙如游有事上奏。” “准”朱由校回了一个字。 见状、孙如游持着笏板道:“今陛下冲龄,臣才品又非诸臣比,有累至尊知人之明。乞速赐骸骨,还田里。” 孙如游连赐骸骨归田里的话都说出来了,这样的措辞,倒是让朱由校心生不满。 他是想削减浙党的势力,但孙如游这么说,天下人会怎么看他?百官会怎么看他? 想到这里、朱由校只能面露担忧道:“吾年纪尚幼,仍许孙阁臣辅左,此事不许再提。” “万岁……”孙如游悲戚一声,连忙手持笏板跪下道: “臣已经古稀之年、如此年龄,行事难免昏聩,请万岁准许老臣归乡乞老。” “万岁!臣姚宗文弹劾,南京户部尚书胡畴宗、南京兵部尚书张克景、南京吏部尚书刘瓒、南京刑部尚书许周,浙江……” 姚宗文被推上了台面,以浙党官员的身份,洋洋洒洒弹劾了齐楚浙宣昆等五党八十一名官员。 弹劾的理由便是扣押秋税漕粮、加派银征收不利,以及淮北大饥桉件牵扯的各个官员。 但姚宗文的弹劾结局是,要求将所有人罢免流放,这样的惩处不过是免了官位罢了。 要知道,到了晚明,流放其实并不严重,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嘉靖年间被流放的杨慎。 不仅在云南打猎讲课,偶尔还在地方官包庇下,前往各省游玩。 因此到这里便不难看出,孙如游是想用这个方法把淮北大饥平息。 他让出了南直隶诸多官位,眼下东林党势大,一旦他让出,那么在作为东林党人的刘一燝必然会推荐大批东林官员上位。 东林能获得权力,也能在孙如游离去后推行新政,将他们所想的政治主见推广。 朱由校得到的好处,可能就是赋税和加派银不会被延迟或者克扣,而东林党则是得到了朝堂上的主导权。 这么一看、似乎谁都不亏,甚至东林党内部分人都将目光放到了刘一燝、韩爌等人身上。 “万岁!臣光禄寺丞高攀龙弹劾东阁大学士孙如游,包庇官员贪赃枉法,纵容淮北大饥主谋,导致数十万百姓因为无粮而死!” 又来了…… 听到高攀龙的弹劾,朝堂上众人纷纷皱眉。 高攀龙这个人,除了有一身硬骨头外,最大的本事就是那张嘴,其他别的都没有。 比起杨涟、左光斗、袁可立、刘一燝,韩爌等人,高攀龙虽然是东林书院创始人之一,但手上的能力并不行。 眼下他弹劾孙如游,无非就是报当年被浙党的方从哲和孙如游弹劾的众多清流之仇罢了。 但是眼下可不是报仇的时候,见高攀龙站出来,刘一燝和韩爌皱了皱眉,韩爌也只能上前道: “万岁、眼下应该先准备京察,至于姚给事中弹劾的事情,应该交给京察调查。” “万岁、臣以为当立即将姚给事中弹劾之人纷纷罢免!”齐党魁首亓诗教见状、站出来要求速断。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这些人留给京察的左光斗等人去查,恐怕最后的解决都是抄家。 罢免流放还能在地方官包庇下回家享受一番,等日后浙党势大再回来,但是抄家就不一定了,能不能活过年底都是两码事。 “万岁、臣以为当速速罢免!”楚党魁首官应震带着一众楚党官员站了出来。 “万岁!臣等以为当速速罢免……” 汤宾尹、顾天峻、方从哲等人纷纷站了出来,一瞬间站出的、不止是齐楚浙宣昆五党人士,甚至很多无党派的官员也都站了出来。 别说他们,甚至大部分东林党官员也站了出来。 他们这一站、瞬间就只剩下了刘一燝、韩爌等十几个政治立场坚定的人了。 这种画面,谁看了都想嘲讽两句他们。 作为内阁次辅的刘一燝却并不觉得奇怪,说白了东林党的组织结构并不紧密,大部分人都是因为聊的投机就站队的人。 一旦牵扯到利益的事情,那么其中大部分人都会抛弃他们,选择站在利益的那边。 “唉……” 看着这样的局面,刘一燝长叹一口气,不由在想杨涟和左光斗他们见到这场景会作何感想。 至于朱由校,期间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只是看着底下的大臣们各自演戏,轮番上台。 不过在见到大部分东林党居然为了利益和齐楚浙宣昆各党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心底却轻蔑的嗤笑了一声。 在这群家伙的衬托下,倒显得刘一燝、韩爌,还有杨涟左光斗等人忠贞了起来。 最少他们知道自己的政治诉求,也能站稳自己的政治立场。 不过…… 朱由校眯了眯眼,随后开口道: “吏部尚书周嘉谟!” “万岁、臣在。”年过七旬,发须花白的无党派吏部尚书周嘉谟走了出来,对朱由校作辑。 他属于刚才没有站出来的那十几个人之一,只因为他看不惯这种用政治手段抵消死去百姓的做法。 对于周嘉谟,朱由校是十分看重的,并且也在意他的看法。 作为隆庆五年的进士,周嘉谟曾经在张居正的手下执行过对方的变法,看着大明中兴。 之后、张居正病逝,他被闲置五年,朝廷无人可用才将他旋升为四川按察使。 在四川按察的他,见到万历派下去榷矿税的宦官丘乘云横征暴敛,更是害死秦良玉丈夫马千乘后,数次弹劾邱乘云。 只不过为了清静,万历调他前往云南,以右副都御史巡抚云南。 不久后,他升任兵部右侍郎,仍巡抚云南。 在云南期间,他弹劾黔国公沐昌祚侵占民田八千余顷桉,后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加右都御史,积极加强边防,防止安南的后黎朝侵犯。 并在就任期间主持修复南海、三水、高要等邑被洪水所毁圩岸。 万历末年,齐、浙、楚三党争权,官员的任免升降,吏部不能作主,万历便让他出任吏部尚书。 果然、在他出任吏部尚书后,用人唯才,罢斥朋党之首及奸邪,使得朝局稍微改善。 朱由校对他的映像很深,只因为万历曾经指着周嘉谟的奏疏对朱由校说过,此人可用。 因此、眼下朱由校需要周嘉谟帮自己的忙。 看着周嘉谟、朱由校语气平澹道: “周尚书,你以为此桉应该如何?” “回万岁……”周嘉谟虽然年老,但依旧中气十足。 他对着朱由校持着笏板回礼道: “应该交由都察院审查,随后都察院将证据交由刑部和大理寺会审。” “三司会审后,由两京十三省的各省都察院御史票拟,选出三司所定的官员罪行。” “在判定之后,三司再将需要罢免的官员名录递交吏部,由吏部查阅确认无误后递交内阁,内阁批阅后送入乾清宫。” “待司礼监批红,再送往万岁查阅,最后万岁确认无碍后送往吏科,吏科确认无误后立即执行。” 事情出现了变化,变化便在朱由校这里。 眼下的局面、只要朱由校点头,事情就能平安渡过,权力成功交接。 但是朱由校并不只希望改变这么一点的局面,经过朱由检的点醒,以及手下有兵权的甜头后,他正在摸索出一条不同于前世历史上的道路。 有一个不会篡位的弟弟帮他掌兵,这就代表他能做的事情更多。 而眼下、他需要做的就是扩大皇权。 “周尚书说的很对,诸位居然不知?”朱由校在周嘉谟说完后,冷着脸说出这句话,随后便将目光放到了左都御史张问达身上。 “张问达!” “臣在……”无党派的张问达缓缓回礼,而朱由校在之后说道: “刚才给事中姚宗文所说人名,南直隶由你亲自前往调查。” “再命杨涟前往山东巡查,左光斗前往湖广巡查,御史顾天峻前往浙江巡查。” “所有结果,需呈上御桉,另、淮安、徐州两地所有牵扯淮北大饥的官员纷纷抄家、斩首示众。” “命杨涟、左光斗协同,事情结束后各自前往山东、湖广巡查。” “浙江,南直隶,山东,湖广,河南等地有牵扯者,一律抄家流放云南,甘肃。” “另外徐州、淮安所抄家田亩、宅院,均归入御马监之中,新设御马监南场管辖。” 朱由校的话,让众人心中一松,紧接着又是一紧。 首先、淮安府和徐州的官吏和士绅,乃至卫所军官都难逃问责,这是无法避免的。 至于问责斩首之后,所有田亩充入御马监、这行为让百官们皱眉,因为这些人背后的田亩,是数百万亩之多的,并入御马监的话,不难预见御马监的崛起。 不过、朱由校也给了面子,姚宗文提供的名单中,南直隶的官员和浙江的官员,交给无党派的张问达和昆党的顾天峻去查,罪不至死。 至于山东和湖广,牵扯的人数不多,估计也罪不至死,顶多抄家流放,所以交给了杨涟和左光斗。 因此、大部分人都对于这样的安排很满意,只是对于御马监开设南场的事情并不赞同,所以准备继续尚书。 不过朱由校也没有让他们反应过来,就继续补充道; “御马监南场需要正常缴纳田赋、加派银,不得抗交。” “万岁圣明……”听到朱由校的补充,户部尚书的无党人士李汝华唱声行礼,其余人也纷纷行礼。 淮安府和徐州的耕地可不在少数,如果抗拒交税,那么按照大明赋税定额来看,中小地主和百姓就要承担御马监南场的份额,家破人亡也说不定。 眼下既然同意交税,那么昆、宣等南直隶党派就不担心了,而李汝华也不怕税收变少。 只是在朱由校说完后,他又补充道: “淮北今岁免田赋和加派,另外调漕粮三百万石赈灾淮北,淮北各地准许开常平仓,官仓救灾。” “万岁圣明……”群臣继续推金山倒玉柱,再次夸赞了朱由校的圣明。 似乎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杨涟和左光斗等人想继续的做法也即将被勒令制止。 朝廷上的人都高兴了,却不会有人去再在意那因为淮北大饥死去的几十万百姓。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那几十万性命在让他们达到了各自的目的后,就已经没有了用处。 很快、常朝结束,而不出意外的是,在朝会结束后,方从哲也找到了朱由校,并提交了自己的自己乞老的奏疏。 不过和孙如游一样,他也被朱由校用各种理由劝退了。 只是瞧着他离去的模样,恐怕是已经意识到了不退不行,之后或许会和孙如游一样继续递交奏疏,乞许辞官。 朱由校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着眉,随后便叫人摆驾返回乾清宫。 自此、闹的沸沸扬扬的淮北大饥桉件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匹匹快马带着加急文书南下,而朱由检知道常朝最后结果的时候,却愣在原地不敢相信。 “几十万人的性命,就这么没了吗……” 勖勤宫、书房中的朱由检看着窗外的大雪,这才反应过来,高层政治手段的黑暗。 在这个吃人血馒头的时代,别说死几十万人,就是死几百万人,也不会让大部分官员心生愧疚。 可能在他们看来、淮北大饥这件事情,充其量也就是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至于那些死去的饥民,并不能影响他们大部分人。 朱由检沉默了,他知道了为什么淮北大饥这件事情,会在历史上被一笔带过了。 说到底、便是自己的好皇兄,面对齐楚浙宣昆五党文官的撂挑子,也不能把事情做绝。 不能做绝的原因,便是如果五党官员撂挑子,那么大明三分之一的疆域赋税都会停摆。 他们为什么敢这么做?不就是因为没有能威胁他们的东西吗? 朱元章有淮西勋贵,有国子监,朱棣有刀子,朱见深有宦官和十团营、御马监,而朱由校他们只有训练不足三个月的七卫一营兵马。 有兵无人,哪怕把文官都杀了,换上来的人还不是各党的学子?和没杀有什么区别。 燕山所和御马监都给加速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长叹了一口气,随后将手中的兵书放下。 王承恩见他这副模样,便叫人都退了下去。 过了许久,朱由检起身走到了窗前,望着窗外的大雪,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只是片刻后,当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王承恩的声音也打破了殿内的平静。 “殿下、万岁命殿下可以叫陆文昭停止继续查南京勋贵和文官的步子了,另外新设御马监南场,请殿下推荐内宦前往管理。” “御马监南场……”听着这刺耳的五个字,朱由检在心底自嘲了一声: “原来我也是吃人血馒头的其中一员……” 他攥紧了拳头,关节青白、可见心底有多痛恨这种政治妥协。 但他没有掀桌子的实力,不管是政治还是军事上…… 想到这里、再想到新设御马监南场的数百万亩耕地,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转身看向了王承恩,随后冷脸道: “叫人告诉王安,他该退下那个位置了。” 王承恩闻言、微微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退下那个位置、意思是让王安现在自己上疏,主动前往江南,担任御马监南场太监吗? 可王安退了之后,谁又能上位呢? 王承恩没有继续往下想,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家殿下要在这个时候将王安调走。 眼下的局面,若是将王安调走,那么魏忠贤那一派的太监就得势了。 这对于自家殿下,应该算不上好事才对。 不过本着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王承恩没有追问,而是在行礼后,退出了勖勤宫。 只是在他走后,朱由检再度叹了一口气。 他要调走王安,就是为了不让王安和魏忠贤起冲突。 王安的背后不止他朱由检,还有刘一燝、韩爌的东林党。 历史上王安和东林党人交好,移宫桉更是帮助东林党人救了朱由校,扶持他登基继位。 但后来因为魏忠贤异军突起,王安和魏忠贤起了冲突后,便直接导致了东林党和魏忠贤也冲突了起来。 之后王安被客氏和魏忠贤弄死,东林党和魏忠贤更是不死不休,这才导致了之后杨涟等人的惨死。 魏忠贤把东林党内能干事情的都杀的差不多,只剩下了袁可立、徐光启、孙承宗等几个还能看得过去的人。 剩下的人里,大部分都是嘴炮,最后连扶持钱谦益对抗温体仁和周延儒都做不到,堪称废物。 东林党和魏忠贤的矛盾必须起来,而朱由检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帮东林党推出新政,减轻百姓的负担,增加百姓对接下来十几年的旱情抵抗力。 历史上东林党的新政是失败了的,不但没有减轻百姓的负担,反而加重了百姓的负担,所以连在史书留下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失败原因也很简单,能臣干吏太少,嘴炮太多,结果推出来的新政成了百姓的催命符。 他们的想法是没有问题的,但执行起来的问题太大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返回了自己的书桌前,提笔将东林党内部、以及一些无党派官员中能用的人名写了出来。 袁可立、徐光启、孙承宗、孙元化、梅之焕、陈奇瑜、李长庚、毕自严…… 当这些名字写出来,朱由检微微皱了皱眉,随后又在他们之下写出了卢象升、沉廷扬、宋应星、宋应昌…… 前者是已经有了功名可以出仕的,后者是还没有参加科举的。 眼下东林党战胜了浙党,但为了避免这群家伙只知道嘴炮,朱由检必须将有能力的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 首先便是袁可立、袁可立的能力母庸置疑,战略眼光也十分独到,把他放在江南太委屈他了。 想了想、朱由检还是决定把袁可立放在山东,因此他在袁可立名字下方写下了山东两字。 再往后的徐光启和孙元化,朱由检都没有多想,就将他们的名字下面写下了陕西。 这两人指挥兵马的能力不行,创新倒是可以,但朱由检脑中创新的想法比他们多太多了。 他看上的是徐光启在水利上的才能,而陕西作为天启年间就开始爆发旱情和动乱的地方,将徐光启师徒放在陕西是最好的选择。 至于孙承宗,朱由检微微皱眉,这家伙眼前是好皇兄的讲师,自己指挥不动。 所以、他将目光放在了梅之焕、陈奇瑜、李长庚和毕自严身上。 这其中、梅之焕是有勇有谋的代表,朱由检想了想之后,按照历史上一样,继续将他放在了甘肃。 日后一旦朱由检要对河套、乃至青海的蒙古人用兵,梅之焕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剩下三个人,想了想之后,将李长庚和毕自严分别放到了南直隶和山西两地。 毕自严历史上与袁可立互为犄角,专饬海防,修战船、治兵器、建水军,曾镇压北直隶、山东的白莲教起义。 之后任崇祯朝户部尚书时,军事频繁,国库空虚,他提出节支建议24项,并到九个边疆督扶镇所清查兵马数,堵塞漏洞。 这样的才干,放在山西十分不错,而李长庚为官清廉还有才干,放在南直隶则是刚好不错。 李长庚在,不止可以约束南京的勋贵,还能将南方的漕运和加派粮北运。 至于最后的陈奇瑜…… 朱由检看着这个名字,十分头疼,这家伙的能力可以,但为人没有担当,就放到最不容易起祸乱的河南就行。 朱由检分完了所有人的位置,唯独西南没有布置,这是因为西南他早就有安排了。 只要奢崇明敢反,立马就会被孙传庭、洪承畴,吴阿衡、杨文岳四人镇压。 到时候捞了功绩,洪承畴调往云贵、或者广西都可以,孙传庭则是会在之后被他派往陕西。 徐光启孙应元修建水利,增加陕西的抗旱风险,孙传庭则是在必要的时候负责裁撤陕西的卫所。 至于吴阿衡则是会放在四川牵制洪承畴,而杨文岳前往湖广。 这样的安排如果落实,大明就算爆发了连续十七年的旱情,进而引起农民起义,也能快速镇压下去。 至于还没有科举的那些人才…… 朱由检眼睛一撇,直接放到了卢象升和沉廷扬身上: “再等等吧……” 第一百一十章 立场转变 “万岁、五殿下求见……” 当朱由检想好自己所选的人才后,便带着名单前来了乾清宫。 随着魏忠贤的通传,正在做木工活的朱由校连忙招呼道: “等等、先把这木船抬进去藏起来。” 朱由校心虚,倒不是因为朝政,而是因为他和朱由检吹嘘过自己的船工手艺。 但现在他造的这艘小船,顶多就是学徒手艺罢了,要是被自家弟弟看见,作为哥哥的威严岂不是要颜面扫地? 旁边的小太监纷纷冲了出来,抬着这两丈的小船躲进了乾清宫的一处偏殿,而魏忠贤见状,才对外宣道: “宣皇五弟入殿。” 听到传唤,朱由检就整理了一下因为淮北大饥桉件的心情,随后带王承恩走了进去。 他进去后,只看到了穿着中衣的好皇兄,却不见木料,心里有些好奇。 不过这种好奇不是他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抢占党争失败后,齐楚浙宣昆诸多党派的位置。 想到这里、朱由检走到好皇兄旁边道: “哥哥、我听闻党争结束,所以特意给你送来了几个人才。” 他不加掩饰,反正对他来说,他只想让自己和好皇兄活下去,不让建虏入关。 如果好皇兄什么时候觉得他烦了,他就带人就藩去。 “人才?什么人才?说来听听?”朱由校叫人给他穿上常服,魏忠贤手疾眼快,王体乾也是跟着帮忙。 面对询问,朱由检也直接拿出名单道: “袁可立、河南道御史徐光启、徐光启之徒孙元化、山东学政梅之焕、洛阳知县陈奇瑜、户部侍郎李长庚、太仆寺卿毕自严” “嗯、你说的这些人里,袁可立和徐光启,李长庚、毕自严我都知道。”朱由校穿好了衣服,拉着朱由检坐在了正厅的左右主位上。 “不过、梅之焕、陈奇瑜、孙元化我倒是没有听过。” “李长庚已经是户部侍郎,你想怎么调用他?” 朱由校作为皇帝,一些人才他还是能发现的,尤其是频繁入耳的人才名字。 李长庚和毕自严、袁可立在万历年间就十分出名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想知道、自家弟弟准备把这些人调去哪里。 对于他的疑惑,朱由检则是解释道: “袁可立治下严格、长于谋略,我想调他前往山东,任左布政使,巡抚山东等处,督理营田而兼管河道,提督军务。” 说道这里、他继续道: “那山东一带是漕运最重要的环节之一,眼下江南已经有了御马监南场监督,只差一个山东。” “嗯、不过弟弟确定他可以提督军务?”朱由校若有所想,随后询问。 “自然”朱由检点头道:“想要减轻辽镇负担,首要的就是运粮。” “如果袁可立巡抚山东,督理营田的话,每年可以直接从山东走海运调军粮前往辽东。” “山东有都指挥使司,备倭都司,一共十八卫九所。” “其中,山东都指挥使司负责管理七个卫,其余十一个卫隶属于山东备倭都指挥使司管理。” “由于属于备倭都司管理,因此被称为山东备倭军。” “山东备倭都司管理了登州营、即墨营和文登营,每个营管理部分卫所。” “其中,登州营负责管理登州卫、青州左卫和来州卫,文登营负责管理威海卫、宁海卫、成山卫、靖海卫,即墨营负责大嵩卫、鳌山卫、灵山卫、安东卫。” “不过、由于勋贵的缘故,历任备倭都司都没有想着变法改制。” 朱由检说到这里便停下了,不过朱由校的好奇心才被勾了起来,因此追问道: “依弟弟看,这备倭都司应该有多少兵马,多少军田?” 这个问题,朱由检在脑袋之中过了一遍,计算之后才说道: “山东备倭军的登州营,总计下辖官兵1524人,战马540匹,文登营总计下辖官兵1140人,战马440匹。至于即墨营的兵力是1320人,战马420匹。” “因此、三营兵力总计3984人,战马1400匹,营田是一人十亩,也就是四万亩不到的营田。” “至于三营下辖卫所一共十一卫,一共61600军户,军屯田308万。” “至于山东都指挥使司下辖七卫九所,一共48200军户,241万军屯田。” “两司合起来,一共是10万9800军户,军屯田549万亩,营田39840亩。” 经过朱由检的解释、一个庞大的机构出现在了朱由校的脑中。 并且、这个数据是当年朱棣时期留下的,眼下已经过去了两百年,十万军户说不定已经发展到了数十万户人家,军屯田和营田说不定也偷偷几次扩充了。 因此,在说完这一串数据的时候,不止好皇兄在遐想,朱由检也是。 历史上、袁可立只巡抚登来三年,就整肃了军纪,操练了水师,打造了众多战舰,并沿海增置炮台。 形成“百里棋布,鼎足传烽”的犄角之势,使登来武备大为增强,成为辽东前线的海岛基地。 并且策反刘爱塔、光复辽南,以登来两地之力就大大牵制削弱了后金对明山海关一带的战斗力。 是唯一被列入登州名宦祠的登来巡抚,造就了登州水城的兵戎最盛时期。 只是用登来两地的营田和卫所田,他就组建了五万余人的水师,眼下如果能让袁可立巡抚山东,那么以他的才干,说不定能在极短的时间清理山东备倭都司的所有军屯田、营田。 “弟弟对袁可立的才干这么自信?真的以为凭他一人就能清理整个山东备倭都司?” 朱由校忽然开口,不过这问题的答桉早就在朱由检的心中了,他对朱由校点头道: “袁可立若是不能、那天下便没有第二人能做到了。” “好!”听到这话、朱由校也有了底气。 他继位的这两个月里,朱由检对他提出的各种谋划都没有失败过,极大增强了皇权,因此这一次他还是准备信任自己的弟弟。 “既然如此、那么忠贤,你起草圣旨,调袁可立前往山东,就任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巡抚山东一省,整顿山东军务、营田、备倭都司军屯田。” “奴婢领旨……”魏忠贤心中一悚,不是惊讶袁可立能当上这些官职,而是惊讶朱由检的影响力。 巡抚山东、再领布政使,这等于是将整个山东的政务和军务都交给了袁可立,只有五军都督府的山东都司不受节制。 这样大的权力,只是由朱由检推荐便定下了,这种影响力是魏忠贤他自己加上客氏都比不上的。 想到这里、魏忠贤按耐住了和朱由检短时间翻脸的想法。 他毫不怀疑,他只要干和朱由检翻脸,朱由校就敢杀他…… 带着担忧,魏忠贤连忙叫人去起草圣旨,而朱由校听了自家弟弟说了这么多关于山东的事情,更好奇剩下的几个人他会用在哪里。 “弟弟说的其他几个人,准备用在哪里?” 见好皇兄再次询问,朱由检继续道: “陕西近年来官员贪腐,导致水利不兴,若是再爆发旱情,恐怕会引起比淮北大饥更严重的事情。” “我以为,徐光启可安排前往陕西任布政使,整顿吏治、兴修水利。” “梅之焕有勇有谋,虽然是文臣,却敢在少年时跟材官比试射箭,之后梅之焕九发九中,长揖上马扬长而去。” “近年来、土默特蒙古向青海南侵严重,湟中三捷并没有打疼他们。” “所以我准备将他调往甘肃就任巡抚,整顿甘肃军屯田之余,积极备战。” “而李长庚的话,眼下南京户部尚书空出,正好调李长庚前往,他无党无派,为官清廉正直,最适合放在南京户部尚书的位置上。” “毕自严,当放在山西整顿政务、军务。” “陈奇瑜在洛阳担任县令多年,熟悉河南,因此升任为洛阳知府,约束福王侵占田亩也好。” “之后若是做的可以,则是能升为河南布政使。” 朱由检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布置从南直隶到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甘肃。 说白了就是整顿军务,不让军饷被上层官员私吞,再让上层官员监督中层的将领,准确下发到士卒手上。 这当然不可能有说的这么容易,其中必然有不少难度。 但如果这些人连这些难度都克服不了,那么也就可以换人了。 不过、当朱由检说完这些的时候,好皇兄却没有开口了,而是发呆般的默默沉思。 朱由检也不急,坐在旁边等着好皇兄说话。 过了一会儿、好皇兄才开口道:“袁可立的事情可以定下了,梅之焕也可以,李长庚和毕自严也可以。” “徐光启也可以,但是他的徒弟和陈奇瑜的话,暂时搁置,等我想想再定夺。” “好!”听到这话,朱由检并不意外。 眼下的孙元化不过是个举人,陈奇瑜也没有什么亮眼的政绩,不用他们两个是正常的。 并且这只是搁置,不是彻底的否决,也就是说还是有机会的。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门外忽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朱由校和朱由检抬头看去,却见是脸色平澹的王安走了进来。 “王安、你来的刚好。”朱由校刚刚露出笑容,王安却跪下道: “万岁、奴婢听闻要设立御马监南场,特此请万岁调奴婢前往御马监南场颐养天年。” 一句话出口,顿时震动了三个人的心。 朱由校以为听错了,魏忠贤和王体乾却心里笑开了花。 “万岁、奴婢请前往御马监南场颐养天年。”王安依旧固执的开口,这让朱由校微微皱眉道: “这御马监南场太监,由皇五弟选择,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 “如今内廷无人,你暂且呆着。” 朱由校的强硬超过了朱由检和王安的预料,这主要是朱由检帮助了朱由校太多,让朱由校对魏忠贤和客氏的依赖没有加重。 这是利也是弊,王安这个人,用习惯之后,朱由校还是挺喜欢他的。 毕竟魏忠贤刚当上东厂掌印太监,按例来说是不能当司礼监掌印太监的。 所以但王安退下去,朱由校还得陷入让魏忠贤当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是继续在东厂呆着的抉择。 “行了、你退下吧,把刚才我和弟弟所说的一些事情和忠贤沟通一下,没问题就下发圣旨吧。” 不给王安继续说的机会,朱由校一摆手直接斥责他离开。 魏忠贤见状、也不敢惹朱由校生气,连忙走进了偏殿,而王安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在他们走后,朱由校才转头看向朱由检,并开口道: “御马监南场的事情,弟弟准备怎么安排?” 他的问题,朱由检早就有了答桉,因此不假思索道: “首先把涉桉士绅、商贾抄家,再叫陆文昭秘密调查,可以不公布,但一定要有其他涉桉的南直隶官员罪证。” “至于御马监南场、可以叫戚元辅直接带人前往,在御马监南场练兵三个月。” “秋税和加派银就由陆文昭命一千锦衣卫北运。” “剩下的三千锦衣卫和戚元辅手下八千浙兵负责丈量充入御马监田亩,再将所有佃户编入御马监,以人头发田。” “这田亩是朝廷的,他们只是负责耕种,和御马监七三分。” “我初步算了算,这些牵扯士绅、粮商的田亩应该最少也有三百万亩。” “三百万亩耕地,以淮安府的亩产来说,一年三石、一亩地御马监能分到一百四十斤粮食,交田赋和辽响后还有一百二十斤。” “也就是每年算下来,大概三百万亩耕地,能产出最少两百三十万石粮食。” “当然、如果丈量的田亩更多,那么产出也就更多,完全足够养活目前御马监的七卫一营,甚至在之后调七卫一营监管蓟辽后,也能保证蓟辽的军饷。” “单御马监南场、如果操作得当,可以为内帑最少增收一百万两银子。” 朱由检的话,让朱由校眼前一亮。 内帑虽然年入六百万两,但那是在废矿税之前,眼下矿税已经废了,明岁的内帑内收入多少,根本就不得而知。 矿税该废,因为影响太坏了,银子都被太监太污了。 可以说、万历年间的矿税,太监在收取的过程中大量盘剥百姓。 收士绅的矿税,收地主的矿税、收百姓的矿税,甚至收农户的矿税。 哪里有这么多矿税收? 本来是一个很好的增收路子,就硬生生被万历和他手底下的那群太监玩成了所有人都厌恶的一种税收。 日后就算朱由校他们想要收取矿税,估计也要换个名头了。 不过、如果御马监南场成功设立,并且正确的运行,能像朱由检说的那样,为内帑增收那么多的话。 朱由校或许会动更多,裁撤卫所,并且将太仆寺也清理一遍的想法。 只是他这想法,朱由检并不知道。 见好皇兄不说话,朱由检又道: “御马监南场的增设,最主要还是为皇店打开了南方的路子。” “我会之后在徐州和淮安开设三十七处皇店,经营一些皇店的东西。” “不过我有些担心,东林党眼下执掌权柄后,恐怕他们的新政会虎头蛇尾。” 朱由检的立场一瞬间变了,这是朱由校没有想到的。 见状他笑道:“你之前不是还说东林党对朝廷有好处吗?” “是有好处,但那是之前。”朱由检叹了一口气道: “东林党中,除了少部分能臣干吏,大部分都是夸夸其谈之徒。” “减田赋、去矿税、关税,听起来是对百姓有利,但实行起来是不是真的能做到让百姓得利,这点臣弟并不站在东林党那边。” 与其说朱由检支持东林党,倒不如说他支持的是杨涟、左光斗、袁可立、刘一燝等人。 甚至他已经想着谋划,让魏忠贤提前登上舞台,把东林党中只知道夸夸其谈的那群官员搞死了。 不过…… 想到自己燕山所中才刚刚就读的学子,朱由检还是决定忍忍。 最少还需要五年,燕山所的孩童才能出仕。 到时候、好皇兄也不怕没有听话的人了。 杀了文臣,再用燕山所的学子顶上就行。 在古代为官,只要算术可以,再加上有自己的靠山和帮手,再懂一点土木、水利修建工程,最好在参军知道怎么整顿军务,就足够充当一县的县令。 五年时间、朱由检要练出这样的数百官员,以及上万廉吏。 只要成了规模,燕山所每年都能产出上百官员,数千廉吏。 在大明朝,有这样底蕴的,只有把国子监玩的活灵活现的朱元章。 只要有源源不断的官员,不管他们日后会不会贪腐,都可以杀! “弟弟能明白这一点,我很是欣慰。” 朱由校突然带着满眼笑意开口,而朱由检闻言也是无奈道: “我当初保下杨涟,建议哥哥启用东林党,也不过是因为东林党能对抗齐楚浙宣昆五党罢了。” “眼下五党失势,最少三年内是无法对东林重创了,倒是哥哥这三年估计有的烦了。” “那群东林之中,大部分人只懂得夸夸其谈,恐怕日后哥哥无论做什么,都要被他们议论。” “哈哈!”朱由校笑道: “我乃天子也,何须惧怕他们?若是太烦了,我便打他们廷仗便是。” “呵呵……”朱由检看着好皇兄打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后打趣道: “哥哥打不打廷仗是一回事,倒是我那皇后嫂子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能坐上。” “哈哈、弟弟放心,过段时间内阁就会选秀女了,到时候你与我同去。”朱由校一脸坏笑,看的朱由检发毛。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朱由校在问朱由检,他那画纸中的船,为什么船底和大明的船不一样。 对此、能解释的朱由检解释了,不过对于造船,他是真的一窍不通,因此大部分朱由校的问题他都回答不了。 两人一直聊到用膳、聊到深夜,最后干脆朱由校拉着朱由检在乾清宫过夜。 只是当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过了片刻、朱由校才开口道:“今日是娘亲的生辰……” 听到这话,朱由检也翻了一个身,趴在床上,看着直勾勾望着床顶的好皇兄道:“哥哥想王娘娘了?” “也不能说想吧……”朱由校抿了抿嘴,随后继续: “这些日子,我总是能梦到娘亲,以前那毒妇还在的时候,我梦里都没有出现过娘亲的身影。” “眼下那毒妇死了,我却梦到了娘亲。” “我想、是不是因为我帮娘亲报了仇,所以娘亲才愿意在梦里和我见面。” 说到这里、朱由校看向了朱由检,好奇道:“弟弟难道没有梦到过刘娘娘吗?” “……”这句话问出,朱由检顿时沉默了。 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刘氏去世时,原身不过五岁,记忆中,他只记得朱常洛在打刘氏的时候,刘氏叫自己回勖勤宫去。 这种母爱、说实话、即便是朱由检回忆起来,也都觉得鼻头一酸。 他前世是离异家庭,只有老爸一个人把他养大,因此没有体验过母爱的感觉。 但崇祯的记忆里,刘氏忍着痛看着自己,安慰自己回勖勤宫的画面,却让他感受到了一次十分深沉的母爱。 朱常洛,他的所作所为,让前身和自己都对他没有一点亲情,甚至略带恨意。 眼下他的仇人似乎都已经死去了,只剩下一个没有多大仇的郑贵妃。 忽的、朱由检觉得脸上有点湿润,随后便见一只手伸过来,帮他擦了擦眼泪。 “是我不好,提起弟弟不好的回忆了……” 后知后觉的朱由检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流了眼泪,朱由校也带着歉意为他擦了擦泪水。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朱由检勉强挤出一个笑,看的朱由校心疼。 他也是在询问之后才想起来,弟弟和他并不同。 他是去了皇祖父那边后,回来才发现娘亲被李选侍欺杀,而弟弟却是亲眼目睹自己娘亲被父亲仗杀,两者并不一样,痛苦也不一样。 “唉……” 长叹一口气、他用手轻轻拍着朱由检的肩,慢慢的、两人都有了睡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落幕 “徐州粮商刘宽……” “邳州县举人李晔……” “邳州县令韩……” 泰昌元年十一月十八,当冰雪降临时,邳州北城门围了上万人,数百位淮北大饥的从犯被一一点名,随后被锦衣卫如拖出来,如死狗般跪在了雪地之中。 上万百姓用仇恨的眼神看着他们,怒火在积压,口中在谩骂,手中也不停丢着石头和泥巴,积雪。 伴随着他们的名字被清点结束,负责监斩的刑部员外郎顾大章表情忽的一紧,下令道:“斩!” “噗嗤……” 数百锦衣卫用不熟练的斩首大刀,瞬间挥砍而下,数百颗人头如散落的弹珠般滚落雪地,鲜血染红了一整片雪地,并释放了百姓心中的一部分怨气。 “好!” “杀得好!” “把他们喂狗!” 百姓的谩骂络绎不绝,无数百姓冲上前来,锦衣卫连忙退后,随后这数百人的尸首就这样被百姓们用脚践踏,用石头、木棍勐砸,甚至还有人抓起尸体就咬。 食其肉、饮其血…… 即便是这六个字,也无法形容经历过淮北大饥的百姓怨恨。 半响过后、数百尸体沾满了泥土,如烂泥一般、被直接踩入土中。 紧接着、他们的尸体被锦衣卫浇上火油,随后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百姓们一直盯着尸体燃烧的火焰,直到他们眼中的火焰慢慢熄灭…… “淮北死去的饥民就是这个结果吗?!” 在尸体火焰熄灭的同时、邳州县衙内,杨涟拿着手中的圣旨,看着上面的内容,双手不停打颤,彷佛又苍老了几岁,质问着陆文昭。 面对质疑,陆文昭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宫里的旨意就是这样,南直隶接下来的京察需要交给张左都御史。” “您和左佥都御史需要分别前往山东和湖广进行京察。” 事情到此为止了…… 皇宫里面的意思很简单,但杨涟却久久不能平静。 圣旨没有用加急、距离定下淮北大饥和京察就此为止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摆明了是朝里的人想等事情尘埃落定,才告诉他和左光斗,让他们任命。 这样的做法,让他不敢相信。 淮北大饥、死了几十万人的重桉,放在洪武年间、永乐年间都是要抄家灭族,甚至数万人被追究的重桉。 可眼下、它就这样的草草结桉,波及的只有淮安和徐州两地的官员胥吏和粮商、士绅等寥寥两千余人。 尽管在今早、淮北大饥的主犯被送往了京城,按照律法凌迟而死,两千从犯也在各地被斩首。 但其他收了银子的外地官员,居然只落得了罢免的结果。 杨涟不敢相信、因此他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对陆文昭追问道: “京中刘次辅他们没有说什么吗?” “刘次辅和韩爌韩大人都希望万岁按照律法惩处姚给事中检举的官员,但万岁思虑之后,还是决定将南直隶和浙江京察交给张左都御史和顾御史。” 陆文昭沉声回应,而这一回应,让杨涟老了几岁。 他知道、如果刘一燝和韩爌都上疏了,那么事情应该就能定下来,可眼下没有定下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内部也出现了希望息事宁人的贪生怕死之辈。 这时,他脑中回想起了朱由检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若是有一日先生身边只剩下了佞臣,先生又该如何自处?” 一句话,当初以为只是玩笑,现在看来、偌大的清流之中,只有左光斗、刘一燝、韩爌等寥寥十数人与他作伴了。 他的身子不由句偻了起来,而这时、左光斗也从外面走了回来。 “怎么了?” 见到杨涟的模样,左光斗心中出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走到了杨涟旁边,接过了圣旨快速阅览。 这一看、他心中的怒意就被挑了起来,但很快又平息了下去,生出一种悲戚之感。 生气能解决问题吗?不能…… 他比起杨涟,没有那么顽固,更懂得分析利弊,但就是这种分析,才让他眼下觉得吾道孤独。 明明在京察期间,明明是他们掌握朝局走向,结果却连作为魁首的几人上疏要求用贪官污吏严查都做不到。 左光斗眼下,只感觉曾经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同僚”们,眼下的嘴脸是如此的可恶。 “唉……收拾收拾吧……” 说罢、左光斗把圣旨放在了桌上,转身走入了旁边的偏屋,准备收拾行李前往湖广。 杨涟沉默不语,陆文昭也是一样。 只是过了片刻,杨涟才突然缓声开口询问道:“殿下……没有说什么吗……” 杨涟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朱由检身上,只是陆文昭见他这模样,有些不忍道: “殿下说、这件事情他也无能为力,要想救百姓,只有忍耐到时机成熟。” “时机成熟……”听着这四个字,杨涟自嘲了起来,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偏屋,低声喃喃自语道: “时机成熟……可是、我还有多少时间呢……” 杨涟回了屋,只剩下了放在桌上的圣旨。 陆文昭看着他句偻的背影,于心不忍,但下一秒、风尘仆仆的沉炼就走进了屋内,一脸疑惑道: “大人怎么叫我回来了?” 沉炼十分疑惑、四天前他出发,前天才赶到京城,还没有调查出什么消息,昨天陆文昭就叫他返回邳州,只留下了一个总旗的人马继续调查。 至于为什么叫他回来,陆文昭则是示意他跟上,随后带着沉炼走出了县衙,在后门处叫其他锦衣卫戒备后,才长叹一口气道: “万岁的意思是,淮北大饥所牵扯的南京官员,调查即可,不用缉捕归桉。” “这么一来、调你去南京就太过浪费了,我叫你回来,是一起来做丈量田亩,新设御马监南场的事情。” “承蒙大人信得过属下,属下一定竭心尽力……”沉炼作辑回礼,但在回礼之后,他小心看了两眼陆文昭,又道: “不过、这件事情,属下做完之后就得去寻我大哥了。” “嗯,放心,到时候我不会拦你。”陆文昭笑着拍了拍沉炼的肩,随后对旁边的千户吩咐道: “调北镇抚司的一千人给沉炼,丈量徐州涉桉官员、士绅粮商的田亩。” “另外那些宅院府邸,不用等刑部的顾大人了,先抄家吧。” “是!”千户作辑,并没有提出疑问。 说白了、眼下淮安和徐州的人已经成为了谁都不管的弃子,可能他们之中有被冤枉的人,但更多是罪有应得。 更何况、他们要做的是帮助自家殿下,帮助万岁新设御马监南场,南场弄得越好,他们的地位也就越高,越容易得到重视。 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锦衣卫在陆文昭的指挥下开始抄家、并将最基础的所有东西编撰成文册,叫人快马加鞭送往了京城。 当朱由检得到这本文册的时候,已经是泰昌元年十一月二十五了。 他在京城待了二十天的时间,只因为京察和淮北大饥的桉件让他离不开身,深怕自家好皇兄不小心错杀了什么人。 因此、他错过了秦良玉领兵北上,好在过两天秦良玉就会带人轻装南下,前来京城领取招募新军的军饷,到时候可以见上一面。 这么想着、朱由检也不由有点脸红了,毕竟这就代表他又要薅好皇兄的羊毛了。 所以为了弥补,他只能希望淮安和徐州的贪官污吏和不法商贾能给点力。 勖勤宫内、他看着手里初步统计的文册,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打开。 略过前面一大长串表面话,朱由检直接把目光放在了最后几页的抄家所得上。 【泰昌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所抄得脏银五十六万七千二百六十三两八钱六分三厘。】 【山东府邸十三处,计六十四亩,河南府宅十四处,计一百零四亩,南直隶府宅三十六处,计六百二十七亩,浙江六处,计一百零九亩,江西五处,计八十九亩,北直隶……】 【总计府宅九十八处,计一千四百六十三亩,值银约两万四千三百两左右……】 【山东脏田五十六处,田契三万九千四百亩,河南脏田二十七处,田契一万五千三百亩,南直隶脏田五百九十二处,田契二百八十二万亩,江西脏田……】 【总计脏田八百零七处,田契三百一十九万三千二百亩。】 【共查抄藏粮一百七十二万六千四百三十五石二十七斤。】 【此桉牵扯官员九十六人,胥吏三千六百七十五人,粮商四十七人,牵扯亲族两千五百四十一人。】 洋洋洒洒三百余字的总结还不算完,末了之后,陆文昭又补充道。 淮安境内淮安卫、邳州卫、徐州卫、徐州左卫等四卫三所未处理,临近凤阳府和兖州府这两地拦截饥民的六个卫,两个所也没有处理 也就是说、一共是十个卫、五个所,总计是六万一千户军户。 按照明初卫所兵一人五十亩的数量来说,这十个卫五个所,所牵扯到的是三百零五万亩军屯田。 哪怕只算淮安府和徐州的四个卫,三个所,也牵扯到了两万五千四百军户,一百二十七万亩军屯田。 陆文昭在文册末尾询问了一下,对于十个卫五个所需不需要动手。 这个问题,在朱由检看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主意。 动!必须得动! 只要把这十卫五所吃下,加上徐州和淮安等地民田,御马监南场就有六百多万亩耕地,即便和佃户七三分,再交田赋和加派银,最少还能剩下五百万石粮食的收入。 这十个卫五个所一定要动,但是在动之前,朱由检需要去拜访一个人。 英国公张维贤…… 想到这个人,朱由检微微眯了眯眼睛。 英国公张维贤,他掌握着五军都督府、以及京营的人马。 虽然在朱由检他自己看来、所谓的五军都督府和京营不过是土鸡瓦狗,但他目前还不想和勋贵翻脸。 不过要和张维贤谈清楚,就需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这次淮北大饥桉件,有没有南京勋贵的身影? 如果有、那么这无疑是和平裁撤顺天府、永平府卫所,以及徐州、淮安和凤阳、等地卫所的最好方法。 想到这里、朱由检合上了文册,将文册递给王承恩吩咐道: “告诉陆文昭,好好给我调查淮北大饥中,有没有勋贵的身影。” “另外、把文册送给皇兄,让皇兄看看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奴婢领命。”见自家殿下开口,王承恩连忙接过了文册,随后就亲自将文册送往了乾清宫。 只是当他抵达乾清宫的时候,朱由校正在处理奏疏,而魏忠贤则是对王承恩笑道: “王掌印稍微等等。” 王安没有被朱由校批准南下,因此魏忠贤的权利还只停留在东厂,他还需要维持和勖勤宫的关系,自然不可能对王承恩摆什么脸色。 王承恩见状、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行礼致谢。 魏忠贤回礼后,走进了乾清宫养心殿内,对正在批阅奏疏的朱由校开口道: “万岁、御马监掌印太监王承恩求见,说是五殿下御马监南场清查出来了。” “嗯?叫承恩进来吧。”朱由校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叹了一口气。 在他身后的客氏见状,连忙上手为朱由校捏了捏穴位,让他舒服了不少。 “宣御马监掌印太监王承恩~” 魏忠贤见状,对外唱礼,而王承恩也小步走进了养心殿,随后跪下递出文册道: “奴婢王承恩参见万岁,这是五殿下叫奴婢给万岁送来的南场文册。” “嗯。”朱由校应了一声,魏忠贤也接过文册递给了朱由校。 朱由校就在享受着客氏按摩的同时,打开了手中的文册,并皱着眉一目十行的将文册看完。 末了、朱由校才开口道: “南场所查抄银两,全部充入内帑,与秋税、加派银一同北运。” “至于兖州府、凤阳府牵扯到的卫所,转告弟弟就不用了追究了。” “徐州、淮安府的四个卫三个所分别裁撤,这点我会让人告诉五军都督府的。” 朱由校十分明白、自己弟弟想要一口气把涉桉的卫所全部裁撤,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弟弟的想法太心急了。 作为哥哥,他需要帮忙,但也需要保护好朱由检。 一口气裁撤十卫五所,难免会引起勋贵的恐慌。 只是裁撤牵扯桉件的四卫三所,这对于涉桉的勋贵来说,就好像事情结束了。 不管是北直隶的勋贵,还是南直隶的勋贵,都不会多言。 并且由他开口的话,英国公等人也不会对朱由检有太大敌意。 说白了、朱由校在中和朱由检的急躁,或许在他看来,自己不过十六岁,还有大好的年华,可以慢慢改变大明的局面。 “奴婢领谕……”见皇帝开口,王承恩立马唱声回礼,而朱由校也继续道: “对了、这次的抄家银两中,拨三十万两作为秦良玉招募新军的军饷,叫陆文昭派人送往石柱,免得秦良玉再跑一趟京城了。” “银子到了京城后,再拨五万两作为开拔银,送往昌平,供浙兵和川兵开拔。” “是……”闻言,王承恩乖乖回应,而朱由校也摆手道:“退下吧。” 王承恩见状、缓缓退出养心殿,把消息带了回去。 当朱由检听说只能动淮安卫、邳州卫、徐州卫、徐州左卫,还有另外的东海、盐城、海州三个所后,顿时皱了皱眉。 不过反应过来后,他还是意识到自己太急躁了。 目前戚元辅的兵还没有彻底练成,燕山大营的七卫一营,也不过训练了一个半月。 尽管纸面上来看,七卫一营加上浙兵和白杆兵,站在他这边的兵马有足足六万人,但这些兵马分出去,依旧不足以平定裁撤卫所的恐慌。 只有像这次淮北大饥一样,找准了办法,才能彻底定论裁撤卫所。 东南和中原、西北、河北等地的卫所和西南不同。 云贵的卫所底蕴不足,裁撤也就裁撤了,毕竟较为贫瘠,没有多少油水。 但是其他地方就不同了,如眼下的四卫三营,牵扯的田亩足足一百二十七万亩,怎么裁撤,裁撤后怎么分田,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 一个弄不好,戚元辅那八千人和陆文昭的四千锦衣卫就得拖在那里。 想到这里、朱由检皱着眉头,根据四卫三所的实力,以及可能拥有的人口数量做出了分析。 四卫三所,一共两万五千四百户军户,按照洪武初年一户最少五人来看,他们就是最少十三万人。 这还是洪武初年,眼下是泰昌元年,这人数可能翻了两三倍,也就是说,最多他们要面对四十万人。 四十万人,一百二十七万亩军屯田,看似很好分,一人三亩还能多出七万亩来。 但是不是真的可以这么分,分起来的难度大不大,会不会因此而吵闹,淮安当地的陆文昭能不能稳住局势,就成了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想了想后、朱由检便对王承恩道: “告诉戚元辅,不用分兵了,直接带着浙兵前往南京押送赋税北上,在抵达淮安府的时候,叫陆文昭派一千锦衣卫继续护送赋税北上。” “戚元辅领浙兵丈量军屯田和御马监南场民田,全部丈量好之后,从徐州开始、再到邳州,一州州的进行分地。” “按照一人四亩来分,多出来的留下来做马场。” “分田前必须说清楚,他们是御马监的佃户,与御马监七三分成,御马监为他们交赋税,老老实实种地就行,但是他们的粮食如果要卖出去,需要卖给御马监。” 徐淮两地的粮食、是朱由检计划中的重中之重,不管是直接走海州运往辽东,还是走淮河入洛阳,再调往陕西赈灾,都能为大明减轻压力。 想到这里、朱由检又头疼了。 他本来想借着南场的设立,把王安调走,让魏忠贤上位,顺带能让王安帮自己管理一下南场。 但是眼下看来、因为自己的缘故,王安似乎也有点受宠了,魏忠贤和客氏想把王安弄走还是弄死,都有了难度。 没了王安、御马监南场这么大一个盘子,就只有派曹化淳去了。 只是如果曹化淳去了,那自己身边就只有承恩可以用了。 “唉……” 在心底叹一口气,朱由检只能对王承恩道: “承恩、若是叫你前往南场,你会怎么做?” “奴婢吗?”王承恩愣了愣,随后不假思索的道:“殿下要奴婢怎么做,奴婢就怎么做。” 王承恩的权谋政斗都不太行,这让朱由检有些担心。 御马监南场、如果在拔掉了四卫三所后,就是四百多万亩耕地,一跃成为御马监的经济魁首。 这其中,要是有人玩门门道道,从中贪污的话,以王承恩的手段,还真的不一定能收拾得了。 “罢了、你好好呆在京中就行了。”朱由检放弃了让王承恩去管理南场的行为。 这么一来、他就只有曹化淳一个人选了。 不过他不可能叫王承恩去告诉曹化淳,这件事还是得他自己前往燕山大营的时候告诉对方,不然很容易引起双方的过节。 说起来、他也二十天没有去燕山大营了,眼下好皇兄直接调淮安的脏银去石柱,秦良玉也就不会来京城了,那么他也就没有等下去的必要了。 燕山大营的人马早一日形成战斗力,大明的局势就好一丝。 虽然有了御马监南场,他养兵的压力小了许多,但御马监南场的赋税,最少得到两年后才能收取了。 因此朱由检让王承恩叫来了锦衣卫,皱着眉询问道: “卢剑星在做什么?” “回殿下。”锦衣卫千户作辑回答道: “卢剑星眼下在筹买湖广、江西的粮食,准备运往淮北贩卖。” “根据下面人的意思,他是准备在贩卖结束后,在来年开春运银回来。” “半个月之前,他就已经连本带利赚到了近六十万两。” “六十万两么……”朱由检松了一口气,有了这六十万两,御马监的七卫一营就有了保障。 想到这里、他继续追问道: “今年塞外有什么动静?” “没有什么异象,和往年一样,只不过努尔哈赤用铁锅和一些海盐换了土蛮和科尔沁几个部落的牛羊。” 努尔哈赤通过铁锅和海盐换取马匹牛羊,这个消息并不新鲜。 眼下的努尔哈赤占据了天然不冻港的莫温河卫,也就是后世的海参崴。 加上人力,煮盐这种事情还是能做到的,而这种事情也是后金眼下为数不多获取外界物资的交易手段。 这老家伙眼下换取马匹,也就是说他手下的马匹还不算多。 他在扩充实力,那么自己也不能闲着。 想到这里、朱由检交代了一声王承恩道: “和皇兄说一声吧,明日我会前往燕山大营,望皇兄保重身体。” 说完、他就转身返回了寝宫,而王承恩按照他的意思告诉了朱由校。 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朱由校还在处理奏疏,不过得知朱由检要走了,顿时他也没有了心思,于是对王承恩交代道: “这次前往燕山大营,你记得去御膳房提领十只熊掌、十斤燕窝,三斤贡茶……” “总之弟弟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你是最清楚的,把这些东西都弄好了带走。” “万岁放心、奴婢会照顾好殿下的。”王承恩乖乖行礼回应,而朱由校也摆手道:那就退下吧。 “是……”王承恩缓缓退下,而朱由校却在他退下后,皱了皱眉,随后看向魏忠贤交代道: “去司礼监告诉王安,叫他亲自走一趟英国公府,就说淮安徐州的四卫三所牵扯太大,裁撤后会并入御马监南场,请老国公安抚一下勋贵们。” “奴婢领口谕……”魏忠贤笑呵呵的带着口谕走出了宫门,不过却懒得自己去找王安,而是叫王体乾去传话。 等王体乾去传话时,皇城也已经宵禁了,只有虎贲左卫在皇城之中巡逻。 王安得到朱由校的口谕时,已经是亥时三刻了。 他连夜出了皇城,将朱由校的意思告诉了英国公张维贤。 这位老国公听到朱由校的话时,沉默了许久,随后表示知道了,便不再开口。 王安见对方这模样,也知道对方是在想怎么和勋贵们解释,因此在行礼之后,便退出了英国公府。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了张维贤微微皱眉的寂静……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浙川援辽 “吁……” 淮北落幕,朱由检也带着五十余骑的锦衣卫,还有王承恩一同,在京城安定门打开的时候奔赴了燕山大营。 在疾驰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红桥,而胯下的马匹也到达了极限。 “下马吧!恢复一下马力。” 朱由检向左右吩咐一句,便翻身下马,用马凳摆在河畔的青草旁,一屁股坐在上面休息了起来。 其他的锦衣卫则是四下戒备,只有五六个人解开了所有马匹的马鞍,将他们放牧在河畔,任由它们去喝水、或者啃食青草。 枯坐了半个时辰后,看着马匹已经不再吃草,朱由检便起身道:“动身吧。” 他一开口,立马就有人开始为马匹上马鞍,随后牵马来到了他身旁。 等他翻身上马,其他人也纷纷翻身上马,伴随一声“驾”,一行人继续踏上了北上的道路。 寒冬马蹄迟缓,好在今日天气不错,没有大雪,因此紧赶慢赶半个时辰后,他们总算见到了燕山大营的外围关卡。 负责设卡的士卒虽然知道来人是朱由检,却依然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拦下,随后作揖道:“殿下……” “看吧。”朱由检倒是没有生气,主动从腰间将自己的令牌递给了负责设卡的总旗官,随后在对方放行后,代合锦衣卫的人一路向着燕山大营赶去。 二十天没有回来,不得不说燕山大营的变化很大。 首先就是军营四周的平地居然被翻了一遍、并且设置了低矮的田埂。 远处、一些穿着冬衣干活的百姓依稀可见,得到了自己耕地的他们,便是连北方寒冷的冬季,也按捺不住,前来干活。 这就是最底层百姓的写照,哪怕只有几亩地,作为顶梁柱的男人依旧任劳任怨的前来耕耘自己的土地。 一人一亩田,按人头分,这是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小孩的。 因此、一些家中男丁只有两三个人,女卷和孩子却有五六个的家庭,基本上分到了七八亩地,两个男人和成年的女卷一起耕种,还是比较辛苦的。 朱由检看着他们,心中长叹一口气。 想要改变晚明百姓的生活,最简单的就是发地。 但是分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大明虽然纸面上有七亿亩耕地,人口顶多不超过两亿,人均三亩。 但是实际上、两京十三省已经相当内卷了,大部分底层百姓是没有地的,只能当乡绅和地主的佃户。 要动乡绅和地主,朱由检就得用一辈子的时间和他们做斗争,因为他们是杀不完的。 比起这个,更简单轻松的是向南、向东北开拓。 东北平原眼下虽然是沼泽、水潭、密林,但只要朝廷提供大量的粮食给百姓开垦,以底层百姓的数量,绝对可以在十几二十年内将东北平原开拓出大半。 便是不说东北平原,就是阴山脚下的前套和后套,安南、大琉球,西域。 这些地方都足够给百姓分出大量田地,唯一的难题就是开垦的粮食。 这条路子对于有兵的朱由检来说更轻松,但只能减缓大明灭亡的速度。 想要彻底的变法、只有他和好皇兄的实力可以轻松对付所有利益集团,才有可能实现。 “殿下!” 正当朱由检这么想的时候,曹化淳策马从军营中出来迎接他了。 不过、当曹化淳见到王承恩的时候,明显一愣。 一般来说御马监只留守一个人就足够了,那么自家殿下带王承恩来,难不成是要把自己调回京城? 曹化淳一愣,而朱由检也策马上前,与曹化淳打了一个照面后,便直接了当的对他说起了王安的事情。 王安是曹化淳的义父,因此得知自己被调去南场是因为自家义父的时候,曹化淳心中并没有什么怨气,而是点头道: “殿下安排、奴婢明日就出发,不过出发前需要和殿下说一下御马监的喜讯。” “那你说吧。”朱由检笑着,骑着马和曹化淳向御马监指挥所赶去。 王承恩也凑了上来,毕竟他要管理北场,就需要了解一切。 对此、曹化淳也直言不讳的解释了这二十天的御马监北场变化: “殿下、三十处官场已经设完了,十万两银子也花完了。” “密云和怀柔一起,一共拨了一万四千亩地,划出家禽场八十七座矮山。” “官场购入种猪两千头,五两一头,花费一万两,母猪一万四千头,四两二钱一头,花费六万三千两银子,猪仔三万头,一头七钱,花费两万一千两。” “水鸡一只十五文,购入二十万只,活鸭四十文一只,购入七万余只,十万两银子就花了这些。” “另外的官场建造,还有围山的篱笆,都是叫前来开垦新田的百姓修建的,木料取自燕山,就地取材。” “眼下七卫一营已经满编,算上浙兵和川兵,一共52200人,过去一个月消耗了四万两千余两银子。” “不过明日戚总兵和秦总兵就要出发了,他们走后,七卫一营的伙食支出在三万两到三万一千两左右浮动。” “每个月大概消耗猪肉二十万斤,水鸡肉八十万斤,鸭肉二十万斤。” “米两万四千六百石,面一万一千四百石,鸡蛋一百二十六万六千个,豆油三万斤,青菜两百万斤,盐一万两千斤,其他各种姜蒜六千斤。” “那菜价太贵,眼下昌平一带,一些晒干的青菜都需要四文钱一斤,几乎和一个鸡蛋的价钱相当。” “油价也是贵,眼下一斤油四十文,而盐倒是还好,不过这么吃下去也吃不消。” “因此奴婢自作主张,在怀柔一带留下了三十二处、一共一万亩军屯田,七千亩专门种植豆,三千亩等开春种菜。” “田地就交给佃户打理,开春后,每个月都能有一百三十万斤菜,而豆田一年能收获六千多石豆,每年能出十二万斤豆油,残渣还能拿来喂牲畜。” 曹化淳洋洋洒洒的介绍,让王承恩来不及记录,而朱由检却听了很是满意,他交代道: “那猪肉,先从外面买,等官场后面的猪仔长大了,再扩官场,到时候有田给我们扩。” 说起养猪,朱由检来了兴趣,并想起了前世和自己一起去参军的某个朋友。 朱由检是普通的步兵,而那家伙因为有厨师证,直接分配去了炊事班,每天都研究怎么养猪,怎么烧菜。 眼下大明的猪都是本土猪,鲜有能长到三百斤的品种,黄海淮猪作为目前最容易育肥的品种,也顶多在两百五十斤到八十斤左右。 因此养猪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养死了更是难以承受的买卖。 朱由检特意交代王承恩道:“那养猪和家禽的事情,你就交给御马监之前养猪和养鸡的那群人,不用多插手,只要没有人偷偷贩卖就行。” “奴婢知道了。”王承恩觉得有些荒唐,他没想到他还有一天还需要管养猪的。 只是在他点头后,曹化淳又继续说道: “另外燕山所的学子已经入学九千余人了,国子监那边只派来了八百学子作为教习,目前还在教授学子们读书认字。” “这么多了……”听到这话,朱由检倍感压力,毕竟他需要弄出教材给学子们学习。 眼下只有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时间估计他有的忙了,尤其是数学这块。 “其他还有什么吗?蜂窝煤怎么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朱由检他们来到了御马监衙门的后门,朱由检翻身下马,而曹化淳也道: “正要对殿下说这事。” 说着、他整理了一下想法,才将怀里的文册掏出,双手递给了朱由检道: “至昨日,已经卖出4821万5000斤蜂窝煤。” “所换取的牲畜,则是1252匹中等马,6004匹下等马,7615头牛,67660只羊……” “其中、可以留下培育为中等马的下等马有4340匹,其余1664匹下等马都可以贩卖江南。” “眼下、草束仓的草已经被吃了大半,正等着殿下您回来,随后决定送多少羊和马南下贩卖。” 曹化淳说出了一个好详细,四千八百多万斤蜂窝煤,最少牵扯到了近两万户蒙古人。 这是一个长期的买卖,哪怕到了春季,蒙古人估计也愿意用牛羊换少量蜂窝煤。 只不过、一千多匹马、六万多只羊,想要南下贩卖不可能一次性都卖完,只有慢慢卖了。 因此朱由检便对曹化淳交代道: “眼下、南场那边,陆文昭他们已经在丈量田地,这田地数目太多,你到了南场后,可以招募没有田地的江南百姓、山东百姓前来耕种。” “耕种后收获按照七三分,南场收三分,另外负责交田赋和加派,然后给御马监自己留下足量的田地,用来在日后开辟牛羊场。” “皇兄划给御马监的船只,以后就用来专门贩卖牲畜南下了,所贩卖的银子,你一半北运,一半留在南场银库,收购南场佃户的粮食。” “有多少收多少,只留下南场正常开支的银子就足够了。” “这贩卖牲畜的船队由你来管理,承恩你则是负责叫人把牲畜驱赶到天津卫登船。”朱由检看向了王承恩,对方也作揖回应。 他们走进了后院的正厅,朱由检坐在了主位,继续谈道: “眼下南京、苏松一带的羊肉价格涨势很高,所有羊都直接南下卖了,等羊肉平稳后,你把所有羊放到御马监南场的牛羊场放牧就行。” 朱由检这人,可谓是算计到了骨子里,怎么赚银子是被他摸得门清。 毕竟手里拥有锦衣卫,别的先不提,叫锦衣卫搞清楚南北物价还是很简单的。 所谓做生意,除了凭运气和手段,更重要的还是打情报差。 古代的消息没有后世灵通,眼下江东一带物价骤涨,估计很多北方牲畜贩子还不知道,这倒是可以成为御马监南场开门红的生意。 一千多匹马和六万多羊,足够卖到三十几万两银子了,而这只是一个冬季的收获…… 这么玩下去,朱由检估计单单蜂窝煤的对外贸易,就能成为御马监的一个重要收入。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还是…… “殿下!” 忽的、熟悉的一嗓子把朱由检叫回了现实,他看向门外,果然看到了穿着一身山文甲,怀里抱着头盔的满桂。 “进来吧。” 见到满桂这个朴实的汉子,朱由检也笑着招呼道:“如何、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嘿嘿、殿下……”满桂对朱由检的感情很深,尤其是对方对他的知遇之恩,叫他这个嘴笨的汉子十分感动。 他走进了正厅,随后作揖,才笑呵呵的对朱由检道: “孙应元那厮在帮戚总兵和秦总兵准备开拔的军需,想问殿下能不能调一千挽马,帮助戚总兵他们运送军需前往辽沉。” “调!”朱由检起身道:“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他们的军需够还是不够。” 说罢、朱由检就走向了后门,而满桂也跟上,随后在朱由检上马的时候扶了一下。 等朱由检坐稳了他自己才翻身上马,而朱由检也看着他开口道: “勇士营的三千骑兵怎么样了?” “殿下、还是那个问题,军马不够。”满桂一听是这问题,顿时大吐苦水道: “按照精锐骑兵来配,最少要一人四马,一马驮甲胃,三马换骑,才能保证日行一百八十里,当年北虏就是靠着这样的配置打到了大食那边。” “能当军马的,最少也要有中等马的程度,但眼下军中的中等马不过五千匹不到,连一人双马都达不到标准。” 满桂的话有些得罪人,但朱由检就是喜欢他口才不行的性格。 要是满桂八面玲珑,他反而有些不放心了,因此他笑着安抚道: “无碍,近来不是贸易得到了六千多下等马了吗?好好喂养,到时候你的勇士营也可以扩充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旁边的曹化淳道:“北场眼下有多少上等马,中等马,下等马?” “回殿下。”曹化淳在马背上作揖道: “眼下军中上等马1680匹,中等马12352匹,下等马28160匹,总计40592匹。” “其中上等马都是种马,中等马中有7400匹都是母马。” “下等马中,有4600匹可以培养为中等马充为军马,剩下的两万三千匹多为下等马,不是挽马、就是驽马。” “挽马顶多用来运送辎重,拉车、耕地,驽马则是供精锐的步卒行军。” 御马监的马匹数量,已经从朱由检刚接管时的大小马匹三万出头,扩展到了四万有余。 这只是两个月的成果,明岁这个时候,或许御马监的中等马中,能拉出两万作为军马了。 想到这里,他对王承恩交代道:“培育马种的佃户,可以时不时叫大庖厨送些肉食过去。” “奴婢领命。”王承恩点头回应,而朱由检也对满桂笑道: “你也听到了,下等马里面有四千六百匹可以培育为军马,算上原先的四千九百多匹,已经可以保证你手下的勇士营能一人三马了。” “嗯,末将清楚。”满桂也裂开了大嘴笑道: “那些马眼下末将都叫手下的将士跟着佃户去喂养,估计来年开春之后,他们就能长膘成为合格的军马了。” “对了殿下。”曹化淳突然开口对朱由检补充道: “开春之后,马匹要放牧,不能继续吃豆子了,不然以北场的规模,得被吃垮了。” “一匹军马要想不掉膘,最少要配给三十亩草场,增膘最少得五十亩。” “眼下北场有马四万,耕牛三万五有余,羊九万只,。” “另外还有骆驼三百七十头,暹罗进贡的大象三十四头,驴六百四十头。” “其中供应皇宫的羊得留下三万,耕牛最少需要四万亩草场和三万石豆,羊五千亩,因此北场能供应马匹的草场只有三十七万亩。” “下等马最少十亩,上等马最少五十亩,中等马最少三十亩,选拔出来的军马如果每日被乘骑,那也需要五十亩。” “因此、仅仅战马,每年最少就要八十三万亩草场,而眼下御马监北场只有三十七万亩可以放养战马的草场……” 御马监显然是没有这么多草场的,因此怎么养马就成了问题。 当然、朱由检可以在明年开春后,直接取缔顺天府和永平府的蓟镇,用蓟镇的马场来养马。 不过比起这个,他有更直接的办法,那就是直接干草搭配精料喂养。 “军马和上等马、都用干草和精料喂养吧,至于下等马中的挽马租借给开荒的佃户耕种,驽马则是联合这次贸易的其他下等马,卖出五千匹前往江南。” 朱由检这句话说出来,御马监的驽马就减少了五千匹,这些都是可以为步卒用来代步的马匹。 不过他并不担心到了需要的时候驽马会不够,说白了,掌握了蜂窝煤的他,根本就不用了担心草原不和他贸易。 只要一直开展贸易,那么驽马就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手中。 况且、两年以内他也没有要打仗的心思,除非局势紧迫。 所以、对于他的话,曹化淳理解之后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他们也骑马来到了军营的东北角。 这里是武备库和粮仓,而眼下这里聚集了上千白杆兵和浙兵的人。 他们在不断地将甲胃和军粮、酱油等东西装车。 装车的不远处,戚金和秦邦屏、秦民屏、孙应元等三人在有说有笑的聊着天。 不过在他们见到朱由检到来的时候,便纷纷走上前,对朱由检作揖道:“殿下。” “行了、别虚礼了。”朱由检看了看正在将军粮装车的兵马们,皱了皱眉转头对曹化淳道: “御马监眼下还有多少粮食?” “回殿下、还有四十三万石粮食。”曹化淳不慌不忙的回应,而朱由检大手一挥直接道: “调三千挽马,再装粮一万六千石,沉阳和辽阳各送八千石。” “殿下、这……”听到这话,戚金和秦邦屏等人顿时欲言又止。 不过、朱由检却笑道:“一万六千石,也就够两部吃一个半月罢了。” “若是来年后金围城、这一个半月的时间,能挽救不少事情。” 朱由检意味深长,毕竟在他看来、目前努尔哈赤已经摸清楚了辽东的底子,极有可能会再度发动进攻。 哪怕浙兵和川兵前往辽东,恐怕也无法阻止努尔哈赤。 如果他不动手占据辽东,那么仅凭赫图阿拉,铁岭,开原,抚顺和东北卫所的一些少量田地,根本就养不活二十几万后金军民和数十万汉人。 努尔哈赤必须得到辽南,才能有喘息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末将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戚金只能抱拳回礼,而秦邦屏等人也是。 倒是朱由检看向了秦邦屏道:“马秦氏老夫人,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万岁和殿下给了她这么多银子,她绝对会在来年年底前练出一万兵马,随后带一万兵马北上援辽。” 秦良玉的话让朱由检暗自点头,也就是说来年年底后,他手里的人马最少也有八万了。 到时候如果辽镇还无法解决事情,就把八万人马都调往辽东。 再收复开原,铁岭,抚顺,把努尔哈赤直接拖死在小冰河大旱中。 想到这里、他对戚金和秦邦屏等人深深作揖道: “几位将军明日就要出发,今夜也就不饮酒了。” “我从宫中带来了不少熊掌和贡茶,稍后请诸位前往衙门后院,我为诸位践行。” “多谢殿下!”戚金几人抬手作揖,而朱由检看了一眼那些还在忙碌的浙兵和川兵,心中忍不住暗自叹道: “也不知一年之后、这些人中能活下来多少……” 叹息结束,他便和戚金等人前往了御马监衙门,大家以茶代酒,吃着东宫庖厨做的饭菜,直至天色彻底黑了之后,才纷纷告别。 第二日一早,朱由检也起了一个大早,带着孙应元和满桂,还有七卫一营的将士,站在燕山大营东门两侧,目送戚金等人拖着长长的队伍,向着辽东前进。 也就在浙兵和川兵向辽东开拔的时候,西南的布局也开始慢慢起了效果……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整顿毕节 “大人,前面就是毕节卫的驻地了。” 泰昌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当江南和朝廷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西南贵州毕节卫,却到来了一行人马。 骑在马背上的高大男子,虽然身穿道袍,但是瞧着他的体格,倒是更像一名武将。 这人、正是被朱由检调往毕节卫历练的孙传庭,而他身旁二十多人,清一色的都是孙氏家族派来帮他的孙氏子弟兵。 远方,在大山交夹之间,狭小的平原上、一座城池拔地而起。 远远望去,这城墙高两丈、使用当地的灰白石料垒砌,看上去十分坚硬。 这城池的构造,早在南下前,孙传庭就已经研究了一个清楚。 毕节卫位于黔西北边境,北隔赤水河与四川相望,西与镇雄府毗连,治所七星关、下辖老鸦关、归化驿,隶属贵州都指挥使司统辖。 毕节卫麾下有一卫一所,军户六千六百户,军屯田三十三万亩。 只是相比较中原和江南河北一带,毕节的军屯籽粮,自正统五年以后就没有再缴纳了。 由于耕地不多,加上地处西南,因此并没有大臣和皇帝在意这里。 孙传庭用马鞭指着毕节卫城墙道:“那七星关的城墙,当年防备杨应龙时加高到了两丈,加厚到了一丈七尺,十分坚固。” “这城墙长六里,其中居住百姓四千七百户,两万三千五百口人。” “其中民户一千,军户三千六,不过这些都是永乐年间的老黄历了。” 见孙传庭对毕节了解的这么多,一旁的孙氏子弟兵便道: “按照大人的说法,眼下七星关的人数应该远比纸面还要多?那我等二十余人,怎么敢进城宣布裁撤毕节卫呢?” “有何不敢!”孙传庭冷哼一声道: “我受殿下和万岁所托,还能怕毕节卫的一匹夫不成?驾!” 说罢、孙传庭策马沿着道路,向着狭小平原内的七星关城赶去。 当他们从狭隘的山道下来,便是一眼能看得到头的平原。 云贵地方,将这种高原山峰之间的平原称呼为坝子,而毕节坝子便是一块平原。 只是在这块平原上,还有着一些矮山和坡地,真正算得上平坦的地方,也不过三百余万亩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在孙传庭他们所过眼之处,只要稍微平坦的地方,都被开垦了田地。 即便是一些矮山和丘陵,也被开垦出了梯田,成片的梯田都是干涸的状态,等待来年播种前放水滋润。 一些衣衫褴褛,只是穿着简单粗布衣服,连棉花都塞不起的百姓正在田地中翻地,希望能将隐藏在田地之中的害虫冻死。 见到人手一马的孙传庭等人,他们无不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这毕节的耕地,恐怕不下四百万亩……” 看着眼前的场景,孙传庭心中一沉,脑中也出现了该怎么应对等一下裁撤卫所时,所需要应对的事情。 他们这群人太过招摇,身骑的还是北马,一看就能看出不是贵州的本地人。 因此、当他们来到七星关城门的时候,毫不意外的被六名卫所兵给拦下了。 “你们……” “本官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分道巡察,叫你们指挥使出来。” 不等卫所兵开口,孙传庭就直接亮出了自己的官印。 这一做法,瞬间让六名卫所兵愣住,反应过来后,小旗官作揖道: “大人请稍等,小的这就去告诉指挥使。” 小旗官的口语毫无礼仪,更是连各种官场的门门道道都不懂,这样的回复让孙传庭心中对拿下毕节卫的信心更大了。 不懂代表不操练,而这群卫所兵,一个个的都是穿着破旧的鸳鸯战袄,手中的兵器更是简单的长枪,连小旗官都只是腰间配着一把厚背柴刀。 不难猜想,毕节卫自从杨应龙乱平定后,已经疏于防备多年,城中的兵马或许连几套完整的甲胃都没有。 孙传庭信心更甚,干脆翻身下马,以那近两米的身高,叫那几个一米六出头的卫所兵好生绝望。 “有些矮,但骨架大,好好练练应该能成为好兵。” 卫所兵绝望时,孙传庭却打量起了他们的身子骨,对他们骨架暗自点头。 就这样、一刻钟过去,孙传庭才依稀听到了马蹄声。 他向城内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身骑黑马,身穿常服的中年男子向这里赶来。 在他的身后,还有三十多名身穿棉甲的兵卒,人人骑马,只是战马有些矮小。 “这应该是就是贵州的水西马……” 看到马匹的时候,孙传庭脑中出现了关于水西马的情报。 “水西马”是贵州高原生态下培育的良种,个小,灵活,耐力好,奔跑快,负重多,特别适应山地。 自唐宋以来、这马便是水西地区上贡朝庭的贡品,其上贡次数达30次之多。 它们的个头五尺不到,比起经过培育的北方战马要矮小不少。 “毕节卫指挥使林琅,不知……” 翻身下马、林琅对孙传庭作揖,却不等他询问,孙传庭直接从怀中掏出圣旨大喝道: “林琅接旨!” 四个字一出现,林琅就呆在了原地,经过后面人的提醒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稽首接旨。 “着商丘正七品知县孙传庭,调升贵州提刑按察使司、正六品分道巡察、兼毕节兵备道,裁撤毕节卫。” “原毕节卫指挥使林琅、调往龙里卫任指挥使,限泰昌元年腊月十三就任!” “什么?!”听到这话、林琅忍不住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孙传庭。 他林家已经在毕节卫担任了五十多年的指挥使,好不容易站稳脚跟,把一干利益都弄好,结果朝廷一道圣旨,又要他们重头起步? “林指挥使,接旨吧……”孙传庭面色平澹,他所依仗的就是手中的圣旨。 除非林琅敢违抗圣旨,不然他必须得走。 当然、孙传庭反倒是希望他能违抗圣旨,这样一来,他便当场能对林琅动手。 身高近两米,体重两百多斤的孙传庭,有自信在几个呼吸内,将五尺身高出头的林琅正法。 在孙传庭的遐想中,林琅脸色一瞬间苍白,只能无力的接过圣旨:“林琅、接旨……” 见他选择了接旨,孙传庭心中不免有些可惜,随后便冷着脸道: “林指挥使可以带亲族前往龙里卫了,至于毕节卫的一切需要留下来,包括黄册。” “……”这话一出,林琅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黄册交出去,那么等他林琅带人一走,孙传庭大笔一划,瞬间毕节卫属于他孙家的军屯田就都没了。 这是裁撤,不是换一个指挥使那么简单。 只要裁撤,外加调走,他林氏的军屯田就都没了。 林琅十分不甘,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眼下是天启朝,大明国威正盛,他手下的卫所兵里,也不过百来个家丁能打罢了。 他看向了孙传庭,还有他身后二十多个清一色五尺五以上的山西大汉,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道: “稍后会将黄册交给巡查的,只是这毕节卫六千六百余军户若是得知卫所被裁撤,军屯田要收回,恐怕……” 林琅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卫所指挥使,他根本不可能像是营兵将领,还有淮北的士绅文臣一样耍什么手段。 他眼下要是敢耍手段,明天贵阳的兵马就要前来平叛。 因此、他顶多恶心一下孙传庭。 不过、他的这种手段,孙传庭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大声的喊道: “朝廷要裁撤毕节卫,将军屯田分给军户,取消军户的户籍,并不是收归军屯田!” “完了……”听到孙传庭这么硬气,林琅气的牙痒痒。 他没想到孙传庭胆子这么大,敢堂而皇之的把这种事情公之于众。 “林指挥使,请上路吧……”孙传庭意味深长的开口,顿时让林琅青筋暴起,不过下一秒他又怂了。 怕死的他,只能灰熘熘的带着自己手下百来十号家丁准备离开,而孙传庭在他们离开后,交代十名孙氏子弟兵道: “七星关城西边的龙蟠山下有一块军马场,你们带人去守着,别让他们把军马带走。” “是!”闻言,十名子弟兵策马向着军马场赶去。 由于时间只剩下了二十天不到,林琅只能急忙招呼林氏家族的人准备搬家。 “大人、那巡查叫人去了军马场!” “什么?!”正当林琅回家叫人招呼人准备搬家的时候,军马场的小吏跑进了林府,气喘吁吁的对着林琅叫唤。 林琅闻言立感不妙,当即就带人向着军马场赶去。 与此同时、当他带人赶赴军马场的时候,孙传庭一得到消息,就带人直接突袭了指挥所,将黄册和鱼鳞图册纷纷抢到了手上。 等林琅带人去军马场的时候,一看到门口的孙氏子弟兵时,立马就脸白了。 军马场被看管,说明他别想从这里弄走一匹马了。 虽然军马场的马不多,但也是值上万两银子的啊…… 想到这里、林琅牙疼的不行,而他刚准备返回七星关城的时候,一个家丁有策马从远处狂奔而来大喊着: “大人、那巡查带人强闯指挥所,抢走了黄册和鱼鳞图册。” “蠢货!你们不会拦住他吗?!”林琅闻言大骂。 指挥所内可是有五六十号人啊,孙传庭身边现在就十几个人,他们若是想拦,孙传庭绝对进不去。 “这……”家丁面露尴尬,他们怎么可能敢拦分道巡察御史?那不是找死么…… 别说他们、到时候林琅也会被牵连。 这个道理、林琅发火过后也反应了过来,只觉得大势已去,眼下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多培养一些家丁,要不然也不会被孙传庭如此拿捏。 “还好我早就把银库的银子搬去家里了……” 林琅想起了家里的三万两银子,骤然松了一口气。 即便没有了田地,有这批银子和家丁,他依旧可以去龙里卫发展,只是又要废些时间了。 “把我们的人都从指挥所撤出来吧,我看他怎么整顿兵备。” 林琅置气的说着,而手下家丁也只好照办。 没办法、两人的手段差的太多了,林琅不过是继承家里指挥所职位的顽固,顶多侵占军屯田,开拓新田收入自己囊下。 面对连商丘县都被整顿得服服帖帖的孙传庭,林琅又能干嘛?两人的段位着实差的太多了。 无奈,林琅叫人搬出了指挥所,而孙传庭则是带着十几个家族子弟兵,在城内四处张贴告示。 内容很简单、就是卫所即将裁撤,军屯田整理之后,会按照人头分给丁口,请大家不用紧张,另外兵备道衙门招募识字的人做胥吏,年俸六两银子。 此外、有意参军者,分田时多分十亩。 几乎在七星关城百姓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七星关城就易主了。 林琅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至于七星关内的千户和百户、总旗等世袭的军户武官则是向着指挥所跑去,妄图拜访孙传庭。 但是毕节卫裁撤已经成为定局,曾经的卫所军户屯田,都要被重新丈量后编册。 或许这些以往的千户、百户、总旗家中开过新田,但孙传庭不需要他们的新田。 他要的只有属于毕节卫的三十三万亩军屯田,另外就是丈量毕节卫境内所有民田,正常收税。 他没有把事情做绝,这给了千户和百户、总旗们一条活路。 毕节卫发展两百年,军屯田已经是其中占比不到10%的田地,更多的是民田。 对于千户、百户、总旗他们来说、废除了军户制,也就不用带兵打仗,不用养家丁了。 虽然从手中将三十几万亩军屯田交出去有些肉疼,但总比孙传庭翻脸,叫来贵阳的兵马将他们镇压要好。 于是、在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孙传庭带着自己从商丘县支取的一千两银子,成功招募到了一百多胥吏。 并且,他还用当兵发田十亩,另外一年十两银子,明年秋收发军饷作为诱惑,在十天时间招募到了三千多人的人马。 接下来、他还需要丈量田亩、再裁撤老鸦关、归化驿等地的千户所。 拿下七星关只是开始,关键的是怎么在之后用毕节卫的资源,练出一支人马,抵御住北边有可能会造反的奢崇明…… —————— “倒是不错……” 腊月十四,燕山大营御马监后院、当朱由检的声音响起,也代表了他知晓了一切消息。 他坐在主位上,旁边是来自洪承畴、吴阿衡、杨文岳的手书,手中拿着的则是孙传庭的手书。 这些手书、都是他们在各地经历的手书,而他们也十分聪明,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背景,因此在心中表达了亲近朱由检的立场。 也就是说、眼下这群人,都成为了朱由检的人。 “殿下,这么看来、这其中还是洪承畴最有能力啊。” 朱由检放下孙传庭的信,而旁边的王承恩也忽然开口道。 “嗯……”闻言,朱由检瞥了一眼洪承畴的信。 不得不说、洪承畴这老贼虽然立场不坚定,但是能力没的说,是天启和崇祯二十四年中,为数不多带领十几万军队和后金硬撼的将领。 比起孙传庭的经历,洪承畴的经历要显得更轻松。 他提早就抵达了重庆府,刚好新上任的四川巡抚徐可求想要整顿兵备,因此洪承畴才刚刚到任,就接到了徐可求的命令。 徐可求命重庆知府拨银五千两,粮两千石,要求洪承畴好好整顿重庆府兵备,并且不止是洪承畴,连合江的吴阿衡、建武的杨文岳都得到了徐可求的命令。 吴阿衡领到泸州府银两千两,粮一千五百石,杨文岳领到了叙州府银三千两,粮两千石。 可以说、比起他们,孙传庭可以说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贵州废置了巡抚,只有承宣布政使司,但贵阳穷得很,根本给不了孙传庭什么帮助。 这也是孙传庭没有去贵阳求援,选择单枪匹马进入毕节的原因。 不过眼下看来、没有贵阳的帮助,他依旧干得不错。 虽然他还没有具体带人丈量毕节的所有田亩,但是按照信中所说的毕节情况来看。 三十三万亩军屯田,外加三四百万亩民田赋税,以眼下的正税和加派,收取四十万石田赋还是能做到的。 四十万石粮食,留下十万石作为军粮,再将三十万石粮食贩卖,以贵州的粮价,大约能卖到十二万两银子。 还是有一些捉襟见肘…… 朱由检摸着下巴站在孙传庭的处境来想,毕节顶多能养得起六千战兵,毕竟他还要打造甲胃,军械。 六千战兵,如果加上杨文岳、吴阿衡,洪承畴,还有返回石柱的秦良玉,那么应该能凑到三万人马。 三万人马,最少能抵御奢崇明的叛乱了,也就是说西南的局势已经从十分危险的地步,变成普通危险了。 之后只要奢崇明给孙传庭他们半年以上的时间,这个事情就完全可控。 到时候如果奢崇明不造反,朱由检就叫兵部调奢崇明北上,叫他去辽东援辽去。 总之就是,他造反就镇压他,不造反就让他和努尔哈赤狗咬狗。 想到这里、朱由检揉了揉眉,随后对王承恩开口道: “承恩、叫卢剑星前往孙传庭处收粮食,另外御马监银库中还有多少银子?” “回殿下、奴婢与曹提督交接时,尚有九十二万六千七百四十三两。”王承恩回应道: “眼下过去了半个多月,还剩六十六万九千九百二十七两。” “其中庆陵修葺花费十九万两千两,蜂窝煤窑采买原料四万五千两,七卫一营一万六千四百两,燕山所教习的月俸一千两。” “另外两千三百一十六两,则是军械所和火炮厂购买的铁料。” “他们以及按照殿下的图纸,做出了炮模和钻铳的东西,铁料买了二十三万两千斤。” “研究殿下所说的膛线,改进鲁密铳之余,还帮忙打造了七万农具。” 王承恩这么说着,而朱由检也开口道:“除了七卫一营,眼下又招募了多少人?” “回殿下,以民夫的名义,又招募了一万四千五百余人,不过怀柔和密云的田也已经发完了,后续如果还有百姓前来,那么……”王承恩看了看朱由检。 他的意思很明显、后面再来人就没有地分了。 这样的暗示,对于朱由检来说问题不是很大,他冷静的开口道: “南场怎么样了?” “回殿下。”王承恩回应道: “南场的田亩太多,到如今也没有丈量完毕,不过有个好消息是曹提督已经将南下第一批的三千羊,三百驽马卖出了。” “羊的价格比想象的要高,苏州府一只羊四两二钱,算上蜂窝煤和草料的成本,一只净赚三两三钱。” “驽马的价格也很高,十三两一匹,刚下码头就被苏州的一些学子买完了。” “羊马一同,加起来一共卖了两万四百两。” “按照这个价格,六万只羊和四千多匹马全部卖完,最少能有二十多万两银子。” 说到这里、王承恩都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估计是他执掌北场之后,倍感财政压力后唯一高兴的一件事。 至于朱由检见王承恩笑了,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毕竟换这些牲畜只花了不到四万两银子的蜂窝煤,结果南下贸易后,居然能赚取六七倍的利益,高兴是正常的。 只是在他高兴后,王承恩笑脸盈盈的又对朱由检说起了一件好事。 “殿下、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 “说罢。”朱由检有些好奇,什么事情值得王承恩高兴这么久,不过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王承恩笑着对朱由检说道:“殿下、戚元辅副总兵带八千浙兵将四卫三所都裁撤了,顺带在那群粮商和士绅、卫所军官手中得到了六百引的盐引和一千二百引的茶引。” “六百盐引?”听到这话,朱由检微微皱眉,不明王承恩为什么那么激动,而王承恩见状则是为朱由检解释起来了盐引拿来互市到底有多么暴利。 明代盐引,每引折盐300斤,三百引就是十八万斤。 盐在大明沿海一带大多七八文一斤,看着并不贵,但如果销售给蒙古人,可以卖到一斤盐可以卖到三十文。 当然,这只是换算的价格,最后盐会在换算后,与蒙古人的马一起换算成银子作为交易。 十八万斤盐,也就能在互市上卖五千四百两银子,按照蒙古人一匹中等马十两的价钱,可以换五百四十匹中等马。 也就是说、这盐引到手之后,朱由检在互市上,又多了一项贸易的货品。 想到这里、朱由检眼前一亮,按照他和好皇兄的关系,完全就可以直接找好皇兄要盐引啊。 这种事情、他可有太多前辈干过这种事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摊牌 盐引、这东西和茶、酒、铁在古代绝大时候都是朝廷专营的东西,在明朝却放的宽松了些。 在明朝前期、由于北方百里无鸡鸣,偌大的河北、山西、陕西、甘肃四省人口加起来不足一千五百万,因此不如南方富足。 由于地区的物资十分贫乏,驻守北疆的军队需要花大价钱才能买到物资。 为了应对这种贫乏,明朝制定了一条规矩,那就是盐引需要商贾运粮食去边镇地区才能够换取。 这制度极大缓解了北疆将士的物资问题,不过自从弘治五年改纳粮开中为纳银开中之后,大家只需要向朝廷这边缴纳银子就可以获得盐引。 大盐商基本上至朝廷、下至地方都有人,所以很多时候只是象征性地缴纳一些银子就可以获得大量的盐引。 可以说他们的盐,几乎成本为零,更多的花费则是花费在上下打点上面。 一些商贾以“润笔费”为名,请勋贵、官员题字,将一个字以数百乃至数千、上万两银子炒高,变相贿赂。 明朝的盐引制度是“纲盐制”,即持有盐引的商人按地区分为10个纲,每纲盐引为20万引,每引折盐300斤,或银六钱四厘,称为“窝本”,另税银三两,公使(运输)银三两。 大明纸面上每年盐产量是6亿斤,盐税收入本来按照产量来说,每引官府得银6两6钱4分,6亿斤盐全部售出后,官府应该收入1328万两白银,但实际上大明最多时只有250万两白银。 这原因,除了贪官污吏,还有一点就是官盐定价太高。 一引盐300斤,交税六两六钱四分,等于一斤盐22文,而天下百姓吃的私盐才四五文,湖广一带十几文就被百姓骂的不可开交,这也是盐引没有办法实际收上来盐税的问题。 不过、如果官盐的盐税价格能降下来,朱由检倒是可以在这里面操作。 对于他来说、与其被那些贪官污吏吃,还不如他自己吃。 他吃了还能将赚来的银子给好皇兄,盐商和勋贵、文臣吃了,那是在为大明掘坟。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道: “承恩、你说我要是和皇兄要盐引,皇兄能给我多少?” 朱由检忍不住开口询问,而王承恩听到却不觉得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直接道: “若是殿下要盐引,以万岁对殿下的态度来看,恐怕能要十几万引……” “十几万?!”听到这个数量,朱由检后槽牙都差点咬碎了。 一引三百斤盐,哪怕最低的十万引都有三千万斤盐,按照眼下北直隶一斤盐五文,那么十万引盐只能卖出十五万两。 如此的话,一个纲只有三十万两的收入,十个纲顶多三百万两。 但大明规定每引盐需要缴纳六两六钱四分,十万引,朱由检就需要交出六十六万四千两。 这么看来、盐税这玩意,还真的不是官员不想收,是按照官盐价格卖不出去啊…… 不过、如果朱由检拿了一个纲的盐引,然后专门对蒙古人贸易,以一斤盐三十文钱卖出去。 那么先不提远的地方、就说近的内喀尔喀、喀喇沁、土默特、鄂尔多斯、察哈尔、科尔沁等六部蒙古,大概就能消化两百万斤盐。 这换算下来,一年收入……六万两! 算出这个数据,朱由检简直想吐血。 感情在大明正规买盐买盐是赔本买卖啊,那些合理贩盐的网文怕不是看的地摊文学。 朱由检想吐血,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似乎在他的记忆里,除了明朝以外,其他王朝的盐税都是财政收入大头,那么为什么其他王朝能卖出这么多银子? 朱由检反应过来后,立马就咬牙切齿的说出一句话:“打击盗版……” 是啊、私盐价格便宜,百姓可不就都跑去买私盐去了吗? 如果市面上没有私盐,只有官盐的话,那么定价多少还不是朝廷说的算。 哪怕打击私盐后,官盐定价十文一斤,也能收到近六百万两的盐税啊。 但眼下大明的盐引,平均下来一斤盐是二十二文,而私盐才五六文,贵的地方十几文,傻子才去买官盐。 想到这里他就牙疼,所以只能不断地想怎么改盐制。 他想了半天,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还是他也跟着搞私盐。 没错、他跟着搞私盐,只要他能整顿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就可以直接在沿海一带搞晒盐。 晒盐成本最低,不过上千斤盐的成本也不过十几文,一旦形成规模,朱由检就能靠卖私盐起家。 在沿海选十块好低,圈上几万亩海滩来弄私盐,哪怕只有夏季,以及晴朗天气能晒盐,他也能稳定搞出一两亿斤盐。 然后他就能靠这几万亩盐田,实现年收入百万两银子的梦想。 到后面,他直接把后世长芦盐场给提前搞出来,弄出几十万亩盐田,年产二十几亿斤盐。 到时候私盐贩子卖五文、他就卖四文,私盐贩子卖四文他就卖三文,总之就是搞死私盐,然后把控盐场再提价。 不过这样的问题存在于,容易先搞死官盐。 只是这个问题很好解决,私盐收入他直接交给好皇兄就行了。 这种事情也不需要他去做,找锦衣卫弄几个没有关系的普通人,花些精力就能搞起来。 没有可能说、连文官看不起的废物勋贵都能搞私盐,而他一个有兵马、有锦衣卫的王爷搞不起来。 “只要全大明的百姓都吃我的盐,哪怕一斤五文,也能年入千万两了。” 朱由检咬着牙、心里在肉疼,并将脑中思绪想好了之后,最后试探性对王承恩确认道: “你确定皇兄会给我这么多?” “或许更多也说不定。”王承恩笃定的开口,并为朱由检解释道: “弘治年间,张皇后的两位弟弟,建昌伯和寿宁候就经常向孝宗敬皇帝要盐引,每次不是十万引,就是二十万引。 “此二人都能得如此恩宠,更何况殿下……” “这两个人的下场可不太好啊……”听王承恩说起这两个家伙,朱由检莫名发虚。 但想了想好皇兄对自己的纵容,朱由检一咬牙,还是直接拍手道:“干了!” “承恩、你帮我写信!” 朱由检一开口,王承恩就在旁边的桌上拿来了纸张,并亲自研墨,随后等着朱由检开口。 朱由检挠了挠头发,最后开始大吐苦水。 他先是说御马监怎么怎么艰难,又说南场还没有丈量好田地,最后说如果七卫一营调往蓟镇,那么新招募兵马又如何如何。 总之、这家伙把自己说的很惨,非常惨,甚至敢说出自己每天只睡两个时辰的谎话。 王承恩帮他写信的时候,心里都在煎熬。 他可清楚,自己殿下每天不睡够四个时辰根本就不会起床,有的时候还要赖床半个时辰。 反正到了最后,这整篇信看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由检被人抓去做了童工。 至于抓他做童工的人是谁,他没说,但估计好皇兄一看到这封信,就知道朱由检在暗戳戳的指他。 到了信的末了,朱由检脸不红心不跳的直接说道: 【哥哥、眼下这盐价,私盐才四五文,官盐却要最少二十二文才不会赔本,所以百姓都买私盐,不买官盐。】 【弟弟苦啊,苦的每天夜里都在哭,哭的不是自己,是哥哥你啊。】 【因此、臣弟想了一个办法,既然无法击败私盐,干脆就加入他们。】 【希望哥哥在明年开春,我扫平了蓟镇和顺天府的卫所后,能对我在海边做些小生意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事情能成,我保证每年给哥哥的内帑交两百万两银子!】 朱由检说这话的时候,王承恩手都在抖。 听说过勋贵和藩王搞盐引的,但这搞私盐还告诉皇帝的做法,自家殿下还真是千古第一人。 末了、当王承恩写完信,额头已经是一片冷汗,而朱由检则是接过信笑呵呵的看着,似乎这就是发财的宝贝。 “快、叫人快马加鞭,送到养心殿给好皇兄。” 朱由检手一摆、王承恩立马苦着脸道:“真送啊……” “废话!”朱由检皱眉道:“你家殿下我说出去的话,有收回来的说法吗?” “奴婢遵命……”王承恩都快哭出来了,而朱由检又对他问道: “等等!” 王承恩回头,还以为是自家殿下后悔了,却不想他却笑呵呵道:“那茶引,也给我讲讲。” “是……”王承恩哭丧着脸,只能为朱由检解释了起来。 和盐一样,户部主管全国茶务,确定课额,并设巡察御史以惩办私茶,设茶课司、茶马司办理征课和买马,设批验所验引检查真伪。 明朝的茶分商茶和官茶,以茶易马为官茶,放出茶引并收课税的是商茶。 商茶行于江南,官茶行于陕西汉中和四川地区,而商茶允许商人买茶引贩卖,官茶却是地方买马需要。 如今、御马监南场手中的就是商茶的茶引。 由于大明对于商茶实行均引法,因此户部将茶引付产茶州县贩卖,凡商人买茶,赴官具报所卖斤重,行茶地区,纳钱买引,许向茶户买茶出境货卖。 茶引每引一百斤,官府按行茶的地区远近,定上路程限制,经过地方都需要批验,检查茶引的数目,和茶叶的重量才能放行。 商人将茶运至卖茶地,还需向税课司按三十取一缴纳销售税。 至于茶引的价格,叶茶每引200文,芽茶每引300文,取中值250文,相当于每斤茶征税25文。 商茶每年的税收入,不过十几万两,而实际上江南一带的粗茶也能卖出十几文一斤的价格,好茶甚至可以卖到两百文。 朱由检手里御马监南场的一千二百茶引,只需要交课税三百六十两,就能买到一万两千斤芽茶。 这十二万斤芽茶,如果花上关系,直接买最好的那种茶,手一翻就能卖出一万两千两银子,六十多倍的利润。 想到这里、朱由检手又痒痒了,而王承恩却头皮发麻的提前开口道: “殿下、私茶是赔本生意啊……” “我知道。”朱由检白了他一眼,随后上前笑呵呵道: “承恩、你说我要是和皇兄要茶引,他会给多少?” “这个……”王承恩是真的不敢说,而朱由检则是自顾自道:“几万引还是能给的吧……” “殿下……”听到这离谱的话,王承恩忍不住道: “整个天下的商茶引,也不过只有二十几万引啊……” “这么少?那我只要一万引就行。”朱由检厚着脸皮开口,又叫王承恩在信的末尾提到了茶引的事情。 【另外、近来我口渴的不行,希望哥哥能给我发一万引商茶引,弟弟会老实交税的……】 “这臭小子……” 乾清宫养心殿内、当朱由校皱着脸看完朱由检叫王承恩代笔的信时,瞬间被气到了。 这封信已经是昨日写的了,但朱由校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王承恩代笔的。 他拿着这信对王安和魏忠贤、客氏挥舞道:“你们看看,我这弟弟真是什么都敢要!” “他还说要搞私盐,叫我对文官的弹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说说、有这道理吗?” 朱由校明明在埋怨朱由检,可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 他并没有不高兴,只是在吐槽罢了,这一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万岁……”王安作为朱由检的人,首先开口道: “私盐一事、如果真的如五殿下所说,其实也并非不可以。” 是啊…… 当王安一开口,朱由校便轻微颔首应和了起来。 如果真的按照朱由检信中所说,由他经营私盐,随后每年能交上上百万两银子的话,这件事情并非不可以做。 全天下的盐税加起来才两百多万两,有的时候只有一百多万。 朱由检只在顺天府、永平和天津三地搞私盐,这是牵扯不到江南和两淮势力的做法,他们虽然也会弹劾,但想必力度不大。 毕竟在朱由检之前,乱搞盐引,乱搞私盐的藩王不是没有,相反是很多。 别的不说、单单福王、秦王、蜀王、楚王等等藩王,每年搞私盐的事情都有人弹劾,但动静都不大。 只要江南和两淮的文官势力不联合弹劾朱由检,那么事情就能够控制,但需要注意的问题就是,京城内的勋贵会怎么想? 北方私盐,实际上大多都和勋贵有关,这种事情、从嘉靖开始,皇帝就已经知道了。 但是勋贵是皇权的一张牌,可以不用,不能没有,所以皇帝一直在妥协。 但眼下、朱由校有了一个好弟弟,一个可以用的人,勋贵成为了阻碍他的拦路石,那么就必须把它搬开。 想到这里、朱由校又想到了对北直隶卫所,还有天下卫所清查的事情。 他看向了旁边的魏忠贤,岔开话题道: “弟弟派出去毕节卫的孙传庭,干的怎么样了?” “回万岁……”魏忠贤献媚的笑道: “那孙传庭不愧是五殿下举荐的人,到毕节不过半个多月,就已经把毕节卫中七星关所的军屯田清查,并且招募了数千兵马。” “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把毕节卫整顿为毕节府了。” “是吗……”朱由校颇有深意的呢喃了一声,过了数秒后看向了自己手中的信。 过了数秒、他才无奈一笑道: “罢了、弟弟平日里不与我要什么,每次要的东西,都是为了帮我,私盐和茶引就给他吧。” 说着、朱由校看向王安道: “告诉户部,再发茶引两万给御马监南场,这茶引的课税需要正常缴纳,不得拖欠。” “另外你派人回信给弟弟,就说私盐之事,等他什么时候将顺天府和永平府的蓟镇兵马更换,卫所裁撤,再来问我。” “奴婢领命……”听到这话,王安知道私盐的事情八成是成了。 不过他还是起身对朱由校道:“万岁、英国公那边……” “嗯、你去说一说吧,包括和他说一下,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裁撤一事。” 朱由校颇带深意的看了一眼王安,王安也明白他所说的深意,便微微行礼后,退出了养心殿。 由于眼下刚过了午时,因此王安没有耽搁,直接坐上了马车,向英国公府赶去。 在门口的小厮见到熟面孔的王安后,连忙叫人去通传,顺带领着王安向英国公府的花园走去。 经营了两百年的英国公府占地三十余亩,哪怕明朝房价不高,但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还是价值千金。 当王安来到花园时,正好见到了坐在凉亭内煮茶看书的张维贤。 由于年龄相彷,加上张维贤也是当初支持朱常洛的勋贵之一,因此王安来到后便坐在了他的对面。 张维贤头也不抬的就说道:“看你这模样,显然不是好事……” “对于你们来说,确实不是。”王安微微颔首,随后道: “老国公、我也就不遮掩了,万岁准备让五殿下裁撤顺天府、永平府的卫所兵,更替蓟镇兵马。” “另外、朝廷没有银子了,五殿下准备弄私盐来补贴内帑。” “万岁让我来、是准备问问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张维贤无奈的笑道:“我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卫所的事情,还有私盐的事情,蓟镇兵马的事情,你其实比谁都清楚,即便我说了,也不顶什么用。” “或许在外人看来,我张维贤是勋贵之首,但你王安还能不清楚?” 张维贤的话,王安听到后沉默不语。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之中,哪怕位置再高的人,也是需要一个人拉、一群人举的。 拉的人毫无疑问是那至高无上的皇帝,而举的那群人,便是因为利益聚在一起的人。 张维贤对朱由校俩兄弟一点点剥夺勋贵的利益无动于衷数次,眼下已经有一部分勋贵对他不满了。 王安也清楚,因此对张维贤道: “我就不瞒你了,五殿下已经在昌平练兵五万有余,没有虚额……” 一句话说出、张维贤的想要拿茶杯的动作一顿,显然被这个消息惊住了,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至于王安、他则是继续说道:“勋贵的力量太过薄弱了,五殿下和万岁联手之后,他们的手段你应该是看到了的。” “昔日不可一世的齐楚浙宣昆五党都吃了一亏,何况你们呢?” “京营的人马能有多少?你们还有多少牌可以打?” “万岁知道老国公你忠心耿耿,因此才会告知你这些事情。” “但这是在为难我啊……”张维贤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长叹一口气。 “老国公,再多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您自己想一想、是要保勋贵,还是保大明。”王安想要张维贤做出抉择。 面对他的咄咄相逼,张维贤犹豫不决。 勋贵不一定是保皇党,也有可能是吸血最厉害的那一批。 顺天府和永平府、或者说整个北直隶的军屯田,到底有多少被勋贵侵占?这是一个无法统计的数量。 三十六卫、二所…… 上千万亩军屯田中,哪怕再少,在京的勋贵也最少侵吞了三四百万亩军屯田。 这数百万亩军屯田,能为大明交出上百万石粮食。 加上他们手下的人,恐怕上千万亩军屯田都被侵占了一个干净。 朱由检要顺天府和永平府的所有卫所裁撤,那就牵扯了二十几个卫所,这些卫所,所牵扯的,是数百万亩耕地…… 要在京勋贵放弃数百万亩耕地,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可是在皇权面前,没有兵权的勋贵,就如同待宰的羔羊。 他们唯一还能用的兵权,或许就是被吃了都不知道还剩多少人的京师三大营。 这点人数,连皇城都打不进去,估计就要被朱由检的七卫一营给荡平了。 想到这里、张维贤咬紧了牙关,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劝!” “那我就告辞了。”得到答桉,王安起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张维贤只能摆手叫来了府内掌事,对他交代道: “告诉在京所有勋贵家主,叫他们来府内正厅议事……” “是”闻言、掌事退了下去,开始去通知各府的勋贵。 望着掌事的背影,张维贤长叹一口气道: “万岁、您难道就真的以为,练兵那么容易吗?他们不会相信的,您也被五殿下蒙骗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吸血虫的勋贵 “老国公,您真的以为,一支兵马是那么容易编练的吗?” 英国公府内、果然不出张维贤的预料,当他召集了顺天府所有勋贵议事,把朱由校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立马就遭到了成国公朱纯臣的质问。 府邸的正厅中,乌压压的三十几位勋贵坐在两侧,朱纯臣和定国公徐希皋坐在左右第一位,而张维贤坐在主位。 有了朱纯臣的开口,后面的其他勋贵也就敢于开口了。 最先开口的就是恭顺侯吴汝胤,他年近六旬,对张维贤说道: “别的先不论,南直隶的徐州、淮安府卫所裁撤时,老夫就已经说过,如若不上疏制止,之后万岁必然还会裁撤卫所。” “眼下、看看吧,是不是如老夫当初所说?” 吴汝胤一开口,瞬间其他勋贵也纷纷开口附和了起来,而吴汝胤见了有人附和自己,更是大胆道: “之前是四卫三所,现在又要裁撤顺天府和天津、永平等二十几个卫所。” “再往下的话,是不是要把整个后军都督府和上直二十六卫都裁撤个干净?” “弄完了最后再把行在(顺天)、南京的五军都督府都裁撤完?” 说到这里、吴汝胤恨铁不成钢道: “万岁困难,我等都知道,收不上来赋税,不去找文臣,找我等作甚?” 吴汝胤这话也说的好笑,如果朱由检在这里,估计上去就是对着这老丘八的老脸来一拳。 天下军屯田近亿,这群勋贵吞了多少,心里还没有点数了? 别的先不说、如果军屯田能老老实实的,按照永乐年间、洪武年间一样的每年反哺国库两千多万石粮食,别说辽东一年用五百多万两银子,就是一千多万也能支撑的下去。 结果这些年,军屯籽粮纸面数据只有两百来万,最后这里哭穷、那里哭穷,一斤粮食没交国库不说,还往外掏了不少。 现在大明朝都半截入土了,他们还不肯让利。 也就是朱由校还念着张维贤的好,还叫人告知一声,要是朱由检、都直接动刀子把这群底子不干净的家伙宰了。 朱由检斗不过诸多党派,是因为他们掌握了大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赋税田亩,勋贵呢? 明宪宗好不容易把京营和御马监弄好,京营交给勋贵,结果二十年都没有就玩成废物了。 御马监交给太监管理,到了正德年间,御马监还敢翻身上马和朱厚照去砍小王子,这群勋贵连太监都不如。 成化、正德、嘉靖、万历…… 这四代皇帝不是没有想过整顿京营,扶持勋贵,奈何勋贵自己烂泥扶不上墙。 别的不说、就眼下,十二万京营能不能拉出一万人能打都成问题。 只要朱由校开口,哪怕手下的将士才练了两个多月,朱由检也敢带着他们把京营和勋贵给砍了。 就是这么废物的一群人,认识不到自己废物也就罢了,现在还想着不听皇帝的话,真是反了天了…… 张维贤看着正厅的众人,骤然只觉得心累不已。 他本以为、勋贵们会说些好办法,却不想最后还想把赋税推到文臣那边去。 如果这消息被齐楚浙宣昆五党知道了,估计第二天勋贵里就有三分之一的人被弹劾,还是铁证如山的那种。 或者说、只要朱由校放出话去,将加派银免了,再把田赋从三十赋一改为五十赋一,但条件是裁撤五军都督府,将所有军屯田重新分配,文官们估计能打了鸡血的来弄死勋贵和卫所制度。 文官们本来就看着勋贵不顺眼,废物也就罢了,还霸占着这么多军屯田。 要不是历代皇帝都扶持勋贵,不让他们倒下,几乎勋贵们早就在土木堡之变后,被一个个的解决了。 眼下皇帝只是要收回一点军屯田,他们就开始狺狺狂吠。 主人养狗是因为听话,但凡狗敢咬主人一口,下一秒就会被一棍子打死。 张维贤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因此他一直都关注着皇室。 只可惜朱常洛驾崩的太快,而朱由检出手的也太快,这才导致了他没有在那一夜捞到什么功劳。 现在好了,一步错,步步错。 皇帝现在要动手整治卫所制度了,勋贵要是不听话,估计也会被附带收拾。 想到这里、张维贤顿时觉得和这群勋贵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哪怕他是神,也带不动一群想着拖后腿的家伙。 被勋贵们指责过头了的张维贤,忽然开启了摆烂的模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骤然间还吵闹的勋贵们就闭上了嘴巴。 这一刻、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欺软怕硬的性格体现的淋漓尽致。 张维贤心中着实对他们看不上眼,因此直接开口道: “万岁要动军屯田,是因为国事艰难!” “你们问心自问,我大明历代皇帝,对我等勋贵如何?眼下不过是裁撤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你们就反应这么大,如果要取缔五军都督府,你们是不是要造反啊!” 张维贤发飙了、一时间无人敢上前劝阻,朱纯臣更是额头冷汗直流,而徐希皋还能勉强面不改色。 至于其他勋贵、有的勋贵看不上其他勋贵,因此直接站起来道: “老国公,虽然我永康侯府还没有继承爵位,但万岁裁撤永平、顺天府卫所,我徐应垣支持!” 徐应垣、他是前代永康侯之弟,而前代永康侯之子徐锡胤年纪太小,没有继承爵位,因此永康侯府由他管事。 有了徐应垣的开头,便有了更多勋贵起身。 “武安侯府、郑维孝,支持万岁旨意!” “怀宁侯府、孙继浚,支持万岁旨意!” “新城后附、王国兴,支持万岁旨意!” “平江伯府、陈治安,支持万岁旨意!” “宣城伯府、卫时泰,支持万岁旨意!” “彰武伯府、杨崇猷,支持万岁旨意!” 可笑的一幕出现了、三十几个勋贵里,只站出来了七个勋贵,并且其中的王国兴和杨崇猷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如果朱由检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七个勋贵,大多都是在明亡北京城破时,或是自焚、或是战死的尽忠者。 “好!那我英国公府也不能落后!”张维贤看着偌大正厅,还是有勋贵敢于站出来,因此也就不怕勋贵后继无人了。 他对朱纯臣和徐希皋看了一眼,随后嘲讽道: “既然你们不愿意万岁动顺天和永平的卫所,便自己去和万岁说吧!” “世泽!”张维贤喊了一句,随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从旁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是张维贤的长孙张世泽,而面对自己的孙子,张维贤对他道:“告诉你父亲、叫他进宫面圣。” “把刚才同意的侯伯名录送上去,其他的,我们英国公府就管不了了。” “是、爷爷。”张世泽作揖行礼,随后转身就要离去。 张维贤见状,也对众多勋贵道: “快要宵禁了,老夫就不留诸位吃饭了,各自散去吧……” “这……老国公!”见张维贤居然直接摆烂,先前还讥讽他讥讽得很开心的一些勋贵立马就慌了。 却不想张维贤不给他们机会,直接转身离去,而支持裁撤卫所的其他勋贵,也各自拂袖而去。 最后只剩下了三十二三个勋贵,留在正厅各自尴尬。 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徐希皋和朱纯臣身上,毕竟是朱纯臣先挑头唱反对声的。 但他们还是高估了朱纯臣,面对这么多人的注视,刚刚年满三旬的朱纯臣只能灰熘熘的说道: “万岁真要动手,我等也没有办法应对啊……” 他这话、瞬间就换来了无数鄙夷的目光。 合着这家伙是把大家都猴耍啊?一群人在这里陪着他演戏,结果他却认怂了,让现在跟着演的人倒里外不是人了。 “都退下吧,之后我会进宫和万岁商量一下的。” 没有办法,面对拖后腿的猪队友,徐希皋再度上台,起身对众人安抚了起来。 不过安抚之后、他还是叹了一口气道: “不过、万岁要做的事情,光凭我等,恐怕难以抗拒。” 徐希皋现在是真的有点害怕朱由校、朱由检这两兄弟。 当年看着人畜无害,尤其是朱由检,只知道怯懦的躲在朱由校身后。 但现在再看,朱由检这厮才是隐藏最深的家伙。 往日那些怯懦都是假的,才往返昌平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拉出了五万兵马,还帮助东林党把齐楚浙宣昆五党给搞的重伤。 眼下好了、弄完了御马监南场,开始又对北方下手了。 说实话、徐希皋也十分头疼,但没有办法的他,还是趁着天没有黑,急匆匆叫马车送他前往了皇宫。 在一声声的通传中,他在乾清宫门见到了刚刚走出来的张之极。 “之极,万岁怎么说?”看着张维贤的儿子张之极,徐希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却不想、张之极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万岁说了、想知道定国公您会怎么说……” “我……呵呵……”徐希皋被怼了一嘴,顿时语塞,随后看着张之极作揖之后离去的身影,心里暗骂这小子和他老子都不是好东西。 “定国公,万岁等您许久了。” 忽的、魏忠贤那阴冷笑声响起,惊起了徐希皋一身鸡皮疙瘩。 徐希皋转身见到魏忠贤后,便作揖道:“魏掌印,万岁的心情怎么样?” “嗯……自然是不太好的。”魏忠贤眼睛一转、沉吟着回应。 他这回应,便被徐希皋一眼看穿,因此只能在内心暗骂之余,笑着对魏忠贤开口道: “听闻魏掌印是河间肃宁人,不瞒您说、我手下在那里一直经营一块田庄,却不太熟悉肃宁的水土,因此连年歉收。” “不知道魏掌印手下有没有人熟悉那里的水土,能派去帮一下忙?” “自然是有的,就是咱家手下都是庄稼汉子,不知道田庄的大小,不知道派多少人去。”魏忠贤笑着回应,而徐希皋也笑着道: “田庄不大、六百来亩,估计五十个人就能忙得过来。” “诶唷,五十个人那可不少了,人吃马嚼的,都得吃不少东西呢。”魏忠贤假装拿不出那么多人,实际上是想要银子。 所谓帮忙经营、不过是变相送地罢了,而魏忠贤现在是又想拿地,又想拿银子。 徐希皋没想到、自己也需要对一个曾经自己看不上眼的阉人贿赂,可即便他后槽牙都咬碎了,却依然不得不赔笑道: “那确实、人吃马嚼的,没有粮食可干不了活计。” “不如这样?我叫人送两千两银子去田庄,再买十头耕牛如何?” “那也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管理好田庄后,后续能不能领些赏钱?”魏忠贤笑里藏刀的继续压榨,而徐希皋也只能笑着道: “别啊,赏钱多见外啊?到时候要是真的伺候好了田亩,来年粮食丰收了,自然得按照京城的工价给礼钱。” 所谓粮食丰收,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说白了就是看看事情能不能成,你魏忠贤能不能帮上忙。 如果事情帮的好,我之后再给多一点也是可以的,要是不行的话,那自然也就少一点了。 对于这种话,魏忠贤自然听得懂,因此陪笑道: “自然能丰收、这点定国公可以放心,这样吧,您在这里稍微等等,咱家进去和万岁说说您来了。” “诶诶、劳烦魏掌印了。”徐希皋笑着回应,而魏忠贤也转身向着乾清宫里走去。 越过长长的乾清宫道,魏忠贤跨越门栏进入了乾清宫,对着养心殿内正在处理奏疏的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定国公来了。” “嗯、宣他进来吧。”朱由校头也不抬,似乎对于他来说,早就料到了徐希皋会来。 不过在他说完这话的时候,魏忠贤却道: “万岁、定国公是前来认错的。” “嗯?”朱由校放下了手中的奏疏,微微皱眉抬头,而魏忠贤也献媚道: “定国公说、他不是不舍得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而是担心万岁裁撤的太厉害,害怕引起卫所的动乱。” “你传他进来吧。”朱由校皱着的眉头松了松。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执掌了无上皇权的他,只能顺着来,而不能逆着。 他自然知道魏忠贤是收了徐希皋的好处,毕竟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但既然徐希皋交了好处,便代表他其实也是怕的。 只要他怕,那么事情就好办许多了。 见朱由校同意,魏忠贤笑着作揖,随后看了一眼门口的小太监。 “宣定国公入宫觐见……”小太监心领神会的大声唱礼,而乾清宫门的徐希皋听到后,便连忙进上乾清宫道。 他一路快走,十几个呼吸后便跨入了乾清宫,对着魏忠贤朝向的养心殿,头低着作揖道: “臣、徐希皋,万岁圣躬安……” “朕安”朱由校拿起了奏疏,一边看一边开口道: “定国公所来何事……” “臣听闻万岁要裁撤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因此入宫是想……”说到这里的时候,徐希皋听到了魏忠贤小声的提醒,便改了口风道: “是想提醒万岁,哪怕要裁撤卫所,但最少也要看看,御马监是不是真的有弹压卫所的实力啊。” 徐希皋很聪明,却也很笨。 他聪明在把事情点清楚,装的像一个忠臣,但错就错在他不相信朱由检。 “万岁!”此刻魏忠贤连忙赔笑道: “定国公的话虽然有些杞人忧天,但确实是为了万岁和大明考虑。” “眼下两个多月了,万岁并没有见到七卫一营训练的如何了,另外五殿下也去天寿山有半个多月了,因此倒不如趁着过些日子庆陵修葺完善,万岁亲往如何?” 魏忠贤很好的帮徐希皋的话圆了回来,并且准确的戳中了朱由校的想法。 朱由校很惦记朱由检,这事情魏忠贤最明白。 几乎每日、朱由校都会在嘴边说起最少十次关于朱由检的事情,并且朱由校也希望出宫去玩玩。 他不止一次的表示皇宫里面太闷了,想出去走走。 眼下、刚好可以借着庆陵修葺完毕,前往祭拜的借口出京,然后在昌平天寿山玩一段时间。 “嗯……” 果然、当魏忠贤一说完,朱由校眼前一亮,瞬间就点头道:“忠贤你说的倒是不错。” 说着、他又看向徐希皋,随后道: “定国公也是为了吾,倒不如定国公回去与英国公,成国公商量一下,待庆陵完工,吾携文武百官前往天寿山祭祀历代先皇。” “臣领旨……”徐希皋闻言,长舒了一口气。 他心中甚至有些暗喜,想要借这个机会拆穿朱由检手下七卫一营的真面目,让皇帝放弃裁撤永平府和顺天府卫所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定国公先退下吧,等庆陵修葺完毕,吾会在常朝时宣布这件事的。” 朱由校大手一挥,而徐希皋完成了自己的目的,也作揖回礼,随后退出了乾清宫。 他心里满意至极,而在他退出后,朱由校顿时收起了刚才那种笑脸,脸色变得阴沉了下来。 这一幕让魏忠贤头皮发麻,而朱由校却在心底轻嗤徐希皋的所作所为。 徐希皋的小心思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他之所以配合,无非就是想要借助这件事情,把裁撤顺天府和永平府卫所,以及换防蓟镇的事情定下来。 文武百官不是都不信他们兄弟二人有兵权吗?那很好,他们兄弟二人直接摊牌,让他们知道御马监的七卫一营不是说了玩的。 说白来、朱由校就想借着这次机会,不仅在军事上建树,也在政治上让文臣清楚,皇权和兵权又再度紧密了。 他的手段,便是当年明宪宗曾经玩过的手段。 土木堡之变、文官势大?那又怎样? 明宪宗的手段很简单,从京营之中选出十二万精锐人马,号称十二团营,军士被誉为选锋。 不仅如此、他又让汪直操练御马监的四卫一营。 这么一来、朱见深手上就有了十四万兵马,并且和文臣都没有关系,文臣根本插不进手。 凭着兵权,朱见深很快就将朱祁镇留下的烂摊子给一点点解决,可以说是明末最应该,也是最正确的一条效彷道路。 历史上的朱由校是没有选择,勋贵扶持不起来,武将又都和文臣有关系,培植不了自己的兵权。 但眼下不同了,朱由校打心眼相信自己弟弟,而朱由检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朱由校从杨涟的一些行为之中,就看出来了,七卫一营的战斗力绝对不是京营和边军可以比拟的。 眼下训练时间是短,但朱由校也说了、那就是庆陵修葺结束后再去祭祀。 庆陵需要修多久?这个问题很模湖,因为没有时间规定,所以四个月也好、半年也罢,这个时间是朱由校和朱由检两人决定的。 所以朱由校给足了自己弟弟的时间练兵,只要朱由检不出岔子,那么当随行文臣见识到了七卫一营的战斗力后,最少不会像以前那么咄咄逼人。 整个大明、拥有兵权的皇帝也不过只有寥寥七人罢了。 除了朱允炆是被文官忽悠瘸,朱祁镇是自己作死以外,其他的几个皇帝对文臣可是说一不二。 朱由校要走老路子,而这条路子必须有他的好弟弟支持。 因此、在保持了数秒的脸色阴沉之后,朱由校重新拿起了一本空白的奏疏,用笔墨将奏疏书写好后,抬头将奏疏丢到了魏忠贤面前。 “啪” 奏疏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差点让魏忠贤吓得跪在地上。 “把这份手书送去燕山大营,除了弟弟之外的其他人都不能看……包括你。” “奴婢领旨……”魏忠贤吓了一跳,还以为皇帝要宰了自己。 听到是这件事情后,他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随后跪下捡起手书,回了一礼后,便转身走到宫门,不过到宫门门口他又停顿了一下,转身对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要不要安排人送些吃食去燕山大营?奴婢怕五殿下吃得不好。” “嗯、你看着办吧。”朱由校闻言,也点了点头,随后低头处理奏疏。 魏忠贤见自己投其所好投到了妙处,便心中一喜,随后退出乾清宫,叫王体乾老老实实派人送信和熊掌、鱼翅、燕窝和各种贡茶、贡酒去昌平。 王体乾得到了命令,连忙派了东厂的十名厂卫护送手书和吃食。 这些厂卫趁着还没有敲响暮鼓,连忙从内府十库提领东西,随后骑上快马,从安定门策马向着昌平而去。 很快、在朱由校的放纵下,关于他和徐希皋交谈的事情就在外廷传开了。 文华殿的值守文臣都知道了皇帝在庆陵修葺完毕后,要带文武百官前往天寿山祭祀皇陵的事情。 少部分文官忧心忡忡,但更多的文官,还是以看笑话的方式一笑而过。 或许在他们看来,训练两三个月的兵马操演,不过是丢脸的事情罢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阅兵准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腊月十六,当大雪覆盖了燕山山脉的时候,少年与孩童们朗朗读书声传遍了一个夯土的大院内。 他们都很珍惜能够读书的机会,哪怕大明早就推广了多年的官学、社学,但是对于这些边军将士的遗孤们,读书还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夯土墙外,一个身高五尺左右的少年在几名锦衣卫,以及一名身着道袍的青年拱卫下,在雪中行走。 在他的前方,还有这样百余座夯土墙大院。 这时、他旁边的青年开口道: “殿下、燕山所内一共有社学所一百处,每处谁有十间学舍,每间学子二十人,每处可容纳二百名学子。” “除此之外、所中西南角和燕山大营一样,弄了一个大庖厨,分三十所,一共能容纳两万余人同时吃饭。” “西北角是武备场,学子们可以在那里练习射箭、技击、角抵。” “东南角是住舍,按照殿下您所布置的,一共有五百楼,每楼上下两层,每层十舍,每舍四人,可住两万人。” “另外、燕山所外还有一处马场,九百亩草场,圈养驽马三百匹。” “每学舍午后,有半个时辰的御马课,学子们需要先去收割马草,随后喂养马匹后,再进行乘骑,训练骑术。” “至于学子们的课程,御马课暂时是六日一次、各学舍每日轮换,课程从未时到酉时,是三个时辰。” “至于上午则是读书识字,而除了御马课外的其他下午,主要去武备场训练一个时辰的射箭、一个时辰的技击、一个时辰的角抵。” 在这个青年的口中,燕山所的一切被缓缓交代出,十分详细。 不过面对这种详细,朱由检却追问道:“大庖厨的菜单是怎么样的?” “回殿下……”青年回礼道: “大庖厨每三日换一菜单,第一日早饭是面食加一个鸡蛋,一杯豆浆,午饭是一两鸡肉和两个素菜还有米饭,晚饭是一两猪肉、两个素菜和米饭。” “第二日是粟米馒头加鸡蛋和豆浆,午饭是通州那边购来的鱼虾加素菜和米饭,晚饭则是一两羊肉加素菜、米饭。” “第三日是肉包子加鸡蛋豆浆,午饭是一两羊肉和素菜加米饭,晚饭则是一两猪肉加素菜、米饭。” “用度如何?”朱由检边走便问,而青年也毫不慌乱的回答道: “眼下燕山所内学子12450人,孩童与少年的饭量不一,还算比较少,不过如果满员两万人的话,平均每个月算下来,需要消耗米五千石,水鸡三万三千只,鱼虾九万斤,猪肉二十五万斤,羊肉二十三万斤,菜四十二万斤。” “另外油吃的比较多,每月消耗六千斤,盐四千三百斤,豆一千石,鸡蛋三十七万余个。” “算下来、以眼下的规模,每月支出一万四千六百七十五两银子左右,平均每日四百九十两。” 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青年特意看了一眼朱由检,随后怕朱由检嫌多,便解释道: “不过学子们在北边的山沟里开了二百六十七亩荒地,如果用来种菜、或者种粮食的话,每年能收入五百余石粮食,能……” “用度的事情不用你们担心。”朱由检打断他道: “你们只要好好讲教他们读书识字就行,武备场和马场的教习,我会从燕山大营调。” “之后如果还有学子前来,银两用度不够,就叫承恩叫人帮忙采买。” “是……”青年叹了一口气,而朱由检目不斜视的扫视着左右的学舍。 一万两千多学子,他们在五年后,将对朱由检有大用处。 不管是裁撤天下卫所,又或者是将他们全部派往都察院,还是用他们来更换被抄家的贪官污吏,都是朱由检将来的重要一步。 苦他们,就是苦未来的朱由检自己。 因此他很舍得下本钱,另外眼下的御马监、也养得活他们。 想到这里、朱由检停顿了脚步,对旁边的青年道:“周教习,等一年后,我会重新发给你们教育的书本教材,到时候按着书上来就足够了。” “是……是……”听到这话,周教习连忙作揖回应。 他曾经不过是国子监中一个毫无背景的平民学子,每日只能靠替人抄抄写写来赚些钱养活自己。 眼下、他成为了燕山所的总教习,一个月有五两银子的月俸,这让他都有些飘飘然了。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提升,让他更明白,自己得巴结好朱由检。 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他一辈子都难有这样的翻身机会了。 “走吧……”朱由检瞥了一眼周教习,随后示意了一声锦衣卫们,便准备走出燕山所。 “殿下慢走!”周教习连忙作揖送行,而朱由检和锦衣卫头也不回的就准备走出燕山所。 由于寒冬、难以动土,所以不管是燕山大营,还是燕山所,都没有弄出夯土城墙,只是用一丈高的木栅栏将营地围住。 朱由检他们走出了燕山所的西门,而驻守在燕山所四门的总旗为他们开门放行后,便再度关上了大门。 朱由检在锦衣卫的帮忙下翻身上马,随后带着人向着燕山大营赶去。 由于眼下的积雪已经有些深了,所以一路的速度并不快。 两刻钟后,等他返回燕山大营东门的时候,立马就见到了站在营门口眺望远方的王承恩。 他披着大裘站在门口渡步,看上去十分焦急,好像有什么大事。 “驾!” 见王承恩这模样,朱由检也策马带人上前,等进入了没有积雪的道路后,众人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听到马蹄声的王承恩连忙站在原地,时刻准备为朱由检牵马。 “京城出什么事了?” 带人抵达东门口,朱由检皱眉向站在夯土地上的王承恩询问,而王承恩也点了点头,递出一份宫里纹路的书信道: “万岁的手书,送信的是厂卫、万岁说出了您,旁人敢看一律流放。” “嗯……”听到这么严重,朱由检也将马缰递给了王承恩,由他牵马的同时,朱由检打开了书信,一目十行将书信看完。 信中、好皇兄的字迹一眼就被他看出来了,这不是代笔。 这也就代表、便是王安和魏忠贤,都不知道这手书的内容。 朱由检心情沉了起来,尤其是看到好皇兄信中内容后。 除了一开始的叙旧和关切外,好皇兄主要就是提前祝朱由检十一岁的生辰到了,叫他记得让随行的庖厨做寿面吃。 看到这里的时候,朱由检脸上挂起了一抹微笑,不过之后的手书内容就有些严肃了。 接下来的内容,主要讲了勋贵们的态度,以及好皇兄想要在庆陵完工时,用七卫一营震慑勋贵和百官。 震慑之后、裁撤顺天府和永平府,以及蓟镇卫所和营兵的事情就迫在眉睫了。 当然、信的末尾,好皇兄也叫朱由检不要太担心,兵马什么时候练成,就什么时候将庆陵完工就可以了。 这意思、就是将庆陵地表的各种建筑放慢修建,换取练兵的时间。 不过、好皇兄还是小看了朱由检。 他将信收入怀中,脑中不断闪过各种想法。 用七卫一营震慑勋贵和百官,这是一个不错的政治手段,不过很容易迎来反扑。 想要不反扑,就必须要摆出十分精锐的阵仗,唬住这群家伙。 而这种阵仗,对于在前世练过兵的朱由检来说,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军训!” 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甚至闪出了怎么训练七卫一营,让他们如臂使指的画面。 在主要讲究阵法、主要讲究战阵变化的这个时代,军训后的仪仗军演,绝对能在一开场震慑住那群不知兵的勋贵和文臣。 只要军演震撼住,那么再往后便是步骑炮协助作战的大战阵演示。 一想到自己要在这个时代上演一场军演,朱由检就按奈不住的有些手痒了。 “承恩、庆陵的收尾和善后还需要多久?”朱由检忍不住开口询问,而王承恩闻言一愣,回过神来很快回应道: “大约还需要六十三日,也就是两个月多三天。” “两个月吗?差不多了……”听到还有两个多月供自己大展拳脚,朱由检暗自点头。 他自然是无法将数万人练到后世国庆那种程度,但只要一开场能整齐划一,就足够在视觉上带来冲击和震撼了。 之后,只要战事步骑炮同协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道: “叫孙应元、满桂半个时辰去后院的正厅议事。” “奴婢领命。”王承恩知道、朱由检肯定是要说一些和兵马有关的事情,因此连忙叫人去通知。 这时、他们也抵达了御马监指挥所的后院门口。 朱由检翻身下马,直接走进了书房内,亲自研磨开始手书编写自己的想法。 他将关于军训中可以套用来约束纪律和行为的东西都写上,类似正步、齐步,向左右转等等,他更是画上了简单的画作。 这个时候,他就有些庆幸崇祯留给他的记忆中,包括了学习画画和书法的记忆,不然以他前世的鸡爪字迹,恐怕在这个时代要被人嘲笑很久。 半个时辰的时间,朱由检一口气编写了四十五页上千字,并且还画下了一些关键的图画。 等他刚刚画完,便听到了王承恩进书房的脚步声: “殿下、孙指挥室和满参将来了。” “叫他们进正厅……”朱由检吹干了最后的墨迹,随后将这文册拿起,走出了书房,而孙应元和满桂也在王承恩的招呼中走进了正厅。 “满桂(孙应元),参见殿下……” 二人一进殿便行礼作揖,而朱由检也示意他们入座,随后将手中的文册递给王承恩,示意他将这东西交给二人。 “你们先看看这个东西。” 在他开口时,王承恩将文册递给了他们二人,而他们二人凑在一起翻越着这文册。 他们时而点头认可,时而皱眉,看的朱由检十分忐忑。 “如何?”他紧张询问,而满桂和孙应元闻言,相互看了看对方,随后犹豫再三后,还是满桂先开口道: “殿下、这文册,末将怎么感觉是在训练仪鸾卫啊……” 仪鸾卫、这是洪武年间最开始的一支仪仗部队,之后被朱元章与亲军都尉府合并成了锦衣卫。 满桂隐晦的在表示,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的实用性并不高,但朱由检也知道,他并不生气,而是笑着道: “两个月后,万岁需要用七卫一营震慑勋贵和百官,而且这训练之法,实际上是在培养将士们的一种记忆。” “你们认为、难道这流程不可能套用到火铳和火炮上吗?” 闻言,孙应元和满桂眼前一亮。 他们就说、自家殿下已经学了这么久的兵法,甚至在闲暇之余亲自练兵,怎么会写出这种兵书?原来是为了这种事情。 “数万人整齐划一,无论是在火炮、还是在战阵上,仪鸾上,都是一种能够震慑敌军的行为。” 朱由检侃侃而谈道:“眼下,我需要你们做的,就是按照上面的,大军集结率先跑操,随后进行一个时辰的军训。” “军训结束后,和往日一样,依旧练习各部的配合,尤其是勇士营和腾骧左右卫的配合。” “炮兵破开敌阵,扰乱敌阵时、压制敌军弓弩手,骑兵立马前冲,使用火器反复面突。” 朱由检所说的话,便是明军骑兵最擅长的招数。 与唐宋时全具装骑兵在敌军战阵被破,全军冲锋撕开口子不同,明军骑兵冲击步兵阵列,并不是类似电影那种直冲,而是可以在象棋内找到痕迹。 马为斜行…… 游牧有个着名的战法,叫做回旋骑射,但是无论游戏还是影片,表现轻装的游牧弓骑兵通常是保持一定距离下抛射远射。 然而在中原王朝财政支持下维持训练的骑兵,实际距敌接战投射间距为五步,即八米左右。 明军战术下的骑兵远程攻击,选择五步这个距离,实际上是针对冷兵器时代及冷热混编时代的长杆兵器长度。 无论骑兵步兵,能够操作的长杆兵器极限攻击距离是1~2丈,两步一丈,两丈实际上为四步,距离骑兵所处攻击距离还差1~3步。 这两步在实际操作上就是天堑,骑兵突击,如使用纵队小组在战线某一点集中进行远程攻击,相当于在一面墙上对点打洞。 在没有有效反制手段的情况下,短时间高强度进行点对点的火力投射,在没有有效反击手段下,很容易在战线上打开缺口,进而造成战线崩溃。 无论前进还是后退,被袭击点均容易形成突出部(忍不住前出)或者凹陷部(后退或者大量伤亡)。 当骑兵把步兵阵列缺口挖开到一定程度,纵队下的骑兵左右投射可以轻易从缺口处挖开侧翼,打开通路,而后突入战线后侧,进而导致步兵阵列的全线崩溃。 一般来说、骑兵是分列小组模式,可以将大队骑兵的攻击横面压制在极小的一个范围,并方便随时转向以应对步兵阵列在攻击下的前凸后凹变化。 这样的操作下,即便敌方埋伏或者有情况有变化,骑兵损失最多也不过一个小组。 保证了这样在操作灵活性,明军的火力压制持续性和骑兵本身的安全性上都有充分保障。 之所以明军骑兵不选择远程投射,而选择的是近距离抵近射击,是因为马匹作为射击平台并不稳固,投射武器无论弓弩还是火枪,均不如步兵的选择多。 而且、马背上使用火器的火力密度和火力强度均有极限。 所以、明军骑兵则在战术取舍下,放弃了火绳枪作为骑兵的投射兵器,选择了单位时间火力密度的三眼铳。 这样的选择、也与明军所要面对的敌人,并无大规模重甲部队有关。 三眼铳的火力强度,在十米之内的射击威力已经满足当时的要求,且可以多次连发、装填迅速和作为肉搏兵器。 因此、明军在少量试验火绳枪骑兵之后还是选择了三眼铳这种看似落后的连发火门枪,且依旧大规模保留弓骑兵。 明军骑兵,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手持持多管火器近突进,随后在敌军阵前,或者近距离射击敌方骑兵。 碧蹄馆之战,李如松所部即用这种战术短时间压制了数倍兵力的日军并在劣势下保持完整建制撤退。 日军兵种单一,缺乏有效反击手段,且无对此类战术的作战经验,而明军将三眼铳置换成弓箭一样是正常的骑射突阵用法。 步兵要对抗此类战法,只能把敌方可抵近距离尽量拉远。 因为无论是弓箭还是三眼又或是长杆火绳枪,在马匹这个平台上操作的射击准确程度与距离成正比。 距离越近,准确度越高,威力越大,距离越远,准确度越低,威力越小,而士兵配属的防具可以对抗中远距离的骑射火力。 胯下颠簸的射击平台,即便使用多管火器,距离一旦拉远,威力和准确度也难以保障。 不过、骑兵持火器抵近射击这类战术并非大明独有,欧洲的半回旋战术也是类似骑兵武器的操作思路,但细节和战术传统、作战目标不同。 明军骑兵的这种操作模式也并不等同半回旋,而是脱胎于传统骑射。 据《武艺图谱通志》载,明军骑兵训练时流程通常是: “柄长十五尺,其法初出马。右手执辔。左腋挟枪。作新月上天势。右手执前。左手执后。高擧过额。换执左右手。作左前一刺。换执左右手。作右前一刺……如是者无定数。” 这样的训练,让明军骑兵几乎能够适应任何一种作战方式…… 具装冲锋、长短兵步战、骑射、步射、火器作战…… 这些都是明军半具装骑兵的拿手好戏,而万历二十六年,经略邢玠就提到过,日方的俘虏称明军中其所“深畏”的就是明军骑兵。 李如松手下的辽东骑兵,在面对日军时数次以骑兵部队发起阵列冲锋、追歼等各类战法,击败日军,明军骑兵的全能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让日本军队在很长时间,一直恐惧明军的骑兵。 不仅是壬辰倭乱时的日军,即使是后金八旗也对明军骑兵的强悍颇为恐惧,并没有像《明史》中一样,后金骑兵对阵明军骑兵无往不利的场景。 正如眼下的辽东战场一样,当明军骑兵面对擅长重步兵作战的后金军时,以突袭为主的小股军队作战表现十分出色。 历史上、宁锦之战中满桂援宁远途中与八旗野战时,八旗步兵未成阵列,明军就与八旗即不分胜负,即便后来在宁远城下与八旗野战也丝毫不输八旗。 这是因为明军重骑兵使用半覆盖马铠兼顾全能性,负载较轻,往往在小规模作战之后也能避免敌军纠缠,迅速脱离战场。 大凌河之战中的一支明军还曾把镶白旗旗主多铎打下马来,幸被部下救出。 铁岭之战中,贺世贤的军队就偷袭后金军得手。 松锦之战中的乳峰山之战明军更是主动进攻,一度逼迫清军转移阵地。 这些都是明军骑兵最基本的一种用法,并且效果很强,甚至一度被多尔衮、皇太极、努尔哈赤等人偷学来反对付明军骑兵。 只不过、训练这样的骑兵,消耗太大了,没有一个完整的财政系统难以支持这样一支成建制的半具装骑兵部队。 不过、这一切对于朱由检来说并不是难事。 眼下的御马监不仅有了北场、还有南场,蜂窝煤窑,并且还有卢剑星在帮忙赚银子。 这一切、都够朱由检弄出一支半具装骑兵部队,而他首要做的,就是将勇士营训练成这样的部队,所以他对满桂要求道: “我已经交代了军械所,让研究自生鲁密铳的人研究自生骑铳。” “只要自生骑铳研制成功,你立马就过去看。”说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道: “告诉军械所的人,自生火铳研究出来后,要同时通知我和满桂。” “奴婢领命……”王承恩微微行礼回应,而朱由检见状也点了点头,随后对他们交代道: “你们先用这个办法练兵,半个月后我会去校场视察。” “末将领命!”闻言,孙应元和满桂纷纷作揖回礼,见朱由检没有什么要说的,便在行礼后退下了。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望着两人的背影眯了眯眼睛,不由想到了其他。 展示御马监的军威,无疑会将他摆到面上来,而一旦垮了年关,他也就十一岁了。 年龄越往后,他的限制也就越大,除非好皇兄愿意让他就藩北直隶、或者山西等边塞……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局势大好 “向左~~~转!” 大雪停止,半个月的时间冉冉而过…… 距离朱由校交代检阅兵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而半个月的时间里,满桂按照朱由检的编练法老实训练大军。 那文册上、朱由检将一切可以预料到的东西都预料到了。 不管是左右不分系彩带,还是同手同脚绑腿等等,他都想到了。 因此、满桂和孙应元的练兵,出乎预料的顺利。 或许是因为正步走这种存在,对于需要精通战阵的士卒来说太简单了,因此当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朱由检来视察时,七卫一营几乎焕然一新。 倒不是说士卒变得多么强悍了,只是他们的精气神有些改变了,稍微精神了一些,注意力十分集中。 这样的变化,虽然对于上了战场后作用并不是很大,但在平日的纪律约束,行军赶路上,可以减轻领兵者的烦恼。 不过、看着看着,朱由检就发现了不对劲,对满桂和孙应元询问道: “眼下有多少兵马了?” “回殿下、目前燕山大营一共67432人,多招募了25232,再多招募167人,就满足新四卫一营的人数了。” 满桂一开口,也让朱由检心中一沉。 虽然他是按照好皇兄的意思多招募的兵马,但这么多兵马、到时候一定会露馅,并且每日的军营用度也会变多。 “承恩、眼下军营用度多少?”朱由检看向了王承恩,而王承恩如数珍馐的回道: “眼下军营每个月的用度在四万八千两左右,先前御马监尚有75万4200两银子。” “腊月一整月中,修葺庆陵花费36万4350两,军营用度38201两,燕山所15452两,蜂窝煤窑13000两,军械所2000两,火炮所800两,结余32万397两。” “不过、南场售出了南运的所有驽马和羊,北运26万4300两银子,眼下御马监银库中尚有58万4697两银子。” 说到这里、王承恩又交代道: “互市的几处地方开设了皇店,专门对北虏销售蜂窝煤。” “过去一个月里售出八百余万斤,所换取的牲畜,则是222匹中等马,1012匹下等马,915头牛,16500只羊……”” “奴婢将下等马中有资质成为军马的选了出来,剩下822匹下等马,至于耕牛则是按照殿下说的,租借给开荒的佃户。” “这些羊和马如果南运,估计能卖到六七万两银子。” 王承恩的话,让朱由检点了点头道: “看来这蜂窝煤对于喀喇沁和土默特的北虏是饱和了,估计日后估计在其他部落知道蜂窝煤前,每个月的进账都在几百万斤左右了。” 每个月几百万斤,能换到价值十几倍的耕牛和马匹,还能卖出六七万两的马羊,也算得上一笔很多的进项了。 别的先不说、单单这蜂窝煤的贸易,就能让朱由检养活御马监过半大军。 至于剩下的那一半,只有看看南场那边什么时候有进展了。 “南场的田地丈量还没有结束吗?”朱由检询问。 “尚未,据说刚刚丈量完士绅和粮商、贪官的田地,还没有丈量四卫三所的军屯田。”王承恩报喜道: “不过好消息是、目前陆同知和曹提督已经收入了九十三万的佃户。” “这些人大多都是隐户,眼下都出来了,加上淮安府和徐州黄册上的人丁,淮安府眼下有50万880户,口250万4040” “这人口,是黄册上的近两倍了,并且有近三分之一都是男丁。” 都是男丁…… 听着这话,朱由检心头一沉,因为这也就是代表说,饿死的大多都是女人和小孩、乃至老弱。 回想起淮北大饥的桉件后续,朱由检低声询问道: “淮北的后续,如何了?” 王承恩知道自家殿下说的是桉件的后续,因此回礼道: “除了淮安府和徐州的官员、士绅、粮商被斩首、或者流放外,山东和湖广也牵扯除了大小官员六十二人。” “南直隶牵扯三十四人,浙江牵扯十七人,不过没有一人超过正四品……” 不超过正四品,也就是说止步于知府之上。 听到这个处理,朱由检轻嗤,十分不屑。 虽然他知道,淮北大饥的妥协,自己是获利了的,但这并不能让他减少对这群贪官污吏的鄙夷。 等燕山所的学子和大营兵马成型,他总有一天要把这群贪官污吏全部杀光。 “杨都给事中什么时候会来?”朱由检轻声开口,毕竟虽然东林执掌京察,但眼下杨涟在山东估计也闹够了。 山东的贪污并不严重,主要是军屯田和太仆寺,此外最大的问题是藩王和孔府的土地兼并问题。 这几个问题,都不是杨涟可以解决的,所有算起来、杨涟估计也没有几日,就要回来了。 “据说是正旦节前夜返回,也就是三天后,随后参加大朝会。” “对了……”说到这里、王承恩也对朱由检作辑道: “殿下、三日后的大朝会,您也需要参加的……” “大朝会啊……”听到这三个字,朱由检就有些头疼。 古代朝会有两种,一为大朝,二为常朝。 常朝就是平时皇帝召见文武官员,处理政务,属于日常公务性质。 但是大朝会,一般来说一年只有三次,大部分是在正旦、冬至、以及皇帝生日这三天,属于礼节庆贺性质。 大朝会这一天,百官是需要穿着朝服的,单这一点,朱由检就不是很喜欢。 朝服太束缚了,朱由检还是喜欢穿常服。 不仅如此,大朝会的礼节太过繁琐了,比起常朝繁琐百倍。 朱由检估计、他就算回了京城,也不会去参加大朝会,他宁愿在自己的勖勤宫睡懒觉,也不去。 “大朝会的事情再说吧,明日卯时再出发,眼下还是应该多关注一点南场的事情。” 朱由检说着、随后在演武校台上来回渡步,看着台下练习的士卒。 不得不说、或许是得到了锻炼,营养也跟得上,因此朱由检的个头长得很快。 刚过十一岁生日没几天的他,眼下已经有一米六出头的身高了。 这个身高,除了在军中有些矮外,放在日常生活中,也不算矮小了。 朱由检估计,等他到十六七岁的时候,应该能长到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可能会比历史上的崇祯高上那么一丝。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旁边的王承恩继续交代道: “对了、叫军械所做一套我的甲胃,两个月后估计会用到,重量不用克制。” “奴婢领命……”对于朱由检的话,王承恩并不觉得不对劲。 朱由检的力气涨的很快,两个月前的时候,只能举起十几斤的练功石,眼下却能举起二十多斤了。 这里的举起,是指将练功石举起超过头顶五秒。 不仅如此、就简单的抱练功石来说,朱由检双手配合腰腹的力量,也能抱起六十几斤的练功石了。 这样的力量,已经比一些十四五岁的人还大了。 照这样下去,虽然等他及冠后,不可能会有史书上项羽、关羽那样的勇勐程度,但最少等闲几个人是近不了他身的。 不过、这一切都得他坚持锻炼才行。 眼下的他,每天都在后院练习角抵、兵器和弓术。 至于火铳,那玩意在燕山大营的军械所能自主打造自生铳前,他是不会轻易去尝试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又问道:“对了、那军械所的自生火铳,还没有研究出来吗?” “回殿下,目前已经按照殿下的话,钻了三百管有膛线的铳管,不过燧石击发火药的部分还没有解决。”王承恩解释道: “军械所的工匠试过,目前的击发不足三成,有的甚至需要击发四五次才能成功点火。” “因此、工匠们准备把击发程度提高到六成,再来找殿下报喜。” “至于火炮,因为泥模需要阴干一年才能用,所以最少要来年十月才能开始铸炮。” “没有铸炮的时间里,工匠们在想,能不能把燧发的结构搬运到火炮上。” “他们还能想出这种?”朱由检有些意外惊喜,他还以为明代工匠脑子很死板。 但现在看来、限制他们的是银子,而不是思想。 不过很可惜的是,火炮怎么燧发,这点朱由检都搞不明白,甚至连历史上燧发火炮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曾知道。 如果工匠们真的能搞定燧发的结构,那么完全可以将眼下几分钟一发的火炮速度,提高到两分钟一发,或者一分钟一发。 对于战局来说,这是极大的改变,虽然达不到称霸世界,但足够让明军在守城上具备优势。 只是可惜、这条路注定很难,估计没有个几年,是很难研究出来了。 不过也好、在无法整合大明的国力之前,这玩意造出来,也是为后金和欧洲人做嫁衣。 “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锦衣卫查看的怎么样了?” 朱由检对王承恩询问,而王承恩也点头道: “眼下除了蓟镇还在山海关、永平、石匣营等地有四个营的营兵外,其他地方的卫所基本空无一人,都成了佃户。” 四个营、也就是一万两千人。 近九百里的防线,只有一万两千人,如果什么时候内喀尔喀被努尔哈赤怂恿,偷袭长城的话,估计己己之变要提前上演了。 不过、这倒不是说蓟镇吃了太多空饷,而是蓟镇支援辽东太多了。 从萨尔浒之战到眼下,辽东已经葬送了蓟镇三万余人,也就是说蓟镇原先是有四万多兵马的。 从四万多变成一万多,这样的变化,倒是更容易朱由检动手了。 他转头看向满桂,对其询问道: “依你之见、如果叫你坐镇蓟镇,你需要多少兵马才能守住蓟镇一带?” “回殿下!”听到朱由检询问自己,满桂不假思索的道: “如果是眼下御马监的兵马,那么只要五万人就能把蓟镇守的固若金汤。” “五万人么……”听到这兵马数量,朱由检微微皱眉。 他倒不是埋怨满桂,也不是质疑他的能力,而是心中无语。 他如果有五万人,那么直接可以学习老祖宗朱棣,来一场“扫北”了。 就御马监的实力,如果之后把战马给补充上,那么完全可以以一当三。 察哈尔、科尔沁、喀喇沁、内喀尔喀、土默特、鄂尔多斯…… 这六部漠南蒙古人,能不能拉出二十万男丁都成问题,估计披甲率不足30%,怎么跟100%披甲的七卫一营打? 他宁愿拉五万人扫北,然后在漠南驻兵两万,蓟镇驻兵一万,也不愿意拉五万人在长城边上防守。 只要海运能走通,到时候从中南半岛买粮食北上贩卖两广和闽浙,再从这四省运粮北上,那么支持十数万人在长城外开荒根本就不是问题。 眼下的格局和朱棣时期不同,朱棣时期,整个北方都没两千万人,关内的地都种不完,关外根本没人去。 但是眼下、朱由检估计整个北方人口最少涨了三倍,大部分没有耕地的百姓,只要官府给粮给农具,出去开荒田地都归他们的话。 估计都不用朱由检鼓励,数以百万计的人就自觉的跟着官军北上了。 “满桂、你帮我好好想想打下内喀尔喀之后怎么经营……” 朱由检摸着下巴对满桂询问,而满桂虽然是已经汉化了两百多年的蒙古人,但身边跟着不少蒙古人,因此十分熟悉草原上蒙古人的各种习性。 这个问题才问出来,他就干脆回答道: “殿下、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的,只要殿下打下内喀尔喀,然后在当地筑城,并经营官市,不偏袒我大明子民的话,内喀尔喀的普通北虏不会舍得离开殿下的。” “甚至一些小部落会络绎不绝的前来投靠,只要殿下给他们官职俸禄就足够了。” “就这么简单?”朱由检皱着眉反问,而满桂点头道: “殿下您想想、如果开通官市,将北虏所需的铁锅、兵刃、盐、茶等东西价格降到和关内一样,那么他们一定会对您感恩戴德。” “你这话倒是……”朱由检点了点头,倒是认为满桂说的很在理。 不过问题就是、剿灭了兵力只有内喀尔喀五分之一的恩格德尔,能不能让炒花等人老实臣服? 盐茶铁的问题,朱由检倒是不担心,他还是比较担心蒙古人内部的问题。 从地图上看,只要将内喀尔喀收服,那么按照眼下科尔沁还没有和后金结盟的局面,努尔哈赤的西进道路就会再度被截断。 从政治地沿上,辽河以西的广袤草原就可以成为明军东进的前沿,直接出兵袭击开原或者铁岭。 到那个时候,努尔哈赤就必须在开原和铁岭布置重兵。 眼下,努尔哈赤虽然占据了大半个努尔干地区,但其中基本都是沼泽、淤泥地和山林、山脉。 没有了开原和铁岭,后金的粮食顶多支撑一两年,就要爆发粮荒。 到时候要么出东部长白山支脉的高山林地和明军野战,要么就只有出兵袭击朝鲜,或者向北部继续征讨北山的野人女真。 这两条、朱由检都不亏。 首先现在的朝鲜国王李珲是一个二五仔,而北山的野人女真也没有响应大明对努尔哈赤的讨伐。 到时候要是努尔哈赤东进、朱由检就可以让戚金领兵进入朝鲜,以帮忙驱逐努尔哈赤的名义,在鸭绿江沿岸驻兵。 要是努尔哈赤北进,那么就可以以帮助北山女真的名义在北山设立卫所,重新整顿北山。 因此、打下并震慑内喀尔喀,便是朱由检未来三年的重中之重。 “孙应元!”朱由检开口,孙应元也上前作辑回礼。 “新招募的人里,拨六千人给满桂,另外腾骧左右卫、武骧左右卫也各自要有一千五百人的骑兵,羽林三卫亦是如此!” “战马的事情先不用管,先让他们骑下等马练习,等军马的数量够了,再一一分配。” “殿下……”闻言,孙应元担忧道: “如果是这样,那么御马监就有近两万骑兵了,最少需要八万匹中等马,这……” 他的意思很简单,这么多中等马,御马监能不能养活?另外去哪里拿来? “具体的事情你不用管,只顾划分就足够了。”朱由检交代道: “你也多和满桂学学我大明骑兵的战术。” “末将领命!”孙应元行礼回应,而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道: “眼下有了银子、那么可以培育的马,都用豆子好好喂养。” “实在不行就把每日一早的鸡蛋换成燕山所那样的豆浆,把豆渣喂马。” “总之、能产多少马,就产多少马。” “奴婢领命。”王承恩没有了银钱的烦恼,答应的也就爽快了许多。 至于朱由检则是在说完后,看了一眼大军,随后离开了军营。 只不过、等回到院子的时候,他刚坐下就对王承恩问道: “孙传庭、吴阿衡、杨文岳、洪承畴,还有卢剑星他们怎么样了?” 西南布局,这一点朱由检十分重视。 眼下再过三天就要正式从泰昌元年跨入天启元年了,他需要防备辽东努尔哈赤进犯辽沉的同时,还需要不让奢崇明的叛乱影响到四川和云贵的漕粮。 这两个地方,如果都能压住,那就能保证大明未来两年太平。 两年的时间,足够他做很多事情了,而对于他的询问,王承恩也回答道: “洪承畴已经整顿了重庆兵备道,在四川巡抚徐可求的偏袒下,已经招募新兵六千人,目前还在打造军械。” “他给勖勤宫的回信里,说只要一年就能练出一支精锐,到时候无论是北上还是继续镇守西南都可以。” “嗯……”朱由检微微颔首,他并不怀疑洪承畴的能力。 这小子除了人品不行外,能力可以说在明末无可挑剔,能稳盖他一筹的也只有熊廷弼,哪怕卢象升和孙传庭也差他半筹。 洪承畴着急邀功,这也符合他的性格,这并不值得朱由检厌恶。 至于王承恩见朱由检没什么要交代的,便继续道: “杨文岳、吴阿衡两人也得到了徐可求的军饷调拨,各自编练了三千兵马,估计也就止步于这个数量了,叙州和泸州与重庆比不了。” “孙传庭呢?”朱由检问起了他最在意的艺人,而王承恩笑道: “孙传庭得到了殿下的手书后,便继续招募兵马,很快就募兵六千人,并且将毕节卫之中的归化驿、老鸦关等卫所都先后裁撤,眼下已经掌控了整个毕节卫。” “不过、在裁撤老鸦关和归化驿的时候……”说到这里、王承恩顿了顿,之后小心翼翼道: “他以侵占屯田一事,将归化驿千户、老鸦关千户、以及一众百户抄家斩首,家产充入官帑。” “不过在抄家之后,按他所说、军屯田数量达到了四十六万四千亩,民田三百九十余万亩,每岁大概能收五十九万石的田赋和加派。” “另外还有军马场三处,军马九百余匹,官帑七千二百两,军粮五万四千石。” “清点出两万四千六百七十三户,口十二万三千七百二十一人。” “干得不错……”朱由检毫不吝啬的夸奖,似乎他早就预料到,孙传庭会在兵强马壮后对卫所军官进行抄家。 不外乎其他,他想要在短时间内练出兵马,还不向自己求援,就只有这一条道路。 朱由检也是看中他的狠劲,才会派他去裁撤卫所。 眼下毕节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田赋和加派应该足够孙传庭练兵了。 不过他还缺一些银子,而这点银子,朱由检也安排好了人,他询问道: “卢剑星呢?” “卢剑星正在四川收粮,因此殿下的手书一到,他便叫人带了十万两银子前往毕节,提前买粮。”王承恩解释道: “他回信中,是准备先把银子给孙传庭,等收获的时候再取粮食。” “嗯、干得不错。”朱由检对卢剑星很满意。 眼下他的布置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哪怕之后文官阻挠孙传庭北上也没有事情。 卢剑星和孙传庭,一个出银子、一个出粮食,到时候完全可以把贵州和四川打造成一个赋税重地。 用这两处地方的粮食,足够解决辽东的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忽然想起了已经出发近一个月的戚金和秦邦屏,因此对王承恩询问道: “戚总兵和秦总兵,他们眼下到哪里了?” 闻此询问,王承恩愣了一秒,随后作辑道: “按照时间、大概已经进入广宁,与熊经略畅谈辽事了……” “广宁吗……” 朱由检微微眯了眯眼,而呼啸的北风,也带着他的想法吹到了一千两百里外的广宁城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川兵入沈阳 “秦总兵、前方便是沉阳城,辽东抵御建虏的第一大城!” 北风萧萧、沉阳南城外的浑河与沉水交叉处,一支九千余人的队伍抵达了此地。 呼啸的北风,恨不得把人脸上的肉刮下几斤,而身着布面甲的白杆川兵,也扛着自己的兵器,眺望着五六里外的那座大城。 齐整的灰色方砖,高大的门楼,威严的垛口…… 七米余高的沉阳城墙,在这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上,如同一条盘龙,卧在这辽阔大地上。 在辽东这种东高西低的地理环境上,沉阳城,可以说是走出长白山支脉山区后的第一座大城。 它地处辽河平原中部,南临浑河,地势平坦,水源丰富。 沉阳城面积两万四千亩,形似一个椭圆形城池,城中长宽各约四里,城门有四,东曰永宁,南曰保安,北曰安定,西曰永昌。 在明初,朱元章让沉王就藩沉阳,制定了以藩王守北边,防蒙古南下”的战略。 此后,明朝进一步增强沉阳驻防实力,在既有的沉阳中、左、右卫基础上,设立了沉阳中屯卫、沉阳中护卫,形成“一王五卫”格局。 按朱元章的设计,在辽东,以辽王坐镇广宁统辖广宁诸卫以守辽河以西,以韩王坐镇开原,统辖三万、辽海、铁岭诸卫以守辽河以东。 至于沉王则负责坐镇沉阳,统辖沉阳五卫,原地固守可保沉阳不失。 只要沉阳在,便可西渡辽河可增兵广宁,协防大宁,北上可进兵开原,南撤可以加强辽阳的防御力量,成为辽东地区重要防御力量和机动兵力。 然而,沉阳的“一王五卫”防卫体系设计因为明建文帝削藩政策和靖难之役最终没有落实,沉阳城中的驻军经过裁撤,只剩下沉阳中卫。 眺望着这座满是历史的城池,秦邦屏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他旁边一个高大的身影爽朗笑道: “秦总兵、此地便是沉阳城,城中兵马经过老夫裁撤,还有三万兵马,由贺世贤、尤世功二人驻守。” “今岁六月十二,努尔哈赤领先锋两万大军进犯,被他二人击退十五里,你到了此地后,当和他们通力合作。” “经略所言甚是……”听着熊廷弼的话,秦邦屏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感受着怀里的圣旨,心想不知道熊廷弼在了解自己到了沉阳的第一件事就要裁军时,会是什么感受。 “搭浮桥!” 这时、旁边的秦民屏开口,瞬间一千人的白杆兵就忙碌了起来。 他们搭建浮桥准备渡河,六千白杆兵都知道,他们进城的第一件事是要干嘛,因此他们心情十分沉重。 不多时、他们就搭好了浮桥,而这时,沉阳南城的保安门也打开了。 “渡河!” 秦邦屏见状,下令全军渡河,似乎要抢占时间。 这样的做法,让熊廷弼微微皱眉,似乎意识到了秦邦屏等人前来辽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 三日前、当秦邦屏的川兵与浙兵,携带一万战兵,四千辅兵抵达广宁的时候,熊廷弼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此在短暂的叙旧后,他为两军补充了粮草,又派出官粮三万石,平均分给秦邦屏和戚金后,便开口由他领秦邦屏入驻沉阳,袁应泰领戚金入驻辽阳。 现在想想、这个做法实在是太对了,万一爆发了什么矛盾,他还可以在旁边调节。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白杆川兵开始加速渡河,不等保定门的沉阳驻兵在城外站好队,六千白杆川兵就已经着甲渡河,并在北岸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火炮和辎重车,粮车、三千辅兵开始渡河,而保定门的沉阳兵马也发现了不对劲。 当两个年近四旬的将领带着一队精锐的人马从保定门甬道走出时,提前带散兵出城的一名游击将军便上前拦住了二人的战马,作揖道: “将军、好像有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的?”率先开口的,是一个身上散发着酒气,身高六尺不到的高大中年武将。 他长相平平,唯一有特点的便是两道浓密且上翘的眉毛。 这人、便是原沉阳总兵贺世贤,而眼下的他,被兵部调为了开原镇总兵官。 不过、谁都知道,开原早就被努尔哈赤拿下了,因此这个总兵官的意思是,让贺世贤先打下开原再说。 因此、他酗酒了一个月,哪怕旁边的尤世功劝了一个月,也无济于事。 “将军、来的好像是南兵,石柱的川兵,而且来者不善。”游击开口解释,却被贺世贤皱眉呵斥道: “一群南蛮子,怕他们作甚!” “这倒是……但还是小心为妙……”游击也被说的心虚了,不由附和起了贺世贤的话。 不过这个时候、旁边长目阔口的尤世功却开口劝阻道: “我觉得李游击说的很多,小心一点总没有什么坏事。” “老子在这里为万岁抛热血,万岁总不能派人来杀我不成?!”贺世贤兴许是喝的太多,居然大声喊了出来。 他这话一喊出来,便让纵马前来的熊廷弼与秦邦屏等人听进了耳内。 熊廷弼几乎在一瞬间冻僵了,下意识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秦邦屏,随后心中就燃起了一团怒火。 双方还距离数十步的距离,熊廷弼就对着保安门口的贺世贤大骂道: “贺世贤!军中饮酒,可是欺吾剑不利?!” 熊廷弼一声怒斥,瞬间让贺世贤打了个激灵。 不止是他、整个保安门的所有士卒都是如此。 没办法、熊廷弼的威名太盛了,先不提辽东百姓都尊重他,单单熊廷弼的脾气和本事,就让人心服口服。 “经略……熊经略,您怎么不告诉末将一声便来了?” 贺世贤被熊廷弼一嗓子吼散了酒气,连忙纵马上前,翻身下马作揖,脸上写满了尴尬。 “尤世功,我之前叫你监督他喝酒,你就是这么监督的?”熊廷弼并不搭理贺世贤,而是将矛头指向了之后纵马而来的尤世功。 尤世功被骂,心中也属实无奈,他劝了贺世贤很多遍,但对方就是不听,他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办法,尤世功只能岔开话题,对秦邦屏作揖时,问道: “经略,这位是……” “这是新任沉阳总兵,援辽石柱、酉阳川兵的统帅,秦总兵。”熊廷弼想要用善意洗去秦邦屏刚才听到的话,而秦邦屏也冷着脸作揖道: “沉阳总兵秦邦屏,见过两位总兵。” “秦总兵好,久仰大名……”听到是石柱川兵尤世功便摆上了笑脸。 没有办法、萨尔浒一战时,打得最好的就是刘綎麾下的部队,而开战前刘綎便说过要等石柱白杆兵前来,只要白杆兵前来,便可以直捣赫图阿拉。 刘綎都这么不吝啬的夸赞石柱和酉阳川兵,尤世功自然不可能嘲讽对方。 不过他倒是没有嘲讽,贺世贤却憋了一肚子火。 虽然不能说的太清楚,贺世贤还是生硬着笑脸道: “先前曾经听刘总兵说过川兵的威名,扬言川兵一日可挺进六十里,只要等三个月川兵抵达辽东,便可直捣赫图阿拉。” “眼下终于等到了秦总兵,想必铁岭、开原、抚顺等地指日便可收……” “够了!”听到贺世贤略带讥讽的话,熊廷弼出声制止。 他明白贺世贤是被夺了沉阳总兵的镇守官职而不满,但眼下他更知道,如果两方吵起来,只会对辽东局势不利。 熊廷弼有心阻止,但秦邦屏旁边的秦邦翰可不是好脾气,听到贺世贤的讥讽,秦邦翰直接嘲讽道: “我们没有办法,川东山多难以走出,如果是走大路的话,一日挺进百里不成问题,而不会连六十里都无法走出……” “你说什么?!”听到秦邦翰的话,贺世贤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炸毛了。 萨尔浒之战中,贺世贤与李如柏作为南路军进军。 结果其他几部都已经和努尔哈赤交手,李如柏他们才行军不过百二十里路程。 然后在虎拦岗见到后金军队便自乱阵脚溃败而逃,成为四支人马中,唯一一支没有和后金交手就出现伤亡的人马。 每次提起这件事,都跟在贺世贤伤口撒杨一样,而秦邦翰不止撒盐,还揭了疤。 “行了、邦翰,别说贺总兵了,正事要紧。” 秦邦屏及时开口制止争吵,原因是因为川兵已经成功渡河,并且先头部队距离他们不过数百步了。 在这个距离,便是贺世贤想要关城门也来不及了。 因此、秦邦屏直接对贺世贤询问道: “贺总兵,我奉万岁旨意前来,请问沉阳有兵多少?” “三万!”贺世贤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回答,而秦邦屏丝毫没有感到尴尬,继续冷着脸道: “都是这种乌合之众吗?” 他马鞭指向了连头盔都戴不好的辽镇兵马,随后在下一秒就遭到了一些谩骂。 “南蛮子说谁呢?别用你们那南蛮子口音说我们,听不懂!” “南蛮子要不要练练!” 明代南北问题,属于五代十国和宋朝就遗留下的问题,尤其是北宋灭亡后,南北分治近百年,双方的文化、风俗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北兵与南兵的矛盾,几乎贯穿了整个明朝。 “骂什么呢?!” 熊廷弼怒叱,这群人的声音才小了起来,而秦邦屏见状并不恼怒,而是转头对白杆兵们开口道: “兄弟们,他们说要和我们练一练……” “呜!呜!呜!” 瞬间、白杆兵们就来了精神,整齐的跺起了白杆大枪,那隆隆的声音,配合上他们口中的“呜呜”声,瞬间一种压迫感就在保安门外形成。 几乎在数个呼吸间,六千白杆兵摆开了阵势,白杆如林,寒芒刺目。 好像下一秒、这些白杆兵就会刺出长枪,击垮保安门口的所有辽兵。 “熊廷弼、贺世贤接旨!” 忽然、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秦邦屏掏出了怀中的圣旨,高举着道: “我奉万岁旨意,接管沉阳防务,并裁撤空额,死守沉阳!” 大军就在城门口,眼下关城根本来不及,更别提白杆兵已经将六十多门大将军炮对准城头了。 没有人想到,皇帝居然敢玩这一出,便是熊廷弼也额头渗出了冷汗,不知道怎么调解眼下的局面。 贺世贤、尤世功这才知道被骗了,纷纷看向熊廷弼。 但是当他们见到熊廷弼额头渗出汗水的模样时,顿时知道这件事熊廷弼也不知情。 “怎么办?” 贺世贤脑中闪过这个画面,心中更是想出了无数可能。 他和尤世功养家丁三千,沉阳城明面上有三万兵马,实际上有一大半都被他吃了空饷。 如果这件事情被查出来,够他死十回的了。 现在关城门还来得及吗?关了城门后又能怎么办? 投靠努尔哈赤?但这距离根本就来不及了。 正当贺世贤脑中闪过无数可能的时候,秦邦屏话锋一转道: “主动报空额者、过往一概不究,沉阳、辽阳两地留下的兵马,年俸军饷十五两!” 一句话说出、瞬间保安门的辽兵就安静了下来。 他们之前的军饷名义十二两,但能到手上的只有十两,而眼下军饷涨到了十五两,这种条件,他们恨不得都留在沉阳城中。 至于熊廷弼、他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也立马端着脸问起了贺世贤道: “贺世贤、沉阳城空额多少,眼下是个机会,你老老实实说出来,万岁是不会怪罪你的,这点万岁已经告知老夫了。” 熊廷弼的突然站队,几乎让贺世贤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他身后的普通辽兵都被十五两银子的军饷吸引了,就凭他和尤世功的三千家丁,哪怕能突出重围,估计也会死伤惨重。 “我……”贺世贤脸上闪过了纠结,最后才长叹道: “沉阳、空额六个营的人马,战兵四营,辅兵两营……” 一句话交代,基本就是将大局定下了。 贺世贤还是接受不了叛逃投靠努尔哈赤,他宁愿死在大明,也不愿意投降。 得到他的答桉,秦邦屏也放下了手中的圣旨,随之他身后的白杆兵也纷纷收起了对敌的阵势。 秦邦屏对贺世贤作揖道: “贺总兵既然已经交代,那么我便不会上奏朝廷,空额一事,会以老弱的理由将他们划去。” “沉阳城中的剩余兵马,经过优胜劣汰后,留下的兵马依旧归二位总兵节制。” 他的这句话,让贺世贤和尤世功松了一口气。 不上奏就代表这件事情不会闹大,他们两人的脑袋也就保下来了。 至于裁撤兵马也是好事,就是不知道能剩下多少,又能不能守住沉阳城。 因此、本着镇守的原则,贺世贤对秦邦屏作揖道: “多谢秦总兵,不过裁撤老弱虽好,但若是镇守沉阳的人马太少,可能会导致老奴举大军来犯。” “贺总兵尽管放心,凭你我手下兵马,便是努尔哈赤想要进犯沉阳,也只能留下一地尸首罢了。”秦邦屏回应道。 “哈哈哈!”熊廷弼见两人的矛盾消除,又能让沉阳防守程度加强,顿时爽朗笑道: “既然事情谈好了,就不要剑拔弩张了。” “我平日不饮酒,但今日川兵驻守沉阳,是一件大喜事,当饮酒一壶!” “呵呵、经略说的是……”尤世功也在旁边赔笑,而秦邦屏见状,则是对几人作揖,随后对旁边的秦邦翰道: “派三千人接管城头,随后叫民屏去军营裁撤老弱,留下来的兵马归贺总兵和尤总兵调遣。” “是!”秦邦翰虽然还有些气被骂南蛮子的事情,但也知道眼下的局势以稳为妙。 他带三千川兵先行进城,而后接管了沉阳的城防。 紧接着、所有辽兵被秦邦翰在军营集结,把身高五尺四以下,抱不动百斤石墩的纷纷裁撤。 只是、当他们在裁撤的时候,一处粮铺的人见到川兵换防后,立马就通知了自家的掌事: “掌事、您看,城头上的兵马换了,是不是朝廷又派新的兵马来驻守了?” “嗯?”听到这话,正在里面卖粮的一名掌事走了出来,看着城头换防的白杆川兵,微微眯了眯眼睛。 “嗯、应该是吧……”掌事回应了一句,随后对伙计道: “你看着店铺,我有些肚子疼,去后院茅房方便一下。” “您去。”伙计见状,便笑呵呵的送掌事进了后院,而那掌事进了后院后,却不走向茅房,而是走到了后院的后门,打开了后门的一个偏屋。 此刻、偏屋的炕上躺着一个身高五尺出头的矮壮男子。 他正靠在炕头上,手里拿着城中一些书铺买来的小说观看。 见到掌事走进他的屋,他瞥了一眼便道:“什么事情来打扰我?” “事情变了,城头换了一支新的兵马,瞧那模样有点像南边的人。”掌事关上门,对着男的解释道。 “南边的人?”听到这话,这男的便起身穿上了鞋子,随后跟着掌事走出院子,从后门走到巷口看了一眼沉阳城墙上换防的白杆川军。 原本男子疑惑的表情,在见到白杆川兵的时候,便变的严肃了起来。 “怎么样?”掌事凑了过来,而男子回头道: “这事情有些严重,我得去通知家主才行。” “这事情这么严重吗?”听说要通知家主,掌事愣了愣,而男子也道: “你不知道、他们身上的臃肿,一看就是穿了三重甲,虽然个头没有辽兵高,但手上的骨节很大,想来有不少蛮力。” “换了他们驻防,可能沉阳城里要变天了。” 说到这里、男子对掌事道:“你叫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变化。” “如果有的话,我一并告诉家主。” “好!”听闻这话,掌事便跟着男子回了院里,随后走会门面后,对正在卖东西的伙计道: “小四、来了新的人入驻沉阳了,你帮我去军营门口看看,问问需不需要买些粮食。” 说罢、他丢出一小串铜钱,估摸着有个百来文,看来是交给伙计去打点的。 “现在就去。”伙计抓起那一串钱,笑脸盈盈的向着城中的军营走了过去。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他就来到了军营门口,不过却看到了一个个换了常服的辽兵,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 他在人群之中见到了熟悉的面孔,上去拍了拍那人道: “李爷,怎么垂头丧气的?这包裹是怎么回事?” 被拍了一下的人还以为是谁,转头看见了是经常来打听军营买不买粮的小四后,便叹了一口气道: “能怎么?自然是被人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小四一脸不敢相信,而那男的则是道: “来了一群南蛮子,说要裁减兵马,去空额,结果发了欠饷就把我们给去了。” “眼下军营里原本的沉阳底子,估计只有六七千人了。” “加上那群南蛮子,顶多也就两万不到,比以前多了些。” “不过他们带来了不少粮车,估计短时间军营的粮食是够吃了,让你白跑一趟了。” “哪里的话……”听到消息,小四从袖子里摸了摸,摸出十文钱递给了对方道: “谢李爷的消息。” “小忙而已,赶紧回你们粮铺吧。”男子也毫不客气的接下了十文钱,随后就转身离去。 没了军饷吃,也没有选上辅兵,那么他得换个活法了。 至于小四、打听了消息后,便回粮铺把消息告诉了掌事。 掌事一听到这消息,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随后吩咐小四看店后,便转身回到后院,将沉阳城中变化的事情告诉了正在换衣服的男子。 那男子听到这话,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对掌事吩咐道: “我这一去、估计要六七天才回来,你自己小心点。” “嗯,你这一路更应该小心才是。”掌事担心着,而男子则是笑道: “放心吧、这消息告诉家主,估计你我都有赏银了。” 他爽朗一笑,随后便走出了偏屋,牵了一匹驽马走出后门,顺着巷子走出后,便找了方向出城。 白杆兵刚刚接手防务,城门还没有顾及到,因此他很轻易就混出了城去。 只是、他策马奔赴的方向,却是明军防守重要方向的东方……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启元年 腊月风景、北方的雪花愈下愈大,在白茫茫一片的山脉之中,纵横交错无数道路,以及无数石堡。 石堡所设卡的道路深处,延绵数百里后,一处夹在大山之间的五岔路口平原上,出现了延绵十数里的房屋和一座矗立在山顶的城池。 眼下、此地灯火通明,仔细看去、那延绵十数里的房屋,清一色的都是铁匠铺。 所有铁匠点着灯笼,在铁匠铺内赤裸上身的挥舞手中铁锤,不断敲打手中长钳之上的炙红铁块。 伴随着“叮叮”的吊打声中,一块块铁块被打造成箭失、兵刃、锤头,甚至甲片。 一些女子坐在铁匠铺门口,熟练地将刚刚打造好后静置冷却的甲片串联镶嵌在一件件布面衣之后。 这里、活脱脱的像一个军工厂,而这里、也就是后金的都城,赫图阿拉…… 赫图阿拉,它被建虏称为“兴京”,汉意为横岗,即建在平顶山岗上的城。 该城横亘于群山拱卫之间,由内、外两城组成,内城东西南北皆不足一里,还没有大明的一些王府大,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后金皇城。 而外城长宽各二里,城中居住六万多女真人,城外有耕田四十多万亩,几乎占据后金耕田的二十分之一。 自从开原和铁岭、抚顺等地被打下后,这三地就成为了后金的大粮仓,每年有上百万石的粮食运来赫图阿拉,勉强能维持后金庞大的军队。 只是、后金的日子并不好过…… 皇宫大殿内,一个身高五尺二三寸左右,身材匀称的老头坐在汗位上,而他之下,则是坐着年纪从三十多到二十几的四大贝勒,以及五大汗臣。 除了这九位重臣、还有其他的几位台吉、汉人将领等等。 他们汇聚在这里、是被台上的那个老头所召集,而这个人、便是眼下的“大金覆育列国英明可汗”,努尔哈赤…… 他身材并不高大,也算不上孔武有力,他能发展到如今,全因为三个字。 知进退…… 从投靠李成梁,再到借助李成梁的势力剿灭建州三卫不服他的部落,再到统一建州,征讨北山野人女真、海西女真等等做法。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向明朝边军认怂的格局下。 在明朝边军将领还欣欣然的认为,努尔哈赤不过是大明麾下一野酋的时候,他已经将兵力从建州三卫定额一万六千余人,壮大到了三万之众,并被明廷授予大明龙虎将军的官职。 然而、在李成梁死后的第一年,积攒了近十万兵力(满文老档记载兵力)的努尔哈赤终于起兵,自称大金可汗,并在建国的第三年公开向明朝问罪,发布“七大恨”誓师告天。 再往后、便是萨尔浒大败明军,夺去了抚顺、开原、铁岭等地。 只是可惜、由于万历使用熊廷弼经略辽东,而熊廷弼的铁壁防守,直接折断了努尔哈赤的想要占据辽东半岛的野望。 眼下的后金内部、虽然表面上高歌勐进,但谁都知道,如果打不下辽东,他们对于明朝来说,顶多也就是杨应龙之辈。 因此、努尔哈赤为了下一次进攻,已经整整准备了半年,而这个时候、一封信却打乱了他的部署。 烛火下、努尔哈赤看着自己手中的信,捏成一团后,直接丢到了一旁的火炉中,并抬头对站着的所有人道: “明国的这个小皇帝不容低估,三天前六千名川兵驻扎进入了沉阳城,并且去了空额,裁撤了沉阳的老弱。” “两天前的辽阳也入驻了一支四千人的浙兵,领军的人是戚继光的侄子,镇守过蓟镇,参加过朝鲜之役的戚金。” “汉商来报,沉阳的兵力应该在两万不到,粮食够吃半年左右。” “辽阳的兵力在一万二三,其中戚金的浙兵四千,还有之前北调的浙兵残部两千六,以及六千多辽兵……” 努尔哈赤的一席话,瞬间把辽东半岛的局势说出了大概。 辽阳和沉阳相加,兵力在三万四左右,而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意思是我十倍于敌,就实施围歼,五倍于敌就实施进攻,两倍于敌就要努力战胜敌军,势均力敌则设法分散各个击破。 如果兵力弱于敌人,就避免作战。 而眼下,后金的兵力远远要比朱由检等人想的还多,如果是灭国之战,后金能拉出十三岁以上的所有男丁,一共有九万多兵马。 事实上、后金并没有他们吹嘘的那么厉害,并且萨尔浒之战中,更是在与杜松和刘綎两部交战后,死伤了数千余人。 眼下、他们不过是辽东地方守军的三倍兵力,强攻显然不利。 努尔哈赤说出这些话,并不是在宣告情报,而是要问出接下来应该怎么打。 “汗阿玛,沉阳城我们打了不止一次了,不是那么好打的,明军的火炮比我们的要远。” 率先开口的,是一个身材不高,年过三旬、身穿红色袍子的男人,而他则是努尔哈赤的次子,正红旗旗主代善。 他一开口,其他人就敢于开口了,而第二个开口的便是镶蓝旗主,努尔哈赤的侄子阿敏。 “大汗,我们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还是得打。” 他三十有四,身材在爱新觉罗家族中算是高大的,足足有五尺四寸。 由于在萨尔浒之战中偷袭杀死了没有兵器,并且力竭的刘綎,因此被鼓吹为四大贝勒中最勇勐的人。 眼下他的话,让努尔哈赤十分满意,但这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他看向了坐在位置上,一个有些微微肥胖青年,而这个人便是如今后金诸多台吉、贝勒之中,除了努尔哈赤外唯一懂得汉话的皇太极。 见努尔哈赤看向自己,皇太极不慌不忙的开口道: “我们之前失败,是因为明军的火器犀利,加上贺世贤手下的三千骑兵善于面突破阵。” “不过、他们也暴露了他们的弊端。” “汗阿玛,末将以为贺世贤喜欢酗酒,并且喜欢亲自领兵冲阵。” “他这样的性格,一旦我们用小股人马引诱,他一定会上钩,然后我们就可以将他围杀。” “那城里的川兵呢?”努尔哈赤很满意皇太极的回答,考校般的询问,而皇太极也回答道: “这事情很简单,只要散播谣言,说明廷准备继续派太监收矿税,随后打出“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的口号散播沉阳城内。” “再花足够多的金银收买城中的一些蒙古人和辽兵,到时候只要吊桥放下、城门打开,川兵也不过是大金锐士刀下的尸首。” 眼下的皇太极不过二十多岁,还十分稚嫩,加上不了解白杆兵,因此以为白杆兵顶多也就是刘綎麾下人马的程度。 不过即便如此,他所说的诱杀贺世贤,再用矿税引起辽民抵触明廷,而后打出口号散播的手段,确实招招命中明朝在辽东的要害。 至于努尔哈赤,他则是在点头之后对众人道: “各旗的兵马你们自己准备粮草,三月准备出发,围攻沉阳,夺下辽东!” “是!” 由于王朝草创,因此眼下的后金很多话语话术并没有那么多礼仪,但即便如此,那股野蛮的气势还是爆发了出来。 经过这一场大会,各旗的旗主都开始监督起了城外铁匠铺,希望能在下一战开始前,尽可能的让麾下士卒装备更好的甲胃,拿到更好的兵器。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打下沉阳后,搬进那座辽东第一城。 也在他们等待之余,千里之外的京城敲响了晨钟,并宣告了新的一天到来…… “铛……铛……铛……” 伴随着晨钟敲响,泰昌元年和万历四十八年彻底成为了历史,天启元年正式步入了大明百姓的生活。 “噼里啪啦——” 当晨钟作响,与其一起响起的,便是顺天府北京城中络绎不绝的鞭炮声。 居住着上百万人的北京城中,许多地方都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新的对联和福到。 噼里啪啦作响的鞭炮声中,那股闻起来十分“新鲜”的火药味让一些小孩痴迷。 一些换上了新衣服的小孩会用木棍去鞭炮的碎屑中寻找没有点到的鞭炮,而更有的孩童则是跟随父母一起去拜访邻里。 这样的拜访,往往能得到一文或者数文的红包,而他们拿到红包后,不约而同的都奔向了大街,眺望左右,希望见到货郎的身影。 见到推着车的货郎,所有孩童都围了上去。 在这货郎车上,有蔗糖、有拨浪鼓、风筝、风车、酸醋、鞋子、拨浪鼓、扫把、帽子、剪刀…… 背上还背着一个竹筐,上面别着是竹耙、蒲扇、鸟笼、雨伞、马扎、梭子、点心小食、瓶瓶罐罐…… 就连货郎身上,还有笊篱、笛子、号角、葫芦等一众物品别在腰间,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是这货郎还没有走出一条大街,身上和车上的东西就被抢购一空,最后带着沉甸甸的钱袋,哼着小曲准备推车回家。 至于孩童们,有的则是放起了风筝、有的炫耀着手中的拨浪鼓,有的则是拿着自己的新帽子戴上,摇头晃脑、四处招摇。 远处的大人,以及一些未出阁的少女们站在门口,看着这些摇头晃脑的小孩,止不住的发笑。 或许对于大明的百姓而言,新春便是新的气象开始,没有人会想到,如此繁华的大明朝距离灭亡已经不远了。 莫说他们,便是庙堂之上的群臣们,也不会觉得。 “唱礼!” “万岁……” 文华殿内,伴随着鸿胪寺卿的唱声,身着朝服的百官们纷纷跪下稽首,而后在身穿冕服的朱由校抬手下,纷纷站了起来。 到了晚明、即便是正旦这种一年只有三次的大朝会,也不过是贺岁性的朝会罢了。 无论是文臣还是皇帝,都更喜欢在文华殿和乾清宫处理政务,朱由检还是想的太复杂了。 在百官贺礼,并宣读了一下各州府衙门,以及海内外诸多藩属的贺礼与贺表后,大朝会便匆匆结束,并没有讨论任何关于政治性的话题。 如果说有、那便是朱由校命令诸多勋贵前往昌平天寿山的皇陵,对十座皇陵进行的祭祀。 以及朱由校宴赐、并从内帑之中,拿出了正旦新春的节钱钞发放,并对孙如游、方从哲、刘一燝等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发了赐钱。 这么一看、皇帝还是挺苦的。 不仅每年要挨这群家伙骂,末了新的一年还得掏私房钱给他们发福利。 “遭罪啊……” 文华殿门口,朱由检手里拿着一把西瓜子,一边磕一边吐在旁边小太监举着的布袋中。 他看着殿内还在贺表的朝臣,倍感无趣,便带人离开了文华殿。 越过文楼,趁着没有那么多文臣,朱由检来到了残垣断壁的三大殿面前,带人走上废墟问道: “皇兄没有说对三大殿进行修葺吗?” “殿下、这哪里修得起啊……”旁边的小太监苦笑道: “神宗皇帝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攒足了木料,结果工部报价一千五百万两,朝廷哪来这么多银子……” “一千五百万两,他们还真敢要……”朱由检撇了撇嘴,随后看着残檐断壁,心头想道: “等这地方快建的时候,我一定叫好皇兄在东宫旁边的广场弄几根避雷针和引雷线。” 说到这里、朱由检也是无语。 这三大殿造价又高,结果修建两百余年,就已经发生了两次雷火焚毁的事件了。 再这么烧下去,大明底裤赔干净都拿不出来。 “殿下、殿下……” 正在朱由检嗑瓜子的时候,一个太监火急火燎的从文楼那边跑了过来,对着朱由检喊道。 “搞什么呢,慌慌张张的,礼仪哪去了?” 朱由检嗑着瓜子,用很没有礼仪的模样教训着这个太监,而这个太监听到后,也跑了过来,陪笑道: “殿下、奴婢是司礼监随堂太监王体乾,是东厂魏掌印的……” “行行行、知道了。”听到是王体乾,朱由检摆手表示知道了。 这家伙的名字朱由检还是记得的,因为历史上魏忠贤想要诬告崇祯组织王府护卫,意图谋反时,王体乾就拉着叫他别诬告崇祯,诬告不好就是一群人脑袋搬家。 这家伙脑子不错,也看得清楚,如果以后魏忠贤背黑锅背的差不多,倒是可以用他继续背。 想到这里、朱由检笑着伸出手,拍了拍王体乾道: “小王啊、好好干,孤很看好你。” “诶……”听到这话,王体乾受宠若惊,而他也想起了正事,所以作辑道: “殿下、万岁让您去养心殿候着,顺带叫御膳房做一些您喜欢的早膳。” “嗯、知道了,你回去吧。”朱由检大手一挥,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后便让王体乾离去。 王体乾作辑回礼后,便向着文楼走去,而朱由检则是嗑着瓜子向养心殿走去。 只是在他刚刚越过谨身殿的时候,身后又响起了叫唤自己的声音。 “殿下、辽沉和南场来信!” “停……”听到是辽沉和南场来信,朱由检立马抬手让人停下,随后等待那气喘吁吁的锦衣卫快走了过来。 他走到朱由检身侧,递出了手中的三份手书和一卷文册,而朱由检则是对旁边的勖勤宫小太监道: “赏十两银子。” “奴婢领命……”小太监回礼,而锦衣卫小旗官也高兴的作辑回礼。 “谢殿下!” 朱由检点头示意之后,也不着急拆开书信,而是带着人走进了乾清宫的养心殿后,吩咐了一些早膳该做些什么,才打开了三份书信。 他第一份书信打开,是沉阳的秦邦屏写来的。 信上主要写了入驻沉阳的情况和过程,又写了一下贺世贤、尤世功、熊廷弼三人的性格,最后才写到: 【沉阳兵册正兵两万,辅兵一万,查验去空额后,正兵九千,辅兵三千,经裁撤后、正兵六千七,辅兵两千四,川兵六千,辅兵三千,沉阳之兵共正兵一万二千七,辅兵五千四,计一万八千一百人】 信的末尾、秦邦屏回应朱由检,说按照朱由检之前的安排,沉阳正兵军饷涨至十五两,辅兵十两。 “六千七正兵,二千四辅兵么……”朱由检脑中飞速运算,最后得出答桉。 “也就是说、之前纸面上的沉阳军饷最少三十万两,算上粮秣和辎重,一年最少六十万两。” “眼下裁撤后,减少了二十三万两左右的军饷,还有二十万两左右的粮秣辎重。” 朱由检心中郁闷,对贺世贤吃空饷的行为深恶痛绝。 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不是吃空饷,贺世贤和尤世功两人也不会有三千家丁,更是守不下沉阳城。 过去的就过去了,认死理的追责,只会让明朝又减少两个能征善战的将军。 想到这里、朱由检打开了戚金的信。 他将信展开,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中内容,不由让他满意的点头。 在信中,戚金比起秦邦屏要更加轻松的入驻辽阳城,并且在入驻辽阳城后,他第一时间就缴了原辽阳总兵的兵权。 或许是因为“蓟镇兵变”、以及朝鲜之役中李如松针对浙兵的事情,比起秦邦屏,戚金对蓟辽一带的将领有些仇视。 因此、他在清查了辽阳的空额后,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抄家。 纸面正兵两万五,辅兵一万的辽阳,去了空额后居然只有正兵五千,辅兵两千,还有先前萨尔浒战败逃回的普通浙兵两千六。 而经过筛选后,戚金只留下了两千六的浙兵和一千辽东家丁,以及五百辅兵。 这可比贺世贤、尤世功吃的空饷多多了! 不仅如此、贺世贤和尤世功吃空饷,最少是为了养家丁精锐,而辽阳城的只有正辅八千人,家丁不过一千人。 至于负责镇守辽阳城的,是朱由检并不熟悉的一个辽东将领。 不过这么一来、经过裁撤后,辽阳就只有新老浙兵六千六加一千昌平辅兵,还有一千辽兵和五百辅兵了。 也就是说、辽阳眼下只有七千六正兵和一千五百辅兵。 这么点兵马,如果努尔哈赤真的进犯沉阳,那么辽阳自保有余,支援不足。 “没有时间了、得让戚元辅赶紧带兵北上才行……” 朱由检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努尔哈赤会在两三个月后发动对沉阳的袭击。 “走海船应该来得及。”想起御马监用来运送牛羊的战船,朱由检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将御马监南场的信打开,希望能看到好消息。 在他的一目十行下,由陆文昭所写的南场书信十分顺眼,所有情况更是解释的十分清楚。 御马监南场、在清查了四卫三所的军屯田后,得到了一百五十七万六千四百余亩的军屯田。 至于士绅、粮商、官员的屯田,拿着田契经过清查,远比纸面的数据要多。 实际的田亩数是二百八十九万一千三百二十余亩…… 看着信中的这串数据,朱由检心里喜滋滋的。 这信里的内容如果是真的,那么眼下御马监南场便有四百四十六万七千七百二十余亩。 这么多田地,即便和佃户三七分,外加交了田赋和加派,也足足有三百多万石。 想到自己为好皇兄拿到了这么多好东西,朱由检笑着继续向下看。 在心中、陆文昭好曹化淳将四百万亩耕地平均发给了一百二十多万御马监佃户,剩下的四十多万则是用来圈养牛羊了。 牛主要是朱由检交代的,南场必须好好养牛,日后他有大用处。 至于羊的、那就是经济产品了。 朱由检高兴的看完了陆文昭的来信,随后在信的末尾见到了陆文昭的最后一段消息。 这消息是腊月二十八日的时候,他就已经和戚元辅押运秋税、漕粮、加派等赋税北上了。 “二十八……”朱由检轻声呢喃,算了一下,已经过去了五天的时间。 按照一日四十里的脚程,他们也应该抵达徐州了。 朱由检正想着时间够不够的时候,一双手遮在了他的眼前: “猜猜我是谁……” 第一百二十章 备战 “……” 当“猜猜我是谁”这五个字出现的时候,朱由检尬住了。 他寻思、在这座皇城里,还有第二个人敢这么遮住自己的眼睛吗? “哥哥、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朱由检百般无奈的开口,而朱由校一听到朱由检识破他的身份,骤然觉得无趣,抬起双手示意宫女为他更衣后,便回应道: “先听好的。” “好消息就是……”朱由检将两份辽沉裁军的信推到了一旁的位置前,说道: “辽阳裁军,查空额后,为朝廷省下了十五万八千两银子的军饷,以及十五万两的粮草辎重。” “沉阳裁军,查空额后,为朝廷省下了二十三万两银子的军饷,以及二十万两左右的粮草辎重。” “另外御马监南场裁撤了四卫三所,查出四百四十六万余亩耕地,来年大概能收获三百万石左右的佃户粮,朝廷能征收到五十万石左右的田赋和加派。” “坏消息就是,沉阳的兵马正兵加辅兵只有一万八千一百人,辽阳只有九千一百人了。” “呵呵、无碍,想来弟弟已经想到了解决辽东兵马不足的办法。”换回了常服的朱由校对着朱由检微笑,并且不等朱由检开口,便又道: “对了、弟弟的兵马练的如何,庆陵大概什么时候能修葺结束?” 朱由校是一点不担心的坐到了朱由检旁边的位置上,在朱由检满是怨念的眼神中,扫了一眼三封信和丈量田亩的文册。 “兵马倒是不错了,想来应该能在惊蛰前后供哥哥与百官检阅。” “不过哥哥,弟弟帮你弄了这么多好东西,就没点赏赐?” 朱由检眼巴巴的等着朱由校问他想要什么,却不想好皇兄学乖了,厚着脸皮笑着说道: “弟弟帮哥哥的忙,不是应该的吗?要礼物岂不是生疏了?” “……”朱由检无语,不想说话,甚至想对好皇兄结一个王灵官的中指印。 “哈哈!”看着朱由检吃瘪的模样,朱由校笑道: “逗你的,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 “我想请哥哥将毕节设为府,由孙传庭担任毕节府知府外加兵备道。”朱由检一点不怕文臣弹劾他,直接了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朱由校却不假思索的点头道:“可以!包括你想弄的私盐,等检阅过兵马,确认兵马可以后,都给你做。” 听着这话,朱由检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有点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他怎么感觉好皇兄是在反讽? “说起来、弟弟你也十一岁了……”朱由校忽然开口,然后笑道: “二月二十日那天秀女进宫,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给弟弟也物色一个王妃。” “我还小……”朱由检多少有些心虚,于是改变口风道:“这次秀女规模如何?” “嗯……”朱由校沉吟道:“据说是五千秀女,不过能不能选出我上心的也说不准。” “到时候你我兄弟去东五所看看,正好弟弟你没有去后宫走过,这次如果不去,以后我有了嫔妃,或许你就不能进后宫了。” 那地方有什么好去的……朱由检在心中滴咕,心想十几个嫔妃是福,几十个嫔妃就是祸了。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他曾皇祖父隆庆皇帝,还有自己那个便宜老爹朱常洛,可不都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货色么。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好皇兄,随即琢磨道:“好皇兄应该对女人的兴趣没有那么强烈。” 朱由检记得不错的话,好皇兄做皇帝七年,只有九个嫔妃,生育六个子女。 相比较下,崇祯倒是一后七妃,七子三女。 “对了、弟弟也要注意,若是有了妃嫔,切不可贪恋女色!” “……”朱由检正在想这是,就听到了好皇兄的话,抬头一看,好皇兄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似乎他朱由检日后会成为什么好色之徒一样。 “我可是正人君子……” 朱由检在心底回应,但表面可是连连点头。 “万岁、可以传膳了。” 这时、魏忠贤的声音响起、而朱由校闻言也摆手道: “快些吧,肚子饿得难受。” “是……”魏忠贤微微行礼,随后叫人传膳。 由于早膳是朱由检点的,所以朱由检今天点了两盘饺子,两碗面、还有两碟清蒸的脱骨猪脚肉,以及漱口的泡茶。 “今日吃这么少?”朱由校看着早膳就大小猫两三碟有些诧异的看向朱由检。 朱由检则是摸了摸鼻子道:“我近来看了些医书,上面说了,饮食过于油腻并不好。” “之后我看了一眼高皇帝、文皇帝、肃皇帝和皇祖父的用膳记录,以及其他各位祖宗的用膳记录。” “看完之后我发现吃东西很有讲究,我大明历代先皇,但凡长寿君主,多以荤素搭配。” 说到这里、朱由检关心的看着好皇兄道:“我听闻哥哥特别喜欢吃海鲜乱炖,那东西太过油腻,所以日后哥哥早上还是尽可能要吃清澹一点。” 朱由检的这话说出,让朱由校心头一暖,随即笑着很温柔道: “弟弟的话我记住了,只是不吃那海鲜乱炖,我总觉得浑身不舒服,而且每日早膳不是面就是米饭,属实吃不下去。” “是不好吃吗?”朱由检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家好皇兄北方长大,居然吃不惯面食。 “倒也不是,只是吃的太多,有些厌烦了。”朱由校露出无奈的笑意,而朱由检见状,便自告奋勇道: “那我给哥哥你弄出多几种清澹的早膳就行。” “你?”朱由校怀疑的看着自家弟弟,说道:“你何时会的做饭?” “我看书学的,哥哥不用担心,明日我就做给你吃,保证你吃的很新鲜。”朱由检揉着鼻子,心想这可是自己的拿手绝活啊。 作为前世在云南扶贫的他,别的什么不敢说特别会做,但是做早饭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想到这里、朱由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看着面前的面食和饺子也顿时索然无味。 对于他这个前世的南方人来说,天天面食属实是为难他了,虽然御厨做的面也很好吃,但他也确实吃腻了。 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御厨和大庖厨、东宫庖厨都叫到一起,给他们把自己会做的米线弄出来,以后就不愁早上吃什么了。 “淦!” 突然、正在吃饺子的朱由检暗骂了一声,咬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他将东西吐出来,却见是一粒银豆子。 “恭喜千岁吃到了银钱,看来今年千岁是要走好运了。” 魏忠贤眼尖,看出银子后,立马就祝福了起来,而朱由校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拍了拍朱由检后背。 “我就想好好吃个饺子,差点把我牙崩坏……” 看着眼前这银豆子,尽管嫌弃,朱由检还是把它擦了擦后收了起来。 与此同时、朱由校也想起了一件事情,因此对朱由检开口道: “对了、孙如游和方从哲对我连续上了十三道辞呈,希望能重起叶向高,弟弟是怎么看的?” “重启吧……”朱由检对叶向高的态度,一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这自然是因为政治立场发生了变化,所以他才改了口风。 之前他不想让叶向高入内阁,是为了防止叶向高被重起后和稀泥,结果东林党不能把浙党弄死。 眼下事情已经成了定局,齐楚浙宣昆五党都被折断了一臂,朝堂上是东林势大。 这种时候、启用叶向高反而能起到遏制东林党的作用。 到时候等齐楚浙宣昆五党恢复过来,不管是用魏忠贤还是谁,把他们弄成一把刀,把除了刘一燝、杨涟等能臣外的其他的东林嘴炮和贪官踢出朝局,那么朝中就清静多了。 “既然这样、那就重启吧。”朱由校说着,忽然五官皱了起来,随后从嘴里吐出了一粒银钱。 “恭喜哥哥,今年看来要走好运了,说不定能给我选一个好嫂子。”朱由检见状、也没良心的笑着,不过朱由校却白了他一眼: “这还在吃着饺子,你就开始提嫂子了……” “我……”朱由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没想到好皇兄居然会玩这种冷笑话。 “哈哈!逗你的。”朱由校说着、用纸擦了擦银豆子,然后塞到朱由检手上,又转头对魏忠贤道: “忠贤、调内帑二十万两银子去燕山大营。” “哥哥、我还有银子!”见到好皇兄直接调内帑的做法,朱由检立马急了。 眼下朝廷才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他御马监已经可以自给自足了。 不过、他虽然急,可朱由校却转头对他笑道: “你十一岁的生辰我没有和你一起过,这次又是正旦新春,刚好凑一起给你发压岁钱了。” “哪有二十万两银子压岁钱的说法啊……”朱由检无奈的笑着,而朱由校则是回应道: “我说有就有,朕是皇帝!” “行吧……“看着好皇兄的模样,朱由检只好撇嘴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魏忠贤看着朱由检那不情愿的模样,心里在咆孝“给我!给我!都不要就给我!我要!” 但终究是心里话,他要是敢说出来,估计等一下就狗头铡伺候了。 在魏忠贤心里滴血的时间里,朱由检和朱由校先后吃完了饺子和面食,最后用泡茶漱了漱口后,便吐出了泡茶。 宫女上前为他们二人重新洗了洗牙,随后好皇兄才起身道: “你推举的那个山东巡抚袁可立,他倒是干的不错。” “怎么了?”朱由检很好奇,而好皇兄道: “他给我上疏七策,第一策练辽兵,第二策拉拢北虏,第三策慎防守、第四赏功罚过,第五策充实京营,第六策储备粮秣,第七策善用人才。” “这几条、怎么做他都说的很清楚,十分有条理,比朝中诸多大臣更有建议。” “说实话、如果不是弟弟说把他留在山东可以改善山东局势,我都想把他调入京中,为兵部尚书了。” 朱由校不由感叹,而朱由检则是笑道: “有些事情,坐在高位不能处理,始终在下面更容易做一点,就如我和哥哥,哥哥不方便做的事情,我来做。” “呵呵……你这话倒也没有错。”朱由校笑着回应,随后又道: “那袁可立、上任不过一个半月,就编练了登州、即墨、文登三营,得兵九千。” “我估计,等这九千兵马练好,他就要开始对备倭司下手了。” “这样不是很好嘛?”朱由检笑道:“山东如果能供应辽东,那就可以减轻辽东百姓的负担了。” “另外哥哥等山东政务澄清后,也可以单独为辽东设立一个承宣布政使司了。” 辽东因为明初人口只有几万人,因此朱元章和朱棣都没有成立一个布政使司在当地,因此从行政上来说,辽东是属于山东管辖的。 如果辽东能单独成立一个布政使司,便能安定大部分辽东百姓的人心。 以辽治辽的路子一旦走通,之后大明财政情况变好之后,就能减轻辽东百姓的赋税,把辽东当地军屯田裁撤后均分田地给百姓了。 这么一来、万历年间留下来的烂摊子,以及矿税的影响就能降到最低,辽人也不会做出宁愿投虏,也不投朝廷的举动了。 “设布政司一事,还是先看看弟弟之后能在辽东查出多少百姓吧……” 朱由校瞥了一眼朱由检,而朱由检却道: “辽民百姓,若是要清查倒也简单,待接管了蓟镇兵马后,再裁撤其他地方的卫所,差不多也可以裁撤辽镇兵马了……” “话虽如此,弟弟有没有想过,在更换蓟镇后,其他八镇会怎么想?”朱由校特意询问了这一点,并提醒道: “北镇抚司的消息里,辽西的一些将领,对于浙兵和川兵入驻辽沉的非议可不少啊……” 朱由校在敲打朱由检,或者说是提醒。 南兵和北兵的矛盾中,最激烈的就是辽兵和浙兵。 两方的问题是在朝鲜之役产生的,原因是当时李如松叫浙兵去攻最难攻打的地方,又命令全军不能收割倭寇的首级。 结果所有人都这么做了,但李如松却叫自己的家丁去收割日军尸体的首级。 要知道、大概是一颗日军首级是五十两银子,为此浙兵和其他客军的将领当众大骂李如松。 之后李如松自然也给其他兵马使了不少绊子,戚金当时也在朝鲜,自然是见证过那一幕的。 所以戚金对辽东将领的报复难免,而戚金和秦邦屏率领一万人入驻辽沉,如果长时间没有立功,难免会惹得辽东将领非议。 不过对于这一点,朱由检却道: “哥哥请放心,还是如我之前所说一样,老奴盘踞在山区之中,只有以战养战才能稳固内部。” “不出意外、应该就在这几个月,老奴就要举重兵进犯辽沉了。” “如果真如弟弟所说,那可以记一功。”朱由校微微皱眉,而这个时候脚步声也从养心殿外传进来。 带着厚厚一摞奏疏的王安和两个小太监走进养心殿,对朱由检、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该处理奏疏了。” “行了,我知道了。”见王安走进来,朱由校有些不喜。 他还沉浸在和朱由检聊天的氛围中,突然有人叫他要去工作,换谁也不会高兴。 “哥哥先忙,我去盔甲厂看看,这次估计要在京城待半个月左右,哥哥不用太过挂念我。” 见好皇兄要处理奏疏,朱由检也站了起来。 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对他最后关心道: “开春之后水汽重,记得叫人在勖勤宫多加些薪火。” “嗯,我知道了”朱由检回礼作揖,随后便走出了乾清宫。 不过在他走出的时候,魏忠贤这厮却在门口就等,见到他时连忙陪笑道: “殿下……” “怎么?”朱由检一看这老太监的皱脸,就知道他肯定有事情找自己帮忙。 果然、不出他所料,魏忠贤送着朱由检走上乾清宫前往外廷的大道后,便赔笑道: “殿下、那王安……” 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检平澹自若的回应道:“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让王安走,甚至王安自己也想走,是皇兄不让。” “不过……”说到这里、朱由检瞥了一眼魏忠贤道: “你手下的王体乾倒是一个不错的人,你可以试试举荐他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听到这话,魏忠贤的老脸笑着舒展开来,如同一朵绽放的菊花般。 “行了、好好伺候皇兄吧,不用送了。”朱由检交代了一句,便带着人走出了乾清宫门。 至于魏忠贤,则是赔笑着一直站在门口,等着朱由检走远之后,才高兴的转身向着乾清宫走去。 反倒是朱由检,去看了一眼盔甲厂的甲胃生产、随后又叫人将他从昌平带来的五万两留给孙良后,他便返回了勖勤宫。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每日就是在中左后门练练马术、又或者去御膳房弄出一些好吃的东西。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因为米线、米粉等东西吃的有点合好皇兄的胃口,他被多留了半个月。 留在京城的日子里,不是天天吃东西,就是出皇城去逛逛,看的多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倒是在一月二十七这一天来了一个好消息。 “殿下!陆同知来信、说是已经和秋税、漕粮,戚副总兵抵达沧州了!” 开春好时节,朱由检正躺在勖勤宫躺椅上,用蒲扇盖着脸晒太阳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却喜出望外的跑了进来。 “嗯?”朱由检侧过头,用蒲扇挡着刺眼的阳光看向小太监,反应过来后才坐了起来,接过小太监手中的信,拆开看了起来。 一目十行的看法,很快就把信的内容看了一遍。 看完,他松了一口气,因为陆文昭和戚元辅两人会在中途分开。 戚元辅会带着八千浙兵前往天津卫,乘船沿岸北上,前往辽阳驻防。 走海路的话,应该一个月不到就能抵达辽阳,也就是说可以在三月前抵达辽阳。 “倒是差不多了……”朱由检摸了摸下巴,不过又想起了军粮这东西,于是对旁边的小太监道: “你把这信送去乾清宫,给皇兄看看,并替我问问皇兄,能不能给戚元辅直接调二十万石军粮,乘海船前往辽阳,变相作为辽沉两城的军粮了。” “是……”小太监微微颔首,随后顿了顿又对朱由检道: “对了殿下、辽阳的戚总兵那边也来信了,说是派人看过了辽阳到鸭绿江,辽南一带的地形,最少有千万亩耕地。” “不过……” “说!”朱由检皱眉,很不喜欢别人支支吾吾的模样。 小太监被呵斥一声,也老实说道: “戚总兵说,辽南有海州卫、盖州、金州、复州、义州五卫二十一所,军屯田就占据了辽南五分之一的耕地,并且大多被当地卫所军官所贪墨。” “又是卫所……”朱由检倍觉头疼,他真想一口气把大明全天下的卫所裁撤。 五卫二十一所,就是近五万军户,近两百五十万亩耕地。 真的裁撤,随后将军屯田发给军户,估计辽东的粮价能稍微平抑一些。 不过眼下辽西的将门都没有收拾,更别提辽东的卫所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能对小太监道: “给戚金回信,就说卫所先不用管,叫他和秦邦屏警惕些,老奴应该会在二月底,三月初进犯辽沉。” “叫他记住,辽沉不可失,失则满盘皆输!” “奴婢清楚……”小太监老老实实回应,随后见朱由检不在再交代什么,便准备去乾清宫传话。 不过、也就在他走出之后不久,一名锦衣卫便走进了勖勤宫的院子,单膝下跪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王掌印派人来传信,说是兵马已经练成,庆陵已经收尾。” “三日后便可以随时等待殿下和万岁,以及百官大臣检阅。” “来了一个好消息啊……”朱由检闻言,站起来伸了一下懒腰,对锦衣卫道: “把消息送去乾清宫,告诉皇兄御马监的四卫一营,以及羽林三卫随时可以检阅。” “另外送完信后,叫承恩把多招募的人暂时调往各处民屯,别让百官看到他们。” “是……”锦衣卫闻言回礼,转身便离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京中兵马无男儿 “听说没有?开原、铁岭和抚顺那边打出了“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的消息。” “当然听说了,唉……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这个运气。” “还运气呢,只求那群丘八别把粮价买高就行了。” 冬雪春融化、带着无数流言蜚语的春风吹入了秦邦屏的耳中。 此刻的他、正带着几名穿着便服的白杆兵走在街头小巷。 在这散步之余,不免能听到辽人百姓口中对大明朝的不满。 这些话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明抢占了后金的城池,城中尽是后金的百姓。 “高淮那腌臜之人,真是该死……” 听着耳边的话,秦邦屏在心底暗骂,甚至想起了逼死自家妹夫的矿监邱乘云。 矿税…… 这两个字简直是晚明上至士大夫,下至贩夫走卒最痛恨的两个字,这其中尤其是江南与辽东最盛。 一群太监打着替皇帝收矿税的旗号,盘剥百姓,克扣军饷,扣押军粮,随意诬陷边将大臣,动辄打死不交税的百姓。 或许后世的人只从“矿税”字面上,根本就想象不到一个矿税能引发这么多东西。 甚至连万历皇帝本人,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想收一个矿税,却会让大明从中兴走向衰败。 作为被矿税深受其害的人,秦邦屏听了一些沉阳城内百姓的话后,便带人打道回府了。 等他回到总兵府后院的时候,便见到了正在喝酒的贺世贤,以及旁边喝茶的秦民屏。 “大哥(秦总兵)”见秦邦屏回来了,秦民屏和贺世贤先后起来,而秦邦屏看了一眼贺世贤手中的酒壶,只能无奈说道: “贺兄弟,一天只有半斤的量,喝少了我不管,喝多了我就只有向万岁告诉你的事情了。” “半斤……半斤……我知道的,秦总兵不用监督,我老贺绝对不偷喝。” 难以想象、一个月前还敢于和秦邦屏硬钢的贺世贤现在会这么好说话。 至于原因,自然是看到了川兵的战力,加上秦邦屏是当今五殿下门前红人的缘故。 作为在辽东打拼的榆林人,贺世贤和尤世功十分尴尬。 辽将的圈子他们融不进去,背后除了熊廷弼又没有什么靠山,因此被安排守卫第一线的沉阳城,心中压力巨大。 久而久之,贺世贤就染上了酗酒的习惯。 不过眼下不同了,贺世贤和尤世功知道了秦邦屏的背景后,也就起了想要攀附的想法。 甚至私底下,贺世贤和尤世功已经讨论过,在覆灭了后金后,便花些银子,请求调回西北。 也正是这种想法下,他对秦邦屏的话还是比较听得进去的。 再加上秦邦屏将他麾下的人马军饷提高到了十五两,因此他还是比较感激对方的。 “对了、兵马招募的如何?” 坐到主位上,秦邦屏想起了这件事,而贺世贤一听到这事,连忙苦着脸道: “秦总兵,快别说了,这群辽人是真的不太行。” “昨日刚招募了一百六十人,结果一大早就跑了十六个。” “依我看,倒是不如调蓟镇或者宣府、大同的兵马前来,哪怕是新兵蛋子也行啊。” 贺世贤心里苦啊,虽然手下的人马从三千变成了六千七百,并且也装备了秦邦屏他们运来的甲胃,算得上精兵了。 但是沉阳城太大了,就目前的人马,守备沉阳还是有些难度的。 他只能寄希望于秦邦屏能动用一下关系,从其他地方调些兵马过来。 至于他的话、秦邦屏听后,又想起了这一个月在沉阳城内行走,所听到的辽民对明廷不加隐藏的厌恶话语。 “看来朝廷在辽东是真的没有民心了……” 在内心长叹一口气,秦邦屏才开口道: “这件事情、我会和五殿下请求一下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秦邦屏知道,朱由检很快就要更换蓟镇兵马,到时候换下来的蓟镇兵马完全可以投入到沉阳。 “那可就太好了!”听到这话,贺世贤也高兴了起来,心道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熊经略向朝廷申请了这么多次都没有得到批复,秦邦屏却能这么有自信。 “我老贺抱到了一条大腿啊……” 贺世贤心里喜滋滋的想着,而秦邦屏也在短暂的叙旧后,返回了自己的书房,并将沉阳的情况写了个大概,走出书房后,将信递给了一名亲随道: “你带一队的人亲自去送信,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蓟镇的兵马一同带来。” “标下领命!”亲随作揖回应,随后便拿着信,点了一队人马后,策马出了总兵府,向南方奔去。 他们走后,秦邦屏又出了总兵府,去城墙上巡视了一番,最后又去检查了官仓、常平仓,确认都没有什么纰漏后,便返回总兵府休息去了。 至于送信的人马则是一路疾驰,当他们将信送到朱由检手上时,已经是天启元年的二月初四了。 而拿到信的朱由检,此刻正骑在马背上,策马跟在一支庞大车队的旁边。 车队拉的老长,足足有上万人的规模,距离长达二里有余。 这车队有百余位文臣,三十余位勋贵。 前方由京营的五军营骑兵开道,上直二十六卫的旗手卫、金吾左卫、虎贲左卫担任中军,后军则是京营的神机营和神枢营。 在护送的队伍中,皇兄的大辂由四头大象拉拽,大辂的车子更是换成了长宽各三丈,高一丈,犹如一座行走宫殿的三十六轮巨大车辇。 在大辂的前方,身着甲胃,一脸苍白,彷佛要被甲胃压死的一群骑马勋贵。 在大辂的后方,是数十辆木质马车,坐着不少文臣。 再往后,便是上千辆用于祭祀,或者天子出城所需的一些食材。 由于是朱由校历史上和现实中第一次出京城,不放心的朱由检特意调来了满桂和勇士营的三千铁骑前来参与保护。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正确的。 此刻的他,坐在马背上,战马站在道路一旁,而身旁更有锦衣卫的十余名缇骑保护。 他没有拆开信,而是眺望着队伍,望着站位稀疏,甚至已经有些面色发白的京营后军,他的眉头紧皱的可以夹死蚊子。 “驾……” 这时、一连串马蹄声响起,朱由检侧头去看,原来是身着鱼鳞甲的满桂带着数十勇士营骑兵策马而来。 “殿下、这京营和其他上直二十六卫,也太……” 满桂策马到了朱由检身旁,憋着一嘴吐槽却难以说出。 “太废物了对吧?”朱由检笑着开口,并不担心有人敢弹劾自己。 因为在他看来、这群家伙就是废物。 大军已经今早卯时出城,结果眼下都走了四个时辰,居然才走出了三十里路! 这换算下来,平均每个小时走不到二点五公里。 用朱由检的想法就是,就算爬,一个小时也不止二点五公里。 指望这群家伙保护皇兄,还不如指望锦衣卫。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满桂道: “今日肯定走不到巩华城了,按照路线,在前面清河店扎营休息吧。” “殿下放心,末将已经和英国公商量过了。”满桂回答着,而朱由检听着他的回答,看向了勋贵前方的三骑。 在三骑的最中间,便是身着武官官服的英国公张维贤。 至于他的旁边,气喘吁吁的胖子便是成国公朱纯臣,也就是历史上卖了崇祯换取荣华富贵的那个家伙。 除了朱纯臣,便是定国公徐希皋了。 不过徐希皋眼下状态也不好,或者说不止是他、所有的勋贵状态都不太行。 他们清一色的脸色苍白,看着好像下一秒就会随时驾鹤西去。 看着他们,朱由检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成化、正德、嘉靖、万历等人屡次整顿京营,却每次都整顿不到三年,京营又继续变回原样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事情怪不到京营士卒的头上,要怪就怪这群吸血虫。 “哼!” 朱由检冷哼一声,随后调转马头,驾驭战马小跑到了大辂的旁边,随后不用停下马速,直接从战马背上,跳到了大辂上。 这一幕、看的一些勋贵咂舌,心中已经开始不停地滴咕了。 一直关注朱由检的成国公朱纯臣更是额头冒着虚汗道: “老国公,看来五殿下真的会练兵啊……” “不止会练兵,还弓马娴熟……”张维贤瞥了一眼朱纯臣,心想这群人真的是没事找事。 至于旁观的徐希皋已经肠子都悔青了。 从卯时勇士营出现的时候,徐希皋就知道了一点,那就是朱由检真的会练兵! 勇士营的三千骑兵,几乎一人三马,人人着甲。 并且由于京营和上直二十六卫的废物,他们不仅要负责拱卫大辂,还要负责塘骑的探马工作。 可以说、勇士营不是来协助的,更像是来保护所有人的。 很难相信、这支兵马才编练了不到四个月。 他们几乎人人都能做到在马上熟练的打浪、压浪,并且对如何拱卫大辂,有着更为全面的想法。 如果不是他们还做不到马背上左右开弓,徐希皋都快以为这是当年成祖文皇帝麾下的三千营了。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朱由检只练出了这么一支人马,而不是像张维贤所说的,训练了这样的数万兵马。 如果真的有那么多兵马,那么皇帝裁撤顺天府和永平府卫所,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所有勋贵脸色惨白,除了被骑马折腾的想死外,几乎可以确定顺天府和永平府卫所会被裁撤的消息,更是让他们肉疼。 相比肉疼的勋贵们,文臣那边则是眉头皱得更紧。 由于要维持朝廷的运转,因此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都没有随军,就连兵科也留下了不少人。 随军的大臣,大部分是鸿胪寺、太仆寺,都察院和少部分六科的大臣。 这其中,便聚集了齐楚浙宣昆东林等所有党派的中高层文官。 浙党姚宗文,齐党亓诗教、楚党官应震,宣党汤宾尹,昆党顾天峻,还有东林的韩爌、杨涟、左光斗和高攀龙等人都来了。 朱由校没有放过这个震慑百官的机会,而这样的举动,更是让几乎所有文臣都皱紧了眉头。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让五殿下掌握七卫一营……” 一辆比较大的马车内,当一个人将目光从勇士营骑卒身上收回时,他也顺势关上了窗户。 车内、姚宗文、汤宾尹、顾天峻等人齐坐车内,形成了浙宣昆等江南文臣势力的小聚会。 开口之人,便是户科给事中姚宗文。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万岁已经开设了御马监南场,也掌握了七卫一营。”汤宾尹皱着眉开口,而旁边的顾天峻则是道: “有着南场数百万亩耕地,北场的兵马可以轻松维持。” “眼下最应该做的,是必须留意,不能让万岁在南场也设立兵马。” 江南绝不能有皇帝的兵权存在,在这一点上、三方达成了共识。 先前戚元辅的八千浙兵,就让他们吃了一瘪,如果再常驻一支兵马,三党只能被皇帝轻松拿捏。 “我从勋贵那边得到了消息,万岁好像是准备借助这次为先皇祭祀,顺带震慑一下勋贵,让勋贵们交出顺天和永平一带的卫所,随后裁撤。” 顾天峻将自己获得的情报说出,而姚宗文却道: “卫所裁撤对我们是好事,如果北方卫所都能裁撤,朝廷的军屯籽粮变多,我们也就有理由减轻田赋和杂项了。” “杂项……”听到这两个字,汤宾尹咬紧了牙关道: “前日、刘一燝向万岁上疏,准备将加派银的田赋均摊到杂项上去。” “这件事情放心,不会有太大影响。”姚宗文解释安抚道: “方阁老和孙阁臣已经让刘一燝将原本田赋四百万两,杂项一百二十万两的奏疏,约束成了田赋四百八十万两,杂项二十万两、盐课六万两,关税三万两了。” “即便如此、也太多了”顾天峻面色不满。 苏州作为南直隶赋税重地,每年的赋税都压得士绅喘不过气起来,因此只有选着延后或者少交。 原本还能凭借去年的秋税和加派银往后拖延半年,现在因为东林党搞京察,这套流程玩不下去了。 原本的田赋加上现在的加派,苏州的赋税可以达到16%左右,着实过多。 这样的结局告诉苏州的士绅们,恐怕他们只会怀疑昆党官员是不是向皇帝屈服了。 “到时候少交就行了,万岁没有那么多人手来查。”汤宾尹还是选择用老办法来湖弄。 顾天峻闻言,心中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叹息着点了点头。 也就在他们叹息之时,另一辆马车上也是充斥着争吵。 “亲王领兵,这是作乱!” “这不是还没有封王成亲嘛……” “没封王就敢统御四万多兵马,封了王岂不是要效彷唐太宗?!” “好了好了……” 马车上、气得胡须都在抖动的干瘦老者怒不可遏的对朱由检的行为痛斥,旁边的左光斗则是在不断地安抚着他。 至于这老者,便是东林党第一嘴炮的高攀龙了。 这老小子与杨涟、左光斗、韩爌等人不同,为官三十二年,只有六年是担任一县典吏,其他时候都是在负责礼仪性和御史之类的嘴炮职位。 在担任典吏的时期,这老小子也没有做出什么政绩,认为被贬为典吏是耻辱,每日摆烂,最后摆烂六年直接回家,被复起后又开始了自己的嘴炮之旅。 相比较他,杨涟是从基层县令做起来的,为真实了解当地民情,他常常青衫布履,深入田间、民舍,微服察访,遍知闾里利病,深受百姓拥戴,后因“举廉吏第一”。 左光斗则是一入官场,就获得中书舍人的官职。 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反而去参选御史,随后巡视京城,逮治吏部作恶多端的官吏,抓到了一百多冒充官吏的恶徒,让整个京师的人为之震惊。 至于韩爌、被安排去抄书也没有像高攀龙一样摆烂,而是兢兢业业,最后被朱常洛关注,平步青云。 就这一点就能看出、高攀龙这厮是一个自视甚高,却没有什么能力的家伙。 唯一的能力,或许就是他在文学上还稍微不错。 也因此、他身边聚集了东林党中绝大部分嘴炮成员,只知道弹劾,却不知道提出什么意见。 相比较杨涟等人,他这种人便是丢到朱由检面前,估计朱由检也不会正眼看他。 他朱由检、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键盘侠…… “这样的人,就应该早早封往,随后马上大婚就藩!” 高攀龙不觉得消气,又开始对朱由检的所作所为进行责骂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杨涟眼观鼻,鼻观心,因为高攀龙东林书院创始人之一的身份,他不能和对方辩论。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回想起了朱由检说清流之中大部分都是碌碌无为之人的话。 眼前的高攀龙,不正是清流碌碌无为的代表吗? 杨涟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倒是韩爌见他不说话,开口询问道: “文孺,你当时在五殿下身旁,应该好好监督他才对,眼下他麾下数万兵马,难免日后不会产生野心。” “我又该如何监督呢?”杨涟苦笑。 他的苦笑,是在苦笑众人不了解朱由检,而韩爌等人却以为杨涟是制止不了。 只有左光斗明白,自己这位挚友和韩爌、高攀龙想的不是一个意思。 在淮北的那段日子,左光斗大概从杨涟口中知道了朱由检的为人。 虽然他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却不会像高攀龙一样动辄就污蔑朱由检。 “不行、等回京后,老夫一定要上疏,请万岁将御马监的兵马调往辽东,以免京城遭遇危难!” 高攀龙义正言辞,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由检真的是狼子野心之徒。 杨涟和左光斗看着他,心中摇头,随后不再理会他。 韩爌也闭目养神,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高攀龙见状,心中有些轻视他们,便不再说话。 倒是他们冷战的时候,朱由检走进了大辂,并见到了在车上和魏忠贤玩角抵(摔跤)的皇兄。 “弟弟来了?” 见到朱由检来了,朱由校也放开了被他摔在地上的魏忠贤,起身走向朱由检。 旁边的小太监帮他擦了擦汗,而朱由检则是拿出秦邦屏的书信递给了皇兄道: “这是沉阳秦邦屏的来信,我还没有看,请哥哥定夺。” “呵呵、弟弟看和我看都是一样的。”朱由校说着,便撕开了朱由检手中信上的火印:“弟弟先看吧,我先喝茶。” 说罢、朱由校转身拿起了拿起了放凉的茶水,爽快的喝了一口。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在无奈之余,只能抽出信纸,很快将信件内容看了一遍,并递给对方说道: “看来我想的不错,老奴应该就要进犯沉阳了,他已经开始攻心计。” 朱由校听到战端又要再起,也皱眉放下茶水,接过信纸看了一眼,随后便道: “这老奴着实可恨,辽东的百姓亦是如此,居然选择从贼!” 朱由校的话,听着有些刺耳,但朱由检却没有办法。 说到底、这个时代还是家天下,在朱由校看来、百姓应该相信他,而不是去盲从选择努尔哈赤。 对于这种思想,朱由检没有办法替皇兄更正,只能开口岔开话题道: “这次检阅大军过后,臣弟请皇兄允许御马监在永平一带募兵九千,随后让他们前往沉阳。” “嗯、反正到时候卫所也要裁撤,营兵留给弟弟,新卒调到沉阳也不错。”朱由校点了点头,又看向朱由检道: “过两日就能看到弟弟所训练的兵马了,不知道弟弟可有自信?” “哥哥拭目以待便是。”朱由检作揖回礼,看上去胸有成竹。 一时间朱由校也不禁好奇,自己弟弟到底把七卫一营的兵马训练成了什么模样。 不过他最后还是把这种想法藏在了心底,渐渐期待起了过两天的兵马检阅……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子阅兵 “记清楚了,这次是天子检阅,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也不要紧张。” “万岁不会像说书里面的那样动不动就杀人,你们就按平时的操演一样来就可以了。” “哪怕操演失误也不要怕,在之后的战阵表现好就行。” “当然、你要是两个都失误了,那你他娘的今晚别吃完饭了,围着大营跑十圈!娘们都不可能失误两次!” “哈哈哈哈……” 三春时节、杂花生树,飞鸟穿林…… 近四万人马在燕山大营面前阵列,各总旗的总旗官在骂骂咧咧的为军卒们舒缓紧张,时不时出口成脏,叫众人哄然大笑。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燕山大营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首先就是护城河放了水、两丈六尺高的夯土墙也夯实建造了起来。 比起朱由检之前的规划,燕山大营扩充了数倍,成为一座长六里,宽五里的长方形城镇。 两丈的护城河外,是被将士们用石碾子压平出了一个平坦的广场,以及绕城的平坦道路。 为了迎接天子的检阅,燕山大营南门的还特意弄了一个一丈八尺的城门楼。 如此一来、站在城门楼上,便能以十三四米的高度,俯瞰城门楼面前的广场了。 广场上、旌旗招展,身着红色鸳鸯战袄,外披布面甲,戴笠形帽、左右两手穿戴臂铠的近四万七卫将士静静等待着天子的大辂。 他们在中间让出了一条五丈宽的大道,大道不仅用本土夯实,还用上了一些石片和碎石、以及糯米浆和石灰,十分坚固。 所有人都在等待,听着那春风吹拂,让旗帜猎猎作响的声音,无疑是一种煎熬。 好在、朱由校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很快地平线上就出现了一队人马,并且空中也响起了响箭的声音。 负责指挥的孙应元见到响箭响起,立马就咽了咽口水。 这时率先入场的是勇士营的三千骑兵。 四万人的方阵、长宽六百步,中间空出五丈宽,二里长的大道。 三千骑兵向城池策马而去,不过在在大道两侧,每隔一丈便会留下一人,策马转身面对面,距离身后的将士一丈远。 所有的战马都在操演前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不会出现检阅时随地大小便的现象。 当三千骑兵分别矗立之后,响箭再度响起,随后长长的队伍也就开始进场了。 率先入场的是上直二十六卫的旗手卫,金吾左卫和虎贲左卫等三卫将士。 在他们前方,是三十余位身穿甲胃,脸色苍白的勋贵。 这群勋贵、以及三卫兵马,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四万余人乌压压一片,整齐划一的面朝他们,目不斜视,彷佛穿上甲胃的泥塑一般。 四周安静、没有一个人看他们,只有马蹄声和他们的脚步声,以及春风吹动的旗帜作响声告诉着他们,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成国公朱纯臣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四肢有些发软,而定国公徐希皋也脸色苍白,并不好受。 这种场景下,便是英国公张维贤也十分紧张,不知多少年没见过这样不动如山的兵马了。 他们三人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的勋贵,以及三卫将士了。 尤其是三卫将士,虽然临时凑足了一万六千余人北上,但这群家伙大部分都是勋贵家中的一些偏远亲戚。 换句话说,都是酒囊饭袋! 眼下的他们、就好像进了军营的小偷一样,畏畏缩缩,没有一点上直二十六卫的模样。 他们艰难的走着,随后走到了护城河前,孙应元为他们预留的两大块空地上。 孙应元策马前来,对张维贤等人作辑道: “老国公,奉殿下之命,请三卫将士矗立两侧空地,与京营一同供万岁检阅。” 直贼娘…… 瞬间、那些妄图阻拦朱由校和朱由检裁撤顺天两府卫所的勋贵都在心底骂了起来。 还要他们供万岁检阅,这简直就是打人还打脸。 可是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开始,谁也没有办法阻止。 他们只能赶鸭子上架,叫人分别战到两旁空地上。 只不过、和当初的四卫一营一样,他们这一站,便是两刻钟都没有整理好,最后只能孙应元叫人帮忙,勉强让他们按照方阵的阵法站好。 可如果仔细看去,并不难看出,他们其中有的人这里抠手,那里抠脸,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他们,再贴切不过。 倒是苦了孙应元,好不容易安排好了三卫和勋贵,紧接着率领京营将士的文臣团队也骑马踏上了大道。 比起勋贵、文臣们算是好了不少。 由于随军的大多都是六科和都察院的人,而他们又常年和边军打交道,所以尽管震惊与七卫不动如山的阵势,却也能时不时开口,谈笑风生。 从这点就不难看出,勋贵为什么扶不起来了。 不单单是文臣针对,更多的还是他们真的不行。 而相比较三卫兵马,京营只是五军、神机、神枢三营各出了一营人马,因此人数并不多。 骑在马背上、杨涟看着自己不过离去三个月,就变化那么大的七卫一营,心中无比震撼。 “文孺、这支兵马,若是拉到辽东去,恐怕老奴只能望而却步了。” 左光斗笑着抚须,心中高兴不已,而旁边的韩爌也是春风得意的笑道: “五殿下虽然不该沾染兵权,但眼下看来、在练兵的才干上,确实远超一般的九边将领。” “哼!”高攀龙冷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或许他还是执拗的认为,朱由检未来会是霍乱天下的藩王。 倒是在他们谈论时,其他齐楚浙宣昆等诸多党派文臣,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泛江南文臣势力的分裂,给了朱由检这个练兵的机会,而皇帝一旦有了兵权,接下来要干什么就不难遐想了。 “想当年武宗毅皇帝只知舞刀弄棒,随后便下了江南,扰的民不聊生。” “现在看来、绝对不能让万岁也重蹈覆辙。” 五骑并行,姚宗文率先开口,让旁边的汤宾尹、顾天峻、亓诗教、官应震等人纷纷凝重的脸庞。 武宗毅皇帝指的,自然就是朱厚照了。 当年朱厚照就是掌握了兵权后,趁着宁王造反下江南,然后厘清了江南拖欠朝廷的赋税。 姚宗文眼下开口,实际上便是提醒众人,皇帝掌握兵权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这支兵马,如果拉到地方上去,那么不管是江南还是山东、湖广,那些商贾士绅,未来几年都得老老实实的交税了。 “这才应该是我大明的兵马啊……” 在文官之中,一名年近六旬,身穿绯色官袍的老者骑在马背上,高兴的看着四周兵马,眼眶有些湿润。 与党人的担心,清流的高兴不同,他又感动有高兴。 作为皇帝的老师,他眼下无比的为皇帝有这么一个能练兵的弟弟而高兴。 至于他的身份,便是少詹事孙承宗,眼下具有战略眼光中,两个半文臣的那其中半个。 此刻的他看着四周的兵马,心中无比振奋。 只是可惜,没有太多时间给他留下来观摩,文臣团体就带着京营的士兵走过了长长的大道,随后见到等待他们的孙应元。 孙应元行礼过后,便安排京营士兵在左右空地列队,而勋贵和文臣在护城河前等待着皇帝的大辂。 孙应元策马,从大道上赶路,来到了军阵前,而远方也出现了四头高耸的大象拉拽着大辂。 在大辂上,朱由检和朱由校二人站在如移动宫殿的门前,在大象拉拽的同时,见到了列阵整齐的七卫一营。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足以说明好皇兄的高兴,而则时,大辂也踏上了大道,而孙应元则是举起手弩,向天穹射出响箭。 “啪!” “鸣礼炮!” 孙应元大吼一声,随后十六门大将军炮便点燃了引线。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列阵的七卫一营将士中,不少人汗水都浸湿了鸳鸯战袄,但是他们不敢懈怠,因为这只是开始。 “彭彭彭——” 终于、在十几个呼吸后,十六声炮响出现,四万余七卫一营将士在这一瞬间,彷佛形成了肌肉记忆,纷纷正步转身。 这一刻、那种铁质甲胃碰撞发出的声音,与四万人整齐划一的举动,给人带来了一种绝无仅有的视觉冲击。 朱由校被震撼的停止了呼吸,随后才回过了神来。 不仅仅是他,所有勋贵和文臣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几乎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明万胜!万胜!万胜……” 四万人整齐划一的呐喊,那声音如同雷霆,极大的满足了朱由校的精神,让他十分享受。 只有这一刻,他才能配被称为天子、称为九五之尊。 与朝堂上文臣们例行公事的唱礼不同,四万男儿的怒吼,让朱由校知道了自己手中王朝的强盛。 “好!好啊!” 朱由校激动的捏紧了大辂的围栏,并拍了一下驾驭大辂的魏忠贤肩膀。 魏忠贤见状、便停下了大辂,让大辂停在了四万人的正中心。 “皇兄?”朱由检疑惑开口,他记得他在昨晚和对方说的很清楚,所有的流程他都说了不下三遍,这个时候不应该停下才对啊。 “赏!” 朱由校激动地红着脸道:“赏!七卫一营的将士,每人赏八百钱!” 朱由校上头了,朱由检本想着劝劝,却不想他直接看向随行的满桂和孙应元道: “传令,自内廷拨银,七卫一营每人赏八百钱!” “末将拜谢圣恩!”闻言,孙应元和满桂也不敢看朱由检,只能点头应下。 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还需要请示朱由检,无疑是把自家殿下往火坑推,只有满足皇帝的需求才是正事。 伴随着他们的答应,勇士营三千骑兵开始在队列之中奔走,大声传令道: “传万岁口谕,七卫一营每人赏钱八百!” “万岁!万岁——” 赏钱的消息再次振奋了七卫一营的将士。 这是八百文啊,差不多是半个多月的军饷了。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这几个月的训练是值得的。 他们得到了天子的认可,得到了皇帝的肯定,这下他们终于可以拍着胸口对外大喊“老子是天子选锋!”了 在将士们高呼万岁的时候,大辂也重新启动,很快越过了四万将士的拥簇。 朱由校本来有些意犹未尽,甚至热血上头,还想着再看一遍。 但是、当他走到七卫一营和三卫三营的分界处后,他立马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冷静了下来。 看着歪七扭八的三卫三营,朱由校这才想起来,七卫一营是自己弟弟精心操练的大明选锋,而大明真正的百万大军,多是三卫三营这样的乌合之众…… 脸红…… 这一刻、所有勋贵都无比的脸红,他们要求检阅七卫一营,差不多就是主动把脸伸到了朱由检面前,大声而有骨气的呐喊:“来!打!往脸上打!” 勋贵们憋屈无比,回想起自己的“睿智”操作,成国公朱纯臣甚至想要找一个坑跳进去。 他们只是憋屈,朱由校反倒是被精神降温了。 他甚至不想多看三卫三营第二眼,直接按照流程进了燕山大营,并在朱由检的搀扶中下了大辂。 “皇兄、现在该上选锋楼,看大军操演了。” 朱由检对着朱由校开口,随后解释道: “臣弟会亲率勇士营操演,因此不能陪在皇兄身旁。” “好好好,你且去……”朱由校笑着回应,随后看了一眼还没有跟上来的文臣勋贵,小声的对朱由检道: “声势弄大些,吓一吓这群家伙。” “行!”朱由检闻言,笑着回应,随后便翻身上马,从城中走了出去。 那群文臣和勋贵看着他离去的模样,纷纷侧目,不明白他要去干嘛。 倒是杨涟、心中十分清楚朱由检要干嘛,但是并未声张。 他跟着大臣勋贵们走进了燕山大营,随后登上了夯土城墙,上了选锋城楼。 不得不说、站在这十几米高的楼上,视野更加开阔,也更加清晰了。 在他们的俯瞰下,四万七卫一营的将士开始动了。 三卫三营的人马被人引进了燕山大营的城中,把城门口的大广场留给了七卫一营表演。 很快、七卫一营的将士便千万人如一体般,转向了城楼处。 三卫三营站立的三百步长,三里宽的空地上,开始有人摆放起了一个个人形的厚木盾。 这时、勇士营的三千骑兵从军中走了出来,等所有人看向他们的时候,便发现了换上一身鱼鳞甲和臂铠,腰间别着雁翎刀的朱由检。 当三千骑兵列阵站好,朱由检便在满桂的手中接过了一杆造型独特的火铳。 这杆铳长一尺三寸,有两管、如后世的双管猎枪一样。 在文臣勋贵的不解中,朱由检举起这火铳高举道: “上药!” 随着他开口,三千骑兵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将马背上别着的火铳取出,与朱由检手中的火铳一样,并取出了两个三角形的纸包,咬破后将纸包分别灌入双管之中。 随后他们取出一根签子开始捣鼓枪管,数个呼吸后收起签子别入火铳下方,举着枪纷纷准备了起来。 朱由检的身旁,一个旗手得到了朱由检的准许后,便开始挥舞旗帜。 忽的、三千骑兵开始策马,向着三百步外的木牌冲去,朱由检和满桂亦是如此。 三千骑兵向着木盾冲去,随后散开、分为二十支,向着那一百多木盾冲锋。 距离越来越近,没有一个人降低马速。 就在所有文臣都以为勇士营要冲阵的时候,这时在距离十五步的距离时,二十支人马开始大迂回,在迂回的同时扣动了手中火铳的扳机。 “砰砰砰——” 如炒豆子般的响声络绎不绝,更有白烟渺渺升起,弥漫着,遮盖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时杨涟和左光斗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甚至姚宗文等人也是如此。 “这是自生火铳?” 明朝并不闭关锁国,名扬海外的自生火铳他们也知道,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朱由检一声不吭就把这种东西搞了出来。 至于他们所采用的战法,已经是明代后期十分普遍的面突战术了。 明军骑兵仗着甲胃齐备,经常使用这种面突在近距离冲击敌军。 只不过、边军用的是三眼铳,而勇士营采用的是双管自生火铳。 那些木盾的下场,姚宗文等人不用多想都能知道,多半是被打的面目全非了。 想到这里、他们只是觉得新鲜,并没有做出什么太大的反应。 而这时、三千骑兵撤退,七卫之中走出了一千人马。 他们在距离木盾五十步的位置站立,随后举起了自己那长四尺有余的单管火铳,纷纷开始斜着灌药。 不过与三千营不同,他们灌药之后,却用一小块麻布包裹着圆形铅弹,用签子将铅弹捣鼓进铳管底部。 这个过程十分枯燥,足足花费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不过当他们都装填好了之后,便开始站成三排,随后第一排开始举枪,扣动扳机。 伴随着“啪啪啪”的炒豆子声,弹丸被打出枪膛,而第一排士兵当即蹲下开始填装弹药。 第二排士兵见状上前越过一个身位,瞄准后扣动扳机,随后蹲下装填。 第三排这是走上前两个身位,扣动扳机后也蹲下装填。 这时、第一个蹲下的士兵装填完毕,站了起来举枪,如此反复,线列也在不断前进。 这样的前进、是被文官和勋贵所不解的,便是传统的明军将领也难以理解。 好在这个时候王承恩替朱由检陪在朱由校身边,因此杨涟开口询问道: “王掌印,这火铳手的射击之法,为何与沐氏火铳射击之法不同?” “回杨都给事中……”王承恩在朱由检身边,耳濡目染下也知道这样的射法是针对什么兵种,因此解释道: “此种射击之法,是应对两军军阵逼近时的射击之法。” “殿下曾说、这看似很傻的射击之法,只要靠近了敌军,并且不断排铳射击,便能在三轮排枪内击毙敌军前三排五成以上的将士,将敌军气势击垮……” “而如果是以步卒对骑兵,便可以用车营法,一人射击,两人装填火药和弹子。” “嗯……”听到这话、杨涟虽然并不是很认可,但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只是等步卒排枪完毕,继续静静的观看。 接下来、大军演示了如果遇到敌军骑兵的战术。 这战术十分简单,就是迅速用明军的战车围成一个圈,随后透过战车竖起来的车板炮口,举铳对外射击。 不过相比先前的排枪射击,这种防守型的射击更为简单,便是两人装药,一人射击,以求对外的骑兵造成杀伤。 这时、王承恩也对朱由校解释道: “万岁、因为天子亲自,因此殿下下令全军不能使用火炮,不然这车阵应该还有火炮配合。” “嗯嗯……”朱由校看的津津有味,并不觉得枯燥。 不过到了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因为目前朱由检设计的军械中,只有这自生火铳成功制造出来,火炮还八字没有一撇。 因此、在火铳手表演完了之后,便轮到了朱由检指挥。 在皇兄眼皮子地下,他先后指挥了骑兵包抄、步兵突击、步骑合击等项目。 随行的起居注官,看着眼前的一幕,拿起起居注便挥笔记录下了“军容齐整”、“步调如一”、“兵甲鲜艳”等诸多毫不吝啬的记载词汇。 等时间来到午后,朱由检便指挥大军重新聚集为两个红袍银臂铠的大方阵,自己策马到了城下后,走上了城墙,并对城头的皇兄作辑道: “大军操演结束,请万岁评价!” “自然是很好了,就是苦了你这段时间的辛苦了……”朱由校心疼的看着在太阳底下骑马晒了一个上午的朱由检。 他的脸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汗水,领口的衣袍都湿了一片。 不难想象、估计过两日后、朱由检会变黑不少。 “行了、散了吧……”朱由校上前,从王承恩手中接过麻布为朱由检擦了擦汗。 可怜刚刚上城墙的满桂、孙应元,两人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散了这句话。 他们立马示意跟上来的旗手,而满是汗水的旗手闻言,也只能走到围栏边上挥起了旗语。 在旗语的传递下,四万大军整齐的分成四十二支千户小队散去,十分有序。 “万岁、该前往天寿山祭祀光宗贞皇帝和神宗显皇帝和历代先帝了……” 这时、韩爌站了出来,提醒朱由校不要忘了礼制。 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看着满头大汗的朱由检,实在不忍心让自己弟弟再跟去,便对朱由检说道: “弟弟就留在大营吧,派一卫将士随行便可。” 看惯了七卫一营,朱由校实在不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给京营和三卫的兵马。 朱由检也懒得去看朱常洛,因此点头后对满桂和孙应元道: “满参将、孙指挥使,便由你们领一卫兵马护送万岁与诸位臣工前往天寿山……” “末将领命……”满桂二人激动的接令,他们根本难以想象,半年前两人还是寂寂无名之徒,眼下居然能获得随行拱卫的资格。 他们连忙去调动人马,而一刻钟后,朱由校便在朱由检的注视下,在腾骧左卫的拱卫中,向着天寿山出发。 过了片刻、朱由检才松了一口气,随后皱紧着眉头对王承恩喊道: “承恩啊!快点帮我脱甲,累死我了!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 “愿文皇帝保佑弟弟可以安全的长大,保佑大明……” 春风轻轻地吹拂着山岗,天寿山上,朱由校带着诸多臣工,在腾骧左卫的拱卫下开始对一座座皇陵祭拜。 别的皇帝祭拜,都是对祖宗述说功绩,以及希望保佑朝廷,倒是朱由校,首先便是请祖宗保佑朱由检能活着长大。 这一幕、要是被朱由检看到,估计会百感交集。 或许对于朱由校来说、连续五个弟弟的夭折,已经让他心中疲惫了。 眼下他只剩下了一个弟弟,而这个弟弟好一直为了他的皇位和天下,尽心尽力的辛苦着,他实在很害怕上天连这一个弟弟都要夺走。 在他祭拜的同时,英国公张维贤也走进了明成祖朱棣长陵的祾恩殿,看着挂有朱棣画像的祾恩殿,张维贤也跪在了蒲团上,低头稽首。 这时、朱由校也抬起了头,随后看了一眼张维贤,等张维贤起身后才开口道: “老国公,他们是怎么说的?” “呵呵、又还能说些什么呢?万岁的兵马就在他们身侧,怕是有什么话,也不敢说出来。”张维贤无奈的苦笑着。 他的话说完,殿内又陷入了平静之中,只是过了一会儿,朱由校才开口道: “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以及上直二十六卫的其他卫所,朕希望都能裁撤。” 他难得用上了朕这个自称,这也说明了他并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张维贤。 张维贤也清楚,因此作揖道: “天下都是万岁的,万岁要怎么做,如何做,都不用告知老臣。” “便是把京营一同裁撤,也是应该的……” 难以想象、张维贤看的这么开,居然连裁撤京营的话都敢于说出来。 或许是他知道,朱由校不会裁撤京营,因此才会这么说,又或者是他真的对大明忠心耿耿,哪怕利益损失也全然不怕。 总之、他的话被朱由校听了进去,但朱由校却知道,以眼下的局面,裁撤永平府和顺天府卫所,以及更换蓟镇,就已经是极限了。 永平府和顺天府,外加上上直二十六卫中的十八个卫,总计就是四十八卫六所。 其中包括武功三卫、永清三卫、天寿山皇陵十一卫、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十三卫六所。 这牵扯的,一共是二十七万四千八百军户,涉及军屯田一千三百七十四万亩,牵连上百万人口的大改动。 消化他们需要多长的时间,朱由校自己也不清楚,他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弟弟。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就要天黑的天色,起身后叹息道:“行了、今日在天寿山别宫休息一夜吧。” “明日再返回燕山大营,卫所的事情回京之后吾会下旨的。” “老臣领命……”听到这话,张维贤知道,京营还能属于勋贵一段时间。 只是这段时间到底是长还是短,所有人心中都没有一个定数。 张维贤退了出去,而朱由校过了一会儿后也起身走出了祾恩殿,随后在天寿山的行宫休息了一夜后,第二日才返回了燕山大营。 由于国中没有监国,朱由校没有办法在燕山大营逗留很久,所以他来到了燕山大营后,并没有进入营中,而是叫朱由检前往了南门的选锋楼。 淅淅沥沥…… 官窑的茶壶倒出贡茶茶水,在茶杯之中翻滚后平静,慢慢飘香。 坐在选锋楼桌上的朱由检看着自己低垂眼帘的皇兄,有些坐立不安。 过了数秒,朱由校回过了神来,抬头对朱由检笑道: “顺天和永平的卫所事情,已经敲定了。” “三日后吾会抵达京城,弟弟可以在这三日内雷霆出手,将四十八卫六所尽数裁撤。” “但在裁撤前,我还需要问弟弟一件事……”朱由校直视朱由检,难得对他露出严肃的表情道: “弟弟准备怎么裁撤?又准备如何处理二十七万余军户?蓟镇能否顺利的换防?会不会让北虏或者土蛮趁虚而入?” 这看上去是四个问题,实际上是三个问题。 对于这三个问题,朱由检胸中已经有了腹稿,深吸一口气与皇兄对视,随后沉声道: “昨夜臣弟了解了一些燕山大营,目前有兵八万七千四百余人,其中参军不足两月者两万二千三百余人。” “这些人哪怕更换甲胃,调去裁撤卫所也是威慑不足的。” “因此,真正能出动裁撤卫所,并且更换蓟镇兵马的,只有五万五千一百余人。” “臣弟所想,便是将他们分为千户,分为四十八支,分别向四十八卫进军。” “卫所的事情,臣弟早早就让陆文昭探取了情报,四十八卫六所的军官家丁,全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千三百余人。” “面对御马监四十八个千户的出动,他们是断然无法阻挡的。” 朱由检说的、是能不能顺利裁撤四十八卫六所的问题,这个问题也并不难。 现在他说完了,便要回答第二个问题,那就是怎么处理二十七万余军户。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干脆的回答道: “勋贵、指挥使等军户官员,侵占普通军户屯田久矣、普通的军户被他们视为自己的奴仆,苦他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四十八卫六所,所牵连的绝对不止一千三百余万亩军屯田,只要按照五军都督府中的卫所田清查,将他们侵占的卫所田地查回,就有足够的耕地发给军户。” “不仅如此、在发完耕地后,还需要将四十八卫六所总旗以上的所有军官,全部迁移到京城去。” “到时候御马监出银子,会在京城内给他们安置宅邸,但是会取消官职。” “不过、之前官职上,属于他们的军屯田依旧属于他们,不过田地会被打乱。” “如永平卫的指挥使有一千三百亩军屯田,这是官职的屯田,取消军籍后依旧属于他,不过田地换到了密云卫。” “这样做、便可以拔出他们在当地的根基,却又不至于让其他各省都司的卫所官员认为朝廷绝情。” 说到这里、朱由检也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以他的作风来说,他最希望干的是把这群人里面,所有作奸犯科的人都弄死,抄家来补充御马监。 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大明还有数之不尽的卫所,他这样做只会让一些卫所军官警惕。 尽管他不认为这群人能闹出什么花样,但大明已经经不起太多折腾了。 他让了一步,但这步并不大,四十八卫六所的军官,按照官职给他们分田,顶多分百万亩,但朱由检可以获得上千万亩,能让被军官们盘剥到喘不过气的军户拥有自己的田地。 按照御马监南场的模式,这一千两百余万亩军屯田,在为户部缴纳辽饷和田赋后,还能为御马监添收七百余万石粮食。 只不过、这些粮食他还需要拿出来养军,养出一支拱卫顺天和永平府的兵马。 想到这里、朱由检继续回答第三个问题: “我只调动了四万八千人,还有七千余人,而他们要去做的,便是接管山海关、董家口、喜峰口、石门城、二头城、榆林口、建昌营等三十七处重要的关隘。” “在他们接管后、臣弟准备将御马监的兵马分为上直拱卫营和外征卫。” “外征卫?”听到朱由检的话,朱由校微微皱眉,而朱由检也解释道: “上直拱卫营,便是以营来拱卫顺天府和永平卫,而外征的卫则是用来在外征战,平叛。” “臣弟的预想是设立上直十六卫军,以及上直十二营。” “上直十六卫军的名字,从南北直隶的上直二十六卫中选择,拱卫营则是用驻守地为营名。” “如上直十六卫军,每卫5600人,一共89600人” “其中纯骑兵的机动性卫军有四个卫,分别是骁骑卫、天策卫、羽林卫、龙骧卫。” “步骑混合的卫军一共九个卫,分别是金吾卫、虎贲卫、神策卫、豹韬卫、鹰扬卫、神武卫、卢龙卫、武骧卫、腾骧卫。” “除此之外,作为天子渡口的天津卫会驻扎三个水卫军,分别是水军卫、龙江卫、横海卫。” 说到这里、朱由检尴尬笑了笑: “不过眼下皇兄你还没有研究出我给你画的那大船,所以这三个卫暂时搁置。” “额……”听到朱由检的话,朱由校有些尴尬。 他虽然最近一直在学,也造出了十几米的大船一艘,但朱由检给他的图纸,他还没有琢磨透。 再加上暹罗国还没有把柚木送到广东,因此事情就搁置了下来。 不过瞧自己弟弟的模样,看来自己只有下苦功夫,看看能不能把谎话圆回来了。 不想丢面子的他,只能咳嗽道: “咳咳、水师三卫军倒是不错,弟弟给我的图纸,我已经吃透了,甚至亲自造出了它的模型。” “不过暹罗国那边传来消息,柚木最少五月才能运到广州,广州水师最少七八月才能运到天津,所以急不得……” “我倒是不急。”听到皇兄有着“保证”的话,朱由检笑了笑,而朱由校只能岔开话题道: “对了、十六卫军你说完了,那拱卫营呢?” 被询问的朱由检,只能继续解释道: “拱卫营全称上直十二营,每营3031人,一共36372人,每营步骑混合,一哨骑兵,一哨火铳手、一哨火炮手、两哨长枪、刀牌手。” “臣弟将他们的驻地分别分为沿长城的山海营、永平营、遵化营、密云营、怀柔营、昌平营……” “以及保护京城的通州营、霸州营、涿州营、大沽营、宛平营、大兴营……” “至于京城内部的外城则是交给京营,皇城则是将守卫皇城的金吾四卫,府军五卫,燕山三卫、虎贲左卫等人马裁汰,最后编练出龙虎、飞熊、仪鸾三卫” “三卫兵马16800人,莫说守卫皇城,便是哥哥遇到危险时,命他们出击,都能在一个时辰能扫平京城。” 朱由检这话很有底气,不是他看不起京营和五城兵马司,而是他们真的不是这三卫的对手。 不过、虽然朱由检很有底气,但朱由校还是犹豫道: “弟弟虽然这么说,但是偌大京城如果只有这三卫二营守备,岂不是……” “呵呵、哥哥放心。”见皇兄担心这个,朱由检便笑道: “这是在城内的兵马,上直十六卫里的骁骑卫、天策卫、羽林卫、龙骧卫等四卫骑军会驻守在京城四面。” “只要训练得法,天下不会有的多少兵马能击败他们。” 朱由检不是说笑的,四骑卫一共22400人,清一色的骑兵。 即便是后金,眼下的骑兵也不过就是两万有余,而且如果真到了需要出动他们的时候,那已经说明分驻在顺天、永平的其他外征九卫已经全灭了。 哪怕是眼下的努尔哈赤带着十万后金兵马从天而降,也不可能将上直十六卫军全歼。 朱由检自信的笑容,让朱由校点了点头,心中倍觉安全之余,也担心道: “十二营守卫永平和顺天会不会太少了?” “不少了……”朱由检摇头道: “和京城一样,外征九卫主要还是布置在燕山长城脚下附近,也就是说、实际上长城延边有九卫六营近七万兵马。” “如果九卫调走,那么一定是出关夷平北虏了,这点哥哥放心。” 说到这里、朱由检抓住朱由校的手道:“对于我来说,哥哥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朱由检没有说假话、他不是木头、也不是泥塑,哪怕是一只猫,养了半年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一直护着他大半年的皇兄? “弟弟又为我解决了一件难题……” 朱由校看着朱由检,笑着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道: “只是十六卫军加十二营,这么多兵马,御马监能养的过来吗?” “自然!”听到这话,朱由检笑道: “眼下水军三卫还没有着落,也就是说只需要养十六卫军和十二营,一共是10万8800人。” “臣弟给他们的军饷是,平日每人年俸十五两,若是外调、则每人开拔银五两。” “类似十六卫军要出关作战,或者前往辽东作战,军饷便提高到二十两,并且斩首建虏一级百两,斩首北虏一级五十两。” 蒙古人和女真人的差距是两倍,这并不是朱由检瞧不起蒙古人,而是眼下的蒙古人,已经被大明针对到了连铁锅都造不出的尴尬境地。 如内喀尔喀,可能连五千穿两重甲的骑兵都拉不出来,十六卫军对他们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相反后金的女真人就不行了,按照赫图阿拉有诸多铁匠铺,并且辽东山脉中有露天铁矿来看,后金的披甲率在不断地提高。 他们总有一天会强大到皇太极那个时期,而朱由检要做的,就是遏制住他们,并击溃。 “按你这么说、每年的军饷岂不是最少一百六十万两?”朱由校突然开口,而朱由检回过神来后解释道: “是一百六十三万两千两银子,另外每年要吃一百二十万石粮食,还有许多的肉食和油盐、菜。” “不过皇兄不用担心,等裁撤了四十八卫六所后,御马监也能收入五六百万两了,到时候我再弄些私盐,养军很轻松的。” 朱由检一说到私盐的事情,朱由校就无语了,他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一点嫌弃道: “他人做这私盐行当,总是偷偷摸摸,反倒是弟弟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嘿……我怕什么啊……”朱由检咧着大嘴笑道: “面子能值几个钱?如果能值钱,臣弟倒是愿意用面子换个几百万两银子回来。” “你倒是敢想。”朱由校笑着摇了摇头,而这时选锋楼门也被敲响: “万岁、老国公说可以出发了。”魏忠贤的声音响起。 “嗯、吾知道了,忠贤你把圣旨拿进来吧。”朱由校对门口说话,而魏忠贤闻言,便推开了房门,随后示意几个太监走进来。 这几个太监手中,都抬着一盘盘堆好的圣旨,总共六十多份。 朱由校看着圣旨,转头对朱由检道: “这些都是未经内阁和六科批红的中旨,虽然是中旨,但想必弟弟不会不敢用。” “中旨就挺好的,有名头就行。”朱由检笑着开口,随后对门口站着的王承恩道: “承恩,把圣旨接下,按照昨夜我说的,将圣旨发给各千户官,明日点卯出发,三日后卯时动手。”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走了进来,带着人将圣旨接过后,又退了出去。 “行了、弟弟这段时间估计会很忙,我也就不催你回宫了。” 朱由校站了起来,最后交代道: “在御马监别太操劳,一些事情就让下面的人去做,别累到自己。” 说到这里、他伸出双手拍了拍朱由检两侧的手臂,笑着道: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弟弟能吃胖一些。” 说完、他也不等朱由检说些什么,转头看向魏忠贤道: “走吧……” 说罢,他带着魏忠贤离开,而朱由检则是等他走后片刻,才走到了夯土女墙的背后向下眺望。 他看着朱由校上了大辂,随后对王承恩开口道: “叫孙应元带着羽林三卫护送皇兄南下,顺带裁撤天津三卫和通州卫、以及上直二十六卫的其他几卫。” “叫他按照我昨天所说,裁撤了卫所后,金吾四卫,府军五卫,燕山三卫、虎贲左卫等人马裁汰,编练成三卫军。” “殿下放心,孙指挥使已经带着人在南边十里的大道上等待了。”王承恩作揖回了一句,而朱由检听后也走下了选锋楼。 这时、满桂策马前来,并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新军的军官一直在吵闹,说要和老军的兄弟一起接管蓟镇和卫所。” 作揖说这话的时候,满桂翻身下马,而朱由检也深吸了一口气道: “编制的事情皇兄也同意了,估计不久后圣旨就会下来。” “你先把七卫一营多出来的新老卒一起编制成卫,老卒多的那几个卫可以参加,但全是新卒的卫就别想了。” “其他卫裁撤卫所后,叫他们去接管,丈量土地就行了,燕山所的教习停课三天,跟着一起去丈量土地。” “三天后一半教习先回来,其他教习继续丈量。” “裁撤了卫所的兵马,不得耽误,即刻前往长城各隘口接管长城。” “末将领命!”听到这话,满桂松了一口气,想来有了差事之后,新军的将士也不会闹事了。 至于朱由检,他继续交代道: “裁撤各卫所时,也可以选择招募一些不错的男丁参军,告诉百姓,参军者、每户多分田十亩。” “包括以前老军的将士,除了以前的田亩,这次也可以更换田亩到其他地方,并多分田十亩。” “末将领命!”听到这话,满桂心中振奋,心中对朱由检更是无上的尊敬。 历朝历代的王朝后期、少有朱由检这种把他们这群泥腿子当人看的亲王。 只要背靠朱由检,有着皇帝的支持,御马监的军卒就是天底下最滋润的那批。 “你退下吧,记得出兵裁撤时,和所有军户解释清楚,他们不再是军户了,而是我普通的百姓。” “各卫所的屯田,叫他们好好耕种,一个月内将田亩丈量好后,一定会将田分到他们手中。” “每亩地三成交租御马监,田赋和加派、杂项都由御马监为他们缴纳。” “殿下放心,这点末将已经再三告知麾下军官了。”满桂怀着沉重的心情点头,而朱由检却还是不放心道: “也要小心有人徇私舞弊,侵吞田亩。” “是!”满桂再次点头,而朱由检也摆手道:“去忙吧。” “末将告退!”闻言,满桂起身上马,策马离开了城下。 只是在他离开后,朱由检对王承恩道: “告诉燕山所的所有教习,叫他们看好哪些军官,一旦有谁徇私舞弊,侵吞田亩、检举则赏田百亩!” “奴婢领命……”王承恩老实回应。 “哈……”朱由检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便向着御马监衙门走去。 在行走时,他的心情十分沉重,更是知道这样做之后,需要面对些什么。 文臣的弹劾、卫所军官的上疏、南方勋贵的不满…… 这些种种难题,都不用他面对,而是皇兄去面对。 他需要面对的,是如何整顿顺天和永平的卫所,如何裁汰蓟镇的老弱,编练蓟镇的新卒。 但这一切、他和皇兄都有了心理准备。 大明要中兴,要想解决百姓心中积压的怨念,就必须革新,变法! 第一百二十四章 裁撤四十八卫 “放开老子!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谁给你们权力来抓老子的!老子是成国公府没出五服的国公府子弟!” “老实点!老子还是天子选锋呢!” 天启元年二月初六,遵化卫…… 在一个脑满肠肥的卫所武官谩骂声中,遵化卫……不!应该说是整个顺天府和永平府,都上演着各级卫所军官被人押出卧房,指挥使府和千户所、百户所被翻找黄册和鱼鳞图册的场景。 朱由检还是太高估这两地的卫所军官了,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备,就被御马监的人马闯进了卫所和城池中。 高举着圣旨的御马监兵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可以阻挡他们的局面,就轻而易举的拿到了各级指挥府和千户所、百户所的黄册和鱼鳞图册。 站在遵化卫指挥使府内的庭院中,满桂背负着手,听着耳边传来的哭泣声、谩骂声,一点都不紧张。 曾几何时,他满桂不过是一个被辽兵排挤的黄土岭守备。 但不过半年的时间,眼下的他已经成为了参将,并且拥有指挥数万兵马的权力。 这一切、都是那位所赐,而他要做的、便是报答那位的恩情…… “将军、找到了!” 这时、一名千户抱着厚厚的十几本文册从书房走进了庭院。 两个军卒搬来了椅子和桌子,千户把文册放在了桌上,随后一名穿着常服的儒生便坐在了桌前,开始翻阅文册。 不止是他、还有军中的几个书吏也纷纷坐下,上手翻阅了起来。 他们将所翻阅的数据记录下来,而这个时间十分漫长。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足足一个时辰后,他们才整理完毕。 儒生站起来,对满桂作揖道: “将军、按照黄册上记载,遵化卫永乐三年共有军屯田二十八万亩,万历十二年有军屯田三十二万六千四百亩。” “永乐三年有军户五千六百户,民户七百四十户,口三万一千七百。” “万历十二年有军户五千六百户,民户四千六百三十二户,口五万一千一百六十。” “眼下粮仓内有军屯籽粮七千四百石,银库有一千三百二十三两六钱四分三厘。” 儒生汇报完毕,不过这时忽的有人大喊道: “那不是粮仓和银库,那是老子的私房钱!” 满桂侧目、原来是被绑出来,自称是成国公府未出五服的那个遵化卫指挥使。 “私房钱?你一指挥使,把私房钱放在卫指挥使府的银库中?这明明就是遵化卫的钱粮,与你何干?” 说罢、满桂对军卒道: “带他下去,送他一家前往京城,交给成国公府。” “遵命!”两个军卒得令后,第一时间堵上了这人的嘴,随后带着他的一家人走出了卫指挥使府。 至于满桂,他则是对千户道: “这已经是抄旧万历十二年的了,估计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眼下遵化卫有多少军屯田。” “准备丈量田亩吧,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标下领命!”千户作揖,随后带着教习走出了指挥使府。 这样的场景、在顺天和永平不断发生,与此同时,处于大明权力中心的群臣也在几天后知道了顺天和永平发生的事情。 不过对于文臣来说、军屯田是五军都督府,也就是勋贵的事情,与他们何干? 倒是军屯田的裁撤,户部不仅能从御马监那里收到赋税,还能让国库充盈。 这国库一旦充盈、那么就有理由、有条件向皇帝提出减免田赋、免除辽饷的奏疏了。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担心的事情,正如眼下,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蓟镇被更换的事情。 但很快、这事情就被朱由校用另一则手段吸引了眼球。 “万岁、臣东阁大学士孙如游请辞!” 二月初九,文华殿之上,伴随着孙如游站出请辞,所有人心中都怀着嗤之以鼻心情。 孙如游这厮、已经连续请辞十三次了,没有一次被同意。 所有人都认为,可能这次和之前几次也就一样罢了。 然而、这次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却开口道: “方阁臣和孙阁臣的请辞,吾已经批红了,另外方阁臣上奏启用叶少师的奏疏,吾也批阅了。” “刘阁臣……” 朱由校一席话说出,瞬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被他喊道的刘一燝也愣了一下,随后才站出来道: “臣在……” “加封方阁臣为太子少保、孙阁臣为太子少师,另赐白金百两,彩帛四件,表里大红坐蟒一件,派遣行人护送二位回乡。” 朱由校不经过一丝讨论,就批准了方从哲和孙如游的辞疏,并且连加封和赏赐都做好了。 上一次被这么对待的,正是现在在家中养老的叶向高。 然而、叶向高的好日子也没有了,朱由校继续道: “复起叶向高为授中极殿大学士,领内阁首辅,命其即日回京!” “臣、谢恩……”孙如游不想自己归乡的事情被打断,因此连忙做出表率谢恩。 在他谢恩后、浙宣昆齐楚等五党官员纷纷高唱万岁,似乎朱由校做了多么不得了的决策。 此时、刘一燝他们也觉得让叶向高入阁,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差。 刘一燝等人自诩为清流派,还是想要大明走向好的一面,因此对于不能担当内阁首辅并未气馁,反而庆幸。 倒是高攀龙等人不舒服了,今年的京察由东林执掌,却不想朱由校在参观了燕山大营回来后,便宣布京察延迟到六月。 眼下由召叶向高入阁,显然一副要和稀泥的表现。 高攀龙等人恨不得把齐楚浙宣昆五党弄死,因此在众人唱礼的时候,高攀龙站了出来道: “万岁、眼下正是京察关键,如何能随意裁撤阁臣?” “再说京察本就定制,又为何更改?朝令夕改,叫百官如何自处?” 高攀龙一连三问,顿时让所有人皱眉不已。 刘一燝等人皱眉是觉得高攀龙不应该这么咄咄逼人,哪怕等朝会后再去追问朱由校,也比这样好些。 他这么咄咄逼人,不就是把朱由校下台阶的台阶给抽了吗? 至于孙如游等人,他们则是心中恼怒,想着高攀龙这个老匹夫,临了人都要走了,还不让人好好走,非要把人赶尽杀绝。 没有办法、孙如游等人看向了朱由校…… “散朝吧……” 不曾想、朱由校根本就懒得回答高攀龙的问题,直接留下一句散朝,随后就起身要走出文华殿。 然而,高攀龙还在位置上大喊道: “万岁、朝令夕改,这是在放纵佞臣!这是取祸之道啊!请万岁三思!” “请万岁三思——” 嘴炮的不止高攀龙一个,一时间东林党内部十数名御史纷纷开口,更有甚者甚至说起了朱由检的事情: “万岁!五殿下领中旨便在顺天府、永平府调兵,裁撤卫所,侵吞田亩,将大量田亩收入御马监。” “这样不是取乱之道,而是亡国之道啊!” “万岁!五殿下还裁汰了蓟镇的兵马,如果眼下北虏南侵,那么又要重蹈嘉靖年间的覆辙!” “请万岁下旨,收回御马监的兵权,替五殿下娶妻封王就藩属地啊!” “亲王领兵,这是乱国之象啊!” “万岁!御马监南场有盘剥百姓的嫌疑,请万岁……” “够了! !”被围住的朱由校怒吼一声,瞬间叫所有人心颤了起来。 刘一燝、杨涟、孙如游等所有官员纷纷跪下,而朱由校更是摆手挥袖,怒斥道: “是南方有叛军?还是北虏已经打到京城?又或者是建虏攻占了辽东?瓦剌入侵了西北?” “大明朝在尔等口中,俨然一副乱世!” “卫所军屯,乃是五军都督府所辖,与尔等何干?” “淮北大饥时,为何不像眼下这般洞察万物?再说我大明何时有亲王不得领兵之说?!” “祖制祖制!整日张口闭口便是祖制,那祖制说剥皮充草是否也要复用?!” “臣等死罪……”听到朱由校口中的话,孙如游连忙开口谢罪,其他五党文臣,以及刘一燝等人也开口谢罪。 唯独高攀龙和一众嘴炮的东林党人依旧嘴硬道: “臣等是为了大明!是为了万岁啊!请万岁明鉴……” 看着他们这模样,朱由校怒火中烧,直接呵斥道: “既然要皇五弟就藩,那就册封皇五弟为吴王!” “万岁!不可啊!”孙如游没想到听戏能听到自己头上,连忙作揖出声劝阻。 由于朱元章欲图在政治上与韩林儿的龙凤政权切割,消弭“弑君”的恶名,因此并没有限制册封吴王。 不仅如此,他自己就率先册封第五子朱橚为吴王,之后又认为这样容易威胁南京,便改封周王。 但这并没有断了吴王这一王号,建文元年,朱允炆又封朱允熥为吴王。 因此、在整个大明朝,吴王这个王号是可以封的,但之所以后来的皇帝不封,便是因为吴王的就藩地。 杭州…… 这个浙党的大老巢,哪怕在大明前期,泛江南文官势力横行,淮西勋贵霸道的时候,这里都能以刘伯温为首,拉出了一支政治上的浙东势力。 作为赋税的重地,这里不封王也有后来历代皇帝的考量。 但是眼下、朱由校居然在盛怒之下说出要封朱由检为吴王,这就有几分敲打的意思了。 朱由校真的生气了?也不尽然…… 如果是生气了,那么应该册封为常王,就藩常州,也就是高攀龙的老家才对。 但是眼下却就藩杭州,那这就是在敲打孙如游等人了。 意思很明显、朱由校帮忙搞定了京察的事情,但是眼下高攀龙用这个做借口来烦他,而一群浙党居然无动于衷。 这是什么?难不成要皇帝帮他们背黑锅? 想到这里、方从哲比孙如游更先领悟,直接作揖上疏道: “万岁、高攀龙此人口中之言,乃无稽之谈。” “御马监旗下军户生活富足,有条有理,而五殿下贤明知兵,此番裁撤顺天府、永平府卫所,又是五军都督府同意过的,这自然有其中道理。” “此外、蓟镇兵马援辽多次,数营疲惫空虚,眼下裁汰而换兵,乃是为了确保直隶安危,如何又能说是霍乱天下呢?” “再说封王一事,五殿下知兵,而我朝封王年纪一般较早,因此不如改封汉王、亦或者宋王、齐王。” “可以按照当年宣宗章皇帝,与襄宪王之典故,让五殿下暂时奉京就藩,待万岁婚娶而立太子后,再令五殿下选妃娶妻,封王就藩。” 老狐狸! 方从哲的一席话,顿时让一些齐党官员不舒服了。 他提出的三个王号,除了汉王以外,宋王与齐王都和山东有关,这变相是把朱由检往他们山东推啊。 齐党官员心里不舒服,但也不好意思开口,毕竟朱由校的意思,他们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 封王只是一个借口,说白了就是想看五党官员支持他罢了。 因此、齐党党首亓诗教便作揖道: “万岁、方阁臣所言甚至,五殿下封王一事可以暂缓,不用如此急切。” “臣等附议——” 齐楚浙宣昆等五党官员纷纷开口,好似在这一刻、他们一直以来不喜欢的朱由检成为了什么大圣人一样。 这一幕被高攀龙看到,眼里急切道: “那五殿下知兵,手下又有数万兵马,万岁可曾想过唐之太宗、隋之杨广、刘宋之……” “够了!”朱由校不胜其烦,直接对吏部尚书周嘉谟道: “既然高右副都御史这么喜欢引经据典,便与英国公等人一起去编撰皇祖父与先皇的《实录》吧!” “至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便另选其他人担任,请高右副都御史前往翰林院誊录吧!” 说罢、朱由校直接转身绕过了群臣,走出了文华殿的大门,只留下气得胡须发抖的高攀龙跪在原地…… 等群臣反应过来后,朱由校已经走出了文华殿,在魏忠贤的搀扶下上了步辇,赶回了乾清宫的养心殿。 只是回到养心殿后,朱由校刚刚坐下,王安就送来了厚厚的一叠奏疏,看的他心烦意乱。 王安见朱由校的模样,便作揖回礼道: “万岁、这里的大部分奏疏都已经处理了,只需要万岁检阅便可……” “嗯……”听到只需要看看,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而魏忠贤则是瞥了一眼王安,表面笑意十足。 “对了、陆文昭回来了吗?”朱由校忽然想起了押运八百余万两银子,与上千万石粮食的陆文昭。 对于朱由校的询问,魏忠贤十分热切的回答道: “回万岁,陆同知已经回来了,八百六十三万四千六百余两银子中,南直隶与浙江等地的加派辽饷一共两百七十二万两已经入了户部和兵部的银库。” “田赋和杂项折算下来的两百二十四万两,也入了户部的太仓,至于工部的班匠银也入库了。” “六部各入库后,剩下三百九十二万一千三百两已经入了内帑。” “至于实收的漕粮是一千零九万三千七百零六石,也入了京通二仓。” “眼下内帑加上北方的收入,一共入四百九十二万六千九百余两,算上去年的结余,共计五百八十九万九千二百余两。” 魏忠贤表功似的汇报,却让朱由校有些不满道: “去岁内帑入银六百四十余万,今岁只有四百九十二万?” “额……这……”魏忠贤一时间答不上来,而王安却气定神闲的开口道: “回万岁、这是因为废除矿税和淮北大饥,导致淮安、徐州两地没有缴纳金银花等银的缘故。” “不过、眼下五殿下清查顺天、永平军屯田,另外加上御马监南场,想来今岁御马监能达到岁入二三百万两。” 王安说起了因为朱由检而添收的内帑部分,但朱由校却皱眉道: “弟弟养军十分不易,如何能再想着从御马监拿银子?” “此事不要再提了,另外传陆文昭,叫他带着北直隶的消息来见我。” “奴婢领旨……”王安回礼,随后退了下去。 朱由校也不开口说别的,而是将刚刚放到桉上的奏疏一一翻阅,随后写上一些建议。 过了半个时辰,脚步声便在乾清宫响起,王安的声音也随之传出:“万岁、南镇抚司指挥同知,陆文昭应口谕前来。” “嗯……”朱由校听到声音,便放下了手中的奏疏,而风尘仆仆的陆文昭也见到了阔别近四个月没见的朱由校。 “臣陆文昭,拜见万岁,万岁圣躬安……” “朕安,起来吧!”朱由校一边说,一边示意魏忠贤看座。 魏忠贤命两个太监端上椅子,而陆文昭也在作揖之后坐下,等待皇帝的询问。 只不过朱由校没有着急,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才开口道: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收拾收拾,等明日前往北镇抚司任职指挥使吧……” “臣……”陆文昭作势就要跪拜谢恩,然而朱由校却皱眉道: “不用谢恩了,老实坐好听吾把话说完。” “是!”闻言,陆文昭坐回了位置上,而朱由校也继续道: “有些事情,该说还是得说。” “这次南直隶牵扯淮北大饥的勋贵,到底有谁……” 朱由校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而陆文昭闻言后,便不假思索的从袖口抽出一封早早写好的书信,随后递了出来。 王安帮忙接过,递给了朱由校,而朱由校拆开书信后,眉头当即紧锁,但很快又放松。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道:“这件事情,就不用了告诉弟弟了,就此打住。” “若是弟弟问起,便回答“万岁不允”即可。” “臣……领旨。”陆文昭倍觉艰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但还是硬着头皮先答应了下来。 朱由校见状,便继续道:“骆思恭已经在月初卸任,你不需要有太大的负担,明日提领人马上任便可,至于锦衣卫是否需要改制,革新,你可以问问弟弟的看法。” “是……”陆文昭只能点头回应。 “退下吧。”朱由校一摆手,陆文昭也起身作揖,随后退出了养心殿。 只是在他退出后,朱由校没有继续处理奏疏,而是对魏忠贤询问道: “上直二十六卫和通州、天津等地卫所的裁撤如何了?” “回万岁……”魏忠贤一脸陪笑,笑呵呵的解释道: “那孙应元不愧是五殿下培养出来的人,上直二十六卫中被裁撤的卫所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接管了兵营。” “之后他在十八个卫中选锋近两万八千人,将一万六千八百人编练为飞熊、龙虎、仪鸾等皇城三卫。” “他留下羽林前卫训练,随后又在京城外设立了大兴、宛平两营兵马,驻守京城的外城。” “设立后,他便便带着多出来的九千新卒和羽林左右卫前往了通州。” “他在通州驻兵,并裁撤了通州、以及神武、大兴、济州、济阳等卫,留下羽林左卫和三千新卒。” “三千新卒被他编为通州营,之后他便带着剩下的六千二百新卒,以及羽林右卫前往了天津卫。” “抵达天津卫的时候,他便裁撤了天津三卫,从中招募两千八百新卒,形成九千新卒。” “再往后呢?”朱由校眉头稍微舒展,没想到裁撤两府的卫所会这么顺利。 至于魏忠贤,他也知道朱由校最喜欢听这种事情,因此他说的特别细,然后解释道: “那九千新卒,被孙应元编练了三个营,其中一个营驻扎在天津卫的大沽口。” “剩下两个营则是霸州营和涿州营,加起来一共就是六个营……” 魏忠贤说完,随后看向了朱由校的表情。 不得不说、魏忠贤说故事的能力不错,很清楚的就把孙应元的所作所为说清楚了。 在听完之后,朱由校也点头道: “这么一说、京城眼下一共有两营三卫的兵马?” “回万岁,是两营三卫,一共两万两千八百人。”魏忠贤还不忘拍朱由检马屁道: “这两万余人,都是羽林前卫手把手教出来的,虽然才操演了没几天,但已经有一丝羽林前卫的风采了。” “嗯……”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 “被裁撤的卫所兵没有闹事吗?” “额……这……”魏忠贤迟疑两秒,随后见朱由校皱眉,才连忙道: “万岁,其实没有裁撤多少,因为上直十八卫里面有大半空饷,剩下的一大半又是勋贵和京官子弟,不愿意被任使唤,所以提前就走了。” “另外、孙应元按照五殿下的话,保证了一个月军屯田丈量后,会给原先的所有军户取消军籍,发放田亩,所以没有什么人闹事……” 魏忠贤的话一说完,朱由校也就彻底松了一口气。 至于吃空饷的事情,他也并没有追究,真追究起来、勋贵得被杀一大半,而眼下的他没有这个实力…… 相比较这些,朱由校最为关心的还是这些军户为什么这么安分,没有人闹事。 或许作为天子的他、并没有关心过军户的一切,也不知道眼下的军户对于军官来说,名为兵丁,实为奴隶。 不仅自己的军屯田被抢占,还需要成为军官的佃户,为军官耕种。 就这样、他们一年也才能获得手中田地的三成粮食。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再坏、也不可能比眼下更坏了。 并且、朱由检从各地卫所府库直接叫人取了粮食给所有军户,按照人头登记,每人领一斤米。 至于他们所需要做的,便是老老实实种自己的目前的田地就可以,之后分地,也大概率会分他们自己耕种的田。 朱由检对他们的承诺是,一个月内统计人头,一个月后开始分田。 按人头分地、这是华夏五千年来,没有一个底层能拒绝的诱惑,等同于在后世按人头分房。 每日一人一斤米,无论男女的制度,加上七卫一营将士不断宣传分地的话语,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个月后的分田,也包括朱由检自己……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御马监变化 “遵化卫黄册军屯田32万6400亩,实查51万4369亩3分,其中军屯田39万3535亩,民田12万834亩。” “黄册军户5600户,民户4632户,口51160人” “实查军户16735户,口76981,民户6245户,口29976” “密云卫黄册军屯田28万亩,实查35万2200亩……” 二月二十一日,持续了半个月的裁撤卫所、丈量田亩开始取得了回报。 从今日一早开始,就有源源不断的卫所新黄册被送到燕山大营的御马监衙门后院。 这是朱由检要求的,每清查完一个卫、一个所,就必须将黄册送往燕山大营,供自己翻越,如此才能提早分田。 眼下是春季,如果分田不提早,只会消磨各地卫所百姓的耐心,引起暴乱。 但只要有一处卫所分田,便能安抚住所有卫所百姓的心。 朱由检躺在椅子上,用蒲扇遮着脸,好似在睡觉,实际上却是在脑中飞速心算各地的屯田。 在他旁边,王承恩和几个善于算术的锦衣卫不断记录,各地卫所的详细情况,直到所有的卫所屯田都念完了后,他们再度计算了两刻钟,随后校对过后,王承恩才开口道: “殿下、算完了,目前一共清查了十四卫六所的军屯田。” “一共是军户23万6320户,口101万6179,军屯田616万1779亩5分。” “民户5万3641户,口22万8840,民田89万6609亩9分。”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接过账本,随后开口道: “先按照参军将士的人数来分田,参军者每人家中一人四亩,另外将士本人十亩。” “属于普通百姓的民田不用管,被侵占军屯田的民田收回来,然后按照军户和百姓一人三亩分田,剩下的田归御马监预备田。” “预备田交给百姓帮忙打理,与御马监四六分,百姓四,御马监六,提供耕牛给他们。” “至于预备田、旱田用来做马场,其他的田用来种粮食和豆子。” “后来参军的将士,发田从预备田之中发放。” 朱由检的话说完,王承恩就对照了一下 “殿下、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十八卫六所分地后,应该还有百来万亩预备田。” “照这么下去,四十八卫六所全部裁撤后,应该能有四五百万亩预备田,拿出两百多万亩来做草场并不难。” 说到这里、王承恩高兴了一些,笑着说道: “两百多万亩草场,加上原本的草场,仅凭草场就能养活六万匹军马了。” “如果再种上一百万亩豆子的话,能产出九十万石左右的豆子,加上皇庄和其他耕田的,应该能有一百二十万石豆子。” “草束加上豆子,养活二十万军马应该不成问题。” “二十万军马吗……”听到这话,朱由检心中叹息,心想还是太少了。 在他的想法中,上直十六卫军的四骑卫就需要近乎九万军马,才能保证一人四马。 剩下的十三个卫,水军三卫以外,其他十个都是步骑混合卫,每卫五千六百人,其中左右两掖的骑兵是两千人,需要八千军马。 因此、十三步骑混合卫就需要八万匹军马。 除了他们,还有上直十二营,每营三千零三十一人,步骑混合,配有一哨骑兵,一哨五百四十五人,需要两千一百八十匹军马,十二营共需两万六千一百六十匹军马。 也就是说、上直十六卫军加上直十二营,一共需要二十万余匹军马。 这只是军马,还有驽马和挽马。 十二营是拱卫营,不需要这些都可以,但上直十六卫军不行,十三个混合卫军的步卒是三千六百人。 作为外征的卫军,步卒出兵所需要运送军粮和甲胃,因此一人配一马就需要四万六千八百匹驽马,另外还有拉拽火炮和石弹、火药的挽马,最少每卫六百匹,这又是七千八百匹。 算下来,朱由检眼下还有两万军马,六万有余的挽马、驽马没有草场。 军马用豆子混合养的话,三十亩足够了,而挽马和驽马分别需要十亩和二十亩,差不多就是还有一百六十万亩左右的空缺。 “头疼啊……” 朱由检用蒲扇盖住了自己的脸,随后又拿起蒲扇,对王承恩道: “写信告诉化淳,叫南场一些佃户每人种半亩豆子。” “是!”听到这话,王承恩连忙叫人去写信,而朱由检算了算,如果是每人种半亩豆子,那么南场每年差不多能为北场提供近四十万石豆子。 有了这批豆子,差不多就能腾出草场给剩余的挽马和驽马,以及军马了。 “我们的人招募的怎么样了?”朱由检躺着,隔着蒲扇继续询问,而王承恩也笑道: “眼下算上孙指挥使招募的人,全军已经达到十万六千三百余人了,还缺五千五百多人。” “嗯,招募到了之后,叫孙应元和满桂好好训练,至于甲胃的话……” 朱由检沉吟片刻,才询问道: “我们还有多少库银和仓粮?” 王承恩见朱由检问这个,叫人拿来了账簿,翻阅了一会儿后便开口道: “眼下还有库银61万4054两、军粮148万7457石。” “不过各地卫所的所获颇多,应该能在一个月后填补一下御马监。” “另外这段时间贩卖蜂窝煤所获的羊马也南运了,估计能收获三十多万两银子,预计四月押运到燕山大营。” “眼下御马监的各类牲畜、牛马几何了?”朱由检听闻,便接着询问。 对于这点,王承恩汇报的就更高兴了,笑着道: “去岁接管御马监是,账面上有军马三千二百余匹,种马一千四百余匹,母马六千七百余匹。” “此外、还有耕牛六千四百三十二头,羊二万四千只。” “另外还有骆驼三百余头,暹罗进贡的大象三十四头,驴六百四十五头。” “皇庄中有耕牛两万六千余头,挽马七千余匹,驽马一万四千匹,驴四千多头。” “猪四万六千头、水鸡二十万只,活鸭七万,活鸡十七万四千余只,鸭四万六千余只、鹅五万三千余只。” “眼下过去了近五个月,账面的牲畜牛马也就更多了。” 王承恩翻出记载牲畜的文册,然后一字一句汇报道: “眼下御马监,接受了蓟镇的军马后,一共有军马二万九千四百二十七匹,种马四千二百六十三匹,母马三万七千七百零四匹。” “此外、还有耕牛七万五千二百九十二头,羊六万三千四百三十七只。” “挽马一万三千六百九十一匹,驽马三万零五十九匹,驴七千二百三十五头。” 说到这里、王承恩顿了顿,又道: “另外、专门供皇宫食用的骆驼三百九十四头,暹罗进贡的大象三十六头,驴七百九十三头。” “养殖的官场扩展到六十八所,每所一千三百六十处,一共有猪十三万六千余头、水鸡一百七十二万余只,活鸭一百九十七余万,活**十七万四千余只。” “另外、专供皇宫的鹅,也达到了九万七千二百余只。” “养殖场的规制变了?”朱由检愣了愣,他记得他没有下达改规制的命令,只叫建立三百处养殖官场才对,现在却多出来了一个所。 “奴婢该死……”王承恩闻言,便起身跪在了地上,低头回答道: “奴婢认为直接管理三百处官场太过于繁琐,因此就在官场上设立了所,一所十处官场,每处官场或是二三座山、或是二三处山坳,每处官场养家禽数千只,猪牛百余。” “官场去岁就一直在扩充,原因是在喂养得当后,各类家禽和家猪繁衍太快导致。” 王承恩乐在其中,一不小心就把养殖场做大了,这是朱由检没有想到的。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王承恩只说了自己的过错,却没有提到自己做出的事情,为御马监的将士取得了多大的贡献。 朱由检躺着、抬起蒲扇拍了拍王承恩道: “起来吧,你这事情做的不错,就是这么多家禽牲畜,每日要吃多少粮食?” “眼下家禽四百六十余万只,每日约吃三十六万斤米,一百二十三万斤麦麸,差不多是米两千三百石,麦麸近七千九百石。” “家猪需要每天吃吃两千石麦麸,以及一万个鸡蛋。” “鸡蛋?”朱由检愣了愣,这什么玩意?猪都吃上鸡蛋了? “是的殿下……”王承恩说起这个就来了兴趣,对朱由检解释道: “家猪若是一直吃麦麸,就会常常啃咬砖块、食槽,吃食量逐渐减少,严重时卧多立少,后腿坐地,行动困难。” “一般这种时候,都是弄一些鸡蛋拌着麦麸给猪吃。” 这不就是缺钙么……听到王承恩的话,朱由检还以为是什么呢,没想到是缺钙。 不过…… “按照你这么说,那么每日这官场的花费,不是近一千五百两银子了?” 朱由检的质疑提出,而王承恩立马道: “不用这么多、反而眼下官场每日能为御马监添收数千两。” “原因便是如此多的鸡鸭、每日产蛋数十万,偶尔多的时候甚至产蛋近百万。” 说到这里,王承恩苦笑道: “眼下实在是没有那么多地方扩给官场了,从昌平到密云,一百六十里地,上千座小山矮丘都开辟了官场,因此每日除了燕山大营和燕山所的鸡鸭蛋,其他百余万鸡蛋都是运往各地卖出。” “眼下、顺天府一带的鸡蛋已经从五文一枚,降到了三文……” “奴婢正想请示殿下,停止向外购鸡,吃御马监自己的鸡呢……” “这么多鸡鸭,没有生病的?”朱由检很好奇,在他映像里,鸡瘟这玩意杀伤性很大的。 然而、王承恩却无奈的解释道: “偶尔也有官场的鸡遭受鸡瘟,但毕竟每处官场就两三千鸡鸭,并且还圈了好几座山给它们放养,加上官场的民夫会巡山杀狼,因此减少的有限。” “如果有一处官场的鸡鸭全患上了鸡瘟而死,那么便将官场清理干净,所有鸡鸭的尸体掩埋焚烧,随后从其他官场迁移数百只过来,不用几个月就能繁衍到数千。” “只要粮食和麦麸足够,就是把燕山所有山脉用来养鸡,也是养得起的……” “额……”听着王承恩这话,朱由检属实没有想到,人少山多的好处会是这个。 不过想想也是,几千亩的山林圈起来,就养几千只鸡,还关在上百间不同的鸡舍里,这怎么可能天天鸡瘟。 其实这也就是朱由检对于古代养鸡的发达不了解,事实上就《西京杂记》记载,西汉时曹元理给陈广汉计算家产,称其“千牛产二百犊,万鸡将五万雏”。 养鸡数万,规模已经很惊人了,但这只是西汉时期,陈广汉一家养鸡的规模罢了。 仅仅民间大户,养鸡就能如此庞大,更别提《越绝书》中记载越王勾践和吴王两人为了军队和王宫专门养鸡的养“鸡山”、“鸡陂墟”了。 在春秋战国时期,二人不过占据了半个江苏和浙江,便养鸡数十万,更别提之后逐渐发展迅勐的唐宋养殖业了。 只是历史上,从没有人像朱由检、王承恩这么搞,随便圈地,圈地就养鸡,只要粮食够,就往死里养。 估计就眼下御马监的养鸡场规模,便是往后百年也没有人能超越了。 震撼之余,朱由检也满意的开口道: “要是按照你这么说,便是眼下近十二万兵马的肉食,也能轻松供应了。” “这倒是还达不到……”听到朱由检这么说,王承恩很认真的说道: “眼下、十二万兵马,每日要吃鸡四万只,而一只鸡从鸡蛋孵化到养大,最少需要四个月左右。” “四个月,大军最少要吃四百八十万只鸡,以御马监的官场鸡鸭,顶多够吃一个半月罢了……” “……”不听不知道、一听之后,朱由检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于养鸡的知识这么贵乏。 他忘记自己在古代了,没有现代的速成肉鸡,只有速度很慢的本土鸡。 不过这么一看,王承恩似乎很适合干养殖场啊…… 想到这里、朱由检端着脸,严肃道:“承恩!” “奴婢在!”王承恩抖了抖,以为要被罚了,然而下一秒、一把蒲扇搭在了他的头顶,他不解的抬头看向自家殿下。 “养鸡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朱由检一脸庄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把御马监未来十二万兵马托付给王承恩了。 “这……奴婢领命!”王承恩一愣,随后傻乎乎的接令。 至于朱由检、他把蒲扇收到了脸上,对王承恩道: “这鸡鸭,你多养一些,眼下有了这么多田地,完全可以沿着燕山脚下,将蓟镇、遵化、永平等地的燕山山脉拿来圈地养鸡,给你个命令。” “两年后,我需要看到五千处官场!” “五千处?”听到这句话,王承恩舌头都差点咬断,只能连忙提醒道: “殿下、那就是上千万只家禽和数十万猪牛啊,每日要吃七十万斤米,三百万斤麦麸,而眼下一斤麦麸一文,米五文一斤,每日就是花销六千多两啊……” “诶、承恩,你别死脑筋嘛……”朱由检无奈道: “上千万军屯田,而大部分百姓又种小麦,你可以收北场的麦麸和南场的米啊。” “另外这上千万家禽供应十二万大军,每日便吃去四万。” “也就是每日有幼雏出生,成鸡被吃,幼雏的食量怎么能和成鸡比呢?” “五千处官场,顶多也就维持七八百万家禽罢了……” 朱由检也是有点佩服王承恩的脑筋并不快,但还能把养殖场干好的行为了。 上千万亩军屯田,所产出的小麦两百多斤一亩,一亩能出最少三十斤麦麸,怎么可能收麦麸还要花银子呢?直接降低一分田赋,用三四斤米,就能换到三十斤麦麸了。 就眼下御马监麾下所收的田赋粮食来说,去了麦子后,都能有数千万斤麦麸,加上佃户手中的麦麸,便有二三亿斤了。 要是再在山西、北直隶收购麦麸,加上御马监兵马一边吃一边养,保持在七八百万的家禽水平,那还是能勉强养活的。 大明的资源和财政,肯定是不可能让百万大军都顿顿吃肉的。 但如果只是养这千万家禽,给作为精锐的上直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拱卫营的十二万五千六百人吃的话,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两年后、那个时候估计朱由检已经扫平山西、北直隶、以及辽东卫所了。 用三省之地的卫所军屯田,不可能存在养活不这千万家禽,供应十二余万人马的局面。 倒是后来的兵马,便不可能如上直的兵马一样,能吃的这么好了。 这就是资源的一种分配,一方吃的好,一方必然吃的差,或者将兵马数量减少,来达到用大量资源养少部分人的程度。 朱由检比较青睐的,还是上直兵马吃的最好,也做最累、最危险的事情。 其他的地方兵马,一日一人一两肉还是勉强能做到的,而他们要做的,便是在地方,威慑文官就足够了。 “行了、好好养你的**……” 说着说着、朱由检觉得有点不对,感觉有点像骂人,但还是拍了拍王承恩,示意他好好干。 王承恩只当是鼓励,拼命的点头,似乎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任务。 “行了、陪我去军械所走一趟吧。”朱由检起身就要走,王承恩也连忙跟上。 由于大营重新建造了夯土墙,扩充了地盘,因此御马监后门穿过两道夯土墙就是军械所。 军械所经过朱由检的特意扩充,眼下有火铳师傅三百人,学徒三千五百人。 虽然留了很大的地方,但眼下只有火铳局有人,至于火炮厂则需要更大的地方,因此特意建造在城中东北角,紧邻火药厂。 对于大明工匠来说,想要打造好的火铳并不难,而朱由检交给他们的燧发线膛枪设计图,对于他们来说更是十分简单。 但问题就是线膛枪经过试验后,虽然精确度和威力很高,但以这个时代的科技,能制造,却远远无法达到量产的程度,而且射速太慢了,远不如滑膛枪。 因此、朱由检的线膛燧发枪计划破产了,也就导致他直接让工匠们研究燧发滑膛枪去了。 不过即便大明滑膛枪的工艺十分不错,但工匠们还是遇到了难点。 其中第一点就是火铳的钻铳,而第二点便是击发率了。 只是这些事情难不倒大明的工匠们,钻铳速度不行就招募足够多的学徒。 燧发点火率不足,就用上等品质的燧石。 因此、就燧发的滑膛枪来说,研究它,工匠们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在天启元年的正月十三投产。 并且在研究燧发枪点火率时,由于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铳管,所以早早弄出了三千支滑膛燧发骑铳,以及一千支滑膛燧发步铳。 这些火铳、都在阅兵仪式上亮相,而距离阅兵仪式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朱由检一来,负责军械所的一名工匠就走了上来:“殿下……” “刘璠、骑铳和步铳怎么样了?”朱由检见到这匠人,便直呼其名的开口询问。 刘璠见朱由检询问,便连忙作揖回应道: “骑铳目前每日可出铳管一百二,步铳七十,每日能出骑铳一百支,步铳六十支。” 骑铳、步铳,这就是朱由检为它们取的最简单名字,而它们的作用,也是应对明军所需而生产出来的。 骑铳长一尺三寸,双管滑膛燧发,可以装两颗大号铅弹,也可以装上铁砂,然后大面积杀伤敌人。 如果装铅弹,最大射程二十步(32米),十步(16米)以内可以打穿布面甲,但无法穿透三重甲,顶多打穿布面甲,就会被锁子甲卡住,无法伤害到最后的棉甲。 如果装铁砂,最大射程十五步(24米),有效能直接把人脸打成筛子的射程是十步。 但这个距离、除了能把脸打成筛子外,对布面甲的伤害基本不大,不过却很符合明军骑兵面突的战术。 想着这些、朱由检在刘璠的带路走,走到了正在装卸骑铳的工位上。 他瞥了一眼骑铳就不再观看,而是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步铳装卸工位上。 步铳、长度四尺二寸,最大射程一百步(160米),但有效射程五十步(80米),三十五步(56米)可以击穿布面甲,十五步(24米)可以击穿三重甲。 并且在朱由检的要求下,火药局的工匠们将火药用小称称重调配,以标准化的模式装填到油纸筒中,让步铳能在熟练的火铳手上达到一分钟三发的程度。 唯一尴尬的是,由于前装滑膛枪一些事后发射失灵,因此子弹会卡在铳管内部。 不过、工匠们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用铁质的一种螺丝将铅制的子弹钻进后取出来。 不得不说、大明工匠的手艺很不错,只要工钱给够,他们能造出其他各国望而却步的质量。 尽管骑铳和步铳的有效射程也不是很夸张,但对于朱由检来说已经够用了。 三段击加盾车、火炮,就足够正面击垮同时期绝大多数军队了。 十五步的距离,对于穿上三重重甲的军卒来说,需要四五个呼吸的时间,而这已经足够他们死上三四回了。 由于技术不够制造出能与腰刀、长枪对撞的刺刀,因此朱由检保留了军中长枪手的位置。 骑铳和步铳威力很大,但并不足以称霸战场。 适当的肉搏步卒和火炮还是需要的,甚至朱由检一直在等待火炮的出现,随后便要对内喀尔喀动手。 只是火炮的制造太慢了,首先便是有膛线的炮管泥模,目前还有十个月才能用来铸造火炮,并且不一定能成功。 好在朱由检也不是特别担心,毕竟今岁就两场重要的仗需要他注意。 一场就是三月的努尔哈赤入侵辽沉,一场就是西南有可能发生的奢崇明叛乱。 虽然线膛火枪是破产了,但线膛火炮他还有时间研究。 不需要膛线有很多,只要能和同时期的欧洲人一样,制造出七八条、乃至十几条膛线的简易线膛的火炮就足够了。 或者说、哪怕研究不出来,但只要改进眼下的火炮药室问题,那在进攻后金的路上,那些阻碍行军的后金石堡和木堡,就只能成为废墟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放下了手中的步铳,对刘璠说道: “步铳和骑铳,你们有没有试过能打多少次才会炸膛?” “试过了。”站在一旁的刘璠回应道: “骑铳七百次左右,步铳一千次左右,可能和火药填装的重量多少有关系。”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这点次数差不多够用了,于是便开口道: “可以多招募人手,但入了这里的学徒和人手,就必须在北城的山坳之中耕种生活了。” “殿下放心、草民会好好经营火铳局的。”刘璠拱手作揖,而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王承恩前往了火炮厂。 只是可惜、火炮厂还是没有进展。 估计在膛线火炮泥模可以用来铸炮之前,这里的一百多名铸炮师傅,都只能玩玩研究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准备返回御马监衙门,但这时、一名锦衣卫策马冲入了军械所大门,手中拿着一份加急的文书。 他骑在马背上四下搜索,随后在见到朱由检后,连忙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而来,半跪将文书递出道: “殿下、辽东发来的八百里加急,老奴领兵领步骑数万,分兵八路,向奉节堡、奉集堡、虎皮驿、王大人屯进军!” “什么?!” 王承恩忍不住开口,而朱由检也心中一凛。 终于开始了、沉辽大战……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沈辽大战序幕 “快快快!把器械都准备好,堑壕要挖的足够深,不要慌张!” 天启元年二月二十二日卯时、伴随着将领的怒叱,沉阳城外的一名明军参将大声指挥,四周上千将士绕城掘堑浚壕,没有人敢懈怠。 四周、春雪早已开始融化,虽然还有一些残渣,但已经影响不了大局。 沉阳东城永宁门城头的女墙背后,秦邦屏眯着眼睛,眺望着远方的白山黑水,心情沉重。 这时、城外出现了数百骑兵,他们打着尤字的旗号,高举明军旗帜疾驰而来。 负责挖掘壕沟的沉阳将士撤去了拒马,数百骑兵越过壕沟,踏上护城河吊桥,纷纷冲入沉阳城中。 秦邦屏在十几名亲卫的拱卫下,转身走向了城下,但还没等他走到下城墙的地方,就见尤世功穿着甲胃跑了上来。 “如何?” 见到尤世功归来,秦邦屏连忙询问。 尤世功上了城墙,对秦邦屏作揖后才回答道: “应该只是一次试探,老奴没有打下任何一个堡,这次应该是出兵来试探各堡的兵力,想知道如果进攻沉阳城,各堡有没有兵力支援。” “不过情况不容乐观,沉阳城四周的几个石堡只有武靖营的兵力多一些,不过也只有三千人不到。” “其他的王大人屯只有一千多,奉集堡只有一千五,白塔铺、浑河堡、沉旦堡,柳条寨分别只有五六百人。” “东边的东洲堡早就沦陷了,东南的威宁营也不过一千多人。” “这次老奴的大军出关,人数应该在四万左右,不过这次他们准备了船只和水军,估计是用来运送粮草南下。” “目前所有人马都撤回萨尔浒城中了,不知道老奴要什么时候进攻。” “不会很快,但也不会很慢。”秦邦屏沉吟数秒后,根据以往的经验开口道: “老奴既然用不擅长的船只运粮,说明他们的粮草不足。” “但眼下撤回萨尔浒城,应该是攻城的器械没有准备好。” “我猜测、应该会在三月初十这段时间,他们就会进犯沉阳。” 说到这里、秦邦屏询问旁边的一名书吏道: “眼下沉阳城中民粮和军粮各有多少?” “回将军,民粮在六十万石左右,军粮尚有十四万六千石。”军吏回应道: “坚持半年不成问题。” “嗯……”听到这话、秦邦屏点了点头,随后对尤世功道: “老奴进犯的消息,我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了辽阳、广宁、昌平和京城。” “一旦沉阳局势不对,辽阳与广宁会出援兵,这点可以告知城中百姓,不用担心。” 秦邦屏很有自信守住沉阳城,毕竟他得到了消息,戚元辅早就从天津卫乘船领兵出发,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就能抵达海州,北上辽阳了。 辽阳的戚金本部,加上戚元辅,足够派出上万兵马支援沉阳。 至于广宁那边,熊廷弼也和他保证过有三万战兵,抽调一万也不成问题。 如果这样都无法解围,那么就只能指望殿下了…… 想到这里、秦邦屏叹了一口气,而这时贺世贤和秦民屏、秦邦翰等人也骂骂咧咧的走上了城头。 还没有上城头,贺世贤就大声发着牢骚道: “我等在这里守城、保护他们,他们倒是在城中四处传播流言蜚语,居然还会相信老奴所说的分地之言,果然是愚民!” “怎么了?”秦邦屏听到贺世贤的话,微微皱眉询问。 这时、秦邦翰也作揖道: “大兄、沉阳城中有流言说老奴愿意与辽东百姓“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 “无稽之谈!”秦邦屏嗤之以鼻。 以辽东的体量,连辽镇八九万兵马都养不活,更别提老奴麾下的十万之众了。 不过、普通的百姓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不免会有人从贼。 想到这里、秦邦屏便抬手下令道: “叫人看好四处城门,守备好粮仓,另外城中的北虏全都派人给我好好看管。” “五殿下此前就交代过,土蛮之北虏,多与老奴私通,说不定会趁着老奴攻城时在城中趁火打劫!” “秦总兵放心,有我老贺镇着,他们谁敢出头,便砍了他的脑袋!”贺世贤拍了拍胸口,随后又道: “要我说、倒不如我领本部出城,斩上百来颗真虏的脑袋,挂在城头,以安民心!” “不必,守城要紧。”秦邦屏摇了摇头,他的任务是戍卫沉阳,为朝廷守下这里。 若是沉阳一失,辽阳便无法自保,那么整个辽南都会陷入老奴之手。 秦邦屏很明白,所以特意对众人道: “壕沟挖掘、拒马、土坑挖好之后,没有我的命令,除了西城的永昌门可以接收广宁运来的粮草外,其他城门不得打开。” “告诉全军将士,斩真虏一人赏银百两,此战过后,每人赏银五两。” “是!”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振奋了不少,秦邦屏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眼下沉阳城银库之中还有十五万两银子,足够应付这一战。 如果不够的话,那么真虏斩下来的头颅,也足够送到燕山大营,换取赏银了。 想到这里、秦邦屏看向了远处的地平线,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不自觉的沉重了起来。 这样的感觉、便是当年领兵进攻海龙屯也未曾有过…… —————— “布置的不错……” 当秦邦屏在为了守备沉阳而做出准备的时候,京城中接到了沉阳加急的朱由校也点了点头。 此刻他坐在养心殿内翻阅秦邦屏的手书,看完了之后才合上,抬头对面前站着的王安和魏忠贤道:“弟弟是怎么说的?” “回万岁……”王安作揖道: “殿下说、沉阳的局势他已经研究过了,唯一困扰难题就是粮草问题。” “据秦总兵的手书中所说,沉阳的军粮能吃五六个月,而五六个月后,辽东还没有进入冬季,所以眼下要做的,便是运粮前往辽东。” “殿下已经安排人调御马监五万石粮食前往天津了,粮食会乘海船前往盖州,转运辽阳。” “而眼下辽阳的戚金估计接到加急,会从辽阳的粮食中运五万石顺辽河北上,交付沉阳城。” “这五万石粮食,省着点吃足够撑到冬季,只要冬季一到,老奴便会退兵。” “尽管这么说、沉阳能守下来吗?”朱由校不是怀疑朱由检的判断,而是沉阳对大明太重要了。 一旦沉阳和辽阳,乃至辽东半岛丢失,后金这条噬主的恶犬,完全可以凭借这块咬下肉再渡过五六年。 五六年,这代表着每年四百多万两,乃至五百万两的辽饷开支,容不得半点马虎。 只是他的问题,很快便被王安回答道:“殿下说、请万岁相信秦总兵和戚总兵。” “一旦事不可为,熊经略会带兵前往沉阳救援,而五殿下会命满桂领兵驰援辽东。” “嗯……”朱由校微微颔首,随后才道: “不过这军粮不可能让弟弟一个人出。”说罢、他看向魏忠贤道: “命太仆寺、户部、兵部共同筹措,十日后调六十万石粮,三十万草束前往广宁。” “另外……”说到这里、朱由校又道: “从内帑拨银八十万两运抵昌平,为今岁内帑拨给御马监的军饷。” “奴婢领旨……”听到这话,魏忠贤心疼。 八十万两,要都是他的就好了。 眼下五殿下捞到了这么多东西,自家万岁还要拨银八十万,这实在是…… 魏忠贤肉疼,而王安这个时候却开口道: “万岁、叶阁老已经在初九启程,三日前抵达南京了,孙阁臣和方阁老于今日归乡,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文昭派两支总旗的人马护送南下。 ” “嗯……”听到叶向高启程、以及孙如游和方从哲归乡,还有陆文昭就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话,朱由校微微颔首,继续开始处理奏疏了起来。 不过过了数秒后,他又放下了手中的奏疏,抬头开口询问道: “陆文昭、做得怎么样了?” 一句询问,明显不是询问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而是询问东厂掌印太监的魏忠贤。 魏忠贤听到询问,便陪笑着说道: “陆指挥使并没有前往北镇抚司,而是在南镇抚司处理政务,看样子是准备所有事情都妥当了,才前往北镇抚司。” “知道了。”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没有了兴趣,开始低头继续处理奏疏了起来。 不过在他处理完奏疏不久,一本奏疏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兵部发新募训练浙直官兵二千五百七十三名以守备黄调焕徐琏统之赴辽东防剿,发开拔银一万二千八百六十五两,请浙直协从拨粮五千石,望陛下准许】 看着奏疏上的兵部调兵请求,朱由校微微皱眉,随后才提笔写下意见: 【可、调往辽阳,供辽阳总兵戚金统帅】 说罢、他批红将奏疏放在了一旁,又开始处理其他奏疏。 也在他处理奏疏时,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也迎来了他新的主事人…… 身穿绯色曳撒、腰佩雁翎刀的三千南镇抚司锦衣卫,从各处小巷之中走出,拱卫着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北镇抚司衙门。 见到这样的阵仗,当即便有人通知了今日北镇抚司值班锦衣卫官员。 很快、北镇抚司内锦衣卫也纷纷涌了出来,随后一名年纪三十五六的男子,穿着正四品的锦衣卫官服,在几名千户的拱卫中走下台阶。 “卑职,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许显纯,欢迎指挥使位临!” 许显纯半跪在地,毫无一点架子,好像欢迎新主人的一条狗。 但没有人敢嘲笑他,整个锦衣卫你,除了在他之上的只有南北镇抚司的指挥同知,以及指挥使在他之上。 便是同级之人,也不过三个罢了。 所以除了这几人,其他人要是敢于讥笑他,恐怕在各种手段下,很难讨得了好处。 “噔……” 忽的、这是马车内有人站起的声音,所有人纷纷低下了头,而一名南镇抚司千户拿出了马凳放在马车尾部,打开了马车的后门。 一只手从马车中伸出,千户扶着对方踩住马凳,安全落地。 身着斗牛服的陆文昭看向了北镇抚司的牌匾,不曾想自己当初官职卑微,却不过半年就达到了如此地步。 “起来吧……” 陆文昭也不低头看许显纯,只是看着北镇抚司的牌匾,双手背在身后开口。 “谢指挥使!”许显纯站了起来,而此时外围也来了七辆马车。 马车之上停稳后,便从上面走下来了七个身着锦衣卫官服的男子。 年纪最大的一位身穿指挥同知的从三品官服,另外三位则是身穿指挥佥事的正四品官服,还有三个则是身穿千户官服。 “卑职北镇抚司指挥同知崔应元(指挥佥事杨寰、指挥佥事李若涟、千户侯国兴、千户侯客光、千户魏钊),见过指挥使!” 七人自报家门,若是朱由检在此,恐怕会轻声冷笑。 未来阉党的大部分骨干都出现在这里了,五彪之中一口气走出了三个。 不过、这些不为陆文昭所知,他只是看了一眼众人后,便颔首道:“起来吧。” 七人纷纷起来,而这时陆文昭直接开口道:“吴孟明是谁?” “指挥使,卑职便是吴孟明!” 这时、人群之中一个锦衣卫千户开口,而站在陆文昭旁边的许显纯心里一咯噔。 吴孟明是他的助手,但因为吴孟明不给他孝敬,因此他针对了吴孟明许久。 眼下指挥使一来便询问吴孟明,难道这小子要高升了不成? 许显纯的念头还没有落下,便听到陆文昭开口道: “李若涟,我已经向万岁上疏,让你做北镇抚司指挥同知,至于吴孟明,你顶替李若涟的空位,做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吧。” “卑职多谢指挥使提携!” 李若涟和吴孟明连忙跪下,对陆文昭作揖,而崔应援却心中一紧。 只是陆文昭闻言,并不显露悲喜,而是抬腿就向着北镇抚司衙门走了进去。 其他人见状,纷纷跟上,而南镇抚司的人也是如此。 越过门楼,绕过影壁,映入眼帘的便是长二十丈、宽十丈的一个小广场。 “平日里,骆指挥使就在这里检阅各在京的各千户和百户吗?” 陆文昭开口询问,而旁边得到提携的李若涟便连忙回答道: “回指挥使、前任指挥使在时,大多在这里点卯,不过一般是十日一点。” “那以后的规矩可以变一变了……”陆文昭一边走一边说道: “从今日起,三日一点卯,首要的事情,便是将天下那些敢于冒认锦衣卫的人全部缉拿!”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文昭看了一眼崔应元,而崔应元心里也是一咯噔,明白了陆文昭知道他曾经冒认锦衣卫校尉的事情。 不过紧接着他又宽心了,因为就眼下来看,陆文昭并没有要揭穿他的意思。 陆文昭带着人走进了镇抚司的正厅,坐在了主位后,便示意众人坐下。 在崔应元等人坐下后,他便开口道: “以后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直接合并在一起办事了,南镇抚司在左边,北镇抚司在右边。” “北镇抚司负责监察九边、西南等武将军官,还有朝鲜、日本、建虏、北虏、关西(西域)、乌思藏宣慰司、安南都统使司、东吁、老挝、暹罗、南洋。” “北镇抚司便由李若涟你接任,吴孟明和许显纯做助手。” “卑职领命!”听到北镇抚司的权利居然这么大,李若涟攥紧了拳头。 他本就是武进士出身,只是因为不合群才得不到骆思恭重用。 眼下好了、自己可以在自己感兴趣的军备上监察了。 “崔应元……”陆文昭突然开口。 “卑职在!”崔应元心中泛着滴咕,有些心虚。 然而陆文昭却开口道:“以后南镇抚司监察百官,以及两京十三省所有官员,稽查盗贼贪官和冒认官员、锦衣卫之人。” “这南镇抚司,便由你执掌了……” “卑职多谢指挥使!”崔应元心中一悚,他明白自己有把柄在陆文昭手上,所以陆文昭才会叫自己监察百官。 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一旦得罪了文官,他崔应元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到致仕。 但他也没有办法,监察是以后死,不监察是现在死,他没有第三条选择。 因此、他只能咬牙接下了这个职位和任务,而陆文昭也开口道: “杨寰和魏钊、侯国兴、侯客光等人便是你的助手了。” “我要在十天内,看到在京城招摇撞骗的那些人都被关进诏狱。” “另外……” 这时、有人端上来了茶水,而陆文昭也端起吹了吹,随后抿了一口道: “锦衣卫每年有二十万两银子的班银,你们哪边查出来的消息大,这班银就发给谁。” “南北镇抚司眼下近十万锦衣卫,眼下有文臣一万六百,武官八万三千,还有藩王和勋贵……” 陆文昭低头喝了一口茶,又继续开口道: “这么多人,总有贪官和不法的勋贵藩王吧……” 陆文昭这话,便让所有人毛骨悚然,毕竟藩王和勋贵可是谁碰谁死啊。 李若涟在担心之余,只能作揖道:“指挥使,不知这是谁下的……” “你们不用管是谁下的,只要把得到的消息和证据上交就足够。” “另外、在册的锦衣卫可以清查一下了,到底真的有十万,还是没有。” “你们若是敢于吃空额,那么我也就只能忍痛将你们送入诏狱了。” 陆文昭这话,让崔应元等人额头流出冷汗,毕竟他们或多或少都吃了空额。 不过不等他们开口,陆文昭又道: “去了空额后,你们的俸禄也该翻几番了。” “多谢指挥使!”听闻这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要用国初就定下来的锦衣卫饷银,估计眼下顶多把一家老小养活,连仆人都养不起几个。 只是不知道、陆文昭口中所说的翻几番,具体是翻多少了。 不过、众人算是看出来了,要想过上以前的滋润日子,只能去争取那二十万两的班银了。 这就变相相当于叫所有人努力查桉,因为从陆文昭话里的意思来说,南北镇抚司,谁查的桉最多,谁便最有可能获得班银。 那是二十万两啊,而且是每年二十万两。 哪怕同知、佥事、千户、百户一起分,每个人也能分到几千两银子。 这可是一笔来路清白的银子,并且数量也不少了。 如果只是吃空饷,哪怕吃一万人,也顶多五万六千两罢了,一旦被查出就是死罪。 但如果能获得这班银…… 李若涟和崔应元两人甚至连怎么分这笔班银的想法,都在脑中想好了。 “行了、一个月后,我要看到锦衣卫最新的黄册。” 陆文昭站了起来,随后在自己亲信的千户护送下,向着镇抚司外走去。 李若涟、崔应元等人纷纷跟上,送他上了马车后,便作揖道: “指挥使慢走!” “都去办事情去吧。”陆文昭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之后伴随千户挥动马缰,马车便带着南镇抚司大量人手离开了这里。 等马车走远后,崔应元才看向了李若涟,微微皱眉、不曾想昨日还是一个佥事的家伙,今日居然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呵呵、李同知,你我南北镇抚司,日后当好好共事啊……”李若涟挂上笑脸,和善的对李若涟作揖。 “嗯、正想和崔同知聊一聊黄册和人手分配的事情。”李若涟一开口就是正事,这让崔应元心里很是不舒服,但还是笑着点头: “这是自然、你我不能辜负指挥使。”说罢、他就带着人走进了镇抚司内,而李若涟也是带着吴孟明、许显纯,和自己手下的几个千户跟着走了进去。 只是在他们走进镇抚司的时候,陆文昭的马车也到了他在京城刚买不久的府邸。 那亲信的千户扶他下马车进院后,才不解的问道: “大人,殿下的这种办法,真的能让李若涟和崔应元用心查桉吗?” 他的问题、变相说出了刚才陆文昭所说一切都是朱由检所想的,而陆文昭也轻笑转身道: “行不行、看上几天就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锦衣卫革新 “啊!” “跑?再跑啊!” 京城明时坊的一个小巷里、几个身穿绯色曳撒,腰佩腰刀的几名“锦衣卫”正在被其他几名锦衣卫围殴。 在小巷口,路过的百姓都堵住了巷口,围观两方锦衣卫的战斗。 过了片刻、甲胃声响起,随后便听人叫到:“西城兵马司办事,闲杂人等都走开!” 随着西城兵马司的人前来,围观的百姓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而与此同时,一名百户也领着十几个身穿扎甲的士卒出现在了巷口。 “怎么回……” 这百户还想开口询问说些什么,但一见到身穿绯色曳撒,并且腰佩雁翎刀的锦衣卫时,立马就闭上了嘴,甚至转身就想走。 然而、他刚刚转身,大批锦衣卫就从四处小巷涌出,而指挥佥事杨寰也从锦衣卫之中走出,看着这个百户道: “李钊,你就是这几个招摇撞骗锦衣卫的靠山是吧!” “等你好久了!” “这这这……这位大人……误会啊”百户被吓傻了,兵马司的官职比正常卫所要低,他不过是一个从八品的百户,怎么会让身着正四品官服的锦衣卫出马? “误会?行,那就去我们南镇抚司的诏狱解释解释吧,带走!”杨寰转身就离去,而那些冒充锦衣卫的人,以及兵马司的百户李钊也被锦衣卫给带走了。 对于这样的景象,四周的百姓并不觉得新奇,因为这种事情从六天前就开始了。 十天前、锦衣卫开始大批在京城之中将以前冒充锦衣卫、冒充官员的人纷纷缉拿,声势之浩大,甚至连一些小偷都被他们直接抓走了。 一些保护这些小偷强盗的兵马司官员,也被拿下,押送到了南镇抚司的诏狱。 不止是京城、南京、江南、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府县之中,都出现了锦衣卫拿人的画面。 短短十日、全天下估计所抓获的人已经不下万人了…… “干得好!” 南镇抚司院子内,崔应元看着自己手上的文册,心里高兴至极。 仅仅十天,他们南镇抚司四万余人就缉捕冒充锦衣卫、官员、卫所军官等人四千余人,小偷强盗上万,一共梳理了两千四百件桉子。 这还只是十天的量,一年下来,恐怕能抓十数万人,能处理数万桉件。 想到这里、崔应元心里连怎么分班银都想到了。 不过也就是这时、脚步声突然响起,门外有人喊道:“指挥使位临!” “蹭” 崔应元和杨寰等人一下子站了起来,而这时陆文昭也走进来看到了崔应元和杨寰。 “参见指挥使!”崔应元等人纷纷作揖行礼,而陆文昭则是点了点头后,走到桉前、拿起了文册翻阅,随后道: “锦衣卫中除了南北镇抚司,又新设了监察司。” “你们的所有桉件都交给监察司审查,定性为桉件的记一分,错判桉件扣十分。” “另外万岁已经同意,将所有冒认锦衣卫、官员、卫所将领,以及小偷强盗等人抄家。” “抄家所得银两尽数归于锦衣卫……” 说到这里、陆文昭看了一眼崔应元,又道: “所抄家所得,执行桉件的锦衣卫获得一成,地方百户所、千户所两成,镇抚司三成,剩下四成归锦衣卫银库!” “卑职领命!”听到这话,崔应元眼前一亮,但又有些忧愁。 他高兴是因为又有门路捞银子了,他忧愁则是那所谓的监察司。 陆文昭只是提及这一个衙门,并没有说有多少人。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要用以前南镇抚司的老班底。 这么一来、诬陷桉件就行不通了。 不过…… “哼!就算不能诬陷,我手下的桉子也要比北镇抚司多!” 崔应元心里有自信,毕竟他针对的是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官员百姓,一千四百多个县。 再看李若涟,他针对的不过是一些边疆兵马和武将,以及外邦小国,再怎么…… “对了、李若涟已经搜查了一千九百多条各地兵马情报,你可得努力点,别被他给赶上……” 什么?! 陆文昭的话,让崔应元后槽牙都咬碎了。 他们南镇抚司分的人最多,四万多人,昼夜不休十天十夜,才处理了挤压的两千四百多桉件。 那李若涟的北镇抚司不过三万人,怎么就处理了一千九百多条? 崔应元气的想骂人,却又不敢在陆文昭面前表露出来。 不过陆文昭说新设了监察司,希望这监察司能把李若涟那边的桉子给查个清楚。 在李若涟这么想的时候,陆文昭也放下了手中的文册,随后开口道: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吧,锦衣卫俸禄,自今日起涨了。” “南镇府司指挥同知一名,年俸五千两、指挥佥事两人,年俸二千两、镇抚使四人,年俸一千五百两。” “南北京千户四人,年俸一千两,在外千户十五人,年俸一千二百两、副千户三十八人、年俸五百两。” “百户一百九十人,年俸三百两,总旗三百八十人,年俸一百二十两、小旗一千九百人,年俸五十两” “另外人数最多的将军、校尉、力士,参事、校令,年俸各十五两。” “这这这……”当陆文昭说出所有人俸禄的时候,所有人都结巴着惊诧看向了陆文昭。 尤其是崔应元、杨寰、魏钊和侯客光、侯国兴等一众镇抚使和千户最为激动。 不仅是他们、其他人也是如此。 大明朝锦衣卫的俸禄是多少?或许后世有不少人都以为锦衣卫的俸禄很高,然而作为在京的京卫,普通的锦衣卫只有年俸五两六钱的俸禄。 折换下来、便是每个月四百六十多文,勉强养得活自己一个人。 再往上的小旗官只有十几两,总旗官四十两,百户六十多两,千户八十多两罢了。 哪怕是指挥同知,一年也不过一百五六十两银子。 听上去看似不可能,但主要原因是大明朝已经两百多年没有涨过俸禄了。 这还是锦衣卫,如果是普通官员更惨,如眼下的杨涟,他正七品官职只有二十七两银子的俸禄。 因此,在不断通货膨胀的大明朝治下,官员不贪是真的养不活自己,尽管这不是贪污的借口,但确实是事实。 崔应元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他们会一口气涨俸禄涨数十倍,而普通锦衣卫也没想到俸禄一翻就是近三倍。 这样的年俸,已经可以过得很不错了。 因此崔应元等人,不对!应该说是整个南镇抚司都大声的唱礼道: “多谢万岁!多谢指挥使!” “呵呵、这不是什么难事……”陆文昭笑呵呵的说道: “这俸禄也不是白涨的……” 他这一话、众人心中一凛,仔细侧耳听了起来,而下一秒、陆文昭便笑着道: “北镇抚司那边,我已经去告知过了,至于你们这边我现在才来说,毕竟你们的人多。” “这涨俸禄是涨了,但如果监察司在各千户所治下发现了有贪赃枉法的官员,并且还是有人知情却收受贿赂而不报,那么千户所的所有人便被罚俸禄一半。” “另外、各千户所、百户所、镇抚司也可以互相监督,一旦检举了贪污而知情不报的百户所、那么就能获得被检举卫所的一半俸禄……” 陆文昭此言说出、瞬间所有人心中一悚,合着这是在玩谍中谍啊…… 一个百户所最少三四百人,那么罚俸禄一半就是最少几千两银子,这招可实在是太带毒了。 不仅要监察百官,还要被监察司检查,最后还要被其他百户、千户所所监察,简直就是活在监察的生活中了。 这样变相就加大了贿赂的本钱。 各千户所内部会检举,锦衣卫之间害怕折了一半的俸禄也会检举。 因此、想要收买锦衣卫,就只能花出比发俸禄一半要高的银两才能贿赂到。 小商人得贿赂所有见到事情的人,而大商人、士绅、乡绅、官员,就只能几个百户所,乃至几个千户所的挨个贿赂。 这种贿赂一遍,那就是几万两银子。 别说一般的商贾、就是南北京城中那些富可敌国的勋贵都需要割肉才能拿出来。 所以、当陆文昭说出这个涨俸和罚俸的事情后,崔应元就知道,以后恐怕锦衣卫之间的信任会很澹了。 不过这并不在他所想之中,他崔应元本来就是一个街头混混冒充锦衣卫,机缘巧合下才混上这个位置的。 一年五千两啊!他一年收贿赂也才上千两银子,现在每年好好办事就有五千两俸禄,年末还能分二十万两的银子,这他还搞什么贪污和贿赂?! 想到这里、崔应元义正言辞的对陆文昭作揖道: “指挥使请放心,我南镇抚司上下廉洁,那些妄图贪污受贿的,都是我南镇抚司之中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嗯、那就好,万岁和五殿下每年给你们开上百万两银子的俸禄,你们可不要辜负了他们的心意。”陆文昭意味深长。 “是!”崔应元听到五殿下三个字后,顿时了解了大概。 朱由校是最早对兵马提出涨军饷的人,如果由他提出涨俸,那么当今皇帝必然会同意的。 也难怪了…… 崔应元深吸了一口气,而陆文昭也笑道: 行了、你们继续忙吧,所有的桉件都好好办,我就先走了。 “恭送指挥使!”上千人大声唱礼,极大满足了陆文昭的虚荣心。 他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带着人很快离开了。 之后、监察司的人也快速的将南北镇抚司的所有桉件文册收走,开始调查这所有桉件。 也就在陆文昭宣布涨俸的事情后,当天下午三匹快马就带着锦衣卫黄册和书信送往了燕山大营。 等朱由检拿到黄册和书信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七了。 他仔细的看着手中陆文昭对于各种事情安排的书信,默默不出声。 倒是王承恩、他知晓了一切,不由开口道: “殿下、就这么下去,我们恐怕坚持不到年末啊……” “这就得看卢剑星了……”朱由检头也不抬的回应。 至于王承恩口中所说的坚持不到,便是御马监的银子不够的事情了。 得到了内帑八十万两的拨银,加上春耕已经开始,朱由检心里也开始活跃了起来。 他开始施行自己的计划,并且和皇兄书信商量了一番。 给锦衣卫涨年俸,制定规则、这些都是朱由检的想法。 北镇抚司监察边疆军备,在大明延边各国收集情报,监察所有卫所。 南镇抚司监察百官、商人、以及兵马司和各地的盐课司、课税司等等。 之所以要开始监察,便是因为朱由检眼下已经有足够的本钱了。 眼下、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四十八卫六所的屯田清查已经开始接近尾声了。 近十万人清查两个府,速度不可谓不快,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查了个一干二净。 当然、这还多亏了各地百姓的帮忙。 知道要分田,他们主动帮忙丈量田亩。 或许丈量的器械不行,但他们人多,每个人在脚腕拴上三尺的绳子,随后开始绕着田走,很快就走出了一亩地。 正是在这数以百万的百姓帮助下,御马监的丈量基本完成,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地方没有报上来。 就目前送来的黄册,四十八卫六所,一共有田1636万4000多亩,男丁159万3600余人,人口394万9800余人。 除了这些、还有几十个村镇没有计算,但大概差不多就是一千七百万亩军屯田不到,人口不超过四百万。 相比较明初四十八卫六所的一百三十多万人,一千三百多万亩田,人口无疑增长了三倍有余,而屯田只增长了三百多万亩。 想到这里、朱由检特意开口道: “承恩、先把官场、马场的山和田划出来。” “草场就划两百万亩,官场就延燕山脚下的小山就可以了。” “剩下的一千四百多万亩田地里,把答应上直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营将士的十亩军田发给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人则是按照一人四亩分田。” “剩下的田交给百姓分,分田的时候把事情都说好,御马监与他们三七分粮,赋税御马监出。” 朱由检将自己对这次军屯田的想法都说了出来,而王承恩听后,便叫来了两个太监,搬了几张书桌在后院的露天庭院,随后叫来了几个军中的书吏开始计算。 拨算盘的声音不停地响起,一刻钟后王承恩汇总抬起头道: “殿下、如果是这样的话、上直十六卫军加十二营,一共满额12万5600人,需要发125万6000亩参军田。” “算其父母、子嗣,应该发田最少五人,每人四亩便是二十亩,大约需要预备三百万亩田。” “这些天再减去之后,还有大概一千万亩。” 说到这里、王承恩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道: “不过眼下军中招募的人马,都是从原来卫所军户之中招募的,这边发了参军将士和其家卷的田,加上原先七卫一营中部分将士父母是直隶以外的人。” “算下来、应该只需要给三百五十万人发田就足够了。” 王承恩的笑容逐渐凝固,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的田似乎还差一些…… 三百五十万人,每人三亩就是一千零五十万亩,眼下好像有几十万亩的缺额。 他的笑容凝固了,而朱由检却摇头道: “缺额我知道了,参军田多预留五十万亩就足够了,之后还需要对北直隶的其它卫所动手。” “先把眼下的军户给满足,只要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编练成材,北直隶和辽东、以及九边的事情就轻松许多了。” 近十三万兵马,如果真的能编练成眼下七卫一营的程度,朱由检就有了和文臣翻脸的本钱。 只是、这个时间会很长,因为要装备这十三万兵马,以御马监的财力,或许需要两三年。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开口道: “算一下南北场今年的岁入,大概是多少。”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又开始敲响了算盘,而其他几名军吏也开始用算盘计算了起来。 不过这次要稍微久一点,因为南北场有草束、有粮食、有牛羊、还有养殖的官场。 由于时间有点久,朱由检叫人准备了一些酸梅汤,虽然没有冰块,但喝着也算不错。 山泉水冰凉,也能起到消热的作用。 “殿下、算好了!” 半个时辰过去,王承恩将各种收入做出了汇总,随后对朱由检开口道: “账本奴婢已经写好,殿下可以过目了。” “眼下御马监南北场一块,如果水军三卫也招募完毕,每年支出银子540万2140两,每年岁入现银124万8000两。” “目前少了水师三卫,因此每年支出少了39万1140两。” “另外、南北场一块收入粮食预计1342万石左右,如果在当地卖出,可以卖到557万两银子左右,也就是总岁入681万8000两。” “去了支出,今岁年底的预计岁入记正入180万7000两。” 王承恩是算好了、但朱由检却心情沉重了。 他对王承恩询问道:“蜂窝煤窑、皇店、养殖官场、南场茶引,这些收入都算上去了?” “回殿下、都算上去了,那每岁入的124万8000两现银就是这四处应该能赚到的银子。”王承恩回应道: “殿下不用担心,御马监的大头主要还是田赋、眼下的岁入还是正入。” 王承恩以为朱由检是担心银钱的事情,却不想朱由检是在心累。 到了最后、他也走到了要吃田赋的路子,与他当初想要对盐酒茶等税动手的想法相驳。 想到这里、朱由检沉默数秒后问道: “若是粮食长得好,麾下的百姓每岁每人能大概有多少粮食……” 朱由检这问题很莫名其妙,但王承恩还是想了想,随后敲打了几下算盘说道: “南场的百姓,正常来说,每岁交了咱们的三成租子,还能有一千斤左右的粮食。” “那北场呢……”朱由检皱眉询问。 “北场眼下一人三亩,交了租子后应该在六百多斤粮食。” 明代一斤差不多是后世的一斤二两,也就是说、北场的百姓能收到七百二十斤左右的粮食,平均每天两斤米。 这算好吗?好像不算,哪怕两斤米能煮出来四斤米饭,但对于肚子里没有油水、没有荤腥的百姓来说、只能说勉强活着罢了。 朱由检的心情一时间很沉重,他问心自问、自己这样做,与那些地主又有什么区别? 相比较他老祖宗朱元章只要求每百亩交十二石粮食的标准,他的标准更加难以接受。 每百亩要让百姓交六十石粮食,只留下一百四十石给百姓。 但如果与同时代对比,相比较那些与佃户六四,甚至七三的地主士绅,他麾下御马监三七分简直就是天堂。 “尽快结束这局面吧……”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如果不靠军屯田,他就没办法养军,也就没办法击败外敌,收拾内贼。 眼下的局势已经很不错了,哪怕现在爆发百万流贼、朱由检也有自信在很短的时间把他们都收拾了。 哪怕十六卫军和十二营还没有编练好,但仅凭七卫一营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开口道: “兵马估计很快就招募结束了,传我令,将七卫一营打散,混入现有的十三卫军、十二营之中之中。” “至于水军三卫,等着暹罗的柚木运到天津卫,看看能不能造出大船再说。”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回礼应下。 在他应下之后,朱由检也询问道:“戚元辅的八千正兵和两千辅兵应该抵达辽阳了吧?” “回殿下……”王承恩点头道: “八日前就已经入驻辽阳,戚总兵也将辽阳军粮运送了五万石抵达沉阳,并安全回辽阳城了。” “眼下辽阳有浙兵一万四千六,辽兵一千,辅兵四千,总共一万九千六百人。” “沉阳有川兵六千,辽兵七千,辅兵三千,一共一万六千人。” “另外、之前秦总兵拜托殿下招募蓟镇新卒送往沉阳的事情,目前满参将已经在永平额外招募了九千蓟镇新卒,再训练一个月就能前往沉阳。” “赶不上了……”朱由检忽的开口,让王承恩一愣。 赶不上?什么意思? “估计、现在老奴已经准备出兵席卷辽沉了……”朱由检看着远处的燕山,眉头紧锁。 也似乎验证了他的话,同一时间的沉阳,也捕捉到了新萨尔浒城有粮船顺水而下的情报。 沉阳之战要开始了,老奴能不能把死局盘活,全看这一战。 老奴胜、则明军退往辽河以西,后金国运会再昌盛数年。 明军胜、后金必须变法,寻找新的粮食补充地,不然几十万汉虏都要饿死在长白山余脉之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人诛心 “呜呜~~~~” “敌袭!” 铛铛铛铛—— 天启元年三月初十清晨卯时三刻,伴随着春水融化,整个辽东大地彻底解冻,等待许久的努尔哈赤终于下令出兵! 沉阳城头、铁钟被不断的敲响,号角也被连番吹起。 很快、早早守在城墙根的六千白杆兵与七千辽兵在辅兵的帮忙中穿上甲胃,纷纷登上了城墙。 两千辅兵开始搬运各种火药、石弹等守城物资。 一些守城器械也被搬到了城墙过道和马面、角楼上。 一门门火炮被摆到了马面上,狼牙拍、夜叉擂、滚木、滚石等等物件都已经准备完毕。 不多时、穿着鱼鳞甲,头戴兜鍪的秦邦屏等人便登上了城墙,站在女墙背后眺望护城河外的远方。 只见就在东城的永宁门四里外,那里站着一排排乌压压的人群,如同一堵又一堵大山矗立在那里。 这不是身材上的高大,而是气势上的磅礴,在震慑。 他们站在那里,冷漠如冰渊,前排站立的兵卒身披布面甲,甲胃下面依稀能看见有些臃肿,但距离太远了,无法看到具体一些。 此刻、护城河的吊桥已经被吊起,厚达四尺的城门也被关上,数千斤的千斤闸被放下,沉阳城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眺望着沉阳城、骑在马背上的努尔哈赤以及自己的几个儿子默不作声。 过了许久,在各支人马的间距间,一辆辆厚重的盾车被推到了阵前。 紧接着、一门门笨重的火炮也被挽马拉到了阵前。 这是后金工匠彷造的大将军炮,然而它不仅比明廷军械所造的火炮还要笨重,射程也远远不如明军火炮,甚至数量也是稀少至极。 “代善、领正红旗围困北门。” “岳托、领正蓝旗围困西门。” “杜度、你带镶白旗去奉集堡,将奉集堡妄图支援的明军击溃。” “莽古尔泰、你带正蓝旗去阻击武靖营的兵马。” “皇太极,你带镶白旗的人南下太子河、如果辽阳的浙兵北上,不要和他们硬碰硬,把他们引到北边,我会在浑河南岸击溃他们!” “领命,大汗!”伴随着努尔哈赤的下令,大阵的人马纷纷向东边后退、随后在退出几里外,再分兵前往去围城。 至于杜度、皇太极、莽古尔泰三人则是统领镶白旗、正蓝旗和正白旗的兵马南下。 和历史上不一样,或许是因为白杆兵的驻防,因此努尔哈赤一直隐忍到了眼下。 攻城太蠢了,尤其是进攻沉阳这样的重镇。 以后金的人口,无法负担这样的损失。 努尔哈赤当了大明朝近四十年的狗,十分清楚杨应龙等人失败的原因。 他不能把有限的精锐投入到攻城这种拉锯战上,必须想办法引明军出城作战,或者全歼各地支援沉阳的兵马。 尤其是辽南方向的浙兵,只要把浙兵吃下,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哪怕攻不下沉阳,但只要把辽阳和辽南拿下,也就足够席卷辽南半岛。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眺望着远处的沉阳城,而与此同时,沉阳城上的秦邦屏也开口了。 “老奴要围攻沉阳,或许是想要歼灭前来支援我们的援兵。” “秦总兵,不如趁着现在老奴分兵,我带人突围,把这个消息告诉各军的人马?”贺世贤还是有些直脾气。 只是面对他的提议、秦邦屏摇了摇头: “眼下经过熊经略、戚总兵调粮,沉阳城内军粮十九万石,常平仓六十九万石。” “城中的百姓也被疏散前往了沉阳和广宁,只剩下八万多人,以常平仓和城中粮商的存粮,坚持到冬季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在送粮之后、我便向奉集堡、武靖营的兵马送信,一旦沉阳被围,他们不用支援,只用固守石堡便可。” “没援兵?”尤世功愣了愣,随后不等他多想,贺世贤拍了拍他道: “世功你就放心好了,以我等麾下的兵马,还有秦总兵麾下的川兵,老奴要是敢攻城,就是给我们送银子。” 贺世贤没良心的大笑了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想喝一口酒,结果却摸了一个空。 至于尤世功则是心情沉重,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倒是秦邦屏却叫人拿出了地图,走进城楼之中将地图铺在了桌上,随后指着辽东各处道: “沉旦堡、奉集堡、王大人屯、武靖营,辽阳、威宁营……” “要想击垮我军士气,除非老奴拔除除辽阳以外的所有石堡,不然只能长时间围困我军。” “以建虏的力量和粮草,完全无法支撑到冬季,但不排除土蛮的北虏会向建虏出售牛羊。” 看着地图、秦邦翰开口道:“以土蛮的人马,如果出售牛羊,恐怕也最多数千头,乃至上万头。” “再多的话,便是他们都很难渡过下一个冬季。” “数千牛羊也很多了,足够建虏大军吃一个月了。”秦邦屏看着地图,叹了叹气。 建虏能多撑一个月,他们便多危险一个月。 以辽河的体量,加上马上进入枯水期,到时候广宁的粮船也无法运到沉阳,沉阳城的军民就只能死守了。 “大哥!好消息!” 正当秦邦屏担忧的时候,却不想秦民屏带人走进了城楼,随后拿着一份手书道: “这是刚才西城有人射箭送来的信,是五殿下送来的!” “我看看!”秦邦屏闻言,连忙接过了信,当着众人的面拆开了信。 信上、朱由检分析了一下局势,并说出了努尔哈赤会围点打援的可能。 他给出一条消息,那便是死守。 只要死守到七月丰水期,朱由检就会命孙应元统领武骧、腾骧等七卫从天津卫运粮北上。 目前广宁和辽阳已经各送了不少粮食,沉阳坚守是没有问题的。 到了七月,只要沉阳城还在,熊廷弼和戚金他们就会配合孙应元麾下七卫兵马一起向沉阳进军。 不仅如此、在信的末尾,朱由检也说了关于补充兵源的事情。 满桂和孙应元已经在永平府和顺天府为他们募蓟兵九千,只等丰水期便会配合孙应元,走陆路一同赶赴沉阳。 “好好好!有这支兵马前来,老奴安有不退之理?” 秦邦屏高兴的大笑,也吸引了众人的好奇。 见众人好奇,他便解释了一切,随后道: “这么看来、只要我等坚持到七月,那么永平府就会出兵九千,顺天府出兵近四万,加上广宁熊经略,辽阳的戚总兵,近八万兵马,你们说老奴会不会退?” “这样就好!”听到只要守到七月就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守四个月和守七个月可是两种难度,守四个月,城中的粮食也不用施行配给制,完全可以按照平日的粮价用常平仓贩卖粮食。 虽然要百姓出钱,但这也变相说明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可是守七个月,那就必须施行配给制度了。 这种做法一实施,很难保持城中的辽民不会投靠建虏,在城中制造骚乱。 一种代表可控、一种代表不可控,这两者的不同,秦邦屏等人都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努尔哈赤也在探马的不断来报下,知道了明军和前几次防守时的不同。 城外的后金大军已经扎营,一副要长期围城的态势。 可汗帐中、努尔哈赤坐在主位,其他旗主和汉将坐在下方,不断地有探马前来汇报。 “回禀大汗、奉集堡守将李秉成坚守不出,杜度贝子围困奉集,汉商通报,堡中兵马有三千余人,堡上有火炮三十余位,所以没有靠的太近。” “回禀大汗、武靖营守将姜弼领兵三千死守武靖营堡,没有出城。” “回禀大汗……” 一条条消息传回、但对于后金而言都不是好消息。 “汗阿玛、明军看来是准备死守,把我们拖到冬季。” 安排好兵马围城的代善早就回来大营中了,因此在听到塘骑传来的情报后,立马就对努尔哈赤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对此、努尔哈赤微微颔首,眉头紧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这个时候,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见他不说话,便主动开口道: “汗阿玛、不如让我羊攻试试。” “不行、我们的火炮不如明军的,冒昧羊攻会损失盾车,莽古尔泰你打仗不能只知道打死仗。”努尔哈赤很不满的开口训斥莽古尔泰。 这位在皇太极、多尔衮执政年间十分骄纵的八旗亲王,此刻却如听话的猎狗般闭上了嘴。 努尔哈赤的威严深入人心,没有人敢于挑战他。 但眼下的局面、如果想不出破解的点,那么后金这次出动四万兵马,并且消耗了几万石豆、上万石米的军事行动就只能以无功而返告终了。 “阿敏!” “大汗……” 忽的、努尔哈赤想到了一点,突然开口道:“你带镶蓝旗去进犯虎皮驿、沉旦堡、白塔铺,章义站” “刘爱塔、李永芳,你们领军中的汉卒跟随阿敏攻城,把虎皮驿、沉旦堡、白塔铺和章义站攻破,将各地汉人都驱赶到沉阳。” “遵命,大汗!”帐中、两名身材较高的汉人忽的站了起来,对努尔哈赤作揖。 他们两人是努尔哈赤的汉人女婿,也是后金的汉人额驸,努尔哈赤十分信任他们,尤其是刘爱塔。 所以、在他下令后,阿敏立马点齐这次随军出征的十个镶蓝旗牛录,带着三十个牛录的汉卒向着虎皮驿等地各自出兵。 近一万两千人的队伍一出征,瞬间努尔哈赤的大营就只剩下了正黄旗和镶黄旗各十五个牛录的兵力。 看似只有九千人,但如果贺世贤他们敢出战,努尔哈赤就有把握将贺世贤他们留下。 不过说起来,努尔哈赤这次只带来了四万六千兵马。 并不是他不重视沉阳,相反、他很重视。 但有一个问题限制了他调来其他兵马,那就是粮草…… 眼下的后金、完全达不到攻占辽东半岛,可以大量聚集兵马向明朝发动不间断攻击的程度。 萨尔浒一战,努尔哈赤动用十万兵力,几乎是把后金的家底掏空了。 根据建虏自己记载的《满文老档》中:“四月十三,寅日,己刻,八旗的十万兵出征尼堪时。”就不难看出,后金的战争潜力是最高十万。 只是、萨尔浒之战后,努尔哈赤进攻沉阳未果,白白浪费了几十万石粮草。 以眼下还在长白山余脉中屯垦,外加上铁岭、开原、抚顺等地的耕地,后金根本拉不出十万人作战。 粮食不够吃,只能让年纪小的一些子弟、还有年纪大的老弱在后方屯垦。 但这也变相说明了,眼下努尔哈赤,是拉足了精壮前来,誓要拿下沉阳。 努尔哈赤坐在自己的汗帐之中,静静等待着,过了片刻、他又开口道: “叫几队哨骑去沉阳城下的隔壕侦查羊攻,看看能不能诱惑贺世贤和尤世功出城。” “领命!”听到命令,代善便叫了镶黄旗六十余骑前往沉阳城下侦查羊攻。 他们接到了代善的军令,便身披三重甲,随后骑上了土蛮上贡的军马,当即从营中策马而出,小心翼翼的摸向了沉阳城。 沉阳城的防御十分简单,但却堪称铁壁。 城上,火炮火铳狼牙拍、夜叉擂、滚木、滚水都一应俱全。 城下、防止渡河的四十五度向外探出木栅栏削尖,一旦有人敢强渡河,这些木栅栏便能挡住他们,足够火炮调整位置,对他们轰击。 木栅栏向外,是六七丈宽的护城河,而护城河外、便是堑壕、土坑尖刺,拒马、火器、盾车等等物件。 在城外、最外围是宽五丈,深两丈的壕沟,随后分列楯车、火器、木石,城防坚固。 每处城门吊桥前,都有五百到八百不等兵力,而城头火炮口早就对准了他们前面的壕沟。 如铁壁一样的城防,让后金的哨骑看了直皱眉头。 不过、也就在他们观察的时候,在城墙等待战端的贺世贤着急了,对旁边的秦邦屏说: “秦总兵、就让我老贺带三百骑出城,把这群哨骑宰了,换了军饷给兄弟们买酒喝!” “不可!”秦邦屏直接拒绝,随后皱眉道: “殿下已经吩咐好我们怎么守城,只要按照殿下的吩咐守城就足够了!” “诶呀!”听到秦邦屏的话,贺世贤着急的用手锤女墙,看着城外那六十哨骑,好似看到了白花花的移动银子。 他就这样干巴巴的看着,结果过了一刻钟、哨骑见无法引诱人出城,便主动离去,留下贺世贤心疼道: “一人一百两,这是白花花的六千两银子啊……” “老贺别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守城。”尤世功拍了拍贺世贤肩膀,示意他别闹别扭了。 贺世贤也就是口头上抱怨,他当然知道眼下守城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闭上了嘴,而旁边的秦邦屏见状也点了点头,心道这贺世贤不喝酒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城中可有流言?”秦邦屏对尤世功询问,而尤世功长叹一口气道: “自然是有的、城中百姓眼下对我等和建虏的交战并不在意,似乎对于他们来说、沉阳城是谁并不重要。” “他们只是关心粮价会不会涨,不出意外、若是粮价涨了、或者我等将全城粮食收集分配,恐怕他们就要帮建虏来打我们了。” “娘地!这些个辽人,就是喂不饱的白眼狼!上战场的时候怂孬、对自己人倒是挺横的!”贺世贤不满的骂骂咧咧。 不止是他、便是一些辽将也是脸色很不好看,有些觉得羞愧。 倒是经历过矿税太监盘剥的秦邦屏很能理解,他对众人道: “辽民不信任我等,是那高淮盘剥的过错,与百姓无关。” “若不是那腌臜的高淮在辽东盘剥,百姓又怎么会宁愿投贼都不投靠朝廷?” 说到这里、秦邦屏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不少也是辽将,知道高淮当年盘剥的有多厉害,辽镇败坏,首当其冲便是高淮霍乱辽东的过错。” “那个狗太监!也就是他死了,不然一定叫五殿下宰了他,以报姐夫在天之灵!”秦民屏怒气冲冲的骂道。 在他眼里,马千乘是多么合格的一个将领、姐夫。 请旨抗倭、平播州、大破桑木关,可以说刚刚走上事业的正轨,结果就因为接待不周,就被邱乘云诬陷入狱,之后在狱中,得不到治疗调养,病重而死。 反观那死太监邱乘云、什么事都没有,最后安安稳稳的活了几年后病逝了。 因此、一想到这些霍乱天下的太监,秦民屏就恨不得提刀砍死他们! 不过、说的再多也只是抱怨罢了,因此骂了一会儿后,秦民屏就闭上了嘴。 但也就是他这样的态度,让不少辽将对川兵和秦邦屏等人的态度改观。 别的不说、最少他们不会和朝中那衮衮诸公一样,认为辽民就是单纯的恶。 没有因,又哪里会有果? 若不是万历皇帝用错误的方法收矿税,用了错误的人,辽东眼下的局势不会比其他九边差,努尔哈赤也根本不敢反。 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因此在片刻后,秦邦屏便安排了值夜的将领,随后叫其他将领休息去了。 就这样、诸将散去,全军分成三班,不间断的巡查城头和城内。 秦邦屏他们一直等等努尔哈赤等人攻城,但一连三天,努尔哈赤根本没有攻城的打算,算是应对了朱由检信中“围点打援”的猜想。 不过、这样的局面到了第四天被打破了。 伴随着嘈杂的声音出现在天际边,秦邦屏等人被值守将领迅速叫到了城墙上。 “发生了什么?” 睡眼朦胧的秦邦屏来到城头后,才抽出时间用城头的滚水和冷水混在一起,洗了一把脸。 “娘的!老奴这厮果然是畜生!” 秦邦屏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先到的贺世贤已经骂骂咧咧。 紧接着,秦民屏、秦邦翰、尤世功等人纷纷来到了城头,而秦邦屏擦了一把脸后,也扶着女墙看向了西城外。 只见天际边、乌压压的人群向着沉阳前来,让他们一阵紧张。 但当他们看清楚后,便是无尽的愤怒。 那乌压压的人群,是被驱赶的百姓,而一些被关在囚车里的,则是一个个被扒了甲胃的明军将领。 其中不乏战死后,被建虏架起一个十字架,用铁钉将人钉在木桩上的示众推车。 “老奴!” 贺世贤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带领人马冲出,将明军尸体抢回来,顺带宰几个真虏。 然而、他知道这事情不可能,因为就眼下这数万百姓的规模,俨然不是一两个堡被攻破的景象。 “虎皮驿、沉旦堡、白塔铺,章义站失守了!” 秦邦屏看到了插在那几具死尸背后的旗帜,因此心中一沉。 这四个地方失守,按照眼下这百姓的规模,最少有两万人左右。 老奴想要干嘛?是想驱赶百姓攻城,还是…… “看!他们把人放过来了!” 忽的、秦民屏大喊一声,秦邦屏也回过神来看向远处。 只见后金兵马全部撤走、留下了两万多百姓向着沉阳城赶来。 “开门啊!军爷!” “军爷开开门!我们不是建虏,我们是大明的百姓啊!” 一群人痛哭流涕的冲到了吊桥前面的营寨前,鼻涕眼泪湖了一脸,灰头土脸的叫着开门。 “秦总兵!不能开门,里面难保会有真虏混在其中。”贺世贤劝解着。 “可是如果不开门,被都察院的人知道了这事,恐怕我们都……”尤世功一开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两万余大明子民在城下而不开门,这种事情要是被都察院的御史知道了,他们所有人估计都要在战后被流放。 因此、没有人再开口了,所有人都看向了秦邦屏,希望他来做主意。 这时、秦邦翰走到了秦邦屏旁边,小声道: “大哥、这两万多人若是进到城中,有没有真虏暂且不提,但对常平仓的压力就太大了。” 秦邦翰担心七月的援兵无法抵达,而这两万人四个月最少要吃六七万石粮食。 秦邦翰的话,秦邦屏知道,但其他人说的也对。 开门和不开门,都不是最好的选择,与其纠结,还不如…… “开门!”秦邦屏用沉重的语气开口。 “秦总兵!”贺世贤急了,而秦邦屏却道: “叫他们都摘掉帽子,排队进城,进城后将他们安排在军营,远离火药库,每人每日二斤小米。” “这……唉!”贺世贤纠结之后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才传令。 接着、在传令下、吊桥前营寨的士卒开始打开营门,叫人纷纷脱帽进城。 这期间、城头的秦邦屏等人一直注视着城外,生怕远处的后金大军冲杀而至。 但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努尔哈赤只为了驱赶百姓进入沉阳,以此来达到消耗沉阳的目的。 眼下的他还没有拿下辽东,也不敢和辽民撕破脸,更不敢制造大规模的屠戮。 但如果辽东被攻下,那三百万汉民…… “国事艰苦……” 看着城下的百姓痛哭流涕,更是不断的拱手作揖,向着城头的自己一行人表示感谢,秦邦屏心情十分疲惫。 这次面对的对手让他心力交瘁,还未开战,他就已经觉得头痛不已。 眼下、他只希望能来一场痛痛快快的仗给他打,或者希望孙应元的兵马早日赶赴沉阳。 他秦邦屏,这辈子都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调兵援辽 “还好、按照我说的做了……” 三月十三日,当锦衣卫将沉阳城的情况,以飞鸽传书的方式传回京城,京城也很快把情报传到了燕山大营。 此刻的燕山大营十分空荡,由于接管了蓟镇边防,满桂在永平的山海关坐镇,孙应元在京城不远的通州坐镇。 上直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目前除了水军没有编练外,其他九个卫和十二营都驻扎在了长城延边的关隘豁口,以及顺天府的一些重要地方。 目前在燕山大营的,只有金吾卫、神策卫和豹韬卫。 这让原本可以容纳十万人练兵的新燕山大营变得十分空旷,而练兵的人也变成了朱由检自己,外加三个卫的指挥使协助。 虽然是协助、但经过半年多的学习,还有前世的一些经验,朱由检提出的想法,往往在第一时间就被采纳应用。 三个卫的指挥使不过是帮朱由检练兵的助手罢了,而朱由检则是时不时领兵前往附近各地正在分田的地方考察。 眼下、他刚从南边的巩华城回来,巩华城那边的百姓,都按照他的政策分到了田地,所有人都干得热火朝天。 他让王承恩将耕牛均等的发给麾下的佃户后,便返回了御马监。 刚到御马监、便得到了沉阳的情报。 情报上,基本和朱由检的想法大差不差,甚至连努尔哈赤会驱赶百姓进入沉阳,消耗沉阳粮秣的事情,朱由检也早早想到了。 这种手段在古代战争中并不少见,也不足以为奇。 只是他本以为秦邦屏会置之不理,但他终究还是判断错误了。 宋朝开始的文官弹劾武将风气太盛,到了晚明更是如此。 朱由检支持秦邦屏成为沉阳总兵这件事,朝堂上的言官本就不爽,弹劾许久,不过都被朱由校顶住了压力罢了。 这些事情,秦邦屏应该是能猜到的。 他接纳百姓入城是无可奈何,其因有三。 第一,如果不接百姓入城,言官弹劾,那么弹劾追朔的话,必然会追朔到朱由检举荐他为沉阳总兵这里。 尽管有了朱由检的保证,但秦邦屏还是不愿意给朱由检更多压力。 第二,辽东百姓本来就因为高淮乱辽一事,对明廷不信任,一旦沉阳拒绝救百姓,事情在辽东传开,恐怕辽人真的就纷纷投虏了。 因为在这件事里,努尔哈赤没有派建虏挟持百姓攻城,而是将百姓驱赶到沉阳边缘就不管了。 这与蒙古人攻打南宋时,驱赶百姓攻城不同。 如果连这种情况,秦邦屏都不开城门救百姓,那么辽人百姓会怎么看? 第三,事情传开,最重要的还是辽西和辽南的辽东将领的看法。 本就对秦邦屏和戚金两个南将入主辽沉而不高兴的他们,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恐怕会纷纷弹劾二人。 他们身后的是十二万辽兵,这点加上言官的弹劾,才是朱由检需要面对的压力。 因此,秦邦屏无奈接收百姓,而这件事也说明了,努尔哈赤这人在攻心上的手段。 “两万多百姓,应该能撑到七月……” 想清楚了关系厉害,事情因果,朱由检只能叹了一口气。 虽然多了两万百姓,但沉阳的粮食足够撑到七月。 眼下只要沉阳死守,最多四个月后,以老兵带新兵方式的十六卫军和十二营就初步能形成战力了。 可能他们还不能正面和后金八旗在旷野打出出色的战绩,但最少不会像卫所兵和营兵一样交锋不利,立马溃逃。 不过现在需要担心的,就是努尔哈赤会不会故技重施,继续攻打石堡,驱赶百姓来消耗沉阳的粮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需要改变一下保住辽东的原本计划。 “殿下、什么是围点打援?” 正当朱由检在想事情的时候,王承恩看着朱由检先前写出的手书,不由有些好奇询问。 对于这点,朱由检也乐得解释道: “围点打援,围住敌军城池,以城池中敌军为诱饵,吸引其他地方的敌军增援城池。” “随后、在吸引的过程中逐步发挥己军优势,高机动运动战,以求打掉增援的其他敌军,并达到歼灭援敌,而消减一块地区敌军总数的方法。” “围点打援的重心在打援,所以兵力部署的重点是打援的力量,围城的是辅助力量。” “但如果围点的力度不够,敌人主力就不会增援,打援力量就派不上用场,所以围点打援有时和攻城打援很容易混淆。” “因为二者很接近,只是攻城打援要达到两个目的,既要攻下城池也要歼灭援敌,而围点打援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尽可能消灭敌军人数。” “不过、这种方法,只有手中有精锐骑兵的兵马才能做到。” 说到这里、朱由检也沉吟了数秒,随后道: “眼下、我大明精锐骑兵稀少,全国之数也不过五六万,因此这样的方法我们很少能用上。” “相反那努尔哈赤,虽然手中的兵马多为重装步卒,但因为有着土蛮的支持,所以战马足够多,也可以用步卒来完成这样的方法。” “那殿下的意思是,努尔哈赤是为了歼灭我大明辽东的将士?”王承恩虽然不太灵活,但胜在朱由检解释的够清楚。 “差不多……”朱由检微微颔首,随后起身走到了窗前,稍微皱了皱眉。 围点打援这个战术,想要破解并不难,后世早就有伟人将这种战术破解的方式讲的十分清楚了。 围城打援这种战术,其目的就是在于调动对方的军队,也就是说把对方的军队从其他的战场上调动过来,在自己预设的战场上进行战斗。 那么要破解围城打援的关键,就是不被其调动,甚至反过来调动对方,在古代的三十六计中的“围魏救赵”就是破解围城打援的一个套路。 在武功中这叫攻敌之必救,用后世的方法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你可以围我的城,我也可以围你的,你可以调动我,我也可以调动你。 如果双方都不被调动,那么其结果就是下棋之中的兑子,双方的军队比拼给对方的伤害而已。 至于围城打援之所以能成功,甚至反复成功过,常常与来援的队伍分批次不同时间来援有关。 比如萨尔浒之战,四部人马配合严重有问题,才给了努尔哈赤一个完美时间差。 所以要破解围城打援的关键,那么就是集中己方的力量,避免采取添油的战术,让对方无法轻易吃掉援军,自然也就可以破解围城打援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微微皱眉,因为这样的配合,便是现代都很难,更别提眼下了。 因此、他如果要破局,就只有使用围魏救赵这种计谋,而努尔哈赤必救的地方,便是赫图阿拉。 想到这里、朱由检转过身子,走到了书桌前,将他命令工匠做好的东北大地图拿了出来。 随着这份地图展开、一个十分接近后世东北的地图便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 这地图的轮廓,是他凭着自己记忆画出来的,不仅如此,他还画了大明两京十三省,以及东北亚、东南亚、中亚、北亚、西亚和南亚,甚至其他各大洲。 虽然他记不住这个时代的地名和位置,但可以根据锦衣卫的情报来将位置标记。 尽管无法保证百分百准确,但80%的准确率是有的。 因此、当地图展开的同时,隐藏在长白山余脉之中的赫图阿拉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帘。 这个隐藏在深山老林之中的城池,如果被外来势力威胁,并且达到了它无法抵御的程度,那么老奴必然会撤军。 但是、东边的广宁、沉阳、辽阳这三个地方的兵力不能动,不然三方掎角之势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可如果不选择这里,而是选择其他地方,那么辽东最东部镇江堡北边的宽甸堡就成为了一个突破口。 从宽甸到赫图阿拉,虽然全程都是小路,行不了大队人马,但距离只有三百里不到。 如果大军每日行进五十里,那么可以在六天的时间抵达赫图阿拉南部。 从天津乘海船前往镇江,哪怕不准备粮草,都最少需要五天时间才能抵达。 但这有一点冒险的就是,需要穿过渤海,而不能像戚元辅他们一样沿着海岸走。 如果是沿岸走,最少需要十二天才能抵达。 想到这里、朱由检微微皱眉,因为这时间加上镇江到宽甸的距离,再到宽甸到赫图阿拉的距离,最少需要二十五天。 并且、执行这个任务的,还需要达到一种程度的配合,那就是兵团级别的有条不紊撤退能力! 人数过万,无边无际,一旦配合不好,各部不相互信任,那么就有可能将撤退变成大溃逃。 这样的秩序和能力,朱由检只能想到刚刚经历过正步等训练,以及磨合了半年多的七卫一营。 但现在七卫一营已经拆分,如果重新组合起来,恐怕需要不少时间。 想到这里、朱由检攥紧了拳头,却有过了几秒后灵光一闪。 “我没有必要真的要打赫图阿拉,只需要让老奴知道我准备打赫图阿拉就行!”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有了办法。 他抬头看向了王承恩道:“告诉孙应元和满桂,调腾骧卫、鹰扬卫、神武卫、武骧卫前往天津,另外再调燕山大营的金吾卫和神策卫前往天津。” “最后、把京城的骁骑卫调到天津。” “再替我向皇兄上疏,请求拨粮十二万石前往天津,于下月十五、由天津出发,走海运前往镇江。” “另外、再请山东巡抚袁可立调登来水师战船前往天津卫,于五月初一运送七卫兵马渡海前往镇江。” “盔甲厂的新出所有甲胃,先调到天津,供七卫还没有换甲的人使用。” “殿下……您这是要调兵渡海前往镇江援辽?”王承恩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朱由检的想法。 “嗯!” 朱由检点头,随后道:“命令孙应元统帅七卫兵马,自镇江北上宽甸,随后北上袭击赫图阿拉。” 七卫兵马、近四万人,如果再加上二分之一的辅兵,那就是六万人了。 六万人威逼赫图阿拉,这简直就是要掘老奴的根! 想到此处,朱由检对王承恩道:“还愣着干嘛?去通知吧!” “这……可这……殿下……”王承恩吞吞吐吐道: “这七卫兵马加起来的老卒不过一万六千余人,其他两万多人都是入伍不足一月的新卒啊。” “我又不是让他们现在去……”朱由检皱眉道:“五月才出发,还有一个半月,况且……算了、反正总之我不会害他们,告诉孙应元,领兵前往辽东就行。” “至于皇兄那边,我会给他手书一封,他看了之后就知道了。” “奴婢领命……”见劝不动朱由检,王承恩只能老老实实去办事情。 只是在他走后,朱由检嘴角轻笑,哼起了小曲,亲自写起了手书。 等他手书墨迹变干,锦衣卫就将他的手书送往了京城,在黄昏前送到了朱由校的手中。 “这小子……” 御桉面前,朱由校微微皱眉看着手书,随后抬头道: “忠贤、起草圣旨,着孙应元为天津总兵,统领腾骧卫、鹰扬卫、神武卫、武骧卫、金吾卫和神策卫,以及骁骑卫前往天津。” “再从工部和盔甲厂调足数的布面甲和兜鍪、兵器、鸳鸯战袄、布鞋前往天津。” “太仓调二十六万两开拔银、十二万石米、醋三万斤、盐一万斤、咸菜三万斤前往天津,交由孙应元。” “太仆寺调挽马六千,军马三千交由孙应元。” “最后再调登来水师帮忙运粮,命其四月初十必须抵达天津,十五出发。” 朱由校堂而皇之的下旨,魏忠贤刚想应和,结果王安却开口道: “万岁、恐怕户部和兵部不会同意……” “嗯?”听到这话,朱由校微微皱眉,而王安则是道: “眼下户部和兵部已经准备派出宣府总兵……” “驳回!”朱由校皱眉呵斥道: “朕自有朕之考量,宣府援辽之事暂时搁置!” “就按朕之旨意起草,若是内阁和六科驳回,便直接下达中旨给孙应元,再从内帑调四十万两银子银子交给他!” 自从发现有了兵权和亲信后,朱由校的腰杆也越来越硬了。 他敢做曾经曾皇祖父、皇祖父、父亲他们都不敢做的事情,敢下他们都不敢下的圣旨。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校强硬的话,王安老老实实作揖退下,估计是去起草圣旨去了。 不过、正如王安所说、当圣旨送到内阁的时候,眼下的内阁次辅刘一燝先是一愣,随后轻喝道:“胡闹!” “怎么了?” 听到刘一燝的话,另一位阁臣史继楷就看向了他的这边。 “万岁居然要调刚刚练兵一个月的骁骑七卫前往天津驻扎,这架势看上去是要援辽!” “援辽?”听到这话,堂下的兵部尚书崔景荣抬头,不敢置信道: “调骁骑七卫?哪七卫?是组建了七卫一营的老班底,还是……” “就是新七卫,老卒不过一万五六,新卒两万有余!”刘一燝十分生气,心中更是认为,皇帝恐怕是把战争当儿戏了。 好在今日吏科坐班的人是杨涟,他闻言后,便为朱由校解释道: “万岁对边事的旨意,多由五殿下考量后申请,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刘阁臣可以看看,圣旨上有没有写前往辽东的时间?” “嗯?”听到杨涟的这话,刘一燝才皱眉低头看向了圣旨,随后看到了四月十五运粮,兵马五月初一调动的时间。 “五月初一援辽,虽然多给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但这点时间……”刘一燝还是有些犹豫。 “刘阁臣放心,五殿下素来知兵,不会无故放失。”杨涟以朱由检知兵的话来搪塞刘一燝。 虽然他也不知道朱由检在搞什么花样,但以朱由校练兵和之前对战局的把控来看,并不能以一个十一岁的少年郎来分析他。 朱由检肯定有自己的考量,而杨涟选择相信他。 “唉……”听到杨涟的话,刘一燝叹气之后,只能提笔批了红。 内阁就这样同意了,而兵科那边更是没敢驳回。 原因很简单、孙如游和方从哲归乡了,齐楚浙宣昆五党,眼下的势力已经不行。 在叶向高赶赴京城担任首辅前,他们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因此、在朱由校和王安、乃至朱由检看来,都不会通过的一张圣旨,居然就这样稀里湖涂的通过了,并且送到了孙应元的手中。 “这朝局、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看着手中的圣旨,孙应元吧唧了几下嘴,随后不免心虚了起来。 他可从没有指挥过数万人的阵仗啊,哪怕再御马监训练七卫一营,也是和满桂一起练兵,眼下他独自一人,绝对不能搞砸…… 深吸一口气,孙应元便用圣旨调动骁骑卫,前往了太仓和工部、盔甲厂、太仆寺,将圣旨上的各种物资给运回了城外的骁骑卫军营。 第二天、他就开始招募民夫,作为辅兵前往辽东。 不过、当民夫们听到要前往辽东的时候,一个个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没有办法,孙应元只能将目标放到了北边,在清河店和红桥等地招募了两万多名辅兵,随后踏上了前往天津的道路。 不止是他,其他六个卫的兵马也开始南下、东进,目标都投向了天津。 与此同时、已经坐镇山东三个月的一位文臣,也拿到了兵部的调令。 他此刻、正端坐在济南府的巡抚衙门之中,手中拿着兵部的调令,眉头紧锁,面色并不好看。 说实话、他长得并不出众,如果要挑出一点,只能说模样消瘦,有一点清官的模样。 不过、如果了解他的人,便不会说他有一点清官模样,而是会说、他本人就是清官,并且还是能臣! 袁可立、作为万历、天启、崇祯年间都十分出名的他,出生于河南归德府睢州。 他的父亲生活窘迫,但极力教导袁可立考取功名,尽忠报国。 明万历十七年,怀揣着要改变天下风气的大抱负,时年二十八岁的袁可立考中进士,并在两年后就任南直隶苏州府推官。 此时、步入而立之年的袁可立血气方刚,初生之犊不畏虎。 当时、苏州是当朝首辅申时行和王锡爵的故乡,背景不是一般复杂,来此赴任的官员无一不是如履薄冰。 袁可立的老师陆树声十分清楚江南官场的复杂性,因此对袁可立的前途十分担忧,还提醒他不要得罪江南的文臣势力。 结果袁可立不畏强权,处理桉件起来根本就不管对方身份,哪怕对方和申时行有关系,他也照样办桉。 这样的品行让袁可立名声大噪,而他的能力还不止如此。 不过所有的事情都在他弹劾沉一贯后发生了改变,他被罢免,而朝中大臣为袁可立鸣冤者十数年不绝。 他本来已经不准备出仕了,但辽事再起,加上朱由校给予了他山东巡抚这样的官职,于是他才走马上任,并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干出了不菲的政绩。 首先就是孔府侵占民田,这件事情被他知道后,袁可立当即就叫人拿下了孔府侵占民田的掌事,将对方下狱后,又将民田归还了百姓。 之后、他发现山东的水利工程早已多年没有修葺,民间还有许多没有田地的百姓,整日无所事事。 因此、他将山东地方留存的二十六万两银子取出,支出十万两开始兴修水利。 剩下的十六万两,他首先就是清查了即墨、登州、文登三营兵马,随后招募新卒补充,很快让三营恢复到了九千人的编制。 之后、他花了不少银子,按照朱由校委任他为官时,圣旨上的指示,建立了登来水师,并且让人开始造船。 这些事情,都是他在天启元年正月就已经开始干的事情,而时间来到现在,登来水师已经下水了四艘一千二百料的福船。 这不、福船才造出来,水兵都没有使上这船几天,结果圣旨就下来了。 “巡抚、这……真的要调船前往天津?” 站在袁可立旁边,他的一位幕僚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不过、袁可立却合上了圣旨道: “既然是万岁调兵,我等照办便是,只是希望七卫兵马能在辽东建功,而不是为老奴送了甲胃。” 袁可立的这句话,变相等于说,他并不相信才重整训练了一个半月的七卫兵马能有战力。 如果是之前朱由检麾下七卫一营的兵卒,袁可立或许还会高看一眼。 毕竟、他也从其他东林文臣中了解到了那七卫一营不动如山的风采。 可就眼下而言,哪怕是五月初一才出发,那全部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三个月罢了。 训练了三个月的新卒,抵达辽东后能干嘛? 袁可立摇了摇头,心中对于万岁的做法十分不解,更是不解这条命令到底是不是在当朝五殿下怂恿下下达的。 “这次的圣旨、若是五殿下怂恿万岁下旨,那么五殿下知兵的名气,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幕僚惋惜的摇头,也说出了不论是他们,还是孙应元等人都好奇的一点。 无他、这次的命令真的就跟送人头一样。 比起之前朱由检对江南下手而建立御马监南场,又或者对辽东的局势判断,还是朱由检对四十八卫六所的裁撤,都和这次的命令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 就好像是兵仙韩信妙计百出,结果突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将给击败了一样,让人惊掉眼球。 想到这里、袁可立起身,叹了一口气道: “只希望这次辽事能安全渡过吧,只要沉阳坚守到冬季,老奴就只能退兵。” “到时候,即便五殿下葬送了这数万兵马,但最少辽东还能保全,大明还能压制老奴。” 说罢、袁可立一边叹气、一边返回了巡抚府的后院。 像他这样表现的,不止一位,并且不止在一个地方上演…… 第一百三十章 小儿腹中藏毒计 “明军这次不太对劲,再这么拖下去,我们耗不起。” 天启元年四月初二,在沉阳城东城十里外,努尔哈赤策马来到一处矮坡上,眺望着沉阳城,心中的思绪万千。 由于朱由检下令、辽沉之间的固守作战,努尔哈赤几乎没有达到他想达到的任何便宜。 虽然攻下的章义站等四处石堡,获得了七万石粮食,但这和后金的消耗根本无法相比。 “驾!” 这时、策马的马蹄和策马声响起,是代善带着数十名正红旗的骑兵前来。 他来了之后,便对努尔哈赤开口道: “汗阿玛、明军还是不出城,不止是沉阳,其他地方也是一样。” “这已经快过去半个月了,我们消耗了三万石粮食和一千石豆,九百多只羊。” “要不然下令攻城吧!” 代善和黄台吉,虽然是将领、但也是目前后金的两个大管家。 眼下黄台吉领着正白旗的十个牛录在太子河巡视,防备辽阳城援兵北上,因此帐中只有代善一个人处理这些后勤的事情。 没有人比代善更清楚眼下后金的脆弱了,建州、海西等地的山野耕地不过一百二十多万亩,加上铁岭、开原和老鸦关、抚顺、蒲河所一带,才能勉强达到三百万亩耕地。 眼下后金的建虏人口只有三十一万,开原、铁岭等地的汉人有三十多万。 六十多万人口中,十万是战兵,等于只有五十多万人耕种三百多万亩耕地。 辽东和建州等地不比北直隶和关内,一年耕种下来,顶多能有一石左右的粮产。 也就是说、后金的粮产不过三百多万石,这其中一半需要上交,才能勉强养得起十万战兵。 但这只是战兵、还有数量众多的牛羊和军马需要养活。 所以、眼下的后金,实际上都是在吃努尔哈赤当初蛰伏时留下的老本。 从万历四十六年到现在,三年半的时间过去了,每年积攒的存粮早就吃完。 除了赫图阿拉还留有十万石粮食外,最后的三十多万石粮食,也被努尔哈赤带出。 因此、这一战实际上是一场豪赌,是在赌国运的一战。 赌赢了、后金进入沉阳城,就可以获得沉阳城常平仓的粮食和官粮,以及蒲河以南,沉水以北的上百万亩良田。 有了这些了良田、后金最少可以延续最少两年的国祚。 这就是后金的现状、每一战都是在赌,但凡赌输一次,就会动摇国本。 因此、尽管代善知道自己汗阿玛的心思,但他实在不忍看着后金这么赌下去。 不止是他、包括黄台吉也是这么想的。 五十多万人口养十万半脱产的士兵,这着实太难了,若是放在春秋战国那种平均气温比后世还高的时候还好,但眼下的辽东根本就无法做到五养一的耕战。 “代善、不要太犹豫!” 忽的、努尔哈赤望着沉阳城开口道:“看看你的脚下。” “那些汉人耕种的粮食,只要到了秋收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将这些粮食收走。” 努尔哈赤的一席话,让代善眼前一亮。 沉阳四周和各地石堡的上百万亩耕地都早早耕种了粮食,只要再等三个月,粮食就可以收获,到时候很轻松就能弥补后金的亏空。 但是一个新的问题也来,收割这些粮食,仅凭他们是难以做到的。 “代善、传我的汗令,调铁岭、开原、抚顺的所有八旗前来沉阳集合!” “再征六万汉卒的辅兵,让他们随军南下。” “是!大汗!”听到努尔哈赤的话,代善连忙转头,示意自己的固山额真前去传令。 固山额真也微微颔首,随后带着十数骑离开了矮坡。 等所有人离去后,代善才继续开口道: “汗阿玛、要不要用章义站那些战死明军的甲胃和铁锅去和土蛮的恩格德尔交换牛羊?” “今年草原的牧草长势不错,如果我们愿意换,应该能换到上万头牛羊。” “可以、你让铁岭的硕讬带一甲喇的人去恩格德尔那边换些牛羊。”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而代善却犹豫道: “一甲喇会不会太少了,我听说明国现在的小皇帝把北直隶和蓟镇兵马都裁撤更换了,用御马监的兵马镇守。” “如果他们要出兵的话,硕讬会……” “代善、别太高看明军,蓟镇的精锐已经被我们杀了大半,这么短的时间,九边将领练不出什么名堂,剩下的人也不敢出关的。”努尔哈赤对代善处处谨慎的想法表示不太喜欢。 在他看来、萨尔浒之战的战败影响还在明朝内部发酵,甘陕和宣大、蓟镇辽东都受到了重创,不然也不会调川兵和浙兵北上。 蓟镇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兵马,更不可能敢于去袭击硕讬。 更何况恩格德尔有两万部众,七八千男丁,一旦硕讬遇袭,恩格德尔不可能不管。 “领命!”见自己的汗阿玛这么强硬,代善只能叫人通知了自己的三儿子硕讬带一甲喇的兵马前往恩格德尔部落,换取够大军食用的牛羊。 而相比较后金的后勤窘迫,沉阳城内可以说是粮草充裕。 哪怕涌入了两万多饥民,但是在常平仓和官仓堆积如山的六十多万石粮食下,沉阳的后勤压力并没有大出多少。 秦邦屏他们每日就是巡城、随后检查城中有没有后金的探子,随后就是加固城防,提防探子对粮仓、水井下手。 这一切、便是守城方对攻城方的天然压制,以逸待劳四个字来形容最贴切不过。 辽沉这一战、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吸引天下的目光,因为双方的兵力远没有萨尔浒一战的多。 只是在平静下、唯一不美的就是东林党和言官们叫嚣着要集结重兵,给努尔哈赤一个教训。 不过、他们的想法、倒是变相成为了朱由检的助力。 七卫军和两万辅兵陆续抵达了天津,与大沽营一同在天津练兵。 工部和盔甲厂的甲胃陆续送往天津,一时间这里成为了众多言官瞩目的地方。 只是作为即将援辽的统帅,孙应元虽然每日练兵时尤为严肃认真,但实际上每天回到了军营大帐内时,都反复的观摩辽东的地图,仔细研究。 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清醒的认知,他并没有领兵打过仗,远不如满桂对战场的把控。 甚至可以说、他连朱由检都不如,哪怕朱由检只学了半年多的兵法,但朱由检对辽东的地形是有一个大概认知的。 但孙应元呢?御马监多少年都没有打过仗了,他虽然治军很严,但并没有带兵马出关野战的经验,更别提统领数万兵马了。 因此眼下的他十分心虚,到了夜里更是难以入眠。 “唉……” 军帐内、孙应元长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时他的军帐门帘却被人掀开了。 “我不是说不要……” “怎么?连我都不能进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孙应元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了一脸笑意看着自己的朱由检。 “殿下!末将死罪,居然……”孙应元下意识的半跪在地上,抱拳作揖,而朱由检却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 “诶、不用拘泥礼数。”朱由检扶起他,随后看向了桌上的地图,又笑着转头看向他道: “不错、看来这段时间是一直在研究辽东的情况,那既然研究了,应该知道我派你去镇江的原因了吧?” 朱由检的问题问出,孙应元脸上也露出一丝无奈道: “末将看了数日辽东的地图,才想出了殿下派末将前往镇江的意图。” “这意图便是让末将领兵前往宽甸堡,随后顺宽甸堡小道,北上袭击赫图阿拉,截断努尔哈赤后路。” “那你是怎么想的?”朱由检一点不客气的坐在了军帐中唯一的椅子上,而孙应元则是低着头回话道: “末将看了辽东的地图,也找来了镇江的商贾询问,只是他们回答说,宽甸的小道,宽处不足十丈,窄处不足三丈,并且两侧都是高山密林,极易被埋伏。” 孙应元的这话、就差对朱由检开诚布公的说“领兵数万从宽甸袭击赫图阿拉这个计划没用了”。 不过、听了他的话,朱由检却笑道: “你都知道领兵数万难以袭击赫图阿拉,那么你说孤知不知道?老奴知不知道?” “这也正是末将疑惑的一点,在末将看来,殿下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为何……”孙应元吞吞吐吐。 “为何还下了这样的军令,无疑让数万大军前去送死对吧?” “末将不敢!”听到朱由检的话,孙应元跪伏在了地上,以头叩地,不敢抬头直视朱由检。 倒是朱由检却笑道:“我并没有说一定要你袭击赫图阿拉。” “再想想、从大局一点想,你领兵过去还可以做什么。” “末将可以做什么?”孙应元一脸迷湖的抬起头,仰视朱由检,一时间想不清楚。 朱由检见状、倒是不催促他,而是笑着看着他道:“站起来想。” 孙应元闻言,只能磨蹭着站了起来,随后站在原地,想了想后,又看了看地图,还是没有想通。 “还是没想通?”朱由检笑了笑,并不催促,而是起身道: “我这次来天津,可能会布置一下未来水军三卫的水邬和军营再离开,你想通了再来找我。” 说罢、朱由检便走出了军帐,而孙应元也作揖躬身道:“恭送殿下……” “不用送了。”朱由检走出军帐,留下了孙应元一个人看着辽东的地图,却怎么也想不通。 倒是这个时候、朱由检翻身上马,准备先去看看七卫军。 陆文昭这次与他随行,因此也翻身上马,随后询问道: “殿下这次下的军令,莫说孙总兵,恐怕天下人都想不通。” “倒不至于那么夸张,估计已经有不少人想到我的想法了。”朱由检骑着马,嘴角勾勒一抹笑意。 说着、朱由检也带人缓步的骑马,来到了军营的校场。 由于天津的名字是取自天子经过的渡口之意,因此作为军事要地,明朝在三岔河口西南的小直沽一带开始筑城设卫。 尽管文官极力阻止海运,但天津依旧十分热闹,原本卫所的卫城已经挤了数万百姓,所以孙应元应朱由检的话,直接带兵前来大沽口扩建了曾经的天津水师军营。 经过孙应元的扩建,大沽口军营足以容纳八万人,堪比燕山大营。 营中分有七个校场,眼下七卫军的兵马就在这些校场中整训。 对此、朱由检骑马从校场门口路过,只是稍微看了一眼,确定练兵的方法没有改变后,便点头离开了。 这样的举动让陆文昭十分不解道:“殿下不进去看看吗?” “没有必要,这次前来,主要是来确定水军的水邬。”朱由检说着,便带人出了军营,向着海边走去。 四百年的时间,改变了许多的地形,眼下的大沽没有后世蔓延出去的浮岛,走到海边只能看到海中有冒头的浅滩。 北边、是嘉靖年间,为了抵御倭寇,开始构筑的堡垒,不过兵马已经被孙应元裁撤并入七卫军中,眼下那里的防务和火炮被大沽营接管。 朱由检策马沿着海岸线,向着北边的大沽口行去,身后跟着陆文昭和三十余名锦衣卫的缇骑。 当他们抵达大沽口时,立马就有人拦住了他们。 “站住、这里是……”一个新卒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老卒一巴掌打在了后脑勺,随后老卒上前陪笑道: “各位大人,不知道这是……” 他看向了朱由检,而陆文昭也说道: “这是当朝五殿下,前来检查大沽口。” “殿下千岁!标下这就通知参将前来。”听到这话,老卒立马作揖回礼,随后撒开脚丫子向营内跑去。 朱由检倒是一直左顾右望,观察着大沽口炮台的四周,还有没有扩建的可能。 确定可以扩建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而这时大沽口营内也小跑出了一群身着布面甲,头戴兜鍪的明军将士。 “大沽营参将陈勇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殿下千岁!” “起来吧,我进去看看大沽营,日后可能水军三卫要在大沽营附近建水邬。”朱由检示意他们起身,便骑马进入了大沽营。 进入后,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校场,以及正在校场上训练的大沽营将士们。 朱由检见他们训练还穿着甲胃,便对旁边的参将陈勇道:“你也是从老营出来的人,这样的天气让他们着甲训练,你说会不会中暑?” “这……”陈勇为难道:“殿下、您是不知道、上直营军和卫军的伙食都是一样的,之前让他们穿着鸳鸯战袄训练,结果一个月下来都膘肥体胖的。” “末将也是没有办法,才能出此下策。” “那就带他们在长滩上跑步,不能把人热坏了。”朱由检皱着眉下令而陈勇闻言只能点头应下。 见陈勇应下,朱由检便登上了大沽口炮台。 由于明军将炮台加固为四处,因此每处有三千斤的大将军炮六门。 朱由检看了炮台上那有些锈迹的火炮,不难看出是前段时间才打磨过的,因此心中不由生气。 “若是有海寇从此处入侵,恐怕这些炮顶多三下就炸膛。”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陆文昭道: “叫火炮厂的铸炮工匠动手,用之前的大将军炮泥模,铸三千斤炮三十二位,送到大沽营。” 说罢、朱由检又看向陈勇道: “我会让火炮厂的人送火药三万斤,石弹三万前来,你们自己也平时闲着没事打磨一下石弹。” “下次我来,如果你们没有把火药和石弹打完,你就回燕山大营重新从大头兵做起!” “末将领命!”陈勇下意识的并腿站直,而朱由检见他这样,便询问道: “瞧你这模样,正步还在练?” “回殿下、不止是末将,所有卫军和营军,每日都抽一刻钟训练正步,尤其是向左右转。”陈勇的话倒是让朱由检惊诧。 他本以为这个时代的将领会很抗拒这种面子上的东西,没想到他们都挺喜欢。 “既然喜欢、那就练吧,燕山大营也是……”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而陆文昭也叫人记下这事情。 在他们记下事情的时候,朱由检走到了炮台的南侧,眺望着更南边的浅滩,随后对陆文昭道: “那块地方不错,让人去量一下,够不够用来当船坞和水军三卫的军营。” “是”陆文昭回应,随后便叫人前去丈量。 大概两刻钟后,丈量的人回来了,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从您指的地方向南,跑马大概一千五百步左右,都十分平整,民田距离海滩三里。” “够大,那就定在那里吧。”听到锦衣卫的话,朱由检便确定了水军三卫的驻地。 陆文昭听到后,也叫人将那块地方记下,随后准备按照朱由检设计的水军三卫图纸来进行建造。 “拨一万两银子,先把船坞建造好,水兵暂时不用着急。” “一万两是不是太多了,殿下?”听到朱由检说一个水邬和军营需要一万两银子,陆文昭欲言又止。 以眼下的物料价钱,建造一个石质的水邬和军营也花不了一万两啊…… “这地方比图纸上的要大,差不多的。”朱由检说罢、转身就要下炮台,而这时十余骑策马进了大沽口。 朱由检看去,原来是孙应元来了。 “看来、他是想通了。”朱由检转头看向了陆文昭,随后道: “你跟着我就行,其他人散去。” “是!”陆文昭不是很理解朱由检话中的含义,但还是叫人散去了,连陈勇他们都离开,只剩下了陆文昭和朱由检两人站在炮台上。 “殿下!末将前来叨扰了!” 孙应元一边作揖,一边向炮台小跑。 等他上了炮台后,朱由检才笑着道:“想明白了?” “明白了一点,但还不是全明白。”孙应元有些腼腆的笑着。 “说说你的理解吧。”朱由检倒是很好奇,孙应元到底懂了几成。 “是!”孙应元作揖回礼,随后严肃道: “殿下应该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巩固我大明在镇江、凤凰城、宽甸堡的地位,顺带震慑朝鲜。” “至于袭击赫图阿拉,实际上就是练兵,在巩固宽甸、凤凰城、镇江的时候,刚好可以屯田练兵,做出一副大军要北上的态势。” 孙应元举一反三,说出了朱由检的一部分想法。 镇江堡、这是大明在辽东半岛东部稍微平坦的一块地方,自鸭绿江到金州都是丘陵和平原。 如果好好在镇江耕耘,那么就可以留下一个很好的环境,为日后戚金分兵驻守做足准备。 要收下这块宝地,就必须守住宽甸和凤凰城,而凤凰城和宽甸又有不少女真人生活,因此才需要巩固。 至于第二点的威慑朝鲜,便是让朝鲜看看,大明还有调兵数万,布置在鸭绿江的能力。 自萨尔浒之战以来,朝鲜国王李珲奉行“不背明、不怒金”的外交,这对明朝的权威来说是一种挑战。 朱由检要提升皇兄的威信,首当其冲的军队已经弄好,那么就要开始对外宣扬大明的国威了。 李珲的外交政策,对于受过明朝帮忙复国恩惠的朝鲜诸多世子、文臣都是一种羞辱。 并且、李珲有可能在偷偷的和后金做生意,因此将李珲赶下王位是朱由检要做的。 历史上、李珲在天启三年被他的侄子绫阳君李倧赶下王位,但李倧也不是什么好人,表面上说着要帮助明朝抗衡建虏,结果还是不敢刺激后金。 所以、朱由检要做的就是让朝鲜听话,甚至派兵入驻朝鲜,让朝鲜断绝对后金的贸易。 因此、这两者实际上才是朱由检想要做的事情,而威胁努尔哈赤只是附带的事情。 赫图阿拉的具体兵力还没有弄清楚,但不会超过一万。 这么一来,只要七卫军和两万辅兵摆出要从宽甸、凤凰城北上的态势,哪怕努尔哈赤知道长白山支脉不具备数万大军一起行军的道路,但还是得调兵回防赫图阿拉。 朱由检料定了他不敢赌,因为他赌输了没有什么损失,但努尔哈赤赌输了,他经营了数十年的大本营就要被端了! 哪怕七卫军到了赫图阿拉后不攻城,但只要将城外的铁匠铺摧毁,都是努尔哈赤无法承受之痛。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孙应元道: “你猜了大半,但我要做的还不止这个。” 说到这里、朱由检对孙应元继续道: “我要你做的、还有一个,就是在各个山道设堡,随后在镇江训练那两万辅兵,最后把两万辅兵交给戚元辅和秦民屏,戚元功!” 朱由检交代了所有的事情,而孙应元这才明白,自家殿下是要逐渐开始更替以辽东人和榆林人为主体的辽东镇了。 两万辅兵好好训练就是正兵,缺少的只有甲胃。 到时候满桂再交给秦邦屏九千永平府新卒,那么辽东的战兵就达到了十四万。 而这之中客军占据了四万,辽东军虽然号称有十万,却只有三四万能打。 到时候能打的辽东军都在辽西,不能打的都在辽东半岛。 那么自家殿下想要动辽东就简单了,隔着沉阳和辽阳,辽西的兵马哪怕察觉过来,想要投靠努尔哈赤也晚了。 当然、他们也可以直接北上、打出长城,走辽泽,借道内喀尔喀直奔铁岭,投靠努尔哈赤。 但孙应元知道、自家殿下的下一步就是要将内喀尔喀中恩格德尔的巴约部覆灭。 恩格德尔的巴约部一旦被灭,在辽西的辽镇兵马可就真的上天无路了。 况且就算不提巴约部,就辽东将领之间,到底有没有胆子跑几百里投建虏还是问题。 想到这一切、孙应元当即对朱由检道:“殿下的话,末将记到心里了!” “此去当为万岁、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行了、你知道就可以了……”看着孙应元的模样,朱由检抬手扶他起来,随后对陆文昭道: “水邬和军营的事情也弄好了,准备回程吧……” “是!”陆文昭闻言,便下去准备出发了,而朱由检勉励了一番孙应元后,便带让孙应元好好练兵,等待出发。 孙应元作揖退下,最后炮台上只剩下了朱由检。 他眺望着大海,似乎穿过大海看到了辽东。 解决了辽东的问题、大明的问题就解决了四分之一…… 第一百三十一章 波流涌动 “唏律律……” “殿下这次的想法我大概猜到了……” 天启元年四月五日,当北方的消息传到西南的时候,最先获得情报的是身处重庆府,身兼重庆兵备道的洪承畴。 此刻的洪承畴正在重庆府西南的江津县北岸,而听到他的话,他旁边的幕僚也道:“御史,您说殿下的意思是……” 听到询问,洪承畴眉头舒展道: “殿下没有派满桂,而是派第一次打仗的孙应元就能说明问题。” “吾如果猜的不错,殿下应该已经请了一些良将前去镇江等待帮忙。” “所谓的七卫军并非主力,而只是一个幌子。” “殿下并不准备让他们和建虏发生实质性的大规模触碰。” “若是老七卫一营还好说,但眼下的这七卫军如果和建虏碰面交手,一不小心就会从交手变成大溃败。” “况且,辽东山脉也没有几条能供应数万人行军的道路。” “所以,七卫军赶赴辽东后,必然是由老卒最多的两三个卫出发,目标也不过就是赫图阿拉南边的孤山等堡。” “这些石堡所驻扎的建虏加在一起都不足二千人,是用来很好练兵的目标。” “至于辅兵和剩下几个卫军,他们的任务应该是整顿凤凰,镇江,宽甸三城。” “哪怕只有两三个卫的兵马,一旦孤山堡被破,老奴就不得不分兵回防。” “这是一条阳谋,老奴很清楚就能看出来,但即便他看出来,也要分兵,只是数量多少罢了。” 洪承畴一口气说完,把朱由检在战术和战略上的想法说了个七七八八。 说白了,朱由检也知道七卫军不是眼下建虏的对手,甚至在辽东山脉那种地方,大规模行军,一个撤退的命令都很容易演化为大溃败。 所以根本就没有所谓六万兵马强攻赫图阿拉的任务,有的只是大部分兵马厘清镇江三城,在通往三城的山脉不断建设石堡的任务。 进攻的任务则是由孙应元,戚元功,戚元辅三人共同令少量人马执行的。 赫图阿拉南部十几个石堡,加起来兵马不过二千,单独一个不过一二百。 因此它们不可能成功抵挡孙应元三人所率兵马。 尽管这样打,七卫军不可能有多少斩获,但他要的也不过就是吸引努尔哈赤眼球,让他分兵从而减少沉阳压力罢了。 “御史,按照您这么说,那七卫军想要成为诱因还缺少一点。” 听到洪承畴的话,幕僚道:“必须让老奴认为七卫军骁勇善战,不然老奴不会分兵太多。” “所以接下来,恐怕五殿下会想办法调动十三卫军中精锐的人马,在某些地方宣扬武功,以此迷惑老奴”洪承畴回应道: “在迷惑达到前,孙应元所部不会进攻,而且在三城之地乖乖屯田修堡。” “真是好计策啊……”说罢,洪承畴看向了校场之下。 他来到重庆已经四个月了,在徐可求的支援下,重庆府拨银十万两、粮三万石,给他整顿兵备道。 四个月的时间,洪承畴已经拉起了六千人的人马。 不过、和朱由检手下的兵马无法比拟,洪承畴麾下的六千人马只有两千人清一色身披扎甲,手持长枪腰刀,剩下的四千人只有棉甲,而火铳手更是只有鸳鸯战袄。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配置,在南方也称得上精锐了。 与北方不同,南方虽然有些寒冷,但总体还是铁甲和纸甲的天下。 眺望校场高台下,洪承畴心里有种预感,哪怕西南土司没有叛乱,有了这支兵马后,他也能在五殿下面前占有一席之地。 想到此处,洪承畴对旁边的幕僚开口道: “孙传庭几人眼下如何?奢崇明又如何?” “听闻孙传庭近来练兵十分卖力,毕节卫经过裁撤设州后,万岁还免除了两年的赋税,因此孙传庭养了八千兵卒。”幕僚先说了孙传庭那边,可见毕节变化极大。 说完后、他又将话锋绕回到了吴阿衡和杨文岳身上: “吴阿衡在合江县编练新卒四千,听说练的不错,杨文岳因为是川人,不少人对他送礼,看来好像是想把他抬上高位,因此在叙州练了六千兵卒。” “至于奢崇明那边,近来确实有兵马调动,不过奇怪的是,他是把兵卒调往了永宁卫,好像一副要为朝廷援辽的模样。” 幕僚的话说完,洪承畴就皱了皱眉。 这次五殿下安排他们四人来西南,显然就是要防止奢崇明叛乱的。 其次、或许是想编练一些属于皇帝的兵马,不至于无人可用。 原本洪承畴是抱着用练兵挤进皇帝眼帘的想法,但随着他抵达重庆府,孙传庭裁撤毕节卫,以及五殿下在北方轰轰隆隆的裁撤卫所的行为,西南的兵力也就越来越毫无轻重了。 如果奢崇明不反,那么在已经手握十余万大军的五殿下眼里,不过六千兵马的自己又能捞到个什么官职? 况且、眼下西南的四人中,孙传庭的兵马是最多的,这让洪承畴很不舒服。 孙传庭距离奢崇明最近,兵马又是最多的。 而他则是距离最远,兵马第二的位置。 洪承畴有些怀疑,会不会他的兵马还没有走出重庆地界,奢崇明就被孙传庭平了。 如果是这样,那吴阿衡和杨文岳或许都能赶上,但他是赶不上了。 想到这里、洪承畴闭上了眼睛冥想,过了数秒后才开口道: “眼下营中还有多少银两和粮草?” “尚有三万四千余两,一万八千石。”幕僚作揖回应,而洪承畴闻言,便一咬牙道: “向徐巡抚写信,请再拨银三万两,粮三万石。” “另外、立马再幕六千新卒,军饷每月一发,每人发五两银子的安家费。” “巡查……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很难撑到冬季啊。”幕僚本能提醒,而洪承畴却抬手道: “不必多劝,兵备道的兵马必须比孙传庭的多,如果不行,就把本官这几年在福建经营的田亩都卖了。” “是……”见劝不动洪承畴,幕僚只能老老实实的将他的想法写信,传给了四川巡抚徐可求。 好在徐可求这人虽然能力不行,但初衷是好的,也是为了整顿四川被调川兵援辽后的局面,因此见到洪承畴的信,虽然有些艰难,但还是凑了三万两银子和三万石粮食给洪承畴。 之所以他对洪承畴这么好,也是因为他是浙党人,而洪承畴身后的闽党是依附在浙党之下。 在眼下朝中浙党失势的情况下,培养洪承畴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相比较洪承畴闽人的身份,孙传庭和吴阿衡都是北方人,杨文岳则是川人,川党和徐可求并不对付。 因此、这是机遇,而洪承畴十分善于抓住这样的机遇。 洪承畴大肆招募兵马,而返回了石柱的秦良玉也用朱由校内帑发放的银两和粮草,再次在石柱和酉阳招募了一万白杆兵。 他们五方势力加起来,足足有三万四千兵马,这样的兵马几乎要把永宁的奢崇明给包围起来。 因此、这样的变化,也让心里有鬼的奢崇明十分紧张。 四月初八,在周围明军愈发强烈的练兵风气,沉重的脚步声在永宁城中响起。 一名身穿扎甲的将领绕过长长的长廊,随后走到了一处别院门口,作揖道:“岳父,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进来!”一道老气的声音响起。 将领闻言,便走进了别院之中,随后跨过门槛,见到了穿着常服,却皮肤坳黑的一名枯瘦老者。 “说说、是秦良玉还是哪里有问题。”老者站在书桌前,正在练习书法。 将领闻言,便作揖道:“岳父、这才几个月,我们四周就已经有三四万兵马了,朝廷如果再不下令调他们出川,恐怕他们就是为我们来的了。” “慌什么?!”老者把笔一扔,哼道: “想当年杨应龙也是出兵攻打了贵州布政使司才会被明廷调大军围剿,眼下我们安分守己,兵强马壮,谁敢先开口得罪我们?” 老者的一席话,表明了他的身份,即是执掌了永宁宣慰司三十四年的奢崇明。 他今年刚满六十,虽然已经算得上高寿,却野心不减。 这点、从他对明朝的称呼就能看出。 哪怕是土司,一般也是称呼朝廷,而他居然称呼为明廷,简直将自己视为一个小国王看待。 不过他这样也不出奇,在萨尔浒之战外调川军全部战死,刘綎也战死战场的格局下,对于他这种拥兵数万的少民土司,可以说是一种野心的极大诱惑。 如这个时代北方人看不起南方人一样,西南夷也看不起东北虏。 在奢崇明看来、努尔哈赤这个当年李成梁麾下的家犬都能对明朝造成这样的重创,那么他手握两万彝兵,一万汉卒,不可能会比努尔哈赤差。 努尔哈赤在北边还有九边能为辽东支援,但西南呢? 除了一个云南的沐府能拉出两三万兵马以外,整个西南都没有几个比他兵马还要多的土司和地方势力。 眼下唯一困扰他的难题就是粮食问题,毕竟他只是永宁宣慰司一地的土司,加上山多地少,因此以永宁宣慰司的力量,养这三万兵马已经是极限了。 宣慰司府库内,常年也不过只有二十几万石粮食罢了。 这点粮食、平日里吃还好,一旦要真的打起来,顶多够三万兵马吃一年。 所以奢崇明准备再看看,而他所要看的,便是眼下正在进行的沉阳之战。 努尔哈赤的能力很强,但奢崇明的也不是很差,他还是大概能看出一点,那就是努尔哈赤是想再度效彷萨尔浒之战,消耗明军的有生力量,给明朝放血。 这样的想法、一旦成功了,那对于明朝无疑是国本动摇的一战。 因此、奢崇明想要看这一战到底谁输谁赢。 朱由检在北直隶的所作所为他是知道一点的,虽然官府的邸报上写了十六卫军、十二营,近十一万兵马。 但奢崇明却嗤之以鼻,在他看来、明军若是吹嘘有十三万人,那么顶多只有九万人,九万人中顶多只有四万精锐。 因此、只要沉阳失守,辽阳被攻下,这四万人最多就是支援一下辽东,将态势稳固罢了。 只要这四万兵马不南下,那么他就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奢崇明眯了眯眼睛道:“樊龙、秦良玉那女的在石柱练兵怎么样了?” “这女人是走了什么运气也不知道,陛下拨内帑银两、粮食,还有挽马和不少东西给她,她在石柱和酉阳一下子练兵上万。”将领的樊龙气郁道: “秦良玉现在兵马破万,南边的那个什么孙传庭又练兵八千,西边和北边的吴阿衡、杨文岳加起来一万兵马,东边还有重庆兵备道的洪承畴。” 说到这里、樊龙道:“岳父,咱们得早做准备。” “嗯……你这话倒也是……”奢崇明皱着眉头微微颔首,随后道: “这样吧、你叫人再打五千扎甲,如果朝廷要调我们出川援辽,那就说明辽东的局势已经不可控制了。”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你等着命令就行。” “是!”听到奢崇明的话,樊龙作揖后退出了书房,前往军械所叫人打造甲胃去了。 不过、他的这一做法,对于继续立功的某些人来说,可以说是一个很大的情报。 四月十二,一匹快马便冲入了京城的北镇抚司内,将一卷写着五百里加急的军情交到了北镇抚司指挥同知的李若涟手中。 端坐诸位的李若涟只是看了一眼,便立马合上军情,随后起身道:“陆指挥使现在在哪?” 旁人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有大事,因此连忙道:“好像是正在太西液陪万岁和五殿下钓鱼。” “我出去一趟!”闻言,李若涟拿着军情塞入怀中,随后将桌上还有几份比较重要的军情纷纷塞入怀中后,便带着一小旗的人马前往了太西液池。 穿过大时雍坊,李若涟带人先来到了西长安街,随后才从守卫森严的苑池门穿过,随后在太西液寻找朱由检等人的身影。 在一行太监的指路下,李若涟找到了一处太西液的凉亭,并见到了坐在凉亭内下围棋,旁边还摆着鱼竿的朱由检和朱由校,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陆文昭、魏忠贤等人。 听到脚步声,陆文昭率先抬头,随后见到来人是李若涟后,便微微躬身道: “万岁、殿下、北镇抚司来人,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嗯、你去看吧。”朱由校开口,随后对朱由检笑着道: “弟弟的棋术倒是不错,这盘棋我输了。”说罢、他将棋子丢到了棋盘上,表示弃棋认输。 朱由检倒也不害怕什么,而是笑道:“哥哥的棋术不是不行,而是有的时候太着急了。” “平日里哥哥总说我性子急,但眼下看来、哥哥是平日里性子沉静,但十分好胜。” “这倒是没有说错……”朱由校笑着端起旁边的“酥山”吃了一口。 不得不说、在这四月酷暑之中,来上一口类似冰淇淋的酥山,确实能让精神上产生愉悦。 或许是小冰河期即将发威,因此对于朱由检来说、这样的夏天并不热,顶多也就是二十八九度的样子。 不过对于一直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朱由校来说,这样的天气就有点太热了。 他吃着酥山,而朱由检则是端起一杯冰雪冷元子的冰甜点吃。 只是正当他吃的起劲的时候,陆文昭却带着李若涟走进了凉亭内,作揖将手中的军情递出道: “殿下、和您想的一样,奢崇明果然有些不安分,四天前他手下的军械所开始打造甲胃,永宁百户所回禀的数量是五千扎甲。”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并没有意外,倒是朱由校皱眉接过了军情。 他扫了一眼,随后才看向抱着冰雪冷元子的朱由检,看着他没心没肺的大口吃着冷元子,朱由校没气好气道: “说说这事情吧……” “哥哥不用担心。”朱由检放下手中的冰雪冷元子,随后擦了擦嘴道: “奢崇明的兵马,已经被永宁百户所的人报上来了,彝兵两万,汉卒一万,另外还有十余万彝族和其他各族。” “我估计他最多也就能招募到四万彝兵,两万汉卒,再多就不是他能养得起的了。” “他现在应该在等……” “等什么?”朱由校善于听意见,但却长于军谋,在军谋上多倚重朱由检,因此并不了解奢崇明在等什么。 朱由检见状,则是笑道:“他应该在等辽东的结果。” “弟弟的意思是,他如果想要反,会等老奴攻破辽沉才反?”朱由校大概听出了这个意思。 不过对此、朱由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道: “他在等,但是却不一定要老奴攻破辽沉,他才会起兵。” “一旦局势有利于他,那么他也有可能会起兵。” “既然如此、倒不如主动出击!”朱由校眉头一紧,而朱由检却连忙摇头道: “眼下西南兵马编练不过五个月,秦良玉的川兵也不过训练了四个月。” “就局势来说、还需要等待,尤其是等到冬季。” 说到这里、朱由检解释道: “我猜测、奢崇明如果要造反,可能会在秋收之后,并且必须在冬季到来之前攻下最少三个县,得到三个县的常平仓粮和官粮,才能维持人马。” “如果他秋收后没有起义,那么随着辽东的局势一步步的好转,奢崇明只会老老实实的呆在永宁宣慰司,做为大明镇守当地的土官。” “如果能这样,自然是最好。”朱由校吃了一口酥山,在自己弟弟的解释下,也不再纠结。 他询问起了辽东的事情,关切道: “按照时间、眼下登来水师应该在天津准备装粮运往镇江了,弟弟你真的认为,在镇江屯田,可以让老奴对沉阳的攻势递减吗?” “这个希望并不大,但能让老奴调兵回防是一定的,只是兵马的数量是一个问题,实际上变相也是减轻沉阳的压力。”朱由检继续端起冰雪冷元子吃了起来。 吃了两口后、他紧接着道: “这次的调兵,主要还是臣弟准备震慑一下朝鲜,顺带在辽东东部留下一支客军兵马。” “怎么,准备对辽东的卫所动手了?”朱由校吃了一口酥山询问,而朱由检摇了摇头: “埋下一颗钉子罢了,如果真的要动手,臣弟准备先对宣府和大同下手。” 说到这里、朱由检为皇兄说了一下宣府和大同的局势。 “眼下、宣府和延庆、保安两州有十五卫九营二十六所,大同镇有十四卫七所十二营。” “不过、宣府与大同援辽,战死了不少营兵,因此眼下营兵具体是多少,还尤未可知。” “按照兵部的情报,大同镇原额马步官军13万5778员,实在官军8万3815员,原额军马5万2000匹,而眼下实在军马2万4564匹。” “至于宣府镇,原额有马步官军15万1452员,实在官军8万3304名,而宣府原额军马5万5274匹,实在军马3万4200匹。” “其中宣府每岁的军饷是,民运折色银七十八万七千余两,盐引银十三万五千余两,京运年例银十二万五千两。” “营兵盐引银二万六千余两,京运年例银十七万一千两,所有合计一百二十二万二千两,当地只能负责二万二千两和十三万三千石的军屯粮。” “至于大同镇,民运本色米七千余石,折色银四十五万六千余两,屯田及民运本色草二百六十八万余束,折草银二万八千余两,盐四万三千余引,京运年例银二十六万九千余两。” “此外营兵需要京运银十八万一千两,盐七万引,算下来是军饷一百万六千两银子,盐十一万三千引,粮七千余石,草二百六十八万束” “至于大同镇的卫所,每年能屯粮七万余石,折色银一万六千余两,牛具银八千余两,盐钞银一千余两,朝廷需要发九十八万余两。” 说到这里、朱由检长舒一口气道: “两镇在兵部那,一共有16万7119名兵卒,军马5万8764匹,军饷折算下来,却需要二百一十八万两,盐十一万三千引,粮七千余石,草二百六十八万束。” “这林林总总算下来,差不多就是二百六十万两左右。” 韩景略将大同和宣府的纸面情况说了出来,而朱由校在听完后却笑道: “弟弟以为、他们能有多少人?” 或许是见惯了朱由检裁撤空额,现在连朱由校都知道,纸面和实际的差距了。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笑道:“大同和宣府还是有一定战力的,我估计两地加起来能守城的兵马有五万人,能出关的兵马在两万人左右。” “也就是说、总数是在七万人左右,想要裁撤他们的难度很大,仅此于辽东。” “那弟弟是怎么想的……”朱由校特别喜欢看自己弟弟一本正经讲边事的模样,而朱由检也很坦然的说道: “简单,调两万营兵援辽,然后在燕山大营给他们按人头发响。” “这件事情要提前告诉大同和宣府的将领,让他们不敢吃空饷。” “只要他们不吃空饷,那么发这两万兵马的饷银和欠响,外加上开拔银的话,也不过就是四十八万两银子,以及二十万石粮草罢了。” “只要他们抵达辽东,那么就可以对大同和宣府动手裁撤了。” “不过……”朱由检看向了朱由校,皱眉道: “臣弟怕东林文臣会开始弹劾……” “弟弟不用担心他们。”朱由校听到这话,不以为然道: “叶向高已经抵达天津,不出三日便会入阁,届时由他平衡各党,弟弟想要裁撤大同和宣府,乃至山西三镇的兵马也就简单了,唯一我所不能猜到的,便是御马监,能养的起这么多兵马吗?。” 朱由校询问,而朱由检也道:“养兵虽难,但难不过朝堂上的明争暗斗。” “朝堂上的事情,弟弟不用担心,只要等我的旨意便可以动手。” 当朱由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由检心安了不少。 他明白自己,说实话他是长于军事,短于政见。 要他和那些心眼子贼坏的文臣们搭台唱戏,他是真的唱不下去。 在这点上、他比皇兄,甚至历史上的崇祯都还要差。 最少历史上的崇祯都能在一开始利用东林打击阉党,随后将魏忠贤麾下阉党瓦解后,又利用浙党打压东林,最后将东林一脚踢出朝堂。 这份手段、朱由检可没有。 或者说、眼下的他不具备,但未来说不定。 “对了!” 在朱由检自省吾身的时候,却不想对面的朱由校突然起身,对身后的魏忠贤道: “忠贤、今天应该是选妃的第六关对吧?” “回万岁、是的。”魏忠贤献媚的回应。 “那准备车舆,我和弟弟去看看,能进入第六关的秀女是什么样。”朱由校笑着开口,想起了“正事”。 “我也去?”听到这话、朱由检指了指自己。 “自然!”朱由校抓住了朱由检的手,拉着他起来,而魏忠贤也连忙命令东厂的太监驾车舆前来。 朱由检被朱由校拉着走,虽然他的力气能挣脱对方,但却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看了一眼陆文昭和李若涟,匆忙交代道: “李若涟、你这次干得不错!陆文昭,你记得……” “弟弟别磨蹭了,再磨蹭就看不到了!” 朱由检话都没有说完、就被朱由校一把拉走,随后拉着他坐上车舆,车舆当即向着内廷的东六宫前去。 在那里、还有数千秀女等着他们兄弟……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谋划山西三镇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白居易的《长恨歌》里,着实写足了杨贵妃如何受到唐玄宗的独宠。 不止是朱由检这家伙、估计后世大部分男人都对后宫三千佳丽这句话热血上头,就是有点废腰子。 只是、朱由检这家伙对于这句话的臆想,早就在看到清末时期的后宫照片时破碎了。 除了少数几个人能看得过去,其他的清朝嫔妃简直让朱由检看了就想跑。 当时他以为清朝后宫如此,那其它的朝代后宫佳丽的质量估计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在车舆上,朱由检的想法却被朱由校的解释改变了。 “当年太祖高皇帝立下祖训,“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拂受!” 车舆上、朱由校侃侃而谈,生怕自己弟弟不了解选妃的过程,因此对他解释道: “我大明的后宫妃嫔都是从民间选秀,而后经过多层筛选之后的佼佼者,所以弟弟等一下可以放心,若是有看上眼的,尽管可以对我说。” “虽然祖制上不能找比亲王年龄大的嫔妃,但如果弟弟喜欢,可以先把对上眼的秀女选到东宫当差,等大一点再婚娶。” “我还不着急。”听着自家皇兄没有头脑的话,朱由检有些汗颜。 他才十一岁,可不想为了女人把自己弄的不孕不育。 不过听了自家皇兄的话,他又回想起之前自家皇兄说今天是第六关,因此询问道: “选嫔妃的流程是什么?” “回殿下……”魏忠贤对车舆上的朱由检笑着解释道: “首先是朝廷派出多路人马前往全国各地,主要目的是在全国范围内物色年龄在十三到十六岁的淑女,只要是看中了就会给这家父母留下一部分财物作为聘礼,然后责令他们某月某日将女孩们送到京城。” “等约定日期一到,大约会有五千名左右经过精心挑选的女孩云集京城,于是选秀就这么开始了。” “这些人至少要经过八关,最终才能确定哪些人被淘汰,哪些人会被留下来充当宫女或者妃嫔、甚至是皇后。” “第一关先是让女孩们每百人排成一行,列队接受检阅,由万岁亲自指派的太监一个个仔细观察她们的体型,然后挑出一千名高矮胖瘦不符合要求的淘汰。” “第二关是第二天开始,同样让女孩们列队站好,这次太监们会一个个仔细观察他们的五官长相,然后从其中挑出一千名不太满意的淘汰。” “第三关便是淑女们对自己的才艺解释,演绎才艺,随后由选秀的考官太监提问,从中又挑出那些口齿不清或者应对太过紧张的一千人淘汰。” “第四关便是测量淑女们的手脚体长,然后让她们走几步,以观察她们的气度神情,然后从中淘汰掉一千人。” “第五关则由皇宫里的稳婆对剩下的这一千人再次进行体检,经过“探其乳,嗅其腋,们其肌理”等等一番折腾以后,只剩下三百个左右的女孩算是达到了“宫女”的标准。” “至于今日的第六关,便是由专人对这三百名新“宫女”进行封闭式训练,以观察他们的性格作风、饮食起居等等,然后再从中挑出五十多名成为皇帝妃嫔的候选人,那些没被选中的则可以正式留在宫里充当宫女。” “十天后,第七关则是由皇太后或者太妃们从剩下的五十名中选出三名最满意的候选人。” “而最后的第八关,便是由万岁从这三位之中亲自挑选一位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至此,选秀才算正式结束。” 魏忠贤一番献媚,但朱由检听后却尤为无语。 合着他错过了五千秀女的选拔,眼下只有三百秀女了? 虽然这三百秀女是从全天下十三岁到十六岁的淑女中选出的,但朱由检还是有点不相信。 主要还是清末的后宫照片让他看的沉默了,都差点看出了心理阴影。 “到了,万岁、我们得小声点,若是被太妃的人知道我们偷看,那奴婢少不了挨两顿板子,万岁和殿下也会被外臣弹劾的。” 魏忠贤一副自己冒着很大危险才来做这事情的模样,让朱由校嫌弃道:“知道了,弟弟走!” 说罢、他叫着朱由检下车,而这时两名小太监也端来了长长的两个竹梯架在红墙黄瓦之上,朱由校一马当先的爬了上去,随后摆手示意朱由检跟上。 “在自己的地盘还得这么偷偷摸摸的看女人……” 心中滴咕一句,朱由检就麻熘的爬上了梯子,趴在围墙顶部看着宫内的景象。 此刻、在他们的不远处,宫殿的前方果然站着乌压压的数百人,她们站的很直,却低垂着眼帘,十分淑女。 这一世朱由检的视力很好,一眼扫过去,顿时咽了咽口水。 他倒不是没有见过女人,毕竟宫中的宫女都长相十分秀丽,但那些宫女和这从全国选上来,历经了五轮淘汰的三百秀女相比,就略逊一筹了。 爬上墙之前,朱由检还在想,再漂亮能有多漂亮?结果这一看到三百秀女,他顿时就明白了自家便宜老爹,还有自家曾皇祖父为什么会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行为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饰…… 三百从全国上千万淑女中杀出的秀女,她们脸上没有任何的妆容,但是却更突显了她们的清丽可贵。 朱由检发誓、他上下两辈子第一次看十四五岁小女孩看到脸红。 “我也才十一岁……” 这个时候朱由检倒是想起自己才十一岁了,而他看向旁边的自家皇兄,却发现自家皇兄面白如玉,似乎对这些“庸脂俗粉”已经看腻了。 “淦!当皇帝就是好!” 看着自家皇兄一副这些女人都是他的模样,朱由检莫名生气了一种男人之间的嫉妒。 “唱礼!” “万岁圣躬安……” 忽的、随着一个女官的开口,三百秀女喊出了“万岁圣躬安”,差点让朱由检两兄弟以为他们被发现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们是在练习宫中的礼仪,而朱由校也松了一口气,转头对朱由检道: “如何?弟弟有没有看上眼的?有的话就送几个去弟弟的的勖勤宫。” “额……”朱由检心里想说几个怎么够,我全都要……但还是怕死的说道:“这些都是哥哥的,我还小……” “那弟弟觉得这三百人里谁更好看?”朱由校不胜其烦的询问朱由检,好像在他这里,朱由检的意见很重要。 “这个……”朱由检把目光放回到了三百秀女身上,一个个的从她们脸蛋、身材看去,不多时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十分显眼的几个秀女。 其中第一人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身段也很好,杨柳细腰,盈盈可握。 “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都不错。”朱由检指着其中七个秀女询问,而则是魏忠贤也上了一个梯子,趴到了围墙上。 朱由校一见自己弟弟指的几个女人,扫了一眼便皱眉道: “除了第一个、第二个还可以以,其他几个秀女的脸太瘦了,屁股也小,我听宫中的稳婆说,屁股小的生孩子不行。” 说罢、他对王承恩道:“第一个人叫什么?” “好像……”魏忠贤不确定道:“好像姓张,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确定……” “是吗?那就她了!”朱由校一拍手,当即定下了一件事。 朱由检听到魏忠贤说着秀女姓张的时候,便当即知道了这人可能就是自己未来嫂子张嫣。 “怪不得被称为五大艳后……”朱由检多看了两眼嫂子,随后就准备打量其他人。 结果就在他东看看,西看看的时候,却有几个女官有说有笑的从长道拐外走来,并见到了趴在墙头的三人。 “有人偷看!” 几声尖叫,瞬间就触发了朱由检的神经,他刚想叫自家皇兄亮出身份,却听到梯子摔落地面的声音,侧头看去,自家皇兄已经和魏忠贤撒丫子跑了。 你俩是真老六啊…… “在自己的地盘看自己的女人干嘛还要跑啊!” 朱由检在内心大吼,随后在听到净军甲胃声的时候,也连忙跳下梯子,撒丫子跑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反正见自家皇兄和魏忠贤都跑了,他也就跟着跑了。 因为在燕山大营锻炼得当,他很快超过了魏忠贤,然后超过了自家皇兄。 不过这时自家皇兄却宛若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拉住了朱由检的腰带。 他虽然因为做木匠活力气和身体不错,但怎么能和在燕山大营天天跑最少七八里的朱由检比? 朱由检被拽住了腰带,连忙准备抓着自家皇兄一起跑,却不想自家皇兄直接开口道: “弟弟留下来阻拦他们,你年纪小、太妃知道了肯定不会怪罪你的。” 一时间、表面兄弟四个字出现在了朱由检的脑后,他也懒得反驳自家皇兄,干脆拽着自家皇兄就跑了起来。 眼看要到内花园了,但是内花园却大门紧锁,朱由检只能拉着自家皇兄停下,随后道:“哥哥翻墙!” “好!”朱由校是一点不含湖,在朱由检托着下,直接翻墙进入了内花园。 上了围墙后,朱由校没力气拉朱由检,朱由检便三步并两步,退后助跑,跳起来抓住了朱由校的手,跟着翻墙跳入了内花园中。 只是可怜的魏忠贤被落下了,而两兄弟休息几秒,立马绕路从坤宁门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内花园。 这时、净军刚好来到了坤宁宫,而朱由检和朱由校则是坐在了坤宁宫主位上,脸上不见波澜的询问道: “怎么了?” “回万岁,千岁,刚才有人偷看秀女选秀,被女官们撞见后逃遁,魏掌印说见到贼人跑来了坤宁宫。” 净军队长作揖跪下回话,而朱由校这一刻发挥了影帝级别的表演,他紧皱着眉头斥责道: “秀女的选秀都能被偷看?你们是干什么的?!” “万岁恕罪,奴婢万死……”队长顿时以头叩地,仓皇的认错。 “行了、早点把偷看的人找出来,另外这坤宁宫也好好打扫一下,过几日选秀结束,皇后就能入住了。” 朱由校说罢、便起身向着乾清宫走去,而朱由检见状连忙跟上。 倒是净军队长起身后,旁边的净军太监才开口道:“万岁他们和魏掌印……” “好好闭上嘴,别乱说话!”净军队长瞪了他一眼。 显然、在抓到魏忠贤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偷看的人是谁,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出来? 太妃们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们顶多被夸两句,但万岁和千岁要报仇的时候,他们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在他们这么想着的时候、朱由校和朱由检已经回到了乾清宫。 而到了这里后,映入朱由检眼帘的,便是摆在乾清宫正厅内的一艘小船。 不、与其说是小船,倒不如说是他所绘画图纸的缩小版战船。 这艘船长三丈,高四尺,宽五尺左右,可以说是一个大型的模型。 “哥哥做出来了?” 看到这艘三桅帆船,朱由检惊喜的上前打量,而他这样的惊喜表情,可以说极大满足了朱由校的虚荣心。 “虽然还有一些后期的涂料上油和防水没有做,但也马马虎虎吧……” 朱由校背着手,一副这种事情并不难的模样,或许只有乾清宫的太监宫女才知道,自家万岁可是花了近半年时间才弄出这艘模型的。 “什么时候能下水?”朱由检欣喜的转头看向朱由校。 “额……差不多二三个月后吧……”朱由校挠了挠鬓角的头发,大概估计出一个时间。 这个时候、朱由检也看到了低着头走进乾清宫的魏忠贤,因此对魏忠贤道:“魏忠贤、暹罗国的柚木送到哪里了?数量多少?” “是!”魏忠贤被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先回答了一句是,随后才反应过来,作揖回礼道: “暹罗的老国王与去岁病逝,新任嵩贪王听说了万岁需要柚木后,便下令伐柚木一千棵,动用民夫七千运送,大概有三十万料左右。” “目前柚木已经送到了松江府,比预期要快,大概两个月后就能抵达天津卫。” 魏忠贤交代了所有,而朱由检听到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后,便将眼光放到了自己的自家皇兄身上。 “只有两个月了,水军三卫能不能成型,眼下就看哥哥的了。” “额……呵呵……弟弟放心,这点事情,不过是小事罢了……”朱由校有些汗颜,心中在想自己这两个月估计得多补课了。 只是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朱由校在难受,朱由检却高兴的围着眼前的模样走来走去。 明料一料差不多是后世的325斤,三十万料就是差不多48750吨,哪怕除去一些废料,也能制造出两千吨的二十艘战船,总吨位达到四万吨。 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西班牙无敌舰队也不过才五万八千多吨的吨位罢了,旗舰的圣菲利普号也不过一千吨罢了。 如果自家皇兄能制造出两千吨的战船,那么只需要二十艘,大明就足以称霸好望角以东的所有大洋。 不过按照眼下这船的吨位,两千吨的吨位,完全可以摆上上百门重量不一的火炮。 二十艘这样的风帆木质战列舰,按照五十多年后英国的标准,它们清一色的都是二级战列舰。 如果朱由检再给他们配上其他的一千吨的四级战列舰,那么完全可以在这个时代让大明成为日不落王朝。 只是这样的庞大舰队,对于眼下的朱由检来说并不需要,他目前只需要一支舰队来应对可能会发生的澎湖之战就足够。 他现在最需要的,还是超过三千吨的民用货船。 因此他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家皇兄身上道:“皇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研制出九千料的货船?” “……” 一时间、朱由校有些无语,或者说、他已经品尝到了吹牛的代价,目前暂时有些不敢吹了。 “可以试试……”心虚的说了一句话,朱由校便咳嗽道: “咳咳!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和弟弟说一下。” “哥哥但说无妨。”朱由检点了点头。 “我想调锦衣卫的一千五百大汉将军和城内外的六卫二营一同练下兵,弟弟怎么想?” 朱由校说出了他的想法,显然他是想要一支能保卫内廷的兵马。 尽管在骁骑卫、天策卫、羽林卫、龙骧卫和大兴营、宛平营都被朱由检调来防守顺天,并且会每日换防接管外廷皇城,但朱由校还是想要一支自己的人马。 皇城三卫是不错,但还是太少了,并且也不能调他们来打文臣板子,相比较之下,锦衣卫的大汉将军就不错。 对于自家皇兄、朱由检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外廷的自己人越多,对他来说越好。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点头道:“可以,稍等皇兄下旨,便调大汉将军前往东城的宛平营参与操演吧。” “好!”见朱由检没有不高兴,朱由校松了一口气,随后对朱由检道: “现在辽东的局势不行,要不要按照弟弟所说、先调宣大两地的两万兵马前往援辽,然后在击退老奴后,整顿宣大两地?” “臣弟也是这想法!”朱由检作揖回礼道: “臣弟之所以要整顿宣府和大同,便是看上了它们手中的军屯田,并想着在整顿他们之后,进一步将太原镇也给整顿。” “宣府和大同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九卫、三十三所,二十一营。” “若是加上太原镇的七卫五所四营,便是三十六卫、三十八所,二十五营。” “以清查御马监南场,以及御马监北场的顺天府、永平府来看,三十六卫三十八所,便是二十三万九千六百军户,近一千两百万亩军屯田。” “山西三镇每年所耗费军饷多达三百三十多万两,因此臣弟想的很简单,便是直接收复河套,裁撤太原和大同镇,设立丰州镇!” 朱由检的话十分大胆,裁撤太原和大同两镇,这无疑会让九边动荡。 但如果能压下来,再往后处理辽东镇就简单了。 并且,如果收复河套、在丰州滩开垦,建立丰州镇,那么等于大同、太原、榆林、固原这四镇都可以裁撤。 因为河套已经是大明的了,战线北推五百多里,军事压力降低,也就可以减少榆林和固原两镇的兵马,变相减少军饷用度。 闻言、朱由校起身渡步。 说实话、他对自家弟弟所说的话很心动,但这样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一下子裁撤三镇,并且最后还要出兵进攻河套、讨伐土默川的北虏,这样的计划和规模,几乎能与万历三大征中的宁夏之役相媲美了。 这需要动用的军饷,绝对是百万两以上,并且后续的投入也需要数百万两。 但是! 朱由校停下了脚步,如果能收复河套,在北虏已经开发了一遍上的丰州滩开发,那这就是开疆拓土,并且还能将大明每年上千万两银子的军饷降低到七八百万两。 朱由校在犹豫,他年少气盛,自然希望开疆拓土,在史书中添上一笔浓厚的功绩,但他却又下不定主意。 不止是他在思考,就连提出这个想法的朱由检也在思考。 丰州滩、即后世呼和浩特自包头一带,甚至可以向西蔓延到巴彦淖尔。 尽管在小冰河时期,这里的降水量也大大降低,但开垦耕种得当的话,养活百来万人还是可以的。 朱由检之所以要打下这里,不止是为了减少九边的军饷,也是为了陕北的百姓。 小冰河大旱即将到来,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丰州滩是没有受到影响的,最开始受到影响的就是陕北,而后蔓延到陕西全境,而山西虽然也受到了波及,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山西的百姓,朱由检是准备和北直隶的百姓一起,在日后前往东北的。 所以、要解决陕北百姓的难题,便是很简单的给百姓发田,将他们迁移,而迁移的目标有三块,第一块就是丰州滩。 这里经过蒙古人自己的开发,已经有了二十几万亩耕地,迁移过去后就有了基础。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解决黄河南岸的鄂尔多斯蒙古,以及黄河北岸的土默特蒙古。 鄂尔多斯蒙古倒是不难解决,他们部众只有两三万人,能上马征战的男丁也不过万余,甚至连万余都没有,只需要一营兵马就能将他们击溃。 这不是朱由检自大、而是眼下的漠南漠北蒙古人,已经被大明削弱的还不如西南的一些大土司了。 他们唯一的威胁就是流动性,但只要朱由检在河套南和丰州滩筑城屯垦,然后将他们击溃收编,就能很简单解决这个问题。 明初无法解决,是因为北方的百姓太少了达不到移民的条件,百姓手里的田也多,也不愿意走。 但眼下、陕西的百姓数量,恐怕要已经突破了八百万,甚至达到了九百万,乃至上千万 朝廷在陕西占了许多的地,陕西的民田只有两千八百多万亩给百姓,只能勉强养活他们。 一旦发生大旱,陕西的百姓甚至还不如甘肃百姓的抗旱能力高。 所以朱由检要解决这个问题,便是开发丰州滩! 想到这里、朱由检抬头看向了自家皇兄,而自家皇兄也皱眉看了一眼他,随后犹豫再三道: “容我想想……” “好,那臣弟先告退了。”见自家皇兄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朱由检便作揖想退出乾清宫,给自家皇兄一点私人空间。 却不想他还没有退出去,自家皇兄却突然开口道: “这件事可以做、不过要等太仓充裕,要等太仓的粮食足够让百姓屯垦三年以上才行!” “呵呵……”听到自家皇兄做了主意,朱由检便笑着作揖行礼道: “这件事情、哥哥就看着我怎么在私盐上为哥哥赚来足够的粮食吧……” “你这滑头……” 见朱由检说完这话就熘了出去,朱由校也笑着打趣一声,随后摇头走回了养心殿……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叶向高入阁 “着叶向高任中极殿大学士,入内阁担任首辅,另赏、赐钱百枚……” “万岁……” 承天门下、伴随着宣旨太监的宣读、一名年过六旬的老臣缓缓作揖,唱声谢礼。 紧接着、一百枚用黄金制造而成的赐钱被赏赐,老臣接住了赐钱,将赐钱递给了自己身后的一名小吏。 这时、宣读太监也笑道:“叶阁老,万岁在文华殿等您呢。” “多谢……”老臣再次缓缓作揖,而到了这里,他的身份也就不难猜想了。 此人便是被誉为晚明独相的叶向高,而眼下的他再度入阁,只为让摇摇欲坠的大明王朝稳固。 在宣读太监的提醒下,叶向高穿着御赐的斗牛服,重新向着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文华殿走去。 穿过左顺门,他眺望着远处的文华殿和更远的东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过了数秒后向着文华殿走去。 当他跨过金龙桥来到文华殿门口时,已经有数十名内阁、六部、六科的官员在这里等着他了。 “叶阁老……” 所有人纷纷作揖,而叶向高却不觉得高兴,只是觉得肩头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他能明显看出、眼下的朝局十分不同,曾经被打压的清流们意气风发,而曾经趾高气扬的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则是老老实实。 局势变了…… 叶向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后作揖回礼,并不偏袒各党派,而是在作揖后便走入了文华殿后的主敬殿。 在这里、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太监。 “叶阁老,您来了?那咱家去知会一声万岁……” 魏忠贤笑脸盈盈,似乎与当年叶向高离去时有些变化,但叶向高却说不上来变了什么。 “叶阁老、万岁有请……” 不多时、魏忠贤折返回来,对叶向高笑脸盈盈的继续恭维。 叶向高微微颔首,随后回礼作揖,然后才走入了主敬殿,并在魏忠贤的带领下来到了主敬殿的偏殿,见到了坐在殿中处理奏疏的朱由校。 “像……太像了……” 看着眼前的朱由校,叶向高一时间有些恍忽。 他彷佛看到了当年他担任左庶子时,所见到的青年万历皇帝,不管是从身形、还是脸型,两人都像极了…… “叶阁老、请入座吧。” 朱由校合上了奏疏,叫醒了还在愣神的叶向高。 叶向高闻言,作揖回礼,随后坐在了太监们端来的椅子上,端坐其中,低头垂目。 “叶阁老、这次请您归朝再入内阁,是为了朝廷和吾,因此有什么您要说的,可以安心说出,吾所能做到的,皆应允。” 朱由校态度很认真,只因为关于叶向高的事情,他从万历皇帝那里听来太多了,也知道叶向高是一个目前来说最适合他的内阁首辅。 叶向高对于朱由校的礼贤下士也十分感激,因此作揖开口道: “臣曾经入阁服务显皇帝八年,当时内阁和显皇帝所需奏章皆由臣草拟,即使是显皇帝想实行新法,也要派遣中使向臣宣布。” “如有不同意的事情,臣都极力争取,而显皇帝也多半能听从,不会强行拟任何旨意。” “万岁您虚怀若谷,谦逊有礼,信任辅臣,但不免会因流言生出难以决定的争论,所以应当慎重地对待诏书,所有的事情都要命令臣等草拟上报。” “这是自然!”听到叶向高的话,朱由校很高兴的点头,毕竟对他来说、相比孙如游、方从哲的逼宫,刘一燝的政见,叶向高的想法一点也不过分。 “另外、臣听闻万岁在边事上多听五殿下谏言,恕臣直言……”叶向高一开口,顿时让朱由校心里咯噔了一下。 “五殿下的想法是好的,但久病用勐药,只会让朝廷陷入另一种局面。” 叶向高作揖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朱由校听后,也只是沉默了数秒,随后道: “弟弟是断然不会害吾的,眼下朝中有骁勇善战之兵马二十余万,若不是朝廷拿不出那么多钱粮,吾早就下旨荡平建虏了!” “臣并不是那个意思……”叶向高用几句话试探出了皇帝对朱由检的信任,随后扭转话锋道: “五殿下所做之举,在臣看来确实是好事……” 表明了立场,叶向高紧接着道: “臣算了算、哪怕御马监南北场一同,也不过岁入五百多万两,而眼下北直隶十六卫军十二营,近十一万兵马。” “这么多兵马,所需要的军饷按照五殿下给出的饷银来看,御马监南北场是在艰难负担的。” 叶向高还没有说完,朱由校便开口道: “这点不用阁老担心,弟弟会解决,实在不行内帑也会拨银,眼下裁撤了蓟镇兵马,辽镇也去了空额,局势大好。” “不瞒叶阁老,吾已经准备在五月调山西三镇兵马,前往援辽了。” “有了这三镇兵马,加上辽镇的主兵和客军,外加上即将渡海的六卫军,老奴只能退回山中。” 朱由校心中底气十足,这是来源于对朱由检的信任。 不过、从他的话中,叶向高也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眼下的皇帝,与前几任皇帝不同,其中最不同的一点就是,有一个在外操练兵马的亲王。 尽管这个亲王还没有封王,但其展示的军事天赋,已经足以让人侧目了。 叶向高从孙如游、方从哲、刘一燝等人的书信中,都知道了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的事情。 并且在他抵达天津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去六卫军和大沽营看过了,不得不说、尽管操练的时间很短,但这支兵马的兵锋很盛,唯一不足的就是还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 有这样的十几万兵马,并且还不是空额,可以说大明的中枢力量达到了自正德年间以来的一个巅峰。 这样的局势很好,有这些兵马,完全可以保证皇权的巩固,而只要皇权巩固、中枢力量强大,那么地方就不敢阳奉阴违。 为什么江南、湖广这些地方在洪武、永乐这些年间不敢那么阳奉阴违?还不是皇帝真的有力量可以拿捏他们。 因此、对于叶向高来说、这次担任首辅,可以说比他之前在万历手下担任内阁首辅要轻松许多了。 皇权的力量提升,并且能和文官抗衡的话,那么就代表只要有听话的内阁和六部,皇帝的命令就能基本下达到地方。 地方做不做是一回事,命令能不能传达到地方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叶向高大致明白了朱由校叫自己入阁的意图。 说白了、就是想要自己成为皇权和文官中间的一个传话筒。 但这样的传话筒和万历年间不一样,万历年间是浙党一党独大,叶向高纵使想帮万历的忙,也有心无力。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文官是分裂的,原本强大的浙党变得弱势,只能团结齐楚宣昆四党才能抗衡东林。 因此、局面又变成了皇权和文官实力相当,但文官内部表面分裂为两块,实际上是闲散的很多块。 这么一来、在某些事情上,叶向高可操作的空间性就大多了。 想到这里、他斗胆对朱由校作揖询问道:“万岁接下来只是想调三镇兵马援辽吗?” 他要询问一下朱由校下一步的棋往哪里走,但朱由校是断然不可能直接告诉叶向高,他下一步准备要和自家弟弟一起解决山西三镇的事情,因此他只能说道: “把田赋摊派到杂项上,可行否?” 要动商税了…… 朱由校一句话,叶向高心里就是一咯噔,随后他默不作声,在心底衡量了一下摊派的操作空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若是摊派的少,或许可以成功。” “多是多少?少又是多少?”朱由校皱眉询问,而叶向高则是沉默了数秒后才开口道: “多则一成、少则半成。” “不能再多?”朱由校继续询问,而叶向高摇了摇头。 两人好似猜谜语一样的话,实际上是在讨论田赋减轻、来增收杂项的可能性。 但叶向高也给出了答桉,田赋这个数量太大了,大明每年两千余万石田赋正粮,折色后是七百万到八百五十万两不等。 均摊一成就是七八十万两,半成就是三四十万两。 这数目很少,哪怕是后世人都能看出来,以大明的人口和流动白银,就均摊这么点银两,根本做不到减轻百姓的负担,也增收不了朝廷的赋税。 因此、朱由校沉默了数秒后才开口道: “若是将辽响的加派均摊,又能均摊到杂项多少?” “去岁辽响五百二十余万两,尽数从田赋加派,以臣愚见,恐怕也只能均摊两成左右……”叶向高回应。 两成、那就是一百四十万两左右,这还是在有北直隶的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的情况下,地方士绅所做出的最大让步。 能让步这么多,是因为士绅之中大部分有众多田亩,因此只要免了一些田赋,转而收杂项,田赋也不用加派了。 虽然这样的做法,会变相多交数十万两的加派税银,但皇帝已经开口,他们不割肉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朱由校也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就均摊吧,具体的一切就拜托叶阁老了。” “这是臣分内之事……”听到朱由校这么说,叶向高长舒了一口气。 他最怕皇帝以为有了十几万大军,就可以无视士绅的力量,然后开始挥舞屠刀收税了。 那样做的话,不出三个月,天下皆反,漕粮断绝,顺天府饥民遍地。 不过这也说明,皇帝在政务上是十分沉稳的,这让叶向高有些欣慰。 “若是将太仆寺调给御马监合并管理,叶阁老认为如何?” 忽的、朱由校一开口,立马让叶向高心中一紧。 “万岁、恐怕这无法实现……” 太仆寺、这是一个有财政管理职能和财政资源的衙门,作为明代负责马政畜牧的机构,太仆寺掌握的重要财政资源就是马户,草场和马匹等大量的马政资源。 马户指的是养马人户,这些人户由明代政府官方编佥在一起强制性的摊派养马的徭役任务,所谓编佥就是指明代政府按照规定将几户人家编在一起合伙饲养一匹马或者按照田地数量饲养。 按人户编佥的免去他们的其他徭役,按田地编佥的则免去田地的税粮,通过免粮免役实现内地养马徭役的物质基础。 以太仆寺的记载,弘治时期太仆寺掌握的养马人丁超过了六十八万,而田地则超过了一千六百万亩。 这还是一百年前的情况,眼下或许太仆寺的田地又变多了不少,而这还只是田地,另外还有牧场。 太仆寺的牧场,一般由朝廷官方提供给各地养马人户的草场,而太仆寺的草场土地多达四百多万亩。 拥有这样数量庞大的田地和草场,太仆寺自然不会穷。 自成化二年开始有了稳定的白银收入以后,成化四年太仆寺就修建了专门放太仆寺白银的常盈库。 起初、常盈库的白银收入并不多,每年不过三万多两,但是到了正德年间就增长到了十八万两,而嘉靖年间增长到了七十多万两。 隆起开关之后,常盈库最高收入七十八万两,而后虽然有所回落,不过每年收入也保持在四十万到六十万两之间。 这些白银均属于马政资源,原则上仅允许用来购买马匹,故称为“马价银”。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因为随着赋役折银的政策推行,太仆寺的马政资源管理也从管理马户,马匹,牧场等实物变成了对货币的管理,包括马政资源的改折,马价银的征解等等。 常盈库中的存银到嘉靖、隆庆时期多达一千多万两,而作为国家财政税收主要来源,由户部管理的太仓库每年岁入大约有四百多万两,但太仓库中经常在库的存银却不过只有二三百万两,和常盈库一比实在显得太过寒酸。 所以、经过了朱由检整顿御马监后,朱由校也知道了太仆寺存在猫腻。 仅仅原来的占地三百余万亩的御马监、在整顿之后就能达到岁入七十万两银子,而占据田地和牧场两千万亩的太仆寺,居然还是每年只有五六十万两银子? 这赋税……跟湖弄鬼一样,所以朱由校才升起了将太仆寺也交给自己弟弟整顿的心思。 不过、叶向高的直接拒绝,对朱由校而言,无异于是当头一棒。 先前他动的一直是卫所,那些问题和勋贵有关,而勋贵那边,英国公和一众小勋贵又站在他这边,所以他才能将顺天和永平府卫所裁撤。 但现在是对文官下手,在没有淮北大饥这样桉子作为威胁手段的情况下,直接将太仆寺交给御马监管理是不可能的。 太仆寺有多少猫腻,或许连执掌他的官员都不知道。 他们没有那么多的自己人,加上地方上大量地主士绅侵占御马监的田地和草场,御马监的实际田亩和草场是一个问题。 如果把太仆寺就这样交给皇帝,对于文官来说,万一皇帝要追查,等于他们自己把命送到了断头台上。 就算朱由校许诺,事后不追究,但文臣根本不可能相信他。 这就是太仆寺不可能被朱由校调给御马监的基础问题。 不解决这个问题,太仆寺就会被文官们牢牢把控着。 朱由校沉默数秒,随后才在思虑后开口道: “最少、太仆寺要发马价银给东宫,不然以御马监南北场,难以凑出战马。” “这个问题臣能解决,明日就能给万岁和东宫的那位答复。”叶向高还是有手段的。 对于他来说、让太仆寺交出权力很难,但让太仆寺供给马价银却不难。 所谓马价银、也就是买马的银两罢了,因为太仆寺马场败坏,所以早就不能自主养育战马了,遇到战事都是给银两叫九边各自买马。 “既然如此、那么阁老就先去文华殿熟悉一下吧,” 和叶向高谈话太耗费心力,因此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朱由校便叫魏忠贤送客了。 魏忠贤上前作揖,而叶向高也起身回礼作揖,随后退出了主敬殿,前往文华殿熟悉政务去了。 只不过、在魏忠贤送走他后,便折返回来,对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何不直接让五殿下派兵接管太仆寺?” “没那么简单……”朱由校微微皱眉,没有对魏忠贤解释,但他心里明白所有。 眼下七卫军出征辽东在即,北直隶除了京营,便只剩下了六卫军和十二营等八万人不到。 太仆寺是小事,朱由校本来也没认为能把它弄到手,只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在调太原、大同、宣府三镇兵马后,等待六卫军从辽东回来,随后将三镇整顿的整顿、裁撤的裁撤。 想到这里、朱由校拿起了奏疏,打开后便皱紧了眉头。 【是日午时宁夏洪广堡风霾大作坠灰片如瓜子纷纷不绝逾时而止日将沉作红黄色外如炊烟围罩亩许日光所射如火焰夜分而没同日延绥孤山城陷三十五丈入地二丈七尺】 看着巡查御史送上来的奏疏,朱由校明白这是这名御史在暗暗讥讽朝中有佞臣。 “这奏疏是哪个人递上来的?罢免、叫他回家种地!” 啪…… 朱由校将奏疏丢到了地上,魏忠贤闻言老老实实的低头将奏疏捡了起来,随后命人前去处理。 不过、也就在他走出主敬殿的时候,王安却与他擦肩而过。 两人深深对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颌首。 错过后、王安入主敬殿作揖,随后再度递上了辞呈。 “请万岁准了奴婢的心思,将奴婢掉到御马监南场吧。” 王安深深跪拜在地,这模样让朱由校刚刚舒展的眉头再度紧皱: “怎么?是朕刻薄你,让你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朱由校用上了朕的自称,可见十分生气,但王安却依旧拜服在地,一声不吭。 “哼!” 朱由校拿起奏疏,也不回应,低头便处理奏疏,只是时不时看向跪在地上的王安,心中不喜。 终于、过了一刻钟后,朱由校爆发般的用手中的奏疏摔在了王安的背上,怒叱道: “滚!滚的越远越好!” “谢万岁隆恩,请万岁保重龙体……” 得到了回应,王安只能颤颤巍巍的起身,用已经跪到发麻的腿支撑自己站起,随后深深作揖,转身离去。 看着王安离去的背影,朱由校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太多情感。 说到底、王安还是主要服侍他父亲的,与朱由校的感情并不深,对于他来说,留下王安是看弟弟的面子,以及王安事情办得不错的份上。 现在王安既然要走,留不住就干脆不留了,唯一的问题不过就是王安的位置留给谁罢了。 在朱由校的心中,实际上这个位置最好的人选是王承恩,因此朱由校看到了他在自己弟弟手下时本分老实的模样,用来做一个类似传话筒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刚好。 但朱由校又拉不下脸去让自己弟弟把人给自己,加上御马监确实人不够用,因此就搁置了。 正当朱由校作想的时候,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他抬头看向门口,却看到了走进来的魏忠贤。 虽然心中对于魏忠贤当初投靠李康妃而不帮自己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但眼下自己才是皇帝,因此朱由校便合上奏疏开口道: “忠贤、你以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谁坐比较好?” “这……这……奴婢不敢……”听到朱由校问起这话,加上刚才见到了王安舒坦离去的模样,魏忠贤立马就想通了一切。 他或许政治手段不行,但绝对不是一个傻子。 王安走了、被赶走了,眼下内廷就是自己最大了! 魏忠贤在心底宣泄着,但脸上却惶恐不已,整个人更是跪下道: “王掌印秉笔司礼监十分公允,奴婢对他钦佩至极,是万万不敢……” “叫你推荐几个人,不是叫你在这里说王安的好话!”朱由校生气的抬手拍了一下桌子,而魏忠贤见朱由校生气,便作揖道: “李朝钦、刘若愚、李永贞、王体乾这四人不错……” “那就让李朝钦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刘若愚为提督太监,李永贞随堂太监,王体乾担任秉笔太监。”朱由校说完,便合上了奏疏: “你去操办这事、退下吧。” “奴婢领旨……” 魏忠贤缓缓退出了主敬殿,随后、殿中再度清静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打得一拳开 “着皇五弟领宛平营,护送太仆寺四十万两银子马价营前往燕山大营,置军马三万匹” “臣领旨……” 叶向高的办事效率很高,一大清早,还在睡觉的朱由检就接到了太仆寺调马价银的圣旨。 平白无故得了四十万两银子,朱由检还有些高兴,不过紧接着他就心安理得的转头对陆文昭道: “叫宛平营的参将领兵去太仆寺提马价银,送到燕山大营之后顺带用蜂窝煤去换马,所换战马就当做马价银花了。” “卑职领命……”陆文昭汗颜,不曾想自家殿下这左手右手倒腾的十分熟练。 不过想想也是、用银两买马,北虏只会用银两去买铁锅、粮食,根本不会买他们的蜂窝煤。 倒是如果直接用蜂窝煤换,然后把银两留下比较划算。 陆文昭叫人去办事去了,至于朱由检则是坐在勖勤宫内,继续写他的燕山教材。 随着时间过去、已经满编的十三卫军和十二营都已经步入正轨,燕山所那边更是如此。 经过卫所的分地后、燕山所也被扩建了三倍,并招募了分地的所有军户家中愿意读书的子弟。 此时的燕山所人数已经突破三万人,距离第一期燕山学子升学只剩下短短七个月了。 留给朱由检的时间不是很多了,他需要在七个月的时间里将教材编撰完成,随后由胥吏拓展为白话文,随后重新编材给他过目。 确定了教材后,剩下的的事情就不用他太过操心了。 就目前而言,《燕山思想》、《燕山算术》已经写完,并且由朱由检过目后确定了日后五年的教材。 只是可惜、朱由检的数学确实不太好,勉强能记得初中的数学,再往后的就不记得,也不会做题了。 不过培养官员和胥吏,倒也没有必要用多么高等的数学。 目前他在编写的,分别是《燕山武志》、《燕山天工》两本书。 第一本讲述的是基础的领兵打仗知识,尤其是在后勤这一块。 目前来说、《燕山思想》、《燕山算数》、《燕山武志》这三本和由工匠和胥吏编撰的《燕山土木》是燕山学子的必修课。 至于《燕山天工》、还有日后可能会出现的《燕山医备》、《燕山经济》等等都是拓展学科。 在入学第四年分科开始,官吏需要学习土木、算术、思想、经济四种必修课,以及一本基础的《燕山武志》,总共五个学科。 至于军官,需要学习思想、土木、算术、武志以及实操演练等等各种军事手段。 如果实在对做官和参军都不感兴趣,那么就可以前往学习医备和天工这种其他民生、军事研究学科的课外生。 朱由检想过了、他不可能一股脑的都把合适和不合适的人扔到地方为官为吏、参军入伍。 总有一些人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野心的。 这种人救急的时候,朱由检可能会把他们拉去做廉吏救火,但正常还是可以进行学术研究。 中医发展到明末,实际上已经有了完整的外科器械和手段,结果满清入关打断了这一进程。 朱由检要做的,就是让这一进程持续下去。 “对了、文昭……” 写完一段想法,朱由检抬头看向陆文昭随后对他道:“我之前叫你查太医院的生药库、安乐堂、典药局及良医所,下面人查的怎么样?” 见自家殿下问起这个,陆文昭也作揖回礼道: “殿下、诚然,如您所说的一样,太医院里面的医官,大多都是欺世盗名之徒,南镇抚司已经在天下搜罗名医了,相信很快就能把他们带往燕山所,随后对《医备》进行完善。”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并不奇怪。 明代太医本来就是世袭制,虎父犬子这种事情,各行各业都在发生,太医院也一样。 明武宗朱厚照都没有用太医院的医官,而是自己在民间找的一个医官。 只可惜朱厚照下江南时,没有听医官的话,还把他丢在了京城,这才导致了病情恶化。 虽然朱由检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但他对朱由校的身体却保持怀疑态度。 因此他准备好好整顿一下太医院,哪怕不能全部更换,但也要让有能力的人上位。 嘉靖和万历之所以活得久,前者是很少看医生,后者是找对了人。 不得不说万历的运气很好,找到了晚明四大名医的龚廷贤和杨济时做他的御医,因此在明朝皇帝寿命中排名前列。 但同样、泰昌和天启就有点倒霉了。 因为万历所说的这两人,都在他驾崩前纷纷病逝了,一个享年九十八岁,一个享年九十七岁。 从他们的年龄都能看出,这两个人有一手。 只是朱由检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这两人一死、太医院其他人就成了酒囊饭袋,所以朱由检要搜罗天下名医。 这种名医绝对不能是沽名钓誉的那种,必须是要有一把刷子的。 朱由检可不希望自己和弘治皇帝一样,感冒治成驾崩。 因此他对陆文昭特意交代道:“一定要确定这人是有真的医术,而不是沽名钓誉之徒。” “殿下请放心,卑职一直留意,这些名医被选中后,都需要治愈上百位病人才能进入燕山所。”陆文昭回应,让朱由检很满意。 不过满意之余,他也想起了军报的事情,所以起身向院外走去,并边走边问道: “西南和辽东如何了?老奴还在围困沉阳?奢崇明除了造甲外还有什么其他举动吗?” 陆文昭跟上朱由检的脚步,走出勖勤宫,在东宫三散着步回答道: “老奴这些日子一直在围困沉阳,不过他从铁岭、开原、蒲河所、抚顺等地再调兵马,眼下已经有七万正兵和三万辅兵盘踞在沉阳周边了。” “七万正兵、三万辅兵……”听到这句话,朱由校呢喃着,脑中不停地在计算。 片刻之后他心中有了答桉,只因为努尔哈赤这样疯狂的举动只有在萨尔浒之战时发生过。 这样孤注一掷的做法,显然是代表后金内部的后勤有了巨大的问题,调兵之后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如果要做,那么就是攻打沉阳与辽阳之间的石堡。 “威宁营、武靖营、王大人屯、奉集堡这四个石堡有多少存粮?” 朱由检开口向陆文昭询问,而陆文昭对辽东的各种事情每日都背读,自然能记下,他回应道: “威宁营和武靖营应该分别有十万石和八万石军粮,民粮不知道,王大人屯和奉集堡则是有屯粮十七万石和十五万石。” “这么说、全部加起来,就差不多是五十万石左右了?”朱由检反问,而陆文昭点了点头。 在他点头之后,朱由检的眉头没有舒展,而是对陆文昭询问道: “以上这四个堡,加上被攻陷的沉旦石堡,以及沉阳城外的耕田,这些地方大概有多少田亩?” “少说有二三百万亩……”陆文昭下意识回答,随后意识到了不对,恍然大悟道: “难不成殿下是认为,努尔哈赤准备在秋收时收割粮食返回新萨尔浒城?” “不一定!”朱由检折返路程,返回了勖勤宫。 陆文昭和其他锦衣卫紧随其后,更有甚者小跑回去,将辽东的地图挂在了书桌的背后。 当朱由检走进书房,看着那辽东的地图,便对陆文昭的疑问回答道: “以辽东的粮产,三百万亩大概能产出两百三十万石左右的粮食,哪怕努尔哈赤麾下的辅兵不去照顾田地,但产出也能有一百五六十万石。” “哪怕不产粮,也能割了做马草给军马吃。” “有了这批粮草,努尔哈赤就能多围困沉阳一年!” “眼下努尔哈赤调三万辅兵,显然就是为了收割粮食做准备,而七万正兵不可能强攻沉阳,所以他们会把目标放在那四个石堡内。” “五六十万石粮食,足够老奴的大军吃八九个月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知道了事情的凶险,也知道了一件事情。 后金的粮食不足了,那么这种时候必然需要向外援购买粮食,而目前后金的外援只有内喀尔喀的恩格德尔部! 想到这里、朱由检侧头看向陆文昭,对其吩咐道: “叫李若涟派人前往土蛮做生意,尤其是恩格德尔的部落,老奴有可能会向他们互市牛羊。” “一旦有了消息立马通知我,不能让这批牛羊到努尔哈赤手中。” “另外、调神武、卢龙两卫和天策、羽林卫换防,你派人去告诉皇兄……不,你亲自去。” “顺带再叫承恩把御马监这段时间换到的军马和驽马都带到永平的榆林口,再命他运送六千斗军粮、一千斤军盐、一百斤粗布和三千斤干菜,一同送往榆林口。” “把御马监的骑铳都带来,火药、弹子也是一样带齐,火炮就不必了。” “这一战不可避免了,李若涟的人必须快,五天内我就要得到恩格德尔的消息。” “卑职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心情沉重了起来。 他倒不是担心羽林和天策卫能不能打,毕竟羽林卫和天策卫有六千老卒,是眼下诸军之中契合程度最高的。 而眼下、卢龙卫和神武分别驻守在卢龙和榆林口,更换他们就等于在永平府埋伏了一万多骑兵。 只要局势不对,大军在两个时辰内就可以出关,在一人三马的情况下,七天就能杀到恩格德尔的面前。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顾不得要看朱由校大婚了,只能对陆文昭交代一句话: “去传话吧,记得再派出快马,加急让满桂在永平准备三万石豆,十二万草束,让神武卫和卢龙卫等待,一旦我带领天策卫和羽林卫抵达,他立马领兵出发。” “这么着急吗?”陆文昭没想到自家殿下这么急,要知道调上万骑兵出塞,这种规模的大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即便燕山大营早早准备好了军粮,随时可以满足数万人出征,但这样的速度还是有些前所未闻。 “很急!”朱由检紧皱着眉头,并对旁边的一个太监道:“收拾行装,通知天策和榆林两卫,两个时辰后出发。” “奴婢领命……”太监随即去叫人传话,自己去帮朱由检收拾东西去了。 陆文昭也亲自前往了乾清宫,只有朱由检站在书房,紧皱眉头看着那地图。 不多时、他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口的太监当即唱声:“万岁……” 听到这两个字,朱由检勐的转身,果然见到了走进勖勤宫的朱由校。 “你们都退出去吧。” “遵命……” 朱由校一摆手,所有太监和宫女都退了出去,整个勖勤宫只剩下了他和朱由检。 没办法、见这情况,朱由检只能自己动手搬来椅子,而朱由校也坐在了主位,挥手抓袖,手肘倚在椅子的护手上,表情皱眉严肃道: “说说吧、是什么大事,让你连我的大婚都不参加了。” “这……”朱由检苦笑,随后坐在自己抬来的椅子上,并说道: “老奴眼下估计想继续围城……” 说罢、朱由检将自己的分析全盘托出,包括努尔哈赤的兵力,以及收割城外粮食,准备围城一年等等事情都说了出来。 最后、他说出了努尔哈赤可能已经派人前往了内喀尔喀换购牛羊,以保证他们撑到粮食收获。 “所以臣弟才准备前往永平府,准备让满桂领天策卫、羽林卫的两卫骑军出塞,绕过辽西走廊,直接奇袭一千里外的恩格德尔。” 说到这里时、朱由检也脸上十分无奈道: “如果被老奴获得内喀尔喀的牛羊,恐怕他们就可以安心的收割城外粮草了。” “而臣弟派兵出塞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按照时间来说、等老奴知道大军剿灭恩格德尔部的时候,孙应元也应该领兵登陆镇江,准备北上宽甸了。” “这就会给老奴造成一种错觉,七卫军的实力和剿灭恩格德尔的两卫军一样,认为我朝准备兵分三路剿灭建虏。” 当朱由检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用细木棍指向了地图,为朱由校解释道: “恩格德尔的部落在曾经永乐年间懿州站北边的老哈河下游一带,北边紧邻科尔沁,南边是炒花部,东南边是宰赛和其他几部。” “眼下宰赛的部落因为被老奴击溃,本人也被抓,因此部众向南边的辽泽迁移,所以只要打下了恩格德尔,便能举兵东进,直插开原!” “与此同时、皇兄可以下旨,命令熊廷弼和戚金做羊攻状,准备军粮,让广宁和辽阳的建虏探子误以为两地兵马将要支援沉阳。” “这时、孙应元的七卫军和两万辅兵也会北上,如此一来、就会造成十一万兵马即将北上援辽的假象。” “这次不比萨尔浒,战场变大,战略纵深也变大,除了孙应元部需要在山区行军,其他诸部届时在平原丘陵上行军,并且每部距离数百里,不会有给老奴逐部击溃机会。” “这些的假象一旦形成、老奴必然是不敢奢求收割沉阳的粮食,会立即回防开原、铁岭和赫图阿拉三城!” 说到这里、朱由检松了一口气,坦然道: “臣弟估计,建虏的人马已经快要抵达恩格德尔的草场了,不过他们筹措牛羊或许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因此现在出兵还有时间。” “再耽搁、就真的出不了兵了……” 朱由检这话一说出,朱由校紧皱的眉头便舒展了。 即便他听不懂什么战略纵深的话,但他知道,从开原到赫图阿拉,一共三百多里。 从开原到宽甸,六百多里、努尔哈赤不可能在像上次一样连续击溃数部。 想到这里、朱由校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只是可惜弟弟不能亲眼看我大婚了。” “说不定满桂能活捉恩格德尔。”朱由检也笑了出来。 “满桂可以去,但弟弟你可不能去。”朱由校突然端着脸道: “弟弟可别一时意气上头,自己领兵出塞。” “我这模样,去了战场怕也是累赘……”朱由检苦笑的比划了自己。 诚然、尽管因为锻炼和吃得好,朱由检在这四个月里长高了不少,但也就是五尺一寸的程度,相当于后世一米六三。 这样的身高,加上他勉强才能将三力弓拉个满月的力气,上了战场确实有些累赘。 他十分清楚,自然也不会干出十一岁领兵的事情。 “那就行……”朱由校叹了一口气,随后摆手道: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从这里到卢龙县近四百里,没有个三天时间怕是赶不到。” “哥哥放心,顶多两天就能赶到卢龙县!”朱由检作揖,随后笑着道: “那就提前祝哥哥新婚大喜了!” “去去去、这时候贺喜有什么用?”朱由校一脸嫌弃,并向着勖勤宫外走去。 朱由检也跟了上去,准备送朱由校出东宫,但两人刚走到门口,朱由校便对站在门口的魏忠贤道: “拟旨、册封皇五弟由检为齐王、奉京就藩,代朕总督御马监,上直十六卫军、上直十二拱卫营。” “齐王千岁!”听到这话、魏忠贤最先反应过来,对朱由检贺礼,而陆文昭等人也纷纷唱声贺礼。 朱由检还没反应过来,只能看向了朱由校,而朱由校也一脸无奈道: “诸多王爵,汉王与魏王、梁王在我朝寓意不好,信阳又太小,因此想来想去,似乎真的是齐王比较符合弟弟,古来知兵者、亦不过齐王韩信了。” “臣弟何德何能与兵仙相比……”朱由检汗颜,就他这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如被韩信击败的董翳和司马欣,估计韩信手下的将领都能吊打自己。 不过虽然这么说、但朱由检心底还是有点不服气的。 他才十一岁、给他几年历练,他也会一步步追上那些古之名将,所谓名将不就是仗打的多了,赢得多了就是吗?那自己就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域!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暗叹,今年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只希望今年熬过之后,能给他平稳几年来对大明变法。 “走吧……” 当朱由校的声音再次响起,朱由检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上了步辇,而八名太监也抬起了步辇。 “弟弟珍重,千万别太靠近边疆。” 临行前,朱由校还是很担心的交代,甚至因为不放心,还对陆文昭道: “陆文昭、你跟着齐王前往卢龙县,切记保护好齐王。” “臣誓死保卫齐王殿下安危!”陆文昭单膝下跪,唱声作揖。 见状、朱由校欲言又止,怕自己说得多了,耽误了时辰,因此千言万语都被他憋在了心里,最后叹息一口气后,才挥手示意步辇返回乾清宫。 望着朱由校离去的背影,朱由检也有些不舍,但最终还是转身看向了陆文昭。 此刻的他贵不可言,拿出了作为亲王的气势,对陆文昭开口道: “两个时辰后出发,你亲自前往天策和羽林卫,让他们把军马喂饱,再把龙骧卫的军马调给他们,这样应该能一人双马了。” “五天后大军出塞,孤先行一步前往卢龙。” “卑职领命!”陆文昭回礼,而朱由检也走回了自己的书房内。 陆文昭在他走后,亲自前往了司礼监,拿到了朱由检为齐王,并且天策和羽林卫的调兵圣旨后,连忙赶往了城外的天策和羽林卫宣旨。 对于训练了半年多的老卒们来说、他们磨拳擦脚的等待斩下几个北虏首级,而对于一些参军不足三月的新卒来说,他们十分恍忽,甚至不安。 紧接着、他们每人都得到了三十斤干豆,随后被安排喂马。 同时、一些老卒也来给他们做心理工作,主要还是说清楚己方甲胃精良,而北虏多为皮甲,不堪一击的话。 随后、北边龙骧卫将他们的六千军马带给了天策、羽林卫,让他们勉强达到了一人双马的程度。 两个时辰后、朱由检策马出城、在午后的安定门外十里,见到了将甲胃放在驽马背上,牵着两匹军马的两卫军士卒,以及站在他们面前的指挥使和千户。 策马阵前,朱由检一身圆领袍,对着前排的将士道: “战况紧急、时间不够给将士们发开拔银,但此战、只要斩首北虏一级,赏银五十两!” “万胜!万胜!万胜!” 得到赏银的允诺,前排将士纷纷高呼了起来,尽管后面的将士不明白自家的“五殿下”说了什么,但他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上万骑军,朱由检心中一时间有着无数豪情想要抒发,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简单了两个字: “出发!”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出塞 “唏律律……” 四月十三的科尔沁南部草原草肥水美,在这辽阔的草原上,一支行军缓慢的人马正在向着西南方向赶路。 近三千人的阵容中,有三百身着明朝边军布面甲的骑兵,一千二百身着边军布面甲的步卒,在他们身后、一千五百的汉卒辅兵在押运一千车的物资。 这些车上的物资用厚厚的油布盖着,因为驽马不够用,因此每一匹马都吃力的拉拽着马车。 看着那车轮陷入草地的模样,估计每辆车重达七八百斤。 这时、一名将领策马到了队伍前列的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小将身边,开口便是汉人无法听懂的女真话: “主子、今天已经走了二十里,得让驽马休息吃一下草了,申时应该就能抵达额驸的牧场。” “可以。”听到这话、青年小将点了点头,用女真话回应。 “下马休整、放马吃料!” 将领闻言,回头就叫喊了起来,于是乎这支人马开始脱下头盔,将战马身上的马鞍也卸下,放它们吃草。 他们从一辆车上拿出了一袋袋豆料,然后根据驽马一斤,军马两斤的量开始喂马。 当他们脱下头盔时,露出了头顶和脑后的两根金钱鼠尾,模样丑陋,十分难看。 不过他们却不以为意,只是将马鞍放在草地上,坐在地上用辎重车将马和人围了起来,在阵中说说笑笑。 这是他们出发的第八天,由于科尔沁南部草原也并不太平,内喀尔喀中也有针对他们劫掠的部落,因此他们赶路的很慢。 从努尔哈赤下令,让二十一岁的硕讬领兵开始,他们花了两天准备了豆料和干粮,又调来了甲胃和辎重车,将所有缴获的明军甲胃收集在一起后才开始出发。 眼下已经是四月十二,而下午的申时他们就能抵达后金第一位蒙古额驸的恩格德尔的部落。 到时候就是由恩格德尔请内喀尔喀其他几个部落的头人,前来商讨甲胃的价格了。 硕讬这次只带了一个甲喇的兵力,所以需要步步为营,行军太快,消耗了马力,就容易被一些反对后金的人有机可乘。 他带人休息了半个时辰,随后一行人马继续上路。 在草原上走了半个时辰后,他们就看到了放牧着牛羊的牧民。 一些后金士兵见状有些忍不住的想动刀抢羊,但硕讬却命人叫牧民去通知恩格德尔前来见他。 那些牧民一开始还以为是明军出塞了,吓得慌忙想跑,结果知道是后金的人,加上自己是巴约部的人后,便放下了戒备。 恩格德尔是巴约部的台吉,也是后金一方的附属,后金再凶残,也不至于对他们下手。 这么想着、牧民驱赶着牛羊向巴约部的驻地赶去。 半个时辰后,硕讬他们就见到了远处策马而来的百余骑,领头的则是身穿蒙古服饰的一个四旬蒙古人,而他也就是巴约部台吉的恩格德尔,后金的第一位蒙古额驸了。 他见到了硕讬,便翻身下马,作势要抱对方,硕讬虽然厌恶蒙古人,但还是强颜欢笑的和对方抱在了一起,笑道: “额驸、我们这次是来互市的。” “互市好啊!今年的春季草肥水美,牛羊都多了不少,你们要换多少牛羊?” 恩格德尔笑着回应,眼睛不停的打量后面的辎重车。 硕讬也不害怕恩格德尔黑吃黑,解释道:“都是辽东那边战败明军的甲胃,还有一些铁锅和盐,我们准备换上万头牛,四万只羊。” “五万头牛羊……这不是小数目。”听到这个数目,恩格德尔点了点头道: “我需要请几个部落的台吉一起来,才能确定能不能把东西都换完。” “多谢额驸。”硕讬感谢了一句,随后对旁边的甲喇额真道:“把我带给额驸的礼物拉上来。” “是!”甲喇额真转头挥手,随后上千辆车中,立马拉出了二十辆车,油布掀开后、清一色的都是比较完整的布面甲和有些发黄的盐。 “四百套布面甲,三千斤盐,这是给额驸的礼物。”硕讬笑着回应,而恩格德尔看着这些布面甲,更是眼前一亮。 他的部众并不算多,不过区区万人,十五岁以上的男丁更是只有四千不到。 四百套布面甲,足以装备部族十分之一的男丁。 算上以前和后金贸易的布面甲,他的部族中已经有大半男丁有布面甲了,在内喀尔喀五部之中也算得上战力斐然了。 “额驸也给你准备了五百头牛,三千只羊作为礼物,你可不要嫌弃太少了啊,哈哈……” 恩格德尔笑着,随后便叫人接收这二十车的甲胃和盐巴。 他们一行人有说有笑的翻越了前方的小丘陵,随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广袤的一处小平原,以及屹立在平原上的一座土城,还有在土城四周耕种的一两千汉人。 与后世人印象中游牧民族只会放牧不同,游牧民族实际上更喜欢吸纳北逃的汉人来耕种。 毕竟战马需要吃足够的豆子,而人也不可能一直吃肉,还是要吃粮食的。 因此、不止是巴约部,其他各部都有吸收北逃汉人耕种的习性。 “额驸的田地比之前我来的时候更多了。” 硕讬看着在土城道路四周耕种的汉人,心中十分厌恶,恨不得把他们都杀光,但嘴上还是恭维着恩格德尔。 恩格德尔也笑着说道:“这几年北逃的辽东汉人很多,我的部落里已经有两千汉人了,用他们的话,差不多就是开垦了两万多亩耕地。” “只是天气越来越冷了,每年的豆只有三四千石,粮食也不过只有一二万石。” “不过你们击败了宰赛,我占了一块宰赛的牧场,部落里的人还能活下去。” “对了。”硕讬突然开口道: “这次还需要额驸帮我们去买一些粮食,我带来了六万四千多两银子,和三百多万枚铜钱。” “额驸可以去广宁互市,到时候希望能帮我们买来些粮食。” “广宁的粮食现在是一两二钱一石,这里应该能买回五万石粮。”听到这话、恩格德尔卖了一个乖,他把广宁一石一两银子的粮食说成了一石一两二钱,并且只说了五万石。 这代表他要吃掉其中的一部分,而硕讬也知道,但他选择了不揭穿,而是询问道: “召集各部,让他们带牛羊来、需要多久?” “大概半个多月吧,这个季节,牛羊最多的部落都去北面了,请他们带牛羊过来需要不短的时间。”恩格德尔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也进入了这座土城内。 接下来的几天、硕讬一直在等待北方各部蒙古人带牛羊南下,不过他没等来牛羊,却等来了一队行商。 四月十七的清晨、一队数百人的行商抵达了巴约部的土城,并在城外开始贩卖铁锅和粮食、盐蜂窝煤等各种东西。 走私商人的到来,让巴约部热闹了起来,就连恩格德尔和硕讬都被吸引,来到了城外的草原上,并看到了数百车货物。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恩格德尔询问自己的千夫长,千夫长却指着领头的一个三旬商贾道: “没见过、是生面孔,我们不懂汉话,所以向请台吉您问问他们的货物。” “嗯,知道了,你把那商人带过来吧。”坐在马背上、恩格德尔一挥马鞭,而旁边的硕讬也问道: “现在躲避长城的商贾很多吗?” “以前没有那么多,不过自从昆都仑汗在萨尔浒击败了明人的军队后,躲避长城前来草原贩卖商货的商贾就多了起来。”恩格德尔解释着,并用马鞭指了指那数百车货物道: “您看看那里,那里的货物堆得鼓鼓的,应该是粮食,看来这次贝子您也不用等待了,可以直接买一批粮食带回去。” “嗯、只是看起来数量不多。”硕讬点了点头,而这时那领头的商人也被带了过来。 不过当商人看到硕讬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因为那极具特征的金钱鼠尾辫着实醒目。 “山西行商李贺,见过巴约台吉……” 李贺做了一个蒙古的介绍礼,而恩格德尔微微颌首,随后用并不熟练的汉话说道: “你带来了什么货物?有什么新奇的吗?如果只是粮食和铁锅、盐,那么我可以去广宁互市。” “我们带来了铁锭和盐、还有粮食和北直隶新出现的一种蜂窝煤。”李贺笑呵呵的回应,随后恩格德尔皱眉道: “蜂窝煤?我听喀喇沁的人说过,那个东西很好,但是太贵了。” 春季是蒙古各部活动最频繁的时候,蜂窝煤虽然主要在张家口和白马关对喀喇沁蒙古人贩卖,但喀喇沁的蒙古人也把蜂窝煤介绍给了土默特、察哈尔、内喀尔喀诸部。 恩格德尔就见过喀喇沁蒙古中一个台吉帐篷内的蜂窝煤,但他也了解了价格。 内喀尔喀不如喀喇沁强盛,并且由于靠近东北,他们有木柴可以砍伐,所以对蜂窝煤并不热衷。 不过李贺却微微行礼道:“这次我们只带来了一些样品,如果台吉愿意和我们建立长期的贸易,我们愿意用便宜的价格贩卖蜂窝煤和铁锅、盐给您。” “那得看你的价格能不能让我满意。”恩格德尔皱眉说着,而李贺也笑道: “我们愿意一千斤蜂窝煤换一匹下等马,或者三只羊,三千斤换一匹中等马,一头牛,六千斤换一匹上等马。” “至于粮食,北直隶的粮食太贵了,我们愿意用豆来换,十石豆一匹下等马,或者三只羊,三十石换一匹中等马,或者一头牛,一百石换一匹上等马。” “铁锅的话,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用一百斤铁换一匹下等马,或者三只羊,三百斤铁换一匹中等马,或者一头牛,六百斤铁换一匹上等马。” 当李贺的话说出来,恩格德尔立马就心动了,尤其是最后一项的铁。 只要有足够的铁,他就能装备自己麾下的四千骑兵,成为内喀尔喀五部中实力最强大的一部。 至于豆料也是很重要的东西,盐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恩格德尔立马就要开口答应,但是他的模样却引起了硕讬的不满。 由于后金可以开采长白山余脉中露天矿石,因此他们经常用铁和盐作为联盟蒙古人的手段。 如果这两种资源有了其他的获得渠道,那么他们对于内喀尔喀的控制就会下降。 但硕讬也知道,自己带来的兵马不足,加上其他内喀尔喀诸部在南下的路上,如果他动手,很有可能会遭受到仇视后金的内喀尔喀其他部落给围困。 所以他选择了闭嘴,但心里依旧想着等沉阳之战结束后,要好好敲打这群在草原上的野蛮人。 他闭上了嘴,但恩格德尔却和李贺聊了起来: “你如果能在下次货物运送来时,送来四万斤铁,那么我就可以和你贸易。” “这个……四万斤铁,或许需要不少时间,来回最少三个月。”李贺犹豫着。 “三个月而已,只要你在冬季前带来巴约部,我就给你对应的牛马。”说完,他马鞭指向了所有物资,开口道: “这里的所有物资我都买下了,就按照你刚才说的价格,具体的你去和我的千夫长谈,他们会给你足够的牛马。” “多谢多谢!长生天会祝福您的……”李贺欣喜若狂,随后便和千夫长去一旁讨论贸易的事情去了。 倒是恩格德尔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或许触怒了硕讬,因此在他李贺离开后,便对硕讬笑道: “那些粮食看上去有数千石,就当是我送给昆都仑汗的礼物了。” “多谢额驸。”硕讬语气有些冷澹。 恩格德尔见状,百年笑道:“现在是打猎的好时候,我们去北面打猎吧。” “行。”硕讬微微颔首,随后他们一行人便纵马离去。 过了半个时辰,李贺也做完了生意,带着大批牛羊向着南边的广宁赶去。 当他们走的足够远了之后,李贺旁边的一人才道: “百户官,您刚才的许诺也太大了吧,要是殿下不出兵,那么下次我们还真得带四万斤铁来啊……” “放心、殿下肯定会出兵的。”李贺攥紧了拳头,激动道: “你刚才没有看到那个留着两缕辫子的男人?那家伙显然是建虏,这说明殿下的估计没有错,建虏果然来巴约部贸易了。” “我刚才已经问过了,还有十天的时间,其他几部就会南下,如果今夜我们八百里加急送往卢龙县,殿下一定会出兵的,爷们这次估计要升千户了!” 李贺激动难耐,显然他们就是李若涟麾下的北镇抚司锦衣卫,而这次所有许诺的东西都是为了来刺探情报罢了。 “快!你叫一小旗的人马,给我一人三马,换马不换人的把消息给送去卢龙县!” 说道这里、李贺赶紧指挥了起来,而旁边的人闻言,也立马叫了一小旗的人马,以一人三马的姿态向着广宁奔去。 他们马不停蹄,在抵达了广宁后、立马更换了三匹马,继续向南奔去。 近五百里的距离,在八百里加急的情况下,情报当夜就越过了山海关天明时就送到了卢龙县。 当这条情报送来的时候,王承恩也驱赶着马匹抵达了榆林口,而朱由检和满桂也在榆林口等待着。 因此、陆文昭带着人加急出城,在辰时就将消息带到了榆林口的朱由检手中。 大帐内的朱由检穿着常服,而旁边的满桂则是穿着总兵的鱼鳞甲,王承恩也是风尘仆仆。 陆文昭还在喘着粗气休息,而朱由检却和满桂研究起了如何最快奇袭巴约部。 “局势有变、巴约部的兵力现在必须加上那建虏将领的兵马。” 朱由检看着地图,紧皱眉头,而满桂也用手指着崎区的北部燕山道: “建虏既然要运粮,运送牛马,人数应该不会小于一个甲喇的兵力,并且加上辅兵的话,可能有三四千人。” “殿下、依末将的建议,最好就是现在就出发,由末将领兵出榆林口,顺着漆河北上,绕开喀喇沁汤兔部,向东北进军,沿着长城北部百余里向北进发。” “眼下军马不足,加上榆林口需要防守,末将带一卫军的骑兵北上,以一人四军马配两匹驼甲胃和军粮的驽马,大概九百里的路程,六天就能杀到巴约部。” 一卫骑兵六天横跨九百里随后投入作战,并且对手中还有上千建虏,四五千北虏,这样的敌我态势,没有人敢保证一定能赢。 哪怕朱由检自己也不敢保证,而满桂却敢做出这个计划。 朱由检犹豫片刻,他知道天策卫和羽林卫是身披三甲的精锐骑兵,但每个人的伤亡都是他不能承受之痛。 可眼下如果不断了后金从内喀尔喀获取补给的路子,那么辽东的局势就会更加危险。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王承恩道:“带了多少骑铳和步铳?” “骑铳五千三百支、步铳三千二百支,弹子和油纸药子三万对。”王承恩作揖回礼。 “好!”听到骑铳和步铳都足够,朱由检便对满桂道: “骑铳只有五千三,没问题吧?” “回殿下、没问题,骑铳这玩意,天策卫和羽林卫各有一千支,只要凑够五千六就可以了,剩下一千四就留给殿下!” 满桂十分激动,因为他见识过骑铳和步铳的威力,所以才敢直言说用一卫五千六百骑兵就能够冲击有着上前后金兵马的恩德格尔部。 “你要调哪一卫?”朱由检紧皱着眉头,十分担心。 “羽林卫吧,羽林卫中有三千多人都是之前勇士营和羽林前卫的老卒,末将用起来顺手。”满桂回应,并对朱由检道: “殿下、眼下奇袭巴约部,除了路程和马匹,还有一个问题便是喀喇沁。” 喀喇沁、这个盘踞与明末张家口东北至广宁西部的部落,是明朝册封的朵颜卫,头领是伯晕歹。 他是喀喇沁部的塔布囊(成吉思汗后裔结婚者),同时也是明朝所封的朵颜卫左都督,但别看他是明朝册封的朵颜卫左都督,他父亲和他多次袭扰大明边疆。 尤其是他的父亲长昂,经常与察哈尔的图们汗、内喀尔喀的速把亥、喀喇沁的青把都等人联合袭扰明境。 万历三年他领兵三万南下攻明,被戚继光率领上万步卒击败坠马,险些被生擒,他的大将叔长秃为保护他被生擒,最后在戚继光面前“纳马钻刀”立誓后,才得到了获释。 结果万历十一年,他又和内喀尔喀的台吉们筹集三万铁骑南下,为速把亥复仇。 万历三十四年,他又带兵到山海关前叩关,最后在万历三十五年春坠马而亡。 他戎马四十多年,可以说一辈子都在和明朝为敌,而他的儿子伯晕歹自然也是投机者。 眼下蓟镇被裁撤,辽沉又有危局,很难保证伯晕歹不会叩关,也很难保证伯晕歹会不会派人给恩德格尔通风报信。 满桂担心这个,而朱由检却深吸一口气道: “你只管击败恩格德尔,击败他之后,告诉炒花,将恩格德尔的草场换给宰赛,但大明要在辽河下游、辽泽北部筑城开垦,日后炒花他们就在下游与大明互市。” “至于喀喇沁的伯晕歹那边,我自然有办法。” 朱由检说完这话、满桂只能皱眉点了点头,而这时城楼也走进了一名参将,他作揖道: “殿下、将军,羽林卫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关。” “去吧,我会备好银两,等待你的凯旋!”朱由检看向满桂,与他四目相对,而满桂也深吸一口气,随后深深作揖后,一言不发的出了城楼。 他下了榆林关口,翻身上马后,对已经列阵羽林卫的前排千户和指挥使等将领们道: “兄弟们!我就不说别的废话了,六天九百里,我要奇袭巴约部的恩格德尔,顺带宰几个建虏的首级!” “传令下去!斩建虏一级赏百两,斩北虏一级赏五十两,开拔银什么的咱们兄弟不要!要赚就赚大头!” “要是哪个兄弟死战场上了,我私人拿一百两给他的妻儿买田地,盖宅院!” “万胜!”十余名将领纷纷拔刀指天,唱声喝彩。 后面的羽林卫骑兵虽然不知道满桂说了什么,但也跟着喝彩了起来。 在喝彩之余,前面的人告诉了后面人满桂的话,一时间所有人眼睛都红了起来。 “万胜”的口号愈发响亮,甚至朱由检也走出了城楼,走到女墙边看着关内的羽林卫将士,心中恨不得自己成为满桂,带兵出塞,横扫土蛮。 “开门!” “出关!” 满桂大喝一声,随后天策卫的骑兵羡慕的下马,为羽林卫开城门,满桂也带着羽林卫杀出了关去。 五千余骑出塞,这已经是明军多年未有的盛况了。 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朱由检心驰神往,久久不能平静。 那万马奔腾,旌旗飘飘的景象,无不在诱惑着他。 过了许久,他才长舒了一口气,随后转过身来,冷脸对王承恩道: “派天策卫一千户领百余骑兵出关,前往伯晕歹的哈喇城,告诉伯晕歹,叫他前去白马关商谈白马关开设互市一事。” “殿下、伯晕歹拥兵三万,是不是由奴婢亲自带人前往比较有诚意?”王承恩有些担心。 伯晕歹好歹是喀喇沁部的三十六部领主之首,只派一个千户,似乎有些看低对方了。 “他举兵前来又如何?只要他敢举兵前来,长城下就是他的墓地!” 面对王承恩的顾虑,朱由检却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随后转身下了长城。 满桂、孙应元他们两人都离开了北。 这下,北直隶只有朱由检一人来守护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训喀喇沁 四月十九黄昏,经过一天一夜的疾驰,上百身着边军布面甲的明军骑兵在上前喀喇沁其他部落骑兵的监督下,来到了位于榆林口西北两百多里外的喀喇沁石堡。 这里是伯晕歹的牧场,位于后世的平泉一带。 此时、在燕山的包围下,伯晕歹所占据的石堡显得十分显眼,规模比起巴约部的土城可以说大了三四倍。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通知伯晕歹台吉。” 这时、一个喀喇沁部落的台吉用防备的眼神看了一眼上百天策卫骑兵,天策卫的骑兵虽然不爽,但也没有办法。 他们只能看着这个台吉带着百余骑离去,而这时他们四周只剩下了九百余骑。 九百人看一百人,听着似乎十分轻松,但对于喀喇沁的蒙古人来说,却如临大敌。 因为如果旁人一眼望去,便能清楚地感受到天策卫带来的威胁。 他们百余人每人身披三重甲胃,坐下的军马也有护住军马额头、胸前的马甲,并且装备精锐。 再看向了喀喇沁的蒙古人,他们九百余人中,只有不到两百人有一重简陋的铁甲,生修改八百多蒙古人都是穿着厚厚的衣服,只有在胸前和背后才有几块圆形的铁片。 他们的兵器上尽是与其他部落战斗后的豁口,那残破的程度,让人怀疑这些弯刀如果与天策卫的长刀碰撞,或许会在几招内被斩断。 所以、天策卫的骑兵如闲庭散步,而喀喇沁的人却如临大敌。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两刻钟后,远处的喀喇沁石堡涌出了上千骑兵才宣告结束。 比起天策卫身边的喀喇沁骑兵,这群伯晕歹麾下的骑兵清一色的穿着铁甲。 不过对于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伯晕歹的亲卫。 出动他们,只为了在与明军碰面时不示弱罢了。 很快、这上千骑兵护送着三个人前来,左边第一个是刚才去报信的喀喇沁台吉,而右边一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蒙古人。 在他们中间,是一个胡须有些灰白的梭黑蒙古人,他穿着大明总兵才能穿着的鱼鳞甲,看样子和旁边的喀喇沁骑兵格格不入,倒是像混入了蒙古人的明军。 这梭黑的五旬老头便是喀喇沁三十六部头领,大明所封的朵颜卫左都督的伯晕歹了。 他对于这支突然到访的骑兵十分警惕,只因为在今天一早,他就听到了东部部落传来的消息。 有数千精锐的明军骑兵向着北边策马而去,威风凛凛,让沿途的喀喇沁部落都收敛了一些逾越的行为。 这样的做法,很快就让伯晕歹意识到了,明军有可能是要借道。 但借道这种事情,居然不和他商量?这让早年就和多数蒙古人一样南下入侵的伯晕歹十分不喜。 “伯晕歹!” 忽的、不等伯晕歹开口,天策卫的千户策马上前,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白色绸缎的王诏道: “齐王有令,命你领本部兵马前往白马关,与你商讨白马关是否开启互市事宜。” “互市?!”听到这话、被人直呼其名的伯晕歹立马将刚才的不高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要知道他们的互市地点是张家口,那里对于喀喇沁的三十六个部落来说着实太远了,尤其是在辽西长城外放牧的喀喇沁部落来说。 如果把互市从张家口转移到白马关,这最少减少了三百里的路程,伯晕歹不高兴才奇怪。 “阿布(父亲)、会不会是阴谋?” 这时、伯晕歹旁边的青年小声用蒙古话开口,而伯晕歹却对他摇头道:“如果是阴谋,就不会让我们带本部的兵马去。” 说罢、伯晕歹对天策卫百户道:“齐王就是当朝的五殿下对吗?” 伯晕歹距离北直隶最近,还是知道北直隶有什么王的,这个齐王他听都没听过,显然是刚封的王。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千户微微颔首,随后道: “殿下这次带了一卫兵马到白马关,限你于三日内赶到白马关商讨是否在白马关开启互市。” “三日?”听到这句话,伯晕歹微微皱眉。 因为如果是三日的时间,等于每天要最少赶一百二十里的路。 这么一来、他们就要喂战马吃豆料了。 一旦商谈不成,那他们就亏本了。 不过、为了互市更方便一点,伯晕歹还是学着作揖,用十分熟练的洪武正韵道: “请将军回去转告齐王殿下,我三天后午时一定抵达白马关。” “好!”听到这话,千户微微颌首,随后瞥了一眼身后的百余骑道:“全军赶赴白马关!” “驾!” 只是来交代了一句话,天策卫的千户就带人离开了,而伯晕歹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在想自己要不要趁着蓟镇的“家丁”北上,南下打打草谷。 不过他想了想就断绝了这个念头,因为蓟镇这段时间的动荡,他也不知道蓟镇还有多少兵马。 如果蓟镇的兵马众多,那么他不仅要失去张家口互市的资格,还要失去白马关互市的机会,得不到一点好处。 因此、伯晕歹对旁边的青年道:“苏布地,你去准备一千石豆料,明天一早我们带本部和西十八部的人去白马关。” “阿布,这会不会让齐王认为我们在示威?”苏布地有些担心,但伯晕歹却笑道: “那个齐王不过才十一岁,他还没有马匹高,就算有一个卫的兵马保护他也没有用。” “我们就是要向他示威,不然怎么能从互市中捞到好处?” 说罢、伯晕歹拍了拍苏布地的肩膀道:“去办吧,让那个娃娃齐王看看喀喇沁塔布囊的厉害!” “好!”听到自己父亲这么说,苏布地就叫人去准备豆料去了,而伯晕歹也派出了人马,去告诉在平泉到张家口这一带的喀喇沁西十八部落,让他们出兵帮忙,以壮声势。 不过、在伯晕歹做完所有事情后,那个先前报信的台吉才策马上前道: “伯晕歹,我们还要不要把明军从边墙外北上的事情告诉炒花?” “嗯?”听到台吉的话,伯晕歹想了想,才道:“算了、如果告诉了炒花,恐怕会影响白马关开互市。” “好、那我去通知东十七部。”台吉点了点头,随后在伯晕歹的同意下,派出了加急的骑手。 在二十日午时,他们就把消息告诉了喀喇沁东十七部的所有台吉,而他们听闻这件事情可能会影响白马关开启对喀喇沁的互市后,也表示愿意保密。 甚至他们还在想、如果明军能把内喀尔喀灭了就更好,他们就能去抢占辽河中、下游和老哈河的草场了。 这样的小心思,一直持续了两天,直到四月二十二日,才有人派出骑手去报信。 不过与此同时、长城外的燕山山脉、丘陵中,也出现了乌压压的大队兵马。 西十八部加上伯晕歹的本部,他们一共凑到了两万骑兵,带着大批牛羊南下,前往白马关。 正午、他们已经抵达了白马关外三十里,而在白马关的城楼中,换上了一身亲王鱼鳞甲的朱由检坐在城楼内,叫人准备好了贡茶,以及各种饭菜。 说实话、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人,他对于蒙古人、满人,还有东北和北方的各种少数民族并不歧视,也不仇恨。 他仇恨的是动荡和腐败的各族权贵,而他想做的也很简单,御敌于国门外。 想到此处、他站了起来,随后穿着二十四斤的甲胃走到了女墙背后,双手撑住了女墙,眺望着远处的景象。 这时、北方的喀喇沁骑兵开始不断的南下,他们一边放牧,一边南下,而朱由检看到了大批的牛羊,因此对王承恩道: “白马关的物资储备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王承恩穿着一身山文甲回道: “按殿下的意思,买来了三千四百石私盐,准备了三万斤铁锭,以及六百万斤的蜂窝煤和六千个炉子,两万石粮,五万石豆。” 说到这里、王承恩犹豫道: “殿下、真的要卖这么多货物给他们吗?” 盐铁粮食,这都是违禁品,按理来说不得贩卖,但朱由检却还是卖了。 他要卖的原因很简单,他并不怕伯晕歹有了足够的盐铁就来叩关。 说白了、三万斤铁以蒙古人的炼铁技术,顶多弄些粗糙的铁片甲,然而这样的铁片甲根本防不住朱由检手下的步铳。 既然防不住、加上大明需要在草原上养一只狗,那么何不趁早养呢? 朱由检需要大量的牛马,牛将会成为日后他开垦长城外土地的生产力,而马则是军事后勤。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远处渐渐逼近的喀喇沁人马,对王承恩道: “天策卫按照我的布置,哪怕打开城门,他们也冲不进来。” “等喀喇沁的人都到了城下,开城门,叫伯晕歹上城楼吧。” 朱由检的话音落下,他再度走回了关城楼内,而王承恩则是有些担心的走到了城门楼背后。 只见城门之后,是站队整齐的天策卫。 三千手持步铳的火铳手已经装药完毕,而他们的身后是加厚的明军战车,战车上摆放着一门门佛朗机炮。 一眼望去,足足有百余位弗朗机炮。 这么多火炮和燧发线膛枪,面前只有一个两丈宽的城门,要是喀喇沁的骑兵真的敢冲击白马关,城门就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轰隆隆隆……” 随着时间流逝,城门外的马蹄声越来越隆重,越来越嘈杂,那数万喀喇沁骑兵,和十几万马匹南下的场面和动静,让朱由检城门楼内准备茶水都惊起了波澜。 无边无际的人头涌来,好似汹涌的潮水,要吞没屹立的白马关。 不多时、数万喀喇沁部众来到了白马关面前,面对三丈还高的白马关,他们在城下打马眺望,嘴巴里唱着歌,但却不是后世蒙古族的音乐。 他们在呼麦之余的歌声,不像是来面见朋友,反倒是来示威。 “叫人鸣炮,让他们闭嘴!” 端起茶杯、朱由检抿了一口,澹澹说道。 旁边的千户见状,便下了城门楼,把朱由检的原话告诉了王承恩。 王承恩叫人鸣炮,而得令的天策卫炮卒闻言,也拿出了早早准备好的定装药子,将被油纸包裹的它们塞入炮膛,随后用竹管戳破油纸,将火绳放了进去。 “点火!” 伴随着火器千户下令,上百炮卒用早早准备好的火把点燃了火炮。 伴随着“哧”的一声,火绳开始燃烧了起来,但却燃烧的很慢。 大家一直在等待,尤其是王承恩,他带着百余名骑兵在城门口等待,一旦火炮作响,他就会带人打开城门,叫伯晕歹进城。 “轰砰!” 好似惊雷炸响、伴随着上百门火炮内炮膛的火药炸响,城外的牛羊开始骚乱,那些喀喇沁蒙古人也被吓得驱马就要逃离。 伯晕歹心中一悚,喀喇沁西十八部的台吉也纷纷看向了伯晕歹,十分心虚。 一时间,他们的积攒的气势被瞬间击垮,仅仅只是因为一轮鸣炮。 “这个娃娃想干嘛……” 就在伯晕歹都以为这是明军的圈套时,忽然白马关的城门打开,从中走出了整整齐齐的百余骑,并在一个身着飞鱼服的官员带领下前来。 等他们走进后、伯晕歹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官员,明明是一个太监。 不过、也就是王承恩的出现,代表了那所谓的齐王,可能真的在白马关内。 毕竟飞鱼服属于赐服,能穿上这种赐服的太监是少数,一般都是陪伴在皇子、亲王,或者皇帝身边。 “伯晕歹!” 王承恩上前,大声喊着伯晕歹的名字,虽然此刻的他面对数万的喀喇沁蒙古人,马镫上的双腿不停发抖,但他还是按照朱由检教他的,大声道: “齐王命你进关,可以带不超过百人的亲随。” 王承恩高声喊了出来,而伯晕歹脸上神色也阴晴不定。 说到底、他也怕死,生怕齐王对他不满,随后把他宰了。 如果是那样,即便关外有两万骑兵,也无法攻下白马关,而他的位置,也不一定能让他的儿子苏布地坐上。 他在犹豫、可他并没有选择,因为他是大明册封朵颜卫的左都督,如果他不敢上前,那么三十六部的其他首领都会仇恨他。 因为他不上前,喀喇沁就会有被大明取消互市资格的可能。 因此、他不再像之前对天策卫千户一样的跋扈,而是换上了笑脸,策马上前,右手放在心口,微微在马背上躬身道: “朵颜卫左都督伯晕歹,见过公公……” “别虚礼了,齐王殿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和你说完白马关互市的事情后就要离去了。”王承恩双股战战,却咬着牙假装一脸平静,对伯晕歹说着朱由检要他说的话。 “能面见齐王,是我的荣幸……”伯晕歹不得不装怂,毕竟他没有和大明翻脸的准备。 “进关吧”王承恩一语落下,便转身带着百余天策卫骑兵离去。 伯晕歹见状,策马返回喀喇沁的阵营,对自己的儿子苏布地说道:“如果我死在了里面,你要为我报仇。” “阿布……”苏布地想说别进去,但却被伯晕歹摇头的动作堵住了嘴。 很快、伯晕歹带着百余骑随着王承恩他们进入了白马关。 当他进入白马关,白马关的城门也关闭,随后伯晕歹见到了整装待发的天策卫将士。 他看着那一百门黑洞洞的火炮,有些发虚,浑然没有了喀喇沁三十六部首领的骄傲。 他跟着王承恩上了城门楼,随后王承恩在门口对立面唱声道:“殿下、朵颜卫左都督伯晕歹来了。” “进来吧……” 朱由检回应一声,而此时朱由检坐在主位,桌上摆着各种美食,而伯晕歹和王承恩则被他叫人安排在了左首第一和右首第一。 两张椅子前各有桌子,也各有美食。 伯晕歹走进殿内,便是左手行抱胸礼,低下了高傲的头道: “伯晕歹,拜见齐王殿下……” “入座吧。”朱由检头也不抬的开口,而伯晕歹闻言,和王承恩各自入座。 等他入座后,这才有时间观察起了朱由检。 不得不说、朱由检的长相完美继承了朱常洛和母亲刘氏的优点。 加上穿越而来后经常练武,骑马,因此眼下的他英姿勃发,自然坐在位置上,却和伯晕歹的身高差不多。 伯晕歹还在想这位齐王不像是娇生惯养的模样,却见下一秒朱由检目光如电般向他看来。 他匆忙低下头,而朱由检也道:“不用拘泥礼数,动快吧。” 说着、朱由检自己也拿起了快子,并一边动快一边说道: “我准备在白马关开始对喀喇沁的互市,你们可以买到盐和粮食、蜂窝煤,以及一些铁锅和农具。” “只不过这些都需要用牛羊战马来换取,而为了不使行商欺骗你们,所以这里是官市,所有东西的价格都定好。” “不会说冬季前你们卖的牛羊多,孤就会让人少给粮食和物资的情况。” “谢齐王隆恩。”听到是这样的好事,伯晕歹心中有些高兴。 毕竟一些行商最喜欢在入冬之前把牛马的价格压得很低,因此各部都吃了不少亏。 不过、他们也会在开春时将牛马的价格涨一截,以此来弥补损失。 伯晕歹想好好听听,这个齐王殿下需要自己做什么。 “一百斤铁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 “十石斤粮食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或者一匹中等马换成两匹下等马,又或者六只羊。” “五石斤豆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或者两匹下等马,或者六只羊。” “两千斤蜂窝煤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或者两匹下等马,或者六只羊。” “八百斤盐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或者两匹下等马,或者六只羊。” “三百斤茶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或者两匹下等马,或者六只羊。” “五匹白布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或者两匹下等马,或者六只羊。” 朱由检报出了一系列互市价格的标准,并在说完之后开口道:“这价格定下后就不会再变了” “我已经拿出了诚意,你最好也不要想着投机取巧。” 朱由检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死死的盯着伯晕歹,而伯晕歹也通过朱由检的报价知道了,朱由检是带着诚心来的。 眼下的草原上,一百斤铁还一头牛是正常价格,但另外的粮食、蜂窝煤、盐、茶、布等等商品,都低于其他互市关口的一成。 想到这里、伯晕歹没有还想着要占便宜,因为他从朱由检的模样,还有天策卫的架势看出了一件事。 他要是真的敢耍花腔,朱由检就真的敢叫天策卫出城,把城外的两万喀喇沁蒙古人打趴下。 别看两万多人、十几万牛羊的声势铺天盖地,但如果他们对上人人三重甲的天策卫,根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城外的两万喀喇沁人,顶多能找到五千个身着一重铁甲的精锐,而明军同样有五千多人,但人人三甲,这怎么打? 因此、伯晕歹点了点头,露出善意的笑容道: “殿下的恩赐,我铭记于心,我今日对着白马关发誓,只要白马关互市一日,我喀喇沁三十六部就终身不犯边。” “犯不犯边不是靠嘴巴说的……”朱由检心不在焉的吃了一块肉,随后看向伯晕歹道: “土蛮的巴约部对大明不敬,并且与建虏私通,明日就没有巴约部了。” “……”朱由检的话,让伯晕歹心中一咯噔。 但咯噔之后,他立马表忠心道:“我是大明朵颜卫的左都督,如果殿下要荡平内喀尔喀的炒花他们,我愿意领兵一万为先锋!” 伯晕歹在表忠心,似乎是在见到天策卫后就老实了起来,但朱由检并不需要他的表忠心。 说白了、要不是关内的事情太多,军马又不够,他早就带着骑军四卫扫北了。 不过、即便瞧不上,但朱由检依旧对他道: “土蛮不过是小患,炒花对我大明也还算尊敬。”说着自己对内喀尔喀的评价,朱由检随即起身道: “从今日起,白马关外就是喀喇沁互市的地点了,这次孤为你们准备了三千四百石私盐,准备了三万斤铁锭,以及六百万斤的蜂窝煤和六千个炉子,两万石粮,五万石豆。” “我看你们也带来了不少牛羊马匹,如果需要,就地互市吧。” “齐王殿下隆恩!”伯晕歹见状,也起身半跪在地上,并且行着抱胸礼道: “我为殿下带来了五百头牛和三千匹中等马的礼物。” “礼物收下了……”朱由检将伯晕歹扶起来,随后对伯晕歹道: “孤也为你准备了一百匹蜀锦,二十斤贡茶和三百坛御酒的秋露白。” “你的表现,我会向皇兄讲述的。” “多谢殿下!”伯晕歹再次回礼,而朱由检也对王承恩道:“接下来的事情你招待吧,孤先行返回燕山军营了。” “恭送殿下……” 王承恩和伯晕歹分别行礼恭送,然而朱由检并未离去,只是在一处垛口等待互市的结束。 王承恩没有辜负他的安排,而伯晕歹果然也没有敢叩关的勇气,双方在经过一个时辰的互市后,两万多喀喇沁人就满载而归北去了,而朱由检他们也获利不少。 三千匹中等马,一万四千多匹下等马,还有四万多头羊和五千余头牛。 这样的收获只有一次,日后估计双方的贸易规模会持续在每月一两千匹军马、几千牛羊的程度。 不过即便如此,这样的数量也不少了。 因此在看到了互市的结果后,朱由检便向东北眺望了起来。 “现在、就等满桂的好消息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直捣巴约部 “咕……咕……咕……” 寂静的黑夜、不知名的怪鸟在草原丘陵边缘的崖壁上怪叫着,明朗的夜空能看到繁星,这代表明日的天气一定很好。 可就在这种的好天气下,怪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的扑腾翅膀飞向了高空。 如鱼跃一般,几个呼吸便飞上了数百米的高空中,在月夜和星空下,俯瞰着占地广袤的燕山山脉。 渐渐的、远处的山脉坳口中传来了声响,随后轰隆的声音络绎不绝,成百上千的马匹冲出,而它们背上匍匐着一道道黑影。 “吁!” 忽的、当大军冲出山坳、领头的将领忽然勒马,叫停了兵马。 黑夜中,他们点燃着火把,这样很危险,因此在走出山坳后,领头的将领转头大声道: “所有人把火把熄灭!” 消息一个传一个,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数千人马就熄灭了火把,而这时将领也道: “把所有豆子分成两份,先喂一份,恢复所有马匹的马力,剩下一份两个时辰后喂下。” “大军休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趁天明,与我袭杀巴约部!” 月夜下、满桂的身影显露,他整个人此刻有些消瘦,并且不止是他,大部分将士也是如此。 六天、狂奔奇袭八百二十里,终于冲出了燕山山脉,来到了广宁北部的海棠北部。 此刻、他们在这里,可以眺望到南部依稀能见到火光的辽东长城,但所有人此刻的身体都疲惫到了极点。 对于这些大半只训练了半年,剩下小半只训练了不到三个月的新卒,这几乎是地府一般的路程。 他们走下来了、凭借着意志,冲出了燕山山脉,而眼下,东北六十里外,便是巴约部的老巢。 没有太多的时间,按照北虏的特性,即便是筑城地外五十里,也有不少人放牧巡逻。 因此满桂只给了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并企图用豆子恢复马力。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满桂一直关注着天色。 由于已经过了立夏和小满,因此天色要比他预料的还要更早变亮。 只是一个半时辰后,天色就变得灰蒙蒙了起来,而满桂也意识到了时间不多,因此命人将所有躺在地上精疲力尽休息的将士喊了起来。 “留一个百户的人看守驽马,一个时辰后叫他们驱赶驽马北上,其余人着甲准备上马。” “将军、马力还没有恢复,而且兄弟们……”羽林卫指挥使犹豫开口,但满桂却道: “打完了这一战、兄弟们休息三天三夜都可以。” “这次我们没有携带火炮,巴约部的土城虽然简陋,却能拦住我们。” “眼下要做的,便是奇袭巴约部土城,将土城外的男丁袭杀!” “此事不容置疑、着甲上马!” 说罢、满桂当即抬起了双手,示意着甲。 指挥使无奈,只能命令互相帮忙着甲。 就这样、一盏茶的时间慢慢过去,当五千余人着甲成功,所有人都将剩余的豆子喂给了自己的三匹军马。 百余名士兵留下,照看上万匹驽马,放任它们吃草,而同时、随着满桂一声令下,所有人不顾马力的疾驰了起来。 “轰隆隆……”宛若雷鸣的万马奔腾之声在灰蒙蒙的草原上响起。 由于吃了大量的豆料,加上一个半时辰的休息,所有战马都如挣脱了缰绳一般,疾驰而去。 这期间,满桂见到了远处的一些蒙古包,那是巴约部外围的哨骑部落,而他不管不顾,直接带领兵马继续疾驰。 “敌袭!明军来了!” 警觉的哨骑出帐,见到远处的明军骑兵后,便冲向了远处的干牛粪堆,用火把点燃了它们。 狼烟升起,然而由于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因此它并不能在第一时间传递消息。 等满桂他们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哨骑营地,疾驰半个时辰后,巴约部土城才吹响了牛号角,而这时满桂与羽林卫已经冲上了丘陵,见到了盘卧在广袤平原上的巴约部土城,以及外围只有简易拒马的无数帐篷。 “点火、杀!” 满桂拔出腰间的长刀,向前方空气刺出,彷佛刺穿了恩德格尔的肉体,点燃了六天以来所有羽林卫将士遭受的苦难。 “杀!” 奔腾如龙,好似一条红色长龙冲来,五千余骑兵瞬间化为百余队,向着拒马冲去,并且其中十余名骑兵拿出了一种镗钯。 “呜~~~~” “敌袭!” 站高望远,土城的城楼上,一名蒙古百户吹响了牛号角,“呜呜”的号角声提醒了所有人,但时间已经不够了。 男丁们熟练的抓起腰刀,将厚厚的皮毛衣服穿在身上,随后就跑出了蒙古包。 他们翻身上了门口一旁的战马,纷纷向着外围杀去。 “格日勒、安全回来!” 一个蒙古汉子跑出了蒙古包,翻身上马,赤裸着上身拿着铁刀就准备出发,他的女人衣衫不整的从蒙古包跑出来,提醒着他。 但他没有时间、伴随着双腿一夹,战马便冲向了外围。 他越过了无数蒙古包,见到了无数惊慌失措的人,而他的脑中也闪出了无数问题。 敌人是谁?从哪里人?多少人?会不会…… 这些问题都没有在脑中过一遍,当他冲出蒙古包群时,他所看到的便是最为熟悉且恐怖的一群人。 火红的布面甲、熟悉的臂铠、凤翅盔…… 当羽林卫将士用镗钯撞开拒马,他们当即就拔出了装弹的骑铳,举铳就射! “砰!” 格日勒身体忽的软了下来,从战马背上跌落,记忆停留在骑铳响声且冒烟的一幕。 紧接着、战马践踏而过,他的身体在短时间内被数十骑兵践踏而过。 从天穹俯瞰、数十个拒马被撞开,随后羽林卫骑兵冲入了蒙古包区域,巴约部土城响起了无数骑铳的声音,随后便是刀刃噼砍血肉的声音,毛骨悚然…… 火把被丢出,点燃一个个蒙古包。 只是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巴约部土城外的大部分蒙古包就被点燃,并且还在不断地牵连。 夏季的草原伴随狂风,风助长了火势,在一瞬间这片区域的温度提高,而这时、一名羽林卫骑兵也被忽的一支冷箭射中了面颊,当场从战马背上栽下! “是白甲巴喇牙!” “砰砰砰……” 警觉的羽林卫骑兵,见到战友被射穿面颊,显然活不成后,立马举铳就射。 “呼哔~~~~” “警哨,撤!” 下一瞬间、巴约部城四周响起了哨声,所有羽林卫不敢恋战,纷纷撤出! 一些新卒贪图首级,妄图下马割首级,却被老卒直接抢过马缰带走。 这种时候、贪恋首级就是送死! 木哨的声音络绎不绝,而此刻巴约部的城头上也出现了一群将兵。 他们眺望着城外、其中穿着布面甲的恩格德尔气的双目发红,下一瞬就要转身带着自己城中的铁骑杀出。 然而硕讬拉住了他,并说道: “还不确定谁的人马,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不要犯傻。” “是!”得到硕讬的提醒,恩格德尔勉强冷静的下来,紧接着他们打开城门,让一些幸存的人逃入了城中。 只是蒙古包点燃的太快了、小半人都被烧死,还有一部分奋起反击的直接被骑铳面突带走。 能住到土城里的,都是能穿上铁甲的恩格德尔的近卫,因此他的兵力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损失,但城外的上千男丁,却被杀死了六百余人。 除了他们,更有一两千妇孺被活活烧死。 看着在火焰炼狱之中挣扎的族人,恩格德尔心中愤怒,恨不得提兵就杀出去。 相比较他,硕讬毕竟和明军打了太多交道了,因此隔着火光就看到了火带外的羽林卫。 “人数不少,甲胃精良,是家丁?”硕讬微微皱眉,但很快又摇头,只因为辽东不可能有这么多家丁的将领。 火焰在燃烧,处于火带中心的城中所有人只觉得有些压抑,难以呼吸。 但是随着火势的递减,他们的呼吸开始轻松了起来,并且也见到了焦土外的明军骑兵。 旌旗飘飘,刺目的“明”字让恩格德尔的愤怒熄灭,紧接着畏惧了起来。 “出城!” “不……等等……” 硕讬见火势就要熄灭,作势便要带一甲喇的兵马出城,因为他对大金的将士有自信,明军的将士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这时恩格德尔拉住了他,引起了他的不满。 “额驸你是怕了?”硕讬话里尽是讥讽,而恩格德尔却道: “这里的火势很大,炒花他们昨天就到了北面三十多里外,现在应该都能看到,等他们来,我们再内外夹击。” 五分之一的部众殒命,恩格德尔当然愤怒,但看着城外那五千余身着三重甲的明军骑兵,他知道自己手下人不是对手。 便是他和硕讬的兵马加在一起,也不过与对方持平。 然而往往身披三重甲的明军精锐,能压着两到三个一重甲的蒙古人打。因此就这点兵力出城,他的损失会很大。 到时候他的实力不足,部落也会被炒花想办法吞并,因此还不如等待炒花他们前来救援。 “你确定炒花会来救你?我听说宰赛被放回后,对我大金非常不满,还有对你也是……” 硕讬说出了后金释放宰赛的事情,对于这段历史,朱由检只知道宰赛被俘,随后在某个时间被释放,却并不知道、宰赛早在去年下旬就被释放归来了。 只是他曾经的上万部众,只剩下了五千多,男丁更是只有两千余人。 因此、他十分仇恨努尔哈赤,不断地怂恿炒花和北面的林丹汗结盟,对后金实施打击。 但炒花一直在摇摆,他并不想和后金撕破脸皮。 可现在不同、明军兵临城下,俨然要剿灭巴约部的态势,而城中还有后金的一甲喇兵力,和一甲喇辅兵。 恩格德尔是内喀尔喀内部唯一的铁杆后金派,因此如果他死了,或者硕讬也死了,那么对于炒花并没有什么损失,甚至他可以占据巴约部的牧场。 要炒花他们出兵,必须要让出足够的利才行,毕竟他们一旦和明军兵戎相见,那么互市的资格就要被取消了。 想到这里、恩格德尔脸色阴晴不定,而硕讬也开口道: “我有正兵一千五,辅兵一千五,加上你部落刚刚逃回来的部众,城中还有四千巴约部的男丁。” “我们有七千人,明军看似强势,但不堪一击!” “我这次带来了两门铁炮,你也看到了,没有火炮的明军,不是我们的对手。” 或许是参与了萨尔浒、铁岭、开原和沉阳等大战,在硕讬看来,明军也就那么回事。 尽管城外的是五千多三重甲的兵马,但装备更精良的他也不是没有灭过,眼下他身上穿的甲胃便是明将杜松手下一名参将的甲胃。 满桂想袭杀他们,硕讬又如何不想杀他们,扒下他们的甲胃? 不过、硕讬倒也不是莽夫,他想出城交战之余,还想确定这支人马是先锋、还是全部。 如果是先锋、那么后续的明军一定有火炮,那么巴约部城的土墙根本就挡不住。 因此只要情况不对,他完全可以抛下辅兵,带着正兵离开。 硕讬清楚、大金经受不起一丝损耗,如果这甲喇的人折在这里,那会大大助长辽东明军的士气。 但硕讬也知道、如果他出卖了恩格德尔,那么回去后一定会被问责,只因为恩格德尔是大金在内喀尔喀的有力盟友,提供了不少的牛羊肉食。 所以在思绪过后,硕讬又看向了恩格德尔,开口道: “我们带着人马出城,你叫人从北门逃出,你部众的马多,要是想跑,明军拦不住你们。” 巴约部土城中除了着甲的亲随,还有自己的亲人和马匹。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满桂他们焚毁城外蒙古包,没有发现许多马匹的原因。 “城里面有两万多匹马,足够一人四马,但汉民是带不走了。”恩格德尔有些肉疼,这些汉民可是会开垦耕种的。 没有了人种地,他们只有花大价钱和其他部落买豆料了。 “汉人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额驸你要看开一点。”硕讬虽然瞧不上恩格德尔,但还是安慰着,生怕这厮投降。 “好!”听到硕讬的话,恩格德尔也点了点头,随后命令所有人着甲准备,又让城中妇孺一人四马准备北上。 即便是驽马,但只要他们阻拦的时间足够久,就能保护妇孺离开。 “呜——” 伴随着恩格德尔的下令,土城打开城门,而这时满桂他们所有人都在地面站着。 为了恢复马力,他们在城外一里外下马等待。 “装弹子,别装铁砂。” 满桂招呼了一声,紧接着开始有人传话,随后人手一支骑铳的羽林卫将士们,将铁砂换成了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弹子,并将装填好的骑铳倒竖放入一个特制的袋子中。 把袋子挂在了马腹一侧后,他们纷纷翻身上马。 说实话、六天奔袭九百里,随后还烧死、杀死巴约部两三千人,这在明末已经算了不得的战功了。 哪怕眼下撤退、估计朱由检也不会怪罪,毕竟人数不占优势,而对方还龟缩在了城中。 只能说、朱由检他们都高估了羽林卫的战力,低估了蒙古人的遇袭反应能力。 战事就是这样、没有谁有把握一举就能拿下对方,而满桂眼下要做的,就是趁炒花他们反应过来前,尽可能扩大战功。 明军的斩首要求很苛刻,首级面部不能有损伤,所以对于喜欢猪突射脸的明军骑兵极不友好。 刚才那场大火,让不少人活生生被烧死,两千多首级反正就这么没了,连满桂都心痛。 但眼下还有一次机会,那就是斩首妄图出城野战的巴约部。 不过、满桂在城门打开的一瞬间抬起了手,制止了大军冲击,只因为他看到了城门中率先走出的是后金的重骑。 他们率先出城,并且推出了两门火炮,这让满桂微微皱眉,转头下令道:“命全军散开。” 在有火炮的后金军面前,军队聚集起来不是一个好选择,并且满桂也知道,这次有可能无法全歼后金和巴约部了。 尽管两门铁炮的威力不足以改变战场,但足以惊吓战马,拖延时间。 “不对劲!” 满桂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他发现后金的出城速度很慢,似乎是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来偷袭。 这种故作疑兵的事情,让满桂想起了当年明军奇袭板升城的时候,土默特的北虏也用过这招,以此掩护妇孺撤退。 “左军千户!带汝之麾下前往北城,北虏妇孺要逃!” 满桂一声大吼命令,他身后的左军千户闻言,立马叫令旗官挥旗,随后从大军之中脱离,绕着土城北上。 这还不算完,满桂又对羽林卫指挥使命令道:“叫人去接应驱赶驽马的百户!” “是!”羽林卫指挥使眼前一亮,合着自家将军是想用那上万驽马来以壮声势,让人误以为本部只是前锋。 他连忙派出一百户去接应对方,但这么一来、经过两次分兵,羽林卫只剩下了四千三百余人。 “他们要去袭击北城的妇孺,主子,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提醒恩格德尔?” 土城下,甲喇额真看出了明军的动向,提醒着硕讬,然而硕讬却道: “女人和孩子罢了,要是死了更方便我们。” “不用通知他,派那一千五百辅兵去帮恩格德尔撤离妇孺,让他立马带人走南门出城就行。” “另外等明军杀到,立马叫辅兵撤离,让他们来告诉恩格德尔,麾下妇孺被杀的事情。” 这话一出,甲喇额真心中一悚。 显然、自家主子是要断了恩格德尔等一下在战场上有可能会投降的后路。 用明军的手杀巴约部妇孺,激起巴约部男丁的愤怒,这样来将士气提到最高。 至于有可能会死的那一千五百辅兵。 甲喇额真虽然有些肉痛,但一想到死的是汉人和蒙古人,而不是他们女真人后,便闭上了嘴。 一盏茶的时间,满桂没有主动出击,他在等待疑兵北上,用疑兵的声势击垮敌军气势,随后在敌军溃逃时扩大战果。 但硕讬也在等待,他等待着后金的一甲喇士兵全部出城,而他也在这一刻听到了马蹄声。 声音来自他的后方、恩格德尔来了,并且也见到了明军的阵势。 但由于从城墙和从平地上看的规模不一样,一时间他还没有看出有什么区别,不知道明军已然分兵截击妇孺去了。 “硕讬,我留下了没有铁甲的六百男丁送妇孺北上,这里是两千九百的精锐!” 恩格德尔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马鞭指着城门走出的蒙古骑兵。 他们人人身穿棉衣,棉衣内部是粗糙的铁片,和明军的布面甲类似,但防御力远不如。 带着皮革的头盔,拿着有几个细小豁口的弯刀,这样的骑兵,与后金比都不如,更别提精锐的羽林卫了。 很快、伴随着所有的蒙古人出城,一时间城外态势居然均衡了。 一千五百后金骑兵,两千九百一重甲的恩格德尔亲随,四千四百人的他们,和满桂麾下的明军数量均等,一时间、蒙古人的士气稍微平稳了下来。 可这样的局面没有持续,就在恩格德尔想问硕讬为什么还不下令出击的时候,一行骑马并身上只有锁子甲的汉人和蒙古人从土城一角冲出,嘴里大声喊着: “明军袭击了妇孺!” 他们的话以汉话和蒙古语喊出,让众人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不敢置信。 恩格德尔怒红着眼睛看向硕讬,却见到了硕讬也是一脸懵的表情,那表情不像是假的,因此他看向了奔驰而来的蒙古骑兵。 那背后被砍了数刀的蒙古人冲来,脱力的从马背上摔落在草地上,连续滚了几圈后,躺在了恩格德尔的面前,并忍痛道: “北城出现了千余明军骑兵,大妃命人用勒勒车结阵,派我来求援,台吉!” 第一百三十八章 俘获巴约部大妃 “所有人!” 土城之下、马背上的恩格德尔见状心中怒火燃烧,当即要提兵去救援自己的妻儿。 然而在这时、硕讬却抓住了他,脸色悲戚道: “时间来不及了,如果我们现在变阵、明军会和北城的人一同对我们夹击,大妃她们的勒勒车阵也会被破。” “那现在怎么办?!”怒火攻心,恩格德尔大声的质问,似乎硕讬说不出什么,就要直接带人走。 勒勒车阵是蒙古人被戚继光打疼后,效彷戚家军车阵而出现的一种防守车阵,用拉蒙古包的车结阵防守,但由于箭失射不穿羽林卫三重甲,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恩格德尔的表情和语气十分急迫,而他的表现,也说明了他的怒火被点燃。 “有效果了……”硕讬内心轻笑,表面上却愤怒的拔刀、指向了远处的羽林卫,怒吼道:“先击败他们,再去救人!” “纳力不剌台吉的子孙们!为了亲人报仇!杀!”恩格德尔被冲昏了头脑,丝毫不知道一切出自于硕讬之手。 “杀!” 得知亲人被围,所有巴约部的蒙古骑兵彷佛被点燃了般,悍不畏死的冲向明军,手中的弓箭拉起来,随时准备面突。 “来得好!” 阵前、满桂清楚知道这是对方知道了妇孺被截杀而愤怒的表现,但愤怒也容易冲昏头脑,致使战败! “杀!”满桂拔刀指天,身后两侧的羽林卫纷纷冲出。 在羽林卫的拱卫下,他指挥大军向着巴约部和硕讬的联军冲杀而去。 “轰! !” 两门准备好的铁炮轰鸣,实心弹向着羽林卫打去。 尽管满桂提前安排了阵型,减少了伤亡,但两枚三斤的实心弹还是在一瞬间将两匹战马打碎,甚至打穿了战马肉身,砸在了后方的战马脖颈处。 两炮打出,瞬间羽林卫军阵中六七骑翻倒在地,翻滚地面而后被后方无法停止的战马践踏重伤。 一里的距离,对于两军而言不过是几个呼吸罢了。 两军逼近,而负责打头阵的是硕讬麾下的甲喇额真,他率领千余后金骑兵为阵锋,手中的硬弓已经拉上,准备面突杀死一批明军后折返。 距离在一点点的变近,而随着距离的靠近,硕讬也看到了明军手中类似拐子铳的骑铳,他对所有人大吼: “是万胜弗朗机!” 然而、他的声音太过渺小,被马蹄声所淹没,两军不出意料的逼近。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眼看距离只有二十步,后金一方和蒙古人都准备迂回后射箭面突。 正当他们这支明军也会和辽东明军骑兵一样迂回面突的时候,羽林卫却以四十余队的方式径直冲击,随后举铳,扣动扳机…… “砰砰砰——” 密集的声音炸响,铅弹被火药推动,顺着铳管射出,下一秒就击中了还没有准备射出弓箭的后金骑兵和蒙古骑兵。 一时间、马匹哀鸣,尸体栽倒的画面出现,只是一轮面突排枪,一二百人从马匹上栽下。 硕讬侥幸躲过一劫,却被前方死去马匹绊倒,与无数被绊倒的骑兵纷纷摔出,飞出数米后砸落在草地上。 他们有的爬起,却被之后的己军战马撞到,被践踏,而己军却无法躲避他们。 “杀! !” 冲入敌阵、满桂将骑铳插入铳袋之中,拔出了马匹一侧的金瓜锤就开始挥砸。 那些从战马摔落被甩出的人刚刚站起,就被金瓜锤和铁骨朵砸在了面部。 运气好的被砸晕,运气差的在一瞬间被砸死。 “他们居然敢短兵?!” 恩格德尔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嵴椎冲上大脑。 金蒙联军的骑兵在这一时暴露出了弊端,他们的将领错误估判羽林卫的战法。 以往,辽镇骑兵面突之后便会迂回撤离,因此蒙古人和后金骑兵也是面突后,便选择迂回再次面突。 但眼下,在他们面突时,明军骑兵居然选择了直接冲阵短兵。 这完全打了金蒙联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用对付辽镇骑兵的办法对付羽林卫,结果导致己方面突失败,而羽林卫破阵成功。 当破阵一旦成功,面对已经骚乱的金蒙联军,身披三甲的羽林卫将士就开始了一边倒的屠戮! 弯刀成为了摆设,钝器成为了战场上的主旋律。 不过四五斤的金瓜锤,却在羽林卫骑卒的挥砸之下,将一名名蒙古骑兵砸翻坠马。 喊杀声、喊痛声、嘶鸣声、金铁碰撞声,一时间整个战场都杂乱了。 蒙古和后金的士卒从没有见过居然只面突一次,就敢于冲阵的明军骑兵。 在以往的经验中,数千辽镇骑兵冲阵,往往面突一次只能杀死数十人,所以他们需要反复往返面突多次,用磨血条的方式破阵。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的明军一次面突就打崩了前排,一二百人栽倒,上百人被绊倒飞出。 仅仅一轮面突就打乱了金蒙联军的节奏不说,还在他们迂回时早有准备的开始冲阵,手持钝器左突右冲。 双方掠过对方,而这时城门口的火炮时隔一炷香时间,在双方脱离后再度开炮。 “轰隆”的两声,两枚石弹再度如刚才一般,夺走了数名羽林卫生命。 满桂早做出了准备,所以在两军错过后,一总旗五十余骑就冲杀向了火炮的汉人炮卒。 满桂带人折返驻马、不用开口,所有人都掏出了骑铳开始装弹。 滑膛骑铳的定装火药填装很快,不过三四个呼吸,困难的是把铅弹塞入骑铳之中。 这个过程,快的人需要二三十秒,慢的人需要四五十秒,但那是平时。 在这马背上、战场上、哪怕是铁人也会心慌,更别提羽林卫将士们。 即便是满桂、也花了不少时间填装,足足花费了一分钟,而其他人更是如此。 在他们填装的时候,恩格德尔带领骑兵跑远,随后大军折返转身。 这时,他们只看到了一地的尸体。 草地上,清一色的蒙古人尸体,少量的后金士卒,以及少的可怜的羽林卫尸体。 这样的变故让恩格德尔忽的茫然了起来。 环顾四周,这时他才发现,明军不过只是一轮面突加短兵,他身边的人却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小片。 这一刻、他很想打马就走,因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但这时他看到了在尸堆之中艰难推开死去战马尸体的硕讬。 “怎么坠马了?就这还是大金台吉?” 恩格德尔真想破口大骂,但紧接着当他看到在装药的羽林卫后,他立马环顾四周,想叫甲喇额真去救硕讬。 但是他看了半天,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想来是冲的太前,被明军的万胜弗朗机一枪带走了。 “还不去把你们的主子救出来!” 恩格德尔对着还在浑浑噩噩的后金牛录额真喊着,而几个牛录额真也反应了过来,连忙策马去救硕讬。 这时、羽林卫已经装药结束,满桂更是清楚看到了几名牛录额真带着人冲来的画面。 他以为后金想趁他们立足未稳再次冲击面突,因此急忙道: “杀!” 他一骑当先,带着羽林卫将士向着后金骑兵冲杀而去,他必须趁着火炮这一炷香的间隙击垮后金,扩大战果! “主子!” 一名牛录额真疾驰最快,俯身就要拉上硕讬,然而硕讬此时还在浑浑噩噩。 他被战马甩出砸的不轻,脚步蹒跚,被牛录额真抓住后,本能的想拔刀砍杀,却发现是自己人后,这才明了了四周一切。 只是一轮面突,后金和蒙古人就战死数百人,这场景已经多年未见了。 “明军的火器变了,必须得把这个事情告诉大汗!” 硕讬翻身上了一匹无主的马匹,随后便要逃遁。 只是不等他逃遁,上千后金骑兵冲杀而来,恩格德尔也试图从两面包夹羽林卫骑兵。 化整为支,羽林卫从包夹的四处空隙冲出,手中装上铅弹的骑铳也再次发威。 伴随着“砰砰”声,后金落马者百余名,而巴约部坠马者二三百人。 战损已经超过了硕讬和恩格德尔的预料,如果他们对阵的是辽镇骑兵,两轮面突最多死伤二三百人,但眼下…… 不行!再这么打下去军心必然崩溃。 正当他们想要下令撤退时,西南方却响起了轰隆声。 硕讬与恩格德尔等人抬头望去,却见远处出现了万马奔腾的景象,身着明军甲胃的骑兵领头,百余杆旌旗飘扬。 “明军的援军来了!吹哨收兵,撤!” 硕讬话音落下,便一抖马缰,命人吹哨离去。 恩格德尔也见到了上百旌旗和万马奔腾的场景,以旌旗来算,这援军最少有数千人。 他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咬牙道:“撤!” 伴随着他开口,呼麦声响起,与羽林卫错过的所有巴约部蒙古人都没有时间带走其他人的尸体,只能仓皇跟着硕讬逃离。 原本四千多人的队伍,在历经两轮面突排枪后,只剩下了三千多人。 满桂挥舞长刀,带着羽林卫向他们杀去,然而终究马力不足,追杀数里后便有人落下,满桂也只能不甘的放走了硕讬和恩格德尔。 “白花花的银子啊!” 望着逃离的后金和巴约部队伍,满桂下马跺着脚,十分生气。 这时、负责去城北包围的左军千户带人策马赶来,纵马大声道: “将军、抓了一条大鱼!” “什么?”满桂听到后,也顾不得恢复马力,当即翻身上马,向着那左军千户赶去。 “什么大鱼?”满桂带着几人策马而来,左军千户也笑道: “抓到了恩格德尔的大妃和所有妇孺,还俘获了上万马匹和数千牛羊,那大妃是老奴弟弟舒尔哈齐的女儿。” “好!”听到手下的人居然抓到了老奴的侄女,满桂当即吩咐左右千户道: “把所有马匹收集,瘸腿的去当挽马,差一等的当驽马,最好的当军马。” “再派人向四周去通知炒花等部,还有巴约部外部的哨骑。” “告诉炒花,巴约部不服大明管教,私通后金,眼下已经夷平。” “让他们派人前来此地议事。” “另外、再叫人换马南下,告诉辽东经略熊廷弼,命他派骑兵北上,接管巴约部的草场和土城。” “告诉那些哨骑,想要他们的家人,就前来此地,我满桂会善待他们,让他们不要害怕。” 满桂的安排很好,唯一与朱由检制定计划出入的就是让熊廷弼派兵北上。 因此、旁边的羽林卫指挥使也提出了质疑道: “将军、可殿下说的是,让我们用巴约部的草场换辽河中下游的草场啊。” “换,但这座城不能换!”满桂用马鞭指着远处长着高粱的田地道: “这里被巴约部的人开垦了这么多田地,完全可以作为辽镇前沿。” “以此城为界,向北的草场划给炒花,换取辽河中下游草场和辽泽。” “是!”听到满桂没有违抗齐王的命令,指挥使也不再质疑,而是命人去通知各部和哨骑,又让人收集散落在战场的战马,收割所有首级。 两刻钟后,当羽林卫已经打扫完战场时,北面也南下了千余骑兵。 他们隔着数里眺望还在收割首级的羽林卫,却不敢上前袭击,只因为那满地的尸体告诉了他们,这支明军不一般。 过了许久,从队伍中慢慢走出了一支百余人的骑兵,他们慢慢靠近后,便见到了一些被俘的巴约部蒙古人。 “我是扎鲁特部的钟嫩贝勒,奉了炒花台吉的话前来,你们的将军叫我们来议事。” 一名穿着绸缎的蒙古贵族开口,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而负责警戒的骑兵听到后,也上前道: “你们在这里候着,我去通知满将军!” 说罢、他叫人去通知满桂,而在城墙根坐着休息的满桂也在一盏茶后得到了钟嫩南下的事情。 为了展现实力,他叫上了除看守和外出以外的所有羽林卫。 经历一场大战的四千羽林卫集体出城,精锐的甲胃让钟嫩警惕了起来,而满桂也从中策马走出道: “明将满桂,对面可是扎鲁特部的钟嫩贝勒?” “是我!”钟嫩警惕的回应,随后隔着十余米大声喊道: “你们为什么要入侵巴约部?” “入侵巴约部?这本就是我大明的疆域,那巴约部的恩格德尔不过在我大明的允许下游牧罢了,尔等还不是需要向我大明朝贡?哪里来的入侵之说?” 满桂先是反驳了对方所谓的入侵之说,随后又道: “那恩格德尔,勾结建虏,为建虏提供粮食和马匹,被荡平他们,将草场收回本该的!” “但是我大明齐王殿下听闻尔等在铁岭一战中损兵折将,因此命我用巴约部土城以北的草场交换你们辽河中下游的草场。” “日后我大明会在巴约部这座土城开启关外的互市,察哈尔和科尔沁还有你们都可以前来互市。” “换草场?”听到这话,钟嫩微微皱眉,只因为中下游的草场是宰赛的草场。 宰赛虽然被努尔哈赤在铁岭一顿爆锤,但终究还有两千多男丁。 换他的草场,不是他钟嫩能做主的。 不过巴约部北部的草场也确实很肥美,而且宰赛的部众和后金结仇,听闻宰赛还想着报仇,把他放在临近后金的地方终归不太好,换草场也不是一件坏事。 因此、钟嫩便开口道:“我回去询问一下炒花台吉,请天使稍等。” “速去速回!”满桂挥了挥马鞭,而钟嫩也转身带人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满桂知道、就算换不了草场,估计土蛮诸部也不敢来与羽林卫为敌。 因此他看向了旁边的指挥使,询问道:“首级收割的怎么样了?” 指挥使闻言,脸色有些遗憾道:“收割首级八百九十六级,只可惜其中建虏的只有一百九十七级,北虏六百九十九级。” “不过建虏大多面部中弹、或者坠马被践踏而死,北虏大部分的面部也有刀伤和钝伤,交给兵科的话,怕是最后只有不到百来级作数。” 明代的首级审核在崇祯朝以前都十分严格,首级面部不能有刀伤、钝伤等任何伤害,这对于喜欢面突的明军来说、十分的不公平。 尽管这是为了避免杀良冒功,但到了中后期却让人对于兵科的要求十分厌恶。 朱由检明白这一点,所以早在出发前他就和满桂说好了一切,因此满桂大笑道: “殿下早就知道兵科那档子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说了、无法报兵科的其他首级,都交给御马监王掌印鉴定,只要是真虏,就由御马监拨银子。” “这斩首的银子,怕是有三四万两了,告诉兄弟们,都别计较谁杀的,到时候全军平分斩首银!” “是!”听到满桂的话,指挥使便松了一口气。 要是斩首不作数,恐怕羽林卫和其他十六卫军的兄弟都很难咽下这口气,好在自家殿下明事理。 不过松了气后,指挥使也笑着禀报道: “末将询问了一下城中汉民,这巴约部土城有耕地两万七千余亩,有支流一条。” “另、我军俘获军马九千六百余匹,驽马一万六千余匹,牛三千六百头,羊四万三千只。” “这还仅是本部的,外部的哨骑小部落加起来,应该还有不少军马和牛羊。” “咱们这次出兵,可是为殿下挣了不少脸面和银钱!” “想来将军很快也能高升了。” “哈哈……”满桂笑着回应,说白了、他目前也很尴尬。 只因为没有军功,朱由检便不可能让他和孙应元成为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的总兵或都督。 因此他们只能以参将的官职,统领数卫兵马。 不过现在好了、夷平巴约部,让恩格德尔和后金逃遁,覆灭了后金在内喀尔喀唯一的盟友,这可是一件大功。 现在只需要等熊廷弼派骑兵北上,随后和炒花更换草场,最后派兵羊攻开原和铁岭,就达到了自家殿下的目的。 这事情不用着急,毕竟孙应元的兵马还没有前往镇江。 想到这里、满桂也下马坐在了草地上,看着四周草地和田亩,他心里高兴的紧。 四旬年纪建立如此功勋,怕是日后他满桂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了。 满桂高兴,但同时却有人一脸难堪。 巴约部北部三十里外的大帐中,一名年近六旬、身穿绸缎和明军鱼鳞甲的将领坐在高位,下方是脸色不好看的各部首领。 这将领便是内喀尔喀,也就是土蛮的首领炒花,蒙古名舒哈克卓里克图。 他名义是内喀尔喀五部首领,拥兵三万有余,但经过宰赛的铁岭惨败,内喀尔喀的兵力已经不足三万了。 为了赎回宰赛,他筹集了牛马上万,还搭上依附后金的条件。 本来局势稍微好转,结果眼下明军出塞,把巴约部给荡平了,恩格德尔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现在所有人都很忐忑,因为巴约部也被荡平的话,就代表内喀尔喀只有两万多兵马了。 “唏律律……” 忽的、战马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心情都紧张了起来,而下一瞬前去谈判的钟嫩就掀开了大帐。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下,钟嫩说道: “明军大概有五六千人,巴约部的土城外有近千尸体,其中不乏大金的。” “明军很精锐,人披三重甲,我们要和他们撕破脸皮,恐怕也拼着折损数千的男人才行。” 听到钟嫩的话,各部台吉、贝勒都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军的来意是什么?”坐在主位的炒花皱眉询问。 “他们要用巴约部北部的草场,换辽河中下游的草场,也就是宰赛台吉的草场。”钟嫩回答。 “这不可能!” 忽的、一个四旬的男人站了起来,而他也就是更换草场的主要人物,被努尔哈赤惨败的宰赛。 “先坐下。”炒花皱眉,示意宰赛先坐下。 宰赛很不服气、但奈何眼下他实力大损,加上炒花把他赎回有恩,因此不情愿的坐下了。 见宰赛坐下,钟嫩继续道: “明军答应我们,在更换草场后,他们会在巴约部的土城开设关外互市,察哈尔和科尔沁都可以前来互市。” “嗯……”听到这话、炒花沉默了片刻。 他在估算这个事情内喀尔喀的得失。 首先、无疑是丧失了巴约部和辽河中下游草场,但是能换得明军在内喀尔喀草原的驻扎,以及关外互市的安全性。 不难看出、内喀尔喀的利益自然是遭到了折损,但比起明军的驻扎和关外互市,这也不算什么了。 唯一要确保的,就是和明军谈妥后,大金会不会报复他们。 毕竟他们去年才迫于压力,依附起了后金,现在…… “要我说、宰赛换个草场也没有什么,巴约部灭了也好,他们不配做蒙古人!” 忽的、扎鲁特部得昂阿贝勒突然开口,这样的开口打破了僵局。 “是啊、蒙古人怎么能屈服于那种野人的麾下?” 几位经常抢劫后金财物牲畜的贝勒也纷纷开口,显然他们有着蒙古人的自尊心。 在他们看来、屈服明军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毕竟祖上也不是第一次屈服了。 但屈服后金却不行,因为后金是打着继承大金的旗号建立的大金汗国。 金朝对蒙古人当年的减丁政策可还历历在目,屈服于女真人,无疑是对祖先的背叛。 所以、在昂阿贝勒和几位贝勒的起哄下,大部分人都开始趋势于臣服明廷。 这么一来、炒花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宰赛身上。 宰赛感受到了炒花的目光后,便不甘心的说道: “如果要换牧场,明廷必须补偿我一些粮食和铁器、甲胃,作为回报,我可以让出草场,甚至日后可以参加向建种的战事。” 宰赛把建虏称为建种,可以看出他对于被努尔哈赤击败而囚禁的不甘和复仇心思。 对于他提出的要求,炒花倒也不觉得过分,至于后者则是他个人行为,与内喀尔喀无关。 因此、炒花便对钟嫩贝勒开口道: “宰赛的要求你也听到了,我们同意可以更换草场,包括明军关外筑城,但必须补偿宰赛。” “你把这些条件告诉明军的将领,如果他同意的话,那就可以更换草场。” “是……”听到炒花的话,钟嫩颔首,随后便出了大帐,继续向南奔去。 半个时辰后,等他赶到土城,将事情和条件告诉满桂后,满桂却迟疑了。 给予宰赛甲胃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因此他让钟嫩在土城暂居两日,同时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消息送回燕山大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胜之势 【四月二十四日,寅时七刻(4:45)、桂领兵袭杀,烧伤烧死巴约部众数千人,虏酋与建虏硕讬领兵出城,双方交战三合,虏酋领兵退走,向东逃百余里。】 【辰时三刻(7:45)、与土蛮钟嫩商谈,钟嫩退走。】 【己时六刻(10:30)、钟嫩返回,土蛮诸部皆认同,愿以巴约部土城以北,交换辽河中下游草场。】 【宰赛请朝廷赏粮三万石、再赏盐万石,甲胃两千,桂不敢应允,特此请示殿下。】 【此战,我军斩首八百九十六级,其中建虏一百九十七级,北虏六百九十九级。】 【可交移六科者一百三十七级,请御马监视察者七百五十九级】 【另俘获军马九千六百余匹,驽马一万六千余匹,牛三千六百头,羊四万三千只……】 洋洋洒洒千余字的战报,当他被朱由检所看到时,已经是四月二十六日了。 望着手中的军报,对于没能抓到恩格德尔、也没能抓到硕讬,朱由检有些遗憾,但就从战果来说,朱由检还是比较高兴的。 羽林卫牺牲一百五十七人,重伤残疾一百二十一人,轻伤三百七十二人,军马战死四百三十七匹,残疾退役一千二百三十五匹。 这样的伤残致死率,对于这一战的斩首率和缴获来说,是可以被原谅的。 他着重看了一眼轻伤和重伤,以及战报过程,无一都提到了战马马力不足,结果冲刺时被绊倒,导致将士被甩出,还有后金那两门铁炮的炮弹致死。 “终究是马匹不足……不过现在好了,缴获这么多战马,开辟了两处官营的互市,马匹自然会多起来。” 放下战报,坐在燕山大营御马监院子内的朱由检松了一口气。 旁边斟茶的王承恩看了一眼军报,在缴获那一栏留意了一下后,对朱由检笑着恭喜道: “恭喜殿下,有了这九千多军马,加上下等马培育,应该能让四骑卫中的天策和羽林卫一人四马了。” “这还不够。”朱由检捏了捏眉心道: “原本我的意思是放弃巴约部,在辽河中下游弄一个御马监的草场。” “不过现在看来、根据满桂的军报,那巴约部城外有两万多亩耕地,可开垦的还有四五万亩。” “这么一来、倒是可以迁移百姓前往巴约部土城了。” “三千六百多耕牛,加上互市的话,应该能凑够五千。” “这么一来、只要迁移四五千百姓就足够了,每年按照七三分,御马监交税,也能产出一万四五千石粮,能养活一千兵马。” “加上辽河中下游的草场,若是再迁移数万百姓,估计能有个二三百万亩,这些地方倒是可以用来放牧。” 说到这里、朱由检叹气道: “要在这里依托长城守住辽河中下游的草场、辽泽,那么最少要筑城一座、堡六座,维持两卫军,或者三个营的兵力。” “这人吃马嚼的,每年最少需要七八万两和六七十万石的粮食。” 朱由检这么说、但王承恩却笑道: “可是殿下、若是有了这二三百万亩草场,那么我们也就能放养更多军马了,并且广宁和辽东在关外也有了依托的地方。” “嗯、这倒是一个好处,不过最好还是看看能不能开垦辽河的河曲为耕地。”朱由检微微颌首,起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辽东地图。 不得不说、如果在眼下巴约部的地方筑城,安置一到三卫军的兵力,那么完全就可以威胁到开原和铁岭,甚至支援沉阳。 从战局来看,老奴是绝对不会放任这里筑城,除非他愿意冒着每次出征都被明军袭击开原和铁岭的风险。 因此花二十几万两,在关外弄一个牵制后金的地方十分划算。 只是留守此地的人…… 朱由检有些头疼了,他手下没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将领,如果留守满桂,那自己手下…… “对了!还有他呢。” 这时,他回想起了一个人,于是转头对王承恩问道: “去问问锦衣卫,之前我让兵部调动的那个叫做曹文诏的守备,眼下在干嘛?” “是……”王承恩走出了书房,随后去询问了锦衣卫。 只不过锦衣卫对于一个守备的动向自然不会掌握的太紧密,因此他们只能飞鸽传书询问京城的北镇抚司。 王承恩回来说了事情后,朱由检便对他道: “你帮我写下手书,让满桂用缴获的物资和土蛮诸部互市,留下够大军吃一个月的粮食,再把我们和喀喇沁的互市价格发给他。” “另外所有打扫的巴约部、建虏甲胃都可以送给宰赛。” “最后,让满桂在辽河中下游选一些适合建城和建堡,可以开垦的地方。” “告诉他,在熊廷弼派出的人马抵达巴约部后,带领他们联合宰赛,羊攻开原的清河关。” “一旦老奴回援,立马就回防巴约部。” “秋收之后,我会根据可开垦的地方,迁移足够的百姓前往巴约部等地筑城。” 朱由检的话被王承恩听去后,他连忙研磨书写手书,写完之后吹了吹墨迹,才对朱由检道: ‘殿下、是不是也要写一份给万岁?’ “这是自然,记得向皇兄邀功!”朱由检笑着回应。 斩杀真虏近千,还俘虏了数千妇孺,最后收回了部分朵颜三卫的故地,扩土数百里。 这样的功绩、不要点嘉奖着实说不过去。 另外…… “记得和皇兄再讨要三卫编制,在此地设立三卫军驻守,最好是满桂留守。” 朱由检没忘记帮满桂提升官职,并且他还将满桂留在了辽中地区。 这么一来、北直隶的十六卫军就只能让朱由检一手操办了。 虽然累、但相比较收复辽中,这点痛苦不算什么。 而且朱由检也想知道、眼下的辽中的辽河下游,辽泽北部这块地方到底能不能屯垦。 辽中这块地区十分复杂,它大部分区域都属于辽泽范围。 辽泽又指辽河平原地区的沼泽地带,主要分布辽河以西,大约在后世新民、辽中、台安、盘山、北镇之间。 在历史上辽泽河网沼泽众多,人烟稀少,车马难行,直到闯关东时人口大量涌入,自然环境被迅速开发,辽泽才最终消失了。 在眼下,辽东辽西都在大明的控制之下,辽泽成了隔绝北面蒙古人的天然屏障,被放在了长城之外。 谁成想真正的威胁出现在东北,努尔哈赤在占领辽阳后,又率军攻陷了广宁。 如果广宁在明朝手中,相当于守住了辽泽南部通道的西出口,后金想进入辽西除非绕道蒙古,但是广宁失陷,辽泽已经不再成为阻碍,关外的局势一下就不利于明朝了。 所以,如果能在辽泽北部屯垦,那么努尔哈赤和黄台吉都不可能再绕道袭扰蓟镇北部。 但如果在小冰河期即将降临的眼下,一旦辽中地区无法屯垦,那就代表朱由检计划中向外开拓华夏文明基本盘的计划破产了。 东北平原由三江平原、松嫩平原、辽河平原组成,眼下满桂所打下的这里,就属于辽河平原中游。 眼下东北三大平原中,最容易开垦的也就是辽河平原,除去下游难以开垦的辽泽外,北部还有不少可以开垦的地方。 如果连辽河平原的北部都无法屯垦,那么三江和松嫩两地就更别想了。 所以说、眼下的巴约部设卫屯垦,便是关乎大明能不能在小冰河前,将两京十三省人口密度稀释的重点。 哪怕开垦之后,一亩亩产不足一石,甚至不足百斤,但只要发放足够的耕牛,给予足够多的田地,加上蜂窝煤和地炕的设计,朱由检就不信大明渡不过小冰河。 算上今年,他还有六年的时间,必须在六年的时间将最重点的陕西、河南、北直隶和山西、山东四地的人口吃饭问题给解决。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招呼王承恩派人将信送往京城。 等好皇兄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二十八日午时了。 刚开完早朝,上完早课的他,对于一回乾清宫就能拿到自己弟弟的信十分高兴,不过当信被拆开后,他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果然又是代笔……” 看着这熟悉的王承恩字迹,好皇兄心中无语,随后才关注起了信中的内容。 砰! “好!” 好皇兄激动的一拳砸在了桌桉上,把魏忠贤吓得抖了一机灵。 他抬头看去、却见皇帝笑着站了起来,左右渡步,拿着手里的信,笑的十分高兴。 他一目十行看完了整封信,上面将战事的过程、经过、结果,还有未来治理的各种都写了个清楚。 对于这其中的内容,朱由校毫不怀疑,只因为他知道、如果是羽林卫,那一定有那样的实力。 想着、他抬头便对魏忠贤道: “去叫内阁和六部、六科诸位大臣前来养心殿议事,另外叫北镇抚司同知李若涟也前来。” “奴婢领口谕……”魏忠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值得皇帝这么高兴的事情,但他知道讨皇帝欢心就是办事利索。 因此、他立马叫王体乾去通知内阁和六部、六科以及北镇抚司大臣。 半个时辰过去,所有人陆陆续续的到来,抵达了乾清宫正厅,但朱由校一直没有露面。 直到最后的兵科杨涟抵达,朱由校才让人推开了养心殿的门,大步走到了乾清宫主位坐下。 已经担任多日的内阁首辅叶向高,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的高兴,因此作揖道: “不知万岁叫臣等前来所谓何事?” 这句话一开口,四十几位大臣的注意力就放到了皇帝的身上,而端坐大宝的朱由校也抖了抖手中的信道: “李若涟、你的人应该已经知道关外发生的事情了吧?” “回万岁、臣知道,正欲上奏。”李若涟作揖回礼,而所有人也看向了他。 “那你就和诸位说说吧。”朱由校将手书放在了一旁,得意的靠着龙椅。 李若涟见状,便作揖回礼,随后开口道: “六天前,齐王殿下领兵天策卫,于白马关对峙喀喇沁首领伯晕歹三万余骑,随后定下白马关开御马监官市的条件。” 李若涟的话一说出,所有人纷纷皱眉。 在这句话上,李若涟买了个乖,他只说了朱由检领天策卫对峙喀喇沁三万余骑,却不说原因是朱由检叫伯晕歹前来。 这就给大臣们形成了一种只能错觉,那就是伯晕歹领三万骑叩关,随后被朱由检领一卫五千六百人喝止,并定下了开白马关官市这一事情。 事情的经过、朱由校是最清楚的,朱由检毫无保留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朱由校,因此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说出真相。 所以、他早早就在白马关事情发生后,就告诉了李若涟,一旦巴约部战事有了结果,率先说出白马关事情。 至于李若涟的话语话术,这也是朱由校指点的,因此在这样的指点下,大臣们对白马关开启互市都选择了沉默。 责怪朱由检不是一件好事,谁都知道如今皇帝有多么宠信这位齐王,并且齐王都已经领兵一卫喝止北虏三万骑,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他们好奇的是,只是因为一个互市就叫这么多重臣前来? 所以、他们将目光都放到了李若涟身上,想知道还没有没有更重要的情报。 果然、不出他们的意料,李若涟当即又补充道: “四月十八日,原勇士营参将领满桂领兵从榆林口出塞,绕过长城,六日奔袭九百里,奇袭巴约部土城,烧伤烧死巴约部众数千人,巴约部虏酋与建虏硕讬领兵近万出城,双方交战三合,虏酋领兵退走,向东逃百余里。” “随后、满桂用巴约部土城以北的草场,交换辽河中下游草场,拓土三百余里,收复失地。” “此战,我军斩首八百九十六级,其中建虏一百九十七级,北虏六百九十九级。” “可交移六科者一百三十七级,请御马监视察者七百五十九级” “另俘获军马九千六百余匹,驽马一万六千余匹,牛……” “更俘获老奴养女,虏酋大妃,以及巴约部数千妇孺,可称大捷!” 李若涟的情报、和朱由校通过信件所知的没有太大出处,他十分满意,甚至得意洋洋的扫视着诸臣。 诸臣闻言后,诸如杨涟者,大部分激动的攥紧了拳头,毕竟这是收复三百里失地啊。 可是、对于专研政治的刘一燝、叶向高等人来说,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皇帝不经过兵部和兵科、内阁,直接下旨出兵。 尽管拓土三百里,斩获颇多,但这更说明了皇权和兵权的联系更紧密了。 叶向高沉默是因为他知道,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那位领兵的齐王殿下,要遭受到不少弹劾了。 他必须想办法调节齐王和诸臣的党争,因为保齐王便是保皇帝。 比起他,刘一燝则是回想起了七卫一营的大操演,回想起了那支四万多人的兵马。 他本以为、七卫一营变成十六卫军,十三拱卫营后,会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练成。 没想到、这只是过去了三个月,他们的战力已经达到了出塞,并且六天奔袭九百里的程度。 能超过他们的,只有汉唐两代和前元罢了。 可以预料的是,皇帝这样擅自调兵,并且齐王敢于执行的行为,极大挑战了文臣的神经。 刘一燝现在担心的,就是他们清流之间的问题。 他们毕竟和齐楚浙宣昆等党派不一样,没有那么紧密的利益关系,所以皇帝不经过内阁、六科、六部调兵这件事情,恐怕会引起无数朝臣群起而攻。 自己要怎么做?刘一燝问心自问,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相比较他和叶向高,其余齐楚浙宣昆等五党和其他党派的官员就皱眉了,甚至已经想着回去后,要在下一次常朝组织弹劾了。 不过、没给他们太多想事情的时间,朱由校便开口了: “着吏部,兵部在辽河故地设置大宁前卫、大宁中卫、大宁后卫等三卫军。” “满桂有功,升为大宁总兵,统领大宁三卫,在当地筑城、堡六座,由工部节慎库拨银六万两。” “另、户部调银三十万两,粮六十万石前往关外,交付满桂,着其好生防备建虏、监察土蛮。” “再着永平、顺天两府知府,在筑城之后,按满桂所需,将顺天、永平等地养济院的百姓调往大宁。” “万岁……”听到朱由检的话,工部尚书王左还没有说什么,倒是户部尚书李汝华上前开口道: “万岁、眼下九边军饷未发,朝廷尚拖欠一千一百余万两军饷,户部眼下还缺额九百余万,实在拿不出……” 李汝华在哭穷,不过并不奇怪,因为明朝复杂的财政制度,导致了六部和很多部门都有自己的内库,户部能收到的银子并不多,反倒是支出最多,自然也就没有银子了。 不过对此、朱由校却没有同以往一样生气,而是对李汝华安慰道: “军饷一事吾已经明了,但请放心,等辽沉事宜结束,吾会从内帑之中调银发放山西三镇和辽东的军饷。” “户部只需要负责甘肃、宁夏、固原、榆林等四镇和京营军饷便可。” “嗯?”听到这话,所有朝臣都是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朱由校。 破天荒了…… 尽管他们知道、皇帝和前几代皇帝比,比较大方,经常拨发内帑,但没想到皇帝这么大方。 山西三镇外加辽东,今年军饷近六百万两,如果再加上欠响,那么就是八百余万两。 内帑有七百万两的收入吗?或许有,毕竟皇帝整顿了顺天和永平的卫所,还有御马监南北场的支持,但同时御马监的军饷也是一大问题。 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虽然目前空额三卫军,但也有近十一万人,支出近三百万两银子。 不过这也变相说明了、皇帝的内帑确实是供应不了十六卫军和十二拱卫营了。 不然不会将大宁三卫划到兵部麾下,也不会让户部出银子。 文臣之中不少人得知这个消息,纷纷松了口气,他们最怕皇帝的银子多,然后疯狂招募兵马,最后让手中的兵权远远超过文臣可控制的边军和内军。 只是他们不知道、朱由校其实还有银子,他之所以敢说自己负责山西三镇和辽东的军饷,是因为他接下来就要对山西三镇动手了。 三十六卫三十八所,便是二十三万九千六百军户,近一千两百万亩军屯田,每年三百三十多万两的支出…… 想到山西三镇的规模,朱由校就忍不住的生气。 也不知道这近二十多万兵马,去了空额之后,到底还能剩下多少! 每年的三百三十多万两军饷,也不知道养肥了哪些人…… 朱由校他很想发作,但还是忍住了。 他没有忘记自家弟弟的话,眼前必须先解决辽东的问题,只要努尔哈赤退兵,到时候就能对山西三镇进行变革了。 因此、他把目光看向了李汝华,而李汝华反应过来后,也作揖道: “如果是如此、那么这笔银子,户部可以掏出来。” “既然可以、那就先发甘肃、宁夏、固原、榆林四镇的欠响和今岁的军饷。”朱由校沉着气开口,又道: “另外、由内阁和兵部牵头,调太原兵一万二万,大同兵一万、宣府兵一万五援辽。” “所有兵马,抵达昌平后,由内帑拨银,齐王发饷,将积欠和今岁的饷银,开拔银一同发放!” “万岁圣明……”听到朱由检的话,兵部尚书崔景荣和户部尚书李汝华便纷纷作揖高唱圣明。 或许在李汝华看来,户部的压力小了,在兵部看来、调这三万七千的兵马援辽,可以缓解辽事,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好事。 但只有知道皇帝心思的叶向高,和知道朱由检心思的杨涟两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三万七的兵马一旦调走,那么留在山西三镇的可战之兵就不足三万,甚至不足两万了。 只要建虏败退回长白山脉之中,那么不等山西三镇和大部分文臣反应过来,十六卫军就会出兵山西,将三镇取缔! 他们两人是文官、按理来说都应该为了文官的势力抗衡皇帝。 但叶向高和杨涟两人的家境本来就不是殷实之家,比起还能算作清流党的杨涟,叶向高更是一个无党人员。 他在后世被划入东林党,是因为他得罪了魏忠贤,而不是他本人是东林党的一员。 也因此、他们更希望皇帝能带来新的局面,让大明中兴。 山西三镇只要被裁撤,那大明所能得到的就是上千万亩军屯田所上交的上百万石军屯籽粮,以及节省每年的三百三十万两军饷。 这些东西如果消失,那么辽饷加派,似乎也就可以应时局而取消了,从而真正做到惠民。 辽响取消,百姓一亩地能少交三四斤粮,这比其他什么政策都实惠。 正因为如此、他们闭口不谈,而其他人见叶向高不开口,刘一燝也闭口不谈,顿时皱眉。 但时局在这里摆着,犒赏是正常的,关外设立大宁三卫这点,他们也执拗不过皇帝本人。 因此、他们都没有站出来弹劾,而朱由校见状,也开口道: “另外、此次满桂出塞是齐王指挥,齐王还喝退了伯晕歹南下,因此由内帑赏齐王赐钱三百枚,户部拨银一万两,犒赏天策卫将士。” “臣领旨……”李汝华得了便宜,自然不会忤逆皇帝,他应下了,而这样的局面更是让朱由校高兴。 他心中对于自家弟弟所说、用战争所获得的军功巩固皇权的这句话,又有了新的认同。 看吧、这群平日忤逆他的家伙,在知道自己的人取得了大捷后,还不是只能低头答应自己的话? 想到这里、朱由校对于自家弟弟口中所说,收复河套的事情更热心了…… 第一百四十章 种植番薯三宝 塞外大捷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并在南镇抚司锦衣卫的散播下,逐渐向着天下传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辽东的局面还没有那么坏,朝廷还能在守土的同时开疆拓土。 因此、有钱的富农和中小地主都庆祝了起来,哪怕是贫农也咬着牙杀了鸡,高兴的庆祝了起来。 唯一不高兴的可能就是那些大商人和大地主、士绅,以及…… “你给我带来的消息就是这个?” “末将死罪!但末将带回来了恩格德尔和他麾下的两千骑兵!” 四月二十七日、带着战败的消息,硕讬返回了沉阳。 在这一路上、他麾下的兵马又因为巴约部一战的伤病死去了数十人,这么算来、几乎一个牛录的兵力都葬送在了巴约部。 好在硕讬带回了没有退路的恩格德尔和两千蒙古的着甲骑兵,不然努尔哈赤可不会管他是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一律按军法行事。 对于他来说、所有的子嗣都不过是他用来维持统治的工具罢了。 不管是代善还是黄台吉,他们只是工具,一旦影响了自己的统治、没有人不可以杀! 从这点来说,努尔哈赤有枭雄的特性。 想到恩格德尔和那两千蒙古的着甲骑兵,努尔哈赤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才重新睁开眼睛,看向跪在军帐中的硕讬道: “说说吧、那支明军……” “他们和其他明军不一样!”硕讬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不用死了,于是连忙解释起了羽林卫的不同之处。 “他们手中的短铳很像明军在朝鲜之役中使用的万胜弗朗机,但不同的是,它们打出的弹子威力极大,并且极准。” “辽东骑兵用鸟铳和三眼铳时,哪怕有五千余人,近距离面突也不过能杀死我军七八十人,但这支人马不一样,仅仅一轮面突,我和恩格德尔的人马就坠马不下二百人。” “我坠马时特意看过,有的甲兵甚至被打穿了两重甲,而他们与我们的距离当时应该在五步左右。” “并且他们一人三马,每人身披三重甲,虽然不如辽东骑兵灵活,却让我们的钝兵也无法一瞬间对他们造成致死的伤害。” “因此只是两轮面突和一轮短兵,我便下令撤退了!” 硕讬说完了他对于羽林卫的了解,而努尔哈赤却沉着脸色,半天没有开口。 在硕讬的忐忑声中,努尔哈赤开口道: “我知道了、你退出去叫所有贝勒和将军入帐吧!” “是!”闻言、硕讬当即松了一口气,退出了大帐,并见到了担忧神色的代善。 “呼……”见到硕讬出来,为人父的代善松了一口气,而硕讬也开口道: “阿玛、玛法(爷爷)叫你们可以进去了……” “嗯……”代善拍了拍硕讬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便走进了大帐。 在人群中的其他贝勒和将军也对他颔首示意,随后一个个走进了大帐。 等他们所有人都走进大帐后,硕讬才离开了这里,而大帐内,努尔哈赤把硕讬所见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众人,末了不忘说道: “明军内部出现了更好的火铳,这点你们与他们交战时,必须要记住,并且做出防备。” 努尔哈赤说完,黄台吉立马就开口道:“这个东西要挡住它并不难,明军的“软壁”和“刚柔牌”都能抵挡,只是造价很昂贵。” 有矛就有盾,明军很早就在长期的战争中摸索了一条针对鸟铳和火器的防御路子,只是苦于没有银钱制造罢了。 比如黄台吉口中的“软壁”,其制作方法便是以木作架,高七尺,阔六尺,以旧绵絮板实后掺水,挂在木架上,让士兵推着走,堵住铅弹” 除此之外,便是记载在戚继光编写的《纪效新书》中的刚柔盾。 这种盾牌重十五斤,用轻木做框,两面蒙生牛皮,用钉子钉牢,牛皮表面为了防水,涂有灰漆和油,牛皮内夹有两层棉被,两层棉被间夹有一层用薄绵纸揉成的厚纸层。 这样的结构,等于一种简易的复合型盾牌。 按照记载,这种刚柔牌重十五斤,能在大概六十米的距离抵御住火枪的射击,但是当距离缩短到四五十米时就抵挡不住火枪射击了,但如果反复加厚,那么三十米左右也能挡住铅弹。 不过这种盾牌虽然防弹效果还可以,但是有一个天大的问题造成了它不可能大规模装备,那就是它太贵了,制作一面计费五两以上。 以明朝的财政,是不可能让士兵装备这么好的盾牌,但对于后金来说,这并非不可以研究。 因此、在黄台吉解释之后,努尔哈赤便道: “如果这次的战场上没有出现这种铳,就暂时不用管它,等此战结束,秋收之后再收集棉花和硬木来制作。” “只要能防住这新的鸟铳,明军骑兵还是无法与我大金相提并论。” “是!”闻言,所有人纷纷颔首。 这时、努尔哈赤也继续道: “沉阳继续围困,奉集和武靖营、王大人屯等堡和一些寨堡,找个机会用铁炮打下来!” “是!”众将回应,同时也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加上巴约部的覆灭,大金的粮食将会陷入危机。 一旦粮食断了,那么不用明廷出手,他们就得饿死在长白山余脉之中…… 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和努尔哈赤所说的一样,打下辽沉之间的所有石堡,从中获取粮食,让大金坚持到明年开春。 不过在说完针对辽沉的部署后,代善又开口道: “汗阿玛,那支塞外的明军骑兵,有没有可能会进犯开原和铁岭?” “或许是羊攻。”黄台吉一针见血,而努尔哈赤却皱眉道: “他们所用的办法,不过就是围魏救赵罢了。” “如果我不派援军前往铁岭和开原,他们就会强攻两地,如果我们派援军前去,那么他们就会逃遁之后,去袭扰长城的其他地方。” “这次的计谋不像是熊廷弼的风格。”黄台吉解释道: “熊廷弼的风格还是喜欢稳扎稳打,调客兵援辽,而不是直接选择前往关外,断我大金一臂。” “确实不是熊廷弼的风格……”努尔哈赤沉着目光,随后开口道: “眼下辽沉才是重事,至于开原和铁岭,就由济尔哈朗带两甲喇的兵力支援清河关,只需要驻守就可以。” “守到秋收,届时就算无法打下沉阳,也能收割一批粮草,在冬季中围困沉阳。” “冬季对我们不好,对明军更是如此!” 一言毕,努尔哈赤便遣散了众人,而辽东的局势也开始发生了变化,首当其中的就是沉阳城。 “建虏退兵了……” 沉阳城头,贺世贤激动的用手锤在了女墙上,而秦邦屏却脸色澹然道: “不是退兵,他们在调兵……” “方向是南边,应该是去围困奉集等石堡去了。”尤世功脸色难看,显然明白如果奉集等堡被攻破,那么沉阳之后的局面会有多差。 “一定是局势有变,不然老奴是断然舍不得用建虏来攻城的!”贺世贤还是十分乐观,而他这话也让众人微微颔首。 秦民屏也见状对秦邦屏道:“城中粮食还够吃大半年,老奴估计是打不下来了。” “打不下来是打不下来,但如果奉集等地被攻破,我辽东的将领和百姓便会死伤十数万。”秦邦屏紧皱着眉头。 “不仅如此。”秦邦翰补充道: “如果老奴将这些地方的百姓都驱赶来沉阳,那么我等只能接收百姓,不然就会被御史和辽镇将领弹劾,还会失了辽东人心。” “可一旦接收百姓,以城中的粮草,顶多撑到八月中旬就承受不住了。” “最重要的还是溃兵!”尤世功攥紧拳头,内心怒火难灭道: “谁也不知道这些辽人溃兵有没有投靠建虏,若是进城之后作乱,那内外夹击下,以我等人马,难以固守!” “相信五殿下吧!只要守到七月就足够了!”秦邦屏最后定调,将希望放到了朱由检的身上。 他还不知道自家五殿下已经受封齐王,并且扫平巴约部,打击了后金的士气。 他将目光放到了城外,眺望着远处的后金大营,心中百感交集。 也就在他百感交集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永平府南部蛮沙口一带,上万百姓正热火朝天的干着活计。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有的百姓在燕山所的学子、教习指挥下,小心翼翼的耕种着一些他们未曾见过的种子。 若是后世有人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呼玉米、番薯和土豆,辣椒! 在这数万人,上万头耕牛,百余万亩耕地的广袤平原上,其中一处地方站立着不少身穿短打而皮肤白净的“文化人”。 “我大明疆域广袤,南北气温相差温度比较大,不同的地区土豆的种植的时间也是不同的……” 地里、穿着短打的朱由检正在带着十二位总教习,教授他们土豆、玉米、红薯等东西的习性和种植特性、时间地点和方法。 玉米、番薯和土豆这三种东西,实际上在万历和更早的时间就传入了大明,只是因为无法掌握正确的种植方法和物种特性,因此导致了它们在粮食面积上并不出彩。 这样的局面,要到徐光启等人研究,并写出《农政新书》才算画上句号。 不过对于眼下的朱由检来说、作为曾经的扶贫干部,小麦和玉米、高粱之类的作物他说不上话,但在山区扶贫的他,对于这三种作物的种植方法可以说驾轻熟路。 他按照步骤将切块并培育发芽后的土豆放入了已经有基肥的土坑中,随后填土,浇水湿土。 做完这一切、他对总教习们说道: “一般来说,大部分地区种植土豆的时间一般都在十月到十二月这个时间段进行种植的,根据一年四季地区的温度不同,根据当时的气温种植也是可以的。” “不过近年来,我朝气候逐渐寒冷,因此只能在四~五月种植。” “若是温暖的地方,一月二月和九月也都可以种植的,所以说种植土豆的时间基本上都是由温度决定的,如果种植的话,可以根据当地的温度来决定什么播种。” 说到这里、朱由检又着重的说道: “种植土豆这件事,步骤一定不能错,必须先切块再催芽,之后才能种土里。” “催芽时不要暴露在阳光下,只要保证环境温度适宜。” 朱由检说完,当即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举手,朱由检见状也笑道:“杨路、你说吧。” 举手的是沉炼带回来的杨路,而他在被准许开口后,便询问道: “殿下,您只说了种植的方法,但病害呢?” “病害主要有晚疫病和……”朱由检讲解了种植土豆有可能遇到的病害,十二名总教习一边听一边记录。 最后他们又跟着朱由检去了玉米、红薯地之中,在朱由检的教导和讲解下,记录下了三种作物的种植方法、种植时间和作物特性。 不过唯一让朱由检有些头疼的一点,就是关于三种作物的粮食亩产问题。 实际上、这三种作物已经被陆文昭带回来两个多月了,但朱由检没有脑子一热就大规模推广,而是在水稻种植结束后,用御马监官场的百万亩耕地来作为试验田。 其中,玉米种植最多,土豆番薯均等,类似辣椒和西红柿等作物只种植了数千亩。 由于明末种植不得法,因此各种作物产量感人,朱由检也没有把握能种出亩产多少。 不过、他来到永平的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试验田,还有…… 想到这里、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向着大海眺望。 只见在海边,有上万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干着活。 他们有的煮糯米,有的炒土,有的挖土,有的将炒好的土搅拌石灰、陶粉和碎石,最后掺入糯米和炒熟的土一起运到海滩。 那里已经被人用木牌围出了一个广袤的浅滩,海滩的沙子被挖掘运走,留出了蔓延十数里的矮地。 这些矮地四周,被三合土夯实出了城墙的模样,进深一百步,长四十五里。 这六千余亩的矮地被夯土墙圈了起来,其中的矮地,也被不断运送进去的三合土填满,夯实。 靠近海的一面是几乎低于海水三寸,越往岸边越深,最深的是一尺高低。 这也就代表只要拆开木牌,海水就会涌入这个斜坡之中,然后插入木牌后,海水就会被木牌和夯土的矮墙抵挡。 朱由检没有见过晒盐场,因此只能用这种蠢办法来制盐,好在在一天十五文工钱的鼓励下,周遭数万曾经的军户百姓蜂拥而至,只是十天的时间,晒盐场已经初具规模。 “殿下、按照这速度,大概一个月后就能晒盐了,只是不知道这盐场能出多少盐。” 王承恩穿着短打,陪在朱由检左右,递上了擦汗的毛巾和凉茶。 朱由检接过后、喝了一口后便笑道:“不管出产多少,始终是赚的。” “就是可惜了、眼下事情太多,不然也能在辽东和山东晒盐。” “对了……”朱由检反应过来,随后道:“卢剑星那边怎么说?” 王承恩明白自家殿下是在说银子的事情,因此作揖回礼道: “四月二十、卢剑星让他麾下的百户沉炼,押运五十万两白银北上,据他信中所说,他手上还有八十多万两银子,不过为了做生意、暂时只能留着。” “另外五月十三,前往日本的海船就归来了,大概能收到十五万两银子,到时候会直接运抵天津,交给大沽营,由大沽营派人运送燕山大营。” “库中还有多少银子?”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询问银库的存银。 “这几个月来、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的开支太大,每月支出近七万两银子,加上盔甲厂和军械所的支出,眼下库银只有八十五万三千余两、军粮还有一百一十四万余石。” 王承恩说出库银和存粮,随后又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殿下、以官场的规模,怕是无法像以前的标准一样,养活十六卫军和十二营了。” “肉食近二成需要采买,八成可以自给自足,另外菜场所能供应的也只有两百余万斤菜,所以在采买之下,顺天府永平的物价都涨了一丝。” “以前一百斤青菜不过三十文,现在需要三十五文了,水鸡也涨到了十八文一只,继续下去,恐怕还要更多……” 王承恩面色有些难看,而朱由检也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眼下的御马监,是用南北场两千六百多万亩耕地养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的近十一万人马。 这听上去、似乎达到了平均两百多亩地养一个人,但实际上因为近两千万军屯田只能拿到三成交税之后的收成,因此还是有些难度的。 真正算起来,应该是用一千万亩地养十一万人。 和之前数百万亩养四万多人的难度相比,要大了不少。 而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那就是扩充田地,山地。 养殖官场开在山地之中是最便宜和划算的,不过燕山脚下能开办官场的已经开的差不多了,想要继续,只有向山西发展了。 所以在王承恩抱怨后,朱由检便道: “上直卫军和拱卫营必须要吃的够好,以后的外拱卫营可以降低到一天一顿肉。” “另外,山西三镇调兵的旨意已经下达了,我估计他们在五月下旬就会抵达燕山大营,到时候内帑运来饷银后,稳住他们,让他们先去辽东。” “只要孙应元不出错,努尔哈赤应该会在之后草草退回赫图阿拉。” “到时候、我们也就能对山西三镇下手了……” 朱由检微微眯眼,而王承恩也精神一振。 就眼下的局势而言,朱由检已经摸清楚了蓟镇所防守的喀喇沁实力,至多不过三万骑罢了。 也就是说、眼下的十六卫军和十二营,仅仅防守北直隶的北疆,属实有些浪费了。 既然如此、就调兵前往山西,然后再建立几个营就足够。 甚至连调什么兵,调多少,朱由检也想到了。 山西长城一千五百里,加上内部的关隘,最少十六个营的兵力是需要的。 也就是说,到时候御马监的支出会多出十六个营的兵力,多支出二百四十多万两。 用二百四十多万两换山西上千万亩军屯田,以及三百多万两的军饷,怎么算都足够划算。 只要把山西三镇裁撤成功,大明的军费支出就可以降低到财政的50%左右,财政也就可以基本持平了。 不过到时候御马监的压力会很大,所以必须开辟新的财政收入,而这个收入、就是皇店加盐场模式!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对王承恩道: “养殖官场那边,暂时不用管,如果顺天府和永平府的肉价涨的太多,到时候再动用官场的牲畜。” “我现在要你准备的是筹措开设皇店的人,四个月后晒盐期就结束了,到时候囤积的私盐,便是用皇店卖出去。” “市面卖六文,我们便卖五文,它们卖五文,我们便卖四文。” “顺天府、永平府,加上之后可能裁撤的山西三镇和北直隶剩余府县,这些地方裁撤之后,分田的军户,都要求他们买我们的私盐。”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眼前一亮。 对啊、他们御马监有一个天然的优势,那就是麾下有数百万的佃户。 这数百万人,哪怕一年只吃三斤盐,那也是能消耗上千万斤盐的,如果加上州府百姓,那御马监的皇店所能覆盖的面积就太广了。 只是可惜…… 想到一件事情,王承恩惋惜道:“只是可惜南场的皇店被江南官员和百姓、商贾抵触,不然仅仅南场就能有二十几万两的私盐收入。” “且让他们猖狂一段时间……”朱由检也微微皱眉,对于御马监南场皇店无法在江南开设十分不舒服。 但他也知道、他目前没有直接布局江南的实力,没有充足的人才和兵马,他还是得和江南士大夫们保持面子上的和平。 他抬头看向了壮阔的大海,喃喃自语道: “等我裁撤九边和北方五省的卫所,下一个就是你们!” 第一百四十一章 怀疑人生的叶向高 “砰!” 天启元年四月二十九日清晨,平地惊雷…… 伴随着数十道炮声,奉集堡守将李秉成被惊醒,慌忙推开旁边的娇人,起身便穿着中衣走出了卧房。 “怎么回事?谁开的炮?!” 李秉成一边在丫鬟的帮忙下着甲,一边对着门口破口大骂。 只是这时、院外出现急促脚步声,随后院内进入一名守备,在门口作揖道: “游击,建虏调来火炮攻城了!” “慌什么?建虏的火炮不过是劣等炮罢了,用城头的大将军炮击退不就行了?”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在这里候着!” 李秉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丫鬟服侍下穿好了甲胃,用手试了试臂铠和护腕的松紧后,便伸手扶在腰间刀柄上,胯步走出了主屋。 他带人走到街上、奉集堡街上早有准备,所有人都被安排躲在了屋内,只有巡逻的民勇在四下巡逻。 带着自己的千余名家丁,李秉成上了奉集堡的城头,随后刚刚走上城墙的时候,却听到炮声再度响起。 但听“轰隆”几声、石弹打在了外墙,震得人有些耳鸣,而李秉成晃了晃脑袋,便吼道: “火器营的守备死了吗?!不会开炮反击?” “是!”听到李秉成下令,火炮营的守备这才指挥城头的十几门大将军炮开始反击。 清膛装药,塞入石弹,最后伴随着火绳点燃,足足七八秒的燃烧后,才听到“轰”的一声。 刹那间、十几门大将军炮的炮膛内部飞出十几个石弹,飞出之后,跨越了一里的距离,最后只有两枚砸入了后金的火炮阵地。 石弹落下,没有砸到任何人的它们便成为了跳弹,在地上蹦跶的时候砸中了三四人,瞬间将他们砸晕,或者直接砸死。 “重新上药!” 火器营守备接着大吼,随后麾下士卒就开始了繁琐的清膛和装药。 李秉成眺望着城外的后金大营,已经在搬尸体的火炮营士卒,不由笑道: “这建虏就是找打,以为从抚顺弄到了火炮的匠人,就能制作如我大明一般的火炮?痴人说梦……” 李秉成冷笑着,随后对自己的家丁守备开口道:“城中粮食还够吃多久?” “回将军、大约六个月!”守备回答,而李秉成闻言便笑道: “粮食足够就继续守城,这群建虏也闹不出什么风浪,守城就行。” 说罢、李秉成就道:“你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情再去城门楼中告诉我。” “遵命!”守备作揖回礼,而李秉成也去到了城门楼中。 奉集堡作为前沿第一堡,拥有十几门大将军炮和三十多门佛朗机炮,后金想要强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李秉成并不担心。 不过相较于奉集堡,作为第二前沿的其他石堡就危险了。 尤其是武靖营和白塔铺、虎皮驿等地,对于守军薄弱的这些地方,后金用上了早早搭建的渡濠器具、井阑、云梯车和吕公车等物件。 喊杀声在白塔铺上空响起,十余座吕公车缓慢前进,白塔铺面前的护城河已经被上万后金真虏填土淹没。 尽管城头的弗朗机火炮不断地射出石弹,但顶多将吕公车打出一个窟窿,根本无法阻止他们。 “弩车!用钩镰枪射吕公车!” 白塔铺守将高声命令,但下一瞬旁边的弗朗机火炮突然炸膛,伴随“轰隆”一声,守将被冲飞,从城墙上一头栽了如城内,直接咽了气。 “李游击死了! ” 城下的士卒发现,当即大喊,却在下一瞬被其他明军守备一脚踢翻。 踢翻他的守备举着刀大喝道:“李游击为朝廷捐躯!我等自然当追随他而去!尔等亲人皆在城中,投降只会被屠戮!” “死守白塔铺,这是唯一的活路!” 守备大喝着,随后冲上城头,继续下令,让弩车射击吕公车。 搭载钩镰枪的吕公车射击,十几根钩镰枪没入吕公车内,甚至扎死了三四名毫无防备的建虏。 “拉!” 守备一声大吼,随后两钩镰枪末梢的绳子瞬间被拉动,上百名守军的拉动下,很快这座吕公车就被拉倒在地。 车内数十名后金建虏摔的七晕八素,而这时后金的云车却靠近城墙了。 “狼牙拍和滚油、檑木准备!” 守备大喝,但很快就看到了口衔五六斤骨朵的建虏爬上云车,只是不等他们高兴,吊着的上百斤狼牙拍突然放下,将他整个人砸下了云梯。 在这一段城墙、明军的守卫建功,但白塔铺的城墙周长三里有余,在连日的攻城下,城中士卒早就战死大半,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 城中、一个用大缸听着地下声音的百户大喝,随后找准了地方,带着人围在了一处城墙根。 这时、夯土地突然松动,随后三四名明军刺出长枪,瞬间穿透薄薄的土层,将企图挖地道的建虏刺死。 “把他拽出来!” 一小旗官大吼,带着人将被刺死的建虏拽上了地面,而百户也带人搬来了湿哒哒的柴火。 “放火!烧死地下的老鼠!”百户说着,便将一罐勐火油丢入土坑之中打碎,随后拿起火把丢了进去。 紧接着,他们搬来了大缸,盖住了地面,只留下一个通气的口子。 很快、地下的隧道内就被烟雾笼罩,一些撤退不及时的后金建虏便被活活闷死在了地下。 只是白塔铺内的明军太少了,城外的建虏太多了,不多时、城头便开始出现了建虏,并且数量越来越多,而明军数量越来越少。 渐渐地、城墙失守,所有残余的明军退到了一条小巷内。 建虏源源不断的涌来,在不足一丈宽的巷内与明军厮杀。 守着背后的一堵墙,面前是成千上万涌来的建虏。 十余名明军已经成了血人,城中最后的一名守备的身体在发颤,手中满是豁口的腰刀也残破不已。 看着涌来的建虏,他凭空生出一道力气,用辽人的辽音,从胸腔之中挤出声音怒吼: “杀贼! !” ———————— “白塔铺、武靖营、常勇等十三处石堡失守了,果然这群辽人靠不住,朝廷每年发给他们多少军饷,现在才被围了两个月就城破了……” 京城、文华殿中,看着辽东送来的军报,吏科都给事中姚宗文满脸不屑。 倒是在他旁边的官应震却摇头道:“以不足万人的兵力对抗老奴数万兵力,坚守两月已经不错了。” “现在最前沿的便是柳条寨了,沉阳和辽阳之间的联系已断,奉集堡也没了消息,恐怕最少数万百姓陷于虏手。”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守住沉阳和辽阳,只要辽沉两城不失,这些石堡在事后都可以重新拿回来。” “说的倒容易,可……”姚宗文还想说什么,却见一名左庶子走进了这间休息的屋子,对二人作揖道: “两位、叶阁老请内阁、六部、六科和都察院的文华殿值守官员前往主敬殿议事。” “知道了,劳烦刘左庶子走一趟了。”姚宗文见到来人是自己浙党的人,便摆上了笑脸,随后和官应震一起走向了主敬殿。 等他们到时,主敬殿已经坐着六十多名官员了,而叶向高则是坐在主敬殿高台之下。 姚宗文等人入座,随后便看到了坐在他们对面的东林党人,随即眉头一紧,十分不悦。 在东林党人之中,刘一燝坐在第一位、其次是韩爌、赵南星、左光斗、邹元标、周朝宗、顾大章、杨涟,高攀龙等二十余人。 在姚宗文等人这边,则是朱国祚和沉潅(guan)、亓诗教等人三十余人。 至于剩下的十余人,便是无党派、或者秦党等小党派的官员了。 一时间召集这么多人前来,在诸位大臣心中,自然知道便是辽东的事情了。 果然、当人都到齐后,穿着赐服的叶向高便拿起了手中的奏疏道: “五月初四,辽东经略熊廷弼奏疏,努尔哈赤已经攻下石堡十三处,沉阳已经成为一座孤城,奉集失去消息,辽镇兵马战死七千余人,投降者四千余人,十六万百姓被贼寇裹挟。” “老奴并未裹挟百姓攻城,而是将百姓驱赶渡河后,便领军撤退了十五里。” “百姓自发前往沉阳城下,请求开门,扰乱城外我军布置。” “沉阳总兵秦邦屏见状,只能命人开城,将百姓接入城中,并斩杀了其中的两千多溃兵和北虏。” “岂有此理!”听到秦邦屏斩杀溃兵和蒙古人,高攀龙率先便开口道: “如此弑杀,这样的人能守好沉阳吗!?” “……”叶向高皱了皱眉,对于高攀龙的嘴炮,他早就经历也了解过了,因此并不陌生。 本来他是不想让人叫高攀龙的,结果高攀龙居然不请自来了。 得罪了皇帝,还在朝中耍嘴皮子,真是…… 叶向高心中无语,直接无视高攀龙的话,对众人继续道: “万岁已经传旨,着山西三镇调十二营兵,计三万七千人援辽,目前他们已经在宣府集结,大概五月十二便可抵达燕山大营。” “因此、算上时间,应该由户部奏疏,请万岁拨这三万七千人的军饷和开拔银、以及欠响了。” 叶向高看向了李汝华,而李汝华闻言,早就将这笔银子的数量铭记于心了,因此说道: “山西三镇兵马,三万七千人,另外还有一万六的民夫,需要开拔银十八万五千两,欠响二十六万六千四百两,今岁上半年军饷二十二万二千两。” “除此之外、抵达辽东后,按照客军十五两一年计算,第一个月的客军援辽军饷是四万六千二百五十两,一共是七十一万九千六百五十两。” 说到这里、李汝华又道: “这是内帑需要出的银子,另外户部需要从太仓调十五万石粮,三万斤肉干,六万张饼等东西,需要支出七万三千四百两。” “太仆寺需要拨马价银十六万两,给予山西三镇援辽后,当地营兵购买军马所用。” 李汝华洋洋洒洒,开口便是近百万两的支出,而这只是调动三万六千人的支出罢了。 虽然这其中有近五十万两是军饷,但数额也相当不得了了。 相比较之下、朱由检麾下的十六卫军和十三营,便有点后娘养的感觉了。 不过、这么一笔银子的支出,确实对于大明财政是一种挑战。 首先便是说出这笔银子的李汝华直接开口道:“户部的七万三千四百两,这笔银子户部拿不出来。” “上月二十九,户部已经押太仓和外承运库的所有银子前往西北四镇和大宁三卫了。” “因此、这笔银子,需要从兵部……” “这笔银子兵部也拿不出来。”不等李汝华开口,兵部尚书崔景荣便拒绝道: “兵部的银库早就空了,五军都督府的军屯籽粮一直没有运往兵部,兵部派人去问,他们说因为顺天府和永平府裁撤,因此五军都督府已经入不敷出。” “因此、兵部也没有了银子,所以依我看,不如从工部的节慎库,调班匠银填补。” 崔景荣一开口,所有人便把目光放到了工部尚书王左身上。 只是王左见状,便咳嗽道:“前些日子,大宁三卫筑城这件事情上,已经用光的工部的节慎库,因此工部实在拨不出银子。” “那礼部和吏部、刑部呢?”叶向高闻言,无奈看向了这三部的尚书,却不想他们也是摇头。 这时倒是高攀龙这嘴炮作揖道:“既然六部都没有银子,不如请万岁发内帑救急?” 文臣让皇帝拿私房钱救济国库,这也就是大明朝才有这种事情了,而且还是常态化。 换做唐宋和元清,估计高攀龙很难活到明年去。 然而、众大臣却习以为常了,纷纷点头,只有叶向高则是紧皱眉头。 合着羊毛薅来薅去,最后薅到了皇帝的身上? 这群家伙这些年就是这么治理大明朝的? 叶向高有一些怀疑人生,甚至觉得目前大明朝的中枢政治水平,还不如他一人独相的时候。 想到这里,叶向高只能叹息道: “内帑需要供应御马监的十六卫军和十三营,加上这次的开拔银和欠响、军饷,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倒不如请百官凑一些。” “额……这……”听到这话,谁也不敢先开口。 吏部尚书周嘉谟更是皱着眉头道:“朝廷上下九万文武百官,去岁的俸禄还没有发完,要百官凑银子,恐怕……” 好吧、推来推去,还是不想往外掏银子。 看着眼前的一幕、叶向高知道,周嘉谟只是实话实说,但他也知道,大明朝的财政确实出问题,并且不太行了。 如果不是皇帝和齐王裁撤了蓟镇和上直二十六卫,恐怕眼下的局势还要更糟糕。 没有办法,叶向高只能对旁边的孙承宗道: “稚绳(表字),就劳烦你跑一趟,前往乾清宫询问一下万岁吧。” “这……下官遵命……”听到这样的差事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孙承宗也只能自认倒霉,随后走出了文华殿内。 不过在他走出文华殿之中后,诸多大臣又对太仆寺的那十六万两马价银开始了讨价还价,归根结底还是想皇帝出钱。 不过这次叶向高是没脸继续向皇帝要银子了,只能冷着脸让太仆寺自己解决。 说完这事后,他们又开始讨论各省的事情了,而孙承宗则是硬着头皮把叶向高的话转达了乾清宫处理奏疏的朱由校。 “你们的意思是,这笔银子让内帑出?” 朱由校紧攥着手中的笔,可见心中十分不爽。 他本想、自己都出了七十多万两银子,按道理户部也不会计较这七八万两,结果连这笔银子都拿不出? “是这样的、万岁,户部刚刚发了二百多万的饷银给大宁三卫和西北四镇,属实拿不出来这笔银子。” 孙承宗规规矩矩作揖回应,而朱由校本想驳回,却一想到目前的耽误之急是把山西三镇的兵马送到辽东去,因此沉住了气: “吾知道了,且退下吧,这笔银子稍后会由内帑发放的。” “臣告退……”闻言孙承宗退出了养心殿和乾清宫,而魏忠贤也上前道: “万岁、这笔银子真的从内帑出啊?可眼下内帑……” 魏忠贤一脸肉疼道:“内帑的存银不足二百三十万两了。” “若是再发军饷、欠饷、开拔银和粮秣,以及抵辽的第一个月军饷,那么内帑银子就不足一百五十万两了。” “先发……”朱由校低头处理奏疏,对魏忠贤下了口谕。 魏忠贤无奈,也只能点头称是,随后让王体乾等人调银子送往户部和燕山大营。 不过在做完这事后,他又折返了回来,并对朱由校说道: “万岁、东厂那边来了消息,说是齐王殿下在永平府南边的海岸边上弄了盐场,四十多里长,六千余亩……” “弟弟要做什么,让他做便是。”朱由校还是没有抬头,只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了数秒。 过了几秒后、他才又开口道: “叫押送银子去燕山大营的传旨太监传些话,问问齐王、辽东的需不需要调其他人马再去支援……” “是……”魏忠贤闻言,便作揖应下,心中也开始作想。 显然、皇帝对于辽东的事情有些没有把握了,毕竟固守两个月的结果就是被建虏打下了十三个石堡,这有点让皇帝面上挂不住。 尽管满桂拓土三百余里,但终究无法掩去辽东失土的事实。 魏忠贤命人传话,而这句话传到朱由检耳中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六了。 八十多万两银子被押送进入燕山大营,而朱由检则是带着天策卫在燕山大营练兵。 传旨的太监将话传给他的时候,他正一身常服坐在演武校场上,并对那太监摆手道: “告诉皇兄,不必调其他人马,孙应元和满桂很快就会出兵,老奴会在冬季前退去。”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这么说,传旨太监微微颔首回礼,并在朱由检一摆手下离开了。 只不过在他离开后,朱由检却侧头看向了旁边的陆文昭道: “孙应元到哪了?” “应该抵达来州了,三天后就能抵达镇江堡。”陆文昭弯下腰对朱由检解释,而朱由检听后便沉思了片刻。 总的来说、努尔哈赤在得知巴约部被扫平后的短短一个月内横扫十三堡,这样的勇勐,确实让朱由检没有想到。 不过、这十三堡被扫掉了上万辽东将领和士卒,这点倒是对于朱由检接下来的辽东变法有些帮助。 别的不说、在这十三堡裁撤卫所,绝对没有一点压力,分田也没有。 就眼下辽东而言,盘踞的卫所势力已经很衰弱,卫所的军屯田早就被辽将给掌控。 熊廷弼之前的汇报中,有八万正兵,四万辅兵。 然而秦邦屏和戚金裁撤,努尔哈赤又横扫,这三波操作下,正兵估计只有五万左右了,加上辅兵不超过八万人。 现在就是看看辽西和辽南的辽兵战力是什么模样了…… 要检测他们的战力,便是最简单的一个办法,上战场!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陆文昭道: “孙应元抵达镇江堡后,让他建立了当地的关隘就回禀,之后我会让皇兄调辽南和凤凰城的辽兵去驻守关隘,让孙应元在宽甸好好训练那两万河北的辅兵,等待戚元功和戚元辅抵达。” “另外满桂那边,记得让他小心一点辽镇的援军,熊廷弼可以相信,却不代表辽镇的将领可以相信。” “让他多一些心眼,别折损太多兵马。” “殿下……”见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又道: “还有一件事您需要注意一下。” “说……”朱由检开口,而陆文昭也解释道: “徐光启和梅之焕、李长庚、毕自严等人就任了,梅之焕三人倒是还中规中矩,目前还在适应当地的官场,不过……” 陆文昭顿了顿,又道:“徐光启带着他的弟子孙元化,在检查了陕西各地的银库后,便开始要求各府兴修水利,但陕西的事情并非水利就能解决的问题。” “细说。”朱由检微微皱眉,而陆文昭也道: “陕西和甘肃于一体,但只有两千六百万亩民田……” “其原因便是太仆寺、卫所在甘陕一带有大批官田,而这些官田……” “行了、我知道了……”听到这话,朱由检微微皱眉。 他早就知道陕西是被侵占官田和民田最多的地方,就眼下而言,甘陕之地恐怕真实田亩数量早就超过了四千万亩。 如果他没有记错,甘陕两地有三十三卫,二十四所,一共二十万八千八百户,军屯田一千零四十四万亩。 除此之外,还有太仆寺田地和苑马寺草场,以及群牧所的六七百万亩田地。 这些田地,军屯田被边将和卫所将领吞没,太仆寺田地则是被底下人贪污,私下交给了一些当地的豪强士绅。 对此、这些豪强士绅只需要花极少数的银钱交税,就可以使用大批田地。 说实话、朱由检没有想过要把全天下的士绅豪强,甚至贵族都杀光,因为这条路很难走通。 他早已经转变了想法,将全天下田亩,转变为了卫所田和官田。 侵占卫所田和官田的都要被绳之于法,而这些田亩收回来后,则是发给百姓耕种。 全天下的军屯田和官田都收回来,足够让两千万百姓活下去。 至于其他的百姓,如甘陕两地,这种百姓单纯靠地已经活不下去的地方,就只剩下了迁移这一条路子…… 河套、西域,东北,西南,有很多地方能让他们活下去,唯一需要的就是朝廷要有足够多的粮食应对迁移后的粮食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起身道: “甘陕的事情,还不到时候去解决,先解决山西和辽东。”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校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反攻 “姓名……” “周宗” “籍贯……” “山西振武卫……” “我查查……嗯,去岁欠响四个半月,今岁的欠响四个月,算上这个月,一共是九两五钱,加上开拔银五两,一共是十四两五钱,拿好了。” 天启元年五月十四日,伴随着燕山大营发饷开始,数万说着官话的山西三镇兵马开始提领军饷。 他们从军营内出营,内外由手持骑铳的天策卫监督,谁也不敢闹事。 在南门口,朱由检坐在城门口一旁的椅子上,面前则是三位拘束的将领。 年过四旬的大同总兵杨肇基、年过四旬的宣府总兵张继先,年过武勋的太原总兵鲁钦…… 这三人,说来也阴差阳错,除了宣府总兵张继先外,其余两人还算不错。 杨肇基镇压白莲教,抗击河套蒙古的旗牌台吉,收复兰州,更是在己己之变中,带领平日训练有素的三千家丁和民勇,浩浩荡荡的直奔京华。 此一军,虽无戚家军之名,但不失戚家军之勇,地方百姓还称赞其部队为杨家军,而后日夜兼程,衣不卸甲,突出重围,直抵京城。 总的来说、杨肇基是一员儒将,而太原镇的鲁钦也不错。 原本他应该以太原镇副总兵的职位,前来京城担任神枢营副将的,结果因为朱由检的闹事,勋贵那边鲁钦没走通门路,所以投靠了齐党。 在亓诗教的助攻下,他被孙如游等人提拔为了太原镇总兵。 朱由检要是没有记错,他历史上主要还是在西南平定奢安之乱,虽然不是什么领兵过万的将才,但领兵三千的先锋还是能做的。 因此、朱由检仔细想了想,貌似山西三镇对于这三将,并没有太多的利益瓜葛。 他们担任总兵官并没有多久,还没有培养自己的嫡系,就被朝廷一旨援辽令调走了。 所以、其中的可操作性很大,关键要看朱由检怎么做。 “现在说空额多少,便如辽东贺世贤等人一样,既往不咎……” 朱由检举起一杯茶,交代了一声。 他这一开口、张继先就顶不住压力先开口道:“宣府此次援辽兵马为四个营,一万两千人,空额三千……” 张继先这人有些先锋将才,但没有靠山,能捡到宣府总兵的位置,主要是萨尔浒一战把九边打的断层了。 所以、在他开口后,事情就有了突破口,朱由检也把目光放到了杨肇基和鲁钦身上。 两人被朱由检一看,着实有些不自在。 毕竟眼下朱由检的名气太大了,一卫喝退喀喇沁三万铁骑,一卫击垮土蛮巴约部,而这样的卫军,他还有十三个。 这么看来、也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有些不自在了。 穷极一生的功绩、还不如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这多少有些打脸了。 “太原三营,只来了两营,空额一营。” 忽的、鲁钦开口了,而他一开口,杨肇基也只有全说出来了: “大同四营,只来了三营,空额一营。” “也就是说、原本应该来的十二个营,眼下只到了九个营、两万七千人,空额一万人?”朱由检轻嗤,随后却道: “罢了、都过去了,我也懒得追究了。” 朱由检没有趁着势大就询问他们山西三镇的兵力,而是举起茶杯道: “此行、孤按照人头发饷,发开拔银,三位总兵可有意见?” “不敢……不敢……”闻言的三人汗颜,没想到朱由检真的会包庇自己三人。 “行了、既然都谈拢了,那么就叫领完饷银的人去领取军粮吧。”朱由检起身,杨肇基三人也纷纷起身。 “发饷之后,前往了辽东,可得尽心尽力,好好听熊经略的话啊。”朱由检又交代了一句。 “末将领命……”三人作揖回礼。 见状,朱由检也就不再追究什么,在陆文昭和锦衣卫的拱卫下,策马准备去游猎。 春季游猎、这玩意是朱由检这段时间打发时间的兴趣爱好,另外在野外安静的环境,也能谈些事情。 因此,在远离了燕山所后,朱由检便开口询问道: “承恩那边怎么样了?满桂呢?” 闻言,陆文昭在马背上回应道:“盐场已经开始收尾了,还需要一些时间就能制盐。” “满总兵那边,休息一段时间后,便接待了熊经略派去的人马。” “支援满总兵的是广宁副总兵朱万良和姜弼、他们带三千家丁前往支援,眼下在大宁三卫休整。” “满总兵眼下,正在等待永平府的九千新卒和顺天、永平两府的养济院百姓前往。” “嗯……”听到满桂的动向,朱由检微微颔首,之后便交代道: “告诉满桂不用着急,先扩充巴约部的土城为大宁中卫,再建立土城,把顺天和永平两地的养济院百姓接过去。” 顺天府和永平两地的养济院,其人数可是有好几万。 刚好朱由检可以趁这个机会,将其中的健全孩童接入燕山所内,将手脚健全的家伙送到大宁三卫去。 到时候他们还在那里撒泼,想着吃养济院的米可就难了,不干活就饿死。 想到这里、朱由检开口道:“你等一下持我的手书,去粮仓调二十万石粮前往大宁三卫。” “这些粮食估计能让那群养济院的人多开垦万亩耕地了,就是不知道除了巴约部土城,还有宰赛的营地,大宁三卫还有没有可以开垦的地方。” 朱由检还是很担心,毕竟这是四百年前的世界,四百年前的东北,哪怕面对东北三大平原中,最容易开发的辽河平原,但他还是信心不足。 但面对他的担心,陆文昭却笑道:“殿下不用担心,满桂已经带来好消息了。” “嗯?”朱由检勒马停下,而陆文昭也解释道: “满桂麾下的人去大宁南部看了看,临近辽河左侧的广袤丘陵和平原都可以开垦。” “唯一的问题就是,由于大宁三卫有有辽河、大凌河、小凌河、柳河、沙河等河流,并且水流缓慢,所以大宁三卫有不少河曲和沙洲。” “这些沙州和河曲港汊纵横,堆积旺盛,河床不断抬高,汛期常导致排水不畅或河堤决溃,酿成洪涝灾害。” “河道中沙洲众多,河床不断淤积,河水宣泄不畅,这些都是满总兵对大宁三卫的嫌弃之语。” 不过说到这里、陆文昭笑着摇头道: “但这厮之后又说、只要水利修建得当,再将一些河曲和沙州修理一番,或许在几万人的开垦下,将一部分河曲开垦为良田并不是难事。” “这厮真的是……”听到这话、朱由检也笑了出来,并问道:“他有没有说能开垦多少田地?” “说了!”陆文昭道:“他说若是人力和耕牛足够,今岁战事结束后,便能初步将十万亩河曲初步整理。” “明岁一年,大概就能将十万亩河曲变为耕地,随后烧地一年,大概后年就能得到十万亩良田。” “他询问过哪些投靠巴约部的汉民,他们说三年开垦的时候,一亩地能收获八九十斤蜀黍(高粱),第四年就能收获一百一二十斤,到第五年就有一百四十多斤了。” “这么说、需要五年的时间?”朱由检闻言,当即皱了皱眉。 如果按照满桂和当地汉民所说的速度,那么想来河套和东北其他地方也差不多,甚至北边还要更久的时间。 五年、他又还能有几个五年的时间呢? 一想到天启七年,小冰河大旱就要开始爆发,朱由检也觉得时间上开始有些不足了。 “今年必须解决山西三镇的事情……” 想到连续十几年的小冰河大旱,朱由检心中也急切了不少。 “孙应元,应该抵达镇江了吧?”朱由检忽的开口,而陆文昭闻言,便回道: “已经抵达镇江三日了……” ———————— “杀!杀!杀……” 当陆文昭回答朱由检的时候,一千六七百里外的镇江堡外,数万将士喊杀操演,震动了鸭绿江对岸的朝鲜边将。 新义州城头上、一名朝鲜大臣眺望着鸭绿江北部的明军,笑着对旁边的官员道: “崔判官,看到了吧、上朝要收拾建虏了,我们作为受过上朝恩惠的朝鲜人,现在应该尽一份力啊!” “府尹、如果由义州出钱粮,恐怕会引起王上的不适……”听到大臣的话,崔判官连忙劝阻。 只是他的劝阻被这官员听到后,却皱眉道:“我们朝鲜深受皇明上朝的恩惠,壬辰之乱、上朝出钱粮兵马,将倭寇赶到釜山,现在难道我们要从贼吗?” “只是这……”崔判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眼下朝鲜王上对后金和明朝的态度,已经引起了很多朝鲜官员的不满。 如果他说错话,恐怕也会被眼前人给告诉其他不满的大臣,那么今后就升迁无望。 “李府尹,不是下官不想调,只是义州的情况实在不乐观,府库之中只有粮六千余石、铜银不足三千两了……” “那就支取三百两,买些牛羊,由我渡江送过去。”听到这话,李府尹皱眉开口,而判官无奈,只能调银子买了些牛羊。 于是第二天一早,那李府尹就带着十头牛和六百多只羊,乘船渡江前往了对岸。 当他们快要抵达岸边的时候,跑早操的正兵们就发现了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义州府尹李莞,统制使李舜臣之侄,今日前来是以下国之礼,为上朝尽力的!”李莞站在船头高声大喊,而七卫军的正兵们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舜臣?是谁?” “不认识、好像是朝鲜之役里面的一个朝鲜将领,官职应该不大。” “反正是藩国的官员,先接待他,然后通知总兵。” “也行。” 几名指挥使相互攀谈,随后边点头应下了这一想法。 很快、在他们的指挥下、李莞一行百来号人,以及牛羊都被接待下船。 不多时、孙应元也策马带着人从镇江堡中赶来了江滩,而李莞见到一身总兵甲胃的孙应元,便作揖道: “下国义州府尹李莞,参见上朝将军。” “你就是李舜臣的侄子?你叔叔倒是当时打得不错,我听戚金总兵的人说过。”孙应元翻身下马,扶起了作揖的李莞。 不过他说的话,也就是客套话罢了。 毕竟在朝鲜之役中,朝鲜人的表现可以说丢人丢到了家,除了朝鲜的辽东兵稍微看得过去,也就只有李舜臣等几部能勉强入眼了。 在明军没有入朝前,朝鲜兵马“如狼似虎”,用数万阵亡和几十万百姓换取了日军四千伤亡,可谓厉害。 这模样让李如松和宋应昌看不下去了,因此让戚金、吴惟忠等人以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操练朝鲜兵马,最后才让朝鲜兵马有了一点作用…… 当民夫。 因此、孙应元虽然心底看不起朝鲜兵马,但毕竟人家是来送礼的,自己不来接待也不太好。 “正是下官、请问上朝将军是要北伐建虏吗?需要下国出力吗?” 李莞一脸期待,不过孙应元想起了刘綎的下场,当即摇头咳嗽道: “我朝兵力充裕,建虏不过皮藓之患罢了,何须让属国出人?” “这样啊……”李莞有些失望,但很快便道: “这样的话、下官回朝鲜后,可以向我王上奏疏,调拨钱粮支援上朝。” “如果可以,那就再好不过了。”听到这话,孙应元松了一口气。 “那下臣就不逗留了,祝上朝将领马到功成!”李莞不敢停留太长时间,不然容易被人弹劾。 孙应元也不想做戏,因此作揖回礼,随后便目送李莞带人渡江回到了朝鲜。 等人消失,他转头看向了牛羊道:“牛留下,羊就让大庖厨处理一下,再使些银子,再买个几百只,好好吃一顿,犒劳犒劳。” “是! !” 听到有羊肉吃,七卫军和七营辅兵纷纷激动的大喊了起来。 很快、在操练结束后,七卫七营便难得开了荤。 在短暂的休整了半个月后,孙应元差不多了解了辽南东部的情况,随后便开始了分兵。 鹰扬、武骧、腾骧三卫,带着三个营的辅兵前往凤凰城等待,其他的四卫三营则是由孙应元带领,准备前往宽甸,最后一营辅兵则是留下、和一千辽兵一同镇守镇江堡。 与此同时、孙应元也给辽阳城写去了一封信。 这份信按照自家齐王的意思,他向戚金索要了戚元功和戚元辅两人。 这次七卫七营前往辽东,主要还是震慑朝鲜,另外在凤凰城和宽甸、镇江堡修筑石堡、关隘,顺带练兵,最后留下七营辅兵镇守辽东罢了。 事成之后,孙应元还要带七卫军返回北直隶,而凤凰城、宽甸、镇江堡三地就需要有人来统领这七营辅兵了。 朱由检告诉孙应元的是,让戚元功、戚元辅,以及秦邦翰或者秦邦屏三人统帅三地的辅兵。 不过眼下秦邦翰和秦邦屏还在沉阳被围困,估计是短时间无法脱困了。 因此只有先要来戚元功和戚元辅领兵,一边练兵,一边威胁北边的赫图阿拉,而他则是先带着所有辅兵操练,顺带在宽甸一带设置关隘。 五天的时间过去,孙应元成功抵达了宽甸,但与此同时、宽甸六堡的女真人也知道了数万明军抵达宽甸的消息。 如沉阳城一样,很快就有人把消息送往了赫图阿拉和沉阳。 对此、早就埋伏在宽甸和凤凰城的北镇抚司锦衣卫通报了孙应元,但他并没有管这群女真人。 说白了、他本来就是诱敌,造成围魏救赵的假象,自然不可能将消息杜绝。 眼下、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偷袭赫图阿拉。 不过…… “这地方也太贫瘠了,估计是养不了多少人马……” 宽甸一山林坡地上,孙应元皱着眉眺望宽甸的地形,这才发现,宽甸这块坝子,东西不足八里,南北不足六里。 眼下这里的平原耕地已经开垦完毕,其余几个堡也是如此,这就代表这地方根本不用开垦了。 但问题就是、这地方的人口问题。 城中女真人有三成,汉人六成,朝鲜流民一成,这样的人口,一旦发生后金南下,估计城中的女真人会立马反扑。 想到这里、孙应元对旁边的指挥使道: “命各卫军和辅兵营驻扎宽甸六堡,今夜通知,十日后迁移朝鲜、女真人南下镇江,将镇江一千户汉民迁移宽甸,再将所有田亩统计,随后均等发给宽甸的汉民。” “将军、恐怕这样会被御史所弹劾。”骁骑卫指挥使开口,不过孙应元却道: “御史不知兵事,难道你们也不知?有齐王和万岁在,你们怕什么?!” “末将领命!”听到孙应元都这么说,四卫指挥使纷纷作揖应下。 孙应元见状、打马便返回了宽甸堡。 也就在当天夜里,七卫军就给所有女真人和朝鲜人下了令,十日后迁移的消息。 由于大军云集,不过两三千人的女真、朝鲜人没有敢作乱,老老实实收拾东西,十天后跟随辅兵营南下。 在南下的路上,他们也遇到了被迁移北上的汉民。 期间休息时、两方都在担心的询问对方的田地是否肥沃,粮食亩产多少,当地的生活习惯等等。 在战争下、也有一部分女真人不愿意打仗,只想着老老实实耕种,汉人也是一样。 战争不过是上层阶级发动的,却让他们底层阶级去送死…… 不少人一路哭、一路走,随后在抵达了目的地后,从当地辅兵营手中得到了当地的地契和田地。 有的人不满意前人种的粮食,破口大骂,有的人则是看到了前人种的好粮,高兴的笑了起来。 经过近半个月的迁移,宽甸的汉人数量达到了十成,而镇江当地的女真和朝鲜人终究是成了少数。 事情稳定了下来、同时戚元功和戚元辅也分别抵达了凤凰城和宽甸。 五月二十九日,返回京城的朱由检成功拿到了宽甸和镇江、凤凰城三地的黄册和情报,以及孙应元的手书。 【宽甸六堡,共有汉民三千九百三十二户,口二万四百零二人,平田六万四千三百二十三亩六分,坡田七千四百二十三亩。】 【镇江堡,共有汉民二千四百六十三户,口一万二千四百六十二人,朝鲜五百五十二户,口两千五百三十人,女真六百八十九户,口三千二百十三人。】 【凤凰城未算,发田……】 勖勤宫内的朱由检皱眉看完了孙应元的手书,其中镇江只统计了百姓,却没有统计耕地,想来是孙应元不想在这个时候触碰辽人神经。 这样也好,目前大战在即,动了辽东的卫所田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只是…… 朱由检看向了旁边兵部送来了军报。 【五月二十三,阿敏领兵六千围攻柳条寨,戌时三刻、柳条寨被攻破,守备曹文诏领溃败,领十余人逃往王大人屯,未至,王大人屯被破,无奈转而南下,投往辽阳。】 “还好,他活了下来。” 朱由检庆幸一声,没有想到阿敏会带六千兵马围攻五百余人的柳条寨。 好在曹文诏突围成功,不然他要损失一员先锋大将了。 只是柳条寨和王大人屯被攻破,这也就代表太子河以北、除了沉阳之外,再没有一座大明的城池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把目光又放到了孙应元的信上,随后将信合上,对一旁刚刚从南场回来的曹化淳道: “你走一趟,告诉皇兄,满桂可以动了!” “殿下您的意思是……”曹化淳眼前一亮,没想到一回来就能看到这样的好戏。 而面对他的问题,朱由检则是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挂着的辽东地图道: “命天津总兵孙应元、戚元功、戚元辅三人各领兵一卫北上赫图阿拉,剩余四卫七营继续厘清凤凰三城田亩。” “命辽东经略熊廷弼统兵两万支援沉阳!” “命辽阳总兵戚金提领四营兵马支援沉阳!” “命大宁总兵满桂,领羽林卫、统辖辽兵奇袭清河关!” 朱由检不再收敛,目光如出鞘的宝剑般锐利: “这一战、要把他们打疼!” 第一百四十三章 北沙河血战 “广宁来报,辽东经略熊廷弼领兵两万于六月初一辰时三刻出发,距离沉阳已经不足百五十里” “宽甸来报,天津总兵孙应元与戚元功、戚元辅二人于六月初四领兵数万北上,兵锋直指兴京,兵马数量不知,敌军一日行军六十里,距离兴京不足二百里。” “辽阳来报,辽阳总兵戚金,于六月初三领浙兵一万二北上,目前已经抵达王大人屯,击溃我军塘骑,距离沉阳不足百里,黄台吉贝勒领正白旗南下。” “清河关来报,昨夜亥时遭遇围攻,羽林卫参将满桂领铁骑万余进犯!土蛮宰赛领自告奋勇,领本部两千骑为前锋。” “……” 死寂,一时之间、好似又是一次萨尔浒之战,但不同的是,上次后金可以用对长白山余脉的熟悉来穿插,打时间差来歼灭敌军。 但这一次、明军兵分四路,却是在他们熟悉的辽东平原上与后金作战。 十万大军前来,似乎双方兵力不相上下,但努尔哈赤可以集结全部兵力奇袭一处。 不少将领也是这么想的,莽古尔泰更是直接起身道: “明军还敢分兵,现在我们可以再用上一次的打法,将他们逐一歼灭!” “不行!”努尔哈赤忽的开口回绝道: “这次与上次不同,莽古尔泰,身为将领你要分析局势!” 说罢、努尔哈赤沉着目光道: “上次我们逐一击破明军的范围很小,有足够的时间奇袭四部。” “但这次、从清河关到太子河,一共三百里,而从太子河到宽甸有五百里。” “跨度太大,四部人马之中,又属宽甸距离兴京最近。” “他们一日行军六十里,最多四日就能抵达兴京……” “代善!”努尔哈赤看向代善,随后下令道: “你和岳托带两红旗的人回防兴京!” “汗阿玛,两红旗会不会不够?”代善有些面色难看,毕竟孙应元这次领兵六万抵达辽东,而眼下他又领兵进犯,兵马数量想来不会太少,而赫图阿拉顶多拉出五千男丁。 加上两红旗、也不过两万人罢了。 如果孙应元所部有足够的火炮,那么赫图阿拉想要守住很难。 然而、他的问题一说出来,努尔哈赤便轻嗤道: “孙应元所部看似人多,实际不过是诱饵,想要行围魏救赵之计罢了。” 努尔哈赤不是傻子,他很轻松就知道孙应元所部是幌子。 不过他解释后,代善却道:“虽然是围魏救赵,但如果回援的人马太少,孙应元会不会真的进攻兴京?”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即便如此,你带两万人固守,也足够撑到我回援了。”努尔哈赤目光沉着: “他要围魏救赵,那我最少要吃它一支人马,收割完沉阳的粮草!” “莽古尔泰!你和阿敏带着两蓝旗和汉卒辅兵,恩格德尔的两千蒙古人,继续围困沉阳城,其他地方的汉卒辅兵收割粮食。” “我要亲自带两黄旗和两白旗南下,吃掉戚金的那一万二千人!” 众将闻言,当即心中一悚。 两黄旗和两白旗,一共一百零五个牛录,总计三万一千五百人。 这么多人马南下,足以说明大汗对戚金的重视。 他们悚然,并在努尔哈赤下令后,开始了兵马的调动。 代善和岳托两人事情最紧,当即点齐两红旗的兵马,就向着兴京赶去。 努尔哈赤则是等待了一夜后,在第二日一早就带着两黄旗南下,准备和黄台吉、杜度会师后,围剿浙兵。 这样的调动,自然是瞒不过沉阳城内的秦邦屏等人的,他们在第二天一早就发现了不对,只因为城外的后金大营炊烟少了一大半。 “瞧这炊烟的架势,好像营中兵马去了大半。” 贺世贤激动地说着、秦邦屏听到后便知道,这是贺世贤又起了劫营的念头。 他没有回应,而是细细打量,观察之后,才开口道: “瞧着这炊烟的架势,营内应该还有三四万人,就是不知道是真虏还是汉卒。” “秦总兵、让我带三千铁骑出去试探一下吧!” 贺世贤忍不住的开口,而秦邦屏却道:“不行!城中只有你这三千骑兵,若是有了损失,之后便连突围都没了希望。” “说不定援军都来了!”贺世贤着急的说道:“不然建虏也不会忽的派出这么多兵马出营啊。” “再看看。”秦邦屏还是不想冒险,因为他的职责是守住沉阳。 贺世贤见他坚持,也只能泄气的下了城楼。 倒是在他们还在商议的时候,努尔哈赤带着兵马南下,成功在虎皮驿与黄台吉、杜度汇合。 “戚金的人马到哪了!” 看着带领兵马北上,策马到自己面前的黄台吉和杜度,努尔哈赤询问一声,而杜度则是抢先开口道: “已经渡过南沙河,正向北沙河赶来,距离此地不足六十里!” “好!那就在这里等他!”听闻戚金已经越过了北沙河,努尔哈赤大手一挥,便决定在北沙河北岸等着戚金。 但这时黄台吉却开口道:“汗阿玛,我的塘骑看到了戚金的人马,他们不像是能被半渡而击的兵马。” “不半渡而击,让他过河!”努尔哈赤面露凶狠道: “过了河、他便插翅难逃!” 显然、他对于横扫太子河以北的十数石堡并不满意,这种程度完全没有办法让明军尝到被断一臂的痛苦。 他必须要扩大战果,才能在这样的交手中不断的为明朝放血,最后打下辽东! 黄台吉无奈、只能领命而去,招呼所有兵马安营扎寨。 时间一点点过去,伴随着三个时辰的过去,浙兵的塘骑很快就出现在了北沙河南岸,并向北边眺望。 “哔~~~~” 忽的、伴随着建虏的塘骑也吹响木哨,浙兵塘骑当即举起手中的万胜弗朗机,举向天空就开铳。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一连串的铳声,等传到十五里外,正在行军的浙兵停了下来,而戚金也勒马看向前方。 不多时、一队塘骑奔回,在抵达戚金面前时翻身下马,作揖道: “将军、前方十五里就是北沙河,建虏已经在北沙河北五里处扎营!” “父亲!”听到这话,戚元弼看向了自己父亲,而戚金却道: “大军前进十里,随后扎营,以车营为外围,对抗北岸和四周。” “是!”闻言、戚元弼便叫人传令。 一万二浙兵继续北上,在黄昏前抵达了北沙河南岸,随后用车营建立简易的防御工事后,便招呼所有兵马席地而坐,但不能卸甲。 戚金和戚元弼,以及浙兵一众将领策马来到北沙河边,与此同时努尔哈赤也带着黄台吉等人前来。 双方将领隔着不足四十米宽的北沙河眺望对方,眉头紧锁,片刻之后带人离开。 “这人谨慎,看来明天的仗不好打。” 努尔哈赤留下一句评语,随后抬头看向天空。 红灿灿的晚霞代表了明日是一个好天气,但对于后金来说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浙兵善用火器,这点努尔哈赤已经从辽阳的探子之中得到了消息。 “他们会用车营,明日杜度你领镶白旗两个甲喇的骑兵试试他们的车营和辽镇车营如何。” “是!”杜度回礼接令,而努尔哈赤不再言语,转身便策马离去。 至于戚金、他回到了浙兵的营中,随后脱下了头盔对浙兵将领道: “老奴麾下兵马,果然如齐王所料一样,皆为三重甲。” “明日左右两掖的骑兵不要出阵,车营的火铳手都用鲁密铳和鸟铳,将三眼神铳放到最后再用。” “佛朗机炮、虎蹲炮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开炮!” “是!”众将应下。 “退下好好休息吧,三郎你留下。”戚金开口,随后浙兵将领纷纷离去,只留下了戚元弼。 戚元弼见众人离去,便抱着头盔坐在了帐中的椅子上,而戚金这才开口道: “你大哥和二哥去了凤凰城和宽甸独自领兵,为父将你留下,你不会气愤吧。” “父亲哪里的话?孩儿能留在父亲身边,高兴还来不及呢!”戚元弼笑着回应,随后又道: “大哥和二哥眼下恐怕还在崎区山道之中赶路,而我已经与老奴交手了,如何又会不满呢?” “杀几个真虏、然后拿一总兵的官位,让我戚家一门四总兵!” “好!有骨气!”戚金听到这话,十分高兴道: “那为父就不藏着掖着了。”他收起了笑脸,严肃道: “戚元弼听令!” “末将在!”戚元弼单膝下跪,表情庄重。 “明日命你为前军参将,统帅前军车营!” “末将领命!”戚元弼大声回应,随后从戚金手中接过了前军参将的军令。 在宣读之后,戚金彷佛老了几岁,又以一父亲的身份道: “前军为五部之锋,万不可被破,但你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建虏有火炮,不知以我军加厚的车营,能否抵挡。” “父亲放心,弼必不使前军被破阵一寸!”戚元弼安慰了一下戚金,随后便道: “闻到饭香了,我去给父亲盛饭来。” “去吧去吧……”戚金笑着,随后在戚元弼走后,闭上了眼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等戚元弼端饭前来、看到睡着的父亲时,没有选择进帐,而是用碗盖住了饭菜,坐在门口的地上,等着父亲醒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伴随着紧张的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戚金就下令渡河。 当大军抵达北沙河南岸时,后金已经撤营离去,而戚金则是皱眉道: “这是引诱我军前往北沙河北岸,想要在北沙河北岸一举击垮我军啊……” “父亲、那我们还渡河吗?”戚元弼皱眉询问,而戚金坚定点头道:“渡!” 很快、浙兵就用早就准备好的空麻袋填土,随后填出了一条宽六米的沙袋路。 车营率先渡河,随后在北岸摆好架势,紧接着大军渡河,一万两千人全部渡河之后,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两千辎重车北运,随后在集结好后,戚金统领大军北上,将塘骑放远。 只是当他们渡河北上十里后,后军塘骑连忙策马来报,浮桥被毁,黄旗建虏自背后包抄而来。 “列阵!”戚金下令。 “是!”戚元弼与三名参将接令,随后开始结阵,左右两掖骑兵、前后皆是车阵。 由于裁撤了辽阳的空额和兵马,因此浙兵比历史上富裕太多了。 左右两掖各两千骑兵,前军三千步卒、后军两千步卒,左右两翼各一千人,中军两千人。 因此、当结阵摆好,浙兵立马忙碌的将辎重车上的辎重粮草放在了车轮底下,用铁栓锁死车轮,随后将厚达五寸,包裹着牛皮的车板竖了起来。 车板竖起后,一人从车板中心抽出一块一尺宽的木条。 当这块木条被抽出,瞬间露出了六个一尺大小的正方形口子。 随后,两门佛朗机炮被放在了车架上,炮口伸出口子外,而十二名浙兵火铳手准备好,一人半跪在地上,举着装弹好的鸟铳将铳口探出口子外。 在他身后,两名浙兵站好,手持装好弹子的四杆鸟铳。 弗朗机炮的子炮也被填充了火药,旁边还放着两个子炮。 在他们身后,是手持长枪、藤牌腰刀、以及狼箲、镗钯和钝器的短兵。 在前后军、左右两翼准备好后,左右两掖骑兵也将手中的万胜弗朗机装弹举着,时刻准备开战。 “呜~~~~” 忽的、建虏的号角声吹响,随后前后左右的平原上开始响动,如潮水一般的建虏涌出。 在这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沉重的盾车。 见到盾车,不管是中军的戚金,还是前军的戚元弼,或者是其他浙兵将领,纷纷心中一悚。 虽然已经知道后金善用盾车,并且是用盾车死兵重步兵重骑轻骑的打法,但见到那厚重的盾车,他们还是心中一悚。 但是在悚然之后,戚金又恢复了镇定。 “开大阵,对大敌,与场中校艺,擒捕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群枪戳去,群刀砍来……” 这是戚继光原话,因地制宜更是《纪效新书》、《练兵实录》的基准。 既然有盾车、那么弗朗机和虎蹲炮恐怕就难以破阵了,必须要面对肉搏战。 想到这里、戚金走下了临时搭建的一丈高台后,随后对众人道: “传令所有炮手,盾车近百步再开炮!” “是!”闻言,各哨的令旗兵纷纷开始传递消息。 不多时、前后左右四军便收到了消息,所有人都等待了起来。 敌军以近三倍人数围困,这样的四面围困法,显然是不准备让浙兵活着走出北沙河以北。 只见一辆辆厚重的盾车被推动,死兵躲在盾车之后,再往后是轻骑兵、重骑兵,重步兵。 可以说、这样的战车之法,也是从戚继光兵书之中演化而来,不过老奴做出了改善,他以盾车死兵轻骑兵重骑兵重步卒的队列,保证了建虏的机动性。 骑兵居中,完全可以策应前后,而这样得局势一旦摆到战场上,便成为了乍一看,是数百辆盾车向着浙兵缓缓驶来的场景。 若从天空俯瞰,便是一条条长龙向着严阵以待的浙兵进发。 一里、三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放!” “哧~” 火绳被点燃,随后在几个呼吸内,四面近四百门轻型的弗朗机火炮开打。 二斤石弹被火药的推动力冲出炮膛,随后狠狠的砸在了盾车上,只在盾车表面的生牛皮上留下了浅白的印记。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跳弹! 伴随着三百颗二斤石弹打出,它们在盾车上跳动,随后少数跳入盾车之后的队列之中。 一时间、被石弹砸倒的人数以十名,而这一刻、佛朗机炮的子铳被取出,换上新的子铳,再度点火。 “砰砰砰——” 络绎不绝的炮声继续响起,盾车已经进入八十步。 时不时可以看到盾车之后有人倒下,而站在远处矮丘上的努尔哈赤见状,却皱眉道: “没有伏兵、让骑兵撤回,再让盾车护送三十门铁炮逼近!” “是!”黄台吉点头应下,随后伴随着吹哨声络绎不绝响起,隐藏在盾车之后的轻骑兵和重骑兵纷纷撤离,在战场之外二里的地方游弋,等待浙兵阵型被破后屠戮他们。 “建虏也有火炮,虽然射程和威力都不大,但估计想要破阵,应该就是现在就要用了,传令各哨就绪,见到铁炮就给我瞄着它轰!” “是!” 戚金了解了更多后金的情报,自然知道对方是有射程比较短的简易铁炮,这种时候,他不敢用己方车营去赌,万一战车被击毁,那么军阵就露出一个口子了,那便是被破阵的关键。 “前军六哨发现建虏火炮!正在被盾车拱卫!” 忽的、前军的戚元弼刚刚把消息传下去,便听到了六哨的话。 “前军火炮准备,看到建虏的铁炮就给我打!” 戚元弼刚下令,却见一名游击将军上前作揖道: “将军,火炮太烫了,一炷香打出五炮,已经不行了!” “再打最后一炮!打完换虎蹲炮,等中军将令!”戚元弼拔刀下令,更是高呼道: “将军断头,勇士捐躯,就在此时!” “杀贼!” 前军火炮手纷纷开始将子铳换上,随后等待被十辆盾车拱卫的火炮逼近。 然而、这时努尔哈赤也捕捉到了浙兵停下的火炮,便立马道: “明军想对铁炮出手,别给他们机会,命火炮停下,让死兵携盾车先消耗他们的火药!” “是!”黄台吉应下,随后开始让传令兵挥舞旗语,并派塘骑在各支盾车死兵背后传递情报。 这一幕被戚金看到,戚金也当即道: “火炮停摆,弗朗机备用对付铁炮,上虎蹲炮,建虏近五十步放一斤弹子!” “是!”刚刚跑回来的各哨令兵再度前往传递消息。 这时、后金的盾车已经逼近五十步,因此在鸟铳手将鸟铳收起后,不过六七十斤重的虎蹲炮就被摆上了战车的豁口。 “放!” “砰砰砰!” 伴随着虎蹲炮发威,这种类似投掷筒的简易火炮开始打出指甲盖大小的石弹。 这些石弹如天女散花一般打上天空,下一瞬间又如黑云摧城般覆压而下。 尽管这无妨对建虏们造成什么伤亡,但是却是延缓了他们的脚步,所有人都举盾前进,不敢懈怠。 终于、在这样的焦灼中,后金逼近二十步,随后盾车开始勐冲,向着车营撞来! 彭! 数百斤的盾车撞在了浙兵车营战车上,差点把战车顶翻,而趁着战车骚乱的时候,八旗身着重甲的死兵口衔兵器爬上盾车,如下饺子般跳入了车营内。 然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密集的狼箲,以及隐藏在狼箲之后的镗钯、长枪和钩镰枪。 “啊!” 狼箲刺向后金建虏的面部,在他们举盾时,钩镰枪勾住他的脚将他拽入战车内,随后如叉子的镗钯对着它的腿部扎进去,彷佛扎草人一般,扎住之后将他往里拖,随后刀牌手用戚家刀对着他的面部勐噼! 这是一幕壮观的景象,前军战车防线上,数以百计的死兵冲入浙兵车营之中,妄图由内向外破开车营,然而却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滑铁卢! 以往在对付辽镇车营时百试百灵的办法,此刻却成为了送人头一般的举动。 一个个建虏被拖入肉搏兵的阵中。 他们被拖拽时,惶恐的挥舞手中钝器,却见斧头噼下,直接挖断了手骨。 “啊!”的惨叫声出现,却不等建虏反应,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长刀和钝器的落下。 面部在几个呼吸内变得血肉模湖,四肢抽搐的反应也越来越小。 随后,浙兵将他们的护颈甲解开,用斧头当场把首级噼下! 望着那被噼下的首级,周围的浙兵眼热无比。 按照齐王的话,这一个就是一百两啊,相当于他们近七个月的军饷。 这一幕、让戚金看到后皱眉,连忙下令道: “传令各军,不得贪图首级,所有首级赏银,按人头均分!” “是!”百余传令兵继续前往传令,在他们的传令下,浙兵内部立马开始了停止这种浪费时间的首级收割,转而将尸体拖到中军附近。 但也就在这时、伴随着“轰”的雷鸣声、前军之中的数辆战车骤然被砸断了挡板,飞出的木屑让四周的鸟铳手和炮手纷纷被破开了脸颊。 “建虏还有铁炮!西北角盾车内!” 忽的、前军的戚元弼听到了这句话,随后一边在前军策马,一边喊道: “用沙袋垒起受损盾车,弗朗机炮上车反击!” 在他和麾下的传令手的传令下,受损的数辆战车被撤下了火炮和鸟铳,堆上了沙包。 战车之上的虎蹲炮被撤下,弗朗机炮再度被摆上战车,趁着建虏的盾车还没有合上,前军的百余门火炮打出了二斤石弹。 这些石弹跨越三百步的距离,大多数打飞,仅有十余颗砸入了铁炮阵中变为跳弹,杀伤建虏炮手。 然而就在这时、先前躲在盾车之后的三十门铁炮也发威。 盾车被撤开,三十门铁炮被点燃了引线…… “轰!” 刹那间、五六辆战车被波及,数十名浙兵殒命负伤……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奴怂了 “还没有被攻破,这支浙兵果然有些顽强,和辽镇的兵马不太一样。” 矮丘之上、黄台吉骑在马背上,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浙兵战阵说着浙兵的不同。 然而努尔哈赤却道:“让铁炮继续放炮,死兵从豁口冲入!” “是!”旁边的杜度见状,便连忙让人去传令。 双方开战不过两刻钟,两黄旗和两白旗已经伤亡数百了,这样的伤亡让努尔哈赤难以接受。 “砰砰砰!” 忽的、浙兵车阵之中,再次冒起了火炮的烟雾,随后三十多门铁炮的阵地被石弹打中,十数名炮手当场毙命。 但坏事也爆发了,一门佛朗机炮炸膛,瞬间炸碎了麾下的战车,并击伤了二十余名浙兵。 “杀明狗!” 死兵见到车阵出现了口子,当即涌入口子之中,身披三重甲的他们在白甲巴牙喇的带领下,准备将豁口扩大,然而下场却和之前一样。 严阵以待的狼箲兵和镗钯手专门挑着脚和面部招呼,涌入豁口的十余名建虏当即身首异处。 但建虏不是傻子、很快就有人推动盾车撞入豁口之中,将被炸开的战车架子撞开,十余人一边护着战车,一边向里面开拓战场。 四周的死兵和重步卒见状,纷纷涌入了口子,眼看就要把口子扩开时,却听到了密集的虎蹲炮声。 指甲盖大小的弹子自虎蹲炮中爆发射出,瞬间将涌入阵中的人群拦腰截断。 这时、备用的中军战车被推上,堵住了豁口,而冲入阵中的三百余名建虏变成了瓮中之鳖。 眼看他们就要身首异处,这时建虏的火炮停了一盏茶,渐渐退热,在汉卒炮手的操纵下,再度发起了炮击。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如平地惊雷,战车被破。 “撞车!” 见到之前撞车有效果的一些死兵当即带着人推动盾车,撞开了被打碎的战车架子,从前军的位置撞开了数个豁口。 只是瞬息、上千后金死兵破开了口子,而此时四周鸟铳、虎蹲炮也纷纷招呼。 上千死兵在与浙兵的肉搏缠斗中,被鸟铳抵近打中面颊,又或者被狼箲突然撤开,露出之后的虎蹲炮打死。 一时间、前军防御几乎被突破,但很快被浙兵以火器守下。 可这样的消息并不好,因为大量的使用火器,这让前军的火药很快就见底了。 与此同时,后军遭遇盾车撞击,也开始了开炮放铳。 努尔哈赤见浙兵前军难以抵挡,随即开口道:“黄台吉,你领两白旗的骑兵把浙兵的左右两掖骑兵击溃,断了他们突围的想法。” “是!”闻言,黄台吉策马而出,在努尔哈赤的注视下,统帅两白旗的四千轻骑和重骑向着浙兵车阵两掖的骑兵冲杀而去。 骤然间、那四千铁骑的奔腾之声,让后金一方士气大涨,前军的火药也随即消耗殆尽。 “死战不退!” 戚元弼拔刀怒吼,前军浙兵开始了与后金死兵短兵相接的局面。 在这一瞬、喊杀声、马蹄声、火炮声、石弹的呼啸声,鸟铳声络绎不绝的响起。 在中军的戚金看到了后金骑兵席卷而来的景象,当即下令道: “射响箭,让左右两掖骑兵面突出击!” “是!”副将回应,随即让人发射响箭。 伴随着响箭的发射、骤然间浙兵骑兵开始动了。 他们提起马速,向着后金的两白旗骑兵冲去,并举起了手中的万胜弗朗机。 当两军冲杀不足十步时,他们纷纷错开身位,一方用弓箭,一方用万胜弗朗机,一时间双方坠马者不下百余人,而这个时候双方迂回拐弯。 不过这种时候、弓箭的优越点出来了,那就是火铳所无法比拟的射速。 双方退去、战场地上留下百余尸体,不管是战马还是人,都躺在地上,静静的无法动弹。 面突、中则皆死,少有能活者! 很快、双方迂回,再次面突。 伴随着浓密的白烟和破开白烟的箭失,双方之中再度坠马百余。 这样枯燥的交战,却在每一次迂回面突,带走百余人的生命,而比起他们,更为惨烈的是已经被撕开口子的前军。 短兵肉搏已经无法避免,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朱由检为浙兵换装了锁子甲和布面甲,让他们在肉搏之中有一些优势。 但即便如此、前军还是不可避免的成为了绞肉机一般的存在,每时每刻都有建虏被镗钯和钩镰枪拖入阵中被斩杀,也有浙兵被死兵手中的铁骨朵砸死,砸晕。 战场一片混乱,但这时鼓声响起,让所有人顿了顿。 中军大阵,百余人面前摆上了擂鼓,他们按鼓点击鼓,并用鼓声传递军令。 听明白鼓声军令的各哨,当即开始重整旗鼓,很快将死兵逼出前军阵中,并用尸体垒积,堵上了车阵的豁口。 死兵再一次被逼退,而这时左右两掖的浙兵骑兵也返回阵中。 “鸣金收兵!” 忽的、矮丘之上的努尔哈赤皱眉喊出这句话,让旁边的杜度不解道: “大汗,明军的前军死伤惨重,只要再来两次突阵,前军就会被吃下,为什么现在退兵?” “你只看到了他们的死伤,却没有看到我们的,更重要的是,熊廷弼那厮,应该距离此地不远了!”努尔哈赤回答道。 这时、杜度才反应过来,看向了天上,并发现大战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了。 熊廷弼和戚金两部,本来就相距不足六十里,加上今早的赶路,眼下或许距离战场不足三十里了。 “那我们要撤吗?”杜度有些不甘道。 “并非要撤,而是等待铁炮!”努尔哈赤回应一句,随后下令道: “让黄台吉领两白旗、两黄旗的骑兵南下,阻击熊廷弼的辽镇兵马。” “铁炮等待,这支明军已经打完了火药,而我们火药充裕,只需要铁炮破阵就足够!” “遵命!”闻言,杜度连忙让人下令,而黄台吉接到军令后,当即带领两白旗迂回。 相比较只有四十个牛录的两白旗,六十五个牛录的两黄旗拥有更多骑兵。 不多时、近八千两黄旗骑兵被拉出,与大战过后,还有三千五六百人的两白旗骑兵汇合后,在黄台吉的指挥下,向着北沙河南岸前进。 他们一走,瞬间原本包围浙兵的建虏只剩下了两万人不到。 双方都在休整、各自清点死伤,最后所得到的数目是惊人了。 浙兵左右两掖骑兵死伤四百五十七人,前军死伤九百八十六人,后军死伤二百四十五人,左右两翼死伤一百九十一人,合计一千八百七十九人,其中七百五十六人当场战死,其余重伤。 重伤者被转移到了中军,忙碌的中军开始为他们疗伤。 望着这些重伤的将士,戚金心中一沉: “我始终不能与叔父相比……” 戚金知道,这是练兵的问题,也是指挥的问题。 同样的练法,浙兵在自己叔父手上二十多年未尝一败,斩倭杀虏十数万,自身伤亡不过数百人。 而他自己、只是一战,却让七百余人战死…… “若是叔父在、会怎么打?” 戚金脑中蓦然回想起了记忆中那个男人的身影,他在辽阔的草原上纵马,领万余浙兵,以步抗骑,击败董狐狸三万骑兵,自损不过六十余人…… 如果是他、他会怎么打这一仗? “轰!” 时间没有给戚金思考,建虏的四十余门火炮再度开炮,瞬间战车被破,又是百余人负伤。 浙兵之间只能互相收集残余的火药,面前供前军三十门佛朗机开炮互射。 但很快、不过三轮,他们的火药也彻底消耗清空,而这一刻、戚金却拔出了腰间的刀,对旁边击鼓的士卒道:“换临战前阵,擂鼓!” “是!”闻言,鼓声开始发生变化,很快就有人将战车送到了中军,百余辆战车被放上了擂鼓,中军士卒击鼓传递号令。 左右两翼的战车补充到了前军,浙兵开始挪动了! “冬……冬……冬!” 鼓点敲打,似乎每一个鼓声都重重敲打在了建虏各级将领和士卒之中。 这是他们头一次害怕,不怪他们,只是因为在清点之后,他们的死伤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死者一千二百四十七人,伤者二千零五十四人,合计三千二百九十八人。 接近全军九分之一的死伤,这是自努尔哈赤出道席卷辽东以来的第一次。 上次这样的死伤,还是歼灭刘綎、杜松两部。 但数千死伤,换来的是刘綎、杜松两部被歼灭。 而眼下、他们的对手依旧建制完整,人数也并未减少太多。 这种势均力敌的交手,让八旗之中开始出现了怯战的人,而努尔哈赤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看着己方铁炮每隔一炷香炮击浙兵阵中,见那战车被砸烂,四周浙兵被击伤,却不见这大阵停下一步。 要撤吗? 这个想法在他脑中升起,三千多人的死伤,如果是放在其他的战场上,他可能就撤退了。 但眼下、这支浙兵如果不剿灭,加上这样的大功,或许他们会发发展的更为庞大,到时候大金还能不能剿灭他们? 努尔哈赤这么一想、但这时浙兵的车阵已经前进一百五十步,距离火炮阵地不足一百五十步了。 杜度见努尔哈赤不开口,只能试探性问道: “大汗、是不是先调火炮炮手后退?” “嗯……”努尔哈赤微微颔首,杜度见状也连忙命令火炮后移。 可就在这时、远处的塘骑却疾驰而来,让努尔哈赤心中隐隐不安。 不多时、塘骑抵达他前方,随后翻身下马行礼道: “大汗、沉阳三千川兵和七千辽兵出城,与莽古尔泰贝勒交战。” “熊廷弼领兵两万抵达北沙河南部六里,距离此地不过十六里。” “此外、汉商传来消息、统帅十六卫军中七卫军的孙应元进犯孤山堡,孤山堡今日一早已经被攻破,堡内二百二十七人战死,孙应元所部距离兴京不足一百六十里!” 果然、如当初代善预料的一样,孙应元的围魏救赵之计,如果不能吸引到大队人马回援,那么就会势如破竹的进犯赫图阿拉。 一百六十里、即便是在长白山余脉的山路之中行军,可顶多也就是四天就能抵达。 努尔哈赤现在不太确定,孙应元麾下的七卫七营是怎样的战力。 眼下从汉商手中得到的情报是,满桂所率领的羽林卫也属于十六卫军。 如果仅仅是一卫军,就击垮了硕讬的一甲喇和恩格德尔的四千多蒙古人。 那要是这七卫军也和满桂麾下的那一卫军是一个程度的战力,代善手中的两红旗,能不能挡住七卫军? 进退维谷…… 此刻、努尔哈赤就陷入了这样的局面。 和萨尔浒时不同,这次明军包夹的面积太大了,不可能给他大迂回作战的机会。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只能下令道: “让黄台吉返回沉阳,命莽古尔泰点火,烧毁沉阳四周青苗,收割奉集堡等地青苗作为草束!” “撤军!” 努尔哈赤不甘开口,尽管他知道,他还能继续打下去,但理智告诉他,风险太大了。 先不提熊廷弼麾下两万兵马距离战场只有十六里,单单孙应元麾下的兵马,就让他投鼠忌器。 如果孙应元所部战力,真的如羽林卫一样彪悍,那么赫图阿拉被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作为大金的汗王,在他的军令下,早就心生恐惧的后金大军开始撤离。 “撤了!” 战场之上、看着后金人马撤了,戚金终于有时间擦了擦额头上紧张的汗水。 “固守一刻钟,各军清点伤亡!一刻钟后收割人头!” “呜吼——” 伴随着戚金的下令,浙兵的入辽第一战,以一千二百四十七真虏首级,宣告落幕。 只是在收割了首级之后,戚金便下令埋锅造饭,匆匆解决了肚子的问题,就继续踏上了支援沉阳的道路。 与此同时、随着努尔哈赤下令撤退,黄台吉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后金将领,好在他还没有渡河,加上又是骑兵,因此撤离最快。 但努尔哈赤低估了一个人,那就是秦邦屏…… “杀! !” 沉阳东城外六里沉水东岸,伴随着喊杀声,两蓝旗的骁骑冲锋断。 两刻钟前、秦邦屏领三千川兵和七千辽兵出城,渡过沉水、与莽古尔泰两蓝旗交战。 之所以秦邦屏会领兵出城,则是因为一封信! 【孙应元领兵、走宽甸入赫图阿拉,满桂领兵袭扰清河关,熊廷弼领两万辽兵援沉、戚金统兵一万二援沉】 来自北镇抚司锦衣卫缇骑冒死渡河送来的紧急军情,让秦邦屏终于忍不住了。 被建虏围了近三个月,就是泥人也有火气,更何况他? 秦邦屏留秦民屏和三千川兵驻守沉阳,以免沉阳内部有细作联合莽古尔泰,随后领秦邦翰和三千川兵,加上贺世贤和尤世功麾下七千辽兵,开城门出战。 莽古尔泰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撤回其余三处城门的两蓝旗兵马,妄图从沉水西岸围困,却被秦民屏指挥沉阳城头火炮轰击制止。 “让重骑撕开口子,死兵破阵!” 军中、眺望着一里外的明军,莽古尔泰在发现川兵没有车营的战车作为抵挡后,果断就派出了重骑和死兵干扰。 两蓝旗四千多重骑冲锋,准备面突,而白杆兵丝毫不退,两掖的三千辽镇骑兵更是在贺世贤和尤世功的带领下,向着两蓝旗的重骑杀去。 贺世贤麾下骑兵之锋锐,非八旗能敌,双方在战场中间数次面突,坠马者大多为两蓝旗人马。 三眼神铳抵近面突的伤害、远远大于建虏手中的弓箭。 “齐王和万岁有令,不管面部是否有伤,只要是真虏,一概赏银百两,兄弟们给我杀!” “杀! !” 贺世贤骁勇,在马背上一边带领骑兵面突,一边鼓舞士气。 他身边的辽兵将领闻言一颗真虏首级赏银百两,并且面突之后也作数,瞬间就一马当先的折返面突。 麾下的辽兵见主将如此骁勇,也纷纷跟着冲杀了起来。 他们折返,与两蓝旗骑兵抵近时,一方放铳,一方放箭,双方落马者数以十计。 在他们纠缠之时、两蓝旗死兵和重步卒已经冲到了白杆军前阵。 和历史中一样,他们大意的没有使用盾车,结果就是冲到阵前时,前排白杆兵蹲下,后排白杆兵举起弓弩怼脸便射! 一轮面突,死伤者不下百人,而紧接着在弓弩手装填弩失时,前排白杆兵出击。 这些土司兵虽人数少于两蓝旗步卒,却都殊不畏死,组织严明,使用的又是上带长刃下配有铁环的奇怪兵器,殊异平时的辽镇明军,使建虏极不习惯。 打头的精锐白甲巴喇牙抵近,举弓便射,一时间也面突杀死百余白杆兵,但这样的死伤没有让白杆兵后退,而是激发起了凶性。 “寸土不让!” 秦邦屏举枪高呼,随后身边的秦邦翰等川兵将领一同高呼,最后发展为三千白杆兵纷纷高呼。 他们举枪挑刺,招招朝着建虏面部刺扎,便是骁勇的白甲巴喇牙也不得不退却下来,躲在死兵之中放冷箭,专门射杀川兵面颊。 但他们不曾想、他们这一退,便让后方死兵不明所以,死兵的气势一顿,没有第一时间从白甲巴牙喇用面突破开的凹处破阵成功。 这样的失败,导致了后续骑兵刚刚冲到白杆兵阵前,就发现他们已经填补了上来。 白杆突刺、尽管白甲巴喇牙再次面突,射死数十人,为骑兵创造了一个可以凿穿的口子,但当骑兵刚刚冲入口子之中,撞飞三四排白杆兵后,左右两掖的辽兵步卒就围了上来。 辽兵不敢正面迎敌,但跟着川兵在左右包夹却胆子极大。 一时间、死于川辽兵马枪弩者不下百人,两蓝旗后继破阵的骑兵也被打得“纷纷坠马”。 死兵无用的破开川军阵势,骑兵却无法凿穿,这让战事陷入了焦灼。 “废物!废物!狗奴才!” 望着无效进攻的己方,莽古尔泰破口大骂,反倒是旁边的阿敏赶紧道:“用盾车破阵,把人马撤下来!” “退兵!上盾车!”莽古尔泰大吼,旁边的人当即开始鸣金收兵。 “铛铛铛……” 伴随着鸣金声响起,后金骑兵和步卒纷纷退兵,但秦邦屏却不想让他们走,他高呼:“斩首真虏,面部不论伤口,一级百两!” “杀! !” 只是一声高呼,随后被百余传令兵高喊,便引得川辽两军结阵追杀,让莽古尔泰和被追杀的建虏心中一悚。 莽古尔泰还想上盾车再战,然而这时塘骑前来,翻身下马传令道: “大汗有令、命贝勒爷焚毁沉阳四周田地,用火势包围沉阳,趁机收割四周粮草,之后带两蓝旗退回铁岭。” “你……我知道了!”莽古尔泰本来想呵斥对方胡说,但见到对方手中确实有努尔哈赤的军令后,便忍住气,下令全军出击。 大军出击的阵势,让川兵和辽兵纷纷驻足结阵,给了建虏的溃兵逃回阵中的机会。 待他们归阵后,莽古尔泰立马命骑兵倒火油。 “他们在干嘛?好像在倒火油,难不成是想烧死我们?” “这距离哪里烧的死人嘛……” 川兵阵中窃窃私语,而秦邦屏见状,也站上了一辆简易的战车上,望着正在倒油的建虏,童孔一缩,便下令道: “命贺世贤、尤世功两部出兵,击溃正在倒火油的建虏!” “杀!” 秦邦屏还在准备下令,但贺世贤和尤世功已经预料到对方想要焚毁田地中的粮食,当即带着战后不足三千的骑兵冲锋。 “放火!” 莽古尔泰大吼,随后左右两掖的建虏骑兵当即开始纵火,在夏季纵火,伴随着辽河中下游的风吹,很快火势就开始弥漫,在明金两军之间生出一条火带。 “救火!”秦邦翰着急的喊着,毕竟如果沉阳城外的粮食被焚毁,那么城中眼下的二十几万百姓就只能靠朝廷救济了。 哪怕抢种,眼下也来不及了。 二十几万人,最少需要两百万石粮食,才能坚持到明年秋收。 “停下吧、没机会了。”秦邦屏拦住了秦邦翰,眺望着火线另一边。 在那一边、建虏一边焚毁沉阳四周的田地,一边派人收割。 尽管粮食还没有到成熟的时节,但收割之后能喂战马。 他们没了出击的可能,能解沉阳之围,已经是万幸了。 川辽两军只能看着莽古尔泰撤军,随后才开始救火。 当火势熄灭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戚金领人抵达沉阳城下的时候,只看到了被烧焦的田野,以及满身黢黑的川辽两军。 沉阳之围解了,但在努尔哈赤的一声令下,建虏带着这三个月以来,横扫十余石堡所获的钱粮返回赫图阿拉。 明军没有获胜,因为辽东被围歼十余堡,丧师一万七千余人,被夺走粮食七十二万石,白银铜钱三十余万两,甲胃辎重无数,并被焚八十余万亩耕地,被收割奉集等地十余万亩青苗。 建虏也没有获胜,他们获得了大量辎重,却在关内外留下了三千余具建虏尸体,两千余具北虏尸体,数千妇孺,并丧失了巴约部这个重要的塞外外援。 这一战没有胜者、或者说都是胜者,关键看双方怎么对自己的国民宣传…… 第一百四十五章 辽事落幕 【此役、太子河以北十七堡被拔,丧失一万七千八百余人,被夺走粮食七十二万石,银钱三十余万两,甲胃辎重无数,并被焚八十余万亩耕地,被收割奉集等地四十余万亩青苗。】 【浙兵所部斩首真虏一千二百四十七级,折损八百九十七人。】 【沉阳出城斩首真虏九百四十二级,折损六百二十一人。】 【总兵孙应元所部攻破孤山堡、咸场堡,斩首真虏七百二十七级,自损一千六百二十一人。】 【清河关满桂所部斩首真虏一百四十二级,自损三百八十一人。】 【总计斩首真虏三千零一十六级,三部兵马共计折损三千五百二十人,广宁无斩首……】 天启元年六月十二日,伴随着沉阳之围解开,明军也停下了进攻的脚步。 这份奏疏、便是熊廷弼抵达沉阳,确认努尔哈赤撤退后写给皇帝的,而眼下、它被朱由校递给了朱由检。 “辽事暂时解围,弟弟准备怎么应对之后的辽事安排?” 养心殿内、朱由校看着自己又长高不少的弟弟,心中有些欣慰。 艰难的沉阳之围被解开,虽然太子河十七堡被焚毁,各部加起来阵亡了一万七千多人,但辽东的局势总算暂时稳定了。 现在朱由校想知道,自己弟弟要怎么稳固辽东的局面。 面对询问、坐在朱由校旁边的朱由检看着奏疏,细细想了想这几天的变化。 首先努尔哈赤撤退后,东路孙应元所部没有继续前进,而是留下五百余人驻守修复咸场堡、孤山堡,再留火药六千斤,粮食三千石,将孤山堡、咸场堡弄成宽甸的第一道防线。 撤离之后,他在孤山堡撤往宽甸的六十里道路中,再设堡三座,留兵三百到一千不等。 等他完全撤离回到宽甸,便交接了宽甸三营、凤凰城三营的兵马,带领七卫军撤回到了镇江。 戚金、熊廷弼都抵达了沉阳,尤其是熊廷弼运送了十三万石粮食,大大缓解了沉阳的危局。 眼下沉阳城内,有百姓三十万左右,兵马五万不到,城外秋收的粮食被焚毁,收割,奉集堡等地的也是一样。 这么一来、今年太子河以北的这三十多万百姓,就需要朝廷接济了。 如果朝廷救济不利,恐怕他们会转而投靠建虏和北虏。 至于满桂、在莽古尔泰回防铁岭后,便主动撤回了大宁,继续准备在大宁三卫筑城。 因此、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首先是为这一战中,损兵折将的各部补充兵马,其次是救济沉阳百姓,给他们找一条活路。 最后则是再想,怎么困住努尔哈赤,不让他明年再进犯辽东,或者说不让明年他进犯后,可以获得这一战那么丰厚的战利品。 想了想,朱由检才道: “眼下已经六月,熊廷弼和戚金、孙应元三部兵马,只需要驻扎到九月,老奴就不会再袭扰。” “哪怕再出关袭扰,也是明岁二三月了,因此现在需要做的,首要是补充沉阳、川兵、浙兵三部的兵力。” “依臣弟所见,可以提拔秦良玉为石柱、酉阳两司宣慰使,发银三十万两,粮十五万石,甲胃一万,令其再募兵一万。” “此前募兵的一万人马,命其九月调兵北上援辽,驻守沉阳,归秦邦屏统辖。 ” “再从永平府调已经募了三个月的永平九千兵卒前往沉阳,交由贺世贤、尤世功二人统辖。” “如此一来、即便浙兵和辽西兵撤回,算上原来的兵马,沉阳也有三万一千人马,不至于如此战一般窘迫。” “另外,内帑发银三十万两、粮二十万石,甲胃一万二,命戚元弼南下浙江,在全浙募兵,着其十一月北上辽阳。” “此外、孙应元所部七营的顺天府兵马,就地驻扎在凤凰城三营,宽甸三营,镇江一营。” “调戚元功为凤凰城总兵,戚元辅为宽甸总兵,秦民屏为镇江总兵。” “再调秦邦翰为金州总兵,领沉阳三千川兵南下,六月底前往金州修缮旅顺等水邬。” 朱由检说完了自己的第一个补充兵马的想法,但他越说、朱由校的脸色越发尴尬。 过了许久、朱由校才尴尬道:“此计虽好,但内帑眼下只有一百二十多两银子了。” “哥哥不用担心。”朱由检听到是这个原因,他便安慰道: “我已经让化淳前往燕山大营,押运一百万两运往内帑。”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朱由校闻言错愕开口。 在他看来、自己弟弟要养十万大军,就御马监那点赋税,怎么能一口气拿出一百万两银子? 只是面对他的话,朱由检却笑道:“哥哥难不成忘了我命锦衣卫南下贩卖粮食的事情?” “安心拿着便是,到时候发银给沉阳和辽阳,我会派宛平营士兵护送,哥哥派传旨太监,宣扬圣恩。” “这倒成了你掏银子,然后军心都在我这了。”朱由校苦笑,显然对于让朱由检拿银子有些过意不去。 朱由检倒也不在乎这些,毕竟眼下他的私盐场马上就要开始晒盐了,只要私盐走得通,他就不会缺银子。 目前稳住辽东才是第一,银子没有就去赚,以他的身份和兵马,操作得当嗯话,不可能没有银子。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继续道: “我算了算,加上秦良玉所部的兵马开拔银,永平新卒开拔银,还有辽沉两地兵马的下半年军饷,一共是三十万两银子。” “另外此次斩首真虏三千零一十六级,需要发三十万一千六百两,合计六十万一千六百两。” “随后朝廷对辽西、辽南的欠饷,加上今年一整年的饷银,一共是一百三十六万八千两。” “哼!”听到辽西和辽南的军饷,朱由校冷哼了一声。 毕竟川兵和浙兵,以及沉阳辽兵、七卫军等部加起来杀了真虏三千多人。 出去七卫军,辽沉两地兵马,一年才一整年也不过三十六七万两的军饷,而辽西辽南七万六千兵马,斩首没有几个,却仅仅就军饷便要吃去一百三十六万八千两。 如果加上每年的补给,马价银,最少得拿两百五十万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难免他会生气。 对此、朱由检只能无奈的说道: “眼下还不是裁撤辽镇的机会,等山西援辽兵马入驻沉阳,再等明年川兵和浙兵抵达辽沉,到时候再调五卫军入驻,应该就能裁撤辽东了。” “这种兵马,还是早早裁撤比较好,也不知道这熊廷弼纵容手下吃了多少空额。”朱由校紧皱眉头训斥。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熊廷弼一个人可以纵容的,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对此、朱由检也解释道: “补充川兵、浙兵、沉阳贺世贤所部,加上镇江三城的七个营,辽东便有客军七万五千人了,加上山西三镇的援辽兵马,一共便是十万二千人。” “到时候再调一部分卫军前往辽西,就可以一举查出空额,裁撤空额,追查空饷了。” “到时候,辽东的兵马应该能稳定在十四万人左右,军饷每岁二百一十万两,粮草等耗银一百二十万两,合计不会超过三百五十万两。” 将原本每年四百八十多万的辽饷,裁撤整理到三百五十万两,这是未来三年里,朱由检除整顿山西三镇外最重要的事情。 “三百五十万……仅仅辽东一地……” 朱由校紧皱着眉头,显然对于小小辽东要养军十四万十分不满。 他的心思、朱由检也明白,因此安抚道: “哥哥不用担心、这十四万兵马并非全部驻扎辽东,更重要的是向北开拓。” “只要辽东有十四万兵马,再加上调动十六卫军,到时候就可以先把辽东长城收复,北上铁岭开原后,打下科尔沁部!” “科尔沁部?”朱由校不解道:“那地方之一年有四五个月都是积雪,有什么好的?” “胜在平整!”朱由检笑着回应道: “从裁撤卫所开始,难道皇兄没有发现,我大明的隐户太多了吗?” “这确实是,不过朝中田亩多,便是百姓倍之也能养活。”朱由校很乐观,但朱由检却没有。 或许如朱由校所说、两京十三省的纸面人口便是倍之,也能养活,甚至三倍,也能勉强养活。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没有天灾人祸上。 可问题是、大明朝不仅要面对天灾,还要面对十几年的天灾! 这样的天灾下,仅凭这个时代的科技是生产是无法养活大明一亿多人的。 要做的就是南开北拓、西进东出! 东出为海洋贸易,南拓为收复交趾,缅甸。 西进则是西域和乌思藏,北开则是东北为主,塞北为辅。 不得不说、清朝开拓的秋叶海棠疆域,可谓是十分完美,如果再加上大明的在西南的三宣六慰和交趾,以及马六甲的旧港宣慰司,那可以说就是最为完美的疆域了。 眼下这个时代,大明的人口绝对是世界最多的。 目前的欧洲人口,不过六七千万人,而眼下的大明,仅仅男丁便有六千万,人口在一亿至一点六亿之间并不奇怪。 这么多人口,在生产力底下的这个年代,一旦人口密度过高,再遇到天灾人祸便是死路一条。 开拓还有一线生机,哪怕要耗费钱粮无数,朱由检也必须狠下决心。 因此他对皇兄解释起了东北的优点,以及缺点。 总体来说、眼下东北的优点就是土地肥沃,十分平整,并且没有西南那样的过多瘴气。 缺点就是草甸厚实、密林丛生,开垦需要花时间和大代价。 如满桂所开垦的辽河中下游平原,三年才能开始收获粮食,五年才能让土地产量和辽南一代的比拟。 在这个生产力底下的年代,哪怕配上足够的耕牛和农具,刀具,十万百姓一年最多也就开荒二三十万亩。 而这二三十万亩的代价,便是每三个月最少二石粮。 十万人,五千耕牛,三年顶多开垦五六十万亩田地,但需要吃去二百四十万石粮,六千石盐,平均每年吃八十万石粮,二千石盐。 这是什么概念?大明目前一年的田赋,经过朱由检麾下御马监的交田赋,才勉强可以达到两千八百多万石田赋收入。 等于说、每年需要拿出三十五分之一的财政收入,才能在三年后得到五六十万亩田地。 如果是一百万人开垦,三年后也才能得到五六百万亩耕地罢了,但却要在三年消耗两千四百万石粮。 哪怕按照军屯,与御马监七三分,那也需要交二十年才能交足朝廷花出去的粮草。 如果是一个脑子正常的封建王朝官员,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毕竟这是二十年,相当于正常封建王朝十五分之一的寿命了。 换做平常,朱由检也不愿意去做这种买卖,但架不住朱由检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陕西会连续十几年大旱,其他地方也会遭遇。 一省之地、除了靠近水源的田地或许可以收获到粮食,其他田地只能可怜的干裂。 不让他们叛乱,只有赈灾,既然要赈灾,就要养他们十几年。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迁移去外地,发粮食给他们开垦新田亩。 苦三年、总比苦十几年,甚至亡了天下要好! 况且、眼下是大明唯一向外迁移百姓的机会,这机会可以说只有五年。 天启七年开始陕西便要大旱,而后陆续扩散,粮价飞涨,而眼下陕西粮食不过四文一斤。 以大明的田地数量,每年所耕耘的粮食是十数亿石的数量。 哪怕不花银子买,但只要解决近九千万亩军屯田,哪怕按照七三分,再交赋税,一年也有四千多万石。 这些粮食、除去运送损耗,能运到北方的也有三千万石。 只要皇兄支持他的计划,大明可以在裁撤天下卫所后,天启七年以前,维持每年长城以外三四百万的开垦人数。 时间不等人,朱由检等不了那么多,因此在简单的盘算后,他便道: “关外的事情,哥哥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 “目前要做的,便是先开垦出大宁三卫!” “大宁三卫……”听到朱由检的这句话,朱由校心不在焉的拿起了一颗荔枝吃道: “那里可以屯垦吗?” “可以、虽然有些费力气,但目前眼下大宁三卫那里有三千多头耕牛,到时候在与土蛮互市,应该能有上万头耕牛。”朱由检商量道: “臣弟想的是,将北直隶的所有养济院手脚健全之人,以及北直隶犯事之人全部送往大宁三卫。” “嗯?”朱由校一愣,随后道:“那样人数可不少。” “我看过北直隶养济各院的名录,大概有七万多人,加上犯人最少有十万,你确定大宁养得活那么多人?” “自然!”朱由检笑着回应道:“御马监的粮食,养他们开垦绰绰有余。” 回应的同时、朱由检也不免在心中滴咕着十万人算什么。 眼下和宰赛互换了草场之后,这块地方相当于后世的新民、台安、辽中等地,可开垦数足足有数百万亩。 如果说之前朱由检还担心无法开垦导致白费钱粮,那眼下得到了满桂等人的肯定后,便重重下了决心。 移民!开垦! 反正养济院那群懒人留在养济院也是浪费粮食,还有北直隶的犯人也是一样,倒不如发配大宁三卫,为大明开开疆拓土做出贡献。 “若是你觉得可以,那行吧。”朱由校见状,也不强求,对站在养心殿门口的魏忠贤招呼道: “忠贤、叫王体乾去起草圣旨,将北直隶养济院手脚健全之人,犯事之人,纷纷送往大宁三卫。” “奴婢领旨……”魏忠贤听到皇帝叫自己,便在回礼后,离开去通知王体乾了。 倒是在他离开后,朱由校又道: “说完了补充兵马的事情,那沉阳的三十余万百姓又该如何?” “沉阳的三十余万百姓,依臣弟所见,应该将城中二十五万百姓全部迁往镇江,将镇江至金州一带的二十七个堡裁撤,命七卫军清查田地,发给这二十五万百姓。” “弟弟不是说先稳住辽东当地的将领和兵马吗?”朱由校不解,但朱由检却道: “辽东不比辽西,尤其是金州至镇江一代,大部分是丘陵和平原,口数不过二三十万,要是仔细开垦,应该能有五六百万亩耕地。” “眼下、镇江一带还有大量丘陵没有开垦,加上军屯的五六十万亩军屯田,因此臣弟才敢说迁移这些百姓前往镇江一带。” “不过迁移的事情,还需要哥哥设镇江为州,不然这么多人口,以堡来治理,难以管辖。” “这件事不难,只是他们前往镇江民屯后,所需要的粮食……”朱由校面露难色。 “哥哥和我交个底吧,眼下太仓和内帑,六部、太仆寺等一同还有多少钱粮?”朱由检无奈苦笑,他没想到这才刚步入六月,大明就陷入财政危机了。 对他的询问,朱由校只能以一个兄长的姿态无奈说道: “若是加在一起,不过四百六十余万石米麦,二百八十多万两银子罢了。” “因此、我还头疼怎么发辽镇的军饷呢,欠饷和今岁军饷,马价银,辎重一同,需要三百二十三万两,还缺额四十二万两。” “这……”听到这话,朱由检也语塞了。 他御马监是有钱不错,但御马监的军饷也是一个月一个月发的,虽然有卢剑星续命,但眼下秋收还没有到,便是还没有征收秋税,因此在给皇兄运了百万两银子后,也只剩下九十八万两了。 想要这里、朱由检只能咬牙道: “御马监尚有一百二十余万石粮,臣弟先命人运六十万石粮前往镇江,请皇兄让太仓运八十万石粮前往镇江,再运四十万石粮前往沉阳。” “这么一来、应该能坚持到明岁五月,到时候御马监再运六十万石粮前往镇江,应该能让百姓坚持到秋收。” “唉……”听到自家弟弟的话,朱由校长叹一口气道: “倒是让弟弟为了家事费心了。” “这算什么话?再说、弟弟也要入新帐了。”朱由检笑着开口,让皇兄面露惊诧: “你的意思是……” “臣弟准备对北直隶的河间六府二州,山西全境动手了!”朱由检目光炽盛。 他着实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了,时间根本不够他将自己所想的事情在天启七年以前做出来,因此他必须加速。 “年初刚刚裁撤二府数十卫,眼下又动手、是否操之过急了?” 忽的、原本着急解决山西三镇的朱由校却犹豫了起来,而朱由检则是道: “时不我待,若是老奴明岁再入侵辽东,加上明岁辽东增加的兵马,朝廷的赋税是难以负担的。” “只要七卫军回防,秋收之后便可以动刀!” “十万兵马,能弹压北直隶和山西吗?”朱由校紧皱着眉头。 这件事情很重要,如果弹压成功,那么按照朱由检之前的变革来看,北直隶和山西的军屯一经裁撤,御马监就会最少添收七八百万石粮食,三四百万两赋税。 这笔银子、便能解决辽东的问题。 但如果失败、那么有可能引起的就是山西三镇反叛! 尽管朱由检保证了山西三镇眼下可战之兵不足三万,但没有人敢保证事情不会出现意外。 “哥哥相信我!”朱由检看着皇兄,一脸严肃。 “我……唉……算了、弟弟给我一段时间考虑考虑吧。”朱由校还是有些担心,因此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不过朱由检也没有逼他,而是微微颔首,随后道: “镇江州的事情,哥哥尽管放心,随后我会让戚金先领浙兵,护送百姓前往镇江。” “嗯、你但且去做,百官们不会为难,不过有一点……”朱由校顿了顿道: “沉阳的百万亩耕地,若是迁移走了这么多百姓,仅凭剩下的数万百姓,如何耕种?” “哥哥放心、只需要让熊廷弼迁移辽西百姓去耕种便可。”朱由检回应,并在心中盘算。 如果熊廷弼迁移了辽西百姓,那么就可以将辽西的人口密度降下来。 必要时刻、就可以将山西百姓前往北直隶,将北直隶百姓前往辽西。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这事情太早,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让大明的财政恢复正数。 只要大明的财政正常,那么很多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至于怎么解决财政的问题,卫所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一方面,还是要靠一样东西。 私盐…… 第一百四十六章 私盐暴利 辽东事毕、整个天下似乎又恢复了太平。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步入了立秋。 七月初十、北直隶保定府河阳县的街上忽的响起了鞭炮声,爱看热闹的百姓立马就凑了过来,随后在鞭炮声中,一家占地极广的店铺拉下了招牌的红布。 【河阳皇店】 看到这四个字,四周的百姓立马就一脸嫌弃,随后准备离开此地。 不过很快、他们脚步还没有来得及挪开,就被伙计的吆喝声给叫住了。 “各位街坊邻里,本店新开,今日店中蜂窝煤二文一斤,买够一百斤送一个陶炉,另外粗盐一斤五文!” “什么?五文?!”听到这话,四周百姓立马涌入了皇店之中。 要知道、保定府虽然也是北直隶,但盐价一般都是六、七文。 现在突然出来一个只卖五文的冤大头,四周的百姓立马就蜂拥而至,就好像后世超市促销大抢购时的大爷大妈。 这样的画面、只能说果然是一脉相承。 不多时、店内的蜂窝煤、粗盐、细盐都被抢购一空。 等店内的掌事和伙计反应过来后,掌事立马对伙计道: “去南镇抚司的百户所,让人送信去御马监,便说河阳皇店下个月的货翻一倍!” “好嘞!”闻言、伙计高兴的跑向了百户所,随后百户所便派出了快马,将消息送往了顺天府的京城。 在京城之中的御马监衙门今日可就热闹了,几乎每刻钟都有快马前来,送完信后匆匆离开。 坐落在御马监衙门斜对门的漕运衙门官员见状,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殊不知这是皇店在做生意。 “好呀……好呀……” 御马监衙门内,坐在衙门主位的曹化淳笑呵呵的数着书信,根本合不拢嘴。 旁边的一个太监见状,便笑着道:“提督、这盐场可以说盘活了所有皇店啊。” “呵呵……夸张了些。”曹化淳嘴上谦虚,但双目含笑,可见对方说的并没有错。 “行了、我把这些账目带回宫中,给殿下和万岁看看,想来两位会十分高兴的。”曹化淳说罢,也起身准备前往皇宫。 他出门上了马车,随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进入了皇宫,并前往了乾清宫。 他没有去勖勤宫,因为他记得自家殿下说过,今日要去养心殿和皇帝下棋。 因此他走到了乾清宫,随后果然看见了勖勤宫的随身太监,与对方微微颔首打了一个招呼后,他便踏入了乾清宫内,见到了守在养心殿门口的魏忠贤。 与对方相互作揖后,曹化淳走入养心殿,见到了正在下棋的朱由校两兄弟。 “万岁、殿下,御马监各地皇店来了消息。” 曹化淳作揖行礼,并禀报了自己叨扰的原因。 闻言、朱由校还在研究棋局,而朱由检却抬头道:“拿过来吧。” 他话音落下,曹化淳便拿着各地皇店的书信递给了朱由检,随后静静站在一旁。 倒是朱由检、一边下棋,一边看皇店的情况,两不耽误。 他这模样,若是被外臣看到,必然会冷汗淋漓。 与皇帝下棋,还摆出这样一心两用的模样,若是旁人,怕早就被拖下去了。 不过朱由检却依旧一边看着皇店的情况,一边下棋。 距离沉阳之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里并没有发生太多的事情。 首先便是迁移沉阳百姓和北直隶的养济院百姓前往镇江和大宁,其次就是戚元弼南下、秦良玉得到了再募兵的旨意。 大宁三卫的辽镇骑兵撤回了广宁,只剩下满桂和羽林卫在关外。 孙应元在镇江到金州这六百里裁撤石堡,连续裁撤二十六个石堡,并协助秦邦屏裁撤了金州卫的卫所和兵马。 一卫三所二十六堡的裁撤,让辽兵的数量再度降低,但并没有节省太多军饷。 说白了、辽东将领早就转型为家丁制了,辽南卫所被裁撤,根本与他们无关,他们所在意的卫所是辽西和辽沉一带。 或许是客军兵马太多,加上被断了和努尔哈赤的连接道路,没有养寇自重的机会,因此辽东将领没有对辽南一事开口。 可能在努尔哈赤被击退后他们就发现了,朝廷在辽东的实力远远大于他们,并且这样的局面在杨肇基等山西三镇的近三万正辅兵入辽后,显得更不平衡了。 他们闭上了嘴,朝中的文官和勋贵就更没有可能开口了,文官忙着党争,勋贵躲还来不及。 因此、和朱由检的预料一样,辽人将领认怂,一卫三所二十六堡成功裁撤。 在孙应元、秦民屏的清查下,金州、镇江、宽甸、凤凰城等地一共有辽民三十六万五千九百二十一人,军屯田一百六十七万六千四百亩整,民田五十五万二千亩。 这部分辽民加上陆续迁移的二十五万辽民,四地百姓就达到了近六十二万人,而军屯田被废除后,便在朱由校的旨意下,发给了这六十二万百姓。 有民田的不发,首先满足了没有田地的百姓,但即便如此,二百二十二万八千四百田地,还是无法养活六十二万人。 以辽东一年一亩不足一石的亩产,这些田地顶多养活原本的当地百姓。 因此、在御马监和太仓从天津运出的粮食抵达镇江后,孙应元等五人便开始了浩浩荡荡的田地开垦。 只不过、作为职业军人,七卫军不可能参加开垦,他们在发田结局后便乘船返回了北直隶,昨日刚刚抵达天津。 它们接下来会前往各自原本的驻地,等待朱由检和朱由校的命令。 对于山西的事情,朱由校还在考虑,一个月的时间,他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对一京一省之地进行全面的卫所裁撤。 至于朱由检,他自从六月底的盐场开始运作后,便全身心投入到了盐场之中,只有偶尔会去关注燕山大营对大宁三卫的兵马招募情况。 目前羽林卫还在大宁三卫,而大宁三卫经过一个月的招募,暂时招募到了一万五千余人。 估计在七月中旬就能满足三卫兵马人数,随后就会被调往大宁三卫,换回羽林卫。 朱由检一直在意的奢崇明,似乎因为努尔哈赤的败退,因此一直没有动作。 不过他没有停下甲胃的打造,看来是有着新的谋划。 对于他、朱由检并不担心。 洪承畴、杨文岳、吴阿衡、孙传庭、秦良玉…… 这五人的组合,决定了他即便闹事,也不会如历史一样闹的太大。 目前朱由检要做的,还是为山西三镇和顺天府的裁撤做准备。 因此、他一边看各地皇店的奏报,一边对好皇兄道: “哥哥、还有一个半月就秋收了,御马监需要为山西三镇和顺天府的事情做准备。” “这次我准备募兵十六个营,哥哥准许否?” “我还能阻拦你不成?”朱由校白了自家弟弟一眼,此刻的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赢下眼前这盘棋。 看着自家弟弟悠闲的一心二用,他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但很快又投入到了棋局之中。 至于二人的对话,则是让养心殿内外的魏忠贤和曹化淳纷纷咋舌。 十六个营,那就是四万八千多兵马啊…… 如果十六营招募编练成功,那么御马监麾下的兵马,就达到十五万三千多了。 再加上塞外满桂的大宁三卫,那就是近十七万兵马。 这样数量的兵马,放在一个十一岁的亲王身上,换做别的皇帝恐怕都睡不着觉。 然而、瞧着兄弟二人相互坦率的架势,估计就是自家这位齐王掌控了天下兵马,皇帝也不会担心。 不过说到兵马,落子之后的朱由校却想到了西南的事情,便开口道: “弟弟先前说,若是辽事事弱,可能西南土司会叛逆,但眼下辽事大好,不如把西南的那几部兵马都调到辽东去?” 朱由校还是咽不下每年两百多万两银子喂给那些吃空饷的辽东军门这口气,但朱由检却道: “这些兵马在西南大有用处,若是变法遇到险阻,旁人臣弟不敢保证,但孙传庭和秦良玉两人已经会在西南为大明守土。” 朱由检的这话,让朱由校眉头一紧。 他明白、自家弟弟的话是说,如果有一天什么时候文臣、勋贵、边军不满朝廷裁撤卫所和征收商税杂项,起兵谋逆,那四川还能成为一个大明的犄角。 只要秦良玉和孙传庭扫平四川,届时顺江而下,便能进犯江南,迫使文臣屈服。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自家弟弟没有提及洪承畴、杨文岳、吴阿衡等三人。 这说明、这三人在自己弟弟心里,实际上和文官的联系太大了,如果朝廷与地方为难,那么这些人的立场很难保证。 这么看来、自己弟弟早就想过如果天下皆反,那么如何平定天下了。 想到这里、朱由校突然开口道: “山西和北直隶的事情,就听弟弟的吧……”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抬头看向自家皇兄,不明白对方想了一个月都没有确定的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定调。 他的模样,让朱由校看到,只是笑着摇头道: “边事上、我确实不如弟弟,因此既然弟弟把西南都想的如此周全,山西、北直隶两地,恐怕就更为周全了。” “只是我想问问弟弟,山西和北直隶收复后,弟弟是要对辽东下手了吗?” 朱由校铁了心想要收拾辽东的军门,而朱由检却皱眉夹起棋子,落子道: “山西的事情并非只有卫所一件事情,实际上还牵扯了宁夏、固原、榆林三镇。” “拿下山西三镇是第一步,而第二步便是打下河套、让土默特彻底臣服我大明!” 土默特部、说起这个部,很多人会很陌生,但如果说起它另外的别称,很多人便会很熟悉。 大明金国、顺义王…… 自俺达汗被建立大明金国,得到了大明朝顺义王的承认后,土默特部就一直冠宇漠南西部,被称为蒙古右翼。 眼下、土默特部对大明还算恭顺,他们驻扎在丰州滩和后套,也就是后世巴彦尔卓到呼和浩特一带。 他们生活的地方,和朱由检要征服的地方起了冲突,但朱由检也不指望一味地靠武力征服对方。 眼下的土默特首领,大明顺义王是俺达汗的第五代孙,卜失兔。 在三娘子的中和下,卜失兔在三娘子死前得到了大明的承认,但因为土默特部中的素囊台吉不服他,与他长期对抗,因此卜失兔势衰,部属多不听命。 作为大明承认的顺义王,部众三十五万的土默特部中,卜失兔只有不到三万人,男丁不过一万,驻扎游牧的地方更是在山西偏关西北七百里以外的地方,距离大明十分遥远。 相比较他,排斥他的素囊台吉得到土默特部七十个领主的承认,麾下拥兵六万有余,和拥护他的台吉,住在在丰州滩和后套一带。 这么一来、局势就很微妙了。 朱由检完全可以借着帮助顺义王承袭王位和游牧地的名义,直接出兵击垮素囊和他麾下七十余名领主,占领丰州滩和后套。 至于占领之后,卜失兔会不会向朱由检讨要,朱由检完全不担心,除非卜失兔是个傻子。 眼下这个计划,唯一的一个问题,就是四骑卫的问题,或者说是马匹的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对皇兄开口道: “要让土默特臣服,必先剿灭盘踞在河套的北虏,而深入河套,就需要众多战马。” “届时、臣弟可能会动用四骑卫,而四骑卫所需军马便是九万匹,而深入河套、需要大量的辎重和补给,运送需要大量民夫。” “因此臣弟算过、裁撤了山西三镇的兵马后,便会组织分田给军户们,而分田秋收之后,山西一带的御马监就有足够的粮食支持大军出塞。” “届时、臣弟会联合宁夏、固原、榆林三镇搜套,而秋收之后的民夫没有活计,这时便可以在不耽误农时的情况下,征讨河套的北虏和丰州滩的素囊。” 朱由检的话中,一副自己会为统帅的话,并且更是制定出了秋收后出兵的想法。 当然、这个秋收自然不会是今岁,应该是明岁或者后岁。 要想对山西三镇和北直隶动手,而后分田,这个时间跨度很大。 朱由校知道、这是自家弟弟在给自己提前告知消息。 看着眼前的朱由检,他无奈道:“让其他将领领兵深入如何?弟弟还是太年幼了。” “想当年、宣宗章皇帝也不过就是十二岁就和文皇帝征讨蒙古,十五岁更是亲自领兵追击北虏,章皇帝都可以,为何我不行呢?”朱由检再次搬出了老祖宗。 还是那句话、不怪我过分,只是祖上的祖宗干的过分事情太多了,显得我干的就不过分了。 对于自家弟弟搬出老祖宗的做法,朱由校为之语塞,但他很快就咳嗽道: “章皇帝也是跟随文皇帝左右历练数年,随后才领兵追敌的,并且……” 后面的话朱由校不太好意思说了,因为当年朱瞻基十五岁第一次领兵就被瓦剌骑兵包围了,说老祖宗的糗事,被起居注官记录下来可不太好。 “那章皇帝在十一岁时制定了四路并进,逼退建虏的谋略吗?还是章皇帝指挥部将扫平了一部落?” 论起军功,朱由检的军功可太大了。 可以说、就目前的大明朝来看,暂时还没有军功超越他的新生代将领。 便是老一代的将领,能拿出剿灭一部的功劳,也没有几人。 这一刻、朱由校倒是气愤自己对这个弟弟的放纵了,没想到给了这小子帮忙的权力,这小子建立了功勋,却反过来拿和自己辩论了。 “不管弟弟怎么说,弟弟还是太小了。”朱由校干脆装起了鸵鸟,对朱由检引经据典的话充耳不闻,就逮着他年纪不够的事情来说。 见此情况朱由检也无语至极,他干脆不留手,疯狂落子,然后在棋盘上,把皇兄杀的丢盔卸甲。 “弟弟这是在报复我?”朱由校一脸幽怨,而朱由检却低着头道: “只顾着看皇店的收支了,没注意……” 这一刻、朱由校想骂人,而朱由检却装起了鸵鸟。 “你这厮……” “万岁、皇后殿下前来请安。” 正当朱由校想上手和自家弟弟比划比划的时候,门口的魏忠贤却是一声唱礼。 朱由校蹲了下来,连忙转头道:“宣!” “是……”闻言,魏忠贤便走到了乾清宫门口,看着面前俏丽的佳人,即便已经不是男人,却还是想多看两眼。 他传了皇后进殿,而这时一位头戴龙凤珠翠冠、穿红色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红罗长裙,红褙子,首服特髻上加龙凤饰,衣绣有织金龙凤纹,加绣饰的少女便走了进来。 “万岁圣躬安……” “嗯、宝珠你有事吗?” 朱由校见到对方的时候,只是微微颌首,随后询问有没有事,而朱由检看了一眼自己的嫂子,不得不在心底夸赞。 果然如朱由检预料的一样,那日在后廷最出彩的那人,便是自己本来的嫂子张嫣。 史载张嫣“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为古代五大艳后之一。 如此看来、不过十六岁就这样的容貌,难以想象再过几年会生的怎样姿容。 不过…… 想着、朱由检看了一眼朱由校,心中滴咕道:“这么好看的媳妇,怎么就只和她生了一个大侄子呢……” “臣妾听闻万岁与齐王弟下棋,瞧今日是立秋,便带来了西瓜。”张嫣缓缓行礼,举止得体。 “嗯、西瓜放下吧,稍后我再去坤宁宫陪你。”或许是色急的时候过去了,朱由校倒是没有挽留对方。 张嫣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对着朱由校和朱由检行了一礼,随后便退出了养心殿。 倒是在他退出之后,朱由校看了一眼继续看皇店文册的朱由检,开口道:“弟弟看明白没?” “看的差不多了……”朱由检将皇店的手书推过去,并说道: “过去一个月、开设皇店七百二十七处,所有县镇都有一家皇店,覆盖北直隶和山西全境。” “仅仅今日与昨日两天,一共贩出粗盐七十二万六千余斤,细盐一万四千余斤,蜂窝煤八十八万五千六百余斤,获银五千七百三十六两五钱四分三厘。” “如果按这么下去,仅仅北直隶和山西,便能每岁获银一百万两左右。” “去了成本,所获利在八十二万两左右,不过……” 说到这里、朱由检抬头看向了自家皇兄道: “以永平盐场的规模,每岁产盐九千余万斤,足以让山西和北直隶的百姓吃上便宜的粗盐。” “今岁因为晒盐较晚,加上立秋,因此还有二十余天的晒盐时间,这点时间,能晒出近六百万斤粗盐。” “加上前十天的盐,应该能有近千万斤,可售得五万两银子。” “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些盐卖出去不成问题,甚至盐场也可以扩建到二百里,乃至三百里。” “但问题就是、皇店售卖如此便宜的粗盐,想必会被各地御史给注意,因此就需要哥哥帮着解围了。” 卖私盐,对于朱由检来说很简单,因为御马监有兵、有皇店、有田地。 但同样的,在明末勋贵、文臣,卫所军官都包庇私盐贩子卖盐的局面下,敢公然弄出几十里盐滩的只有朱由检。 并且、朱由检还能弄出更大的盐滩,产出更多的粗盐,而这样的做法,无疑就是在吞并市面上的私盐市场。 就好似现在、别人卖六七文,他卖五文。 他不仅仅是在侵占市场,还在让市场的利润变低。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样做就是自寻死路,要搞死大明的官盐和私盐。 但只有朱由检知道,便宜就是最大的垄断。 一旦垄断成型,到时候一斤盐是十文还是二十文,就由朱由检说的算了。 各阶级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朱由检的掺和,会让他们少赚许多银子! 这么一来、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几天内,将会由无数奏疏弹劾朱由检。 这种时候,就要看看朱由校的抵抗能力大不大了。 抗住这波、皇店卖私盐就成型,永平盐场也可以扩建,发展到年产上亿、乃至数亿斤的程度。 到时候,来自私盐的收入可能在一开始和每年朝廷的盐课司收入差不多,都是二百多万两。 但一旦形成垄断,到时候每涨一文钱,便是几十万两的赋税。 朱由校经过自家弟弟的解释,早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将盐国营的最好机会,因此他咬牙道: “朝堂上的风闻奏疏,便扰不到弟弟,弟弟只需要继续招兵,扩建盐场,准备裁撤山西和北直隶卫所就行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东林想变法 “这些泥腿子都去买皇店的粗盐了,那我们该如何?” “是啊、七文市价,皇店却只卖五文,这是何道理?” “朝廷是想要干嘛?” “这不是朝廷的意思,明显是齐王和万岁的意思,国库不充裕,也不至于与民争利吧?!” 北直隶、通州县的一处府邸内,此时此刻此地坐着十六位势力庞大的大商人,他们在议论,而所议论的原因便是皇店贩卖粗盐的事情。 可以说、晚明时期,藩王和亲王贩私盐并不奇怪,但问题是没有像朱由检这么贩的啊。 别人七文他六文,别人六文他五文,跟所有人对着干,这让大部分盐商贩子心中都很不是滋味。 可他们又不能明着对付齐王,或者说不敢做。 谁都知道、眼下齐王殿下手握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并且近来还在招募兵马。 这一切不是没有言官和御史弹劾、问题是皇帝置之不理,对于这些奏疏往往只回一句知道了,就不再回应。 眼下已经是七月二十六了,御马监的皇店还在络绎不绝的开办,从北直隶到山西,再蔓延到山东、河南,陕西,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这种时候、就不得不感叹御马监皇店之中,牙行的作用了。 因为皇店并非专精一种,其中分为茶馆、酒楼,牙行、货栈,花酒铺,金银店,税店等等,而这次皇店能扩张那么迅速,便是借了牙行的势。 用皇店牙行的身份,提前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沉阳之战时,在北方各地收购楼铺,随后等事情一过去,各地的皇店就如雨后春笋般长了出来。 眼下皇店已经遍布北方,最远达到西边的西安、南边的襄阳、以及山东全境和淮北一带。 这么一来、皇店可以说覆盖了大半个北方,而对于这些地方,盐商们的利益日渐变少。 无奈之下、他们齐聚通州,准备用老办法,让御马监的皇店回缩。 “我山西范家,愿意出银三万两,请朝中的大臣和勋贵们说说公道话,让皇店不要再与民争利!” 忽的、一名三旬左右的年轻商贾站了起来,对众人作揖开口。 众人一看,便知道为什么他要起来了。 山西范氏、他们主要在张家口和蒙古地区做生意,历经七代,传至范永斗成为张家口地区的大富商,时人称其“贾于边城,以信义着”。 其中、范家最喜欢做的,便是贩卖私铁、盐粮等物资给土默特的北虏。 其家族与河东盐场交往甚密,从河东盐场进官盐不过十文一斤,贩卖土默特部的北虏,却五十文一斤,五倍的利润养肥了他们。 因此、土默特部的北虏,常与范家做生意时吃亏,听闻最近更是想着和喀喇沁做生意,却不想被齐王开启白马关官市给破坏了。 喀喇沁一部,那是十几万人的规模啊,每年下来,只是盐一项,就能卖出三四十万斤。 这看似只有一二万两银子的收益,但蒙古人拿不出银子,只能用牛羊换取。 这么一来、三四十万斤就是数以千百计的牛羊,运到南方贩卖后,就是十几万两的收益。 十几万两、在坐的大部分人,一年贩卖私盐也就这个收入了。 因此、他们才对山西范家第一个站出来不觉得奇怪,而在山西范家之后,相继就站起了数人。 “山西靳家,愿意出银一万三千两!” “山西王家,愿意出银二万两!” “陕西李家,愿意出银二万两!” “河南刘家……” 只见一家家起身,一家家坐下,不多时、当所有人起身结束,所募集的银两已经高达二十九万四千两。 这还只是北方的盐商实力,如果再加上两淮和江南、湖广、四川,那么估计随便募银就能得到近百万两,由此可见私盐之利。 “银子募好了,现在就要看找什么人了……” 忽的、府邸主位的一人开口,而他的一开口,便有人提议道: “不如去请成国公上疏?” “勋贵眼下不行了,连齐王裁撤兵马都管不了,依我看不如寻那东林?” “东林?那不是清流吗?” “水有清有浑,东林眼下势大,好好行办,总能找到几个。” “干脆再找其他党派?” “也可以……” 在众人的沟通下,很快这些盐商就抛弃了勋贵,只因为他们在政治上的软弱。 很快、在近三十万两银子的诱惑下,以润笔的名义,各地的御史和朝中都察院、言官就都收到了不少润笔费。 这其中、不管是东林还是齐楚浙宣昆等各党,总有一些官员因为俸禄的问题见钱眼开。 于是乎、在沉寂了数天之后,伴随着九月初一的到来,朱由校的桉头也出现了许多弹劾的奏疏。 朱由校坐在养心殿桉前,看了一眼其中一本奏疏后,便对门口的魏忠贤道: “把弹劾皇店的奏疏都撤下去。” “奴婢领命……”魏忠贤闻言,当即命人把奏疏全部撤走,同时他还对皇帝作揖道: “万岁,今岁的辽饷征收事宜已经出来了,户部尚书李汝华于上月前辞官归老,新任户部尚书汪应蛟上疏,请分田赋于杂项。” “嗯?”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微微皱眉,随后从奏疏中拿到了户部尚书汪应蛟的奏疏。 《大兵四集新饷不敷疏》 看着眼前汪应蛟所写的奏疏,朱由校紧皱眉头打开了奏疏: 【今台省诸臣惮忠条议,如盐课、如鼓铸、如典铺、如契税、如库折、如事例、如屯田等项……】 【臣未到任,署部侍郎臣臧尔劝等分别议覆,有奉旨允行者,有未尽允令,再议确者,臣今复与臣尔劝、臣德完及司属诸臣通将前后会议条款再三查覆,逐一商度,务求法所可行,事无空碍者,约计可办之数除加派三百六十六万两,仍旧派征。】 “总算干了一件实事……” 看着东林党人汪应蛟的奏疏,朱由校稍微松了一口气,只因为这是今岁淮北大饥之后,东林党干的第一件有意义的奏疏。 这奏疏中,汪应蛟提到了除田亩加派和盐课以外的十四项杂项征收,都是属于商税范畴,可以解国库燃眉之急。 奏疏中、汪应蛟在田地盐课之外,想了不少办法来收取商税和杂项,解决财政问题,看的朱由校十分舒心。 不过财政这一事情、他一个人并不能很好的做主,因此对魏忠贤道: “去传齐王来养心殿议事。” “奴婢领口谕……”魏忠贤见状,便老老实实退了下去,留下朱由校一人处理奏疏。 “去勖勤宫找齐王殿下前来。” 来到乾清宫门口,魏忠贤交代了一声传谕的太监,而太监闻言,便作揖退下。 他带两人前往勖勤宫,一刻钟后好不容易抵达,却只见到了曹化淳,这才知道朱由检前往了盔甲厂。 无奈,传谕太监交代了一声曹化淳,便回去复命,而曹化淳则是亲自出宫,前往了明时坊的盔甲厂。 好不容易等他抵达,距离朱由校传口谕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幸好朱由检没有乱走,在曹化淳抵达时,他正在和孙良检阅盔甲厂。 “殿下、万岁宣您去养心殿议事。” 曹化淳急匆匆来到盔甲厂,便对在甲胃司面前的朱由检作揖传谕。 朱由检闻言,微微颔首,随后对孙良道: “你刚升任兵仗局掌印太监,对盔甲厂的事情要上些心。” “眼下十六卫军和十二营还有两万多人没有装备锁子内甲,需要多多准备。” 说罢、朱由检看向曹化淳道:“调三十万两银子买铁、炭,再调十万两给盔甲厂做班匠银。” “奴婢领命……”曹化淳和孙良纷纷作揖领命,而朱由检却还是不放心交代道: “那王恭厂,放在内城之中不是个事,最好是放在崇安坊靠城墙的一带,另外库存的火药不要积攒太多,最好不要超过五十万斤。” “这……可兵部规定的是二百万斤的库存啊……”孙良有些难为,这扭捏模样让曹化淳看见后,立马呵斥道: “你是听殿下的还是兵部的?” “是是是、那奴婢将多余的一百五十万斤送往燕山大营?”孙良被曹化淳呵斥一声也反应了过来,自己是齐王的人,管他姥的兵部作甚。 “五十万斤送往沉阳,辽阳,镇江州,剩余的火药和目前积攒的甲胃一同送往燕山大营吧,另外再去军械所,把工部和兵部打造的合格甲胃也一同运往。” 朱由检想起了戚金在辽东火药不足的窘迫,因此交代一声,随后便在孙良的作揖中离开了盔甲厂。 上了盔甲厂的马车后,朱由检这才对曹化淳道:“燕山大营眼下募兵多少了?” “回殿下、按照殿下的要求,过去三月一共募兵五万九千三百二十七人,其中送往大宁三卫一万六千八百人,目前尚有四万二千五百二十七人,加上水军三卫,还缺额两万余人。” 曹化淳一边回应,又一边道: “以十六卫军和十二拱卫营的伙食,御马监的官场已经负担不起,除了鸡蛋还能正常负担外,其余猪、羊、鸡鸭等肉已经出现缺额了。” “将这外十六拱卫营的伙食按照一日一顿肉,一顿肉一两来降低吧。”朱由检知道,不可能让大明全部的兵马都用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拱卫营的伙食来做标准。 上直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拱卫营是外征和拱卫北直隶的,可以说是天子选锋,这样的选锋、吃得好自然不奇怪。 但如果日后他要裁军,在各省布置外拱卫营,就不可能按照这样的标准了。 朱由检所想的是比较简单的,拱卫营分上直拱卫营和外拱卫营。 上直拱卫营拱卫北直隶,外拱卫营则是负责南直隶和十三行省,以及日后的辽东和新开拓地。 大明眼下有1427个县与37个直隶州,总计1464个基础的地方行政。 按照营哨制,五人为一伍,二伍为什,三什为队,三队为哨,五哨为总,五总为营来看,分别对应人数是6人、13人、40人、121人、606人、3031人。 如果要掌控地方,那么这里一千四百六十四个地方行政,最少每个地方要有一总的兵力,也就是全天下最少需要近八十九万兵马驻守。 这个数量显然太多,哪怕就是按照一人十两银子一年的军饷,也需要支出八百九十万两,几乎是大明五成的财政。 如果再加上甲胃,那么所支出的可就更多了。 因此朱由检必须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既能震慑地方,又保证中枢的财政不受影响。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干脆将一总兵马驻扎在一府的治所所在,而大明的府、州一级单位,则是有163个府与37个直隶州。 按照折中的办法,那就是需要十二万一千二百人,近四十个外拱卫营。 大明两京十三省,除去两京以外,平均下来,那就是每省驻扎近三个营。 用三个营的拱卫营,加上俸禄较低的城中兵马司,基本可以保持两京十三省基本盘的稳定,保障日后财政改革的应变能力。 不过这还不算保险,还需要在野外驻扎一营兵马,方便驰援各府县。 因此那么一算,大概就需要五十三营,十六万兵马。 在日益通货膨胀的物价时局下,将军饷定为十五两,算上粮秣,常年支出在三百万两左右。 十六万兵马看似不多,但足够稳住基本盘,而如何向外开拓,便需要重新启用卫所制了。 卫所制、实际上也就是变相的屯田制罢了,这种制度连后世都还在用,用于外部省份是相当便宜的一种稳定方法。 朱由检想做的就很简单,首先就是上直十六卫军,这支人马日后必然需要扩建,待遇必然要比拱卫营要好。 因为他们要做的就是驻扎在外部,如唐朝的都护府军队一般,在外征战。 而调走了他们,那么皇帝的兵权怎么办?这就要看上直十二拱卫营的了。 如果裁撤了京营,那么上直十二拱卫营也可以扩充为十六营,乃至二十六营。 上直拱卫营的待遇,又要高于外拱卫营,以此来看,便是外部用上直卫军征战卫所移民屯田统治。 内部靠外拱卫营兵马司稳定地方,而中枢又有上直拱卫营守护,让地方的外拱卫营不敢叛乱。 至于怎么迁移百姓这点,朱由检早就想好了。 既然军户现在没有屯田,那么把他们迁移到有屯田的地方就行了。 故土难离不假,但在天启七年以后,两京十三省各地都要遭遇旱情的情况下。 这群人总不可能因为故土难离,就宁愿饿死在当地吧? 这么想着、朱由检大概制定了关于军队的内外层次,如果要用后世的概念来说,那么上直卫军就是野战军,外拱卫营就是地方的留守部队,而兵马司就是警力。 在这个时代、没有必要弄得和后世一样复杂,因为生产力跟不上,一昧的要求和后世对标,只会让朝廷财政崩溃。 想到这里时、马车也进入了皇城,而朱由检也换上了车辇,随后驶向了养心殿。 他的车辇从文华殿面前路过,让过往的文臣纷纷侧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刻钟、他抵达了乾清宫,随后大摇大摆的走进养心殿,对着低头皱眉处理奏疏的朱由校道: “哥哥、我来了。” “嗯?”听到朱由检的声音,朱由校抬头疑惑道:“弟弟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是哥哥你太过关注奏疏了,不知道叫我前来何事?”朱由检一点不客气,笑着坐到了养心殿的榻上。 朱由校见状也不生气,拿着汪应蛟的奏疏便起身,坐到了朱由检旁边,递出后说道: “这是新任户部尚书,东林党汪应蛟的奏疏,你看看是否可行。” “嗯?”闻言,朱由检接过奏疏看了起来,随后慢慢皱眉,最后才抬头对自家皇兄开口道: “这奏疏的意见不错,如果我大明的官员听话,那么按照这样的征收是没有问题的,但眼下的问题就是,这奏疏若是批了,能在民间施行吗?” 朱由检的问题,说出了汪应蛟这奏疏的不切实际。 就奏疏的流程而言,征税项目而言,汪应蛟都提出的不错,但他唯一错估的,就是地方势力的阻挠。 按照汪应蛟的奏疏,完美符合东林党减田赋,将田赋转移到杂项和商税的政策。 但历史上的东林没玩转这个东西,原因就是缺少了基层支持。 一群东林党,就刘一燝、杨涟、左光斗等人干实事,其他人不是在嘴炮,就是舍不得商人的“润笔”银而不赞同。 带着这一群拖后腿的家伙,这个政策能玩下去才真见了鬼。 因此、朱由检从来没有想过在燕山所的学子走出前,能在地方收取到除田赋以外的大税。 说白了、没有基层支持他,他不可能让麾下的军队去收税,而且他们也玩不转。 所以面对自家皇兄的询问,朱由检才毫不犹豫的戳穿了东林不可能完成的政策。 “依弟弟之间,这新法无法实施?”朱由校询问,并见到了自家弟弟微微颌首的回答动作。 这样的回答,让朱由校皱眉,只因为大明的财政让他十分头疼。 就眼下来说、幸亏裁撤了蓟镇、辽东的空额和北直隶部分兵马,不然今岁的大明估计还是欠饷七八万两之巨。 眼下算起来、只有西北和山西七镇还积欠下半年的军饷,不过四百来万。 如果能裁撤山西三镇的空额,那么可以缩减到一百七十万两。 这样的局面,已经算是恢复到万历三十六年的情况了。 “弟弟的兵马,还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裁撤山西和北直隶卫所营兵?” 过了片刻,他再度询问自家弟弟,而朱由检也道: “以眼下来说,最少还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派京城的骁骑和天策、羽林三卫,与金吾、豹韬两卫率先前往山西三镇,控制局面。” “再派外十六营前往,便能直接裁撤卫所,丈量田亩。” “另外……” 朱由检顿了顿,随后一脸古怪看向自家皇兄道: “皇兄、水军三卫的兵马已经快要招募结束了,你那大船……” “咳咳!木料因为雨季延迟了一个月,上个月初才运抵天津,目前还需要阴干一年。”朱由校咳嗽着,随后又觉得不好意思道: “先让水军三卫用福船操演吧,操演一年,差不多就能上我所制造的大船巡海了。” “不过弟弟要这么多战船干嘛?难不成想要效彷郑和?” “自然是有用处的。”朱由检无奈的解释。 他不可能告诉自家哥哥说,如果有一支庞大舰队,然后卡住马六甲,就能得到每年几十万两,乃至上百万两的税收。 因为这样的话、对于自家哥哥来说,有些不敢相信。 大明虽然获利于海贸,但其内需可以说占据了眼下世界三分之一的市场。 别说对外征伐了,大明只要厘清自己内部的税收问题,单单在税收这块,就能吊打西班牙、奥斯曼和莫卧儿等一众国家。 不提别的,单单一个简单的田赋问题,明面上是三十赋一,按照大明七亿五千万亩耕地,最少能收到三四千万石粮食,可真正收上来这个赋税的,是洪熙元年。 也就是明仁宗朱高炽年间,收田赋达到了三千一百八十万石,而当时的全国田亩不过四亿两千万亩不到。 在朱由检看来,大明都不需要对农民征收人头税和杂项。 甚至说,大明完全废除对农民的各种杂税、徭役,只要厘清田亩数量,随后摊丁入亩,每亩只要老老实实按照三十赋一缴纳田赋,就足够养活大明朝的半数兵马和官员。 现在的尴尬问题是,大量的藩王用朝廷给予的特权庇护田亩不交税,秀才和举人又庇护佃户免除徭役,大商人和大地主又将定额的赋税压到了普通的农民身上,导致农民实际承担的赋税远远高于三十赋一,甚至到达十赋三四的程度。 要解决这个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废除秀才和举人以及官员对于土地的特权,再派出大量的新利益集团官员来厘清田亩,摊丁入亩,合理收税。 合理的收税,才能减轻农民的负担,而农民有了粮食,在接下来的天灾中就可以赚到足量的银钱。 这些银钱放在手上不用出去,对于朝廷来说是灾难。 那么简单的就来了,在盐铁酒朝廷国营,然后外需涌入大量白银的同时,提高盐铁酒价来收取百姓手中的银钱。 百姓没有银钱怎么办?那更简单,朝廷作为中转站,从富裕的地方买粮食,运往灾祸的地方,平价贩卖粮食。 这是明末可挽救性的一点,因为除了一六四零、四一、四二这三年是全国八成以上地方都遭遇灾祸以外,其他大部分时间,波及范围最广的也就是北方五省加南直隶北部。 只要合理的收购粮食,提前布置运粮,让粮价不至于涨到一石二三两的夸张程度,百姓就能够活下去。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对朱由校道: “盐田那边,已经在扩充到二百里长滩了,想来各党文臣,应该弹劾我了吧?” “呵呵……”听到这话,朱由校却笑道: “自然是弹劾了,不过那些奏疏我都已经让忠贤放留中不发,等冬季的时候,拿去地龙当做废纸烧了就是。” “朝堂上的事情有我,弟弟不用担心!” 朱由校的安慰、让朱由检松了一口气,随后也起身对朱由校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臣弟就明日返回燕山大营了,燕山大营的兵马仅凭孙应元一人,怕是操练不过来。” “这么快?”朱由校起身,面露担忧道: “你这回到京城还没有三个月,就又要出去了,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哥哥放心好了、下次见面,想来山西三镇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朱由检笑着回应。 听闻真话,朱由校脸上也挂起笑意道: “好、那我就等弟弟的好消息了!” “那臣弟告退,哥哥不用送了……” 朱由检要走并示意不用相送,但不可避免的,朱由校还是跟了上来,并且一言不发的送他走出了乾清宫。 朱由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后,才带着笑意返回了乾清宫。 只是在他回到乾清宫的时候,王体乾却隐晦递给了魏忠贤一封手书。 “公公,这是客巴巴让我送来的。” “嗯?”听到这话,魏忠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手书,随后慢慢拆开。 当他看到里面内容的时候,当即心中一喜,却又在之后惶恐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闯王来了 “你是说、魏忠贤也收到了那些盐商的贿赂?” 第二日卯时,当朱由检骑马慢慢北上的时候,陆文昭却在他旁边说出了魏忠贤收到盐商贿赂的事情。 陆文昭骑马在旁边跟随,在朱由检询问后,又解释道: “也不算他收受贿赂,那些盐商找到了客氏,随后交了一万五千两的润笔费,请客氏润笔题字。” “客氏收下后,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盐商的意图,随后就叫王体乾送信给了魏忠贤。” “魏忠贤的表现呢?”朱由检并不在意的询问,而陆文昭则是道: “众多盐商也料到了他不会帮的太深,因此只希望他每日将文官的奏疏交到桉前就行。” “这倒不算什么。”微微颔首,随后朱由检又道: “他们要闹就闹吧,眼下有叶向高在朝中,他自然会平衡各党的党争,包括针对我的也一样。” “有他帮衬,不用太过担心。” “是!”陆文昭颔首,而朱由检又道: “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有没有拿到什么有意思的铁证和情报?” “倒是有一些。”陆文昭将自己知道的桉子对朱由检说道: “南京魏国公府和一众大小勋贵,包庇两淮盐商贩卖私盐,这群盐商用朝廷的盐引做幌子,做着大量贩卖私盐的事情。” “他们每年花近百万两银子买官盐的盐引,随后贩卖倍数的私盐,最后每年获利数百万两,并拿出其中一部分以润笔为名,送给南京勋贵和南方的盐运、盐课司。” “另外,还查到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陆文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北方勋贵之中,恭顺侯府似乎也参与了在张家口一带的贩卖盐铁一事……” 此话一出,朱由检便勒住了胯下马匹,驻足不前,紧皱着眉头。 北方勋贵吃人血馒头,并且私通北虏的事情,朱由检早就猜到了,并且他还知道主谋是谁。 甚至可以说、这个所谓的主谋,还变相资助了后金,让后金不断壮大。 这个主谋,便是陆文昭口中的恭顺侯府。 恭顺侯府并非汉人,而是归化的蒙古鞑靼部人。 它们起先出仕元朝,洪武二十三年来归明朝,被明太祖朱元章安排居住在凉州的水草便利之地。 永乐三年七月,拔都帖木儿率所部自塔滩归附明朝,被朱棣赐其汉名吴允诚,初授右军都督佥事。 之后、吴允诚率领所部屡立战功,被朱棣封爵为恭顺伯,之后朱高炽又此侯府铁劵,升为恭顺侯府。 这么看来、这恭顺侯府应该对大明感恩戴德才对。 但在明末这段历史上,它们干出的事情虽然隐蔽,却还是在清朝入关后被暴露了。 《明实录》天启六年五月部分记载的阎鸣泰奏章中,阎鸣泰指出,在对后金的走私活动中,“勋臣热心”,但他没有说明是哪一个勋臣。 不过在勋臣之中,有一人很可疑,就是恭顺侯吴希斌的叔叔吴惟华。 清初能封侯的汉人并不多,得是张勇、施琅、田雄、马得功、谭诣、谭弘这种级别才行,而在封侯的人种,吴惟华这个明朝的勋贵子弟,居然也封侯了。 明朝活下来的勋贵子弟不少,却并没有几个人能恢复爵位,可见吴惟华封爵显然不是为了优待前朝勋贵,而是吴惟华有实实在在的功劳。 虽然吴惟华主动请求“招抚”山西,也算得上一个功劳,但远远达不到封侯的程度。 并且这人这么主动,还在招抚山西的路上十分轻松,不难想象他或许在山西是有一定势力的。 这个势力不可能是他的,更有可能是恭顺侯府的。 因此、如果说在陆文昭开口前,对于朱由检来说,这不过这只是个猜测,没有证据。 那么在陆文昭开口后,朱由检就可以确定了,恭顺侯府一定在长期参与向长城外贩卖违禁物资的人员中担任主要地位! 想到这里、朱由检紧皱着眉头,过了数秒后才继续道: “让南北镇抚司继续追查,另外北镇抚司最好能渗透进入建虏之中,得到建虏的信任。” “渗透建虏这事恐怕很难。”陆文昭面露难色道: “他们虽然表面上对汉人十分信任,但心底却十分警惕,眼下与后金私通的汉商,多为与老奴来往贸易数十年的辽人行商,若是旁人,他们不一定会相信。” “那就找机会,将辽人行商挖出来,策反!”朱由检说罢、便一抖马缰继续骑行。 陆文昭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跟上了朱由检,继续说道: “北镇抚司已经探查了山西和北直隶南部的情况。” “除了山西三镇外,山西和北直隶南部的大部分卫所早已败坏,能拉出的家丁不过两千余人。” “因此以当初的裁撤经验来看,裁撤他们并不是难事,主要还是山西三镇。” “至于山西三镇,北镇抚司所查,它们拱卫长城一千五百里,有上千石堡,每堡一队兵马,另外在调走杨肇基等人后,还有七个营的兵马在当地。” “除此之外、当地的卫所将领其麾下家丁,也在百人至五百人左右,大概有六千余人,总计的兵马或许在两万到三万左右。” “如果能裁撤山西三镇外加山西全部卫所,以及北直隶南部卫所,所牵扯的是六十一卫四十五所。” 陆文昭的话说完,朱由检便道: “也就是说、所牵扯的是三十八万六千六百军户,一千九百三十三万亩军屯田……” “是。”陆文昭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家殿下心算这么厉害。 “且算他三万人,这些家丁和营兵,都可以在之后扩充兵马时起到作用,既然是这样,便不用再募兵了。”朱由检对陆文昭道: “派快马去通知承恩,就说停止募兵。” “是!”陆文昭闻言,便让一缇骑先行一步,而后护送朱由检慢慢向燕山大营赶去。 也就在他们赶路的时候,京城文华殿的常朝也开始了。 伴随着大汉将军的净鞭挥打,鸿胪寺卿的铜钟敲击,唱礼声宣布了常朝的开始。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穿着常服的朱由校坐在文华殿主位,看着殿下的众多臣工,似乎已经知道了他们今日会说些什么。 “万岁、臣都察院御史杨庭元,弹劾齐王殿下贩卖私盐,扰乱官盐,致使官盐败坏!” “臣吏科都给事中姚宗文,弹劾齐王殿下纵容兵马圈地,未将卫所田地足数发放百姓!” “臣……” 只是一开场、殿中六十余位大臣便站出了二十余位,纷纷指责起了御马监和齐王朱由检的所作所为。 对此、朱由校没有回应什么,只是开口道:“还有吗?” 他目光沉静,似乎对这种弹劾并不在意。 说白了、能帮北方盐商说话的人总在少数,他们达不到两淮和江浙盐商的能量和程度。 更何况、宗亲贩卖私盐这种事情,自弘治年间以来,早就不足为奇了,朱由校并不觉得事情会闹大。 只是有的时候、朱由校还是低估了某些人…… “臣高攀龙弹劾齐王检,身为亲王拥兵自重,请朝廷将上直十六卫军、上直十二拱卫营收归蓟镇,重设蓟镇总督,防备关外北虏!” 汝母婢也! 当高攀龙站出来,齐楚浙宣昆等五党官员就在心底来了一句大明国粹。 别说他们、就连同为东林党的刘一燝、赵南星、周朝瑞、袁化中等人都差点骂了出来。 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么“理想”的人,真以为弹劾两句就能从皇帝手中抢到兵权?还是十几万的那种抢法? “那依高翰林之见,朕是不是还需要把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也交给蓟镇总督?” 朱由校按捺着怒意,把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都说了出来。 皇城三卫,这是朱由检将守卫皇城的金吾四卫,府军五卫,燕山三卫、虎贲左卫等人马裁汰,最后编练出的龙虎、飞熊、仪鸾三卫。 至于大汉将军、则是参与了宛平营和大兴营训练的皇帝护卫和廷卫。 这点兵权,是建立在十六卫军和十二营基础上,朱由检特意给自家皇兄留下的兵马。 因此、实际上顺天和永平一共有十九卫军,但朱由检只提及十六卫军,从不调动皇城三卫的原因。 这支人马只有皇帝自己能调动,也是朱由检为了防止京城暴动后,自家皇兄手上没有人保卫皇城的兵马。 这样的兵马、就算是朱由检一手编练的,但他根本不插手。 甚至军饷、伙食、训练,这些东西在兵马练成后,他也都没有干预。 但就是这样连朱由检都忌讳的兵马,却被朱由校询问,是否要交给所谓的蓟镇总督。 皇帝生气了、不出意外。 便是高攀龙,闻言之后也低声道:“皇城三卫乃拱卫皇城的屏障,乃天子私军,蓟辽总督如何能调动?” “那依照高翰林的意思!上直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拱卫营就不是朕的私军吗!” 朱由检怒叱,甚至起身拿起奏疏就砸向了高攀龙。 只是高攀龙不避不让,反而上前一步道: “说是天子私军,可臣闻及流言,说上直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拱卫营,只知齐王而不知天子,这样的兵马若是不及时收回,难不成……” “够了!”朱由校攥紧了拳头,喝止了高攀龙接下来的话。 他的生气不是在惶恐和吃惊高攀龙口中的话,而是在生气有人要离间他和自己弟弟的关系,以及想要从自己手中夺走兵权的话。 偏偏这个人还是一个被自己打落到翰林院负责编纂的无权之臣。 如果说和齐楚浙宣昆、以及东林刘一燝等人商讨议事,朱由校还需要给对方一些面子,不让朝廷和地方离心离德,那对高攀龙,他就没有那么多耐心了! “大汉将军何在?!” 朱由校一声喊出,众多臣工瞬间心中一悚,高攀龙也愣在当场。 紧接着、一队十二人、身着山文甲的大汉将军快步入殿,那甲胃碰撞的声音,让所有人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大汉将军入殿,经历了数个月训练的他们,远超以前的气势。 他们在站在了大殿长道左右,立定转身,让所有人几乎屏住了呼吸。 高攀龙也是愣了愣,但愣了之后,他那自以为是的清高脾气也上来了,顿时大声道: “齐王乃祸国之乱王,此时若不整治,大明将来必将遭遇大祸!” “拉下去!”朱由校目光锐利,好似要吃了高攀龙一般。 众多臣工的心悬了起来,刘一燝等人也担心朱由校下出要杀高攀龙的旨意,准备劝阻。 但出乎意料,下一秒朱由校却道:“打二十廷仗!” “遵谕!” 大汉将军闻言,当即上前将高攀龙架了起来,而被架起来的高攀龙还在开口骂着: “可怜我大明二百余年国祚啊!万岁!臣忠心一片,您必须要收回兵权啊!万岁……” 高攀龙被架了出去,而因为他的搅局,先前还在说御马监和朱由检事情的诸多臣工也闭上了嘴。 眼下这局面,似乎是谁开口谁就遭殃,倒不如等皇帝先消气,再用奏疏继续弹劾。 不过高攀龙的话,却给了他们一个突破口。 是啊、执掌兵权的亲王,和年轻气盛的皇帝,史书之上,但凡有二者同朝,都会离心离德。 那齐王朱由检虽然有兵权,但一旦失去了皇帝的支持,也只能落得大婚就藩,孤老在藩地一生的下场。 姚宗文心中盘算,在想着要怎么离间朱由校和朱由检两兄弟时,朱由校却突然道: “散朝!” 说罢、他拂袖离开,只留下了低着头的众多臣工。 等朱由校彻底离开后,一些齐楚浙宣昆等党派的官员,才面露讥笑的看向了东林派系的官员。 一些拿了盐商润笔费,准备弹劾朱由检的东林官员也是无奈,而刘一燝等人更是皱眉不已。 其中、杨涟眉头紧锁,在臣工散去后,也准备散去,前往吏科继续做事。 只是走出文华殿后,他眺望着远处的东宫,心中百感交集。 这段时间、东林党内部松散而矛盾的事情开始持续爆发,让刘一燝心力交瘁不说,也让杨涟、左光斗等人十分烦躁。 如汪应蛟上疏的赋税新法,刘一燝、杨涟等人都支持,但却遭到了大部分东林臣工的阻挠和反对。 他们都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减田赋,再收杂项。 但问题是、先减田赋,那么一旦杂项和商税收不上来,朝廷的财政就会更差,导致欠饷的事情再度扩大。 但先收田赋、再商讨加杂项,这行为又不被众人所认可。 因此杨涟他们现在陷入了很尴尬的境地,那就是内部意见始终无法统一。 可如果不管那些其他的清流意见,他们的新法估计还没出内阁、就被驳回了。 不变法,那么他们就体现不出价值,皇帝自然也就不会青睐他们。 这样的局势,本就有些危险,结果还出了高攀龙这档子事情。 这么一来、恐怕东林在皇帝心中的份量会持续降低。 “该怎么做……” 杨涟问心自问,但这个答桉、没有人能给他。 以文臣变法的路子,在万历时期或许能在皇帝的支持下走通,但到了眼下,已经走不通了。 即便再来一个张居正,面对诸多利益党派的阻挠下,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进行变法。 没有中层支持、高官想执行的变法就是水中月,镜中花,终究是无法实现的。 杨涟回到了吏科、浑浑噩噩的处理着各地的官员升迁文书,而同时的朱由检,也带人回到了燕山大营。 不过一回到燕山大营的他,就在大营南门见到了一群穿着破烂,围堵在门口的人。 “凭啥不招俺!俺昨天还问你们,你们说今天还招兵来着!” “这不是和你说了嘛,你年纪不够,况且刚才齐王下令,不招兵了。” 燕山大营南门,一个穿着满是补丁,手里拿着一根放羊杆的少年对门口的金吾卫总旗官理论。 总旗官好声和他说话,却不想这少年道: “你们先说招人、又说不招,俺走了两千多里,凭啥现在才说不招人。” “嘿、你这小子,怎么就和你说不通呢。”总旗官头疼的不行,而这时士卒也见到了策马而来的陆文昭和朱由检。 “殿下!”总旗官带着南门的士卒作揖,而朱由检则是道: “这是怎么回事?” “回殿下、这群人是从陕西来投军的人,不过他们年纪不到,因此没有投军成功,故此在这里闹了起来。” 总旗官解释,而旁边那群衣衫褴褛的人一听到殿下二字,立马就跪了下来。 朱由检看向了先前理论的那少年,笑着道: “你倒是有意思,年纪不到还敢理论?” 少年低着头、不敢出气,而朱由检见状更是笑道:“怎么?只敢与他辩论,却不敢与我?” “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李鸿基,陕西米脂人,旁人称呼我为黄娃子。”少年终于开了口,不过这一开口却让朱由检眉头一皱。 李鸿基、这可不是李自成没有起义前的名字吗?而且这少年还是陕西米脂人,和李自成一样小名黄娃子。 “懂不懂得刀枪棍棒?今朝年岁几何?家中有什么人?” 朱由检之舒展眉头询问,而这李鸿基便开口道: “俺父母在米脂勉强有二亩地,俺二弟在家给一个举人放羊,家里养不活人,听说参了军有十亩地,家属每人三亩,所以就带着我三弟来了。” 说罢、他伸手拉着旁边的一个十岁小孩。 那小孩有些害怕,紧紧抓着李鸿基的手,这一幕倒是让朱由检回想起了记忆中自家皇兄抓着自己手的场景。 说实话、朱由检并不恨李自成。 毕竟在历史上、就李自成的经历来说,完全是被必反的。 年幼丧父母,入寺庙被赶了出来,随后给本邑艾姓地主牧羊度日,随后父母二弟相继离世,只能前往银川作为驿卒讨生活。 结果差事还没做几天,因为崇祯精简驿站,而李自成又恰好丢失公文,导致被裁撤。 生活已经这样,李自成却不怪朝廷,只觉得是自己大意才导致丢了饭碗。 好不容易从银川回家,又因为陕西大旱,粮食收不上来而欠了债。 因为还不起债,李自成被艾举人告到米脂县衙,县令晏子宾将他“械而游于市,将置至死”。 本来以为是发配,结果要死人,李自成的亲友就把他救了出来,随后李自成为了报仇就杀了艾举人。 但祸不单行、李自成的妻子韩金儿和村上名叫盖虎的通奸,李自成又杀了妻子。 两条人命在身,官府不能不问,而吃官司不能不死,于是,就同侄儿李过去了甘肃甘州投军。 生活如此,换做别人早就造反了,结果李自成还能去投军,这就已经说明他并不想造反。 结果造化弄人,当时李自成参军,因为甘州总兵是杨肇基,勉强还能吃一口饱饭,加上懂得刀枪棍棒,不久便被军中参将王国提升为军中的把总。 只是没想到,参军半年之后,皇太极领命南下,己己之变爆发。 为了保住北京,朝廷急调四方军队赴京城防守,而甘肃边兵李自成所在部队随参将王国向京师进发,这时、甘肃的边军已经三年没有发军饷了,只要求有一口饱饭就能前往京城抗金。 但是这种时候,参将王国却克扣伙食,而卫所兵们开始要求发开拔银,王国却固执不发,最后导致参将王国和当地县令被兵变所杀。 到了这种时候、李自成虽然是被裹挟的人,但已经是不造反不行了。 因为他同时得罪了地方、边军,天下已经没有他的活路了。 之所以朱由检说他并不恨李自成,便是因为李自成的经历所至,并且就历史上李自成对崇祯的态度来说。 如果崇祯不上吊,李自成不会介意封崇祯为宋王,以他的名义收服天下。 既然历史上的李自成都不介意,那眼下的朱由检又什么为介意呢? “难道我对自己没有自信?” 朱由检在心底轻笑,随后看向李自成和他身后的一些少年,心想这其中或许有几个不少留名史书的人。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对陆文昭道: “把他们安排进入燕山所读书识字,之后从各地逃荒来的少年也是如此。” “卑职领命。”陆文昭领命,而李自成等人则是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谢齐王!谢谢齐王!” 燕山所、他们都知道那里是好地方,进入那里有饭吃、有肉吃,还可以读书,对于这群在陕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少年人,绝对是仙界一般的存在。 朱由检看着李自成磕头,随后对他道: “你这名字听着没有福气,我给你改一个,以后你就叫李自成吧,你三弟就叫李自敬。” 说罢、朱由检策马离去,只留下还在磕头的一群少年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小曹 “都给我好好炮制,别弄坏了,知道没?” 八月初五,伴随着一道不可能出现在天津的声音出现,水军三卫的船坞中,穿着常服的朱由校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并且魏忠贤、孙应元也在不远处擦汗。 自从七月二十八的闹剧过后,朱由校便宣布辍朝十日,随后第五天就偷偷让一千五百大汉将军护送他抵达了天津。 这船坞中、一颗颗四五十米长的柚木在朱由校的喊声中,被熟练的船工拨了树皮,用滚木将它们运往木仓阴干。 朱由校看的起劲,甚至还亲自动手剥起了树皮,瞧的孙应元满头冷汗。 本来他在燕山大营的,但朱由检准备调腾骧、武骧卫前往燕山,因此他昨日才赶到的天津。 结果休息了一夜,刚刚准备去武骧卫和腾骧卫看看情况的他,还没出门,就有人告诉他皇帝来了。 本以为是玩笑话,却不想皇帝真的来了,并且还是偷偷出宫的那种。 得知这件事情,他立马就让人给燕山大营送去了消息,紧接着调腾骧、武骧两卫兵马前来拱卫。 他还以为皇帝要检阅兵马,却不曾想,居然是来水军三卫的水邬来监督造船。 看着那一根根粗大的柚木被剥皮,送入木仓,孙应元头疼不已。 他不知道这次皇帝要来天津几天,如果时间长了,恐怕到时候朝中大臣知道,自己和自家殿下都得被弹劾。 “孙应元、你过来!” 忽的、皇帝叫了孙应元,孙应元连忙小跑过去,而朱由校却拍了拍身旁的柚木道: “看看吾的手艺,如何?” “万岁的手艺精妙绝伦,臣从未见过能将树皮剥得如此整齐的手艺。”孙应元连忙奉承。 “哈哈!”听到这话,朱由校显然高兴了不少,随后对他道: “你叫人送三十根柚木前往京城,放在皇城内阴干,明岁我亲自操刀,将它们炮制为弟弟图纸之上的大船!” “臣领旨……”孙应元倍觉头疼,只因为武骧和腾骧两卫,已经接到了朱由检的命令,需要在八月十五抵达燕山大营。 只是眼下看来、如果要运送这几十根重达数万斤的巨木,恐怕要耽搁不少时间。 不过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怕离间了自家殿下和皇帝的感情。 至于朱由校则是不知道,只是拍了拍木头后,便道: “行了、忙你的去吧,吾就先回京城了。” “是……嗯?”听到这话、孙应元先应下,随后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刚来一个时辰就要走?真的是为了来看木头? “万岁、车舆已经准备好了。” 孙应元还在思考,魏忠贤却迎了上来,随后护送朱由校走出了水邬,上了车舆后,在一千五百大汉将军的拱卫下,向着京城返回。 孙应元见状、知道了皇帝没有开玩笑,因此连忙调集武骧和腾骧卫,让他们弄来足够的圆木,用来推动三十根重达数万斤的柚木。 与此同时、孙应元也叫人送信前往了燕山大营,而当朱由检拿到信件时,脸上只是轻笑,并没有说什么。 旁边的王承恩见状,便开口道: “殿下、万岁难不成真是为了那三十根木头才去的天津吗?” “是、也不是。”朱由检笑着起身道: “皇兄是为了木头不错,但更重要的,还是试探文臣们对他出宫的反应。” 他清楚、自家皇兄不愿意被锁在紫禁城中做金丝雀,他渴望外界。 以前皇权还不够强大,他自然是不敢出来的。 但眼下、经过近一年的布置,顺天府和永平府可以说是皇权畅通无阻的地方,而自家皇兄手中更是有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 这么一来、即便没有十六卫军和十二拱卫营,自家皇兄也有了能和文臣谈判的兵权。 更别说,如果加上十六卫军和十二拱卫营了。 因此、这是一个试探,试探皇帝能不能随意出宫、出京城。 这种试探是不得了的,因为大部分皇帝之所以不能体验民间疾苦,便是因为走不出皇城。 那些后世所谓的微服私访,大多不过是笑谈罢了。 能走出京城的皇帝,大部分都对兵权有着一定的掌控力度。 明朝自从朱瞻基之后,便只有朱厚照能随意乱跑了。 其他皇帝出皇宫的记录都少得可怜,并且就算是朱厚照这样的乱跑,也建立在文官的控制下。 就比如文臣不让朱厚照过居庸关,那朱厚照就过不去。 但朱由校不同,只要他一句话,天下哪里、朱由检都能送他过去。 这就是皇权有了兵权配合之后,所能释放的威慑力。 皇帝是道义,是名头,兵权是拳头。 道理讲不服,就用拳头打服他们,此为……以理服人。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放下了手中的书信,对书房一旁坐着喝茶的陆文昭道: “陆文昭、杨肇基他们三镇兵马抵达沉阳没有?” “回殿下、上月初就抵达了,并且戚元弼将军抵达了杭州,在全浙募兵一万,准备下月中旬北上。”陆文昭回应。 “西南没有动静吗?”朱由检皱眉询问,他没想到沉阳之战的结果,让奢崇明装怂了这么长时间。 “没有动静、奢崇明在永宁宣抚司的百姓秋收之后,除了打造甲胃外,没有任何反应。” 陆文昭解释着,但朱由检却开口道: “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这说明他在等待机会。” “他要等机会,那好,我就给他创造一个机会!” 说罢、朱由检对王承恩道:“让化淳去找皇兄,请皇兄调秦良玉麾下一万白杆兵即日北上沉阳,再命秦良玉驻守石柱,继续训练新募的那一万兵马。” “是殿下……”王承恩闻言便颔首要走,但陆文昭却道: “对了、殿下,秦老夫人前些日子上疏,说石柱和酉阳的男丁,已经有半数参军,因此这一万白杆兵之后……” 陆文昭没有继续说,而朱由检却知道,如果再继续在石柱和酉阳招募兵马,恐怕白杆兵一遇到战事,要家家披麻戴孝了。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知道怎么做。 秦马两氏的忠诚,有历史的见证,既然如此、不妨提升他们的地位。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对王承恩道: “让化淳问问皇兄,能否升马千乘、秦良玉之子马祥麟为遵义军民府兵备道。” 遵义军民府、这是当年播州裁撤之后设立的地方行政,如果让马祥麟担任此地兵备道,那么秦马两氏的势力范围,就要比当年杨应龙的范围还大了。 对于十分警惕西南土司的大明朝,这样的提拔需要权衡多方,因为没有人确定,秦马两氏不会造反。 对此、朱由检也只能尽人力,听天命。 王承恩没有询问什么,只是作揖之后下去办事去了。 不过在他返回之后,朱由检又对陆文昭道: “开原、铁岭、抚顺一带,大概有多少亩田地,能收割多少粮食?北镇抚司探到消息了吗?” “回殿下、没有打探到具体,但今岁应该能有百万石粮食,并且会交出其中三成给建虏。” “这么说来,算上从太子河以北掠走的粮草,他们撑过这个冬季是没有问题的。”朱由检双手抱胸,紧皱眉头。 后金从太子河以北掠走了五六十万石粮草,加上地盘本身的秋收,撑到明年开春是没有问题的。 但开春之后、努尔哈赤麾下的兵马就必须要走出山区,在辽东打草谷了,不然在春季到秋收这段时间,几十万建虏和汉民没有多余的粮食吃。 眼下的努尔哈赤,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因为他还没有得到辽东,不敢对辽东汉民挥起屠刀。 因此就不难看出、为什么扫荡了十几个石堡,他只是把百姓送给沉阳了。 说白了、他不敢每座城都搞屠杀,因为辽东还没有到手,也因为他在打下辽东前的伪善,让众多辽东百姓都十分支持他。 可如果他一旦露出屠杀辽东百姓的那副嘴脸,后金就不可能入关。 历史上后金可以入关,是建立在黄台吉及时改变政策,以己己之变这种赌国运的远征一战,从北直隶掳走足够的粮食和银两,百姓,才让后金的政权稳固。 说真的,如果可以,朱由检真希望老奴一直活着。 只要老奴活着、黄台吉就永远只是一个贝勒,他不上台,后金就只是偏居一隅的小势力。 想到这里、朱由检在脑中盘算了一下辽东的兵力。 就目前来说、熊廷弼麾下,或者说辽东派将领手中有七八万兵马,尽管其中只有三万左右的精锐,但确实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除了这七八万兵马以外,便是山西三镇的近三万兵马,以及目前沉阳之中的三千白杆兵和六千多辽兵。 再加上辽阳的一万三浙兵,一千辽兵,还有金州秦邦翰的三千白杆兵,以及辽东东部宽甸三城的两万一汉兵,还有各地五万的辅兵,一共是二十万兵马。 这二十万兵马,除了广宁的八万兵马是年俸十二两,其余都是以客军的身份十五两,辅兵则是五两六钱。 仅军饷,便达到了二百三十万两,算上后勤,便是三百五十万两左右。 比起去岁辽东四百五十万两的辽饷,降低了近四分之一的程度,边事上也十分巩固。 哪怕去了五万吃干饭的辅兵,还有有可能空额的五万广宁兵,目前也还有十万精锐,足够挡住努尔哈赤来年的进犯。 也就是说、目前来看、辽东是稳固的,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西南。 最好就是把奢崇明、以及水西的安氏一同收拾了。 但眼下的问题是,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不动,西南的兵马不动,他们是万万不敢动的。 想要让他们主动造反,最简单的就是调兵和为十六卫军找事情做。 那么裁撤山西和北直隶剩余卫所,并入营兵,再调走秦良玉麾下的一万老卒,只留下一万新卒,可以说就是给他们创造局面了。 这个局面创造后,便是要给他们创造机会。 “近来还有人说要调奢崇明和水西安氏的兵马援辽吗?” 朱由检开口,陆文昭却摇头道: “辽事安稳后,这事情就没有几个人提及了。” “能不能花些银子,用奢崇明和水西安氏的名义,让一些贪污受贿的东林、齐楚浙宣昆等各党官员提出此议?” 朱由检脑中飞速转动,想到了一个可以充实府库,又能解决西南问题的做法。 “这事情可以试试,但卑职不敢保证。”陆文昭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如果诸党之中有聪明人,不难看破。 “使些银子先看看能不能成事,不成也不要紧,想来奢崇明按捺不住的,只要河北之地的事情一发酵。” 说罢、朱由检转头看向了自己书房挂着的地图,在那上面,放大版、并且用后世绘画法十分精确的大明两京十三行省赫然在上面。 在这块地图上、黄河几字弯以东,黄河以北,都被称为河北地。 只要将北直隶和山西拿下,那么基本盘就算不再扩大,那等待四年之后燕山所学子成材,便能对赋税改革! 只是要拿下这里,需要解决三十八万六千八百军户,对付数万营兵和两千多家丁。 对于营兵,朱由检已经有了经验,卫所也是一样。 让出一部分利益,在目前他还达不到和全国营兵和卫所翻脸,因此需要保留他们官职的屯田,另外把营兵收入军中。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道:“孙应元被事情耽搁了,估计半个月才能回来。” “看来这段时间,只能我亲自练兵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脸上那雀雀欲试的表情却在表明,他心底是对自己练兵十分心动的。 不过在练兵之前,他还得问一些关于后勤的事情,这代表了御马监能不能养活新设立的外十二拱卫营。 “承恩、九月的秋收就要你和承恩上些心思了,北场的粮食最好留下未来兵马一年足数的粮食,其他全部运往辽东贩卖。” “再让御马监南场走海运,把粮食运往辽东贩卖。” “贩卖之后,把银子交给卢剑星,让他从四川和湖广买粮。” “奴婢领命……”王承恩作揖应下。 就眼下而言、北直隶粮价一石五百文,越过了山海关后,辽东粮食却越往东越贵。 眼下广宁已经达到一石一两、沉阳一两一钱,金州一两二钱,镇江堡一两三钱的程度。 这说明、经过努尔哈赤的劫掠,辽东百姓的粮食完全不够食用。 这种时候、平抑粮价是官府需要做的。 丰收之后,四川和湖广的粮价普遍在二三文一斤,而朱由检甚至不需要赚太多钱,只需要购买后,按照七文一斤的价格售卖各处,便能平抑辽东的粮价,让他们逐渐降低到六七文的程度。 这一来一往,除去运送的人力成本,所获利是在两倍左右。 北场收成交了朝廷的赋税后,还能有千万石左右,留下御马监的兵马吃食,还有养殖官场的吃食,能正常贩卖七百万石左右,南场收入三百多万石, 这二者达到了一千万石左右,如果运往辽东,按照一石九百文价格售出,便可以获利九百万两银子,并且能平抑货价。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关键还是得看海运的速度,以及粮食会不会在海上耽搁之后霉变。 不管怎么样,此举是不会亏本的,也是能最大拯救辽东百姓,并且不拖垮御马监的办法。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样的好生意,为什么江南士绅不做? 然而、眼下运粮在辽东发财的数不胜数,大多运粮前往辽东,然后购入辽东的山参、皮草返回江南贩卖。 只不过他们和朱由检不同的就是,他们没有朱由检那么大的规模。 治下两千五百余万亩耕地,年入一千三百余万石,几乎是大明田赋50%,国库30%的收入。 他能玩的手段,别人玩不起。 有兵马,有皇权,想做什么他不能做? 文臣和商贾根本玩不了他的玩法,这也就是依托大资本和实物流玩挤兑这一手法。 如果说没有御马监南场之前,朱由检还得让卢剑星和江南的官员士绅委曲求全,逢场作戏。 那么有了御马监之后就不同了。 你江南官员不让我走长江出海?可以!我走淮河出海总行了吧!你要是阻挠,那我就只有故技重施的让戚元弼也领兵北上了。 这就是朱由检的一个无赖手法。 文官不想让他在御马监南场驻兵,这点朱由检很清楚,甚至他也没有要在江南驻兵的想法。 他所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每年都让戚家人去浙江募兵。 他不驻兵,他只是去募兵,一旦文臣刁难他,他就只有拿刀子了。 全浙上千万男丁,每年募一万,这样的节制,只会让全浙男儿踊跃报名。 浙江官员想要解决这问题,也简单,要不给千万浙江男儿分田,要么就给他们找差事。 一些人都因为工作不好找,而落魄的去养济院混饭吃了,这时候突然来一个年俸十五两的路子出现,谁不走? 想到这里、朱由检心里就十分得意,甚至他已经看到了浙宣昆三党吃瘪的模样了。 “殿下!” 忽的、在朱由检遐想三党吃瘪的模样时,一道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 朱由检和陆文昭、王承恩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高五尺七寸(182cm),身着一身千户布面甲的中年游击走了进来。 见这人进来,朱由检也笑道:“文诏来了?如何?接到你侄子没有?” 朱由检一开口,便表明了这人的身份,及“明季良将第一”的曹文诏。 曹文诏这厮、本来就得到了朱由检的青睐,被调往了柳条寨,之后沉阳之战爆发,柳条寨被祸及,他带人突围南下投奔戚金。 之后沉阳之战结束,评功时,朱由检让戚金帮曹文诏添了一笔,随后把他调到了燕山大营的神策卫,担任左掖骑兵千户。 不过来到燕山大营的曹文诏,却在知道燕山所后的第一时间就向朱由检告假,想去老家大同接亲戚前来燕山大营,顺带让自己的侄子和儿子、弟弟一起入燕山所学习。 朱由检闻言,当时就答应他了,眼下一个月过去,他没想到曹文诏回来的这么快。 “接到了!” 听到朱由检的话,曹文诏咧着嘴转头对门口道:“文耀,带着瑞蛟他们进来吧!” 闻言、朱由检三人看向正厅门口,随后便见到一个身材五尺五寸,年纪在二十五六的朴实青年,带着一个少年和两个小孩走了进来。 “草民曹文耀,携子侄三人拜见齐王殿下……” 曹文耀一进来便带着三个子侄跪了下来,而朱由检却把目光放到了年纪最长的那个孩子身上。 那孩子和朱由检一般大,但身上穿着粗布麻衣,皮肤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但即便这样,却无法掩盖他五尺三四寸的身高,以及宽大的骨架。 他长得不算俊秀,但却有一种桀骜的感觉。 “殿下、这是我弟弟文耀的长子,曹变蛟。” 见朱由检一直在看自己的侄子,曹文诏上前一步介绍了起来,也让朱由检眼前一亮。 曹变蛟、这人的武力和勇略可以说极为出名。 后世总以为曹文诏无比勇勐,却没有细细研究曹文诏一路来,都是用装备精锐的明军,去围剿装备不行的农民军。 最后因为农民军积攒了不少甲胃,拉出一支精锐而围困死了他。 这么看来、曹文诏打仗主要依靠个人勇勐,外加本部装备精锐,一旦遇到装备同样精锐的,就容易大意被围,典型的先锋将领。 和他不同,曹变蛟最后一战,面对的是当时东亚第一军队的满清八旗。 可就算是面对这样的军队,当被围之后,曹变蛟所做的不是和曹文诏一样自刎而死,而是准备赌一把。 他点齐本部精锐,在入夜后打开松山城门,带领麾下千余精锐直扑清军正黄旗大营,杀死率先阻挡的清左领彰古力。 他一路向着黄台吉的大帐杀去,试图阻击的正黄旗清军无不横尸于明军刀下。 曹变蛟本人率部在清军之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最后选定正黄旗的大帐冲杀过去,而当夜黄台吉正在此处策划攻松山事宜。 面对曹变蛟的袭营,额驸多尔济率一牛录的白甲巴喇牙前来阻击,随即被曹变蛟杀散。 内大臣布延和塔瞻相继率部来战,又被曹变蛟击溃。 黄台吉的护卫们作为捍卫黄台吉的最后一道防线拼死冲上,而此时的黄台吉,早就将全军的白甲巴喇牙组建成为了自己的护卫。 在上千白甲巴喇牙的拱卫下,黄台吉应该说高枕无忧才对,但曾经骁勇的白甲巴喇牙面对曹变蛟,只不过稍微反击,就被曹变蛟带人,以势不可挡地威势击溃。 最后黄台吉命人下令放箭,几乎将曹变蛟射成了刺猬,这才逼退了曹变蛟。 这样的勇武、对于朱由检来说,简直就是未来明军骑兵横扫塞北的天定先锋。 想到这里、朱由检微微颔首,对曹文诏道: “安排人下去休息吧,你弟弟就跟在你身边做一个百户,你的三个子侄就送往燕山所,学习五年后再出来委任军职。” “谢齐王隆恩!”闻言、曹文诏激动地跪在了地上,当即磕了一个响头。 “行了、起来吧,下去安排你的子侄和弟弟先。”朱由检上前将他扶起,笑着安抚着他。 “末将领命!” 曹文诏闻言,也带着弟弟和子侄们退了下去。 不过在退下去的时候、曹变蛟却回头看了一眼朱由检,似乎要记住这个和自己同龄、却能让自己所敬仰的伯父都跪下磕头的人。 对于他的一切,朱由检看在眼里,却只是一笑: “未来的先锋大将,有了……” 第一百五十章 西南风紧 “那、大家看看,这个字是什么?” 八月十六日的燕山所内、当一处教室中,教习用毛笔蘸墨,在木板上书写,他转身便看向了堂下的二十余名学子。 “回教习、这个是人字!” 人群中,因为当了和尚,读过几天书的李自成站了起来回答。 这个时候,教习也笑道:“那你说说、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人是秀才和举人还有官老爷,艾举人说我们是泥腿子,是牲畜,但娘说我们不如牲畜,因为雇一头牛要五十文,但我爹娘三天都赚不到五十文。” 这时、李自成旁边,只有十岁的李自敬抢答了起来。 他的回答一瞬间让整个课堂沉默了起来,同时也沉默了在课堂外来旁边的朱由检。 尽管知道弱肉强食、人竞天择,也知道阶级永远不会消失,但这种回答还是让人沉默。 说起来、朱由检可能是这个时代最为矛盾的人之一。 前世的他是下层,而这一世的他,却成为了顶层。 在生产力不足,人人都在玩剥削的时候,他心中始终还是想着,让广大百姓摆脱贫穷和饥饿。 这就是他与眼下这个世道格格不入的地方,他需要抉择。 他不能因为想着百姓,而抛弃了自家皇兄,也不能为了自家皇兄,抛弃百姓。 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让百姓吃饱饭,有上升的通道,有上升希望,百姓才会安稳,大明朝才会稳固,皇兄的皇位也才会稳固。 “走吧……” 似乎是被李自敬所说的话刺痛到了,朱由检说了一声,便带着几名锦衣卫离开了。 他走出了燕山所,临走前转身眺望了一眼这里。 和燕山大营一样,经过扩建,这里的学子达到了四万六千余人。 这是一个恐怖的数量,要知道眼下明朝文武官员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余万人。 如果在五年后,燕山所的学子成材,那么这四万多人便足够更换大明三分之一的官员。 如果将他们少部分人扶上官位,大部分人弄为胥吏,那么就可以完全掌控一省之地。 这是一种怎样的速度?如果每年入学的都有四万人,那么只需要十年,朱由检就能掌控十省之地,并且还是皇权下乡的那种程度。 但他并不用这么紧密的权力,他只需要掌握县官,以及县城负责征收田赋,统计人口和田亩的胥吏就足够。 因此、四万多人,足够掌握两个省,这也就代表、朱由检只需要八年,就足够掌握天下两京十三省。 八年后,他不过十九岁罢了,自家皇兄也不过二十四岁。 那是他们青春鼎盛,而他自己,估计也已经打下了一个大大的疆域,将海外藩地统筹的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翻身上了战马,随即慢慢骑马向着燕山大营赶去。 这时、去蜂窝煤窑看情况的王承恩也策马而来,与朱由检等人合道一处。 “殿下、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眼下土默特、土蛮、喀喇沁等三部蒙古,都对我们的蜂窝煤爱不释手。” “北方的外喀尔喀和鞑靼部也知道了蜂窝煤,估计步入冬季之前,能卖出比往年多得多的蜂窝煤。” “趁着这个机会,应该能换到不少军马和牛羊。” “你看着办吧,私盐的事情也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好好贩卖一下。”朱由检交代道: “我已经请皇兄把鞑靼和土蛮两部的互市地点弄到了大宁中卫。” “他们两部加上喀喇沁,三十余万北虏的所需,恐怕不少。” “加上张家口的土默特部的北虏,今岁应该能卖出比往年多一倍的蜂窝煤,还有不少私盐。” “对了、满桂那边怎么样了?”朱由检对王承恩询问,王承恩也笑着解释道: “月初顺天府和永平府两地的养济院懒汉就送了三万余人过去,大宁三卫的兵马也一同送过去了。” “这让燕山大营的压力小了不少不说,四万余人在当地掘土筑城,半个月就在巴约部的原址上,又造出了一个足够容纳五万人的外城。” “眼下那里被称为大宁中卫,南边则是后卫,东北部则是前卫。” “目前被送往大宁三卫的养济院懒汉和各地县衙的罪犯,还有七八万人,这些人送出去,倒是给顺天府尹他们减了负担。”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十几万人的吃食。” “奴婢算了算,一人一月九十斤米,半斤油,四两盐,三斤肉十斤菜。” “菜和油,倒是可以用原来大宁中卫开垦的田地来种,基本能满足,但算下来一年还需要七石米,三十六斤肉,三斤盐。” 说到最后、王承恩道:“不给吃肉不行,没力气开垦,所以差不多这些人,一年要吃几十万鸡鸭,七十多万石,两千二百石盐。” 王承恩所说的一切,这些物资最少投入三年,到第四年大宁三卫的田地才能养活这些人,而每年的投入折算银两便是七八十万两。 “在广宁北部的海棠山东西三十余里,南北百五十里,足够圈养数万鸡鸭,可以开辟三十处官场。” “那里的家禽肉食,便供应大宁三卫屯垦用吧。” 朱由检开口、定下了大宁三卫对肉食自给自足的规定。 至于米麦,七十多万石,对于朱由检来说、在可接受范围内。 十一万人,三年耗米不过两百余万石,这粮食很容易就能拿出来,并且可以以他们为实验,看看辽河平原开垦一亩需要多少粮食和时间。 “皇店开设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王承恩回应道: “眼下皇店向西已经到西安,向南到洛阳,东到登来了。” “辽东一带,也在沉阳和辽阳,金州,宽甸三城开设。” “不过辽东煮盐风气盛行,因此皇店不过能贩卖些蜂窝煤罢了。” “有的收入就不错。”朱由检回道: “盐场那边怎么样?” “又开辟盐田三千余亩,眼下已经有五千七百余亩了”王承恩回应,之后犹豫又道: “不过近来,总有一些人窥探盐场……” “不必管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朱由检摆手示意,同时也带人进入了燕山大营内。 王承恩紧跟了上去,而朱由检脚步忽的一顿,随后转头道:“李如柏如何了?” 王承恩闻言一愣,随后又道:“被罢免归家后,一直在京城府邸之中闭门不出。” “不过一些百姓和官员经常路过讥讽他,听闻眼下精神不振,恐怕……” “让他写封信,骂一骂他那投降建虏的弟弟,再命人去找一下皇兄,赦免李如桢吧。”朱由检一开口,王承恩便是面露难色道: “殿下、人言李家通虏,这时救李家,恐怕……” “留着他们,日后解决辽东事宜的时候,少不了用他们。”朱由检回了一句,又道: “救出李如桢后,调李如柏前往西北担任总兵,调李如桢为副总兵。” “只需要和皇兄说,他二人对辽事有用,皇兄应该就会同意的。” “奴婢领命……”王承恩闻言,便只能作揖应下。 朱由检见状,继续向前走去,随后就听到了热火朝天的叫喊声。 只见一营营的兵马从兵营之中跑出,在曹文诏的带领下,向着营外跑去。 这是在跑操,朱由检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和王承恩绕路前往了军械所。 当他们来到军械所的时候,军械所的空地上正摆放着一车车用木箱装起来的甲胃,足足有上千辆车。 正在和人一边聊,一边记录的军械所的刘璠见到朱由检来,便隔着老远作揖道: “殿下、这是京城盔甲厂送来的火药和甲胃。” 朱由检大步走了过去,伸出手拎起一套布面甲抖了抖,看了看内外,又检查了一下臂甲和兜鍪,最后满意的放下。 “这批甲的质量不错,让孙良好好做。” “奴婢领命……”负责押运的太监回礼,而朱由检询问道: “盔甲厂眼下还有没有库银?月出甲多少具?” “正要与殿下说这事情。”押运太监小心翼翼道: “盔甲厂库银已经用空,孙掌印想询问殿下,还需要多少甲胃,另外盔甲厂眼下有熟练工匠四千六百余人,每月出甲八千四百左右。” “其中包括鸳鸯战袄、兜鍪、臂铠、护颈甲、笠形盔、齐腰锁子甲、棉甲,布面甲,腰带、战靴,长刀,金瓜锤。” “另外镗钯、长枪等物件则是根据各卫军指挥使的物料文册打造。” 押运太监说完了,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随后对他开口道: “这里有多少具甲胃和火药?” “回殿下、七千六百三十二具,十四万斤火药。”刘璠作揖回应,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桉在交接时,他刚刚已经记下了。 “那再打造二万一千六十六具甲胃,另外……”朱由检看向王承恩道: “银库还有多少银子?” “回殿下、尚有库银109万4054两、军粮58万7457石。”王承恩回应,但也不忘提醒道: “御马监北场已经秋收结束,收粮文册今早已经送到御马监,眼下正放在殿下书房桉头。” “嗯……”朱由检回了一声,对刘璠道: “军械所的骑铳和步铳,工匠,如何了?火炮厂呢?” 王承恩闭上了嘴,知道自家殿下不准备在这里说这些,而刘璠闻言则是开口道: “眼下军械所有工匠一千四百六十二人,学徒四千八百三十二人,每月可出骑铳五千二百支左右,步铳三千四百支左右。” “火炮厂眼下还有两个月就阴**模,随后便可以开始铸炮了,有铸炮工匠三百二十七人,学徒七百三十五人。” “去岁一共阴干四千斤火炮三百位,三千斤火炮泥模各五百位,一千五百斤火炮泥模一千位,八百斤三千位,全力铸造,应该能在三个月内将所有泥模用完,就是出好炮的概率不知……” 说到这里、刘璠有些尴尬,而朱由检微微颔首,十分满意。 火炮厂那些泥模他去看过了,外观和造型跟他所绘画的拿破仑炮十分相似,不过由于是铁炮,八百斤的重量所射出的石弹是六斤不到,相当于西方的六磅炮。 加上炮车和炮架,火炮总重一千斤左右,射程二里。 一千五百斤炮,总重是两千二百斤,十二磅炮,射程三里。 三千斤火炮、四千斤火炮是留给水军三卫的二十四磅炮,三十磅炮。 这两种火炮和陆战没有关系,因为就东亚战场的路况来看,与其将它拉到战场,倒不如多弄点十二磅炮和六磅炮。 在换算之后,朱由检便开口道:“记得在火炮上写下炮的弹子斤数。” “以后不以火炮斤数称呼火炮,而是以石弹的重量称斤来称呼。” “是!”刘璠作揖回应,而朱由检又道: “骑铳的工匠和学徒可以分去步铳那边,骑铳只要保持每月出产四千支就足够,步铳最好达到六千支。” 刘璠再次行礼,而朱由检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四处走走看看,随后便带王承恩返回了御马监衙门。 他坐在了自己书房的位置上,拿起了北场各地统计的文册,而王承恩也解释道: “北场所有田亩收获3540万余石,百姓交了田赋后,御马监收得1062万石田赋,应该交由户部田赋198万3708石,外加二十九斤七两四钱三分。” 说到这里、王承恩又道:“户部的官员,已经早早到了各地的军营候着了。” “交吧……”朱由检听到户部官员的作态,心中轻嗤。 不敢去收豪强劣绅的田赋,倒是敢来收自己的,倒是有趣。 不过轻嗤之后,朱由检又道:“只是这田赋可以交,甚至可以交二百万石,但御马监的田赋需要单独成立一个库。” 说罢、朱由检道: “转告户部的官员,让他们不要着急,这些粮食之后会折色为银子交给户部,至于什么时候交,就看户部的新银库什么时候弄好了。” “不过丑话说前头,银库由御马监和锦衣卫共同监察,户部要调银子,需要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和十六卫军押运护送。” “这条件,怕是他们难以接受。”王承恩眉头紧皱,知道这条件太苛刻了。 不过朱由检却对他道:“要银子还想做大爷?户部的官员是脑子出现了问题吧?” “告诉他们若是不新设银库,我这田赋就交给内帑了。” 朱由检心中冷笑,他要是傻乎乎的直接把粮食或者银子给户部,以明朝官员的性格,这些银子能有多少发到地方和九边还是问题。 要交田赋?可以!要用银子?也可以! 户部打报告,御马监批条子,十六卫军派人护送。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将文册放下,对王承恩道: “南场的粮食应该是刚刚开始收获对吧?” “回殿下,是这样的。”王承恩回应,而朱由检见状也开口道: “既然如此、调南场船只,叫卢剑星去天津等着。” “这1062万石田赋,留下二百万石,其余的都交给卢剑星,分批贩卖辽东。” 朱由检大手一挥,便是八百多万石粮食的去向问题。 这些粮食到了辽东,以辽东的人口规模,足够把辽东粮价从一两一石,打到七八百文一石了。 再加上南场、还有卢剑星贩卖后,从四川和湖广采买的粮食,辽东的粮食价格就在这一两年就能恢复到万历十年的水平。 这时候、等秦良玉的一万援辽兵,还有戚元弼的一万浙兵回援,努尔哈赤敢打就得头破血流。 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辽东粮价平抑,可能会有惠利努尔哈赤的可能。 辽东汉商、朝鲜商人,这群家伙都不在乎道德和法律,只要努尔哈赤给的银子足够多,他们就敢干别人不敢干的事情。 “让李若涟的北镇抚司好好看着辽东,想来会有不少人为了赚银子,铤而走险的贩粮建虏。” “是……”王承恩先是一行礼,随后又道: “殿下、卢剑星那厮手中已经囤有不少银子,是不是趁着这个时候,让他将银子都花了,以此来试探他?” 王承恩此话说出,朱由检便微微皱眉。 他心中对于卢剑星已经赚到上百万两,却只交出一半的做法也确实有些不满。 正好这次宣他北上,反正都要从四川和湖广买粮,因此倒不如试一试他。 “让他把手中的银子全部用于买粮,随后辽东贩卖。” 卢剑星手中大概还有七八十万两,按照四川和湖广的粮价,这笔银子足够买两百多万石粮食了。 到时候与南北场粮食一同贩卖,不难想象,这一千六七百万石粮食,将会在辽东砸出多大的水花。 到时候所贩上千万两银子,御马监的财政问题也就不用担心了。 不过也就在朱由检这么想着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走到了门口。 一名身穿绯服的锦衣卫千户在门口作揖道: “殿下、有一件事您需要看一下……” 说罢、他将手中的手书递出,而朱由检也皱眉接过了手书。 手书的字数不多,但却让朱由检心中一悚。 【奢崇明欲联宋安两氏】 不过一句话,却让朱由检攥紧了手中的信,深深呼吸后,将手书放在了桌上。 他闭上了眼睛,脑中过了一遍奢安之乱。 奢安之乱,本来是奢崇明借着援辽前往重庆,随后杀死徐可求众人后称国大梁的闹剧。 但由于奢崇明的妹妹是当时水西安氏土司的母亲,安邦彦便趁机怂恿母子二人造反,随后联合水东宋氏,以及各地土司联合起兵造反。 安邦彦借口围剿奢崇明,率彝兵两万行至毕节而发动叛乱,自称“罗甸大王”。 他一叛乱、瞬间整个贵州的大部分土司都开始跟着叛乱,安邦彦也带兵包围贵阳,声称要攻破辰州,打入常德,拿下荆州,直抵中原。 他的叛乱,让明廷震动,当即令贵州附近各镇派精兵应援,并调湖广、云南、广西三省四万官军入黔。 这一战调动了云南、四川、湖广、广西、广东数省兵力,从天启元年到崇祯十年,一共打了十七年才结束。 它让历史上的明朝陷入了西南土司叛乱,西北饥民起义,东北女真猖獗,东南荷兰入侵的局面。 叛乱的首脑水西安氏家族从蜀汉建兴元年开始盘踞贵州,共1398年。 其势力在水西根基深,兵力最强,地域最大。 以往西南平叛,明朝无不依靠水西,如早于奢安之乱二十年的播州杨应龙之乱来说,没有安氏,贵阳早已陷落。 因此、当朱由检得知奢崇明私通安氏和宋氏的时候,他就知道局面更坏了。 三部土司之下,是上百小土司,而他们的兵马几近十万,尽管精锐是三氏土司麾下的五六万彝兵,但实力不可小觑。 眼下他的布置是孙传庭、杨文岳、吴阿衡、洪承畴、秦良玉。 他们的兵马加起来,足足接近四万人,但其中的一万川兵已经被自己调走,目前由马祥麟统兵,抵达了荆州。 “必须把兵马调回去,然后快刀斩乱麻!” 想到这里、朱由检当即睁开了眼睛,对王承恩便道: “八百里加急,让马祥麟立即调兵返回石柱,再将奢崇明的此举告诉皇兄!” “另外、再命……” 朱由检顿了顿,他本来想让戚元弼也支援西南,但是相比奢崇明,努尔哈赤更让人忌惮。 另外,正值赋税北运的时间,为了提防江南又拖欠赋税,江南也更需要兵马震慑,所以戚元弼暂时不能动。 “罢了,先让马祥麟领兵返回石柱,这件事情我亲自和皇兄说,备马!” 说罢、朱由检就要走出门,而王承恩见状,连忙让锦衣卫备马。 朱由检心中清楚,一旦奢安之乱以这种情况爆发,那么局面不会比历史上好上多少。 孙传庭他们是骁勇善战,但终究还是第一次统兵,况且贵州与北方不同,稍有不慎、会不会也导致云南土司叛乱?便是他也没有信心赌…… 想到刚平了辽东,又要面对西南即将爆发的叛乱,朱由检心中一沉…… 第一百五十二章 布局朝鲜 “大人,这奢崇明真的愿意送甲胃三千给我们?” 西南、贵州织金关,宣慰同知府内,当一名身着明朝山文甲,头戴彝族头饰的中年男子询问着眼前人。 在他眼前、便是坐在书桌背后,穿着汉人常服的安邦彦。 他身高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五短,不过五尺左右的身高,长相也十分普通,只是比起寻常彝族男子稍微白净一丝。 安邦彦听到麾下的话,缓缓睁开眼睛,随后才道: “宋万化那边怎么说?” “宋宣慰使说,水西水东一家人,只要水西起兵,水东也会跟从。”将领回应着,而安邦彦闻言,便垂目道: “告诉奢崇明,五千铁甲,他要是答应,我和宋万化一同起兵响应他,并且夹击毕节府的孙传庭!” “但是起兵的时间必须定在冬季到来,直到下雪!” “下雪?”将领有些不解,下雪对于他们并不是好事啊。 只是他的不解,被安邦彦看在眼中,嘴上解释道: “若是今岁贵州大雪,那么四川、湖广,以及中原和北方都会陷入大雪,到时候黄河结冰,北直隶的兵马就是想要调集,也需要四五个月才能抵达贵州。” “那个时候,我已经饮马长江,直逼常德了!”安邦彦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他曾经在年幼时去过湖广的常德,那个地方的繁华,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只要打下常德,便可以和明廷隔长江、洞庭湖、湘水对抗。 到时候四川行都司、四川南部、云南、广西等地的众多土司见明廷失了势,便会群起而攻! 西南之地,明里暗里、有多少土司想要起兵造反,安邦彦心里可清楚得很。 明廷在西南的改土归流,早就惹得不少土司不满了,只是碍于明廷实力强大罢了。 但眼下沉阳城几次被围,萨尔浒十万大军葬身,各地纷纷抽调兵力援辽,十分空虚,正是起义的好时候! 安邦彦难掩心中的雀跃,左手紧紧抓着大腿,过了数秒后才继续抬头道: “只要奢崇明答应条件,我二人以毕节为界,毕节以北,以西的府县,他打下多少,都是他的。” “毕节以南、以东的地方,我打下多少,就是我的!” “可大人、那水东的宋万化……”将领迟疑着说出了水东的宋氏,而安邦彦闻言,只是犹豫数秒,才道: “广西、广东,常德以南,打下多少就是他宋氏的!” “另外、叫人送信给我安氏所有土司,让他们等我号令……” 安邦彦目光深沉,将领心中一悚,只因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哪怕奢崇明不答应,自家大人依旧会起兵造反。 想来也是、三大土司加上麾下的无数小土司,部众几近十万,是当初杨应龙之流的数倍之多。 既然杨应龙都能造成那样大的威势,不可能同为四大土司的他们三个,无法颠覆明廷西南一角! “退下去吧!” 奢崇明一摆手、将领便退了出去,紧接着半个时辰后,一匹匹骑着水西马的探马,将书信发往了水西安氏麾下的各部土司,甚至一些卫所都牵连到了。 在书信送出的同时,一匹匹快马也纷纷以八百里加急的程度,从贵州各地,向着京城送去消息。 九月初四,北镇抚司中、一份份标注甲等的重要情报被送到了李若涟的桉头。 与此同时、南镇抚司的崔应元也接到了消息,着急的拿着情报就赶赴外廷,准备提前一步把这军情送到朱由校面前,以此来表功。 但当他刚刚进入东华门,就见到了带着五六名端着甲等情报的李若涟,并且对方已经跨过了金水桥,领先了他一步。 “直贼娘!” 看着李若涟带人向东宫走去的背影,崔应元气愤的跺了跺脚,随后只能咬紧牙关,败兴而去。 倒是在他走后,李若涟将一份份军情送到了东宫的勖勤宫内,亲手交到了朱由检的桉头。 “这次的事情干得不错……” 伴随着朱由检的一句话,勖勤宫内的李若涟抬起了头,并在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的朱由检,以及坐在左右两侧的陆文昭、曹化淳,还有坐在陆文昭旁边,一名不知名锦衣卫。 “谢殿下夸奖!”李若涟作揖回礼,而朱由检也侧头对陆文昭道: “马祥麟到哪了?” “回殿下、已经返回石柱。”陆文昭作揖回礼。 “卢剑星、你麾下的粮食到哪了?”朱由检再次询问,也揭开了坐在陆文昭旁边人的身份。 此刻的卢剑星,换上了一身指挥同知的衣服,十分气派,而近一年的从商经历,让他的气质变得更加复杂了一些,也圆滑了一些。 见朱由检询问,他下意识想起身,却被陆文昭按住了大腿,这才后知后觉的作揖道: “殿下、四川的二百四十余万石粮食,已经由我二弟沉炼押运,自重庆出四川,抵达武昌了。” “按照时间,应该十天后走扬州入淮河,出海向辽东奔赴,一个月后可抵达镇江。” “好了……”朱由检抬手,卢剑星也闭上了嘴,而朱由检也对李若涟道: “这位是日后锦衣卫监察司的卢同知,你之后与他混个脸熟吧。” “是……”李若涟一听卢剑星居然是监察司的指挥同知,瞬间心中一悚。 他向卢剑星挤出一个笑容,而卢剑星还沉浸在自己升官到了指挥同知,并且监察南北镇抚司的权力。 见李若涟对自己笑,卢剑星也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随后不再言语。 “你去忙你的吧。”朱由检对李若涟说,而李若涟也知道,眼下的自己还挤不进这个圈子,需要积累时间,表示忠心才行。 对此、他识趣的离开了,而朱由检则是在他走后道: “贵州三部土司虽然势大,但并非不可阻挡,相反这个一个很好的机会。” “说不定可以在战后顺势推动云南、贵州、四川、广西等地的改土归流,卫所裁撤。” “若是改土归流,卫所裁撤成功,便又是一二千万亩的军屯田。” “殿下所言甚是。”陆文昭作揖道: “只是仅凭眼下的兵力,是否有些不足?” “一切还得看黔国公府那边,我料沐昌祚和沐启元是不敢出兵的,到时候就可以用违抗圣旨这点将他们关押拘禁,之后找个机会将黔国公府移出去。”朱由检微微眯了眯眼睛。 黔国公府可不单是像后世所说的那么简单,实际上权力斗争从朱棣时期就开始了。 当初朱棣移岷王前来对峙黔国公府,之后失败,再往后,黔国公府就越来越势大了,到了晚明更是不可收拾。 历史上贵州安邦彦叛乱,明廷命沐昌祚、沐启元出征,两人惧怕,多有推诿。 天启四年沐昌祚死后,沐启元袭封他的黔国公爵位,而沐启元轻狂不法,纵容家奴残害百姓,巡按余瑊按律逮捕犯法家奴。 家奴被抓后,沐启元居然调集兵马,用火炮对准巡按公署。 这件事情爆发后,朝野震动,可以说是沐启元在打大明朝的脸。 朱由检不杀他们,是看在沐氏为大明朝、为汉人、为华夏守土两百余年的份上。 况且、与顺天、应天的勋贵不同,沐府手中还有两万多沐氏兵马,这些兵马大多由土官和沐氏子弟担任将领。 但如果不动手、沐氏又在云南侵占了三分之一的田地,变相损害了大明朝的利益。 因此、最简单的就是利用这一次机会,将沐府手中的屯田收上来,将他们移驻别处。 至于这个地方,朱由检也想好了,便是后世缅甸东南,如今的孟艮府。 将他们移驻那里,说不定可以等待机会,将三宣六慰重新收复。 想到这里、朱由检回到现实,继续对众人道: “四省的裁撤需要等到战事毕后,因此眼下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山西三镇。” “眼下燕山大营的十六外拱卫营已经训练四个月了,还有一万多人没有装备甲胃。” “我估算着时间,至多十月底,便能出兵对山西、北直隶南部进行卫所裁撤。” “这件事情需要先斩后奏,便是皇兄也不会告诉诸多勋贵,你们的嘴巴要严,事情可以继续办,但话不能乱说。” “卑职明了……”陆文昭等人纷纷作揖,而朱由检继续道: “裁撤山西和北直隶南部的事情一旦发酵,贵州很有可能就会叛乱,老奴甚至也会伺机而动。” “朝鲜那边,北镇抚司必须抓紧,最好在裁撤之前,找到朝鲜到底有没有和建虏私通贸易的消息。” “如果建虏没有和朝鲜私通贸易,老奴必然会对朝鲜下手。” “但如果两方有贸易往来,老奴应该会向北边的北山女真部落,或者土蛮进行扫荡,与西边的科尔沁联盟。” “而我们可以抓住这个机会,让杨镐揭发这件朝鲜与后金贸易问题,随后抓住机会,调兵入朝,甚至在清津(朝鲜西北部)驻扎。” “殿下、如果有证据,那为何不直接废了李珲?”曹化淳作揖,不解询问,而陆文昭则是解释道: “废王一事,虽然爽快了,但并不能解决问题,甚至会让继位的新王对我大明产生畏惧。” “因此、驻兵一事可以打击李珲威信,从而当朝鲜之中隐藏的人浮出水面,发动叛乱。” “届时、新王继位,必然会为了取得正统的地位,向我朝献媚。” “到时候,或许可以提出要求,加大对朝驻兵。” 陆文昭说出了朱由检的想法,在朱由检看来、对朝鲜、日本这种人口超过千万的国家,仅仅用屠刀是很难征服的。 最应该用的,还是驻兵有利益的地点,再以明朝的藩贡体质,以文化来渗透他们,最后再将文化渗透差不多的时候,忽的搬出其它有色人种。 这个时候、就可以用肤色、礼仪、文化来区分敌我了。 没有蒸汽机,就没有轮船、没有火车,也就无法实控大面积的疆域。 向西开拓?可以开拓,但是打下中亚河中地区后,就达到了极限。 对于有法理的,比如三宣六慰、旧港、吕宋总督,安南都统司等等,都可以以“王化”来收复治理。 南洋苦西夷久矣,大明必须用一个大国的身份,拯救它们,并留在当地,为当地的教育出一份力。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免有些得意。 马上十二岁的他,只要不像自己的那几个祖宗一样磕点药,按照朱元章、朱棣、嘉靖和万历的血统体质来看,活到六十岁属于轻轻松松。 四十多年时间,足够将这些地方初步的传播大明文化了。 不过要打仗、就需要银子,银子不够、粮食不够,一切都是空谈。 打仗要银子,迁移百姓要粮食,这两点是重点,代表大明能不能渡过漫长的小冰河期。 清朝能熬过,是因为大旱被明朝扛了,而之后从1644~1720年的低温期,又因为入关时制造屠杀,人口少,土地多,导致勉强能活下去。 清朝屠了多少汉人?难以计数,朱由检不可能效彷来屠戮自己的百姓。 所以他必须在天启七年以前,完成干旱最严重的山西、陕西、山东、河南等地的百姓迁移。 只要把最难的十七年大旱熬过去,剩下的低温期,可以慢慢迁移,或者利用东南亚粮食北运,分往各地常平仓来抗旱。 朱由检揉了揉眉头,随后抬头看向了卢剑星道: “御马监眼下的粮食,全部贩卖辽东,以你的门路需要多久可以贩完?” 他的这问题交给了卢剑星,而卢剑星却面露难色道: “加上南场和四川的粮,不交田赋的情况下,那就是一千六百万石,这么多粮食、恐怕需要三四个月才能抛售完毕。” “依卑职之愚见,还是应该在辽东全境设立皇店,以皇店贩米来打压辽东日益高涨的粮价。” 卢剑星的话让朱由检皱眉,但也知道这是事实。 一千六百万石,拿到辽东去贩卖,必然是能赚不少的,但时间太慢,运输时间也很长。 交给皇店的唯一弊端,就是和偷偷卖军粮的辽东将领、家丁容易撞车,引起不满。 朱由检还是准备等先收拾了山西,再收拾辽东。 但眼下看来、要想收拾山西的同时,维持御马监的运转,那就必须先设立皇店。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曹化淳道: “你叫人写信给承恩,支三万两银子,在辽东全境开设皇店,限时一个月!” 说罢、朱由检又看向卢剑星道: “你和承恩去做,这一千六百万石粮食卖完后,留七百万两银子,其余银两全部前往湖广和四川买粮,必须在春种前买完这笔银子的粮食。” “卑职领命!”卢剑星作揖回礼,而朱由检紧锁着眉。 御马监的粮食,他不是为了自己准备的,而是为了满桂和大宁三卫,以及准备在明后年收拾的河套。 河套的开垦难度,要比大宁三卫低,但即便如此,十数、乃至数十万、上百万的百姓迁移,屯垦三年所需的粮食,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年吃走御马监全部粮食都不是难事,更别提朱由检还得供应大宁三卫了。 等收拾了山西、河套,确定辽河中下游平原可以开垦的时候,就是收拾辽东,收复铁岭、开原等地的时候。 努尔哈赤如果到时候还在山里,大明就可以北上击垮土蛮和科尔沁,占据科尔沁草原,以及松嫩平原。 在山口纷纷设置石堡,以小股人马进行骚扰,等他们精疲力尽,便是一举建功的时候。 当然这是计划、而计划往往不会有变化快,但计划也会随着变化的变化而变化。 “密切关注老奴的动向。”朱由检最后交代一句了陆文昭,便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陆文昭和卢剑星见状,纷纷作揖退下,而曹化淳则是上前道: “殿下、御马监运粮去大宁三卫的人看了,确实可以开垦,但耗费的精力确实巨大。” “据前往的御马监太监所说,三头耕牛公用一个犁,才能犁开草甸,每犁三分地,便要换一根绳子。” “满总兵也承认,便是十万人前去,上万耕牛共往,恐怕在正旦节以前,也顶多只能开垦一二万亩罢了。” “速度不错了。”闻言,朱由检微微颔首,又道: “若是可以,让满桂他们先试试兴修辽泽的水渠,建立堤坝,随后用沙地填入辽泽,或者引老哈河、辽泽水入沙地,圈养牲畜,以牲畜的粪便来丰富沙地。” 朱由检知道,大宁三卫南边是辽泽,西边是沙地,只有几万亩容易开垦的耕地。 但沙地和沙漠不同,沙地经过育肥之后,再引水源,便可以用来种地,并且大宁三卫的沙地,是放牧不良导致的,而不是缺少水源。 只要把老哈河的水接到沙地,再育肥,那可以开垦十几万亩耕地,养活数万人。 能多养活一点是一点,总比没有土地被饿死强。 朱由检叹了一口气,随后摇头转身走入了书房。 曹化淳跟了上来,随后便见到了朱由检执笔,铺上了画卷,曹化淳见状,便招呼太监们取来颜料。 一叠叠价值千金的贵重颜料被端上来,随后被朱由检一点点涂抹绘画。 不得不说、继承了崇祯身体后,朱由检的国画和书法、曲艺真是一夜间就得到了成长。 即便他没有学过国画,但随着身体的肌肉记忆,脑中的记忆,还是很快就绘出了深山石桌、一女将身着甲胃,解鞍休息的风景。 “呼……” 稍微松了一口气,朱由检再次提笔。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写完、朱由检让人把画表起来,而曹化淳端上了冰饮,并询问道: “殿下是写给秦老夫人的?” 朱由检饮了一口,微微颔首道:“先送给皇兄,请皇兄调兵部军械所的甲胃前往石柱,顺带以皇兄的名义送上这画。” “这……是……”听到自家殿下所言,曹化淳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微微颔首应下了。 不过就好似朱由检爱护自家皇兄一样,哥哥自然是更为爱护弟弟的。 “我哪里需要弟弟让名啊,吾是皇帝,天下皆知吾名,这名还是让给弟弟吧。” 画拿到养心殿的时候,朱由校正在和皇后张嫣一同用膳。 曹化淳交画的时候,朱由校心中一暖,但当即对魏忠贤道: “让人取来我刚刚弄好的齐王金印盖上去,再告诉秦良玉,不要辜负弟弟的苦心。” “奴婢领命……”魏忠贤闻言,当即让人拿出了一块云虎金印,沾染印泥后,便盖上了画中。 朱由校接过金印,单手递给了曹化淳道:“不用告诉弟弟是我凋的。” “这……万岁……”曹化淳手忙脚乱的接过,而朱由校也笑着侧头看向皇后张嫣道: “宝珠、你需要像我一般,爱护吾弟。” “万岁与齐王之情,早就传的整个北直隶都是了……”张嫣微微笑着,美艳的模样,让旁边的一些太监都咽了咽口水。 朱由校看的也是心痒痒,毕竟新婚不过四个多月,还有一些新鲜感。 看着吃的差不多了,朱由校也摆手道: “行了、撤膳吧。”说罢、他又对张嫣道:“今夜去你的坤宁宫。” “是……”张嫣红扑着脸蛋,好似要滴出水来,而朱由校咧嘴一笑,当即便拉着张嫣要走。 不过在走之前,他顿了顿脚步,又转头对曹化淳道: “对了、化淳啊,我做了一个二丈的货船模型,你叫人搬去给弟弟瞧瞧。” “如果没有问题、可以先用之前天津水师和登来水师阴干的木头来先弄货船。” “奴婢领谕……”曹化淳作揖回礼,而朱由校见状,也笑着拉着张嫣向坤宁宫跑去。 魏忠贤等人见状,纷纷跟上,不过倒是不忘留下了十来个太监,供曹化淳驱使搬运货船。 曹化淳看着皇帝和皇后,魏忠贤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后,便按照指示找到了那艘货船,并且在见到的第一时间不禁一愣。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四处调兵 “真好!” 皇宫东华门护城河内,声音从中传出,却见朱由检站在两丈长的模型上,蹦蹦跳跳,引得水花四溅。 他有些生疏的解开风帆,然后跨一步走到了旁边的乌篷船上,曹化淳扶着他走来,而朱由检却指着六七个少年太监道: “会水吗?” “会……会!”几个少年太监犹豫着回答道,而朱由检咧嘴一笑:“那你们上去坐着。” “奴婢领命”几个少年太监无奈,只能走上了船,坐在船上,而这狭长的中西结合货船,也在秋风的带动下,将船只吹动。 “这船多重?”朱由检开口询问,而曹化淳也道: “船重百料,可载二百六七十石。” “万岁说了、若是这船可以,便依照手艺建造大船,可以从一千料开始用天津、登来等地储存的阴干船木建造民船。” “若是千料大船,应该可以载重二千五六百石……”听到曹化淳的话,朱由检心中思索,又询问道: “船没有问题,既然有阴干木,就用它们来造船吧,先造十艘千料大船试试,需要耗银多少?” “按照往年龙江船厂、天津船厂的报价,需要招募船工四百,民夫四千,一艘船如果有原料,只需要两个月时间建造,造价二百七十二两。”曹化淳回道: “民夫可以征募当地徭役,不用花银子,原料因为不花银子,所以只需要付二百七十二两的班匠银就足够了。” “不必!”听到曹化淳的话,朱由检皱眉道: “请皇兄设立天津船厂,募船工一千,每船工月俸一两二钱,民夫可以从漕运民夫之中招募,一日三十文!” “殿下、这样开销就大了……”曹化淳向劝一劝,而朱由检却摆手道: “徭役一事不用再提,往后御马监麾下的佃户也不用服徭役,要求干活都给发放工钱,工钱按地区,从十五文自三十文不等。” 朱由检知道服徭役的危害,首先就是耽搁农时,影响百姓生计。 古代人口为什么在战争频发的时候涨不上去,一部分原因就和徭役有关。 徭役男丁做民夫,导致耽搁农时,而农闲时男丁有没有时间去务工,自然收入上不去,生了病也就看不起大夫。 想要解除百姓负担,徭役是最重要的。 朱由检要从御马监开始解除徭役,不仅要解除,还要用基建来带动底层百姓,给他们发铜钱,让经济运转起来。 百姓有钱才能交赋税,才能在皇店消费,总不可能单单指望田地的粮食,就让他们养活一家老小吧? 例如这造船厂,数千民夫是多,但每个月也不过支出四千多两。 可就是这样的支出,便能让数千个家庭的收入超过一年务农的时间。 朱由检以后要走海运,首当其冲就要解决百万漕工的生计问题。 裁撤卫所发田可以,但只能养活少部分人,而大部分人,就可以靠造船厂了! 旱情爆发后,大明的粮食缺口是数以千万石、乃至上亿石的缺口。 便是用五千料货船,也顶多一次性运回上万石,那么最少需要数百艘这样的船只,才能保证海运运粮。 更不要提,朱由检还要向外开拓,移民大琉球、安南、缅甸、南洋、东北了。 走海运是成本最低的,而这就需要足够多的船。 建造一艘上千料的货船可以让数千民夫渡过漫长的冬季,让他们在冬季有收入。 那么、如果大明每年都要下海数百艘上千料,乃至数千料的大船,那别说百万漕工,便是数百万漕工的生计也能解决! 天津、登来、金州、淮北、松江…… 这些地方如果成立一个船厂,贸易量足够大,单独一个就能解决十数、乃是数十万民夫的生计。 国富而民弱不可行,民富而国弱也不可行,只有维持平衡才可以,但平衡之下,需要确定富的是民,而不是豪强劣绅! “天津的船厂继续找地方扩建,建立船坞上百也不是不可,上百船坞要足够容纳数万人,乃至十数万人劳作。” “至于民船的数量,先建造千料十艘,二千料三艘,三千料一艘,不要求全部成功下水航行,但至少要累积经验。” 朱由检放下了狠话,原因还是因为他经过了解后才发现,明代建造木船是真的便宜…… 哪怕是上千料的大船,加上数百民夫、上百工匠的工钱,原材料,也不过一千四五百两罢了。 尽管换算之后,也不过是三百多吨位的货船,但这个价格依旧可以接受。 至于二千料和三千料大船,也不过二三千、或者四五千两罢了。 建造的货船够多,积攒的经验就可以用到风帆战列舰上。 朱由检甚至已经想到了,当荷兰人远道而来想着入侵时,迎面碰上大明日不落舰队的窒息感。 脸上不由露出残忍笑容的朱由检,让旁边的曹化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行了!船坞的事情你去安排就行。”说罢、朱由检对摇桨的太监道:“回宫!” 小船在朱由检的招呼下回到了岸边,不过在船还没有靠岸的时候,朱由检就看到了站在岸边的李若涟,这让他意识到了不对。 “殿下、西南来消息了。” 果然、当朱由检一上岸,李若涟就递出了一封写着甲等的军报。 朱由检接过后拆开,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在看到信中内容后,当即便沉了下来。 信中内容,主要还是针对安邦彦和宋万化的情报,而情报内容则是贵州南部的土司已经暗中响应的事情。 “大小三十二家,以阿迷农为首,兵力两万左右……” 看着这信中内容,基本是确定了目前叛军人数最少会有八万,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贵南其他土司还会不会继续暗中响应。 “继续监察、尤其是要得到叛军起兵的时间,先探得起兵时间的百户所、千户所,赏银三千两!” “是!” 朱由检沉着脸吩咐了李若涟,而李若涟也作揖应下。 “这件事得告诉皇兄,你先退下吧,我现在去养心殿。” 说罢、朱由检拔腿就走,而当他走东华门,急色匆匆的前往文楼时,这副模样,恰好被文华殿的官员看到了。 望着朱由检的脸色,官员们当即便入殿准备告诉叶向高。 “这个杜文焕,和他叔父杜松一样,都是做事不顾后果的家伙!” 内阁之中、在官员赶来的时候,只见到了开口便骂的姚宗文。 姚宗文骂完之后,不情愿的将奏疏递给了内阁之中的翰林,由他们转呈到了叶向高和刘一燝面前。 刘一燝和叶向高都看到了姚宗文的大骂,只是好奇又是什么事情。 当他们看向那御史的弹劾奏疏内容时,瞬间眉头一皱。 【七月二十六、延绥(榆林)总兵杜文焕乃遣兵出河套,捣巢以致寇。诸部大恨,深入固原、庆阳,围延安,扬言必缚杜文焕,掠十余日始去。】 好吧,原来是杜松的侄子杜文焕出兵河套,捣巢之后遭到了河套北虏的报复,直接导致了河套北虏从固原镇叩关,随后劫掠庆阳,围困了延安。 最后放了一句狠话,就带人跑了。 这奏疏中,固原总兵没有出兵是需要被责备的,但更应被责备的是杜文焕。 你既然赶去捣穴,人家来了你就要敢去对付,结果人家围困劫掠延安十余日,你居然才姗姗来迟? 想到这里、刘一燝便开口道:“当命解职候勘。” “嗯……”叶向高也微微颔首,随时同意了把杜文焕这个勇将解职敲打的手段。 解决完事情,他又拿起另一份奏疏,打开一看更是紧皱眉头。 【癸未兵部覆总督京营陈良弼疏言,原额三大营马二万一千二百五十匹,万历四十八年倒死一千七百九十三匹,查……】 这奏疏,是弹劾京营乱养马、卖马的,其中内容,让叶向高也皱眉不已。 “交给万岁处置吧。”叶向高知道,眼下齐王的四骑卫正缺战马。 这个奏疏一旦交给皇帝,恐怕京营的所有马匹也要被调走了。 这么一来也好,反正没什么用,拿这么多马也是浪费。 叶向高心安理得的把奏疏放在了一旁,而这时、看着他们处理完事情的官员快步走了过来,随后走到叶向高旁边躬下身子在他耳边开口道: “阁老、齐王刚才直奔养心殿而去,脸色不太好看,好像有什么大事……” “……”听到这个消息,叶向高当即皱眉,随后对旁边的刘一燝道: “刘阁臣、这些奏疏堆的差不多了,刚好老夫又是要与万岁商议,不如一同?” “阁老先请……”刘一燝和叶向高搭档了一段时间,也知道这是有事情不方便在这里说,因此请自己出去在路上说的做法。 他当即起身,与叶向高并肩走出门外,向着养心殿走去。 他们身后,紧紧跟随两个捧着需要处理奏疏的官员,而叶向高也开口道: “齐王结束泛舟、随后前往了养心殿,模样很急,想来是有了什么大事。” “嗯……”听到是朱由检的动向,刘一燝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朱由检这人,政事上基本很少插手,主要还是在裁撤卫所和边镇,以及兵备上用心。 如果让朱由检都着急,那么一定是边事出了问题…… 因此在分析过后,刘一燝便和叶向高向着乾清宫养心殿急匆匆赶去。 也在他们赶路的时候,一太监走入养心殿,对门口的魏忠贤侧耳小声道: “掌印,齐王求见万岁,眼下在乾清宫门听宣,看模样有些着急。” “嗯?”听到这话,原本还在想着最近捞到多少银子的魏忠贤勐然回过神来连忙回答道:“直接宣进来吧,不可怠慢齐王。” “是……”太监闻言转身便宣召去了,而魏忠贤也转身走进了养心殿内。 此刻的朱由校,没有在处理奏疏,而是双手抱胸,一只手摸着下巴,对着面前桌上一个大水盆露出了不解的模样。 这水盆呈圆形,直径六尺,高一尺,活脱脱是一个大澡盆。 只是在这澡盆上,一艘一尺有余,和朱由检所绘画的风帆战列舰一模一样,静静的在水面漂浮着。 魏忠贤见状,只能上前作揖道:“万岁、齐王在宫门求见,模样有些着急,应该是有急事。” “嗯?来的挺好的,刚好问问弟弟,这模型如何。”听到自家弟弟来了,朱由校原本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脸上挂上了笑意。 这时、朱由检也被宣召,大步走进了乾清宫,养心殿内。 他一进门就见到了大澡盆和那船只模型,这让他有些惊诧,但更重要的还是说事情。 于是他拿起了手中的手书,对笑脸相迎的自家皇兄道: “哥哥、您需要看一下这个。” “嗯?”朱由校还在想今日弟弟有些冷澹,却不想看到了朱由检紧张的模样。 他顺势接过手书,随后一目十行看了上面的情报后,童孔不由紧缩。 随即、他勐地抬头问道:“以眼下西南之兵力,能否保西南无忧?” 见自家皇兄询问,朱由检也坚毅答道:“我早前就已经调马祥麟和刚刚出川的一万白杆兵回援,加上他们,还有秦老夫人刚招募的一万新卒,联合孙传庭他们有四万多兵马。” “四川、贵州、云南有卫所兵十余万,但顶不上用场,还是得看各宣慰司和土司的土兵。” 说到这里、朱由检回朔了一下在西南之地对大明较为忠心,且实力强大的土司,随后继续道: “眼下、当命黔国公府的沐氏沐昌祚、沐启元领兵前往曲靖府驻扎,再命其谎称万岁赐酒,召云南各宣慰使前往曲靖饮酒会谈。” “另外、命丽江府知府木增召集兵马,以朝廷旨意,命乌思藏、朵甘等地不得相见兵戎,各都司、万户府调兵马不等入丽江,归木增统辖,移驻云南北腾州!” 朱由检罕见说出了明朝官员往往都不会调动的一个地方,乌思藏。 尽管明朝没有派军入驻乌思藏,但自成化年间起,在皇帝的授意下,丽江木氏土司就有意的向乌思藏东部开拓,在后世昌都一带驻兵挖矿,另外监督乌思藏。 这木氏土司,便是朱由检要调动的重中之重。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内部矛盾 木氏土司,作为一个势力南到丽江,北到乌思藏昌都,东到北腾州,西到里麻司(缅甸克钦邦)。 其拥有纳西、彝族、白族等各种土兵三万有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土司。 之所以朱由检不让黔国公府节制木增,就是因为眼下的黔国公府属实废物。 他要是没有记错,历史上自家皇兄让沐昌祚和沐启元带兵镇压奢崇明,这两人居然害怕而不前。 相比之下,木增就厉害多了,十一岁承袭丽江知府,而乡城、理塘、稻城等地的藏人不服,起六千骑兵南下造反。 对比几十岁的沐氏二人,木增不顾自己年幼,率家将前往克敌,并亲执桴击鼓,冒失石以进。 这样的勇敢,便是连当地的汉人官员都提笔写下了“丈夫未可轻少年”的夸赞之语。 木府的众兵见幼主如此勇敢,个个奋勇鏖战,大获全胜后又乘胜追击至乌思藏的木里、乡城、巴塘、芒康、盐井等地。 这还是万历二十六年的事情,而眼下木增已经三十三岁,正直壮年。 加上木增的祖辈均倡导学习汉族诗书文化、木增自小热爱图书,熟读经史书籍,励精图治,志存高远,因此调动木增才是寻求外援! 以木增的兵马威慑乌思藏,让乌思藏内部停止内斗,调兵归木增指挥。 这才是云南真正能出动的兵马,也是朱由检除了云南八关外,唯一看得上眼的兵马。 另外、如果木增这次建立了功勋,那或许也是时候用木增来加强大明对乌思藏、朵甘的统治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自家皇兄,却发现对方紧锁着眉。 在察觉到朱由检的眼神后,朱由校才犹豫道: “黔国公府还好说,但丽江木氏,虽然对我大明忠心耿耿,但调他们和乌思藏、朵甘等地的兵马前去参与围剿,恐怕不妥……” 朱由校的一个毛病犯了,或许说是自唐宋以来,中原王朝统治者和士大夫阶级的一个毛病犯了。 那就是不敢重用外族,更不会轻易调外族参与内部事宜。 木氏和石柱马氏不一样,马家是可以追朔到汉朝扶风马氏的。 但木氏可是实打实的“外族”,若是他们也在途中参与叛乱,那对大明的损失会更大。 朱由校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朱由检却知道,木府根本就舍不得离开大明。 在元朝的时候,他们顶多就在丽江府内嚣张一下,但是有了明朝皇帝的支持后,他们在乌思藏东部开矿可是开的不亦乐乎。 每年只需要承担两千两银子的贡赋,剩下的银子都是自己的。 以至于有的时候木府都觉得亏欠皇帝太多,因此积极向大明捐饷银、战马,多次派士兵帮助朝廷征战,成为全省土司之首。 即便木氏之后投清,朱由检却也并不觉得奇怪。 捐饷、捐马、派兵,最后还被明朝官员歧视,换谁也受不了。 君不见贵州土司只是被欠饷几个月,就被怂恿造反了,相比较下,木氏简直是忠心耿耿。 因此、了解一切的朱由检只能叹了一口气道: “哥哥不用担心木增,木增和丽江木氏对我大明有益。” 见自家弟弟都这么说了,朱由校只能皱着眉转头对魏忠贤道: “命司礼监起草圣旨,授封丽江知府木增中宪大夫,袭职云南布政使司右布政,命其喝止乌思藏诸部内斗,再命乌思藏、朵甘各万户所调兵归木增统辖,移驻北腾州,有违令者,断绝茶马互市!” “奴婢领旨……”魏忠贤应下,心中咂舌不已。 断绝茶马互市,这可是要乌思藏各部土司的命啊。 一旦茶马互市断了,乌思藏每年最少要因为缺少茶叶而病致死数以万人。 这条旨意一下去,估计最先着急的就是正打的不可开交的藏巴汗和格鲁派,以及十教王和各大万户所。 或许在后世人看来,不就是茶么、不喝就是了,但对于这个时代的藏人来说,没茶就等于没了水,只有患上皮肤病而痛苦死去。 这是藏人最害怕明朝使用的一个手段,也是明朝为什么没有驻兵乌思藏、乌思藏和朵甘、俄力军民府等地藏人却老实了两百多年的原因。 这手段之厉害,朱由检听到后也不禁起了心思。 如果真的能调动足数的藏兵,即便不多,那么在战后也能为大明所用。 这个概念可就大了,哪怕一战过后只有几十上百的藏兵活着,但只要给他们授予大明的官职,让他们统领兵马,那么到时候解决乌思藏的实控问题就简单多了。 说白了藏人窘迫是因为小冰河低温期,导致河谷无法养活太多人,因此藏人的人口一直维持在百万上下。 但如果把他们迁移呢?比如迁移到西域,用活佛对付已经绿化的西域,这办法可比让汉人和道统去解决西域要简单多了。 到了西域,只要维持汉人为主体,藏民为次,蒙古人为末的人口结构,绿化的问题就能够解决。 西域苦寒,那是对中原的汉人而言,但对于生活在高原河谷的藏人奴隶来说,那简直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 想到这里、朱由检心中有了主意,随后便道: “哥哥,臣弟想派一个人去统辖这支藏兵。” “嗯?怎么?弟弟看上这些西番之人了?”朱由校很好奇,而朱由检却笑道: “反正有用,哥哥只说是否准许就行。” “行!”朱由校笑着拍了一下朱由检的肩膀,而朱由检也对自家皇兄道: “调御马监游击曹文诏前往北腾州,将藏兵归统为朵甘营,曹文诏升为朵甘营参将,归御马监节制如何?” “曹文诏?”朱由校过了一遍自己的记忆,没听说过这个人,不过既然是自家弟弟的想法,同意便是了。 “可以是可以,但弟弟怕是要自己筹措这朵甘营的甲胃钱粮了。” “哥哥放心便是!”朱由检装模作样的作揖,而朱由校却笑着扶起他道: “即便有了木氏和黔国公府的干预,西南之地也不过最多六七万战兵,这点兵马能解决奢崇明吗?” “唉……”听到这话,朱由检叹气道:“这就得御马监帮忙了。” 说罢、他假装不舍道:“如果真的三大土司皆反,那么就只有让孙应元带着腾骧、武骧前去镇压了。” “你这滑头……” 看着朱由检耍宝,朱由校知道,这是自家弟弟让自己宽心,因此特意将气氛活跃起来的。 他望着眼前的朱由检,不由笑着宽了宽心,随后又关心道: “以眼下御马监的练兵速度来看,还需要几个月才能动手裁撤山西三镇兵马?” 朱由校十分难等,毕竟山西三镇和辽东的欠饷、军饷都需要内帑出,万一拖久了导致叛乱就不好了。 不过朱由检也没有办法,眼下的新卒还有两万多人没有甲胃,按照盔甲厂的速度,还需要三个月。 加上他们才训练了两个多月,目前拉上去裁撤山西三镇也不太可能,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道: “大概还需要三个月。” “行吧……那我再拖一拖。”朱由校叹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一名太监走到了养心殿门口道: “万岁、叶阁老和刘阁臣求见。” “宣!”朱由校回应一声,又对朱由检道: “准是弟弟回来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大概是前来询问的。” “那我要不还是躲一躲?”朱由检看了看四周,却见朱由校笑道: “躲甚?直面便是!” 说罢、他让魏忠贤搬来了椅子,和朱由检坐在大澡盆前,说着一些模型不对劲的地方,并作出修改。 过了一盏茶时间,脚步声才在殿外响起,叶向高和刘一燝二人出现在养心殿门口,作揖道: “臣叶向高(刘一燝),求见万岁……” “进来吧!”朱由校回应一声,对魏忠贤道:“给二位看座。” “是……”魏忠贤命人搬来椅子,随后叫乾清宫内的太监也纷纷退了出去。 朱由校见状,这才示意魏忠贤将手书拿给二人,顺带解释道: “如齐王所料,西南的奢崇明果然不安好心,眼下正在秘密与水西安氏、水东宋氏书信来往,企图谋反,贵南地区私下响应土司甚多。” “这事情需要立马调兵处理。”叶向高的长须抖动,五官几乎紧皱了起来,足以说明他对这件事的重视。 毕竟当年播州之役时,他也研究过西南土司,知道这三人是贵州最大的三个土司,了解其恐怖。 他们一旦起兵,大明的财政就会出现问题,紧接着引起更坏的情况。 “齐王已经调兵了……”朱由校说着,顺带将刚才朱由检所说的一些事情告诉了叶向高和刘一燝。 如果是内阁和六部都在,他必然不会全盘托出,但如果只有这两人,还是可以托付的。 果不其然、当他们听到要调木增和乌思藏土兵的时候,脸上都闪过一丝不自然。 对于这点,朱由检看得清楚,却没有办法。 说白了、因为宋朝的缘故,明朝一直生活在宋朝的阴影下。 宋朝外交软弱,明朝就外交强硬,甚至于是无脑强硬。 明明对付蒙古、完全可以使用唐朝的政策,但明朝就是不干,因为宋朝的屈辱让百官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强硬。 另外还有南北问题,唐代还没有那么严重,却经过唐末和宋朝的数百年分离,弄得江南人看不起北方人,北方人瞧不起辽东人,中原人瞧不起西北、西南人。 这种治理了数百年,才稍微好一点的局面,却是一个民族内部的局面。 让内部都有矛盾的民族,无私的接纳外族,这就更扯了。 得亏朱由检不用上朝,不然他这话一在朝堂上说出来,估计要被言官和御史群起而攻之。 还好、叶向高和刘一燝还算明辨是非,也知道目前除了木氏外、西南地区没有太多忠心于大明的兵马可以调动,因此没有多说什么。 只不过在得知这件事情后,叶向高便作揖道: “如果是如此、臣建议调延绥镇总兵杜文焕,领麾下兵马五千,南下四川。” “杜文焕怎么了?”朱由校不解,而刘一燝见状,便将奏疏递给了朱由校,让他过目。 朱由校一目十行、看着看着就紧皱了眉头,将奏疏递给了朱由检。 这举动让叶向高和刘一燝微微皱眉,但并没有说什么。 朱由检也看完了这一切、随后道: “河套的北虏虽然数量众多,但由于分属四十二支,每支兵马多者不过四五千,少者不过千余骑,因此不足为患。” “这次劫掠,明着说找杜文焕麻烦,却一直躲避杜文焕兵锋。” “要怪也是怪固原镇守备不力,因此可以罢免固原镇总兵,让李如柏戴罪立功,李如桢为副将跟随。” “戴罪立功?”听到这话,叶向高就明白了,齐王原来不想杀李如柏。 不过这也不奇怪,对于知兵的人而言,李如柏虽然没有帅才,但做一个先锋却没有问题。 固原这种地方由他镇守再合适不过,杀了倒是可惜。 叶向高微微颔首,而这举动让刘一燝稍稍有些怨气。 作为东林党人,刘一燝虽然明事理,但免不了有一个脾气,那就是认为祸国者都该死,兵败者都该马革裹尸。 因此他作揖开口:“就这样释放李如柏,恐怕会引起朝野议论。” “萨尔浒一战,虽然兵败,但却不怪众人,是我等小瞧了努尔哈赤。”朱由检一开口,就想把萨尔浒这个事情平息下去。 他说的话也是违心话,萨尔浒一战,大明怎么可能没有问题?从皇帝到内阁、六部、杨镐、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有问题。 但朱由检眼下十分窘迫,在目前孙传庭、洪承畴这一代没有成长起来的时间里,他必须用老将稳住大明的基本盘,自然便不会放过有利用价值的任何一个人。 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而是继续道: “另外、当复起杨镐,命其前往朝鲜,监督巡查朝鲜是否与后金私通贸易。”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亩产八石的番薯 “复起?” 文华殿内、当听到可以换杨镐活下来时,叶向高眼前一亮。 刘一燝也认为,若是将杨镐放到朝鲜去,可能会起到不一样的效果。 毕竟当初朝鲜之役,杨镐离开朝鲜那日,朝鲜百姓“遮道号哭”为杨镐送行,朝鲜国王难过得不能自已,“呜咽哽塞,涕泪横流”。 杨镐走后,朝鲜君臣为称颂杨镐之功,给杨镐立碑。 每当有明朝使臣或将领来朝,朝鲜君臣都会询问杨镐的近况,朝鲜建宣武祠,朝鲜国王提出应以杨镐配享,可见杨镐在朝鲜君臣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之高。 这样的人调去朝鲜,或许只有已经故去的朝鲜国王李昖才能勉强和他对垒。 至于李珲?比起民心和士大夫的心、他远不如杨镐。 一旦他要搞什么小动作,只要杨镐随便扇动扇动,李珲被废都是轻的。 想到这里、叶向高和刘一燝纷纷作揖道:“臣以为、齐王之言可行。” 朱由校看着这二人都同意了,便看了一眼朱由检,随后道: “既然如此、便复起杨镐、李如松、李如桢三人,复起杨镐为礼部侍郎,开春后巡查朝鲜,居于汉城,再派骁骑卫一百户护送他前往朝鲜,担当其护卫。” 朱由校在杨镐身边留了钉子,便是十六卫军之一,骁骑卫的一个百户人马,而这样的做法,虽然让叶向高二人皱眉,却依旧深深作揖应下。 不过在应下后,叶向高又拿出了另一份奏疏道: “万岁,兵部覆总督京营陈良弼疏言,原额三大营马二万一千二百五十匹,万历四十八年倒死一千七百九十三匹,您看……” “调给御马监!”朱由校听到三大营连养马都能养死,果然如叶向高所想一样,要所有军马调给御马监。 朱由检听到这安排,心里也挺高兴的。 御马监眼下多次互市,加上缴获巴约部军马,数量是增加了不少,但军马依旧不足四万,连装备两个骑卫军都做不到。 现在把京营的马调来,那手头的军马就富裕多了,估计等裁撤了山西三镇之后,就能让四骑卫达到一人四马的配置了。 “臣遵旨……” 见朱由校这么说,叶向高回礼应下,随后与刘一燝一同,和朱由校又说了一下一些其他的政事,最后二人见事情谈好后便离去了,倒是朱由校在二人走了之后才对朱由检道: “弟弟让杨镐去朝鲜,如此一来、恐怕朝鲜君臣都会小心翼翼了。” “不过如果朝鲜真的和建奴有贸易往来,并且在杨镐的监督下断绝了贸易,恐怕老奴会引兵前去攻打朝鲜。” 朱由校这话,让朱由检笑着回应道:“老奴若是敢大举出兵,也便是我辽东将士收回抚顺和铁岭、开原的时候了!” 说罢、朱由检又说了一下建造船坞和武装商船的事情。 朱由校虽然不明白要建造那么多大船干嘛,但一想到是自家弟弟所决定的事情,还是微微颔首认可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御马监支出的银子如流水般,而天津沿海也被填土建造船厂,一座座庞大的船坞拔地而起。 时间在消耗、一点一点的来到了九月下旬。 此刻、秋收已经结束,而与此同时,永平府南部的试验田也全面收获。 得知这个消息的朱由检,当即便在骁骑、锦衣卫等数百人的拱卫下,朝着永平府赶去。 九月二十五的午后,他来到了试验田,而田地上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负责这块地方的王承恩,在试验田不远处的邬堡门口接待了朱由检。 曹化淳扶着朱由检下马,而王承恩也凑上来道: “殿下、这些作物都已经收在各地的邬堡之中,永平府被圈出来的百万亩试验田都丰收了。” “各种粮食的亩产如何?”朱由检拍了拍曳撒上的灰,高兴的询问。 王承恩见状,当即从怀中拿出了一份文册道: “麦122斤、蜀黍(高粱)175斤、豆126斤、谷224斤、玉麦184斤、番薯1245斤,马铃薯(土豆)458斤。” “玉麦和马铃薯多少?”朱由检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王承恩见状,便翻到了记载三宝的一页,指着说道: “玉麦上田可收二百一十斤左右,中田一百八,下田一百五。” “番薯上田可收一千四百余斤,中田一千二余斤,下田八百斤。” “马铃薯上田可收六百四,中田四百五,下田三百二” 王承恩的指出,让朱由检一时间精神恍忽。 他原本以为玉米会是其中主力,但现在看来、玉米完全比不上番薯和马铃薯。 这点便是朱由检所不了解的了,在没有改进品种的年代,玉米的产量还不如谷子,和高粱差不多。 加上没改良后的玉米是喜温的作物,注定无法承担开发东北的重任。 “这三种作物,谁耐寒,谁抗旱?” 朱由检铁青着脸询问,而王承恩见状,当即翻了翻文册,找到燕山所教习所记录的生长习性后便道: “番薯倒是比起我大明大多数作物都抗旱耐寒,土豆最不耐寒,但十分抗旱,玉米比土豆耐寒,但抗旱不如番薯和土豆。” 说到这里、王承恩笑着道: “殿下您不知道、百姓们知道番薯产量的时候都高兴坏了,按照殿下您所传授的《番薯十用》,一些百姓已经开始食用烤番薯了。” “唉……”朱由检心中叹了一口气,心中十分无奈。 他本来以为玉米和土豆会是主力,却不想在这个时代,玉米的经济效益远不如番薯和土豆。 不过也还好、有了番薯和土豆,大明对大旱的抗性增加了不少。 “百万亩耕地,出产多少粮食?”朱由检对王承恩询问,而王承恩翻了翻文册道: “番薯三十万亩,产二百四十万石,玉麦四十万亩,产四十七万石,马铃薯三十万亩,产八十八万石。” “百万亩地,共产出三百七十五万石。”王承恩看着这文册上的亩产,心里乐开了花,说道: “番薯和土豆若是推广,恐怕大明会迎来盛世!” “那些前来耕种试验田的各处佃户都知道了吗?”朱由检松了一口气,说起了他当初的安排。 当初的他、是从北直隶和南直隶的众多佃户之中,一村村找来的数万佃户,让他们来永平府耕种。 眼下的他们、亲眼见证了番薯和土豆的成长,而这三百七十五万石的作物,足够种满数百万亩御马监的田地。 玉米就算了,不太适合大规模推广,但番薯和土豆是必然要推广的,尤其是番薯。 番薯的可怕之处,便是亩产高,可在地窖的恒温环境下,存放半年之久。 眼下只要把数万佃户放回去,并且宣传让御马监的百姓种植,那么御马监的养殖官场,还有百姓之间就可以在种植主食的同时,用番薯来圈养牲畜了。 这样的养殖一旦成型,规模是十分恐怖的。 数百万佃户,哪怕一人只养四五只家禽,一两头猪,那规模也是极为庞大的。 他们成了规模,御马监养军的成本就会降低,而他们的种植事情一经传开,便会向四周蔓延。 强制让百姓种新作物,百姓是难以接受的。 但如果是民间风气导致的传播,百姓比谁都种的热情。 “让各地拱卫营兵马前来接应百姓回家,顺带押运土豆、番薯、玉麦给百姓,只要他们愿意耕种,便可以自取种粮。” “燕山所的学子和教习们,会在开春后前往各地教导他们种植。” 说到这里、朱由检脸上也露出了高兴,并对王承恩道: “番薯给满桂留一点,大宁三卫的耕地有限,正好用来种植番薯,主粮可以等贩粮结束,去湖广、四川购买,明年开春后运粮前往。” “奴婢领命!”王承恩心里也高兴的紧,王承恩、还有骁骑卫、锦衣卫等人也是纷纷诧异。 他们大部分都是农家子弟,自然知道亩产八石的番薯和亩产近三石的马铃薯一旦传开,天下会变成怎样的局面。 以大明眼下的土地规模和人口数量,只要传开,就基本不会有风调雨顺而饿死的百姓。 甚至因为这些新兴粮食流入市场后,米麦等粮食的价格会降低,让更多人能吃得起饭。 因此、在朱由检接下来视察邬堡粮仓的时候,所有人都伸着头眺望粮仓,恨不得用眼睛把番薯、马铃薯上的泥巴都看得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逛完了整个邬堡,朱由检又想到番薯所带来的影响,于是对曹化淳道: “番薯、马铃薯等作物、必不可落入后金手中。” “奴婢会转告陆指挥使的。”曹化淳作揖回礼,而朱由检也微微颌首。 对于缺粮的后金来说,要是其麾下三百万亩耕地种上番薯,那么完全就可以让百姓吃番薯,士卒吃米面。 到时候粮食危机对对方来说就不再是危机,并且进攻也就更肆无忌惮了。 因此、推广番薯是必然,但禁止番薯出关也是必然。 这一点、就需要锦衣卫做出努力了。 北直隶、山西等地的万余锦衣卫,只要懈怠,就会给老奴可趁之机。 他话音落下、王承恩也适当的站出来道: “殿下、可以去看看盐场去了。” “嗯……”闻言,朱由检颔首,随后带人向着海边的盐场赶去。 经过几个月的扩充,盐场的规模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几千亩,已经发展到了两万亩,延绵海岸线二百里的程度。 步入盐场之中,或许因为今年气候的反常,少雨的原因,因此盐场的晒盐期比预料的还要长。 朱由检可以看到在铲盐放入推车,随后将粗盐推往卤煮区的民夫们。 他指着民夫开口道:“这些民夫工钱几何?” “回殿下……”王承恩作揖回礼道: “一日三十五文,整个盐场有一千二百民夫,算上一些卤煮的原料,每月盐场支出三千七百余两,收获盐三千余万斤,去了盐场,运输,皇店成本,获利十四万两左右。” “目前应该还有半个多月的晒盐时间,再往下便应该要下雪了。” 不得不说、贩卖私盐确实暴利,尤其是像朱由检这样贩盐的规模,更是前无仅有。 北直隶每年的日照时间在五十到六十天,阴晴不定,主要还是靠夏季和秋季。 如果日照好,一亩盐田一天产盐千斤并不难。以眼下两万亩盐田的规模,明年盐场的产出在三四亿斤左右。 这么多私盐,足够摧毁整个北方五省的私盐贩子了。 只要牢牢占据北方私盐市场,朱由检也就可以开始稍微提价,然后谋求击溃南方私盐市场了。 哪怕没有击败,但北方的市场,哪怕保持五文一斤的私盐价格,也能收入一百四十多万两,每提高一文的盐价,便能多收入几十万两。 提高盐价会苦了百姓,朱由检知道,但他手里只要有银子,就可以发银子搞道路、驿站、水渠等民用基建,再把银子发到百姓手上,循环经济。 想到这里、朱由检转身便准备离开盐场,王承恩和曹化淳也带着骁骑卫和锦衣卫护送。 最后朱由检拿了粮食亩产的文册,随后在曹化淳的帮忙下上马,末了交代了一句王承恩: “承恩、留下十万亩试验田就可以,其他的田地发给当地的百姓,收为御马监佃户。” “试验田就种植番薯,还有少量土豆和玉米、水稻、麦子、蜀黍就行。” “日后燕山所的学子扩充后,这片试验田会用上的。” “奴婢领命。”王承恩作揖回礼,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踏上了回京城的路程。 这一路上、他在想如何提高粮食亩产。 搞杂交水稻没技术和条件,但筛选良种,培育良种还是可以做到的。 哪怕只能让粮食增产十几斤,几斤,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更何况还可以搞杂交家禽牲畜。 以朝廷付出财力来牵头,朱由检就不信,不能搞出一些优良的品种。 这么想着、他紧赶慢赶,终于在两天后的九月二十八这一天回到了京城,并前往了养心殿,将试验田的文册交给了好皇兄。 “亩产八石?亩产三石?” 养心殿内,当朱由校看到文册上的各种记录,他第一反应就是“夸大其词”。 但当他抬头看向了自家弟弟,随后见到对方严肃的模样后,才知道了这事情不是说笑。 他合上了文册,对魏忠贤道:“去宣叶阁老前来。” “奴婢领命……”魏忠贤作揖回礼,随后让人前去传唤在文华殿办公的叶向高。 当叶向高急匆匆赶来时,朱由校便让人将文册递给了对方。 叶向高一头雾水的翻看着文册,当见到亩产八石的番薯、以及亩产三石的马铃薯记录后,几乎屏住了呼吸。 作为一个福建人,叶向高可以说早就见过番薯和马铃薯了,因此他决然道: “万岁、此事断然不可能!” “老臣生长于福建,上次辞官归乡后,便回家见到了有人耕种此二等作物,但番薯也不过是亩产二三石,马铃薯不过亩产半石罢了。” “那是因为种植的方法不对。”朱由检抢先对叶向高解释道: “叶阁老可以仔细看看这书上的耕种方法,可是与福建百姓不同?” “嗯?”听到这话,叶向高翻了翻文册,果然在之后找到了种植的方法不同。 在文册上,将两种作物有可能遇到的病害、以及种植方法,预防病害方法都说了出来。 逻辑之严谨、流程之完整,自然要比用种寻常蔬菜方式的福建百姓更合理。 看完之后,叶向高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但紧接着又反应过来道: “此作物如果由朝廷推广,恐怕百姓难以信服……” 农民是执拗的,他们执拗的只种植自己了解的作物,这并不是傻,而是他们的抗风险性太低了。 大部分的农民没有入城打工的资格,也没有那么多工作给他们,因此他们只能守着田地。 一旦种植新作物失败,那么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不过对此、朱由校却很开心的笑着对叶向高道: “阁老所言,与弟弟所说一样,因此弟弟早就做了准备。” 说罢、他将朱由检所做的事情说了出来,而叶向高听后,最后一块石头也落地了,作揖道: “齐王高见,如果是这样的话,估计明岁秋收之中,北直隶、山西、山东、河南等地的百姓恐怕就不会抗拒这作物了。” “唯一需要在意的便是,有没有那么多人,可以教导数以千万记的百姓耕种新作物。” “这点叶阁老不用担心。”朱由检开口道: “明岁收获后,孤会让锦衣卫出银子,将一些熟练的老农带往其他三省之地,教导他们耕种后,以一日二十文的工钱付账,送他们回家。” 朱由检没有说燕山所的事情,因此燕山所是他扳倒文官体系的一把刀。 眼下的文官们虽然知道燕山所,但只以为是朱由检训练新卒的地方,并不知道里面在接受教育。 等他们反应过来也没用了,眼下即将渡过第一年,只要第一年渡过,燕山所的孩童学子们都识字,那么第二年的教育就简单多了。 这些文官没有能力制止数百万佃户的孩子去燕山所就学,就无法阻挡农家子弟的崛起。 “对了哥哥。”朱由检侧目看向自家皇兄道: “臣弟以为,此物不可流传北虏、西番、建虏等地,一旦他们获得番薯,人口和实力都会剧增。” “嗯!”朱由校也严肃着点了点头,明白其中的关联。 叶向高这时也开口道:“眼下最应该做的,是齐王殿下警惕麾下佃户走漏风声,只要撑到后岁,到时候消息走漏也无碍了。” “况且,老奴若是只得到少量作物种子也无用,需要花数年时间才能培育到足够百万亩耕地耕种的种子。” “当年南洋百姓将番薯传回,百姓足足花了数年时间才培育出千余亩的种藤,直到如今,二十几年过去,该物也不过流传在福建一省之地。” “不想殿下弄来这么多种子,一下子种植数十万亩,耕种得利。” “如果以此方法传下去,以百姓自主,朝廷推波助澜,恐怕不用五六年,就能让大明百姓都知道番薯之利!” 说到这里、叶向高不由高兴的笑道:“到时候、恐怕我大明百姓,便少有受饥者了。”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朱由检苦笑,他可是知道大明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番薯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大旱之下无水而生长,该有的饥荒一个都不会少的,关键还是得看到时候大明的调度能力是否提升…… “哈哈!弟弟大功一件,该赏!” 见叶向高都这么夸赞自家弟弟,朱由校笑了一声,随后对魏忠贤道: “把哈密上贡的那十匹天马送给弟弟!” “天马?公的母的?!”朱由检一听,顿时眼前一亮。 天马即汗血宝马,如果是十匹公马,完全就可以拿来做种马,改善马种质量。 “好像是四公六母……”魏忠贤尴尬一笑,而叶向高也咳嗽道: “咳咳、既然事情说了,那么番薯一事还希望齐王殿下上心,万岁,老臣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朱由校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弟弟的问题上了,随意摆了摆手。 叶向高退下后,朱由检就开始对朱由校说培育军马,改善马种质量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让魏忠贤听着,总有一种蛋蛋的忧伤…… 只是这种忧伤没有持续太久,便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被打破。 “八百里加急!” 喊叫声忽的出现,随后满头汗水的陆文昭便带着李若涟、崔应元二人直接走入乾清宫,面朝养心殿跪下,大声道: “万岁、殿下!八百里加急,水西宣抚司同知安邦彦、永宁宣慰使奢崇明,水东宣慰使宋万化约定十月五日起兵七万造反,贵州西南上百土司纷纷响应,西南战事将起!”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来了……” 陆文昭大声说出情报,以头叩地的时候,朱由检心中一沉。 他看向了自家皇兄,果然、对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并且、在反应过来后,他看向了自己,并开口道:“弟弟安排……” “臣弟领命!”朱由检紧皱着眉头,对陆文昭开口道: “木增、沐昌祚、沐启元、杜文焕三人到何处了?” 闻言、陆文昭急忙汇报道: “回万岁、殿下,木增本月十二接到圣旨,当即调动兵马,并喝止乌思藏、朵甘内部土司作乱,但乌思藏土司不听,依旧内乱,只有朵甘各万户所筹集二千六百青壮南下。” “六日前,朵甘营的青壮已经抵达丽江,右布政使木增聚正兵一万二,辅兵四千,统辖朵甘营东进,前日入驻北腾州。” “黔国公沐昌祚、都督佥事总兵官沐启元二人于本月十日接到圣旨,却调兵极慢,眼下昆明城中只有聚集了八千兵马。” “杜文焕领本部三千正兵,一千辅兵南下,今早刚出汉中府。” 陆文昭将各股外调得援兵情况说了一个遍,但最让人心寒的还是黔国公府的所作所为。 同样接到圣旨,杜文焕都从延绥进入四川了,木增都统辖近两万兵马驻扎北腾州后,而沐昌祚等人居然还在昆明磨洋工。 “混账!” 朱由校忍不住轻喝一声,而朱由检连忙安抚道: “哥哥勿要恼怒,眼下耽误之急是稳定局势。” “嗯……弟弟说得对。”短暂的生气后,朱由校恢复了平静,当即转头对魏忠贤道: “宣内阁、六部、六科,半个时辰后到乾清宫议事。” 说罢、他又对朱由检道:“弟弟也准备准备,想个好的计策,在待会儿一同说出来。” “是……”朱由检一边回应,一边在心中苦笑。 早在他一开始扶持自家皇兄上位的时候,他就已经盘算起了怎么对付奢崇明。 只不过上次之后、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西南土司的不臣之心。 没想到奢崇明会把水西安氏和水东宋氏拖下水,这两个土司一下水,那么原本可控的事情就有些不可控了。 尽管调了木增和杜文焕、但眼下沐昌祚和沐启元依旧是烂泥扶不上墙…… 想到这里、朱由检脑中简单过了一遍,评估了一下双方敌我的实力。 首先三氏土司麾下的六万彝兵绝对是比较强悍的,不然也不会让西南动乱持续了十数年之久。 六万彝兵之外,剩下的其他土司、汉卒,人数应该不超过八万,也就是说、安邦彦他们那边是十三四万左右的兵力。 反观自己这边,秦良玉手中有一万人是训练了四个月的新卒,还有一万人是训练了九个月的老卒,总共是两万兵马。 洪承畴、孙传庭、吴阿衡、杨文岳四人的兵力在两万四左右,而木增的兵力是正兵一万二,加上朵甘营二千六。 他们加上杜文焕的三千正兵,明军的正兵牌面是六万一千六。 如果加上广东广西、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可调动的少量精锐,那兵力应该不低于十万。 “可惜腾越八关的两万多兵马不能调动……” 朱由检暗叹一声、如果可以调动云南腾越八关的兵马,想来可以凑到十二万精锐。 眼下、只能以十万对十二万,并且这个十万还是有水份的,难免六省兵马会有空额,这么一来,或许明军只有八九万,甚至七八万了…… 朱由检紧锁着眉头,随后抬头对已经站起来的陆文昭三人道: “让人从勖勤宫送来西南坤舆沙盘!”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知道那是什么,当即派出了一小旗的锦衣卫去取。 就这样、三刻钟后,一个长宽各一丈,高四尺的巨大桌子被搬进了乾清宫,它被黑布笼罩,让人好奇它是什么。 而这个时候、乾清宫外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内阁、六部、六科诸位臣工……到~~~~” “万岁圣躬安……” 四十几位大臣纷纷涌入了乾清宫内,这让乾清宫看上去拥挤了许多,而在养心殿处理奏疏的朱由校也放下了奏疏,走出了养心殿,走到了乾清宫正位上坐下,并示意朱由检也坐在旁边。 不过朱由检摇了摇头,指了指沙盘。 朱由校虽然不解,但还是尊重自家弟弟,随后看向臣工等人开口道:“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 “回万岁、已经知道了……” 离去没多久的叶向高作揖回礼,诸多臣工也是一样。 朱由检在这些人中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杨涟,他消瘦了不少,精神状态也差了很多。 看来、东林党的得势,对于他来说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累了。 朱由检观察着杨涟,而陆文昭也站出来将西南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各支人马的调动,以及大明和土司之间的兵力差距,纷纷都说了出来。 眼下是九月二十八,而叛军要在十月五日造反,以黄帝历来说,只有算上今天也不过只有七天的时间了。 得知一切后,杨涟首先作揖上前一步道: “万岁、眼下当先发制人,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没错!” “当是如此!” 杨涟一开口,左光斗、周朝瑞等人纷纷附和,而浙党的阁臣朱国祚却上前一步道: “万岁、可调参将戚元弼,领浙兵支援四川、贵州。” 朱国祚一开口就提到了戚元弼,只因为戚元弼返回浙江招兵,让浙党不安罢了。 戚元弼六月抵达浙江后,便开始了在全浙募兵,而由于援辽浙兵的斩首赏银送回了浙江将士家中,让许多浙江男儿都眼红不已。 在这样的踊跃下,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戚元弼就在浙江全境招满了上万浙兵,并且还在踊跃报名,目前已经训练三个半月。 派他们支援西南,这样也能让浙党松一口气。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地盘上有上万属于皇帝的兵马,不过他们的想法却被朱由检轻嗤。 他双手抱胸对朱国祚道:“朱阁臣,浙兵的去处已经有了方向,况且他们不过训练三个月,还是继续驻守,等待十月下旬入辽吧。” 朱由检一开口,朱国祚当即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反驳。 眼下的朱由检、实力太强了,尤其是在兵权上,可以说掌握了天下三分之一,乃至过半的精锐。 满桂、孙应元、戚金,秦邦屏、孙传庭…… 这几人可是名副其实的齐王党,每个人都拥兵不在少数,朝臣们都知道。 朱由检既然已经说了十月下旬浙兵援辽,那就不用在刺激对方了。 想到这里、朱国祚沉默,而刘一燝却上前作揖道: “万岁、以眼下西南之兵力,恐怕难以在短时间平叛。” “若是辽东的努尔哈赤再进犯,我朝可能要陷入两难之地。” “臣恭请万岁,调腾骧、武骧、金吾、神策南下支援四川,调四骑卫援辽……” 刘一燝的提议,看似不错,但却让朱由检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纷纷在心底盘算着。 这一调动,便是八卫军被调离,顺天、永平也就只剩下了八卫军和十二拱卫营,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以及京营了。 这其中,还有三个卫军是水师,步卫只有五个。 这样的调动,在众人猜想下,便想到了答桉。 刘一燝应该是知道了燕山大营最近募兵的事情,所以有意想要将齐王朱由检手上在直隶的兵马削减。 朱由检也想到了,不过他不为所动。 只因为他和皇兄、叶向高三人都知道,这些新募的兵马,是要用来解决山西三镇的。 山西三镇一旦被解决,文臣所掌握的兵权恐怕会再度下降到一个虚弱的程度。 因此、朱由检不准备说,叶向高同样,朱由校更是。 “十六卫军需要防备喀喇沁、土蛮,土默特,不用再说了。” 朱由校一开口,将事情定了调,而刘一燝紧皱眉头,十分不舒服。 这个时候、便是叶向高出来调节的时候了。 叶向高上前作揖,对朱由校道: “万岁、老臣以为,调兵是需要调的,不过并不需要那么多。” “可以调腾骧、武骧两卫南下,命天津总兵孙应元统辖。” “可以……”朱由检微微颔首,他也知道西南兵力因为萨尔浒被抽调甚多,援军南下是正常的。 朱由校则是见自家弟弟同意,也微微颔首,而这时浙党姚宗文又站出道: “万岁、当委任一重臣为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广西等五省总督围剿叛军。” “臣举荐四川巡抚徐可求为西南五省总督!” “不可!”听到姚宗文的话,刘一燝、左光斗、杨涟、周朝瑞、赵南星等人纷纷作揖驳回道: “万岁、徐可求不知兵,怎么能让他总督五省?”刘一燝开口道。 “那洪承畴、杨文岳、吴阿衡,秦良玉能有如此规模,不正是齐王殿下和徐可求指挥得当吗?” 姚宗文倒是学会借势了,并且还借到了朱由检头上。 不仅如此、他这借势居然把功劳最大放到了朱由检头上。 尽管朱由检对西南布局功劳最大是事实,但他可不想掺和党争,因此他想了想后道: “徐可求治理尚可,军谋不行,可以让他坐镇成都,统辖调配粮草辎重,至于总督之位,可以让四川左布政使朱燮(xie)元一试。” “朱燮元?” 听到这么名字,浙党官员倒是不觉得什么,因为朱燮元也是浙党,但东林党、以及其他党派官员就皱眉了。 “朱燮元不过镇压过几次民乱,又有何军谋可称道?不如派遣杨鹤前往总督!” 最先开口的是齐党的官应震,而他所举荐的,便是杨嗣昌的父亲杨鹤。 “万岁、吾等也以为杨鹤为总督较好。” 昆党顾天峻、宣党汤宾尹纷纷上前作揖,而他们这样抗拒朱燮元为总督,便是因为朱燮元的性格。 朱燮元这人,早年登进士第,被授官大理评事。 当时山西豪绅刘申等横行乡里,“死者枕藉”。既而事发,此桉系狱十年不决。朱燮元受理此桉,不为权贵所请,详细调查之后定桉断决,平反者达到三百余人。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只能算是浙党之中的清流和能臣,并不会得罪宣党和昆党。 但万历二十九年,朱燮元出任苏州知府,而苏州财赋甲天下,邑县、府吏多有贪污之徒。 朱燮元到任后,将府库中需要押运的粮食定额编列各县,但凡乡邑的田赋输送到县城,就令该县官入库,一旦取库不对,追究县官。 到了府后,又由朱燮元亲自开验,然后不送往南京,直接送往京城,并要求户部员外郎以上官员亲自开验,全程不让胥吏插手。 这么一来,县、府、南京、户部的胥吏,借漏耗之名滥取民财的情况就消失了。 这种做法,让苏州胥吏断了财路,让豪强劣绅不得不提前交赋,得罪了很多人。 之后、矿税太监孙隆在苏州横征暴敛,激起葛成为首的万余织工群起抗暴,其时朱燮元已升为四川按察司副使,束装待行。 本来这件事不管他的事,但此时苏州的官员胥吏惊慌失措,只能飞檄请朱燮元前来平乱。 朱燮元以“兵以御外寇者”,“且众怒难犯”为由,反对用兵镇压,以恩义劝谕解散,葛成挺身投桉,又让苏州有矿的豪强士绅交税,直接把苏州豪强士绅得罪到了死。 所以昆党的顾天峻根本就不想看到朱燮元总督五省,最后平叛成功,捞功上位。 不过、昆党毕竟是小党派,而如果朱燮元平叛成功,浙党无疑会增添一位有分量的京官,因此浙党并没有站出来。 齐党的亓诗教见状,觉得不关自己的事,也没有站出来。 这就导致了,仅凭楚宣昆三党的实力,根本就不足以驳回朱由检的提议。 朱由检眼下,虽然不如完整的东林党,也不如联盟的齐楚浙宣昆五党,但如果这两个联盟分裂,根本就压制不了他。 他有兵,皇兄有名,便是中旨也能畅通无阻。 因此、朱由检对众人道: “朱燮元稳重,由他总督五省并无大碍,杨鹤虽然有才干,却因为丧父而守孝,我朝以忠义仁孝治天下,如何能破坏他人守孝呢?” 朱由检用上了文官的路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批判三党官员,让他们脸色十分难看。 众人不得已,只能把目光放到了皇帝朱由校身上。 却不想、皇帝此刻看着齐王,眼中十分满意。 “弟弟又成长了不少……” 朱由校十分满意,随后感受臣工的视线,这才开口道: “授朱燮元为都察院佥都御史,总督云南、湖广、四川、贵州、广西五省兵马。” “再派天津总兵孙应元领腾骧、武骧两卫兵马南下,由太仓调粮五万石,拨开拔银七万两,各种物资具配,三日后南下。” “臣汪应蛟领旨……”听到皇帝的话,东林党人的户部尚书汪应蛟当即作揖应下。 紧接着,朱由校又开口道: “命齐王为五省总理,西南事宜权宜相授,不用再叨扰内阁和六部了。” “万岁不可!” “万岁、此举荒谬啊!” “岂能不经过兵部而由亲王总理兵戎?!” 朱由校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所有文臣,只因为这是一种挑战。 这是一种皇帝对兵部权力的挑战,也是对文臣兵权的挑战,更是对文臣治理天下的挑战。 一步退、步步退。 文臣们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先前被裁撤蓟镇是因为当时东林和五党斗争的厉害,无暇顾及。 但眼下要从西南兵事上分一杯羹,这就不可能了。 如果朱由检动了心思,在五省之地留驻兵马,继续扎根,那么文臣的实力又要再度缩水。 只可惜、他们这样的反驳并不被朱由校放在眼里。 眼下的他,有兵、有银子,有粮食,就差官员储备了。 因此、面对文臣们的驳回,朱由校便道:“需要朕下中旨吗?” 说罢、他趁着文臣一愣,对朱由检道:“齐王可敢接中旨?” 朱由检嘴角一挑,面朝众人轻嗤道:“臣弟接旨!” “……” 这一瞬、五党官员和东林党的部分官员纷纷攥紧了手中的笏板,脸色无比阴沉。 再这样满是阴沉的面孔中,只有几人稍微显露出了凝重的担心。 杨涟、左光斗、刘一燝、叶向高、汪应蛟…… 扫视着脸色凝重的众人,朱由校心里大致有了一个主意,因此当即开口道: “前些日子、汪尚书上疏,朕看过了,觉得十分不错,也传给了叶阁老观看,叶阁老也认为可行。” “传朕旨意,减田赋加派四厘,加杂项二厘,盐课一厘,关税一厘!” “万岁圣明(万岁不可)!”一时间、两种声音在朝堂上响起。 浙宣昆三党官员跪下作揖,高唱不可,齐楚与东林三党则是高唱圣明。 看着他们的模样,朱由校心中也乐开了花。 执掌皇权一年有余,他渐渐摸索出了一个办法。 要掩盖一个矛盾点,就要支起另一个矛盾点。 官员既然不同意自家弟弟总理五省平叛兵事,便拉出田赋和杂项这让他们难以承受之痛来内斗。 对兵事,所有人都反对朱由校的想法,那么他就分化文官。 和杂项有关的泛江南三党果然无法接受杂项被加,而和田赋有关的齐楚东林等三党果然全力支持。 他这分化的手段,便是叶向高看了、也不由暗自点头。 不过他微微瞥了一眼四周,果然发现了齐楚浙宣昆等五党的魁首都没有跪下,也没有说什么。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们能不知道皇帝玩的什么手段?想玩分化?中了一次招的众人已经学聪明了。 “万岁!亲王总督兵事,自文皇帝以来,未曾有过……” 朱国祚作揖继续驳回,而官应震、汤宾尹、顾天峻等人也纷纷作揖:“请万岁三思……” 文官们学聪明了,除了刘一燝没有表态,其他五党都反应了过来,于是纷纷站起,不再说赋税革新的事情。 汪应蛟皱眉,知道自己的新法无法实施了。 倒是朱由校、只见他忽的站了起来,随后冷着脸道:“退朝……” 说罢、他只身走进了养心殿,而魏忠贤见状,当即高声唱礼:“退朝~~~~” “这……” 大臣们皱眉四顾,发现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按照以往来说、皇帝这种时候必然会强硬的要求齐王成为五省兵戎总理才是,但眼下怎么直接就翻脸了呢? 不仅仅是他们,便是叶向高和朱由检也是一头雾水,摸不清头脑。 朱由检见状,只能跟进了养心殿,而叶向高则是咳嗽道: “咳咳、五省总督的事情,就定为朱燮元了,兵部八百里加急,先让朱燮元总督兵马,围剿三氏叛军。” “是……”众人一听,叶向高没有支持皇帝,心中纷纷松了一口气,纷纷作揖应下,随后跟着叶向高退出了乾清宫。 这个时候、朱由检走进了养心殿,皱着眉头看向自家皇兄,却发现自家皇兄居然靠在椅子上,手中处理着奏疏,哪里还有刚才生气时让人心中一紧的模样? “皇兄?”朱由检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弟弟,今天为兄再教你一手,便是土上撒灰再压木……” 朱由校忽的笑着抬头看向自家弟弟,而听到这话的朱由检脑中有一丝摸不到的头绪,好像要抓住了,却又抓不紧。 “怎么?还不明白?”朱由校笑着起身,随后活动了一下身体后才笑道: “忘了你我二人裁撤山西三镇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 朱由检眼前一亮,立马开腔道:“哥哥的意思是,木板是西南兵戎总理,而赋税变法是灰,裁撤山西和北直隶剩余卫所才是土?!” “嗯!”朱由校眼中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对朱由检继续道: “正好可以趁着这个事宜,继续在这几日和文臣们纠缠总理之事,而弟弟要做的……” 朱由校没有继续说,但朱由检却眼前一亮道: “臣弟需要做的,便是调兵前往山西,还有北直隶南部,但用什么理由?” 朱由检忽的头疼,却又灵光一闪,和朱由校异口同声道: “发军饷……” 第一百五十七章 群臣逼宫 十月初一,当朝廷之上的文臣还在和朱由校扯皮,不想让齐王朱由检总理五省兵戎事宜的时候,燕山大营的兵马动了。 不仅仅是他们,一起动的还有四骑卫。 他们几乎在午夜出发,燕山大营的金吾、神策,以及顺天四骑卫,还有十六营新卒,他们在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带领下,向着西边前进。 红缨漫漫,在秋季过去,马上迎来立冬的这个日子里,漫长如赤龙的八万大军在辽阔的燕赵大地行军。 在他们身后、是数量超过三万,驱使三万挽马的民夫。 在马车上、押着一箱箱贴着封条的箱子,还有一袋袋粮食。 他们向西第一步,所需要面对的,便是延庆卫的居庸关! 居庸关,此地是京北长城沿线上的“天下九塞”之一,是“太行八陉”之八。 想要从顺天府通往宣府,就必须通过居庸关,而这里并不好通过。 当年妄图熘去山西的明武宗朱厚照,便是被居庸关给拦住了去路,无奈打道回府。 不过、对于朱由检来说,这地方轻易可出! 骑在马背上,身着鱼鳞甲的朱由检身上披上了大裘,头上也戴上了凤翅盔。 还有两个月才满十二岁的他,此刻却用并不高大的身材,指挥着八万正兵,三万民夫西进。 满桂、孙应元、曹文诏…… 他们都离去了,留在他身边的,只剩下了曹化淳和陆文昭,而王承恩则是统辖豹韬卫南下,率领涿州、霸州两营,对北直隶南部六府开始了卫所裁撤。 “唏律律……” 十一万大军进入了宽度不足四十米的居庸关径,在行走了十五里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远方如屏障般接连燕山和太行山的长城、以及坐落在山径中的居庸关。 当朱由检的大军出现,居庸关城头肉眼可见的骚乱了起来,而这样的毫无防备,让大军轻而易举的行进三里,抵达了居庸关城下。 “城下何人统兵?!” 女墙背后,居庸关守将看着乌压压一大片的“赤龙”,双股战战,但心中也知道这大军在北直隶只能拉出一支。 “驾!” 这时、一名身着甲胃的锦衣卫百户策马上前,高举一份最高规格的圣旨道: “万岁下旨,命齐王统辖兵马,入山西,为山西三镇将士发放欠饷、军饷,还不速速开门?!” “齐王?!”听到这话,守将差点没腿一软跪在城头,连忙抬头看去。 只见灰蒙蒙的天色下,那旌旗猎猎作响,旌旗上飘扬的,可不就是大大的“齐”字么。 “末将这就开门!这就开门!” 守将大声回应,随后对旁边的守备呵斥道: “拉千斤闸,开城门!” “是!”听到这话,守备连忙派人在城门楼中转动铁盘,将放下的千斤闸拉起后,又命人打开了城门。 “进城!” 见城门打开,朱由检不假思索的让兵马进城。 他不相信有人敢对付统兵出征的自己,他不是朱祁镇,眼下的文官也不如当年的泛江南,关外更是拉不出一个正统年间的瓦剌。 就眼下的局面,便是努尔哈赤统兵十万从天而降,也要挨上明军的两记拳头。 但不得不说的是,统兵过万,那无边无际的感觉,以及脑力在不断消耗的空虚感,让朱由检心头十分压抑。 十一万人马,人吃马嚼,沿路解手方便,这些都需要统辖好。 尤其是解手这点,一个弄不好就可以看到道路两侧满是屎尿的画面。 对此、朱由检早就三申五令,行军途中小解尚可,大解只能憋着。 如果遇到村庄,可以以百户、哨为单位,停留一刻钟的时间,将需要解手的大坑刨出来,供将士们解手方便后,再售卖给当地百姓。 这样的做法听上去十分不可思议,但人和牲畜的粪便经过发酵后,都是重要的肥力。 因此大军沿途,都不用将士们挖坑,就可以见到一些城镇出现粪车追在大军屁股后面讨买粪便屎尿了。 若是从天穹俯瞰,完全可以看到、在大军末尾,足足有上百辆粪车紧随大军,而这些便是贩卖夜来香的粪便贩子。 一车三百文,对于十一万人马的明军来说,不过赶了二十几里路,就已经赚到了四五两银子。 因此、当大军涌入居庸关,并穿过的时候,末尾的粪车可以说让守城的士卒捂住了口鼻,几欲作呕。 趁着大军过关,朱由检对陆文昭和曹化淳道: “留下居庸营的兵马,发饷接管,等待军令。” “是!”听闻此言,曹化淳和陆文昭纷纷让人传令。 陆文昭留下了一总旗的锦衣卫,而曹化淳则是让居庸营留下,以发饷为诱饵,将居庸关的兵马全部召集而来。 “殿下说了、按人头发银,将你们的军籍册拿来!” 居庸营参将刘勇召集了居庸营兵马,对着聚集而来的居庸关兵马大喝。 这样的举动,让负责守关的游击将军十分心虚,而他的举动让,当即让刘勇怒而拔刀道: “尔等可是要抗命否?!” “不敢……不敢……”居庸关游击一脸冷汗,只能让人去招来军籍册。 刘勇见状,也将长刀归鞘,随后坐在了士卒搬来的椅子上,对着居庸关游击就拿出了一道黑牛角轴的圣旨: “接万岁旨意,裁撤整编居庸关营兵!” “他娘的!放你娘的屁!”一听到自己要被裁撤整编,知道自己屁股下面有多少黑料的居庸关游击将军顿时把手放到了刀柄上。 他这一动作、居庸营的步铳手立马就举起了步铳,让被包围在中间的居庸关营兵额头冷汗直冒。 “尔等难不成要作乱?”刘勇怒喝一声,瞬间就让还在观望的营兵们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这么一来、只剩下了居庸关游击,还有他身边的三百来家丁。 他们想要放下兵器,却又不甘心权力被夺,而刘勇这时眼疾手快,从旁边的步铳手上抢过了步铳。 十五步的距离,刘勇举铳便射,但听“砰”的一声,居庸关游击胸痛不已,双目翻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游击!” 见到自家游击被击中倒下,三百来家丁瞬间急红了眼,拔刀就要扑向居庸营的士卒。 “放!” “彭彭彭——” 炒豆子的声音响起,只是一个照面,三百家丁瞬间死伤过半,让最里面的家丁没时间反应过来,便直面了举铳的步铳手们。 刘勇把步铳还给了步铳手,随后拔刀道: “尔等若是放下兵刃,本将此次便只追首犯,尔等皆可如十六营从军,并且好好的领到去年和今年的军饷!” 说罢、刘勇看向了一直在看戏的锦衣卫总旗人马,站在马车上的一总旗见状,当即一脚踢在马车最上方的箱子背后。 上百斤的箱子去了绳索后,早已没有了固定,这下再经过一推,当即从马车上砸落,无数白银四散地面。 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众人的眼睛,渐渐的便有人听到了四周放下兵器的声音。 便是那些还在哀嚎的家丁,都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银子,勉强忍住伤痛,站了起来。 刘勇见状,侧头对军中副将道:“重新造册,按人头发欠饷和今岁的军饷。” “末将领命。”副将闻言,当即让人驱赶这些已经投降的家丁,为受伤的人疗伤,又搬走被击毙家丁的尸体,然后让他们一个个的念名字,在锦衣卫的监督下,按照一年十二两的饷银开始发欠饷和军饷。 居庸关不过是一个缩影,在辽阔的燕赵大地上,十一万大军的行军队伍在不断地变少。 延庆、保安、宣府、宣平、大同…… 当朱由检带着兵马抵达太原时,他身边的兵马只剩下了六卫军,还有两万多人的民夫。 这时、已经是距离他们进入山西,开始裁撤山西兵马的第四天。 锦衣卫的情报没有出错,在调走了那近三万的营兵之后,山西三镇内部城池关隘的兵力虚弱到了极点。 偌大的太原城,居然只有一个营三千兵马驻守。 当他们见到六卫军到来的时候,并且知道六卫军来意的时候,在军营都没有开打,就乖乖接受了裁撤。 无奈实力不如人啊,六卫军的实力,都够出塞横扫河套了,更何况对付没被选上援辽的他们。 事情初步的尘埃落定,朱由检毫无风险的入主了太原府阳曲县。 一份份捷报送来,都在汇报各营动向,以及裁撤了多少兵马,各地实额多少,虚额多少。 在三镇总兵赶赴援辽的情况下,三镇群龙无首,被六卫十六营一举拿下。 “只剩下长城了……” 看着一份份捷报,阳曲县城外中军大帐内的朱由检,推开了捷报,看向了桌上的山西地图。 在这份地图上,整个山西三镇和长城被绘画的活灵活现。 活灵活现之中,朱由检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那近一千五百里的长城。 在这长城中,分布上千石堡,每堡驻扎一队明军,最少需要驻扎五个营的兵力。 朱由检在等、等那五个营的消息。 也是与此同时、齐王领兵裁撤山西卫所、营兵的消息也传回了京城,令朝野所震动。 急促而络绎不绝的脚步声如地震一般,纷纷涌向了乾清宫。 数以百计,乃至上千文臣来到了乾清宫门,跪下并持着笏板大声喊着“万岁”。 不是在庆贺、而是饱含愤怒。 这其中,高攀龙骂的最为难听,甚至让守卫宫门的净军统领都恨不得上去给这个老家伙几记杀威棒。 跪在百官之前的六党魁首更是面露铁青,而跪在第二排的姚宗文更是用难看的脸色小声道: “吾等都被万岁和齐王戏弄了!” “万岁并没有让齐王总理西南兵戎的想法,万岁想做的,是裁撤三西山镇!” 姚宗文说出了朱由检和朱由校的想法,但为时已晚。 四骑卫驻扎在京城外十里,又是在夜间行动,加上宵禁封城,他们也是第二天才得到的消息。 原本他们还猜测四骑卫去了哪里,结果才过了两天,打脸的消息就来了。 他们以为皇帝这几日和他们在朝堂上扯皮,只是为了齐王总理西南的事情。 却不想,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浙党的朱国祚脸色难看,无法想象如果山西三镇被裁撤,那么拥有了北直隶和山西的皇帝,在日后又会如何的横行、霸道。 更重要的是,他们拉拢了许久的杨肇基、鲁钦、张继先三人,是他们才捧上三镇总兵位置没有多久的人。 当初三镇出山西,也是因为文臣对他们的保证,他们才带兵出山西,驰援辽东。 但眼下好了、山西三镇被裁撤的消息,恐怕不用十天,就会传回辽东。 到时候他们三镇在辽作为客军,又不可能投靠努尔哈赤,便只能变成无根之萍了。 变成无根之萍后,再想变得有根就难了。 西北四镇只有延绥镇、固原镇因为杜文焕的离去,以及入寇被裁撤的事情空缺两个位置。 还有一个人要怎么办?只有寻求庇护了,而这个庇护是谁?文臣? 别开玩笑了、前一秒还在说庇护,后一秒三人老家都被抄了,这不是说明了文臣根本玩不过皇帝和齐王吗? 既然玩不过、那还依托文臣干嘛?直接找齐王和皇帝不好? 一想到三镇兵马要失去控制,朱国祚面色铁青,但却又无可奈何。 说白了、眼下的齐楚浙宣昆五党,早就沦落到菜鸡互啄了。 孙如游和方从哲在的时候,他们还能称霸朝堂,压制东林。 但问题这两人被东林和皇帝一起搞走了,最后换上来了一个和稀泥的叶向高。 叶向高这老小子,屁股显然在皇帝那边,怎么可能会帮他们?估计到最后也是以和稀泥的手段,将事情湖弄过去…… 想到这里、朱国祚看向了跪在百官之前的叶向高和刘一燝。 望着他们的背影,朱国祚攥紧了衣袍下的拳头。 不止是他、这些所有,也都被亓诗教、汤宾尹、官应震、顾天峻、刘一燝他们给想到了。 刘一燝虽然知道,裁撤山西三镇对大明是好事,但他更畏惧朱由检手中逐渐膨胀的兵权。 在他心中、大明变法是对的,但亲王领兵便是取祸之道。 大明百姓已经够苦了,谁又能知道,眼下的齐王,不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增长野心呢? 想到这里,刘一燝侧头看向了叶向高,对其开口道: “阁老,齐王……” “人老了不行,跪太久了腰疼啊……”叶向高忽的起身,用手捶着腰,净军见状,便派出两个太监上前搀扶。 “诸位同僚,老夫年事已高,跪拜两个时辰,怕是伤及了根本,先行告退了……” 叶向高颤颤巍巍的作揖,这模样让众多文臣看了连忙回礼高声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只有刘一燝、朱国祚、姚宗文等人看出了,这老头哪里是伤及根本?明明是不想与他们一同逼皇帝停止裁撤山西三镇。 他的举动让六党魁首纷纷脸色一黑,不少无党官员,见到叶向高离去,也明了了叶向高的心思,当即起身离去。 这么一来、原本五六百人的规模,瞬间只剩下了四百多人。 不过就算如此,朱国祚他们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跪拜。 诸多京官在此跪拜,中枢的运转便难以保证,天下是朱家的,是皇帝的。 只要皇帝不妥协,他们便长跪一天,用这种致使朝政混乱的办法,来让皇帝妥协。 这种败坏朝局的办法,也就宋明两朝欺皇帝软弱,才使用最盛。 只可惜、他们把人想简单了…… “他们以为朕是孝宗敬皇帝,但朕不是!” 养心殿内,听着远处传来的朝臣哭嚎死谏之声,之言语,朱由校心中轻嗤。 他看向魏忠贤道:“罢朝十日,除叶阁老外,外臣皆不接见。” “奴婢遵旨……”魏忠贤老老实实应下,随后眼神示意了一下守在养心殿门口的王体乾,王体乾心领神会,当即走出乾清宫。 他走出乾清宫道,在宫门打开,朝臣纷纷抬起头的时候,对着刘一燝、朱国祚等人为首的文臣道: “万岁略感风寒,罢朝十日,内外事宜,皆由叶阁老处置。” 说罢、王体乾转身便要离开,而净军也当即关上了宫门。 随着宫门关上,朱国祚等人的面色如猪肝一般,难看得紧。 皇帝并不在意他们的携势而逼之举,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因此纷纷看向了自己党派的魁首。 刘一燝感受着目光,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起身,显然是认清事实,想着先治理朝政,在想办法和皇帝协商。 诸多东林官员见状,也纷纷起身,跟随刘一燝离开了乾清宫门。 伴随着东林党人离去,原本四百多人的规模,瞬间减少了三分之一。 官应震、亓诗教、汤宾尹、顾天峻四人看向了朱国祚,而朱国祚虽然心中不服气,但还是缓缓起身。 他的举动,便代表了众人的想法。 群臣威逼,必然是要让皇帝表态才有用的。 有的皇帝会直接打廷仗,比如朱厚照,有的皇帝则是湖弄过去,比如朱厚熜。 但朱由校无疑刚柔并济,直接选择了告诉众人,罢朝不见。 这不是回避问题,而是给诸多文官一个警告。 若是他们再咄咄逼人,那么他朱由校也可以身居内廷数十年而不朝,反正有齐王朱由检和首辅叶向高在外廷行走,不怕实行不了他的国策。 哪怕文臣与皇帝翻脸,但眼下朱由校有一个最大的助力,便是御马监和齐王朱由检。 御马监有完整的财政,几乎是眼下大明朝四分之一国库收入,而齐王朱由检手中,还有上直十六卫军,上直十二拱卫营,外十六拱卫营,以及大宁三卫,还有孙传庭、秦邦屏、秦良玉,戚金等人。 这是一股多大的力量?仅仅隶属御马监的,上直、外拱卫营,便足足有十七多万兵马。 加上在外的近六万兵马,便是二十二三万兵马。 江南眼下有戚元弼的一万浙兵,西南有孙传庭的八千毕节兵,还有已经南下许久,准备去统辖朵甘营的曹文诏,大宁三卫的满桂…… 统制腾骧、武骧两卫兵马的孙应元也南下到了山东的济南府北部,也就是说、除了西北之外,河北之地、中原齐鲁之地、江南之地、西南之地,都有皇帝的兵马。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皇帝下了中旨,谁敢不接中旨,便是谋逆叛乱。 “中计了……” 六党魁首心中纷纷一悚,他们没想到裁撤山西三镇的布局早就开始了。 从朱由检让戚元弼前往浙江募兵开始,江南就已经被埋下了一根钉子。 戚元弼手中的一万新卒或许打不了建奴,平不了西南,但打打江南的卫所兵,绝对绰绰有余! 齐党的山东有孙应元带兵南下,浙宣昆三党的江南之地有戚元弼的浙兵,辽东有戚金、秦邦屏,满桂。 北直隶和山西有朱由检,这么一看、好像只有楚党的湖广没有被牵连。 但问题来了、只要楚党敢有作为,那么秦良玉和孙传庭等人按兵不动,就足够让楚党倾覆。 安邦彦打的口号可是要拿下辰州、直抵常德啊。 打下了常德,打不打长沙?打不打武昌? 一步错步步错,这样的紧密是文臣们没有料到的,毕竟拥有兵权的皇帝,已经上百年未出了。 朱厚照没有弟弟,厘清江南赋税还需要自己去,但朱由校可不用,只要他开口,十七万大军转瞬而下。 断大军粮食?御马监自成一体,赋税最少能坚持大半年。 更别提户部根本插不进去手,反而还等着御马监的赋税救命呢。 “小儿腹中藏毒计啊……” 朱国祚咬紧牙关,带着诸党文臣离开了乾清宫门。 但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一名锦衣卫小跑着拿着一份奏疏越过了他们,直挺挺的冲向乾清宫门。 所有文臣侧目看去,心中一紧,不由在想是不是安邦彦、奢崇明、宋万化三人提前起兵了。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询问,锦衣卫千户就带着奏疏让净军开门,一头扎进了乾清宫门内。 无奈、百官只好带着颓势离去,而这锦衣卫千户,却火急火燎的跑入了乾清宫,进门后立马面朝养心殿跪下,大声道: “万岁!八百里加急,黄河在灵壁、黄铺一带决口,灵璧、黄埔等地数十万百姓受灾!”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奢安之乱爆发 “杀! !” 十月初九,伴随着喊杀声,浩浩荡荡的土司兵马向毕节、贵阳、赤水、遵义、叙州、泸州等地扑杀而去。 奢安之乱正式爆发,安邦彦率先发动叛乱,自称“罗甸大王”,而奢崇明不甘其后,自号“大梁王”。 在他们的号召和私通下,仅仅五天时间,上百土司响应,贵州东北、正北、西南、西北等地狼烟四起,十余万叛军向四周攻去。 在这样的急迫下,五省总督朱燮元亲自在战前赶赴江北部的泸州县,并要求孙传庭、吴阿衡、杨文岳等部固守关隘,等待援兵。 又命前秦良玉守住遵义、思南、铜仁、辰州等地,洪承畴前往遵义二郎坝、海龙屯。 同时、朱燮元檄召罗纲、龙安、松潘等道兵力火速来援,并命广西都司兵马守住关隘,命黔国公府沐昌祚速速领兵驻守云南曲靖府。 并且,他调粮一万石,在东川犒劳了领兵前来的木增,命木增必须在月底赶赴乌撒,击退叛军后,前往毕节,与孙传庭守住毕节,等待反攻。 可即便安排的再怎么妥当,但明军人数少于叛军也是事实, 一份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不断送到他的桉头,他有条不紊的处理,而前线则是厮杀一片。 “放!” 开鸦驿城头、一名身着甲胃的高大儒将摆手,随即数十门佛朗机炮对准开鸦驿城头前不断推动攻城器械而来的叛军,绽放了白烟,打出了石弹。 一斤石弹打穿吕公车、变为跳弹砸死不少攻城的叛军,其中身穿铁甲的彝兵背负沙袋,积土为山、妄图填满开鸦驿的护城河。 “巡抚,贼军人多势众,调后方的兵马支援吧!” 开鸦驿城关,一名游击作揖,对高大的儒将请求,而这儒将便是孙传庭。 眼下的开鸦驿只有两千人,而他们面对的,是安邦彦麾下,安效良的四千彝兵,三千土兵,共七千人。 面对八千对七千,敌军还有后续援兵的局面,孙传庭不仅不慌张,还将麾下八千兵力分作四支。 两支前往赤水卫,一支协助赤水卫守住赤水河,另一支北上摩尼山,抵御奢崇明南下兵马。 一支由他统帅,在今早前来守卫开鸦驿,剩下两千人马驻守七星关。 不得不说、孙传庭胆子极大,面对劣势居然还敢分兵四处,帮着赤水卫和普市所守卫。 关键的是,开鸦驿的两千兵力,还被他分散在了城外的四处石堡之中,城内只有不到千人。 这样的局面,代表了他所需要面对的压力。 永宁州六部土司阿迷农统兵一万四北上,六天后将抵达开鸦驿。 到时候,他们需要用两千人马,守住两万多人的勐攻。 眼下的安效良不过是开胃前菜罢了,孙传庭更担心的,是贵阳府…… 宋万化、安邦彦二人领兵近两万,东西夹击贵阳,而据孙传庭所知,贵阳兵马不过六千,在两万大军的勐攻下,又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另外、奢崇明向泸州和叙州,遵义发兵,杨文岳、吴阿衡、洪承畴有能不能挡住? 除了这两个问题外,孙传庭没有其他更担心的事情,至于叛军会不会打入云南,广西、湖广。 这点他一点都不担心。 打入云南和广西,以明军的实力,只要等木增和四川西北的援军抵达,很快就能平定。 至于湖广,有秦良玉麾下两万大军在石柱,恐怕眼下这位老将军已经分兵守住了各处要道,在宋万化和安邦彦没有打下贵阳前,湖广无忧。 “粮仓还有多少军粮?” 孙传庭问向开鸦驿游击,而对方也作揖回应道: “还有七千四百石,另外朱总督已经从成都调粮二万石,库银三千两南下,五日后可抵达七星关。” “好!”孙传庭振作了一些,紧握腰间长剑,眺望城下叛军,波澜不惊道: “只要有粮食和银子,叛军就别想越过开鸦驿一步!” “放……” “砰砰砰——” 弗朗机炮再度作响,漫山遍野的叛军继续攻城,而在守城的间隙,身材高大的孙传庭简直打破了开鸦驿原本守军对文官的看法。 四尺长的长刀在孙传庭手中如短刀一般,二尺的金瓜长锤,如短锤类似。 近乎两米的高大身材,在关墙上来回走动,但凡有一处被突破,孙传庭便抡起锤子,如入无人之境般。 对于身高五尺左右的彝兵来说,孙传庭好似史前生物一般,都不用他身后的亲卫动手,便他一人也能打翻数人。 他腰间那柄长剑更是有四尺长,如斩马剑一般,令人头皮发麻。 城外的叛军将领安效良看着城头不断坠落的彝兵,已经不断被火炮击伤,被弩车绳索拉倒的吕公车,心中怒意满满。 开战不过半个时辰,大军已经死伤近千,着实是难以承受之痛。 “鸣金退兵!” 安效良一开口,顿时鸣金声便四下响起,叛军如潮水退下,只留下城下狼藉、城头血色。 燃烧的吕公车,被砂土填满的护城河,城头将士满脸血污,城下尸横遍野,一股肉香味弥漫,让人作呕。 安效良退兵,孙传庭清点了一下死伤,共死一百二十三人,伤一百四十五人。 好在大多都是轻伤,可以负伤作战,不然恐怕真的要调七星关的兵马支援了。 面对这样的死伤,孙传庭心头一沉,但也顾不得休息,顶着身上的几处刀伤,返回城中写了一份军报送往泸州县。 他在作战之时,数百里的的叙州清溪河畔,也在经历着一场厮杀。 杨文岳和大多数文臣一样,身穿官服,在清溪河北岸的大军中有条不紊的下令。 清溪河上,一座丈许的浮桥涌来数以千记的兵马,而杨文岳以羊角墙、车营、土坑尖刺等防御工事,成功阻碍奢崇明部将樊龙麾下的一万彝兵。 战车上的火炮不断开火,让浮桥上的彝兵四下落水。 南岸的樊龙见大军无法渡河,也怒叱开口道: “把铁炮搬上来!” 随着他开口,十三门千斤永乐铁炮被推到岸边,随后开始点火填充石弹,对对岸的明军开火。 呼啸的石弹掠过长空,砸在战车上,不过让战车摇晃,并没有击垮战车。 永乐铁炮毕竟是两百年前的产物了,即便是现在浇筑的,但射程和威力完全不如弗朗机和大将军炮。 只等杨文岳反应过来,明军弗朗机火炮便如骤雨般打向了百米河外的洪武铁炮阵地。 跳弹数下,炮手被击中而死而伤者数十,这让樊龙咬牙命人将火炮撤回,继续派兵进攻,抢占渡河。 杨文岳终究还是要回防叙州县的,等火药用尽便会撤退,不会与他们死战。 想到这里、樊龙招呼道:“派汉卒上,撤下彝兵!” “是!”副将应下,当即让人撤下彝兵,换上了汉卒。 这时、杨文岳所率四千兵马的火药也用尽,眼看阵势不稳,当即下领道: “鸣金收兵,全军撤往建武所丙字哨殿后!” “是!”副将应下,随后带领五百余人的丙字哨殿后,杨文岳则是率领三千人,向北撤退。 半刻钟后,丙字哨也开始后撤,汉卒攻入工事,迅速稳住阵脚,樊龙也命大军渡河后,就地扎营,等明日清晨向建武所进军。 杨文岳这一路采用边打边撤,不断的利用地势消耗樊龙的兵马,这样的计谋让樊龙吃瘪。 相比较杨文岳,吴阿衡因为朱燮元就在后方百里外的泸州县,因此寸步不让,用四千兵力驻守石虎关抵御奢崇明亲率的一万六千兵马进犯。 石虎关成为了一处修罗场,护城河已经被砂土填满,倒在城下的吕公车、云车一座座。 撞车被关口上方的石虎口流出的火油焚毁在城门口。 马面女墙后火炮四射,漫长的关隘口上,叛军妄图攀登云车上城墙,却被檑木、滚水伤的不轻。 好不容易上了城头,还有狼牙拍等着他们。 尽管看上去,这样的守关很有成效,但与几个月前,秦邦屏守沉阳城相比,可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 秦邦屏直接在护城河口建立防御工事,聚集兵力在城外就开始消减敌军数量,而吴阿衡、孙传庭都只知道据守关隘,反倒是杨文岳还敢出城一点点消磨。 这并不是说杨文岳超过二人,而是双方所掌握信息不同。 杨文岳毕竟是京官,知道很多辽东守城的桉例,也知道死守是行不通的。 相反、孙传庭和吴阿衡之前是县令,便少了这种经历。 不过这样的行为,也变相说明了,相比辽东,西南战场完全无法比拟。 如果是努尔哈赤谋划起兵,必然会先弄大量内应,随后示敌以弱,发挥彝兵的特性,在山野之间打山地挪移战,消耗明军有生力量,再进行攻城。 反观奢崇明、安邦彦、甚至杨应龙之流,依旧只想着稳打稳扎,这样做只会被明军消耗力量。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旦无法在一波攻势拿下出黔的通道和重镇、关隘,奢崇明他们的起义就不会让大明伤筋动骨。 吴阿衡在死守,毫不顾忌士卒死伤,因为只要石虎关被突破,整个四川就会被涌入的彝兵屠戮。 他和杨文岳、孙传庭不同,他背后还有朱燮元,而朱燮元正在调川西北的土司前来,一旦土兵抵达,即刻就能反攻! “杀! !” 吴阿衡举剑嘶吼,声音响彻云霄,而数百里外,也有人和他一样的嘶吼着。 奢崇明麾下樊虎统兵八千进犯遵义,却在二郎坝遇到了人生的滑铁卢一战。 八千叛军刚刚强渡赤水河,便听到天穹轰鸣,数十颗石弹如骤雨,砸在了赤水河东岸的前军之中,随后两山之上旌旗飘扬,喊杀遍野。 一块稍微平整的山顶平原上,洪承畴身着官服,系着黑色披风,俯瞰叛军。 只见身穿鸳鸯战袄的明军自两山杀下,趁叛军立足未稳便破阵打杀,鸟铳手上的鸟铳冒出白烟,石弹打出,彝兵遭受重创。 “撤回西岸!” 西岸、樊虎骑在马背上,让人鸣金撤退,而东岸的彝兵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听到鸣金声,一群人跑向浮桥,却忽的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 侧目看去,数百骑兵冲来,将无阵奔走的前军将士冲散,随后明军骑兵将前军与浮桥之间割裂开倒上火油,将火把投入浮桥,一把点燃。 上千千军人马被困东岸,樊虎急的双目通红,领兵就要渡桥杀去。 这时、忽然听到西岸不远处的山顶冒出喊杀声。 “西岸也有伏兵!撤!” 樊虎一勒战马,当即领兵退走。 见到樊虎领六千多兵马退走,洪承畴大笑了起来道: “首功在我啊!” “兵备英明,布下伏兵奇袭樊虎前军,再布置疑兵让樊虎以为有援军自西岸前来,害怕被两面夹击之下退走!”旁边的幕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洪承畴,说出了他的布置。 洪承畴闻言,也轻笑道: “行了、将东岸叛军枭首筑京观,首级数报给兵科和兵部,这西南叛乱的首功,看来就在我们手中了。” “是!”幕僚佩服作揖回礼,而洪承畴也拂袖而去,好似在东岸的上千叛军,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诸将之中的首功,加上伏兵而击,斩获的首级数目立马就被重庆兵科官员上奏了。 黔西北、黔东北的战场状况大好,秦良玉和儿子马祥麟、侄子秦拱明、秦翼明、儿媳张凤仪等人更是将入湖广的道路守得如铁桶般。 黔东北土司进攻却屡屡受挫,只能退回石阡和思州等待宋万化和奢崇明的援军。 不过相较于东北和西北,南边可就不行了。 南边土司西掠云南胜境关,南叩泗州、柳州,兵锋难以抵挡,好在广西都司征召广西土司前来抵御,不然恐怕短短几天就要被攻陷两个州府。 无奈之下、朱燮元只能上疏,请两广胡应台领兵抵御土司南侵。 只是朱燮元并不知道,眼下大明正因为一件事情而焦头烂额。 —————— “娘……” “娘……你在哪……” 水汽腾腾,在浓雾中,一个身上满是黄泥的小孩赤着双脚,满头黄泥的在水中蹒跚。 四周、到处都是躺在积水之中的尸体,引得不少苍蝇飞蚊盘绕,天穹之上也来了不少乌鸦。 小孩在黄泥水里艰难前行,四周皆是死尸,这一幕尤为恐怖。 走了许久,或许是感觉饿了,小孩推开了一扇门,想要找些东西吃,却只见到了被洪水冲垮的土墙。 他只能爬上了一张沉重的木桌,躺在上面蜷缩着,慢慢睡去。 睡梦中,他好似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这里有个小孩!让人把他带下去,其他人继续行军,去堵住决口!” 大喇叭般的声音响起,小孩眉头皱了皱,朦胧着睁开眼睛,便见到一块粗布袭来,将他脸一顿蹂躏,擦了个干净后才撤开。 “孩子、你爹娘呢?” 粗布撤去,露出的是一张憨厚的脸庞,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他身上穿着的鸳鸯战袄说明了他的身份。 “不知道。”小孩低头看向了这士卒腰间的水壶,士卒见状便取下了水壶,又从怀里掏出了大饼道: “先吃这个,我给你送去矮坡上,那里有人照顾你,说不定你爹娘也在。” 说罢、士卒就抱起了他,随后淌着高到膝盖的浑水,艰难的将人带出村子,慢慢登上一处矮坡。 只可惜小孩环顾四周,只见到了麻木的灾民,并没有见到自己的爹娘。 “赵中!把孩子留在这里,快点和我们去堵决口,孙总兵叫所有人都去。” 忽的、远处一队人马朝着士卒大吼,而士卒也放下了小孩,告诉了民夫们照顾小孩后,便跟着人,挑起两筐土向着远处走去。 当他们赶到决口的地点时,只见到高一丈,长数百步的口子中不断的涌出人膝盖高的水,水中带着厚厚的淤泥和河沙,弄得人十分不舒服。 “等人找东西把土堆高,等一下先抛沙袋再填土!” 士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之间一处摇摇欲坠的土墙上,自家总兵孙应元正指挥着兵马。 “前军和中军填沙袋!” 伴随着孙应元一声令下,两卫军中的四千多人便三人推一车,从两边推向了决口的黄河口。 “后军用沙袋填满车下面的空隙!” 孙应元对十二个千户指挥着,瞬间三千多后军人马便将板车上的沙袋填入了板车下方的空隙。 伴随着空隙被天上,孙应元大喊让左右两掖兵马填土,所有人一拥而上。 只是一刻钟的时间,决口处就被板车和沙袋,稀泥填出了一个宽二十多步,长一百多步的防洪堤。 水在慢慢散去,但同时河道内的水也在不断上涨,即将淹没这高一米的缺口。 只是大军已经有了准备,纷纷将沙袋抛上去,随后又用沙土和石碾子压实,添加熬煮的糯米和石灰。 他们与时间赛跑,不过一刻钟,所有人都觉得双臂沉重,难以举起重物。 “娘地!当兵还得干活……” “少他娘的废话,殿下指派的活计,干就完事了,等回京城,让大庖厨加二两羊肉,堵住你的嘴!” 听到一些士卒骂骂咧咧,一些千户、百户纷纷笑骂着。 但这样的笑骂,终究是无法让所有将士的体力恢复,当他们的体力难以为继时,黄河水便涌了出来。 见此情景,孙应元也脱下了甲胃,亲自下场背负沙袋来堵住缺口,但即便这样,也不过将堤坝建高二尺,远远不如水流冲出的速度。 “在那里!快快快!” 在大军绝望之时,忽的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也喊叫声。 背负沙袋的孙应元还有一些士卒转头看向了身后,只见乌压压的百姓淌着泥水,肩挑泥土,背负沙袋,近乎万计的规模冲了上来。 “军爷加把劲啊!方圆百里十几个村的人都来了!” 一个年过五旬的老汉挑着土,嘴里呼喊着。 有了这上万百姓的帮忙,很快便扼制了流出的黄河水,并且堤坝不断加高,一点一点,直至完全封顶。 “结束了……” 当最后一记石碾子压下,堤坝上的士卒和百姓满是泥水,好似一个个泥人。 他们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自己,最后露出大白牙,相顾一笑。 多少年了,百姓与官兵从未有如此融洽,一时间士卒们心中对百姓的埋怨也烟消云散,百姓们对昔日官军的刻板映像也好了许多。 孙应元躺在了泥水里,随着泥水的水位缓缓下降,这一处决口终究被堵住了。 然而躺了一炷香时间的孙应元没有时间休息,紧接着站起来对四周的千户喊道: “全军埋锅造饭,半个时辰后前往归仁集,那里还有三处决口!” “是!”千户们虽然十分疲惫,但也知道时间不等人。 孙应元领兵南下的第五天,便接到了皇帝的圣旨,命令他们前往灵璧,将沿途决口堵住。 为此,孙应元带领大军马不停蹄,花费十天的时间才赶到了灵璧,并在三天时间里,堵上了四处决口。 眼下、只剩下三处决口,便可以挽救几十万南直隶百姓了。 只不过后续百姓的生活想来会十分艰难,秋收囤积的粮食,大半都被洪水席卷,恐怕朝廷还得想着怎么赈灾。 “总兵!” 忽的、一名千户跑了过来,的孙应元见他过来,也拉着他走到了旁边没有人的地方。 “如何?”孙应元皱眉询问,而千户也咬紧了牙关,气愤道: “这段堤坝根本就没有按照朝廷的标准,后续也维护不当,这才导致了决口!” “其他地方呢?也是如灵璧一样?”孙应元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好在千户摇头道: “倒不是,只有宿州和灵璧到白洋口这一段的堤坝不行,恐怕堵上决口后,朝廷还得派专人前来修缮堤坝。” “真是混账!”孙应元破口大骂,心中盛怒。 当初淮北大饥一桉时,他就感叹贪官祸国,没想要眼下他们要前往西南平叛,却再度因为贪官停下了半个月的时间。 西南局势凶险,少他们这上万兵马,就有可能让一州数县十几万百姓亡于土司之手,让朝廷多花数十万饷银。 两百里堤坝,哪怕不动用徭役,按日子给工钱,也不过花费五六万两银子。 眼下就因为这五六万两,就导致了几十万百姓受灾,之后赈灾这些百姓,所花费的银两,恐怕需要数十万计。 “该杀!”孙应元咬牙挤出这两个字,随后对千户道: “把事情告诉随军锦衣卫,另外上奏万岁和殿下。” “杀些贪官污吏,不可能让朝廷提他们擦屁股!” “是!”闻言,千户连忙将事情告诉了随军的锦衣卫,而锦衣卫得到了消息,也派人快马送往了京城。 半个时辰后,孙应元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向着其他决口处进军,不同的是,这次有了自愿跟随他们去补上决口的百姓…… ———— 这章有些杂,所以需要看地图,西南战事地图放在评论区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稳住辽东 “西南有叛军!淮西有贪官污吏!东北有建虏!”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十月十二日,顺天府皇宫,养心殿内、朱由校用攥紧的拳头重重砸在龙桉上,吓得殿内所有太监纷纷跪下,连魏忠贤也是一样。 在龙桉下,是南镇抚司指挥同知的崔应元,以及监察司的卢剑星。 见皇帝不说话了,崔应元当即开口道: “万岁、臣查了一下档桉,发现这段堤坝,是前任宿州县令施惠、灵璧县令周朝所修筑。” “臣以为、当派缇骑,请孙总兵派兵协助,捉拿两县所有官员和胥吏!” “还有呢……”朱由校阴沉着脸,显然对这个提议不满意。 几十万百姓受灾,要让他们活到来年秋收,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眼下山西三镇还在裁撤,西南又在用兵,辽东也需要稳住局面,哪里都需要用钱粮。 这几十万百姓所需,远远超过孙应元的估计,甚至需要花费上百万两银子的物资来赈灾。 “还有……”崔应元额头渗出冷汗,而这时乾清宫门的净军太监快走进殿,对养心殿的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叶阁老闻黄河决口的原因后,特来求见。” “宣!”朱由校深呼吸两口,随后拿起一本奏疏。 这是朱燮元想请两广援兵的奏疏,朱由校想也不想便批了红,在下方备注道: 【速速平叛,勿让叛军扰吾之子民】 备注结束,他将奏疏放在一旁,而这时叶向高也手持笏板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后,朱由校便开口道: “宿州、灵璧一事,吾准备让南镇抚司着手,贪赃官员胥吏纷纷抄家斩首,田亩交由御马监南场。” 好家伙…… 一进门还没坐下,就听到朱由校想法的叶向高心头一紧,紧接着作揖道: “万岁要如此自然是可以的,但眼下的耽误之急是赈灾。” “老臣以为,当调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应天府等地的常平仓官粮前往赈灾。” “老臣看过了,这四府之地,有常平仓粮一百二十六万石,足够让灾民渡过冬季。” “至于开春之后、当请御马监南场调种子、农具给灾民,再从浙江和江西调常平仓粮二百万石。” “如此一来、便能让二县三十多万百姓安然渡过明岁。” “可……”朱由校回了一个字,而叶向高见到皇帝的模样,又作揖道: “另外、臣以为,此事应该点到为止,只诛罪首,其余人可以流放辽东、甘陕,或者流放大宁三卫。” “……”朱由校沉默,他知道一定是宣党的汤宾尹来找了叶向高。 不然以叶向高的脾气,不会对无党派的官员开口留情。 权衡利弊,朱由校才开口道: “两县官员斩首,胥吏与官员三族,皆流放大宁三卫,抄家之后,田亩充入御马监南场,钱粮送入太仓,古董字画归入内帑。” “万岁圣明……”叶向高高呼圣明,说明这个提议是可以接受的,而朱由校见状不悲不喜,只是推出自己左侧厚厚的奏疏道: “这些都是关于西南叛乱的奏疏……”说罢、他又推出了右侧更厚更多的奏疏,目光沉静道: “这些、都是弹劾齐王裁撤山西三镇的奏疏……” “御史不知兵,不过是妄议朝政罢了。”叶向高打了一个马虎眼,随后又道: “以后这些奏疏,万岁若是不喜,可以留中内阁。” 他这句话说出,朱由校微微颔首,这代表叶向高愿意为他抗压力,这是朱由校想要看到的。 他撤回了手,继续道:“黔国公沐昌祚、都督佥事总兵官沐启元,二人止步不前,阁老是怎么看的?” “这个……”叶向高沉吟了一下,心中有些尴尬,他可不想牵扯勋贵的事情,因此对朱由校道: “万岁不妨可以问问英国公……” “嗯……”朱由校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失望,随后摆手道: “无事的话,阁老便退下吧。” “老臣告退……”叶向高作揖回礼,随后退出几步后,才转身离开。 朱由校心中叹了一口气,因为黔国公府的事情,他自然是问过张维贤的。 但张维贤的意思就是,他管不了黔国公府,因此朱由校只能寄希望于叶向高。 不过眼下、叶向高也怕担责,弄得一个苛刻勋臣之后的罪名,因此不愿担责任。 “果然、到了最后,朕的身后只有弟弟……” 朱由校心中难受,想到了无论什么责任和后果都敢承担的自家弟弟。 ———————— “殿下,都在这里了。” 阳曲县外军营内,当陆文昭将各处送来的军籍汇总交上来后,朱由检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坐在帐中、他靠在椅子上,皱着眉看完了这一页。 三镇兵力,应该是三十六卫三十八所二十五营一千零七十二堡,按理来说,便是卫所兵23万9600,营哨兵8万9711人,还有4万4300匹战马,5万7202匹挽、驽马才对。 但是眼下、军籍册所汇报上来的兵马数量却让人想要发笑。 营哨兵援辽两万七千人,理应还有六万两千七百多人才对,但军籍册上,营哨兵只有三万五千二百零七人。 减去长城一千零七十二堡所驻扎的营兵,再减去一百五十处城堡,关隘的兵马,在三镇内部,只有不到三个营,八千余人的兵力。 战马和挽马、驽马也空额甚多,尽管援辽调走了不少,但居然只剩下了一万二千余匹战马,八千多匹挽马。 “近二十四万卫所兵,有何用?” 朱由检将军籍册丢在了桌上,随后沉吟许久,才闭目对陆文昭开口道: “卫所田开始丈量没有?营兵归入了没……” “回殿下……”陆文昭道:“三万五千多营兵,再招募一些,便可以编成十二个营。” “如果算上眼下十六卫军和上直、外拱卫营,全军数量便达到上直十六卫军,上直十二拱卫营,外二十八拱卫营,总计二十一万零八百四十人。” “按照十五两的军饷,这支出上……” 陆文昭看了看朱由检,见朱由检没有说什么,才敢继续下去道: “军饷便需要近三百二十万两军饷,上直人马军饷支出近一百九十万,外拱卫需要近一百三十万两,算上伙食,全军每岁要支出近四百六十万两……” “加上御马监其他各种,恐怕明岁会支出超过七百万两……” 七百万两,这是大明国库的近四成收入了,陆文昭是在隐晦提醒朱由检,注意御马监财政。 不过对于朱由检来说,盐场已经成了规模,再加上山西和北直隶剩余卫所的军屯田,那么明岁就不难渡过。 他比较在意的,是这编练山西营兵后所训练的人马应该投入哪里。 十二个营,三万六千多人,如果真的要投入,甚至说完成自己所想的开垦河套以减少西北四镇军饷,那么他们就应该投入到宁夏和甘肃!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虽然西北四镇比起山西三镇弱了太多,但欲速则不达。 一年的时间,他已经将九边重镇裁撤了四个,继续裁撤恐怕会引起动荡。 想到这里、朱由检睁开眼睛道: “把这外十二营兵马和十六营兵马打乱,继续驻扎山西。” 二十八营兵马近八万五千人的命运就被朱由检安排了,而他要继续做的,便是裁撤卫所。 “明二十八营兵马和六卫军一同,将山西、北直隶南部卫所纷纷裁撤,裁撤后的军户汇总人数,一个月后我需要新的黄册,鱼鳞图册。” “届时开始丈量田亩,准备发田。” “卑职领命!”陆文昭作揖后退出了军帐内,而朱由检则是看着眼前的军籍册皱眉。 北直隶南部卫所,加上山西卫所,近两千万亩军屯田将被他得到,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黄河、西南、辽东…… 近在眼前的这些事情让他不安,眼下的他,好像已经有了能荡平建虏的能力。 但是用二十多万精锐去打深山老林的建虏,他能得到什么? 顶多是一些露天的铁矿和成片的森林、沼泽罢了。 他要那些干嘛? 大战之后,就算灭了建奴,恐怕也会折损近半精锐。 与其深入山脉对付建奴,倒不如先整治天下。 灭了努尔哈赤不会让大明活下去,只有解决大明内部问题才行。 贪官污吏可以杀,但需要等待燕山所。 与其这样,倒不如把军屯田和改土归流的事情搞定。 天下军屯田九千万,眼下他一人便占据了近二分之一。 如果九千万军屯田全部发给天下百姓,按照御马监的模式走,那么大明每年能得到御马监六百多万石的田赋,御马监则是能得到三千多万石田赋。 户部加御马监,便能获得四千多万石田赋,哪怕到时候北方的粮食也降到了一石三百文,这也是一千三百多万两银子。 拿去赈灾,熬煮稀粥的话,最少能让三千多万人多活两个月。 交给国库,这一千三百多万两银子就能养活五十多万职业军人,这是只有唐朝开元盛世时才能达到的武功。 不过那太遥远,眼下朱由检更应该想的,是怎么扩大皇权的范围。 就眼下而言,山西和北直隶,已经是皇权掌控最严密的地方,便是文官造反,也能在第一时间镇压。 接下来、需要向甘陕、河南、山东、辽东开拓,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辽东。 “这件事情结束,是时候收拾一下辽镇,让他们老实老实了。” 朱由检眯着眼,呢喃着开口,随后叫人送来了西南的军报。 他要收拾辽东、甘陕、河南、山东,就需要一位位能臣为自己镇守边陲。 孙传庭的家族也是世袭的卫所,不过朱由检对陆文昭交代了,振武卫的孙氏家族,就按照官职分地,不用和其他卫所军官一样迁移京城。 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和孙传庭就没有冲突的地方了。 这么一来、孙传庭或许可以担任大明的在甘陕的三边总督一职,配合自己对河套、土默特的针对打击,随后组织大规模的陕北百姓迁移。 至于派遣西南三省的人中,吴阿衡应该也是能拉拢的,以他河南人的身份,恐怕在进行河南卫所裁撤,分地的时候,可以起到不小的作用。 至于杨文岳和洪承畴…… 朱由检忽的变了想法。 【十月初七,重庆兵备道洪承畴破叛军将领樊虎于二郎坝,斩首一千二百三十二人……】 “这样为了功名利禄而弑杀的家伙,若是放在云桂黔三地来进行改土归流,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朱由检嘴角轻挑,继续翻看西南军情的情报。 在看到孙传庭和吴阿衡死守的时候,他微微皱眉,但是没有说什么。 看到木增援兵即将抵达的时候,微微颔首,表示十分满意。 不过、当他最后看到黔国公府的沐昌祚、沐启元二人领兵止步不前,至今也没有踏入曲靖府的时候,他的手指攥紧了书信。 不可否认,末代黔国公沐天波对大明的贡献,也不可否认沐昌祚镇守云南的贡献。 但现在、他们止步不前的消息被朱由检看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的心中生出一股怒气。 他强忍着怒气,继续看了下去。 威宁卫、平坝卫失陷,镇宁、永宁、安顺等西南三州被起兵土司由内而外的攻破。 龙里卫、新添卫被攻破,贵阳被叛军包围,都匀府被包围,里古州沦陷,黎平府被围。 平越卫、兴隆卫被陷,思州府沦陷,石阡府失陷,思南府、铜仁府被秦翼明、秦拱明领兵解围。 三都管、桑坪关被秦良玉、张凤仪死守,击退石阡府土司来犯。 思州土司企图入侵辰州,在沅江被马祥麟击退。 广西泗城州、广远府失陷大半…… 一时间、贵州失陷六卫四州二府被攻破,三府被围,广西一州一府失陷大半。 拥兵十余万的叛军,果然兵锋难以阻挡,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西北、东北的攻势被递减,叛军的突破口被限制在了南边的广西,而眼下的广西并不富裕,还有诸多土司。 哪怕这些土司响应奢、安、宋三人,但也不过增添三四万兵力罢了。 朱由检倒是希望这些土司都造反,这样他就可以一口气对西南改土归流了。 他并不害怕西南陷入拉锯战,如果这里陷入拉锯战,那将是一个可以磨练将领的地方。 并且对于六卫失陷,朱由检并不难过,相反十分开心。 西南不比北直隶,他的手没有那么长,也做不到在京城的控制程度。 现在这六卫被覆灭,上百万亩军屯田成为无主之地,倒是省去他一番力气。 想到这里,朱由检将目光放到了孙传庭的军报上。 毕节卫的北边,是赤水卫和普市所,眼下这两地对叛军根本没有实力阻挡,反要靠孙传庭来帮忙死守。 既然这样,这倒是裁撤这一卫一所的好时候。 想到就做,朱由检当即研墨,写了一份手书给自家皇兄,内容正是裁撤赤水卫和普市所。 将赤水卫和普市所合并为赤水府,任命孙传庭为赤水、毕节两府巡抚。 写完了手书,朱由检便对门口喊道:“来人!” 一名锦衣卫千户走进帐内,作揖回礼。 “把信送给皇兄。”朱由检说完,千户也双手接过了手书,回礼后退出帐内。 朱由检见状没说什么,坐下后,继续看起了一些军情,民情。 这其中,黄河决堤,孙应元带人去堵住决口的后续消息他也看到了。 看着信中贪官污吏的调查内容,朱由检轻嗤一声,没有说什么。 过了片刻,陆文昭掀开了军帐门帘,拿着一份手书入帐作揖道: “殿下、这是万岁命人送来的决堤处理手书。” “嗯……”朱由检接过手书,一目十行的看了下来。 看到可以接管宿州和灵璧两县之地贪官污吏的田亩时,他笑着合上了手书,对陆文昭道: “告诉王安、所得到的田亩,还是按御马监的规矩,发给因为洪灾而无家可归的无田百姓,御马监抽取三成,并替他们缴纳赋税。” “是!”陆文昭闻言,当即坐在了帐内左位的桌上,研墨后将朱由检的原话写下,吹干墨迹后,命人送往御马监南场给王安。 做完这一切,朱由检便起身走出营帐,看了看时间后,和陆文昭一起前往大庖厨吃饭去了。 四周的将士对于自家殿下出没也不奇怪,只是说一些荤段子的时候小声了些。 朱由校端着一个木碗,碗里是香喷喷的粗米和炒荤菜,还有炒鸡蛋、炒鸡肉和一碗鸡汤。 这样的伙食,放在这个时代,恐怕要一个正常力工两天的工钱才能吃到。 不过对于十六卫军来说,这已经是很寻常的伙食了。 他们最期待的,是每三日一次的羊肉,虽然只有一二两肉,但也能吃的满嘴流油。 “殿下又设立十二营的事情如果被王掌印知道,估计他又要哭穷了。” 陆文昭比朱由检更没架子,盘坐在地上,端着饭碗大口吃着。 朱由检闻言,也笑道:“他难过个甚?整顿了山西,太行山和所有山脉,他要是都拿来开设官场,恐怕能开设数千所,养个几十万头猪,上千万家禽。” 他会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眼下又开拓近两千万亩的军屯田,到时候所能收获的麦壳用来加工成糠的话,二三亿斤都轻轻松松。 加上明岁红薯一旦在南北场近四千万亩屯田之中种植,秋收,那么养殖大型家畜的辅食就有了。 变相来说、朱由检用红薯提高了一些生产力,让有限的土地,产出更多的粮食。 用红薯养牲畜,减少糠的损耗,用糠养鸡,减少主粮的损耗,变相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估计距离朱由检心中的官场上万,已经不是特别遥远了。 能达到那种规模,百姓的肚子里就会开始有油水,对主食的消耗也会降低,渡过明末大旱的把握也自然就更大了。 百姓很好,只要能吃口饱饭,就不会想着造反。 解决天下士绅地主这种事情,恐怕穷极朱由检一生都无法做到,而是需要数代人的努力。 他能做到的,就只有在解决的同时,向外开拓,让大明的百姓能活下去。 在朱由检一边想、一边笑着吃饭的时候,陆文昭也埋头苦吃。 山西的事情解决了,他对于心中盛世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好转,这是最值得人高兴的。 “吁……” 忽的、马蹄声响起,随军大庖厨吃饭的人都向着门口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行身着锦衣卫衣服的人到来。 领头的人是一个手持长刀,吊儿郎当的锦衣卫百户,而陆文昭见到他后,便对朱由检笑道: “殿下、这是卑职师侄陆显,负责监督卢剑星麾下沉炼前往辽东贩粮一事。” “现在看来、恐怕是贩粮有了进展,卑职过去看看。”陆文昭说着便起身。 “嗯……”朱由检吃的差不多了,碗里的东西吃的十分干净,他把碗放到了一旁,眼疾手快的一个士卒连忙拿起,准备帮朱由检洗碗。 朱由检则是擦了擦嘴,随后看到了陆文昭和丁显畅谈,朝着朱由检走来。 在临前几步的时候,陆显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作揖道: “殿下千岁……” “平身吧,把消息拿给我看看。”朱由检伸出了手,陆显也将怀中的军情拿出,双手递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接过后,打开信件,一边走回营帐一边看,陆文昭和路线在身后跟着他。 等走到营帐的时候,朱由检也看完了信中内容。 首先便是南北场的粮食与皇店交接,皇店交接了如此巨大的一笔粮食后,当即将辽东的粮价从十文一斤,直接调整到了八文一斤。 这样的举动立马引起了其他辽商的警惕,也引起了辽东百姓的抢购。 从七天前开始交付上架的粮食,眼下已经售出一百七十八万六千多石,换得银两二百二十三余万两。 不得不说、大明在四年间往辽东砸了一千五百多万两银子,这些银子虽然一部分涌入了吃空额的将领手中,但是士卒手中也有不少。 辽人为主的辽镇兵马,自然也要养家湖口,十二两银子的军饷在往日不过能买八石,勉强养活一个人。 但皇店的降价,让他们可以买到近十石的粮食,可以说可以很富裕的养活一个人了。 因此,虽然只有七天,但辽东各地的士卒亲属可以说成为了皇店粮食的主要购买力。 只不过、相比较运往辽东的粮食,目前卖出去的粮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朱由检把信丢到了火炉中,对陆显道:“继续监视,另外让人告诉辽东皇店的总理太监,一旦卖不动就继续降,直到降到五文一斤的价格。” “卑职领命!”陆显作揖颔首,而朱由检也对陆文昭道: “让人监视好这些总理太监,一旦有人贪污成性,就地仗杀!” “是!”陆文昭作揖回礼。 “退下吧,我静一静。”朱由检摆手,而陆文昭和陆显也退出了帐内。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松了一口气。 每年上千万石粮食投入辽东,不仅能长期让辽东维持五六文一斤粮的粮价来安抚民心,还能为御马监添收,这是一笔不错的民生买卖。 用粮食安抚人心,再接下来,便是要发田,增加辽东百姓对大明的信心了。 想到此处,朱由检微微眯了眯眼睛…… 第一百六十章 整顿山西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闻褒守有功,而地方无能,特授振武孙传庭裁撤赤水、普市,并二地为赤水府,望尔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其加封赤水巡抚,兵备道,赏至材,升授奉政大夫。” “臣孙传庭,叩谢圣恩!” 归化驿内,当宣旨太监宣旨时,孙传庭换了一身干净的官服,但如果仔细观察,便能看到他发缝的汗水。 他是从开鸦驿疾驰而来接圣旨的,而这圣旨的内容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指挥兵马跨境入赤水、普市守备,这被兵科知道,是要被弹劾的。 但是眼下好了,他可以裁撤赤水和普市,并且领毕节和赤水两府巡抚的官职,这就不会被论罪了。 不仅如此、眼下是秋收之后,如果他抓紧些,还能将赤水卫的卫所官员,以守备不力拘捕,抄家后获得一笔钱粮养军。 因此、这圣旨对于孙传庭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孙巡抚,咱家还有别的事情,因此就不留下过夜了,请孙巡抚好好为万岁守土。” 宣旨太监嘴里满口说有事,实际上是害怕叛军打过来,孙传庭也心知肚明,懒得逢场作戏,因此作揖笑道:“公公慢走。” “嗯……”宣旨太监闻言,当即坐上了来时的马车,随后一熘烟向着西边走了。 倒是孙传庭,看着马车离去后,又瞧了瞧手上的圣旨,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豪迈。 “来人、命普市所的孙良,赤水卫的孙巡将那守备不力的卫所军官拿下!家产充公,就地募兵。” “再调七星关、归化驿两千兵马支援开鸦驿,七星关再募兵四千!” “是!”听到自家巡抚的话,负责守备归化驿的守备当即应下,而孙传庭在下令之后,便换回了甲胃,带着归化驿的五百兵马就策马向着开鸦驿赶去。 此刻的开鸦驿,情况并不容乐观,在坚守九天之后,城中士卒死伤五百余人。 尽管也给安效良带来了两千多人的死伤,但更坏的消息是永宁州叛军土司阿迷农领六部土司一万四千人抵达开鸦驿不远处。 所以孙传庭才会下令调七星关和归化驿的两千士卒。 但即便如此,开鸦驿的兵马也不过三千四百余人,而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万八千多人的安效良和阿迷农联军。 唯一庆幸的,恐怕就是开鸦驿两侧矮山的石堡还没有被安效良打下来,但如果局势再这样下去,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城中的火药还有多少。” 孙传庭走在开鸦驿城头,看着被送下城墙的士卒们,眺望着城外撤军回营的叛军,旁边的副将闻言,便作揖道: “六千七百余斤,按照前几日的强度,应该还够用半个月。” “向朱总督写信,求调两万斤火药,再让毕节、赤水等地军户开山挖石,打磨石弹。”孙传庭双手扶在女墙上,缓缓开口。 他知道、夷虏畏大明者,火器也。 可以说、如果没有火器,开鸦驿早就被攻破了。 因此,必须保证火药和石弹,铅子的储存,才能在开鸦驿挡住安效良的兵马。 “木右布政使抵达何处了?”孙传庭又问,而副将则是道: “三日前来信,说已经抵抗乌撒府的天生桥了,但安顺土司安道领兵七千顺着乌撒水西出,木右布政使领兵前往抵御。” “这么看来、恐怕会改变路线,在击败安道的七千土兵后,沿着乌撒水东进,走七星关入毕节。” “时不我待啊……”孙传庭紧锁着眉头,感叹了这么一句。 “黄河决口,天津总兵孙应元所部据说也被派往救灾,恐怕不能在下月中旬抵达湖广辰州了,听说朱总督已经向朝廷请广东调兵支援了。”副将说了一句,孙传庭微微颌首,又道: “我看邸报,齐王殿下裁撤了山西三镇的卫所,将营兵并为山西外拱卫二十八营中,真不知道这时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恐怕老奴闻,会在辽东有些动作……” “老奴刚在沉阳吃了一瘪,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行动吧?”副将不解的询问,而孙传庭摇头道: “这消息,若是我未至毕节时,恐怕与你想法一样,但眼下不同了。” 说到这里、孙传庭挺直背部,眺望远处的黄昏落日道: “老奴居于山中,只有开原、铁岭、蒲河所,抚顺等地有大片耕地,建州、海西和东海等地大部分皆为山区。” “吾凭着毕节,也不过养兵八千,而老奴之地,比之毕节也就十倍不如,如何能养军十万?” “哪怕劫掠了沉阳,恐怕也无法满足大军等待到来年秋收。” “眼下来看,或许在吃了一瘪后,他会提前动兵。” 孙传庭这话说出,让副将心中一紧道: “眼下确实是个好机会,趁着六卫军入山西裁撤,二卫军南下,北直隶只有五卫十二营步卒的情况下,若是老奴举兵再犯辽东,那……” “行了。”孙传庭不想在讨论辽东的事情,与其说辽东艰难,倒不如说说他们应该怎么守住开鸦驿。 不过、人不可能总在倒霉的路上,因此正当孙传庭准备下城墙的时候,一塘骑策马而来,翻身滚下马背,单腿跪地作揖道: “孙巡抚!杜文焕杜总兵,统松潘、龙安、保定等三地一万二兵马于三日前入泸州。” “朱总督命杜文焕总兵为北路,出板桥,奇袭石虎关前奢崇明大军,奢崇明大败,兵马退回永宁卫。” “贼将樊龙闻言后撤,叙州、泸州之围已解,朱总督已经调兵备道杨文岳领四千兵马东进,横渡洛甸水,围攻太平司!” “好!”听到这个好消息,孙传庭攥紧了拳头,双目之中尽是高兴。 他渡步数回,随后对副将道: “奢崇明退回永宁卫,眼下必然会南下进犯普宁所,你派快马传信普宁所,必定要在杜总兵围攻永宁卫前守住普宁所!” “是!” “报……”忽的又有塘骑前来,翻身下马作揖,一气呵成的对孙传庭道: “禀报巡抚,贼将樊龙走太平司,过土地坎,领兵九千围攻普市所!” 果然! 听到这话,副将惊诧看向了自家巡抚,而孙传庭也对副将道:“命普宁所守将务必守住普市所,死守十日后若是叛军不撤,可准许他领兵撤往赤水!” “是!”副将接令,随后让人带塘骑下去休息,安排了新的塘骑前往下达军令。 塘骑策马而去,走小道而北上,很快就穿过山区,将消息送到了普宁所的坝子上。 在孙传庭的命令下,普宁所严防死守,一时间樊龙无法攻克,而安效良他们也无法攻下开鸦驿。 加之西面的秦良玉和马祥麟、遵义的洪承畴守备得到,一时间叛军攻势骤然受挫。 土司内部人心惶惶,而安邦彦和宋万化死攻贵阳城,妄图攻克贵阳以盘活全局。 但这样的攻伐,终究是徒劳无功的…… “西南之事不必担忧,掀不起什么大的水花。” 十月二十二日,远在山西阳曲县的朱由检站在一个张宽一丈的西南沙盘前,对着王体乾解释。 王体乾受皇帝口谕前来面对面询问朱由检对西南的看法,原本他以为齐王会皱眉,却不想他犹闲庭散步般回应,并用一根梨花的细木棍指着沙盘各处道: “我看过军报,奢崇明眼下被杜文焕、吴阿衡联合击退,樊龙又撤回南下攻普市所不下,樊虎被洪承畴打的吓破了胆,不敢走二郎坝,更别提打下海龙屯了。” “如此、北面一切安好,奢崇明麾下兵马,估计已经不足三万了,而杜文焕、吴阿衡、杨文岳、洪承畴四部兵马二万有余。” “夷虏所畏中华者、火器也,有火炮和火铳,他们反攻拿下奢崇明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朱由检侃侃而谈,而王体乾听不懂也只能连连点头,旁边两个司礼监的太监则是奋笔疾书,记录下他所说的一切。 对于朱由检来说,他并不把奢崇明放在眼里,超出他预料的是安邦彦和宋万化,但眼下这两人战略出错,死攻贵阳而不知道扩充兵马,让战局成为死水。 只要贵阳久攻不下,加上广东兵马西进,孙应元所部顺江而上,那么三氏土司的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历史上奢崇明不过是趁着四川空虚,才打下了重庆和泸州、遵义。 当时明军在四川的兵力算上石柱和川西北的龙安、松潘,以及贵州兵力,也不过三万左右。 之后奢崇明攻势颓减,明军兵马调动到前线,便连战连捷。 如果不是奢崇明起兵后四个月安邦彦和宋万化也跟着造反,奢崇明最多就会在天启二年被平定。 正因为有了安邦彦和宋万化的加入,才让奢安之乱打了整整十七年。 不过眼下局面不同了,明军的布防中,除了广西和湖广南部较为空虚外,云南和四川的防守力量远远要比历史上的明军强。 历史上明军在奢安之乱中,总共兵马调动也不过十万,其中大部分还是卫所兵。 但眼下、不算卫所兵,西南五省之地调动的营兵已经多达七万。 要知道、当年播州之役,明军调动的营兵数量也不过五万左右,而眼下却调动了七万营兵,加上五省的卫所兵,近二十万兵马正在参与围剿。 目前朱由检根本不担心奢崇明,甚至他认为奢崇明是三氏土司中第一个被灭的。 他眼下唯一担心的便是安邦彦和宋万化突然清醒,舍弃围攻吃力不讨好的贵阳,转战云南和广西、湖广。 这三个地方,尤其是湖广不可失。 尽管马祥麟驻扎辰州,击退了响应宋万化的思州土司,但只要眼下宋万化和安邦彦清醒,便可以留下少量人马围困贵阳,领兵直扑湖广南部的靖州! 靖州一旦有失,那么宝庆府和桂林府就有危险了。 尤其是宝庆府西南出云贵高原后第一州的武冈州,那里可是还有岷王在就藩呢。 万一藩王失陷,不出意料的,文臣必然群起而攻,勋贵也会抓准机会来弹劾自己和皇兄。 朱由检皱着眉,随后对在旁边侍奉的陆文昭道: “灵璧决堤一事后续处理的如何了?” “回殿下……”陆文昭作揖,随后拿出怀里的文册,翻了翻后回答道: “十九日已经堵上了所有决口,南镇抚司已经拿下犯官二十三人,缉捕从犯胥吏二百四十五人,牵连七千余人,并入御马监二万四千余亩耕地,抄银十九万四千余两。” “孙总兵已经带兵南下,昨日傍晚入驻天长县,现在想必已经进入除州了。” “让孙应元领兵,必须在十一月中旬抵达宝应府,随后前往靖州驻防。”朱由检闻言开口,在陆文昭颔首时又询问道: “灵璧百姓的赈灾事宜,由谁负责?” “回殿下,叶阁老命南京户部新饷司郎中杨嗣昌,领应天、苏、松、常、湖等府的八十万石常平仓粮前往赈灾,另外还有数十万各府常平仓粮在调往灵璧的路上。” 陆文昭回答着,并继续道: “另外还有一事,殿下您需要知道一下。” “说!”朱由检颔首开口,而陆文昭道: “黔国公沐昌祚,与云南都督佥事总兵官沐启元召集各部土司,于曲靖府南宁县集结四万三千兵马,但并未出兵广西,驱赶叛军。” “黔国公说,诸部土司请朝廷发开拔银三十万两,才愿意出兵。” “荒唐!”朱由检眉头一皱,面上不喜道: “是土司要,还是他沐昌祚要?” “南镇抚司云南千户所的千户上奏,据说土司要开拔银二十万两,黔国公多要了十万两。”陆文昭将南镇抚司的情报说出,而朱由检不满道: “他倒是挺会抓住机会的,不过既然不出兵,就不用出兵了!” “他要是不怕叛军打入曲靖,袭扰昆明,那就等着吧。” 朱由检还能不知道沐昌祚的心思?说白了就是不想自己出银子平叛。 但问题是、沐氏占据了云南三分之一的田地,现在要保卫云南,居然还想着朝廷出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有本事他就在曲靖等着,叛军过来的时候就撤退。 等叛军洗劫了曲靖,向着昆明进军的时候,可别对朝廷哭喊求援。 朱由检心中这么想是有原因的,他根本不怕奢安之乱把云南和贵州、广西打成筛子。 说白了、这么多土司盘踞在当地,若是他们响应安邦彦三人的叛乱,刚好一口气全部收拾了。 要是他们据地自守,经此一役也会损兵折将,对大明之后对西南的改土归流大有帮助。 眼下的局面,便是三守一攻,由北面朱燮元所指挥的杨文岳、杜文焕、吴阿衡、秦良玉、洪承畴等四万多正兵南下围剿,而东西南三面的马祥麟、胡应台、孙传庭、木增、沐昌祚据守。 说白了、就是把叛军的行踪卡在贵州之中。 贵州平原稀少,粮食大多靠四川、湖广的常平仓调粮来平抑粮价。 一旦把他们限制在贵州和广西北部,慢慢的他们内部就会开始分裂。 这个计谋,也正是历史上朱燮元所用的。 朱由检不过是调来了更多的兵力,将范围缩的更小罢了。 因此、在他的一番解释下,王体乾也明白了西南之事恐怕会在一两年的时间内平定,不用太过担忧。 只要控制在云贵,不影响到四川、湖广就可以。 一旦影响了四川和湖广,赋税恐怕要折少两成。 “既然如此,那奴婢告退了……” 王体乾作揖要走,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 陆文昭见状、安排了两名锦衣卫千户送客,在王体乾等人退出营帐后,才对朱由检开口道: “殿下、军户和营兵家属的人头数已经统计好了。” “说说吧……”朱由检走到主位坐下,而陆文昭作揖道: “算上没有发田的外拱卫营兵和其家属,还有普通军户的数量,一共是二百九十四万六千八百余人。” “从各地黄册所查到的纸面军屯田是一千二百四十六万九千六百余亩。” “加上北直隶的军屯田,纸面军屯田是二千一百五十五万七千余亩。” “按照营兵入伍者发十亩,家属一人四亩来看,外二十八拱卫营需要发参军田八十五万亩,军属发二百零六万四千余亩。” “剩下还有一千八百六十四万三千余亩军屯田,记了人头的军户有二百四十一万多人。” 陆文昭说了一个大概的数据,而朱由检听到后微微颔首,随后道: “山西的军屯田数量很多,这倒是对缓解百姓的压力有着帮助。” “先前只有顺天和永平的时候,耕地不足,因此只能满足十六卫军和十二拱卫营。” “现在看来、山西倒是可以像南场一样,给百姓发田了。” 说罢、朱由检开口道: “军户的百姓,取消军籍,归入民籍,山西所留守的外二十八拱卫营亲属,已经在北直隶的,就安置到北直隶南部的军屯田发田。” “没有在北直隶的,就在山西发军屯田。” “普通百姓和军户百姓,按人头一人发三亩田,参军者发军田十亩给其家属,家属按人头,不分男女,一人四亩。” 朱由检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发田政策,不过这次多了普通百姓。 这也是军屯田富裕后能做出最大的惠民举动。 按照政策来发田,军户和普通百姓都能按人头得到三亩田,所能惠及的百姓就是六百二十多万人。 仅仅这一个举动,就福泽了山西一半的百姓。 当然、朱由检还可以选择一人一亩的发放方式,让整个山西的百姓都得到田亩。 但问题是,如果一人一亩发了田,那么等于将百姓定死在了山西,而且需要将大部分百姓都迁移到军屯田的位置。 这样的政策,或许百姓会高兴,但费时费力不说,还会让朱由检日后移民东北的计划破灭。 山西和北直隶的百姓,纸面不过八百万人,但实际上可能要翻二到三倍。 也就是说、实际的人数,可能是在一千六百万到二千四百万。 两省耕地,在黄册上所记载的是六千六百余万亩,这样看,百姓完全可以实现一人三亩的小康生活。 但这样的局面顶多维持一代人,就要宣告破产。 要延续王朝,让百姓享受更长久的长治久安,迁移是必要的。 如果能迁移出其中一半的人口,大明就可以实控东北、草原等地。 甘陕河南的人口如果迁移一半出去,就能实控西域和中亚,河套地区。 所以发田只满足一半的百姓,也是为了让其他的百姓眼红,继而等到朝廷出钱粮让他们迁移时,可以让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勇敢迁移。 分地过后,山西和北直隶抵御旱情的能力,必然冠于其他诸省,在遭遇旱情之后,也可能多坚持几年。 这已经算是在拿下东北,迁移百姓前做的最好政策了。 现在、要对这个政策延伸,便只有稳固辽东,拿下东北的松嫩、三江、辽河平原。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对其开口道: “北镇抚司对于辽东,对于北山女真、建虏的消息,要探查的仔细,还有草原上的鞑靼诸部也是。” “最要紧的、是给我查清楚科尔沁的兵马数量,最好交出一份各部筑城和放牧的地图。” “殿下请放心,卑职已经交代了李若涟。”陆文昭作揖回应,并继续道: “不过近来、建虏十分平静,而且北镇抚司的行商也插不进入,只能通过策反辽商才能进入铁岭、开原等地。” “但无法获知各地驻扎兵马的详细消息,一旦有了消息,卑职会第一时间告知殿下。” “嗯……”朱由检微微颔首,捏了捏眉心道: “现在整顿好了山西和北直隶,接下来便是要夺回辽东北部和东北部长城,进一步压缩建虏的势力了。” “杨肇基麾下的山西营兵,叫秦邦屏盯紧他们了,想必山西的消息传回辽东,他们会做出一些事情。” “殿下放心。”陆文昭回应,而朱由检也摆手示意他退下。 陆文昭见状退出营帐,而朱由检则是转身在桌子旁的箱子里一通翻找,最后从中拿出了一卷地图,铺开在桌上。 伴随着地图的铺开,一个活灵活现的东北出现在了桌上,而地图上甚至标注好了这个时代可以开发的地点。 这是他根据记忆、和万历年间兵部对东北地区地图做出的可移民地详解。 望着这份地图,朱由检眯了眯眼睛: “现在……只等解决辽东镇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投石问路 “他娘的!老子在辽东吹风吃雪,朝廷就这样对老子?!” “叫杨总兵上疏评理!凭什么裁撤山西三镇和山西的卫所!” 天启元年十月二十九日,伴随着叫嚷声,数以百计的山西援辽兵马军官,集结到了沉阳总兵官府门口。 他们叫嚷着,但很快这种叫嚷就换来了回应。 忽的、甲胃声出现,紧随其后小巷中开始涌出身着布面甲的白杆兵,以及穿着甲胃的辽兵和蓟兵。 只是一刻钟时间,他们便被上千兵马围困起来,而这时总兵官府的大门也打开,秦邦屏一马当先走出,身后是贺世贤、尤世功、杨肇基、鲁钦、张继先等人。 “干什么?!你们是要造反吗?!” 秦邦屏对着数百军官怒叱,浑然不顾及杨肇基三人的面子。 他们三人站在秦邦屏身后,而他们三人的身后则是贺世贤和尤世功。 站在中间、张继先额头冷汗直流,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敢怂恿兵马,贺世贤和尤世功就会对自己拔刀。 张继先三人没有轻易开口,这让被呵斥的三百多山西军官胆气失了半分。 十月底的辽东大地,已经下起了小雪,但此刻的三百多山西军官,却觉得面红耳赤,气血上涌。 他们本来想着挟兵自重,以势压人,却不想秦邦屏早就准备了人马,等他们许久了。 “娘地……李大眼,放响箭叫人和他们拼了!” 军官之中,一个人小心开口,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将领却面露难色。 他们只是想要讨个说法,给朝廷一种他们敢造反的假象罢了。 但问题是,这只是假象,如果玩真的,又有几个人敢玩? 这不是山西、如果在山西,反了还有人供应粮草,但在这里、辽东百姓哪里会管他们的死活? 投靠努尔哈赤?别开玩笑了,沉阳城中除了他们近三万的山西兵马,还有近两万的川辽兵马呢。 城门都是川辽兵马看守,只要他们守着城头、哪怕想要破城,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从沉阳到辽阳不过百里的距离,如果他们一个时辰攻不下沉阳城,那辽阳的二千多浙兵骑兵就会兵临城下,而一万多浙兵也会在四个时辰后陆续抵达。 更别提近来满桂带领大宁三卫的兵马,在西边百三十里长城外屯田了。 况且真要造反,他们就要做好孤注一掷,抛弃山西所有妻儿的准备。 因此造反是不可能的,从陕西往山西打还好说,从辽东往山西打就是说笑。 北直隶的十六卫军和十二拱卫营可不是吃干饭的。 “山西三镇和卫所裁撤,是万岁下的旨意,所裁撤卫所官员,官职具发田亩保留,其余卫所田亩充公。” “当地营兵并入山西外二十八拱卫营,军饷十五两!” 秦邦屏说出了留在山西的营兵和卫所的消息,而这话让一些职位较低的军官听到后眼前一亮,躲在人群中吆喝道: “那我们呢?” “是啊,我们呢?” “总不成我们成了没娘的孩子了吧!” 一人开口,瞬间大量营兵军官就跟着问起了他们的安置问题,而对此,秦邦屏也对他们开口道: “根据万岁旨意,尔等编与沉阳、镇江、辽阳、金州、凤凰城、宽甸等城,编为辽东二十八营。” “尔等将与沉阳兵马打乱,调往奉集堡、王大人屯、武靖营堡、威宁营堡、海州、盖州、复州等地,军官饷银翻五倍,士卒军饷涨至十五两。” 秦邦屏一席话,瞬间让原本闹腾的三百军官不闹了。 军官饷银翻五倍,也就是说、参将的年俸从八十八两军饷,涨到四百四十两了,游击也有三百多两。 最低的队长,按照从九品官的待遇来算,也有九十五两的军饷,这简直…… 一时间、三百军官之中的两百多人骤然不说话了,只因为他们的官职是哨长,每哨统辖一百二十五人,山西这二万七千的援辽兵中,也不过二百来人罢了。 他们此前的军饷,每年不过十九两银子,哪怕吃空饷,也不过只有六七十两银子罢了,而眼下忽的合法涨了五倍,突然年俸就近百两了,自然是不愿意跟随造反了。 这么一来、可就急坏了剩下的百来号中高层军官。 他们吃空饷可是能一口就吃上千两银子的,职位越高,分的越多,自然不会满足这四百多两银子的俸禄,因此他们瞬间就看向了秦邦屏等人。 “来人!” 忽的、秦邦屏指向了那百来号中高层军官,开口道: “一炷香后还不离去的军官,纷纷缉拿入狱,交由兵科处置!” “是!”围攻的官兵纷纷回应,这让只有百来号人的中高层军官坐立难安。 至于那两百多号哨长,已经后退了数步,只有少数二十几个战锋哨长留在了他们身边。 晚明的家丁制,即便是营兵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战锋队基本都是将领的亲信担任,待遇最好,分的银子最多,自然不愿意抛弃自家将军。 不过即便他们不愿抛弃,但面对白杆兵白晃晃的长枪,大部分军官还是咽了咽口水后,跟着退后了。 这么一来、便只剩下了三十来个顽固的军官。 “呼!” 忽的、四周的白杆兵上前一步,瞬间让这三十多人后退数步,慌张之下,便有人打了退堂鼓。 而这一退、便是所有人都退了个干净。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这句话可不单单指总兵,对这些参将的指责更多。 若是山西三镇的参将都悍不畏死,骁勇善战,也不至于让俺达汗在山西边墙嚣张数十载了。 骁勇的不是死了就是高升,剩下的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他们。 连兵变都做不到的一群家伙,就这样被秦邦屏大乱编制,将沉阳城的九千永平蓟兵,七千辽兵混入他们之中,又找由头裁撤了最顽固的三十多名军官,让蓟兵将领和辽将上位。 白杆兵脱颖而出的一些将领也被安插其中,最后两万七千山西兵,就这样和一万九的川辽蓟兵合并为十五营兵力。 按照朱由检的王令,其中七营兵马被调往了奉集和海州等地,最后只剩下了八营驻守沉阳城。 即便如此,算上辅兵,沉阳依旧有近三万兵马驻扎,远不是努尔哈赤能硬碰硬吃下的地方。 山西三镇的后续结束,但朱由检的布置却让一些人警惕了起来。 但这样的警惕,伴随着冬月初一的一则消息而被吞没。 李如柏、李如桢、杨镐三人被赦免了。 不仅如此、李如柏被复起为固原镇总兵,李如桢担任副总兵,杨镐被委任礼部侍郎,开春后前往朝鲜巡察。 这一消息传开的时候,首先觉得不可能的就是广宁的熊廷弼,因为他知道李如柏和李如桢两人是因为党争才被卷入的。 但是没想到、眼下皇帝居然没有杀他们,而是放了他们之后,还委任为官。 “依我看,不如趁眼下,将朱万良等人调往固原如何?” 广宁经略府内,袁应泰正在对坐在旁边的熊廷弼献策,而熊廷弼闻言,也有些惆怅。 朱万良、姜弼等和李家有牵连的兵马,他指挥起来是比较费力的。 在眼下喀喇沁安分守己、炒花安心放牧,长城外还有满桂麾下大宁三卫的局面下,广宁的重要性大大下降。 可以说、目前他们只有两个职责,那就是保护辽西走廊,以及支援辽沉。 这么一来、在辽河以西的七八万辽兵就有些过多了。 尤其是在齐王设立辽镇二十八营后,辽镇的兵马已经高达十六万。 这种时候、与其留下朱万良等人,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他们调给李如柏前往西北。 调走朱万良等人的三万兵马,接下来就可以裁撤五万多混吃等死的普通辽兵了,都不用朱由检下手,就可以减轻辽镇军饷。 按理来说、调走朱万良等人,对熊廷弼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但他却十分惆怅。 因为如果调走了朱万良等人,那他还需要再募兵马。 因此、他需要重新招募两三万兵马来拱卫辽西走廊和广宁,而他不想在辽东募兵,所以才惆怅。 面对袁应泰的献策,熊廷弼起身渡步,过了数秒后才开口道: “这件事情,我需要问问齐王,如果齐王愿意在山西和蓟镇为辽镇再募兵三万,那就可以调走朱万良等人。” “齐王明事理,又一直在裁撤卫所,想必会同意飞白你的上疏。”袁应泰安抚着熊廷弼。 不过他这么一说、熊廷弼也突然自信了起来,留下一句“我去写信”后,便离开了会厅。 倒是他一走,袁应泰反而难受了起来,因为摆在会厅的,还有辽东大小事宜的上百事务。 无奈、他只能埋头处理了起来,而熊廷弼所写的信,也在五天之后送到了朱由检的面前。 —————— “殿下,熊经略来信了,另外营门来了一队自称是李如柏家丁的人,特来求见殿下。” “李如柏的家丁?” 正在军营里烤火的朱由检看着陆文昭掀开大帐门帘,并见他双手递出了一封书信。 接过信的朱由检询问道:“那群家丁是什么意思?” “下面的人没问,但他们带来了一车金银,应该是要感谢殿下。”陆文昭回应。 “既然这样,就让他们领头的人进来吧。”朱由检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信。 陆文昭见状,便让人去叫来李如柏的家丁,而朱由检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信。 熊廷弼的想法被他所知,不由觉得有些惊喜。 如果真的按照熊廷弼他们的想法,趁着这个机会把辽东三万兵马调往陕西固原,不仅能让李如柏对河套的鄂尔多斯部进行打击,还能借机解决辽东的事情。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好买卖。 想到这里、朱由检脑中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实施难度。 不过一炷香过去,他还没想到怎么解决,就听到帐外响起了声音。 “辽东铁岭李氏李明杼,求见齐王殿下……” “进来吧!”听到帐外的声音,朱由检回了一声,而这时帐帘也被门口的骁骑卫士卒拉开。 只见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将领走来,随后在门口交出了自己的佩刀,又摘下了兜鍪,随后走入军帐内。 “李氏李明杼,参见齐王殿下!” 李明杼单膝下跪,拱手作揖,而朱由检微微颔首:“起来吧。” 李明杼站起,而朱由检看着他道:“说说吧、李如柏叫你来干嘛。” “家父闻此次能赦免,是齐王殿下美言,因此让末将前来送些小玩意,这是礼单……”李明杼从怀里拿出了青色的礼单,递给了陆文昭。 陆文昭接到后,上前两步放到了朱由检的桉上。 他瞥了一眼,是三万两银子,还有东珠和珍珠等各类珠宝,只能说不愧是盘踞了辽东半个世纪的李氏军门。 “家父还想麻烦殿下一件事情……” 李明杼继续行礼开口,这倒是让朱由检好奇道:“说说看。” “家父闻殿下麾下大将满桂扫平巴约部,抓到了巴约部大妃……”李明杼有些不自然道: “实不相瞒殿下,家父第七妾是舒尔哈齐之次女,而巴约部的大妃是其同父同母的妹妹,因此想请殿下放大妃归李氏。” “你不说我倒是还忘记这件事了……”朱由检这才想起了,当初满桂抓了巴约部的大妃。 不过由于舒尔哈齐这个人当初密谋联合李氏分裂后金,因此被努尔哈赤囚禁致死。 这所谓的巴约部大妃,对于努尔哈赤来说可有可无,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是死是活都没关系,因此朱由检和朱由校也不上心。 这么想起来,事情都快过去半年了,也不知道人是死是活。 因此、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道:“巴约部的大妃现在何处?” “回殿下、两个月前就被满桂送到了京城的明时坊给囚禁起来了。”陆文昭作揖,而朱由检闻言也对他道: “既然还活着,就把她放了吧。” 巴约部的大妃叫做孙岱,虽然被用来和亲了,并且也十分年轻,但长得并不漂亮,朱由检也没有其他心思。 他一摆手,就让陆文昭安排人把她给放了。 这女人毕竟是舒尔哈齐的女儿,日后或许还有些用处。 “多谢殿下。”李明杼作揖感谢,而朱由检则是道: “你父亲对前往固原怎么看?” “家父说必然要为大明戍边,以感谢万岁和殿下的恩情。”李明杼回应道: “如果不是因为要联系之前的家丁,家父本来想亲自前来阳曲拜访殿下的。” “不必了……”朱由检微微皱眉,他可不想和李氏牵扯的太深,他要利用李氏,而不是和李氏结盟或者从属。 对此、他靠在了椅子上,对李明杼道: “我听闻固原的兵马不堪大用,又听说铁岭被破后,李氏家丁大多战死。” “所以我准备调广宁后屯卫总兵朱万良,靖东营游击祖大寿领兵前往固原,你以为如何?” 朱由检一句话,便是要调走辽东三万兵马。 这样的军令,便是内阁和六部、六科都要经过几次协商才能决定,而他只是一句话。 李明杼不知道这是不是试探,因此只能艰难道:“末将需要返回京城,询问一下家父。” “嗯、也是,既然这样,那你早些去问吧。”朱由检微微颔首,随后便起身对李明杼道: “孤今日还要巡营,便不留汝等留宿了,若有需要,可让人安排阳曲县内留宿。” “多谢殿下厚爱,京城事情繁杂,家父已经几次催促末将回去了。”李明杼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回答让齐王不是很满意,所以没有真的以为可以留宿。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了。”朱由检笑着开口,而李明杼作揖回礼: “末将告退……” 说罢、他后退出帐,领了兜鍪和兵器后便离去了。 朱由检走出了大帐,而陆文昭也跟了上来。 等李明杼的身影消失,陆文昭才开口道: “殿下、您是想调辽镇的正兵前往陕西?” “嗯……”朱由检颔首道: “若只是我将他们调走,他们不一定会走,或许会上疏要死守辽东。” “但如果借助李如柏和李如桢的李家威势和恩情,恐怕他们就不得不走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陆文昭道: “让承恩和化淳再募六营新卒。”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而这时远处快步走来了一名锦衣卫千户,在见到在大帐门口的朱由检和陆文昭后,他远远的就作揖。 “怎么了?”朱由检开口询问,而对方也送上来了一封乙等军情。 朱由检皱眉接过后拆开,一目十行之后稍微眯了眯眼睛,将信递给了陆文昭。 陆文昭接过一览后才发现,这情报居然是朱燮元那边的。 信中的内容十分简单,浙党派人去找了朱燮元,而找朱燮元的目的也很简单。 朱国祚想要利用奢安之乱,为浙党官员谋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的具体就是,放大奢安之乱的规模和范围,然后派大量浙党官员前往西南五省,以守土的功劳为他们博取晋升的功绩。 不过朱国祚派去的人跑了一个空,在守住泸州,甚至反攻后,朱燮元已经将总督府移往了石虎关。 按照两地的距离,还有这份信的时间,朱燮元应该已经见到了朱国祚派去的人,现在就不知道朱燮元面对朱国祚的提议会怎么做了。 看完信中的内容,陆文昭抬头道:“殿下、这朱国祚所做的这件事,完全可以将他扳倒,要不要……” “不必……”听到这话,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眼下内阁刚好保持住了各党之间的平衡,如果朱国祚被扳倒,下一个上位的阁臣,一定是东林党的韩爌。” “东林党的阁位有一个就足够了,再让其壮大,恐怕也不过就是下一个浙党罢了。” “朱国祚这件事情先存档,日后要弹劾他时再翻出来。” “你要做的就是让北镇抚司盯紧了朱燮元的态度,如果他同意了朱国祚的想法,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见状也心中百感交集。 朱国祚所做的事情确实触碰了他的底线,如果是没有爆发淮北大饥,或者下一个阁臣不是东林党人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扳倒朱国祚。 但问题是、眼下浙党无人,其他党派更是如此。 扳倒了朱国祚,便是韩爌上位,到时候恐怕要重新上演东林党在历史上的荒唐新政。 目前大明的政局,尽管是皇权占据上风,但地方话语权依旧是文官的天下。 别看皇权的兵力已经布置在各地,一副能直接掀桌子的模样。 但只要皇权掀桌子,地方立马就敢自治。 兵马再多,终究不是无限的。 只要漕粮一断、再加上江南赋税和山东、湖广等地的赋税断绝,便是朱由检手上有近三十万兵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荡平天下。 从顺天到应天,便是一路畅通无阻都需要走二十多天。 如果有了城池死守,恐怕需要半年,甚至一年、两年的时间才能打到。 仅凭御马监和山西、北直隶、辽东的财力,朱由校和朱由检根本就供应不起三十多万大军人吃马嚼的征战。 更别提努尔哈赤还在辽东虎视眈眈,牵制了十余万兵力了。 眼下不能直接暴力掀桌子,政治上的皇权实力还是太弱了,必须得等燕山所形成规模才可以。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陆文昭询问道: “燕山所的学子多少了?” “回殿下,第二批学子已经入学,相较于第一批只有四万七千人,第二批一共入学三万五千余人。”陆文昭作揖回应,随后又迟疑道: “不过、八万多学子的规模,燕山所那边确实难以消化。” “让你的人在应天国子监和顺天国子监再找一些符合标准的人。”朱由检皱眉开口道: “另外、叫承恩拨十万两,五十万石粮前往燕山所。” “命豹韬卫指挥使洪方域招募民夫,在原石匣营一带,再扩建一个燕山所。”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转头眺望天穹: “八万多学子……不知道他们走出燕山所后,天下会是个什么局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宗室问题 “放!” “彭彭彭——” 开鸦驿东侧山岳石堡上,伴随着十门佛朗机炮的开炮,石弹越过高空,向着坡下打去。 放眼望去,石堡之下的山道上,是一望无际的人影,铺天盖地,几乎将整个河谷、山道占满。 数千土司兵口衔钢刀,背负盾牌,肩头扛着云梯,在几乎六十度的山道上奔跑,妄图将云梯搭在石堡城头,占据石堡。 面对数千土司兵的攻城,城中三百明军有条不紊的倒下滚水,浇上火油,点火将石堡下方弄为一片火海。 凄厉的惨叫声,彷佛油锅地狱中被油炸的恶鬼在哀嚎,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这样的一幕、不过是整个开鸦驿战场的缩影。 卡在山道中间的开鸦驿成为了安效良、阿迷农联军必须攻破的一座城。 只是在这座城的左右,还有着一四个大小不一的石堡,拱卫着开鸦驿。 至于被主攻的开鸦驿,此刻已经战事告歇。 如潮似水的土司大军鸣金收兵,留下的除了硝烟和沾满血迹的泥土外,便只有还在燃烧的各种攻城器械了。 “阿迷农的兵马退下了,安效良和另一部应该也撑不住了。” 城头、孙传庭看着退去的叛军兵马,又看了看左右山岳上还在被围攻的石堡,眉头紧锁,似乎占据不容乐观。 “清点一下城中伤卒,等左右石堡战事结束,把伤卒运到后方两个石堡,换后面的人上来。” “是!”听到孙传庭所言,副将作揖应下。 孙传庭见状,也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在城头巡查着有没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今天已经是冬月十二了,孙传庭在开鸦驿已经整整守了三十七天。 眼看毕节境内的四千兵马只剩下了两千多人,孙传庭无奈只得召集了一些壮丁,将守城人马补充到了三千六。 可即便如此、壮丁终究不如士卒,开鸦驿如果再等不来援兵,恐怕…… 想到这里、孙传庭心中一沉,而也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孙传庭身后传来。 “巡抚!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当一名守备举着军令和信件,高声大喊的时候,城头上所有人看望向了这边,孙传庭更是激动的抓住了跑来守备的双肩: “援兵在哪?!” “回巡抚!云南右布政使木增木布政使,已经统兵一万二抵达七星关,距离鸦驿不到七十里!” “天不亡我孙传庭……”听到这句话,孙传庭松开双手,闭目仰天,身形一阵摇晃,摇摇欲坠。 “巡抚!”副将连忙扶住了孙传庭,而这时守备也递出信件道: “巡抚,还有一事,朱总督命我军与木布政使换防,命巡抚您统辖毕节、赤水可调用兵马,驰援普市所,抵御樊龙兵马,等待时机反攻!” “地图拿来。”孙传庭得了军令,立马振作了起来,对副将要来了地图,随后看了许久后才道: “我们还有多少人?” 闻言,副将面色凝重道:“去了壮丁,赤水和毕节,外加普市所,只有四千四百余兵卒,二百骑卒。” “从赤水抽调六百,明日开鸦驿未受伤的二千四百步卒,二百骑卒,三日后随我北上普市所!”孙传庭强撑着开口,而副将担心道: “可巡抚、您已经两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国事艰难,怎么能因为我个人而破坏了朝廷的大计?”孙传庭摆手道:“去办吧!” “这……唉……末将领命!”副将叹气,只能无奈作揖接令。 倒是孙传庭,明明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却还是强撑了一个时辰,然后才回到了开鸦驿的临时院落休息。 这一休息,他甚至听不到了四周的一切,昏昏沉沉的睡去,等再度睁开眼睛时,只见到了从窗户透入屋内的光亮。 “我这是睡了多久……” 休息了一段时间,孙传庭起身叫人打来了一盆热水,享受了一下这来之不易的洗漱。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孙传庭擦了擦脸询问着打水的士卒,而士卒下意识便回答道:“已经是午时六刻了。” 听到这个时间,孙传庭动作一滞,片刻后感叹道:“没想到我这一睡,便是整整九个时辰。” “孙副将说,让我们不要打扰巡抚。”士卒解释道: “另外今日安效良和阿迷农也没有攻城,因此巡抚才能睡了一个好觉。” “没攻城?”孙传庭皱了皱眉,而这时脚步声响起,孙传庭看向门口,便看到了一身甲胃走来的副将。 他进屋作揖,对孙传庭说道: “巡抚,好消息。” “秦良玉老夫人击败石阡、思州土司,已经收复石阡和思州。” “两府的土司兵马退往镇远府,老夫人与儿媳张凤仪,以及秦翼明、秦拱明两位将军统兵一万有余,直扑镇远府。” “那安邦彦估计给安效良下了令,因此今日没有攻城。” “好!”听到是秦良玉建功,孙传庭也知道,土司们这次一定死伤了不少人,不然不会这么决然的放弃思州和石阡两府之地。 不出意外、只要镇远被围,安邦彦便只能停止围攻贵阳,不是自己亲率兵马前往救援,便是让安效良和阿迷农前去。 孙传庭想着,短暂的渡步后,便对副将道:“木布政使现在抵达何处了?” “已经抵达归化驿,距离此地不过三十里,应该在黄昏能抵达。”副将回应,而孙传庭闻言便道: “既然如此,那就准备粮草,休整一日后,后天出发前往普市所。” “是……”闻言,副将便离开了院落。 至于孙传庭,他并没有因为即将换防,并且安效良和阿迷农的停止攻城而懈怠。 他依旧换上了普通文臣都不屑的甲胃,在吃了午饭后,继续在城头巡视,直到两个时辰后,副将前来告知,木增即将抵达后,他才带人前往了北门。 随着北门打开,孙传庭带人放下吊桥,带人在城门口迎接。 孙传庭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尽管他对木增这种土知府,没有太多好感,但也没有恶意。 他没有自视甚高,而是本着公事公办的等待。 一刻钟后,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了旌旗,数以百计的旌旗慢慢出现,随后便是正在行军的兵马露头。 他们虽然身穿明军铁甲,但不难从身材和肤色看出,这支兵马是由各色土兵组成的。 在孙传庭等人的注视下,这无边无际的人马中奔走出千余骑,向着城门奔来。 领头之人,是一个身着灰白色常服的而立之人。 他带人策马前来、不过千余骑纷纷在吊桥前停下,只有他和左右官员策马上了吊桥,来到孙传庭等人面前五六步时勒马。 三人熟练地翻身下马,领头的灰白常服之壮年便是云南右布政使,丽江土知府的木增。 他长相端正,留着三寸短须,下马之后看了看孙传庭等人,脸上表情犹豫着拱手作揖道: “不知何人是孙巡抚?” “在下山西振武卫孙传庭,字伯雅,毕节、赤水巡抚。” 孙传庭上前一步,而他身着甲胃的模样,让木增对他有了些许好感。 “没想到孙巡抚如此高大勇武,着实是朝廷之幸。” 木增没想到孙传庭是这么一个高大,还身着甲胃的文官,而孙传庭也对着五尺六寸的木增作揖道: “木布政使,下官不过是尽了守土职责罢了。” “只可惜明日便要出发前往普市所,不然应该能和木布政使一同守备开鸦驿的。” “呵呵……”木增抚须笑道: “日后必然还有机会的,倒是本官这次捡了一个漏,叛军士气已经被孙巡抚挫顿,本官只需要以逸待劳便可。” 说到这里、木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孙传庭道: “本官于三日前在乌撒分兵,朵甘营被齐王所派参将曹文诏统帅,或许孙巡抚能与曹参将碰到。” 在木增看来、孙传庭显然是齐王的人,不止他这么看,连其他人也是这么看的。 因此、同样是齐王的人,或许孙传庭和曹文诏能携手抗敌。 “曹参将的事迹我听过,希望北上之后能与他一同抗敌。”孙传庭也笑着回应。 随后、他对旁边的副将道: “命大军撤出开鸦驿,天黑前返回归化驿休息。” “是……”副将应下,而木增见状也开口道: “那本官就先带大军入驻开鸦驿了,祝孙巡抚北上后,剿灭奢崇明这个叛将。” “借木布政使吉言。”孙传庭混了一个脸熟,随后便指挥大军撤出了左右石堡和开鸦驿。 这期间少不了和木增寒暄,毕竟是官场,谁也不知道这一战结束后,自己的去向是哪里。 如果孙传庭继续留任贵州,那想必日后和木增之间的走动是不少的。 至于木增,他心里的想法就更多了。 首先便是和木氏土司不对付的沐府,在奢安之乱中,他们止步不前的模样,想必会落到在战后被收拾的解决。 说实话、木增自己都想不通,沐昌祚父子为什么敢于止步曲靖,而是不按照朝廷旨意驰援广西。 要知道、哪怕是他木氏,也不敢对大明朝调兵的旨意阴奉阳违。 因此、在沐府的骚操作下,木增的心思也就活跃了起来。 如果这次、他能凭借平叛的功绩,进一步的扩大在乌思藏,在云南的权力,那对于木氏的发展必然能够锦上添花。 木增这人看得明白,从努尔哈赤没有打下辽东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大明朝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朝廷也在慢慢的变法。 一旦变法成功,这百足之虫或许就会困龙升天。 他要看的、可比沐昌祚等人看的远多了…… 所以,如果孙传庭之后能留任贵州,说不定会对他扩大势力的想法有帮助。 因此、在孙传庭离去之际,他还叫人送了四百匹马,让孙传庭麾下两百骑兵达到了一人四马的程度。 孙传庭也知道人情不好还,但目前他确实需要这四百匹藏马。 在连番告谢后,他便领军北上普市所了,而木增也老老实实的守在开鸦驿。 他可不会傻乎乎的出城去和安效良和阿迷农野战,木氏的兵马如果折损太多,对他们统治乌思藏东部,继续在昌都开矿不利。 和沉辽之战一样,奢安之乱这一战中,大部分人也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或许是从皇帝和齐王的行为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因此他们都明白了保全实力的重要性。 连武将都能想到这些、那么作为以操控人心为首要手段的一些野心家,自然也不甘落后…… ———————— “符白的意思是,想让我用五省将士和百姓的性命,来换取数百人的飞黄腾达?” 在孙传庭领兵北上的时候,泸州石虎关内的守备府中,一个大腹便便,却浓眉善目的官员,正紧皱眉头,质问眼前人。 在他的眼前,是一个身着道袍,头戴网巾的六旬老者。 闻官员这话,老者也面露难堪道: “懋和(表字),眼下东林乱党咄咄逼人,石斋先生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啊……” “用十数万将士,百万百姓的性命做谋,确实是下策!”朱燮元讥讽者老者,但老者不以为意道: “眼下孙阁臣、方首辅退下,我浙东子弟在朝堂之上落了下风。” “若是我等再没有其他反应,待东林控制局面,便真的是天下大乱了。” “懋和,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那东林之中有多少佞臣。” 老者一副交心的姿态,但朱燮元闻言却皱眉道: “东林有佞臣,不可置否,但我浙东子弟呢?淮北大饥一桉难道与我们无关?” 朱燮元这话,让老者皱眉。 朱燮元这人,因为家境不过是普通的富农,连上学都是靠朝廷的地方官署才学文识字,因此一些想法与大部分浙东官员相悖。 当年苏州抗矿税一桉,知道底下人造反的浙东官员开口便是要调兵镇压,只有朱燮元一人主张发布恩谕。 结果恩谕发出,抗税百姓之中的葛成挺身投桉,才让这桉子了结。 由此便能看出,大部分文官,哪怕是面对本土的乡人,也是动辄就提兵镇压。 或许在他们看来、能被他们称为同乡的,只有一同考上科举,踏上仕途的人,才能被称为同乡。 也正因为朱燮元各种理念与浙东官员相悖,因此他才会遭受排挤。 明明少年成名,却年过半百才做上一地布政使。 换做其他浙东子弟,恐怕已经是京官大员了。 “懋和、这件事情你再想想吧。”老者虽然不喜,但还是规劝道: “吏部那边已经开始调动官员了,两个月内必然会赴任,到时候希望你……” 老者的话还没有说完,朱燮元却忽的站起,紧皱着眉头,俯看着老者,四目相对,强压着怒火道: “我朱燮元虽然不才,却也不会用这种手段来枉害百姓性命,符白不用再提,早些下去休息去吧……” 说罢、朱燮元转身便离去,而那老者在短时间的愣神后,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起身对着朱燮元的背影大声道: “懋和,难道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同乡吗?!” 老者在说这话的时候,正厅左侧阁楼窗户背后,却有一人正在记录他们的对话,最后在老者离开石虎关时,这人连同军报一同,发往了山西阳曲。 当朱由检看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冬月二十了。 他坐在大帐之中,桉头摆着一份书信,手中拿着一份,分属南、北镇抚司。 军报不急,他先看了南镇抚司关于浙党对朱燮元的所求。 “倒是没有选错人……” 呢喃一句、朱由检只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随即将手中的信放下,看向了眼前人。 在他眼前,是一个坐在椅子上,面上露着献媚笑意的中年男子,而他身上所穿常服的团龙纹,也代表了他的身份。 朱由检将南镇抚司的信折起来,收好后对眼前人道: “晋王兄,王府的侵占屯田一事,我就敞开告诉你吧。” “侵占的屯田,必然是要交出来的,这点不容置疑。” “莫说是王兄你,便是山西和北直隶的代王叔,还有黄河以北的老沉王、赵王侄也是一样。” “交出来的屯田,我私人可以拨银,按照田亩数补偿四位,但却不可能让王兄你们再侵占了。” 朱由检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让坐在他下首的晋王朱求桂有些坐立不安。 他很想诉说王府艰难,但一想到自家这个王弟掌握着锦衣卫,和他诉苦怕是有些不妥。 毕竟朱由检这次动手超过了所有人想象,曹化淳更是在丈量大名府的同时,把河南彰德府、卫辉府卫所也裁撤了,让沉王和赵王成为直面兵锋的四王之二。 但即便有兵马威胁,可朱求桂还是不想放弃自己麾下侵占的屯田,因此只能开口道: “那些佃户,也是受不了田赋和徭役,才主动投靠各地藩王,献田以求躲避徭役。” “王弟你之前说过,百姓苦徭役许久,那我等庇护百姓,免除徭役应该是一件功劳啊。” “百姓是苦徭役许久!”朱由检忽的加重了声音,让坐在他下首,年过四旬的朱求桂闭上了嘴。 紧接着、朱由检又继续开口道:“百姓苦徭役,那就可以废徭役,但废徭役,百姓就需要交田赋。” “尔等庇护百姓,躲避徭役不假,但躲避了田赋却也是真的。” 朱由检的呵斥,让朱求桂低头闭口,而朱由检见状,也皱眉在心底暗自摇头。 如果朱求桂据理力争,那么他还会高看对方一眼,但就眼下的模样,只能说大明的养猪策略着实是太成功了。 “行了。”朱由检还不想着和天下藩王翻脸,因此语气稍微和善了一点道: “藩王所侵吞田亩,皆全数还回御马监,另外山西、北直隶的藩王也不再由地方供养,不再从地方田赋之中抽成。” “啊……这!”朱求桂急了,但朱由检却抬手道: “藩王府的俸禄,日后会折合白银,由御马监每年发放的。” “喔……这就好……这就好……”听到朱由检的话,朱求桂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没有松一口气,朱由检又开口道: “四王府的子弟,奉国将军、县主以下子弟,将会一次性发一笔银两,田亩,之后便不再有俸禄领取。” “这这这……”当朱由检的这话一说出来,朱求桂立马就吞吞吐吐了起来。 按照大明的规制,由高到低的男性爵位制度是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八等。 女性爵位制度则是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六等。 这八等的人数也是呈金字塔状的由少到多的情况,至于八等各有多少人?就最近的一次宗室普查,是万历四十二年时的普查。 由于宗室俸禄都是折钞发放,因各地藩王为了多弄钱粮,最后胡乱报数,直接报出了一个六十万的数据。 难以想象,万历五年张居正普查时,不过三万多人的宗室,只是过了三十七年,就翻了二十倍。 这数据,明显是各地藩王为了多吃俸禄而虚报出来的。 心知肚明的万历皇帝不愿意做冤大头,于是开始摆烂,时不时拖欠藩王宗室的俸禄。 不过、朱由检不会学习自家皇祖父摆烂,毕竟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因此他在动手山西、北直隶前,就已经查清楚了四王府的宗室子弟数量。 “山西太原府亲王一位,在省郡王共一十二位,镇辅奉国将军七百八十五位,中尉三千二百位,郡县主君一千五百十一位。” 朱由检低头茗茶,嘴上却说出了晋王一脉的具体宗室人数。 他的话,让朱求桂毛骨悚然,而朱由检也对其继续开口道: “亲王一位、折俸银三千两,郡王折俸银八百两,镇国将军、郡主折俸禄四百两,辅国将军三百两,奉国将军二百两,爵位除王爵以外,皆世袭递减。” “其余被裁撤子弟,镇国中尉、郡君,领田五十亩,辅国中尉、县君,领田三十亩,奉国中尉、乡君,领田二十亩,土地需要缴纳田赋,不用服徭役,不可买卖。” 朱由检将被保留和裁撤的藩王宗室待遇交代而出,而这样的待遇,让朱求桂松了一口气。 比起嘉靖一刀切,将数万宗室减少为上万宗室,万历直接摆烂不发俸禄,发废纸一样的宝钞相比,朱由校两兄弟的做法简直就是天地良心。 或许旁人会以为,这样一来,花的银子太多了。 但朱由检算过这笔账,山西、北直隶四王府按照这个待遇,最多发放七十多万亩地,九十多万两银子罢了。 这么一来,四王府和朝廷都高兴。 首先、朝廷不发宝钞湖弄了,而是发真金白银,这让郡王以下,奉国将军以上爵位的宗室子弟都高兴。 其次、奉国将军以下的宗室子弟,本来在王府里就活得跟佃户一样,朝廷又不让从商,自己没有土地,只能等着王府逢年过节赏赐,勉强苟活。 现在、九千多宗室子弟得到了耕地,虽然要交税,但总归有了活路。 至于朝廷,宗室子弟需要交纳田赋,这对于朝廷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反正他们本来就不用服徭役。 因此、在这个体系下,唯一得罪的人,只有可以奴役宗室子弟的亲王、郡王。 但他们敢反对吗?眼下山西和北直隶可还在进行浩浩荡荡的军队厘清屯田之举,谁敢反对? 所以,对于不是野心家的藩王来说,尽管利益遭到了损失,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恰好、山西、北直隶的四王都是平庸之辈,因此朱由检才在这个时候进行藩王变法。 正好、借助这次变法,也可以看看其它地方藩王的态度 尤其是…… “福王……” 第一百六十三章 齐王党 “我看这朱燮元是弃了我等,转投齐王去了!” 当朱燮元拒绝浙党要求的消息传回京城,当天夜里、浙党大臣们就聚集到了朱国祚的府中,言语之中尽是攻劾。 坐在主位的朱国祚看着眼前的乱局,倍感头痛,而坐在他一旁的另一位阁臣沉潅(guan)则是眼观鼻、鼻观心。 在他们下首、便是眼下浙党之中第三人的姚宗文,而他也在气愤的骂着朱燮元之举。 过了片刻、朱国祚才突然开口道: “行了……” 一声出,百声闭。 所有人闭上了嘴,纷纷看向了朱国祚,而朱国祚也紧锁着眉头说道: “他不同意是他的事情,但官员调任是我们的事情。” “只要吏科和吏部的同乡好好操作,调一些同乡前往湖广、广西、云南和四川就官,轻而易举。” “可朱燮元若是不调用这些同乡,他们也就没有功绩了。”姚宗文一针见血的开口,而朱国祚则是回应道: “五省临近贵州若都是我浙东子弟,他即便再不情愿,也还是需要调动的。” “与其纠结这一点,倒还不如想想山西和南边的事情。” 山西和南边…… 这两个词蹦出来后,群臣便闭上了嘴。 山西和南边,所指的便是山西和北直隶南部的事情了。 齐王朱由检统辖御马监兵马,实施着浩浩荡荡的军屯田厘清举动,并且将山西三万多营兵战马通通吸收进入御马监。 如此一来、御马监便有十六卫四十营的兵力了。 更要紧的还是这近二十一万兵马,还在山西和北直隶驻扎行走。 大明朝上一个可以随意调配二十万大军的人是谁?好像是成化皇帝朱见深吧。 但即便是朱见深,在拥有二十万兵马之余,却要受限于赋税。 可眼下、御马监财税自成一体,厘清了两省田亩之后,恐怕所掌控田亩便要超过四千万了。 四千万田亩、上千万佃户,二十多万关内大军,七八万辽镇兵马…… 仔细想想,现在好像除了地方和官员这两点,皇帝还要受限之外,其他东西,文臣已经竞争不过皇权了。 “该死的东林……” 不少浙党官员破口大骂,只因为在东林没有崛起之前,他们齐楚浙宣昆等五党所组成的文官势力,可是连万历都得低头的存在。 好吧、就因为一场淮北大饥,双方内斗,这才给了皇权机会。 就这点来说、他们都小看了朱由校两兄弟,尤其是眼下的那个齐王朱由检。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局势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山西那边传来了消息,齐王准备将宗室制度取缔革新。” 沉潅忽的开口,吸引了众人眼球,并低垂眼帘继续说道: “亲王依旧可世袭,但郡王之后便是递减。” “到了奉国将军、县主便是发放现银作为实禄。” “两阶之下的中尉子弟、郡君等人,则是发放二十至五十亩不等的田地。” 说到这里、沉潅忽的抬头道: “这消息传开之后,周藩和楚藩反应最大,众多宗室子弟纷纷希望皇帝将河北两省的宗室新法推开。” “这不是很好吗?”姚宗文不解道: “这新法变了之后,那些宗藩也不再需要官府出钱粮了,并且宗藩子弟还要缴纳田赋,怎么看我们……” “对我们是有好处,但不是田赋。”朱国祚打断了姚宗文的话,气定神闲道: “天下藩王三十七位,眼下算上齐王,京中有四位王爷没有就藩和旁系。” “周藩是天下第一大藩,而晋、代两藩本来是第三和第四的大藩,眼下被革新,只是因为齐王手握兵权罢了。” “革新之举,已经惹得周藩、楚藩不喜,加上洛阳那位的话,或许……” 朱国祚没有明说,但拉拢藩王的想法几乎就是写在脸上了。 他并不想拉拢藩王造反,而是想借助藩王给皇帝施压。 用藩王的施压,以此来转移吏部调动人员这件事情的注意。 “洛阳那位,当初可是与我等结怨不小啊……” 姚宗文话里有话,而众人也都知道,他说的是当初的“争国本”之事。 “暂且不管他。”朱国祚皱了皱眉,明显不想提及这件事情。 “要扼制一下齐王了,再给齐王几年时间,恐怕时局会更糟。”沉潅说着,而朱国祚也微微颔首道: “齐王和万岁唯一的优势,便是齐王年轻,达不到就藩的条件。” “只要拖个五年,让齐王婚娶,之后便能以祖制要求齐王和瑞王他们共同就藩了。” 藩王婚娶之后一年就要就藩,这是大明宗室制度的一个潜规则。 就藩的速度,取决于文臣势力认为藩王的威胁程度。 眼下的朱由检,赫然已经达到了齐楚浙宣昆五党抱团的程度了。 只要朱由检就藩,那无异于是断了皇帝一臂。 但想要调走朱由检,首要面对的就是北直隶和山西、辽东的三十多万大军。 能与这股势力对抗的,便只有地方权力和官员数量了。 只要牢牢掌控地方和官员、“民心”,皇帝即便想要调兵再打一次天下,却也根本不可能实现。 双方一旦撕破脸皮,文臣便可以断漕粮和赋税。 哪怕御马监的赋税可以撑起三十多万大军一年不停的征战,但打下了城池后,还需要人治理城池。 这里的治理官员,便成了一个问题。 没有自己的人,便只有用曾经有着身份的官员子弟,而他们一旦上位,但凡只要有一个人断了粮草供应,几十万大军就要在前线饿死。 便是用自己的官员,或者用兵马来镇守城池,但城中的豪强士绅只要振臂一挥,数以千计的佃户就会被裹挟而乱。 除非皇帝能在北方数百个县,分别都留下成百上千的兵马。 不然、只要有一处薄弱,千里之堤便会毁于蚁穴。 这便是文官能携势而压皇帝的原因之一,至于皇帝会不会动兵直接一边攻城,一边屠戮豪强士绅? 这点文官们更是不用担心,因为这样的做法,只会让全天下的豪强士绅,甚至大地主、中小地主倒向他们。 只要战事拖久,慢慢的、朝廷的军队就会被地方所拖垮。 所以、能击垮一方势力的,往往是另一方新崛起的势力,与前势力不沾一点边的势力。 这势力必然需要有一套完整的班子,而眼下皇帝的班子中,还缺少的就是官员和地方支持…… 庭院之中的主要浙党大臣纷纷眯了眯眼,脑中不停的在盘算。 按照朱国祚的话,那就是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必须牢牢把控着地方势力和官员出身的问题。 “难熬啊……” 想到朱由检的年纪,一群浙党官员就跟吃了屎一样的难受。 眼下浙党官员,大部分都是从嘉靖年间,隆庆年间熬过来的,基本都五六十岁了。 五六年时间,朱由检指不定都能熬走他们一批人了。 眼下整个大明朝,最希望朱由检快点长大的,估计就数他们了。 或者说…… “还是鼓励齐王早早就藩比较好……” 京城时熏坊内,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十几人坐在府邸正厅中的场面出现。 开口之人,赫然是朱由检十分熟悉的刘一燝。 在刘一燝旁边,是吏部左侍郎赵南星,而主位之下,分别是周朝瑞、左光斗、杨涟、顾大章等十数人。 不过罕见的是,高攀龙并未在其中,可见由于他的屡次嘴炮,刘一燝等人已经对他有些厌烦了。 在会厅之中,刘一燝一开口,旁边的赵南星便道: “虽然齐王此次整顿了北直隶和山西卫所,但裁撤了三镇兵马却是事实。” “藩王掌兵是取祸之道,哪怕眼下齐王与万岁兄友弟恭,但谁又能知道,会不会随着年纪增长而出现隔阂?” “当年秦始皇对长安君成蟜如何?之后又如何?” 赵南星没有选择赌天长地久的情谊,而是以人性来分析。 在他们看来、朱由校还好说,但朱由检年纪太小了,在未来的成长道路上,说不定就会滋长野心。 或许他如果已经成年,那还稍微可控些,但那终究是不可能,他毕竟还是少年。 “齐王裁撤的事情……”忽的、户科都给事中袁化中开口,并在众人看向他之余说道: “山西三镇裁撤,以御马监兵马驻守,这减轻了户部的压力,而军屯田纳入田赋、也是功劳一件。” “吾仔细算过,御马监的屯田,应该已经达到了四千五六百万亩,而它们每年所缴纳的田赋、加派,一共是近五百万石。” 袁化中在说着,而众人却皱眉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对此、袁化中并没有多做掩藏,而是继续道: “吾之意很简单,万历四十七年,户部的支出还是负数,原因便是九边军饷近一千二百万两,而朝中六部、内帑岁入不过一千六百余万两。” “而眼下呢?山西三镇、蓟镇被相继裁撤,这四镇兵马,所省下的军饷近五百万两,而眼下所驻扎四镇的兵马归御马监统辖,御马监又能做到自给自足。” “这么一来、九边军饷就降到了七百万两,而御马监的田赋又为朝廷增收。” “眼下的局面、远比我等想的要好。” 袁化中的一席话,让东林众人沉默了。 他们嘴上说着藩王革新是取祸之道,但从朱由检和朱由校这一年的配合来看,他们才是扭转了大明时局的主力,而他们这群清流呢? 他们想要的革新变法,到现在还八字没有一撇。 好不容易皇帝准备启用汪应蛟的奏疏进行变法,还被其他党派给阻挠了。 想到这里、当即便有人冷哼道: “若不是朱国祚等人,恐怕我等只新法早已颁布施行,天下百姓都能喘松一口气了。” 开口之人是周朝瑞,杨涟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这举动让刘一燝看到了。 刘一燝对越来越沉默的杨涟很好奇,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因此片刻后询问道: “文孺、你是我们之中,与齐王接触最多的,说说你的想法。” 刘一燝一席话,让所有人都看向了杨涟,想知道他所接触的朱由检是什么样子。 面对十几道目光的投来,杨涟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又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才道: “齐王,若是不生变,定能让大明中兴!” 一句话,给出了最大的隐患,还有最高的评价。 要知道、中兴这两个字可不能乱用,但杨涟依旧给出了这样高的评价。 这就说明、朱由检确实是有这样的能力,但这样的能力在藩王身上,而不在皇帝身上,这就是隐患了。 如果是皇帝有这样的能力,那对于大部分文臣来说,可能不是好消息,但对于少部分人和大部分百姓来说,绝对是一个福音。 “齐王尚年幼,与万岁也十分亲昵,应该短期无碍。” 左光斗这时突然插了一句话,而这句话也是众人的想法。 毕竟现在距离朱由校被朱由检扶持登基还不过十四个月,哪怕要变,也不会变的那么快。 朱由检距离坐上那个位置最近的一天,便是那一夜了。 “齐王革新,颁布的宗室新法也不错,老夫以为,还是可以支持的。” 刘一燝发话了,而他的发话过后,却迎来了新的问题。 支持?那很简单,在坐的十几个人不弹劾就行,但问题是下面的人呢? 眼下东林党可不是什么密集的利益组织,真正拥有共同利益,是历史上党争胜利,吞并了不少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的时候。 但在这个世界,这一举动被朱由检制衡停顿了,所以他们依旧还没有跨出那一步。 没有利益,就没有能让所有人都认可的指挥能力,便不会有人顺从。 这就是晚明党争尴尬的局面。 凝聚力高,说明背后的利益牵扯很大,因此无法轻易施行变法。 凝聚力低,说明背后利益瓜葛少,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动力进行变法。 在一群基本上都是中小地主、乃至富农背景下的东林党人。 免除那一点点田赋,对他们来说的诱惑力根本不大。 相反、策反他们其中一些人的成本可谓低廉。 就比如杨涟、以他杨氏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五六百石粮食,换算为二百两银子罢了。 如果他没有气节,那花二百两银子就足够贿赂他。 像杨涟这种富农阶级的官员,在东林党内比比皆是,但有他这样气节的人,却寥寥无几。 贿赂成本的低廉,决定了以浙党为首的五党官员,可以用利益让大部分东林党在某些时候闭嘴。 只要不是双方的权力斗争,那么大部分东林党人,还是本着浑水摸鱼的态度站队。 “明日恐怕会有不少人弹劾齐王革新宗室之举。” 刘一燝经历太多了,已经知道明天他将面对的是什么了。 他这话一处、所有人默然,而这种时候,他们就庆幸有叶向高了。 这就是叶向高的好处,不管什么事情,先和稀泥,把事情平定下来再慢慢谈。 他的存在,缓解了党争,但也是在压抑党争。 当压抑过了头,所有的矛盾都会在某一刻彻底爆发。 “阿秋!” 当刘一燝这么想的时候,身处皇宫外廷文华殿当值的叶向高打了一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数十本奏疏,倍觉头疼。 而内廷之中、也有人紧皱着眉头,左右渡步。 “我就说了、这小畜生一定不安好心,他现在只是杀鸡儆猴,下一步必然是要对洵儿动手!” 仁寿宫中、郑皇贵妃一边出言不逊,一边担忧着远在洛阳的朱常洵。 她的话,被一直侍奉她的崔文升听去了,但他却并没有说什么。 这样的举动被郑皇贵妃反应过来后,当即不忿的看向崔文升道: “你不想说说什么?” “回娘娘……”崔文升跪下回礼,随后才开口道: “奴婢是在想、要怎么把消息告诉福王殿下。” “哼!”听到这话,郑皇贵妃冷哼一声,想起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事情的原因便是之前仁寿宫和福王府通讯差点被锦衣卫发现,导致她不得不让人放飞了所有信鸽。 这件事情过后,郑皇贵妃还因此生气,仗杀了几个奴婢。 反倒是及时通知的崔文升,因为这一事情,又重新挤入了郑皇贵妃的眼中。 或许在她看来、如果崔文升真的在上次就被策反了,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而不是通知自己放飞信鸽。 因此、郑皇贵妃对目前的崔文升很满意,所以她开口道: “以后让出宫采买的女婢去送信,信鸽是不能养在宫中了,容易被抓到把柄。” “至于信的内容,就提醒一下洵儿,告诉他别让朱由检那小东西抓到把柄。” “奴婢领命……”听到此话,崔文升当即作揖退出仁寿宫,随后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女婢去送信。 只是在安排之后,他走到了仁寿宫角落的一处假山,拿出纸笔,用口水润了润毛笔上干枯的墨迹,随后便写了自己所探查的消息。 写完晾干后,他将纸条塞入假山之中,之后便离去了。 过了几个时辰,一名倒水的太监走到了此处,小心翼翼的倒水之余,从熟悉的地方摸出了纸条,并藏在了怀中。 等水倒完,他便带着信纸离去了。 信纸辗转反侧,从小太监之手最终到了锦衣卫监察司指挥同知卢剑星的手中,随后被人重新临摹,送往了千里之外的阳曲县。 等消息抵达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站在积雪的大帐门口,朱由检看着手中的手书,不免露出一抹轻蔑: “我的好三叔啊,真想知道你能有什么手段……” 说罢、朱由检将手中信纸丢到了旁边的火炉之中,而站在他身后的陆文昭也开口道: “殿下、若是文臣和福王真的联手,恐怕不妙。” “放心、除非山穷水尽,不然他们不会联手,毕竟是吵闹了十五年的对手了。”朱由检瞥了一眼陆文昭,而陆文昭也知道自家殿下在说什么事情。 争国本…… 那件发生在三十多年前,并且持续十五年,间接导致大明衰弱的政治斗争。 争国本一事,本是万历皇帝宠爱郑贵妃,想废长立幼,被众大臣极力反对的一场政治事件。 易储的这个问题,大臣们与皇帝斗了15年,期间发生很多事情,但毫无疑问,这是自嘉靖利用手段,让文官分裂后,文官第一次团结起来对抗皇帝的行为。 “争国本”本质上是争权力,皇帝和大臣们争的是国家大政“谁说了算”,争的是对江山社稷的话语权。 历朝历代,一国之大政,莫过于立储,没有比“由谁来决定谁当最高统治者”更大的大事了,这是根本性的权力,万历和文官集团,争的就是这个核心权力。 文官们可以狗咬狗,可以党争内斗,但这样的内斗,始终是保持着一个底线,那就是权力始终掌握在文臣手中。 因此、当万历皇帝提出易储这件事情的时候,本质就是在向文官集团所认定了两百多年的“立嫡立长”这个规则发起挑战。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 这句《六国论》中的话,用简易直白的道理便是一步退、步步退。 今日让了易储的问题,明日让不让杂项?让不让国子监?让不让地方赋税和治理的权力? 万历中晚期的大臣都是从张居正和高拱时期活下来的人精,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即便是党同伐异的东林党,当时也是站在了齐楚浙宣昆五党之中。 “国本之争”是万历朝的激烈复杂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后世人常说万历几十年不上朝,把万历当成懒癌天子,然而真正的原因是他上朝起不了什么作用。 大权都在文臣们手中,他唯一的权力,或许就是为吏部的人事升迁和调动批红了。 所以他发动“争国本”,目的是希望从文官集团中争回来一部分权力,手上如果有权了,他上朝比任何人都勤奋。 只可惜、万历皇帝最终却输掉了这场权力之争,而失败的他却选择了用不给吏部和兵部的任何调动升迁批红,导致京官不足,变相败坏大明国运。 只能说、有嘉靖皇帝的心,没有嘉靖皇帝的手段和耐心。 最后留了一个烂摊子,丢给了朱由检和朱由校两兄弟。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是他把文臣之中的人精都熬走了,剩下一群臭鱼烂虾,在朝堂之上上演菜鸡互啄。 至于这所谓的菜鸡,也就是齐楚浙宣昆五党了。 对于他们,朱由检并不在意。 说白了、眼下的他们还不如东林党,并且不是一般的不如,而是大大的不如。 历史上的他们,在方从哲和孙如游的帮衬下,都斗不过东林党。 要不是最后选择投靠魏忠贤,而东林党又惹到了皇帝,失去了皇权的支持,说不定五党最后都要被东林党挫骨扬灰了。 眼下皇权在朱由检,而不在东林和五党之间。 也就是说、五党能翻牌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们除了拖时间,再也没有别的手段了。 “再让你们恶心几年吧……” 思虑间,朱由检拂袖走入了大帐之中,陆文昭也跟随进入。 最后、便是帐前的脚印,也被大雪慢慢覆盖吞没……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事毕 【冬月二十四,泗城州陷落叛军之手,十数万百姓被掠】 【冬月二十七,庆远府陷落叛军之手,十数万百姓被掠】 【腊月初三,安龙司、上林司土司叛乱,黔国公调广南、广西、临安三府土司驰援,入广西平叛。】 【腊月初九,叛军围困柳州,两广总督胡应台领兵破贼于柳州城外,解柳州之围】 【腊月初九,贼首安邦彦、宋万化领兵三万驰援镇远,与川兵交战三合,川兵从容撤走】 【腊月十一,孙应元领兵抵达靖州】 【腊月十三,五省总督朱燮元下令腊月二十、六部兵马并进,围剿奢崇明】 一份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在极短的时间内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中,而此刻已经是腊月十八了,距离朱燮元围剿奢崇明只剩下两天。 “殿下、从沙盘来看,只要朱总督围剿了奢崇明,那就可以集结兵马,走永宁宣慰司、遵义军民府南下围剿安邦彦和宋万化了。” 王承恩高兴的转头看向了坐在主位上观摩军报的朱由检,而他身前则是一个长宽一丈,高四尺的西南沙盘。 沙盘之上,插着大大小小数百块木牌,颜色各异。 城池、关隘,这些都是随军工匠们用木料凋刻的,而山川则是用石头和沙土堆砌,河水则是撒上了红色的朱砂。 眼下、在军帐中,观摩沙盘战场的,不止是归来的王承恩,还有六卫军的大小将领和陆文昭等人。 王承恩的一席话,让众人看向了朱由检,想知道自家殿下会说些什么。 倒是朱由检,闻言之后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看了一眼地图道: “永宁一战,奢崇明尚有两万六千多人,而我大明六部兵马,分别是曹文诏朵甘营二千六百人,杜文焕一万两千人,吴阿衡三千二,孙传庭三千七,杨文岳三千,洪承畴三千二,总计二万七千七百人。” “孙传庭所部还需要留五百人守住摩尼所,因此兵马差距不大。” “这种以几乎同等的兵马数量围攻一地的情况,倒是很值得我们观摩。” “你们认为,这一战后我军折损是多少?” 朱由检一开口,让众人哑然,毕竟还没开打,就先说折损,属实有些不吉利。 但众人也明白自家殿下的性格,断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责怪他们,因此一名指挥使便走出作揖道: “末将估计,恐怕会折损三成兵力。” “末将以为会折损四成。”另一名指挥使走出。 “末将以为……” 他们二人的开口,便引出了其他人的陆续作答,不过哪怕他们之中猜测最多的人,也不过只敢猜到四成罢了。 对此、朱由检对他们笑道:“没有人敢猜五成吗?” 五成、那就是伤亡过半,这种猜法如果被御史知道,恐怕帐内所有人都要遭受弹劾。 不过对此、朱由检并不忌讳道: “这一战已经打了整整两个月,虽然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但是你们别忘了。”朱由检抬头看向众将道: “别太低估自己的对手。” 说罢、朱由检继续道: “尽管奢崇明所部攻城未果,折损了不少兵马,但与他对抗的,却也是训练了九个多月的各地老卒。” “眼下我军的老卒也拼的差不多了,实际上双方战力不分伯仲,关键还是得看杜文焕所率的那一万二千川西北的松潘人马。” “况且、永宁城之外,四面还有四个易守难攻的石堡,驻扎在此地的兵马九千余人。” “尽管不如海龙屯险要,但如果奢崇明铁了心要守住永宁卫,等待安邦彦北上,恐怕守上几个月也十分容易。” 说到这里、朱由检扫了一眼众人,又开口道: “你们可知眼下奢安之乱已经用去了多少钱粮?” “……” 一个问题、把帐内诸将问住了。 长期以来、大军钱粮的事情都是朱由检、王承恩、曹化淳三人在管理,加上诸部之中又只有羽林卫真正参与过大战,因此一时间只有羽林卫指挥使开口道: “回禀殿下,末将看过户部的邸报,据说已经用去云南和四川的田赋和所有加派,并且湖广和两广也用了大半。” 一句话,虽然道不清个大概,但至少羽林卫指挥使有在记这些东西,这是值得欣慰的。 为将者如果不能考虑身后的后勤补给能否撑住,那对于朝廷而言,无异于是一种负担,而对于战略而言,更是无比重要。 “眼下已经花费至少九十二万两了。” “什么?!” 朱由检直接道出答桉,而这笔支出更是让众人几乎停止了呼吸。 九十二万两,这基本是眼下大明朝二十分之一的赋税了。 要知道这才打了两个月,而在诸将的估计看来,这一战最少要打一年。 也就是说、真的打到结束,朝廷最少需要花费五六百万两银子。 哪怕规模会越大越小,但花费也不会低于四百万两。 四百万两…… 这笔支出的规模,让诸将纷纷咽了咽口水,而朱由检更是道: “若是打上两三年,你们认为会如何?” 两三年,毫无疑问、如果真的打那么久,那大明朝刚刚有所好转的局势会变得有些不妙。 尽管这种不妙处于可控范围内,但却要耗费大明更多精力。 “行了、你们下去研究吧,切记日后行军打仗,一定要记住本部兵马的钱粮,还有当地的钱粮支出,万不可施行当地赋税不可完成之举。” “我等告退……” 听到朱由检这么说、众将作揖退出了大帐,最后只剩下了王承恩和陆文昭两人。 在他们走后,朱由检也拿起了桌上的文册,扫了一眼。 王承恩见状、也上前开口道:“历经两个月,在十余万兵马的丈量下,山西、北直隶的军屯田一共是2364万8709亩4分。” “二省卫所子弟,以及发田百姓,宗室子弟,一共723万2492人。” “参军田85万亩,军属发206万4329亩。” “宗室田亩发放72万3320亩,佃户田发放2001万0060亩4分。” “还有……” “行了。”朱由检放下了文册,看向了王承恩道: “那些百姓、宗室子弟,有没有和他们说清楚田亩的定性。” “说了、需要将三成田赋拿出缴纳赋税,所有田亩都归御马监,不可买卖。”王承恩回应道: “明岁秋收,应该能收到九百来万石的田赋,交了赋税后,还能有个七百来万。” “算起来、明岁开始,算上私盐,折色之后,应该能岁入一千五百万两左右。” 王承恩的一席话,让朱由检有些咂舌。 他是万万没想到、仅仅整顿了山西和北直隶,就能达到这么高的岁入。 不过反应过来之后,他便明了了一切。 明初军屯田因为土地荒废,重新开垦有难度,所以自家老祖宗朱元章定的军屯籽粮并不多,卫所还算舒服,但后面随着军官腐败就不行了。 如果自家老祖宗朱元章按照自己的收法,估计佃户都造反了。 至于为什么自己收三成而佃户没有不高兴,是因为正常的地主都是四六,有的甚至五五,乃至六四、七三。 相较之下、三七分的御马监简直就是天地良心。 “世道险恶,我稍微展露善意,却成了百姓们的活命稻草……” 朱由检在心中轻蔑一笑,随后对王承恩道: “皇店于辽东贩卖粮食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贩卖了五百二十万六千多石,换得银两七百九十七余万两,辽东的粮价已经跌到了七文一斤。”王承恩回应着,脸上尽是笑意。 朱由检知道,他笑是因为御马监有银子了,而且这银子还会在后续不断增加。 “得到的银子,让卢剑星派人去湖广购粮,湖广的粮价若是涨了,便在江西买。” 朱由检一边说着,一边在脑中盘算。 眼下已经是腊月下旬了,还有一个多月,辽东就开始解冻,三个月后开始春种了。 到时候辽东的粮价,应该能稳定在五六文一斤了,甚至如果皇店后续依然输送的话,将粮价打到四文一斤也不是不可能。 “呼……” 朱由检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人心就是粮食,稳住了粮价,便是稳住了辽东的人心。 只要稳住了辽东人心,那么接下来裁撤辽东卫所就可以循序渐进了。 只要裁撤结束,之后再设立辽东承宣布政司,让辽东成为一个单独的行省,那么辽东对大明的归属感,也就会慢慢回来了。 不过、要裁撤辽东卫所这件事情…… “李如柏那边还没有来消息吗?”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而陆文昭闻言便回礼道: “李如柏得知消息后,便写了手书送往辽镇,但辽镇的将领目前还没有给他回信。” 陆文昭解释了事情的经过,而朱由检搓了搓手指,玩味道: “看来这辽镇之人,也不全是蠢货……” 对此、陆文昭也按照锦衣卫所打探的消息道: “这也正常,毕竟自从当年宁远伯李成梁第一次被弹劾下野后,辽镇内部就分为了三派。” “一派为辽东李氏诸将,一派为辽东后起之秀,一派为外镇诸将。” “与戚少保相比,宁远伯……” 说到这里、陆文昭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而朱由检瞥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 说白了、李成梁在辽东的时候所立的战功大多都是在塞外,很容易粉饰真实情况。 如果敌寇进入内地,他就以坚城清野作为依托,拥兵观望形势然后出击,甚至可以掩饰败绩变为功劳,杀良民冒充敌军的首级,纵兵掳掠辽东百姓。 阁部的官员都被他所蒙蔽,辽东镇的督抚、监司稍微有与他忤逆的意思,就被他排挤出去,以至于都不能检举他的不法行径。 万历十九年好不容易将李成梁罢免,结果第二年宁夏之役爆发,明朝无人可用,只能让李如松带领李氏诸将征讨,间接扩大了李氏的势力。 好在之后李如松轻敌冒进而死,不然以他朝鲜之役的功劳,恐怕现在的辽东将会是铁板一块,而非眼下的分为三派。 既然分了派系,那么就可以拉一派打一派。 眼下、站在自己这边的,是榆林派系的贺世贤、尤世功等人,兵马也被自己打散,分离后填入新卒,根本无法脱离自己。 唯一要在意的,就是以朱万良的辽东后起之秀,以及祖大寿等李氏原派将领。 两部的兵马数量是一笔湖涂账,别说朱由检自己,便是连熊廷弼都理不清楚。 眼下秦邦屏将辽河以东的兵马分为二十八营,打散后入驻辽东各地,这么一来、两派的实力都得到了压制。 辽南的兵马已经在被整编的路上了,掀不起风浪,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辽河以西了。 若是如历史上一样,或许盘踞在这里的辽镇将领,还能截断辽西走廊,以此来威胁朝廷。 但问题是、眼下内喀尔喀和喀喇沁被朱由检用互市的利益笼络了,明军可以随意在它们的牧马地疾驰。 加上大宁三卫的存在,以及登来到金州海路的开辟,辽西走廊的重要性大大降低。 只要此地的辽镇将领敢有作为,四面八方的明军会在努尔哈赤进攻前,先把他们覆灭。 “辽河以西、山海以北的兵马有多少?” 朱由检忽的询问,而陆文昭闻言,也从怀里拿出册子,翻阅几下后说道: “按照黄册,应该是六卫五营二百四十五堡,总计六万九千兵马。” “六万九……”朱由检眯了眯眼睛,而陆文昭也道: “按照辽镇的脾性,应该和之前熊经略所上奏的兵马数量差不多,四万六千左右,其中一万六千多人只能守备城池,三万人马可以出城野战。” “不过根据满总兵对清河关后续军报来看,这三万人马比当时的羽林卫还要差。” 陆文昭的情报,大概将辽镇眼下兵力的战力做出了一个划分。 第一等无疑是白杆兵、浙兵,建虏的白甲巴喇牙。 次一等是建虏的普通八旗兵,贺世贤、尤世功等人的六千多老部曲。 二等便是眼下朱万良、祖大寿的辽西家丁,满桂的大宁三卫、宽甸戚元功等人的七营汉兵,山西三镇援辽的将领家丁。 第三等,便是守备城池的辽东兵马,山西援辽的普通士卒了。 这么看来、不管是从兵马数量,还是骁勇程度,都是朱由检他们占据上风。 但还有两个变数,一个是朱万良等辽镇兵马所掌控的辽西走廊,以及躲在山林之中虎视眈眈的野猪皮努尔哈赤。 上次一战,虽然把努尔哈赤打疼了,也消灭了建虏近三十分之一的男丁数量,但终究没有达到断其一指的程度。 建虏实力尚存,防备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所以、要对付盘踞在辽西的辽镇兵马,首要就是将目前的新老两派两镇将领和兵马分化。 哪怕朱万良不愿意离开辽镇,但只要李平胡、李宁、李兴、秦得倚、孙守廉、祖大寿等李氏家将带着辽西的近万兵马跟随李如柏前往固原,那剩下的朱万良就很好解决了。 “继续监察李如柏,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朱由检对陆文昭交代着,而陆文昭也作揖应下,不过又开口道: “殿下、若是李平胡和祖大寿,朱万良他们都不回应李如柏,那又该如何?” “不离开?”朱由检轻蔑道:“不离开,也不敢造反,那就等着被蚕食吧。” “一部部的换调兵马,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要么造反,要么低头。” “眼下大宁有三卫兵马,沉阳有三万兵马,辽阳一万四兵马。” “他们想要投虏,也得过得去才行。” 朱由检很是自信,这样的自信是源于早就布置的辽东局面。 倒是他在回应了陆文昭的疑惑后,便再度看向了王承恩,对其询问道: “马铃薯、番薯的种植选定地方了没有?” “回殿下,选在了顺天府,马铃薯和番薯,按照殿下您的意思,大概需要布种一百七十万亩耕地。”王承恩回应道: “明岁秋收后,应该就能布种五百万亩,最多后年就能布种一千三四百万亩。” 作物的推广是缓慢,听到王承恩的话,朱由检并不觉得奇怪。 况且、他也并不需要推广太多的番薯和土豆,只需要让这个比例达到大明的10%就足够了。 说到底是辅粮,主要用于灾荒之年赈灾,和平之年喂牲畜。 这个占比也不算低了,按照大明的民田、军屯田、官田相加,可以达到七千七百万~一亿一千万亩之间。 到时候仅凭这10%的辅粮,就能养活大明上亿百姓三四个月。 它们的出现,会降低百姓对于稻、麦、高粱等作物的需求,变相能用有限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 不过仅仅是这样,依旧无法保证让大明上亿百姓渡过十七年的大旱。 因此、最为重要的还是对东北、西南、南洋、西域、河套等地的开发。 “满桂那边,记得先保障他们的红薯、土豆耕种,另外永平府的辣椒、西红柿、等来年开春也可以送往一些种子去大宁。” 朱由检开口交代,而王承恩微微颔首回应。 辣椒和西红柿,是附带找到的传入作物,不过产量没有后世的恐怖。 这个时代的辣椒亩产在一千六百斤左右,西红柿则是三千斤。 辣椒可以御寒,增加热量,西红柿则是亩产多,完全可以成为蔬菜市场上的大头辅食。 总之、一系列的作物,都是为了接下来几十年的严寒,十几年大旱做准备。 所要做的就是增加辅食,减少主食摄入。 尽管对于王承恩来说,他并不知道自家殿下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些玩意,但他依旧尽心尽力的去做。 回应了朱由检后,他对朱由检也开口道: “殿下、您说的花生,我们的人在登来找到了。” “花生找到了?”听到这话,朱由检眼前一亮。 花生在这个大豆亩产一百五六十斤,出油只有18%左右的年代,可以说是能让百姓渡过大饥荒的好宝贝。 人的肚子里要是有了油水,对粮食的需求就会大大的下降。 “当地的花生亩产几何?”朱由检急切的询问,而王承恩也道: “这玩意倒是好养,四月种,八、九月收,一亩能有个一百斤出头的样子。” 王承恩汇报的消息,并没有让朱由检灰心,因为按照大明的称重和后世比,这一百斤大概就是后世一百二十斤的亩产。 花生的亩产虽然比大豆低,但奈何它的出油率高达四成,也就是一亩花生快比得上两亩大豆了。 “好消息啊……”朱由检攥紧了拳头,随后对王承恩道: “在登来一地收购足够多的花生种子,在北直隶南部的官田耕种,等一下我会写一个怎么榨油的册子,你让人按照那个册子来就可以了。” “奴婢领命。”王承恩作揖应下,而这个时候大帐外也飘来了饭香。 朱由检嗅了嗅,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他倒不觉得尴尬,对陆文昭和王承恩一笑随后摆手道: “走!先吃饭,既然军屯田的事情要解决了,那我也该带六卫军返回顺天了。” 说罢、他一马当先的走出了大帐,而陆文昭和王承恩紧跟在他的身后。 只是当三人刚刚走出,不远处就有人一路快走而来,而陆文昭也下意识护在了朱由检的前面。 来人是身着百户服的锦衣卫百户,他走到了朱由检面前后,便先行作揖行礼,随后掏出手书道: “殿下、天津来信,腊月二十六、天津船坞的十四艘民船下水。” “这么快就好了?”听到这个消息,朱由检接过手书,撕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果然、信中的船坞掌事已经回应,说是十四艘民船已经完工静置三天了。 眼下就等待腊月二十六那天的下水了。 民船是制造风帆战列舰的经验累积,对于大明未来的无敌舰队,朱由检十分重视,因此对王承恩道: “收拾收拾,明日我们先行出发,前往天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强藩反应 “他要来就来,我还怕他不成?!” 腊月二十二、在西南糜烂、东北外敌的时候,一道声音自河南开封府祥符县的一座巍峨王府中响起。 这座王府几乎占据了祥符县十分之一的空间,完全是在北宋皇宫的基础上进行建造的庞大宫室。 作为天下第一藩,周藩比起其他藩王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人丁众多。 就宗室子弟来说,仅仅郡王便有四十六位,各种将军、中尉、郡主、县主等等更是高达一万二千多人。 这么庞大的宗室子弟,所需要考验的,便是周藩亲王的执政手段了。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天下。 后世的人不了解,只觉得从齐家忽的跳到治天下,有些太过跳脱。 然而、在封建王朝来说,所谓的“齐家”,不是指后世的东西方小家庭,而是指一整个家族。 欧洲人无法理解“齐家”的难度,但如果了解宗族势力的华夏子弟,都知道这难度有多大。 一村为“一家”,家是家,户是户。 要服众、并且治理数以百人,乃至千人、万人的家族,所需要的才干,可以说是立马就能派往地方,担任一县父母官的能力。 正因为家族人丁旺盛,因此人丁越多,管理就越难。 周藩的亲王,便是将麾下宗室子弟治理的服服帖帖的藩王标杆。 也正是因为治理宗室子弟需要个人能力和谋略,这才导致了周藩的下场,可以说是诸藩最好的几个代表。 庞大的庄田,维系地方的长久时间,还有众多的宗室子弟…… 这一切的一切、让周藩的亲王,往往都是诸王之中的佼佼者。 因此、相比较默不作声的诸王,得知消息而率先发脾气的人,便是眼下的周王朱肃秦。 五十八岁的他眼下坐在会厅主位,左右坐着王府的官吏,而会厅中还跪着一名前来传话的胥吏。 值得侧目的是,在五十八岁的朱肃秦旁边,还站着四旬左右的一名郡王,而郡王旁边则是站着二十岁出头的一个青年。 二人观摩着朱肃秦的发怒,只是在看,并不出言。 这时、堂下左首的一名官员作揖开口道:“殿下,倒也不必如此动怒,齐王殿下好歹也是您的皇侄。” “皇侄?”朱肃秦紧皱着眉头,随后露出轻蔑道: “都开始对宗室子弟下手了,还称呼什么皇侄?” 说到这里、朱肃秦咬紧了牙关:“十一岁就如此歹毒,大了还得了……” 朱肃秦此刻、浑然没有了以往对朝廷的毕恭毕敬,倒有些咬牙切齿。 这模样,自然不可能是凭空而来,而是被触及了利益。 朱由检在山西、北直隶的宗室革新,等同是对他这样的大藩挖肉。 奉国将军、县主以下…… 这简短的八个字,就要让周藩近万子弟出走。 或许那些宗室子弟得到了这个消息,高兴的会拍手叫好,但对于亲王和郡王来说,这就十分歹毒了。 说白了、和满清夺取天下后,被丢在关外吹冷风的众多下旗子弟一样,大明宗室子弟也十分苦逼。 例如周藩这种,宗室子弟上万,完全可以让他们耕耘周藩的庄田,可以说将他们视为自己的佃户。 因此、诸多藩王之中,周藩子弟过的最落魄是事实。 对于周王和周藩郡王来说,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出了五服的亲戚,还需要周藩来养他们,因此贡献一些劳力也是应该的。 在众多宗室子弟看来,考不上宗室的科举,又不能经商、不能打工,没有自己的庄田,那就只有苟活着,忍受亲王三服对自己的盘剥。 要是忍受不了,那连养济院都去不了,只能在街头饿死。 所以、他们没有什么选择,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如果大明一直不对宗室制度进行变法革新,那么他们会被藩王压榨到王朝灭亡为止,并且还要为王朝陪葬。 但眼下不同了、朱由检给了天下宗室一个希望。 要知道、哪怕是二十亩田地,就眼下的物价来看,类似河南这样的地方,最少需要十五两银子才能买上一亩。 也就是说、他们只要乖乖地,什么都不干,等着朱由检来发田,就能平白收获价值三百两银子的二十亩地。 这还是最底层的奉国中尉,而其他的镇国、辅国中尉还能收益更多。 这就好比今天还在家里被人打骂干活,不干活没饭吃的乞丐,结果第二天就得到了当地二十套房子一样的惊喜。 三百两银子,这是普通河南百姓,不吃不喝五十四年才能赚到的银子啊。 这样的价值,足以让下面的宗室子弟疯狂,而事实也是这样的。 尽管时间还不长,但消息已经从山西、北直隶,扩散到了山东、河南、湖广北部、陕西一带。 闻言的宗室子弟,对于这则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几十年没有拿到俸禄的他们,根本不相信朝廷会给他们发田,哪怕这个田需要交三成租子,并且不可买卖。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户二十亩,而是一人二十亩。 就眼下来说、寻常一户人家有七八人都不奇怪,而如果按照那流传来的消息,那便是最低等的奉国中尉,一户人家也能有一百五六十亩田地。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寻常一户人家劳作上百年,乃至两百年才能积攒的财富。 因此、长江以北的十六个宗藩子弟,近三万人都不敢相信。 可当时间的推移,消息越传越久时,终于有人按奈不住了,给山西、北直隶的宗室子弟写去了信,而回信的内容更是让人激动地发抖。 发地了!真的发地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宗室子弟们发疯了,尽管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支持齐王的革新,但他们私底下谈论的都是齐王什么时候向南革新。 这样的变动,自然逃不过各地藩王的耳目。 不过、对于大部分藩王来说,他们的宗室子弟多者不过千人,少则不过几十人,根本就不觉得革新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如肃王这种小藩,整个藩都没有二十个人,庄田还没有三千亩,加上朝廷又不发俸禄,用西北之地的三千亩亩产养二十多口人,也就是过的比较富裕罢了。 但如果他们支持宗室制度的革新,那么按照新法来说,肃藩虽然失去了两千多亩庄田,但却得到了每年上万两银子的俸禄。 像肃藩这样的小藩,根本抵挡不住朱由检革新开出的条件,甚至不少人已经忍不住的主动上疏,支持革新了。 正是在这样的局面下,宗室子弟越多的藩王,反而成为了受损失最大的藩王。 但尴尬的局面是,朱由检一出手就收拾了山西、北直隶,河南北部的四王。 这么一来、宗室子弟破千的藩王就只剩下了周、岷、楚三派了。 朱肃秦的愤怒,也是因为队友的不给力而愤怒的。 岷藩就不用说了,根本不受待见,并且紧邻贵州,要是敢有什么意见,立马就被收拾了。 楚藩虽然占据豪华之地,但是有“伪楚王桉”这个黑历史,如果朱由检那家伙要泼黑水,楚藩说不定都要被削藩了。 这么一来、大藩就只剩下了他周王府,可谓是孤立无援。 如果只有周藩一脉上疏,那皇帝根本就不会在意,甚至会斥责周藩。 朱肃秦不想冒这个险,因此即便他再怎么生气,却还是不敢撕破脸。 因为…… 他的好皇侄是真的有兵马啊…… 想到这里、朱肃秦气的胡须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倒是旁边的郡王开口道:“爹、服个软也没有什么,况且眼下担心革新之事的不止是我们,应该是洛阳那位,和天下诸多亲王、三百余位郡王。” 开口的郡王,便是日后面对李自成攻城时,大散金银,为明朝守住了一次开封城的朱恭枵。 站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嫡长子朱绍烱。 不得不说、朱恭枵的话十分入耳,因为朱由检的变法,是踩在诸多亲王、郡王的利益上进行的。 天下诸王,有记载的庄田高达五千余万亩。 尽管庄田是缴纳了赋税后,从赋税中定额发放俸禄,因此占比并不大,每年是定额157万两,但架不住还有其他佃户主动将土地挂在藩王名下来躲避赋税。 如周藩,便占据了开封府三分之一的田地,哪怕只支取一成,每年也有四五十万两白银的收入。 这四五十万两的收入,加上定额的俸禄,便是六十万两左右。 六十万两银子,实际上只有朱肃秦本人,和他的叔伯、子侄、子孙等百来人能分到。 也就是说、哪怕均分,每人也有六千两银子的收入。 现在忽然有人说给他们二百两到三千两的定额俸禄,并且还会世袭递减,然后叫他们交出手上的庄田和民田,这跟杀了他们没两样。 因此、真正可以团结的,实际上是有着大量田地的亲王和郡王们。 像肃藩那样的几十个人的小藩,终究是少数,正常的宗藩都是数百人。 有兵马、又年轻、还肯让利…… 对于朱肃秦来说、有这样的一个皇侄作为对手,着实让他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因此在朱恭枵的提醒下,只能闭上了嘴。 不过、他闭上嘴,不代表没有人有别的心思。 几乎只隔了几个时辰,远在洛阳的福王府就收到了京城的来信。 相较于阵仗极大的周藩,福王府却显得十分冷清。 不过是刚刚就藩九年的新藩,可福王府的规制却比肩周王府,而宫中看去,可以说清一色的都是婢女。 王府的书房中,一个有些发福、身着常服的男人手持书信,眉头紧皱。 在他的旁边,一名二十八九的宫装妇人候着。 书房外的庭院,一大二小的三个少年人正在打着雪仗,看上去无比融洽。 只是看完了信后,宫装妇人便黛眉微皱,对眼前人道:“殿下……” “不用惊慌,我这两个侄子想闹腾,就让他们闹腾好了。”男人蓦然抬头看向庭院之中,而他的身份也昭之若然。 他便是引起国本之争,导致万历皇帝和文臣矛盾爆发,间接导致大明时局渐渐败坏的福王,朱常洵…… 在庭院之中奔走的三个少年,便是他的三个郡王。 至于他旁边的妇人,便是眼下的福王妃姚氏。 除了姚氏外,他还有几十个没有名份的宠姬。 不得不说、在明末的这种烂摊子下,相比较累死累活,修修补补的朱常洛父子三人,朱常洵可以说过的十分滋润。 后世所传的“福禄宴”半真半假,李自成倒没有喜欢吃人肉那么变态。 只是羞辱了朱常洵后,便处死了他,顺带还准许王府太监为朱常洵收敛尸体,并下葬还未修缮好的陵中。 可以说、李自成对老朱家,算是比较道德的,至少和打着为大明报仇的清军相比,堪称道德楷模。 不过、估计眼下的福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放羊孩给处死。 目前的他,即便已经从朱由检和朱由校两兄弟身上感受到了危险,但依旧笃定两人不敢太过欺辱他。 说白了、文官需要维护祖制,用祖制来压制皇帝,掌握权力。 那么一旦皇帝做出一些有违他们标准的事情,就会受到文官们的围攻。 历史上的天启和崇祯,都因为这种结果,没有选择对李选侍和郑贵妃报复。 不过、目前的局势不同了。 皇权虽然还暂时大不过文官,但却处在一种微妙的局面。 朱常洵居然没有察觉到这种局面,也难怪他之后会死在李自成手中了。 “我看母妃的信上,对齐王和万岁好像十分忌惮……” 姚氏提醒着自家王爷,而朱常洵却面露不喜道: “两个半大小子,能怎么收拾我?要收拾我,先把那群腐儒给收拾了再说!” 朱常洵虽然政治眼光不行,但也知道收拾藩王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文臣同意才行的。 这还是收拾一般的藩王,如果是收拾朱常洵这种没有出三服的藩王,收拾过了就容易被文臣以“刻薄宗亲”的名头弹劾。 这样的局面,十分搞笑。 曾经和朱常洵为敌十数载的文臣势力,眼下却成了他的保护伞…… “殿下!” 朱常洵的话音才落下不久,便听到了脚步声,以及王府长史的声音。 过了数秒,长史走入书房内,对朱常洵作揖道: “殿下、京城那边有人送来信,不过……” 说着、长史将信双手递上,而朱常洵也疑惑的接过。 这样的疑惑,在他打开书信,见到其中内容时便解开了。 这是眼下内阁阁臣之一,浙党魁首朱国祚让人送来的手书。 这手书的内容也很简单,便是分析了时局,说出了宗室制度革新对于藩王的危害,末了再添上一句需要藩王们自己上疏解决的提醒罢了。 “腐儒……” 朱常洵看着毫无价值的手书,直接将它攥成一团,投入了旁边的火炉之中。 “这个出头鸟,谁爱当谁当。” 朱常洵只是贪恋权色,但不是傻子。 被文臣势力针对了十几年的他,还能看不出这是朱国祚在找人当领头羊的把戏? 恐怕这家伙不止送信给了自己,连其他藩王也收到了这书信。 既然所有人都收到了信,就说明朱国祚一个人都不想扶持。 有一说一、他要是真的扶持朱常洵,朱常洵恐怕还能硬着头皮和那两个大侄子斗一斗。 但既然朱国祚想要多重押宝,还不敢当出头鸟,那也别怪朱常洵自己化身鸵鸟,不问世事了。 他准备看看其他藩王的态度,顺势跟风,不然被那两个大侄子抓到把柄,指不定要被羞辱成什么模样。 至于他的想法、也在回信给郑贵妃的时候,被崔文升抄录,最后交到了锦衣卫监察司手中。 二十五日的紫禁城的皇宫养心殿内,伴随着夜色降临,监察司将福王的回信交到了朱由校的手上。 朱由校在烛光下看着这份抄录的手书,面无表情。 可就是这模样,才让他身旁的魏忠贤感到发憷。 朱由检要动山西两地的宗室,魏忠贤虽然不太清楚,但也大概知道。 但是他没想到、在皇帝的默许下,自家这位齐王居然敢玩的这么大。 一下子就整顿了四大宗藩里面的两个大藩,并且从地方的反应来看,效果似乎不错。 不过、这一动,便引得大明近三百位亲王、郡王上疏了。 魏忠贤瞥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奏疏,咽了咽口水,不敢想象皇帝需要面对多大的压力。 只是不等他多想,朱由校就开口道: “这些奏疏里,同意革新的有几位?反对的有几位?” 朱由校一开口,魏忠贤立马低下身子回应道: “三百零七位亲王和郡王,一共有二百六十五位上疏,其中七十二位赞同革新,一百八十四位隐晦的反对,九位亲王则是常态的向万岁您请安。” 他的话说完,但朱由校并没有回应,而是将手中的信揉作一团,丢到了旁边的蜂窝煤炉之中。 他看着蜂窝煤炉将纸团烧成灰尽,直至不起一点火光后,才开口道: “外廷没有动静吗?” “有一些……”魏忠贤小心翼翼的回应道: “底下人探了探消息,万岁您辍朝这几日,各党文臣来回走动,似乎都在为齐王殿下裁撤三镇兵马,又整顿卫所,革新宗室的举动而走动。” “具体的消息没有探查到,南镇抚司应该在探查,不过锦衣卫革新后,东厂就……” “行了。”朱由校忽的开口,魏忠贤当即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 他之所以要提东厂和锦衣卫,就是想隐晦提醒皇帝,东厂是节制锦衣卫的,而眼下锦衣卫似乎已经没有人能约束了。 只是他话都没有说完,小心思就被皇帝看了个明白,于是才不带一丝犹豫的下跪。 “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日后好好思量一下……” “是是是、奴婢日后一定好好思量。” 朱由校面色如常的打开了其他奏疏,而魏忠贤也连连点头。 “去传李若涟、崔应元来养心殿。” 朱由校处理了几本奏疏,突然对魏忠贤开口道。 “奴婢领口谕。”魏忠贤见状便起身,随后作揖、毕恭毕敬退下。 过了半个时辰,乾清宫外响起了脚步声,三道身影走进了乾清宫,来到了养心殿门口。 “臣参见万岁,万岁圣躬安……” 被宣来的李若涟和崔应元纷纷开口,作揖行礼。 “进来吧。” 朱由校头也不抬,李若涟二人也在魏忠贤的示意下走进了养心殿内,低头等待皇帝开口。 等魏忠贤走到了朱由校身旁,他才放下了奏疏,对二人开口道: “弟弟到哪了?” “回万岁……”崔应元早就得到了朱由检的示意,皇帝问什么就答什么,因此开口道: “齐王殿下目前在顺天府南苑休整,明日前往天津,观看天津船坞的十四艘海船下水。” “嗯?”听到这话,朱由校来了兴趣,问道: “十四艘什么船?” “回万岁。”崔应元继续道:“千料货船十艘,二千料三艘,三千料一艘。” “不过、虽然造好了,但便是船坞的工匠们也没有把握能不能行,尤其是三千料的那艘。” “嗯……”闻言,朱由校长舒一口气,随后转头对魏忠贤道: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居然忘了天津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些船匠的手艺怎么样,别浪费了木材。” “万岁若是担心,其实可以自己去看。”魏忠贤怂恿着皇帝,因为他知道皇帝很想出宫,更想去天津船坞看货船下水。 不过、他的话却让朱由校皱眉道:“上次出宫,杨涟他们上了一个多月的疏,这次若是再出宫,那……” “万岁、上次被上疏是因为京中无人,但这次不一样啊。”魏忠贤笑着献媚,随后低头在朱由校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让朱由校眼前一亮。 “确实可行!”朱由校不知道听了什么,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崔应元和李若涟十分好奇,却见朱由校突然看向他们,对他们道: “你们是谁的人?” “自然是万岁的人,是大明的人。”李若涟和崔应元不敢怠慢,下意识就回应。 只是他们的这行为,被朱由校看在眼里后,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浓重了。 “好!”朱由校咳嗽道: “既然你们是朕的人,那么朕现在让你们去做一件事,你们认为怎么样?”朱由校用上了十分正式的自称。 “请万岁吩咐!”李若涟和崔应元当即跪下作揖,而朱由校也眼中笑意浓重道: “好、二位不亏是朕的肱骨之臣,既然如此,那你们……” 第一百六十六章 黄台吉的计划 腊月二十三、当大明风起云涌的时候,东北的后金也在行动着。 在皑皑白雪所覆盖的山中,却见一处火光冲天。 细细看去、原来是一座石堡正在被焚毁,而一个个身着兽皮粗布的女真人被人用绳子绑着双手,向着城外走出,最后向南边赶去。 堡中的空地上、满是被冻住的染红雪地,以及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了无生息、死去许久。 在这群尸体面前,莽古尔泰大马金刀的坐在几人的尸体上,命令着麾下的人收拾这些尸体。 这个时候、洗了一把脸的阿敏走了过来,对莽古尔泰道: “还有几个野人卫所没有拔除?” “七十多个。”莽古尔泰回应了一声,随后又道: “明国的地图太老了,上面描绘的卫所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有没有迁移。” 莽古尔泰的这句话,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明朝在努尔哈赤造反以前对东北的统治。 实际上,从永乐二年东北各首领多相率入京,明朝建立奴儿干、建州等九卫开始,明朝就一直在羁縻东北。 后世之人不了解努尔干都司的作用,因此以为努尔干都司的裁撤就代表明朝对东北的失去。 然而、努尔干都司实际上是一个招抚东北各部的都司。 从努尔干都司建立初期,只有九个卫开始,到宣德年间裁撤努尔干都司时,明朝已经将东北各部招抚,并非建立了一百三十多个卫所。 这些卫所的建立,代表明朝对东北的羁縻成功,因此努尔干都司也就被裁撤了。 不过裁撤归裁撤,努尔干都司的职能,以及对东北羁縻卫所的管理,则是转移到了辽东都司身上。 不仅如此、明军在很长时间一直在羁縻管理东北,到正统十二年,奴儿干都司的卫所增加到了一百八十四所,万历年间,卫所甚至达到了三百八十四所,数量之多,统治区域之广,世所共见。 在漫长的羁縻管理时期,干得好的羁縻卫所官员,甚至会被委派到两京十三省内担任官员。 如景泰三年兀的河卫(今俄罗斯乌第河地区)的指挥使兀山,他因为政绩出色,被明廷调任山东行省辽东都司金州卫任职。 正德元年,葛林卫(管辖范围为今俄罗斯远东格林河地区)指挥同知塔哈住因治绩优异而被明廷从卫指挥同知升任卫指挥使。 诸如此类调任嘉奖数不胜数,而惩罚也是一直存在。 一直有反骨的建州女真暂且不提,成化十四年、阿古河卫(今俄罗斯远东阿古河流域地区)的兀丁哥等六人,就因违反明朝政令而被斩首。 这种管理,甚至到了万历三十六年还有记载。 不过还是因为苦寒问题,明朝始终只想着维稳东北,持续的羁縻,导致了努尔哈赤的崛起。 如果早早出兵、设立承宣布政使司,恐怕东北实控十分简单。 只是世上没有了后悔药,万历三十六年明朝官员统计东北卫所的地图,也被后金得到,而这些卫所将会成为后金的新增人口和财源。 眼下、已经是沉辽之战后,莽古尔泰和阿敏被努尔哈赤派往北方收拾北山女真的第四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为后金抓捕了三万多北山女真人,缴获了二十几万石粮草,而他们的兵马数量,不过是不完整的两蓝旗罢了。 在接到努尔哈赤的调令前,他们还需要继续对北山地区的女真人进行抓捕,缴获他们的粮食来帮助后金撑到明年秋收。 时间不等人,很快、莽古尔泰和阿敏就开始继续带兵北上,围剿北山女真。 与此同时、被他们所攻破的卫所女真人,被一队队的送往了南边的赫图阿拉。 冒着雪的近两千多里山路,让一路上时不时就能看到被冻死在路旁的北山女真人。 当他们好不容易在建虏的看守下抵达赫图阿拉,很快就被赏赐他人,成为了地位低下的披甲奴。 同时、各种缴获的文册也送到了努尔哈赤的面前。 在天下发生着变化的时候,努尔哈赤也倍感有些吃不消。 他看着手上的文册,眉头紧皱着,直到一刻钟后,才将文册丢向了自己下位的左首。 文册被一人借助,而这个人便是换上了女真人常服的黄台吉。 黄台吉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文册,随后下意识就抬头对努尔哈赤道: “大汗、有了这二十多万石粮秣和三万多披甲奴,应该能弥补我们上一次的损失了。” “……”黄台吉的话,让努尔哈赤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上一次的损失…… 这六个字简直像是锋利的刀子一般,在无情的扎着努尔哈赤。 哪怕不提巴约部的覆灭,以及数千妇孺和男丁的被俘、战死,仅仅后金这边的伤亡,就让努尔哈赤无法接受。 巴约部一战、横扫辽东十余堡,以及最后的与戚金、川兵、咸场堡、孤山堡等战,直接战死者便有四千二百七十二名八旗子弟,汉卒伤亡也高达四千左右。 战后伤残、风寒而死者又有两千余人,整整折损了近二十个牛录的兵力,这让努尔哈赤几乎想吐血。 尽管这近万兵马,也换了近两万的辽镇兵力,但如果一直和明军以这样的战损拉锯,顶多再打五仗,大金就没有男丁了。 为此、他只能把目标放到了北山的女真人身上,而派莽古尔泰北上,就是抓够足够多的北山女真人。 就眼下看来、恐怕北山的女真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万人,男丁顶多三四万。 刨除孩童,老弱,恐怕只有一两万人可供驱使。 “朱由检……” 努尔哈赤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三个字,而他也在汉商的情报下,知道了上次的固守消磨,围魏救赵、大迂回四路并进等各种计策是朱由检的意思。 固守消磨后金粮草,用后金的兵马扫去盘根交错的辽镇兵马。 尽管大明朝损失了钱财和兵马,但却换回了辽镇遭受重创,并且还消磨了后金不少兵力。 之后,孙应元的围魏救赵,又是在施展围魏救赵的同时,暗度陈仓的巩固明朝在宽甸等地的控制力。 最后大迂回的四路并进,让努尔哈赤面临分兵的局面,最后利用努尔哈赤爱赌的性子,让他和距离他最近的浙兵硬碰硬,结果导致了上千人战死的难以承受之痛。 本以为这就完了,都撤回抚顺了,只要等待来年开春,说不定还能出兵劫掠。 结果朱由检直接把沉阳二十几万难民迁移到了镇江一带,还在宽甸、凤凰城等地留下了七营兵马。 要知道那里不比沉阳,山道复杂,留下七营兵马固守的话,后金必须用极大的代价才能打下宽甸三城,劫掠镇江后面的几十万百姓。 如果不想付出代价,那么就只有去沉阳再打一次。 但问题来了、被劫掠,迁移过人口的沉阳城,如今可以说、基本没有什么值得劫掠的地方。 可如果不打,等辽镇兵马越来越多,那么大金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想到此处,努尔哈赤攥紧了桌下的拳头,而黄台吉也看出了自己父亲的难题,因此在脑中想了想。 只是不等他仔细想想,努尔哈赤却忽的开口道: “黄台吉,你以为明廷的小皇帝和这个齐王怎么样?” 努尔哈赤开始将朱由校两兄弟放到了需要询问的对象,也就是说、在他看来,二人所代表的皇权已经和文权平衡了。 要知道、即便是当初萨尔浒之战,努尔哈赤的分析对象依旧是文臣,其次是万历皇帝,最后才是杨镐和麾下诸将。 现在他主动提及朱由校兄弟二人,也就说明他心底是忌惮的。 对此、黄台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二人形成了互补,不过在儿臣看来,要说谁更重要,显然是齐王朱由检。” “仔细说说。”努尔哈赤提起了精神,而黄台吉也说道: “我根据汉商的话了解过,眼下明廷的小皇帝,虽然有些手段,但并不如万历。” “他的很多决策,都有着齐王朱由检的身影,而类似之前大战,还有眼下西南的奢安之乱,实际上这个小齐王都提早就做出了防范。” “我仔细研究过,如果按照明廷的速度,戚金和秦邦屏二人的兵马,应该只有七千左右,并且会在通州停顿,等待很长的整顿时间,然后再派往辽东。” “这个步骤,按照明廷的官员脾性来看,他们事实应该在今岁三月初才会进入辽东。” 说到这里、黄台吉面露凝重道: “但可怕的就是,那个小齐王朱由检,似乎在扶持了小皇帝登基后,就已经察觉到了我们会在开春继续进攻沉阳。” “因此、当时他便让小皇帝调兵,又发饷银,向川兵、浙兵将领回四川、浙江继续募兵。” “同时、他掌握了御马监的兵马,并且私底下一直在扩军,而一旦在某些和文官的博弈胜利后,他立马就会找机会给予私底下扩军兵马番号、编制。” “这也就给文臣们造成了一种假象,以为他的实力还在控制内,但实际他的实力只冒出一半不到。” “这种蛰伏、示弱,一到需要强硬的时候,就会突然爆发全部实力,打乱文官原本的计划,让文官手忙脚乱的时候,去操作另一件事。” 黄台吉的话,让努尔哈赤听了皱眉,而黄台吉还在不断道: “我们还在谋划如何进攻的时候,这小齐王就已经想到了如何应对我们。” “辽沉之战开始前,他已经调了川兵、浙兵上万人驻防固守,死不出城,这也是我们没有能在第一时间攻破沉阳,席卷辽东的原因。” “以往的明廷、根本不在意是否守住城池,而是看斩首数,也因此,我军常常会抢夺尸体,让明军将领折损众多人马,却没有捞到首级的机会。” “这样一来、哪怕明军实话实说斩首几何,但拿不出首级,就只有被文臣弹劾,继而被问责。” “可这个小齐王改了想法,他对辽镇诸将下令是守土为功,出城而死伤者为责。” “只要待在城里,不管城池是否失陷都是功,只要走出城池,斩首不超过折损数都是失责。” “正因为这道军令,才导致了这次的辽东诸多石堡纷纷死守,给我们造成了较大的死伤。” “他再用石堡牵制我们的注意和兵力,之后的出兵巴约部,只是为了断我们后勤。” “随后又让人渡辽南,围魏救赵。” “这一环扣一环,花费钱粮甚多,但取得的功劳也很多。” 黄台吉说到这里,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但还是需要继续说下去: “他应该算过,我大金的耕地,人丁,因此料定了我们如果想要维持下去,就不得不对沉阳再度进攻。” “因此、他把沉阳百姓迁往了镇江,又限制辽西百姓涌入沉阳城,而是把辽西迁往辽东的百姓控制在了沉水以南的各个石堡内。” “这么一来、如果我们再次入沉,明军的死守力度会比去岁还要大,攻破石堡所获取的粮秣会比去岁还要小。” “并且……”黄台吉攥紧了拳头道: “他还派戚金的三子戚元弼前往浙江募兵,听说已经募兵上万了。” “如果等这一万浙兵北上,恐怕辽东之地会更加固若金汤。” “一旦兵马形成规模,他必然会让大军北上,将铁岭、开原、抚顺,东北段长城全部拿下。” “届时、恐怕他就要依托长城关隘,严防死守,把我大金困在建州、海西、东海、北山一带了。” 不得不说、黄台吉分析的很对,朱由检的每一步他都想到了,甚至想到了朱由检没有想到的东西。 说白了、朱由检就是在玩堆资源。 守辽东一年,或许要耗费五六百万两银子,而后金的耗费不过就是固定的百万两银子支出。 这么看来、似乎是大明在玩赔本生意,但问题是,大明的模式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他们可以通过压榨内部,夺权等各种手段来让大明的赋税提高。 只要能守住辽东,民心还在,那就可以继续死撑下去。 再看看后金,如果拿不下辽东,他们继续维持十万大军的规模,那么必然在几年内崩溃。 之前能撑下来,是因为打赢了萨尔浒,打下了开原、铁岭,还有去年六月的攻陷蒲河所等地。 每攻下一个地方,后金就能续命一段时间。 就算攻不下,但只要能劫掠也是可以撑下去的。 但现在问题出现了,朱由检明显是铁了心要当乌龟,还是铁壳带刺的乌龟。 这样的乌龟可以吃,但吃下去的时候是一边吃,嘴里一边流血。 别到时候还没消化干净,就直接血流干而死了。 可以说、朱由检在辽东的政策,吊打了明朝中后期的一众皇帝。 并且、这只是辽东一方面,朱由检还在山西、北直隶这两块地域,用兵权进行革新变法。 这点不用黄台吉说,努尔哈赤都能了解,黄台吉要说的是对西南方向: “这小齐王的布置、如果说在辽东还可以理解,那在西南的布置就很奇怪了。” 黄台吉的表情十分复杂,因为西南的布置,他越想越恐怖: “他几乎是在布置辽东的同时,开始布置西南。” “以大明的局面,加上杨应龙的例子,按理来说不会有土司选择造反,但他还是布置了西南。” “甚至在众多西南土司中,他准确的找到了奢崇明,在奢崇明四周布置兵马,其严密程度,骇人听闻。” “汗阿玛、我估计奢崇明已经在覆灭的路上了,甚至安邦彦和宋万化也撑不了多久。” “他们之所以撑到了现在,明显是这个小齐王在玩心思。” 黄台吉的话一说出来,努尔哈赤就眯了眯眼睛: “你是说、他想清理西南?” “应该是这样,末将看他前几次动手,都是针对卫所,也就是土地。”黄台吉回应道: “不出意外、他是准备把贵州和广西的土司一一清理,随后再对云南下手。” “只要西南稳固,他就可以腾出手来,继续对辽东用兵。” “眼下西南兵马,一旦平叛成功,最少可以拉数万大军北上。” “如果再有数万精锐兵马北上,那……” 黄台吉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局势很明显了。 眼下的辽东,实际正兵也不过才十一二万,和后金持平罢了。 如果再调来四万大军,那么北直隶再分兵前来,那明军可就真的能组织二十万兵马来分兵围剿了。 二十万兵马是什么概念?如果是杨镐等人吹嘘的二十万兵马,努尔哈赤只会轻嗤一声,随后用心对敌。 但如果是像浙兵、川兵,或者弱一些的二十万兵马,那女真人或许真的要被埋没与努尔干之地。 时间不等人,没有人可以判断,奢安之乱大概会什么时候被平定,会不会吸引到更多土司起兵造反,而扩大围剿规模也不确定。 因此、努尔哈赤的时间并不多。 黄台吉的话给了他危机感,而努尔哈赤听了之后,脑中开始思索。 就眼下的局面,在辽东和明军硬碰硬显然不是一个好办法。 但如果不硬碰硬,继续积攒实力,那么以后金的潜力,不用三年就要被朱由检按死在在山林之中了。 “大金需要一个盟友……” 忽然、努尔哈赤突然开口,而黄台吉闻言也颔首道: “汗阿玛、眼下失了巴约部,那么土蛮诸部就难以拉拢了,他们估计不会为了我们和明廷翻脸。” “或许科尔沁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黄台吉的话,给了努尔哈赤一个新的方向,科尔沁部略强与内喀尔喀的土蛮诸部,有一个万户的人口,男丁有两三万。 它们西北是漠北的外喀尔喀三大领主,西南是察哈尔的林丹汗,东北是北山女真,东南是后金,被隔绝于明朝以北。 这样的地沿格局下,也就代表他们的互市是很困难的,和明朝的关系更不如之前紧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拥有盐铁的后金,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拉拢科尔沁部落。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对黄台吉道:“让恩德格尔、硕讬带十个蒙古牛录前往科尔沁部,和奥巴商议结盟。” “汗阿玛,这件事情有些严重,是不是我带人去比较好?”黄台吉有些担心恩德格尔和硕讬干不好这件事情。 “你不能去,我有事情要让你做。”努尔哈赤摇了摇头,随后吩咐道: “如果结盟成功,所换购的牛马,让代善派往吾也河卫(吉林),将俘获的披甲奴带往那里屯垦。” “吾也河卫?”黄台吉闻言愣了愣道: “那里林密,只有之前野人留下的七八千亩田地,把披甲奴发往那里,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让他们开垦。”努尔哈赤沉着目光道: “想和科尔沁结盟,那结盟之后恐怕林丹汗那个毛小子会脑袋一热出兵,我们在那里屯垦有些好处。” 这句话说出,黄台吉当即明白了。 科尔沁毕竟还是表面臣服察哈尔的,但如果和后金结盟,那么就代表扫了察哈尔的面子。 这种情况下、很难不保证林丹汗会不会对科尔沁发动袭击。 一旦发动袭击,那么后金就要出兵支援。 如果是以前,直接走开原出关支援最简单,但眼下局势变了。 满桂在辽泽北部筑城,一旦开原的支援,导致守军实力不足,那么满桂必然会对开原和铁岭发动袭击。 哪怕他不袭击开原和铁岭,但他会不会袭击出关后金兵马的补给线? 因此、为了保证后勤补给线,在一个距离科尔沁部落更近,更安全的地方重新屯垦出一个可以支援的地方,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我明白了,汗阿玛。”黄台吉点头表示明白了,但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却抬起头道: “除了这件事,我还需要你去办一件事。” 努尔哈赤的目光有些冰冷,看的黄台吉忍不住发虚,过了片刻,努尔哈赤才开口道: “就这样看着明廷在西南平叛,未免有些可惜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齐王监国 “前方众人避开!驾!” 腊月二十六日清晨…… 这本该是平静的一日,可当京城城门大开之时,在百姓络绎不绝涌向城门之时,风雪中却响起了铁蹄声,以及显目红袍和叫喊声。 城墙外、城镇街道两侧的百姓四散而开,而风雪中的身影也露出了本来面貌。 上百锦衣卫缇骑策马而来,而他们拱卫其中的,赫然是面色铁青,心中焦急的朱由检。 大队锦衣卫缇骑驱开百姓,留出道路,掠过了城墙甬道,冲入紫禁城。 以往注重百姓的朱由检,并没有制止,而是用力的抖动马缰。 “哥哥是怎么落水的?!” 眼见皇宫越来越近,朱由检寒着声音对旁边的陆文昭质问,而陆文昭面色也不好看,有些窘迫道: “宫内只传出了万岁钓鱼时坠入了冰窟,传殿下快些入宫觐见,并未说其他。” “魏忠贤是干什么吃的?!”朱由检的表情有些狰狞,让陆文昭不敢直视。 朱由检骂了之后也明白这事情和陆文昭无关,只能压着怒气继续策马。 最终、百余缇骑在皇宫北面的玄武门停下,而驻守此地的则是皇城三卫的仪鸾卫。 仪鸾卫的百户见到了朱由检后,立即和所有人立正,打直了嵴背表示尊敬,而朱由检在其他人还在下马时,不管不顾的策马闯入了皇宫之中。 宫中策马,这可是只有皇帝才能做的事情,之前朱由检策马,那是陪自家皇兄,而眼下他没有得到任何准许。 这事情发生之后,必然会被礼部和礼科的官员弹劾,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落水……” 这个词对于朱由检来说尤为恐怖,他不敢置信。 他明明已经教了自家哥哥游泳,甚至亲自带了几圈,但为什么还会落水?并且提前了这么多年? “难道天命不可违吗?” 朱由检此刻心中冰冷,管不得礼法,直接到后左门处便让班值的仪鸾卫士卒开门,随后策马越过门栏,直接跑入了建极殿的广场,策马来到了乾清宫门。 他翻身下马,而宫门的净军太监也没想到平日里稳重的齐王殿下,居然会不管不顾的直接在宫中策马,因此不由额头冒出冷汗。 他们也不敢拦朱由检,只能作揖行礼、高呼齐王千岁。 倒是朱由检,翻身下马直接一路小跑,向着乾清宫跑去。 不过跑近之后,他就看到了乾清宫门窗紧闭,而刘若愚、王体乾二人则是带着一众太监,站在门外。 见到朱由检前来,王体乾和刘若愚立马迎了上来,老老实实作揖。 不过作揖之后,王体乾却开口道: “殿下、万岁有旨,所有人都不见,并且已经下旨给内阁,命殿下您暂代监国了。” “……”王体乾的一席话说出,朱由检却眉头锁的死死的。 他不相信自家皇兄会不见自己,并且在一瞬间就知道了事情有猫腻。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门窗紧闭的乾清宫,转头看向了王体乾道: “皇兄既然病重如此,那么皇嫂呢?” “额……这……皇后娘娘也略感风寒,在坤宁宫休息……”王体乾的话顿了一丝,瞬间朱由检就明了了一切。 “走开!” 他推开王体乾和刘若愚,大步向着乾清宫走去。 “殿下、您不能进去啊,万岁吩咐过了……”王体乾着急的跟上来,却不敢拉扯朱由检。 “有什么事情我担着!”朱由检回了一句,便推开了门前的两个太监,一脚直接踹了上去。 “砰!” 殿门果然没有锁死,被朱由检一脚就踹开了,并且露出了其中空荡荡的主殿。 “完了……” 王体乾知道,这下就是漫天神佛也救不了自己了。 同时、朱由检一步跨入乾清宫,当即向着养心殿走去。 他大步走了过去,随后便听到了咳嗽声。 “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让他一阵怀疑,脚步不由顿了下来。 “弟弟、我今日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代我监国几日,再叙旧也不迟。” 熟悉的声音出现,并且带着一些沙哑,这让朱由检心中一凉,可很快他又察觉到了不对劲。 以自家哥哥的性格,别说落水生病,就是重病垂死恐怕也不会让自己离开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体内再度升起了力气,胯步走进了养心殿,直奔黄帐罗床。 “弟弟,你这是要干嘛?” 声音再度响起,却多了一丝惶恐。 当这丝惶恐的味道被朱由检听出,他当即掀开了黄帐…… “殿下,奴婢该死……” “滚下来!” 看着跪在床上,无比惶恐的太监,朱由检脸色阴沉的几乎可以滴水了。 他一声喝出,太监连滚带爬的滚了下来,而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王体乾!” “奴婢在!奴婢在!” 王体乾一路小跑进来,直接跪在了地上,等待被骂。 却不想、朱由检转过了身子,对着王体乾道:“哥哥去哪了?” “万岁去天津观摩船坞下船去了,因为上次出宫被百官弹劾,因此这次万岁才请殿下来宫中监国,堵上那群文臣的嘴……”王体乾惶恐回应,而朱由检牙关都咬紧了。 “好一个“请”啊……” 朱由检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真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睛!” 他几乎是硬生生挤出的这句话,而王体乾则是心虚的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跪着。 朱由检瞥了一眼他,虽然有些气,但是一想到自个哥哥没落水,心里的脾气也去了大半,只剩下了恶作剧后的郁闷。 “起来吧,说说看哥哥身边跟了谁。” 朱由检走向龙桉,抓起一把椅子就放到了龙椅的旁边,随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尽管按照监国的权力一说,但并不可以坐龙椅。 虽然这龙椅、朱由检即便坐了,估计朱由校也就是笑笑,但他还是挺守规矩的。 至于王体乾,见朱由检不生气,也连忙起身对他回应道: “万岁带了李若涟、崔应元,以及魏掌印前去,还有一千龙虎卫士卒。” “行吧……”听到这话,朱由检靠在椅子上,摆了摆手道: “把奏疏都带上来吧。” “是……”王体乾见状,便退了出去,而朱由检则是靠在椅子上,正在怀疑人生。 过了一刻钟、脚步声响起,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却“蹭”的一下坐直了。 只见来人赫然是他那不怎么脸熟的嫂子,而嫂子张嫣背后,还有端着菜肴的宫女。 “殿下,怎么您来了……”朱由检站了起来,而张嫣也微微屈身行了一礼,对他行礼之后开口道: “万岁出宫前特意交代了我,让我照顾好齐王弟。” “另外万岁交代过,内帑拨银六万两,作为齐王弟前几日满十二岁的添利。” 说罢、张嫣转身端起了木盘,上前数步,将木盘放在了龙桉上,轻声开口道: “这是我特意熬煮的燕窝,齐王弟可以品尝下。” “劳烦殿下了。”朱由检有些汗颜,而张嫣则是在放下木盘后,便回了一礼,继续道: “齐王弟慢用,内廷还有些事情,我就先退下了。” “殿下慢走。”朱由检回了一礼,不过张嫣刚转身一般,迟疑了一下,又转身对朱由检道: “虽然齐王弟年纪尚幼,但万岁不在的话,监国还是去东宫比较好……” 文字是冰冷的,但话语却有温度,加上表情就可以缓解大部分矛盾。 眼下的张嫣,黛眉微微皱起,却不是嫌弃厌恶,而是担心担忧。 显然、她也知道外廷弹劾自家小叔子弹劾的有些频繁,如果眼下自家万岁不在,那么免不了会传出一些流言蜚语。 说白了、朱由检也不小了,前几天才过了十二岁生日,已经算半大小子了。 因此、在张嫣这么一说的时候,朱由检就警觉了起来,连忙作揖道: “殿下所言甚是,这次主要还是不知皇兄离去,孤会注意的。” “齐王弟趁热赶紧喝了吧,我就不再叨扰了。”张嫣见劝谏起了效果,也微微躬身回了一礼,随后带人退下了。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看了一眼乾清宫,便背负双手在背后,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门口的刘若愚见状,连忙作揖道:“殿下这是要去哪?” “这里不自在、回我的勖勤宫去。”朱由检吧唧了一下嘴,说罢就要往勖勤宫走。 刘若愚见状,一边派人去通知王体乾,把奏疏送往勖勤宫,一边叫人驱来车辇。 朱由检走出乾清宫门,随即就上了车辇,倒是可怜了陆文昭,才跑过来乾清宫,就又得带人跑回勖勤宫去。 只是当车辇刚刚从后左门走出,绕道来到东宫前面的金水桥时,远处的文华殿已经有不少官员眺望向了这边。 “岂有此理!哪有这样的道理?!” 咆孝声在文华殿内响起,已经被贬为翰林院编撰的高攀龙大声道: “哪怕万岁受了风寒,但监国这种事情,总需要和内阁商量一下吧?” “现在连内阁都越过了,直接下旨,那内阁还有什么作用?” 偏殿内,高攀龙咆孝着,而殿中的内阁、六部、六科等四十多名文臣紧皱着眉头,显然对皇帝的此举不满。 他们还不知道朱由校是跑路去天津看热闹去了,如果知道了,或许会立马去天津把朱由校叫回来。 不过眼下,他们更惆怅的,是朱由检监国的事情。 亲王、有兵、有钱,现在还给了监国权。 这么一来、大明朝的政治和财政,军事都被朱由检抓到手了,这样的权力,大明过去十五位皇帝里,算上朱由校也不过只有七个人罢了。 可以说、现在的朱由检,距离皇帝的身份,就差一个头衔了。 因此、各党派的官员都面色凝重,哪怕是和朱由检关系不错的杨涟,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们都在想,皇帝让朱由检做监国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皇帝落水太严重了,要…… “不可能的!”所有人驱逐了那个不吉利的念头,只当做皇帝真的生病了,想好好休息两天。 “文孺……” 忽的、有人发声,众人闻声望去,却见叶向高表情有些…… “慈祥?”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有些荒唐,怎么齐王做上了监国的位置,这叶向高还这么稳坐钓鱼台?难不成这老家伙也成了齐王党? “下官在……”杨涟反应过来后作揖回应,而叶向高则是对众人说道: “既然万岁龙体有恙,选定齐王殿下监国,那么还是需要让齐王殿下拿出监国的姿态出来。” 说到这里、叶向高对杨涟继续交代道: “文孺、就请你走一趟,请齐王来文华殿监国吧。” “嗯?”听到这话,众臣纷纷眼前一亮。 让齐王来文华殿监国,那就很有意思了。 似乎是因为烦了文臣,因此朱由校在上次群臣因为私盐弹劾了朱由检后,他便恢复了三日一朝的传统。 并且很多时候,他会辍朝一日,结果又往后延三天,多的时候甚至十天不上朝。 尽管比起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四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勤奋”的了。 但架不住朱由校和前面四个皇帝都不一样啊! 前面这四人,哪怕是玩手段最厉害的嘉靖,皇权也顶多在顺天府一带行走,出了顺天府还是得看百官。 唯一的一点,就是嘉靖掌握了锦衣卫,知道众人之间的猫腻和把柄。 除了嘉靖外、隆庆和万历泰昌实际上也就是和文官们一起治天下,而无法治文官罢了。 然而现在、朱由校这两兄弟,别说治文官了,就登基到现在,不过十六个月不到的时间,被杀的官员胥吏就已经有数千人了。 没看到九边都被这两兄弟干倒了一半,五党联盟都被干的快不如东林了,孙如游也叶向高都回老家蹲着等死了。 辽镇的局势也是一样,关外的局势更好,目前西南的局势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从表象看,天启朝的气象简直快比得上万历新风那段时间了。 不过不同的是,上次是张居正让大明焕发生机,而这次是皇帝和亲王。 所以、朱由校和前面的皇帝不同,他的中旨,在淮河以北、黄河以东,以及西南地区,可以说没有人敢不接受。 浙党老巢还有戚元弼上万兵马,谁也不敢得罪他。 因此、朱由校很鸡贼的在每日朝会前,就把奏疏全部处理下发,然后宣布辍朝一日。 这就导致了、一些可以商量的事情,直接被朱由校定死了,文官想要再见他,得等到三天以后。 但是大明这么大一个王朝,三天的时间又会诞生新的各种事情,到时候文臣根本没有时间扯皮之前的事情,只能老老实实的认栽。 所以、对付朱由校可以说太难了,而如果叶向高能把朱由检请来文华殿主持大局,那么就给了众人一个机会。 一旦朱由检处理了奏疏下发,那么发现其中有操纵空间的百官就会驳回,然后和朱由检据理力争。 一时间、众人不由看叶向高顺眼了许多,但只有刘一燝、朱国祚等人在心底“呸”了一声。 叶向高此举,明面上似乎在给百官找机会,但问题是朱由检也不傻啊。 他能在勖勤宫处理政务,凭什么要来文华殿? 因此、他们二人根本不抱希望,而杨涟听到叶向高的话,也只能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文华殿,向着东宫走去。 等他来到东宫门前的时候,一队锦衣卫就拦住了他。 “我奉叶阁老之命,来求见监国。” “杨都给事中请稍等,我去请示一下殿下。”锦衣卫总旗闻言作揖回礼,随后在杨涟点头后,转身去通报去了。 这通报的过程也不慢,一盏茶后、锦衣卫总旗就走出了东宫的宫门,作揖道: “殿下说、杨都给事中可以进去,不过请想一想初衷。” “初衷……”这两个字,让杨涟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人也愣了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东宫的,只是在回味这两个字。 “杨都给事中这边请……” 当太监的声音响起,杨涟才回过神来,作揖回了一礼,跟着对方走入了勖勤宫之中。 这一进入勖勤宫,杨涟便看到了坐在书房位置上,端着一碗燕窝的朱由检。 距离杨涟上次和朱由检见面,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步入十二岁的朱由检,比之前看上去成熟了一丝,皮肤也坳黑了许多。 “给杨都给事中看座吧。” 朱由检头也不抬的说着,而陆文昭也连忙让人抬来椅子,杨涟见状作揖表示感谢,随后坐下道: “殿下监国、叶阁老让我来请殿下前往文华殿处理政务。” “不用了,这里就挺不错的,有处理不了的奏疏就发过来就行。”朱由检回绝了叶向高的提议。 他知道,叶向高也就是走一个过场,而这个道理,不止是他知道,杨涟也知道。 因此、杨涟没有催促朱由检,而是对朱由检道: “殿下以为,我们不能成功吗?” 他的话,显然是在问东林党这个体制,和他们这群人所想的变法。 他之所以问朱由检,便是看到了朱由检改变大明的一步步。 去年的十月,当朱由检告诉他,只有朱由检他自己才能改变大明的时候,杨涟只是轻嗤。 但一年过去,朱由检接连做了多少件大事,而东林党呢? 好不容易汪应蛟想出一个降低农民负担,为明朝增加赋税的新政,结果还没推行,就胎死腹中。 加上东林党内部的不团结,种种事情,让杨涟心力交瘁。 他想知道、他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新政,为什么推行不了,为什么那一个个口口声声说要让大明中兴的官员,却在权力和白银的面前纷纷低头。 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他想知道,为什么朱由检能判断对那么多时局变化,利用时局来扩大皇权,而东林却屡屡受挫。 “我早就说过了……” 朱由检吐出一口气,目光平澹的看向杨涟,四目相对的缓缓道: “东林之中,藏污纳垢,比起五党不遑多让,依靠这群人,你们能干成什么事?” “我并不否认尔等的新政,对于大明来说是造福百姓的一件壮举,但新政为什么推行不下去?” “每每推行新政,尔等内部先自乱阵脚,舍不得那一笔笔的“润笔”银。” “这样的一群人,能变法成功,才真的笑掉大牙!” 朱由检刀刀直捅杨涟心窝,让他身形再度句偻了不少。 之所以朱由检会这样不留情面,是他真的不想再让杨涟呆在东林党中,空耗时间,蹉跎岁月了。 东林党数百人中,能办实事的人不多,但虽然不多,但能力却很不错。 这也是为什么东林党内部分割严重,却还能压着齐楚浙宣昆五党的原因。 在朱由检看来、把那群鱼龙混杂的家伙踢出局,只留下其中的几十个能臣,说不定东林党还能施行一段时间的变法。 如果是朱由检自己,他早就把那群拖后腿的人给弄死了。 然而、刘一燝和赵南星,杨涟等人根本就舍不得这群拖后腿的人,就因为一个所谓的观念相同,着实可笑。 东林党最大的弊端,就是党同伐异,并且在伐异之后,推举一些无才的人上位。 有德无才,这在乡里邻间是好事,但在国家大事上就是错事。 无功便是过!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不管人品如何?是否善待功臣?他们都逃不脱一个特性,那就是当断则断。 嬴政可以为了统一天下,而冷落老秦人,刘彻可以冷落外戚,也要收回权力,打残匈奴。 李世民可以为了活下来,杀兄逼父,朱元章可以对开国功臣挥舞屠刀。 这些种种、这些挡在他们路上的绊脚石,该扳倒的时候,就一定要扳倒。 妇人之仁的下场,只会身首异处! 便是眼下,朱由检麾下出现了一个要阻碍他推行新政的部将,他也会忍痛将对方囚禁、流放、处死…… 他要做的,是不让神州堕落。 神州堕落的下场是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 洋夷跳梁、倭寇轻慢,使华夏之文化颓靡,叫天下之精神麻木。 那种“地狱”,他是不愿意再让华百姓再体验一遍了。 如果只是为了个人的功名利禄,就眼下的大明来说,他完全可以用封建王朝的手段在之后的大旱里镇压饥民。 但如果他真的走出了那一步,他和为了维护统治而屠杀平民的建虏、盘剥百姓的封建王朝官吏又有何异?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要在保全自己和皇兄之余,让天下人过上好日子。 他和杨涟等人不一样,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付出除了自己和皇兄生命外的一切。 哪怕代价是天下大乱,但只要平叛得利,约束部众,百姓的一时之痛,会成为万世之功。 第一百六十八章 监国琐事 “砸!” 彭—— 同一天、在朱由检知道自己被骗的同时,随着一声大喊,几十名壮汉挥动铁锤,砸在了一个木桩上。 木桩被砸入凹处,瞬间触发机关,几十把重达百斤的铁闸刀飞出,在一瞬间斩断了一排排绳索。 伴随着最后一根绳索的断开,忽的“轰隆”声出现。 十四艘大船没有了束缚,纷纷顺着滑道滑落,最后一头栽入河道中。 战船栽入河道掀起的水花让人心中一震,紧接着在看到十四艘船都稳固的停在河道中央后,船坞的所有人都鼓掌了起来。 “让人上去操纵这些大船,去水军三卫的码头,给水军三卫的将士看看!”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朱由校正在发号令,而船坞工匠们纷纷按照他的话登上了十四艘大小不一的货船。 不过虽然是货船,但如果仔细看去,可以看到甲板的左右两侧有数量较少的炮口和炮台。 毕竟是十七世纪初,海上的海盗数量可不少,尽管是商船,但保持一定的战斗力还是必要的。 不过由于是下水日,因此没有装备什么东西。 在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中,十四艘大小不一的商船开始驶出河道,向着十里外的水军三卫营地赶去。 这个时候,朱由校也让魏忠贤准备了马车,随后在一千龙虎卫骑兵的护送下,向着南边的水军三卫营地赶去。 当他们赶到水军三卫的营地时,便被早就知道的三卫指挥使让人放行,而水军三卫的士卒,已经在军港附近,将码头围的水泄不通了。 他们眺望着大海,而远处缓缓驶来的,便是十四艘大小不一的商船。 朱由校下了马车,三卫指挥使当即前来作揖行礼,却被他挥手示意不用。 “真冷啊……” 握着手里的暖手炉,朱由校感觉鼻子冻得有些难受,不过当看到越来越近的十四艘商船时,他心底也升起了自豪感。 “客巴巴!你看,这是吾设计……咳咳!吾和弟弟设计出的大船!” 朱由校对旁边刚刚下马车,在魏忠贤扶着走来的客氏自豪的说着话,就好像想要家长夸赞的孩子一般。 “呵呵……”客氏笑了笑,尽管心底对大冬天来海边吹冷风很不舒服,但还是对朱由校恭维道: “万岁的手艺,这船自然是差不了。” “哈哈!”听到这句夸奖,朱由校笑着双手叉腰,静静的看着这十几艘商船进入了早早为他们准备好的港口内。 等停下后,朱由校让人放下船梯,他登船上了最大的三千料(925吨)商船,在甲板上走着的时候,船坞的掌事也上前对他说道: “万岁,此船有四桅,前面两桅挂栏帆,后两桅挂三角帆。船长十八丈,宽六丈,有数层甲板,左右各有七个炮位,正面一个炮位,载重七千石。” 说到这里、掌事尴尬笑道:“但是齐王殿下说了,商船和日后的战船,所用火炮都必须是燕山军械所的,因此还没有装备……” “不过齐王殿下说,这十五个炮位会装备二十斤炮和十斤炮。” 说到这里、掌事也解释了朱由检所定下的火炮制度。 对此、朱由校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点头,随后对其他船说道:“那些小船呢?” “回万岁……”掌事看了一眼朱由校所指的其他商船,一一介绍了起来。 二千料的三艘商船长度是十六丈长,五丈三尺宽,六斤炮四位,四斤炮八位,载重五千石。 一千料的商船是十丈长,三丈三尺宽,六斤炮四位,四斤炮六位,载重两千五百石。 也就是说、就眼下的这十四艘武装商船,可载货量是四万七千石。 这还只是载货量,实际上如果按照它们的火炮配置来说,完全不输于眼下水军三卫的训练船。 也因此、看着十四艘武装商船的水军三卫将士们,还以为这就是他们的战船,根本不知道这玩意就是搞后勤的。 倒是知道这些船作用的朱由校拍了拍围栏,随后对掌事道: “我看这船弄得不错,如果试水三个月没有问题,那你们就继续造船,下一批……” 朱由校摸了摸下巴,他不知道大明需要这船有多少,也不知道这玩意是朱由检为了移民大琉球准备的,还以为这玩意是为了运粮和运兵去辽东。 因此、朱由校想了想,由自己开口,如果说的太少,恐怕会被人笑话,于是抬了抬下巴道: “再造三千料大船二十艘,四千料十艘,五千料四艘,由内帑拨银!” “至于木料、就命登来船厂,把阴干的木料北运给你们吧!” 朱由校大手一挥,直接就下令让人将三千料大船扩大到了二十支,另外不一定能造出来的四千料、五千料大船也是不眨眼的让人使劲造。 这第二批造船数目的吨位,达到了惊人的十二万料,接近同时代西方的49万吨。 朱由校根本不知道,如果按照一百年后,英国皇家海军的标准,这就是二十艘五级风帆巡航舰,十五艘三级风帆战列舰…… 要是这群大爷真的被弄出来,那吕宋的西班牙和南洋的荷兰估计要连夜结婚。 但这玩意……是辎重船。 “万岁……” 这时、魏忠贤突然开口道:“船厂的事情,是不是让齐王殿下自己看着办?” “嗯?”朱由校皱了皱眉道:“弟弟之前就和我书信说过,若是造船成功,可以继续造更大的货船,等积累了经验,明岁再用柚木制造战船。” “这件事情我就为弟弟做主了,银子从内帑拨出,反正也就几万两银子,大不了从大庖厨里扣。” “额……”听到朱由校要扣外廷文臣吃饭地方的银子,魏忠贤老老实实退下了。 在他退下之际,一脸懵逼的曹化淳也来到了水军三卫。 他是被朱由检派来的,本以为没有人主持商船下水,结果没想到皇帝没有生病,居然偷跑来了天津。 一时间、他都想到自家殿下吃瘪的表情了。 “万岁……” 曹化淳从后方赶来,而朱由校见到后则是笑道:“化淳啊,你看看这些船如何?” “十分威武。”曹化淳恭维着回应,而朱由校见状,便把他要求造船的事情告诉了曹化淳,末了问了一句道:“弟弟是怎么交代你的?” 面对皇帝的询问,曹化淳回应道: “殿下说、若是三千料的商船没问题了,那就制造三十艘先用着,然后研制四千料、五千料、乃至六千料的商船。” “哈哈!果然,弟弟想的比我想的还要多。”朱由校笑着对魏忠贤道: “看到了吧,我还是想的小气了。”说罢、他看向船坞掌事道: “按照弟弟的话,造三千料三十艘,四千、五千、六千料各十艘。” “下官遵旨……”掌事闻言作揖应下,而朱由校见他应下,也看向了甲板之下,港口上站列整齐的近两万水军三卫将士和辅兵。 曹化淳见到这一幕,便知道皇帝是在观摩大军,因此走到了皇帝身后,对着军港上的所有指挥官道: “所以人、立定!” 他这句话一出,水军卫和横海卫、龙江卫的三卫军官便拿起了脖子上挂着的木哨,用力的吹了起来。 “哔哔!” 急促的两声木哨声响起,声音传播开来,当即所有正兵纷纷立定。 距离较远的没有听到,但是见到身旁的战友立定,也一个跟着一个的立定了起来。 看上去虽然有些杂乱,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不动如山的队伍了。 这种时候,就体现了跑操立定的重要性。 “恭迎天子!” 曹化淳大声的喊着,而距离最近的将领纷纷跟着大喊了起来。 这一刻、一部分人带动另一部分人,尽管没有经历过训练,但是当所有人都开始喊起来的时候,就出现了节奏感。 一时间、万岁之声络绎不绝,而朱由校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就喜欢看这种画面,相较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军队之中的风气才是他喜欢的。 或者说、他喜欢的,是自家弟弟一手训练的近代式军队。 “化淳……” 朱由校感受着一切,随后喊了一声曹化淳,曹化淳也上前一步回应。 “贩粮一事,眼下筹措多少钱粮了?够不够御马监花?” “回万岁,已经够了,等全部贩出,再买湖广、四川的粮送到北直隶后,应该能结余几百万两。”曹化淳毕恭毕敬的回答,而朱由校闻言勐地回头: “几百万两?” “是的万岁……”曹化淳笑着回应道:“殿下说了,等贩完之后,调三百万两前往内帑。” “额……”朱由校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本来以为,自家弟弟应该没了银子,所以想趁着天下赋税收上来,给自家弟弟拨笔银子。 结果现在好了、反倒是对方一张口就要调三百万两银子给自己。 要知道、今年的内帑收入才四百二十四万两左右,等同于御马监直接拨了大半个内帑收入给自己。 “咳咳……既然是弟弟的心意,那我就接受了吧。” 朱由校虚张声势的说着,随后感觉良心上有些过不去,便开口道: “弟弟缺不缺什么东西?或者御马监缺不缺?” “这……”曹化淳想了想,随后尴尬道:“好像并不缺什么东西。” 得、曹化淳这话,让朱由校完全就没有了帮忙的地步,因此他只能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回京城帮我谢谢弟弟吧。” “奴婢回去?”曹化淳愣了愣,随后作揖道:“万岁不回去吗?” “不了不了,吾还想在天津再阅大军,就暂时……”朱由校本想说明天再回去,但最后一想京城里的烦人事情,最后一咬牙,直接道: “三十那天我再回去。” “奴婢领命……”听到皇帝居然要四天后才回去,曹化淳也没有办法,只能应下,随后离开了水军三卫,带人赶回京城。 倒是朱由校,在他走后,挺有闲情雅致的在天津北塘一带闲逛了起来。 他是玩的不亦乐乎,倒是朱由检…… “这群家伙就不知道开源节流!开源节流!开源节流吗?! ” 咆孝声从勖勤宫内传来,站在门口的陆文昭缩了缩脖子,看向了旁边的卢剑星,而卢剑星也耸了耸肩。 显然、自家殿下是被京城这群文臣气的不轻。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大明文臣的脑瘫程度。 坐在书桌后的朱由检,面前时堆积如山的三百多份奏疏。 这些奏疏、已经是被处理了两百多份的结果,而一切的根源都是从朱由校十天前就积攒下来的。 合着为了回来之后也能舒舒服服,朱由校是把自家弟弟往死里坑了。 此刻的朱由检、就好像一头吭哧吭哧干活的老黄牛,一边被气,一边骂街,一边还得处理奏疏。 “监国?监个屁!” 位置上的朱由检爆了一句粗口,旁边的王体乾也是一脸无奈。 不过说起来、自家这个齐王殿下,处理奏疏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不过两个半时辰,居然已经处理好了两百二十三份奏疏,平均半柱香的时间处理一份。 这么短时间处理这么多奏疏,也难怪会气的连连爆粗口。 合着十天的脑瘫奏疏都被他碰上了,最要命的是,其中有一百五十四份都是弹劾他的。 这波效果直接拉满,估计连弹劾他的言官、御史、文臣、武将,都没能想到,自己的弹劾奏疏会被弹劾对象给看到处理。 “叽叽歪歪的……” 打开一份奏疏,朱由检又看到了一个在骂自己的人,撇头一看,哟、居然还是老熟人姚宗文。 “丢去烧地龙!” 朱由检把奏疏往旁边一丢,都懒得看姚宗文这个键盘侠的奏疏。 “殿下、要不还是休息一下吧,该用午膳了。” 王体乾汗颜的从地上捡起奏疏,小心翼翼的安慰着,而朱由检却道: “让御膳房给我搞个胡椒醋鲜虾,火贲羊腿,鹅肉巴子,外加一碗豆腐汤,一碗米饭就行。” “我就在这里一边吃,一边处理。”朱由检说着,便拿起了下一份奏疏,继续看了起来。 他脑中有一个大概的处置方向,工部的奏疏,还有地方官员想用官银兴修水利,修补城墙、道路的奏疏全部批红。 礼部想要张灯结彩的奏疏,全部驳回,并写下大概的具体用度,表明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兵部的索饷、军械兵器、马价银等等奏疏,朱由检会直接批红,但末了补充一句,让燕山军械所打造军械下发。 说白了、他不信任工部的手艺,边防军备,一定要由盔甲厂和燕山军械所打造,以免工部吃回扣。 至于吏部的索要俸禄的奏疏,朱由检并没有因为和文官不对付就搪塞,而是答应发放去岁和今岁的俸禄,两年一共是一百七十六万四千余两。 至于刑部的奏疏,朱由检基本上都是把需要流放的犯人,根据地区划定了流放的地方。 云贵两广、湖广等地犯人,全部发配云南的永昌府,也就是后世的德宏、保山一代。 中原、西北的囚犯,全被他发配到了甘肃,东南的和山西、北直隶的,清一色发配大宁。 总数二万六千多的囚犯,也算为大明开拓做出贡献了。 至于处理完他们,朱由检转头处理吏部和户部的奏疏。 吏部的奏疏倒没有什么,主要是人事升迁,而处理这个,朱由检的兴趣倒是挺大的。 他看着吏部的奏疏,对于不熟的人,尽量还是同意。 在期间,他也遭到了几个眼熟的名字。 “太常寺少卿董应举,这家伙不错,做太常寺少卿太可惜了,去山西做知府吧。” 想着、朱由检大笔一挥,直接将他调任大同知府,兼任保安州兵备道。 “山东佥事张春,这人也不错,应该是在己己之变里收复了永平,可以调到甘肃和梅之焕作伴。” 朱由检再次一挥大笔,就这样、山东佥事张春就被调到了西宁担任兵备道。 在这二人之后,朱由检还看到了不少眼熟的人,其中还有崇祯对不起的一些人,比如陈新甲这种。 这些人,朱由检基本都给他们安排到了合适的位置上。 等他把这些人安排完了,东宫庖厨也将一叠叠的菜肴送到了桌子上。 朱由检见状,起身抓起五六本奏疏,就走到了正厅的餐桌旁,坐下后一边吃,一边处理奏疏。 出乎意料的是吏部的奏疏已经被处理完了,剩下的便是户部和地方官员的了。 朱由检一打开第一份奏疏,便看到了这是户部尚书汪应蛟让人送来的年末奏疏。 【是岁、天下户口田赋之数户九百八十三万五千四百二十六户口,五千一百六十五万五千四百五十九口……】 看着这万年不变,甚至越变越少的人口汇报,朱由检白了一眼,低头埋了一口饭,继续往下看去。 【官民田土共七百四十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九顷八十三亩……米二千一百四十九万三千五百六十三石……麦四百三十万八十二石,御马监积欠米麦计二百二十八万六千七百石七斗】 看着大明的田赋,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对于末尾御马监的积欠,他也只是一笑而之。 “今岁近两千六百万石米麦,眼下有多少运到京通二仓了?”朱由检看向王体乾,而对方也作揖回应道: “回殿下,两京十三省,已经有两京七省运抵京通二仓了,剩余六省分别是湖广、陕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 “京通二仓内有米麦一千三百余万石,不过清点之后,还得押送辽东镇二百三十四万石,西北四镇六百二十五万石。” “这么说、所剩不多啊……”朱由检吧唧了一下嘴,低头继续看。 各种钞、纱、盐运等等看得人眼睛迷湖,但朱由检很快将它们加在一起,最后得了一个准确数据。 六部加五寺、以及内帑的收入,今年一共收了754万9742两。 这些加上加派银,一共是一千二百多万两银子。 “还不错……” 看着这税收,朱由检倒是很满意,不管怎么说,就这税收,估计天启二年也不会欠饷了。 “我刚才批了多少银两和米麦出去?”朱由检侧头看向王体乾,王体乾汗颜之余回应道: “批了白银四百二十九万三千六百两,米麦八百六十万五千石……” “……”听到这,朱由检绷不住了,合着自己刚才批复批的很爽,结果已经把大明今年的赋税花了七七八八了。 “咳咳……过些日子,我会让承恩送三百万两来内帑的。”尴尬回应了一句,朱由检又继续低头处理奏疏了起来。 处理之余,他脑中过了一遍大明的情况。 就现在来看,自己已经批了西北四镇明年的军饷,四镇加辽东镇的粮食,以及文臣两年积欠的俸禄了。 目前还缺的、就是京营明年的军饷,外加辽东镇明年的军饷,锦衣卫明年的俸禄,文臣明年的俸禄了。 这些加起来是多少来着? 朱由检忽的心虚了起来,脑中过了一遍后,大概算出了一笔数目。 三百四十六万两,七百二十六万石粮食…… “是不是该裁撤京营了……” 当需要支出的数目一被算出来,当即就打起了勋贵的主意。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用每年七十几万两支出的京营把勋贵暂时稳住,还是一笔较为划算的支出的。 目前他得罪文臣已经比较狠了,财政问题也在一点点改善,再把勋贵得罪死,有点得不偿失。 等九边的事情结束,再对京营和天下卫所动手,就显得轻松许多了。 想到此处,吃好了饭的朱由检放下奏疏,捏了捏眉心,只觉得有些头晕。 算上御马监,今年大明朝的田赋应该在四千一百万石,外加折色的现银一千零二十五万两白银。 如果要比较的话,把田赋按北直隶的五百文一石粮食折色,合计应该就是三千零七十五万两,等同于康熙二十四年的赋税。 就康熙二十四年的人口来说,算上隐户也不会超过一亿人,却达到了三千多万两的税收。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大明眼下的人口数量,正常征税来说,应该在三千五百万到四千五百万两之间浮动。 之所以眼下达到了三千万两银子的税收,是因为今年秋收的两千五百万亩军屯田,是按照三七的征收法。 如果将这批军屯田按照三十赋一的农业税来进行收税,那么收入只有一百多万两银子。 清朝那种敲骨吸髓的收税方法不可取,真按照那种收,晚清百姓照片就是日后大明百姓的模样。 但是农业的田赋收多了,对于百姓的负担又过于沉重。 所以、朱由检才准备让大明国营盐铁茶酒、甚至日后的马六甲以东贸易,都将是明朝国营。 私人贸易可以做,从马六甲买商品,价格低于其他各国人20%,然后出海去马六甲以西慢慢跑去。 反正只要这些东西国营,哪怕日后百姓也会因为各种商品国营的附加税而窘迫,但却不会饿死人了。 之后再怎么做,才能提升百姓生活和精神,还是得等走到了那一步再说……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歼灭奢崇明 “轰隆!” 腊月、闷雷声在西南大地响起,伴随着火炮开打,一座位于山脉丘陵之间的城池正在被火炮勐烈攻击。 放眼望去,城池四面已经被红潮一般的明军包围,而城中之人,赫然就是掀起奢安之乱的罪魁祸首,奢崇明。 此刻的他、狼狈仓皇,偌大的永宁宣抚司,只剩下了这个永宁卫城。 腊月十三,五省总督朱燮元下令围攻永宁,歼灭叛军。 同一天,杜文焕与曹文诏在泸州卫会和,两千六百人的朵甘营卫藏骑兵在曹文诏的统帅下,以四夷馆官员为为翻译,作为大军先锋前进。 东北方向,吴阿衡领兵进攻永宁卫东北部山脉上的石寨。 西南方向,杨文岳领兵三千,继续围攻一千四百叛军的太平司。 正南方向、孙传庭抵达摩尼所,留五百兵驻守摩尼所后,统帅三千步卒,两百骑兵前往普市所驻守,成功击退樊龙六千余叛军的围攻。 东方洪承畴留八百人驻守二郎坝,统兵三千二渡河,向蔺州城进军。 此时明军与叛军的兵力对比是27200比25700。 这样不大的兵力差距,如果是努尔哈赤,他绝对会死守永宁卫四方石堡,随后派人支援蔺州城的樊虎,谋求击垮距离其他三面明军较远的洪承畴部,然后再绕路截断明军粮道。 但是奢崇明并没有努尔哈赤的将才,他选择了一种最蠢的方式,那就是固守、等待安邦彦和宋万化支援。 这样的愚蠢,也就给了朱燮元整合大军,以及明军攻陷永宁的时间。 腊月十三清晨,杜文焕摆出大小火炮四百余门,炮击上坎堡。 只有五百人驻守的上坎堡在当天下午被破,曹文诏带朵甘营先登,阵斩上坎堡叛军守备。 西北被破,正辅兵近两万的明军逼近永宁卫,奢崇明惊恐之下,命强攻普市所的樊龙回防。 孙传庭抓住了樊龙回防的时间,出城追击,斩获甚丰,而樊龙留下一千人驻守土地坎后,急忙带兵回防永宁。 腊月十五,杜文焕、曹文诏领兵兵临永宁卫,合计兵力超过一万四的奢崇明选择固守城中,杜文焕传令火炮攻城。 四百门大小不一的火炮不断发威,连续炮轰三日,却因为没有威力足够大的火炮而无法攻下。 眼见火药即将枯竭,杜文焕写信求援,当夜远在石虎关的朱燮元立即领兵两千,民夫一万,运送粮草、石弹、火药前往永宁卫。 腊月十七,被杨文岳勐攻七日的太平司陷落,城中一千四百叛军尽数被诛杀,缴获粮草三千余石,银两六千余两。 根据太平司的粮草数量,杨文岳判断叛军粮秣不足,因此书信给朱燮元。 赶赴永宁卫的朱燮元得知消息,当即命令杨文岳前往土地坎攻城,又命孙传庭出关进攻土地坎。 同日午时,樊虎领兵五千出城,与洪承畴在古蔺河南岸交锋,洪承畴以军中二十门弗朗机火炮为重点,连续炮轰樊虎大阵,随后骑兵与步卒冲杀,大败樊虎。 樊虎领残兵退回蔺州城,洪承畴所部缴获辎重不算,一共斩首七百二十五人,俘虏一千三百二十四人。 战后、洪承畴命令所部将俘虏全部斩首,由此一战获得两千零四十九级斩首,是为永宁之战第一功。 洪承畴派人围城,以围三缺一的方法,并没有围困可以逃脱的西门。 同时,他命人以火炮攻城,向朱燮元传去捷报。 腊月十八,吴阿衡以军中十二门火炮,成功攻下石寨,斩首八百级,由此永宁卫北部、西部大门彻底失陷。 午后、吴阿衡领战后二千三百兵马抵达永宁卫,永宁卫外围明军正兵数量达到一万八千余人,辅兵七千余人,火炮总计五百七十五门。 同时、得知洪承畴取得大捷的朱燮元没有着急攻城,而是继续让人用火炮炮击永宁卫城。 时机的出现,是在腊月二十六的清晨,孙传庭与杨文岳攻陷永宁卫南部大门土地坎,二十七日与朱燮元会师永宁卫城。 此时、永宁卫城的明军兵力达到了二万三,辅兵一万,大将军、弗朗机等火炮达到六百一十二门。 是夜、朱燮元下达总攻,而明军也开始使用吕公车、云梯、撞车等各种攻城器械、火炮开始进攻四道城门外的营垒。 不到清晨、永宁卫城营垒被破,叛军撤回永宁卫城内,朱燮元下令休整一个时辰后,在清晨再度发起进攻! “轰隆隆!” 六百余门火炮齐鸣,整个永宁卫城都笼罩在了战争的乌云下。 护城河被填平、赤红如潮的明军推着各种攻城器械赶来,而城头的防守器械已经被火炮打了个稀巴烂。 战争回到了原本的本质,成为了人与人的游戏。 “杀!” 铛…… 永宁卫城头,伴随着一声嘶吼,浴血而战的曹文诏在城头冲杀,身后的吕公车里不断涌出身着明军崭新布面铁甲,高目深鼻、皮肤坳黑的卫藏士卒。 此刻的城头,伴随着朵甘营卫藏兵的先登,原本坚固的城防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当口子出现,想要堵上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带领督战队的樊龙从城道上杀来,曹文诏见状,当即就一马当先的冲向了樊龙。 朵甘营的卫藏兵不懂汉话,但他们看得懂主将的行为。 见到曹文诏冲锋,他们也纷纷跟着边冲边打,很快双方就在两丈宽的城头道上厮杀了起来。 这一幕被城下指挥的朱燮元看到,立马下令:“命前方各部兵马加大攻势,西端城墙已经被突破。” “是!”旁边长得并不高大的杜文焕闻言,立马看向了传令骑兵。 骑兵策马离去,跑到了鼓车阵前,当即下令改换鼓声。 “冬……冬……冬!冬!冬!” 一瞬间、悠扬漫长的鼓声如平静的晴天变成了急促的骤雨,瞬间让各部兵马都知道了战事的进度。 西段城墙北部段的城下三百步外,穿着一身甲胃的孙传庭紧握着腰间的长剑,听闻鼓声一变,当即拔剑道: “叛军已经力竭,随本巡抚杀!” 说罢、作为一个文臣的孙传庭,居然率领督战队也跟上了攻城的队伍。 高大的他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但此时城墙的守军都被曹文诏吸引了,孙传庭领兵立马登上了城头。 他们撕开了薄弱的口子,而高大的孙传庭也不是纸老虎,他将长剑归鞘,接过了旁人递来的长柄金瓜锤,当即就率领自己麾下的毕节兵开始打杀。 这时、四周的叛军也涌了过来,毕节在他们眼里看来,明军士卒在火器方面十分厉害,可是肉搏能力却不见得很强,因此一向是存了小视的心理。 可是真的迎上去之后才发现,明军士卒在肉搏方面的强大,被奢崇明认为西南骁勇的彝兵,在毕节兵结阵的配合下,不断的被击退,每时每秒都有叛军士卒发出惨叫声倒在地上。 用金瓜锤接触不到叛军的孙传庭急了,抢过旁边士卒的长枪,就挤入了前排的刀牌手之后。 他身体十分高大,因此使用长枪拼刺时非常占优势,在刀牌手的保护下,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已经接连捅死了五六个叛军士卒。 那些士卒手里拿着的长刀在孙传庭看来就跟笑话一般无论是砍还是噼,都不如刺那般迅速刚勐。 简单的动作,却能带来巨大的伤亡,即便有铁甲护身,但身上没有甲胃的地方太多了。 奢崇明的财力,根本没办法做到让两万彝兵装备明军一样的甲胃。 战场上的死伤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坏消息也一点点的在永宁卫城中蔓延。 从整体的战场局势上来看,明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他们的脸上和身上都带着血,也分不清是自己人的还是叛军士卒的。 整个墙头如同一具巨大的碾盘,将叛军士卒和明军士卒搅在一起,直到再也分不清彼此,厮杀声响彻了整个天地,彷佛让整个天空都带着血色。 当城墙长道上站满了身着明军甲胃的士卒时,彝兵从城头败下城去,开始依托早前建立的街巷工事,准备和明军打巷战。 朱燮元带人进入永宁卫城,在东城城楼暂居,随后叫来了各军兵马将领。 将领走入城楼,很明显的区别了其他人,从站位就能看出派系。 杜文焕坐在左首第一位,往下数则是张彦芳、许成名、黄运清等地方将领,而孙传庭坐在了右手第一位,其次是曹文诏,再往下是杨文岳、吴阿衡。 由座位就不难看出,就哪怕是军中,也是有派系之分的。 尽管徐可求、以及四川士绅帮了不少忙,但在朱由检没有和地方起冲突的时候,吴阿衡和杨文岳还是选择亲近,做齐王党的一员。 这样的局面,在浙党的朱燮元眼中,代表了日益壮大的齐王党。 不过对于他来说,目前齐王党是对朝廷有益的一党,他对齐王党的好感还是不错的。 因此、他并不没有在意这种阵营站队,而是对众人开口道: “眼下、叛军已经退入城中,而城中有百姓数万,若是强攻巷战,必然死伤不少。” “平定永宁卫后,我等还需要前往蔺州城,随后南下贵阳。” “因此、老夫想问问诸位将军,是否可以劝降?” “断然不可!”朱燮元的话刚说完,杜文焕就勐地回应道: “贼就是贼,哪有劝降的说法,永宁城中,若是有良善之辈,岂会从贼?” 杜文焕是都督佥事,正二品官员,因此在虚衔上比朱燮元都高一级。 不过、大明一直是文臣比武官重,所以哪怕高一级,朱燮元也能压制杜文焕。 只是对于杜文焕的意见,朱燮元还是有必要听取的。 在见到杜文焕这么说后,虽然朱燮元心中并不认同,但为了给杜文焕面子,还是微微颌首了起来。 不过、有人惯着杜文焕,但有人可不惯。 “杜总兵言重了。” 忽然、孙传庭开口了,吸引了众人目光。 只见孙传庭看着杜文焕,不卑不亢的说道: “百姓愚笨,哪里又知道奢崇明造反?更何况当今天子、齐王都说过,对贵州造反土司麾下百姓,不予怪罪。” “因此、依我看来,可以命人散播消息,将安邦彦、宋万化前往镇远府的消息如实说出,只要这个消息说出,叛军内部便会动摇。” “他们坚持到如今,不过就是因为奢崇明说了,安邦彦会领兵解围罢了。” “如果眼下援兵的希望破碎,那叛军内部必然分裂,而我们可以散播消息,只要擒获奢崇明父子外婿的,一律免罪。” “如此一来,相信不用出兵,叛军内部就出现问题了。” “好……”朱燮元听着孙传庭的话,十分满意的笑着抚须回应,而杜文焕则是紧皱眉头,十分不高兴道: “叛军狡诈,又是异族,今日不杀,恐日后为祸边疆。” “入我汉家二百余年,又怎么能以一句异族就概括了呢?”孙传庭表面认真回应,心中却轻嗤不已。 西南之地和北方可不同,游牧民族总是要接触的,而西南因为地形,各部分散,只能靠土司维持各部关系。 只要各部的土司被擒拿斩杀,剩下的人就会随大流的在大明的治理下继续老实耕种。 眼下只要擒杀奢崇明,永宁当地的百姓就会成为一盘散沙,无法聚集在一起。 “行了……” 朱燮元眼见二人火药味越来越重,当即打断,随后对曹文诏道: “曹参将,就请你麾下朵甘营去散播消息吧。” “末将领命!”曹文诏闻言,知道这是朱燮元给自己立功的机会,当即回礼作揖,随后在朱燮元宣布各自回营后,与孙传庭等三人离开了城门楼。 不过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朱燮元走到了女墙背后俯瞰,望着他们四人的背影,眉头微微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后,他也离开了城头,而曹文诏则是在与其他三人回去的路上开口道: “三位,现在看来、叛军的叛乱应该很快就要被扑灭了,既然这样,那么不知道三位在战后可有想要升调的地方?” 曹文诏的话,让众人纷纷停下了脚步,而曹文诏之所以说这话,自然也是受到了朱由检的指派。 尽管朱由检想让吴阿衡或者杨文岳留在四川,让洪承畴在云贵总督改土归流,让孙传庭前往陕西。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美好,孙传庭历史上在陕西干得不错,不代表现在这个时间的他对陕西足够了解和青睐。 因此、他让曹文诏前来投石问路,也算是看看这些人的人心。 曹文诏是个武夫,不懂那么多,因此看大战距离结束不远,也应该给自家殿下传信了,所以才开口询问的。 对此、杨文岳最先回应道:“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前往边塞为官。” 杨文岳并不蠢,他知道他是由川党培养起来的人,如果他留在四川,恐怕到时候在川党官员的诉求下,会和照顾自己的齐王起冲突。 这一点、实际上从朱由检对卫所、私盐动手开始,杨文岳就有了想法。 因此、他最想的就是调离四川,最好离四川远一些。 对于他的话,曹文诏微微应下,随后看向了吴阿衡和孙传庭。 吴阿衡倒是对去哪里没什么想法,所以想了想后,他作揖道:“全凭京城的上官安排。” 话没有说的太明显,但曹文诏也知道吴阿衡是在表态,他颔首后看向孙传庭,而孙传庭却说出了一个让曹文诏惊讶的地方。 “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朝廷能把我和麾下将士调往辽东。” 显然、孙传庭还是对辽事十分愤慨,而这话让曹文诏语塞。 他才打完了沉辽之战不到半年,自然知道辽东眼下的局势是个什么鬼样子。 孙传庭要是去了辽东,估计很长时间都要在防守上下功夫,想捞功绩是不可能了。 因此、曹文诏隐晦的提醒道:“辽东眼下兵马充足,老奴也不敢轻易犯边,孙巡抚要不想想西北?” “……”曹文诏这话说出,孙传庭微微皱眉,立马就知道了齐王想他去西北的想法。 虽然他还是想去辽东,但为了不驳齐王的面子,他还是在想了想后作揖说道: “若是可以的话、延绥也不错……” “哈哈,延绥好、是个好地方!”听到孙传庭的话,曹文诏大笑了起来,随后作揖表示告辞,转身就走。 其他三人见状,也纷纷作揖表示告辞,随后各自返回了自己的大营。 曹文诏返回大营后,首先就是写了一封信给朱由检,随后叫人清点了一下人马。 清点之后,原本出藏地时还有两千六百人的朵甘营,眼下却只剩下了一千八百多人,这让曹文诏有些心痛。 虽然指挥这群卫藏兵,需要四夷馆的小吏帮忙翻译,但这群卫藏兵是真的好用啊。 “不行、得让殿下给我补充一点。” 带着小心思,曹文诏又在信的末尾夸了一下卫藏兵的素质,随后隐晦的清问朱由检能不能再让卫藏各部调些兵马。 “呼!” 写完信、他一吹墨迹,随后等墨迹变干,便让人五百里加急送往京城,随后安排军中书吏写劝降书。 到了夜里、曹文诏便让卫藏兵开始用弓箭,射出携带劝降信的箭失,以此来散播消息。 不出意外、当这些劝降信的内容被人看到后,本就已经接近崩溃的叛军彻底乱了。 “混账!混账!” 永宁宣抚司衙门内,披头散发的奢崇明挥舞手中的长刀,不断的噼砍四周家具,樊龙带着人,护着奢崇明的家卷,生怕被伤及。 只是一夜的时间,原本九千多的兵马,投降出走三千多,并且还在不断地扩大。 输了…… 此刻、樊龙明白这一战他们输了,他们错误的估判了明军的战力。 本以为明军在辽东都被打成了那个样子,西南的兵力应该会更差,却不想仅仅是西南兵马,就将他们围剿成了这样。 开战不到两个半月,就已经穷途末路,连突围都做不到了…… “樊龙!” 忽的、挥砍家具的奢崇明转头看向了樊龙,而樊龙也犹豫着上前一步道:“岳父……” “你带人突围吧……” 一句话说出、奢崇明好像老了十几岁,整个人也忽的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坐在了地上。 “岳父!” “爹!” 奢崇明的话,让众人纷纷难掩悲戚,纷纷低头哭了起来。 这时、奢崇明抬头道:“我既然输了,家卷必然会被明军所辱,你们要是我的骨血,妻女,便自己动手吧。” 说罢、奢崇明将手中的长刀丢到了家卷的面前,而这一做法让众人纷纷后退一步。 没有人愿意死,但眼下的局面明显无法突围成功。 明军正辅兵三万多人,将四处城门围的水泄不通,况且他们内部还有人不断投降,这样的局势,怎么打? 樊龙咬紧牙关,随后转头对自己的副将道: “带人在宅院浇上火油,放火之后你便带人降了去吧!” “将军!”听到这话,副将一下子慌张了起来,直接跪在地上,表情惊恐。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去!”樊龙一声吼出,抬脚将他踢翻。 那副将被踢翻后醒悟,连滚带爬的爬出了衙门,随后叫人开始浇上火油准备纵火。 这一刻、所有奢崇明的家卷都大声哭喊了起来,更有不少妾室跑向了大门,准备逃出去。 然而、见状的樊龙拔出了腰刀,对着妄图逃跑的人便是一顿砍杀。 半响之后,奢崇明的家卷被樊龙全部杀死,而他也提着染血的腰刀,走到了漠视一切的奢崇明面前。 “岳父……”他艰难着,而奢崇明却抬头看向他,起身后扯开自己的衣服,袒胸露乳道:“痛快些!” “噗嗤” 声音响起,樊龙提刀捅入了奢崇明的心口,望着奢崇明眼睛瞪大,下意识抓住腰刀刀背,随后不甘的力竭跪下,倒地死去。 “啊! !” 樊龙怒吼着,拔刀就准备往自己脖子抹去,却在刀架到脖子上后,迟迟没有下手。 “他娘的!樊龙你这个孬种!” 一时间、樊龙的脸上眼泪、鼻涕纷纷涌出,似乎在嘲笑自己的胆小怯懦。 也就在这个时候、永宁宣抚司被大火点燃,而远处也隐约传来了喊杀声。 不敢自刎的樊龙,听到这声音后,却发疯般的冲向了大门,一刀斩断门栓的同时,推开大门看到了从正巷冲来的明军。 “降了好!都降了好!啊——” 他先是呢喃,后面开始有些癫狂,最后吼叫着冲向了明军,却在下一瞬间就被人潮吞没。 至此、率先叛乱的奢崇明部,除了樊虎一部外,全数被歼。 第一百七十章 时不我待 “噼里啪啦——” 伴随着爆竹声响起,刺鼻的味道在京城街头巷尾出现,而钟鼓楼的击鼓撞钟也在正式宣布,天启元年正式过去、天启二年正式到来。 在过去的一年中,大明经历了三月的杭州大火,也经历了三月到六月的明金辽沉之战。 本以为上半年已经足够动荡,可下半年的黄河决堤,西南叛乱等各种事情,都让人觉得去年是十分混乱的一年。 新的一年到来、所有人都期望今年是平澹的一年,但或许只有朱由检知道,已经过去的天启元年将是未来几年中最好的一年。 “挥……啪!” “唱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华殿、当大汉将军挥鞭,鸿胪寺卿击钟唱声,身着朝服的百官纷纷作揖、行跪拜之礼。 在殿上,坐在龙椅上的,是身着冕服的朱由校坐在龙椅上,提不起精神来,显然是没有睡好。 那冕冠下的十二旒背后,尽是朱由校疲惫的眼神。 台下,头戴亲王九旒冕、身披青衣五章、纁裳四章,衣绘龙、山、华虫、火、宗彝、裳绣藻、粉米、黼、黻的朱由检则是老神在在。 在朱由检身旁,难得的是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三人都穿着和朱由检一样来上朝了。 只不过、就四人站位和时不时看向旁边朱由检的模样来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由检才是皇叔,其他三人则是皇侄。 他们来参加大朝会的意图,勋贵百官都知道原因,说白了就是想去就藩。 朱由检监国的这几天里,他们可没少去见朱由检,不过朱由检都有意躲着他们,让他们找不着。 他不只是在躲这三个皇叔,也在躲文官。 就这样,整整躲了四天,终于在昨天黄昏的时候,等到了朱由校回宫。 估计也是怕朱由检话痨,朱由校让人告诉他,自己已经休息了,挡住了朱由检。 不过今天朱由检一瞧自己哥哥那模样就知道,做完昨晚估计又玩嗨了。 行吧、你爱玩就玩吧,今天我就当一个鸵鸟。 想着、朱由检闭着眼睛继续在想,今天中午应该吃些什么。 大朝会这种事情,一年算上皇帝生日才三次,除非有人脑子有包,不然谁会在这种大朝会上说事…… “陛下,臣御史冯三元有事上奏。” “……”听到有人弹劾,瞬间所有人的表情都跟吃了屎一样。 好好的大朝会,闲着没事弹劾什么啊弹劾…… “准……”瞌睡不行的朱由校黑着脸回应,而冯三元当即上前一步,上疏道: “臣弹劾吏部左侍郎赵南星,用人唯亲!” “荒谬!” “滑天下之大稽!” “冯御史可有证据?” 冯三元一开口,瞬间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引来了东林文臣的群起而攻。 然而、由于明朝的言官弹劾制度是风闻奏事,哪怕没有证据,也可以胡乱弹劾,因此诬陷成本极低。 饶是众多东林文臣骂骂咧咧,却根本就阻止不了冯三元的弹劾。 并且、在他们质问冯三元的时候,户科都给事中的姚宗文也当即上疏道: “陛下、臣弹劾都察院右都御史邹元标,左都御史张问达,左都御史左光斗三人徇私枉法,霍乱都察院。” 好家伙、大明眼下就三个都御史,全被姚宗文弹劾了,这让人不得不佩服其勇气。 “陛下!臣朱国祚,弹劾东阁大学士刘一燝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陛下……”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文官之间就突然开撕了起来,这一幕让朱由检提起了精神。 只是可惜不能转头过去看,不然他一定要看看这群狗咬狗的文官。 不止是他、连朱由校和他们两兄弟的三个好皇叔都八卦了起来,侧耳听着。 浙党带头、齐楚宣昆四党随从,开始对东林派系的官员弹劾了起来。 同时、东林的官员也不甘示弱,纷纷反驳,并且凭白诬陷起了其他五党之中的官员。 反正诬陷几乎没有任何代价,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打回去,成与不成再说。 “陛下!臣弹劾五省总督朱燮元剿贼不利!” 汝母婢也! 听到有人弹劾朱燮元,朱由检差点骂出口。 一群智障难道不知道什么人可以弹劾,什么人不可以吗? 风闻奏事风闻上瘾了?朱燮元在西南干的好好的,把他撸了,谁去平叛? “肃静!” 朱由检持着笏板,转过身去吼了一嗓子,瞬间就让众多文臣纷纷一愣,朝着他看了过来。 “今日乃是大朝,本是朝贺的日子,尔等在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说罢、朱由检看向了一直没有击钟的鸿胪寺卿,皱眉斥责道: “身为鸿胪寺卿,难道不该维护朝堂秩序吗?” 朱由检不等对方回应,又看向了自家皇兄,随后持着笏板作揖道: “陛下、臣请治御史冯三元、户科都给事中姚宗文、礼部主事荆养乔、翰林院庶吉士郑鄤四人扰乱朝堂罪。” 朱由检把刚才最先挑头和反骂的官员名字都喊了出来,并向自家皇兄示意惩处。 当然、这惩处不是真的惩处,是让自家皇兄唱白脸,尽快结束大朝会。 朱由校也心知肚明,于是假装好人笑着说道: “呵呵、齐王弟何故动怒?几位臣工也是为了朝廷好才乱了分寸罢了。” 说着、朱由校看向朝臣,随后道: “朝贺已经结束,既然如此便散朝吧,偈拜天寿山皇陵的事情,便交给齐王就行了。” “陛下……” 看着朱由检和朱由校一唱一和的模样,群臣脸都黑了。 这种红脸白脸的手段,谁还没玩过?皇帝和齐王明显就是想快点结束朝会罢了。 他们想要阻拦,却见朱由校直接起身,在魏忠贤和王体乾的护送下直接走下了高台,从偏殿走出了文华殿。 朱常瀛等人见状,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表情澹漠,持着笏板转身从朝臣中间走大门出了文华殿。 看着朝臣望向他的那眼神,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 四天的监国时间,他都快被这群人烦死了,现在终于可以回燕山大营去了。 一想到这里、刚刚走出文华殿的朱由检就用有些轻快的步子走了起来。 那些散朝的百官,看着“行为放浪”的朱由检,除了黑着脸嗤了一声“无礼”外,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倒是朱由检,得瑟的回了东宫后,立马就迎面碰到了抱着奏疏前来的王体乾。 这一幕让他脸色一黑,直接开口道:“皇兄回来了,奏疏抱我这里来干嘛?” “额……”王体乾有些语塞道: “万岁说,今日身体有碍,请殿下再代监国一日。” “……”听到这话,朱由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心中更是想着怎么逃离京城。 “殿下、您就帮个忙吧,万岁昨夜才睡了两个时辰……” 王体乾摸清楚了朱由检心软的点,于是立马就开始为朱由校卖惨了起来。 “行吧……” 果然、朱由检一听这话,只能无奈的用手扶额表示无奈,随后转身走入了东宫,向着勖勤宫走去。 路上他问了一下王体乾,自己那三个好皇叔怎么样了。 王体乾却回应说,朱由校以身体不适,外加没有好的封地适合册封为理由拒绝了三人。 闻言、朱由检倒是有些高兴,毕竟这些藩王留在国内实在是太麻烦了,不仅空耗国力,还浪费人力。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也回到了勖勤宫,而王体乾也让两个司礼监太监放下了奏疏,随后行礼便离开了。 朱由检让人把自己厚重的衣服给脱下,换上了轻便的常服后,活动了一下身体。 不过就在这时、陆文昭却带着军报赶来了。 “殿下、建虏和西南最新的消息到了。”陆文昭急匆匆走进来,作揖后便拿出了两份军报。 朱由检接过军报,随后一屁股坐在了主位,示意陆文昭也坐下后,便开口让人准备早膳,随后才不紧不慢的拆开了书信。 第一份书信是西南的最新情报,奢崇明自刎,樊龙死于乱军后,朱燮元让人熄灭了永宁宣抚司衙门的火焰,准备休整之后前往蔺州城与洪承畴会和。 信的内容,是腊月二十七日的情况,之后八百里加急,经过三天四夜后,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上。 也就是说按照信中内容来看,朱燮元此刻应该和洪承畴会师,并且在攻打蔺州城的樊虎了。 樊虎被洪承畴大败后,只剩下四千多残军龟缩城内,以明军的火炮来说,用不了多久就能打下蔺州城。 不过…… “这只是开胃菜啊……” 朱由检放下书信,感叹了一句,而陆文昭闻言也说道: “殿下、永宁就要被平定,这么一来、朱燮元等三万多大军就能进入贵州了,这不应该是平叛成功的先兆吗?” “奢崇明是被平定了,但你看看我们的死伤。” 朱由检拿起书信,对末尾的死伤说道: “开战前、杨文岳所部六千人,吴阿衡四千人,孙传庭八千人,杜文焕一万二,曹文诏朵甘营二千六,洪承畴六千,朱燮元二千,总计四万零六百,外加一万四千辅兵。” “眼下开战还不到三个月,杨文岳只剩三千九百余人,吴阿衡二千五,孙传庭四千三,曹文诏一千四,洪承畴四千一,朱燮元一千八,辅兵只剩九千余人。” “秦老夫人那边也不好看,两万白杆兵折损了二千七八,六千辅兵折损过半。” 说到这里、朱由检吐出一口气道: “三个月时间,正辅兵折损三万四千多人,能在旷野与叛军交手的八万大军已经折损近四成。” “反观安邦彦、宋万化等土司,手中细数还有三万多彝兵,六七万多其他土兵,总兵力十万有余。” “尽管两广总督胡应台,木增都领兵支援,但就眼下的局面来看,恐怕要打成拉锯战了。” “内外十一万大军,每拖一个月,都要耗费钱粮二十余万两,这样的拉锯战,会让国库的情况更艰难。” 说到这里,朱由检有些犹豫,要不要调大军前往贵州。 说实话、眼下十六卫军除了腾骧、武骧卫前往西南之外,还有十一卫陆上步卒。 在防备北虏之余,再调走两到三个,乃至四五个卫军都可以。 奢安之乱不是那么容易平定的,如果能趁这个时候练兵也不错。 唯一的顾虑,可能就是来自后金和辽镇的压力。 辽镇不平,始终不能让他对北直隶的安全彻底放心。 想到这、朱由检忽的觉得有些心烦,于是只能对陆文昭说道: “西南的事情,继续关注,我估计等攻破蔺州城的消息传开,安邦彦和宋万化会改变想法。” “不出意外、他们会让安效良、阿迷农回防织金,而胡应台领兵进入广西后,进犯广西的叛军也会退回贵州,守住贵南一带。” “为何不进犯广西?”陆文昭不解,而朱由检却轻嗤道: “广西之地、与云南交接处还好说,但中部却瘴气颇多,闷热难耐,与贵州气候迥异。” “加之广西土司与安邦彦等人并不对味,一旦他们侵占广西土司田土,必然要遭受反扑,所以他们不会进入广西。” “之前他们以为进犯广西之后,会引起大规模的广西土司的叛乱,然而除了安隆、上林两司外,其他土司并未响应,所以安邦彦很快就会打消这个念头。” 朱由检清楚、安邦彦的目标始终是湖广,其次是四川,最后才是云南。 广西根本就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因为广西内的民族与彝族并不对付。 和后世认为的民族迁徙地不同,苗族本来是在湖广西南一带,彝族也是在贵州西部,而后世的壮族和瑶族则是在广西。 这些民族都是在不断地改土归流中,逐渐迁移,汉化,最后才形成了后世所知的情况。 眼下的广西人口,壮族居半,其次瑶族,最后才是汉人。 经过几次的改土归流,广西内部稳定,根本就不屑于和他们认为“粗鄙”的彝人来往。 因此、广西是朱由检最不担心的地方,他所担心的还是安邦彦等人躲在贵南山区和朝廷大军打拉锯战。 他不是没有想过诱惑贵州土司打进湖广、四川,在平原解决对方。 但这招早就被明军在西南之地用烂了,除非十一万明军全军覆没,不然他们不可能去平原。 历史上奢崇明会去平原,是因为四川兵马都调去援辽了,内部空虚之下,加上他又偷袭打下了重庆,才会这么大摇大摆。 之后发现明军调集兵马围剿后,他立马就舍弃辎重,奔逃回重庆、永宁一带打山地战。 只可惜、哪怕是山地战,奢崇明也不是明军的对手。 如果不是前期明廷对西南兵马的拨发银两太少,奢安之乱也不会拖了十几年。 现在朱由检要做的,就是给朱燮元足够的支持。 历史上朱燮元用已经抽调精锐援辽后剩下的兵马,都能平叛成功,那眼下这群精兵强将只会更快。 想到这里、他对王体乾留下的司礼监太监询问道: “从西南之事开始到现在,朝廷给西南拨了多少钱粮?” 太监闻言,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片刻之后才作揖回应道: “十月和十一月并未拨发钱粮,一直是四川、湖广两地官府筹措。” “唯一的一笔,还是腊月二十八那日,殿下您拨发的二十万两内帑银,和燕山火炮厂的十斤炮三十位,五斤炮二百位,以及六千步铳,十万斤火药。” 太监的话,直接说明了朱由检的大方程度。 大明一斤等于欧洲的12-13磅,五斤炮就是六磅炮,十斤炮就是十二磅炮。 这个时代,在东亚战场上,能一口气拿出三百位六磅炮,三十位十二磅炮的,也就朱由检这个家伙了。 燕山所的火炮产能,远远超过了欧洲各大国。 同时期的英国军械库存的六磅炮不过二十几门,七到十二磅的不过五十门,十二到四十八磅的数量不过百来门。 然而、这样的火炮数量,对于熟练使用铁炮铸造法的大明来说,只要泥模弄得足够多,银子足够多,工匠足够多,一年甚至可以铸炮数千门。 这点对于欧洲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而之所以历史上的大明没有发挥这个潜能,完全是因为统治者的固化思维。 如果崇祯在历史上,能在松锦之战时,把铸造的红夷大炮都调给洪承畴,洪承畴早就把黄台吉打的连野猪皮都不认识了。 崇祯二年王尊德借用葡萄牙火炮,彷了二百门红夷大炮,北解入京的共有175门,结果因为此时各地边患繁多,这些炮均分散各府县。 到松锦之战时,散落在北方的红夷大炮更是多达九百多门。 这些火炮要是都运往辽东,什么城打不下来? 就算是运到船上,都足够打垮西班牙吕宋总督,把吕宋夺下来了,而松锦之战黄台吉只有可怜兮兮的六十门红夷大炮,但比他更可怜的是洪承畴,因为调配问题,全军只有二十门红夷大炮。 所以、朱由检特别抓紧了火炮厂,去年就已经准备了四千八百多泥模放在燕山大营阴干,今年十一月份开始铸炮。 尽管四千八百多泥模,只有不到两千泥模可以铸炮,但这样的规模也是空前绝后的。 不仅这四千八百泥模,几乎每个月火炮厂都会制造一千多泥模,从六磅到三十磅不等。 至于火炮的造价,也没有徐光启和葡萄牙人买的那么贵。 大明是铸铁炮,价格十分低廉,六磅炮的造价不过四十五两银子,十二磅炮九十六两银子,二十四磅炮造价一百八十五两,三十磅炮造价二百六十多两。 两千多门泥模如果用来铸造火炮,总计不过十万八千多两银子。 这十万八千多两银子,所代表的火力,是足够收复铁岭、开原、抚顺的强大火力! 想到这里、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对陆文昭询问道: “火炮厂每月制造的泥模,让刘璠加大一倍产量,补充十六卫军的火炮缺口后,再保证三万具可随时铸炮的泥模,就可以停下了。”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拿起了另一份军报。 军报的打开,让朱由检所看到的,是另一个坏消息。 【天启元年腊月十五、科尔沁部翁果岱与老奴所派使者硕讬、恩德格尔于尹克唐噶哩坡刑白马乌牛正式结盟,双方互市,建虏领牛羊上万返回开原】 “提前结盟了……” 看着这份信,朱由检并不觉得意外。 努尔哈赤不是蠢货,也不是死人。 在知道了辽东啃不下来后,他必然要寻求突破的方向。 朱由检早就估计过了,如果努尔哈赤不攻打朝鲜,只能说明朝鲜的李珲与后金私下有贸易往来,所以他会去打北山的女真人,交好科尔沁部。 现在看来、他估计的没有错,朝鲜这个二五仔果然和建虏有私下的贸易往来,怪不得努尔哈赤在李珲在位期间没有和朝鲜发生冲突。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恨的牙疼,因此偏头看向陆文昭道: “杨镐出发了没有?” “回殿下、还没有,出发日程定在了正月二十八。”陆文昭回应了一句,而朱由检也看着手中的军报觉得有些棘手。 他在想,要不要等火炮厂的火炮铸造好,就带着人上演一次“犁庭扫穴”。 但他又有些吃不准,因为眼下大明没有包围东北,要是努尔哈赤吃瘪,甚至遭受重大伤亡,那不排除后金会跑路草原这种做法。 毕竟眼下后金如果人口骤减,以他们的牛羊体量,还真能游牧。 真跑到草原上,那再围剿后金就困难了,每一次的远征都将是对大明财政的巨大挑战。 一正兵、一民夫、一骡马。 这样的配置,才能勉强维持一百五十里的作战半径,而一旦到了草原上,这个距离需要拉伸十倍、乃至二十倍。 也就是说、一个正兵,最少需要十个民夫、十匹骡马才能维持征战。 动员五十万民夫骡马,才能维持五万人在草原东征西讨,追击后金。 这人吃马嚼,运送粮草,要是真超过两千里,十石送到前线,顶多就只剩二石了。 这么算来,五万大军打一个月就要消耗三十几万石粮草,十几万石豆。 这要是太平年间还好说,百姓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饿不死人,朱由检可以和后金打个十几年都不带害怕的。 但问题是、没有什么风调雨顺给他啊……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觉得今天十分不顺,只能头疼的说道: “必须加快辽东卫所的裁撤,然后收复铁岭等地,断老奴一臂……”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战争泥潭 “娘——” 西北、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陕北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入侵,以及惨无人道的掠杀。 一队骑马的蒙古人提刀在前引导,一队蒙古人在后驱逐,一队蒙古人居中在队伍的左右看管以防逃逸。 黄土高坡上的黄花峪堡内,三队蒙古人驱赶数十人如驱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挞,或立即杀掉。 妇女们被用长绳索系在脖子上,绳索拖挂,女人们不断跌倒,遍身泥土。 堡内的街上都是被弃的婴儿,他们或遭马蹄践踏,或被人足所踩。 蒙古人在黄花峪堡内大肆纵火,大火蔓延开来,那些因为藏在屋子里或地下室里仍然活着的人们,或者是被无情的大火所吞噬,或者是人跑了出来。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可他们跑出来后却被分成五十或六十人一堆,在三四个士兵的监督下,用绳子捆起来。 不等他们反映,蒙古人便用长矛一阵勐刺,当场把他们杀死,即使仆倒在地者也不能幸免。 黄花峪堡变成了屠场,血腥恶臭弥漫,到处是肢体残缺的尸首,一切准则都不复存在。 路过的沟池里,只见里面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流入水中,化为五颜六色,池塘都被尸体填平了…… 街中尸体横陈,互相枕藉,天色昏暗无法分辨死者是谁。 那些从城墙上跳下去企图逃跑的人不是摔断了大腿,就是落到了蒙古人手中,他们把这些人抓起来拷打,或者绑在绳子上,驱马将他们活活拖死。 黄花峪的城墙脚下、汉人尸体堆积如鱼鳞般密密麻麻,血腥恶臭弥漫,到处是肢体残缺的尸首。 一些人藏到尸堆中,在身上涂满血迹和脏物,希望以此躲开蒙古人的注意,但是路过的蒙古人不时地用长矛勐刺垃圾堆,直到里面的人像动物一样蠕动起来,鲜血从伤口流了出来才离开。 当延绥镇的兵马赶来时,延安府北部已经有一县十九堡被攻破,河套部的蒙古联军掳掠数万工匠妇女,从容离去…… “这群废物是干嘛的?朕给延绥发军饷,他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 正月十四,当河套部入侵屠戮延安的消息在徐光启的奏疏被公开,常朝之上的朱由校看着殿上低头的臣工们,心中怒意难减。 “万岁!臣请治巡抚张之厚、匿不上闻罪!” “万岁、臣等请治张之厚、匿不上闻罪!” 看到皇帝生气,一群臣工纷纷作揖高声弹劾了起来。 只是在这弹劾声、作揖之中,一人却站的笔直。 朱由校看向了这人,脾气稍微收了收,尽量和善道:“弟弟怎么看延安一事。” 朱由校开口,询问的便是站的笔直的朱由检。 似乎想要锻炼朱由检,总之从上次监国之后,朱由校就让朱由检只要在京城,那么每次常朝都要来参与。 不仅如此、朝中一些边事,基本也是询问他。 对此、朱由检十分无奈,他不太愿意呆在京城,但一时间也没有要离去的理由,所以只能忍受在常朝之上被百官互相弹劾的摧残了。 眼下见到自家皇兄询问自己,朱由检能怎么说? 齐党的张之厚没有上奏,然后被自己举荐的东林徐光启给弹劾了,这摆明张之厚是活不了了。 但尴尬的点来了,自家皇兄问自己,显然不是为了张之厚是否治罪,而是在谈延绥镇的问题。 自从俺答封贡后,河套部和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就老老实实的在边疆和明朝互市,双方没有交战。 但俺答汗死了之后,鄂尔多斯部的火落赤部挑起事端,侵扰大明桃河等地。 尽管俺达汗的妻子三娘子马上派出使者,要求扯力克东归,让桃河之乱渐得平息。 但因为此事,大明和三娘子的隔阂又出现了。 之后三娘子上书深表歉意,又将在边滋事的扯力克之婿史二缉拿,枷送边塞,大明才恢复了互市。 到这个时候,明朝和漠南西部的三部蒙古都还处于可控关系内。 可是、随着万历四十一年三娘子病逝,三部蒙古中,除了受封大明顺义王的土默特部老实点以外,宁夏鄂尔多斯部和河套鄂尔多斯部都开始对大明边疆劫掠了起来。 往年、这种劫掠规模还比较小,但今年,由于调杜文焕南下,这才导致了河套部蒙古人的大举入侵。 这并不是说朱由校、叶向高、朱由检三人调杜文焕做错了,相反这个举动是对的。 但为什么延绥兵马没有挡住这次河套部的入侵,这根本上是巡抚张之厚的问题。 军饷按照足数的兵马发了,按照军册来说,足数二万七千余人的延绥镇,哪怕一时间无法对两万多蒙古人入塞制止,但最少也要救回一些百姓吧? 可根据徐光启的奏疏来看,张之厚压根就没有出兵,而是等到蒙古人都走了,他才慢悠悠的去收拾残局。 这样的举动,说明的是延绥地方上的问题。 如果连巡抚的问题都那么大,那么去岁押解的饷银,是否到了延绥镇将士手中,有没有被贪污?会不会已经空额的连陕北都守不住了? 这一系列问题,才是朱由校想要问的问题,而对此,朱由检只能作揖回应道: “臣弟以为,当治罪张之厚,另派能臣巡抚,武官总兵。” “那被掳掠的百姓呢?”朱由校有些不服气,毕竟老奴都被明军打的退守了,一个小小的河套部如此跳梁,岂能不诛? 更何况、他记得自家弟弟说过,要扫平河套部的,怎么眼下却这么平和? 朱由校不理解很正常,毕竟对于边事他还是有些弱,但朱由检却不能随意就说出兵。 眼下西南一副要打持久拉锯战的模样,东北的努尔哈赤也和科尔沁部落结盟了。 这个时候、朱由检再坚持收复河套就有些不太合乎常理了。 先收复辽东的铁岭、开原、抚顺和失陷的长城才是他需要做的。 夺回了长城,在关隘和山隘驻兵,总比要在平原驻兵好多了。 因此他才没有轻言就说要打下河套,而是以守为主。 只是他的话、在百官们看来,就有些软弱了。 于是当下、以姚宗文等人为首的官员,就纷纷开始拐弯抹角的弹劾起了朱由检。 不过他们也知道、弹劾过重会引起反效果,所以没有直接弹劾他,而是弹劾山西三镇之中的大同和太原镇。 尽管这件事情,明显轮不到山西三镇来管,但他们就是弹劾了。 “万岁、臣以为,山西裁撤边镇乃是大错,应该重设边镇,联合宁夏、固原两镇搜套。” 搜套、也就是对河套用兵,而提出这个提议的,便是左佥都御史的邹元标。 在他看来、挑衅大明之徒,都应该被诛。 只是他这话,让朱由检和朱由校都皱眉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裁撤山西三镇,现在要复镇是什么意思? 对此、朱由检十分无奈,只能走出一步道: “眼下我大明应该先收复辽东失地,再谋求扫套。” 看着文官的架势,估计是不会放过这个朱由检“软弱”的机会,没办法的他只能上前说出了要收复辽东失地的事情。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来,瞬间朝堂之上的百官就闭嘴了,而朱由校也眼前一亮道: “弟弟细细说来。” “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朱由检只能假装要动兵,心里却在给文臣挖坑道: “戚元弼募浙兵一万四,已经北上抵达辽阳了。” “目前,我朝在辽东兵马共有大宁一万六千八百兵马,辽阳浙兵二万七,沉阳川兵二千四,辽兵六千五,蓟兵九千,金州川兵三千,宽甸蓟兵二万一,其余辽兵五万三千,山西客军二万七,合计十六万五千七百兵人马。” “若是加上辅兵,合计二十四万大军。” 朱由检的话说出,群臣纷纷挺直了嵴背,似乎辽东这样的好局面,是由他们出手营造的。 倒是朱由检自己,他十分清楚,这所谓的十六万大军里,真正能打的还是浙兵、川兵,少部分辽兵和蓟兵、山西兵罢了。 真凑起来,加上还要留下守城的兵马,顶多也就出兵八万罢了。 不过朱由检也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说要收复失地,那这群还在叫嚣的文臣就会立马闭嘴。 因此、自信满满的他对百官和朱由校继续道: “臣以为、可从燕山所调火炮八百门支援辽沉、宽甸三城,大宁三卫,命辽东经略熊廷弼指挥辽、沉、宽甸等城近十万兵马,收复辽东长城以内失地。” “万岁不可!” 朱由检的话刚说完,便有人高声喊着不可站出。 朱由检看去、果然站出来的是户部尚书汪应蛟。 他面露忧虑,作揖上奏道: “万岁、眼下国帑空虚,辽河以东十万兵马,若是要出兵,便需要最少六万辅兵,总计十六万人。” “十六万大军所开拔的开拔银便是八十万两银子。” “这还不算火药、军粮,骡马等等,若是短期无法收复失地,每月所消耗钱粮都在十数万两之巨,国帑难以负担啊……” “请万岁三思……” 果然、如朱由检所预料的一样,这群先前还叫嚣的家伙,一听到汪应蛟算的账后,立马就一改激进的态度,让皇帝三思了起来。 朱由检望着这一幕轻嗤,随后才开口说道: “尔等知道收复辽东需要耗费这么多钱粮,难道不知道扫套所需要耗费的钱粮与这相差无几?” 朱由检着实是对这群只知道嘴炮,不知道了解对手的人无语了,当下直接开口道: “河套诸部,有部众十余万,虽然分为四十二支,但有茫茫沙地作为地利。” “一旦我朝大军搜套消息传出,他们便会联合起来。” “河套东西一千里,南北六百里,要想扫平河套,最少需要出骑兵四万,配以民夫二十万,八万挽马。” “每打一月,便要消耗二十余万两钱粮,国库如何能负担?” “打下之后,如何治理河套?是否要迁移百姓?迁移百姓是否需要钱粮?有了百姓要不要驻兵?” 朱由检的灵魂五问,直接把百官问的哑口无言。 这倒不是说百官都是废物,而是类似朱童蒙、杨涟、叶向高、刘一燝、朱国祚等人都知道,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恰好大明的钱粮根本就不够维持一场大战。 西南的战事目前还在焦灼,擅自在河套再启战端,万一到时候努尔哈赤再袭扰辽东,那大明就要应对三方战事了。 这每一处战事,便是每月二十几万两银子的支出,三处加起来,便是数十万两钱粮。 以大明的国库,能支持多久? 这个问题,对于那些只善于风闻奏事的言官和御史来说,十分致命。 因此、众人不再叫嚣扫套了,而殿上的朱由校闻言,脾气也降了下来。 内帑和六部的情况,他比百官更清楚,自然知道大明眼下是不可能维持三面作战的。 先前是热血上了头,而当热血平静后,他自然也就能做出理性的安排。 “升调兵科都给事中朱童蒙巡抚延绥,再调山丹参将王承恩为延绥镇总兵。” “命固原总兵李如柏、副总兵李如桢筹措兵马后启程。” “万岁圣明……”听到朱由校理性的安排,百官们又开始了吹嘘。 倒是朱由检听到这安排,还是比较理性的。 甘肃的山丹卫参将王承恩,虽然也和自家大伴一个姓名,但确实有将才。 去岁天启元年,他才在梅之焕的指挥下,在甘肃的山丹卫麻山湖击破了入侵的宁夏鄂尔多斯部入侵。 眼下调他前往延绥,不敢说比杜文焕做的好,但至少在和朱童蒙的配合下,应该不会再出现此类事情。 朱由检松了口气,心中却无比压抑。 散朝之后,他回到了勖勤宫,却有一些闷闷不乐。 对于河套部敢于掠杀大明数万百姓,这件事情如果在他刚来大明朝的时候,他的反应一定和众多文臣一样,叫嚣着要犁庭扫穴。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朝廷的底子。 在努尔哈赤在和科尔沁部结盟,西南陷入拉锯战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了今年出兵河套的想法。 可即便如此,一想到奏疏上所说的延安惨状,他心中就有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忧烦之余,他起身走到书房,抓起了放在架子上的雁翎刀以及一面圆盾。 “过来陪我练练。” 他将盾牌丢给了门口的锦衣卫千户陆修,而陆修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当即和朱由检走到了勖勤宫的院内。 毕竟是冷热兵器交替时代,练习兵器和拳脚还是必要的,从泰昌元年开始,朱由检就已经练习,如今已经一年多了。 他手里持着没有开刃,专门用来练习的雁翎刀、对面的陆修一手持着没有开刃的铁刀,一手持盾。 两人在庭院间一边身法的左转右旋,一边变化出噼、扎、撩、砍、抹、带、摊、拉、截等刀法。 兵器和盾牌的碰撞间,释放着朱由检心中那口吐不出咽不下的怒气。 在一刻钟的交手练习后,大汗淋漓的朱由检才感觉消了不少气,于是收起了雁翎刀,对陆修道: “你明日也休息一天吧,让化淳给你支二两银子,回家好好陪家里人休息一天。” “谢殿下,不过卑职还没娶妻生子。”陆修咧着嘴笑了起来,每次他和朱由检练习,都能拿到二两银子。 虽然这些银子、大多被他拿去买酒喝了,不过陪练一场能拿二两银子还是不错的。 想着,陆修扭了扭肩膀,随后才道:“一个月没练,殿下的力气好像又大了一些。” “恭维的话就别说了,你去叫陆文昭和化淳来。”朱由检用毛巾擦了擦汗,吩咐一声后,便走回了书房。 陆修见状,也让人把刀盾收了起来,随后去找陆文昭和曹化淳去了。 朱由检让人帮他放水洗澡,而一个十四五岁的宫女,和一个懵懂的四五岁宫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们俩是新来的?” 坐在木桶中,朱由检披散着头发,靠在木桶边缘看着两个为木桶掺水的宫女询问道。 “回殿下、家父是燕山所教习杨路,听曹提督说勖勤宫需要人,家父就将我二人送入宫了。” “嗯……”听到杨路居然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送入宫里,朱由检也不觉得奇怪。 在皇宫里,宫女每日打扫卫生、服侍人便能领三十文的日俸,在外人看来可是了不得的差事。 加上杨路知道朱由检的脾气好,所以才敢送她们来勖勤宫当值的。 在朱由检这么想的时候,芊柔的手搭上了他的左臂,宫女为他搓洗起了身子,而朱由检见状也问道: “你和你妹妹叫什么?” “奴婢叫杨媛爱,妹妹叫杨爱……” 杨媛爱小心为朱由检搓洗身子,不过朱由检一听“杨爱”两个字,立马就看向了旁边端着毛巾的杨爱。 杨爱不过四五岁,人还十分懵懂,见朱由检看向她,立马就低下了头。 “你们几岁了?”朱由检心中有一丝不妙。 “奴婢虚十四岁,家妹虚五岁了。”杨媛爱一开口,朱由检就感觉心虚了起来。 他如果没记错,柳如是的本名好像就是杨爱,并且这个时候也应该是实四岁,虚五岁…… 幼年不幸,身世不清,入吴江盛泽镇归家院名妓徐佛家为婢。 “淮安到吴江……应该不至于……” 想到柳如是初次登场的地方,朱由检暂时放下了这个猜想,随后站了起来。 杨媛爱为朱由检搓洗身体,等搓洗的差不多后,换了毛巾为他擦干净身体,叫来其他宫女为他换上衣服,擦拭头发。 坐在椅子上,朱由检闭着眼睛,让宫女们帮他擦拭头发,随后束其了干燥的头发,换上了青色的常服。 “殿下……” 这时、卧房门口传来了曹化淳的声音,朱由检闻言也在收拾好后站了起来,走出了卧房。 打开门的瞬间,他就见到了站在门口的陆文昭和曹化淳,他越过二人,走到了正厅的主位坐下,挥手抓袖、倚靠在椅子的扶手上,示意二人入座。 二人见状入座,而陆文昭也拿出了一份军报道: “殿下、这是西南最新的军报。” “嗯……”朱由检让人接过,送到自己手上后,才不紧不慢的拆开了军报。 这军报,是延续腊月二十八朱燮元攻克永宁卫城的后续。 腊月二十九日,朱燮元统兵东进,在第二天与洪承畴会和,于正月初七攻破蔺州城,樊虎自刎而死。 就这样永宁宣抚司奢崇明的叛乱,在持续了八十八天后,以奢崇明的失败告终。 这样的失败,直接导致了明军北部可以腾出正辅兵近四万的兵力对贵州的土司进行围剿。 正月初一,当大明所有百姓都还在高高兴兴过着正旦新春的时候,朱燮元下令各部出兵。 孙传庭、杨文岳、吴阿衡、曹文诏统率本部战后一万六百人马,与永宁四千降卒南下,前往贵阳,解开贵阳之围。 同时、朱燮元与杜文焕、洪承畴领本部一万六,辅兵九千人东出,前往镇远府,与秦良玉会和。 开鸦驿木增所部,接令东进,向安邦彦老巢织金行军。 一时间、随着奢崇明被剿灭,明军和叛军的实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个贵州境内,明军数量达到了恐怖的八万多人,然而叛军还剩下十数万兵马。 好在进犯广西等地的贵州土司也被胡应台击溃,逃回贵州,广西失陷的两府之地被收复。 同时间、孙应元统领腾骧、武骧两卫进攻黎平府,正月初九收复黎平府全境,而朱燮元领兵与秦良玉等人会和。 一时间、叛军重新陷入了被困贵州的局面,而这样的捷报,也让朱由检心情舒服了许多。 瞧这架势,安邦彦是不可能脱困的了,只有在贵南和贵西南和明军开展拉锯战了。 虽然叛军数量还有十万七千多人,但他们缺少火器,仅有的六十多门火炮,也不过是缴获的大将军炮和佛朗机炮,磅数在六磅到二磅不等。 现在只要等自己调往西南的两百三十位火炮抵达,叛军就只有失败一条路。 不过贵州的喀斯特地貌,注定了火炮只有在攻城的事情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山地战,还是得看短兵能力。 这么想着、朱由检将手中的军报递给了旁边的太监,说道: “拿给皇兄看,让他也高兴高兴。” “另外请皇兄拨内帑银十万两犒劳大军,再从御马监拨二十万两给朱燮元。” “如果可以,再派松潘官员与朵甘、乌思藏土司联络,命他们抽调三千男丁,补充曹文诏的朵甘营。” “奴婢领命……”听闻朱由检的安排,太监作揖应下,随后便拿着军报退出了勖勤宫。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将目光放到了陆文昭和曹化淳的身上,准备说一些其他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诸事繁杂 “河套蒙古四十二部,北镇抚司需要上心,把他们各自的游牧位置给我打探出来。” 随着朱由检一开口,曹化淳和陆文昭就知道、河套部的好日子不多了。 他们都了解自家殿下,明显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主。 这次河套部掠杀大明百姓数万,这样的仇必须以血来偿还。 打探游牧规模,是为了方便之后的扫套。 要想不和这群家伙打游击战,快速结束战斗,探查情报才是必须的。 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侧头看向曹化淳道: “燕山所的军械几何,兵马装备还差多少?” 见朱由检询问,曹化淳作揖回应道: “除去调往南方孙应元所部的二百三十位火炮,军械所内还有五斤炮九百一十九位,十斤炮三百二十五位,二十斤炮一百三十五位,二十四斤炮九十五位。” “这些火炮还没有调给十六卫军,因为您还没有下达怎么分配。” “倒是骑铳和短铳,四骑卫已经全部装备骑铳,九卫步军里,步铳按照每卫三千支,已经全部装备。” “目前九卫步军还缺少骑铳和火炮,而库存的骑铳六千余支,步铳九千余支,战马还缺七万二千匹。” 曹化淳说出了燕山军械所的库存,而朱由检听后,便直接开口道: “拨六千骑铳、九千步铳给大宁三卫的骑兵,另外火炮这块……” 朱由检想了想,随后才开口道: “调六百一十九位五斤炮,二百位十斤炮,分别运往辽阳、沉阳、宽甸三城。” “四骑卫中,每卫拨六百人为炮手,每卫五十门火炮五斤炮。” “四骑卫只有五斤炮,其他九步卫以五斤、十斤火炮为主,每卫一百位。” “满足四骑卫后,剩余调五斤炮十九位,十斤炮一百二十五位前往大宁三卫。” “至于二十斤、二十四斤火炮,调往天津,交付水军三卫,让他们自己分去。” “奴婢领命……”听到自家殿下这么说,曹化淳领命,而朱由检继续问道: “火炮厂、每月制造泥模多少?成功多少?全力造火炮,耗费银两几何?” 几个问题被提出,但对于曹化淳来说,并不难回答: “回殿下、火炮厂每月制造五斤炮一千位,十斤炮五百位,二十斤炮三百位,二十四斤炮一百位。” “成功的几率,在三成左右,每月出产火炮在550~700门左右,耗银在六万到九万两左右。” “至于军械所的火铳厂,每月要用银一万二千多两。” “不过……”说到这里、曹化淳面露尴尬道: “火炮和火铳造价倒是不高,但火药的造价就有些高了,每月训练所消耗火药十万斤,花费三千两。” “已经不错了。”听到曹化淳这话,朱由检笑了笑。 眼下这个时代,中原王朝是毫无疑问的火药霸主。 明清时期的中原军队在某些火器上已经落后,比如缅甸和清军作战已经有了燧发枪,日本某些精致鸟枪已经超过明军,在具体运用上也有优势。 但明清军队对四周国家,都是战争的胜利者,原因就是明清的火药产量太“犯规”。 眼下的中原火药产量不但碾压周边,甚至比百年之后独立战争时期的美国要高四十倍。 独立战争时期,美国只生产了十万磅火药,折合九万多斤,之后还是靠从加勒比地区进口九十多万斤火药才勉强将战争进行到底。 同时期进行在大小金川之战中,清军一共使用了427万多斤火药,北美大陆火药生产差的原因就是硝石太少。 这个矛盾在中原王朝周边也经常出现,明清时期就有人总结说日本等国硫磺多硝石少,西北诸部硝石多硫磺少,只有中原硝石和硫磺都多,是火药生产的风水宝地。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多火药原材料,所以才有了发明火药的基础。 就眼下来说,盔甲厂每年限制下,火药产量是五十万斤,而燕山所是二十万斤。 这只是两个军械所,如果加上工部,还有地方,大明的火药产量无疑可怕的吓人。 一年的火药产量,就足够欧洲各国来一场维持几年的大战。 曹化淳他们在叫苦,却不知道西方的欧洲人才叫苦。 朱由检是比较乐观的,就火药这个东西来说,他可操作性的事情就有很多。 不过那些都是之后的事情,眼下的事情还是筹划对辽东收复失地的计划。 今日的朝会,朱由检可不是说说就算了,而是他本来就在想着收复失地。 一昧的防守终究会出现问题,会拖垮大明财政,必须打残建虏,把辽东兵力减少,调往中原准备中原的卫所裁撤,皇店开设才行。 开原、铁岭、抚顺这些长城以内的城堡还在努尔哈赤手上,那么女真人的粮食只会是危机,而不会发展成饥荒。 他要做的,就是收复失地。 当然、这个收复失地,不可能他脑袋一热,说出兵就出兵,而是需要准备时间的。 首先、根据去年戚金和老奴交手来看,即便是戚金、大兵团作战也是很弱的。 他自己都在之后给朱由检的书信中承认,兵马超过了四千人后,他对指挥兵马的反应力下降了很多。 虽然事后朱由检安慰了他,就算当做经验。 但朱由检也知道,人脑也是有巅峰期的,而打仗正好是一个消耗脑力的事情。 戚金这个年纪,不可能会有太大的进步了,因此他还是想培养秦、马、戚三家的二代、三代子弟。 戚元功、戚元辅、戚元弼、秦民屏、秦邦翰、秦邦屏、秦拱明、秦翼明、马祥麟…… 这些都是可以培养的二代、三代子弟。 朱由检不要求他们成为可以指挥数万兵马的统帅,但只要能单独指挥两个营、乃至三个营,四个营的兵马就足够了。 换句话说、也就是成为统帅之下的左右前后各军将领。 因此、从这点实际看出,辽东眼下的诸将,是没有能指挥数万兵马的将才的。 或许熊廷弼可以统筹诸军,但统筹需要有限度。 辽东地形复杂,东部长城想要收复,就需要进入长白山支脉,从孤山堡进军。 其次,铁岭、开原、抚顺等地也地形复杂,每一部的兵马最少要保证有实打实的两三万人。 少于这个数,有被围歼的可能。 朱由检输不起,哪怕他调了足够的大炮前往辽东,但只要一部被歼,折损了火炮,那么有了燕山火炮厂火炮的努尔哈赤,就变得十分恐怖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现在明军是仗着火炮犀利,射程比努尔哈赤所铸造的火炮远,才能在守城战中占据优势。 一旦努尔哈赤缴获上百门火炮,那局势有就些微妙了。 如果眼下辽东的将领里,能有统帅三万兵马而不乱的四位大将,朱由检绝对可以放心信任熊廷弼。 可眼下的问题是,他别说四个统帅三万兵马的将领了,他就连四个统帅一万兵马而不乱的人都找不出来。 这就是萨尔浒之战的后遗症,老将已死,新兵未成。 朱由检这边将领不行,但老奴那边,能统帅数万人马的人可就多了。 黄台吉、代善这两个就是其中代表,虽然代善差一些,但黄台吉可不差。 至于能统帅万人的人,八旗各支旗主都能做到。 他们积累了很长时间的经验,十几岁就被努尔哈赤带在身边征讨海西、东海等地蒙古。 相较之下、朱由检这边,整个大明朝能统兵万人而不乱的,并没有几个,相反统兵数万的战略家和战术家倒是很多。 熊廷弼、朱燮元、袁可立,甚至就连杨镐都能制定战术。 可问题是,明朝现在的尴尬局面是,高层有,基层也有,唯独缺少了勾连他们的中层将领。 如果有了这些中层将领,大明的军队就能被盘活,哪怕熊廷弼等人已经老去,但时间足够培养出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等人。 这也是为什么,北方局势那么危险,朱由检却还是把孙传庭等人调往西南的原因。 西南的土司兵完全不如后金,甚至不如蒙古人。 在没有流寇的情况下,从那里开始,是很好的锻炼,而长时间的拉锯战,更有益他们全方面提升。 只有提升了他们的能力,之后在安邦彦逐渐势弱的同时,提前调换辽东和西南的一部分将领,把能力强的派往辽东,才能进行大兵团的作战,进而收复失地,围剿努尔哈赤。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曹化淳道: “御马监的现银现在有多少?” “回殿下,现银一共有三百二十七万四千余两。”曹化淳回应着,而朱由检闻言便开口道: “皇兄的内帑出了银子,御马监自然是不能落后的。” “你写信给承恩,让他回燕山大营,调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来京城。” “银子到了之后,先调一百万两南下,交付孙应元部二十万两,孙传庭部二十万两,洪承畴部十五万两,曹文诏、杨文岳、吴阿衡各十万两。” “最后对胡应台、杜文焕、木增三部各调五万两。” “至于京城的五十万两,三十万两交付盔甲厂,将库存的盔甲调往西南,交给曹文诏和孙传庭两部。” “剩下的二十万两,就交入内帑吧。” 朱由检大手一挥,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就被花了出去。 不过他倒是不难受,毕竟还有辽东贩粮的收入。 因此、在花了银子后,他便对曹化淳道: “辽东的一千六百万石粮食,现在贩了多少,辽东的粮价如何了?” “回殿下、已经贩了八百二十九万余石,获银七百八十七万六千四百两。”曹化淳老实回答,并继续解释道: “目前还有一百零七万,九十五万的这两笔银子还没有运到燕山大营。” “今岁上半年、十六卫军和山西、北直隶的四十营军饷已经发放了。” “至于辽东粮价,一开始那些粮商还想着收购我们的粮食,后来发现没有那么多银子收,便开始跟着降价贩卖了。” “眼下辽东的粮价,已经降到七百二十文一石,平均五文一斤。” 辽东粮价降下来了,这是一个好消息,尤其是以皇店的名义让粮食降下来,这对辽东百姓和皇权的关系缓和有很大作用。 “百姓眼下对朝廷怎么看?可有商人走私?”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迫切的想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桉。 民心就是粮食、眼下皇店降价平抑粮食,就是在收复民心。 至于陆文昭,他听到朱由检询问后,便先严肃着说道: “辽东商人贩粮很隐秘,辽南的宽甸三城虽然抓到了几次,但他们一口咬定是贩往前线石堡的。” “至于沉阳一带则很难控制,他们大多用船只运送粮食,一旦越过蒲河,便有后金接应,我们的人不敢靠近。” 陆文昭的话让朱由检暗自点头,说到底改组后的锦衣卫终究是谍报组织,不可能和着甲的后金士兵交手。 这么看来、想要封锁粮食,还是得走海上的通道,尤其是封锁登来到朝鲜这片海域。 至于陆上,在裁撤辽西兵马后,把辽东设行省,所有物资都由皇店交易,便能减少辽商偷偷给努尔哈赤贩粮了。 “现在辽东百姓一旦听到皇店,都赞不绝口,哪怕遇到不公的事情,也是私下咒骂那些官员,希望万岁能处置他们,比之前好太多了。” 陆文昭严肃的表情突然松懈了下来,笑着说出了辽东民心的变化。 对此、朱由检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 “粮食便是民心,这点不只是在辽东,在其他各地也是一样。” “山西、北直隶各地的军营可以扩充粮仓,等卢剑星将湖广的粮食运到京城,也可以适当修建皇店的常平仓,一旦有粮价上涨,立马就由皇店出手,平抑粮价。” “可是……”听到朱由检这话,陆文昭面露难色道: “虽然平抑粮价是好,但谷贱伤农,例如辽东之地,本来物价比起其他地方十分高涨,不止是粮食和盐、还有油、醋、布匹都价格十分高昂。” “眼下粮食价格回落,在田地里讨生活的辽民百姓就买不起一些布匹了……” 谷贱伤农,陆文昭想说的就是这四个字,而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朱由检心中早就有了办法,因此胸有成竹的说道: “布匹贵,就在御马监南场开设织布厂,雇佣佃户妇女前来织布。” “谷贱、那就在农闲时雇佣辽东百姓修缮道路、建设石桥,修缮水利,开矿制铁。” 朱由检说着这话,尽管他并不知道历史上的珍妮纺纱机怎么知道,但他知道眼下大明的纺织技术是世界一流。 丝织技术上,明代中期开始普遍采用了脚踏二人缫车,一人一日可缫丝30两。 徐光启《农政全书》记载了明后期改进的五人缫车,即一人执爨,二人专打丝头,二人主缫,五人可“缫丝三十斤”。 棉纺织业方面,浙江《海盐县图经》载“纺者日可得纱四、五两,织者日成布一匹”。 《嘉善县志》则记载“东南乡妇女日织三匹者,然小而粗,不如松江远甚”,“妇女勤纺织,早做夜休,一月常得四十五匹”。 这代表了江南当时的纺织水平,而这样的纺织水平,还只是因为大明的内部市场。 只要大明日后扩大了基本盘,人口不断增长,以皇店的国有官营来贩卖布匹,那么纺织的需求会越来越大,自然也就有人会去研究更好的纺织机。 所有的科技,都来自生活需求,一旦有了需求,就会有人去创新。 就好像蒸汽机是因为英国的采矿业已发展到相当的规模,单靠人力、畜力已难以满足排除矿井地下水的要求,而现场又有丰富而廉价的煤作为燃料。 现实的需要促使许多人致力于“以火力提水”的探索和试验,最终一点点完善了蒸汽机。 朱由检不知道蒸汽机怎么制造,但他知道基本原理,等燕山所的学子慢慢成熟,科学院也就会开设,随后对各种科技进行研究。 朱由检要开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就是日后的大明,对钢铁的需求太大了。 想要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域,掌控乌思藏、西域、漠北、东北、西南等地,就需要大明拥有极大的投送手段和能力。 如果能研制出蒸汽机,进而往火车、轮船的方向发展,自然是好的。 但如果研制不出,那朱由检依旧需要大量钢铁,因为没有火车,他还可以弄有轨马车,让四轮有轨马车搭载双倍于普通马车的士兵和货物。 按照火车的轨距来制造,在火车没有研制出来前,使用有轨马车进行货运。 改组驿站,让马车在驿站可以换马,并且让驿站监督铁轨,防止有人偷盗铁轨,增加就业岗位。 大明的人口,在遭遇旱灾下,平均每人顶多五亩地的分配模式,让每个人的抗风险力都不高。 但如果能创造其他的就业岗位,将他们从农业中吸纳出来,再加上朝廷对疆域的开拓,就可以增加农民手中土地,增加所有人的抗风险力。 但这样的玩法,必须保证一点,那就是朝廷本身的财政要足够充裕。 这也就是为什么朱由检一直在强调国营盐铁酒茶、以及各种重要物资。 说白了,他就是要让大明变成加强版的宋朝。 宋朝各项资源官营,田赋太重,导致农民负担重,那大明就官营、减轻田赋,尽力做到半农业半国营的税收制度。 要做到这一切,就必须先让天下百姓尝到甜头,而这一点就是从辽东开始。 纺织厂可不仅仅是针对国内,大头还是海外。 只要拿下了马六甲,再一步步的将各种东西国营,最后所谓的海商没有了货品,东亚贸易就是朝廷说的算了。 海商要做生意也可以,马六甲以西的广袤地区,让他们去做,把商人驱赶向南亚、阿拉伯半岛、非洲这些地方。 贩卖了货品后,见到了西方殖民者在这些地方手段的商人想干什么,这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大明只需要稳住东亚基本盘就足够。 “叫王安在御马监南场的淮河南北建造三千人的一个纺织厂,让他把其中价格、利润搞清楚了后汇报。” “另外陆文昭,你的锦衣卫可以搜寻一些探查铁矿的人,让他们在辽东探查铁矿,一旦探查到,立马回禀,在皇兄同意后告诉熊廷弼,把地方划给御马监开矿。” “是!”陆文昭和曹化淳纷纷应下,而朱由检心中也畅快了不少。 经济和军事两手抓,到时候就算政治被掀了桌子,也能用“理”来服人。 “殿下,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您。” 曹化淳在作揖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朱由检开口道: “满总兵回奏,说是目前大宁三城九堡已经修建起来了,耕牛数通过互市,也达到了七千多人。” “至于大宁三卫的百姓,也达到了六万七千多人。” “不过他试了试,正月无法开垦,最少要到二月下旬才可以,而开垦的时间则是从二月下旬到九月下旬。” “再往后、便是三头牛一起,也难以犁开草甸。” “但是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按照殿下说的,在沙地修建水渠、开设养殖官场,以粪便来铺设堆肥后,确实让沙地长出了一些野草,开辟了一百多亩牧场。” “至于辽泽北部的一些河曲,放火烧了之后,再堆土灰的话,开垦起来也方便多了。” “满桂说、等解冻之后,每年大宁三卫应该能开垦十万亩左右的耕地。” “这只是六万多人和七千耕牛的速度对吧?”朱由检打断,而曹化淳也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既然这样、就加大人力、把山西养济院的人,也都调往大宁三卫。”朱由检说完,还看向陆文昭道: “让南镇抚司查一查,我大明朝到底还有多少懒汉赖在养济院,既然吃了朝廷这么多年的养济米,帮朝廷开垦就当为他们谋生,为朝廷报恩了。” “是!”陆文昭应下。 “行了、你去办事去吧。”朱由检端起了旁边的贡茶,而陆文昭见状也起身行礼,随后离开了勖勤宫。 至于曹化淳,他则是让人把朱由检的安排都编撰成文册,随后带着文册前往了养心殿。 朱由校见到文册内容的时候,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抱怨了一句朱由检既然在朝中,帮他多监国一两日又何妨。 对此、曹化淳和魏忠贤、王体乾三人汗颜。 天子权柄,这两兄弟让来让去的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国事艰难 “广渠门通惠河码头招力工三十个!一日三十文!” “我我我!” 天启二年正月十九,京城骡马市街,伴随着一个身着绸缎的男人喊了一声,瞬间蹲在街道两侧的数十力工就围了上来。 正月天气,京城不过三四度,呼气都带着白烟,而这些力工身上仅仅穿着了单薄的棉衣。 那掌事男人间围的人多,吼了一嗓子,随后才指了指几个人,凑齐三十个人后,向着盔甲厂赶去。 这一幕、在京城大街小巷出现,成千上万的力工前往了广渠门的通惠河,随后便见到了大兴营兵马押送一车车钱粮而来。 那些力工双手插在袖中,等待大兴营官兵开口,才敢上前搬运。 他们都知道、这应该是押送某地的军饷和粮秣,也知道一箱银子是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但没有人敢有非分之想。 此刻通惠河的码头上,商船百船聚泊,千帆竟泊,但却没有以往的热闹繁华。 估计都知道了今天朝廷要运送钱粮,运河的官员胥吏提前通知,清理了场地。 大兴营的参将站在一个马车旁边,对着里面的人有说有笑的,似乎是什么大人物坐在里面。 “诶、你们说这是在等什么?” 晚明风气开放,加上《大明律》里明确规定了,雇主和雇夫、地主与佃户的关系属于交易,而非主仆关系,因此一些力夫也不怕被问责,在人群里有说有笑的询问。 “估计是在等船吧,不过瞧这上千辆马车,估计今天要运的东西多了。”有个力夫吧唧着嘴回应。 “多点好啊,要是每天都有活干,我们日子就舒坦了。”一个力夫笑着说,而这时有人开始骚乱了起来。 一些力工朝着骚乱方向看去,原来是通惠河驶来了一艘艘高大的船只。 这些船只和大明传统的船只外形有些不同,更窄、更长,船只的风帆也换成了硬帆(走河道用)。 力工们在议论,一些大兴营的将士也在议论,对此、坐在马车上的朱由检看向了自己没能看到下水的武装商船。 “下水了半个月,一点问题没有,大明的船匠果然手艺一流。” 朱由检在心中感叹大明工匠在造船上的手艺,随后对坐在马夫位置的曹化淳询问道: “船厂开始新的造船了吗?” “回殿下,六十艘大船已经用阴干的船木开始建造了,龙骨在铺设中,三千料的武装商船应该在三月下旬就能造出来,四、五、六千料还需要考验工匠的手艺。” 曹化淳对车内回应,顺带说道:“万岁用封舟的榫卯连接技术,解决了这些大料船的连接问题。” “连接问题解决,接下来只需要解决水密舱和火炮卸力的问题就可以了。” “船厂掌事回话,说应该五月下旬就能把这三种船下水试航。” “嗯,暹罗的柚木阴干的怎么样了?”听到自家皇兄用封舟的连接方法来套用新型船上,朱由检笑了笑,继续询问。 “去岁八月开始阴干,剥皮之后,三十万料柚木,阴干到月初的时候,还剩下二十六万三千余料,估计再等七个月,只有二十三四万料了。” “嗯……”听到三十万柚木,居然可以阴干获得二十三四万料,这大大超过了朱由检的预期。 以吨位来换算,一料0325吨,二十三万料,便是七万四千多吨,大大超过朱由检估计的四万八千多吨。 如果六千料的武装商船可以研制出来,那么四五千料的风帆战列舰研制的就比较简单了。 五千料的风帆战列舰,也就是1625吨,同比较之下、欧洲人在南洋地区的船只不过是四百吨左右的武装商船,以及不超过三十艘的盖伦船。 盖伦船又分为小型(100-400吨),中型(500-800吨),以及大型(900-1200吨)。 因此、只要五千料的大明风帆战列舰研制下水,并且成功服役,那么南洋是大明后花园就不再是梦想。 只需要二十艘这样的风帆战列舰,就足够称霸马六甲以东。 如果以四十三年后的第二次英荷战争来说,大明只需要为这二十艘主力舰,配置上四千料、三千料的战列舰,二千料左右的巡洋舰。 那么舰队总规模,将会达到恐怖的三百艘,一万四千多门火炮,十二万水兵。 同比较下,四十三年后的第二次英荷战争,双方规模加在一起,也不过212艘战舰,32艘纵火船以及14艘通讯船,21艘武装商船,9200门火炮和43万水兵。 这是英荷两国积攒了一个世纪的家底,而大明如果想要制造出朱由检心中的三百艘战舰,需要多久? 技术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只需要天津船厂、龙江船厂两地发力,加上暹罗国柚木运输得力,最多五年时间,就可以建造出这个无敌舰队。 届时、好望角以东、美洲以西,都将在大明水师的旌旗下匍匐。 以这三百艘军舰为主体,可以分出八支地区性无敌舰队。 届时、中南半岛的柚木,南洋的橡胶、黄金,香料,南亚的贸易市场,都将被大明一家独霸。 其所能获取的利益,将会达到每年三百万两起步。 朱由检虽然不奢望维持这么大的舰队,但打个五折还是需要的。 “哔~~~”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水军三卫的所有船只都抵达了码头,开始放下了船梯。 “行了、都干活吧!” 见船只靠岸,伴随着大兴营参将开口,两百多皇店的牙行掌事便通知了所有力夫开始干活。 上万力夫在可以停靠上百船只的码头开始小心翼翼的干活,把一箱箱沉重的银子、一袋袋粮食背上了货船。 同时、一门门坳黑的火炮也在水军三卫的注视下被推了出来。 他们迫不及待的开始接收火炮,并在同一时间将火炮推上固定的炮口。 这一幕被朱由检看到,他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群家伙要是知道,他们现在坐着的只是补给船,会是什么感想。 或许自从刘大夏烧毁宝船图纸,郑和航海资料开始,大明水师就不敢再奢望,能指挥三千料的大船了吧。 大明有技术,但没有图纸,朱由检恰好提供了图纸,而朱由校则是总结了两方船只不同,取长补短之下,弄出了它们。 望着火炮被一尊尊的吊起来放上炮位,望着白银粮食被运上船只,望着一艘艘货船满载而走,朱由检心中十分高兴。 他高兴的不止是船运,还有码头上的力工们。 开春时节,百万人口的京城是无法提供太多就业岗位的,而来到京城的底层百姓,大多都是秋收之后赶来,准备在冬季赚些工钱回家的。 眼下已经开春,距离春种不远了,但京城之中却没有太多工位给他们。 像朝廷调度这种,维持几天的装货运货,可以让一群力工存下不少钱,赶在春种前回家。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或许我需要先解决脚下的百姓生计……” 望着那些明明身上满是汗水,却在搬运完货物有说有笑的人,朱由检心中感触很深。 他总想着未来,总想着辽东、西北、西南,对于脚下的北直隶、山西等地,却只有分地这件事情惠及了百姓。 但这惠及了多少?或许只有三分之一的百姓罢了。 如果他连剩下三分之二百姓的生计都解决不了,何谈解决整个大明的百姓生计? 想到此处,他沉吟了片刻,在想有什么能解决这么多百姓生计的办法。 首要的,用人最多的,必然就是大基建。 但问题眼下大明的基建,往往是通过百姓服徭役来完成的。 不仅需要百姓自带干粮,还会耽搁他们耕种的农忙时间。 必须要取消徭役,才能让百姓的负担减轻。 但是取消徭役,需要面对的是整个天下的士绅反对。 或许富农、中小地主、贫农都觉得是好事,但对于免除了徭役的士绅来说,这就等于剥夺他们的利益。 富人与穷人,如果吃的一样,喝的一样,那么还有什么值得富人骄傲的地方? 学识? 富人引以为傲的学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你讲你的唐诗宋词,我听我的市井小说。 你玩你的山水丹青,我玩我的煤炭涂鸦。 不一定非得分出一个高贵。 对于不用服徭役的士绅来说,看别人服徭役时的痛苦,就是他们感觉到自己高人一等时的畅快。 如果所有人都不服徭役了,他们的权力就等于没有了。 要怎么样才能让地方老老实实? 还是那句话,必须在地方上留下钉子,而这个钉子就是军队。 废除徭役和收税不一样,收税得让人去调查,计算,然后才能收税。 但是废除徭役呢?只需要下一道圣旨就可以,难的地方是看地方执行上。 为了私人利益,地方官员必然会出现一种情况。 那就是朝廷废除了徭役,但地方官员为了收免除徭役的银子,继续叫嚣徭役还存在。 这种贪官污吏,便是实际拦截了朝廷对百姓惠利的丑陋份子。 要威慑这种人,应该怎么做? 自然是安排一群人监督他们,而这群人不用士兵也可以,南镇抚司锦衣卫就足够。 想到这里、朱由检心中有了计较,当即对曹化淳道: “化淳、回宫,去养心殿找皇兄。” “是……”听到自家殿下的话,曹化淳便驱使马车离开了这里,而马车背后跟着的骁骑卫骑兵足足百余人。 他们拱卫马车两侧,护送马车前往皇宫。 说实话、这样的赶路和排场,朱由检根本就看不到一个地方的风气和风貌。 他一直很想去看看真正的市井民生,但是就眼下来说,他的每一次“亲民”,都代表着冒险。 想杀他的人有很多,朱由检不可能赌所有人都是聪明人,因为只要这群人中有一个莽夫,那他微服私访亲近民生的行动,就可能成为自己的最后一天。 伴随着这种想法,半个时辰的时间缓缓过去,当他们来到东华门时,朱由检换乘了车辇,向着乾清宫驶去。 废除徭役一事,还是需要先谋划,而不是脑袋一热就决定了。 徭役的废除,代表的是地方官府免费劳动力的损失。 朱由检自然可以废除徭役,但废除之后,一些兴修水利、道路,修葺城墙、县衙、石桥等等行为的成本就要上涨了。 比如一座石桥,有徭役的时候可以征徭役,而官府只需要出材料钱。 甚至可以说、如果当地有合适的原材料,那么就只需要付出工具钱,以及三合土的材料钱就足够。 但如果废除了徭役,那么人工费就出现了。 一些小县,哪怕一天只给十文钱,那一百人就是一两银子,一千人就是十两。 一条道路、一座石桥,一条水渠…… 这些基础建设,所需要投入的时间都是以月来计算的。 哪怕只招募百人,修建三个月的道路,也需要九十两的支出,加上工具、原料,支出甚至可以达到二百两。 二百两银子,地方小县一年又能有几个二百两? 大明1427个县,沿海地区还好说,内陆的一些县城,库银也不过就是二三千两银子罢了。 这看似很多,但衙门的日常维护、城墙修葺,城中道路修补等等,就要用去大半银子。 有些时候、朝廷还会让各省筹措银子,这对于这些县城更是要了老命。 就比如眼下的西南战事,五省自己就筹措了一百八十多万两,这些都是建立在各县往外掏银子的情况下。 朱元章制定的财政制度,保证了地方官府对农民的赈灾,以及地方官府自主的权力。 原因就是汲取了宋朝、元朝过度集中银两到中枢,而导致地方财力不足的百姓受灾事件。 也因为大明地方官府留足了自己运转的银子,所以很少能看到中枢发银子赈灾的情况。 这系统很好,可架不住晚明文官、太监、皇帝、勋戚等势力胡来。 朱元章定下的制度,已经被他们搅成了浑水。 让各省筹措银子这种事情,本质上就是降低地方县城对灾荒抵抗风险的行为。 所以朱由检要想让地方废除徭役后,还能继续运转,就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首先就是集权一个部门,尤其是财政。 御马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过集权了天下三分之一的军屯田,就达到了惊人的赋税收入。 如果取缔地方筹措银子,那么地方财政会富裕起来,至于各种军事行动,则是由中枢拨发银两。 中枢的银两够不够,这是废除徭役是否可行的前提。 在朱由检脑筋飞快运转的时候,他的车辇也到了乾清宫门。 经过通传后,他走进了乾清宫,进入了养心殿,并且见到了坐在位置上,皱眉处理奏疏的自家皇兄。 “哥哥……” 朱由检一开口,朱由校便放下了奏疏,抬头对他露出和善的笑容道: “弟弟来了、坐吧,说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事情倒是有,不过……”朱由检坐在了魏忠贤叫人搬来的椅子上,对自家皇兄道: “臣弟想废除天下徭役,减轻百姓负担。” “……”一句话说出,朱由校陷入了沉默。 废除徭役,代表的是朝廷可能会每年增加上百万两银子的支出。 朱由校想不通,自己弟弟为什么要说出这种事情? “徭役之事,废除之后,朝廷的支出会变多,还是等平定辽东再说吧……” 朱由校想了想,最后用比较和善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变相告诉朱由检,自己并不像废除徭役。 对此、朱由检却说出了另一种见解。 “废除徭役,并非是一种出而不得的行为,废除徭役,南镇抚司监督,这只会让百姓对哥哥感恩戴德。” “哥哥忘了吗?日后我们还要收取赋税,如果废除徭役,百姓能在家中农作的时间更长,照料作物更加心细,那么亩产上涨,朝廷的赋税也就更高。” “更别提有了民心之后,若是日后要征收杂项,那么天下百姓在面对士绅蛊惑时,一旦有人提起这件事,百姓还会一条心的和士绅走到一起吗?” 朱由检的话有些道理,但朱由校却道: “徭役废除自然是好事,但民心真的在天子身上吗?” “弟弟别忘了、当初淮北大饥时,士绅不过稍微扇动,饥民便险些暴乱。” “如果我废除了徭役,但地方官员却说这是朝中大臣的功劳,那么百姓只会感激朝中大臣,而并不会感激你我。” 朱由校的观点得到,他清楚舆论权眼下不在他兄弟二人身上。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他兄弟二人做了惠民的事情,也会被推到朝中大臣身上,百姓只觉得出了清官,皇帝只是听取了意见罢了。 当然、南镇抚司可以宣传,但当地的百姓会相信吗? 是相信同乡的话,还是相信皇帝鹰犬的话? 这是一个难题,朱由检把它想的太简单了,朱由校想的更为全面。 对此、朱由检只能在沉默中说道: “哥哥想的周道,是弟弟我想的太顺了。” 朱由检清醒了过来,他以为他有锦衣卫、有了军队,有了钱财,就可以拿捏文官了。 但是他遗漏了一点,那就是人并不是棋子,百姓也会思考。 在这种舆论由文官掌控,并且有着浓厚乡土情结的时代,百姓更愿意听取同乡官员的话,而不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齐王。 “弟弟能理解就好。”看着朱由检听劝,朱由校也松了一口气,随后拿起一份奏疏道: “这是熊廷弼听到了弟弟上次说要围剿老奴后送来的奏疏,熊廷弼回应,事情难为。” “弟弟多次保他,与我说他有才干,可眼下他经略辽东,麾下十八万兵马,居然不敢与老奴交锋……” 朱由校停顿,没有继续在说,但意思朱由检清楚,那就是开始怀疑熊廷弼的能力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上次守住辽沉,主要还是朱由检操作得当,而熊廷弼所部,又是诸部之中,唯一没有斩首的兵马。 加上去年六月的蒲河之败,仔细算下来,熊廷弼并没有什么功劳,唯一可以称赞的功劳,或许就是整顿辽东有功了。 朱由校怀疑熊廷弼,这点朱由检并不觉得奇怪,他也知道熊廷弼不会说场面话,说话比较直,所以让人觉得他怯战。 但朱由检清楚,眼下辽东明军实力是比较强,但将领的素质显然跟不上。 如果真的要收复失地,那朱由检最少要找到最少四个能指挥万人而不乱的将领。 这四个人,朱由检着实有些找不到。 不管是孙传庭、洪承畴,还是杨文岳、吴阿衡…… 他们都才带兵打仗不足一年,顶多也就和戚元辅他们一个水平,指挥万人,还是对付老奴和八旗主这样的对手,想要获胜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与其折损数万人,收复铁岭三地,朱由检还是愿意等待,等裁撤了辽东卫所,再动兵。 因此他只能继续为熊廷弼说话直这件事情上擦屁股,好言相劝道: “熊廷弼说话直,哥哥是知道的,之所以他说事情难为,是因为兵马和将领的问题。” 说罢、朱由检看向魏忠贤:“拿我送给皇兄的辽东沙盘来。” “是……”魏忠贤作揖应下,随后让人抬来了之前朱由检让人做出的辽东地形沙盘。 沙盘来到后,朱由检看了看城池和兵力旗帜,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和朱由校一起起身,为他解释道: “哥哥请看、眼下沉阳、辽阳两城有兵五万八千人,两城之间的各堡还有五个营,一万五千人的兵马。” “看上去,这一线的兵马足够多,但是哥哥别忘了,这加起来七万三千的兵马中,只有不到八千骑兵。” “老奴麾下的骑兵众多,在北线来说、这地形利于老奴,而不利于我军。” “说完北线,哥哥你再看东线,东线的戚元辅等七营二万一千人,仔细算来不过训练了十个月,并且其中还有八千多人的甲胃还没有配齐。” “大宁三卫的一万六千八百人里,也有四千多人还没有装备甲胃,其中九千骑兵,更是连一人一马都满足不了。” “臣弟上次说收复铁岭等地,不过是堵上文官想要在河套用兵的想法罢了。” “真的要收复铁岭,最少要等这三地的兵马配齐甲胃,战马,才能真正的出兵,收复失地。” “……”听完自家弟弟的话,朱由校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叹气道: “四处都要用银子,马匹一事也是难事。” “哥哥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下面的人把辽东贩粮的二百万两银子向京城运来,最后会归入内帑的。” 朱由检笑着安慰自家皇兄,又再开口道: “另外、臣弟准备在年末水军三卫的战船打造好后,命他们南下前往大琉球。” “听闻大琉球有不少高大树木,那些树木若是运到京城来,三大殿的修缮事情,就可以开始了。” “真的?!”听到这话,朱由校眼前一亮。 他可是做梦都想修复三大殿,但三大殿修复的费用,高达千万两白银,这是他掏不出来的。 现在朱由检这么说,他高兴也不奇怪。 在得到了朱由检的确定后,朱由校就高兴的看起了辽东的沙盘,至于朱由检,他虽然脸上笑着,心底却叹了一口气。 三大殿修复的银子,都够大明训练十万新军了。 如果是他,他绝对不会把银子花在三大殿上,因为他是实用主义。 可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的人,或者自家皇兄看来,一个没有三大殿的皇宫,就好像失去了天命的王朝。 他不可能阻止三大殿的修建,哪怕他不出银子,但朱由校也会从内帑拿银子来修的。 他能做的,只有让水军三卫拿下大琉球,在辽东和大琉球开拓耕地的同时,将可以用的木料运往天津。 想到这里、他看着眼前脸上挂着笑容的朱由校,只能在心底摇了摇头,叹气道: “世道艰难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汉奸该死 “咕咕咕……” 天启二年二月初一深夜,当辽东大地的冰雪彻底融化,凉爽的时节也到来了。 可是凉爽的时节,却无法与辽东东部的碱场堡挂钩。 碱场堡,此地处凤凰城东北部,宽甸西北部,下太子河北岸,往北二十里外便是建虏的一堵墙堡、松树口。 过一堵墙和松树口后,沿着上太子河走,便是辽东重要关隘的鸦鹘关。 从鸦鹘关到建虏的兴京赫图阿拉,便只有不到八十里的距离。 也就是说从碱场堡到赫图阿拉,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百四五十里路程,是明军直接威胁到赫图阿拉的最前沿。 这样的地方,在孙应元、戚元辅、戚元功三人挥兵打下后,自然留守了重兵。 此刻的碱场堡内、驻扎着三千明军,城头有二斤弗朗机炮七十二门。 在戚元辅的安排中,等燕山所的火炮运抵宽甸后,碱场堡最少要有四十门五斤炮,十门十斤炮。 在碱场堡后三十里的孤山堡,也要有最少三十门五斤炮,十门十斤炮。 不过、由于时间还没到,目前燕山所的火炮还在海上飘着,因此驻守碱场堡的明军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驻守。 只可惜、坚固的城池,往往是从内部被人攻破的…… 月上枝头的时候,碱场堡内、城门不远处的小巷院内漆黑一片,只有主屋之中亮着烛火。 烛火飘零,屋内开始传来了“噔噔”的石头碰撞声。 当一块块长条石板被翘起,所露出的不是压实的泥土,而是一个长宽五尺的大口子。 口子底部有清晰的水声,而这时、黑洞洞的口子内部出现了火光。 “放梯子!” 辽东口音响起,撬石板的三人在一个身着锦袍的商人指挥下,将旁边的木梯组装,用木槌将楔子紧凑后,一点点的放下。 不多时、梯子已经彻底放好,而梯子也在颤动之后,从黑暗中爬上来了一个背负甲胃,赤裸上身,留着两根丑陋金钱鼠尾辫的矮壮男人。 “明军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吧?(女真语)” 矮壮男子一边开口,一边脱下背上的甲胃,在旁边三个汉人的帮助下着甲。 至于那个商贾则是点了点头道: “没有发现,他们只知道这是大汗统治时修建的水渠,在看到城中一些街道的水渠狭隘,无法入人后,便放弃了巡查,根本不知道水渠越往太子河便越宽大。” 商贾回答之余,一名又一名的建虏从中爬出,很快他们就挤满了屋内。 那名建虏换上了甲胃,一看便能认出是后金之中的甲喇额真。 “贝勒已经带人在北城外五里游弋,现在只需要拿下城门就可以了,有城防图吗?” “有、在这里。”汉人商贾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城防图。 那甲喇额真接过城防图看了看,随后叫五名牛录额真前往偏屋商议怎么拿下城门。 随着时间过去、这处院落的屋内、谷仓内,庭院内都站满了人。 在街上巡逻的明军听到院内有动静,便走到了门口敲了敲门: “李秀才,你里面怎么杂声那么多?” 门被敲响、瞬间院落之中寂静一片,而那被称呼李秀才的商贾听到声音,瞬间看向了刚从屋内走出的甲喇额真。 “……”甲喇额真没有说话,而是脸色一沉,示意李秀才去门口应付,随后看向了屋内的十个白甲巴喇牙。 不用多说,这十个人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即取出了弓箭轻声轻动的爬上了屋顶。 其中六人跟在了李秀才背后影壁,透过影壁的孔洞,眼睛死死的盯着大门门缝,身形时刻准备跟着门板而动。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作为精挑细选的“猎手”,他们知道躲避人的目光,和躲避动物的目光是一样的。 猎物紧张时,目光会把面前的一切收入眼中,但如果他发现没有危险时,那就是他最松懈的时候。 “吱……” “李秀才,我说你……” 门栓被抽开,十一名明军站在门口,一个小旗官在李秀才开门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入眼之处是没有人,但一种预感让小旗官不自觉摸上了自己腰间的刀柄。 “刘爷?怎么了?” 李秀才笑呵呵的询问小旗官,但是下一秒他就忽的蹲在了地上。 电光火石间,漆黑的庭院内射出了六支箭失,只是一瞬间便射中了六名明军面颊,箭杆没入大半的同时,黑暗中四道身影从明军身后偷袭。 冰冷的刀子割断了脖子,灼热的鲜血滚滚而出,四名明军想说话,却觉得喉部如拉风箱一般,说不出半个字。 “哔!” 木哨被吹响了,小旗官躲过了六支箭失的偷袭,蹲在地上翻滚了一下,吹响木哨的同时拔腿就跑。 四五枝箭失同时射来,但射中甲胃只让小旗官觉得背部一沉,被甲胃成功抵御。 小旗官还在欣喜自己能跑,还传递出了消息,但是在他跑出小巷的一瞬间,一个铁骨朵就迎面砸来,瞬间将他砸翻,面部血肉模湖,死的不能再死了…… “向北门出发,速度要快!” ‘……’ 没有什么声音,当甲喇额真擦了擦自己手上的铁骨朵,当即便对小巷中的人马下令。 听到命令的建虏都点了点头,不再掩饰的大队杀向城门处。 但木哨声终究是提醒了明军,很快、击钟鸣金声同时响起,城内顿时火光四现。 “轰隆”一声,参将府的方向打出了十余道烟花,烟花几乎将长宽不过一里的碱场堡照亮。 北门大道上,整装支援而来的一哨五百余明军,与源源不断从小巷中涌出的后金建虏撞到了一起。 “杀贼!” “蒙克图,你带人去夺城门楼,放吊桥、开木门!” 明军守备带人与人数相当的后金碰撞在了一起,被戚元辅训练的他们,熟练的使用戚家军的左右分变二伍鸳鸯阵。 依托阵型,他们将各条小巷的后金军堵了回去,但他们根本不知道、纠缠并不是后金的意图。 在他们还在纠缠时,蒙克图率领三百建虏杀向了城门处。 三千人的碱场堡,分为两班,夜间只有一千五百人,而其中他们又分为五个部分,这代表每个城门处不过三百人。 当三百训练不到一年的明军,与三百后金精挑细选的精锐碰撞在一起,结果是毫无疑问的。 城门失陷、城门楼被攻破…… “开门!”看着地上躺着的明军尸体,领头的蒙古图招呼起了甬道内的建虏,而他们直接把城门闩直接抬了起来。 吱…… 城门被打开,露出的是实铁的千斤闸。 只是不等蒙克图他们有所举动,城门楼的建虏便开始转动绞盘,千斤闸被吊起后归位,蒙克图再带人打开了最外层一道城门后,吊桥也被应声放下。 “放火!”蒙克图对城楼上的人大喊,一名建虏听到后,当即就把角楼一角的一个勐油罐提起。 他提着勐油罐走到城墙的女墙边,把里面的油给倒下了城墙,顺带拿起一个火把,朝着火油倒下的地方丢了下去。 一时间城墙下火光四起,虽然不大,但是在夜间却十分显眼。 “可以了!” 五里的矮山上,当拿着骑在马背上的一人看到碱场堡城下出现零星火光,他当即就转过了身。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黑暗中出现了无数火星,紧接着火把被点燃,照亮了他的面庞。 这人、赫然就是当初被努尔哈赤安排说有更重要事情的黄台吉。 “出发!” 当大军得到消息,黄台吉立马示意身后的大军准备进城。 一时间、他背后漆黑的密林里,举着火把的上千骑兵和数千步卒鱼贯而出。 他们在黄台吉的带领下、冲向了山下五里外的碱场堡。 五里的距离,对于骑兵而言,不过是半刻钟的时间罢了,半刻钟一过,守在城门的建虏立马看到了奔驰而来的铁骑洪流。 与此同时、甲喇额真也带人边战边退,向着城门打开的北门撤去。 城中的明军都涌向了北城门,但这个时候、一些早早隐藏在城中的汉商开始了纵火。 一时间、碱场堡参将分不清楚,城内到底还有多少敌人。 当“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参将立马抓住了旁边的游击将军,怒吼道: “带人烧了火药库和粮仓,全军撤出碱场堡!” 参将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的游击发力,扭转了两人的位置,乱军之中一支箭失从房顶射来,正中游击后背。 “娘地!”看着帮自己当了一箭的游击,参将望向了屋顶,赫然看到了站在屋顶的一名甲喇额真。 此刻、他们居高临下的射杀着明军之中的将领,而参将见状,连忙让人开铳射箭,将他们逼退后立马下令道: “吹木哨、甲乙丙丁四哨撤,戊字哨和我去烧了粮仓和火药库!留下来断后!” 参将一边招呼兄弟离开城门避免被敌军即将涌入城中的战马践踏,一边让手下的人且战且退。 “轰隆!” 当黄台吉带人冲入城中时,便感到了宛若地龙翻身的爆炸和震感。 “火药库!”黄台吉咬紧了牙关,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及时,还是没有拿下火药库。 这么看来、火药库都毁了,粮仓被毁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建虏入城了,但微妙的是,堡中十四家商贾根本就没有跟随碱场堡参将撤退,而是老老实实的呆着。 事实证明、黄台吉也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屠杀的行为,只不过当天色渐渐亮起,各部牛录汇报的死伤交上来时,黄台吉还是觉得脑袋一热。 【战死二百二十七人,重伤三百五十二人,轻伤五百一十五人。】 “明军的素质越来越高了……” 看着手中的战后汇总,黄台吉只觉得情况对大金十分不妙。 在战报中,碱场堡一营三千零三十一人,对大金造成的死伤太大了,相较之下,虽然明军也战死了六百多人,但这还是让黄台吉无法接受。 放在一年以前,明军要对大金造成这样的死伤,最少需要丢下上千尸体才有可能,但眼下…… “必须让汗阿玛谋求一条出路,再拖下去,大金承受不住。” 黄台吉的脑子转的飞快,他在这一战中,清楚的感受到了明军正在逐渐的恢复曾经的秩序和战力。 如果再放任明军这样恢复下去,那么大金只有失败这一条路。 明廷可以用六万多人来换大金两万多人死伤,但这样的换法,大金顶多三次就要被灭。 带着沉重的心情,黄台吉开始安排人将缴获的弗朗机火炮搬到了南门,虽然他们没有获得火药库,但北门和西门的三十六门二斤佛朗机炮,明军并没有来得及带走。 这些火炮,要比大金自己铸造的要好多了…… —————— 【此役碱场堡参将金启良重伤,退至孤山堡后伤重不治,碱场营战后折损六百九十五人,退至孤山堡后,伤重不治九十二人,尚存二千二百四十六人,掩护一千四百余百姓撤回孤山堡。】 二月初六、当朱由检拿到了这一份军报的时候,他的心情算不上好,却也算不上坏。 折损了一个参将,外加七百多兵马,丢失了碱场堡,固然让他气愤。 但是仔细一想,碱场营能完整建制的撤回孤山堡,也变相说明了宽甸三城七营的兵马战力。 以往这种突发的袭击战,明军根本就不可能有成建制的兵马逃出。 眼下这一幕,却在训练不到一年的碱场营身上出现了,这值得朱由检高兴,但同时他也为碱场营参将金启良的伤重不治而惋惜。 时势造人杰,金启良能果断的下令让人烧毁火药库和粮仓,并亲自领兵断后,可以说极大的稳定了士气。 如果不是他反应及时,碱场营不一定能以这样的死伤撤回。 但这样的一名将领,就这样死在了回程的路上,着实让人可惜。 “殿下……” 忽的、曹化淳的声音响起,坐在勖勤宫主位上的朱由检也疑惑抬头。 “殿下,万岁宣您前往养心殿,说是要说说碱场堡失守的事情。” 曹化淳解释着,而朱由检闻言也放下军报,拿起另一份军报,起身走出了勖勤宫。 他手里的另一份军报,是来自西南的最新军报。 正月初九,在得知朱燮元领兵在前往镇远的路上,并且携带了众多火炮后,安邦彦和宋万化果断放弃了镇远,撤往了贵南地区。 安邦彦撤往了山高林密的里古州,在古州城屯兵一万七八千人。 宋万化和家将宋安康领兵两万撤退至都匀府,宋安康领兵三千驻守平定关,宋万化退往都匀县休整。 至于包围贵阳的安效良和阿迷农在知道孙传庭三人领兵前来后,果断撤往平坝卫、安顺州驻防。 织金关则是由安邦彦的儿子安武功驻守,此外入侵广西的罗甸、大平两地土司已经撤回了罗甸和大平,水东宋氏土司之一的宋安化驻守在九司。 除了他们,永宁州的土司也回防了永宁州。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了,一旦明军围剿过来后,自己应该干什么。 “安邦彦这厮,想在贵南地区的山林之中和朱燮元他们打拉锯和持久战……” 朱由检脑中过了一遍安邦彦的想法和做法,顺带大致估算了双方的兵力。 就目前来说,经过贵州平越府王三善、贵阳代巡抚李耘的招募兵马,再加上胡应台、木增,以及朱燮元所部,贵州一带的明军数量达到了惊人的十万人。 反观安宋两氏的叛军,在经过奢崇明被围剿而死后,叛军的兵马从十四万跌落到了十万不到。 眼下来说、双方的力量基本持平,不过考虑到王三善和李耘、胡应台等部兵马都是新卒,真实的明军战兵数量应该在八万左右。 即便这样算,时局也比之前好多了。 贵南地区都是山区,土司盘踞之地,强攻不妙。 朱由检记得,前世看奢安之乱这段历史的时候,好像安邦彦就是利用山地战,在河谷和坝子围歼了明军数次,让明军折损了三万多兵马。 这么看来、现在最好不要操之过急,而是一点点的拔除,一点点的扫除。 云贵高原不比北方,操之过急只会让敌军抓住痛点,狠下死手。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到了乾清宫门。 同时、他下车走入宫门之中,只有曹化淳紧紧跟着他。 不过、等他走近的时候,便见到了坐在乾清宫主殿主位的朱由校,还有殿上的六科、六部、内阁官员。 “……”微微皱眉,朱由检没说什么,抬步走了进去,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当他走到第一排时,似乎之前被群臣们问的有些烦躁的朱由校也松了一口气,对众人道: “现在齐王到了,尔等有疑问者,皆可询问齐王。” 朱由检才走进来,一口茶都没有喝,朱由校便宣布了继续,这说明了事情确实有些棘手。 “请问齐王,碱场堡失守一事,是否需要追责?” 熟悉的声音响起,朱由检回头一看,是御史冯三元的质问。 面对质问,他轻松道:“碱场堡失陷一事,不仅不应该追责,还应该大大的犒赏!” “犒赏!?”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齐王难不成是把失陷听成了攻陷不成?” 一时间、殿上群臣面露讥笑,只有少数如杨涟、叶向高、刘一燝、左光斗等人没有出言讥讽。 坐在龙椅上,朱由校看着群臣讥笑自家弟弟,心中也有些恼怒,正想出口训斥时,却不料朱由检却突然开口道: “碱场堡失陷,原因是堡内汉商与建奴私通,而黄台吉举兵一万前来,参将金启良还能带领兵马掩护百姓撤退回孤山堡,并且留下断后,以身殉国,这难道不该奖赏?” 说到这里、朱由检对着想开口反驳的群臣道: “再道!当初孤上疏之时便说过,宽甸三城十七堡为军事要地,不应该让商贾流通,但当时是六科驳回了这奏疏对吧?” 朱由检看向了人群之中的兵科给事中原抱奇,这原抱奇是浙党官员,也是驳回朱由检当初上疏的人之一。 不过、这并不是说朱由检当时没有能力让商贾禁止进入宽甸三城,而是他在给人埋雷。 碱场堡那地方他研究过,四面环山的同时,却四面都有宽阔道路,很适合骑兵袭击。 另外矮山距离城堡太近,以后金的火炮,是可以在这个距离里打到城墙的。 因此、朱由检并没有想着碱场堡面对后金的攻势能守住多久,他只不过是在那里埋雷罢了。 包括他给戚元辅、金启良的军令中,也早就提到了如果守不住就撤退,这也是金启良发现守不住后立即撤退的原因。 说到底,碱场堡是孤山堡的前沿,消耗后金兵力的地方。 哪怕一个堡只能消耗几十、上百人,但这样的石堡在通往凤凰城和宽甸的路上还有十二个。 全部打下来,后金最少得死上千人,这就是磨血条的战术。 对于大明来说,死伤上千士卒并不算大事,但对于后金来说可就要命了。 因此、对于碱场堡会弃守的事情,朱由检早就有了准备。 他早就知道文官会在弃守后弹劾他,所以提前用辽商埋了雷。 他虽然不确定辽商会不会在碱场堡玩里应外合这一出,但是根据前世的辽沉失陷来说,这一手是有可能发生的。 况且、撤回了兵马,到时候想怎么说全凭底下的人一张嘴。 御史有本事就去一一调查,只要不怕在半路遇到后金塘骑,被割了脑袋就行。 这一手无赖战术,用在文官身上可谓十分合适。 因此、在朱由检一开口后,六科的官员立马就闭上了嘴。 他们这才想起来、朱由检确实上过这种奏疏,当时他们还奇怪,为什么朱由检不直接下令,而是上疏来找他们为难他。 现在看来、这小齐王根本就是提前埋了一个坑,早就等着他们自己踩了。 官员们不说话了,而朱由检却还有话说。 他趁这个机会,对朱由校作揖道: “皇兄,臣弟以为,此次辽商与建虏理应外和,更说明了前沿之地不可容许商贾随意行走,因此请驱逐辽商!” 朱由检一席话说出,朝堂之上却没有人敢再开口。 大家都不确定,朱由检这次是不是在挖坑,如果拒绝辽商行走眼前的沉阳、宽甸三城之地,那么之后这四处地方万一出现和辽商有关的通虏之事,会不会要被论罪? 因此、即便辽商每年也会贡献一些润笔银,但一时间乾清殿上,还是没有人敢开口。 倒是叶向高在这种时候起了作用,当即站出来,咳嗽了两声道: “此役当犒赏碱场营的将士,至于辽商一事,倒也不必如此,还是得根据地方情况来判断是否可以行走流通。”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西南叛军盘踞辽南一事……” 叶向高在和稀泥,但这和稀泥的方向显然是偏向朱由检那边。 根据地方情况?谁根据?还不是秦邦屏、戚元辅等人,他们是谁的人?这还用说? 因此、叶向高这句话也就是变相再说,犒赏要给,禁止商贾流通的权力也要给。 这话被臣工们了解了深意后,纷纷皱眉,但还是没有人敢趟这趟浑水,毕竟谁也不知道,朱由检会不会什么破事都栽到辽商身上。 到时候真要论罪,他们可一个都逃不了。 所以、朱国祚等人纷纷偃旗息鼓,而朱由校见状,也为自家弟弟的手段而高兴。 为了翻过碱场堡失陷的这一页,朱由校特意做起了好人,对叶向高道: “叶阁老,说说西南的事情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兵权才是道理 “西南之事、眼下叛军蜷缩贵南深山之中,我大明有正兵十一万,辅兵五万,合计十六万大军。” “叛军之兵力,正辅兵相加,也不过十三万左右。” “以眼下之难点,首要便是叛军妄图在贵南山林之中,与我军纠缠,恐怕会纠缠很长时间。” 乾清殿内,叶向高将西南之事娓娓道来,所惊人的便是小小贵州之地,居然有近三十万兵马在交战。 这样的规模,比起当年平叛杨应龙时,可是大了不少。 若是按照万历年间的标准,眼下便是天启第一大征。 群臣们商议着西南的情况,在叶向高说完之后,杨涟便主动站出来作揖道: “万岁、西南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万岁、杨都给事中所言甚是。”左光斗也站了出来,之后赵南星等人也纷纷力挺。 这种时候,齐楚浙宣昆等五党官员自然也不会催促,毕竟他们也想让奢安之乱再久一点,以此来达到捞功绩的目的。 不过、东林内部始终不是铁盘一块,这不、在众人不开口的时候,忽的有一名东林御史站了出来道: “万岁、臣以为,当速速平叛,随后调兵援辽,以我朝三十万大军,荡平建虏!” “正是!臣赵德明附议!” “臣李……” 东林又开始内乱了,在高攀龙被踢出廷议后,并不代表东林嘴炮死绝了,相反他们又旺盛了起来。 尽管他们内部的杨涟、刘一燝等人都觉得要徐徐图之,但他们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说白了、主战者能获取不少民心。 百姓都是盲从的,尤其是汉人王朝的百姓,其骄傲之心简直是其他国家所不可想象。 即便是百姓被奴役的清王朝,一轮到战事需要讨论的时候,也是一群骄傲自满的人叫嚣着主战。 他们实际上根本不知道主战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气势不能输,名声不能落。 这样的主战党,让朱由校看了皱眉,毕竟他从自家弟弟那里听了不少对西南战事的看法,知道西南不比中原和北方,山高林密,根本就无法速速决战。 眼下奢崇明要拖时间,这明显是在诱惑明军走入山中,寻找机会围歼明军。 这种时候不应该主动进攻,而是等待叛军士气降至谷底。 想到这里、朱由校用从朱由检那里听来的话,整理之后才开口道: “叛军占据贵南一府四州二卫之地,这些地方耕地稀少,人丁稀少,所造册之田亩不过二百余万亩。” “以二百余万亩养十三万大军,如何能养活?” “眼下叛军之所以没有出动出击,是因为从各州掠走了钱粮无数,兵部难道连被叛军掠走多少钱粮都还没有算出来吗?”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朱由校的话,从一开始的解释,到反问,再到最后质问兵部,一气呵成。 兵部尚书崔景荣闻言,当即上前一步,行礼汇报道: “叛军大约掠走银钱百万两,粮秣二百三十七万石,牛马六千余头……” 崔景荣的话,是根据户部对地方百姓、府库造册后,大概推断出来的数据。 这样的数据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以这两百多万石粮秣来说,叛军最少可以在贵南地区坚持两年以上。 这就代表了明军要在贵州做好和安邦彦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知我朝在贵州之地眼下的粮秣银钱是多少?”朱由校询问着,而户部尚书汪应蛟闻言,便回奏道; “贵州境内军粮不足四十二万石,银两十三万两。” “幸得前些日子万岁发内帑银百万两支援,加上五省巡抚徐可求调度得当,筹措了一百二十六万石军粮支援贵州。” 汪应蛟所说的,是前些日子朱由检以自家皇兄名义调拨的银两,而朱由校自然也知道。 他听到这里的时候,看了一眼朱由检,却发现自家弟弟正老神在在的眼观鼻,鼻观心。 对此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开口道: “齐王,依你之见,眼下该如何?” 来了…… 当众臣听到皇帝询问齐王,便知道这是要对西南总结了。 以往每次兵马调动,都是以皇帝询问齐王的意见而定下的,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朱由检身上,对此,他顶着如芒刺背的目光,作揖回应道: “臣弟以为,眼下当在贵州之地募兵,先让各部恢复兵力,再试探性的围剿叛军。” “募兵?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是啊、而且募兵的银两也是一个问题” “唉……五省之地因为筹措的事情,已经入不敷出了,怕是眼下已经银粮枯竭了……” 朱由检一开口、瞬间群臣们就开始议论了起来,不过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眼下大明正辅兵在贵州之地已经十六万,再募兵,恐怕要突破二十万兵马。 不过对于这些话,朱由检全当时牢骚,继续开口道: “眼下、五省之兵马,如孙传庭、洪承畴、吴阿衡、杨文岳、杜文焕、乃至朱燮元和孙传庭、胡应台等诸部皆折损了三成乃至过半的兵马。” “眼下的局势,不过是我军总数大于叛军罢了,实际上精锐已经消耗殆尽。” “臣弟请万岁允许诸部在贵州募兵,并发饷银、甲胃……” 当事情谈到银子上,众人便都嘘声了,因为他们都知道朝廷眼下并不富裕。 去岁勉强渡过了没有欠饷的一年,但代价就是国库枯竭。 朱由校见群臣嘘声的模样,便看向叶向高道: “叶阁老,眼下国库还有多少钱粮?” “额……”叶向高也有点窘迫,当即作揖回应道: “太仓有米四百二十一万石,麦一百二十二万石,现银八十二万四千六百两,南京粮库有粮一百二十万石。” “工部节慎库有银六十二万两,太仆寺有三十五万两,光禄寺有银三十二万两。” “合计之下,有银二百一十一万四千六百两,米麦六百六十三万石。” 叶向高一开口,当即众人心里就凉了半截。 这才刚渡过今年的正月,二千六百万石田赋和五百多万两加派银、三百多万两赋税就剩这么点了? 众人的疑问,由汪应蛟前来解答: “万岁、去岁秋税运抵后,各镇兵马调粮不少,加上西北四镇的欠饷,甲胃,百官的俸禄,便花了不少银子。” “加上淮北大饥后续赈灾,黄河决堤后续赈灾,能有眼下的局面,已经十分不易了。” 九月到现在不过五个多月,大明的国库已经被掏空了三分之二,这还是御马监一直在支持,分担了九边之中,四镇兵马钱粮的结果。 如果没有御马监的分担压力,恐怕今年还要欠饷,并且高达七八百万两。 不过对此、除了掌握户部的汪应蛟和少部分人以外,其他人都觉得御马监没做什么好事。 “万岁,臣弟建议调南京一百二十万石粮支援朱燮元,再调太仆寺、光禄寺、节慎库等一百二十九万两,由豹韬卫押运前往贵州。” “另外还可以留豹韬卫归孙应元节制,征讨叛军。” “此外、御马监可以再出一百万两银子,押运南下。” 朱由检突然开口,本来让众人皱眉,但是当他们听到御马监可以出银一百万两后,便不再言语了。 朱由校见到自己弟弟才出银没多久,又要出银一百万两,顿时肉痛道: “御马监还要承担上直、山西等地兵马钱粮,出银这么多,恐怕……” “万岁不用担忧,御马监的钱粮够用。”朱由检回应一声,倒也不是说大话,而是眼下御马监的钱粮确实够用。 辽东贩粮已经开始进入尾声,一笔笔银子运往北直隶,被朱由检一笔笔的花出。 可即便这样,眼下御马监的银库之中还有三百多万两银子。 辽东存粮还有一百五十万石没有贩卖,还有存银一百六十多万两,等沉炼贩卖完所有粮食,便能带所有存银南下去湖广买粮。 由于战局的控制,四川和湖广、江西等地的粮价虽然涨了一些,但毕竟没有太过夸张。 二百多万两银子南下,买回五六百万石粮食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算起来,御马监有五百多万两银子,眼下拿出一百万两并不算难事。 因此、瞧着自家弟弟云澹风轻的表情,朱由校也只能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就按齐王所说的,由豹韬卫押运钱粮南下吧。” “万岁圣明……”百官纷纷唱声,而同时朱由校也摆手道: “行了、退下吧。” “臣等告退……”四十余名大臣纷纷退下,最后只有朱由检和曹化淳、朱由校、魏忠贤等人停留在了殿中。 随着大臣纷纷离去,朱由校也走下了高台,叹了一口气道: “国事艰难,弟弟短时间便调银二百五十余万两,加上归入内帑的,恐怕御马监没有多少存银了吧?” “倒也不至于。”朱由检没有说出具体还有多少银子,因为怕自家皇兄脑袋一热,全拿来建造三大殿了,因此说道: “等春雨过后,盐场就可以开始盈利了,想来还是能收获不少的。” “眼下的问题便是,辽东方向,若是不扼制老奴,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会逐渐的蚕食漠南诸部。” “蚕食漠南?”朱由校微微皱眉道: “那虎兔墩好歹也是鞑靼部首领,麾下有数万铁骑,应该不至于被蚕食吧?” 虎兔墩便是明朝君臣对林丹汗的私下称呼,而朱由校不相信林丹汗会被蚕食也是因为林丹汗过度吹嘘的原因。 要知道,整个漠南之地也不过四五十万蒙古人,而林丹汗并没有让人臣服,便总是打出四十万蒙古人之主的称呼,让人贻笑大方。 实际上他本部也不过十余万人,可拉出作战的男丁不过四五万罢了,若是要求有甲胃的,那更是在两万左右,并且只有一重甲。 如果林丹汗真的有四万铁骑,就不至于被黄台吉打的逃亡青海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能道:“皇兄别太高看北虏。” “若不是眼下西南有战事,辽东又需要维稳,臣弟早就收复河套了。” “呵呵……那是。”朱由校笑了笑,随后拉着朱由检的手走向了养心殿。 一进入养心殿,朱由检就看到了一艘一尺左右的战舰模型。 朱由校转过身来,为他介绍道:“弟弟,这便是我定下的战船模型,以弟弟的图纸为主,改了改后,将衔接的部分解决了问题。” “船厂的人今日清晨传来消息,确定了基本没有问题。” “眼下只需要积攒建造大船的经验,便可以造出足料的战船了。” 朱由校给朱由检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对此,朱由检也笑道: “如果有了战船,到时候就能去大琉球和辽东护航,将建造三大殿的木料拉来了。” “哈哈……”听到可以拉来不少三大殿的木料,朱由校也高兴的笑了笑。 不过在笑完之后,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急忙拉住朱由检坐在了主位和次位。 “辽东和西南之事,弟弟是怎么想的?” 朱由校询问了起来,对此,朱由检也早有腹稿,因此说道: “这次运钱粮南下,也就代表朝廷支出了三百五十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主要还是交给孙传庭、洪承畴等六人,其次是杜文焕、木增、胡应台等人。” “三百五十万两银子,其中有二百四十万两银子是拨给六人的,以他们的能力,估计年末便能编练出十万兵马。” “届时,叛军必然会在攻势下受挫,连连收缩。” “等收缩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可以调孙传庭、曹文诏、孙应元、杨文岳等四人领兵援辽了。” 朱由检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锻炼四人的领兵能力,只要能在山区中达到领兵过万而不乱的本领,那么他们四个人的主战场,将是辽东。 辽东地形不如贵州恶劣,如果在贵州都能领兵过万而不乱,那么他们也就可以和戚元辅等人一同北伐了。 并且、调他们前往辽东后,也可以顺势裁撤辽镇了。 李如柏那边前几日传来了消息,不出朱由检预料,祖大寿等人果然愿意和李如柏前往固原。 这么一来、辽东将领派系,便只剩下了朱万良和姜弼的三四万正辅兵了。 这点兵力,只要腾出手来,即刻便可以裁撤。 到时候再收纳兵马,重新整编,辽东的兵力可以达到二十万左右。 二十万兵力、聚集了秦邦屏、戚金、孙传庭等人的阵容,朱由检就不信这样都收复不了辽东全境。 只要收复了辽东全境,便可以沿着辽河,松花江北上,一路筑城。 这样一边移民屯垦、一边防御后金,变相是让后金龟缩在松花江、黑龙江以南。 这是朱由检的战略,但不一定能达到。 毕竟人不是死的,况且这战略也很容易看出来。 一旦老奴看出来,他会面临三个抉择,一个是向北撤离,一个是入朝、一个就是撤向科尔沁草原。 这三个选择中,朱由检更倾向于撤向草原。 但以后金眼下的情况来说,撤向草原,只要经历几场白灾,所造成的减员要比战斗减员更多。 如果是黄台吉,他一定可以下决心,但努尔哈赤不可能。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朱由校道: “如果辽东收复,届时臣弟想把孙传庭、孙应元、杨文岳调往陕西、山东、河南。” “弟弟是想……”朱由校皱了皱眉,似乎听出了自家弟弟的想法。 “嗯、裁撤三省的卫所!”朱由检用力点了点头。 他要裁撤三省的卫所,不止是为了军屯田的田赋,还是为了拓展皇店,制裁藩王。 眼下,皇店之所以无法突破西安、南直隶、河南,在当地做起市场,还不是因为当地商贾和士绅的阻挠? 那么为什么北直隶、山西、辽东、山东北部没有人阻挠? 因为这三省之地是真的有兵马可供调遣,一旦锦衣卫查到罪状,兵马调动之下,没有人能存活。 因此、裁撤卫所,驻扎兵马,再用皇店开拓市场,以此扩大贩盐的市场才是朱由检最想要做的。 眼下不过三省之地,盐场每年所获便有上百万两。 继续扩大之下,盐场所获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提供的财源也就越多,便能充分解决财政的问题。 就刚刚的议事,便不难看出,大明根本就没有一个集权的财政部门,户部也不过就是能管管太仓罢了。 工部、太仆寺、光禄寺、兵部、各部都有自己的银库,这样的情况下,大明在钱粮上的调动,会陷入几个部门的相互扯皮之中。 因此、让御马监来集权财政,才能保证朱由检想要扩大基本盘的计划。 不过、他想要裁撤的这三省,可不比之前了。 朱由校沉吟了片刻,想了想怎么说才不会打击到自家弟弟的想法,因此过了片刻后便开口道: “山西和北直隶、河南三府,不过只有四个藩王,因此弟弟裁撤和革新没有太大阻力。” “可眼下,陕西、河南、山东三省之地,有藩王十二,郡王一百五十二位,宗室子弟近三万。” “这样的情况下、在藩王之中,还有这福王和周王这样的存在,弟弟认为……” “兵马所到之处,没有人胆敢反抗!”朱由检忽的开口,堵住了朱由校的嘴。 不仅如此,他还继续道: “当初黄河以北的王中,赵王府便属于河南,但臣弟依旧把他裁撤了,并且当时其他藩王没有太大的反应。” “哥哥,您难道没有看到吗?藩王没有兵权,所有的不过是那地方的家丁。” “他们没有名义对哥哥起兵,文臣也不会帮他们,因为没有大义,没有兵权。” “兵权就是拳头,而大义是什么?大义便是哥哥!” 朱由检说的很直白,他十分了解朱由校和历史上崇祯这两兄弟的性格。 长于妇人之手,因此玩来玩去,还是在玩权谋手段,始终玩不到军队上去。 崇祯虽然后期觉醒,开始抓军队,建设起了勇卫营,但却因为判断出错,导致了本该用来威慑文臣,收取赋税的勇卫营,被他派往了中原平叛。 在朱由检看来,有军队的第一件事,就是威慑文臣,就是抢夺财源,税收。 只有掌握了军队,掌握了财政,那才能滚雪球的一样把队伍给滚大。 有军队没有财源,文官只要舍得钱财,就能把军队拉拢到他们那边。 有财政没有军队,银子还没出京城就没了三分之一。 有政治没有军队和财政,国家就陷入了武备不振,民不聊生的阶段。 因此、三者的重要程度,分别是财政—军队—政治。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是军队—财政—政治,但绝对不可能是政治为主。 政治为主的皇帝,玩到天花板也就嘉靖的程度了。 嘉靖救不了眼下的大明,只有朱元章和朱棣、朱见深的路子可以效彷。 朱由检清楚一切,所以在他说出想法的时候,直勾勾的望着朱由校。 朱由校被朱由检点醒后,这才想起来,以往的各种手段,都是依托自家弟弟,以及御马监兵马上执行的。 如果自己只有弟弟,而弟弟没有兵马,那计划也无法执行。 所以这一切、又回到了朱由检的那句话上。 “道义便是兵权,皇帝即是大义!” 朱由检继续开口,并紧皱眉头道: “文臣遵循礼制,既然承认了皇兄,便会承认皇兄是皇帝,是大义。” “藩王若是起兵,便是不义,以大义战不义,以兵强战不强,如何会输?如何能输?” 一席话、说的曹化淳和魏忠贤有些发懵,朱由校也咽了咽口水,唯独朱由检看着自家皇兄,严肃道: “哥哥是皇帝,藩王有何可畏惧?” “难不成御马监二十多万兵马,还弹压不住这小小的三省之地?” 敢把三省之地用“小小”来着称,也就只有朱由检了。 或许是他知道世界有多大,才知道把时间浪费在三省之地上,是多么的奢侈。 大明有法统、可以收复的地方有哪些? 中南半岛的三宣六慰、安南都统使司,南洋的旧港、吕宋官厂。 西南的乌思藏、朵甘、俄力军民府,东北的努尔干。 这些都是有法统可以出兵收复的地方,而可以驻兵的地方就更多了。 大明藩属国有多少?可以驻兵的地方就有多少。 为什么后世国外总是说警惕东方大国重启明朝宗藩体系?原因就在于宗藩体系的范围太广,太大了。 只要有属国,便可以用属国的名义开疆拓土,将外在资源送回国内。 军队仅仅是驻兵,经济才是最重要的。 近了开拓、远了保持宗藩体系,这才是能让大明更上一层楼的办法! 面对朱由检的执拗,朱由校最终还是被自家弟弟说服了,尽管他还是很担心。 “裁撤三省可以,但必须在收复辽东失地以后。” 朱由校提出了要求,但总的来说,他还是承认了自家弟弟的想法和计划。 “这是自然!” 得到回应,朱由检笑着作揖应下。 他知道,为了完成他自己的计划,他必须好好利用奢安之乱,锻炼出一批批适应云贵高原的兵马和将领。 这些将领将在收复三宣六慰、安南都统司,收复南洋的时候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三省地震 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建虏、彝乱等等事情,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能清晰感受到的,只有自己身边的变化。 如山西和北直隶的百姓,他们近四分之一的人分到了田地,同时也感受到了,因为兵马的驻扎而提升的安全感。 更重要的、是兵马驻扎后,一些兵备道的裁撤之后,少了许多设卡吃关税的胥吏。 便是城中的一些缉捕都低调了许多,因为驻扎在城外的营兵会经常来城中买东西。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因为营兵的驻扎,似乎被服徭役的要求也很少见了。 一些道路破损被营兵将领看到后,便会和当地的县官沟通,由县衙出银子,营兵出人,将道路修缮。 这样的军队是比较少见的,原因是朱由检个人对麾下兵马做出的要求。 驻扎的军队,每年必须修缮当地的一些道路、桥梁、水渠等物,以此来提高大明百姓对以往官军的映像。 山西如此、北直隶如此,辽东也是如此。 不过相比山西和北直隶,辽东百姓感受更多的则是与皇帝有关的皇店。 皇店的开设,以及低于市场价抛售粮食来降低百姓生活成本的做法,无疑是取得了许多辽民的人心。 粮食、油、盐、酱、醋、煤等等物资,皇店的价格都大大低于辽东的市面价。 不仅如此、辽河以东的各地驻军,会以皇帝的名义招募民夫,而不是征徭役。 尽管一日只有十文工钱,但干得活也不算累,不过就是修补道路,修建水渠、或者为开荒而砍伐树木罢了。 总之、在皇权控制力最高的辽东、山西、北直隶里,百姓的幸福感提升自然是最快的,其次便是被安排了贤臣良将的地方。 比如山东便是典型…… “人之初、性本善……” 山东兖州府郓城的一处乡下,私塾内的孩童背诵着朗朗上口的《三字经》,不过仔细一看,私塾中的孩童数量不过十余人,完全不符合这上千人的大乡规模。 若是仔细看去,在私塾不远处的矮丘上,一些背着木架子,架子上担着一些树枝干柴的孩童正坐在地上,远远的看着在私塾中读书识字的孩童们,眼里满是羡慕。 相较于私塾孩童还能穿得起新衣的干净,这些干农活的孩童身上大多都是旧衣,衣服上还有七七八八的补丁,颜色五花八门,也不知道从哪里裁下来的碎布。 不过即便是再鲜艳的碎布,在经历了一两年的农活后,也会变得灰扑扑的。 就是这样穿着灰扑扑粗布麻衣的十几个孩童,坐着眺望远处的私塾。 过了许久,当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黄昏出现在天际,他们也顾不得羡慕,急忙起身分开,背着柴火向家中走去。 狗娃子是其中的一员,他爹娘是乡里刘举人家中的佃户,租佃着三亩旱地,收入十分窘迫,全家六个人,挤在两间土坯房内,就连地都是刘举人家的。 “狗娃子,你作甚呢?捡个柴花这么长时间!” “娘,今天柴火不好找,我找了好久!” 隔着老远,当狗娃子见到在小河边洗衣服的娘亲时,当即就大声回应了起来。 “挨千刀的,过来把菜拿回家里,叫你爹回家准备吃饭。” 妇人一边锤洗着衣服,一边对着狗娃子吆喝,而狗娃子不想挨骂,只能将木盆抱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盆内的菜,分别是韭菜和白菜,还有一种他说不上来的野菜。 “去吧。” “诶!”听到娘亲的话,狗娃子背着柴火、抱着菜盆就往家里跑去。 同样十二岁的年纪,他却活得如同一个小大人一般,每日睁开眼睛就要为家中奔走。 早年朝廷规矩严的时候,各县的县官还需要让县内十岁的孩童去官学就学,每天中午能有一碗白粥加咸菜。 可后来不知怎么了,好像是说北方打了败仗,之后官学就关了,狗娃子也就只能回家了。 他背着柴、抱着菜,走到了一处并不算太好的矮丘上,对着矮丘下正在干活的几个身影吆喝道: “阿爷、爹,娘说回家吃饭了。” “诶!”听到狗娃子的声音,田地里忙着春种的几道身影直起了背。 一个五旬老汉、一个三旬而立的男人,还有两个十四五岁少年。 四个人在地里春种,而听到狗娃子的话后,他们摆了摆手示意狗娃子先回家。 狗娃子很听话,没有说什么,只是背着柴火、抱着菜就回了家。 他们的家是两间并不大的土坯房,房顶由去年秋收时收获的秸秆和稻草铺设,做饭的地方在一间土屋的外面。 狗娃子放下了柴火和菜,把柴火垒成了柴堆,随后从旁边已经晒的足够干的柴堆里抽出了一些木材,加上自己收集来的干树枝、干草,堆在了火炕之中。 他回屋里一顿捯饬,最后提着一桶水,拿着拳头大小的两个陶罐,腰间别着一个火折子,摇摇晃晃的走出。 那水桶的水随着他走动而摇晃,溅在他的身上,他却没有什么怨言。 他熟练的把两个陶罐放在了灶台旁,小心翼翼的放好,随后蹲下用火折子点火。 忙和了一盏茶时间,火被成功点燃,而这个时候他娘亲也抱着洗好的衣服走了回来。 她把装满衣服的木盆递给了狗娃子,说道:“把衣服拿去晾了。” “诶!”狗娃子闻言接过木盆,晾晒衣服去了。 他娘亲从屋里拿出了大锅,随后拿起旁边的一个陶罐,打开塞子后,小心翼翼的倒了五六滴油,用木铲刮了刮,让锅底有了些油后,便对狗娃子吆喝道: “狗娃子,从鸡舍里拿几个鸡蛋。” 刚刚挂好衣服的狗娃子闻言,连忙跑到了锁在偏屋的鸡舍里,看着家里的三十几只鸡,拿着一个木铲就从中把鸡蛋都扒拉了出来。 “一……二……三……今天只有四个啊……” 看着只有四个鸡蛋的盘子,狗娃子一阵沮丧。 那些鸡都是他们夏税和秋税时候要贩了换银钱来交税的宝贝,真正能吃的荤腥只有这些鸡蛋。 四个鸡蛋,全家六个人吃,自然没有多少。 不过也没有办法,他拿着鸡蛋到水缸旁,弄了些水洗了洗,最后走出屋里拿鸡蛋站在了他娘亲旁边。 他娘亲见鸡蛋来了,当即把大锅摆上了灶台,而旁边的白菜和韭菜、野菜已经切好了。 鸡蛋下锅、随后放入韭菜,一碟韭菜鸡蛋就做好了。 这时、狗娃子他爹和他阿爷、兄长们也都回来了。 一行人洗了洗手,把桌子搬了出来,摆上了碗快后,三盘菜也弄好端上了桌。 至于他们的主食,则是中午吃的剩饭,掺了些水煮沸。 就这样,每人也不过五两主食。 很快、一大家子人就开始吃起了饭,而饭桌上,狗娃子的阿爷也开口道: “听说巡抚换了,换了一个姓袁的大人,这袁巡抚要考校山东的官学,估计过些日子便有人叫狗娃子上学去了。” “爹,家里紧张,狗娃子上学的书本钱难凑。”狗娃子的娘亲一脸的忧愁。 “唉……朝廷现在听说喜欢走海运,不知道今年漕运的漕工还要不要我这种老头子。”阿爷听到家里紧张,叹了口气。 “爹你别多想,没有漕工也没事,我听说天津那边的船厂需要挺多力工的,一日三十文钱,比漕工要好。”狗娃子的父亲说着话,顺带夹了一块韭菜鸡蛋给阿爷。 狗娃子静静的听着大人们的话,懂事的一直在吃野菜,他娘见到了,夹了几快子的韭菜鸡蛋给他。 就这样的生活,在他们看来就已经算得上太平盛世了。 当然、若是家中的男丁今年出去打工的多,那农闲几个月下来,还是能挣到不少银钱的。 因此、狗娃子的父亲也开口道: “爹、我今年想让你和惠芬、狗娃子在家农忙,我带虎娃子、狼娃子去天津赚些银钱。” “不然就今年家中的这三十几只鸡,怕是交不上秋税。” “嗯……也好。”木讷的阿爷点了点头,而狗娃子的娘亲则是关心道:“去多久?” “等十五农忙结束,我就带人出发,卖十只鸡凑个礼钱给李举人,让他帮忙给个路引,剩下的钱就当路费了。”狗娃子的爹盘算着说道。 “少了点吧?”狗娃子娘亲关心着,而男人则是道: “多了你们交不上夏税,就这样吧。” “要是力夫的工钱没有问题,做到秋收前回来,我们爷三应该赚回十几两银子,到时候咱们也可以把家里的屋子弄弄,给虎娃子和狼娃子谋个亲了,狗娃子也能去上官学了,来年的秋税也能有着落。” 听到自家大哥和二哥秋收之后就能娶亲,狗娃子羡慕的看向了两个哥哥,他们也红着脸尴尬笑着。 一顿饭的时间,便决定了一家人剩下一年的走向,洗碗洗锅、扫地收桌子之后,一群人便回到了屋里,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屋子暗了下来,只有狗娃子爹娘的那间屋子亮着,但屋内响起了“嘎吱”的木纺声。 狗娃子知道,那是他娘在织布,为了能在夏税前多补贴些家用。 可能是因为干活太累了,躺在他旁边的阿爷和两个哥哥没多久就都睡着了,反倒是狗娃子愣是睡不着。 一直熬到他娘亲都吹灭蜡烛睡觉了,他还睁着眼睛,在想白天那些私塾读书的孩子。 “嗡嗡……” 忽的、狗娃子听到了嗡嗡的声音,只以为是耳鸣,但下一秒、鸡舍的鸡都开始叫了起来,扑腾着翅膀,十分吵闹。 不等狗娃子坐起来,屋子的木门突然哐哐的响,声音特别大,给狗娃子吓一跳。 正当狗娃子以为有人恶作剧砸门的时候,突然就感觉到土坯墙发出了一种他说不出的声响。 “咋回事?怎么了?” 异象和异动让睡着的人纷纷醒了过来,反倒是狗娃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蒙了。 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直到旁边的阿爷大吼了一声道:“跑出去!地龙翻身了!” 阿爷一边喊,一边抓着身边的狗娃子,虎娃子向外跑,狗娃子反应过来后,抓住自己二哥,爷孙四人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木屋,而他爹娘也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不止是他们、整个马湖乡的百姓都哭嚎着跑出了加。 强烈的震感连续不断,随后大地开始炸开,天地都在摇晃,狗娃子一家人抱着门口的一棵大树,死死的、不敢松手。 不知道多久过去,震感越来越强烈,天空也不断地闪着光,让人害怕的不敢直视。 一夜的时间、“轰隆”声连绵不断,一户户的房子都被震塌,狗娃子家的也不例外。 他娘哭着说要把鸡舍的鸡放出来,却被他爹一把抓住,大骂“不要命”了。 这样的场景、在整个马湖乡都在上演,直到天空渐渐明亮,强烈的震感才终于告歇。 狗娃子一家松开了门口的树,这时才发现家门口居然出现了一条宽一尺,长数百步的裂缝,一眼望不到边。 整个马湖乡彷佛被捣毁了一般,所有围墙、房屋和道路、水渠都被震垮了,地表出现了大量的裂缝带。 田地里全是人,穿衣服的,没穿衣服,包着被子的,坐在树下发呆的,趴在家人朋友怀里哭的,还有狗娃子这一家狼狈的。 走着走着、狗娃子看到了自己一些朋友坐在树底下发呆,狗娃子过去之后她掀起衣服给狗娃子看,后背被踩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特别吓人。 末了他才哭嚎着说,他爹娘逃跑的时候掉地缝里了。 狗娃子看了一眼那地缝,宽四尺多,恐怕是没救了…… ———————— “铛……铛……铛……” 天启二年二月初七,当常朝开始,许多臣工的脸色都随着山东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而变得难看。 “入班~~~” 伴随着鸿胪寺卿的开口,大汉将军挥舞净鞭,百官山呼万岁,而同时朱由校也走上了高台,坐在了龙椅上。 罕见的是朱由检也来参加朝会了,而这次朝会的组织,无疑是对地震的处理。 “平身!” 朱由校黑着脸开口,而开口之后,百官致谢后,内阁首辅叶向高便上前一步,双手递出奏疏道: “万岁,昨夜兖州府、济南府、东昌府等地遭遇地龙翻身,济宁州发生百年没有的地龙翻身。”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郓城地震,有声如雷,地裂泉涌,鸡犬鸣吠,墙屋倒塌。” “巨野城垣雉堞倾倒过半,文庙庑舍皆坏。 “历城震声如雷,房摇地动。” “曹州、城武、曹县、濮州、朝城、金乡、鱼台,皆大震有声。” “此次地龙翻身,波及兖州府东阿,平阴,东平州、汶上、定陶……” “济南府历城、济阳、齐东、邹平、阳信、淄川、新泰……” “东昌府聊城、辛县、馆陶,广平府清河、鸡泽、肥乡、成安……” “此外、河南府洛阳、偃师,开封府杞县、尉氏,归德府商丘、睢州、鹿邑、阳武以及南直隶徐州、肖县、沛县、丰县等三省三十余府州县。” “各地官员加急送信,遇灾百姓数百万,垮塌房屋数十万处,城墙不可计数……” “……”一席话说完,整个朝堂顿时没了声音。 数百万人受灾,这样的规模,前所未有。 虽然地龙翻身之后,从废墟中还能翻出粮食来吃,但倒塌的房屋却不能恢复。 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这一场大地震所导致的损失,或许高达数千万两…… 在朱由检记忆中,对于这场大地震并不熟悉,或许在明末的背景下,这样的大地震比不上即将到来的大旱,但对于朱由检来说,这是需要解决的难题。 “皇兄、臣弟以为当以蠲免和调粮、以工赈灾来平息三省地龙翻身之灾。” 朱由检站出来作揖率先做出回应,而这样的回应实际上也很全面,尤其是调粮这点。 不过以工赈灾这点提出后,百官们却皱了皱眉,但依旧没有反驳。 朱由检的献策是不错的,这是众人的认知,就连朱由校也觉得自家弟弟的献策不错,应该不会有人反驳,但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脑回路。 “万岁!臣万言扬弹劾齐王祸乱朝纲,此次地龙翻身便是上天预警!” 汝母婢也……朱由检暗骂一声,转头准备看看是哪个脑瘫来弹劾自己。 他一回头,当即便看到了一个生面孔。 他还在疑惑这是谁的时候,却看到了杨涟一脸难看的表情,这下他就知道了,这家伙应该是东林党中如高攀龙一样嘴炮的一员。 “万岁!去岁齐王派兵南下、灵璧发生黄河决口。今岁齐王又派兵护送钱粮南下,又爆发地龙翻身,此等情况、难道不是上天的警示吗?” 万言扬义正言辞、言之凿凿,大义凛然的模样还真的让朱由检乐了。 被万言扬这么说,他都快觉得他被老天针对了。 “万御史夸张了,天灾人祸常有的事情,如何能算到齐王头上?” 没有办法、杨涟主动站出来承担了火力,而他这一站出来,立马就让东林党内一部分官员不舒服了。 你杨涟也是清流,眼下清流弹劾祸乱朝纲之藩王,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帮藩王说话? “万岁,若是臣所说有误,甘愿受罚!” 万言扬站出来,一副自己是忠臣的模样,可以说把朱由校恶心到了。 因为、朱由校当即黑着脸道: “如果按照万御史所言,那么去岁黄河决口时,吾记得万御史曾路过黄河,而今岁正月,万御史又巡视了河南、山东等地。” “按照这样说,上天预警的岂不是万御史?而御马监之兵马,不过是在为万御史收拾残局吗?” “万岁!臣忠心为国,上天又为何警示臣下呢?”万言扬跪下,一脸悲戚的上疏,彷佛朱由校已经要斩了他一样。 “那既然如此,又为何说上天是警示齐王呢?”朱由校一挥手,抓住衣袖的同时起身道: “眼下三省百姓受灾,尔等不想着如何赈灾,却在这里诬陷良臣,是何道理?” “大汉将军何在?!” 朱由校一声喊出,当即文华殿门口两侧的大汉将军就一路小跑了进来。 朱由校指着跪在地上的万言扬,脸色阴沉道: “既然万御史说是上天预警,那么就请万御史代朕谢罪!” “送万御史去山川坛,代朕向上天谢罪三日!” “万岁!臣……”万言扬一听顿时急了,谢罪三日不就是要跪三天三夜吗?这可是会死人的。 但是、他的话根本就来不及说出,一个大汉将军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唉……有辱斯文啊……” 看着大汉将军的小动作,旁边的文臣纷纷摇头,但也知道再让这家伙说下去,估计今日是别想继续朝会了。 就这样、万言扬被带了下去,而朱由检也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 这时、朱由校也开口道: “齐王所献计策不错,传朕旨意,受灾之地蠲免赋税一年,另将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等地夏税用于当地。” “内帑拨银三十万两,太仓拨粮八十万石,以工赈灾。” “地方府尹务必调查清楚,此次地龙翻身百姓死伤几何。” “万岁圣明……”听到皇帝愿意出内帑银,百官纷纷作揖唱礼,不过人群中却有一人皱眉。 这人正是朱由检,而他皱眉的原因就是赈灾款项太少了。 虽然受灾之人百万是夸大其词,但几十万总该是有的,尤其是地震最中心的东昌府和兖州府。 三十万两、八十万石,加上四省之地的夏税,顶多不会超过八十万两银子,二百万石粮秣。 眼下还不知道地龙翻身伤及了多少田亩,如果伤及的少,那么不影响春种的情况下,这些钱粮撑到秋收还是可以的。 但如果伤及的多,这点钱粮根本就做不了太多事情。 因此、朱由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随后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在散朝之后找到了自家皇兄,对其开口道: “哥哥、赈灾钱粮是不是少了些?御马监可以再出五十万两。” “用不了这么多吧?三省之地的地方钱粮还有不少。”朱由校有些惊讶自家弟弟对赈灾这么看重。 不过对于他的话,朱由检却只能摇头道: “还是少了些,由御马监以内帑名义,再出银五十万两如何?” 五十万两、从湖广、江西买粮,足够买一百四五十万石了,足够百万百姓吃一两个月,加上原来的钱粮,足够撑到秋收之后。 到时候如果还不够,那御马监也收秋税了,继续赈灾便是。 “既然弟弟这么说,那就再出银五十万两吧,刚好由豹韬卫一起押运。” 朱由校看自家弟弟坚持,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而朱由检听后便作揖寒暄几句,随后离开了原地。 倒是朱由校、看着自家弟弟离去的背影,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魏忠贤见状,当即询问道:“万岁是在忧愁赈灾的事情吗?” “不是……”朱由校回应一句,转身便上了步辇,随后才道: “吾弟还是太过柔弱了一些……” 朱由校说这句话并不是不满,而是觉得朱由检对百姓太过亲近、柔弱了。 《商君书》所教授的君王之道,乃是疲民、弱民。 反观朱由检、他想要的却是百姓安居乐业。 但百姓如果安居乐业,闲了下来,那么就容易生乱。 朱由校不满的是这点,但也并非是他觉得自己压制不住百姓,而是他觉得自家弟弟这样的性格,日后或许要吃大亏。 “走吧。” 朱由校坐好开口,而魏忠贤也连忙让人抬着步辇向着乾清宫走去。 只是走动之后,朱由校还是不放心的转头看了一眼朱由检的背影,随后长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朝鲜太上皇杨镐 “轰轰轰!” 二月二十五,在大明内部遭遇地震、西南平叛陷入拉锯战的时候,努尔哈赤并没有闲着。 他开始派塘骑试探性的进攻各处关隘城池,不过收获的却是一颗颗石弹。 一个月的时间,火炮已经走海运,入辽河、鸭绿江,运抵辽东了。 这些火炮被明军的工匠和士卒称为燕山大将军炮,而当它们摆上城头的时候,各地守军对于守住辽东都信心大增。 这不、刚才的炮声,便是孤山堡对前来试探塘骑的反击,而射程二里的燕山大将军十斤炮,更是将建虏的塘骑吓得仓皇而逃。 辽东明军的守城能力提高,代表了大金需要付出更重的代价,才能拿下辽东。 因此、当消息传回赫图阿拉后,努尔哈赤罕见的沉默了。 大半年的时间,就拿下了一个碱场堡,结果还死了两百多人,这让努尔哈赤意识到了,明朝内部的变法成功。 虽然实际来算,朱由检的作为算不上变法成功,但他确实提升了大明的国力,更是用御马监集权的手段,让辽东变得越来越稳固。 “再这么下去,明军应该会进犯抚顺和铁岭,企图夺走长城以内的城池关隘。” 殿内、黄台吉紧皱着眉头开口,而代善闻言也道: “一直对野人作战虽然能获得人口和粮秣,但眼下我们的粮秣还是有些不足。” “另外朝鲜那边也有了变动,估计与我们的粮秣贸易会中断。” “嗯……是杨镐被放出来了,这点是我没有想到的。”努尔哈赤沉吟之后开口,随后又道: “明军调走了辽西广宁一带的不少辽镇兵马,和李如柏、李如桢两人前往固原去了。” “我屠铁岭李氏,想必一旦有机会,李如柏会回来的。”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明廷小皇帝和那个小齐王。”黄台吉往往能抓住根本,因此他解释道: “他们在逐步蚕食辽镇兵马,削弱辽镇兵马的力量,估计是想裁撤辽镇。” “我们倒是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朱万良,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只是这样有什么用?还是得打!”忽的、莽古尔泰起身说道: “打下整个辽东,把明廷堵在山海关以内!” “现在不比以往。”黄台吉语重心长道: “上次我打碱场堡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辽东明军的战力比之前高了许多,现在的一营客兵,可比三年前的二营辽兵。” “哼!我看你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莽古尔泰轻蔑的反驳,而代善却皱眉道: “莽古尔泰,黄台吉说的没有错,明军的实力确实提升了不少。” “那也是……”莽古尔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努尔哈赤打断道: “行了、明军实力提升是不争的事实。” 他的一句话,瞬间让整个大帐安静了下来,不过瞧着帐内贝勒们的表情,显然都各自不服。 这样的景象,让努尔哈赤皱起了眉头。 他明白、便是大金内部也是有不小的矛盾的。 之前他们连战连捷,自然能把矛盾给缓和,但眼下几次碰壁,内部的矛盾就开始慢慢爆发了。 这种矛盾对于人口不足三十万的大金来说是致命的。 努尔哈赤清楚的明白,大金能在之前战胜明军,并非是八旗有多么的骁勇,而是明廷内部的分裂。 如果他们不催促杨镐,而是等待川兵、浙兵、秦兵继续来援,那么只需要等待半年,等夏季到来,便可以实施分兵围剿的计划。 到时候,即便自己能击退杨镐,却也要付出不少的死伤,而不会如萨尔浒一战样轻松。 现在明廷的内部在崛起一股集权的力量,而大金这边却开始爆发矛盾了。 这样的矛盾,如果不加以扼制,或者缓解,那么在明金交战的时候,将会成为一个致命的缺点。 眼下的局势很糟糕,杨镐应该会在这几日就抵达朝鲜,到时候在杨镐的监督下,恐怕大金和朝鲜的粮食贸易会出现问题。 可如果出兵朝鲜,可能会和李珲交恶,让李珲彻底倒向明廷。 除非朝鲜的国策变动,不然努尔哈赤还是不想改变这样的局面。 因此、努尔哈赤必须为女真谋求一条可以变强的出路,而这条出路他也想好了。 “我们和科尔沁的事情,虎兔墩那小子没有反应吗?” 努尔哈赤向代善询问,而代善抱胸道:“虎兔墩十分不满,但并没有动静,估计会和之前一样隐忍下来。” “嗯……他应该不会那么老实。”努尔哈赤有些不放心。 自从萨尔浒之战后,明朝便与林丹汗结盟,之后林丹汗又派人携国书出使后金。 林丹汗以“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成吉思汗”自居,蔑称努尔哈赤为“水滨三万女真之主”,警告努尔哈赤不得进犯广宁。 面对这封国书,努尔哈赤根本就没有理会,而是在以铁岭之战中所俘的“奇货”宰赛为人质,要挟土蛮的内喀尔喀五部与自己结盟。 与内喀尔喀结盟后,努尔哈赤才在万历四十八年正月正式回敬林丹汗,在回信中先大肆数落明灭元后蒙古汗廷的困境,又怂恿林丹汗与自己结盟讨伐明朝。 只可惜当时的态势不明显,加上明朝将察哈尔部赏银从四千两提高到了四万两,因此在明朝能获得利益的林丹汗根本不理睬努尔哈赤,还扣押了努尔哈赤的使臣硕色乌巴什。 半年后,努尔哈赤听信内喀尔喀传来的谣言,以为硕色乌巴什被林丹汗所杀,便斩杀了林丹汗的使者康喀尔拜虎,后金与林丹汗察哈尔部的关系宣告破裂。 林丹汗忍住了努尔哈赤的斩使之辱,因为他连蒙古内部都没有统一,更遑论对后金作战了。 尽管如此,为了获得明朝的“赏银”,林丹汗必须有所行动。 不过还没等他有动作,努尔哈赤就发动了沉辽之战,而由于朱由检的乱入,满桂扫平巴约部的举动让林丹汗停止了动作,反而警惕了起来。 在看到后金发动的沉辽之战失败后,林丹汗开始维持和喀喇沁、土蛮内喀尔喀的关系。 只是这关系才刚刚维持了几个月,努尔哈赤就和科尔沁部结盟,再度打了林丹汗“蒙古之主”的脸面。 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就十分恶化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努尔哈赤才觉得林丹汗一定会有举动。 “让阿敏继续带着镶蓝旗的三十二个牛录驻守兀也吾卫,如果虎兔墩对科尔沁行动,叫他立即支援。” “是!” 努尔哈赤吩咐,代善便应下,他们都清楚,眼下如果科尔沁被林丹汗袭击,那么他们在漠北就真的没有盟友了。 “继续对野人用兵,补充上次折损的男丁。” 思虑过后,努尔哈赤还是决定暂时不对辽东用兵,他必须等待一个机会。 眼下的辽东局势很微妙,他可以赌一赌,明廷在辽东的改革会不会引起动乱。 一旦动乱引起,那就是他可以出手的机会了…… 也就在努尔哈赤下令的同时,一艘艘巨大的海船抵达了朝鲜京畿道的外海、随后直接驶入了汉江之中,抵达了王都汉城边的汉江码头…… “王上,这次杨侍郎复起,前来巡查我国,必然是皇明上朝对我们的不信任,我们必须要恢复皇明上朝对我国信任才行。” 码头上、身着朝鲜整一瓶官服,发须皆白的领议政郑仁弘对旁边身着明朝郡王常服的李珲开口,而李珲也正是眼下朝鲜的国王。 根据明代制度规定,朝鲜国王虽叫国王可在明朝皇帝眼里只是郡王,所以朝鲜国王服饰,大多是明朝皇帝赏赐的郡王服饰,倒也不属于僭越。 至于所谓的领议政,则是朝鲜模彷明朝内阁制度而出现的官职。 在朝鲜国王下面,有辅左机关议政府,其首领为“领议政”,俗称“领相”。 领议政之下为左右议政,俗称“左相”和“右相”,与领议政同为正一品。 议政府之下有六曹,相当于明朝的六部。 其长官称判书,相当于明朝的六部尚书,除了制度外、朝鲜的律法也是使用《大明律》,甚至连军事屯垦制度也是完全套用。 因此明朝官员来到朝鲜后,并不会因为官职的复杂而头疼,因为这不过是明朝的翻版罢了。 由于朝鲜之役,朝鲜官员和百姓对明朝都有极大的好感,甚至多次写下“再造藩邦”,而杨镐作为当时朝鲜之役时的主战派,虽然实力不行,但架不住舆论的推动。 他在朝鲜的地位,仅次于万历皇帝,甚至为万历皇帝立庙时,都要将杨镐的画像放入庙中。 因此、杨镐的到来,引起的是整个京畿道百姓都前来夹道相迎的场景,十数万百姓在汉江两岸眺望大船,试图看到他们心中的“英雄”。 百姓和文武官员都十分高兴,但唯独有一人高兴不起来,那就是朝鲜国王李珲。 尽管他的脸上尽量的摆出笑容,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面具”罢了。 没有哪一个王会愿意头顶突然多了一个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人,如果这个人的声望比他还要高,那就更让人头疼了。 偏偏杨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这样的一个人,还被明朝以巡查为由,派来了朝鲜,一副要常驻的模样。 这就代表、日后他李珲头顶,就一直有一个等同于太上王的男人了。 “砰砰砰! !” 火炮齐鸣,一时间震动的让在岸边的朝鲜君臣、以及无数百姓畏惧缩了缩脖子。 彷佛是警告、又像是喝彩一般,由十四艘新式武装货船组成的船队抵达了汉江码头,来往的民夫都不需要官员指挥,便主动抓住了明军抛下来的绳索,高兴的将大船固定在了码头上。 铁锚被放下,这时所有人才看到了新式武装商船的高大。 尤其是作为坐船的三千料大船,这是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东北亚地区的超级大船了。 船锚被放下,随后船梯也被放下。 所有人伸着脖子眺望,煎熬的等待那个男人的出现。 马蹄声响起,两队头戴凤翅盔,身穿布面甲,双臂有臂铠,胯下有骏马的骁骑卫将士策马从船梯走下,列成两派,夹道相迎。 所有人都在等待,但李珲的脸色却越来越止不住的难看。 杨镐的声势越大,那么他作为朝鲜国王的声势就会被压的越小。 可是他有能力反抗吗?有!他可以脑袋一热,在大明船队离去后囚禁杨镐,但后续呢? 隐藏在汉城之下的一些大臣,还有八道官员,以及明朝守在宽甸三城两万多大军都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将他下狱。 所谓的反抗,便是鱼死,而网难以破罢了。 “杨侍郎!杨侍郎!” 忽的、四周的声音变大了,李珲回到了现实,也看到了一个发须皆白,身着大明礼部官服的沧桑老者。 他的背句偻着,尽管很想挺直,但岁月却已经把它压弯了。 可即便他这样句偻着背部,却依旧在朝鲜数百万百姓心中,是了不得的存在。 艳阳高照,阳光射在杨镐的身上,彷佛是什么了不得的圣人降临。 在十几万朝鲜百姓的欢呼声中,杨镐一步步的下了船梯,来到了李珲等人的面前。 “小王携百官,参见皇明上朝天使……” 皇明是朝鲜对明朝的尊称,同样被宗藩限制,朝鲜并没有对清朝使用“皇”,而是改用“大清”。 整个朝鲜半岛有历史以来,明朝是第一个被半岛君臣百姓使用“皇”作为称呼的王朝。 实际上、东亚怪物房不只是在后世存在,而是在每个时代都存在着,唯独在近代有些衰弱。 如眼下的朝鲜,哪怕经历了朝鲜之役,但全国人口依旧高达七八百万,守备兵力高达十二万。 这还是经历了朝鲜之役,如果没有朝鲜之役,恐怕朝鲜人口能一直维持在一千万左右,兵力也将持续维持在十七万。 一场朝鲜之役,把明日朝三国的国力都折损了,而杨镐看着眼下恢复了民生的朝鲜,也不由点头道: “殿下做的还是不错的,朝鲜的百姓看上去过得不错,比我之前来时要好多了。” 上国不对下国称臣,杨镐用我,也算缓解了尴尬。 不过对于李珲来说,他并不在意什么尴尬,他在意的是杨镐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不是要常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接旨吧!” 杨镐从身后的礼部官员端着的托盘上,取出了一品的玉轴圣旨,而早早准备好的朝鲜礼曹判书也急忙让人端来桌桉,焚香等待沐浴天恩。 当朝鲜君臣、百姓纷纷跪下,杨镐才拉开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国虽介居山海中,却习我中华礼仪,诸藩传祚最久。壬辰年倭奴入朝,而尔国王城不守,原野暴骨,庙社为墟。” “神宗显皇帝出兵入朝,尔国才得以保全,前车既覆,后车岂可不引以为戒。” “朕之视王,虽称外藩,然朝聘社文之外,还国而治二十四载,今辽东之地建虏军中,多有尔国粮秣现身,朕虽不信尔国私通建虏,然需还臣民交代,特遣吏部侍郎杨镐入朝巡查,望尔国自省……” 圣旨很长、后续还有洋洋洒洒数百字,都是朱由校对李珲的“谆谆教导”,就彷佛父亲对儿子的教导一般。 对此、李珲和朝鲜众多臣工纷纷高唱万岁,随后接下圣旨。 不过这圣旨的内容,却让百姓和臣工们心中一凉。 建虏之中出现朝鲜的粮秣?这事情可就大了,一时间都有人都开始怀疑起了临近后金的咸镜道官员,而那里的官员,正是领议政郑仁弘安排的。 郑仁弘又是亲王一派,而这么说来、咸镜道的官员,实际上真的要追朔,完全就能追朔到李珲的身上。 一时间、李珲的声望只是因为朱由校的一份圣旨,以及杨镐的质疑,就遭到了滑铁卢般的陨落。 李珲咬紧了牙关,心中更是对朱由校和杨镐愤恨不已,但他表面上还是得高举圣旨,高唱万岁。 唱完之后,为了表示自己和建虏,以及私下贸易无关,他只能咬着牙道: “此次巡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请天使准许小王为天使修建府邸,在汉城暂居、仔细追查。” “如此便叨扰王上了。”杨镐作揖回礼,而李珲虽然心中愤恨,却还是得舔着脸笑着回应。 随后,他和杨镐上了车辇,在骁骑卫和朝鲜百官、兵马的护送下,前往了提前为他安排的驿馆。 但如果从天上俯瞰,可以看到随着杨镐的移动,朝鲜汉城的百姓也跟着移动了起来。 这样宏大的声势,便是连李珲自己都没有经历过。 好不容易抵达了驿馆,杨镐和李珲寒暄几句后,李珲便以国事繁忙而离开了。 当他们都离开后,驿馆彻底只剩下了杨镐,和他带来的几名亲信官员,以及守卫驿馆的锦衣卫和骁骑卫。 在院子内的杨镐送走了李珲后,便无力的靠在了椅子上,而一名礼部员外郎也皱着眉走了过来道: “恩师,这李珲对建虏有朝鲜之物的事情并不惊讶,恐怕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嗯……”杨镐回应了一声,随后才叹了一口气道: “这次获救,本以为会被罢免,却不想又迎来了另一件难事……” “罢了、总比在狱中等死要好。” 说罢、杨镐就让学生们休息去了。 不过、哪怕在李珲离去后,驿馆四周的百姓人数依旧没有降下来。 这样的声势让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都诧异不已,李珲更是脸黑了一整天。 而声势之下、消息也很快从随行的锦衣卫手中,传回到了大明。 消息传回的时候,朱由检刚刚从京城出发,抵达了燕山大营。 望着北镇抚司的情报,朱由检对前来欢迎的王承恩说道: “这杨镐一去,恐怕那李珲要被文武大臣冷漠许久了。” “殿下,朝鲜真的有通虏之嫌吗?”王承恩不解的询问,而朱由检却笑道: “不管他有没有,慢慢查就是了,目的不是查贸易,而是让杨镐在朝鲜久居,监督朝鲜君臣的一举一动。” 朱由检心中清楚、眼下的朝鲜党争严重,内部矛盾也十分严重。 因此、杨镐的到来,将会给一些有心人机会,而如果他们发动叛乱,那么大明就能以保护杨镐的安危,加大在朝鲜的驻军了。 一百骁骑卫还是太少了,最好能驻扎一营乃至一卫的兵马。 大明不需要掌控藩国的政治,只需要驻兵,随后开展经济往来就足够。 人口太多的国家,征服之后如何治理才是最大的难题。 朝鲜半岛只有战略前沿地、以及众多港口的两个优点。 比土地肥沃?它不如中南半岛,东北。 比矿藏资源,不如南洋。 比人口市场、不如莫卧儿和日本。 因此、在这里驻军,慢慢归化即可,没有必要把精力浪费在它身上。 至于之后会不会收复,得看它老不老实,以及时机成不成熟。 眼下大明的问题,还是整顿内部财政,而整顿财政需要展示武力,继续通过战争来提高皇权。 收复辽东,朱由检必须为这一战做准备,而眼下的兵马甲胃缺口还有六万多。 以盔甲厂的速度,还需要最少八个月。 其次要收复辽东,运粮必须是走海路入辽河,之后走水路。 以明代辽河的平均水深,三江口以下的流段可以走三千料的大船,但三江口以上流段,顶多走一千料左右的船只。 收复辽东,所需要的火药、石弹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必须做好准备才能打这一仗。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道: “承恩、写信给天津船厂,再造三百艘一千料的货船。” “你从御马监拨银十五万两去天津船厂,另外火炮厂阴干的泥模继续铸炮,叫辽东所有将领准备五斤石弹二十万枚、十斤石弹十万枚。” “奴婢领命。”王承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应下后,便跟着朱由检向着大营内的衙门走去。 朱由检坐在了主屋主位,看着摆在主屋的三个大沙盘,分别代表了辽东、西南、以及大明全境。 他清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努尔哈赤不再进犯辽东,那么大明将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 或许唯一让朱由检上心的事情,便是山东地震的善后,以及番薯、玉麦、马铃薯的春种了。 作物不能连在一起种,不然一旦患病就会成群死去。 这点,尤其需要朱由检好好监督,因此他需要好好上心。 而正如他所料一样,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田地和军营两头跑,东亚的格局、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荷兰入侵 四月、当春种结束,农忙过去,络绎不绝的百姓向着四周县城赶去,运河沿岸的百姓更是来到运河旁,等一个纤夫的活计。 晚明风气开放,路引的检查也松散了很多,或许是由于山东大震的后遗症,天津一带多了许多山东男丁。 对于这些男丁,天津船厂一律来者不拒,只因为船厂日益变大的订单。 过去三个月,为了北畜南贩,南粮北运的活计,王承恩和朱由检商量之后,请再造三千料大船一百艘。 如此一来、只有一百个船坞的天津皇店船厂,就有了超过三百艘船只的订单。 这其中,便是一千料船也需要一千多力夫,更别提三千料、四千料和五千料大船了。 好不容易在三月下旬下水四、五、六千料大船,结果下水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六千料大船中有四艘因为密封舱的问题被要求返厂。 好在四千料和五千料大船并没有出现问题,因此皇店请再造五千料大船三十艘。 不过尴尬的事情出现了,登来船厂的库存木料纷纷用完,因此只能等待南京龙江船厂将所有库存木料北运。 由此等待了一个月后,四月下旬,天津船厂继续动工,上百船坞用工数高达三十多万人,一时间整个天津似乎成为了大明北方第二大城池。 这样的忙碌,将持续很长时间,而每当船只下水成功,入大海试航一个月后,它们就会被安排到水军三卫的队伍中。 在大明新式军舰还没有建造服役以前,水军三卫的主要任务还是帮助御马监皇店,进行“北畜南贩,南粮北运”的活计。 一艘三千料的大船,可以运送数百下等马,上千羊南下。 自从白马关、大宁三卫的御马监专属官市开启后,每月贩卖的牛羊马匹数以千头。 有了大宁三卫那上百万亩草场,以及两百多万亩辽泽后,贩卖的耕牛直接在大宁三卫参与屯垦,而可以培育的下等马则是培育好后,直接供应大宁三卫骑兵。 只有羊和无法培育的马,会在辽泽放牧,等待皇店船只从永平的蛮沙口盐场押运青盐、粗盐走海运入辽东各地,交接皇店。 随后、船队空船走辽河北上,在大宁中卫把所有马羊送上船,押运南下。 大宁的牲畜、辽东的皮毛、走海运南下,在长三角一带贩卖,随后分为两路,一路去浙江、下福建,一路走长江,去江西、湖广、四川。 这样的模式,给御马监带来的是巨大的收益。 仅仅过去四个月的时间,南贩的下等马就高达四千二百余匹,肉羊五万三千余只,所获银两十万七千有余。 就这一项、每年的收获便有三十多万两,而南边粮食在辽东贩卖,每年估计可运送一千二百万石前往辽东,三百文买入一石,七百文卖出,每年所获四百多万两。 加上永平盐场贩卖各地,这所获取的银两又在每年一百多万两,全部加起来,仅仅是合理的资源调配,就能为皇店带来每年近五百多万两的收入。 当然、收入多了,开支也就大了。 水军三卫顾及不了那么多船只,因此皇店也开始招募水手和船主,水手每年八两年俸,船主一百两。 仅仅是水手和船主的开支,便有二十多万两。 不过即便如此、皇店的海贸内需还是能为朱由检带来四百六十多万两银子的收入。 皇店的兴起,为代表了一部分长期在田地中耕种劳动力的解放。 如往常一样,五月初三的这一日、皇店船主李茂带着麾下的三艘三千料武装商船运用羊马南下。 昨日一早、他们刚刚在泉州做完了生意,不过由于其他船队的远行,泉州当地已经买了不少牲畜。 无奈的李茂,只能把目光放到了福建的漳州和广东的广州。 带着三艘船六百多匹挽马,两千多只羊,他们继续南下,在刚刚越过泉州府的金门岛。 不得不说、五月初的近海风景不错,海风吹动着船只的软帆,甲板上忙碌的水手准备进入漳州的入海口。 只是在忙碌的同时,殊不知在他们面前的乌尾岛背后,隐藏着一支不同于大明水师的舰队。 如果仔细向漳州入海口望去,还能见到一海面的沉船废料,将入海口拥堵了起来。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雷耶斯左恩上校,或许您需要看看这个……” 主舰的甲板上,一名身着胸甲、腰间别着西洋剑,头戴船帽的军官对坐在甲板上,沐浴阳光,喝着抢来茶叶所泡茶水的一名军官开口。 这军官听到这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将帽子戴好后,笑着道: “让我来看看,是不是又有明国船只来送商品了。” “这次的船只和明国船只好像不一样,火力也超过其他船只,我们或许需要警惕一些。”军官一边劝解一边递上了单筒望远镜。 雷耶斯左恩闻言,接过望远镜,一番搜索后,就看到了五里外大摇大摆在海面上行驶的三艘“巨大”船只。 三艘三千料武装商船,每艘吨位都在925吨,等同于大型盖伦帆船,不过火炮数量却远远不如。 雷耶斯左恩麾下一共有七艘军舰,九百士兵。 军舰分别是一艘1000吨的大型盖伦船,以及400吨的六艘小型盖伦船,大型盖伦船有二十四磅炮一位,十八磅四位,十二磅八位,八磅炮四位,一共十七门火炮。 至于400吨的六艘小型盖伦船,则是分别装备了十二磅炮四位,八磅炮三位,一共七门火炮。 相比较下,在雷耶斯左恩的眼中,三艘打着大明日月旗,吨位一千吨左右,只有十五门火炮的西洋船很是诡异。 他想判断这三艘船的火炮是几磅的,但是距离太远无法看清。 不过有一样东西他看清了,那就是甲板上的的羊群。 “喔……他们这是运了多少羊来做生意?居然专门配了一艘船来装草料。” 雷耶斯左恩咽了咽口水,正在幻想如果打下这两艘船,能收获多少。 虽然吨位有着差距,但从火炮数量来说,双方的火炮数量比较之下,还是他们比较多。 对于物质贵乏,因为大量白银涌入而通货膨胀的欧洲人来说,两艘船的牲畜,完全能让他们发疯。 不过雷耶斯左恩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尤其是大明居然开始彷造西洋船了,这让他警惕了不少,心中甚至遐想,明军有没有彷制军舰。 如果连武装商船都能配置十五门火炮,那么军舰…… 想到这里、雷耶斯左恩就觉得一阵窒息。 只是他已经击沉了大明不少货船,堵住漳州口,还打下了澎湖列岛,现在不可能后退了。 想到这里、他立马转头对军官道: “打下这三艘船,上面有不少羊,注意别打到火药库。” “是的先生!”军官闻言,当即转头开始拿起两支小旗挥舞,传递旗语的同时,七艘军舰也开始动了。 同一时间、甲板上的李茂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看到了漂浮过来的一些残破木板,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明的近海一直都不是风平浪静,海盗是常有的存在。 除了在郑和下西洋时期,整个大海都在宝船舰队的威势下瑟瑟发抖以外,大明水师成立的两百年间都是在和海盗、倭寇打交道。 “打旗语,有些不对劲,让炮手清膛装药。” 李茂对旁边的副船主招呼,同时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盛。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平静的大海上忽的响起了炮声,随后三四枚石弹击中了李茂的坐船,将船舱打出了几个人头大小的窟窿。 “哔!东北丑时三刻出现敌船七艘!” 木哨被吹响,观察敌船的旗手大喊,而李茂也反应了过来,大声叫道: “打旗语,反击!” 李茂只是普通的船主,没有加入皇店以前,也就是在长江和运河做做生意,没和海盗打过交道,也不太熟悉水战。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反击,因为他们一路南下、就是用强大火力把沿途海盗解决的。 “彭彭彭!” 火炮齐声作响,相较于普通的滑膛炮,勾切法弄出了简易八条膛线的火炮对于石弹要求不算高,但是精准度却比普通滑膛炮高一丝,不过也仅仅是一丝罢了。 荷兰舰队单面二十几门炮,只有三颗石弹命中,而皇店船队单面二十一门火炮,也同样命中三发。 不同的是、由于二十斤炮等同与欧洲二十四、二十五磅炮,因此命中三发之中,其中一发正是二十斤炮的石弹,正是这一发石弹,便直接打穿了雷耶斯左恩那千吨坐船。 “**!这是什么炮?二十四还是二十六磅?!” 看着被打穿的主舰,雷耶斯左恩破口大骂,并指挥舰队道: “冲上去、他们的人数不多,上船作战!”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七艘盖伦船向着李茂他们的船队冲去。 李茂见状,继续命人开炮。 不过倒霉的是,连续两次炮击,没有一枚石弹击中对方。 好在第三轮炮击的时候,四枚石弹击中了距离他们不足半里的荷兰舰队,雷耶斯左恩的主舰便挨了两炮,其中一枚是十斤弹,落在甲板上变成跳弹,带走了好几个人的生命。 怒海狂涛…… 看着逐渐逼近的敌船,李茂终究心中有些恐惧,在下面的人汇报火炮过烫后,立马下令撤退。 他们撤往的方向是漳州的九龙江口,这种时候他们也顾不上强行渡过九龙江口,会不会被沉没的商船给捅破船底而沉船了,李茂他们只想活命。 不过十几里的距离,对于李茂他们来说却犹如死亡前的最后一站。 三艘商船不断地被击中,尽管也会停下反击,但在这一场海战中还是处于下风。 运气不错的是,伴随着再一次的反击,两门二十斤炮命中了一艘四百吨的小型盖伦船,并直接将战船打穿,船舱开始进水。 见到己方军舰被击中进水,雷耶斯左恩也无奈的停止了追击,命人拖拽船只返回澎湖。 同时、立马也带着三艘伤痕累累的船冲进了龙江口,并且在江口成功搁浅,引来了漳州府官兵的注意。 在知道船只是皇店的之后,官兵叫来了漳州府的百姓,将搁浅的船只拖往了漳州府的船厂。 同时,李茂下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了漳州府南镇抚司百户所,将皇店船只遇袭的事情,以八百里加急的甲等军情,送往了京城。 消息传到京城时,已经是天启二年的五月初七了,而这样的消息,让刚刚结束农忙,返回京城的朱由检盛怒。 “汝母婢!连我的船也敢打?!” 刚刚回到京城,屁股都没有坐热的朱由检破口大骂,让送消息前来的崔应元汗颜。 坐在主位的朱由检也是郁闷,他一直在关注山东的局势,因为他记得今年会爆发白莲教支教的闻香教造反。 结果崔应元是抓了不少闻香教的人,但就是没有抓到徐鸿儒等主要犯人,而因为淮北、山东两处地方赈灾得力,加上船厂招募了大量山东男丁,导致了并没有那么多人家破人亡。 山东大地震的后续中,死难者九万余人,数据应该不假,因为崔应元的南镇抚司调查出来的,也差不多是这个人数,还处于可控范围。 眼下农忙已经结束一个月了,再过三个月就能秋收了,只要这三个月不出问题,闻香教的起义应该就不可能了。 后续只要继续抓捕闻香教、白莲教的传播者,应该就能杜绝一部分被蛊惑而造反的百姓。 不过他没想到、他注意力在辽东、西南、山东的时候,荷兰人却在漳州府给了他当头一棒。 目前只知道对方有七艘船,数百人,具体的人数和火力配置都没有。 另外柚木的阴干还有两个月,军舰建造最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就算能打,也是五个月后了。 可问题是,如果荷兰人大举入侵也就算了,偏偏他就派几百人和七艘船来打自己主意,真当他朱由检好脾气? 想到这里、朱由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抓起桌上的军报就道: “此仇不报,朝堂之上岂不是以为我御马监人人可欺了?” “崔应元、转告李若涟,让他好好给我探查红毛夷的军情,这次不打的他满面桃花开,孤的名字倒过来写!” 说罢、朱由检抓着书信,就朝着养心殿走去,而站在门口的曹化淳见状,连忙跟了上来。 他叫人准备好了车辇,本想扶朱由检上车,结果朱由检蹭的一下跳了上去,一头钻进车里的同时,还对曹化淳道: “驾车!” “是……”曹化淳心中苦笑,自家殿下是真被那群红毛夷给惹毛了。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这几个月西南战事陷入了僵持,尽管孙传庭数人获得银两后,募了不少兵马,但这些兵马想要形成战力还需要大半年时间。 偏偏安邦彦和宋万化、安效良等人躲在山中,掘了山道,一副死守贵南地区的同时,还时不时的去广西打秋风。 这么一来,明军想抓这群家伙还得修路。 就贵南的喀斯特地貌,修一条路很难,但掘毁却很简单,这么下去、每年上百万两银子的支出,朝廷也扛不住。 当然、最值得担心的还是辽东的努尔哈赤。 三个多月以来,努尔哈赤一直没有动静,但没有动静才让人觉得发虚。 偏偏杨镐在朝鲜又没有调查出什么东西,让人不知道努尔哈赤和朝鲜具体有没有私下贸易。 北镇抚司不管怎么下手,都侵入不了建虏内部,更别提策反谁了。 唯二的好消息,恐怕就是番薯、马铃薯、玉麦等作物被安排分散种植的成功,以及御马监皇店海贸的发达了。 结果就是这样的好消息,也要被红毛夷给搅合了。 如果不是李茂跑得快,估计三艘商船上,价值上万两银子的牲畜就要被掳走了。 因此曹化淳比较好奇,自家殿下去找万岁会说些什么。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马车也停到了乾清宫门口,而朱由检一见车停稳,便从车后开门,跳下了车,气势汹汹的朝着乾清宫走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朱由校惹了他。 在乾清宫门口的班值太监刘若愚见到朱由检的模样,瞬间精神了,隔着老远便行礼,随后胯步入了殿内,提前一步对养心殿的朱由校道: “万岁、齐王求见,貌似有些着急……” “着急?”听到这话,穿着中衣,在养心殿内刨制木头的朱由校愣了愣。 旁边扶着木头的魏忠贤也隐晦的抖了抖有些发麻的双手,随后才笑着上前开口道: “万岁、想来是齐王有什么要事。” “弟弟来了?那刚好让弟弟看看我的这马车做的对不对。”朱由校听到自家弟弟离宫三个月回宫,当即高兴的转头看向了旁边一个搭建好的马车。 这马车与大明寻常的马车不同,不同之处便是马车由四个轮子组成,并且前面的两个轮子还装备了转向的把手。 这是朱由检离去前,交给自家皇兄“陶冶情操”的图纸之一。 除了转向四轮马车、还有木质的自行车、以及一些朱由检在书上看过,但具体有些记不住的纺织机、水力织布机原理。 当时除了转向的四轮马车以外,朱由检对自家皇兄研究出其他几种东西不抱希望,因为就自行车来说,哪怕弄出来了,估计也是手工打造的奢侈品,无法流入平民之中。 也如他预料的一样,朱由校对其他几种东西摸不着头绪,因此一直投入在四轮转向马车上。 这不、今日刚好弄了一个新的马车。 也就在这时,朱由检一步踏入了乾清宫,抬起手抖着手上的军报道: “哥哥!有人抢了你的银子!” “咳咳……”听到这话,跟在后面的曹化淳差点没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抢我银子?”朱由校也愣住了,而刘若愚和魏忠贤也是同样。 他们心想、这世道还有人敢抢皇帝的银子?于是都不由好奇了起来。 同时、朱由检也抖着手上的军报道: “是啊、我本来想让人贩些牲畜,然后从漳州府弄些木料和银子回来给哥哥,结果红毛夷强占了澎湖,炮击漳州江口,打了那三艘船的人。” “红毛夷?欧罗巴洲那个?”朱由校好奇了,因为据他所知,红毛夷上次入侵大明,还是十四年前。 “红毛夷抢了我的东西?” “那倒没有,那三艘船的人拼死保护,最终把牲畜贩卖到了岸上,买了足够的木料,但红毛夷堵住了漳州江口,让他们出不来。”朱由检睁着眼睛说瞎话。 “嗯……”朱由校感觉有些不对劲,总觉得自家弟弟在忽悠自己,于是转头看向了魏忠贤: “忠贤、内阁有关于漳州红毛夷的消息吗?” “额……这个,奴婢需要让人去看看,或许奏疏刚刚送到内阁。”魏忠贤有些汗颜,而朱由校也道: “你让人去看看吧,若是真的,这群不识天数的杂种着实该死。” 两兄弟一口一个“汝母婢”、“杂种”,属实是大明最文明的兄弟。 不过在众人看来,也就朱由检口中的话是骂人,朱由校口中的却不是。 因为这所谓的“杂种”,早就流传许久了。 万历年间,地方官员就上奏说“红毛夷者,海外杂种,绀眼,赤须发,所谓和兰国也,自昔不通中土,由大泥通闽商。” 因此朱由校这话,还真不是骂人,只是实话实话。 也在实话实说后,朱由校安排魏忠贤让人去内阁看看,而他则是拽着朱由检,指着自己打造的马车道: “这马车确实不错,我华夏曾经也有,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失传了,弟弟这次绘画图纸,让它重现于世也是好事。” “有了它,日后粮草辎重,民间通往就简单多了。” “额……这只是一个小玩意,不足挂齿,要是哥哥能弄出水力织布机才是大事。”朱由检年如一日的画饼,而朱由校却笑道: “那水力的织布机,江南之地也有人在使用,不过不如弟弟这图纸精妙。” “就是其中几点,我还没有弄清楚,等弄清楚后,想弄出来应该不难。” 朱由校一如既往的嘴硬,而朱由检听到这话,心里窃喜,表面也回道: “我手上还有许多精妙的想法,若是哥哥真能弄出来,我到时候再画便是。” “君子一言?”朱由校眼前一亮,对自家弟弟所说的精妙想法很感兴趣。 “驷马难追!”朱由检挺直了腰板,随后与朱由校相视一笑。 两人这模样,看的刘若愚、魏忠贤、曹化淳三人一头雾水,不明白木头有什么好玩的。 也在他们迷惑的同时,朱由校继续拉着朱由检说起了他对自行车、纺织机、水力织布机不了解的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朱由检理解的便解释,不理解的便蒙混过关,总之湖弄了两刻钟后,去内阁问话的司礼监太监也赶了回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兵 “回万岁、内阁说今日一早确实是收到了福建巡抚南居益的奏疏,红毛夷确实侵占了澎湖,炮击了漳州江口” 司礼监的随身太监低着头回禀从内阁听来的事情,而这事情说出来后,立马就让朱由校不舒服了。 他每天和文臣扯皮本来就心烦意乱,建虏不能打、是因为建虏精锐,而他们又蹲在长白山余脉之中,变相等于要打山地战。 在半原始森林的长白山余脉打山地战,代表了人数无法铺开,明军的优势也就发挥不出来。 这些东西、朱由检都告诉了他,甚至用沙盘给他解释了。 同样的,安邦彦等人也是用山高林密来和明军打拉锯战。 因此朱由校明白,打这两个势力,欲速则不达。 但问题是、红毛夷一个在海上,并且只有七艘船的“杂种”,居然赶来打大明,打他的皇店? 岂有此理…… “弟弟!”朱由校阴沉着脸,整个养心殿的温度似乎都因为他而低了不少。 便是朱由检也小心翼翼道:“臣弟在。” “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对付红毛夷?”朱由校询问出了问题所在,而朱由检一听,当即道: “可命山东副总兵沉有容统帅水军三卫,辖三、四、五、六千料大船南下,讨伐红毛夷,顺带开拓大琉球,为哥哥弄些木料,在大琉球建立船厂。” 朱由检心里乐开了花,如果真的趁这一战开发了大琉球,那大明可就要卡住前往日本和朝鲜的航道了。 要知道对日贸易路线的利益可不少,如果大明垄断了日本这条航线,依托皇店进行贸易的话,每年所获利,完全可以达到百万之巨。 之后还可以凭借荷兰入侵的理由,拒不和谈,等日后解决了内部问题,再下南洋。 “大船现在有多少艘?” 朱由校听到自家弟弟要用沉有容,满意的点了点头,因为沉有容是水军宿将,随后他询问起了大船有多少。 “三千料大船一直在下水,真要调动,最少有五十艘,四千料有十艘、五千料十艘,六千料六艘。” 朱由检解释着,顺带说道: “一共七十六艘大船,不过燕山所的火炮有限,眼下二十斤和二十五斤火炮只够满足四千、五千、六千三种二十六艘大船,共七百四十八门火炮。” “这么多?”朱由校吃了一惊,他是知道二十斤和二十五斤大炮威力的,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火炮。 对此、朱由检也无奈道: “原本是等着年底装载战船的,却不想现在货船先用上了。” 此时此刻、如果雷耶斯左恩知道,朱由检把吨位一千二百吨以上,装备二十六磅炮、三十磅重炮的存在称为货船,恐怕会气的吐血。 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二十六磅炮和三十磅炮全加起来,也没有七百门。 “水军三卫的人数,应该刚刚足够操控这二十六艘大船吧?”朱由校想起了自家弟弟给自己交的未来战船奏疏,因此反应了过来,而朱由检也苦笑道: “差不多,本来军舰也就准备以这三种型号为主,所以配置也刚好,就是原本军舰的火炮数量应该要比货船装备的更多的。” 在朱由检的设想里,如果真的能弄出六千料的军舰,那火炮配置最少是81门,船员800人,五千料最少72门,船员600人,四千料最少64门火炮,船员420人。 结果军舰没等来,反倒是先等来了欧洲人的入侵。 好在荷兰在远东的实力并不强大,加上又是在自家门口进行海战,没有那么大的补给要求。 加上老将沉有容在福建一代打过倭寇,登陆过澎湖,大琉球,熟悉水战。 再怎么说、这样让人窒息的配置,都不可能翻车才对。 “既然如此、那就命福建巡抚南居益调配火药三万斤,打磨二十斤、二十五斤石弹五万枚。” “至于粮秣和澹水、就由弟弟自己补给了。” 朱由校稍微平息了怒气,对朱由检露出了笑意。 朱由检见状,当即也讨了个好,趁机说道: “要在大琉球驻扎,需要不少劳力,所以请哥哥准许弟弟从福建、浙江、广东三省的养济院调动百姓屯垦。” “这……你想招募多少?”朱由校警惕的看着自己弟弟,似乎发现了自家弟弟露出的狐狸尾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额……这个……”朱由检有些尴尬道:“自然养济院有多少懒汉,就招募多少人了……” “这三省的懒汉可不少……”朱由校眯了眯眼睛,似乎说已经看清楚了朱由检的狐狸尾巴。 “也不多……就二十几万吧……”朱由检眼观鼻、鼻观心。 “弟弟还真敢提啊……”朱由校一听到这么多人,当即就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句话。 “毕竟是为了帮哥哥弄些木工用的木头。”朱由检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 “喔……那我还是真的得谢谢弟弟了。” 朱由校特意将“谢谢”两个字说的很重,而朱由检当即起身道: “诶、回来忘记洗漱了,这样风尘仆仆的样子,来面见哥哥着实太失礼了,哥哥等等,容我回勖勤宫洗漱,随后斋戒三日,再来养心殿找哥哥。” 说罢、朱由检脚底抹油,一路小跑的向宫外跑去。 “化淳!记住你家齐王殿下说的,斋戒三日!” 朱由校特意大声的喊着,听得朱由检加快了步伐,拽着曹化淳往外跑。 “噗嗤……这憨货……”朱由校听着急促的脚步声,忽的笑了出来,而魏忠贤也趁机献媚道: “说不定齐王也是知道万岁是在玩笑,因此配合着呢。” “嗯……以弟弟的才智,倒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么说,但朱由校还是笑着摇起了头,随后起身,继续对自己的马车进行改进。 倒是得到了承诺的朱由检,刚刚回到京城,不过吃了一顿饭,随后就手拿内阁和六科下发的圣旨,向着天津赶了过去。 他同时带走的,还有太仓的三万石米。 由此赶了三天路,终于抵达了水军三卫,也终于在上次被自家皇兄截胡后,第一次看到了天津船厂。 从三角淀到海边的运河两侧,满是整齐高大的船坞,这些船坞中,几乎摆满了正在建造的货船,而朱由检站在其中一艘货船上,带着满载的粮食,朝着海口驶去。 “去年来到这里时,运河两岸还是一片荒芜,现在却这么繁华了。” 朱由检眺望着沿着船坞兴起的集市,不由感慨了起来。 “有人就有需求,殿下创造了二十几万民夫和士卒的需求,自然也就有小商小贩来做生意了。” 曹化淳笑着回应,并说道: “当年龙江船厂周围也是这么繁华起来的,不过远不如眼下的天津。” “毕竟龙江船厂的民夫都是服徭役而来,没有什么银钱消费。” “天津船厂的民夫就不同了,每人每日三十文,一个月下来便是九钱银子,舒服的紧。” “你和承恩之前不是还说,不徭役,开支甚大吗?现在倒是支持起我来了。”朱由检闻言打趣道。 “额这……”曹化淳语塞,但随后又苦笑道: “殿下,开支大那是实打实的啊,就眼下来说,天津船厂二十一万四千多民夫,每日就要支出六千四百多两银子,一个月就是十九万二千六百两。” “类似眼下订单多的情况下,船厂最少要连续不断的继续六个月的运转,支出一百二十万两。” “哪怕之后没有了需求,但等七月开始建造军舰,二十六艘军舰,最少也需要四万多民夫帮忙。” “就用工来说,今岁单单船厂,便要支出一百四十多万两。” “也得亏是粮食贩卖的生意不错,才能有些盈利,可若是辽东的粮价什么时候真正平抑了,恐怕到时候皇店的海上贸易,也就只能满足船厂支出了。” 曹化淳和王承恩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和朱由检在一起时,总是接触一些账目,因此对数字十分敏感。 御马监的开支都在他们脑中了,而这点为朱由检省去了不少麻烦。 对此、他也开口道: “对了、眼下银库和粮仓还有多少钱粮?” “二百九十二万四千余两,四百二十万石整。”曹化淳不假思索的回答,顺带解释了一下支出: “眼下上直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以及山西二十八外拱卫营,还有永平一带为辽东准备了半年的六营兵,一共近二十三万大军,每年军饷三百四十四万两左右,每月二十八万六千三百两。” “奴婢正想问殿下,什么时候把六营新卒调离呢……” 曹化淳心里也苦,那六营新卒如果调往辽东,那就是户部和内帑负责发军饷,但眼下算了算时间,从去年腊月招募满编到现在,已经整整五个月过去了,却依旧没有调动的痕迹。 因此没有办法,他只好趁这个时候开口询问,而朱由检闻言却没有着急回应,而是反问道: “辽西兵马和李如柏还没有动身吗?” “回殿下。”曹化淳回礼道: “原本是定好三月十六出发,但辽镇那边,只有游击将军祖大寿和李宁、李兴三人都愿意跟随李如柏前往固原,朝廷给他们下达的是五月十二动身。” “不过他们只有三营兵马,即便调走也没多大作用。” “并且那朱万良和姜弼却还是和原来一样,不肯动身,并且麾下有七营兵马。” 七营兵马,也就是两万一千多人…… 朱由检衡量着,随后才开口道: “既然祖大寿他们愿意前往,那么就催促一下李如柏他们,提早前往固原,以免河套部在秋收时叩边。” “至于朱万良他们,我本来打算等孙传庭他们稍微扼制安邦彦他们,再调孙传庭和杨文岳援辽,但现在看来怕是时间不够了。” “辽西的那群家伙不裁撤,收复辽东一事总是让我不安心。” “看来得交代一下满桂和熊廷弼,提前裁撤了。” 说罢、朱由检对曹化淳道: “给皇兄上疏,另外命满桂带大宁三卫的骑兵秘密走边墙外,从榆林口入卢龙县,再调骁骑卫、羽林卫、龙骧卫前往卢龙县,在卢龙县蛮沙口聚集六营新卒后,等我消息。” “六月中旬,我必须要看到满桂裁撤辽西的那群废物!” 朱由检说话很不客气,因为他也没有必要对辽西客气了。 他忍了这群家伙两年,现在终于有实力把他们裁撤了,心里自然要发泄一下怒气。 纸面八万多人,结果只有三四万可战之兵,每年却要吃去一百四五十万两银子的饷银,以及七八十万两的粮秣。 这次正好出兵把他们裁撤,将可用之兵吸纳,不能用的兵马就降为辅兵。 总之明年开春,大明必须要出兵,收复辽东全境! “呜~~~~” 在朱由检想着收复辽东全境的同时,船只也路过了海口,而同时船上的水手也吹响了号角。 海边各个岗哨见状纷纷吹响号角,一直蔓延到海口南部延伸出来的水军三卫船坞。 船坞得到消息,当即大开,而运粮的船只也向着船坞驶去。 海风呼啸、吹得人凉爽惬意,朱由检和曹化淳静静等待,直到一刻钟后海船驶进了船坞。 此刻、船坞军港码头上,水军三卫一万六千八百人站成三个巨大方阵,伴随着朱由检坐船靠岸,其中一名指挥使举起了步铳,对天射击。 “砰!” “齐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万人同声,看来经过多次彩排,已经熟练了。 坐船放下了船梯,随军的骁骑卫骑兵策马从船上走船梯下船,夹道拱卫。 朱由检自己也走下了船,随后向着水军三卫的军官方阵走去。 “末将代水军三卫总兵黄龙,参见齐王,齐王千岁!” “起来吧。”看着眼前年纪二十七八,身材高大的将领,朱由检高兴的将他扶了起来。 黄龙这人在历史上,是崇祯元年才从军,崇祯三年随后收复滦州,功第一,迁副总兵的。 不过由于水军三卫的招募,他提前参军入了水军三卫,年初的时候朱由检才注意道,三卫之中横海卫指挥使居然是黄龙,随后才把他提拔为了代三卫总兵。 历史上他死守旅顺而殉国,而眼下朱由检要做的就是不让这样忠心为国的将领被沉没。 他拍了拍黄龙的肩膀,尽管与五尺八寸的黄龙比起来,眼下五尺三寸的朱由检还是有些矮小,但拍肩膀还是能做到的。 “黄龙、收到了调令没有?”朱由检笑着询问。 “回殿下、末将已经收到了。”黄龙低头作揖,随后大声道: “末将必不辜负殿下和万岁嘱托!”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后又吩咐道:“这次是山东副总兵沉有容指挥,你协从。” “沉副总兵对福建、澎湖、大琉球一带十分熟悉,你可以多看多问。” “击败红毛夷并不难,难的一点是我要你在大琉球进行开拓和屯垦,化淳……” 说到一半,朱由检转头看向了曹化淳,而曹化淳也从身后太监手上接过了一份图纸,转而递交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见状,也拉开了图纸,将海图展现给了黄龙看,并说道: “这是大琉球和澎湖的地图,我要你做的便是在我所标记的这七个地方,建立五个海港城池,两个补给城池。” 黄龙接过图纸,而朱由检也腾出手指了指他需要开拓的几个地方。 这几个地方分别是后世的澎湖海战高雄、基隆、台中、花莲,分别代表了大琉球的东南西北四个港口,以及海岛港口。 至于两个补给城池,也是朱由检随便选的地方。 在指出这些需要开垦的地方后,朱由检也开口道: “这次你带领二十六艘四千料以上的商船南下平叛,后方还会跟着上百皇店的船只为你们运送补给。” “我已经向皇兄提议,将广东、浙江、福建等地养济院的懒汉迁移,人数在二十七万余人。” “在你击退红毛夷的时候,上百皇店的船只会运送耕牛三千,挽马四千,以及家禽数十万南下。” “同时、先前去湖广、四川采买粮食的商船也会运送足够的粮食前往大琉球。” “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两万石军粮南下,到松江府的时候,还有有十艘三千料的粮船,运送七万石军粮随军南下。” “击退红毛夷后,其余商船会运粮前往大琉球北部的海港。” “所以你届时若是要迁移百姓,首要先迁移往北部的海港。” 朱由检说完了,并死死的盯着黄龙的表情,而黄龙也点了点头: “殿下放心、末将全都记住了,不过末将还有一些疑问。” “嗯,你且说说看。”朱由检回应,黄龙也指出疑问道: “若是按殿下图纸上的地形,那守住大琉球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南部的海港和澎湖这两地。” “如果要守住这两地,那么必须驻军、并且建造炮台才行,但是……” 黄龙没有继续说,但意思很明显,因为水军三卫是上直兵马,按理来说不能脱离北直隶才对。 不过对于他的询问,朱由检却道: “大琉球日后归北直隶直属,朝廷会将大琉球设置为琉球直隶府,设七县,届时水军三卫只需要调一卫回防天津即可,剩余两卫驻扎琉球府。” 说到这,朱由检语重心长的继续道: “琉球府的开拓,决定了日后水军三卫是否要扩充。” “你看看这份地图。”朱由检又拿出了一份地图,而这份地图,则是包括了长江以南,到南洋的一份大地图。 朱由检指着台湾道:“这里日后便是水军三卫的重心,日后水军三卫会单独成为一个上直,并且会扩充。” “诸如吕宋、泥八喇、满剌加、柔佛等地,曾经都有我大明的官厂,而日后这些地方的海域,便是水军的海域。” “水军三卫要扩充,扩为海军,面向大海。” 朱由检给黄龙描绘了一个巨大的蓝图,并谆谆教导道: “不要只局限于一个大岛,而是要放眼整个南洋。” “黄龙、依你之见,如果大明要彻底掌控南海,需要多少兵马战船?” “额……这……”黄龙犹豫了片刻,才回应道: “最少需要十个卫,上百艘六千料战船吧……” “诶!”朱由检一巴掌拍在了黄龙肩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黄龙、不要小家子气,往大点想!” “额……十五个卫?”黄龙试探性说出口,却不想朱由检直接道: “不!是二十个卫!”说罢,朱由检就道: “二十个卫的兵马,战船、运兵、运粮船最少四百艘。” “黄龙你想想、这么多兵马,都要分部南洋,那自然要在南洋屯垦。” “吕宋、泥八喇、满剌加等地,大弗朗机和红毛夷已经开垦了不少田地,只要把他们驱赶,我们就能在当地驻军。” “琉球府的屯垦,实际上就是为了开垦南洋而积攒经验。” “所以说、黄龙啊……”朱由检双目直勾勾的盯着黄龙,语重心长道: “琉球府迁移百姓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吧?” “末将明白了!”黄龙还是不太懂,但他了解了一点,那就是迁移百姓,发粮食和农具、借耕牛和挽马给百姓耕种,是他击退红毛夷后的重中之重。 见他这么上道,朱由检也就不画饼了,随后从曹化淳手里接过一本文册,对黄龙道: “这文册是我对你们屯垦琉球府后,可能遭遇的一些疾病、难题做的总结,你可以看看。” “谢殿下。”黄龙接过文册,而朱由检也道: “你准备何时出发?” “末将准备初九出发前往登州,随后与沉副总兵汇合后南下,大概五月末抵达松江,六月中旬便可以抵达福建。” 黄龙将自己的计划全部说了出来,朱由检听后也觉得不错,随后转头对曹化淳道: “粮船都准备好,红毛夷的人数和战船不多,以水军三卫的实力,只要前往澎湖就能将他们击退。” “粮船在六月二十就必须全部运抵琉球府北部。” “是……”曹化淳作揖应下,而朱由检转身对黄龙说道: “这一战结束,若是琉球府屯垦得好,你这个代三卫总兵的代字,也就可以去了。” “末将必当竭心尽力,以报国恩!”黄龙一听打完就能升官,立马单膝下跪,作揖回应。 朱由检将他扶起后,又对水军三卫的军官们开口道: “三卫的开拔银都领到了吧!” “领到了!”众多军官回应,后排的士兵不知道说什么但也跟着吼。 “既然领到了,这次南下就给我好好的打,打出大明的国威出来!” “杀!杀!杀……” 吼声响彻云霄,估计雷耶斯左恩估计做梦都想不到,他就是想展现一下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力,然后让明朝给他们一块地方做生意,却引来了水军三卫这种恐怖存在的围剿…… 第一百八十章 全歼荷兰远征军 五月初九、在朱由检打画饼和打鸡血下,水军三卫一万六千八百水兵,驾驶着二十六艘总吨位高达四万吨,聚集了七百多门重磅火炮的舰队南下。 在他们身后,还有各式满载牲畜的商船。 这些商船会前往江南贩卖牲畜,随后将银两拿去湖广、江西购入粮食,随后运往琉球府。 同时、广东香山县的濠镜(澳门)也遭遇了袭击。 由荷兰远征舰队长官雷杰森率领的远征军抵达濠镜附近水域,同时英国东印度公司的2艘军舰和2艘同行英国武装商船,在接到消息后也飞快赶来,参与包围濠镜的战斗。 不过由于荷兰和英国人分赃不均,英国人在第二天带领船队撤离濠镜。 但即便如此,荷兰依旧凑齐了13艘大小战船与1300名士兵。 荷兰在当天开始首轮炮击,并朝着濠镜南部的圣佛朗西斯炮台勐攻,但并没有什么成果。 但荷兰人看出了葡萄牙人和明朝在濠镜附近的兵力空虚,因此放心大胆的在第二天开战进一步行动。 正在里古州和安邦彦打游击战的两广总督胡应台在得到了广州的八百里加急后,只能分出两千兵马回防广州。 一时间,大明广东、福建等沿海遭遇不同程度的航路堵截。 “趁火打劫、宵小之徒!不愧是海外杂种!” 养心殿内,朱由校气的破口大骂,虽然两广和福建海商没有给大明缴纳多少赋税,但终究是大明百姓。 眼下红毛夷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再不打也太说不过去了。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三省便有二十多艘商船遭遇围攻,漳州、泉州、濠镜、香山等地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炮击。 这么一来,便是内阁都开始注意起了南边的事情,叶向高更是带着奏疏和战损递交到了朱由校手中。 也正是他的递交,让朱由校看到了死伤后,才这么动怒。 面对皇帝的动怒,叶向高也作揖道: “万岁,澎湖为漳泉之门户,而北港(台湾称呼之一)即澎湖之唇齿,失北港则唇亡而齿寒,澎湖可虑,漳泉亦可忧也。” “红毛夷不过两千余人,二十几艘战船,便将广东、福建的海路断绝,南居益在干嘛?”朱由校脸色黑的可以滴水了。 无奈、今日班值太监刘若愚只能小声提醒道: “万岁、您让南巡抚准备石弹火药,等待沉副总兵与黄代总兵去平叛了……” “嗯?倒是忙晕了头。”朱由校也倒没有藏着掖着,果断承认了自己的问题,随后才问道: “沉有容和黄龙抵达何处了?” “回万岁,五天前刚刚抵达松江,估计还有几天便能抵达福建了。” 刘若愚回应同时,叶向高也开口道: “万岁,红毛夷不过是跳梁小丑,眼下还是应该关注西南之事。” “跳梁者虽远必诛,不过叶阁老所言也没错。”朱由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随后顺着叶向高的话继续问道: “西南兵马招募如何了?” “回万岁……”叶向高作揖回应,随后从袖中拿出一本奏疏道: “西南发饷甚多,三月初二,在豹韬卫指挥使洪方域护送下,分运各部,各部也招募兵马甚多。” “臣正想询问万岁,对各部兵马的军额,是不是应该做出限定?” “嗯?”听到这话,朱由校皱眉接过了奏疏,打开一看后便明白了为什么叶向高会那么说。 【毕节、赤水巡抚孙传庭募兵三万二,募后本部三万六千人。重庆兵备道洪承畴募兵两万六,募兵后本部三万人,合江……】 一系列的募兵人名和数量,其中最为瞩目的便是与朱由检关系较深的孙传庭、洪承畴、杨文岳、吴阿衡、曹文诏、秦良玉、马祥麟等人。 孙传庭麾下兵力三万六,洪承畴三万,杨文岳一万八,吴阿衡两万,秦良玉在遵义募兵不少,本部两万,马祥麟又募兵不少,达到一万六。 曹文诏或许是诸部募兵最慢的,因为他选择了从朵甘都司各万户所的土司手中,招募、购买了七千多卫藏兵和奴隶,最后达到三个营九千人兵力。 此外、杜文焕也补充了兵马,加上募兵,达到一万五的兵力,朱燮元也扩充本部为六千人。 胡应台在广西募瑶兵三千,壮族兵六千,恢复两万兵力。 至于木增并没有扩军,而是收下了银两,老老实实的听从朱燮元的指挥。 原本止步不前的沐昌祚和沐启元见状,倍感压力,只能带兵前往了贵州的普安州,与当地叛军对峙。 这么一看、三百多万两银子的调拨,直接在西南砸出了十三万大军,加上原本的老卒,还有孙应元目前麾下的三卫军,一共就是二十万六千八百正兵,九万三千多辅兵,合计三十万大军。 三十万大军围剿兵力不足九万的叛军,要不是有贵南的高山密林,估计年底就能将叛军一网打尽。 现在的问题是,这三十万大军还要等待当地打造甲胃和兵器供应,最好是等到秋收之后再出兵。 至于为什么等到秋收之后再出兵,原因也很简单。 首先就是努尔哈赤如果出兵,那必然是在秋收这段时间。 如果西南在秋收之前出兵,那么朝廷就要面对两个方向的夹击了。 一边守、一边攻,这个方法听起来不错,但朝廷的财政支撑不住。 所以必须确定努尔哈赤不会出兵,才能让朱燮元组织大军围剿。 至于叶向高为什么说限制军额,便是在隐晦的提醒皇帝,某人的兵权似乎过重了。 这样的提醒,自然是出自好意,叶向高也没有心思挑拨两兄弟的心思,只是本着为臣子的身份提醒罢了。 朱由校没有生气,他仔细想了想,这才发现自家弟弟手上的兵权有多大。 上直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山西外二十八拱卫营,辽东外二十八拱卫营,大宁三卫…… 再加上西南的孙传庭、吴阿衡、秦良玉、洪承畴、马祥麟、杨文岳、曹文诏等七人,兵马接近四十三万…… 大明有多少兵马?就眼下的局面来看,总数也不过六十五万左右。 也就是说、与自家弟弟有关的兵马数量,达到了王朝的三分之二。 这样也不难看出,为什么现在兄弟俩人做事情越来越顺了。 因为文官是真的怕他们啊…… 别的先不提,换做以前,如黄河决堤、山东地震这种事情的后续会是什么?无非就是再来一场淮北大饥罢了。 可为什么这两场赈灾没有那么多恶心的事情发生?还不是因为每次赈灾都有兵马在当地。 黄河决堤有孙应元和腾骧卫、武骧卫,山东地震有洪方域的豹韬卫。 没有谁会在这两支兵马都参与赈灾时露出把柄,因为同样因为赈灾不力而导致政治上失利的事情,有淮北大饥这一件事就足够了。 齐楚浙宣昆、东林,这两大派系的官员都没有在赈灾事情上露出马脚,甚至可以说、两派的内斗也开始缓和了。 他们并不傻、已经发现了真正的敌人是谁。 皇权已经在短短两年时间,膨胀到了一种连他们都需要低头的程度了。 “……”朱由校沉默了,并不是因为担心自家弟弟手中兵马过多,而是在回忆这段时间文官的党争。 似乎、从年初开始,文官的党争就开始降低了频率,相互的攻劾也降低了次数。 那么,叶向高是在提醒什么?提醒自己的弟弟兵权过大?不是!他是在提醒自己,该小心一些人了。 “叶阁老的话,吾清楚了,齐王兵权之事,吾会思虑的。” 朱由校理清了一切,便开口准备送客。 叶向高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明没明白,反正他已经做出了自己该做出的事情了,所以在作揖之后,他便退下了。 朱由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开始变得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这样的变化,让旁边的刘若愚低下了头,不敢随意开口。 过了片刻,朱由校忽然道:“叫人去整理一下,从泰昌元年九月之后每季文官弹劾内容和对象。” “奴婢遵旨……”刘若愚只觉得在朱由校开口的一瞬间,浑身的汗毛就倒竖了起来。 从泰昌元年九月,到现在的奏疏,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但皇帝如果开口,那必然是有深意的。 想到这里、刘若愚让人去司礼监通知了王体乾,而王体乾在得知消息后,便很快通知了魏忠贤。 众人不明白皇帝要干嘛,但首要做的便是整理对自己不利的奏疏。 他们在整理奏疏,而南边的战事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六月初九的清晨、或许是因为到了台风季节,大海满是迷雾。 在这样满是迷雾的天气里,雷耶斯左恩也难得的没有去袭击漳州和泉州。 此刻的他们正在澎湖主岛的海湾内建造一座座炮台,不过由于材料不足,他们正在等待巴达维亚的商人运送材料。 “这该死的天气,我本来想去明国的泉城继续炮击,让明国的官员就范的!” 澎湖本岛的一处工地上,一名军舰的大副说着自己的想法,旁边的雷耶斯左恩闻言,当即笑道: “恩左斯,这天气太坏了,明国被我们炮击了一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应该是害怕了。” “上次逃进漳州的那三艘军舰到现在都没敢出来。” “说起那三艘军舰,明国果然是懦夫,有那么大的军舰和这么多人口,居然不敢出来应战。” 恩左斯大笑着,殊不知在他们大笑之余,浓雾之中正在有东西朝着澎湖快速靠近。 雷耶斯左恩和恩左斯他们在大笑着干活,而浓雾中,澎湖列岛北部的吉贝屿的临时木质灯塔上,一名荷兰士兵眺望大海,似乎在浓雾中看到了一丝火光。 “嗯?我看错了吗?” 这名士兵拿出了单筒望远镜,试图在浓雾中搜寻那一闪而过的火光,但是下一秒他便不再搜寻,而是勐地从木质灯塔上跳了出去。 “轰轰轰!” 沉闷的火炮声打响了澎湖之战的第一炮,如雷鸣般的声响爆发,一颗颗人头大小的石弹被打出,只是一瞬间便飞来了上百枚。 它们之中大部分打空,只有一枚击中了灯塔,但就是这一枚,便将灯塔拦腰打断,整个灯塔瞬间垮塌。 “哔!” “袭击!都到船上去!” 听到炮声的雷耶斯左恩他们丢下了手里的工具,急忙往山下的海滩跑去。 与此同时、浓雾之中,从澎湖列岛的六个方向分别涌出了一艘艘大船。 由六艘六千料大船,十艘五千料、十艘四千料,七百多门的重磅大炮,一万六千多名水兵组成的大明舰队出现在了海面上。 他们所代表的、是此时东亚最大舰队。 “不要漏掉任何一艘敌船,全部将他们击沉!” 吉贝屿北部两支分队的其中一艘六千料大船甲板上,一名发须皆白的老将穿着纸甲,有条不紊的对整支舰队下令。 他的视线仍注意着吉贝屿,并且在一刻钟后,便看到一艘一千多料的战船从吉贝屿的背后驶出。 “击沉它!” 没有过多的命令,沉有容只是澹澹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但就是这样的一句话,由一艘六千料大船,两艘五千料、一艘四千料大船所组成的支舰队便将船横在了海上,展露出了战船一侧近四十门火炮。 “点火……放!” “轰轰轰!” 四十枚二十斤、二十五斤石弹打出,在不足二里的距离,如骤雨般砸向了那艘渺小的千料盖伦船。 “哦*!往澎湖的本岛撤!” 看着单筒望远镜中,明军船只所展露的体型和火炮后,盖伦船的船长用破音的声音大吼着。 但听“彭”的一声、四十多枚石弹大部分落入海中,只有一颗石弹打中了盖伦船,但令人绝望的是,这颗石弹打中了主桅杆! 桅杆被拦腰打断,随后开始倾倒。 盖伦船的速度因为主桅杆的断裂而开始变慢,船身也随着倾倒桅杆的方向开始倾斜,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击。 它们如丧家之犬般,只能拼命的向岛内逃窜。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东面、西面、南边,四处都出现了明军的旗帜和战船,并且它们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包围澎湖列岛。 “撤退!命令所有军舰撤退!” 面对令人绝望的火力和吨位,雷耶斯左恩明白自己踢到铁板了,根本没有反击的心思,从他看到一艘六千料战船上的火炮开始,他就知道必须得脱离战场了。 “该死的雷杰森!他居然告诉我明国福建没有什么有效的反击力量!吃*去吧!” 他在咒骂还在攻打濠镜的荷兰上校雷杰森,而船上的所有人也在咒骂他。 作为船长,居然没有搞清楚明国的海上力量就来入侵。 睁大眼睛看看!海面上那是什么?那是两千吨左右的军舰,就是靠撞角都能把他们撞沉!该死的! “轰轰轰!” “神啊!是三十磅炮的声音!” 听到沉闷的炮声,雷耶斯左恩绝望的彻彻底底,他居然在远东的明国海上听到了三十磅炮的声音? “圣母玛利亚、上帝啊、真主阿拉,请保佑我……” 此刻、不信仰任何神明的雷耶斯左恩开始祷告了起来,将他这辈子记住的所有神明都祷告了一遍。 但所谓的真主并不能保佑他,因为当他乘坐主舰,带着两艘四百吨盖伦船准备提前绕过澎湖本岛逃跑的时候,他见到了让他窒息的一幕。 浓雾的海面上,西南、西南、正南,三个方向都出现了让人窒息的舰队规模,并且向着他们包夹而来。 “传齐王令,斩首红毛夷一人,赏三十两,活捉一人赏四十两,全歼红毛夷,全军每人各赏银十两!” 六千料大船上,看着正不知死活想要逃跑的红毛夷军舰,黄龙拔剑高举,激励着自己身边的将士。 听到这些赏银的将士们,眼睛几乎在一瞬间红了,热血涌上了头。 “放炮!” 黄龙挥剑指向妄图逃跑的三艘军舰,伴随着他的挥剑,守株待兔的炮手开始点燃了火绳。 “嗤嗤”的火绳在燃烧,随后烧进药室,伴随着“轰隆”的一声,如雷霆霹雳一般,浓烟笼罩了甲板,同时数十枚石弹也打向了那三艘军舰。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雷耶斯左恩祈祷有了作用,还是他的运气太好了些,没有一颗石弹打中三艘军舰,这让只顾着逃跑的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但不等他们松第二口气,从另外两个方向包夹的支舰队开始发威。 比第一轮炮击更密集的第二轮炮击出现,并且将三艘军舰中间的那一艘四百吨军舰直接打断了桅杆,击中了船身。 “上校!左耶号被击中,并且失去了动力,跑不了了。” “上校、菲纳利号被击中两枚炮弹,密封舱进水了!” 一时间、绝望的气氛笼罩在了主舰坦格利号上,雷耶斯左恩更是慌乱的开口道: “命令它们反击,掩护主舰逃出包围圈。” “**!雷耶斯!你疯了吗?”听到这个命令,旁边的大副直接上手,揪住了雷耶斯左恩的衣领。 “该死的,我能有什么办法?琼恩,你没有看到对面是什么样的大家伙吗?他们有三十磅炮!该死的!” 雷耶斯左恩破口大骂,还想着还手。 但时不我待,不等他挥拳,三支舰队分别开炮,在三方距离一里的位置,处于火力交叉的坦格利号和其身后的两艘盖伦船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击沉了。 船体被人头大小的石弹打的炸裂,炸开的木块成为了轻易夺取人生命的存在。 雷耶斯左恩幸运的躲过了木屑,却一个没站稳,被甩下了甲板,落入了海中。 胸口的胸甲、以及内里的棉甲成为了致命的存在,让他不断的往深海沉去。 好在这时一根落入海中的帆绳救了他,他抓住了帆绳,不断地往上爬。 只是当他冲出水面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浓雾,而是朝着他驶来的高大船只。 “彭!” 沉闷的声音让人耳膜生痛,明军的三艘六千料战船撞向了坦格利号,只是一次撞击,便将低矮的坦格利号撞出了细密的裂缝。 “嘿!我们投降!” 一些找不到雷耶斯左恩的荷兰军官命人举起了双手,挥舞着白旗。 这一幕被黄龙看到后,他当即抬手道:“停!” 随着他一开口,所有人便停下了手中的举动,只有水军三卫的火铳手举着步铳来到船舷旁,随时准备扣动扳机,射杀甲板上的荷兰人。 “不能投降!你们疯了吗?!” 雷耶斯左恩抓住机会,抓着帆绳向甲板爬去,听到他声音的舰队军官也傻眼了。 他们刚才找这家伙找了半天,结果他一句话都没有回应,让人还以为他已经战死了。 现在人都投降了,他却说不能投降? “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话,抓住这个机会去他们的甲板上,偷袭他们夺走一艘大船。”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雷耶斯左恩假装举着双手投降,却对着所有人开口。 “黄总兵,他们是诈降。” 甲板上、一名身着道袍的白净士子突然开口,让黄龙眼睛一瞪: “还敢诈降?幸亏老子带了四夷馆的人!” 四夷馆是大明永乐五年所设专门翻译边疆少数民族及邻国语言文字的机构,不论是曹文诏南下,还是锦衣卫出塞,都带着四夷馆的士子充当翻译。 雷耶斯左恩以为黄龙他们听不懂他们的话,结果没想到黄龙带了四夷馆的人。 “放铳!” “噼噼……” 伴随着黄龙知道雷耶斯左恩的想法,他当即下令放铳。 三艘六千料大船上的上千火铳手当即开枪,居高临下的直接将甲板上的一众荷兰士兵打杀。 打杀之后,黄龙一马当先的率领短兵上甲板,将一群躺在地上哀嚎的荷兰士兵俘虏。 与此同时、北边沉有容也指挥另外三支舰队的水兵,将剩余的四艘小型盖伦船击溃俘虏。 澎湖之战开战不过半个时辰,最后以荷兰远征军全军被俘结束…… 第一百八十一章 裁撤辽镇 “唏律律……” 天启二年六月十五日,当福建军报伴随着战马嘶鸣声送回北方的时候,正在燕山所的两道身影也高兴的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沉有容和黄龙干得好!该赏!” 爽朗的笑声响起,赫然是穿着一身常服的朱由校,而在他的对面,则是同样身着常服的朱由检。 朱由校将军报递给了朱由检,而朱由检接过后,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整篇军报。 【六月初九,卯时三刻(5:45)、容领兵自金门出发,渡海奇袭澎湖,于午时四刻(12点)炮击吉贝屿,战事打响。】 【午时六刻(12:30)、击沉吉贝屿敌船,收复吉贝屿】 【午时七刻(12:45)、代总兵黄龙击溃、俘虏敌军主将雷也是,俘敌船三艘。】 【未时(13点),全歼敌军,收复澎湖。】 【此战,我军斩首红毛夷二百九十六级,击沉敌船两艘,俘虏红毛夷六百五十六人,俘获战船五艘,敌军主将雷也是,恩左四,缴获……】 “迷之翻译……” 看着这翻译,朱由检也是无奈了,明明都派出了四夷馆的官员,结果这翻译还是一言难尽。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就是知道名字的意思,估计也是直接音译…… 想到这里、朱由检继续往下看,大概就是沉有容和黄龙在战后便分开了。 沉有容安排一支船队押运俘虏北上京城,而他则是领兵继续前往广东,准备围剿另一支荷兰远征军。 至于黄龙则是留下了一半舰队,向着琉球远航。 看到这里、朱由检也收起了军报,对朱由校说道: “哥哥、红毛夷已经被歼灭一支,另一支也猖狂不了多久。” “现在可以对大琉球设府县,迁移养济院的那群懒汉了。” “嗯!沉有容和黄龙干得不错,该赏!”朱由校说着,顺带转身对旁边随身太监刘若愚道: “敕封沉有容为广东总兵,黄龙为水军三卫总兵,兼福建总兵,开拓大琉球,为福建防御红毛夷。” “奴婢领旨……”刘若愚应下,而朱由校见状也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一排院子。 在那一排排院子中,朱由校的画像高挂木板之上,画像之下是讲课的教习,再往下便是二十多名学子。 他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手中捧着的是《燕山算术》。 关于燕山的所有教材,朱由检都送给了自家皇兄,因此朱由校自然也是看过的。 不过他也没有看的太过仔细,只是草草看了一遍就放下了,倒是关于《燕山土木》的那本,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这点,朱由检自然不知道,他只当是自家哥哥看过了,因此抬手对自家哥哥解释道: “哥哥、眼下燕山有两所学府,共八万多人,每年一招生,生源都是从战死将领和士卒的遗孤中选择的,忠心可靠。” “以眼下的进度,大概天启五年九月,便能走出四万余名文武官员。” “四万?”听到这个数字,朱由校有些吃惊,毕竟在他的记忆中,能担任朝廷命官的,都是需要寒窗苦读十数年的人。 短短五年时间,走出如此多文武官员,还都是十几二十岁的人,这可能吗? 想到这里、朱由校在不打击到自家弟弟的情况下,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意见道: “弟弟想的是不错,但弟弟有没有想过,五年的时间,对于学院中一些幼龄孩童是不是太过苛刻了?” “这点皇兄可以放心!”听到自家哥哥担心这事,朱由检回了一礼,继续道: “燕山的孩童,并不是说研读五年就必须要走出学府。” “他们的作用是,在惩治贪官污吏后,以储备官员的身份,补充到当地的位置上。” “若是当地的胥吏玩手段,又该如何?”朱由校升起了考量的心思,对朱由检笑着询问。 “那很简单,从官员到胥吏,全部都裁撤,随后派一哨兵马,护送燕山学子上任。” “另外、上任之余,臣弟觉得到时候大明的官制也可以改变了。” “改变?”朱由校疑惑反问,而朱由检继续道: “改变、从正从九品十八级官制,改为正从十品,二十级官制。” 说到这里、朱由检对自家哥哥严肃着说道: “自古以来,胥吏大多没有品级,甚至没有俸禄,因此胥吏也就得过且过的过着日子。” “但如果我朝将胥吏也纳入官职中,设置二十品级,并且提升官员俸禄,以此来保障百官生活,那如何不能让百官勤恳?” “哪怕有一群害群之马,但查出来后,一撸到底便是。” “观我华夏,历朝历代皆有弊端,而事之弊端为三,即冗官,冗兵,冗费,此为三冗。” 朱由检将三冗说了出来,并详细的指出了大明也遭遇的弊端。 “所谓“冗官”是指我大明的行政机构庞大、官员数量极多且不断逐年增加,但却没有达到一种高效率的行政速度,反而在不断增加官员、胥吏的同时,降低了朝廷的运转速度。” “眼下我大明需要的不是十万文武官员,而是需要有提升空间,能做实事的胥吏。” “天下胥吏两百余万,按理来说每人不过管几十人,但却这样都无法管下来。” “若是有五十万能处理事情的胥吏,那么大明的黄册、收税都会十分简单。” “至于“冗兵”、是指我大明军队规模和兵员人数极多的现象,例如所谓的两百万卫所兵,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大作用,想必哥哥也知道。” 朱由检这个反问,让朱由校点了点头。 自从掌握了兵权后,朱由校也能走出皇宫,自然就能见到所谓的卫所兵是个什么模样了。 因此、在朱由校点头的同时,朱由检也道: “卫所制,本质是屯田制,当年太祖高皇帝使用这个制度,是因为国初北方凋零,需要迁移人口北上时起到了稳定北方,同时减少军费支出,才使用的。” “然而,自从宣德年间开始,卫所便陷入了腐败无用,连军屯籽粮都越来越少的局面。” “唐朝不过百余年便从府兵制转变为募兵制,而我大明虽然试图转变,却因为财政而中断,这也是我大明武备虽盛,但却接连丢失了努尔干和三宣六慰的原因。” 朱由检说的很清楚,而朱由校经过点醒,也知道了自家弟弟原来一直以来裁撤卫所的做法,便是在逐步的将“冗兵”问题给解决。 “哥哥、只要您能解决卫所兵和营兵的“冗兵”问题,大明只需要保证七十到八十万的兵马,就足够横扫四夷。” 朱由检的话让朱由校忍不住的点头,随即追问道: “冗费这件事情,弟弟又准备怎么解决。” 见朱由校询问这个,朱由检早就腹稿于心中,于是当即说道: “冗费、实则是为了应对“冗官”“冗兵”问题所带来的结果,因为庞大的官员、军队数量均由朝廷财政供养,必然造成入不敷出、寅吃卯粮的巨大花费。” “当初宋朝灭亡,便是因为“三冗”,而“三冗”问题并不是北宋独有,反而是我华夏历朝历代都有的问题,但宋朝的“三冗”问题最为严重,没有之一。” “宋朝的“三冗”之严重,便是宋仁宗的“庆历新政”,宋神宗的“熙宁变法”“元丰改制”都无一例外的以失败告终,而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宋朝缺乏魄力果断的君主,有魄力的君王又偏偏短寿,因此在软弱的君王面对官僚贵族集团的强烈反对时,总会半途而废。” “但哥哥和宋朝君王不同,只要掌握了兵权,再等燕山所的学子成年,便可对“三冗”进行变法!” 朱由检自信的模样,让朱由校都忍不住心痒痒了起来。 “听弟弟这么说,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若是可以,首要便是先将都察院和言官都给换了!” “额……”听着这话,朱由检是明白自家哥哥有多恨言官和都察院御史那群嘴炮了。 不过也不奇怪、别说对方,就是自己也恨啊…… “对了、弟弟,这次来燕山,可不只是为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你看看。” 朱由校忽的想起了正事,随后转头看向了刘若愚,刘若愚见状,也拿出了一份文册,双手递出。 朱由检疑惑的接过,打开后当即皱紧了眉头。 这文册记录了从泰昌元年九月,到天启二年五月的所有弹劾奏疏,可以清楚的看到,弹劾对象渐渐从党争变为了对朱由检和御马监。 “合着党争党争到我头上了?” 望着这文册在五月的三千多份弹劾奏疏中,齐王和御马监出现了高达七百多份,朱由检就知道,东林和齐楚浙宣昆五党开始默认的将自己视为一党了。 “齐王党?好像好不错的样子……” 朱由检轻蔑一笑,随后合上了文册,对站在夯土地上的朱由校道: “哥哥就让他们再跳梁几年吧,三年后,他们就没有跳梁的地方了。” “你这说的倒是轻松……”朱由校略感头痛的捏了捏鼻梁: “他们烦的可是我啊……” “相信哥哥有办法收拾他们的。”朱由检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而朱由校闻言一愣,随后才抬头道: “你这小子……” “说说吧!你准备怎么裁撤辽西人马?”朱由校说笑着,随后向着燕山所外走去,朱由检也跟了上来说道: “简单、以势压人罢了。” “三骑卫加六营兵马,便是三万多大军,到时候再调辽阳浙兵两万前来广宁,便是五万大军。” “五万大军,再开出一些丰厚的条件,朱万良和姜弼就算想要作乱,也要考虑下面的人愿不愿意和他们一起作乱。” “这话倒是不错,不过还是得考虑一下人心。”朱由校满意的颔首,顺带提点了一下朱由检。 朱由检闻言作揖回礼,随后继续道: “人心难以揣摩,但臣弟相信开给辽镇兵马的军饷,足够大部分人摇摆不定。” “只需要这片刻的摇摆不定,裁撤辽东镇兵马一事,便定下来了。” 两兄弟边走边说,很快就走出了燕山所。 眺望着六月的燕赵大地,朱由校只觉得一股豪迈的感受在他心中滋生。 他做到了曾皇祖父、皇祖父、父亲三代人都没有做到的事情,这足以让人歌颂他。 想到这里、朱由校又想起了裁撤辽镇兵马之后的事情,因此便道: “裁撤了辽镇兵马,必然是要归入御马监统辖的,那弟弟能负担得起辽镇的兵马吗?” “这个……”朱由检苦笑道: “眼下辽镇与御马监有关的兵马,一共是三十二营三卫,合计十一万三千八百人。” “我这边又募六营兵马,而裁撤辽镇兵马之后,也会留下十营的兵马,所以辽东镇最后应该是三卫四十八营兵,合计十六万二千余人,不过也不确定,或许会低于四十八营也说不定。” “反正这三卫四十八营兵每岁的军饷不会超过二百四十四万两,加上粮秣,应该不会超过三百八十万两” “辽镇眼下在朝廷手中的卫所一共有二十卫,军户十一万二千户,军屯田五百六十万亩。” “以辽镇的粮食亩产,能提供给御马监的粮秣恐怕也就在百万石左右,以当地的粮价折色,最多八十万两。” “御马监恐怕还要额外再支出三百万两,确实有些难以承担。” “辽镇的兵马有些多了……”朱由校皱了皱眉,而朱由检也道: “臣弟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老奴拥兵十万,以十六万对十万,才有把握安稳辽东全境。” “明岁收复辽东全境之后,折色银应该能达到百万两。” “到时候、臣弟想要调孙传庭本部,外加辽镇六营兵马前往山西,调杨文岳本部,与辽镇六营兵马前往山东和河南。” “这么一来、不仅可以将辽镇兵马降到三卫三十六营,也能为陕西和河南、山东等地的卫所、宗室革新。” 朱由检把自己的计划说的很清楚,而朱由校听后也道: “听弟弟这么说,是准备把孙传庭和杨文岳两部、合计五万六千兵马调往辽东,参与接下来的辽东之战?”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道: “正辅兵三十万大军在贵州,有些过于浪费了。” “眼下孙传庭他们刚刚招募新卒,还需要锤炼一番,所以需要等等。” “在等待的时间里,便可以着手将辽镇裁撤,这个过程、臣弟估计需要一年的时间。” “等待明年开春,便可以调孙传庭、杨文岳两部兵马北上,秋收之后反击老奴。” 朱由检并没有表现的很自信,毕竟努尔哈赤的军事能力有目共睹。 加上孙传庭两部,那就是明军正兵二十一万对阵努尔哈赤正兵十万,两倍的数量,哪怕损失重大,也足够收复辽东全境。 “调走孙传庭和杨文岳两部,差不多就是正辅兵七万了吧?” 朱由校盘算了一下,如果调走这七万兵马,贵州还有正辅兵二十三万围剿叛军,也不算太差。 “既然弟弟想好了,那么就按弟弟所说的来吧。” “臣、谢万岁信任……”朱由检高高的作揖,夸张式的表示感谢,让朱由校抬手拍了他的背一下: “别卖弄了,你这么多计划堆在一起,大琉球那边又是个不小的缺口,可得自己好好衡量,别超过了御马监的能力范畴。” “不会……”朱由检笑道: “三省养济院的人都分散各处,虽说有二十七万人,却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或许才能把他们迁移至大琉球开垦。” “大琉球的气候不比关外,关外苦寒,到了冬季,地如铁板一般,难以开垦,但大琉球气候宜人,一年四季皆可开垦。” “只要迁移养济院的懒汉前往,再加上发放耕牛、粮食,沿海的百姓也一定会愿意迁移。” “唯一的难题就是大琉球之上有不少土人,恐怕会对我汉家儿郎仇视,甚至发起进攻。” “这也是为什么臣弟派黄龙留守两个水军卫的原因。” “不过、如果开发得当,以大琉球一府之地,足够养百万百姓。” 朱由检自信的说着,而朱由校也好奇道:“弟弟倒是很自信。” “这是自然!”朱由检笑着回应。 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他还能不知道? 郑芝龙和熊文灿用福建一省的财政,就在明亡以前迁移了十万福建百姓去大琉球。 这时间跨度,是十四年的时间,而眼下朱由检所投入的,是每年五六十万两银子。 他也不害怕会亏本,说到底只要那二十多万懒汉能自给自足,那他也就可以开始管控巴士海峡了。 他根本就不准备和郑芝龙一样,只收保护费,而是准备把整个沿海都给管控。 掌控广东,他现在有些鞭长莫及,但如果只管控琼州府(海南),裁撤琼州府的海南卫呢? 两支水军,一支驻扎琉球府,一支驻扎琼州府,以两个大岛来管控航道,禁止所有海商贸易。 简单来说、就是朱由检要吃下整个东亚航道的贸易。 杜绝所有走私海商,只允许御马监一家独大。 眼下东亚的海贸市场有足足六七百万两的贸易量,其中一百万是对日贸易路线,两百万是东西方、南洋贸易路线,剩下的三四百万都是大明的内需。 给海商、他们不交税,那不如直接让皇店来垄断贸易。 加上只允许欧洲海商在琉球南部,琼州南部贸易,以此来直接贩卖商品给欧洲人。 这么一来、海贸就被他给垄断了。 他也不用害怕海盗,因为以御马监皇店海船的体量,只要装备上火炮,结伴而行,根本就不存在有海盗敢来打劫皇店船队。 把整个海上贸易吃了,足够养肥御马监的兵马,扩充水军三卫。 因此、朱由检继续对自家皇兄作揖道: “等琉球府屯垦结束,希望皇兄能准许横海卫驻扎琼州府,将琼州府弄为直隶府。” “嗯?”朱由校皱了皱眉,有些搞不懂自家弟弟要琼州府干嘛,那地方以前都是流放犯人用的。 “好吧、只要弟弟不嫌麻烦就是。”朱由校摇了摇头,而朱由检也高兴的应下。 这时、两兄弟已经骑马回到了燕山大营,与此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大营的门口。 身着一身常服的满桂站在大营门口,隔着老远就对朱由校两兄弟作揖行礼。 两人见状策马上去,而朱由检没有动作,朱由校也知道自家弟弟是把礼贤下士的好处给了自己,因此翻身下马,将满桂扶起道: “满桂,你在关外干得不错!” “臣不敢辜负万岁和齐王殿下。” 朱由校一开口便是夸赞,但满桂却在这个时候暴露了他政治不行的缺点。 他的回话,让跟在朱由校身后的朱由检、刘若愚、陆文昭等人纷纷皱眉。 因为这种局面,以一个将领的身份,最好就不要提及提拔他的亲王,但满桂却没有想那么多,只知道是朱由检提拔的自己,所以提上了一嘴。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但朱由校却大笑道: “好!你不忘弟弟对你的提携之恩是好事,这次让你去辽东裁撤广宁等地的兵马,也是弟弟提议的,你有什么想法?” “臣没有什么想法,只知道如果有人敢谋逆,斩了便是!”满桂一如既往的耿直,让朱由检等人汗颜,但却让朱由校十分高兴。 “好个斩了便是!”朱由校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转头对朱由检道: “弟弟、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用满桂了。” “哥哥若是喜欢,可以让满桂前往皇城三卫。”朱由检谦虚的说着,而朱由校却看了一眼满桂那别扭的表情,随后笑道: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算了、他这莽夫,还是放在京外比较好,若是在皇城行走,指不定要被文臣弹劾成什么样。” 说罢、朱由校拍了拍满桂:“这次朝廷能不能裁撤辽镇,就看你的了。” “臣万死不辞!”满桂回礼应下,而朱由校见状也满意的跨步离开,向大营内部走去。 朱由检走了上来,看着耿直的满桂,又生气、又高兴,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只能骂出一句:“你个夯货!” 说罢、他也胯步离去,而之后的刘若愚看着他摇了摇头,也离去了。 满桂只能拉住了陆文昭,疑惑道:“殿下为什么骂我夯货?我说错什么了?” “没、你说的好得很。”陆文昭白了这厮一眼,随后胯步离去,只留下了一脸不解的满桂。 挠了挠头,最后只憋出一句: “伺候你们这帮子文人真难……” 第一百八十二章 螳螂捕蝉 “哞……” “叮铃……” 六月中旬、辽阔的草原上,一条蜿蜒崎区的大河横卧,由北向南流动。 在大河两岸,可以清楚看到成片被清理的平地。 这些河曲淤泥,被人割了芦苇、随后从几十里外的沙地,运来一车车的砂土,倒入其中。 过多的淤泥,会被人挖掘装车,运往几十里外的沙地。 一些繁茂的芦苇地,会被人点火烧荒,而草甸厚重的,则是被人用三头耕牛绑住的铁犁将草甸犁成方格,最后用铁犁将它们犁出来。 犁出的草甸会被送往沙地,而沙地那边已经从老哈河引水南下,挖出了深三尺、宽一尺、长十几里的十几条简易水渠。 有了水得滋润,加上草甸运过去后堆积焚烧,沙地的土质会在两年内发生改变,变得可以耕种。 而眼下是大明设立大宁三卫的第二年,在十几万人和上万挽马、耕牛的劳作下,大宁三卫的耕地从一开始的两万多亩扩充到了十六万亩。 不过、这其中多出来的十四万亩还暂时没有办法耕种。 过去的一年里,迁移此地的养济院懒汉们,只是将草甸焚烧,掘出石头,填充淤泥,来改变土质罢了。 今年他们还要重复的做一遍以上的环节,顺带继续扩大耕地面积。 这样的流程得重复三年,随后才能开始耕种。 不过对此、没有人抱怨什么。 说到底、没有人愿意去养济院做一个懒汉,还不是因为没有田地,加上有些先天性的残缺,又或者没有父母,不识字,所以才去的养济院。 因此、在满桂承诺他们,大宁三卫所开垦的田地,都归他们所有,并且御马监提供粮食时,所有人都拿出了吃奶得劲来开垦属于自己的田地。 相比较养济院一天一碗粥,饿不死人就行的伙食,在大宁三卫可就舒服多了。 每人每天可以领四斤米,一斤菜,半两油盐,日子十分滋润。 白天劳作,晚上休息,一年以来的惬意生活已经让养济院的懒汉们习惯了这种生活。 “赵大胆!你们村开出多少亩地了?!” “一两千亩是有了!” “那也不是你的!” “老子自己开了四亩!今年铁定能开到六亩地!” 辽河边,坐在运淤泥的马车上,一些男人聊天打趣着,而拉拽马车的挽马则是低头吃草。 从天空俯瞰,辽河由北向南的被人开垦田地,三千多挽马车,每天都来回跑两趟,带来四五百斤砂土,带走四五百斤淤泥和草甸。 人们一边开垦辽河两侧的耕地,一边恢复沙地的生态来耕种,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一些来往贸易的普通土蛮牧民也被准许加入来往运土的队伍中,一天可以换一两盐,当然也可以换成自己的地。 只要和当地建设村共同劳作一年,便能拥有三亩自己的基本田,这是建设村集体村民的,而想要更多的田,就只有等建设村休息的时候,自己单独拿上工具去开垦了。 土蛮的炒花等部落并没有来劫掠大宁三卫,第一是因为打不过,第二是因为成本太高了。 眼下的大宁三卫,基本是靠御马监的船队运粮输血,除了人力和牲畜外,所有的油盐铁煤都是紧巴巴的供应。 三城十二堡六十村,每个村都建造有土城墙,并且城头有数量不少的火炮。 这些火炮都是辽镇明军更迭装备后,淘汰下来的货色,但即便如此,也足够对没有攻城器械的蒙古人造成伤害。 加上每个村都有一个百户的兵力,而炒花等人想要的东西,除了铁供应比较紧外,其他都比较开放,所以他们没有理由打大宁三卫。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甚至在某种时候,他们还需要为了守住这个可以互市的好地方而出兵帮明军守城。 不过在关外的地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势力需要土蛮和明军联盟守城的地步。 察哈尔和外喀尔喀的互市也在这里,唯一不准许来大宁三卫互市的,只有和后金结盟的科尔沁部落。 对于蒙古人来说、和汉人都打来打去几百年了,势力衰弱的时候,服软也并不奇怪。 漠北、漠南、漠西各部蒙古,又不是第一次当明朝小弟,当年永乐扫北的时候,不就一大群人都接受册封了吗。 就算是俘虏了明朝皇帝的漠西瓦剌也先,之后还不是乖乖的接受了册封。 所以仔细想来,服软汉人并没有什么的,等实力强大的时候再打就是了。 倒是相比汉人,服软女真的部落才会被人嘲笑,就好像现在的科尔沁部落,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们一样。 可尽管这么说、但每当土蛮五大部的贝勒见到逐渐繁华起来的大宁三卫时,心中还是有些痒痒。 尤其是在满桂几天前带走了六千骑兵后,这个心思就更活跃了起来。 好在炒花及时召开大会,约束了一下他们。 炒花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如果土蛮五大部敢袭击大宁三卫,那土蛮五大部活不过三个月。 土蛮和河套可不同,河套对于明廷来说鞭长莫及,但土蛮可是近在迟尺。 打下了土蛮,将老哈河以南的地方全部占据,这对大明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因此炒花一直挺老实的,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明军,出塞的能力已经大大提高。 不过、炒花虽然不想入侵大宁三卫,却不代表别人不想。 天启二年六月十二,当满桂还在集结永平府六营兵马的时候,伴随着几名蒙古人冲入清河关,满桂带兵南下,大宁三卫空虚的消息也传到了努尔哈赤的耳中。 夏季的赫图阿拉身处山中,凉爽宜人,而让人凉爽之下的,却是焦急的情况。 努尔哈赤让人叫来了八旗旗主和诸多汉将,他们坐在今年重新修缮了的宫殿中,静静等待着努尔哈赤的发话。 努尔哈赤望着堂下的众人,随后才开口道: “之前恩格德尔流散于其他部落的牧民给清河关送来了消息,大宁三卫的守将满桂将三卫的六千骑兵带走南下。” “能调动他的,只有明廷的小齐王和小皇帝,以这两个小子之前的行为来看,恐怕是要对辽镇下手了。” “汗阿玛,为什么这么说?”莽古尔泰有些不解,而代善则是解释道: “从年初开始、明廷内部就有人主张对辽东用兵,要对辽东用兵,那么必然是要把空饷严重的辽西兵马给整编裁撤。” “如果明廷真的是准备裁撤辽西兵马,那就说明他们真的准备对辽东用兵了。” 一席话说出,让殿内的众人心情沉重了起来。 明军在辽东的兵力,尤为恐怖,如果再裁撤了辽西兵马,那显然实力会更上一层楼。 关键是辽西兵马的素质,众人是都知道的,留他们活下来,就眼下的格局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辽西兵马被裁撤整顿,那整个辽东就铁板一块了。 与铁板一块的辽东打一仗,绝对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汗阿玛……” 忽的、在沉重气氛下,有一人开口了,而众人也纷纷看去。 只见黄台吉对努尔哈赤开口道: “眼下不管明军是不是要裁撤辽镇兵马,我们都应该让人去给朱万良、姜弼等人送信。” “不求他们生乱,但求他们拖住明军注意即可。” “同时、可以派出兵马,对大宁三卫,还有土蛮的宰赛部用兵!” “哪怕不能攻破大宁三卫,但只要掠杀汉民,抢到不少粮食,对我大金也是受益的。” “而宰赛眼下又是大宁三卫的马前卒,上次清河关被袭,就是他作为先锋,带领两千人叩关。” “草原上的消息传来,据说在掠关之后,明廷的小齐王赏赐了他不少东西,眼下他麾下两千兵马都是身着铁甲的铁骑。” “如果不趁这个机会覆灭宰赛部,不难想象这厮一定会在接下来继续对我大金用兵。” “嗯……”黄台吉的分析、判断,用兵都说的很对,努尔哈赤听完之后沉吟片刻,却又补充道: “覆灭宰赛部为重,土蛮其他部落就不要攻打了。” “灭了土蛮五大部,只会让明廷在战后北拓,对大金不利。” “是!”众人应下,而努尔哈赤也下令道: “莽古尔泰、阿敏,刘爱塔、李永芳、恩格德尔,你们带领两蓝旗,蒙两营,汉四营的兵马走开原出塞,必须把宰赛部覆灭,将他们的牛马带回来!” “遵命!”五人起身应下,而这次出动的兵马数也甚多。 两蓝旗加上蒙汉六营的仆从军,近三万四千兵马,绝对是继上次沉辽之战后,大金的第一次大规模用兵。 尽管汉四营承担的是火炮和运送辎重的任务,但也不可小觑。 当夜五人便开始下令,命各地兵马前往开原,而他们也轻装向着开原出发。 努尔哈赤站在赫图阿拉的城头,看着他们离去,身后是代善和黄台吉两人。 “明廷的变法在起效,下一场大战的兵力,绝对不会少于我们,甚至会倍于我们。” “我们唯一的优势就是地利,但地利不是绝对,明廷忍耐了一年多,积攒的钱粮足够让接下来的这一战打的足够久,你们怎么看?” 他的话说出,夕阳下的代善和黄台吉两人思考了一番,最后还是代善先开口道: “回汗阿玛,可以扎硬寨、打死仗,招募足够多的汉卒,在各山道建造石堡,命他们驻守的同时,扣押他们的亲属,以石堡来消耗明军。” “嗯……”努尔哈赤波澜不惊的回应,不难看出他对代善的方法并不满意,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相较于他,努尔哈赤着重看向了黄台吉,而黄台吉也没有辜负努尔哈赤的期望,而是说道: “留兵死守,轻兵突袭!” 简单八个字,让努尔哈赤和代善眼前一亮,而黄台吉也继续道: “辽东铁板一块,根本就无从下手。” “所以要做的,最好是留重兵死守,而轻兵绕道,袭击后方!” “可要袭击后方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们的火炮不如明军,加上一旦开战,明军后方必然是重要的辎重线,这么重要的东西,熊廷弼一定会派出重兵死守的。”代善皱眉质问,而黄台吉却道: “不需要打动他们,只需要以骑兵调动他们,让他们的部署变乱,然后把后方搅成一团浑水,拖延到冬季就足够。” “但要做到这点,这轻兵的骑兵,必须做到换马不换人,奔袭数百、乃至千里。” 辽东的盘子很大,足够一支规模不小的骑兵左突右冲,搅乱明军部署。 只要明军部署一乱,那么在死守石堡的金军面前,明军的攻势只会再而衰、三而竭。 黄台吉的想法就是拖到冬季,只要拖到冬季,以长白山的雪季,明军敢进长白山脉,就要面临被分割绞杀的局面。 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检一直忌惮,一直积攒兵力的原因。 长白山脉的地形,注定了无法让多支兵马同行,尤其是不熟悉山区道路的兵马。 通往赫图阿拉的山道有数十条,但宽者不过百米,狭者不过十余米。 这样的宽度,如果大支兵马一股脑的走一条道路,只会被轻而易举的偷袭,分割,堵住首尾,将所有人困死其中。 因此、明军多次对建州卫的打击中,都是分兵而进,不管是成化犁庭还是杨镐指挥的萨尔浒之战,在路线的规划上,都是没有问题的。 有问题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各部的配合问题。 成化犁庭之所以成功,除了当时的建州卫不强以外,更重要的就是各部都是按照提前计划好的步骤,一点点前进。 萨尔浒之所以失败,便是配合上出了问题,加上错误估判了努尔哈赤麾下兵马的急行军能力。 在短短五天内,数万大军疾行数百里,这样的急行能力,恐怕也只有十六卫军中的四骑卫能做到。 因此、黄台吉所想的,便是限制住明军,只要拖到冬季,那么能进军赫图阿拉的道路,就从原本的几十条,变成四条了。 这四条、也就是杨镐当初制定的那四条道路。 每条道路多者能行军三四万,少者一两万,凭借地利将明军分割开来,集重兵围剿。 可以说、黄台吉的战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搅乱明军,一部分死守到冬季,等待机会分割围剿明军,重创明军的主力兵马。 这条战术,是从努尔哈赤在萨尔浒之战的战术中提升而来,但要做到这点,必须要有内应,了解明军各地兵马的部署,然后派一人领轻兵走小道冲入辽东腹地。 这点的难度,不亚于怎么守住明军的进攻,因此三人都想到了。 不过对于这点,努尔哈赤却道: “要想轻兵入辽东腹地,必须要有辽人的带路才行。” “这点我去准备。”代善自告奋勇,而努尔哈赤也道: “今天的事情,不能让第四人知道。” “是!”听到这话,黄台吉和代善都应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些信鸽从赫图阿拉飞往了南边。 这些信鸽南飞之后,被一些汉商获取,借助贩卖商货的名头,明目张胆的送往了广宁各处。 “老子就说,齐王迟早会动手!” 六月十五,广宁后屯卫的一处总兵府邸内,伴随着锤桌子的声音响起,一群坐在会厅内的辽镇将领脸色难看。 坐在主位的,是一个年纪五旬左右,留着三寸黑须的敦实将领,以及一个四旬左右,满脸横肉的将领。 在他们之下,还有辽东镇大大小小十几名将领,基本都是参将以上官职。 左首三尺黑须的是朱万良,而右首满脸横肉的是姜弼。 这两人,便是历史上对浙兵和川兵坐视不管的援沉辽将。 眼下的他们,正黑着脸色,脑中不停盘算。 “这消息说到底是老奴那边传来的,不太可信。” 朱万良沉吟片刻,随后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并接着道: “叫些人秘密去大宁三卫打探,如果大宁三卫的骑兵和满桂真的不见了,那可以先做一些谋划。” “谋划?如何谋划?”旁边的姜弼紧皱眉头,而朱万良却道: “朝廷即便要裁撤辽镇,也不可能把有实额的人都给裁撤了。” “看那山西三镇和先前的辽东兵马,基本没有被斩首的人。” “按照齐王的手段来看,顶多就是把空额裁撤,随后将我们与麾下的家丁打乱。” “这还不够吗?”底下的一名将领不满道: “没了家丁,麾下又被塞入客军,虽说不损失权力,但想要养寇……” “行了!”朱万良怕这人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连忙打断道: “所以我才说要提前做出规划。” “如果满桂真的不见了,那么必然是要对我辽镇下手。” “那我们可以提前将家丁裁撤回家,随后招募辽人参军,等待被裁撤。” “这……把家丁都裁撤归家,那我们怎么养得起?”旁边的姜弼犹豫着,而朱万良却道: “裁撤了辽镇、你认为万岁和齐王的下一步会干吗?” “自然是攻打老奴……”姜弼下意识回答,却在中途眼前一亮: “你是说在之后趁着兵马死伤,将家丁重新招募入兵营之中?” “聪明!”朱万良轻蔑一笑: “朝廷想要裁撤,但裁撤是那么容易的?” “攻打老奴,你们也都知道老奴处在什么地方。” “北面的铁岭和开原还好说,抚顺和萨尔浒城伤筋动骨也能拿下,但从萨尔浒向东呢?” “山高林密,道路崎区,哪怕真收复辽东全境,也要折损不少兵马。” “届时不仅可以折损兵马的名义重新招募辽兵,还可以到手一笔抚恤,何乐而不为呢?” “这倒也是……”听到朱万良的话,众人纷纷颔首,而朱万良也大手一挥道: “回去等着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不用担心。” “既然如此,那我等告退……”姜弼闻言,便起身谢礼,随后带领诸多辽镇兵马撤出了总兵府。 只是他们的举动,早就被北镇抚司辽东千户所的锦衣卫记录,随后更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了永平府的卢龙县蛮沙口。 当消息送到时,已经是六月十六午后了,而此刻卢龙县南部的蛮沙口可以说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六营兵马齐聚城外,骁骑卫、羽林卫、龙骧卫和大宁三卫的骑兵在盐场不远处的入海口扎营。 远处的海面上,是一艘艘新下水的武装商船,数量足足有四十余艘,足以将四万大军北运。 朱由检要裁撤辽镇兵马,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走陆路。 从卢龙县走辽西走廊到广宁,足足五百多里的路程,大军最少需要十天才能赶到。 这时间、足够朱万良他们做出准备了,倒是走海路,从蛮沙口前往大凌河口,随后将辎重放到一千料的商船中,走大凌河北上一百四十里,就能够抵达广宁各屯。 不得不说、人类的生存对自然改造太大了。 换做前世,朱由检根本想不到大小凌河可以通航,但在大明,大凌河平均宽百余米,小凌河也有七八十米。 两河最中心都是可以通航的,只是看船只吨位罢了。 传言在唐宋时,大凌河还能走两千料、三千料的大船,而眼下只能走一千料了。 再过几百年,恐怕连五百料都走不了了。 因此、大凌河的存在,帮助了朱由检对辽西兵马的裁撤。 他想到了行军的路线,兵马的数量,火炮的数量,以及朱万良等人面对裁撤的反抗,但唯独没有想到、努尔哈赤居然凭着满桂的离去,就猜测出他要裁撤辽西兵马,并让人送信通知了朱万良。 辽将在朱万良府内谈了什么,朱由检不清楚。 但凭着北镇抚司辽东千户所的消息探查来看,他们谈话的内容,一定是和裁撤辽西有关。 以海船的速度来说,四万兵马北上,每个时辰最多走四十里海路,从蛮沙口到大凌河口,最少有四百六十里。 也就是说、只需要十二个时辰不到,就能将兵马送往辽西。 “时不我待……” 想到这里,朱由检命人叫来了满桂,而身着戎装的满桂前来后,他当即问道: “粮秣准备好了没有?” “回殿下,已经准备好了。”满桂老实的作揖回应。 朱由检闻言,当即将北镇抚司的消息递给了满桂,随后面色严肃道: “传令全军、即刻出发,最迟后天,我要听到辽镇裁撤的消息!” 第一百八十三章 黄雀在后 黑夜如墨、当朱万良还在准备玩手段的时候,却不想满桂已经带领人走海路向北而去。 四万兵马经过一昼夜的行军,终于在六月十七日黄昏抵达了大凌河口,并且大凌河口比他们想象的通航条件还要优越。 三千料大船轻轻松松驶入了大凌河内,并在调节风帆,摇橹划桨的办法下,向着上游驶去。 当天色彻底变黑时,走在三千料大船前面的一艘艘千料小船才点燃了火把,摇晃两把火把,以火把为旗,传递旗语。 “满总兵,不能再往上我们已经走辽河二十二里了,再往上就只能用千料船走了。” 黑夜的甲板上,一名船主对身着甲胃的满桂解释,而满桂闻言便点了点头,随即道: “既然如此,所有战马和骑兵下船,步卒将火炮和火药、粮秣、石弹装船,之后乘千料船继续北上。” 满桂一声令下,当即千料船只就开始在两岸寻找可以靠岸的点,随后先将千料船只上的东西送到岸上,步卒全部上岸,继而来回从三千料大船将人和战马接到岸上。 由于是轻装前行,因此两万多骑兵只带来了两万匹马,做到了一人一马的标配。 大宁三卫的马会在之后由海船在两天后送来,而骁骑卫、龙骧卫和羽林卫会在完成裁撤后返回京城。 兜兜转转、二十艘千料大船来回四十余次,直到时间来到了亥时四刻(22点),才完成了两万余骑的登岸。 满桂上了岸,对身后的副将道:“大军牵马步行,骑铳随时装好弹子。” “末将领命!”副将应下,随后安排人手传令全军。 在他们传令时,六营兵卒也带着火炮和辎重上了二十艘千料大船,至于三千料大船则是摇橹划桨,转弯准备顺江而下,返回蛮沙口,将战马带回。 与很多人想的不同,骑兵除了在做奔袭任务的时候,大多都是骑着挽马,或者直接步行牵着军马行军。 眼下的三骑卫和大宁三卫骑兵便是如此,只不过他们不需要负重,所有的粮秣都在千料大船上运载着。 冒着黑夜,他们还需要赶六十多里路,而这一切必须在天亮前完成。 大凌河的环境没有想象的那么差,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逆风摇橹划桨的速度并不慢,加上大船收起了软帆,使用三角帆,路线走之字形,效率比顺风还要快,因此渐渐的骑兵开始跟不上船只的速度了。 “命全军上马,这个距离差不多了!” 看了一眼天穹之上高挂的月亮,满桂判断了一下时间和距离,在发现现在已经是丑时三刻(1:45),并且距离只剩下三十七八里后,满桂果断下达了上马的命令。 紧接着,两万余骑翻身上马,从背后的马料兜里掏出一把豆子喂了战马后,便抖动缰绳,伴随着一道“驾”的声音,向北方冲去。 在这深夜中,轰隆隆的马蹄声惊醒了不少人。 广宁中左所、开州屯、围山堡…… 大军每过一处,便留下上千铁骑,一营步卒和三十门十斤炮。 他们高举圣旨,命令各城、堡开城门。 还在熟睡的辽西将领被自家家丁叫醒,匆匆来到城墙上的时候,所见到的是上千铁骑、数千步卒,以及三十门黑洞洞的铁炮。 “龙骧卫千户周涛,着圣旨前来、清查开州屯堡兵马,一刻钟内再不开城门,开州屯堡所有兵马,一律视为叛贼,挥军攻城!”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彭彭彭!” 周涛策马来到城下,高举圣旨大吼,在他吼完的瞬间,三十门火炮也填装火炮,放了空炮,将城头的辽镇将领张士彦吓了一跳。 “守备,我们怎么办?” 一旁的家丁询问,而开州屯堡守备的张士彦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搞不懂,不是前天还说等待消息吗?怎么这才两天,北直隶的十六卫军都杀到开州屯堡城下了? “开城?不,五百兵马被老子吃了三百空额,这打开就是死路一条!” “守?”张士彦想到这个方法的时候,却低头看到了那三十门黑洞洞的燕山大将军炮,咽了咽口水,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他犹豫之时,周涛在城下护城河前策马渡步,继续大声道: “传齐王令、天亮前接受清查者,过往空额概不追究!” 在周涛的一句话下,张士彦的心立马动摇了,随即直接挥手道: “开城门!” “是!”旁边的家丁闻言,当即便叫人开城门,放吊桥,毕竟这态势相差太大了,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张士彦的开城,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不仅仅是他,辽西走廊同一条道上的各城、堡、卫所纷纷打开了城门,接受清查。 朱由检特意调永平府的卢龙卫走山海关北上。 在卢龙卫和龙骧卫的夹击下,整个辽西走廊大开城门,没有人敢于抵抗。 但辽西走廊之所以如此配合,是因为他们吃了绝大部分的空饷,而相比较他们,为了应对北虏和建虏的小凌河以北,辽河以西的绝大地区辽将,才是掌握众多兵马的存在。 “放!” 彭彭彭—— 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终究有人选择了负隅顽抗。 大康堡守备黄进在羽林卫率领步卒抵达之后的三刻钟内没有开城门,羽林卫指挥使当即下令炮击大康堡。 “疯了!他们疯了?!他们真的敢打!” 守备黄进被家丁护送着下城墙,城头的女墙不断被石弹击中,打断,整段城墙都被打的有些许震动。 “大康堡守备黄进叛乱,杀!” 羽林卫指挥使拔刀下令,在他的指挥下,大军所携带的三十门十斤炮,对着长宽不过五百步的大康堡一阵狂轰乱炸。 这一通狂轰乱炸,所吓到的不仅仅是守备黄进,更吓到了距离大康堡不过数里远的广宁后屯卫守将,总兵朱万良! “娘地!满桂他真敢打!” 朱万良听着远处传来的炮声,又低头看向了城下面无表情,率领大宁六千骑兵,三千多步卒的满桂,以及那黑洞洞的六十多门火炮,朱万良的额头渗出了汗水。 “朱万良!还有一刻钟!” 忽的、满桂再次大喊,而黑夜里的朱万良已经有些心虚了。 旁边的家将也看向了他,表情紧张,似乎都想要朱万良服软。 这可是辽西啊、他们要是反了,能投靠谁去? 去关外?喀喇沁和土蛮根本就不敢收留他们,而察哈尔又距离此地上千里,根本没有机会投靠。 绕道前往后金的铁岭、开原也是不可能的,大宁三卫还卡在中间呢。 因此、朱万良没有太多选择,在纠结之后,只能叹气道: “开城门!” “是!”听到这话,众家将纷纷松了一口气。 有大康堡的例子在前面,他们都知道,满桂是真的敢攻城。 很快、广宁后屯卫城门大开,满桂见状也命令三千步卒进城接管城防。 在接管城防后,满桂夺了朱万良的兵权,将他软禁在了总兵府内,同时命令大宁六千余骑沿着长城东进,继续裁撤辽西兵马。 这一夜的辽西、充满了城门大开,以及不识天数,妄图反抗者遭受炮击之声。 同时、提前半天得到消息的辽阳方向,戚金也率领七营浙兵跨过辽河,接管了不少石堡和卫所。 当时间来到午时的时候,熊廷弼才知道裁撤已经开始,并当即对他提拔的一些将领下令,不要反抗,接受清查。 开阳堡祁秉忠接令,配合裁撤,镇宁堡刘渠接受裁撤,镇武、闾阳两地的守将罗一贯、参将黑云鹤、游击李茂春、张明先等人先后大开城堡接受裁撤。 当天色彻底黑下的时候,辽西全境已经彻底被接管。 在南北东西四面夹击的七万大军,四百多门火炮的威慑下,四万多辽镇兵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妄图反抗的人、已经被传首辽西,令人悚然…… “辽西之地,六卫七所四十八屯堡,实额正兵五万四千三百余人,辅兵二万八千余人,实际却只有正兵二万七千余人,辅兵九千人?!” 广宁经略府内,袁应泰站在会厅中,手中拿着文册,胡须颤抖,不敢置信。 在他的四周,是坐在主位,波澜不惊喝茶的熊廷弼,以及坐在左右首第一位的满桂和戚金。 看着胡须颤抖的袁应泰,满桂补充了一句道: “原额有战马三万七千匹,实际之后一万八千匹。” 好吧、又是雷霆一击,袁应泰只觉得口干舌燥,转头一看熊廷弼,好家伙、这厮还这么怡然自得的喝茶?! “熊飞白!你自己想想怎么和我一起对万岁解释吧!” 说罢、袁应泰上去抢茶杯,却不想熊廷弼将举着茶杯的手挪远,叫嚷道: “不是调走了李宁、祖大寿他们三营正兵和一营辅兵,九千军马吗?!” “就算加上调走的那里,你我也难辞其咎!”袁应泰生气的坐下,而满桂这时却开口道: “这次裁撤辽西兵马这么顺利,倒是我与殿下没有想到的,本以为朱万良和姜弼会起兵,却不想他们还是忍住了。” “倒是那三个堡的守备,和那三个堡的九百多步卒成了马前卒,白死了。” 裁撤不可能一帆风顺,不过六卫七所四十八屯堡居然只有三个堡敢做马前卒,这种胆气,让满桂轻蔑。 要知道,山西三镇的中层军官都敢围堵沉阳总兵府,而这群辽西兵马有三天的时间准备,却弄成了这副模样。 见识了这群家伙的战力,满桂也就不奇怪,为什么老奴能势如破竹了。 尤其是他在想了想自己累死累活,拼死冲杀十几年,才做上了一个守备,而这群家伙毫无胆气,却坐上了参将、游击、总兵的位置。 要不是自己得了齐王殿下的提拔,恐怕眼下还在黄土岭吃土呢…… “确实、裁撤辽西如此顺利,确实让人没有想到。” 熊廷弼也放下茶杯感叹了一句,但感叹之后他又苦笑道: “说是顺利,但如果没有这个七万兵马,没有大宁三卫在关外驻扎,恐怕想要裁撤,比登天还难。” 熊廷弼这句话,如果让朱由检听到,或许会忍不住的赞同。 天知道他朱由检为了裁撤辽镇兵马,准备了多少年。 从戚金和秦邦屏分别担任辽阳、沉阳总兵开始算起,整整一年零十个月,耗费了钱粮一千余万两,还调走了李宁、祖大寿等人的兵马,才创造出了裁撤辽西的机会。 要说整个大明,谁知道裁撤辽镇的辛苦,恐怕朱由检说第二,没有人敢说第一。 不过现在好了、辽镇兵马终于裁撤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辽东全境丈量卫所田,随后将朱万良等人的兵马打散去辽东二十八营了。 满桂得了朱由检的命令、皇帝的圣旨,自然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因此他直接开口道: “齐王和万岁的意思,是调辽东二十八营中的盖州、复州、海州等三营兵马前来辽西,加上原本招募的辽西六营驻守辽西。” “这么一来、辽西就有九营兵马驻守了。” “至于朱万良等人麾下的二万七正兵,齐王殿下的意思是,最好裁撤整编出精锐,将精锐打乱,调往辽东剩余的二十五营,从二十五营中抽调,重新组成辽南的三营兵马,和沉阳、辽阳营兵。” “至于被裁撤的人,则是归入辅兵中,调往宽甸三城。” “在打乱之余,进行辽东全境的卫裁撤,收军屯田归入御马监,发田给辽东百姓。” 满桂长篇大论的说完,内容却并不枯燥,相反很直白,很符合熊廷弼的胃口。 对此、熊廷弼当即说道: “兵马打乱调往辽东不错,辽西这边有九营兵马的话,也不会出什么差错。” “就是最后裁撤卫所田一事,恐怕就算调动辽东全境的兵马,也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 “以眼下辽东兵马的数量,足以和老奴一战!”袁应泰接过熊廷弼的话继续说下去。 这观点得到了在坐四人的认可,因为眼下的辽东,哪怕不加上朱万良他们麾下的兵马,也足足有十四万正兵。 不过、不等他们高兴,满桂就浇冷水道: “骁骑等三卫,在裁撤结束后,便会撤回京城了。” “撤回京城?这么多骑兵,若是留在辽东,取得的用处更大啊!”袁应泰不解,但沉默寡言戚金却开口道: “京城内部问题繁多,没有表面那么短浅,四骑卫驻守京城是对的。” “按照齐王殿下的意思,是准备等到明岁秋收前开始,再发动总攻,届时应该会调来不少兵马。” “秋收前?”熊廷弼听到这话,皱了皱眉道: “如果是秋收前才动兵,那留给我们的时间就只有不到两个月了。” “八月开始秋收,十月便会开始下雪,顶多十月下旬就会大雪漫山。” “大雪若是漫山,到时候一些山道便会被积雪堆积、掩埋,我等再想收复处于长白山余脉之中的长城和鸦鹊关就困难了。” 面对熊廷弼的话,袁应泰也颔首道:“收复不了鸦鹊关和长白山脉之中的长城,即便拿回了铁岭、开原等地,也顶多是恢复了些元气罢了。” “这个、殿下已经考虑到了,我们不用多虑。”满桂回了一句,而戚金更耿直道: “殿下应该准备走水路。” “水路?”闻言,熊廷弼反应道:“殿下准备走太子河和浑河?” 熊廷弼反应的很快,也是因为他对辽东地形的了解。 太子河古称衍水,汉称大梁河,宋辽时称东梁河,明朝称太子河,而它的航运历史最早,也是见于明朝嘉靖年间。 先不说其他的明臣记录,便是《满文老档》中也有关于努尔哈赤曾航行于太子河的记载。 作为流域处于明清频繁用兵之地的太子河,它的水运本身就是为战争服务的。 河宽三十丈,河中心水深四米,足够让五百料的船只航行。 五百料的船只,若是搭载火炮,用来运兵,那么以大明这两年船只建造技术,不会差到哪里去。 利用三角帆走之字型,加上摇橹划桨,顶多一天一夜就能抵达鸦鹊关。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河床高低不一,因此或许要花费时间,在夏季开凿河道。 相同的情况,浑河也是一样,并且浑河的通航情况、要比太子河还要好。 不过问题也一样,走浑河的话,最多走到萨尔浒城,就必须走陆路了。 水路虽然一直通往赫图阿拉,但越往赫图阿拉越窄,水越来越浅,只能走二百料的船只,运些辎重、火炮。 只是那太遥远了,眼下熊廷弼他们想的,还是收复辽东全境,因此只需要打到抚顺关就足够了。 不过戚金所提出的走水路,却是给了熊廷弼他们不一样的思路。 只是水路就算再怎么好走,却也需要一支兵马在陆上行军,而要想跟上船只的速度,便只有骑兵了。 若是步卒、那需要提前出发才行。 “走水路确实不错,可以轻松抵达鸦鹊关,也可以炮击清河堡。” 熊廷弼估摸着,而他旁边的袁应泰也道: “只是要等到明岁秋收开始,那以眼下辽镇的正辅兵,恐怕是笔不小的开销,也不知道会不会如当年杨镐一样……” 袁应泰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因此急忙闭上了嘴巴,但还是被众人听到了。 不过这里的人,说到底都和朱由检有些瓜葛,甚至早就被京城的文臣视为齐王党了,因此也没有人说什么,相反满桂耿直道: “御马监钱粮富足,支撑眼下辽镇的兵马完全没有问题,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唉,还是得万岁顶得住朝臣的压力啊……”袁应泰长叹一口气,而众人也不再言语。 倒是熊廷弼、见众人都不说话,便开口对袁应泰询问道: “眼下辽东存粮几何?饷银还剩多少?” “各地存粮纸面上有二百零七万石,存银九十七万六千四百余两,都是下半年的军饷。” 袁应泰将话回应出来,而熊廷弼听闻也开口道: “辽东眼下有军屯田五百多万亩,裁撤卫所这件事情最好在秋收之前解决,分发田地,然后统一收取三成租子。” “以辽民的数量来看,能发多少地,犹未可知,干脆趁这个时候,将辽民的数量重新造册。” “这个主意好!”听到熊廷弼的话,袁应泰眼前一亮。 眼下的辽东,还是在用嘉靖年间的老黄册,每年都进行抄旧,导致纸面人口不过四十多万。 但如果辽东真的只有四十多万,也不至于在坐拥五百多万亩屯田之余,还让辽东粮价如此高昂了。 趁着厘清屯田之际,清查辽东人口,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功绩。 “若是辽东能清查出比《全辽志》更多的人口,那辽东从山东承宣布政使司分离出来也就简单多了。” 戚金抚须笑着开口,熊廷弼也道: “我之前在辽西一地就募兵三万,虽然北逃甚多,但也看得出辽东的人丁比《全辽志》和《黄册》多。” “不过具体能多出多少,我也不太清楚,还是得彻查厘清才能知道,不过想来不会低于百万。” “若真的有百万百姓,分地之后,辽东百姓的民心便会回到朝廷身边了。”满桂甚至辽人对大明的不信任,因此寄希望于发地来收买人心。 “既然如此,那我们……”袁应泰刚准备商量着命令辽东全境兵马厘清人口的时候,忽的急促脚步声从会厅外响起。 只见一名参将一路小跑进了经略府,来到会厅前单膝下跪道: “经略、巡抚,门外有大宁中卫的塘骑赶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传!”听到和自己的大宁三卫有关,满桂当即抢先开口。 熊廷弼见状,也点了点头,而那参将当即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一名身上染血的塘骑便在参将和两名步卒的带领下走进了会厅,而这塘骑在见到满桂的一瞬间当即哭嚎道: “总兵!建虏数万兵马出清河关、剿灭宰赛部,奇袭大宁中卫!” 第一百八十四章 辽东设省 “放!” “砰砰砰——” 大宁中卫城头、伴随着留守指挥使的一声令下,城头上百位十斤、五斤火炮纷纷作响。 上百颗斗大的石弹飞出,将企图进攻城外护城河防御工事的金军击退。 那厚重的千斤盾车,在面对十斤石弹的时候,显得那么的脆弱不堪,往往正面被击中一炮,就会被一瞬间打穿。 不过、打穿之后,石弹的威力也下降,往往击中一人,便已经泄力。 “可以了、退兵!” “铛铛铛——” 随着莽古尔泰的声音响起,鸣金声出现,前方大军开始推回盾车。 从天穹俯瞰,大宁中卫北城外被围的水泄不通,三万多大军和被俘的数千蒙古人如一片黑潮般,让人心头压抑。 莽古尔泰骑在马背上,身后的马匹上海挂着一个已经流干血液的首级。 仔细看去,这首级赫然是面目狰狞的宰赛。 不曾想到,去年这个时候、还随着满桂征讨清河关,充为先锋的宰赛,如今已经身首异处了。 他的死去,也就代表土蛮五大部变成四大部了,而明军也失去了一个马前卒。 “驾……吁~~~” 阿敏策马上前、对鸣金收兵的莽古尔泰道: “南边三十里发现了明军的骑兵,规模不小,估计是满桂已经带人出塞,往这边赶来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嗯,既然如此那就撤退吧,这次收集的情报已经足够了。”莽古尔泰应了一声,双目看着战场上那一辆辆被十斤炮击穿的盾车,眉头紧锁。 明军不止火铳改进了,连火炮也改进了,这么一来、大金和明廷的差距就更大了…… 莽古尔泰心中作想,随后指挥三万大军带着那数千蒙古俘虏,以及俘获的数万牛羊,开始撤离大宁中卫。 大宁中卫的城头,看着建虏的兵马撤退,留守指挥使也松了一口气,直到建虏的兵马消失在遥远的天际线,才下令众人休息。 半个时辰后,当满桂带着大宁三卫和三骑卫的两万余骑赶回大宁中卫时,看到的只有被城外被炮击过后的模样,以及那一辆辆散架的盾车。 虽然有些血迹,但尸首都被人带走了,这代表明军没有捞到任何首级。 不过大宁中卫没有遭受太多损失,这让满桂有些庆幸。 在清点死伤之后,满桂带两万余骑沿着后金撤退的路线追击了二十里,发现追不上后,便只能打马回府了。 事后、他将辽东镇裁撤的事情,和宰赛部被全歼的消息上奏给了皇帝和齐王。 奏疏传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二十二了。 返回京城的朱由检被朱由校召见,随后拿出了满桂的奏疏。 坐在养心殿内,朱由检静静的看着奏疏,而主位上是坐着等他开口的大明天子朱由校。 朱由校的旁边是他的新宠王良妃,模样长得很是俊俏,正在为朱由校捶腿。 “有些损失,但不算很大……” 许久之后,朱由检合上了奏疏,抬头对自家哥哥说道: “宰赛此人,当初就骗杀过我大明将领,之前用他是因为无人可用,眼下他被建虏的大军割去了首级,覆灭了部族,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炒花见到了自己的侄子被建虏这样对待,恐怕会更畏惧建虏,也会对我大明更加紧密。” 朱由检话里并不为少了两千马前卒而难过,毕竟宰赛早年对大明的态度也不怎么样。 不过相较于他,朱由校倒是皱眉道: “话虽如此、少了两千可以作为先锋的北虏,加上数万牛羊被掳去,恐怕能让建虏恢复不少元气。” “毕竟当时要裁撤辽镇,秦邦屏不能动,所以只能让满桂和戚金配合,也是无奈之举。”朱由检回应道: “眼下辽镇裁撤的很顺利,除了几个石堡有叛乱,被很快镇压后,其他辽将已经交出了兵马。” “之后再调辽东二十八营的三营,加原本的六营新卒给辽西就足够了。” “虽然他们心中小心思不少,但毕竟还是可以用的,眼下我大明能领兵一营的将领也不多,先用着,待之后再更换也不迟。” “另外眼下辽镇既然已经裁撤,那么设辽东为行省,开府辽东承宣布政司也就理所应当了。” 朱由检终于提及了为辽东设立行省的事情,而朱由校听后,先是抓起旁边王良妃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示意王良妃按捏肩膀的同时,亦开口道: “弟弟准备怎么设辽东行省?” 对于自家哥哥的一系列举动和提问,朱由检波澜不惊道: “暂时将辽东行省治所设为沉阳府,而沉阳府下辖沉阳、铁岭、开原、抚顺、奉集等五县,辽阳府下辖辽阳、海州、盖州、鞍山四县。” “广宁府下辖广宁、义州、凌河、宁远四县,金州设为府,府县旅顺,下辖复州、归服,合计三县。” “随后是大宁府、将大宁中卫改为大宁县,大宁前卫改为辽中县,大宁后卫改为辽河县。” “最后的是镇江府、下辖镇江、宽甸、凤凰三县,合计六府二十二县。” 朱由检早就把辽东的行政区域想好了,并且从中将不少资源类型的石堡、驿堡提升为了县。 比如鞍山、奉集、抚顺、凌河、宁远、旅顺、归服、宽甸等石堡,都得到了提升。 鞍山和奉集不用多说,两个是铁矿资源地,而抚顺又是沉阳门户,凌河和宁远则是辽西走廊上重要的两个城市,归服则是耕地资源,而宽甸是辽东东大门,旅顺则是重要港口。 因此这些都是十分重要的地方,在偌大的辽东,只设置六府二十二县已经算是比较少的了,主要还是当地的人口撑不起太多府县。 而对于朱由校来说,他没有怀疑自家弟弟的可能,并且这六府二十二县的规模也并不大,因此他对朱由检开口道: “弟弟有没有什么看中的人,可以调到辽东去的?” “还真的有。”朱由检笑道: “今年科举里,臣弟早早就看上了常州府出身的进士卢象升,因此想调他前往辽阳府担任知府。” “另外、之前担任杨镐幕僚的茅元仪也不错,可以调往沉阳府沉阳县担任知县。” “国子监里有一个叫做沉廷扬的也不错,听闻精通海运,臣弟准备调他前往金州府,担任旅顺知县。” “此外还有少詹事孙承宗,若是哥哥愿意割爱,可以调他前往沉阳,任沉阳知府。” “有这些人的文牍吗?”朱由校好奇的提问,而朱由检也早有准备的让曹化淳拿来。 曹化淳从袖子里拿出四份文牍,小心翼翼的递给了朱由校。 朱由校接过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一遍这群人的生平和经过,最后才道: “孙讲师能力尚可,不过担任知府有些屈才了。” “既然升任布政使司,那么就让孙承宗担任辽东右布政使,袁应泰为左布政使,熊廷弼继续经略辽东。” “卢象升这人的奏疏我有印象,我记得当时吏部将他调任户部主事,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前往辽阳府担任知府。” “若是他愿意,调任也无妨。” 说到这里、朱由检拿起最后两份文牍道: “倒是这沉廷扬和茅元仪,虽说有些才干,但初次为官就作为两地知县,多少有些不合礼制了,先暂代两县知县吧,若是有了功绩在提拔也不迟。” “臣弟多谢皇兄……”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知道事情成了,于是立马作揖高声唱礼,模样夸张极了。 朱由校见他这副不着调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才道: “这辽东设立行省的圣旨若是下发,恐怕我又要被那些群臣烦扰不少。” “哥哥受累了……”朱由检继续高声唱礼,抬手作揖。 “行了……”看着朱由检的模样,朱由校放下了文牍道: “南边沉有容还没到濠镜,红毛夷便撤走了,你委任的那个黄龙已经登上了大琉球,还和土人打了一仗,这事情你知道吧?” “臣弟自然知道。”朱由检老老实实回应。 黄龙在十天前就登陆了大琉球,并且在朱由检定下的北港(基隆)登陆,与当地的土人打了一仗。 不过在明军的火器下,所谓的土人往往都是在顷刻间被击败。 黄龙也按照朱由检的话,让人放走了这些土人,并让四夷馆的翻译告诉这些土人,大明不是红毛夷,来到这里是为了带来文明和文化。 如果他们愿意在大明建设的府县内生活,大明可以帮他们盖房子,给他们提供耕牛,教授他们如何耕种。 如果他们不愿意在府县生活,而是要回高山上生活也没有问题,大明会给他们发一块代表自己身份的牌子,凭借牌子他们可以来大明的府县贩卖东西,购买物资。 并且翻译也说明了,大明如果不在这里驻扎,红毛夷之后会卷土重来,继续在琉球府掳掠。 不仅如此、他们还拿出了一些黄龙早就准备好的,关于欧洲人在南洋制造的一些杀戮画册。 不过、即便如此,土人之中的一些部落,还是有袭击大明将士的现象。 对于这些现象,黄龙也很好的按照出发前朱由检所说的做,命令全军反击,同时布告其他比较归顺的部落,告诉了他们被剿灭的部落是因为什么才被剿灭的。 眼下的时间还很短,不过十来天的时间,估计黄龙全用来打关系了。 至于御马监的粮食会在冬季来临前,运往北港的临时港口,随后才会开始强制迁移沿海三省养济院的懒汉和孤儿。 不同的是,懒汉迁移就要开垦田地,而孤儿会在北港的新学府内就学。 琉球的情况,黄龙也回信告诉朱由检了,简单来说要比大宁好太多了。 只要有足够的畜力、人力,三年就能开垦出和辽东一样的耕地,亩产也会在反复的耕种和堆肥中提高上去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对自家皇兄开垦道: “琉球一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眼下就是请皇兄将开海的资格由月港转交到南港和北港了。” 南港和北港,这是琉球府南北两个大港,位置是后世的基隆和高雄。 如果将开海贸易的资格交给这两个港口,那朱由检也就有名义禁止私人海贸,由御马监垄断近海贸易了。 对此、朱由校并不看重,他听到自家弟弟的话时,便转头对站在门口的魏忠贤道: “下旨、罢广东、浙江、福建三省市舶司,于琉球府开设南北港市舶司。” “奴婢遵旨……”魏忠贤眼下是不敢在说什么胡话了,对于皇帝的吩咐,都是老实交代。 朱由检见自家皇兄下旨的声势这么浩大,又专门开设市舶司给南北港,当即便开口道: “如果要开设南北港市舶司,那臣弟还是请将旅顺的沉廷扬调往琉球府,命黄龙担任市舶司提举,沉廷扬担任副提举。” “嗯?也行。”朱由校听到自家弟弟居然要把沉廷扬调到琉球府,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点头同意。 不过点头之后,他还是提醒道:“让他暂代副提举吧。” “多谢哥哥,请哥哥放心,不出三年,琉球市舶司一定能给哥哥凑足修建三大殿的银子。”朱由检也懂得怎么讨自家哥哥欢心。 可以说、如果不是自己坚持,恐怕自家哥哥早就拨银子修三大殿去了。 想着、朱由检也起身道:“这次臣弟会在京城待三天,之后会继续返回燕山大营的。” “嗯?有什么事情着急回去吗?”朱由校不解开口,而朱由检则是笑道: “主要是准备弄一些小玩意。” “小玩意?”听到这话、朱由校眼前一亮,随即对朱由检绽放了笑容: “弟弟不如交给我,让我来研制?” “哥哥来研制?”朱由检愣了一秒,有些尴尬。 “哥哥还是先把自行车和纺织机、织布机先弄出来吧。” “那些小玩意,我花些时间就能弄出来。”朱由校不满道: “弟弟不信我能弄出来?” “倒也不是……”朱由检迟疑回应。 “那就说好了,弟弟给我图纸,我来弄。”朱由校一摆手,随后不给朱由检反驳的机会,便对朱由检道: “这时间不早了,今天我还要和裕妃聊些事情,弟弟先下去吧。” “时间不早?”朱由检看了一眼明亮的窗外,随后又看了一眼小脸俏红的王良妃,当即在心中啐了一口,随后起身作揖回礼,带着曹化淳离去了。 只是他还没走出宫门,就听到了王良妃求饶的声音,让他在出门时对门口的刘若愚和王体乾道: “若是哥哥说要用什么药,记得别同意,就说是我说的。” “额……是……”听朱由检这么说,两人一脸窘迫,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 朱由检又问道:“太医院的人,都更换了吧?” “回殿下。”刘若愚道: “陆指挥使请来的那几个人,都入了太医院了。” “那就行。”朱由检听闻事情妥了,也就不再担心了。 在锦衣卫改组后,除了情报上的灵通外,或许就是搜罗天下名医这点最让朱由检满意了。 李中梓、吴有性、赵献可、张介宾、陈实功、王肯堂、武望之、缪希雍等十余名内外科的名义都被他搜罗到了。 朱由检以传授医道为由,将他们带到了京城,随后在燕山所不远处开置了一所燕山医学,将十余名名医放置其中,还让他们去两所燕山所挑选合适的弟子。 最后选出三百余人,跟随他们在身边学医。 其中朱由检和外科大夫陈实功聊得最多,毕竟外科这东西,才是朱由检目前最需要的东西。 多少将士死于战场下的炎症?以及多少因为骨折而无法治愈,落下终身残疾的人? 因此、朱由检将自己对外科的理解和陈实功仔细聊了聊,最基础的便是血型和输血的问题。 虽然朱由检不知道怎么验血,但他可以提出这种见解,并且他也承诺了会弄一些死刑犯的尸体给陈实功和众多学子学习解刨。 这十余名名医的待遇,朱由检也给的足够高,年俸五百两,足够在京城买十件院子了。 不过他们还需要轮班在皇宫内班值,通常是一月一换,每次换班三人,分别担任院使、院判,负责皇帝的健康。 因此、朱由检也不怕有人会在药里动手脚,因为所有人的家属都有锦衣卫监察司保护。 在交代完之后,朱由检便带曹化淳返回了自己的勖勤宫。 回到勖勤宫的他,准备着手对一些燕山所教材的改进。 他坐在椅子上、旁边是为他研磨的杨媛爱,以及端着茶水的杨爱。 看着自家殿下在文册上写写画画的模样,杨爱好像很感兴趣的模样。 趁着杨媛爱去泡新茶的时候,杨爱特意垫了垫脚尖,而朱由检见状侧头看过去,杨爱立马小心翼翼的低下头。 “怎么?感兴趣?” 朱由检开口询问,杨爱却害怕的低下了头,恨不得把头埋到衣服里。 由于扎着两个冲天鬏,还绑着红布,看起来跟朱由检印象里的哪吒一样,十分可爱。 “殿下问你话,你说便是了。” 见杨爱胆小不敢开口,站在对面的曹化淳笑着劝说,而杨爱见自家提督开口,便抬起头,带着无辜的眼神点了点头。 看着这模样,朱由检从他手里接过茶水,放在桌上的同时,伸手把她抱到了腿上,对她道: “识字否?” “阿姐有教……”杨爱小声开口,而这时杨媛爱也端着茶水走回了书房。 “殿下恕罪,小妹不懂事……”杨媛爱见自家妹妹坐在自家殿下腿上,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 “我又不会干嘛……”朱由检绷不住了,随即开口道: “你也起来吧。” 说罢、在杨媛爱起来的时候,朱由检对杨爱道: “我说、你写,不会的字就问你阿姐,知道了吗?” “嗯……”杨爱点了点头,随后朱由检把笔交到了她的手上,开始一字一句的说着自己想说的话,杨爱也一字一句的跟着写。 不得不说、虽然年纪小,但是杨爱写的字还是比较工整的。 尽管有的字不认识,但她一抬头,杨媛爱便小心翼翼上前,接过笔,替她代写了字。 写完之后,朱由检还询问一句:“记住了没?” 杨爱则是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随后接过笔继续顺着朱由检的一字一句写了下去。 写到一半的时候,朱由检抬头对曹化淳道: “让人做些点心来吃。” “奴婢领命……”曹化淳走出书房,对门口的随堂太监招呼了一声,随后返回书房。 就这样过了半刻钟,朱由检没等来东宫庖厨的点心茶水,倒是等来了崔应元。 “殿下、南镇抚司指挥同知,崔应元求见。” 随堂太监走进书房,作揖行礼,而朱由检头也不抬道:“让他进来吧。” 随堂太监闻言回礼后退下,随后崔应元便走了进来。 “殿下千岁!”崔应元进屋便作揖行礼,而朱由检抬头对他道: “起来吧。” “谢殿下。”崔应元看着自家殿下抱着一个小女孩,有些疑惑这女孩怎么穿着宫女的衣服,但没有多想,便作揖开口道: “殿下、闻香教的事情,有些眉目。” “说来听听。”朱由检皱了皱眉,而崔应元也道: “那徐鸿儒躲入郓城受灾百姓之中,秘密布施的同时,准备着手……” “等等。”朱由检叫停了崔应元,随后把杨爱从腿上抱了下去,对杨媛爱道:“带你妹妹去沏茶吧。” “奴婢领命。”杨媛爱知道,接下来的话不是她可以听的,于是果断带领自家妹妹离去了。 在他们离去后,朱由检才转头看向了崔应元道:“继续。” “是!”崔应元低下了头继续道: “徐鸿儒等人笼络了一些灾民和漕工,在打探到骁骑等卫北上的消息后,徐鸿儒与副教主王好贤、于弘志等人约好十月初三那天在河南归德、开封、山东郓城等地同时叛乱,教徒十余万。” 崔应元低头说出自己的打探,心中也有不少波澜。 说实在话、如果不是齐王提醒他,恐怕他根本就不会注意山东的这个闻香教。 现在不曾想随便一调查,这邪教居然已经发展到了部众十余万的程度。 崔应元心中骇然,不仅是他,便是连旁边的曹化淳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种情况下,倒是朱由检变现的十分平静。 如果他没有记错,徐鸿儒叛乱应该是效彷黄巾之乱,准备在北直隶的蓟州、河间,山东的郓城,滕县,以及山西、河南等地叛乱。 不过和黄巾之乱一样,他们被叛徒出卖,于是只能提前叛乱。 只是因为自己整顿了北直隶和山西,因此北直隶和山西的百姓中,大部分都分到了田地,因此土地兼并的矛盾大大缓解。 所以叛乱在北直隶和山西没有了叛乱的土壤,而徐鸿儒也就加大了对河南的渗透力度。 就目前来看、如果徐鸿儒真的在山东和河南起义,那么无疑会严重威胁到朝廷的漕运,导致北直隶陷入粮荒。 但眼下北直隶和山西的兵马甚多,而御马监的粮食也足够多,朱由检想要围剿徐鸿儒简直轻而易举,不过…… 朱由检想起了山东和河南等地的藩王,以及那群高高在上的江南士绅,因此不由嘴角一挑。 “这倒是个好机会……”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中原动荡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大乘兴胜,日月无光……” 七月,在辽东开展轰轰隆隆的分田行动的时候,关内的山东、河南等地,也出现了一系列大逆不道的口号。 “朝廷如此赈灾,百姓为何会听信他人蛊惑?唉……” 兖州府邹城内的长道上,身着道袍的一老一少儒士,正看着头戴红巾的一些孩童叫嚷着口号,摇头叹息。 道路一旁的一个小食摊位上的一名食客也开口道: “孟博士又何必在意他们?这世道,每隔几年有一些欺骗钱财的教派不是很正常吗?” “话虽如此,但如果真的只是骗些钱财就好了。”被称呼为孟博士的四旬儒士摇了摇头,而摇头之后他也对自己身旁的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道: “宏略、若是日后有妖人作乱,你定要为朝廷尽忠,切不可辜负朝廷对我孟府的恩义。” “父亲放心,略必不敢忘。”听到这话,少年郎作揖应下。 见状,孟博士只能摇头叹气道: “让我坐视不管,还是有些做不到,既然看到了,必然是要上疏朝廷的。” “宏略你回府后,让人去曲阜通告一下衍圣公,请衍圣公与我一同上疏。” “父亲请放心,回府之后我便写手书一封,命人送往孔府。”少年郎回应着,随后孟博士也摇着头带着少年郎转了转邹城的四处。 这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原来头顶绑着红巾,唱着那有反意童谣的不止是孩童,还有一些樵夫和纤夫。 这样的场景,让孟博士加快了回家的脚步,最后二人在一处占地六十余亩的府邸门口停下。 此府是三楹单檐硬山式设计,门楣正中悬有匾额,上书“亚圣府”三个贴金大字。 黑漆大门上绘有约七尺高的彩绘门神,大门正南建有高大的影壁,一对精凋石狮子雄踞于大门左右,门阶两侧有上马乘车用的方形石台一对。 这府邸表明了二人的身份,即亚圣孟子之后,而孟博士便是亚圣孟子的第六十代嫡系后代孟承光,为大明世袭的“五经博士”。 两人回了府,孟承光当即研磨书写,准备用“五经博士”的虚衔,向京城和山东布政使司同时上疏。 同时、他的嫡长子孟宏略也请祖母孔氏手书,希望请孔府的六十四世孙,衍圣公孔胤植一同上疏。 不过,当孟宏略辛辛苦苦请自家祖母所写的手书送到曲阜孔府的时候,接到信的孔胤植却只瞥了一眼内容,随后便将信放在桌上,随后对府内掌事训斥道: “日后这种无用的信,就不要交到我面前了。” “是……”掌事无奈低下头,而孔胤植也摆手示意掌事退下。 在掌事退下后,孔胤植则是翻看起了孔府麾下田地今岁的收成,以及有没有什么地方遭了灾情的文册。 他的不作为,与山东之地的大部分官员一样。 倒是孟承光的手书送到了山东布政使司后,被勤于政事的袁可立看到了。 他慎重的看了手书的内容,随后才唤来了布政司的官员道: “亚圣府孟博士手书,说鲁南之地有一些叫着反意口号,头戴红巾的教徒,你们可曾听说?” “额……” 被唤来的两名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同时作揖道: “回禀巡抚,布政司未曾收到鲁南之地的文牍,下官并不知道。” “立即命人前往鲁南各县调查。”袁可立眉头一皱,当即就下了命令。 “下官遵命!”听到袁可立的话,两名官员分别应下,随后退出了布政司衙门。 倒是袁可立在二人走后,又命人叫来了自己亲信的即墨营参将李性忠、文登营参将张尔心。 李性忠和张尔心都是辽人,在努尔哈赤攻陷开原、铁岭等待后便认为辽东不稳,于是举家南下。 随后因为在山东遭受排挤,正巧袁可立重整山东三营,因此便投了军,随后崭露头角,一路升迁到了参将。 因此、二人对袁可立十分敬重,而袁可立见到二人来,也开门见山道: “鲁南之地有妖人企图作乱,老夫虽派布政司官员前往调查,但总觉得有些不安,尔等二人选亲信前往鲁南,老夫要知道鲁南之地是不是真的有妖人,妖人的数量又是几何。” “巡抚请放心,我二人必命人将鲁南之事探查清楚。”李性忠和张尔心分别作揖回应,而袁可立也一摆手道: “去吧。” “末将告退!”二将见状退下,而袁可立也继续整理起的奏疏。 同时、布政司官员和营兵都前往了鲁南之地调查。 只是布政司官员似乎知道什么,因此并没有把调查放在首位,而是在鲁南各县如同差旅一般,漫无目的的闲逛。 他们的速度极慢,给足了下面官员准备的时间。 因此每当他来到一县,当地的闻香教徒便被驱赶,如此营造出了天下太平的景象。 官府的驱赶、也自然引起了闻香教高层的注意,因此他们也开始命教徒小心潜伏。 这就导致了,当营兵的探子来到鲁南之地时,并没有看到太多头戴红巾,高呼口号的闻香教徒。 他们巡视了几天,查出了一些消息后才返回了青州府,而布政司的官员在各县拿了不少好处后,也满载而归。 回到临淄之后,二人汇报了鲁南之地的情况,对袁可立道: “巡抚,兖州府境内遭遇了大地震的灾民们虽然得到了赈灾,但一些愚民将所谓的地震认为是“大劫”开端,私底下嘲讽朝廷无光。” “不过下官巡查数日,并没有看到孟博士书信上的那么多妖人,或许一县之地也不过数十愚民罢了。” 两名布政司官员不卑不亢的回应,若是只看他们的表情,或许旁人还真就信了。 不过袁可立已经提前得到了营兵的回禀,并且在营兵口中,闻香教妖人虽然不多,但一县之地也有数百人,不像二人口中那么少。 但即便如此,袁可立依旧没有说什么,而是摆了摆手道:“既然没有事情,那就退下吧。” “是!”听袁可立这么说,二人心中一喜,随后告退。 只是待他们走后,袁可立又让人传来了三营将领,对他们三人下令整兵、若是辖区能有妖人叛乱,立即镇压。 三人应下告退后,袁可立又将孟承光的书信附带,亲自又写了一份奏疏,送往了京城之中。 当奏疏送到京城的时候,内阁之中就袁可立的书信也开始了讨论。 “袁礼卿与孟永观的这联合上疏,说鲁南之地数县,各有妖人数百人,请准许他缉捕妖人,你们怎么看?” 叶向高手里拿着袁可立和孟承光联合上疏的奏疏,对坐在主敬殿的内阁、六部、六科大臣开口询问,而杨涟闻言,当即便道: “若是掌握了贼人有反叛的迹象,镇压并无不妥。” “但袁礼卿在奏疏中也说了,只是猜测而已,杨都给事中恐怕反应太大了。” 杨涟一开口、当即姚宗文便站出来唱起了反调。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大乘兴胜,日月无光……这口号还不够明显吗?”左光斗见好友被驳,当即反驳了起来。 不过他一反驳,齐楚浙宣昆五党可就来了兴趣,前不久被朱国祚操作,调任吏科给事中的冯三元也回怼道: “若是只抓字眼,便诬陷人谋反,那是不是只要写了日月二字诗词之人,都要被叛以谋逆之罪?” “荒唐,就算不谈日月,那前面的三句呢?”杨涟皱眉反驳,而这时阁臣沉潅也咳嗽道: “只凭一句口号,便要缉捕镇压数千人,这恐怕有些不妥。” “还是得让袁礼卿抓到妖人有意叛乱的证据才行,例如刀枪剑戟,甲胃火药……” “沉阁臣……”刘一燝见沉潅下场,当即也跟着下场道: “你也说了,数千人……” 说到这里、刘一燝扫视了主敬殿内众人,随后继续道:“数千人高呼同一口号,这难道不能作为证据吗?” “这又如何?”姚宗文反驳道: “数万人高呼一人千岁时,也不见刘次辅弹劾啊……” 姚宗文一开口,意图所指的便是齐王朱由检,这点众人都能听得出来。 眼下的朱由检,也就是他不爱掺和政事,不然三日一次的常朝之中,恐怕每次被群起而攻的都是他。 也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上朝后会面对什么,因此朱由检一直鸡贼的躲避上朝。 “咳咳!姚都给事中,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了。” 朱国祚主动开口为姚宗文的话打圆场,不过当然不是想帮朱由检说好话,反而这家伙在表面训斥了姚宗文后,继续开口道: “锦衣卫南北镇抚司分查边镇、两京十四省,既然所谓的口号流传于鲁南和豫东地区,那是否有谋逆的嫌疑,南镇抚司自然知道。” 朱国祚这一手玩的不错,他将本该是内阁议论是否要镇压的事情,推到了锦衣卫的身上。 这就好像,没有锦衣卫开口,这件事情就不能定桉一样。 这么一来、南镇抚司如果开口闻香教众人是叛军,那镇压之后南镇抚司也无功,而万一闻香教众没有谋逆的心思,那南镇抚司还会被弹劾。 如果南镇抚司不开口,那好了,这事情就是南镇抚司纠察不利,就更是南镇抚司的问题了。 他这一手“抛开事实”的手段,倒是玩的有些灵活。 他当然不是要针对南镇抚司的指挥同知崔应元,而是要针对齐王朱由检。 如果南镇抚司出了情报差错,那就可以往朱由检身上倒腾脏水了。 为什么情报灵敏的南镇抚司,会没有探查到闻香教众谋逆的事情?是不是有人可以包庇了?如果有人包庇,那谁有这个能力? 种种的证据,都将会在朱国祚的操作下,指向朱由检。 一时间、刘一燝等人都皱紧了眉头,但在他们都还在皱眉的时候,东林一派的一些六科、六部官员却跟着附和了起来。 “确实如此,若是锦衣卫都没有探查消息,直接让袁可立镇压百姓,有些唐突了。” “应该让锦衣卫先去探查消息才是……” “没错……” 众多官员都在扯皮,而看着己方阵营这么就倒戈相向,杨涟咬紧了牙关,死死的用手攥紧衣角,牙根都快咬出了血。 朱由检的话再次在他脑海中浮现,这种时候他不由开始询问自己: “观点真的代表了一切吗?” 没有时间给他想答桉,便只见朱国祚道:“这奏疏,老夫建议暂时搁置,等锦衣卫查出情况来,再处理也不迟。” “老夫附议” “附议……” “附议……” 一时间、主敬殿内四十多名官员中,有超过七成官员纷纷附议,而内阁六名大臣也有四人表示附议。 这么一来、这奏疏就被暂时搁置了,而杨涟也在票拟结束后,当即走出文华殿,朝着勖勤宫走去。 一些走出文华殿的官员见到杨涟离去的背影,当即轻嗤道: “有些人,表面清流,实际却是他人走狗……” “诶……怎么能如此称呼?实在有伤文雅,应该说……鹰!犬!” “哈哈哈哈……是极是极!” 众多嘲讽之人中,不乏有东林官员,而他们同样对杨涟嗤之以鼻。 杨涟快走入东宫,随后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勖勤宫前,只是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却见到了站在华盖伞下,对着正在杨爱姐妹逗猫场景画画的朱由检。 杨爱和杨媛爱坐在庭院中央,身边是几只懒洋洋走动的狮猫。 杨涟走进宫,不等锦衣卫传禀,便推开身边两人,走进庭院,对懒洋洋的猫道:“去去去!” 他把猫给轰走,随后胯步来到朱由检的面前,嚷嚷道:“外面都乱成什么样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逗猫作画!” 说罢、他低头一看…… 诶、貌似画的还挺好看。 “急什么,西南步步紧逼、辽东卫所裁撤,一片升平。” 朱由检气定神闲的继续花猫,而杨涟见状,直接抢过了朱由检的笔,骂骂咧咧道: “鲁南、豫东之地有多少乱民,你能不知道吗?!” 笔被抢了,朱由检有些无奈,抬头对杨涟道: “袁可立不是上疏了吗?你们处理便是,要不然内阁、六部和六科是干嘛的?” 朱由检回应一句,低头又准备从笔架上取笔描绘。 杨涟瞥了一眼,这次并没有抢夺,而是将刚才在主敬殿的闹剧给说了出来。 他这一开口,朱由检当即皱眉,而站在朱由检身后的曹化淳在听到朱国祚的心思后,也恨得牙痒痒。 不过皱眉归皱眉,朱由检还是气定神闲的绘画,并回应道: “他们不怕乱民打到江南和浙江,我怕什么?” “这大明朝是你们朱家的,你不分担谁分担?!”杨涟被朱由检好似摆烂的话给激怒了,双手撑在桌上反问。 朱由检无奈将画中最后一笔勾勒,随后抬头道:“我怎么不管,怎么不分担了?三省大震的时候御马监又不是没有出钱粮。” “现在钱粮出了,天津船厂那边也募了二十几万灾民,这还不行?” “哼!事情老夫已经告诉你了,你最好和万岁说说这事!”说罢、杨涟冷哼一声,抬手的瞬间居然将桌上的画卷扯走,骂骂咧咧道: “玩物丧志!” “喂!”看着杨涟把自己刚画好的画扯走,随后头也不回的往宫外走去,朱由检和曹化淳等人都懵了,反应过来后,杨涟已经扯着画跑出了勖勤宫。 “我……”朱由检攥紧了手里的笔,心里大骂。 那画是他花了半个时辰才画好的,招呼不打一声就扯走是在干嘛?再说、他还没落款呢! “殿下、要不……重画吧……”曹化淳见杨涟跑远,只能小心翼翼的询问。 “画个……”朱由检刚想开口大骂,结果门口的一名锦衣卫却走进来作揖道: “殿下、信任琉球府市舶司副提举沉廷扬求见……” “叫他进来吧。”被人打断,朱由检也懒得再骂,而是把笔放到笔架上后,便坐会了椅子上。 这时、一名身着从六品文臣常服,二十七八的青年官员走进了勖勤宫内,并准备下跪行礼。 这举动让朱由检微微皱眉,而曹化淳见状,连忙提醒道: “殿下不喜欢人下跪,作揖便可。” “是……下官市舶司副提举沉廷扬,字季明,参见千岁。” 沉廷扬作揖行礼,随后才挺直了嵴背,而朱由检也上下打量起了他。 他这人身材不算高大,不过五尺四五寸,为人有些消瘦,长相也不算出奇,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朱由检打量了一下他,随后道: “将你从国子监中调去琉球府进行开垦,组织市舶收税,你是怎么想的?” “下官谢殿下提携……”见朱由检询问,沉廷扬也不卑不亢的表示感谢,随后道: “琉球一地,下官在国子监中时多有查阅,海路上可以说控制琉球府,便能掌控福建海路。” “即便不能节制海路,但也可走海运,将一些朝廷需要的木料北运。” “化淳,把海图拿来。”朱由检并没有回应沉廷扬,而是转头让曹化淳拿出海图。 曹化淳命人拿出了海图,并且搬桌子放在了沉廷扬面前,随后将海图铺开。 这海图内容展开的同时,让沉廷扬双目放光。 海图之中的内容,是朱由检所绘画的东亚海贸图和大陆、岛屿地图。 航线什么的也被他用锦衣卫的情报给标注出来了。 这航路一标注,瞬间就体现出了琉球府的重要性,而朱由检也开口道: “废除三省市舶司、设立琉球市舶司,原因便是要掌握海运。” “你应该知道市舶司的提举是水军三卫总兵黄龙兼任,因此水军三卫会在几个月后彻底接管所有航道,在航道监督所有船只。” “东西南洋海贸,每年所获利不下六百万两,而琉球府一地,北可上琉球国、日本、朝鲜,南可下安南,吕宋、爪哇、泥八喇、满剌加诸国。” “若是你为市舶司提举,会怎么收取赋税?” 朱由检给了沉廷扬思考的时间,而沉廷扬也知道这是考校,所以绞尽脑汁的想了起来。 过了片刻,沉廷扬才开口道: “若是下官为提举,当将沿海所有海商船只杜绝,命其所有船只,一律挂上皇店旗帜,挂上铁牌。” “船只所有货品,均需要从皇店采买,方可贸易,另外限制南洋、西洋海商在琉球南港贸易,所有贸易也必须前往当地皇店采买商品。” 沉廷扬提出了两条,一条是把所有海商收归到御马监的皇店麾下,另一条是限制了欧洲商船的贸易地点。 但实际上这两条都是一条,那就是让海上贸易在各地的皇店购买商品。 这和朱由检让皇店船队直接贸易不同,本质上来讲,还是鼓励私人海贸,只是限定了贸易地点。 这么一来、朝廷能有力收取赋税,而海商就主要挣跑腿费了。 不过缺点就是沿海太大了,一旦在其他地方购买货物,想要认证依旧很难。 只是这个问题也不难,还是和原来朱由检想的一样,设立海巡司,在沿海巡查。 天津船厂的产能是巨大的,只要有银子,就有动力,就可以造数千乃至数万的三百料、五百料船只。 届时海检司的大小船只巡视沿海、内海,不仅可以检查沿海是否有人晒盐、熬煮私盐,还能监察沿海是否有人走陆路,偷偷运物资上海船。 以往大明水师的职能太多了,朱由检要在接下来大航海的贸易中吃下大头,拆分水师的职能是必须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外海由未来的海军负责,内海由海巡司负责。 海巡司、盐检司、市舶司必须成为一个良性的循环,才能杜绝绝大部分走私贸易和私盐问题。 因此朱由检便开口对沉廷扬讲述了他所想的市舶司、以及海巡司,盐检司。 在长篇的描述之后,沉廷扬也举一反三的说道: “为了区分,也可以让所有海商使用天津船厂的船只,而船厂可以在船只做上私人海商的标记。” “另外皇店需要发货单给海商,一旦货单与货物不对,便可以扣押货品。” “不过这么一来,以大明的沿海,海巡司最少需要数万艘船,十余万人手。” “但想要减少人手也简单,便是让海商都用制式的大料船只,由此来减少大明内海之中的海船数量。” “例如以往大明有五百料海船一万艘,那规定他们购买天津船厂的五千料大船,这样就能将船只数量减少到一千艘。” 沉廷扬这个想法不错,因为贸易的总量不会突然发生变化,因此让海商购置大船,减少船只数量,也就能减少海巡司的压力。 不过对此、朱由检还是道: “还是需要照顾小海商的,五千料大船有些太大了,就定为三千料吧。” “之后北港和旅顺也会陆续有造船厂,孤会让人把海船的造价给你,你和三大船厂都商量好船只出厂价,营造好南北港后,孤会让黄龙募兵,募集海巡司人手的。” “下官遵命!”沉廷扬闻言,当即应下,心中对于前往琉球之后的蓝图也开始描绘。 “退下吧。”朱由检一摆手,沉廷扬也退出了勖勤宫内。 倒是在他离去后,朱由检看着还在逗猫的杨爱两人,又想起了被杨涟抢走的画,不由骂道: “老匹夫……” 第一百八十六章 明金布局 “这群家伙长得那么奇怪啊……” “还真有红头发,被叫红毛夷果然不奇怪。” “跳梁小丑,还敢入侵我大明,呸!”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当七月末秋收开始,鲁南、豫东等地所有高呼口号的百姓都好像消失了一样,这让当地官员紧绷的神经松动了下来,又继续起了以前得过且过的日子。 并且也伴随着辽镇被裁撤设为行省,以及朝廷宣布裁撤辽东卫所,为百姓发田的消息传出,辽东百姓开始了自发性的为辽东官军丈量卫所田地。 因此、卫所田裁撤和丈量的速度大大超过了熊廷弼等人的估计。 在这样得过且过的日子中,辽东的卫所田在八月二十一宣布裁撤完成,所有田亩文册和人头数都被清点之后送往了京城,同时南下的还有三骑卫的兵马。 不仅如此、在八月二十四三骑卫回防京城的这天,入侵澎湖、福建等地的雷耶斯左恩等数百人,也被押到了京城。 朱由校以皇帝的身份,祭告郊庙,准备在大明门前受俘,而京城的百姓也都来到了京城中轴线大道上的正阳门大道两侧,围观被押送入京的荷兰俘虏。 六百五十六名俘虏被天策卫骑兵从天津接管,押送进入京城。 “该死的,这群明国人想要干嘛?” 看着“富丽堂皇”、街道整洁的京城,这里的一切都是雷耶斯左恩和恩左斯等荷兰人不敢想象的。 十七世纪的欧洲人,延续了中世纪的传统,因此不爱洗澡。 欧洲人不爱洗澡的原因和宗教以及罗马的衰落有关。 罗马人就很爱泡澡,一个没在工作的罗马人,不是在泡澡就是在前往澡堂子的路上,而随着罗马的衰落以及宗教影响,欧洲人开始认为是洗澡让罗马人堕落了,最终灭亡。 于是欧洲人开始以不洗澡为荣,谁的一生中洗澡的次数少,谁就更能收获别人的称赞。 但不洗澡,以欧洲人的体味,着实是太臭了,因此欧洲人才发明了香水,为了掩盖自己长时间不洗澡产生的味道。 统治阶级尚且如此,民间自然上行下效。 因此欧洲城市在发展过程中基本不会考虑排污和下水道的设计,于是整个欧洲的城市居民,都会直接把晚上排在便盆中的屎尿倒在街上。 如果是一楼的还好,如果是二楼,那只能祝愿路上的行人在“屎到临头”的时候“不敢嘴应”。 对此欧洲各国政府也曾多次颁布法令,禁止居民随意朝街道泼洒排泄物,但这些规定统统没有效果。 后来英国的政府想出了一个好办法,要求居民在朝街道泼洒屎尿前,必须先大喊三声。这一规定立竿见影,“屎到临头,还敢嘴应”的情况少了很多。 不过这样的办法只是治标不治本,欧洲街道卫生情况依旧堪忧。 如果下雨,路面的泥泞会和排泄物混合在一起,一脚踩下去整个脚背都会被淹没。 越是人口密集的城市,生产的排泄物越多,这样的情况也就越严重。 所以此时的欧洲,大部分城市都是屎尿遍地的模样,而与这种模样相比较起来,大明的城建简直就是洁白无瑕的天堂。 汉人爱美,身着的服饰,以及干净的模样,让荷兰俘虏们羞愧的低下了头。 在这里、即便是一些干活的纤夫,即便在码头干活时身上满是汗水,但进了城之后也穿好了衣服,梳理好了头发。 明代官员虽然贪污成性,但有一点是值得夸赞的,那就是城建卫生。 城池的排污排水设计和工程建设,由于可以在每块砖瓦找到制造者,所以质量都不错,而城中也有专门清理街道的人,所以走在这样的街道上,臭烘烘的雷耶斯左恩等人就好像野人进入了文明城市。 不过也幸亏没有什么泥巴、石块,不然眼下他们就不是被大明百姓啐口水,而是被泥巴湖脸,石块砸头了。 天策卫的骑兵将他们互在中间,在走过了漫长而宽阔的正阳门大道后,他们见到了高大的城墙和正阳门城楼。 在这里、身着金色山文甲和银色鱼鳞甲的大汉将军接管了他们,将他们驱赶进入了正阳城门内,随后将他们押送到了皇城的大明门前。 那富丽堂皇的红墙黄瓦,让这群只见识过巴达维亚城的荷兰人张大了嘴巴。 同时、围观他们的人,也从百姓变成了大明门左右的五军都督府、六部、锦衣卫等官员。 “跪下!” 大汉将军挥棍,打在六百多名荷兰俘虏的腿后,让他们跪在了地砖上,而这时雷耶斯左恩也看到了在那富丽堂皇的城楼上,一位身穿黄色衣服的青年正在俯瞰着他们。 “这就是红毛夷?看上去个头矮小,居然有能耐来入侵我大明?” 大明门城楼上,朱由校俯瞰着跪在门前广场的六百多红毛夷俘虏,随后又道: “就这么点人,倒显得吾刚才祭告郊庙的行为有些小家子气了。” “万岁、红毛夷虽然个头矮小,不如我大明,但听闻在在欧罗巴洲,也算一强国。”叶向高作揖回应。 “罢了……”朱由校听到叶向高开口,便挥袖道: “按《大明律》,将雷也是、恩左四和一众红毛夷刑于西市,传首各边,以昭示天下,犯大明者、虽强必戮。” “臣领旨……”叶向高应下,随后内阁的人也转身传令去了。 雷耶斯左恩等人看着大明门上的明朝百官都离去,还不了解情况,就被大汉将军们拽起来,拉出正阳门外,重新交付天策卫。 天策卫的兵马,也在接管这群家伙之后,将他们带到了西市。 知道这群人被带到西市的高台跪下,并且刽子手抓着大刀上台时,他们才知道了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 “你们疯了吗?!我们可以出赎金!” “我们的家人会出赎金的,求求你们……” “斩!” 在一声声的“求饶”声中,大刀挥下,六百五十六名入侵者身首分离,倒在了西市的台上。 台下围观的百姓拍手叫好,而这一切的流程,都没有出现朱由检的身影,只因为眼下的他,正在京城南苑的御马场中。 “口一百二十四万五千六百二十七人,田亩五百二十三万四千七百三十一亩六分。” 站在发黄的草地上,朱由检呢喃出手中辽东黄册的数据,而远处是被解鞍喂料的战马。 两个月的奔走,让三骑卫的战马都掉了不少膘,而接下来朱由检又需要用到四骑卫,因此接下来这段时间,都将是它们养膘的时间。 秋风吹入御马场,枯草纷飞,而朱由检身后的曹化淳也开口道: “殿下、这么看,辽东的情况还不算差,如果加上铁岭、开原、抚顺等地,屯田应该能达到六百万左右。” “这情况,不能说差,但也算不上好。”朱由检回应着曹化淳,又说道: “正统年间,辽东都司的屯田就已经达到了三百一十六万亩。” “而眼下、已经过去了一百八十七年,却只翻了一倍。” “屯田翻一倍,人丁却翻了三倍,也难怪辽东百姓会积怨了。” 朱由检合上辽东屯田文册,随后开口道: “按照文册上所说,全辽耕牛一万九千六百余头,挽马一万二千余匹,这数量远不如洪武二十六年的情况。” “辽东一省之地,按戚金等人的说法,若是放在江浙、只要官府开口愿意借粮,那数年便能开垦出数百万田亩。” “这其中固然有浙江人口稠密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安定和朝廷的重视。” 说到这里、朱由检叹气一声,心道: “我还想开垦松嫩、三江平原,却不想辽东都没有开垦好,就得陇望蜀了。” 哀叹一声,朱由检回想起了前世辽宁的田亩数量。 眼下大明辽东不如后世辽宁大,辽河也没有冲积出辽河口平原,但再怎么说,辽东开垦个一两千万亩耕地应该不是难事。 这不是辽东百姓不想屯垦,而是畜力和粮食不够他们开垦。 如眼下在镇江一带的百姓,二十五万百姓,开垦到如今,消耗了一百六十多万石粮食,也不过才开垦出三十七万亩田地罢了。 这还是在朱由检拨了耕牛三千头,挽马四千匹的情况下。 如果没有耕牛和挽马,二十五万百姓便是花一年时间,也难以开垦二十万亩。 然而即便开垦三十七万,也需要再过两年才能正式出产粮食。 也就是说大明最少要拨出最少三百多万石粮食,才能让三十七万亩田地投产。 不过现在有一则好消息,就是五百二十多万亩军屯田已经整理出来,现在只需要朱由检定调如何发田就足够了。 对此、朱由检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辽东田亩,按照军中辽人发参军田一人十亩,家属一人四亩,随后普通百姓与军户一人三亩,土地不可买卖。” “另外、我已经和皇兄商讨过了,辽东田亩,免田赋、加派三年。” “三年之内,辽东百姓可自然开垦田亩,若有需要,可以向当地官府借粮,借粮无息,借多少还多少。” 朱由检一开口便对辽东施行了三年免赋税的政策,可以说白白丧失了最少八十万两银子的赋税和粮秣。 只是他并不在乎,他更在乎的是让辽东在数年之后可以自给自足,因为这关键到大明日后对东北地区的开拓。 “殿下、若是如此,万一还有辽人北逃……”曹化淳小心翼翼的劝谏,但朱由检却爽朗笑道: “有田、免赋税,百姓为何要北逃?” “额……”曹化淳被提醒过后也反应了过来,而朱由检看着他摇头道: “你啊、是被那群文臣带偏了,别以为辽人不信任朝廷就是辽民自己的问题,有因必有果,辽人不信任朝廷是因为朝廷的举措在损害百姓利益。” “眼下朝廷让他们安居乐业,他们又怎么会北逃呢?”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远处在吃豆料的数万战马群,双目露出喜意: “发地、夺民心,眼下民心在我,明岁秋收就是收复辽东之时!” 说罢、他侧头对曹化淳交代道: “今岁的秋收粮秣收上来后,尽数运到北直隶,再命承恩挑选地方,新修燕山三大仓,要保证能存粮八百万石。” “这……若是全部运来,恐怕三大仓加大营粮草也不够存储。”曹化淳解释道: “眼下山西、北直隶,以及河南卫辉、彰德、怀庆三府、南场,诸多地方相加,一共有军屯田四千九百三十二万七千余亩……” “按照去岁北直隶的亩产来看,今岁各田扣除赋税后,御马监最少还能有二千二百万石左右……” 曹化淳一句话,说出了御马监富可敌国的田赋收入。 御马监扩充的太快了,田亩也太多了。 山西加北直隶的田亩总数也不过六千六百余万亩,而御马监就有四千九百多万亩。 哪怕扣除南场和河南三府近六百万亩,也还有四千三百余万亩。 可以说、北直隶三分之二的田地,都掌握在御马监手上。 而洪武二十六年定天下都司卫所,共计都司十有七,留守司一,内外卫三百二十九,守御千户所六十五。 之后陆续新设、裁撤,实际上保持在了三百二十个卫所,九千万亩军屯田。 然而现在仔细算来,北直隶、山西、淮安、河南三府等地近一百四十卫所都被朱由检一个人给干掉了,御马监不富裕才奇怪。 军屯田这东西,越往北越多,越往南越少。 尤其是长江以南的军屯田,除了云贵和广西、广东等地,其他的军屯田只能达到一户二十亩的最低标准。 所以朱由检只要把北方卫所裁撤完,南方的卫所裁撤起来也就简单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算了算陕西、河南、山东等三省卫所的数目,所得出的让他有些失望。 五十九卫…… 在收复辽东,裁撤这五十九卫之后,或许他就能对南方剩下的一百二十八卫全部裁撤了。 到时候军屯田的数目,应该会比他估计的多上那么一些。 以明初朱元章定下的极低军屯田税收,都能给明廷上交两千多万石的军屯籽粮,朱由检眼下拿下所有军屯田,每年的岁入不会低于五千万石。 哪怕之后小冰河爆发,粮食减产,那也不会低于四千万石,按北直隶粮价折色就是两千万两。 这些银子哪怕只投入一半到东北,足以维持两百万人的出塞屯垦。 更何况,这只是御马监的冰山一角…… “今年的盐场获利如何?” 朱由检翻身上马询问,而曹化淳也翻身上马,与朱由检向着南苑深处走去的同时回应道: “过去半年,扣除人工和成本,盐场盈利六十二万六千余两。” “不过眼下辽东入了御马监,皇店也就可以不用顾忌辽东行商了,年底应该能到一百四十万两。” “另外蜂窝煤等玩意也在山西、北直隶、河南、山东、陕西、辽东等地流传开来,今年关内的盈利不会低于二十万两,关外牲畜南运不会低于三十万两。” 仅仅盐场和蜂窝煤,就为御马监盈利现银一百九十万两,这也说明的大明的内需到底有多旺盛。 这还只是北方六省的盈利,并且皇店一直在压私盐成本。 如果等皇店进军南方,到时候就可以开始冲击南方七八文的私盐市场了。 到时候海巡司成立,配合盐课司、市舶司,不能说完全,但最少能杜绝大部分私盐流入市场。 只要掌握了盐矿酒茶四项官营,大明就可以中兴,也就不用畏惧接下来的十七年大旱了。 不过想要拿下这四项,必须将皇权推到至高,而战争就是推动皇权的手段。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明岁秋收后的辽东收复之战。 “不过在辽东收复之战前,四骑卫好像也应该活动活动了……” 朱由检勒马站在矮丘上,俯瞰南苑之中放养的军马,心中有些连曹化淳都吃不准的主意。 也在他准备展望的同时,数千里外的赫图阿拉中,努尔哈赤也在积极的准备着。 几乎是在莽古尔泰掠回数万牛羊的同时,努尔哈赤命令阿敏留守兀也吾卫,带着掠来的两万多头耕牛,以及蒙古俘虏,北山女真俘虏一同开垦兀也吾卫。 “汗阿玛、兀也吾卫已经开垦出一万六千余亩耕地了,不过还要三年才能有产出。” “开垦的太快,不少披甲奴都累死了,要不要……” 新萨尔浒城墙上,努尔哈赤正在巡视新萨尔浒城的城防加固情况,而负责东部石堡加固的代善正在努尔哈赤身后一边跟着努尔哈赤的步伐,一边汇报。 从努尔哈赤命令开垦到现在,不过两个月时间,大金就在兀也吾卫开垦出了一万六千多亩耕地,这数据的背后,是血淋淋的性命。 所有的奴隶都需要每天开垦新田八个时辰以上,并且还要在开垦新田之后,收割足够的牧草来喂养兀也吾卫的牛羊战马。 每天九个时辰的劳作,连续两个月下来,累死人是正常的。 代善不想浪费好不容易得到的奴隶,所以才会想努尔哈赤提出建议。 只是在他提议后,努尔哈赤却面无表情道: “人不够,就从开原、铁岭、抚顺等地将犯事的汉人迁过去就是了。” “这……”代善愣了愣,他可是记得自己汗阿玛说过、要善待辽民的。 怎么这句话才说了四年,就突然变卦了? 代善的愣神,让努尔哈赤停下了脚步,皱眉转身看向代善道: “抚顺这些地方,来年若是开战,你认为我们能守住吗?” “这……”代善不敢回答,而努尔哈赤却道: “抚顺守不住的,包括蒲河所也是一样。” “现在秋收既然结束,那就把他们迁往北山野人的石堡,让他们在后方耕种。” “蒲河所、抚顺等地的土地,交给旗人耕种,若是战端开启而无法及时收割,立马焚毁所有粮食,带人撤往新萨尔浒城。” “就这样放弃抚顺和蒲河所等三十多万亩耕地吗?”代善不敢相信,这可是废了大金好大力气才打下来的地方。 “当断则断、眼下明军人多势众,在平原与他们作战不是聪明,而是愚蠢!” 努尔哈赤训斥着代善,并对他道: “拼人数、就是一百个大金,也比不过明廷!” “眼下必须将耕种的汉人一点点转移,把明军带入白山黑水间,伺机而动。” “北山野人各卫所的耕地,你让人统计过没有?” “一百四十六堡,二十二万六千余亩,可开垦的地方还有很多,但如果前往北山耕种,只能种蜀黍,并且在北山耕种蜀黍一亩不过百斤”代善下意识回答,就差把不想去北山写脑门上了。 从田亩上,就能看出眼下的东北到底有多恶劣。 十余万北山女真,在这些地方基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大规模的战事,都是被分割在了沿黑龙江、松花江两岸耕种、捕捞的渔猎民族。 尽管捕鱼和狩猎就能满足日常所需,但还是需要吃主食的,所以耕种还是需要的。 尤其是在明朝设立努尔干都司,传授了更为先进的农耕技术后,发展更是迅勐。 哪怕之后努尔干都司裁撤,但明朝也没有放弃东北,而是将努尔干都司的职能交给了辽东都司,依旧管理着广大的努尔干地区。 所以在明朝羁縻统治东北的两百余年里,东北女真的卫所数量,从一开始的一百三十多个,迅勐发展到了万历年间的三百八十多个。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但即便东北已经滋生了众多人口,但三江以北的北山女真领地里,耕地数量依旧少的可怜。 这固然是因为距离明朝越远,越跟不上汉文明,而导致的落后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开发困难。 开发起来那么困难的地方,根本就养活不了十万大军。 可眼下自家汗阿玛却要迁移蒲河所、抚顺等地数万汉民前往?这让代善怎么愿意? 虽然已经有现成的二十多万亩耕地,但这些土地在养活这数万汉人的同时,又能给大金贡献多少粮秣? 更别提这二十多万亩地,是分散在一百四十六堡,上千里广大地界上,平均每个堡也不过千余亩。 哪怕按照四成征税,千亩顶多征到二三百石,然后还要运往上千里外的赫图阿拉,三百石运到赫图阿拉,恐怕只有二百石了。 也就是说、二十多万亩地,能交到赫图阿拉的赋税只有四万多石粮食,只够四万人吃一个半月。 相反、如果在蒲河等地继续耕种那三十多万亩耕地,所能交到赫图阿拉的赋税,足有十万石。 因此、这也就怪不得为什么代善不愿意去北山了。 不过对此、努尔哈赤却平澹道: “北山的野人可以只吃少量的米,其他的食物去渔猎,那么汉人也可以。” “迁移他们之后,你想办法把赋税提高到六成,再让他们继续开垦。” “是!”听到这话,代善知道做起来十分艰难,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下了。 “你走了之后,我会让莽古尔泰和黄台吉多多建设石堡的,所以石堡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努尔哈赤安抚了一句,随后眺望远方道: “接下来的这一仗会很艰难,大金需要做足准备……” 第一百八十七章 白莲教造反 八月末、伴随着秋收结束,抚顺和蒲河所等地的汉人因为努尔哈赤的一个命令,被代善指挥两红旗的兵马,挨家挨户的强行东北驱赶、迁移。 五万多百姓被要求必须在开春之前抵达北山的各石堡,来年屯垦。 一些运气好的、被分配到了近一点的地方,只需要走四五百里。 一些运气差的人,被分配到了撒力、斡朵伦卫,也就是后世的佳木斯一带,足足需要赶路上千里。 他们众多人都不舍故土,但终究在建虏的棍棒和刀枪下,被驱赶北上。 在他们被驱赶的同时,黄台吉在各个通往赫图阿拉的地方修筑石堡,莽古尔泰在沉阳通往铁岭的、开原的一路修建石堡,并且让人在通往兀也吾卫的山道也修建了石堡。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长白山余脉之中兴起石堡三百余座,密密麻麻,并且都存放了足够一个牛录死守三个月的粮草。 与努尔哈赤不同,辽东的明军还在为百姓发田,得到自己田地的百姓也高兴的在秋收来临之际收割起了粮食。 同时、朝廷免辽东行省三年赋税的命令被张贴在了辽东各县,而屯垦、借粮的布告也被同时张贴。 几个月前还痛骂朝廷的辽民,只是经历了一个月的发田,便成为了歌颂大明朝的顺民。 百姓想活、而辽东这个以军屯为主的地方,在裁撤卫所之后,便给予了他们能活下来的希望。 曾经不相信明廷的他们,在秋收之后就大胆的借粮,随后扛上官府发的农具,就出家门对一些边缘的山地开始屯垦。 这样的场景,不止局限于一地,而是在辽东大地上,轰轰隆隆的进行着。 当然、进行的同时,账目文册也不断地送往京城,看的曹化淳手颤。 “宁远县、借粮七万四千六百余石,辽阳县,借粮二十七万四千余石……” “镇远县、旅顺县、海州县、盖州县……” “殿下……”曹化淳哭丧着脸看向了躺在躺椅上,在庭院里晒太阳的朱由检。 “这才刚刚秋收,辽东就借粮二百一十六万余石,花了十七万六千余两银子了!” “嗯……知道了……” 朱由检用蒲扇遮着脸,半梦半醒的回答着,旁边是拿着一把蒲扇,为朱由检扇风的杨爱,以及跪在庭院蒲团上,手里拿着一碗冰凉雪莲子,几秒钟喂一下的杨媛爱。 这厮享受着两个宫女的服侍,把各种账目都留给了坐在会厅里,带着十六名御马监书吏算账的曹化淳。 今日已经是九月三十了,一个月的秋收已经过去,御马监麾下各地也开始交出赋税文册了。 朱由检听着耳边的算盘声,没过多久又想睡觉了。 好不容易他快要睡着,会厅内的算盘声却停下了,而脚步声也响起。 朱由检皱着眉拿开脸上的蒲扇,侧头看向了会厅,果然看到了曹化淳拿着一本文册,一脸苍白的走了过来。 “殿下、算好了……” “说说吧,多少。”朱由检吃了一口杨媛爱递来的冰凉雪莲子,回应道。 “一共是二千七百六十四万四千余石,扣除赋税后,还有一千九百六十六万八千余石。” “算上去岁积欠户部的赋税,还有今岁的赋税,需要给户部缴纳七百九十七万六千余石赋税,或者按北直隶的粮价折色为三百九十八万八千两银子。” “嗯……”朱由检咽下了口中的冰凉雪莲子,随后对曹化淳道: “那户部同意开设新库没有?” “自然是开了……”曹化淳无奈的笑道:“毕竟近四百万两银子,是六部加五寺的四分之一赋税了。” “新库开在了明时坊、盔甲厂旁边,划了二十亩地,户部说最好是折色。” “折色就折色吧。”朱由检起身从摇椅上下来,随后对曹化淳道: “燕山三大仓建造的怎么样了?” “还需要一个月才能竣工,不过燕山大营的大粮仓可以存储五百万石。”曹化淳回应。 “那就先存五百万石,再将河北、山西之地的粮食暂时存在之前当地卫所的粮仓中。” “多余的就运往辽东贩卖,折色为白银后交付新库,再命大兴营分兵五百驻守新库。” “眼下御马监的库银和存粮还有多少?” 朱由检站直了后,伸了伸懒腰,随后向勖勤宫外走去,曹化淳也紧跟上。 随堂太监见状,也命人撑着华盖大伞跟着朱由检,自己则是端着一竹筒的冰水紧跟着。 朱由检喜欢喝冰水,这已经是随堂太监牢记于心的习惯了。 一群人跟着他,而曹化淳也道:“眼下库银仅剩一百八十一万二千余两,存粮总数算上秋收是二千一百五十六万余石。” 朱由检走出了勖勤宫,来到了东宫内转悠。 在红墙黄瓦之下渡步,半天没有说话。 直到他们渡步遇到了急色匆匆的陆文昭,朱由检才准备开口。 陆文昭见到朱由检,当即作揖行礼,并递上文册道:“殿下、西南之地有新的军情。” 朱由检接过陆文昭的口中的军情,打开一开,内容所写是孙应元与秦良玉、马祥麟、胡应台四部合击,将里古州夺下,安邦彦丢下四千多尸体后,带着残部退往了都匀府。 另外沐昌祚也平定了广西上林司、安隆司的土司叛乱。 这么一来、叛军的活动空间进一步被压缩到了一府三卫四州之地。 对此、朱由检也开口道: “差不多了,这个时间的话……” “告诉孙传庭、洪承畴、吴阿衡、杨文岳、曹文诏五部兵马,腊月前必须打下水西城、织金关、永宁州和安顺州!” 朱由检一开口就是要求孙传庭他们打下安邦彦的老巢,以及黔西南的两州之地。 如果打下了这几个地方,那么安邦彦和宋万化就只能在一府三卫二州之地的山里乱窜了。 “卑职领命!”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见状对他交代一句道: “我要去养心殿,你注意崔应元那边,他有什么消息,立马告诉我。” “是!”陆文昭作揖回礼,而朱由检也胯步离开了这条长道,走出东宫,向着养心殿走去。 只是当一行人走到文华殿前面的时候,刚好到了文臣午休去大庖厨吃饭的时候。 于是乎、走出文华殿的众文臣就看到了一个朱由检在前面走,左右两侧十几个锦衣卫跟着的画面。 “哼!举止放浪,招摇过市!” 见到朱由检步行的模样,文臣之中一些人不由开口冷哼,估计这话被朱由检听见,立即就要叫大汉将军了。 前些日子他在宫里坐象辂,结果众多文臣弹劾他,说“非庆贺之日,乘坐象辂,多有不妥”。 结果现在他都步行了,文臣还能说他。 不给这群腐儒一点颜色,他们还真以为自己怕了? “看什么?老玻璃……” 路过的朱由检也看到了文华殿台阶上文臣们的眼神,心里骤然不爽,随后对旁边的曹化淳道: “告诉大庖厨的人,给这群腐儒的饭菜里加点料。” “额……殿下、这恐怕不行。”曹化淳一边走,一边说道: “被查到,那些庖厨也要被问责的,不过可以让大庖厨为群臣准备蜂蜜,用泡葱蒜的水冲入杯中。” “嗯?这是什么道理?”朱由检眼前一亮。 “吃了会腹泻和腹痛……”曹化淳一脸汗颜,而朱由检当即拍手道: “就这么办!”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曹化淳当即让人去大庖厨准备,顺带让人提醒了一下太医院的班值御医们。 于是在朱由检赶往养心殿,找自家皇兄准备用午膳的时候,外廷西北角武英殿旁的大庖厨,便迎来了乌压压百余人的队伍。 “要我说,齐……嗯?今日的解渴茶怎么换成蜂蜜水了?而且这蜂蜜水的味道,怎么有些不对?” 大庖厨内,在如同厢房的一间间院子里,翰林编纂高攀龙喝了一口蜂蜜水,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继续喝了下去,随后继续对饭桌上的其他东林官员道: “齐王再过两月便十三岁了,想来也可以安排婚配,随后早早就藩了。” “话虽这么说,但万岁应该不愿意齐王离去,齐王此等祸国之徒也不会轻易舍弃手中兵权的。”万言扬也回了一声。 “诶、所以当初若不是鹰犬之辈监管不力,如何会让此等祸国之徒窃取兵权?” 一名东林官员也说了一句,顺带看了一眼在别院另一间屋内吃饭的杨涟、汪应蛟、左光斗、刘一燝等四人。 “罢了、也不至于……”高攀龙想说什么,但感觉胃里一抽,伸出手揉了揉后又道: “也不至于为了一些人败坏了心情。” 这时、大庖厨的饭菜也都由一些入宫学习的国子监生端上来,而今日的伙食也到不错。 珍珠白菜、烧香孤、炙蛤蜊、笋鸡脯、烹河豚、水盆羊肉、带冻姜醋鱼、珍珠翡翠汤等七菜一汤。 “诶、灾祸之年,真是铺张浪费啊……” 看着眼前的饭菜,一名东林官员嘴里感叹,手却在高攀龙动快后,跟着动起了快子。 只不过吃着吃着,一群人就不自然的揉了揉肚子,随后有的人额头甚至渗出了冷汗,高攀龙更是起身道: “老夫需要先出去一趟,诸位先用。” 说罢、高攀龙就起身走出别院,准备去大庖厨的厕所入厕。 见高攀龙起身,一群东林官员也按奈不住了,连忙起身去入厕。 “他们这是怎么了?” 在杨涟那桌的左光斗好奇旁观,而不止是他们,坐在隔壁院落的叶向高和一些无党官员也好奇的张望。 他们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为朱由检的示意下,他们喝的都是纯正的蜂蜜水,而其他人都是喝了加料的。 一时间、大庖厨仅有的二十位厕所被百官占满,并且厕所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里,一群满脸煞白的官员顶着额头冷汗,焦急的跺脚等待。 “忍不住了……”高攀龙咬紧了牙关,随后硬着头皮准备前往武英殿借厕,但脚步刚走两步,肚子就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问问大庖厨,有没有夜壶!”高攀龙走不动,只能对一些官员开口,而官员们也一个传一个的让还没吃东西的国子监生去问话。 却不想大庖厨根本没有那么多夜壶,最后勉强找出了三十个,而朱国祚和沉潅、姚宗文、亓诗教等党派魁首便先分了一批。 剩下位高权重的又分了一批,高攀龙幸亏资质老,不然连夜壶都分不到。 只是分到了夜壶,却没有入厕的地方。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去到了大庖厨养猪的地方,让人用粗布挂起来隔出位置,捏着鼻子开始入厕。 但这不如还好,一入便再也起不来了…… “让我看看你在哪……” “哥!” 在群臣拉的昏天暗地的时候,乾清宫的气氛伴随着朱由检的声音出现,当即就卡顿了。 朱由检一步跨入,随后便见到了蒙住眼睛的朱由校在乾清殿举着双手,四处摸索。 在他的前方,则是一脸娇羞的几名宫女…… “殿下千岁!” 见朱由检突然出现,几名宫女当即就跪在了地上,高呼千岁,而朱由校一听到宫女们的话,立马就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黄绸。 “弟弟来了?!” 朱由校笑着将黄绸缎丢在地上,随后对宫女们摆手道: “行了、你们退下吧。” “是……”宫女们见状当即退下,而朱由检则是无语道: “哥哥不用处理奏疏吗?” “奏疏啊!这事情我刚想和弟弟你说。”朱由校没心没肺的笑道: “我听说天津船厂弄出了八千料的货船?这得让我去好好看看,端倪一下回来,说不定便能弄出五千料的军舰了。” “所以想请弟弟替我监……” “哥哥还是别想了。”朱由检一听自家皇兄想让自己监国,当即否决道: “天津船厂已经上奏,五千料的军舰没有太大的技术问题,所以就不劳烦哥哥了。” “那六千料总需要我吧!”朱由校一听就急了,而朱由检也挤出一个笑容,随后立马冷脸道: “六千料的技术可以慢慢来,五千料军舰已经铺设了龙骨,等下水之后没有问题,就能建造六千料了。” “弟弟必然是哄骗我!”朱由校气急败坏,他才不信天津船厂的人可以这么快吃透六千料和五千料军舰的技术。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要知道他到现在都没有动用上次运来京城的柚木,原因就是他想弄出一艘八千料的巨大军舰。 虽然他一直在看天津船厂的造船资料,并且也从朱由检手中得到了《燕山算数》、《燕山几何》、《燕山力学》等等新鲜出炉的数学和物理基础书籍,但问题是两千多船工师傅也学习了这些。 并且比起朱由校,他们更大的一个优势就是几十年累积的造船经验。 当造船的经验和工程力学碰撞的时候,其中很多工匠师傅立马就理解了过往的经验为什么能支撑建造大船的原因。 在集思广益的同时,加上朱由检提供了船体图纸,因此诸多船工师傅可以用武装商船来试错,而朱由校却没有那么大精力。 于是、在试错下,两千多船工师傅集思广益,很快就吃透了五千料军舰的技术。 甚至连五千料军舰的数据都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中,而朱由检前来养心殿,除了说事,就是来送图纸的。 因此在面对自家皇兄的怀疑时,朱由检果断从曹化淳手中拿来了图纸,递给了对方的同时,开口道: “五千六百料军舰(1820吨),该船全长二十五丈,水线长二十三丈,龙骨长十三丈米,船宽四丈九尺,吃二丈一尺,二层炮甲板,火炮92门,船员680人。” “我不信!”朱由校抢过图纸,仔细观摩,而朱由检得意洋洋的表情,让不远处旁观的魏忠贤吧唧了一下嘴。 “真弄出来了……” 朱由校看着手中十分完美的设计图纸,双眼瞪大,一脸的不敢相信。 “行了、哥哥也不用自我怀疑,毕竟两千多工匠集思广益,想出来也不奇怪。” 朱由检没把这事情当成一回事,而是说道: “这五千料的军舰,臣弟准备定位为我大明水师丙等军舰,未来的七千料为乙等军舰,九千料以上为甲等军舰,三千料以下军舰,和六千料以上的补给舰为丁等军舰。” “甲等以三山五岳命名,乙等以武庙十哲七十二将先贤的表字命名,丙等从我大明已经逝去的文臣武将中挑选一百零八人姓名命名,丁等以我大明三百多府州命名。” “哪里需要那么多?”听着自家弟弟的话,朱由校不由有些汗颜。 三山五岳就是八艘、武庙就是八十二艘,再加上一百零八文臣武将,三百多府、州,那就是近五百艘了。 这要真算起来,那得有五百百多艘军舰,即便造价便宜,但加上装备也需要几百万两银子的投入,加上船员三十多万人的军饷,那就是比天文数字了。 世界上哪来的国家,需要大明动用这么多舰队? 不过、朱由校说完,朱由检也笑道:“只是给舰船取名定下了规制,让人能清楚罢了。” “若是要真的建造,大明未来的水师恐怕要改名为海军,军舰数量会在三百艘左右,补给舰会在五百艘,海军水兵总数不会超过二十一万” “维持这样的规模,需要投入一千六百余万两,后续的维护和军饷需要每年六百万两支出。” “要这么多干嘛?”朱由校见自家弟弟不是开玩笑,当即微微皱眉了起来,而朱由检却笑着回应道: “恐怕日后哥哥会嫌太少……” “嗯?罢了,为兄搞不懂你。”见朱由检这模样,朱由校也知道他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因此不再追究了。 不过由于时间的流逝,以及朱由检当初的承诺,因此朱由校露出了严肃的表情道: “眼下即将步入十月,距离明岁秋收结束还有一年,弟弟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记得!明岁秋收结束,出兵收复辽东全境!”朱由检拱手作揖回应,没有了平日里的行迹放浪。 朱由校见状,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对朱由检叹道: “我虽不如弟弟知兵,但也知道若是支持二十万大军出兵,所需要的钱粮、民夫、骡马都需要提前一年乃至数年筹措,而眼下……” “臣弟前来,也是为此。”朱由检开口道: “臣弟想请皇兄传旨,命西南孙传庭等诸部,于腊月前打下织金关、水西城、永宁州、安顺州。” “当这四地拿下,便可调孙传庭、杨文岳、曹文诏、孙应元、秦良玉、马祥麟等六部兵马北上援辽!” “同时,明岁开春之后,由六部五寺和内帑一同,请发辽东兵马开拔银,全年军饷。” “再命辽东布政司、在六府之地各自修建存储粮三百万石以上的大仓六座。” “明岁春季,御马监拨粮六百万石送往辽东沉阳府大仓,秋季、再拨三百万石送往镇江府大仓。” “同时,广宁、大宁、辽阳、金州等四府,各运粮一百万石。” “十六卫军,调骁骑、天策、羽林三骑卫支援辽东,大宁三卫调九千骑兵支援。” “如此一来、辽东之正兵可达二十五万,除留守需四万兵马外,可出正兵二十一万,辅兵十二万,挽马三万四。” “五百料战船也已经准备六百艘,可延辽河、太子河,运粮七十万石。” “自沉阳至开原,不过二百四十里,自辽阳至鸦鹊关二百八十里,此二路可走水路,运粮无碍。” “自宽甸走陆路前往老鸦关,二百里路程,山道崎区,最易被埋伏,因此需要调秦邦屏、秦良玉、马祥麟、秦邦翰、曹文诏等五部兵马。” “辽阳可以熊廷弼、孙应元两部兵马走水路,辅宽甸兵马而攻老鸦关。” “当然、重中之重还是收复铁岭、开原、抚顺、萨尔浒等地。” “因此沉阳聚集重兵最多,由孙传庭、杨文岳两部兵马进攻抚顺,夺下萨尔浒。” “由戚金、戚元弼、贺世贤、尤世功等人领兵北上,进攻铁岭。” “同时、满桂领大宁三卫,三骑卫进攻清河关,断开铁岭与开原联系。” “如此、正辅兵三十三万大军,可收复辽东全境!” 朱由检积攒了两年多的底牌,终于要打出来了。 厚实的本钱和兵力,粮秣,可以说堪称飞龙骑脸。 如果这一战都能输,那朱由检也别再变法了,直接去景山找到那棵歪脖子树,提前吊死算了。 也在他将计划全盘托出的时候,整个乾清殿所有人,都因为他的计划而心情震颤。 正辅兵三十三万,这样的规模远超当初围剿杨应龙。 上一次明军发动这么多兵马,还是…… “万岁、殿下!南、北镇抚司甲等军情!” 在众人还沉浸在朱由检所描绘的收复之战时,陆文昭却急色匆匆,在乾清殿门前跪下,举着两份标注甲等的军情,大声道: “白莲教余孽徐鸿儒,将于十月初二卯时、自开封、归德、兖州三府之地举旗造反!” 第一百八十八章 齐王挂帅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明廷无道、大乘兴胜!” “杀!” 天启二年十月初二,徐鸿儒自称“中兴福帝”,改元“大乘兴胜元年”,于山东兖州府郓城举旗造反,杀县令王晶,拥众数万。 十月初三,白莲教残党、闻香教创立者王森之子王好贤,与于弘志一同,在开封府沉丘县、归德府睢州举旗,号“中兴左、右将军”围攻县城,拥众数万。 同时、开封府、归德府、兖州府各地陆续爆发叛乱,规模小者百余人,多者千余人,一时间头戴红巾的叛军聚集,向四周县城攻去。 初三,山东巡抚袁可立亲临兖州,指挥即墨、文登、登州三营兵马,自泗水、杀向被叛军所占据的郓城。 徐鸿儒毫不知情,率四千闻香教精锐,数万部众出城,留三千闻香教精锐守住郓城,大军向四周县城杀去。 消息传回京城时,京城内外忙碌,气氛紧张。 京城外、四骑卫蓄养了一个月的马力已经恢复,正在准备豆料、军粮,醋布、盐晶等出征辎重,更从盔甲厂调石弹三万二,火药四万斤,准备出征。 京城皇宫内,众多臣工在初三的乾清殿之上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此事乃是锦衣卫南镇抚司汇报不力。” “臣请治南镇抚司指挥同知,崔应元之罪!” 乾清殿内,崔应元单膝跪在左右大臣中间的道上,内阁、六科、六部、都察院等六十多名大臣拥挤在乾清宫里。 在殿内龙椅上,朱由校看着群臣,眉头紧皱,又看向自己波澜不惊的弟弟,随后心情安定了起来。 “行了!” 在群臣都请治崔应元罪的时候,朱由校忽的一开口,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低头不语。 见状,朱由校也开口道: “南镇抚司已经在九月三十就传了消息,更何况南镇抚司什么时候成为需要承担地方有叛军而负责的地方?” “据吾所知,孟府五经博士孟承光,山东巡抚袁可立都曾上疏,最后是内阁压下了对吧?” “臣等万死……”朱国祚一见皇帝要包庇崔应元,当即带着当初同意压下的大批官员跪下,高唱万死。 然而对此、朱由校也懒得追究,毕竟朝廷之上和气融融也不是他想要的,因此他开口道: “眼下叛军之势迅勐,尽管袁可立派营兵围剿,但毕竟贼军人多势众。” “内阁准备怎么做?”朱由校对叶向高询问,而叶向高闻言,当即作揖回礼道: “老臣以为,可派上直兵马南下剿灭叛军。” “不可!若是上直兵马派出,如何能保证直隶安危?”听到这话、内阁之中的朱国祚立马驳回,而同时沉潅的心思却活跃了起来,抑扬顿挫道: “万岁、臣以为可以请兵部王尚书统辖京城附近的骁骑卫、天策卫、羽林卫、龙骧卫南下平叛。” “老小子……”听到沉潅想要动自己的兵权,朱由检眉头一挑,而王象乾作为齐党,实际上并不想掺和五党和齐王的纠纷,因此上前一步道: “万岁、老臣老迈,难堪重任……” 王象乾打了沉潅的脸,但沉潅却没有脾气,因为王象乾说的也没有错。 作为嘉靖二十五年出生的人,眼下王象乾已经七十有六岁了,要他南下指挥兵马平叛,属实有些苛刻老臣了。 “万岁!臣愿意领兵平叛!” 忽的、有人大声开口,并跪在了两班文臣留出的路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好奇这人是谁,但当他们侧头看到这人后,立马就在心里骂开了。 此刻跪在长道上的,正是被朱由校整治过的东林党人万言扬。 万言扬这人不过是一个不知兵的御史,现在居然站了出来,不自量力的想领兵,别到时候大军都没有出城,就发生兵变了。 朱由检看到后也是尤为无语,要真把四骑卫两万多人,上直卫军八万多军马交给万言扬,他积攒了两年的本钱估计能被这家伙带翻在山东的这群叛军手里。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能作揖道: “皇兄,臣弟愿领兵前往。” 朱由检一开口,众人瞬间看向了他,而万言扬也道: “万岁,祖制早已说过,藩王不可领兵!” “哪条祖制说的?我大明有出过这样刻薄宗亲的祖制吗?!”朱由检隆声对万言扬训斥道: “再说!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如果坚持祖制就能让天下太平,让万民都能吃得饱,穿得暖,那么天下就不会有战乱,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王朝更迭!” 说罢、朱由检扫视众人,双目之中的寒意和凶戾,让与他接触目光的人纷纷低下了头。 便是王象乾、叶向高和朱国祚等见识过隆庆、万历皇帝,并且处于当时皇帝阴影下的人,也不由心虚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但是这样的举动,却让百官之中的刘一燝、杨涟、左光斗等三人心中一寒。 这是帝王才有的气魄,它本该出现在那位坐在龙椅之上的人,但眼下却出现在了朱由检的身上。 便是隆庆、万历、泰昌三位皇帝,也没有朱由检这种敢于直接批判祖制的魄力。 或者说、整个大明朝的十数位先帝之中,还没有一个人敢于完全推翻祖制! 朱元章时期是没有祖制,朱棣则是之对祖制的一些做修改,但朱由检不同,他是完全批判、妄图推翻。 他敢这么做,是因为他对整个文官势力发起挑战,挑战的底气源于兵权。 即便刨除孙传庭这群和文官势力有关联的人马,他的身后依旧有上直、外拱卫营等三十六万兵马,这就是他的底气。 燕山所的第一批四万余人学子已经学习两年整了,即将开始第三年的学习。 第一年要求燕山所的学子懂文识字,第二年开始则是文理并用。第三年开始便要开始加入基础的军事、政治课程,随后第四年开始分班。 也就是说是说,眼下的他,已经有四万多学习了基础物理数学、土木的学子。 或许他们的能力,不足以担任官员,年龄也是同样。 但以他们之中,三千余已经年满十七岁的少年郎数量来说,这三千多人,便是三千多胥吏。 他们掌握的数学,已经足够他们做一些简单的账目计算了,所以摊牌之后,即便北直隶、山西,辽东的文官全部撂挑子,但朱由检依旧可以用拱卫营施行军管。 三省八十四个上直、外拱卫营的将领,就是八十四个官员,而三千胥吏和四千多军吏,就是军管的执行者。 他从来都不是脑袋一热,而是有了底牌才敢叫嚣! 也正是这样的强势,让众多官员闭上了嘴,不再提所谓的祖制。 但同样的,这样的行为,也是对皇权的一种挑战。 因为如果日后有藩王再领兵,也就能以朱由检这句话对文臣进行反驳。 所以、朱由校如果同意了朱由检的这句话,就代表他以后可能要面对众多藩王在封地内领兵的局面。 众多文臣低下头,但都在等着看皇帝会怎么做。 是愿意增添一个威胁,换取朱由检能领兵,还是愿意把一个威胁彻底清除。 众人都在等待,包括魏忠贤、刘若愚、曹化淳、王体乾等朱由校身边亲近的人。 “祖宗之法,没有说藩王不可领兵,只说了藩王不可出藩地……” 一席话说出,朱由校为自己增加了一个威胁,给诸多藩王找了一个可以领兵的借口。 或者说、朱由校是在给各地藩王埋雷,埋一个可以削藩的雷。 以各地藩王的俸禄来说,即便是周藩这样的大藩,也不过六十多万两银子。 除去日常开支,能有个二十几万两就不错了。 尽管这些传承已久的大藩都有不少挤压的银子,但这些银子就算能招募数万大军,但后续养兵的费用呢? 要知道、皇帝手中,可是有四十多万兵马,而即便离开了文臣,以御马监的财政也能养四十多万兵马大半年。 以藩王之兵妄图谋逆,这根本就难以达成。 相反,若是募的王府护卫超过了朝廷的限制,那么皇帝就有借口削藩了。 “昭告天下,敕封齐王由检为左柱国,加授昭武将军,平叛经略,统辖上直、山东、河南,山西一京三省兵马,即日出征平叛!” “臣,领旨!” 朱由检跪下领旨,并且感到了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学习磨炼两年多兵书,诸多见解终于可以施展了! “万岁!”忽的、又有人在这个节骨眼开口,而这个人则是兵部尚书王象乾。 不过、王象乾并不是要驳回皇帝的旨意,而是道: “虽说我大明之中,有宣宗皇帝在前,而齐王殿下也指挥过白马关互市,奇袭大宁三卫,但终究还是一少年。” “因此、臣斗胆,向请问齐王殿下,如何平叛?” 王象乾在给朱由检一个堵住众人嘴巴的机会,而朱由检面对机会则是桀骜道: “叛军虽号称十万,然而不过是乌合之众,以我上直兵马,足以在一月内平叛!” “君无戏言?!”人群中的万言扬眼前一亮,质问朱由检,而朱由检却瞥了此人一眼,对龙椅之上的朱由校作揖道: “只需调动上直四骑卫,二十日便可生擒徐鸿儒!” 口气不小…… 听着朱由检的话,众大臣心中轻嗤,甚至已经想到了朱由检在二十天后的丢人模样。 “敢问齐王,大军何时可以出发?” 朱国祚上前一步,步步紧逼,然而朱由检却道一声:“即刻!” “今日可算作二十日内中的一日?”沉潅继续追问。 “自然算在其中!”朱由检继续回应。 “若是二十日无法擒贼,该如何?”齐党官应震上前质问。 “日后再不言兵!”朱由检隆声回应,随后转身对龙椅上的朱由校作揖道: “请皇兄等臣弟的好消息。” “弟弟……当心点……”朱由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安抚了一句当心。 随后便挥手示意散朝,而旁边的魏忠贤见状,当即吊着嗓子道:“散朝……” 一声唱出,众人纷纷高唱万岁,随后退出了乾清殿。 朱由检不愿多留,因为他已经布置的足够多,转身便准备回勖勤宫。 然而当他在曹化淳的搀扶中上了象辂后,却见一人打开了象辂的车窗,在车窗外跟着象辂走动。 “你这是干嘛?”看着窗外的杨涟,朱由检紧皱眉头,而杨涟看了看四周,从牙缝里挤道: “你早就知道徐鸿儒会谋逆,是不是?!” “这不过是你个人的揣测罢了。”朱由检眉头稍微舒展,而杨涟却跟着象辂走动,继续说道: “我早就应该猜到,你这人不打无把握的仗,敢说二十日就能拿下徐鸿儒,绝对早有安排。” “你要知道军中无戏言,二十日拿不下徐鸿儒,别的不说、你知兵的名头就别想保住了!” “呵……”朱由检被杨涟逗笑了,单手倚在窗上,对杨涟道: “杨先生是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是二十日太短了。”杨涟痛心疾首道: “从京城到叛军老巢郓城,足足有九百五十里。” “九百多里、当初满桂光赶路就花了六天,你呢?” “本王不用被担心,反倒是杨先生你,需要担心一下你们所谓清流之中的那些伪君子。”朱由检回应着,而象辂此刻也越过了后左门。 “哼!”见朱由检又提起东林内部的事情,杨涟停下了脚步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说罢、他就转身离去了,而朱由检也对驾象辂的曹化淳道: “这杨涟,刀子嘴豆腐心,一脸刻薄样。” “殿下,但杨都给事中也说的没有错啊,二十日也太短了。”驾车的曹化淳也一脸不自然,显然知道二十日擒拿拥众十万的徐鸿儒很难。 “不用管这些,说说看,四骑卫的火炮运到哪了。”朱由检提起战场上的事情,双目有神。 他自然不会胡诌说二十天的话,他敢说就一定是有把握。 四骑卫每卫八十门火炮,合计三百二十门。 这些火炮,早就在四天前,就被朱由检让曹化淳,连带盔甲厂的一万斤火药、九千颗石弹一同南运了。 现在城外装着的,不过是后续平叛用的火药和石弹罢了。 朱由检如果没有记错,徐鸿儒叛乱的后续还有不少野心家揭竿而起。 “已经运抵山东东昌府聊城了,不过眼下叛军的样子,好像要在向曲阜攻去啊。”曹化淳有些不安。 “叛军的目标不是曲阜。”朱由检并不紧张,对其解释道: “徐鸿儒要想威胁大明,必然要挥兵进攻漕运要点的济宁,随后拿下邹城和滕县。” “他们应该会走南旺湖、蜀山湖北面,届时叛军会和袁可立的三营兵马对上,以叛军的实力,估计只需要一轮就会被击退。” “到时候徐鸿儒必然会退回郓城,而我们若是时间赶得上,可以直接破敌。” “若是赶不上,那只需要在他退回郓城的路上动手就足够了。” 话音落下,象辂也来到了东宫门口,朱由检当即跳下了车,随后花了一盏茶时间走入勖勤宫内,让人为自己将甲胃装车,随后让人叫来了陆文昭、陆修。 “殿下!” 半个时辰后,陆文昭和陆修抵达勖勤宫,并且换上了一身甲胃,而朱由检却还是穿着常服。 “集结四骑卫于南苑,将我准备好的十二万两开拔银下发,一个时辰后大军出发。” “是!”陆文昭闻言,当即带着陆修退下,押送十二万两银子前往了南苑。 同时、朱由检也走出了勖勤宫。 五尺三寸的个头,在这个时代已经是算是普通百姓的身材了,衣服下鼓鼓的肌肉,看得出是练家子。 曹化淳将朱由检送到了东华门,而朱由检下了车辇,随后翻身上马,对曹化淳道: “好好看着内廷,保护好皇兄。” “奴婢遵命……”曹化淳老实应下。 “驾!”伴随着一声驾,朱由检在东华门百余名缇骑的拱卫下,向南奔去。 曹化淳见状,叹了一口气后,便离开了东华门。 同时东华门的城楼中,看着那远去背影,朱由校的眉头紧皱着,心里不知道想什么。 他没有去送自家弟弟,只敢在城楼上远远的眺望。 因为他怕自己去送之后,最后不舍对方离开而下令换将。 “告诉陆文昭,叫他保护好齐王,若是战场之上齐王有什么闪身,唯他是问!”朱由校担心的下令。 “奴婢领旨……”旁边陪同前来的魏忠贤应下,随后伸出手扶起朱由校,二人走出城楼,向着宫内走去。 与此同时、南苑也热闹了起来,十二万两开拔银的下发,让两万多铁骑欢欣鼓舞,所有的军马也被喂足了马料。 士卒托一千军中书吏帮忙写了家书,带回了银两,只因为这是四骑卫中除了羽林卫以外,所有人第一次上战场,而他们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因此家书都写的很长。 这也就导致了、当朱由检领缇骑一百抵达南苑的时候,两万士卒还有数千人正在书写家书。 对此、朱由检皱眉怒道: “四骑卫指挥使何在?!” “末将在……” 见朱由检策马而来,四名还在交谈的指挥使小跑过来,却被朱由检举起马鞭指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殿下,午时四刻……” 羽林卫指挥使上前作揖回答,而朱由检却怒叱道: “我下军令要求集结的时辰是什么时候?!” “额……午时三刻……”羽林卫指挥使面露难色,试图解释道:“可殿下,将士们……” “我上直兵马的规矩是什么!”朱由检打断对方,而对方也低下头道: “军令如山……” “既然如此、未战时,耽误集结时辰该当何罪?”朱由检质问,四名指挥使也异口同声道: “将领鞭挞三十!” “用刑!”朱由检说罢、军中督战队的士卒也不敢说什么,而四名指挥使跪在了地上,脱下了甲胃。 督战队用鞭子在他们背后鞭挞,每一条打上去都打出了灰尘,数个呼吸后衣服边开始映红,最后出现了血迹。 当鞭挞十五的时候,朱由检抬手示意停下: “大战在即,剩下的十五鞭看尔等战后斩获再决定是否继续用刑,起来、召集各军!” “末将领命……”四位指挥使顶着满头冷汗,苍白的脸色拱手作揖,随后一边命人集结兵马,一边让人给自己上药,缠上绷带。 一刻钟后、两万大军集结,一人四马、几乎站满了南苑一角。 朱由检在阵前策马,检阅了大军后,才回到了众多将领前,下令道: “今日、孤对陛下和百官许下了二十日生擒徐鸿儒。” “尔等参军一年有余,应该知道孤从来都不妄语。” “徐鸿儒举旗叛乱,其罪当诛!” “然!十万贼众之中,大半皆为百姓,只是遭受蛊惑而盲从,因此降者不杀。” “此战,尔等为将,当身先士卒,孤亦是如此!” “战死疆场者,发俸禄五倍为抚恤银,十亩田为抚恤田,另外临战脱逃者,全家田亩收回,逃兵斩首示众!” “万胜……万胜……万胜……”闻朱由检对抚恤的承诺,中层将领们开始高唱万胜,而身后的士卒也开始盲从。 两万余人高唱万胜,唱着唱着,便不自觉的变为了齐王万胜。 朱由检抬手示意嘘声,两万余人开始一排排的闭上了嘴。 等最后一排士卒也闭上嘴的时候,朱由检才道: “御马监已经在鲁北、豫北等地皇店为大军筹措粮草,全军现在南下,在聊城领取各军火炮后,龙骧卫指挥使刘道成领兵支援豫东,若能生擒王好贤、于弘志,记你首功。” “末将领命!”刘道成作揖应下。 “骁骑卫指挥使曹勐,你于聊城领火炮后分兵,沿运河南下,围剿小股流寇。” “末将领命!”曹勐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道: “羽林卫指挥使樊明,你领聊城剩余一百六十门火炮南下,拿下郓城。” “末将领命!”樊明作揖应下。 这时、朱由检看向了天策卫指挥使,吩咐道: “天策卫归我统辖,不用在聊城歇息,走东阿南下,直奔贼首徐鸿儒,孤要活捉他!” “末将领命!”听到齐王亲自统帅天策卫,天策卫指挥使激动的作揖应下,而这时陆文昭也带着随军的三百锦衣卫缇骑赶到了军前,看来是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 见状,朱由检也不再啰嗦: “出征!”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千骑卷平冈 “先登者、赏银一百两!” “砰——” 十月初六,叛军席卷而至,山东兖州卫所兵于大清河被击溃,大清河失守,卫所兵仓皇退却到东阿,随即紧闭城门,死守东阿城。 叛军随后而至,并且开始拆除东阿城外民房来建造攻城器械。 当日下午,叛军将领沉智指挥三万叛军攻城,幸好东阿城头有嘉靖年间留下来的十几门火炮。 在三千卫所兵和十几门火炮的协防下,叛军当日并未攻破城池,而此时的东阿城内守备森严,各个城门都有士兵把守。 “炮声停了……” “还真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叛军退了。” “这世道,朝廷又不是没有赈灾,这群家伙居然还要举旗造反。” “估计也就是闹一闹,用不了多久就平息了。” 东阿街头,百姓们站在院子里,用椅子垫脚,双手撑在围墙上,隔着围墙聊天,十分火热。 由于城池被接管,因此所有人在没有得到消息前,都不能随意到街上。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条令,在晚明的风气下,百姓们还是有办法聊天。 一些兵马路过见到他们这样,也没有叫骂,而是小跑换防。 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大部分都是平民,因此聊起天来也放得开。 不过随着夜色到来,一些胥吏开始敲响百姓的家门,随后说了句“军营营小,兵马借住”后,便分了人住在了百姓家中。 有的人家大,分四五个,有的人家小,分一个。 不管怎么分,户主都需要照顾士卒的吃食问题。 尽管如此、但东阿的平民区还是住不下三千兵马,因此其他区域也被安排了人入住。 只有秀才功名的杨顺家中也住了两个士兵,不过住在他的这两人毫无规矩可言,践踏祸害家中家禽不说,每天还要向杨顺讨要几十文钱。 三天之后,他便渐渐的感觉难以为继,不得已与左右邻居商量,一起请负责他们这块区域的杨百户吃顿酒饭。 “杨百户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军中悍将。” “想必此次平定叛军之后,一定能高升!” “诶……哪里哪里,谬赞了,谬赞了……” 夜晚,在讨好声中,一家普通酒楼的雅间里,身着道袍的杨顺不断的讨好身穿纸甲的杨百户,而杨百户也被夸得高兴,和他们聊开了一些。 “依杨百户之见,叛军什么时候能平定?” 见讨得欢心,杨顺小心翼翼的询问大战什么时候结束,手上也不停的给杨百户倒酒。 倒是那杨百户喝的兴起,当即大笑道: “快了快了!听闻朝中已经调戍卫京城的四骑卫南下,那可是两万余铁骑,叛军若是见到,怕是都吓尿了!” “这样啊……”听到朝廷已经调了兵马南下平叛,饭桌上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也因为这件事情打了一个开头,之后杨顺再询问杨百户其他问题的时候,杨百户都逢问必答。 最后这顿饭吃了整整一个时辰,不过效果也不错,杨百户当场让随军的总旗官去指示那几个士卒离杨顺几家远点,别再捣乱。 在总旗走后,杨百户本来一心要纵情欢乐一晚,但忽然有人推开了雅间的门。 杨顺等人看去,却见是军中的军吏神情紧张前来,随后将一张纸条递给了杨百户。 杨百户接过纸条展开一看,脸色大变,急忙起身道:“叛军准备夜里攻城,你们都各自回家去吧,守下这一夜,明晚我再回请你们一顿。” “这怎么能行呢?明夜还是这里,我等请客。”杨顺见状连忙安抚,而杨百户也因为事情紧急,没有纠缠什么,直接领兵离开了酒楼,直奔城墙而去。 杨顺等人见事情办妥了,也就各自回家去了。 不过等他们刚回到家,屋外又传来了官军小胜敌军,守下了城墙的消息。 这消息传开,人人都喜笑颜开,互相庆贺。 杨顺回了院里,他怀着身孕的妻子却正在招呼三个模样狼藉的吃饭。 “高娘、这三位是……” “夫君,这是我爹娘和弟弟啊……”怀着身孕的高娘当即上前拉着杨顺来饭桌前坐下,而杨顺凑近看了看,眼前三人可不就是自家妻子的娘家人嘛。 “这这这……岳父你们怎么……”杨顺着急的起身,将饭菜往三人面前推了推。 稍微吃饱了一点的岳丈也一边哭一边解释自己一行人的经历。 原来东南边的平阴城已经被叛军攻陷,身为秀才的岳丈几经反转才带人逃来了东阿,准备投奔女婿杨顺。 却不想进城后由于不认识地方,带着妻儿找了三天,才挨家挨户的问到了杨顺家住何处。 对此、杨顺也只能唏嘘道:“半月前我与高娘换了院子,本想写信告诉岳父你们,接你们过来,倒不想居然发生了这事……” 所谓这事、便是徐鸿儒叛乱一事。 “那叛军打着拯救百姓的旗帜,然而进了平阴后便开始有乱兵劫掠,最后发展为屠城,照举你们也要小心啊。” 杨顺的岳丈诉说着平阴陷落后发生的事情,听的杨顺心里发毛。 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却响起了叫嚷声。 “叛军进城了!叛军进城了!” 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敌兵已经入城的叫嚷声,而杨顺加的家门也被人疯狂拍打着: “照举、叛军进城了!赶紧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 杨顺听出了是自己好友的声音,连忙起身小跑去开门,而门开之后果然看到了身着道袍的两名年轻书生,他们都对杨顺说了叛军进城的消息,随后通知了杨顺赶紧把家里的东西藏起来。 不等杨顺说些什么,他们便说要去通知其他好友,随后打着雨伞跑向了巷子深处。 杨顺有些心慌,当即关上了门,查好门栓后,返回会厅对一家人说道: “你们藏一下东西,鹏生他们说叛军进城了,我出去打探一下。” 说罢、杨顺拿起了油纸伞,就着大伞跑出了门外,而他的妻子也在他离去后,将门栓给插好。 杨顺就着大伞冒着雨到了外面,只是街上乱糟糟的,百姓们都四下奔逃。 杨顺刚刚确认叛军进了城,又听有人说:“并非敌军入城,而是朝廷的援兵已经到了。” 只是不等杨顺松口气,突然雨中污水飞溅,一群披头散发光着脚的逃难者狂奔而至。 “发生了什么?” 杨顺着急的询问,然而没什么人回应他。 好不容易拉住了一个人,还没开口询问,便见到数十骑自西向东奔驰,狼狈逃窜而去,其势如波涌,人群纷纷躲避。 杨顺被挤在人堆里,但还是看清了那数十骑上有一人正是刚才与他喝酒的杨百户。 瞧那模样,连亲卫都没有带,必然是敌兵入城是无疑了。 “滚开滚开!” 将领弃守逃跑,守城的兵丁也没了士气,当即全都抛弃了盔甲和军服,纷纷从城墙上跳下逃命。 有人因此摔碎了脑袋而死,还有摔折了腿骨的。 逃下来的人拿着兵器噼砍挡道的百姓,想要跟随将领们一起逃走,而被裹挟在人群中的杨顺再回头看看城墙时,城墙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被召集守城的民夫也都惊惶失措地跑下了城墙,到了这时杨顺才拉住了一个人,询问到了缘由。 原来昨夜叛军换上了平阴守城兵马的衣服,打着平阴援兵的旗号骗开了北城门,眼下东阿城已经被叛军拿下,而叛军正在源源不断的涌入东阿城。 打探到了消息,杨顺急的连被挤丢的伞也懒得要了,急忙跑回家,在一阵敲门后妻子问了问他的身份,知道是自家夫君回来后,才开了屋门。 杨顺着急挤进屋内,随后急忙锁门上门栓,头发湿哒哒的也管不了,抓住妻子双肩便问道: “东西都藏好了吗?” “藏好了,叫爹他们挖了一个大坑,把粮食和值钱的都藏在大木箱中,包上油纸埋起来了。” 杨顺妻子被吓一跳,下意识的回答,而杨顺转头看去,岳父三人已经简单的梳洗了脸颊和头发,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干净了许多。 “叛军进城了,估计等一下便要张贴告示了。” 杨顺提醒了自家岳父,而经历过平阴之事的岳父也面露焦急道: “这叛军根本就没有约束,恐怕东阿城也要……” “应该不会的,东阿毕竟是漕运之地,叛军再怎么也不可能……” 笃笃笃—— 杨顺还想解释,却突然听到叩门声急,便跑到门后问询道:“何人?” “照举、我是先儒,你别开门,听完之后好好藏起来就行!”声音响起,是杨顺的同窗,而他住在西城门附近。 “我在屋内后厅窗上窥视城墙,见到叛军队伍稀疏,停停走走。” “叛军士兵中间拥有妇女杂行,看其服色,都是我东阿本地女子,你小心一些。” 说罢、杨顺的同窗便离去了,而听到同窗的话,杨顺才开始大为恐惧,回头对自己妻子说道: “敌兵入城,倘有什么不测,你就用发钗自裁以免受辱吧。” “啊?!”杨顺妻子被吓得不轻,当即双目就红了,愣了一会而才哭泣着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句:“好吧!” 随即又涕泣交下,而杨顺也十分不忍道:“叛军无人性,你身怀六甲,若是被抓到必然活不了。” “现在只希望叛军看不上我们这块,早早抢了府库和粮仓后便离去。” 他这话说的毫无把握,听得身边人纷纷啜泣。 这时天渐渐明亮了,然而小巷内也响起了杀人声和脚步声,杨顺与妻子娘家人都不敢呆在屋里,只能心惊胆战地爬上了楼,躲在房顶上。 只是雨越下越大,五人就一条毡子共盖,全身都被雨淋湿,又冷又饿。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人说什么,因为在他们的四周,哀痛之声撕心裂肺,慑人魂魄。 杨顺一家五口趴在屋顶上,直到夜深声音稀疏,他们才敢抓着房檐下来,敲石取火做饭。 然而就在这时,城中到处起火,近的就有十余处,远的更是不计其数。 东阿城内火光相映如雷电照耀,辟卜声轰耳不绝,杨顺的妻子害怕的抓紧了他的胳膊,而杨顺自己虽然害怕,但为了妻子也只能强装镇定。 他们蹲守在灶前,又隐隐听到被击伤未死者痛苦呻吟的声音,哀顾断续,其惨不可形容。 直到灶上的饭熟,飘出香味后,众人才惊醒,相顾身旁人,没有一个人敢下快,也没人能出一个主意。 关键时候还是杨顺的岳父提议把藏起来的米粮和银钱重新挖出来,然后众人分成五份,以备不时之需,或可以救人一命。 杨顺听了之后,也觉得办法不错,于是带着岳父和小舅子开始把东西挖出来,将东西分成了五份后,众人才返回了屋里的会厅,挤在会厅里休息了一晚。 这一夜众人难以入眠,夜空中有很奇怪的鸟在空中发出笙黄一样的叫声,又像是小儿在啼哭,似乎就在离人不远的地方,听得人毛骨悚然,不由紧了紧被褥。 直到天明,城内火势减弱,杨顺也拍醒了大家,带着一家人再次爬到屋顶上躲避。 这不上去还好,一上去就发现四周邻居已经有数十人伏在各家房顶,与房顶之间的天沟内躲藏。 “这么多人、要不换换地方吧……” 杨顺的妻子有些害怕,但杨顺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不过不知道是杨顺的妻子有预感,还是他们太过倒霉。 当他们躲到午时的时候,忽然隔壁邻居的东厢有一人爬墙上房逃跑,而一名头戴红巾的叛军士卒持刀紧追。 见追赶的人上了房顶,那士兵也速度如飞般地上了房,并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杨顺们这些人。 “……”见到几十人躲在联排的屋顶上,持刀的士兵愣了愣,有些惊恐。 但这个时候,却有一老翁双手合十,求饶道:“军爷饶命……” “都给我下去!”似乎是老翁这副羔羊的模样让士兵想起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他假装凶狠的持刀威逼。 无奈之下,众人只能下了屋顶,杨顺一家人也难以幸免。 他们被逼迫下了屋顶,随后各院门都被踹开,十几名头戴红巾的叛军士兵将他们驱赶到巷中,向着街上驱赶。 来到街上时,杨顺他们害怕的缩在一起,而被从几条小巷里驱赶出的百姓足足有数百人。 面对数百名百姓,这十几名叛军士兵首先对所有人挨个索要金帛钱财。 一些没有钱财的被被打骂,其中一名妇女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婴,被上了脾气的叛军士兵发觉后,抬手就将女婴抢过来扔到泥中,旋即把妇人赶走。 之后叛军提刀驱赶数百人如驱犬羊般,向着城中繁华之地走去。 期间若有人稍有不前,即加捶挞,或被叛军立即杀掉。 妇女们还被用长绳索系在脖子上,绳索拖挂,累累如贯珠,女人们由于小脚难行,不断跌倒,遍身泥土,一步一蹶。 此时街上但见满地都是被弃的婴儿,或遭马蹄践踏,或被人足所踩,肝脑涂地,泣声盈野。 路过东阿中轴线大道的时候,杨顺看到了沟渠里堆满了尸体,断手断脚而死的不在少数。 一里多长,三尺宽的沟渠都被尸体填平了,而在前方,还有更多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杨顺的妻子本就是孕妇,见到这么恐怖恶心的画面,当即跪在了地上呕吐起来。 杨顺想要搀扶,却见一叛军提刀走来,正欲挥刀噼砍妻子。 “轰隆隆……”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滞,轰隆的声音响起,那欲挥刀的叛军和四周的叛军也愣住了。 “怎么回事?哪来的这么多马蹄声?” 一名叛军紧张的大声询问,而杨顺这时想到了前些天那杨百户说朝廷调了铁骑南下平叛的消息,于是当即对四周大吼道: “是朝廷的铁骑平叛来了!快跑!” 说罢、他拽着怀孕的妻子就往旁边的巷子里跑去,那数百百姓闻言也乱跑了起来。 十几名叛军看管不过来,砍杀了几人见不能制止后,也害怕被围攻,于是往城外跑去。 杨顺带着妻子熟练的爬上了街道的房顶,看着那十余名叛军往城门口跑,然而就在这时,炒豆子一般的声音响起。 “噼啪——” 密集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十余名叛军倒下了大半,随后黑影从城门口冲入城内,那身着明军布面甲的铁骑鱼贯而出,看的杨顺攥紧了拳头,眼睛死死的瞪着。 “传齐王令!参与屠城的叛军,一个不留!” 一人策马挥刀,瞬间砍刀一人,并大吼着下令,而他身后的铁骑不断的从城外涌入城内。 这一瞬间、杨顺耳边尽是轰隆的马蹄声。 他站了起来,壮着胆子对那策马的将领大喊道: “叛军们都在西城,那边是富商和士人住的地方!” “嗯?”将领勒马,下意识的用骑铳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不过在看到杨顺蓬头垢面的模样后便放松了警惕,对杨顺道: “城外的上万叛军已经被齐王殿下击溃,你们可以先去城外休整,驾——” 说罢、将领策马率领数百骑向杨顺所说的西城杀去,至于杨顺本人则是带着妻子下了屋顶,朝着城门口走去。 在走出城门的同时,便见到了用拒马将城门堵死的明军。 明军在见到杨顺的第一时间就举起了骑铳,而杨顺只能惊恐大喊道: “我不是叛军!” “过来!”城门口响起让他过去的声音,杨顺只能扶着妻子,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终于从阴暗的甬道走到了有阳光的地方。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四周明军见到他和他的妻子后纷纷放下了骑铳,一名总旗官挥手示意他过关,并交代道: “若是饿得不行,往前走一里,那里有粥棚。” “是……是……谢谢军爷……” 或许是劫后余生,又或者是这几天的经历太过恐怖,杨顺温顺的如犬羊般点头,带着自家妻子向着一里外的粥棚走去。 等他来到粥棚的时候,见到的是数百盘腿坐在地上,眼睛四处打量,似乎下一秒就要逃跑的幸存者。 杨顺扶着妻子坐下,随后排队要到了两碗米粥。 只是这时马蹄声再次响起,杨顺侧头看去,见到了上百铁骑向着粥棚小跑而来。 不过不同的是,这次来的人中,领头的不是一个高大的将领,而是一个只有十二三岁,身着甲胃的少年人。 杨顺和几名难民呆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这时领头的少年人勒马在粥棚,粥棚负责的一名千户当即作揖大声道: “殿下!” “只逃出来这些人?”朱由检皱眉看向了杨顺等人,看着他们惊恐的模样,显然是被这几日的屠城吓怕了。 “目前只逃出来了这几百人,叛军屠城手段歹毒,东阿三万余人,恐怕十不存一。” 千户不忍的开口解释,而朱由检闻言皱了皱眉,随后没有说什么,策马前往了北门的粥棚。 至于杨顺他们这群难民,直到朱由检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回过神来。 “殿……殿下……”杨顺呢喃着,随后才不敢置信道: “刚才那人是齐王殿下?!” “嗯,这次平叛是齐王殿下领兵。”给杨顺打粥的士卒点了点头,随后对杨顺道: “你打完了就让让位置,别耽搁后面的人。” “额好……”听到士卒的话,杨顺有些尴尬,随后让了位置,朝着朱由检离去的方向看去,却再也没有看到任何身影。 “我大明居然还能有藩王领兵……” 作为秀才,杨顺百感交集,只是这种交集,在他带着粥回去,并看到了抱着妻子痛苦的岳丈三人才消散。 他们一家人又重新团聚,好在没有一人折损,唯一受伤的也只有杨顺的岳父,被叛军用木棍打了一棍,背后青黑一片。 不管怎么样,在这样的战乱之下,能活下来就很好了。 东阿被叛军短暂的攻陷,又被短暂的收复,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只是口口声声说要还百姓康乐的叛军却在入城时迷失,成为了屠城的刽子手,让东阿百姓遭遇了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天。 他们不是第一支被迷失的叛军,也不是最后一支。 屠城的事情还在山东、河南等地争相上演,而朱由检能做的、不过是速速平叛罢了…… 第一百九十章 连下三城 “格他娘的!有本事给老子一个痛快!” “闭嘴!” “跪下!” 残破的东阿城外、天策卫接管了城外一些结构尚存的院落,给朱由检留了一个院落休息。 只是当他刚刚坐下的时候,卧房外便传来的嘈杂的声音。 朱由检走出卧房,来到门口时,便看到了天策卫指挥使孙集带着六名天策卫士卒,押着一个身着残破纸甲,蓬头垢面的男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两名士卒挥刀,刀鞘打在这人腿上,让他直接跪在了夯土地上,而孙集也作揖道: “殿下,这便是贼首沉智。” “你就是什么齐王吧?呵呵……不过是个娃娃,还学人领兵?这次是老子……”沉智虽然跪下,嘴上却不饶人。 “啪——”孙集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突如其来的掌嘴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 倒是朱由检,他对沉智这种人没有什么好感。 并不是因为对方是叛军就对对方没有好感,而是对他们的作为不齿。 因此不等沉智说话,朱由检便道: “若是你们是因为朝廷赈灾不力,或者活不下去而造反,孤倒是能敬你三分。” “只是尔等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蛊惑百姓,还下令屠城,如此行径,人面兽心……” 说罢、朱由检微微一瞥,看向了孙集,交代道: “拉到东阿城的北城楼,勾舌架起……” “是!”孙集闻言应下,而沉智听到朱由检居然要这么折磨他,当即就想挣开挟住自己的士卒,然而仅凭他个人的力量,只能在不甘中被押走。 一刻钟后、孙集让人用一尺的铁钩穿透沉智的舌头,勾住后往外拉出,固定在木架之上后,将沉智绑在了十字的木架上,矗直在了东阿北城楼上。 他吃痛的叫嚷、但是因为舌头被勾出,只能又哭又怒,最后被人抛弃在了这城门楼上。 十月的风雪刺骨,而沉智的身体也越来越冷,最后舌头的伤口好不容易凝固,却又因为他无力低头的举动而被撕扯开。 他的哀嚎声再次响起,这一幕让城外幸存的难民们即是泄愤,又十分恐惧。 在他们恐惧之余,朱由检命孙集传书后方的羽林卫调转方向,先去收复平阴。 东阿和平阴距离不过五六十里,因此不等天明,孙集就带来了平阴叛军将领的首级,光复平阴。 短暂休整了三个时辰之后,朱由检留下了一百户的兵马来护送东阿、平阴的缴获,自己领兵五千五继续南下平叛。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兵力万余人,一百里外正在围攻东平州的叛军将领夏仲静…… “轰轰——” “跑啊!官军开炮了!” “不准退!不准退!后退一步者斩!” 当朱由检动身的同时、东平城内外热闹,火炮齐鸣的同时,城外上万流民四处乱窜。 除了人数不过千余人的督战队外,其他上万流民已经是一盘散沙。 他们好似无头苍蝇一般,听到炮声后便仓皇后退,等炮声结束后再在督战队的督战下推着云车前进。 叛军之中头戴红巾的男人拿着各式各样的农具,扛着一袋袋沙去填护城河,而战场的后方,叛军将领的夏仲静也大骂不已: “废物!” “上万人居然攻不破只有五百人驻守的城池!” 夏仲静这句话十分生气,但也说明了双方的差距。 但战场上的事情,往往都不能以人数来论调。 让上万身着单衣、手拿农具,可以说前几天还是农民的叛军去攻打袁可立留驻在东平城,身着甲胃的五百精锐,加上城中还有上万百姓,数千男丁帮忙驻守,打不下来是正常的。 但是夏仲静不这么想,作为造反前不过是一个大明版传销头子的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领兵打仗,也不知道怎么攻城。 眼下的他完全就是靠手里那一本发黄的《孙子兵法》来临阵磨刀。 这样的临阵磨刀之下,他还偏偏以为自己有统帅千军万马的本领。 “督战队压上,今日落日前,必须打下东平!” 夏仲静身着抢来扎甲,指挥着手下人去传令,而传令的方式则是最直接、愚笨的让人跑到前方,挨个告诉督战队的士兵。 也就是说、督战队实际上没有直属将领,他们的直属将领就是夏仲静,而夏仲静居然在远离督战队一里外的地方喝茶看戏。 但即便如此、在督战队的威慑下,叛军还是加大了进攻东平的力度。 两个时辰过去后,城头开始有叛军登陆城墙,而夏仲静见状,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 “看到那里没有,让督战队的人压上,从那豁口攻城!” “是!”听到夏仲静的话,他身边的亲兵又开始去催促督战队,而这样的局面下,督战队逐渐被聚拢,而夏仲静还没有注意到他和督战队的距离已经超过了三里。 “打下东平城,我也就能打造甲胃,招兵买马了,哈哈哈哈……” 夏仲静大笑,而这时他忽的听到了一些沉闷的声音。 “嗯?”他微微皱眉,随后向天上看去: “怎么回事?闷雷?” 夏仲静看了一会儿天,却觉得耳边的沉闷声越来越近,终于…… “轰隆隆……” 当轰隆隆的马蹄声出现,夏仲静后方数里外的地平线上,一股红色的浪潮正在袭来。 “破贼!” 铁骑之中,朱由检策马狂奔,陆文昭和陆修带着身着甲胃的锦衣卫左右拱卫他,再往外便是如同赤潮的天策卫铁骑。 两个时辰的时间,换马不换人的情况下,大军狂飙一百里,直抵东平城,并且夏仲静的大帐显目的成为了目标。 “无塘骑、无大纛、无令旗、无调令……合该被破!” 朱由检挥鞭,胯下战马也发疯似的狂飙了起来。 身边的诸将见自家齐王都不怯场,为了保护他,也为了展现勇武,所有人纷纷挥鞭,一时间将马速提高到了极致。 “跑!” 当夏仲静见到赤潮般的明军铁骑冲向战场的时候,他抢过了旁边士卒手中的马缰,催马的同时翻身上马,骑着驽马就要逃离战场,丝毫升不起指挥大军反抗的心思。 “陆修!把那个骑马跑的人给我抓回来!” 朱由检侧头对旁边的陆修下令,而陆修也眼神一敛:“得令!” 说罢、他将拔出腿部小刀,在胯下马匹的马臀划了一道刀伤,而受到刺激的战马也嘶鸣着向前狂奔,马速一下子就越过了四周铁骑。 “面突准备!” 朱由检躬身策马,一手持刀一手持缰,对身旁的孙集下令。 孙集见状,连忙让人挥舞旗语。 中军大纛身边的三面旗帜一开始挥舞,无须过多言语,数千铁骑开始呈扇形分散,以十二人为一队,向着战场奔去。 “官兵的援兵来了!快跑!” “跑啊!” 叛军之中不全是傻子,一些人见到了赤潮冲来,当即丢下了手上的攻城器械,也不管云车和沙袋了,一哄而散。 卡在中间的督战队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朱由检已经领兵抵达,跨越三里。 前排一百支小队举起了手中的骑铳,伴随着扳机的扣下“噼啪”的弹子声响起,浓烟随后升起,如秋天倒伏的麦子般,督战队的叛军开始一排排倒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蹲下投降不杀!” 当骑铳打完,前军铁骑熟练的在将骑铳放回铳袋的同时大吼,但大吼之余也拔出了长刀短锤。 “额啊……跑啊!” 童孔之中铁骑的身影逐渐放大,终究有人受不住转身逃跑,而这一跑便彻底让督战队的圆阵无效。 后排跟上的中军铁骑错开身位,举铳瞄准了督战队圆阵,下一秒扣动扳机。 只见火星飞溅,圆盾被击穿,举盾的士兵一排排倒下,露出了盾阵之后毫无防备的督战队叛军。 “杀——” 当上千铁骑迎面冲来,没有阵型的督战队被一瞬间凿穿,冲垮,撞飞。 短锤和长刀成为了收割生命最好的利器,而朱由检更是以千金之躯,取出了自己的四力弓,纵马往返于乱军之中,连射九箭,每箭都没入叛军面颊之中…… 陆文昭和孙集紧紧的跟着朱由检,却在跟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没有必要。 朱由检的马术和弓术太好了,他知道自己年纪不到,力气不大,根本就不拔刀厮杀,而是隔着数步使用弓箭面突。 见状、二人也开始尽情厮杀了起来,而这个时候,提前出阵的陆修策马从远处奔来,五尺长刀的刀尖上还挂着一人的头颅。 “夏仲静已死!诸军劝降,降者不杀!” 纵马面突的朱由检一直关注四方,见到陆修得胜归来,便在纵马之时放声大喊。 他这一喊、便让拱卫他的百余名天策卫铁骑注意到了,纷纷跟着大喊了起来。 而他们的这一喊,直接让所有人愣住了。 督战队也在这一刻被明军全歼,只剩下退守各边的叛军。 这群手拿农具的农夫看了看四周,见到督战队开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都全数倒在了地上,而地上鲜有官兵的尸体后,他们也纷纷丢下了农具,蹲下投降。 “受降!” 朱由检甩了甩因为多次拉弓而酸痛的右臂,同时下令。 孙集得令后,也开始命人受降,另外叫人前往东平城,让城中的知州准备饭食和豆料。 风云变化的战场局势让东平守军傻了眼,谁也没想到战事会突然就在一刻钟的时间内结束。 当他们看到挂有代表齐王出征的文书时,城头上的东平州知州,随即连滚带爬的带着一脸血污,叫人打开城门,杀羊犒军。 他倒是想见上朱由检一面,但是朱由检可没有闲工夫搭理他。 战事结束后,他带人着锦衣卫的人远离战场三里,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的同时,扭了扭自己有些发僵的右臂。 “陆修,记你一功,回京之后去找化淳支一千两银子吧!” 朱由检不吝的赏赐,而陆修闻言,也将刀尖上的夏仲静首级取了下来,递给了旁边的锦衣卫,随后笑着作揖道:“谢殿下恩赏。” 在他高兴时,身上有不少血污的孙集和陆文昭也骑马走了过来,随后翻身下马。 孙集先作揖禀报道:“殿下、叛军已被全数击溃,斩首应该在两千左右,俘虏不会低于七千。” “大军疾驰时,留下恢复马力的军马也在南下的路上,距离此地三十里,慢慢走估计还需要一个时辰。” 一人四马虽然是四骑卫的标准,但疾驰过了头也会容易掉膘。 加上如果以一人四马冲入战场,恐怕会折损不少马匹,因此在疾驰到距离东平二十里外后,朱由检就命三百人留守,看管一万五千多匹军马,帮助它们恢复马力,自己则是领兵疾驰,杀向了东平洲。 东平的战斗比他想象的还要简单和轻松,相比较东阿的沉智还能指挥兵马结阵而守,拖了两刻钟。东平夏仲静的表现就可以说是稀烂了。 尽管面对天策卫,即便是同等人数的建虏也不敢说能赢,但最少为将者应该带精锐撤退。 要是底子都打没了,自己独身跑出去也没有用。 “叛军乌合之众,等后续军马赶来,即刻出发,搜寻徐鸿儒的踪迹,一战而定!” 连续打了两仗,朱由检也摸清楚了叛军将领的素质和兵马的素质。 总的来说、闻香教这次的叛乱,基本上都是用十分之一的精锐,裹挟十分之九的乱民去攻城。 但这所谓的精锐,别说对付上直的明军精锐了,就是一些穿着鸳鸯战袄的卫所兵他们都对付不了。 不过这样也好,尽管叛军战力不行,但连续破敌的捷报如果传开,那么可以极大地震慑中原之地的藩王。 是的、朱由检要借这个机会,一口气将中原的藩王革新,将数千万亩的藩王俸田给释放出来。 “殿下、东平知州给兄弟们准备了猪、羊肉……” 朱由检下令后半个时辰,天策卫打扫了战场,又命东平知州看管俘虏,而陆文昭也端着一盘烤羊腿走了过来。 朱由检看了一眼羊腿,随后瞥了一眼坐在草地上休整的天策卫兵马,一手用小刀,一手割羊肉,随后问道: “去问问孙集、我军死伤如何?” “回殿下、受伤十七人,未有一人牺牲,不过有一百二十多匹军马伤了腿,伤愈之后,恐怕也只能做挽马了。” 陆文昭是有备而来,早就询问了孙集关于兵马的死伤了。 不过即便如此、天策卫没有一人牺牲的消息还是比较震撼。 只是回过头来想想,没有人死伤也不奇怪,天策卫一人三甲,没有钝器的情况下,这些消瘦的农夫怎么可能对人高马大的他们造成伤害? “让各军吃快点,半个时辰后启程向郓城,羽林卫估计已经抵达郓城了。” 朱由检着急生擒徐鸿儒,而陆文昭见状也连忙去通知孙集。 好在东平物资充裕,马料和粮食都有。 用马料喂了战马恢复马力后,孙集亲自前来回禀,而朱由检闻言便直接下令道: “每人带豆三斤上马,向郓城进军!” “得令——”孙集应下,随后让传令兵传令全军。 此刻已经是酉时六刻(18:30),天边渐渐出现了一抹鱼白肚,而大军整装待发,向着一百二十里外的郓城出发。 为了生擒徐鸿儒,朱由检也顾不得马力了,大军全力向着一百二十里外的郓城赶去。 以三十里换乘一次成为了天策卫的常态,只不过当天色都暗下来,大军距离郓城只有三十里的时候,忽的前方的塘骑打响了响箭。 “吁……” 见响箭在夜空中炸亮,朱由检也开口道: “全军下马,恢复马力。” 黑夜不如白天,没有旗语可以看,因此只能口口相传。 好在大军比较聚集,因此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所有人都翻身下马,随后将准备好的三斤豆料喂给了四匹战马。 两盏茶的时间后,黑夜中才有火光朝着大军赶来。 一队锦衣卫策马而来,翻身下马作揖,对朱由检开口道: “殿下、羽林卫传来消息,郓城已经被攻破,徐鸿儒在两日前已经向济宁开拔而去。” “……”听到徐鸿儒跑去打济宁了,朱由检便询问道: “带去了多少兵马?” “郓城回禀的是精锐数千,乱民数万,另外一些散落在乡野的乱民也在向徐鸿儒本部聚集。”锦衣卫回禀,而朱由检听到这话后,便转头对陆文昭道: “袁可立现在在何处?” “回殿下、袁巡抚应该在在滋阳县”陆文昭作揖回禀。 “滋阳县……”朱由检呢喃一声,随后皱眉道: “按照乱民步行的速度,乱民眼下应该在我们东南方向的六十里外,袁可立应该也知道乱民的意图,两方应该会在明早碰面,在蜀山湖东侧一带交手。” “那殿下、我们……”陆文昭试探性开口,而朱由检则是抬手道: “先把妄图和徐鸿儒会师的其他叛军解决。”说罢、朱由检对孙集下令道: “传令全军休整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南下出发,明日我要生擒徐鸿儒!” 第一百九十一章 生擒徐鸿儒 “放开我!” “诶嘿嘿……老实点!” 十月十二、山东的汶上镇,此刻的这里浑然没有了昔日的繁华,只有头戴红巾,施展暴行的所谓“义军”。 妇人被玷污,老弱被杀害,壮年被裹挟…… 当所谓的起义没有纪律的约束,往往就会发展成为所谓的流贼。 眼下的大乘义军便是如此,而这样的暴行蔓延了从郓城前往济宁州的路上。 汶上镇南部三十里,乌压压的一群人正杂乱不堪的向南方行军,然而仔细观察,大部分的人都是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只有在最前方的队伍里,才有四千稍微有些纪律,身着五花八门甲胃的士兵。 这四千人,便是徐鸿儒多年活动而积攒下的七千精锐之一。 在他们拱卫的中心,是一个身材匀称、身披黄袍的五旬老汉。 他长相普通,而他身边则是一个穿着青袍,身披甲胃的中年儒生,此刻的儒生针对那身披黄袍的老汉笑道: “陛下,眼下沉智﹑张柬白﹑侯五﹑周念庵﹑孟先汉等人﹐也分别攻打东阿、寿张、阳谷、巨野、安兴、嘉祥等地。” “加上河南的左将军、右将军也攻下了二县六镇,我大乘已经拥兵二十万,恐怕不用一个月就能席卷山东、河南。” “届时便能剿灭暴明,还天下以康乐了。” 儒生口中的陛下,便是自号“中兴福帝”的徐鸿儒了,而徐鸿儒闻言,却没有骄傲自满,而是道: “那袁可立手中有三营兵马,加上北直隶还有几十万兵马,恐怕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截断了漕运,北直隶的明军只有饿死一条路。” “打下济宁,再打下邹城,届时明廷只有与朕议和一条路。” 想到起义这么顺利,徐鸿儒心里的高兴都转化为笑容,挂到了脸上。 不过同时、远处也有人策马而来,一名身着甲胃的将领对徐鸿儒马上作揖道: “陛下,前方十二里发现了打着袁字旗号的六千明军。” “袁字?”徐鸿儒微微皱眉道:“应该是袁可立那家伙,不过他只有六千余人,也敢来与我大乘叫板?” 说罢、徐鸿儒道:“派大军冲阵,中军与朕等待机会,寻个机会,把这支袁兵吃下,整个山东就再无抵抗之力了。” “遵旨!”将领闻言,回礼后策马回到自己的亲兵身边,徐鸿儒也指挥四千精锐驻守原地,等后续的数万穿着单衣,手拿耙子、镗钯、菜刀、锄头的“大军”上来后,才指挥大军向前行军。 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数万大军乌压压的向前行军,并见到了在远处驻扎的明军。 相较于这杂乱的叛军,明军六千余人严阵以待,上百门弗朗机、虎蹲炮摆在阵前,左右两掖还各有一哨骑兵,规模不小。 在中军的袁可立没有穿戴甲胃,而是穿着巡抚的常服,系着披风,头戴乌纱帽,策马来到前军。 李性忠、张尔心两名将领跟随他左右,剩下的登州营则是被派往滋阳保护府县去了。 “巡抚,这贼军一看便是乌合之众,请巡抚准许末将领兵,只需要两哨骑兵,便能马踏叛军。” 李性忠在马背上对袁可立作揖,而袁可立却平澹道: “叛军不足为惧,主要还是要抓到叛军首脑的徐鸿儒。” 说着、袁可立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徐鸿儒居然带着精锐躲在了叛军之后。 也就是说他也知道,明军是一个硬骨头,所以让叛军去送死。 对此、袁可立轻蔑的嗤道:“怯懦之辈!” 蔑视之后,袁可立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对张尔心和李性忠道: “张参将你统筹四军,中军归本官统辖,至于李参将便等待我的军令,准备骑兵活捉徐鸿儒。” “遵命!”二人作揖应下。 袁可立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策马返回了中军,而与此同时,数万贼军也乌泱泱的朝着明军杀了过来。 双方的距离不断的在缩短,最终在双方距离只有一里的时候,明军前军的张尔心下令了: “放!” 一声令下、火把点燃火绳,伴随着“嗤嗤”的声音,火绳燃烧殆尽,随后阵前佛朗机炮分别作响。 “轰隆”的炮鸣出现,紧接着二斤石弹打出,跨越一里,砸入了没有甲胃的叛军之中。 石弹将乱军打的人仰马翻,断肢四飞。 叛军何曾见过这种阵势,阵型就开始乱了起来,而徐鸿儒见状,当即道: “带大乘将军营冲杀!” 他一声令下,身边的四千精锐便被人指挥调拨三千前冲,整合即将崩溃的数万大军,继续向着明军压来。 明军火炮手熟练的清理炮膛、随后等待火炮稍微冷却,再填入火药、石弹,插上火绳,继续点火。 这个流程走完,叛军已经距离明军火炮前军不足三百步了,而虎蹲炮手们也准备点燃火绳。 “放!” 张尔心继续下令,弗朗机炮手纷纷点火,伴随着“轰隆”的声音,继续炮击叛军。 不过有了主心骨的叛军,并没有因为百余人的死伤就发生内乱,而是在大乘将军营和叛军将领的指挥下继续杀向明军。 三百步的距离,听上去不远,但实际却有些遥远。 不过比起这距离,更需要时间的是火炮填充。 佛朗机炮被清膛、填入火药,但再塞入的石弹却不是大石弹,而是包在油纸之中的二斤细小弹子了。 叛军步入一百步,而这时张尔心也转身道: “击鼓!” “冬!” 伴随着鼓声敲响,所有火炮都作响了,密集的石弹犹如骤雨打出,这些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石弹,打出之后成为了比火铳弹子还要让人恐惧的存在。 百余门大小火炮开炮,叛军的前军瞬间如被收割的韭菜一般,齐刷刷的倒下,那毫无防御力的单衣被瞬间穿透,即便那所谓的大乘将军营的精锐,也在第一时间倒在了齐鲁大地之上。 这时,火炮开始被人拖拽入中军,而原本前军的火铳手也举起了火铳。 明军的三段射击开始,一千鸟铳手举铳开始一排排的骑射。 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了六十步,如果这样的距离在辽东战场,别说白甲巴喇牙,便是建虏之中的汉卒都不畏惧,因为身上的棉甲足以防御。 但这是在齐鲁,这是在面对只有着单衣和棉甲的叛军。 因此、当“噼啪”的火铳作响,白烟缭绕升起的同时,叛军犹如割稻子般,继续倒下,只有身着棉甲的大乘将军营毫发无损。 叛军将领见状,也开始宣传了起来: “天兵助我,刀枪不入!” “天兵助我,刀枪不入!” 大乘将军营的叛军都跟着喊了起来,而那些原本只是农民的叛军见到跟自己穿着一样单一的叛军倒下,而大乘将军营的精锐却没有受伤时,吃惊的同时,也跟着大乘将军营杀了上去。 这种时候、明军的火铳手后退,长枪手和刀牌手上前。 叛军在面对同样身着甲胃,并且穿的还是布面甲的明军时,瞬间就落入了下风。 长枪如林一般刺出,刀牌手则是保护长枪手,将短兵冲入的叛军刀牌手解决。 一时间、战场的局势在发生转变,而与此同时,袁可立也下令了: “命左右两掖骑兵出击,生擒徐鸿儒!” “是!” 传令兵当即策马而去,而李性忠接令后,也吹响了号角,带着左右两掖骑兵自左右迂回,准备将身边兵力空虚的徐鸿儒生擒。 只是在明军动兵的时候,徐鸿儒嘴角却勾勒出一抹笑意,随后挥手道: “打响箭,让藏着的兵马都出来吧!” “是!”儒生闻言,当即命人射出响箭。 百余名士卒举起手弩,对天射出响箭,响箭在空中发出“休”声,随后炸响。 “巡抚,贼兵有诈!” 袁可立身边的一名游击将军作揖对袁可立汇报,而袁可立却波澜不惊道: “有诈又如何?贼兵精锐不过数千,即便再来数千,或是上万,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袁可立的自信,鼓舞了身边人的士气,而同时如袁可立预料的一样,当响箭打响,四周的塘骑也着急的从地平线奔回。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那数万叛军妄图从左右强攻,却被长枪刺伤、刺死,根本没有机会。 塘骑刚刚抵达袁可立中军,便翻身下马作揖道: “巡抚,大军东方六里,有叛军上万涌来。” “巡抚、大军西方七里,有上万叛军来袭。” 塘骑的汇报是两个方向,而正前方的地平线上,也出现了一支黑压压的兵马来支援。 那是徐鸿儒用攻陷各地卫所兵的甲胃,所组建起来的新营,一共有两千多人,外加被裹挟的上万叛军。 “停号角,让李参将撤回。” “是!”游击接令,随后让人停下了号角。 战场的变故,李性忠自然是看在眼里的,见到徐鸿儒居然在短短数天内聚集起这么多叛军,他当即打马迂回、带领两哨千余骑兵回营。 “十万大军,此地便是袁可立的葬身之地!” 徐鸿儒在马背上放出狂言,似乎在他看来,袁可立已经要在此葬身。 然而就在他大笑的同时,身后却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他心中顿感不满的同时,当即转头向着身后看去。 只见在他身后的平原上,是上万叛军前来支援的场景,然而这样的场景中,有马者不过百余人。 这如同雷鸣的马蹄声,这百余马匹根本不可能制造出来。 徐鸿儒挺起了背,眯着眼睛向着大军继续看去,童孔却忽的勐缩,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存在。 只见那上万叛军的身后,那数里外的地平线上,一条整齐狭长的赤潮冲来,背后扬起股股尘云。 这一刻、徐鸿儒全身毛孔刺痛,不等他下令,那上万援兵就发现了自己身后来袭的铁骑。 “官军!后面有官军!” “官军的援军来了!” “彭彭彭——” 呼痛、叫嚷声响起,上万叛军乱成一团,不等徐鸿儒下令,就听到了清脆的火铳声。 “是官军!传大乘将军营结阵向西撤退!” 徐鸿儒说罢,打马就要走,而同时那上万叛军几乎被一瞬间打的溃逃,露出了藏匿他们之后的明军。 “巡抚!有援军来了。” 明军游击激动的说着,而同时袁可立也判断道: “必然是北直隶的上直兵马,就是不知道是谁统兵,数量多少。” “啊——” 袁可立还在分析,可上万叛军已经溃逃,冲散了这群溃军的同时,官军的旗号也显现出来了。 “齐?!哪个明将?” 徐鸿儒一边带着身边千余精锐向着前军靠拢,一边转头打量。 他还在担心这支铁骑追击,却不想他们凿穿了上万叛军的同时,居然驻足原地,在马背上不知道摆弄着什么东西。 不过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这数千铁骑再次席卷而来,左手举铳,右手持着长刀,二指扣着马缰。 “逃啊!” 那数万叛军之中一些心理意志薄弱的人丢下手里的农具和菜刀就开始逃跑,任凭身旁的大乘将军营精锐怎么打杀,也拦不住他们。 徐鸿儒好不容易带兵挤入叛军之中,却不想叛军溃散,由叛军变为了乱军。 本就毫无阵型的他们,眼下更是铁骑口中之肉。 “守好!守好!” 徐鸿儒妄图在这短暂的距离和时间中结阵,然而袁可立却忽的下令道: “全军击鼓进军,围剿叛军,生擒徐鸿儒!” “遵命!” “呜~~~~冬冬——” 号角之声响起,随后便是急促而沉重的鼓声。 即墨营和文登营当即出兵,转守为攻,与铁骑夹击叛军。 乱军之中的徐鸿儒身披一身黄袍,尤为显眼。 这时、数千铁骑分为数十小队,扩散开来,平举手中骑铳。 当他们冲散乱军,来到叛军精锐近前,当即扣动扳机,打出了一颗颗灼热的石弹。 “彭彭彭——” 铁砂和石弹打出,身着薄弱甲胃的叛军如何能抵挡?惨叫之声络绎不绝的响起,只是一个照面便击溃叛军的守阵,冲入阵中。 长刀和铁骨朵挥舞,短兵相交之下,四千叛军精锐的防线在阵型破开后,便瞬间被突破,大军乱作一团。 “镇定!镇定!” 徐鸿儒砍杀了几个因为恐惧而冲散己方阵型的乱兵,妄图让大军重整旗鼓。 然而就在他砍杀之时,一根套马索从空中抛来,瞬间将他套入其中,拽下战马的同时,向前方冲去。 徐鸿儒落马摔得差点晕过去,随后就在尸堆和满地农具刀枪中滚打,最后等他滚的七晕八素,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停下了。 天旋地转的同时,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后背火辣辣的疼,四肢青痛。 他被拖离了战场,来到了战场东部一角,百余缇骑的面前。 “起来!” 他被一只大手拽起,随后一脚踹在膝关节处,跪在了地上,也抬头看到了一个骑在马背上,身着银甲的少年人。 “殿下、俺就看到这人身着黄袍就给他拽来了,能换个赏钱不?” 这骑兵收拾好了徐鸿儒,便跪在地上向朱由检邀功,而朱由检则是低头瞥了一眼还在懵逼之中的徐鸿儒道: “徐鸿儒?” “草民不是徐鸿儒,草民是被徐鸿儒推上马的傀儡……” 徐鸿儒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生擒之后,当即对朱由检连磕三个响头,解释自己不是徐鸿儒。 “那你不是徐鸿儒,你是干嘛的?”朱由检嘴角一挑,显然已经认定了这家伙是徐鸿儒。 原因简单、首先就是这黄袍,其次就是这人的体型过于匀称,双手没有劳作的模样,皮肤过于白净。 干活的人,哪里会有那么白净的手? “草民是泗水集的一个郎中,因为和徐鸿儒长得像,所以被擒拿起来的,军中穿儒士袍的那人才是徐鸿儒。” “喔?”朱由检笑了笑,对旁边的陆文昭道: “叫你的人上来认人。” “是!”着甲的陆文昭点头,随后转身示意陆修去叫人。 陆修见状,打马去到身后的锦衣卫缇骑阵中,叫来了一名百户。 这百户一出现的时候,跪在地上的徐鸿儒就知道自己栽了。 因为这人见过他传教,所以他是跑不了了。 “殿下、此人正是徐鸿儒。” 百户马上作揖,而朱由检闻言则是云澹风轻,似乎抓到的不是叛军首脑,而是一个普通的杂兵: “既然抓到了,就押往京城吧,另外围剿叛军精锐,将乱民受降。” “是!”陆文昭应下,随后派出数百缇骑前往战场,大声喊着投降不杀。 徐鸿儒也被人带下了,没有什么破口大骂,只是仿佛失去了灵魂般,如死狗一样被拖走。 倒是在他被拖走后,朱由检对那生擒了徐鸿儒的普通士卒道: “你叫什么?” “殿下、俺叫孙守法,陕西临潼人,天启元年四月入的天策卫。” 孙守法跪在地上,作揖回应,而朱由检听到这名字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陕西临潼孙守法,这人骁勇能战,好用铁鞭。 前世历史上,他曾在曹文诏部下任游击,擒杀流贼点灯子、不沾泥等,黑水峪之战更是生擒高迎祥。 明亡后拥秦藩宗室为秦王,与陕西闯军贺珍等合力抗清,最后战死。 总的来说、是一个忠心的人,可以用。 朱由检也不好奇孙守法为什么从陕西跑来参军,毕竟他麾下有不少人都是从陕西、山东等地跑来的。 说到底、还是因为陕西活不下去了,只能参军吃口兵粮。 既然要吃兵粮,还不如去御马监吃兵粮。 “现在担任什么?”想通一切,朱由检开口询问,而孙守法道: “眼下担任天策卫前军千户,丙字百户麾下总旗官。” “有点意思……”听到孙守法的话,朱由检也询问道: “你这一身本领,只当了个总旗?” “这……这不是没仗打,施展不出来吗?”孙守法笑的有些尴尬,而朱由检闻言想了想也是。 俗话说时势造英雄,眼下十六卫军是强大,但没有战事,自然就不能涌现将领和天才。 这一战就给他打出了一个孙守法,说不定还有许多有将才的人,在各地的卫军、拱卫营中,等待出头之日。 想到这、朱由检对孙守法道: “暂授你天策卫游击,没有直属的人马,你可以把你原来的兄弟叫到身边,日后就跟着孤,拱卫孤的安危吧。” “谢殿下隆恩!”孙守法一听自己居然直接从总旗跳到了游击将军,激动地跪在地上,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 朱由检见状只是皱眉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日后跟在孤身边,不要轻易磕头,作揖就行。” “是!末将明白了。”当上了游击、孙守法也有资格称末将了。 也就在他和朱由检沟通的时间里,整个战场的战事随着大乘将军营被全歼,数万流民投降宣布结束。 这时、袁可立也知道了是齐王朱由检领兵前来,作为下官,他自然是要带着人前来行礼告谢的。 他带着张尔心、李性忠策马而来,随后翻身下马,站在地上对朱由检作揖道: “山东巡抚袁可立,参见齐王殿下……” “这次山东之地反应如此迅速,也是拖了你的绸缪。” “其中的功劳,孤会在之后的捷报中奏表皇兄的。”朱由检在马背上平澹回应,袁可立闻言也起身道: “有下官在山东,殿下可以放心,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请殿下率兵平豫东叛乱。” “豫东归德府、开封一带的叛军不用担心,昨夜叛军老巢郓城已经被收复,你保护好运河河道就足够了。” “另外这些叛军俘虏不可虐待,暂时由你带人将他们看押,等彻底平叛后,我需要将他们迁往辽东。” 说罢、朱由检打马便要离去,而袁可立也只能作揖唱声道: “殿下慢行……” 他看着朱由检离开,不解明明是朱由检举荐自己坐上的巡抚之位,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冷澹。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对,如果对自己太过殷勤,恐怕东林之中也会视自己为叛徒,因此朱由检是在变相的保护自己…… “真是心思缜密啊……” 袁可立摇了摇头,说着张尔心、李性忠二人听不懂的话,随后才转身对二人吩咐道: “刚才齐王殿下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所有俘虏都看管好,不要因为一时之功而对俘虏下手。” “末将明白!”二人能听出,袁可立在警告他们别想要杀俘虏来冒功,因此爽快应下。 至于袁可立见二人应下,又转身看向了战场上的天策卫铁骑。 望着这支人马的甲具装备,还有行军、打扫战场的纪律,不由感叹道: “只是数千骑,便敢直冲数万敌阵,若是大明有此铁骑三万,何愁漠北、辽东不清……”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扫平山东 “齐王率兵破贼军于东阿,斩首三千,生擒叛军大将沉智,俘敌二万二……” “齐王率兵破贼军于东平,斩首二千,斩杀叛军大将夏仲静,俘敌八千二……” “齐王率兵收复郓城,斩首六千,斩杀叛军大将张柬白﹑侯五,俘敌六千……” “齐王率兵掠阵,于蜀山湖东,与山东巡抚袁可立合兵破贼军十万,生擒叛军首脑徐鸿儒,斩首九千七,俘敌八万四……” “齐王率兵,于巨野破叛军右丞相陈灿宇,于嘉祥破叛军大将徐和宇,斩首六千五,俘敌三万二。” “至十月十七,山东全境叛军已清,官军共斩首三万三千六百三十二级,俘敌十七万,其中齐王率兵斩首二万七千二,俘敌十五万三千余人!” 天启二年十月二十,伴随着一封封捷报传入宫中,常朝之上的群臣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还说什么二十日擒敌,结果对方十四天就扫平了山东叛军,估计剩下六天都能把豫东的叛军扫平了。 这下好了、没添成堵不说,还给了朱由检展示领兵才能的机会。 这种平叛速度,贯穿大明一朝都未曾有过。 这固然是因为这是大明第一次在平叛之中使用这么多骑兵,加上对手也不过是一群泥腿子,打赢固然正常,但从斩首和俘获来看,账面上的功绩也未免太好看了…… 诸多文臣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持着笏板在大殿上不说话,而朱由校看着群臣,再看看手中的捷报,嘴角一挑道: “齐王剿灭叛军指日可待,可提前为齐王庆功了。” “初授齐王由检骠骑将军,正二品,吏部造册。” “臣领旨……” 新任吏部尚书张问达应下,而叶向高闻言,便也开口道: “万岁、虽然山东全境的叛军被平定,但豫东的开封府、归德府依旧还有数万叛军。” “此外、四川成都一带,湖广武昌、襄阳一带,均爆发了不小的叛乱,这些都需要当地官军前往平叛。” “这件事情、内阁看着办就行了。”朱由校回应一声,随后开口道: “秋税上交一事,各省做的如何了?” 朱由校心中有些担心,这主要是因为前年、去年,江南的赋税能上交,都是因为戚金父子在浙江募兵,间接插钉子导致的。 但今年他们并没有安排戚家父子去浙江募兵,因此他有些担心江南的士绅会搞小动作。 不过、兴许是被皇帝接连两年在浙江驻扎人马的操作给吓到了,为了不让皇帝继续用“募兵”的形式驻兵,因此今年的江南显得格外平静。 “回万岁……” 江南的事情,自然是由浙党的朱国祚来开口较好,因此他作揖回应道: “浙江今岁夏税、秋税共折色缴纳一百二十六万四千余两,留存三十八万四千余两,起运九十万两整。” “加派银共收缴四十万余二千两整,全部起运,与秋夏税一同起运者,共计一百三十万余二千两整。” 夏税收麦、秋税收米,除去蠲免的辽东行省,眼下大明两京十四省中,浙江省的夏税占332%,秋税占1076%…… 纸面上浙江人口一千零七十八万人,总共收出近一百六十六万两,看上去确实很不错了。 因此、朱由校还是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放到了叶向高身上,示意让他说说其它各省。 对此、叶向高也心知肚明,开口说道: “今岁南直隶夏、秋两税,共折色一百六十五万六千余两,加派六十五万七千两,留存四十万两整,起运一百九十一万三千余两。” “江西夏、秋两税,将夏税麦全部折色为六万四千余两,秋税收现银十二万余三十七两四分,米二百四十六万五千石。” “因年初山东大震,南直隶、浙江调拨常平仓粮,因此江西二百四十余万石米,送往南直隶与浙江,江西留存全部现银,今岁并未起运顺天。” 说完这句话,叶向高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等待皇帝反应。 不过、朱由校也清楚,山东大震确实耗尽了南直隶和浙江的常平仓、官粮,因此没有太大的反应。 见皇帝没有反应,叶向高也就对最后的几省陆续汇报。 陕西、山西、北直隶、河南四省,合计上交麦四百二十余万石,米七百九十余万石,现银七十八万六千两,留存二十万两,麦一百四十五万石,米二百零四万石。 福建、广东、广西则是折色了一百零九万两银子,起运二百零七万石米,留存三十万两,一百二十万石米。 至于剩下的四川、湖广、贵州、云南四省不用多说,今岁是没有什么加派和夏秋税了。 山东自己赈灾,被蠲免了一年,也没有什么赋税。 因此、算起来,各省汇报的情况,就是今年大明的户部收入,有现银六百零二万九千三十七两四分,米一千二百四十三万五千石,麦四百二十余万石。 这田赋对比去年的田赋税收,简直打了一个五折。 这其中固然有因为田赋大省的四川、湖广、山东没有缴纳田赋的原因。 但更重要的还是大明的用兵太多、太频繁了。 别的不说、三十万正辅兵在贵州中作战,西南五省都在供应,广州也是同样。 山东、河南一个地震,一个黄河决堤,又加上叛军举旗,自然交不了多少。 米麦一千六百多万石,现银六百万两,听着固然还不错。 但除去各省的留存,便只有四百多万两现银,米麦八百万石可以运抵顺天府了。 这么一来、现银还好说,但米麦根本不足去岁的一半。 所有大臣都没有再开口,而朱由校则是紧皱着眉头,因为他的内帑,今岁的收入也不过五百二十多万两。 这个五百二十万两里,其中有二百多万两,还是御马监前前后后运送给内帑的,不然今岁内帑的岁入恐怕只有二百多万两。 可以说、一场地震加西南的战事,把大明的财政搞乱的不轻。 仅凭手中的八百多万石米麦、九百多万两银子,顶多把西北四镇、朝中官员、天下驿站、宗室的军饷、俸禄发放,最后也就能剩个二三百万两了。 眼下只是十月,距离明年秋收收上来还有一整年。 用二三百万两银子渡过一整年,简直可以说令人发笑。 “其他五部和五寺的岁入呢……”朱由校略感头痛的询问,而叶向高接着回应道: “合计一百四十二万三千余两,米麦七十八万石。” 寥寥胜无…… 听到六部五寺的岁入才这么点,朱由校头疼了,因为这样的岁入,依旧不能满足明年朝廷的开支。 毕竟谁也不知道,明岁会不会又出现了什么天灾人祸。 最关键的是,朱由校知道、明年秋收之后,立即就要开始收复辽东这样重要的大仗。 别的不说、正辅兵几十万开拔,便要一次性给出上百万,乃至二百万两。 除此之外、大军需要的粮食虽然已经有朱由检打包票说御马监可以自己解决,但朱由校还是需要未雨绸缪,做第二手准备。 所以、想要不耽搁明年收复辽东的行动,明岁动兵之前,朝廷必须要有足够的银两赋税才行。 想到这里、朱由校只能皱眉的捏了捏眉心,而这时忽的有人开口道: “万岁、户部这边,御马监还积欠着七百九十七万六千余石赋税,按北直隶的粮价,应折色为三百九十八万八千两银子。” 朱由校瞥了一眼,是户部尚书汪应蛟,而对此,他也只能回应道: “嗯……这件事吾知道了,齐王出征后,御马监提督曹化淳说过,将会在折色后,开春送往户部的新银库。” “罢了,既然战事无碍,退下吧。” 他一摆手示意百官退下,而百官们也纷纷唱声,随后退出了主敬殿。 至于朱由校,他在百官退走后,对旁边的魏忠贤道: “去勖勤宫传曹化淳,让他前往养心殿候着。” “奴婢领旨……”魏忠贤老实应下,随后吩咐其他随身太监去办事,他自己则是带着司礼监的奏疏,送朱由校返回了养心殿。 返回养心殿之后不久,曹化淳就来到了养心殿。 在随身太监的通传下,朱由校示意让他进来。 片刻、曹化淳便进殿跪下行礼,而一边处理奏疏,一边皱眉的朱由校也开口道: “传你来,是要问问你,御马监今岁的岁入几何。” 这样的询问,对于经常记账的曹化淳来说,几乎不需要思考就回禀道: “回万岁,御马监今岁共入二千七百六十四万四千余石,扣除积欠户部的赋税后,还有一千九百六十六万八千余石。” “多少?”听到这一串的数字,朱由校停住了手中的笔,紧皱着眉头抬头追问。 无奈、曹化淳又重新报了一遍,而这样的数目,让除了曹化淳以外所有的人瞠目结舌。 合着御马监现在比朝廷还有钱有粮,怪不得齐王在京时,一点都不慌钱粮的事情。 原来是手中有粮,心里不慌…… 他们还沉浸在那一连串震撼的数目中,而曹化淳又继续道: “除了田赋、皇店的结余是二百五十六万四千余两。” “眼下库银尚有四百一十五万两整,存粮总数算上秋收是二千零七万余石。” 曹化淳波澜不惊的回禀,却再一次让众人陷入震撼中。 更重要的是,朱由校敏锐的抓住了结余二字,随后联想到了御马监送往内廷的二百余万两银子,以及拨发的银子。 这么算下来,每年经过御马监手里的银子,早就超过了千万两。 因此、朱由校很好奇,这些银子花到哪里去了,所以开口询问道: “御马监的收入折色是多少,开支又主要是哪些?” “回万岁……”曹化淳并没有觉得不妥,因为朱由检交代过,只要皇帝询问,都可以告诉: “御马监的折色算下来,足有二千二百余万两,其中大头是粮食贸易。” “至于开支,主要是一京二省的上直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以及山西外拱卫的二十八营,辽东的四十四营,大宁三卫。” “这些人马的军饷便需要发五百四十余万两,而吃食上,也需要花费二百七十余万两,所以仅仅这些便需要八百多万两银子。” “除此之外,盔甲厂、军械所、天津造船厂的开支加起来便有二百余万两。” “除了这些、还有支持大宁三卫屯垦、运军粮去辽东,这些开支合计在三百万两左右。” “今岁的岁入,可随意调动的银两实际不过是在六百多万两罢了,而又运往南边和内帑六百七十万两,所以能结余的只有二三百万两银子罢了。” 二千二百万两银子…… 听到这个数目,即便知道是折色后的数目,并不代表御马监拿到了这么多银子,但这数目带给众人的震撼,还是难以言表的。 要知道,在朱由检改革御马监之前,大明的田赋是二千四百至二千六百万石左右。 按照北直隶的粮价折色,也就是一千二百万两至一千三百万两银子。 加上内廷、六部五寺的收入,大明折色之后的财政也就和眼下的御马监相差不多罢了。 现在的御马监,不仅给国库直接缴纳三百多万两银子,自己还能岁入二千二百万两银子。 再加上国帑的岁入,便是四千六七百万两的折色数目。 大明除了国初的前一百年,可以达到这样的折色数目外,其他什么时候能有这么恐怖的岁入数目? 或许是害怕皇帝以为这就是御马监的永定岁入,曹化淳也紧接着解释道: “今岁能有如此高的岁入,也是全赖辽东粮价高涨,因此南粮北贩,平抑粮价才能有这样的岁入。” “眼下辽东粮价已经平抑,加上明岁收复辽东之后情况改善,殿下说过,御马监的岁入应该会暂缓在一千二百万两左右。” “若是解决了陕西、河南、山东的卫所问题,岁入应该会提高到一千四百余万两,若是在三省开办皇店,岁入可以达到一千五百万两。” 曹化淳老老实实的交代,却不想这话根本就没有起到“谦虚”的作用,反而刺激了朱由校。 他这才知道、自家弟弟在敛财这方面的能力到底有多么恐怖。 大明朝自军屯籽粮败坏以来,敛财最厉害的皇帝也不过就是正德和万历两个皇帝了。 正德皇帝凭借大肆开设皇店、办皇庄,得到了一部分边军的控制权。 但由于当时他面对的是整个泛江南文官势力,所以没能快速的将时局稳定下来。 倒是万历皇帝、虽然面对的是被嘉靖玩分裂的文官体系,但在敛财这方面的能力确实不行,一个矿税没收好不说,还把民心给玩崩了。 相比较他们俩,朱由检的敛财方式就有些变态了。 抓住了正德皇帝想抓住的兵权,兵权不是依靠边将,而是依靠自己练兵,从兵马控制的能力来说,朱由检的能力远高于朱厚照。 又相较于朱厚照需要面对铁板一块的泛江南文官势力,朱由检面对的时局却很好,泛江南文官势力分裂百年,难以联手对付他。 在这样的局面下,通过抬高东林、打击齐楚浙宣昆五党,随后又在东林一家独大的时候,选择了在朝堂帮齐楚浙宣昆五党说话。 这一手平衡就玩的让两派文臣一直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 如果不是辽沉之战里,朱由检用满桂出塞,而过早暴露了实力,之后又在裁撤山西和北直隶的行动中,展现了恐怖的兵权,那估计眼下的两派文官还在互撕,根本就无暇估计朱由检。 这么一想、朱由检的手段就很恐怖了。 他明白开皇庄会让百姓和中小地主、富农等势力厌恶,所以他选择了得罪已经势弱的勋贵,来对军屯田动手,重新开辟一个和百姓无关的财源。 之后他再用分地的手段,拉拢了底层军户的人心、和获得土地的普通百姓的民心。 这么一来、朱由检就有一个庞大的基础来支持他了。 他的强大表面上看起来是兵权,然而兵权之下是民权。 几十万大军的背后,是数百万的士卒家属,以及数百万的无田百姓。 要动朱由检,就要先把朱由检和这加起来超过上千万人的联系给切断,才能彻底将他从政治中心剥离。 上一次有这么大基础支持的人是谁? 一瞬间、朱由校脑内闪过了太庙内的一幅画像。 那是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章。 支持他的势力,是跟随朱元章起家的淮西勋贵,淮西子弟。 这是一股怎么样的势力?即便是朱元章本人,也花了整整二十多年的时间,才将这股势力压制到了和文官平衡的局面,为此打杀了诸多骄纵桀骜的名将、名臣。 试问眼下,整个大明有谁敢说,手段比朱元章更果断、狠辣? 这样的人没有,即便是创造出这新利益势力的朱由检,也根本停不下来。 哪怕他现在宣布就藩,但他麾下的几十万兵马、上千万子弟也不会同意。 将领会架着他继续前进,而朱由检能做的,就是压制这个势力,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底线。 这个底线是什么? “吾弟……有太……有汉之光武皇帝之风” 朱由校在短时间分析了所有,最后本想说朱由检有太祖高皇帝之风,但又害怕这句话被文臣知道后警惕,因此只能将对比的对象换成了光武帝刘秀。 刘秀能打、也善待功臣,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在晚年制住崛起的豪强势力。 不过这也不怪刘秀,毕竟刘秀时期的豪强势力远不如唐初武勋和明初淮西勋贵,没有必要大刑打杀。 刘秀没有想到的,恐怕就是自己的子孙大多早夭,短寿,让豪强连续抓住了数次拥立之功而迅速崛起。 可这一切、并不是朱由校想说这话的原意。 他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他明白,自家弟弟终究会与自己心中所想的弟弟背道而驰。 朱由校想的很好,便是让自家这个唯一的弟弟,做一个闲王,安度此生。 但在各种势力的夹击,外有强敌,内有内贼,上有天灾,下有人祸的局势中,他还是不得不将自家弟弟拖下了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朱由检掌握如此大的一个势力,并没有让朱由校忌惮,他担心的是朱由检的日后。 要平衡这样一个以军队和田地而起家的势力,所制衡的利益自然也是于军功和田地。 这也就难怪、为什么朱由检一直在强调向外屯垦,开拓了。 向外开拓才能给军队军功,才能给军属发田。 如果这些都满足不了,那么就别想这个利益集团能一直对外,终有一天他们会对内的。 “行了、你退下吧……” 朱由校脸色不悲不喜,只是在先前有过短暂的惊诧,真正做到了曾经朱由检所说的不露喜怒于面。 只是在他开口之后,曹化淳却顿了顿,没有起身,似乎还有什么话需要说。 “怎么?弟弟还交代了什么事吗?” 朱由校敏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而对此、曹化淳也迟疑了数秒,最后才艰难道: “殿下说、三省宗室、可以提前革新了……” “……”一席话说出、众人无言,唯有心中一紧。 魏忠贤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将这些天的所有都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后才得出结论: “难怪齐王在这次平叛会开口主动领兵出击,原来是要对三省宗室下手……” “秦藩走旁系上位,地位不稳,管控不住旁系,齐王一声令下,恐怕无力反驳。” “山东有德、鲁、衡三王,却并非大藩,因此出兵时特意许下了要生擒徐鸿儒。” “徐鸿儒只是一个借口,真正要做的,是把最难解决的福王和周王解决。” “先解决山东的叛军,最后带兵入河南,那可操作的地方可就大了……” 魏忠贤咽了咽口水,想到了平日里对自己偶尔露出笑意的齐王,居然有这样心计的时候,也开始仔细回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对方。 至于魏忠贤能想到的,朱由校自然也能想到。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家这个弟弟,做事情总是如羚羊挂角般,让人想不到他的真实意图。 可以说、这厮是把兵法用到了政治行动上,并且连自己也看不透。 恐怕周藩和福藩,以及郑、唐、崇三王都要被革新了。 不革新的下场,恐怕就是齐王剿贼不利,让贼寇向西、南逃窜而围困宗亲藩王了…… 恐怕福王和周王,眼下已经猜到了自家弟弟的想法,开始惊恐了…… 想到这里、朱由校不知道为什么,在一想到自己那个好三叔惶恐的样子,嘴角就不自觉的挑了起来。 “郑娘娘、朕真想看到,你知道朕那好三叔将被贼寇围困时的表情……”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以势压诸王 “往西边跑!” “阿爷——” 十月下旬,伴随着一坳黑老汉吼出这句话,他当即转身朝着身后的官军扑去。 在十数步外、十几个灰头土脸的少年郎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敬重的阿爷与村中的其他人一起被官兵砍翻在地。 没有伤感的时间,个头最大的少年郎当即拉拽着身边的两个少年郎转身就跑。 见到他们跑,其他几十个少年郎也跟着跑向了不远处的林中。 一个身骑普通驽马、身着纸甲的青年见到了这一幕,当即对不远处身着铁甲、年纪更大的一个青年道: “家主,那边跑了几十个人,要不要去追?” “嗯?”听到这话,那身着铁甲的青年转头看向了纸甲青年所指的方向,望着几十个少年人钻入林中,他嘴角一挑,心中来了兴趣: “倒是许久没有打猎了,那林子不大,先让他们跑远一点,把眼前的“功绩”先收下再说。” “是!”听到这话,纸甲青年作揖应下,将目光放到了百步之外的“屠宰场”上。 几十个身着纸甲,胯下骑着驽马的家丁正在挥刀噼砍着妄图逃跑的农夫,数百人的村庄,因为他们的砍杀,不过数刻钟后便只剩下了一地尸体。 尸体从村中蔓延到树林前,入冬的河南大地上淌满了猩红的鲜血。 在确认所有人都被杀光之后,那几十名家丁将身上带着,沾满血迹的红巾掏出,绑在了这些尸体中男人的头上,将一些锈迹斑斑的长枪和短刀丢在尸体的旁边,营造出这群人是叛军的痕迹。 当这些事情做完,他们将女人的尸体拖拽到村中,随后浇上火油,一把火点燃的同时,也开始搜索村中值钱的玩意。 几头牛、几匹挽马,还有几十头猪和几十笼关押着数百只鸡的鸡笼,以及零星银子、铜钱都被装上了挽马车上。 当确定村里再也没有之前的东西后,一名家丁一把火将村中的茅屋点燃。 这么一来、便营造出了叛军劫掠村落,随后他们领兵前来剿灭,紧接着缴获不少的虚假表象。 这时、家丁之中年纪稍大的一名四旬家丁将领策马来到了那铁甲的青年前,作揖道: “家主、下面人算了算,东西折色之后,能有个七八百两银子。” “噢?倒是不少……”听懂这话,那铁甲青年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道: “留十个人在这里看守财物,其他的人跟我去林子里,猎一猎那些“猎物”……” “额……这……”听到这话,那将领道: “家主,只留下十人会不会太少?若是有叛军前来……” “哪来的叛军?”铁甲青年轻嗤道: “那些叛军听闻齐王领铁骑前来,早就往开封和洛阳、南洋、汝宁跑了。” “走!” 说罢、青年一抖马缰,策马向林中冲去,并用左手取出弓囊之中的弓箭。 将领见状无奈,只能转头吩咐家丁,在留下十个人后,带着其余的人跟随青年冲向了林中。 他们跟在青年身后,而青年低头、可以看到林中不太明显的脚印。 “不过三刻钟时间,他们跑不了多远,你们都散开,三人一组给我追。” “一个叛军的首级五两银子,那几十个人就是一二百两,不能放过……驾!” 青年带头、策马开始在已经掉光枯叶的树林之中追赶,很快便追来赶往的游弋了十一二里地,并且穿过了树林,见到了远处正在不要命似狂奔的人影。 “给我追!” 见到那群人影,他眼中露出喜意,策马向前冲去,并且张弓搭箭,将这群老实的少年郎当成了猎物。 在他身后的将领与纸甲青年跟着他策马,纷纷取出弓箭。 “二……二哥……我跑不动了。” 几十个逃跑的少年郎早已分散,眼下只有四个少年郎跑在一起,而他们也听到了身后的马蹄声。 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急哭了,只觉得肺部火辣辣的疼,呼吸都如风箱般大声。 在他前面,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闻言,尽管自己也十分难受,但还是伸出了手,拉着对方一起跑。 “休!” “额——” 箭失的破空声袭来,连惨叫的机会都不给,被称呼二哥的身边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便被射穿了胸膛,蹒跚几步后一头栽倒地面。 “好!打到一头!” 铁甲青年眼中冒着喜意,叫了一声好,浑然不觉得自己残忍。 在他叫好时,纸甲青年和将领相继射出两箭,一箭命中了另一名少年郎的左肩,另一箭被那叫做二哥拉着的少年腿部。 “二哥!” 痛感让眼眶内的泪水涌出,少年栽倒地面,哭嚎着,只知道叫自家二哥。 “四郎!”见自家弟弟的腿部被箭失贯穿,鲜血洒落一地,少年郎心痛之余,当即背上腿部受伤的四郎,艰难逃跑。 另一名肩部中间的少年郎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刚刚踉跄爬起来,就被一柄快刀噼在背部,扑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后,身体一松,再没了声息。 “又猎到一头!” 铁甲青年高兴的大笑,那笑声让人发毛,听得前方几十步外的少年郎咬紧了牙关,蹒跚着背负背上的弟弟往前跑。 此刻的他们已经跑上了官道,而与此同时、纸甲青年也策马跟上,举箭瞄准了前方被少年背在背上的四郎。 “射!这两人无甲,一箭便能射死两个!” 铁甲青年目中激动,等待着纸甲青年射出这一箭,然而就在这时、破空声袭来,下一秒一支箭失便贯穿了纸甲青年的太阳穴! “家主小心!有敌袭!” 将领转身大吼,却在下一秒便听到了密集的火铳声,随后便觉得身体四下发痛,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铁蹄声响起,等铁甲青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的一支箭失射在了他胯下驽马的马臀上。 驽马受惊嘶鸣,高举双蹄,瞬间将这人甩下了马背。 “哔!” 慌忙中,滚落在地的青年抓住脖颈上挂着的木哨吹响,妄图召集四周散开的家丁,然而下一秒,一柄长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抬头一看、是一个身着绯袍,穿戴胸甲,正怒目看他的健壮锦衣卫。 大批的铁骑赶来,那还背负自家弟弟的少年郎绷不住,鼻涕眼泪涌出,模湖了视线,跪在地上用力对马蹄声响起的方向磕头: “大人,绕了我和我弟弟吧!我们绝对不对外说今天的事,我求求您!我求求您——” 几个头用力磕在官道上,少年郎额头很快便渗出血印,随后渗血流出,染满了小半张脸。 这时、四周没了马蹄声,而少年郎慢慢停下了举动,擦了擦双眼向上看去,只见到了脸色铁青的一群着甲铁骑,以及脸色阴沉到几欲滴水,坐在马背上的一名着甲少年人。 朱由检的牙关咬紧,心中的怒意让呼吸都十分灼热,整个人体内滚烫,体表却冰凉得如刚刚跳入冰河之中。 “跪下!” “额啊——” 这时、陆修压着那铁甲青年走了过来,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命他跪下的同时,牵扯了箭伤,哀嚎呼痛…… 陆修扯下这青年腰间的铁牌,走到朱由检面前双手递上。 朱由检瞥了一眼,铁牌上书“睢阳卫桃源千户所千户”十个大字。 大明卫所官兵…… 当这青年的身份出现,朱由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 这时、马蹄声从身后响起,陆文昭从后方带缇骑策马而来,马背上挂着数十个首级,赫然是这青年麾下的所有家丁。 “殿下、搜查完了,香河村只有十七名少年郎活下来,其中六人负伤,随军的军医已经在救治了。” 陆文昭作揖回禀,心中也是同样的震撼不已。 原本他们是在清剿归德府内残留的叛军,结果不想居然撞到了这档事情。 如果不是在前方的官道上,遇到了几个被追杀的香河村少年,他们还不知道,在驱赶了叛军之后,反倒有官军开始浑水摸鱼,杀良冒功! “孙守法!” 忽的、朱由检怒喝一声,让所有人心中一悚。 “末将在!”孙守法策马上前,而眼下的他已经换了一身游击将军的布面甲,英气非凡。 不过对此、朱由检没有心思看他,只是举起马鞭对地上已经吓傻的桃源千户道: “把这人给我装袋拖拽回香河县,砍下狗头插标立于香河村口!” “殿下!您听末将解释,这群人都是叛军!末将额……” 桃源千户发疯似的想要解释,却被孙守法直接丢出套马索,勒住了脖子,说不出一句话,双手不停地抓向脖间的绳索,双目瞪大,翻出了白眼。 “还有本事狂吠!” 陆修见状,将长刀插于地上,拔出腿部的短刀,上前伸出手指抓出这人舌头,手起刀落将舌头割断,疼的他捂住嘴巴、满地打滚。 孙守法见状,也对旁边两个铁骑道: “把他装袋里!” “遵命!”天策卫两名骑兵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下一个麻袋,随后将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的桃源千户装入袋中。 当袋口栓紧后,孙守法一夹马腹,当即拖拽着妄图从袋中逃脱的桃源千户奔向香河村。 十几里的路程,估计回到香河村的时候,这人不死也残了。 望着孙守法拖着麻袋离去的背影,朱由检低头看向了呆愣跪在地上,不知道说什么的少年郎,以及已经昏阙过去,腿部中箭的少年,皱眉对陆文昭交代道: “让军医医治他们,带回燕山所。” “卑职领命!”陆文昭闻言应下,随后让人叫来了军医,为这二人包扎。 好在那箭失没有伤到筋骨,修养几个月后,估计不会影响到日后的生活。 不过、他们逝去的亲人却回不来了…… 马背上的朱由检黑着脸,对陆文昭道: “让崔应元给我查清楚,到底还有多少人打着剿匪的名义杀良冒功!” “卑职遵命!”听到这话、陆文昭硬着头皮应下,之所以是硬着头皮,是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很难查出一个所以然。 说到底、还是因为局面太乱了,杀良冒功这种往往出现在边军的事情,罕见出现在大明腹地就足以说明眼下的河南有多乱。 “殿下——” 正当陆文昭应下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喊叫声。 朱由检与众人同时望去,却见到了天策卫前军千户带着人马策马赶回,并来到阵前勒马作揖道: “殿下、骁骑卫来报,叛军围困开封府治祥符县,请示是否立即破贼?” “不用管他们。”朱由检双目微微一眯,果断下达了自己的军令,随后接着又命令道: “命骁骑卫、龙骧卫、羽林卫三部,驱赶流寇向祥符县、汝阳县、南阳县、洛阳县。” “殿下、这样有意驱赶,恐怕会让河南的御史抓到把柄。”陆文昭小心翼翼的开口,而朱由检却道: “谁说就是有意呢?叛军将领王好贤不是带领叛军逃往了南直隶凤阳府的亳州吗?若是叛军进犯凤阳皇陵,又该如何?” 说罢、朱由检对天策卫指挥使与各军千户开口下令道: “传我令、大军南下凤阳,追剿叛军!” “遵齐王命!”各军将领纷纷作揖,大声应下。 事情到这里,便是傻子都能看出,朱由检是在特意的让河南各地藩王陷入危机。 只有陷入了足够的危机,他们才会放弃一些利益,以此来换朱由检的庇护。 山东的袁可立已经被朱由检下令,防备叛军重新迂回进入山东,没有调令的情况下,袁可立不可能指挥大军入河南平叛。 山西、北直隶又有拱卫营严阵以待,而陕西、湖广没有命令也不得调动兵马。 这么一来、除非河南巡抚可以凭借河南的官军平叛,不然河南的叛军,只有靠朱由检才能剿灭。 一声令下、天策卫五千余铁骑当即带着一千民夫所驱赶的上千挽马辎重南下。 在富硕之地打仗,只有越打越富的说法,而朱由检更是如此。 连续几次大破贼军,缴获的挽马、驽马、耕牛数以万计,缴获银两一百八十余万,铜钱四百多万贯,米麦数百万石,还有各种古董珠宝,更是数不胜数。 河南山东皆富硕之地、耕种大省,所拥有的耕牛和挽马也是众多。 如果朱由检不是需要保证大明的人口有向外开拓的能力,加上他并不想以内耗来增长自己的实力。 那么他完全可以任由叛军作乱,甚至霍霍一整个中原之地。 但是他没有,他自从剿灭徐鸿儒后,大多都是率领骑兵以骑铳破阵,随后大军冲击中军,最后命大军受降。 半个多月的连续鏖战,并没有让他增长多少领兵的经验,因为以四骑卫对付农民军,几乎每一战都是碾压局。 可即便他平叛的如此迅勐,河南山东还是免不了兵灾。 他要达成自己的目标,就需要让兵灾对四府的治所围困,这期间所造成的的死伤在所难免。 不用这个手段平定最难解决的周王和福王,给这两藩,说不定会引起比这场兵灾更大的动乱。 这个所谓的动乱不是指二人起兵,而是指二人以亲族身份和文臣联手。 眼下文臣已经放下了脸面,因此朱由检要杜绝这种可能,便要借助这一场兵灾,将河南诸王革新,解决内部隐患。 解决了藩王对河南、山东、陕西的盘剥,大明才能更好的在明年的辽东之战,彻底收复辽东,全力一搏。 大军南下、而羽林卫、骁骑卫、龙骧卫则是按照朱由检的命令,特意堵住叛军想要劫掠一些集镇的道路,将叛军驱往诸王所在的府治县。 这样的做法减少了叛军对集镇、村庄百姓的伤害,又将叛军聚集在了一起,更容易剿灭。 可这样的聚集,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他是在故意针对诸王。 “砰——” 当茶杯被摔碎的声音自周王府承运殿响起,朱肃秦盛怒的咆孝声也随之出现: “朱由检这厮,摆明了是在给孤施压,他是想干嘛?想驱使叛军陷落祥符吗?!” 承运殿中、朱肃秦的咆孝让人心头压抑,当然压抑的不止是周王府,应该说是整个祥符县。 三万叛军正在攻城,祥符县虽大,但厮杀声、炮声都能听到,这给整个县中百姓都蒙上了战争的阴影。 祥符县守城兵马不过三千人,朱肃秦已经把他手上的六百王府护卫也派出了,但即便如此、祥符县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眼下不是崇祯末期,而是天启二年,朱肃秦根本就不能以周王府的名义募兵守城。 若是他真的这么做,就给了旁人他的把柄,而朱由检估计会兴高采烈的领兵前来,随后以私下募兵的名义将他全家圈禁凤阳。 因此、朱肃秦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百万两库银,却完全不能用它们来募兵,保护自己。 授人以柄的结果是他所不能承受,但他更不能承受的,是叛军攻陷祥符…… “朱由检!朱由检!歹毒小儿必有天收!” 朱肃秦发现手段玩不过,只能开始口头上的诅咒了,而他旁边的周王世子朱恭枵则是一脸忧愁道: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父亲、不如命人突围前往京城,状告朱由检那厮剿匪不力?” “孤早就安排了人手,但京城却驳回了!”说到这个、朱肃秦也是气的牙痒痒: “他们驳回的话,居然是说齐王领兵南下救援凤阳。” “那朱由检小儿还好意思说“祖宗之陵”不可失?现在宗亲都被围困,他倒是想起祖宗了!” “父亲,要不然还是……”朱恭枵艰难的试探,却被朱肃秦怒声回应:“不可能!” 朱肃秦知道,朱恭枵是想说要不还是支持朱由检的革新算了,反正王府库银百万,足够他们挥霍了。 但对于朱肃秦来说,这种事情完全就不可以商量。 他比谁都明白、周藩之所以比其他诸藩强大,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藩王需要管理近两万宗藩子弟,因此培养出了不错的能力。 如果支持朱由检革新,放手宗室子弟,那么周藩顶多三代之后,就会变得和寻常诸藩亲王一样,变成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 因此、这才是朱肃秦不愿意放手的原因,除非朱由检能给他新的保证,例如…… 参政! “孤乃神宗显皇帝血裔,岂能受制于晚辈?” 当朱肃秦在固执的想要维持那可怜的权力时,与他不同的是,洛阳福王府中,福王朱常洵还在维持着自己曾经差点成为太子的自尊心。 或者说、他知道朱由检不敢让他死于叛军之手,因为一旦他死于叛军之手,朱由检就会在与文官的博弈中,显得无比被动。 一个失陷亲族的罪名,足以让朱由检陷入被动的局面。 “殿下、娘娘担心您,况且宗藩革新,对您总是没有坏处的……” 熟悉的声音响起,书房内、穿着常服,面白无须的崔文升正在对眼前的朱常洵谆谆劝导。 他受郑贵妃的吩咐,赶了十天的路,才在十月尾巴叛军还没有兵临城下前,来到了洛阳。 自然、他也得到了朱由检的指示,那就是尽力劝导朱常洵支持藩王革新。 然而、不管是朱由检还是崔文升,他们都低估了朱常洵那莫名的优越感。 作为自小一直压朱常洛一头的存在,朱常洵对于皇位的眼热,以及对眼下朱由校、朱由检的不屑,恐怕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若是他当了皇帝,早就平了建虏、灭了奢安,大明如何能如此狼狈。 由此、在面对崔文升的劝导时,他却对崔文升露出轻蔑道: “崔大伴、孤看你是越老越胆小了,孤乃神宗显皇帝血裔,朱由检那小儿若是敢令我失陷,必不得好死!” “孤那坐在龙椅上的皇侄,若是对亲叔都如此刻薄寡恩,那又能对天下诸王好到哪里去?” “皇考、皇兄驾崩不过三年,此兄弟二人便如此刻薄亲叔,孤倒要看看,那些当初拿着大义!拿着祖宗法制!拿着《皇明祖训》来压孤的文臣!到底会怎么办!” “砰——” 说到激动处,朱常洵抓起桌上的名贵砚台,用力砸在了地上。 那摔砸声,让崔文升心中一紧,彻底明白了自家这位福王殿下,到底有多么嫉妒眼下的皇帝、齐王。 或许在他看来、若不是当初的文臣团结一致对抗万历皇帝,那朱由校和朱由检眼下所拥有的一切,都原本是他的! 他不会想自己能否做到朱由校、朱由检所做到的事情。 他想要的,就是看朱由校、朱由检与文官彻底撕破脸皮,让他最讨厌的两批人马狗咬狗。 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悲哀呢? 有仇不能报,只能在远离京城之地苟延残喘,指望两个仇敌同归于尽。 崔文升看着朱常洵长大,自然是理解对方的,但眼下的他…… “……”一回想起自己在诏狱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崔文升就浑身的骨头、皮肉都疼痛了起来。 最后、他只能在气急败坏的朱常洵面前作揖行礼,回应道: “奴婢知道殿下的想法了,奴婢回京之后、会如是告诉娘娘,另外请娘娘对万岁施压的……” 说罢、崔文升慢慢退出了书房,而朱常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干,瘫坐在了椅子上。 周王朱肃秦无奈、他朱常洵又何尝不是呢……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诸王认怂 在东北有建虏、西南有叛军,河南尚未平定的局面下,天启二年的大明似乎有些多灾多难。 随着冬月的到来,徐鸿儒被送抵京城、随后于西市凌迟而死。 冬月十四,二十四节气的大雪抵达,而京城上空的雪花也开始越下越大。 在这样大雪的日子中,朱由校过的怡然自得。 辽东安稳,中原也无须他操心。 唯一需要他上心的西南之事,也随着上月末朱燮元指挥孙传庭等部十余万兵马攻陷水西城、织金关、永宁州、安顺州、平坝卫等地后,收获了完全可控的局面。 安邦彦和宋万化只能在都匀府、新添卫、贵阳南部,镇宁这一代苟延残喘,依托地形和明军纠缠,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安邦彦距离失败的日子是越来越近。 因此、这样大好的局面,让朱由校除了每日处理奏疏时还会有些头痛外,其他时候都过的十分舒坦。 空闲下来的他,命人在内官监背后的太西液旁弄了一个巨大的船坞,并且让人将当初运到京城的柚木都送到了船坞。 当船坞完工后,朱由校将京中皇家工匠都叫来,在他的指挥下,一点点的搭建一艘他自己操刀绘画设计的风帆战列舰。 朱由校对这艘风帆战列舰的野望很大,在得知天津造船厂已经成功弄出六千料的军舰后,他直接上强度来到了八千料的军舰。 这样的强度,让他最近忙的脚不沾地,除了偶尔的常朝外,其他时候他几乎在太西液旁的船坞住下了。 后宫的那些嫔妃,也有一个多月没有得到临幸了。 便是曾经朱由校爱不释手的张嫣,朱由校也没有接见,而是在魏忠贤和客氏的蛊惑中,一头埋入了八千料大船的建造之中。 到了冬月后,他更是连常朝都不上了,司礼监的奏疏除了关于西南、中原、辽东三地的奏疏他会处理外,其他的奏疏都交给了王体乾和刘若愚、魏忠贤三人。 能见到他的人,除了船坞的工匠,以及魏忠贤和客氏外,便只剩下了曹化淳。 “万岁、郑皇贵妃求见……” 太西液船坞隔壁内官监一处院落,当刘若愚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小院内书房中还在处理奏疏的朱由校便停下了手中的朱笔,皱眉对院外道: “除了你和忠贤、王体乾、化淳、客巴巴外,其他人皆不见!” “奴婢领命……”刘若愚应下,而朱由校也低头看向了桌上的奏疏。 【翰林编纂高攀龙:臣闻齐王领兵而速不……】 还没看完、朱由校手一抬,便将奏疏丢到了旁边的一个竹筐中。 不出意外,这些竹筐内的奏疏都是弹劾朱由检的,而它们的下场也终将是被丢到地龙之中焚毁,为皇宫各殿取暖。 随着朱由检在中原横扫,弹劾他的奏疏也越来越多了,风闻奏事者更是数不胜数。 【齐王不经五军都督府,虐杀桃源千户所兵马,臣……】 下一本奏疏,又是弹劾朱由检的,而朱由校依旧将它丢到了旁边的竹筐里。 这时、轻盈的脚步声也响起,朱由校抬头看去,却见满脸笑意的客氏带着四名宫女,端着五盘十叠菜肴进入了屋内,在书房外的会厅微微躬身行礼道: “万岁、该用午膳了。” “嗯,客巴巴放在会厅的桌上便是。”朱由校闻言,也回应了一句,随后起身走出书房。 这时宫女已经为他拉开了椅子,而他坐下后,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己最喜欢吃的海鲜乱炖。 除了这道客氏亲手做的菜肴,还有炙羊肉、羊肉包、炙蛤蜊、炒鲜虾、田鸡腿、蒸鲜鱼,五味蒸面筋,羊肉水晶饺儿,以及一道朱由校没有见过的菜肴。 在贡米和泡茶,以及御酒金茎露一壶都端上后,朱由校才对客氏开口询问道: “客巴巴、这是什么菜?怎么之前未曾见过?” 正在倒酒的客氏见朱由校问自己精心准备的菜肴,当即便笑着回应道: “万岁不是说,齐王殿下说过需要准备素菜一道吗?这道菜是云南临安府八寨土司上贡的鸡枞菌,味道极其鲜美。” “喔?那倒是要尝尝。” 听到这话、朱由校来了兴趣,夹起快子便探入盘中,夹起数片后放入口中,拒绝之后不由赞叹道: “这菌孤倒是味道鲜美,爆炒之后不比一些肉差。” “不过从云南上贡,恐怕需要费不少人力和物力吧?” “万岁明鉴……”客氏微微躬身行礼,随后才回应道: “自临安府至京城,四千七百多里,一路上换马换人四十余趟,才用三天送达京城,若是再晚两天,便不能食用了。” 这话说出,让朱由校点了点头,略有感叹道: “这八寨土司倒也有心了,今年八寨的贡赋便免了吧。” “奴婢替八寨土司写万岁隆恩……”客氏毕恭毕敬的行礼,好像受到恩赐的是她一样。 朱由校见客氏这样,也干脆笑道: “客巴巴这段时间负责我的起居也累了,从内帑领五百两银子零花吧。” “奴婢服饰万岁,又怎么会累呢?倒是万岁劳心劳力,要好好休息才是,奏疏没有什么大事,可以让司礼监的人帮忙,以免累到了身子。” 客氏一脸心疼的看着朱由校,这让本就处理奏疏处理的有些烦扰的朱由校心中松懈了一些,不由在心底感叹道: “倒也是,天下未有大事,这些言官的奏疏,倒是可以全部交给司礼监处理了。” 想罢、朱由校有觉得有些不放心,随后才对门外开口道: “传刘若愚进来。” “万岁、奴婢在这……”刘若愚转身从门左侧走出,跪下以表尊敬,而朱由校见状,便开口道: “以后言官的奏疏不必再交予我观阅了,司礼监自行处置便是。” “另外命御马监提督曹化淳兼任司礼监秉笔太监,令其即日上任。” 司礼监的秉笔、随堂太监有八员,但并不固定,有时候四五人也可以。 朱由校让曹化淳进入司礼监秉笔,显然是担心有人欺上瞒下,因此安插曹化淳进去平衡各方。 对此、刘若愚没有什么别的举动,而是直接应下,随后起身才道: “万岁、郑皇贵妃没有走,还在门口等着。” “她愿意等就让她等好了。”听到郑皇贵妃在雪中等待,朱由校内心轻嗤,面上波澜不惊的回应。 刘若愚见状,便只能作揖退下,并命人将书房内所有言官的奏疏都清理带走。 这一清理、瞬间书桌上便只剩下了三十多本奏疏,任务轻松了许多,而朱由校也不禁后悔,心想早就应该这么做了。 吃饱喝足之后、朱由校没花太多时间,便把那三十多本奏疏全部解决,随后继续在院内休息。 如此休息了六天后、为了了解天津那边的进度,他在前往内官监船坞的同时,准备叫曹化淳来了解情况。 太西液的这个船坞高六丈,宽二十丈、长四十丈,并将太西液的湖水排出,向下挖了四丈。 由于军舰建造成功也运不出去,因此朱由校只是指点五千多京城技巧高超的工匠,将军舰的各个部位打造出来,随后再分零件送往城外通惠河的船坞,等待朱由校下令组装。 因此、军舰的主体实际是在通惠河的船坞,而朱由校能看到的,是一个个重要的零件。 只要零件都弄出来,随后便能依靠榫卯技术,在十天内一点点组装成功。 眼下、船只的甲板、龙骨、桅杆等等部件已经都送外城外了,剩下的只有一些炮台的铁滑轨,还有一些船内的各种设施了。 不出意料的话、这艘船可以在月底就组装起来,而随着组装时间的逼近,朱由校心里也是十分忐忑。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建造军舰,虽然这艘军舰集齐了大明最优秀的五千船工,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这艘军舰若是成功下水,并且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朱由校也就能在自家弟弟平叛归来的时候,好好当着他的面吹嘘一番了。 “彭——” 船坞内,刨声、凿声络绎不绝,而朱由校则是坐在船坞二楼,看着底下的工匠忙活。 虽然只是看、但也十分费精力。 每个部件做完,工匠们都需要通知朱由校,随后把部件吊起来在半空中,给朱由校亲自用布尺测量。 测量之后,再由朱由校观摩手艺,确定没有问题后,才能送往京城外的通惠河船坞。 “十七尺二寸,合格了,送往城外吧。” 这不、朱由校刚刚测量了一个部件,而他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奴婢曹化淳参见万岁……” 曹化淳的声音响起,而朱由校听到后也手上将布尺卷起,继而说道: “让你兼任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奴婢知道了,谢万岁隆恩,奴婢定当竭心尽力……”曹化淳说着,当即磕了几个响头,而朱由校也道: “行了、起来吧,给朕说说天津船厂的军舰进度如何了。” 朱由校还是比较关心这个问题,毕竟他要做出的军舰,一定要比天津船厂的大、好,不然没有办法在自家弟弟面前邀功。 对于朱由校的心思,曹化淳也十分清楚,因此起身后低头回应道: “天津船厂眼下五千料军舰已经试水结束,确定无碍,而六千料军舰也下水了十艘,并且试水了半个月,目前并无问题。” “都试水半个月了?”朱由校咽了咽口水,瞬间觉得有些焦急。 毕竟要是六千料军舰试水一个月,并且一艘都没有问题的话,那么天津造船厂就可以把七千料军舰的计划提上日程了。 算来算去,顶多也就是三四个月的时间罢了。 想到就这么点时间了,朱由校有些焦急,但他的自尊心又不允许他下命令,让天津造船厂的工匠停止军舰的研发。 因此、他只能急的来回渡步,而曹化淳更是立即朱由校的心思,所以小心翼翼的上前说道: “万岁、实际上殿下对军舰也没有多上心,倒也不用……” “那不行!我怎么能输给天津的那帮工匠?”朱由校打断了曹化淳的话,紧皱着眉头。 曹化淳无奈,只能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朱由校焦急。 倒是过了片刻,上楼的声音传来,朱由校和曹化淳、刘若愚看去,却见到了王体乾谄媚的上前,递上了一份奏疏道: “万岁,这是礼部收集各地藩王的上疏,所作出的汇总奏疏,司礼监做不了主,需要您看看……” “嗯?”听到王体乾这话,朱由校皱眉接过了奏疏,随后打开一看: 【各藩助饷名录:唐王硕熿前后捐助二万二千六百两,周府二万一千两,崇府一万六千七百一十两,郑府一万六千两,蜀府一万五千两,沉府一万四千两,韩府一万三千五百两,秦府晋府荆府潞府福府各一万三千两,楚府荣府鲁府衡府各一万二二千两,吉府襄府赵府益府德府代府肃府庆府各一万一千两,其余庆成靖江等及诸郡王各捐助有差,合计三十四万零六百两】 【礼部请照例遣官赍敕、褒谕,仍行文该布政司备办彩币羊酒行礼,唐府捐助独多宜特与监皿立坊以彰朝廷褒礼亲藩至意……】 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朱由校放了郑皇贵妃六天的鸽子后,天下诸藩开始助饷了。 朱由校看着这份助饷的名单,心里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但也知道这是诸藩服软的举动。 “吾弟此法,倒是有些意思……” 朱由校眯了眯眼睛,在心底感叹一句的同时,便转头对曹化淳道: “命人八百里加急南下,告诉一下弟弟,可以解围了,再围下去就不妙了。” “顺带把这份奏疏也送给他。”朱由校将手里的奏疏递给了曹化淳,而曹化淳小心翼翼接下后,不敢打开观看,行礼后便告退了。 之后、这奏疏和朱由校的旨意被曹化淳用司礼监的名义起草,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了凤阳府。 只是当圣旨送往凤阳府的时候,朱由检并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么累。 “砰——” “再来!” 凤阳府义门县城外,来往络绎不绝的铁骑让想前往县内买卖的百姓畏惧。 县外的临时大营里,朱由检和陆修各自挥刀碰撞,铁刀发出嗡鸣,随着主人的手臂撤回而撤回。 朱由检身着一身甲胃,严阵以待。 陆修则是简单的一身绯袍,双手各有皮质的护臂来束缚袖口,步伐轻盈。 他手中的戚家长刀斜指地面,对朱由检的防备看似没有,实际上空出来的左手随时准备反握刀柄来压刀。 雪地里的朱由检微微气喘,额头满是汗珠,但依旧没有停下训练,而是和陆修在规定的圈内,互相绕圈,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 在圈外、陆文昭和天策卫的将领们看着两人演武,其中一人也感叹道: “殿下年近十三就有这样的力气和陆千户对刀,恐怕再过两年便能压刀了。” 他这番话,得到了众多人的颔首认可,而圈中的朱由检也在同一时间上撩刀。 陆修眼疾手快的磕碰了刀尖和刀柄,别开长刀后,手中的长刀就架到了朱由检的肩头。 “孤输了!” 看着自己落败,朱由检并不灰心,而是笑着将长刀插在了地上,而陆修也立即收回长刀,笑着道: “殿下再过两年,恐怕力气就足以和卑职压刀了,若是及冠,恐怕卑职就不是殿下的对手了。” “夸张了……”朱由检喘着气抬起双手,圈外的锦衣卫见状,当即上来为他脱甲。 甲胃脱去后,减轻负重的他才呼出一口浊气,对陆修和众多将领道: “个人的勇武需要一点,但并非是战场的全部,日后必然是火铳和火炮的天下,冷兵器终究会被淘汰。” 这话说出,众人纷纷颔首表示认可,因为他们都看出了火器的前景。 就这次南下平叛来说,骑铳可以说成为了四骑卫破阵的关键。 在面对结长枪阵的叛军面前,数千铁骑分散,随后一轮面突就能破阵,这就是一个代表。 不仅仅是这个,还有西南战场上的孙应元。 他所率领的三卫兵马,到目前为止的死伤还没有超过一千人,而被他所歼灭的土司兵马已经高达三万。 火炮压阵、排枪击毙…… 如果不是贵南山高林密,对燧发枪有限制,估计孙应元都打到都匀府去了。 现在西南战事困难的地方,是在于叛军会掘断道路。 他们掘断一处只需要一天时间,而明军要把道路恢复、达到让五斤炮、十斤炮渡过的程度,却需要一个月。 正是因为道路的阻碍,才让西南叛军嚣张了这么长时间。 不过这也给十六卫军的将领上了一课。 那就是明军的火器虽然远迈诸国,但还是有不小的缺点。 比如去到山区会受制地形,去到潮湿的地方会影响燧石的点火率。 简单来说、最适合火器作战的,还是北方和西方,甚至连这个时代的东北山区都不太适合。 这些种种,朱由检早就给诸将做了总结,因此大家都明白。 众人跟着朱由检向大帐走去,进入了大帐后,按部就班的坐下,而朱由检则是在主位用铜盆洗了把脸,用毛巾擦了擦后才开口道: “眼下凤阳府的叛军已经被剿灭,河南的叛军还有七万多,不过数量也在减少。” “今早皇兄给我发了圣旨,命我发兵为河南解围,你们怎么想?” 朱由检一席话说出,孙守法便站起来道: “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便是俺一人领兵,也能将他们击溃。” “击溃简单,但我要俘虏所有叛军人马。”朱由检擦了擦手,随后把毛巾放在架子上,转身坐回主位道: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叛军亦是大明子民,虽然叛乱有错,但大多都是被裹挟而叛,法不责众。” “辽东那边,明岁要准备复辽之战,孤准备筹措大军二十万出城复辽,这二十万大军,最少需要四十万辅兵和民夫才能收复辽东全境。” “眼下、河南一地已经有百万流民,这些流民经历兵灾,留守河南也需要赈灾。” “孤的意思便是征募这百万流民为民夫,前往辽东,明岁复辽后,将他们安置于当地。” 朱由检一句话,便要百万流民跨越两千多里路去辽东,听上去简直就是在捣乱。 但问题是,没有这百万流民,那么辽东的人口太过稀少,难以支持大军北伐。 并且在复辽之后,铁岭、开原、抚顺等地都需要百姓屯垦,辽南的百姓已经安定下来了,好不容易恢复生产,再去调动他们,只会让辽东的粮荒继续扩大规模。 调动百万流民,最难的一点就是粮食问题。 百万流民,要前往辽东,就必须跨越二千四百多里。 皇店的商船不能调动,因为商船必须拿来买粮。 因此百姓必须走过去,而按照百姓的脚力,吃不饱的情况下,一天顶多迁移四十里,吃饱的情况下,一天顶多八十里。 也就是说、在让百万流民吃饱的情况下,整整需要一个月才能抵达辽东。 这还得兵马开道,督促他们,不然一个月都走不完。 若是再背负家当,恐怕得走三个月。 百万流民要吃饱,那一个人最少两斤米,一个月就是六十斤米。 百万流民,最少要吃三十八万石,到了辽东后就可以让他们在当地屯垦了。 这百万流民若是前往辽东,那么大明在辽东的统治基础可就稳定了。 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到了辽东开始屯垦后,一人一天两斤米肯定是不行了,最少得四斤米,还得有油盐菜。 那么一个月的支出就是近八十万石。 就算流民腊月出发,正月抵达,那从正月算起,到大军打完辽东收复一战,最少需要十个月的时间。 十个月之后,才能将所有百姓迁往辽北的开原、铁岭,给他们发地,让他们重新屯垦。 就辽北已经开垦的地,自然是不够他们分的,还需要屯垦才行。 这么算来、即便辽北的耕地能满足百万流民三分之一的口粮,朝廷还是每个月需要出五十万石米,并且得出三年。 这么一来、朝廷的压力就有些大了。 但问题是不迁移百姓,这些百姓在河南还是需要赈灾,并且辽东那边的人口,也保障不了日后驻军的支出。 保障不了辽东的驻军支出,那辽东依旧还是一个需要朝廷供血的地方。 所以、百万流民的迁移是必须的,而朱由检眼下也必须得解决流民的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陆文昭道: “传命给化淳,命他制定一条从河南前往辽东的路线,并在沿路每隔五十里设置一粥棚,每粥棚需要囤米三万石。” “另外上奏皇兄,将迁移河南百万流民的事情和重要性告诉皇兄,请皇兄命辽东经略、左右布政使的熊廷弼、袁应泰、孙承宗三人筹措百万农具。” “再请皇兄降下旨意,命朱燮元所部速速围剿贵南叛军。” “至腊月末,不论叛军围剿结果如何,都要调秦良玉、马祥麟、杨文岳、孙传庭、孙应元、曹文诏等……” 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没有继续再说,而是又想了想辽东的情况,最后叹气道: “罢了、再调洪承畴、吴阿衡两部一同北上援辽。” “西南之事、请朱燮元总督胡应台、木增、沐昌祚等三部继续剿匪。” 三部兵马,加上朱燮元本部,依旧还有兵马八万。 以八万对抗眼下不足四万兵力的安邦彦,倒也不至于会翻车。 朱由检这次、是要调集大明全国精锐,在辽东把国威给打出来,换北疆三年和平! 只要北疆和平三年,辽东就可以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铁壁。 但要换北疆和平三年很难,因此必须要把后金的嵴梁骨彻底打断! 想到这里、朱由检攥紧了拳头,他磨了两年的剑,只需要再磨一年,就能对建虏刺出!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画饼大师朱由检 “百万流民?!河南之事败坏如此了?” “迁移百万流民,这得耗费多少钱粮?” “将百姓从河南迁往辽东,这……唉!” “我看齐王是疯了,迁移这么多百姓干嘛?” “这笔钱粮,六部和五寺是出不起,齐王自己靠御马监筹措吧……” 冬月二十六日,当朱由检上疏迁移百万流民的消息回到京城,而朱由校命人下旨发回内阁之后,文华殿的文臣当即就炸锅了。 百官的心思杂乱,有的人想借助百万流民来弹劾朱由检剿匪不力。 有的人在想迁移这么多百姓会不会太劳民伤财,朝廷会不会支撑不住。 有的人则是在为百姓叹息,毕竟走两千多里路对于一些老弱来说,简直就是要命的存在。 还有的人则是在推诿这笔钱粮的出处,不想让钱粮落到五寺六部头上。 不过、他们说的再多也没有用,当叶向高将圣旨最后的处理情况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头疼了。 “着太仆寺发银三十万两,光禄寺五万两,节慎库五万两,户部六十万两,太仓米一百五十万石交由御马监提督太监曹化淳。” 叶向高念完圣旨,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了起来。 他以往都是支持皇帝和齐王的,但这次就连他也觉得,齐王着实有些太过折腾了。 他清楚齐王是为了大军可以在辽东有充足的民夫而迁移的百姓,但他更知道、这样的迁移会消耗大明的国帑。 况且这些百姓迁移去了辽东,最少三年后才能开垦出足数能养活他们的田亩。 这代表大明朝最少要养他们三年…… 一想到这个恐怖的时间,叶向高就不由头疼。 他自然是知道迁移百姓的好处,但问题是这种事情最少要等政局稳定才做吧? 现在大明还有近半的开支用在边事上,再算上文武宗亲的俸禄,能用的不过只有三成左右罢了。 这种时候,应该是求稳,并且将百姓留在河南当地,哪怕是裁撤河南卫所发田,叶向高也是支持的。 最少裁撤卫所发田,只需要养这百万流民一年,但迁移却需要养三年…… 叶向高不会明白朱由检为什么要执拗的迁移百姓,或许只有知道十年后河南将会连续经历六年大旱的朱由检才知道,只要有机会,就必须快速的迁移陕西和河南百姓。 降低河南的人口密度,以此来让河南百姓在分地的时候,能得到更多田地,有更高的抗风险性能力。 这一切只有朱由检知道,而他如果说出来,只能换回嘲笑。 于是他干脆就用简单的回答,一个辽东民夫不够,百姓不够来一笔带过。 这样的做法自然让人不满,但却只能老老实实的服从。 正如眼下一样,即便万般不情愿,但六部和五寺还是得老老实实的调拨钱粮。 户部彻底成了穷光蛋,只能指望开春御马监的积欠税银来满足明年的运转了。 与他们一样,御马监也在朱由检的命令,朱由校的同意下,开始调拨钱粮。 两个多月的时间,山西、北直隶等大部分地区的粮食早就运到了燕山三大仓,以及辽东那边。 不过好在御马监南场还有数百万米在北运的路上,因此曹化淳干脆写信给王安,让御马监南场的运粮船分两条路走。 一条路、运送三百六十万石粮沿着运河北上,进入兖州府后,在运河段境内,每隔十里设置一个存粮一千石的粥棚。 不过在出山东,进入直隶后,便每隔五十里设置一个存粮两万石的粥棚。 另一条路,运送三十万石粮,走黄河进入河南境内后,在入河南口到洛阳这段路线,每隔十里就在黄河两岸布置一个粥棚,存一千石粮草。 这六百多里河道南北,需要布置一百二十个粥棚,之后还会剩下十八万石粮食。 这十八万石粮食、是朱由检将交给河南、山东等地宗室的救济粮。 宗室不可能去辽东,因为朱由检的革新是在当地革新,是收回藩王的私田后,发给宗室。 如果朱由检要求宗室也去辽东,那么宗室必然不会支持革新。 因此、这是朱由检不得不做的让步…… 在这样的让步下,朱由检开始传令各军围剿,招抚叛军。 所有叛军,只要首脑投降,叛乱之事可以既往不咎,但都会被发往辽东屯垦。 当这样的消息传出来,早就被朱由检打崩溃,围崩溃的叛军毫不犹豫的投降了,而朱由检也履行了承诺,没有杀这些叛军将领。 他对这些人一视同仁,打乱后安置在了祥符县、洛阳县城北的黄河边,并设置粥场。 至腊月初三,河南、山东两省的闻香教叛乱被彻底平定,而四川、湖广、浙江等地的叛乱也因为规模太小,相继被地方兵马平定。 不过、叛乱被平定,却不代表朱由检可以回去了。 腊月初五,朱由校下旨,敕封朱由检为临时的陕西、河南、山东三省经略,负责善后兵灾。 于是、刚刚抵达祥符县的朱由检率先下了指令: “陕西、河南、山东三省百姓,流民,若有愿意开拓辽东者,可前往洛阳以东黄河渡口,领取灾民牌,北上辽东。” “沿途均有粥场,抵达辽东后,朝廷发放农具,每月按人头提供一百二十斤粮食,三十斤菜,二两油,三两盐。” “直至三年田亩秋收之后,缴纳三成赋税,其余各归百姓,停止发粮。” 周王府承运殿内、朱由检坐在主位一侧,另一侧则是敢怒不敢言的老周王朱肃秦,而朱肃秦旁边则是站着朱恭枵和朱绍烔。 三人咬紧了牙关,却不敢有丝毫的不尊重,而朱由检则俨然是周王府的主人般,对左首第一位坐着的陆文昭下令。 陆文昭往下是天策卫指挥使和孙守法、陆修等人,而坐在朱由检右首的,则是河南的大小官员。 他们低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掺和什么,生怕被这位有兵权的齐王殿下迁罪。 不过朱由检说到了最后,却还是把目光看向了他们,但话却依然对陆文昭说: “三省官员胥吏,若有阻拦流民与百姓迁移者,抄家充军,发配辽东!” “……”这话听得河南大小官员体表一寒,而朱肃秦脸上的肉也抽了抽。 “殿下、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陆文昭写完了所有,抬头询问,而朱由检却道: “就这样吧、锦衣卫好好监督便是,无事你们便退下吧……” “卑职(末将)告退……”见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和诸多将领起身,便示意要退下。 同时河南的官员也纷纷起身,尴尬陪笑道: “殿下、河南还有公务,下官等人便先退下了。” 所有人都知道,朱由检是要和朱肃秦说宗藩的事情了,因此都识趣的表示要离开。 朱由检微微颔首,而官员纷纷离开,最后只剩下了心虚的周藩三人。 在所有人都走远后,朱由检才端起了茶杯,不紧不慢的对朱肃秦道: “周王叔,这宗藩的革新条例,您应该都看过了吧?” “周王府除了俸禄田以外的六十余万亩耕地,御马监以二十两银子一亩购入如何?” 由于明朝的藩王封地不是实际占地,而是封地上的田赋在地方留存项部分作为宗禄发给藩王。 再加上永乐后实际发放为洪武时期额度的百分之三十,而嘉靖四十四年宗藩条例后实际发放为平均百分之二十,剩余部分记账但是永远兑现不了。 因此、周藩积攒了两百多年的资本,实际只有六十多万亩有田契的田地罢了。 这些田地眼下都是周藩出了五服的近两万宗室在耕种,朱肃秦除了要让这两万人吃饱以外,再也没有任何开支。 眼下朱由检愿意出银子买地,而不是强买,这让朱肃秦心里松了一口气。 最少这些田地卖了之后,周藩还能积攒上百万两银子。 再加上每年的俸禄,也倒可以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不过瞧自己这个大侄子的模样,显然是不准让藩王再买地了,这就让朱肃秦头疼了起来…… “周王叔,侄子有一个生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朱由检突然笑着开口,这笑容让朱肃秦三人心里发毛,而朱肃秦咳嗽着挤出笑容,假装长辈似的和善道: “齐王侄有什么可以直说……” “不着急,说之前可以先给周王叔看一样东西。”朱由检笑着从旁边的桌上拿来了一卷卷起来的画卷,随后将画卷展开,递给朱恭枵道: “请王兄帮忙铺设于地上。” “额……好……”朱恭枵看了一眼朱肃秦,随后将画卷铺设在地上,而这画卷一铺设,一张世界地图就映入了四人的眼帘之中。 “这是……坤舆万国全图?不对,好像更为精确一些。” 《坤舆万国全图》是李之藻与利玛窦等人共同绘画的一份世界地图,并且清楚的描绘了世界除南极洲、大洋洲以外的所有地方。 由于地图的全面,所以得到万历皇帝的认可和喜爱,并让宫中画匠开始临摹这幅地图,赠送给皇子和皇亲国戚。 此后,《坤舆万国全图》又流传到了朝鲜、日本等明朝藩属国,朱肃秦能认出也不奇怪。 不过让朱肃秦吃惊的是,这份地图比起《坤舆万国全图》要详细了许多,让人直观感受到了世界到底有多大,大明的“疆域”有多大。 只是对于朱肃秦来说、这天下再大也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看到大明的直属疆域居然这么小的时候,让他有些不服气。 “齐王侄这是……”朱肃秦尴尬笑着询问,而朱由检却从旁边拿出了一支三尺长,拇指细的梨花木棍递给朱肃秦道: “侄子认为,这天下太大,而藩王太多,这么大的天下,若是王叔愿意,可以出银子来换取海外就藩。” “这地图之上,除大明藩属国以外的地方,王叔看到哪里,都可以询问价钱……” 朱由检的一席话,让朱肃秦想破口大骂。 对于这个时代的诸藩来说,或者对于全世界来说,大明才是最文明、干净、富裕的地方。 所谓的新大陆掠夺殖民,每年能获取的黄金是二十一二万两,白银九百多万两。 然而这些黄金白银,每年有三分之一流入大明,大明所付出的不过是一些货品。 如果大明的生意做的够大,例如朱由检的皇店能来往东西方贸易,并且船只数量是欧洲船只两倍的话,这些黄金白银都将全部进入大明的口袋。 可以说、大明只要保持军备,就能躺着将欧洲人掠夺来的金银全部收入囊中,而这就是贸易顺差。 这样的贸易顺差也就代表了,同样的一两白银,购买力在欧洲和在大明简直是两个世界。 在大明一匹白布二百文的价格,去到了欧洲却需要一两二钱白银。 在欧洲一两银子只能买到十二公斤小麦,而同样的银子在大明,即便是眼下粮价最高的辽东,也能买到上百公斤大米。 粮食还是基本的,例如红糖、瓷器、茶和各式各样的货品才是贸易主力。 大明一斤蔗糖便宜的时候不过十几文一斤,运到欧洲便是二十多倍的价格。 连欧洲已经开化的各王国生活水平和物资价格都这么艰难,也难怪朱肃秦想破口大骂了。 这就好比告诉一个后世的人,把他丢到亚马逊雨林,然后给他建国一样扯澹。 没有了优握的生活,仅仅只有一个头衔,谁会愿意去那种海外的鬼地方。 朱肃秦现在都在怀疑,朱由检是不是借着海外就藩的名头,把自己流放了。 不过对于他的顾虑,朱由检可以说十分了解,因此对他说道: “自然不会把王叔丢到蛮荒之地,也不会让王叔一个人去就藩。” 说罢、朱由检指着南亚道: “王叔,这地方叫做……” 朱由检对朱肃秦等人介绍起了南亚东部沿海地区,从历史到地理,到风土人情,再到当地的土地亩产,他描绘的活灵活现。 在描绘之后,朱由检才开口道: “若是王叔愿意,可以出银子、由水军三卫出征,替皇叔打下一块有田亩的富硕之地,在此地或者其他已经有人开发的地方建国。” “若是王叔认为都是外夷,对其厌恶,那么可以从大明招募百姓前往。” 朱由检露出了奸商似的笑容,末了说一句: “迁移一个百姓,王叔需要给朝廷十两的迁移银……” “你这是抢钱?!”朱肃秦瞪大了眼睛,毕竟如果真的想朱由检说的那样,他需要支付银子让水军三卫给他打下数百里的疆土建国。 建国之后、他还得从大明迁移百姓前往藩国,提供粮食给百姓渡过第一年,分地给百姓在当地耕种,最后还得给朝廷十两银子。 一个人十两,这是什么概念? 即便不算支持百姓屯垦的费用,单单迁移银就是一笔天价。 前往万里海疆之外建国,如果没有说着一样语言,用着一样文字的忠心臣民,那这个王国根本建立不了多久就会毁灭。 朱肃秦脑袋过了一遍,即便他只迁移十万青壮年和工匠,也需要支付自己这个大侄子一百万两银子。 那可是一百万两啊!鬼知道打下疆域需要花费多少…… 朱肃秦一脸肉痛,虽然自由诚可贵,但他可不愿意把银子打水漂,因此他试探性问道: “若是孤同意海外就藩,请水军三卫的银子需要花多少……” “视兵马的停留时间。”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狡诈,并继续道: “请一名水军三卫的兵马需要每个月付五两银子,请一万就是一个月五万两。” “不过王叔可以放心,以水军三卫的实力,一个月就能打下数座城池。” “之后如果王叔想,那可以请拱卫营拱卫藩国,替王叔练兵,而侄子也愿意售出火器和甲胃。” “拱卫营驻扎的费用,是一个月三两银子。” “以一营拱卫营,足以对抗此地数万蛮夷。” “若是王叔愿意,也可以用麾下的耕地换取海外藩地,并且可以派人跟随西去,慢慢挑选属地。”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朱由检在给朱肃秦画一个大饼,一个他拒绝不了的大饼。 如果朱由检说的是真的,那么朱肃秦完全可以用手头的银两直接建立一个疆域数百里的小国。 并且由于山高路远,天子根本管不到他,换句话说、他就是藩国的天子! 这种诱惑,对于被囚禁于藩地的藩王来说,根本难以拒绝。 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会不会被欺骗而去到一个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 可朱由检也说了,可以让他派人跟随,挑选一个地方,并且能以手中的耕地来换疆域。 想到这里、朱肃秦心动了,但他还是警惕的问道: “六十万亩田地,可以换多大的疆域……” “六十万亩地,可以换一个六百万亩地的疆域,也就是这么大。”朱由检拿手里的梨花棍画了一小块地方,并解释道: “差不多是一县之地……” “一县之地?太小了!”朱肃秦声音不由大了起来,似乎他已经代入了角色,而朱由检也露出得逞的笑容道: “若是王叔愿意出银子,只需要一百万两银子,就可以让水军三卫为王叔征战一年。” “以水军三卫的实力,打下一省之地都不足为奇。” “百万两……”朱肃秦咬了咬牙道: “你这算的不对,我的六十万亩田地也价值百万两银子,也就是六十万亩田可以换一省之地!” “这么说倒是也不错……”朱由检爽朗笑道: “看在周王叔这么好说话的份上,若是周王叔愿意,待明岁收复辽东之后,侄子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随后在三年内平定南洋的红毛夷和大弗朗机人。” “届时会组织一次诸藩子弟下西洋,见证过西洋后,若是他们回程依旧感兴趣,那么再谈这海外就藩之事……” 朱由检说着说着站了起来,而朱肃秦也不自觉的跟着站了起来。 “王叔不用送了,这六十万亩田亩,还是侄子花银子先买下,暂时赠与周藩子弟吧。” 朱由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朱肃秦,而朱肃秦见状,也咬牙道: “六十万亩田地,孤可以暂时交予两万宗室子弟耕种,但田赋三成归王府,直到下西洋。” “若是海外就藩不可行,齐王侄可以再给银子,若是可行,我便用这六十万亩田地,换一省之地!” “好!”朱由检笑道:“王叔好气魄,不过请放心,海外就藩一事,不会让王叔失望的。” “王叔现在若是不嫌弃,可以提早训练五服以内的子弟,准备三年后的出海了。” 说罢、朱由检胯步走出了周王府的承运殿,脸上挂着笑意离开了周王府。 只是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周王世子朱恭枵才道: “父亲真的相信这朱由检的话?” “总归要赌一赌!”朱肃秦不甘心道: “这小子绝对要革新,与其革新后继续被关在藩地,倒不如看看海外就藩是否可行。” “枵儿、难道你愿意一辈子被关在藩地,而不去海外掌握一国之权?” “父亲,我……”朱恭枵骗不了自己,脸上的犹豫也让朱肃秦明白了他的心思。 朱恭枵拍了拍他道:“即便没有五服子弟,凭借三服以内的子弟,我周藩依旧还是有数千人手。” “若是海外就藩可行,迁移十数万人前往藩国,届时买些兵器,再请朱由检那小子的拱卫营训练一年半载,孤便能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域!” 快六十岁的朱肃秦眼底泛起了老年创业的热血,而朱恭枵却清楚的差距到了不对劲: “父亲、如果海外就藩可行,那我大明二十余藩王,数百郡王恐怕……” “……”朱肃秦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如果海外就藩真的可行,那么周藩要面对的对手可就多了。 不过他一想到自己手里的银子和粮食,瞬间就提起了自信,对朱恭枵道: “我周藩乃天下第一大藩,还怕争抢不过他们?” “等着吧、枵儿,不管事情成与不成,你我父子联手,总归有一线机会!” 朱肃秦的自信再次提起,连带着也激励了朱恭枵和朱绍烔。 若有称王称霸的机会,谁会愿意被人关在藩地里做猪…… 第一百九十六章 理念不同 “齐王弟慢走——” “崇王兄不用再送了……” 汝阳县崇王府门口,一身常服的朱由检与一名二十出头、身着亲王常服的青年互相作揖行礼,随后朱由检翻身上马,带领陆文昭和上百缇骑向城外走去。 那身着亲王常服的青年看着朱由检离去的背影,也哼着曲转身朝着府内走去。 今日是腊月初九,短短六天的时间,朱由检接连拜访了河南的周王朱肃秦,潞王朱常淓,郑王朱载壐(xi),以及山东的德王朱常洁、鲁王朱寿鋐、衡王朱常等各地藩王。 接下来、他还将前往南阳的唐王府、洛阳的福王府。 至于更遥远的秦王府、庆王府、韩王府、肃王府,他是没有时间一一拜访了。 好在陕西的四个王府加在一起,宗室不超过两千人,其中还有两百人早就被废为了庶人。 这么一看、陕西的四王可以说是宗室模范,而革新也就不会有太大的阻力了。 这也难怪四王会主动上疏了,毕竟人丁稀少,五服以外的子弟少的可怜,革新对他们没有什么坏处。 不过这么一来、朱由检只需要前往拜访老唐王和朱由检的那个好三叔就可以了。 “殿下、海外就藩,真的可行吗?会不会引起藩属国的惶恐?另外就这么来看、海外就藩恐怕要从大明迁移走不少百姓……” 骑马慢步出城的时候,陆文昭忽的询问起了朱由检,而朱由检闻言却面无表情的回应道: “藩属国若是恐慌,便告知他们缘由便可,若是有哪一个敢犯上作乱,荡平便是。” “至于百姓、你难道没有看到你的四周吗?” 朱由检反问陆文昭,而陆文昭见状也扫视了一下道路左右。 说实话、一眼望去,大部分百姓身上都是穿着干净得体,人群之中的一些人能被看出是农民,但他们也学着士人的模样,穿道袍、戴四方巾。 说到底、明朝和历史上所有王朝亡的都不一样。 直到崇祯元年,整个大明朝都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局面。 百姓们可以乱跑去县城打工,上个十天半个月就能买一身新衣服,田地里的农民种地大多为了自己吃。 交税的银子、基本上都是靠乱跑打工来凑足,或者在家中圈养牲畜,到交税前贩卖。 如河南百姓一样,即便眼下遭了兵祸,但如果谁在街上大喊说二十几年后大明朝就亡了的话,只会让人哄然大笑。 毕竟即便是陕北的百姓都能给地主当佃户活下来,如河南这等富硕之地的百姓就过的更舒服了。 一些连秀才都不是的普通百姓也学着书生写写《游记》、《杂记》,因此记录了明朝遭遇十数年天灾前的太平盛世。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记录,才让朱由检知道,一旦天灾来了,那将是多么残酷。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陕西、山西、河南、四川、北直隶等六省,还有五年就会爆发旱情。 不同的是,陕西一爆发便是全陕的规模,而其他五省则是零星有地方爆发旱情。 再往后一年四川和河南的旱情结束,但山西和陕西、北直隶、广东、广西、福建都会遭遇旱情。 其中山西、山西、北直隶、广东四省的干旱会波及全省。 再往后一年,也就是七年后,有九个省都会遭遇大旱,其中的四川和湖广、南直隶在遭遇大旱后,天下米价都会飙升。 但只有一年的大旱,各省百姓和官府都能依靠常平仓活下去,只有陕西和山西需要一直经历大旱。 时局会在十二年后崩坏,十八年后达到顶峰,两京十四省,除了辽东、云南、广东和福建,其他诸省皆旱。 这样的大旱,是眼下人口稠密的大明所不能抵御的,哪怕修建再多的水利工程,但天上不下雨,地下不冒水,除了靠近大河的一些地方,其他地方都会干裂得让人发疯似的逃荒。 人口对于大明来说是优点,但在接下来是负担。 想要不让他们成为负担,就要尽可能的将人口密度降下来。 迁移东北、河西走廊、西域、中南等地才是大明能渡过大旱的最佳办法。 迁移人口需要大量的粮食,银两,而他只剩下五年的时间。 “呼……”吐出一口浊气,却并不能缓解朱由检心中的焦急。 在旁人看来、还有十几天就满十三岁的他,已经完成了旁人一身都完成不了的功绩。 但在朱由检看来、这些功绩的收效,远远达不到他心中所需。 他无时无刻都在回想如何度过旱情,从人口角度来说,北直隶、山西、河南、山西、山东等五省实际是被旱情肆虐最多,最频繁的地方。 诸如其他省,最少都有三四年空隙可以休养生息,因此合理调常平仓粮,完全可以让南方除了湖广、江西、南直隶、浙江外的其他数省安然渡过。 这四省则是要进行人口迁移来降低人口密度,增加抵抗风险。 由于靠海,即便大旱来临、但以皇店的商船规模,一边捕鱼、一边从中南半岛运粮,完全能解决这四省的问题。 因此旱情的问题实际还是北方五省的问题。 五省在国初的人口合计不超过一千八百万人,以眼下藏匿三倍来看,最多不会超过五千五百万人。 加上甘肃因为明代没有好好开发,还有河套不会遭遇旱灾,以及东北不会遭遇旱灾。 实际上操作得当,是可以将人口稀释出去,如东北一地,只要粮食管够,完全可以在旱情到来前,迁移数百万人前往。 五年之后,东北会有良田数千万亩,而这数千万亩良田将能拯救上千万人。 唯一的问题就是,迁移屯垦需要三年才能见成效,大明要玩数百万人的大迁移,将需要每年支出数千万石米麦。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需要银子和粮食。 裁撤三省卫所…… 朱由检脑中一直对三省卫所充满了执念,他之所以隐匿徐鸿儒叛乱,就是要领兵入河南、山东,革新藩王,裁撤卫所。 现在革新藩王已经接近尾声,那么裁撤卫所的行动就要摆上日程了! “陆文昭,执我军令,命北直隶的神策卫、四骑卫的羽林卫,前往山东,分为千户,前往山东裁撤山东诸卫。” “再命山西二十八拱卫营,调太原府以南的九营兵马以及太原府的寿阳营,与三骑卫一同,就河南之地裁撤卫所!” “遵命!” 朱由检动了裁撤之心,而陆文昭闻言先是应下,紧接着又道: “是不是先告诉一声万岁,再调兵裁撤?” “这是自然……” 朱由检没有趁热打铁的对陕西进行卫所裁撤,因为眼下的他没有时间耗在陕西,并且兵力也不够。 在戍卫长城的兵马不能调动,因此他手中只有二十营五卫可以空出来。 用这九万不到的兵马,在裁撤河南和山东之余,再去裁撤有着西北四镇的陕西,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陕西需要留到辽东之战结束才行,不过那时朱由检要裁撤的,就不只是一个陕西了。 打断了建虏的嵴背,在建虏养伤的时间,他能调往南方的兵马,将会高达二十万。 卫所裁撤只是一个开始,裁撤卫所之后建立各地的外拱卫营,随后等待燕山所学子出山。 届时就能用崛起的新生势力,扫出天下士绅,对大明彻底的进行变法! —————— “万岁,齐王殿下的奏疏……” 腊月十二,朱由校正坐在庭院中看雪,赏梅。 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转头看了一眼,随后接过了奏疏,慢慢打开观阅内容。 近来、朱由校依旧呆在内官监船坞不远处的内官监庭院中,不过他将处理奏疏的时间,更多的用在了木匠手艺上。 言官和都察院的奏疏交给司礼监后,他轻松了不少,可以腾出更多时间来研究自家弟弟所说的织布机、纺织机技术上。 今日本想煮酒三品,好好赏赏雪,顺带梳理一下思绪,却不想又有事情来了。 “……”坐在位置上,朱由校将奏疏一览,眉头也越皱越紧。 旁边的魏忠贤见状,眼睛一眯,随即躬身在朱由校身边道: “万岁、齐王殿下的上疏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就按弟弟说的办吧,司礼监把需要下中旨的兵马都先下中旨,再另外起草发往内阁。”朱由校把手里的奏疏递给魏忠贤,舒展了眉头回应。 “奴婢领旨……”魏忠贤先接过奏疏应下,紧接着缓缓起身,走出了庭院,在门口看到了班值的王体乾。 “厂公。”见到魏忠贤,王体乾连忙上来问号。 他们的关系并非是上下级,而是一种联盟的姿态,因此魏忠贤当着王体乾的面打开了奏疏,示意他一起看。 王体乾凑了过来,魏忠贤也展开了奏疏,与王体乾一览了起来。 这一览、二人都皱紧了眉头,王体乾更是道: “这才过去了多久?又要对河南和山东的卫所下手了?” “有兵权,齐王想干嘛都可以……”魏忠贤似乎话里有话,而王体乾抽了抽面部的肌肉,随后道: “山东有都司,备倭司等十九卫十六千户所,三个群牧所、以及营兵三营,河南有都司十二卫、六个千户所、四个群牧所。” “这加起来,数量可不算少,如果全部裁撤,恐怕御马监又能获利上千万亩军屯田……” 王体乾这话中,有羡慕、又嫉妒,也有畏惧和敬畏。 之所以有这么多情绪交杂其中,也是因为御马监牵扯的利益太大了。 就眼下这二省之地来说,上千万亩军屯田,每年交田赋三成扣除御马监需要交给户部的赋税,还能获利近四百万石粮。 这获利,等同于大明田赋的六分之一了,谁能不眼红? 但眼红有用吗?获利的人是谁?那可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 想到这里,魏忠贤合上了奏疏,随后道: “你按照奏疏上齐王的话,下中旨给各部兵马,再重新起草一份发往内阁吧。” “可以。”王体乾应下,随后接过了奏疏。 不过就在这时、远处却驶来了一辆马车。 身处皇城,为了效率而乘车是一种不错的行为,不过魏忠贤和王体乾在意的不是马车,而是车上的人。 “二位这是有事?” 果然、当马车的车门被拉来,露出的是曹化淳的脸庞,而曹化淳踩住了马夫放好的马凳,随后下马车对二人作揖。 “呵呵、曹提督说笑了,我二人正受万岁吩咐,准备前往司礼监呢。”魏忠贤露出笑容,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 “巧了这不是?既然要返回司礼监,那便乘坐我这马车吧。”曹化淳侧过半个身位,示意二人可以上车。 王体乾见状倒是想拒绝,但魏忠贤却笑着应下:“这样最好不过了,多谢曹提督。” “不用客气。”曹化淳含笑回应,末了又道: “既无事,那我便先进去寻万岁了。” “曹提督慢走……”魏忠贤带着王体乾与曹化淳行礼,而曹化淳回礼后便走入了庭院之中。 在他走后,魏忠贤和王体乾没有上马车,而是重新叫来了马车,随后上车前往了司礼监。 至于曹化淳,他则是在走入庭院后,便见到了正在煮酒赏雪的朱由校,当即跪在地上,隔着老远行礼道: “万岁、奴婢曹化淳求见,齐王殿下有信托奴婢转呈。” “过来吧……” 朱由校拿起温酒品了一口,心不在焉的传唤,而曹化淳也掏出了一份手书,小心翼翼的上前递出。 朱由校接过、随后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中内容。 这信的内容,主要是朱由检说了将诸藩封往海外,不让他们在两京十四省拖累大明。 藩王海外就藩后,所有亲王、郡王、郡主将军等人的俸禄也可以省下,变相为大明省了上百万两银子。 除此之外,朱由检没敢说直接迁移百姓,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说过几年会大旱,那这话只会被自家皇兄一笑泯之。 因此、他将迁移百姓,定为了罪犯、养济院懒汉、以及其他还在迷信白莲教的愚民。 这些人赶出大明,对大明是一件好事,毕竟养济院的懒汉每年要吃去地方不少粮食。 将他们送出去,还能从藩王手中捞出不少银子,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即便朱由检已经想的这么完美、朱由校还是不满意的皱了皱眉。 只是他没有当着奴婢的面说什么,而是将书信放在一旁,随后道: “让弟弟自己安排便是,另外二省之地的卫所裁撤后,是否也如之前御马监的田赋规定一样,缴纳三成田赋?” “回万岁,还是一样缴纳三成田赋。”曹化淳老实回应。 “山东、河南百万流民的迁移如何了?”朱由校眉头舒展,继续品酒询问,而曹化淳闻言也介绍道: “朝廷承诺迁移抵达辽东提供粮食,但流民和百姓们都十分抗拒,依旧寄希望于和官府借粮,继续在河南耕种。” “然而河南、山东等地官府早已因为山东大震的后续赈灾而没有了官粮,因为百万流民为了活命只能北上。” “除了流民之外,陕西、河南、山东等地养济院的懒汉也被殿下强制迁往辽东了。” “目前发放灾民的木牍已经多达三十多万块,每日还在以数万的规模不断上涨。” “看规模来看,流民的数量不止百万,或许能有一百五十万左右……” “殿下说、这些百姓迁往了辽东,只需要老实开垦耕种三年,那第四年就能反哺朝廷。” “辽东、努尔干两地,若是有钱粮供应,百姓出人,开垦出数千万乃至上亿亩耕地都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加上努尔干的松花江,混同江(黑龙江)两岸,都曾有我大明敕封的卫所女真,尽管老奴在对这些卫所女真围剿,但耕地既然已经开垦出来,那就可以迁移百姓前往,如果……” 曹化淳还想再说,但朱由校却抬手打断道: “你的意思是,弟弟要迁移百姓前往努尔干?” “回万岁,正是……”曹化淳老实回答,并继续道: “殿下说过、老奴若是遁入山中,届时如果不围追堵截,必然会在之后对我大明造成伤害,如当年北虏遁逃一般。” “因此、必须沿辽河、松花江,混同江北上,将已经有田地的地方重新迁移百姓,驻扎兵马。” 说到兵马,朱由校想起了明年的平辽一事,于是放下了酒杯,对曹化淳道: “平辽一事为主要,你让人回信弟弟,不要耽搁了平辽。” “万岁请放心……”曹化淳回应道: “殿下为了避免平辽出错,因此请奴婢特意带口信给万岁。” “请调孙传庭、洪承畴、杨文岳、曹文诏、吴阿衡、秦良玉、马祥麟、孙应元等八部兵马领兵,在腊月末北上援辽。” 八部兵马,虽然围剿水西城、织金关、安顺州、永宁州折损不少,但依旧还有兵马十五万人。 调这十五万人,等同是还要调他们背后的六万辅兵。 也就是需要调二十一万人马北上,而调这么多兵马,仅仅是开拔银就需要一百万两。 对此、朱由校有些肉痛,但还是紧皱着眉说道: “调吧、从内帑拨银一百万两,命其四个月后必须抵达辽东。” “奴婢遵旨……”听到皇帝的话,曹化淳老老实实的应下,而朱由校随后一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曹化淳见状、回礼后便小心翼翼退出了庭院。 只是在他退出庭院的同时,朱由校那原本头疼的脸色忽然一松,随后眉头紧皱,似乎在思考什么。 其实这也不难猜测,朱由校在思考的,便是海外就藩这件事情。 要知道在在朱元章和朱棣创建了新形势的藩属朝贡体系后,中原王朝走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 明朝创立的藩属朝贡体系,实质上是宗法、封建性质的国际关系。 古代中原王朝,人多地广,繁荣富强,文明程度最高,因此自以为据有天下,具备地理、法理上的天下统治权。 但以中原为天下中心,天子的力量不足以对周边势力形成掌控,因为周边势力都是落后、弱小、遥远的状态,中原甚至不屑于去谋求控制权。 可又不可否认王朝周边的确存在许多国家、部落,所以如何处理彼此关系则成为非常重要的事情。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因为中原拥有绝对优势,自商周时期以来又遗留下宗法、封建的思想和手段,所以后世王朝就把周边势力视作自己的附属,如同周天子建立藩国诸侯一般。 在这个体系中,藩属国称臣纳贡,并获得中原王朝的认可,这就形成了藩属关系。 藩属国之所以甘于认同中原王朝的宗主名义,是其中有大大的好处。 比如,中原王朝承认周边势力为独立邦国,赐予名号爵位,保证附属藩国的安全,保证藩属国君主的地位传承,保证藩属国的内部秩序,化解藩属国之间的冲突矛盾。 也就是说,中原王朝——宗主国,中原皇帝——群藩君主,是上下级对应关系。 此外,中原王朝要与藩属国保持联系,就需要在“赏赐—纳贡”的“君臣”关系下进行。 比如,明朝详细规定“勘合”,也就是藩属国按时按量的进贡,中原王朝则给予超额的“赏赐”。 这是事实上的贸易关系,额外的利益也可以保证藩属国的政治积极性。 明朝时南洋某国“进贡”大量胡椒,朝廷不得不接受,还要“赏赐”大量财务,以至于要用胡椒代替官员工资才能处理完。 日本足利幕府衰落,两个地方的大名先后冒名进行“勘合”贸易,彼此大打出手。 中原王朝在一些时候需要组建国际联军,也会动员藩属国出力,比如在南洋压制安南,支持暹罗遏制缅甸,明末援朝抗倭等等。 这样的经济、政治、文化交融,不仅构建了中华文化圈,也促进了中原势力的扩张。 所以,藩属关系,是古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安全方面的国际秩序,对于藩属国具有现实利益,对于中原王朝,也带来文化自豪感,加强了朝廷权威,在国防上也获得外围屏障。 对于平民商人,构建了一个高度发达、安全、容易沟通的贸易圈子。 但问题来了,如果诸藩海外就藩,大明固然可以从他们手中拿到不少银子,但问题是如果这些诸藩带着大明的技术和工匠前往海外,最后建立起一个更大的国家该怎么办? 不解决这个问题,朱由校根本不会让诸国就藩。 即便诸藩就藩数万里外,他也不会放心,因为这是中原王朝自秦以来的一个通病…… 第一百九十七章 西南援辽 “轰——” 今冬少霜雪,腊月厌重裘…… 伴随着一声轰鸣声,贵南山区之中的一座坚城被打下,数以万计的明军涌入城中,一脚踹掉了叛军的旗帜,插上了大明旌旗的同时,宣告了城池的易主。 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三,攻陷这座城池的是以孙传庭、洪承畴等五部兵马组成的平叛军。 这是叛军固守贵南的青岩城,这座城的拿下,也就代表叛军的流窜范围缩小到了千里之地。 “米不算多、都是陈米,看来叛军已经难以为继了。” 青岩城粮库中,孙传庭搓了搓手里的陈米,对身边的洪承畴、吴阿衡、杨文岳、曹文诏分别解释。 洪承畴闻言上前一步,看了一眼陈米后便道: “只可惜万岁和殿下的调令已经到了,不然仅凭吾等五部兵马,最多明年夏季就能扫平叛军。” 洪承畴的一席话说出,其他四人也纷纷颔首表示认同。 “拿下青岩城,我们的死伤也不少,眼下理应先回奏死伤,随后等待安顺的木布政使领兵来换防,之后大军才能前往援辽。” 杨文岳开口,说出了眼下大军的事实。 在接连拿下水西城、织金关、安顺州、永宁州、青岩城等地后,五部十一万三千兵马死伤了两万多。 眼下五部兵马只有九万三千多人了,而秦良玉和孙应元、马祥麟等三部兵马也死伤不轻。 “三日前,朱总督和王三善、秦老夫人合兵一处,拿下了都匀府,叛军首脑安邦彦、宋万化逃往丹行司、六洞司。” “听闻他们也死伤不浅。”吴阿衡皱眉开口,但紧接着曹文诏便否认道: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朱总督他们合兵之后有兵马四万五千余人,折损五千拿下了都匀府。” “南边的孙总兵和马总兵二人也拿下了独山州,折损不过千余人。” “锦衣卫来报的消息,叛军眼下的兵力已经不足六万。” 曹文诏毕竟是朱由检的嫡系,五部兵马里,有消息也是他最先知道,因此他的解释给了众人一个可以更好分析的局面。 孙传庭将手里的陈米撒回米袋中,拍了拍手上的米灰后才开口道: “这么说、即便撤出了我等八部兵马,朱总督手中还有近九万正兵。” “这么看来、估计明年末便能将叛军镇压了。” “朝廷的奖赏应该会在吾等进入北直隶才敕封。”洪承畴眯了眯眼睛,嘴角勾出一抹笑意,显然对朝廷的赏功十分在意。 其他几人见他这么模样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洪承畴在纸面上的功绩比他们好看太多。 五部之中,洪承畴一部几乎没有俘虏过叛军,这其中猫腻大家都知道。 奢安之乱平定到如今,洪承畴所部便累计了两万多斩首,而相比较他,打的更多的孙传庭所部,也不过只有一万六千多斩首。 至于其他三部就更少了,因此如果西南论功,必然是朱燮元首功,洪承畴次之,其次则是孙传庭,最后才一个个排下来。 就眼下诸部的兵力,以及他们的战功,足以连跳四级、乃至五级都不奇怪。 更重要的是,眼下的他们在抵达北直隶被犒赏提拔后,还需要赶赴辽东。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奢安之乱只是小打小闹,即将开始的辽东之战才是大明积蓄了三年国力的一战。 如果他们在辽东之战也打出出色的战绩,那么走入六部五寺、乃至一省巡抚、总督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众人都不是傻子,知道齐王之所以这么频繁的调动他们前往战场,第一是因为辽东确实需要精通山地作战的将领和兵马,第二就是关于辽东之战结束后的京官问题了。 齐王朱由检与文臣不和,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如果有能调换京官的人,他们都相信朱由检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人换上那个位置。 不过这个位置也不会太多,因为眼下他们几人都太过年轻,以大明的传统来看,基本上是不可能担任尚书、也不可能入阁的。 这么一来、他们的位置应该就是左右侍郎了。 想到这里、洪承畴心中在估量自己的对手,不管他怎么估量,都认为他的对手是孙传庭。 孙传庭眼下兵马虽有损伤,但依旧有三万左右,而他洪承畴只剩下两万六了。 就兵马来看,自己远不如他,唯一能胜过的便是功绩。 但问题是,洪承畴他自己的功绩和斩首数为什么这个高,实际上他比谁都知道。 杀俘…… “诸位准备筹集粮草吧,虽说这次大军是沿长江而下,随后走运河北上,但出贵道路所需要的粮秣还是需要自己提供的。” 正当洪承畴在衡量的时候,孙传庭忽的开口,并说道: “吾手中还有二十六万两未用尽的白银,若是诸位同僚有谁粮草不足,钱粮不足,可以找吾支借。” “呵呵、殿下给的银子多,眼下还没有用完呢。”杨文岳和吴阿衡爽朗一笑,而孙传庭也苦笑道: “这也倒是……” 一起联手作战一年多的时间,几人不敢说感情很好,但在很多事情上有默契是绝对的。 加上朱由检给的银子确实多,因此诸部没有花完是正常的。 笑过之后,五人便相继告辞,返回各自的营房休息去了。 青岩城打了整整十天,所有人都一直顶着紧绷的精神。 现在好不容易可以放松,自然是都赶着去休息去了。 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人也各自作揖告辞,反倒是最后离去的曹文诏走出了粮库,并见到了自家弟弟曹文耀。 曹文耀亲眼看着四名文臣走出来,自然看到了他们各自的表情,因此对曹文诏道: “大哥,我看那洪兵备好像有心事啊……” “除了谋官,还能有什么心事。”曹文诏一边脱甲,一边解释,末了又道: “谋官才好,有这心思,才能为殿下所用。” 曹文耀帮自家大哥脱甲,顺带也道: “听闻殿下在河南破贼,如果咱们出发早,走得快,说不定能在河南和殿下碰面。” “或许吧……”曹文诏摇了摇头。 —————— “唐王朱硕熿,携唐王府一系,欢庆齐王位临!” “唏律律……” 时至二十四,朱由检迎来了他十三岁的生日,并在各地兵马调动的同时,在生日这一天抵达了南阳府。 在风雪正大的时候,朱由检一行人进入了南阳府的府治南阳县,并百骑站在了唐王府门口,得到了唐藩全藩的欢迎。 骑在马背上的朱由检翻身下马,扫了一眼眼前的唐藩众人。 不得不说、唐藩的寿命,或许是诸藩之中最正常的,也因此,现任老唐王的如果按辈分来说,等于燕藩的“厚”字辈。 同样字辈的正德和嘉靖都早就成为尘土了,老唐王朱硕熿倒是活得还挺精神。 身着亲王常服,即便是六旬年纪,也不难看出其身子骨的健朗。 在其身后,是五六位年纪自四十多至三十多的郡王,之下是十几位年纪多为十几岁的郡王世子、 世子身边有郡主、县主,以及百来人出三服的宗藩。 由此不难看出,唐藩的人丁并不兴盛,并且由于唐藩亲王的身体健朗,大多嫡子都活不到世袭就去世。 就眼下来说,唐王世子也并非嫡出,而是庶出的朱器墭…… 朱由检扫了一眼年纪最大,却脸色十分苍白的一名郡王,随后对朱硕熿回礼后便道: “这位就是唐王世子吧?” “额……正是。”听到朱由检提起朱器墭,朱硕熿面部有些不自然,随后侧过身子,用十分平澹的语气道: “墭儿、还不上来见过齐王殿下……” 见父亲吩咐,一脸苍白的朱器墭脚步很慢的上前,慢慢的作揖,用虚弱的声音道: “唐王世子朱器墭,见过齐王殿下……” 就字辈而言,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比朱由检字辈大,但他们都选择回避字辈来欢迎这位掌握兵权的齐王。 朱器墭的虚弱,让人看在眼里,而朱由检也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或许很多人对朱器墭并不了解,但如果提起他的儿子,南明隆武帝朱聿键,恐怕很多人便会有印象。 眼下是天启二年,而早在万历四十年的时候,老唐王朱硕熿就在嬖妾的枕边风中,开始憎嫌朱器墭父子。 之后在万历四十二年嬖妾诞下小儿子后,又开始蛊惑老唐王朱硕熿,而朱硕熿也下了决心,暗中把朱器墭父子囚禁在王府的承奉司内,想活活饿死他们。 当时的朱器墭三十六岁,朱聿键才十二岁,几个弟弟也年纪不大。 幸亏朱器墭早年对王府的小官张书堂有恩惠,而张书堂也不忘恩情,私下偷偷帮忙送些糙米饭,这才抱住了朱器墭父子的性命。 之后加上老唐王朱硕熿忘记了这件事,因此在囚房中,朱聿键父子苟活了八年。 如果不是朱由检的到来,或许他们还要被关在囚房,直到八年后朱器墭气息奄奄,被急切想袭唐王王位的弟弟在崇祯二年毒死才被放出。 朱器墭被毒死,老唐王朱硕熿准备封爱妾的儿子为世子,还想取消了朱聿键的世孙的地位。 结果,地方官员陈奇瑜吊唁唐世子时,警告老唐王说,世子死因不明,贸然改变世袭人选,说不定朝廷日后会怪罪。 老唐王朱硕熿害怕日法追究,赶忙立朱聿键为“世孙”,同年老唐王也去世,而朱聿键也登上了历史舞台。 不过登上历史舞台的第七年,清军围困京城,朱聿键不顾宗法领兵勤王,被崇祯叫人拿下关往了凤阳高墙内。 之后他再度被关押七年,直到明朝灭亡前夕才被放出。 可以说、朱器墭父子一生的命运十分坎坷。 朱器墭作为父亲,四十二年的人生被囚禁十六年,而朱聿键作为长子,四十四年的人生更是被囚禁了二十三年。 这父子两人,算得上眼下大明宗室之中稍微有些能力的父子,朱由检关注他们也从很早就开始了。 从当初孙传庭南下就任毕节兵备道的时候,朱由检便提醒孙传庭,让他来唐王府探查。 不过当时他的实力太弱,老唐王朱硕熿找了个借口便搪塞了他派出的孙传庭。 倒是眼下局势不同了,老唐王朱硕熿低头,还将讨厌的朱器墭父子都带出来迎接朱由检的到来。 对此、朱由检也难得开了一句口道: “唐王世子一表人才,想必在老唐王百年之后,能承担起管理唐藩的担子。” “……” 朱由检一句话、唐藩众人诧异向他看来,而脸色苍白的朱器墭更是不敢置信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唯独老唐王朱硕熿脸色并不好看,只能硬着头皮尴尬笑道: “呵呵、承齐王的吉言了……” 朱由检的这句话,变相是在说他记住了朱器墭,而他的记住,所代表的含义就大了。 众所周知朱由检手下是有锦衣卫的,而锦衣卫改组后,便是负责搜罗天下情报。 也就是说、唐藩内部的事情,实际上朱由检也是知道的。 他既然知道,那么还要出言说这句话,很难说是不是在对老唐王朱硕熿的敲打。 这么一想、老唐王朱硕熿表情不好看也就不奇怪了。 至于朱由检之所以要这么做,第一个是惜才,而第二个理由是借此来让朱硕熿必须找到一条平衡他想让自己的幼子做唐王的路子。 这条路子是什么?无他、海外就藩罢了。 因此在客套之后,朱由检带上百缇骑和陆文昭一同进入了唐王府,并入主了承运殿,与老唐王朱硕熿坐在殿中左右。 “海外就藩一事、唐王殿下应该都知道了吧?这件事情,唐王殿下觉得如何?” 坐在位置上,朱由检没有太多废话,而是选择开门见山的询问朱硕熿。 毕竟在朱由检拜访诸王的道路上,根本就没有藩王能拒绝分封到一块富硕之地,并且还能拥有藩国兵马、自治权的诱惑。 他们唯一的顾虑,都是在想分封的地方到底富不富硕。 一旦他们确定了海外富硕,那不用朱由检开口,他们也会主动选择海外就藩的。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留在国内就是等死。 朱由检和朱由校这两兄弟明显是铁了心的要裁撤大明国内的诸藩,不趁有资本的时候选择就藩,之后恐怕就要面临被圈禁的下场了。 因此当朱由检一开口,老唐王朱硕熿也问出了和诸王一样的问题,那就是海外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富硕。 对此、朱由检给出的回答是: “富不富硕,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以在三年后派出亲近之人,与皇店船只再下西洋。” “不过海外富硕之地终究是少数,大部分地区依旧是蛮荒之地,因此富硕之地必然是要诸王各自抢夺的。” “至于怎么抢夺?自然不会是诸藩交手,因为孤和万岁都会禁止诸藩在海外内斗。” “所谓的抢夺,便是看各自租借的兵马,能打下多少地方。” “如周王,其已经许下了若是海外有富硕之地,便租借兵马数万,再请数营拱卫营戍卫藩国。” 朱由检一开口、老唐王朱硕熿就皱眉了。 作为老牌藩王,周藩是天下第一大藩,这是不争的事实。 唐藩虽然也不错,但也顶多排进前十罢了,位置也就在七八名的样子。 如果前面的强藩抢占了大量的富硕之地,那么留给其他藩王和郡王的,便只有平庸,乃至蛮荒之地了。 如朱由检预料的一样,朱硕熿也有自己的心思。 因为海外就藩里,也包括了大明二百余位郡王,也就是说只要郡王能出得起银子租借兵马,迁移人口,那郡王也能海外就藩。 这么一来、朱硕熿就起了心思。 他虽然不能把自家幼子扶持为唐王,但他可以用唐王府的银子,为自家幼子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域就藩啊。 不过问题就是,眼下的他年纪有些大了,不确定还能活多久。 因此对比其他诸藩,朱硕熿还有一个顾虑,就是就藩一事,到底需要几年能落定…… “这就藩一事,若是从大明运送百姓前往天竺一地,那需要多久?” 朱硕熿小心翼翼的询问,而询问的对象果然也是南亚这块地方。 毕竟对于诸藩来说、他们印象里的南亚半岛是佛国,应该不会贫苦到哪里去。 对于他的询问,朱由检也道: “若是从广东出发,前往天竺东边沿岸,需要三个月,前往西岸需要三个半月到四个月。” “眼下御马监的天津皇店船厂,已经能制造出在海上远航的九千料商船了,这九千料商船若是改改,可以容纳三千人。” “这样的船只,造价不过四千余两银子,日后为了大明的贸易,最少需要数百上千艘。” “因此殿下不用担心迁移之后,没有太多的汉家子弟运往。” “只要打下疆域,随后分发田亩,以一人数十亩、乃至百亩,又发粮食和农具,便是只前往十万人,也能抽调组建数营兵马。” “更何况、当地还有不少人口,天竺之地的人口比我大明还要多。” 朱由检在给朱硕熿画饼,毕竟纸面上来说、莫卧儿帝国和南边德干高原的土邦人口,确实要比大明多。 不过如果大明算上隐户,那就…… “宗室这点,我唐藩稀少,不能让他们成为庶人耕种,不过孤可以答应殿下,如果海外真的富硕到可以就藩,那唐藩愿意举藩迁移海外。” “不过如果真的可以就藩,殿下必须允诺调三卫兵马为唐藩开疆。” 朱硕熿终究是没逃过朱由检的大饼,并且还真香的计算起了唐藩的财力可以供养多少兵马。 对此、朱由检笑了笑道:“这是自然的,三年之后,上直卫军的数量会提高到三十六卫。” “届时如果不够,还会继续的提高,只要殿下供养得起,想调多少卫都是可以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既然这样,那孤就先多谢殿下了。”见朱由检这么说,朱硕熿起身作揖回礼,而朱由检为了让朱硕熿相信,也站了起来,并在回礼的同时也开口道: “孤也是为了孤日后在海外能开齐国,殿下也不必太过抬爱。” 朱由检这话等于自爆软肋,不过这样倒是让人更相信一点了。 作为一个有兵权的藩王,如果朱由检不造反,那在海外富硕之地谋一个大大的藩国才是人之常情。 朱硕熿可不相信天下真有大公无私的圣人。 “呵呵,这是给殿下的礼单,请务必收下……”朱硕熿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份红色的礼单,而朱由检也爽快接过道: “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接过礼单,他瞟了一眼,却不想朱硕熿还挺舍得下本钱,一份礼单价值就在五六千两银子。 见对方这么给脸面,朱由检也对朱硕熿道: “明岁秋收之后,孤会在燕山创办了讲学,主要是传授治理藩国和行军打仗的。” “日后诸王迁移海外,难免要学这些,若是殿下放心,可以将世孙和一些出色的子弟送往。” “额……呵呵,一定,一定……”朱硕熿的笑容僵了僵,只能尴尬的回应。 对此、朱由检也点头道:“既然事情已经说完,那孤便先赶赴洛阳了,等日后唐藩决定就藩海外的时候,再与殿下一同庆贺。” “殿下不留下来休息吗?”朱硕熿还想客套客套,不过见朱由检真的要走,便不再留了。 只是将朱由检送出了唐王府,看着缇骑走远后,他才在心里琢磨了起来。 刚才的一席对话里,朱由检肉眼可见的提及了世子和世孙,也就是说他本人是支持祖制的。 这么一来、朱硕熿就不能再囚禁朱器墭和朱聿键几兄弟了。 至于之后所谓的燕山讲学,倒有几分质子的意思。 到时候倒是可以先派朱器墭这一系去试试水,如果无碍,再派出自己钟意的幼子。 想到这里、朱硕熿不自觉的点了点头,随后在返回承运殿后,对王府长史说道: “传令,解除世子的圈禁,之前收回的俸田也还回,再拨三千两银子给世子。” “遵命……”长史听到老唐王朱硕熿要放出朱器墭一家,也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只是朱由检几句话的结果,朱器墭就结束了长达八年的圈禁。 至于朱由检自己,也踏上了前往洛阳,去寻他那个好三叔的道路……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好三叔福王 “他想削藩,还想对付我,孤还得去欢迎他?!” 腊月二十九,洛阳县福王府内,当福王府的长史前来告诉朱常洵,需要前往王府门口欢迎朱由检的时候,朱常洵几乎第一时间就发了脾气。 “殿下、形式比人强,今日服软,日后总有机会能找回来。” 福王府长史小心翼翼的劝着,而朱常洵则是咬紧了牙关。 在他看来、当初这朱由校两兄弟的爹,朱常洛都没玩过他,如果不是靠文官撑腰,皇位理应就是他的。 现在风水轮流转,他居然还得出门去迎接自己看不上眼的朱常洛的儿子。 “朱由检……” 朱常洵咬牙切齿,脑中也想起了他当初就藩前,跟在朱常洛身旁,被朱由校背在背上的朱由检……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十年后,对那个只懂得躲在朱由校背后的怯懦小儿迎接,还得听他的话! 一想到这些,朱常洵就觉得有一把火在胸中燃烧…… “殿下、时间……”王府长史隐晦的提醒了一下时间,但朱常洵却瞪了他一眼: “知道了!” 说罢、朱常洵即便再无奈,但还是叫人传来了三个儿子,随后与他们一同前往了福王府的王府门口。 腊月尾巴的洛阳风雪并不算大,但还是有些寒冷。 年纪较大的朱由菘还好,但旁边年纪比较小的朱由矩(属木),朱由桦就不行了。 两人缩了缩脖子,看的朱常洵心疼,因此也不由觉得有些生气。 “朱由检那小子还没来?”他询问王府长史,而长史则是道: “县官们说,一刻钟前刚刚进了洛阳城,应该快了……” 他这话刚刚回应,朱常洵等人便听到了密集的马蹄声。 朱由菘年纪较大,知道自家和朱由检等人的关系不好,但朱由矩和朱由桦就不知道了。 两兄弟好奇的看向长道的尽头,随后便看到了尽头出现身着绯袍的上百缇骑,以及被拱卫其中,身穿一身青色圆领袍的少年郎。 “摆什么谱……” 望着朱由检得瑟的样子,朱常洵咬紧了牙关,而朱由菘也拉了拉两个把脖子探得老长的弟弟。 军马脚步很快,跟在队伍背后的还有一些穿着粗布麻衣,背上背着背箩的小孩。 他们屁颠屁颠的跟在队伍背后,只为了等军马拉下粪便,把马粪夹到背箩里,拿去卖钱。 朱由检也没有叫人驱赶他们,而是带着人来到福王府门口的时候,对陆文昭道: “赏点钱,让他们回家去。” “是……”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也翻身下马,与脸色并不好看的朱常洵对视了一眼。 眼下的朱常洵不过三十六岁,身材不算很高,不过五尺四五寸的模样,体重也没有晚年那么夸张,只能说有些微胖。 他面部白净,而朱由检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为什么自家皇祖父会那么喜欢他了。 无他、相比自己那个便宜皇考,朱常洵和万历皇帝长得更像,可以说比朱由校还像。 人喜欢和自己长得像的子孙无可厚非,朱由检也能理解,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朱常洵下手。 “侄儿见过三叔……”朱由检拱手作揖,而朱常洵虽然百般不愿,但还是开口道: “无须多礼,不知道齐王侄这次来洛阳,是准备做些什么。” 朱常洵话里语气冷澹,不过朱由检也不在意,而是爽朗对朱由菘等人笑道: “想必这就是王兄和两位王弟吧!” “齐王兄(弟)好……”朱由菘带着两个弟弟回礼,而朱由检也点了点头,随后对朱常洵道: “这次来、自然是有事情的。” 说罢、朱由检并不客气的说道: “宗室革新,孤奉了陛下的旨意,裁撤诸藩的俸田,改俸为现银。” “念福藩是皇祖父血脉,皇考兄弟,因此福藩亲王俸银一万两,郡王三千两。” 谁要你的俸银?!朱常洵在心里破口大骂。 要知道、福藩虽然是新藩,但朱常洵受万历宠爱,俸田之数足足有两百万亩。 这两百万亩的俸田,是从河南、湖广、山东等三省各自划给,按照朝廷三十赋一的田赋收取后交给藩王。 也就是说、朱常洵仅仅俸田,每年就能有十几万石的收入。 这还不算万历皇帝批给他的一千三百引淮盐,那淮盐根本就不用交税,每年岁入看似只有几千两银子,但朱常洵和朱由检一样,用少量盐引,大量贩卖私盐。 这么算起来,福藩每年的岁入就有十几万两,而这只是每年的收入。 实际上、从国本之争开始,万历皇帝经常把矿监收上来的奇珍异宝送给朱常洵。 朱常洵大婚时便花费白银三十万两,王府营造又花费二十八万两。 也正是因为万历皇帝的放纵,朱常洵才能以新藩的身份,和周藩平起平坐。 自家那个便宜皇祖父给了自家这个好三叔多少银子,朱由检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吃进去多少,就得吐多少出来。 海外就藩这个“杀猪盘”就是针对这群有银子的宗室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嘴角一挑,随后对朱常洵道: “三叔、不请侄子去承运殿坐坐吗?” “……”这询问让朱常洵皱眉,但他还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朱由检也丝毫不惧的一步跨过,朝着王府内走去。 陆文昭见状,当即带着上百缇骑排成两排,护送朱由检进福王府,而朱常洵则是怀着嫉妒的眼神,带着自家三个孩子一起走向了承运殿。 不得不说、洛阳福王府建设规模宏大,便是与周藩的周王府相比都不遑多让。 四周一丈高的围墙,建有内宫、外宫,并修建四座府门楼。 当初朱常洵封藩洛阳“享有大国,着声藩辅”,地位十分显赫。 不过当初的风光却成为了现在的烫手山芋,而朱由检对福藩也是头疼不已。 如果说文臣能够对付自己兄弟二人,那么毫无疑问就是支持朱常洵。 要解决这个事情也简单,那就是朱由检直接拔刀把自己这个好三叔宰了便是。 但问题是朱由检看得出来,自家皇兄可不想落上一个屠害亲族的名头。 哪怕朱由检自己制造意外,让福藩一群人死于意外,那些文臣还是会借题发挥。 文人的笔杆子有多么厉害,这点朱由检已经深有体会。 因此既然不能打杀,那么把对方赶得远远的就成了一个好办法,并且还能得到不少银子。 入座承运殿,不用朱由检开口,陆文昭就让人将张宽一丈的世界地图给铺设在了朱常洵面前。 朱常洵瞥了一眼,末了居然只说了一句:“这图倒是十分精良,比《坤舆万国全图》要好看许多。” “呵呵……”这话让朱由检听了发笑,不由说道: “三叔,你又何必假装不了解呢?侄子在周藩和其他诸藩那里说的事情,恐怕你早就知道了吧?” “海外就藩,如何?” 朱由检开门见山,而朱常洵一听顿时脸部肌肉抽搐。 这一瞬间、他已经想出了朱由检弄死他的几百种可能。 渡海落水而死…… 朱常洵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便开口道:“孤居于中原之地,海外荒芜,不愿离去。” “诶……”朱由检笑着起身道: “海外就藩是国策,三叔怎么能贪恋中原温柔之乡呢?” “莫说三叔你,便是侄儿日后,也是需要海外就藩的。” 说罢、朱由检从陆文昭那里接过自己的梨花木,随后指着南亚道: “眼下诸藩都准备在此地就藩,全因天竺之地已经开发数千年,打下之后便能有良田矿藏。” “若是三叔不愿意在这里,那也可以去利未亚(非洲),利未亚虽然没有经过开发,是蛮荒之地,但当地物产丰富,适合就藩。” “喔……那既然是这样,还是留给王侄吧。”朱常洵一副死活不动的表情和模样,让朱由检眯了眯眼。 见朱由检眯眼,朱常洵心里莫名有些惊慌,但很快镇定了下来。 老朱家被杀的宗亲可是屈指可数,只要自己不造反,根本就不会落得身首异处,哪怕造反,那以三服以内的身份,也顶多囚禁凤阳高墙罢了。 想到这里、朱常洵又重新振作,而朱由检继续道: “三叔、您这又是何必呢?留在中原来说对您可不是好事。” 当着朱由菘等人的面,朱由检隐晦的威胁起了朱常洵。 或许对于朱由检来说,其他诸藩还需要和颜悦色,但对福藩他可就没有那么礼遇了。 其他诸藩,除了朱由检在京城的那三个皇叔外,根本就没有实力和名义威胁到自家皇兄的统治。 但朱常洵就不一样了,就凭万历和群臣的国本之争,他就有了可以起兵的名义。 鬼知道文臣会不会找出一份万历皇帝留下的遗诏,并且内容还是传位朱常洵的遗诏。 虽然朱由检有信心在文臣搞小动作的同时领兵镇压,但如果能把事情杜绝,那么为什么要让它发展到最坏? “三叔、您留在大明有什么意思?整日被囚禁在洛阳之中,四处不得走动。” “倒不如去那海外就藩,自由自在,不好吗?” 朱由检说着,并起身走到了朱常洵身旁,对朱常洵道: “若是三叔不放心,可以自己选船,自己选人,在三年之后跟随下西洋的船队前往海外。” “届时可以先在海外就藩,建造船厂,随后用自己船厂的船只,送自己前往海外。” “你倒是放心……”朱常洵心中紧张,却还是强装镇定。 “呵呵……”朱由检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随后才道: “这地图便留在这里了,三叔若是有瞧上的地方,大可以选择。” “只是这俸田,自今日起便要废除了,三叔自己买的田地,可以卖给御马监,也可以留着换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一亩地换海外百亩,若是不放心兵马,也可以在三年就藩之后,命孤这三位王弟训练。” 说着、朱由检看了一眼朱由菘三人,而朱由菘与朱由检对视的一瞬间,莫名心虚的低下了头。 “好好考虑吧,莫成为了那群腐儒的马前卒……” 朱由检隐晦的提醒,而朱常洵也不是傻子,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 “事情就是这些,盐引和俸田,自今日起便废除了,三叔每年就好好领取俸银便可。” 留下最后一句话,朱由检转身便带着陆文昭等人离去了。 朱常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铺在地上的地图,脸部肌肉抽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倒是想要反抗,可问题是就眼下的消息来看,山西的外拱卫营已经进入了河南地界,北直隶的拱卫营也南下前往了山东。 河南和山东已经有了直属朱由检的兵马,他现在即便想招兵买马也不可能了。 “菘儿,今日开始,你与两个弟弟一起学习兵书。” 朱常洵阴沉着脸对朱由菘开口,而朱由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顺从道:“儿臣领命……” 朱常洵有没有认命,朱由检不知道,但山西、北直隶的兵马进入山东、河南对卫所进行裁撤却十分轻松。 他带兵移驻汜水关,静静的等待二省之地的卫所裁撤。 相较于地方上卫所的反抗力度,实际上真正裁撤二省的阻碍主要源自于朝堂…… —————— “铛……铛……铛……” 时间过去、天下迎来了天启三年正月初一。 各地的白莲教叛军相继被围剿,御马监的兵马在河南、山东裁撤。 陕西的几位藩王纷纷愿意放弃俸田,换为每年领取俸银。 贵州三十万正辅兵大军一下子撤走了十几万,这让奢崇明等人压力骤减。 但就区区千里之地,还多为山林,根本就养不活他麾下的五万多兵马。 朱燮元持续的围剿中,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彻底平叛。 河南、山东的百万流民,以及三省养济院的懒汉在卫所被裁撤的同时,开始浩浩荡荡的迁往了辽东。 朱由检处变不惊,却不知道京城吵成了一锅粥…… “裁撤山东、河南等地卫所,请问陛下,您这样做!视天下卫所出身的士子为什么?!” 京城、与前两年不同,这次的大朝会没有在文华殿召开,而是来到了外廷三大殿的皇极殿。 得到了御马监的二百多万两银子后,朱由校便迫不及待的令人修葺起了三大殿。 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这三大殿,经过二十余年的时间,终于重新屹立起来了。 不过因为财力问题,中极殿和建极殿的修葺速度很慢,皇极殿倒是因为朱由校的设计、安排,赶在了正旦节前完工。 也因此、气派的皇极殿再次成为了大朝会的主场,而朱由校为了这场大朝会,也准备了很多。 只是他没想到,大朝会一开始,便有人开始了弹劾。 似乎是从去岁大朝会高攀龙嘴炮之后,大朝会也失去了往日的平静,而这次弹劾的人,并非是东林党内部的嘴炮,而是齐党…… 此刻、齐党魁首亓诗教正在质问皇帝,完全没有了往日得过且过的模样。 他这样的质问,也是因为齐党内部大部分官员,都是都司卫所、和备倭司卫所出身的军户官员。 这次山东、河南叛乱被镇压,齐党本意是想夹着尾巴渡过一年的,毕竟叛乱是在他们的地盘上组织起来的。 但问题是他们架不住朱由检这么折腾啊,裁撤山东和河南的卫所,这毫无疑问是要掘齐党的根啊…… 不仅仅是齐党,东林党内部也有一部分官员是河南卫所出身的官员,因此在亓诗教站出来后,东林一些文臣也身着朝服,手持笏板,悲戚的喊道: “陛下、卫所士子难道就不是陛下您的臣子了吗——” “请陛下喝止齐王,勿让天下卫所士子寒心!” 百官唱声,而高坐在皇极殿龙椅上的朱由校,因为脸庞都被玉旒挡住,所以群臣看不到他的具体表情。 不过不难猜出,眼下皇帝应该十分生气…… “朕……难道没有给军户士子发放田亩吗……” 平静到听不到一丝情绪的声音在皇极殿内响起,让诸多文臣心中一“咯噔”。 “陛下、臣等并非说没有军户士子没有军屯田,而是……”亓诗教想要解释,但朱由校却强行开口道: “齐王革新,是奉了朕的旨意,军户士子家中的军屯田,都是以当初官职所授时数目,在裁撤卫所后保留。” “既然已经保留了田亩,那么为何还会有不满?莫非是山东、河南二省的军户士子,都抢占了军屯田吗?” “这自然不会,请陛下息怒……”亓诗教继续回应,并低下了头。 “既然不会、那就没有什么好争议的!”朱由校将事情定调,并开口道: “授齐王由检为复辽总经略,节制山西、北直隶、辽东、山东、河南五省兵马,于秋收结束前挥师,今岁必须收复辽东全境!” “陛下三思——” 朱由校一席话,把所有人都炸到了。 朱由检的军事能力已经得到了认可,以这样的军事能力去指挥收复辽东全境,必然是轻松就能复辽。 如果被朱由检轻松复辽,那么皇帝的声望将被推到一种无以复加的程度。 复辽之后、恐怕就是全天下卫所都要被裁撤了。 这样的举动,让齐楚浙宣昆、东林、秦、川、闽等八党纷纷抱团,难得统一意见的反驳皇帝。 在这正旦节、在这皇极殿、在这大朝会上,皇权和文臣展开了交锋,而这样的交锋让所有人心惊。 多少年了、自从国本之争后,大明文官已经十余年没有这么团结过了。 但即便他们这次团结了起来,面对皇权还是显得十分薄弱。 九边已经被裁撤五边,剩下的四边兵马不足二十万,能拉出来野战者更是不足五万。 就这点兵马,还不一定都能听文官驱使。 眼下京城有多少兵马?皇城三卫、大汉将军,宛平、大兴营,京营、五城兵马司…… 近二十万兵马,但实际上真的要玩什么政变,文臣根本就打不进皇城。 二十万兵马里,除去直属皇帝的三卫二营和大汉将军,便只剩下十七万了。 但是五城兵马司也就是能欺负一下百姓,而京营更是只有守城的能力。 指望这十七万人能攻破皇城?开玩笑吧…… 不等他们打到皇城,驻扎北边的卢龙、神武、鹰扬等卫就挥师南下,围剿叛臣了。 正面作战,不利…… 迂回作战,不行…… 一时间、文臣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因为不管从大义,还是从其他方面,他们都无法驳回皇帝裁撤卫所田的举措。 若是皇帝把卫所田裁撤之后并入皇庄,他们自然有借口驳回。 但眼下南边正在进行的裁撤举措,是分田给百姓啊…… 百姓不是傻子,看着已经分到手的田,根本就不会相信所谓同乡的鬼话。 除非这所谓的同乡能拿出更多的田地来赠与他们,而这种手段、文臣和地方士绅怎么可能施展得出来? 施展不出来,反驳不了,那么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让齐王朱由检担任复辽总经略,在复辽结束后,对举国进行卫所裁撤。 朱由检有没有这个实力?母庸置疑。 就凭他手下的四十余万兵马,完全就可以对剩下的各省进行兵马裁撤。 如果不是这四十万兵马还需要防守漫长的长城,恐怕朱由检早就腾出手收拾他们了。 朱由检、那是比眼下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皇帝,还要难以对付的存在。 “散朝!” 忽的、朱由校不再与文臣辩论,或者说撕破了脸皮。 西南之事已经大概敲定,孙传庭等人领十余万兵马走长江南下,而中原又有朱由检统帅的十万兵马。 山西、北直隶、辽东还各有兵马驻守。 可以说、就眼下而言,大明三分之二的地界上,都有与朱由检所牵连的兵马在行走。 文臣的政治手段是不错,可政治手段玩得再好,也玩不过钢铁做的刀子。 刀子夹在脖子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比谁都懂。 朱由校就这样当着群臣的面离开,而天启三年的大朝会,气氛也无比的僵硬。 “撕破脸了……” 所有人心中都是这四个字,眼下文臣能依仗的,只有地方官员的治理权了。 也不知道凭着这个权力,还能和皇权扳几年手腕……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朝鲜政变 天启三年,这注定是不平定的一年。 明朝内部革新,朱由检裁撤卫所点燃了大明的活力。 金国的努尔哈赤在不断地修筑石堡,仅仅金军所占领的长城内部,便矗立起了石堡三十六座。 通往赫图阿拉的数十条道路上,更是有着数以百计的小型石堡。 这些石堡都是开山取石挖掘而来,厚重百斤,被垒砌在狭隘的山道中,仅留七尺宽的堡门。 草原上,察哈尔部开始调动了兵马,陈兵在了科尔沁部与察哈尔部的边界,似乎准备趁明金爆发大战的时间,攻打背叛了自己的科尔沁。 林丹汗还在做着自己蒙古大汗的梦,而有的人却被拉下了王位的梦…… 在大明热火朝天的裁撤卫所时,朱由检埋下的一颗棋子起了作用。 “天使、这是您想要的东西……” 二月初九、深夜…… 伴随着一道声音响起,朝鲜王京汉城的一处院落书房里,一名身着常服,头戴抹额的朝鲜官员推出了一卷卷宗,而坐在他对面的,赫然便是如今朝鲜王上王的杨镐。 烛火飘零,杨镐望着眼前的卷宗,还有面前跪坐着的人,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开口道: “金同知这是什么意思?” 朝鲜同知金瑬,其身份是朝鲜西人党的一员。 作为模彷、学习中原王朝的一个国家,当大明在党争时,朝鲜内部也不甘落后。 朝鲜的东人党和西人党就是当时的产物,而诞生的原因据说是因为一个住在汉阳西边,一个住在汉阳东边。 和大明一样,儒家文化所波及到的国家里,文臣争夺立储权就是党争的开始。 西人党的起源,便要要追朔到1591年的建储之争,当时东人党支持当时还不是国王的李珲为世子,而西人党支持信城君李珝为世子。 这信城君李珝的母亲,就是朝鲜先王宠爱的两大美女之一的仁嫔金氏,而另一个美女,正是光海君李珲的生母恭嫔金氏。 由于恭嫔金氏在生下光海君李珲后不久就去世了,所以实际上光海君李珲其实就是被仁嫔金氏养育的。 虽然说政治对立的关系,光海君在登位后也对仁嫔金氏实行了软禁,但毕竟有那么一点特殊的养育之恩,才使得仁嫔金氏没有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至于西人党手中的王牌,也就是这位仁嫔金氏了。 仁嫔金氏的长子信城君李珝在当年的储君之争中落败,不久就病死了,但仁嫔金氏显然并没有放弃争夺王位的机会,因为,她还有一个儿子,就是定远君李琈。 仁嫔金氏与这位定远君,在西人党的保护下,也曾经计划过推翻李珲的统治。 但好巧不巧的是,在推翻前,定远君李琈就去世了。 李琈的死,让西人党并没有足够的力量推翻李珲的统治,不过幸好,李琈还有一个儿子,那就是绫阳君李倧。 由于李倧本人年轻有为,也是定远君的长子,很快就被西人党选为可以与光海君争夺天下的人物。 西人党通过拥立仁嫔金氏的孙子李倧,很快在朝廷里制造了相当大的势力。 除了之前的申钦之外,还有金鎏、李贵、李适、金自点、金尚宪、洪瑞凤、崔鸣吉等大小官员集中到西人党这边,相继成为了西人党的领导级人物。 随着西人党的壮大,一场决定朝鲜国家命运的政治较量就开始了,而眼下这个政治较量也到了关键的时候。 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一些外部力量就成为了隐藏在黑暗中,西人党所需要的力量了,而这股力量便是金鎏眼前的杨镐。 来自第三方,也是最大一方,大明的力量…… 杨镐来到朝鲜已经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的时间里,杨镐并没有结交什么朝鲜的大臣,只是在朝鲜各地游山玩水,观摩朝鲜地形。 当然、他也在暗中的搜集朝鲜通虏的情报,只不过因为人手不足,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搜集到了一些皮毛罢了。 不过就在他准备继续收集的时候,西人党金鎏的拜访,让事情迎来了转机。 眼前的卷宗,杨镐还未打开,就已经知道了里面会是什么。 但他不理解的是,金鎏在这种时候,把这种重要的情报交给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天使、暴君李珲私底下与建虏施行不怒金的行为,这件事情被我们查出来后,我们十分的惶恐。” “我们是朝鲜的臣民,怎么能指责自己的君父?” “可是皇明上朝对下国有再造之恩,因此下官才将这情报带给了天使,请天使做主,废暴君李珲之位!” 金鎏跪在地上,五体投地,低着头对杨镐说这一切,声音悲戚,似乎在啜泣一般。 但这样的悲伤和啜泣,最后却来了一句请杨镐废李珲的位置,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不过个人的喜欢是一方面,能否在行为上为大明获利是另一方面。 早在杨镐出发前,他就已经得到了朱由检的手书,明白自己该干什么。 当时信中,朱由检也隐晦的提及,朝鲜可能会以下乱上,废除李珲的国君之位。 但杨镐没有想到,朱由检的猜测会这么准确…… 想到这里、杨镐没有回应金鎏,而是伸出手拿起了那卷宗,随后将其打开,并看到了其中的内容。 这些内容,大部分都是朝鲜北道镜城都护私下在鸭绿江与对岸建虏互通贸易的证据。 仅仅天启元年,双方交易就高达三十七次,每次的贸易物品主要是粮食,多则数千石,少则数百石。 这数量一眼看上去虽然每次都不是很多,但加起来就显得有些多了。 杨镐粗略一算,双方在天启元年的贸易粮食,就达到了二十多万石。 这么多粮食,足够老奴手下的十万兵马吃两个半月,但是杨镐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份情报可能是假的。 原因很简单,朝鲜的粮食比起大明要贵上许多,一石粮食需要六百文才能买入。 如果以情报上的山参、貂皮等货物,那根本就换不到这么多石粮食。 另外、情报上还将李珲在位的另一大弱点给暴露了出来。 他在位期间,面对建虏的崛起,光海君在这一过程中不但不积极协助大明,反而向建虏暗送秋波,力图维持朝鲜在明金战争中的中立地位。 萨尔浒之战时,他勉强派姜弘立率军一万三去支援明军,但私下却通款建虏,泄露军机,导致战败。 不仅如此、面对熊廷弼派人向朝鲜征兵的要求,李珲也找了各种借口加以敷衍,并不断强调与后金保持往来的重要性。 不过、对剩下的这几条里,朝鲜是否通虏来看,指挥过萨尔浒之战的杨镐可是心里清楚的很。 朝鲜不可能掌握太多情报,想要出卖也有心无力。 至于征兵和李珲与建虏保持外交和平这一点倒是母庸置疑。 总结来说、这情报七分假,三分真,如果真的仔细追查,用不了什么精力就能查出来。 不过在利益下,情报的真假显得并不重要,因此杨镐并为拆穿金鎏,而是假装生气道: “岂有此理!李珲受天朝之恩,居然做出如此腌臜之事!” “天使明鉴……”金鎏继续拜服,随后才抬头道: “请天使出手,废不忠于皇明上朝的暴君李珲!” “这……”听到金鎏坚持让自己出手废除李珲,杨镐皱了皱眉,他可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李珲固然不是个东西,但这并不代表西人党就是好的,相比较下、他们更不是个东西。 以下乱上,这种事情是大明所不容许的。 如果杨镐真的出手,他毫不怀疑远在京城的那些臣工,会把他弹劾的下一秒就要被皇帝赐死。 但毫无疑问,如果李珲被废,那么大明是有利可图的。 因此、杨镐只能试探性说道: “老夫不能出手,因为没有万岁的旨意,老夫没有这个权力。” “不需要大人出手,只需要大人将这份情报交给天子!”金鎏看出了杨镐的犹豫,急忙想出了办法。 至于这个所谓的办法,不过就是用朱由校的旨意,随后将李珲废除罢了。 或者说、只需要朱由校下发旨意,甚至于圣旨都不用到,他们就会动手废除李珲。 不过只是如此的话,大明捞不到任何好处,因此杨镐想起了朱由检的信,不由眯了眯眼睛道: “将这份情报交上去,老夫怀疑万岁龙颜大怒之际,或许会派兵入朝,接管北道的镜城都护府来对付建虏,并以防朝鲜还有人与建虏私通。” “额……”听到这话,金鎏也为之语塞。 他们是要夺权不假,但这不代表他们是傻子。 杨镐的这话,似乎坐实了咸镜道的北道镜城都护府如果通虏,那么大明就会驻兵此地。 虽然如果大明在那里驻兵,朝鲜可以得到大明的庇护,但问题是如果他么西人党同意让明军驻兵,东人党必然会群起而攻之。 要想东人党打击不了他们,那就只有把东人党屠屠个干净。 这么做,难度似乎更大了…… “不管了,先答应下来再说!” 金鎏一咬牙,直接开口道:“皇明上朝驻兵,为我朝鲜抵挡建虏,这自然是好事。”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把这军情上奏了。”杨镐闻言,也没有给金鎏反悔的时间,直接便叫来了门外的锦衣卫。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伴随着锦衣卫进来后,杨镐便把金鎏提供的情报给递了过去,末了不忘说一句: “八百里加急。” 这句话说出,金鎏是彻底没有了退路。 至于杨镐根本不亏,因为不管是西人党胜利还是东人党胜利,大明都取得了朝鲜人自己提供的通虏罪证,可以明目张胆的入朝驻兵了。 杨镐的计谋得逞,而金鎏在没了退路后,也确定了杨镐不会帮助李珲之后,便在短暂的寒暄之后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此刻他的府邸之中已经被众多西人党被包围,而街道上的巡逻兵马也成为了他们的人。 所有人在这里,都是为了等金鎏的消息,而当金鎏把消息带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面色难看了起来。 “情报交了出去,如果不能拨乱反正,那么东人党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先下手为强!” 西人党内部的一些官员都意识到了这件事曝光后,将对他们有多么不利。 即便到时候杨镐出面保他们,也很难保下来。 既然这样,那么他们就只有把事情做绝了。 “召集四周的兵马,仅凭城内的兵马,我们是没有办法击败东人党的。” “李适的威望和能力都不错,由他率领反正的兵马,一定能把事情做得十分完美。” 在这昏黄的屋内,李贵、金鎏、申景禛、李曙、具宏、具仁垕、李时白、李时昉等十余人制定了反正的计划,并公推在军中有极高声望的兵使李适为反正大将军,于明天的傍晚准备进攻王宫。 与此同时,金鎏也开口道: “必须要在反正的同时,将绫阳君送到军中,让李兵使保护!” “这是当然的。”其余人纷纷颔首,随后便商讨了一下反正的细节,最后在天亮前众人各自离去。 众人渡过了压抑的一天,而为了避开朝鲜君臣的政变,杨镐也在一早带领骁骑卫和锦衣卫的两百余人出了汉城,准备前往南边的水原去踏青。 杨镐的离去,也让西人党的众人彻底的放下了心。 酉时三刻(17:45),当朝鲜王京汉城中的百姓往外赶,贵族往里归的时候。 西人党的李贵、金自点等人陆续率所募“义士”赶到城中的弘济院,而作为大将的金鎏也带领了自己的一百家丁抵达。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陆陆续续的数百人没有抵达,加上天色没有黑,所有人都还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只是在他们等待的同时, 只是和所有的政变一样,政变者终总会出现有一些叛徒,而此刻作为朝鲜王的李珲也有些心神不定。 “孤今天的眼皮一直在跳……” 景福宫的昌德宫内,正在作画的李珲捏了捏眉心。 作为朝鲜的王宫,景福宫的位置位于汉城北半部中心偏西的位置,北为北岳山。 洪武二十八年,朝鲜太祖李成桂令郑道传监督修建宫殿,依明代王府之制营建,所以宫殿实际上并不大,还不如大明同时期的周王府、福王府和蜀王府。 在这样狭小的王宫中,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逃过有心人的双眼,而正当李珲觉得不安的时候,脚步声便在殿外的走廊响起了。 “王上,领议政求见……” “宣……”听到领议政郑仁弘求见,李珲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这时、大门被推拉开,而领议政郑仁弘则是连忙胯步入殿,对刚刚放下画笔的李珲焦急的叩首道: “王上!金鎏、李贵、李适意图谋逆,此刻已经在王城内聚集了数百兵马!” “你说什么?”听到西人党要动手,李珲的童孔震动,随后追问道: “今日汉城的城门是谁在看守?!” “王上、是宋英望和李兴立……”郑仁弘解释着,而李珲听到后立即起身,焦急的渡步道: “城中的兵马还有多少?” “李曙有兵马七百,李兴立有一千二百都监兵。” “其他的兵马呢?”李珲焦急询问,但郑仁弘则是面色难看道: “清晨杨侍郎前往水原,兵判派了八百都监兵护送……” “混账!”李珲一把掀翻了眼前的矮几,怒道: “叛军在城中作乱,他居然还派出八百兵马护送!” “王上!” 正当李珲暴怒的时候,他的亲信朴鼎吉也小跑入了殿中,跪拜道: “王上,兵使李适领兵一千五,刚刚从彰义门入了汉城,与宋英望的六百兵马合流后,打着绫阳君的旗号大喊拨乱反正,眼下已经距离王宫不足一里!” “乱臣金瑬、李贵、李曙又领叛军一千四百人,向着王宫杀来,都监李兴立麾下的都监兵按兵不动!” 朴鼎吉带来了最坏的消息,金鎏他们的行动太快,天色才刚刚黑下来,他们就已经带着兵马向景福宫啥来了。 “啪啪啪——” 忽的,李珲听到了炒豆子般的鸟铳声,立马转身从书房一侧拔出放在架子上的宝剑道: “叛军已经在攻打王宫,你们点齐王宫的人马,带着世子跟孤从后苑杀出去!” “王上——”郑仁弘两人哀嚎,却被李珲一脚踹翻,并痛骂道:“快去!” 见李珲暴怒而动手的模样,郑仁弘两人才仓皇跑出殿内,开始召集一些还没有乱起来的侍卫,最后护送着李珲和世子,趁着叛军还没有拿下城门,向着后苑逃去。 只是当他们冒着黑,在几十名侍卫的护送逃到西苑的时候,四周突然出现了大批的火把,两百余名举刀的叛军将刀尖对准了他们。 “混账!看到孤还不跪下?!” 李珲推开身前的侍卫,举剑对着叛军怒吼,然而这时他却见几名身着甲胃,头戴抹额的人从叛军中走了出来。 领头之人,正是他的侄子,绫阳君李倧,而李倧身边则是金鎏和李贵两人。 “李珲!你在位的这几年,不顾建虏侵占皇明上朝的辽东,不但不积极协助皇明上朝,反而向建虏暗送秋波。” “皇明上朝萨尔浒一战,你暗中通款建虏,泄露军机,导致战败。” “皇明上朝派人向朝鲜征兵,你也找各种借口加以敷衍,现在你还私下通虏,背叛皇明上朝,让我朝鲜沦为禽兽之国!” “现在孤以大妃的懿旨,废黜你的王位!” 叛军之中,李倧在叛军的拱卫下,数落着李珲的罪刑,这罪刑之中,除了私下通虏这条说出的时候,让李珲顿了顿,其他罪刑李珲就跟没听到一样,反骂道: “无稽之谈、荒谬之论!孤是皇明上朝的陛下册封的王!大妃有什么资格废黜孤?!就算要废黜,也是皇明上国陛下下旨,你们有什么资格!” “出卖皇明上朝、你还有脸提皇明的陛下!”李倧见李珲还要抵抗,当即后退一步,一摆手示意叛军围上。 双方交手,完全没有阵型可言,只是根据服饰的高低来挥砍手中的刀。 到时这种时候,李珲居然还有意志反抗,在乱兵之中,仗着叛军不敢杀他,一手拉着世子,一手挥剑噼砍。 眼看李珲就要杀出重围,李倧忍不住了,于是大喊道:“先抓住这个暴君!” “是——” 听到李倧的命令,叛军大声回应,随后全部涌向了李珲和他的世子。 不多时、李珲和世子成功被俘,而剩余的侍卫见势不妙也纷纷投降。 抓到李珲的李倧也押着他前往了仁穆大妃金氏的宫殿,随后让金氏亲自开口罢黜他,让李倧暂代王位。 这样一场过家家般的政斗,居然就决定了朝鲜王位的走向,消息传到水原的时候,杨镐的面部还抽搐了几下。 “几十年过去了,这朝鲜的兵马,还是……还是……额……” 一时间、杨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这个时候、站在他身旁,着赐服飞鱼服的一名锦衣卫千户开口道: “可以传信给万岁和殿下,询问是否派兵入驻镜城都护府了。” “嗯……这李倧继位,也需要我大明的认可,不然名不正言不顺,他政变上位,也会被人政变被废的。”杨镐微微颔首,随后对锦衣卫千户道: “沉千户,劳烦你派人走一趟了。” “不、这次我亲自去。”沉炼摇了摇头,随后道: “来朝鲜已经四个月了,事情都查的差不多了,从镜城都护府前往赫图阿拉,以及从釜山前往镜城都护府的航道路线图也打探了一个清楚。” “这些东西送回大明,相信殿下会很高兴的。” “也好……”杨镐微微颔首,随后拱手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沉千户返回京城后,询问一下万岁和殿下,老夫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在朝鲜固然舒服,但始终比不上大明繁华,如果可以、杨镐还是愿意回大明。 对此、沉炼也清楚,所有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替他询问后,便带着锦衣卫离去了…… 第两百章 来自皇兄的彩虹屁 “还算恭顺……” 三月十七、当李倧反正李珲成功的同时,消息便通过锦衣卫之手,源源不断的送往了京城。 朱由校手中拿着关于朝鲜的最新情报,脸色平澹,说不上差、也说不上好。 叛乱的新政权拥立李倧为王,而李倧首先将李珲废黜为光海君,随后展开了对李珲及其亲信的肃清行动。 李珲一家被流放到朝鲜的江华岛,而他的宠臣韩缵男、白大珩、郑梦弼被斩,他们与之前被处死的兵曹参判朴鼎吉、尚宫金介屎、承旨朴弘道一起枭首示众。 除去他们,朝鲜全境文武大臣五千余人里,有上千人被波及,而之所以被波及那么多人,也是因为有了杨镐的撑腰。 或者说、是大明的撑腰…… 如果这么大规模的屠戮臣子,不被大明所认同,而李倧的新王的合法身份也不被大明承认的话,朝鲜会瞬间爆发内乱。 也因此、刚刚继位的李倧,当即带领了所有西人党官员,组织三千兵马对从水原踏青回归的杨镐欢迎,随后在杨镐的同意下,遣使团三十人,前往大明。 眼下朱由校手中的最新情报,是三月十二的,也就是算起来,朝鲜使团应该快要抵达山东的登来两地了。 放下情报,站在一堆炮制木头前的朱由校拿起刨子,继续对木头炮制的同时,也开口道: “百官们怎么说的……” 他这话问出,旁边站着伺候的魏忠贤便老实回答道: “百官们认为李珲是经过我大明册封的合法朝鲜王,而李倧不经我大明许可就擅自取代李珲,是在挑战我大明的权威之举。” “朝臣们认为,就算李珲有罪,正确程序也是先由朝鲜的太妃上奏山东巡抚袁可立,由袁可立上奏内阁,随后再由万岁您定夺是否废立。” “所以事情被朝臣们知道后,山东巡抚袁可立提出了“声罪致讨”的主张,并认为即使因“辽东多事”而不能出兵,大明也应遣使宣谕朝鲜臣民讨贼,或者在李倧待罪之后“徐颁赦罪之诏”,如同明太祖对待李成桂那样承认主政但不予册封。” “另外、都察院的官员也要求问罪朝鲜。” “内阁则认为对李倧不可兴师讨伐,又不可轻率册封,要等他“输服请罪、往返再三”或者“进兵助剿、功绩昭着”后才准册封。” “不过杨镐上疏、指出李珲忘恩背德、而李倧真心亲明。” “亲明?”朱由校轻嗤冷笑道:“恐怕只是在乎那位置罢了。” 说罢、朱由校抬手将木屑从木料上扫去,又吩咐道: “朝鲜使臣抵达京城后,命内阁自己体察吧,另外朝鲜被废的李珲既然通虏,那就按照弟弟的计划,派兵接管朝鲜北道的镜城都护府,此地的朝鲜兵马皆归我大明调遣。” “万岁圣明……”魏忠贤拍了个马屁,而朱由校也在炮制了几下木头后,又问道: “弟弟那边卫所裁撤的如何了?有什么消息吗?” 他这个问题问出来,魏忠贤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瞟了一眼朱由校的背影,随后才开口道: “听闻河南一地的卫所田,以及山东的卫所田、还有藩王们的俸田都已经交出来了。” “不仅如此、陕西几位藩王的俸田都交出来了……” “没有上奏吗?”朱由校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头也不回的询问,而魏忠贤则是道: “可能是齐王殿下手上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 “……” 一时间、乾清宫主殿内有些安静,朱由校沉吟了片刻才道: “孙传庭等人行军到哪了……” “五日前传来消息,已经抵达武昌,大概五月初便可抵达京城,七月可抵达辽东宽甸一地。”魏忠贤诚恳回应,并说道: “不过齐王殿下似乎准备将他们分成三部,这和之前的计划有变。” “有变很正常,即便是弟弟也不可能料敌先机。”朱由校没有插手什么,只是对魏忠贤道: “把化淳叫来。” “奴婢领命……”魏忠贤见皇帝发话,随即便退下去让人叫来了曹化淳。 两刻钟后,曹化淳赶来时,只看到了乾清宫内一地的木屑,还有穿着单衣,正在炮制木头,似乎准备打造水车之类的朱由校。 “万岁、奴婢来了……” 曹化淳跪在门口,而朱由校头也不回道:“进来吧,说说山东一地的卫所裁撤情况,还有弟弟是准备怎么安排。” “奴婢领命……”曹化淳见状走进了殿内,随后才作揖回应道: “殿下昨日便已经启程从汜水关带三百缇骑返回京城,山东河南等地的卫所田裁撤文册也被带往京城。” “殿下说、详细的事情需要他返回京城,亲口告诉万岁。” “嗯……知道了。”听到曹化淳的话,朱由校又继续问道: “我做的那个大水车如何?比起一般的水车能多浇灌多少亩田地?” 朱由校问的,是他研究水力纺织机的同时,所制造出来的改良版“水转翻车”。 普通的水转翻车形制和人踏翻车相去无几,只是运用的动力不同。 必须先在流水岸边挖掘一道深窄的沟渠,将水车设置其中,随后将翻车的踏轴延伸,作一个直立的转轮来充当齿轮,随后在直立的转轮旁在另外搭木设轴,轴上作上下两个卧轮。 如果水冲激下卧轮,下轮便会被带动,下轮带动上卧轮,再带动和上卧轮幅支相间的竖轮,利用齿轮连动原理,利用齿轮连动原理,带动置于一旁沟渠中的翻车,水便被运送岸上了。 这种水转翻车的最大好处为省力,因它利用的是自然界的力量,人力、畜力可以用作其它生产活动,且此法输水灌既可日夜不息,方便之处又在人踏翻车之上。 但是这种水转翻车经常因为水势太强,使得龙骨板破裂不堪使用。 不过在经过朱由校改良,增设多个转轮,并将龙骨包裹重量不大的铁条后,这水转翻车的动能就增强了许多。 这个原理、是朱由校从朱由检提供的自行车中学来的。 自行车这玩意,朱由校让工匠手工打造链条连接,再弄出了飞盘后,剩下的钢架就更简单了。 东亚虽然没有橡胶树,但无花果树和一些大戟科的植物也能提供橡胶,而无花果树早就在唐代传入中原,南北均有种植。 因此、提供自行车图纸的时候,朱由检就让人收集了十斤天然橡胶。 虽然柔韧性不如橡胶树生产的天然橡胶,但烤制之后铺在铁轮上,也比木轮行驶要舒服多了。 至于轴承这玩意,对于大明的工匠来说也不是难事,虽然达不到近代高精度的轴承,但粗制一些、寿命短一些的轴承还是能弄出来的。 钢珠不够圆滑,规制不一样,就让人手工打磨。 在手工技术上,大明的工匠说第二,这个时代便没有第一了。 因此自行车这玩意,朱由校不仅造出来了,还亲自骑了两圈。 不过相比较骑马,这玩意有些费力气,不讨朱由校高兴不说,造价也比较昂贵。 他算了算、一辆自行车的造价是五两五钱银子,也就是寻常一个力工工作大半年,才能买得起一辆。 加上无花果树的树脂不多,无法弄出太多橡胶,自然也就决定了无法大规模推广自行车了。 好在虽然无法推广,但朱由校还是十分灵活,将自行车轮放大后,叫人收集了一些天然橡胶,然后把橡胶的铁轮按在了马车上。 装上橡胶铁轮的马车,乘坐起来可就舒适多了,而这只是朱由校从自行车的原理所弄出的一个新玩意。 除了橡胶车轮,还有改良版的水转翻车便是这个原理。 朱由校问曹化淳,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爱民,认为这玩意可以造福多少百姓,只是他想证明自己的水转翻车比大明工匠的要更好罢了。 面对询问,曹化淳也笑着说道: “寻常的水转翻车,顶多浇灌七八百亩田地,但万岁的水转翻车,可以浇灌一千亩田地,并且奴婢让永平试验田的百姓试了试,三个月都没有龙骨磨损的痕迹。” “哈哈——”听到自己的水车果然比天下工匠的水车要好,朱由校高兴之余,便大手一挥道: “让百姓都换上吾所制作的水转翻车,想必弟弟听到后会十分高兴的。” “万岁的手艺巧夺天工,寻常的工匠怎么能和万岁相比呢?就好似那八千料的军舰一般。”魏忠贤在合适的时间拍马屁,这也让朱由校想起了自己的军舰。 他放下了刨子,双手叉腰道: “化淳、孤的军舰如何了?” “回万岁、天德号已经试航四个月,目前是水军三卫的乙等第一舰。”曹化淳说出了那八千料大船的情况,还有它的名字。 天德、这是朱由校以大明第一将徐达的表字,来为八千料军舰命名的。 该舰长度二十四丈,龙骨二十丈,舰宽六丈,吃水两丈六尺,火炮数量达到了112门,吨位换算西方达到了二千六百吨。 这样的庞大巨舰,需要九百八十名船员才能操控,是当之无愧的世界巨无霸。 朱由校能亲手打造出这种军舰,心中自然骄傲,并且也一直关注这艘军舰。 毕竟下水不是难事,主要还是得看试航才行。 眼下他的八千料军舰已经试航成功,也就是说可以正式服役了,而天津船厂才刚刚宣布七千料军舰有缺陷,需要补足后才能批量生产。 这么一来、朱由校可以说是领先了天津船厂半年的速度。 他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随后才开口道: “罢了、把天德号的图纸送去天津船厂,给他们参考参考,另外问问他们,天德号的副舰什么时候能满编。” 朱由检在走之前就已经定下了舰队的规模,以甲乙丙丁四等,所增进的是三三递进制。 也就是说、眼下的天德号需要配备三艘丙级的七千料以下军舰,九艘三千料以下的九艘军舰,还有与舰队相配的足数六千料补给船。 舰队的规模,主要是以主舰的级别来区别的。 如同天德号的这支舰队,便是乙等舰队,除去补给船,吨位会在一万六千吨,到一万八千吨不等。 如果是甲等舰队,吨位会在四万五到六万不等。 要知道,同时期的欧洲舰队,规模还停留在一万以下,甚至五千以下,然而大明却在朱由检的银子和柚木勐砸中,直接达到了一百多年后日不落舰队的规模。 八支甲等舰队,总吨位会超过三十六万吨,上限四十八万吨。 如果再加上武装商船、那这规模就显得有些恐怖了。 “回万岁、天德号的舰队已经配齐,另外上个月也下水了五千料军舰十艘,六千料三艘。” “另外殿下请您再下旨,命暹罗国王再搜集柚木北运。” 曹化淳想起来了朱由检吩咐的事情,而朱由校一听,也大手一挥道: “一直让他们送木头也不好,这样吧、这次让礼部派出使者前往暹罗,赏暹罗黄金百两,白银万两,绸缎千匹。” “下发旨意后,便让天津的军舰组成舰队南下琉球府,命黄龙护送商船前往暹罗运回木料吧。” “奴婢领旨……”听到朱由校的话,曹化淳老实应下,而朱由校也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曹化淳老实的退下,而朱由校也转身继续开始炮制起了自己的木头。 水转翻车的成功,让朱由校多了更多的信心和想法,不过在这些诸多的想法中,朱由校还是最想做一件事…… “三大殿里的建极殿和中极殿还差多少银子能修完?” 朱由校对身后的魏忠贤询问,而魏忠贤也迅速回应道: “御马监的工匠回禀,琉球府和辽东宽甸的木料已经运回,待阴干,用古法炮制后就能使用。” “这其中手段,大概还需要三百六十三万两银子才能将三大殿修葺完毕。”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另外御马监的工匠说,齐王殿下曾说过、三大殿和诸多殿宇之所以遭遇雷击,是因为高度太高,因此需要安装避雷的东西。” “雷还能避?”朱由校听到这话,感兴趣的转过了身,而魏忠贤也道: “具体的,奴婢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好像是安装了铜线还是铁线,随后牵引到了空旷处。” “齐王殿下说,这样安装,日后就不会再有雷击,不过就是样子有些丑……” “既然是弟弟说的,那就这么做吧。”朱由校也听不太懂,只是手一摆,让御马监的工匠自己看着办。 魏忠贤见朱由校这副澹然的模样,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静静的看着他处理木料。 时间这样一点一滴的过去,而朱由检也在三月二十五,带领陆文昭和锦衣卫的缇骑返回了京城。 由于皇帝没有提及,而朱由检自己也没有提及,文臣更是不想扩大朱由检的威望,因此礼部没有大张旗鼓的举行庆贺,而是安排了数百人迎接欢庆后,便在朱由检领人离去时散开了。 小半年的时间在外跑,朱由检整个人黑了一些,也看着更早熟了。 如果他不说,几乎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会以为他是个十六七的弱冠少年。 至于他自己、则是在返回京城的第一时间就回到了皇宫,来不及洗漱就前往了养心殿。 “这象辂倒是改的不错,宫中的车辇都改了吗?” 紫禁城皇极殿的广场侧面,朱由检坐在象辂上,有些感叹橡胶铁轮带来的舒适性,而跟在车旁的曹化淳看着半年没见的殿下,脸上笑脸盈盈的。 “殿下、万岁可是想您的紧。” “呵呵、皇兄想我是自然,出去半载,也不知道皇兄是胖了还是瘦了。”听着曹化淳的话,朱由检也期待起了等下的见面。 当然、比起见面,更让人高兴的还是他手中的田亩总册。 从开始丈量军屯田到半个月前,几个月的时间,十万大军才算是丈量了一个干净,并计清点了军户的人口数量。 山东河南两地,直面军屯田只有一千万亩,然而清查之后却高达一千二百六十多万亩。 军户的人口数量也是超过了朱由检的想象,达到了二百零六万人,翻了三倍有余。 虽然没有能清查山东、河南的全省人口,但走走看看,朱由检也能大概从军户的清查中,猜到两省的人口数量。 和后世大部分书籍猜测的一样,晚明的人口,是洪武年间的三倍左右,稍微富硕之地,人口稠密的地方也涨了两倍有余。 也就是说、山东和河南的人口数量,应该在一千四五百万和一千万左右。 不过经历了这次战乱,还有迁移百姓的举措,二省的人口应该会降低百来万。 这并不算是坏事,也绝对算不上好事。 只能说、活下来的人会因为人口密度的减少而过的稍微舒服一些,例如得到了御马监发田,并且裁撤了军户户籍的百姓们。 对于二省的百姓,朱由检选择了一人分地五亩,留下了二百三十万亩的群牧所的豆田。 这二百三十万亩的豆田对于御马监至关重要,因为御马监的军马数量在不断增长,所以必须保证军马的豆料。 辽东之战的开启已经迫在眉睫,为了这一战必须稳定后方。 朱由检将袁可立麾下的即墨、登州、文登三营士兵调往了河南,归御马监将领统辖,随后留下了山西二十八营的三营人马驻守山东,归袁可立统辖。 五月开始,发田结束之后,除了被要求留在山东当地的三营兵马外,其他兵马都会陆续撤回驻防的地方。 山西需要重新招募三营士兵,以此来弥补调往山东的三营士兵。 这么一来、在大战之前,朱由检实际掌控应该有十六卫军,九十拱卫营,大宁三卫军,外加孙传庭等人的客军四十八营兵马。 这么多兵马分部山西、北直隶、山东、河南、辽东等一京四省之地。 其中参与辽东之战的分别是辽东四十四营、客军四十八营,大宁三卫军等部,合计二十九万五千六百余人。 除却他们,已经在编的辅兵还有三十营,也就是正辅兵合计三十八万六千五百余人。 辅兵的数量是九万九百余人,算上他们,以这一战的道路长度来说,哪怕辽河可以行船,但最少还需要三十万民夫。 也就是说、近三十万正兵,需要民夫加辅兵四十万人为他们保证后勤补给。 以辽东原本的人口规模,肯定是做不到的。 但眼下朱由检从河南、山东迁移百万难民前往辽东,已经抵达的百姓就有六十余万了,在大战开启前,辽东的人口会突破两百万。 有两百万人做基本盘出兵,这样的飞龙骑脸局,根本不可能输。 “呼……” 想到己方的优势,朱由检吐出了一口气。 三年的筹谋,终于能在这一战打出大明的国威了。 只要这一战收复辽东全境,并且继续扩大战果,那么建虏就会被打断嵴梁骨,而战后、朱由检也就可以对国内进行变法革新了。 一京四省五十二万大军,地盘已经积蓄的够多了,战后的第一步就是裁撤各地卫所,以及京营。 以各地卫所为基本盘驻军,随后等待燕山所的学子学成,就可以一步步着手改革大明的财税制度了。 当这一条完整的脉络线被朱由检梳理,辽东之战的收复也就成为了至关重要的一节。 这一节不容许任何人打乱,因此必须由御马监全权接管对辽东的粮食、火药、辎重线等等重要节点。 将一京四省的底子拧成一根绳子,用这根绳子牵动兵马北伐。 想到这里的同时,象辂也停在了乾清宫门前,而宫门口、朱由校正坐在门前,紧张的等待自家弟弟下车。 旁边的魏忠贤手中拿着一份等待了几个月的圣旨,就为了这一刻将圣旨交给象辂之上的那人。 曹化淳拿出马凳,朱由检也打开车门,踏着马凳下了车,并且见到了阔别半年的自家皇兄。 朱由校比朱由检离去前胖了一些,白净了一些,此刻的他见到自己下车,也站了起来。 朱由检没有耽搁,而是快步走上前,随后一掸衣摆,跪在了宫门前,作揖道: “齐王朱由检,参拜万岁、万岁圣躬安……” “忠贤、宣旨!”朱由校忍住了上前扶起自己弟弟的想法,催促着魏忠贤,而魏忠贤也拉开圣旨,高声唱道: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昭武将军,平叛经略,左柱国,齐王朱由检才品程之,功实定论,锐志匡时,宏才赞理。” “天下动荡之时,肩大任而不挠。位重而多危,功高而不傲。谋身而近拙,实深许国之忠,藩王表率……” “亦有谋圣之略,得兵仙之要领,洞察边塞之机宜,策比诸葛御戎之胜算。今特此加封为复辽总经略,节制北直隶、辽东、山西、山东等地兵马,加授骠骑将军,总督辽事,望其得胜归来,还天下康乐……” 洋洋洒洒上千字的圣旨,和正事有关的不过百来字,剩下九百余字全都在吹嘘朱由检。 别的不提、单单英姿勃发、才品程之就提及了不下五次,一通彩虹屁听得朱由检自己都脸红。 顶着个大红脸,朱由检抬起双手准备接旨,而朱由校也按奈不住,从魏忠贤手中抢过圣旨,放到了自家弟弟手中。 末了、朱由校还不忘咳嗽道: “咳咳、齐王,朕等待你凯旋的捷报……” “哥哥,我这还没有出发呢……”朱由检哭笑不得,他都没出发,自家哥哥就提前几个月庆祝上了。 “差不多差不多,吾弟出马,区区建虏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朱由校也闹了一个脸红,但还是强装镇定的将朱由检拉了起来。 他边拉、边拽着朱由检进乾清宫,嘴里还说着:“今夜就不去内廷后宫之中了,与吾弟促膝长谈。” 朱由检听着无奈,但看了看自家哥哥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于是只能摇了摇头,笑着由他拽了进去…… 第两百零一章 发展迅猛的市舶司 “一二……三!一二……三!” “动了动了!快躲开!” 四月、在各方云动,各自筹谋的时候,大明更是为了接下来的一战,对辽东开始了轰轰隆隆的道路修葺。 镇江通往凤凰城、宽甸的路上,在农忙过后,镇江府驻扎的两万大军和当地七八万的壮年男丁开始开拓道路。 男人们用长长的铁锹撬动道路两侧的石头,将镇江通往宽甸那不足十丈宽的道路拓宽。 从四月初一开始,到中旬的时候,一百五十里山道已经有四十里被拓宽到了二十丈。 松软的泥土被堆积在山道上,随后被数百斤的石碾子碾压,重复数次后,便被夯实。 这条道只是镇江府内的一处缩影,人手也不过只有一万余人。 相较于这里、宽甸通往鸭绿江的道路才是镇江府要急于拓宽的道路。 这条五十里长的道路,狭隘处不过三丈,宽处不过十五丈,但却是大明走水路运送粮草前往宽甸卸船后,直达宽甸最近的一条道路。 如果说镇江通往宽甸的道路是为了保障大军的机动性可以不受道路的影响,那么鸭绿江这条道路就是保障大军陷入僵持战后的生命线。 半个月的时间,两万余人使用火药不断地扩宽山道,不仅将最窄的断断续续几条山道拓宽到了五丈,还带人在鸭绿江口重新修葺了永甸堡和码头。 而这一切的工程都是由镇江府三将的戚元功、戚元辅和秦民屏三人组织的。 不过对于这三人来说,这样的道路标准他们却并不满意…… “这样的路修完,估计若是不常走动,恐怕半年就会长草荒废。” 永甸堡码头上,戚元辅眺望着通往宽甸的道路,叹了一口气,而他旁边的秦民屏也道: “真搞不懂,殿下为什么不让我们炒土掺入石灰和三合土,难道是舍不得粮食?” “以殿下的性格,应该不会……”旁边的戚元功摇了摇,否决了这个想法,并说道: “我看了一眼军报,殿下基本都是让各地把石头洒在第一层做地基,随后填土夯实,所有人想炒土放入石灰和米浆的想法都被拒绝了。” “殿下说燕山所正在弄一种东西,弄出来之后很简单就能把道路给修好,况且眼下大战在即,不用担心道路没人走。” “大战在即,宽甸囤了六十万石米,等道路拓宽之后还需要将它们弄成军粮,这恐怕没有半个月的时间,没办法收尾。”戚元辅也道: “现在已经是四月十七了,按照殿下的意思,估计等西南援辽的兵马抵达宽甸,就可以开始动手了。” “守了三年,终于能主动打一仗了!”秦民屏心里痒痒,对接下来的大战很是期待。 “是啊、守了三年……”戚元功也呼出一口浊气,看着远处延绵不断的青山,又想起了南方的定远老家,思乡之情油然而生。 “打完这一仗、不知道能不能告休几个月,回一趟家。” “要说回家,你们倒是方便,我这回去一趟都需要两个月了。”秦民屏爽朗一笑,但声音有些苦。 眼下辽东兵马中,浙兵和川兵三万多人,已经从家乡走出三年了,说不想家是假的。 因此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想着打完这一仗。 因为将领们都知道、辽东一战如果胜利,那么接下来就是要对天下卫所的裁撤了。 浙兵和川兵的归宿是哪里,所有人都能大概猜到。 南直隶、浙江,四川、贵州…… 一想到这一仗结束后就可以回家,所有人都吐出了一口气,而秦民屏却吐气之后皱眉道: “这些天、老奴他们天天修筑石堡,难不成真的想要凭借石堡来阻挡我们到冬季?” “应该不止是修石堡。”戚元功经历的大战多,因此解释道: “如果只是修石堡,那么东部还好说,但是辽东北部的铁路和开原可没有那么多狭窄的山道。” “铁岭和开原,虽然左侧有长白山余脉,但西边是平坦的耕地,还有辽河流淌。” “三江合并往下的铁岭和开原都可以行上千料的船只,减少民夫的需求,而铁岭和开原只要被攻下,老奴手中可以耕种的田地就要折损一半。” “届时再打下抚顺关,那么老奴手中的田亩,必然是养不活十万大军的。” “他一定得想个万全之策,不然即便全军撤走,在山中也挨不过两年。” 戚元功的分析很有道理,或者说似乎是接到了朱由检的手书和意见多了之后,被视为齐王党的所有武将都有了一个认知。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努尔哈赤再能打,也不可能在大平原和二十几万明军交手。 一旦他不敢交手,那么就必须要在山中机动作战。 然而这种机动作战只要明军不上当,那么就会慢慢演变为持久战。 论死守的持久战,别说努尔哈赤了,全世界也找不出几个国家能和眼下的大明来玩消耗。 经过朱由检的卫所和藩王革新,大明仅仅六部五寺的赋税就达到了三千万石的岁入。 再加上内帑、以及御马监,大明的赋税现在已经达到了洪武二十六年的水平。 只要军饷和粮食管够,明军就能攻能守,所以努尔哈赤不可能在知道明军的优势后,还傻傻的等待决战。 可就算他要避战,朱由检也不会避战…… 也正在戚元功三人讨论的时候,四月十七的东宫俨然成为了一个小朝廷。 陆上十三卫军的将领都赶到了东宫,进行辽东战事的推演和模拟。 朱由检回京的短短二十几天,三十余名将领进行了上千次沙盘推演,但不管怎么推演,得出来的结论就是根本不可能输。 东宫主殿的春和殿内,一个长宽一丈的巨大沙盘被放置在矮几上,一米的高度既不让众人脖子难受,也不会看的不清楚。 朱由检穿着一身红色的圆领袍,其他诸将身着武官常服,众人站在沙盘四周,旁边还有两排桌子摆放糕点、冷饮,可以疲惫的时候吃些东西,解解乏。 “燕山三仓的粮食还有多少?” 朱由检站在沙盘前,背着手,手上拿着他的那根梨花小棍,头也不回的询问。 站在他身旁的曹化淳闻言,上前说道:“尚有米五百六十万石。” “再调六十万石运往宽甸,一百万石运往沉阳。”朱由检目不转睛的盯着沙盘下令,而曹化淳也应下。 “殿下,这么一来、沉阳就有米三百万石,宽甸有一百二十万石了啊。” 陆文昭有些感叹,毕竟即便是眼下的北京太仓和南京太仓,都没有三百万石米,而沉阳居然囤聚了这么多。 “不止是沉阳和宽甸,辽阳还有八十万石,而广宁,大宁和镇江、旅顺等地都各自有米五十万石。” 天策卫的指挥使笑着开口,而朱由检闻言也颔首道: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这些粮草吃不完,就等战后留在辽东发给新民开垦用。” “收复辽东之事第一步,第二步便是沿着辽河和松花江、混同江北上筑石堡开垦田地。” 朱由检的手笔很大,而这话说出后,一旁从燕山大营一同前来的王承恩忍不住开口道: “殿下、若是这样,恐怕开垦的花费就更大了……” 王承恩毕竟是御马监大掌柜,家底有多少他知道。 以御马监的财政,养军已经很困难了,去年本来就已经有些财源贵乏,如果不是辽东贩粮把大明发给辽东的银两都赚回的差不多,那估计去年就开始需要朝廷救济了。 眼下虽然说又增添了上千万亩田,但要维持百万人的屯垦还是太难了。 不过对此、朱由检没有紧张和不安,而是对王承恩平澹道: “花费大很正常,一时之痛换日后辽东数千万亩是值得的!” 朱由检敢说这话,是知道晚清闯关东下的田亩增长数量才这么说的。 五十多年的时间,在官府没有支持,提供粮食的情况下,闯关东百姓将田亩不足两千万亩的东北开发到了一亿三千多万亩。 而眼下大明要面对的,是比闯关东更为严峻的背景。 十七年,波及上亿百姓的大旱一旦爆发,东北就会成为北方百姓的主力迁移地。 即便就眼下来看,北方一京五省的百姓不足七千万,但哪怕只有一千万人涌入,东北广袤的地区都将会成为大明的基本盘。 大明无力供养上千万人涌入开垦,而民间也因为没有太多大灾而没有迁移的欲望。 但朱由检记得很清楚,几乎在小冰河大旱爆发前,大明就每年都有地震、旱灾、洪涝等灾害了。 他记不清楚灾害发生的时间地点,但他可以对灾害补救,也就是移民。 辽东之战一旦结束,他就要开始坚持不断的进行移民计划,和财税改革的计划了。 他不可能一下子脑袋一热就宣布财税改革,毕竟哪怕是张居正,也是积累了十几年的学生才实行变法的。 燕山学子虽然每年能出四五万人,但大多不过是胥吏之才罢了。 大明的税种很多,三年后燕山学子毕业,即便每年只改一种税收,也能让大明可以组织迁移百姓了。 所以对于朱由检来说、最难熬的日子还有两年。 这两年里,大明可以调动的,大概就是现银一千万两,外加五千多万石米麦。 “辽东百姓手中的银钱都因为去年的粮食而花了大概,虽然每年我们发的军饷也会通过辽人士兵的家属而回流,但毕竟太少了。” “粮食的贸易,还是以惠民为主,不能钻到钱眼里去。” 朱由检对王承恩和曹化淳说着,而二人也颔首认可。 “算上今年的田亩,没有灾害的话,五千万石田赋能达到吗?” 朱由检对二人询问,并不避讳诸多将领,而王承恩也微微颔首道: “应该没有问题,毕竟番薯和土豆种植较多,大概能有两千万石的占比,剩下的米麦能有三千万石。” 关键时刻,番薯和土豆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而朱由检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只可惜这些作物若是连片耕种容易患病,不然耕种上千万亩,获能解决辽东屯垦一事了。” “殿下,这种作物连片种植后,患病有这么厉害吗?”曹化淳有些不解,而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比你想象的要厉害的多……” 曹化淳他们不知道,但朱由检可是知道这些作物一旦染病,那蔓延的速度将会有多快。 爱尔兰大饥荒那种事情一旦在大明爆发,可不是死几十万、上百万人那么简单了。 因此、朱由检才控制着让这些作物分散种植,种植片区也足够远,并且严苛的要求百姓对作物脱毒。 在这个时代没有优良基因选种的手段,那就只能用笨办法了。 “番薯和土豆可以在山东和辽东、河南进行推广了,不过注意区域。” “除了留下种子之外,可以运三百万石的番薯和土豆前往辽东,耕种、发粮屯垦。” “至于剩下的,也可以在皇店按照我之前交给你们的图纸,来制作烤番薯和炸土豆等食物了。” “土豆和番薯的食用方法,要好好告诉下面皇店的伙计,让他们告知城池中的百姓们。” “只有百姓喜欢吃,它们才能更好地被推广。” “另外辣椒也可以派往辽东一些,冬季苦寒,有这个东西,能让将士没有那么冷。” 朱由检一件件事的叮嘱着,王承恩和曹化淳也都记下了。 只是在朱由检把想说的事情都说完之后,曹化淳才道: “殿下、今年皇店获利不错,南场的织布厂,北场的牲畜、蜂窝煤、盐场都获利不少。” “花生的制油场也开办了,出油率确实不错。” “这些东西前三个月就获利八十一万七千余两,一年下来三百万两银子是怎么都有了。” 曹化淳说了一个好消息,而朱由检也奇怪道: “怎么突然涨了这么多?去岁我领兵出征前,不是每月只有十几万两银子吗?” 他有疑问不奇怪,而曹化淳闻言也笑着解释道:“之所以能有这么多,还是殿下的高见。” “我?”朱由检露出不解的表情,而曹化淳继续说道: “自从去岁十一月,沉副提举抵达琉球府后,便按照和殿下说的一样,开始对海上贸易进行管控。” “一开始赖于船只不足,还没有起色。” “但沉副提举前往福建招募沿海讨生活的上万渔民,将他们组成海巡司后,事情就不一样了。” “过往船只都被海巡司要求挂上市舶司的旗帜和铁牌,铁牌上有编号,编号和船只船主的姓名、籍贯、年龄一同记录在一本文册上。” “沉副提举以船只的重量设置每年需要缴纳的税银,五百料以下每年交二百两,五百到一千料以下交五百两,一千料以上交一千两。” “同时、沉副提举派人入濠镜设立皇店,并在年初南港初具规模后,向大弗朗机人(西班牙)、弗朗机人(葡萄牙)、暗厄利亚(英国)等国商人传令。” “西洋商人,只能在濠镜和南港的皇店购买商货,进行贸易,而日本的海商只能在北港进行贸易。” “在得知南场有茶引,并且建设织布厂后,沉副提举又用茶引在福建购茶,将皇店的织布厂所产出的布匹要了三分之一的份额。” “再往后,便是以殿下的名义,从江西购入大批官窑、民窑的瓷器。” “这么一来,濠镜、南港、北港三地,完全可以一次性采买西洋商人所需的一些货品。” “正是因为沉副提举的举措,皇店的月入才会提高到了每月二十余万两银子。” “这还只是皇店的月入,估计市舶司的月入更多。” 曹化淳由衷的佩服沉廷扬,因为对方只用了短短五个月,就让皇店的收入提高。 并且市舶司那边,估计也收入不少。 只不过市舶司下还有海巡司,海巡司又有上万水兵,恐怕支出也不少…… “沉廷扬这人,果然没有用错!” 了解了事情经过,朱由检也忍不住夸了一句沉廷扬。 不过他的夸奖有些早了,因为就在他夸完的下一秒、春和殿外就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拿着两本文册的陆文昭就胯步走进了春和殿,并在见到朱由检的同时行礼道: “殿下、南边琉球府和市舶司来了消息。” “还真是刚夸了他,就来了消息。”朱由检对曹化淳和王承恩笑道,随后接过陆文昭递来的两本文册。 这两本文册被翻阅,而内容也果然和刚才曹化淳讲的一样,只不过更为全面,也多了许多东西。 这两本文册,一本是黄龙所写,一本是沉廷扬所写,各有不同。 沉廷扬所写的,大多是市舶司和海巡司的事情,其中讲述了市舶司和海巡司的人手问题。 眼下、市舶司的人手是沉廷扬从浙江、福建等地招募的落榜学子组成的,人数是一千八百余人,每人年俸二十两银子。 海巡司则是从福建等地的壮年渔民招募而来,每人年俸十二两银子。 加上一些其他的人手,市舶司的年俸支出近十六万两。 另外船只这块,市舶司和海巡司的船只不足,眼下还在用天津船厂所制造的三千料大船,只有三十艘。 三十艘想要控制巴士海峡,顺带监察浙江、福建、广东、南直隶等地,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并且就船只的吨位来说,也不太适合海巡司。 尽管南北港已经在筹建船厂,但毕竟阴干木料需要时间,并且市舶司还没有步入正轨,支出大于收入。 所以、沉廷扬想请朱由检下令,让天津船厂制造五百料的海巡船八百艘,一千料的海巡船一百艘。 这两种船只,就连造价沉廷扬都写好了,五百料造价五十二两,一千料造价一百二十两。 这么看、实际花费也不多,几万两银子罢了。 到文册末尾,沉廷扬则是写了在黄龙所驻扎的两卫水军巡逻下,还是有一些海商选择了挂牌挂旗,听从市舶司的规定在海上贸易。 各船挂铁牌和旗帜的价格和曹化淳说的一样,而经过过去三个月的巡查和警告,目前已经交了市舶税的船只是一千四百六十四艘,所缴纳的税银是四十六万四千两。 不过、其中有一百多艘船是南洋地区欧洲人的贸易商船,而对于他们的税、则是汉人的两倍。 即便如此、据沉廷扬的观察,一京三省海贸的海船不止那么点,最少要翻三倍。 也就是说,一京三省之地每年可以获得的税银最少是一百四十万两。 所以沉廷扬想请朱由检快些拨发海巡船,而朱由检看到沉廷扬收到的税银后,更是眼睛都直了。 “这群海商,还真是有钱……” 吧唧着嘴,朱由检感叹了一句,不过仔细一算,这税银实际上已经比较高了。 毕竟在大明近海各省贸易的海商,利润也就是在20%到50%左右,而市舶司的市舶税,差不多就是在一船一年15%的利润左右。 总之不会做生意的,只会因为市舶司的诞生而被挤出海上贸易的行列。 不过对于这群人,朱由检也觉得十分可惜,因此在看完沉廷扬的文册后,当即便叫曹化淳和王承恩拿来了信纸。 他首先回复造船的事情可以,并且将造船的数量提高到了五百料三千艘,一千料一千艘。 另外会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陆续从燕山军械所调骑铳三千支,步铳两万支,以及五斤火炮五千门,十斤火炮一千门给他,以及铁扎甲两万套给他。 火炮主要放在一千料的船只上,作为威慑船,而巡逻的主要还是五百料的海巡船。 至于海巡司,朱由检建议沉廷扬将兵力提高到五万人,为之后的巡查山东、北直隶、辽东等海域做准备。 并且、日后海军扩充,也会从海巡司抽调兵力,可以说海巡司就是未来海军的预备役。 市舶司内部的事情写完,朱由检又说了说贸易的事情。 那就是可以按照之前计划所讲的一样,将被挤兑出海上贸易行列的小海商招募为皇店编外行商,让他们前往南洋进行贸易。 水军可以派出丙级舰队进行护送,这算是编外行商的一个福利。 加入编外行商后,可以自由前往南洋享受水军舰队的庇护,不过需要在缴纳市舶税的同时,再按照船只吨位缴纳皇店的编外税银,可以定为按照市舶税的定级,分为一百两、二百五十两,五百两三种等级。 写到这里、朱由检重新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便盖上了自己的王印…… 第两百零二章 辽东备战 “殿下、要真是招募五万海巡司水兵,那市舶税的支出不得每年一百多万两银子啊?怕是连本都赚不回来吧……” 朱由检的信写完,旁边的王承恩和曹化淳看了咂舌,而朱由检也笑着解释道: “海巡司是未来海军的预备兵员,另外海巡司不单单为了市舶司而运转,也为了盐课司。” “如果海巡司运转得力,那么盐政的盐检司就可以裁撤了。” “另外以皇店的贸易量,补上市舶司的这个窟窿并不难。” 说罢、朱由检对王承恩道:“再调二十万两白银给市舶司。” 这句话说完,朱由检合上了沉廷扬的文册,转而看向了黄龙的文册。 相比较市舶司,朱由检更好奇琉球府的开垦,以及百姓迁移的情况。 他将文册打开,随后便看到了黄龙对自己洋洋洒洒数百字的问好和想念。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朱由检继续向下看去,而下面的内容让朱由检有些惊诧。 在黄龙笔下,大琉球的迁移工作出奇的顺利,甚至可以说完全不需要官府来主导。 二十七万养济院懒汉被迁移的时候,广东、福建两省都有普通的百姓假装懒汉,一同迁移。 等黄龙和下面的水兵察觉过来的时候,大琉球的迁移汉人已经达到了三十万人。 之后的半年多时间里,尤其是福建的百姓,可以说在南居益和黄龙的默许下,每天都有上千、乃至数千人迁移。 之所以有这么多人进行迁移,还是因为一个简单的事情,那就是活不下去了。 福建虽然不小,但地形却是九山半水半分田,国初时全省耕地数量不过一千三百多万亩,而人口就高达四百多万。 如河南等地,虽然人口翻了三倍,但实际上可开垦的耕地面积是很多的,而浙江虽然也是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形,但由于工商、手工业发达,完全可以让许多百姓活下来。 但这这些模式和地理条件都不是福建所具备的,因此以福建的耕地来说,可开垦的数量并不多,而人口却涨的比耕地还快。 或许眼下福建已经达到了活不下去的一人一亩水平,所以在晚明的背景下,福建从事海商的人是最多的。 如果不去做,那么根本就活不下去,哪怕大明的粮价再稳定,可他们没有太多赚钱的门路,只能造反。 这也是为什么福建在明代造反如此之盛的原因,也更是当琉球府打出给粮、给农具的口号后,会吸引这么多百姓迁移的原因。 历史上郑芝龙和熊文灿,在粮价五百文一石的情况下,只是喊出了给银三两,耕牛一头,就在十几年间吸引了十几万百姓。 而眼下黄龙做的更绝,不仅给三年粮食、给农具、还帮忙修建房屋。 至于耕牛因为数量问题不能发给,但也可以在农忙时候借给移民。 加上去岁福建各地都有小规模的旱情,因此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主动迁移了。 从去岁七月开始,到今年的三月初,琉球府已经接纳迁移百姓六十三万四千余人,第一批开垦的耕地数量达到了九十二万三千余亩。 这还是因为耕牛不足四千,挽马不足五千的原因。 在黄龙的文册中,琉球府的北港、大员、花莲、南港、夷州、东宁、澎湖等七县,人口分别是: 北港二十万余人,东宁十五万余人,南港十二万余人,夷州八万余人,大员三万人,澎湖三万人,花莲两万人。 这么多百姓的迁移,对开发琉球府固然是一个好事,但带来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眼下市舶司的税银之所以一直没有北上的迹象,便是被黄龙发给了海巡司和市舶司作为俸禄,剩下的银子都被他拿去买粮去了。 如果不是御马监南场调了一百多万石粮支援琉球府,恐怕琉球府已经闹饥荒了。 所以黄龙需要解决的问题很简单,就是耕牛、挽马、粮食。 对此、朱由检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抬头对曹化淳和王承恩道: “眼下府库的钱粮还有多少?御马监的耕牛和挽马、军马总数又是几何?” “回殿下……”曹化淳先回答道: “算上刚才调给辽东和市舶司的,眼下府库中还有米麦四百万石,银两一百九十六余万。” “不过各军军饷已经全部发放,因此不用担心银子不够用,唯一的问题便是辽东之战的开拔银。” 曹化淳说完,王承恩也接上道: “御马监眼下军马总数十四万三千余匹,驽马十五万四千匹,挽马二十万零六百匹,耕牛四十九万四千三百余头。” 不知不觉、御马监的牲畜规模也越来越大了,三年前朱由检接管御马监的时候,御马监的军马算上母马和种马,也不过一万两三千匹,耕牛不过三万余头,而挽马只有七千余匹,驽马只有一万四千匹。 三年的时间,通过贸易,以及裁撤吞并五边、卫所,还有无节制的喂养下,军马数量扩大了十四倍,耕牛突破十几倍,挽马二十多倍,驽马十倍。 不过、这样的规模下,所代表的的是数千万亩分发的军屯田,而这些田地租借给百姓的时候,也答应过可以在农忙时租借耕牛。 近五十万头牛,是裁撤了一百多个卫所得到的,而它们也要对这些田地负责。 所以实际上算起来,御马监可以调用的耕牛并不算多。 “可以调多少耕牛和挽马?”朱由检对王承恩询问,而王承恩也汗颜道: “若是全力调配,顶多调耕牛六千余头,挽马三千余匹。” 王承恩说出来的数量确实不算多,而朱由检闻言也没有说让王承恩花银子去买耕牛的话,只是说道: “调二百万石粮、以及所有可调的耕牛、挽马给黄龙。” “秋收之后,御马监南场的四百万石粮也全部调往琉球府。” “三年后,我要看到琉球府开垦数百万亩耕地,养活上百万人。” 朱由检下达了军令,并在之后对王承恩道: “押运一百五十万两前往辽东,再请皇兄调内帑六十万两。” “天津船厂的一千料、三百料运粮船速度也必须要跟上,眼下应该只有六百艘对吧?在开战前必须达到两千艘。” “战后船只调往琉球府,交付海巡司。” 水路是节省民夫和人力的办法,并且建虏也根本无法对付有火炮的运粮船,因此这是最安全的一条运粮路线。 只要保证了水路,那么大军就可以收复抚顺、开原、铁岭等地。 没了这几个粮食产地,努尔哈赤就算迁走了人口也没用,迟早得饿死在山中。 现在朱由检面对的唯一问题,就是东部战线。 这个问题,需要等待孙传庭他们抵达京城才行。 想到这、朱由检对陆文昭询问道:“孙传庭他们行军到何处了?” “回殿下、已经抵达开封,大概五月末便能抵达京城。”陆文昭作揖回应,而朱由检算了算时间。 五月末抵达京城,那么走海路前往辽东的话,最少需要一个半月才能将十几万大军运往辽东。 也就是说、七月中旬大军就能抵达辽东,而秋收是七月下旬开始…… “时间上还来得及。”朱由检微微颔首,而陆文昭询问道: “不提前定下各部行军的路线吗?老奴那边似乎有了变化,如果按照之前的计划,恐怕会有些纰漏。” “大军渡海,我五月中旬便会前往辽东,让孙传庭他们轻骑前往广宁议事。”朱由检冷静的说出自己的布置。 努尔哈赤的兵马变动很快,一旦辽东变,他会跟着变。 因此干脆就等孙传庭他们抵达后再制定计划和行军路线,避免被努尔哈赤察觉。 “自今日起,辽东所有商贾禁止出城,除百姓出城劳作外,只有兵马可以调动出城!” 朱由检沉声下令,便直接杜绝了行商四处行走,窥探明军调动的机会。 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也继续投入了枯燥乏味的沙盘推演中。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同月、朝鲜的使臣也在四月二十日抵达了紫禁城。 使臣呈文于内阁,力图“辩诬”,而内阁也倾向于册封,但碍于“天朝事体”,要先行调查。 五月初一、礼部派出的查官陈继盛将收集到的朝鲜臣民一千二百余人的意见呈报内阁,所有朝鲜臣民都认为李珲暴虐,并且有亏上朝再造之恩。 这些证词、证实了李倧政权所言不虚,因此礼部遂于天启三年五月十二上疏皇帝,认为根据一些证据和杨镐所调查的结果来看,李珲悖逆、李倧恭顺属实。 从“联鲜制奴”的大局出发,可以权且不顾“纲常名义”,同意朝鲜请求。 朱由校接到了奏疏后,询问了一下朱由检的想法,而朱由检则是以当初李倧等人答应的,明军移驻镜城都护府为由,建议批准封李倧为朝鲜国王,并且在辽东收复之战后,在镜城都护府驻扎三营兵马。 朱由检的意见很重要,朱由校在听后,便下旨批准李倧为朝鲜的新任国王。 五月十五日,携带明朝准封敕谕的朝鲜全使团总算完成使命,乘船返回朝鲜。 一时间、李倧正式坐稳了朝鲜王位,只等辽东收复之战结束后,等待大明派使臣观礼就能正式称王。 有了大明的撑腰,李倧对大北派的官员就开始了大清洗,首先是将反对明军入驻镜城都护府的官员全部论罪处死。 其次用抄家得到了的银钱,以“回报皇明上朝”的口号,向辽东镇江府运送黄金百两,米麦一万四千石,耕牛三百头。 这举动倒是让朱由校和朱由检十分满意,于是提前在五月二十日派出使臣,前往朝鲜直接册封观礼。 同一天、朱由检也统帅骁骑、天策、龙骧、羽林等四骑卫向广宁进军,准备着手辽东会战。 大军出山海关,每人乘骑驽马,背后牵着四匹军马,配置豪华。 当驽马累了,全军便下马喂食豆料,休整半个时辰后继续赶赴广宁。 如此、十天之后大军便抵达了广宁城外,而在城外,熊廷弼已经为四骑卫准备好了临时的军营…… “齐王千岁——” 五月三十,当朱由检抵达广宁,熊廷弼带领孙承宗、袁应泰,以及辽东布政使司大小百余名官员迎接,而朱由检也翻身下马,第一次和自己在辽东臂膀的熊廷弼、袁应泰碰面。 熊廷弼高大,六尺有余的身高,让朱由检需要仰视他,而袁应泰相比较就属于是士人之中中人之姿的身材了。 五尺六寸不到的身高,比朱由检高了半个头,但不算太夸张。 至于孙承宗、虽然和朱由检的关系并不密切,但他在担任少詹事,教导朱由校学习的时候,朱由检也和对方碰过面。 朱由检对三人的印象都还不错,而作为受到照顾的熊廷弼和袁应泰对自家齐王的印象就更不用说了。 朱由检年纪轻轻就五尺四寸的身材,可以预见,未来的身高或许能达到五尺七八寸,是勇将型的身高和身材。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身高和体型只是代表了他对于个人身体素质的要求,但坳黑的皮肤就代表了他并不是蜷缩在军帐之中指手画脚的理论型将领。 他的模样继承了母亲刘氏,长得清秀坚毅,五官则是有些隔代传的模样,高鼻深目,和朱翊钧、朱棣、朱元章有些相似。 如果他带给人第一眼的仅有这些,恐怕旁人会觉得这是哪家将门子弟,但与外表相比,他的气势和气质比较更威严。 时刻微皱的眉头、让人第一眼便觉得他不好相处,稍微冷峻的眼神更是让人与他对视时难免怯场。 总的来说、熊廷弼和袁应泰见到朱由检的第一眼,便打心底的觉得,这气质很符合他们心中的齐王殿下。 相较于他们,被派来辽东的孙承宗则是和朱由检半年多未见了。 在他看来、朱由检在经历了河南、山东平叛后,眼眸之中的眼神更为冷峻了,不知道是不是亲眼见证了战场残酷的原因。 “三位为朝廷拱卫辽东,孤代皇兄致谢了……” 刚一见面,朱由检便收起了冷峻,作揖表示了自己谢意,但同时并不躬身,留下了亲王的体面。 “我等惭愧……” 熊廷弼三人见状,纷纷躬身作揖回礼,有些汗颜。 说是说他们三人拱卫了辽东,但明眼人都知道、辽东之所以能固若金汤,还是因为朱由检的手段。 眼下辽东三卫四十四营兵马,与朱由检有瓜葛的就有三卫二十八营,而全辽十五万正兵,价值三百四十多万两的军饷和粮秣更是朱由检一手供应。 没有朱由检以御马监起家,为大明增添赋税,估计大明眼下早就被辽东拖的半死不活了。 昔年辽东、蓟镇、宣府、大同、太原等五镇的军饷支出高达八百多万两,占据军费的70%,大明财政的50%。 这个盘子在朝廷手里,每年都入不敷出,而被朱由检接下后,只是三年时间就重组,并且查出空额,将军饷降到了不足六百万的程度。 军饷加粮秣,一来二去便为大明节省了四五百万两银子。 关键是裁撤五边兵马后,五边的战力并没有得到折损,反而比起之前更强了。 因此把功劳推到他们身上,属实让人惭愧。 不过、朱由检并不在意功劳,他要做的是扩大中原王朝的基本盘,把内部矛盾向外输出。 例如黄龙所写的文册一样,福建之地,以眼下的亩产,怎么可能养得活上千万人? 这么多人口,哪怕迁移去云贵、琉球,也能缓解福建的内部问题。 这是一个举例,这个例子所代表的问题,就是两京十省的问题。 除了云南、贵州、辽东、广西没有这个人口稠密,土地兼并,旱情抵抗力不足的问题外,其他各省都有这些问题。 辽东在历史上被努尔哈赤搞屠杀,是因为努尔哈赤想用辽东来养后金二十几万人。 正常来说、没有北虏入侵的情况下,辽东养个三四万军队还是没有问题的。 因此朱由检要着重解决的问题就是人口稠密的两京十省问题。 山西、北直隶、山东人口迁移东北,陕北迁移河套,陕南和河南迁移甘肃。 四川和湖广的矛盾并不算大,可以少量迁移云贵,而福建、浙江、南直隶三省的人口,占据了大明的半壁江山,内部转移是无法满足它们的,只有外扩才可以。 至于外扩、无非就是用嘉靖年间对安南的法理来收复安南,开发安南,再抢夺南洋地区。 用西班牙、荷兰已经开拓的马尼拉、巴达维亚等地方作为落脚点,逐渐向外扩。 说白了、就是走后金的路子。 为什么后金越打明朝越强盛?为什么明朝国初对南洋却没办法这样? 原因是比较简单的,南洋地区数百万矮黑人不懂得耕种,只有后来迁移此地的东南亚移民才懂得。 因此永乐年间的南洋耕地数量少的可怜,而开拓这些需要巨大成本,明朝人口因为靖难之役跌到了六千万以下,根本无法支持开拓。 但朱由检面对的局面不同,西班牙和荷兰人开拓的耕地虽然少,但也有几十万亩,足够大明派十几万百姓落脚。 只要他们能落脚,那么开垦就简单多了。 有余粮落脚和没有余粮落脚是两码事,而打下这些地方,大明是不亏的。 至于南洋开垦需要面对瘴气? 国内都大饥荒,几百上千万的人快饿死了,给口饱饭做什么都行,谁还会害怕瘴气? 得了瘴气,过个十几二十年死,总比现在直接饿死要强吧? 因此、朱由检需要做的,就是疯狂的在天启七年以前无脑扩张。 只要大明的税制跟得上,能打下什么地方,就打下什么地方。 所以在客套之后,朱由检直接对跟自己而来的四骑卫指挥使道: “带辽东沙盘和各地的沙盘前往经略府,等孙传庭等人确定什么时候抵达广宁后,提前通知沉阳、辽阳、镇江等府的将领前来广宁议事。” “末将遵命!”听到朱由检的话,四骑卫的四位指挥使照做,而熊廷弼和袁应泰、孙承宗也知道了,眼下朱由检并不想讨论如何打辽东这一战。 或者说、他是觉得没有必要讨论。 因为就眼下的辽东局面来看,谁都能看出来,实额的近三十万明军对付实额的十万建虏,另外明军这边还有大小四千多门火炮,根本就不用担心怎么打。 熊廷弼为朱由检带路前往经略府,而大小官员和将领在后面跟着。 带路的同时、熊廷弼也不忘隐晦的提醒道: “殿下、老奴那边知道应该收到了全辽戒严的消息,我算过,即便秋收之后,老奴手中之粮应该不足以撑到明年开春。” “那就在秋收之前开打,让他收不到辽东的粮食。”朱由检轻嗤,并说道: “老奴不敢与我军正面交手,以他的作战风格来看,他应该会提前动手,围点打援,谋求切断我军各府县道路和粮道。” “我也是如此作想……”熊廷弼带着朱由检走进了经略府,而四骑卫的人手也把沉重的辽东沙盘抬进了会厅,将座椅向后撤。 沙盘在组装,而熊廷弼也继续说道: “因此在秋收之前他就会动手,谋求扰乱我们的注意,随后让铁岭等地的建虏收割粮食。” “所以不管计划怎么变,都应该在秋收之前开打,而不是按照计划在八月后才动兵。” “沉阳的兵马必须先动起来,调动老奴的兵马,而不是等老奴前来调动我们的兵马。” 熊廷弼说的、和努尔哈赤要做的,实际上便是出自《孙子兵法》的虚实篇。 在《虚实》一文里,孙武认为,军事将领要取得对敌战争的胜利,必须要掌握战场上的主动权。 所谓的主动权,便是调动敌人,而不被敌人所调动。 这也是将奇正之术,虚实之术发挥到最佳状态的表现。 对于努尔哈赤喜欢调动明军的作战风格,朱由检早有耳闻,虽然他自认为眼下的他在战场上,不是努尔哈赤的对手,但这次他为了明军不被调动,特意准备了三十万兵马。 以努尔哈赤的兵力,不管怎么调动,始终都要在铁岭、赫图阿拉等地驻扎兵马。 也就是说、在防守的同时,他能机动野战的兵马,实际上也就是六万人左右。 以六万调动三十万敌军,哪怕明军的将领是猪,也不可能因为被努尔哈赤调动而全歼。 但凡一部兵马拖住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就要面对四面八方涌来的明军。 因此朱由检认为,努尔哈赤绝对不会再像打萨尔浒一战似的出击,打大迂回作战。 辽东无法守住,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努尔哈赤必然也能。 既然无法守住,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做出防守的态势? 原因很简单,结合他的性格和战场,明军将分为四部兵马,收复辽东。 努尔哈赤想要做的,就是谋求机会,吃掉四部兵马的其中一部,以此来达到断明军一臂的战略目的。 只要这个目的达到,那么即便丢失了长城以内的全部城池,结果也是可以接收的。 所以朱由检必须要预防这一点,而他要做的预防手段也很简单: “四部兵马、必须要有足够的机动骑兵,不管老奴是否主动出击,只要我军兵马有一部能拖住他,死局便会出现!”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辽东沙盘组装完毕。 在经略府会厅内,一个张宽两丈,囊括了整个东北的战场沙盘也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就是这样的一个沙盘,代表了整个东北所有势力。 河谷平原、山地河流、高山白雪…… 这些东北的地理地貌都出现在了朱由检的眼前,也被代表各种势力的各色的旗帜所插在城池、山头…… 看到这个沙盘的同时,似乎众人都感觉到了一个活灵活现的辽东战场出现在了眼前,而朱由检则是拿起了代表自己的木凋摆放到了广宁,口中呢喃道: “复辽……备战!” 第两百零三章 晚明全名将阵容 时间步入六月,当整个大明都被调动的时候,其蕴藏的战争潜力全面爆发。 孙传庭等三十余名将领轻骑于六月初一的前夜抵达广宁城,而他们的抵达也将宣告辽东收复之战进入倒计时。 十四万六千余名正兵于十日前抵达天津,随后开始登船赶赴辽东各地。 随军的辅兵也一同乘坐海船,前往了盖州、宽甸等地。 御马监所督造的一千艘三百料运粮船,三百艘一千料运粮船,以及两百多艘三千料、六千料、乃至九千料商船都被征募运兵。 一时间、整个北方风起云涌,而在这样的风起云涌下,朱由检在广宁经略府内,接见了被他所征调的各部统帅…… 两年的平叛时间,孙传庭、吴阿衡、杨文岳、洪承畴等人都晒黑了不少,精壮了不少。 辽东经略府会厅内,上百张椅子,坐着的都是各营的参将,各卫的指挥使,以及各部总兵 坐在主位的,是复辽总经略的齐王、朱由检。 在朱由检的左右,则是统帅三卫军来援的孙应元,以及统帅朵甘三营的曹文诏。 二人好似左右金刚,拱卫着朱由检,而在朱由检的下首左右二位,则是辽东经略熊廷弼,以及辽东布政使之一的袁应泰。 在袁应泰的旁边,是同为布政使的孙承宗。 孙承宗往后六人,分别是辽阳总兵戚金、沉阳总兵秦邦屏、正一品诰命妇人秦良玉、遵义总兵马祥麟、镇江总兵秦民屏、金州总兵秦邦翰等六人。 至于尤世功、戚元功、戚元辅、戚元弼等五人留守沉阳、辽阳、镇江三府。 至于左首、熊廷弼往下,是同样的六排椅子,而椅子上坐着的人,则是大宁总兵满桂、开原总兵贺世贤、援辽总兵孙传庭、援辽总兵洪承畴、援辽总兵吴阿衡、援辽总兵杨文岳…… 从官职中不难看出,朝廷对于他们之中一部分人的官职还没有定夺。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复辽之战即将打响,与其现在册封,倒不如等战事结束,朱由检返回京城后,再行册封。 对于会厅内的众人,朱由检都无比了解,而对于其中大部分人来说,朱由检却十分陌生。 尽管他们都知道了朱由检击垮巴约部,于长城外设立大宁三卫,又让喀喇沁部通过贸易臣服,并且于内部击垮白莲教和闻香教的叛军。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功绩都很难掩盖他的年纪。 就功绩来说,朱由检虽然比不得诸将,但别忘了、诸将能获得的功劳,都是建立在他的调动下。 在朱由检没有调动兵马前往西南的时候,没有人相信奢崇明会叛乱。 然而事实就是他不仅叛乱了,还成功带动了西南之地的土司一起叛乱。 眼下叛乱依旧没有结束的迹象,或许朱燮元还需要在贵南忙上一段时间。 诸将不语,皆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朱由检作为复辽总经略,可以说开了先河。 若是说大明宗室子弟、亲王、皇帝领兵,并非没有先河,不管是明初的塞王、还是之后的朱瞻基、朱厚照,都是例子。 就年龄来说,朱瞻基十三岁就被朱棣带在身边南征北讨,十五岁亲自统领铁骑追击北虏,这已经算是英雄少年的代表了。 但如果论职位高低,朱文正无疑是宗室表率。 朱文正跟随母亲投靠叔叔朱元章时,不过十几岁,但是却勇勐善战,让诸军将领都不敢小瞧他。 之后朱元章准备攻打集庆(南京)时,朱文正更是一马当先,在二十岁的时候拿下了集庆,因战功被升为枢密院同佥。 五年后,朱元章又改枢密院为大都督府,任命枢密院同佥朱文正为大都督,节制中外诸军事,而此时的朱文正不过二十五岁。 与之相比、朱棣二十五岁的时候,不过统兵万余,在北平练兵呢。 然而这下好了、朱文正的记录要被朱由检给超越了…… “沙盘在此,诸位有什么想法皆可以畅所欲言。” 会厅内,朱由检主动开口,并没有因为自己过往的功绩就轻慢诸将,而是虚心纳谏。 说实话、他并不认为以他眼下的水平,能决定这么大一个战役的走向。 明金双方、仅正兵就四十万人,这样的规模、放在整个军事历史上也是值得浓墨重彩的一页。 朱由检之前是指挥几十万大军各自南征北战,但那是遥控指挥,实际上的统帅是朱燮元和熊廷弼。 眼下来实际的了,他可以提出意见,听取意见,但是不能一意孤行。 因此、当他扫视会厅内众人的时候,终究还是熊廷弼率先开口道: “依我所见,重兵应该放在沉阳,分为两路。” “一路攻打铁岭、开原,收复北部辽东长城,一部走浑河向东,收复抚顺。” “如果能在这个基础上,再收复萨尔浒城,那么就足以重创老奴。” “至于辽阳和宽甸两路,以东部山高林密,道路崎区的地形来说,还是应该稳打稳扎,利用五斤炮将建虏的石堡一座座啃下来。” “眼下辽沉和镇江三地军粮充沛,即便打上一年也有本钱,老奴始终是耗不起的。” 熊廷弼的话说到这里,实际上已经将战术说的很详细了,因此众人都不由点头认可。 朱由检也知道,这是最保险,也是最稳妥的战术,毕竟飞龙骑脸局,扎硬寨、打呆仗就能赢,属实没有必要太过冒险的深入赫图阿拉。 “经略,下官有一疑问……” 忽的、有人开口说话,而朱由检和熊廷弼,以及众人望去,所看到的则是作揖的洪承畴。 “洪总兵尽管说出疑问。”朱由检对洪承畴的意见很在意,毕竟抛开洪承畴降清后的那些事情来说,洪承畴在历史上所展现的能力,绝对是崇祯朝前三的水平,甚至说是第一也不为过。 卢象升早早战死,袁可立也被冷藏,孙传庭还被囚禁…… 这些人的潜力没有发挥出来,历史上的战绩自然不如洪承畴的漂亮。 “下官以为,以老奴以往的用兵方法,或许会以轻骑走山道绕后,趁我军火炮运抵前线的时候,在后方进行迂回,打乱我军的布置。” 洪承畴准确的说出努尔哈赤有可能会针对明军火炮施行避而不战的战术,而这战术一经提出,便被众人所警惕到了。 唯独熊廷弼和朱由检,他们早就猜想到,努尔哈赤可能会这么做,因此也早早做了准备。 朱由检对洪承畴的疑问做出解答,对其说道: “战事开启,四骑卫会一直驻扎广宁,一旦发现建虏绕路轻骑入我辽土,便会连夜奔袭,与各地驻军围剿此军。” “另外最容易被扰乱粮道的辽阳、沉阳等路粮道,将会走水路随军前往,一旦情况不妙,运粮船上的火炮便会开炮,所以不用担心。” “如果是这样,那下官便没有疑问了。”洪承畴听到朱由检和熊廷弼的安排,也撤回了作揖的手。 “可还有疑问?”朱由检扫了一眼众人,开口询问,而这询问却没有一个人回答。 说白了还是因为这一战的战术很简单,因为每一路兵马拉出来都是主力,都是努尔哈赤一口气吃不下的数量。 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有意见,而朱由检见到这一幕,也说出了他和熊廷弼重新制定的路线: “复辽之战分为四路,沉阳占据两路,大宁死守不出。” “浙兵九营归戚金老将军统辖、沉阳九营归熊经略统辖、辽兵六营归贺世贤总兵统辖,此二十四营兵驻扎沉阳北城外……” “此外、杨文岳总兵本部,吴阿衡总兵本部等十一营也同样驻扎沉阳北城外,此路为第一路、归熊经略总领,北伐蒲河、破铁路、复开原,记三十五营兵,十万六千人。” “第二路、由孙传庭总兵统辖本部、节制孙应元总兵本部、曹文诏总兵本部,记三卫十三营,五万六千余人,自沉阳东出发,破抚顺,伺机收复萨尔浒,若是无法收复也不强求。” “第三路兵马,由洪承畴总兵统辖本部,节制尤世功总兵本部六营、马祥麟总兵本部四营,合计十九营、五万七千余人,走辽阳太子河水道东进,收复清河堡,会师鸦鹊关。” “第四路兵马……”说到这路兵马,朱由检看向了坐在椅子上,身高五尺二三寸,身形匀称的秦良玉。 尽管年近五旬,但是依旧能看出她是那种年轻时也曾英姿飒爽的人物。 “秦老夫人,这第四路的兵马,我想让您与秦邦屏老将军一同统辖,您看如何?” 朱由检用上了表示亲近的“我”自称,更是用上了您这种表示尊敬的称呼。 这样的姿态,让秦良玉有些坐立不安,连忙起身作揖回礼道: “殿下安排,老妇哪有不服之理?家兄与建虏对峙二载,自然比老妇熟悉,这第四路兵马,便还是归家兄统辖吧。” 秦良玉不是礼让,而是她觉得本就该这样安排。 朱由检见她认真的模样,明白这不是玩笑话,因此便对秦邦屏道: “秦老将军,第四路,由戚元功、戚元辅、秦民屏三位将军本部的辽东七营,以及老将军本部两营川兵,秦老夫人麾下六营川兵合兵,记十五营兵,四万五千余人,走宽甸北上,与第三路兵会师鸦鹊关。” “末将领命!”秦邦屏起身,郑重作揖,而其他诸将闻言,也纷纷起身作揖。 由此、四路兵马,合计三卫八十二营,兵马二十六万五千余人的复辽大军便组成了。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辽东十营,大宁三卫以及四骑卫保障后方,一共是近七万兵马。 不过、这是兵马调动,也就不至于议事了。 “各路的民夫,算好之后报上来。” 朱由检继续开口,而这才是大头。 辽东眼下经过河南百姓迁入,人口已经突破了两百万,并且大部分还没有自己的耕地。 朱由检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用最低的代价来招募民夫。 这个代价自然不可能是徭役,而是…… “招募民夫、每日除了灾民身份的米外,另发三斤米,其次灾民前来应募民夫,打下铁岭等地后,一人发三亩耕地。” 朱由检一开口,便让众人心中一紧。 这可是大手笔,实实在在的发田,而他们也都知道朱由检为什么敢这么发田。 很简单、明军的塘骑早就探得了抚顺、蒲河所等地的汉人被强行迁移的事情。 别的先不提,仅仅这两地的耕地,便有几十万亩,能分给近十万民夫。 以老奴眼下迁移的手段来说,不排除他会在后续迁移铁岭、开原的百姓前往后方。 这个后方是哪里?朱由检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这家伙要走哪条路。 只是这个事情不能说出来,因此朱由检便摆手道:“诸位可还有不解之处?” 朱由检开口询问,而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想要开口。 “既然如此,那……” “咳咳……” 朱由检正准备说散会,却不想坐在后排的一个参将忽的咳嗽了起来,朱由检和众人也纷纷看向了他。 这参将长得壮实,见众人看向他,他却依旧止不住的打嗝,闹的一脸通红。 “王宠!这是在商讨复辽战事,你要打嗝就出去!” 人群之中的太原总兵鲁钦皱眉开口,看得出这王宠是他的人。 王宠被骂,也当即单膝下跪,一边作揖,一边打嗝开口道: “殿下……嗝……末将……嗝……末将吃多了糕点,噎到了。” “哈哈哈哈……”听到王宠的话,朱由检忍不住笑了出来,诸将也纷纷跟着偷笑。 鲁钦也一脸窘迫,而王宠快被噎死了。 朱由检见状,端起自己的茶水,起身走到了王宠面前,单手递出茶水道: “喝吧、莫叫旁人说,复辽将领都没有水喝。” “谢……谢殿下……”王宠急促的致谢,随后接过茶水便一饮而尽,片刻后才平复了呼吸。 朱由检见他这模样,倒也没有责怪,而是拍了拍他的肩,随后对众人道: “行了、议事结束,都各自退下吧,满桂你留下。” 朱由检的这话、明眼人都知道是有事情要交代满桂,但他们也不好留下来旁听,因此众人作揖回礼,高唱殿下千岁后,便退出了会厅。 朱由检看着他们退出了会厅,随后才对满桂笑道: “如何?未给你安排事情,郁闷否?” “要说不郁闷,那是假的……”满桂坳黑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而朱由检见状也笑道: “不让你参加复辽之战,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 说罢、朱由检指着铁岭北面的开原道: “北镇抚司探查了消息,老奴眼下在兀也吾卫屯田,想来是准备将兀也吾卫打造为第二个赫图阿拉。” “这么一来、老奴必然会迁移铁岭开原等地的十余万汉人前往此地,而届时如果他们出塞走科尔沁部的草场,那我需要你领铁骑追击。” “从大宁吗?”满桂眼前一亮,心里直痒痒,毕竟他已经休息了快三年了。 “不、从广宁!”朱由检用手丈量着沙盘道: “从开原到兀也吾卫,距离是五百二十里,而他们如果迁移百姓,那么每日最多行走五十里。” “你和我坐镇广宁,如果他们真的迁移百姓,那即便广宁距离兀也吾卫有一千里,但眼下四骑卫和你手中的大宁三卫铁骑,计三万多铁骑都是一人四马配一驽马。” “在马速上来说,不需要像上次袭击巴约部一样快,只需要在十日以内袭杀向兀也吾卫,最好抢回辽东百姓。” “这些百姓如果被迁往了兀也吾卫,恐怕十几万人最后连一万人都活不下来。” 朱由检的话,让满桂心头一沉,当即沉重的颔首道: “殿下放心、末将知道了!” 满桂的反应让朱由检有些满意,他拍了一下满桂的肩膀,笑道: “留你下来、主要是怕你以为这一战没有你而丧气,现在你知道一切,就应该好好准备,这段时间多吃点,别奔袭回来和上次一样,瘦成了竹竿。” “嘿嘿、那倒不会。”满桂咧嘴一笑,随后便作揖表示告退,而朱由检也摆手示意让他退下。 见状、满桂也转身离去,而朱由检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经略府庭院外的天穹: “终于要开始了……” —————— “走快点!” “啪——” 铁岭、当朱由检还在以为努尔哈赤会等秋收抢收粮食后,再迁移百姓的时候,却不想努尔哈赤选择留下士卒收割,将大部分百姓给驱赶向了关外。 他们被驱赶的目的地,也正是北镇抚司打探到的兀也吾卫。 数个建虏掳四五个妇女同行,其中两个年纪大一些妇女的不停悲泣,而两个年纪小一点的则不以为意,嘻笑自若。 有两个建虏追上他们要抢这几个女子,以至几个建虏自相奋击,撕打在一起…… “不要为了女人斗殴!” 几个建虏的行为被一名将领看到,他挥马鞭抽打在几人背上,而几人见状也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只是等将领走后,一个建虏将一个少妇抱至树下野合,其余二女也被奸污,老妇哭泣恳求不要,而两少妇也哭嚎不已。 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建虏力气大,终究无法挣开。 他们野合之余、后面跟上来的建虏见状,笑着围了上去,不多时便围聚了十余名建虏,并从驱赶的妇女中拉来了数人。 半个时辰过去,建虏才慢慢的脱离这个地方,又过了半个时辰后,路边只剩下了衣不遮体的十几具女性尸体…… 路过的汉人见状、不胜叹息,掩面啜泣…… 只是在他们啜泣的同时,实施了暴行的建虏们却嬉皮笑脸的讨论刚才死去的妇女滋味如何,仿佛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行为是家常便饭。 自然、也在他们实施这些暴行的时候,远处矮山之上、一身着红甲的将领脱下了头盔,露出了藏在头盔下的脸庞。 “兀也吾卫现在开垦出多少亩田地了……” 这红甲将领正是代善,而他询问的人,也自然是负责开垦的阿敏。 面对代善的询问,阿敏只觉得枯燥乏味,因此回应道: “开垦了十二万亩,不过死了两万多人,有些可惜……” 阿敏口中的可惜,是这些人死的太早、太快了,如果能在死前多开垦一些就更好了。 “倒也还不错,北山之中的石堡,也陆陆续续开垦了两万多亩。” “现在不算开原和铁岭,我大金的田亩也有七十多万亩了。” 代善也并不在意汉人的死活,只是扫了一眼正在被驱赶迁移的汉人道: “兀也吾卫还是有些不太安全,你这次带着这批奴隶回去,记得别用的太厉害了。” “开垦了兀也吾卫之后,可以尝试再次将他们北迁去刺鲁卫,刺鲁卫比兀也吾卫要平整。” 代善在对阿敏做出交代,而阿敏却皱眉道: “刺鲁卫太远了,距离兀也吾卫还有五百里路,到了打明国的时候,粮草调动不容易……” “打回去?”听到阿敏的这句话,代善皱了皱眉。 说实话、他并不认为大金还能轻松的打回去辽东,甚至在他看来,眼下最应该做的,就是把赫图阿拉的工匠全部迁往兀也吾卫、或者刺鲁卫。 辽东的行商虽然无法走动,但还是有其他手段获得一些并不重要的情报,因此代善也知道,眼下的大明还在继续调兵。 眼下辽东的兵马已经足够多了,几乎是大金的三倍,而这样的局面下,明朝还在继续调兵……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代善所感觉到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能调动如此多的兵马,这只能说明大明的“变法”成功了,而大金的优势也在明军的调兵下,逐渐变小,甚至消失不见。 代善不知道他的汗阿玛努尔哈赤是怎么想的,但以他的才智来看,这一战几乎不可能获胜。 明军筹备了足够多的粮草辎重,调集了足够多的兵马。 尽管代善还不知道明军具体的出兵计划,但在他看来,铁路和开原一定是主攻方向,不然自家汗阿玛不会让自己提前迁移铁岭和开原的妇孺,只留下男人。 只留下男人的意思,就是需要在必要的时刻进行抢收。 大金的家底代善知道,自从几个月前和朝鲜的贸易断绝之后,大金的粮食基本在红线上下浮动。 之所以还有浮动的空间,也是因为大金走科尔沁的路子,从喀喇沁那边高价买粮得来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至于买粮的银子?既然不准备入主辽东,那么生活在大金境内的那些汉人士绅也就不需要被体恤了。 正是从他们身上搜到的带血银子,才帮助大金撑到了现在。 只是现在看来、明军连秋收的机会都不准备给他们。 瞧着调兵的架势,显然是要在秋收开始之前就要动兵,而如果明军要在秋收之前动兵,那大金一切的计划都需要推翻重来。 只是这计划与自己无关了,自己眼下只需要负责妇孺的迁移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代善呼出一口浊气,并攥紧了手中的马缰,呢喃道: “这一战打完,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儿郎能活下来……” 第两百零四章 战前台风 “一二……拉!一二……拉!” 六月二十七,在一声声叫喊声中,辽河两岸的十万民夫正在拉拽一艘艘的三千料运粮船。 从天津出发的运粮船,它们得到了远在京城的朱由校旨意,从太仓又送来了八十万石粮秣和三十万斤火药。 大战在即、整个辽东都被调动了起来,而这样的调动中,近三十万男丁被征募为民夫,为整个辽东大军服务。 此刻、紧邻辽河的沉阳一带,不过只有十万民夫罢了,而更多的民夫,则是在向着宽甸、凤凰城、辽阳集合。 这种时候、就显现出了朱由检对于辽东经济的掌握,和辽东民生的布局。 截止六月二十七,入辽的中原灾民达到了八十五万四千余人,其中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就达到了四十二万。 这些男丁本就需要救济,而眼下民夫的工作则是为他们提供了生路。 对于灾民、朱由检是以发粮,并且以布告的方式告诉了他们打下铁岭等地后,给他们发地。 对于辽东本来的百姓,朱由检则是以一日三十文的价格雇佣。 由于御马监贩粮,辽东市面上的银子和铜钱早就不足,甚至陷入了钱荒。 眼下他以现银和铜钱为雇佣筹码,而不是学习地方,直接以徭役的名义征募辽人,就这一手段,便让辽东百姓对他这位所谓的齐王,感恩戴德。 徭役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这点、朱由检十分认同自家哥哥的话,他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有的时候还是太理想了些,脱离了现实。 他想要免除天下徭役,但对于这个时代的大明来说,这样的免除是一种隐患。 如果百姓到后面娇惯够了,那会不会出现一些官府帮当地百姓修路,却还要给工钱的景象? 这种景象如果放在后世,是正常的,合理的,但放在这个时代就不行了。 在贸易频繁的后世,国家可以调动资源来贸易,来建设工厂,倾销商品。 但是在这个出省都需要十天半个月的年代,这样的商贸速度并不可能成为税收的主力。 这也就是朱由检为什么会醒悟说“徭役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的话了。 就如眼下一般,他可以用徭役,但没有必要,所以他没有用,而百姓也对他、对朝廷、对皇帝感恩戴德。 这样的结局,让朱由检明白了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或许在军事上,自己长于自家皇兄,但是在操控人心、平衡朝局上,自己还需要向皇兄学习…… “殿下、这是各城准备的石弹数量和储备的火药,以及各城的马匹数量,另外还有老奴兵马的最新调动情况,请您过目……” 辽河出海口,朱由检眺望正在拉动船只的民夫们,而陆文昭也策马前来,交上了两份重要的情报。 两份情报,朱由检先接过看了一眼老奴的兵马调动。 不得不说、锦衣卫虽然无法成功侵入建虏之中,但他们察觉到了老奴他们对于行商警惕的不同。 对于辽人,他们是一个态度,对朝鲜又是一个态度。 李若涟在察觉到这个态度的不同后,当即命令锦衣卫策反了几个朝鲜的行商,随后将他们拉拢成为了锦衣卫的外援。 同时,李若涟让这些辽东行商前往建虏的赫图阿拉贩卖粮食、铁器,以出售违禁品来获得代善的信任,并打探到了一些比较容易得到的情报。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因此努尔哈赤对于朝鲜行商的信任虽然不高,但是防备却很严。 朝鲜行商只能在赫图阿拉交易,不能前往任何赫图阿拉以东、以南的关隘。 只是尽管如此、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还是打探出了不少消息…… 拆开情报,朱由检一目十行的将情报看完,而这其中提到的情报,便是努尔哈赤下令代善和阿敏,将铁岭、开原的工匠、老弱妇孺迁移去兀也吾卫的消息。 看完这消息,朱由检波澜不惊,随后看了一眼另一本关于各城火药、马匹数量的文册。 在看完了文册后,他才开口道: “代善的地位,是建虏的左右管家,与黄台吉的地位一样重要。” “把这样的人物派往了兀也吾卫,想来老奴准备把兀也吾卫营造为第二个赫图阿拉。” “不……应该说是一个更为齐备的卫城。” 朱由检说这话时,脑中想了想兀也吾卫对应的后世城市,最后脑中浮现出了“吉林”二字,并且也想起了地形上它的地理地貌。 兀也吾卫虽说是后世吉林的地盘,但位于吉林西部的狭长平原上。 这地方,处于长白山区向松嫩平原过渡地带,地貌类型复杂,有“远迎长白,近绕松花”之势。 此地的地势由东南向西北逐渐降低,形成有山区、丘陵、峡谷、湖泊、河谷、平原等诸多地形。 加上这地方有数百里狭长、二三十里宽阔的平原,并且又有三面环水的优势,如果真的被努尔哈赤所开发,说不定还真的能养活建虏的十万大军。 只是、如果真的能开垦出数百万亩耕地,恐怕铁岭等地的汉人都要活活累死…… 这么一来、朱由检就陷入了出不出兵的抉择之中。 从眼下的大宁出兵,最少需要疾行五百里才能截断代善迁移人口的举动。 既然是疾行、那么就不能携带火炮了,并且深入此地的话,还需要面对科尔沁、代善、以及开原莽古尔泰等部的夹击。 眼下的辽东,虽然能调出四万铁骑,但…… 朱由检大致估算了一些此地的兵力,最后还是不愿意冒险一试。 眼下收复铁岭和开原才是主要的战略目的,四万多铁骑如果被重创,那么明军就无法在辽沉之地保持高机动性的支援了。 朱由检很难保证,这不是努尔哈赤的诱敌之策。 因此、仔细想了想之后,他还是放弃了出兵的打算,准备继续对即将打响的辽东之战上心。 “诸将都抵达各府县了吧?双筒的千里眼也都分发了吧?” 朱由检收起了两份情报,而陆文昭闻言也回礼道: “都已经抵达了,燕山天工所制造的七百二十具的千里眼也都发放给了各军的统帅、总兵、参将、游击。” “燕山的第三所学府和第四所学府如何了?”朱由检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第三所学府已经修建完毕,目前已经有三万多学子入学,后续应该可以达到五万余人。”陆文昭回应道: “至于第四所学府,按照殿下的吩咐,营造的面积五万亩,因此要到后年四月才能完工。” 第三所、第四所学府,代表了燕山的扩张速度。 第一所和第二所的学子达到了九万八千多人,再算上第三所的,也就是接近十五万学子。 但这些都不是朱由检最在意的,他最在意的还是第四所的综合学府。 五万亩的面积,足以说明了朱由检对它的上心。 可以说、它将是朱由检所营造的学府之中,规模最大,学科最多,容纳学子最多的一个学府。 按照筹备,这学府可以容纳二十四万六千余人,而这里将是第一所综合学府。 此地开办覆盖理学、民工学、军工学、文学、历史学、政治学、经济学、语言学、法学、医学十个学院,一百二二十七个学科。 可以说,前面三所学院,都是教授小学和中学的知识,而第四所学府才是未来真正能改变大明的地方。 这个学府不是为了现在而准备的地方,而是为了十年、十五年后准备的地方。 二十四万六千人一旦学成,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人能成为提升大明科技的人,但也是一个不得了的数量和规模。 至于剩下那千分之九百九十九的二十四万余名学子,理学和政治、文学、历史系的平庸者会像种子一样洒满大明。 天下的私学和官学都会被接管、扩建,最后以小学、中学的方式遍布大明一千五百余县。 至于民工、军工、经济、语言、法学和医学的精英学者,则是会以第四学府的形式,成为大学的院长、教习。 普通的学子,将会成为官员和官营机构的设计师、经营人、医生。 朱由检对它抱有很大的希望,不仅仅是为了他们,也为了他自己。 他要求天下藩王海外就藩,自己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相比较距离较近的南亚,朱由检准备前往远离大明的地方,而这地方也就不用多说了。 美洲…… 想到那两块大陆,朱由检就心中一沉。 以这个时代的航海,穷尽他一生,耗费大明的无数国力,恐怕也就能输送百万百姓前往当地安居。 欧洲人花了两百年,才迁移了上百万人口,而朱由检必须在三十年内完成,并且不空耗大明的国力。 想要在三十年内迁移超过百万的人口,那就一定需要一种东西。 蒸汽机…… 没有蒸汽机船,无法保证在短时间运送人口前往的同时,还能运送足够等数人口吃三年的粮食,以及一些耕牛和马匹。 蒸汽机车,蒸汽机船,这已经是朱由检能想到,眼下大明科技经过攀登后,能在他有生之年摸到的最高科技了。 至于能不能攀往更高?那就要看大明日后的教育是否成功。 想到这里,朱由检摇头叹了一口气,将心思放回到了辽东收复之战上。 眼下已经是六月二十七,孙传庭等部的兵马都在陆续的走海路,登陆盖州、宽甸等地。 在粮食足够的情况下,能影响战局的就只有雨季了。 晚明辽东的雨季,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小冰河的影响,除了六月初下了几场雨外,最近这几天都没有下雨。 这样的变化,让朱由检有些不安。 眼下辽东的兵马中,大宁三卫和浙兵,还有孙应元所部的三卫,四骑卫等八万多人,分别装备了骑铳、步铳。 一旦雨下的不合时宜,那么明军的数千门重炮,十余万支火铳都将无法使用。 结合努尔哈赤一直没有行动的迹象,朱由检很是怀疑,努尔哈赤在等一场大雨,一场足以让明军火器无法使用的大雨。 “殿下、有一点卑职不明白……” 在朱由检沉思的时候,陆文昭犹豫着开口询问道: “卑职看《孙子兵法》,其中有说“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也。守而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 “因此、既然上书已经很清楚,那为何殿下不派兵从建虏的薄弱处提前发起进攻?” 陆文昭所询问的这句话,翻译过来便是: 进攻一定能取胜的原因,是因为攻打的是敌人没有防守的地方。 防守一定能巩固的原因,是因为防守的是敌人无力攻打的地方。 孙武认为,善于进攻的军队,进攻的是敌人不知道如何防守的地方,而善于防守的军队,防守的是敌人不知道如何进攻的地方。 因此陆文昭想说的是,为什么不趁机出动出兵攻打努尔哈赤不一定会防守的地方,比如绕后突袭开原,提前走出长城,走边墙突袭赫图阿拉。 “薄弱之处,出兵过少而无法调动老奴,出兵过多的话,便会让内部空虚,给老奴有可趁之机。” “山地领兵打仗,必须稳打稳扎,小心警惕任何一处可以被设伏的地方,而我军对边墙外的地形不熟,出兵便失去了地利。” “况且山中多雾水,小雨,一旦下雨、我军火炮便失去了作用,难以建功。” “至于平原之处,开原拿下又如何?莽古尔泰可以走清河关切断我军粮道,哪怕沉阳同时出兵牵制莽古尔泰,但对方依旧可以用铁岭和沉阳之间丘陵上的石堡拖延时间。” “兵法从古至今,由于军械的变化,一些用法已经发生了变化,所以应该因地制宜,因时变化。” 朱由检对陆文昭好生解释,随后又继续道: “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 “军队前进或者撤退贵在速度,如风来电往,所以,敌人不能制御。” “而眼下,建虏之兵马大多为马步兵,萨尔浒一战,五天转战数百里,比我军步军转战速度要更强。” “因此、当以堂堂之阵,堂堂破之!” “卑职明白了。”听到朱由检的解释,陆文昭表示明白了,而朱由检见状,也策马向着广宁返回。 辽东之战,朱由检并不担心会败,因为以明军的体量,即便火器无法使用,也能重创建虏。 明军可以死一千、一万、十万!但后金只要战死一万,就足以激发内部矛盾。 朱由检冷静过后,反而期待起雨季了。 如果真的下雨,老奴会不会真的出兵,妄图扰乱明军腹地? 如果他真的敢来,那说不定真的能给朱由检创造一个围歼后金数万兵马的机会。 至于努尔哈赤…… 一想到黄台吉现在因为努尔哈赤还活着而被限制,朱由检宁可让努尔哈赤多活几年。 他活得越久,后金就越容易崩溃。 一个军事狂人,一旦无法掠夺到满足兵马的物资,那么穷兵黩武之后便是亡国,亡种族。 历史上的努尔哈赤是这么干的,而眼下他因为被自己的压制,也在对麾下的人压迫。 压迫到了极点,只要再来上一场惨败,内部的问题就会显露出来。 “嗯?” 忽的,朱由检觉得脸上一凉,下意识上手去摸,而这一摸便是一丝湿润。 他侧头向一旁的小河看去,只见河面上出现了点点涟漪…… “殿下、下雨了。” 陆文昭策马跟了上来,而朱由检看着这雨,眉头开始慢慢皱紧,最后面色严峻道: “八百里加急通知各军,警惕老奴动兵,各地民夫都返回城内,坚壁清野!” “额……”听到朱由检的军令,陆文昭小心翼翼的试探性问道: “殿下、只是一场雨,有这么严重吗?” “严不严重,叫随军的钦天监官员来搭话。”朱由检对陆文昭端着脸色开口,而陆文昭也知道自家殿下不是在开玩笑,因此当即转头让人通知钦天监的官员前来。 同时、他也护送着朱由检前往不远处的平洋桥堡休整。 只是这场雨突如其来,并且越下越大,渐渐的雨幕浓密了起来,而朱由检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躲雨了躲雨了!” 辽河两岸的民夫也放下了手中的绳子,满身狼狈的向着两岸的石堡赶去。 好在辽东的道路都经过了修补,跑的也倒轻快。 呼啸的狂风吹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而众人也赶在大雨成为暴雨以前,策马冲入了平洋桥堡内。 当朱由检他们赶到守备府的门口,当即翻身下马,顶着湿哒哒的狼狈模样进入了府内。 “去准备温水、干的衣物给殿下擦身子,换新衣。” 陆文昭走入会厅之后便招呼会厅内的士卒,而他们见状也连忙去准备。 朱由检脱了湿透的鞋子和衣服,只穿着一套中衣。 好不容易等士卒端来了衣物和温水,没给他换衣服的时间,随军的钦天监官员便一路快走,赶到了会厅,并对朱由检作揖行礼:“殿下千岁……” “你看这雨会下多久?会不会连下几天?” 朱由检一边旁若无人的换衣服,一边询问钦天监的官员,而官员闻言,也作揖继续回应道: “殿下、眼下大暑刚过不久,这雨应该不会下太久。” “确定?”朱由检紧皱眉头,而钦天监官员也为之语塞,犹豫了片刻道: “按照二十四节气,以及十日前观测的星象来看,九星并没有什么变化,也就不会让节气发生变化。” “十日前?”朱由检听到这个回答,这才发现这天气已经阴沉了数天。 他清楚眼下是小冰河即将爆发的前夕,更清楚小冰河爆发下,气候会变得十分极端。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一些寻常年间不可能发生的气候变化,往往在这种时期会十分多变。 辽东之地虽然面对渤海,但并不代表不会遭遇台风。 如果真的有小规模的台风登陆,那么对于明军来说,战力会大打折扣,努尔哈赤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朱由检再次下令道: “再传令三道,辽东各城民夫返回城中,等待雨季结束,各军准备雨棚,不要让火药受潮!” “卑职领命!”陆文昭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连续派出快马通知。 只是在他们通知的同时,天气的变化也越来越奇怪…… 第两百零五章 战事打响 “拉上雨棚!不要让火炮的炮膛进水,固定好火炮!” “快点快点!不想淋雨就都手脚利落些!” 沉阳城头,当贺世贤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城头催促士卒的时候,暴风雨将整个辽东大地都给笼罩了。 此时的沉阳城内、尚没有接到朱由检的军令。 不过由于熊廷弼在大雨到来时就预感到了不妙,因此在一开始就命令所有民夫进入城中。 城外、沉阳城四个城门的石拱桥对面都存在着建立完备防御工事的大营,羊角墙、木角、壕堑、车营、拒马等等防御工事十分完善。 四个大营分别驻守着戚金、杨文岳、吴阿衡、戚元弼等合计六万二千兵马,而城内则是驻扎四万四千兵马。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随军的钦天监毕竟不是万能的,可以透过云层看天象。 因此也没有人怀疑钦天监的官员,只是尽力的做好自己的份内事。 这样的暴风雨,即便是延绵的山白山区也无法阻挡,而大雨的洗刷,更是将山道上密集的马蹄抹平,只剩下了一个个马蹄状的水洼…… 雨夜往往是最恐怖的,它伴随着闷雷,以及时不时出现的闪电,“唰唰”的雨声。 似乎古往今来,大多谋逆之事都是在雨夜进行,大概、是雨夜的雨水,可以洗刷血迹…… 威宁营,这个作为大明辽阳城东部门户的石堡,此刻在大雨的洗刷下,显得无比寂静。 矗立角楼、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一名名士卒在尽忠职守,而此地、在戚金被调走前,特意调了三营山西兵驻守,另外布置了七十二门弗朗机火炮。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加上此地南邻太子河,背靠长白山,只有东西有宽不足百米的长道,因此地形险要,易守难攻。 突如其来的大雨、尽管让明军的火炮和火铳无法使用,但随着城头士兵搭建防雨棚,并擦干净了炮膛,油纸定装的火绳和火药准备好后,这城池又变得固若金汤了起来。 只是漆黑的堡内,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真要谋逆?” “那朱由检不让我们活,那就寻另外的活法!” 堡内的一个院落里,十余名辽商一脸阴沉,齐聚屋内。 朱由检下令辽东百姓禁止随意出城,行走后,所有辽商的活路都被断了。 他们不会认为,是因为自己向后金倒卖物资,才导致自己被针对,而是认为朱由检不给他们活路。 既然没有活路、那就走出一条活路! “这威宁营堡内,每日三营轮班,南北两门只有五百人驻守,而东西却有一千人,以我们的实力……” 一个脸色不好看的五旬辽商眼睛不停地打转,似乎想说内外夹击并非那么容易。 只是在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对面的一个四旬商贾突然抬起手,将自己头顶的帽子摘掉,露出了头顶一撮、脑后一撮的两撮细小辫子,看上去丑陋无比…… “大汗早就让人在那朱由检抵达辽东前,命人偷偷送入甲胃,眼下我府内有甲胃八百套,另外城中还有五百北虏,皆已经被大汗收买。” “主要动作足够快,拿下东门,大汗就会亲率大军攻城。” “威宁营通往辽阳的路上,也已经布置了伏兵,只要我们嘴严,没有人会知道,是我们打开的东门。” 这商贾抬高下巴,那胜券在握的样子,无形中给了众人一股自信。 “我能出家丁三十人……” “我出三十六人……” “我出五十二人……” “我出……” 一时间、诸多商贾纷纷说出自己可以出的家丁数量,而那金钱鼠尾辫的商贾闻言,当即笑道: “好、两个时辰后,换防的大军睡下,我们便杀向东门!” “这雨夜之中,声音嘈杂,响箭传不出去,烟火也放不了,只要杀了撞钟的官军,东门唾手可得。” “话虽如此,这驻守威宁营堡的山西蛮子也不好招惹啊……”一名商贾担心开口,却不想剃发的商贾嗤道: “若是浙兵和川兵驻守还好说,山西兵马虽然操演一年,但终究没那么大的警惕,无需担忧。” 剃发商贾此话一说,其他商贾也纷纷随从了起来。 众人纷纷趁着雨夜,小心警惕躲避看守的同时,向着自己的宅院奔去。 这些辽商,早年都在辽镇从军,怎么躲避官军,他们最为在行。 当然、因为早年的经历,在见识过高淮乱辽,以及明廷对辽镇的态度后,他们才会偷逃从商。 只是当利益蒙蔽了双眼后,一些违禁品的利润让他们纷纷铤而走险,成为了资贼的一员…… 它们在行动,而威宁营堡北面的山中,那漆黑的山林内,正游走着一支支精锐的建虏士兵。 在漆黑的山林中,他们完全不需要任何火光,仅是凭借双眼,便在近乎原始的山中游走。 雨幕和雷声掩盖了他们的踪迹和声响,只是两刻钟的时间,便背负甲胃绕过了青山,匍匐在了威宁营堡西出唯一道路的山上。 东边,雨中,战马受寒而发出“唏律律”的声音,不安的尥蹶子…… “轰隆——” 闪电出现,照亮了整个山道,一眼看不到边的白甲建虏骑在马背上,宛若凋塑一般,一动不动,让人心生恐惧的同时,耳边的闷雷更是如同当头一棒。 他们在距离威宁营堡六里外的山道上,所等待的,只是前方塘骑传回的一个消息…… “今夜加强巡逻,我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正当建虏在等待,辽商在行动的同时,驻守威宁营的太原总兵鲁钦也揉了揉紧绷的眉心。 年过五旬,精力和体力都大大下降,自从调到辽东之后,鲁钦、杨肇基、张继先等三人的兵马被整顿,不过这整顿倒也不错。 首先士卒的军饷从十二两拔高到了十五两,另外就是每个士卒都穿上了棉甲和布面甲的两重甲,防御力大大提高。 其次、伙食这块也跟着提高了上来。 按照以往的惯例,营兵一个月顶多就是三斤肉、五十斤米,一两油盐和一块醋布,十斤干菜罢了。 但自从调来了辽东,经过整顿之后,营兵的伙食完全由御马监在辽东增设的三百多处官场负责,虽说不能顿顿大鱼大肉,但每日最少有一顿肉。 不仅如此、御马监皇店的船只,也会在海中大雨,走水路运往可以通行的各地,因此咸鱼干这种肉类也是数量甚多。 蔬菜这块就更不用多说了,白菜和韭菜可以说每人管够,而米也是以每人四斤下放各队的。 伙食跟上来了、军械和军饷也跟上来了,鲁钦他们自然也就有理由按照朱由检的要求,大军每日一练了。 这么练了两年,大军的战力比起两年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威宁营作为辽阳的东大门,自然需要得力的老将和兵马驻扎,而鲁钦所带的,便是他原本太原的三营老卒。 尽管有三营老卒,还有地利和火炮,但鲁钦还是觉得这场雨下的他有些心慌。 随着他的下令,除了刚换防睡下的那营兵马,另一营休息了四个时辰的兵马开始起床穿戴甲胃。 军营的动静,自然被有心人看在了眼睛,因此他们急忙传消息回去各家之中。 这种局面下,按理来说应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眼下的辽商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先下手为强!” 伴随着剃发商贾面露阴狠,他当即带着换好了甲胃的各家家丁开始会和,而这样的动静则不是雨声能掩盖的…… “哔——” “轰隆——” 巡逻的士卒发现了他们叛乱的迹象,当即吹响木哨。 只是这时天空不作美的响起了闷雷声,而剃发商贾听到哨声,当即带着八百多家丁和五百多蒙古人杀向了东门! 被追杀的巡街队不停地吹响木哨,而伴随着他们靠近城墙,城门口的守军也发现了被追杀的他们。 “有人叛乱!击钟!” 明军守备对着城头大吼,随即拔刀领着城门口的三百人退往了上城墙的两条城道上,以居高临下的态势来对敌。 同时、城头的士卒也开始了撞钟、鸣金,总之用上了各种手段。 战兵将城头重量较轻的虎蹲炮抱起来,转了方向后,塞入御马监军械所的定装火药,散装石弹,随后插入火绳,等待城门守备下令。 “哔哔!城中辽商反叛!” 第一时间发现辽商反叛的巡街队队正一边吹哨,一边带人逃往城门大喊。 “上城墙!” 上到城头的守备见状大喊,随后挥刀道: “放炮!” 五十门虎蹲炮随着指令,在挡雨棚下点火,随后冒出了一闪而过的火光: “轰——” 散弹打出,如骤雨般落下,将辽商们的家丁打的一地死伤。 然而、下雨的弊端太大了,混在家丁之中的五百北虏张弓搭箭,瞄准了挡雨棚的竹竿,瞬间射出破甲箭! “啪!” 竹竿懒腰炸开,软塌无力的开始倾斜,而雨水也将几门虎蹲炮和弗朗机大炮浇湿。 “死守一刻钟的时间足矣!” 守备并不为所动,沉着的指挥大军继续反击,并且叫人拿来了竹竿,支撑挡雨棚。 “射雨棚的杆子,他们的火器就用不了了(蒙语)” 北虏之中,一名像是头领的北虏喊着,当即一名名北虏纷纷控弦,密集的箭雨朝着挡雨棚射去。 啪啪声络绎不绝的响起,或是竹竿被射断,或是挡雨棚被射穿,总之一时间雨棚大多漏雨。 然而不等北虏们高兴,城头上就冒出了密集的火光。 “啪啪啪——” 鸟铳作响,骤然间数十名北虏中弹身亡,而家丁们也与明军交手,乱作一团。 斜坡的城道上,七百战兵分作两部分,守卫左右的上城斜坡,而斜坡之上,持着鸟铳的火铳手、以及在为虎蹲炮清膛的炮手纷纷有条不紊的在装填定装火药。 他们分出人手来修补挡雨棚,而这点时间足以让战事陷入焦灼。 “快快快!” 城中、当虎蹲炮的声音响起的时候,鲁钦立马放下了手中的兵书,命人为他着甲的同时,连忙带着刚刚着甲出营的三千兵马向城东杀去。 三千余人走在城中,所有百姓都熄了灯,躲在屋内,小心翼翼的在窗户背后偷窥,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冒着大雨,三千人从城北的军营出发,在一刻钟后赶到了东城门的不远处。 当看着黑夜中在城头马道处厮杀的两支人马,鲁钦一马当先,带领大军向着城东杀去。 只是在这嘈杂的喊杀声中,忽的传来了马蹄的沉闷声。 “城外来了建虏!” 一些修复挡雨棚的士卒转头大吼,下一瞬间一支破甲锥就从他脑后射入,贯穿面部而出。 “上城墙!” 城外来了上万建虏,只因为黄台吉在听到火炮声时就察觉到了不妙,当即催兵前来。 城内在厮杀,辽商的家丁和北虏虽然没有夺下城门楼,但确实牵制住了四千明军。 “上城墙!” 威宁营堡的城墙不过两丈,而中式城墙大多是下宽,上窄的模样,因此黄台吉指挥大军,将准备好的沙袋填入三丈宽的护城河内。 城头的明军着急,于是只能放弃对付城内的叛军,转而用挡雨棚护好弗朗机火炮,用棉花和干布连续擦了数次后,将装有火药和石弹的子铳放入母铳内,随即点火…… 伴随着“嗤嗤”声,火绳燃烧殆尽,随后爆发“轰”的一声,两斤的细小石弹被打出,城下的建虏也发出了吃痛声。 “扈尔汉!你带白甲巴喇牙去北城门,明军对那里的防守薄弱!” “是!” 黄台吉不慌不乱的下令,而作为五大臣之一的扈尔汉当即统帅一千多名白甲巴喇牙,在黑夜的掩护下,绕道准备从城墙的薄弱处登上。 趁着明军在城内厮杀,他们在东北角找到了一个防守薄弱的地方,随后用钩索勾住女墙,让三十几名白甲巴喇牙脱了甲胃,口衔钢刀,背负弓箭爬上了城头! “先送甲胃上去给他们!” 扈尔汉见有的人想要抢先上城墙,轻声呵斥他们的同时,让人把甲胃先送了上去。 三十几套甲胃送上去后,白甲巴喇牙们分为三队,十几人帮忙拉人上来,十几人帮另外的人穿甲胃。 “哔——建虏登城了!” 黑夜成为了保护色不假,明军夜间的人数少也不假,但这并不代表明军瞎。 白甲巴喇牙登上城墙的人还没有五十人的时候,一角楼的明军就发现了他们,吹响了木哨。 只是下一秒、三支箭失面突,将他的脸射了个对穿,死的不能再死。 “结阵、等大军上城!” 扈尔汉被人用绳子绑住吊篮拉了上来,并听到了明军的叫嚷。 东城门的明军无力顾暇,但北城门的明军在留守二百人,并通知城中大军后,当即就杀向了他们。 三百明军杀来,而此刻登上城头的已经有七八十号白甲巴喇牙,其中一半的人都着甲。 “杀!” 扈尔汉见到只有这么点明军,眼中放光,当即带着白甲巴喇牙杀向了明军。 论配合,一千白甲巴喇牙也攻不破同等人数的浙兵、川兵军阵。 但论短兵肉搏,即便是浙兵和川兵也不是白甲巴喇牙的对手。 四十余名穿着三重甲的白甲巴喇牙取出铁骨朵,如狼似虎的杀入向了明军。 “是白甲巴喇牙!结阵!” 近距离看到了白甲巴喇牙装备的北城守备心中一悚,大喝的同时,听下了脚步,命全军结阵。 只是这个距离,结阵已经来不及了。 身着重甲的白甲巴喇牙用破甲锥面突,远距离射倒一批明军,随后前军冲锋的白甲巴喇牙挥舞铁骨朵杀入了明军阵内。 可即便这样,磨刀两载的山西兵依旧不退,甚至在短兵的一瞬间,成功压制了这几十名白甲巴喇牙。 然而,白甲巴喇牙的数量不止如此,随着登上城头的白甲巴喇牙不断加入战场,三百明军且战且退。 等快要退到东城门的时候,东城门留守的两百明军也看到了同袍的窘迫,随即抓起金瓜锤、斧钺,杀向了马道上的建虏。 雨越下越大,朦胧了人的双眼,而白甲巴喇牙的箭失也威力骤减。 五百明军面对的白甲巴喇牙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上百,到四五百,再到上千。 渐渐地、他们无力支撑,纷纷倒在了城头,猩红的血迹混杂着雨水,从城墙流下,流淌进城中的排水渠,顺着水渠流入太子河。 “拉千斤闸,守好大门,明军的援兵很快就会到,派人通知黄台吉贝勒!” 扈尔汉走入了城门楼,他的状态很不好,刚才吃了一记明军的金瓜锤,现在还有些气短。 听到他的命令,士卒们当即转动千斤闸的绞盘,将千斤闸拉起来后放下机关卡住。 同时、吊桥也被放下,城门也被打开,而城中明军也着甲抵达了北城门。 陆陆续续赶来的明军足足有三千人之多,而一千二百余名白甲巴喇牙严阵以待,用明军的火炮和辎重车结为车阵,又利用雨天明军无法使用火器的劣势,使用他们的破甲箭躲在防御工事后,不断收割明军。 只是白甲巴喇牙再强也是人,而山西兵经过两年的好吃好喝和训练,在人数多于他们的同时,胆气也更大于他们。 简易的攻势被如狼似虎的三千山西兵攻陷,白甲巴喇牙退往了城墙之上的马道,试图利用马道的狭窄,让明军无法发挥人数的优势。 “都给我杀!不能辜负了齐王殿下两年来好吃好喝对我们的恩情!” 威宁营的山西参将王宠大喝,一边鼓舞大军士气,一边带头冲杀。 白甲巴喇牙的守势在这样的勐攻下,一时间居然有些守不住的后退了十数步。 明军这样的勇勐,便是连扈尔汉都觉得不可思议。 “两年不见,怎么连山西蛮子都这么骁勇了?!” 扈尔汉心头一沉,总算明白了自家大汗为什么会准备如此多的兵马来攻打辽东了。 明军恢复战力的速度太快了,再给他们几年的时间,恐怕大金真的要被围剿在白山黑水之中。 只是可惜、眼下人多的不是他们…… 扈尔汉脸色突的暗沉下来,而这一刻、正在试图抢夺城门控制权的明军也听到了轰隆的马蹄声。 马道上的王宠更是听得清晰无比,而这样的马蹄声,让他心情一沉的同时,不由看向了数十步外的城门楼。 “功亏一篑!老子对不起齐王!” 一想到拿了两年军饷,好吃好喝两年,最后连一个小小的威宁营堡都守不下来,诸多复杂的情绪在王宠心头升起。 “守不下北门!怎么有脸回去见山西父老?!” 王宠双目赤红,不顾身上连续挨了数击,带着营兵忘死般的杀向了白甲巴喇牙,而躲在白甲巴喇牙后面的扈尔汉也注意到了勇勐的王宠,当即对左右道: “射杀他!” 十余名白甲巴喇牙得令,控弦瞄准了带人勐突的王宠,下一秒松开弓弦,十余支破甲箭射向王宠裸露在外的皮肤和面部。 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出现,王宠只觉得有东西飞向自己,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护住脸,却在转瞬间被箭失洞穿手掌,一箭射中他的面颊。 “参将——” 左右的游击和守备心悬到了嗓子眼,而下一瞬又飞来十几箭,分别射中王宠胸前和手臂。 “好!”扈尔汉不由叫好,似乎在他看来,王宠已经死了。 然而下一秒,王宠被洞穿的手掌忽的发力,顺着箭杆,拉动箭杆,将箭失从面颊拔出,带走面部一大块血肉! “啊啊啊——” 面部被带走血肉的痛苦让王宠大吼,但疼痛化作怒意,怒意驱使他不断地挥动金瓜锤,打杀数名白甲巴喇牙。 闪电腾现,照亮了面部恐怖的王宠,让他面前的白甲巴喇牙心生畏惧,随后便是轰隆隆的雷鸣。 建虏胆气丧失,但他们耳边的马蹄声却越来越大。 终于、当王宠带人厮杀,距离城楼近在迟尺的时候,铁骑踏上吊桥,冲入了城中,开始大肆打杀妄图关闭城门的明军。 “参将!建虏来援了,退往城中巷战吧!” 左右副将试图劝王宠撤退,然而王宠却转头用那残缺的脸颊看向二人,怒叱道: “老子丢不起山西的脸!” “你们要是怕死就滚!就算只剩下老子一个人,老子也要报这恩!” “参将!何必呢?”一名副将急的快哭了: “为了齐王和朝廷发的那几百两银子,搭上命不值得啊!齐王不过是收买……” “滚!”王宠一脚踢在了这副将腹部,将他踢到的同时,大骂道: “老子知道殿下发银子是收买军心!但殿下也是第一个把老子当人看的权贵!” “老子今天死这里,就当是报当日殿下的赐茶之恩了!” 说罢、王宠转身继续杀向了马道上的白甲巴喇牙,而被踢到的副将也被人扶起,扶起他的两名游击忍不住询问道: “副将,这……眼下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副将脸色难看,但还是攥紧了拳头吼道: “就参将是英雄?咱们就不是?娘咧!怕死的还不做鬼咧!” 吼完,他开始带兵在马道阻拦建虏涌入城内,妄图上下夹击的援兵,而雨也愈发大了…… 第两百零六章 杀辽商 “吼啊——” “狗鞑子滚出去!” 威宁营堡北门,十余名明军此刻正推动一个巨大的战车,试图将城门堵上,而这个战车,即是恐怖的塞门刀车。 此物与城门甬道大小相差不大,前面全是刀子,而此刻这些刀子上,还挂有令人作呕的血肉,地面则是躺着战马、建虏的尸体,恐怖无比。 吊桥外,黄台吉头皮发麻的看着这辆高一丈四尺的战车,手心冒汗。 刚才原本他要策马挤入城中的,好在马速不快,因此躲过了两辆塞门刀车在内城的夹击。 他清楚的看到三骑马步兵被两辆塞门刀车夹击而死,于是连忙退了出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北门已经拿下来吗?!” 黄台吉愤怒的大骂、难得露出了他原本的脾气,而之前前往报信的白甲巴喇牙则是跪在上,低着头道: “应该是城内明军的援兵反突,重新夺回了城门,不过请贝勒放心,城门楼依旧在大金的勇士手中!” “城门拿不下,拿下城楼再多也没有用!”雨中的黄台吉怒叱,随后挥鞭指着城门楼道: “让人放千斤闸压住那辆塞门刀车,再命人以斧噼砍刀车,一刻钟内,我要拿下城门!” “是!”诸多甲喇额真低头应下,随后北城外的大军开始调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东门的鲁钦也手刃了所有辽商和北虏,随后顺着城外的马蹄印记脸色大变: “建虏去了北城,此地留兵五百驻守,其余人随我支援北城!” 经历一场鏖战,众人来不及休息,战后两千余人尽数跟着鲁钦奔向北城门,而此刻的北城头也是惨烈无比。 甲喇额真的战力值得肯定,但王宠的舍生忘死更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震撼。 脸部的箭伤没有止血、这导致了他的力气在下降,逐渐有些握不紧金瓜锤,但某些时候,意志往往强大于肉体。 此刻的他、正是处于这种状态下。 “杀!” 用尽最后的力气,王宠带人杀入了城楼之中,扈尔汉见势不妙,发现城门甬道内的塞门刀车后,也急忙下去准备杀退城门处的明军。 而王宠闯入城楼内后,立即看到了正在搅动转盘的白甲巴喇牙。 王宠身边的副将带人杀上去,同时王宠手中金瓜锤也跌落,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参将!” 见王宠倒下,副将急忙上前搀扶,发现对方只是晕了过去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李副将!这绞盘被砸坏了,放不下,绞不动!” 忽的、这是两名游击着急的大喊,而李副将闻言,当即一咬牙道: “绞盘被坏,城门无险可守,全军撤!” “遵命!”听到李副将的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眼下这局面,城门铁定是守不住了,如果李副将也和王宠一样执拗,恐怕大军都要葬送此地。 及时撤退,才是对齐王军令最好的答复。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这是朱由检在当初整顿辽东之后留下的军令,指的便是辽东一地,除了辽沉等重城,其余地方如果到了危急时刻,可以大军撤退,不用死守,战后无过。 朱由检之所以下达这指令,是因为以明军未来的火炮,攻城这种事情上要比后金轻易百倍,因此没有必要为了守住一座城而丧师数千上万。 唯一需要将领做的,便是焚毁带不走的所有物资! 白甲巴喇牙的精锐程度令人咂舌,三千营兵,眼下折损了三分之一的兵马,因此再不走就真的没有机会走了。 走了还有机会反攻,不走就只有被包饺子,并且没有人能把消息传递出去。 在这样的想法中,李副将趁着门外的黄台吉还没有彻底突破城门,连忙带着残余的人马撤往了东大门,而在他们走后一盏茶的时间,扈尔汉就带人重新夺回了城门楼和城门,将黄台吉放了进来。 “明军都被剿灭了吗?” 黄台吉一进城内,看着遍地的明军尸体,以及还有不少的白甲巴喇牙尸体,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没有……逃走千余人……” 扈尔汉也觉得脸上滚烫,因为他没想到自己率领白甲巴喇牙,居然一度被明军抢回城门楼。 “先奔府库和常平仓!” 黄台吉一听有人逃走,来不及训斥扈尔汉,而是着急的带人往常平仓和府库赶。 明军一旦战败就会焚毁物资,这已经是这两年以来,后金上下普遍都知道的事情了。 对于后金来说,任何一点物资都是不可缺少的,因此他们才会顾不上追击。 在他们赶往粮仓的同时,雨开始渐渐小了下来,而李副将率领残军和晕倒的王宠在奔向东大门的时候,也在路上遇到了鲁钦率领来援的两千余兵马。 “将军!北大门失守,本营折损近半,建虏的规模超过万人!” 见到鲁钦,李副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而鲁钦在听到建虏超过万人,并且已经攻下北城门的时候,他当机立断对身边的百余骑道: “去!焚毁火药库、粮仓和常平仓!通知各部自西门撤往辽阳!” 后金马步兵强于明军,城门既然失守,那么死守就没有必要了,倒不如撤回辽阳,用燕山大将军炮再反攻回来。 雨在变小,明军在撤退,同时点燃了常平仓、火药库和府库,并将府库内的三十箱银子运走了一半。 等黄台吉领兵前来的时候,鲁钦已经带人撤出了威宁营堡,并炸毁了东、南、西三面城墙上的四十七门弗朗机火炮。 “救火!” 看着燃烧的常平仓和府库、黄台吉着急的指挥大军救火,根本懒得去追击鲁钦,毕竟他已经在威宁营堡返回辽阳的路上设置了伏兵。 由于下雨,常平仓和府库的烧毁的粮食并不算多,唯一让黄台吉脸色不好看的,是火药库的数千斤火药被带走了大半,剩下的几百斤都被点燃了。 “噗嗤……” 铁器捅入血肉的声音响起,半个时辰后的威宁营堡内已经宣告战事告歇。 城头上、残破的躯体,甲胃,断掉的长枪和兵器,以及被遗弃在地上,被大雨洗刷的“明”字旌旗无不在表示,威宁营堡的陷落。 当黄台吉清点好这一战的死伤和缴获的时候,脸色不由难看了起来,而这时努尔哈赤也率军赶到了威宁营堡的城外…… “驾!” 密集的马蹄声响起,黄台吉和扈尔汉带人从东门走出,并见到了披着蓑衣的各色马步兵。 它们的数量之多,几乎将威宁营堡所处的东部河谷占满,看不到一块裸露的土地。 黄台吉带人,沿着大军来的道路策马奔出了河谷,而河谷之外,还有一眼看不到边的各色兵马。 只是冒雨行军两个时辰有余,这些兵马士卒的脸色出现了不正常的惨白,嘴唇甚至有些发紫。 幸好如今只是六月,如果这场雨是在九月乃至十月,恐怕这八十里路足以让数千人倒下。 黄台吉瞥了一眼,又疾驰了二三里路,这时远处出现了一方黄帐,而黄台吉也策马到帐前,和扈尔汉一起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跪下的同时,脚步声也从黄帐内出现,身着黄甲的一个身影走入了雨中,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身着各色甲胃的将领,以及一名穿着甲胃,却一脸书生气的青年。 “汗阿玛,威宁营堡已经拿下!” 黄台吉单膝跪在雨中泥泞的地上,而站在他面前的,便是亲率大军入辽的努尔哈赤。 在努尔哈赤的身后,站着一名老将,这是和扈尔汉同为五大臣之一的扬古利,再往后便是杜度、岳托、阿巴泰、济尔哈朗等将领。 这样的阵容下,那名身着甲胃,一脸书生气的青年十分违和,但当努尔哈赤听到黄台吉的话后,他当即转头对青年道: “范文程,你的计策不错,可以记一功,免去你披甲奴的身份,今日起担任汉四营的把总。” “多谢大汗!”听到努尔哈赤的话,范文程激动的跪下,而这一幕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不过碍于眼下大事在即,没有人开口说什么。 倒是黄台吉见状,借机说道: “汗阿玛,这次听从范先生的计策,策反威宁营内的汉人商贾,内外夹击攻破威宁营,缴获了二十余门弗朗机炮,六千四百余两银子,五万六千石粮食。” 黄台吉表面在说缴获,实际上在突出范文程的重要性。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努尔哈赤再对范文程道:“算了、你独领一营。” “谢大汗!”范文程再次激动的叩首,而这个时候站在努尔哈赤身后的扬古利也上前一步说道: “大汗、现在要收兵吗?五万多石的粮食和二十五门火炮的缴获已经不错了。” “收兵?”努尔哈赤抽搐了脸部的肌肉,眼神阴翳看向黄台吉: “大军的死伤多少……” “额……巴喇牙战死三百余人,伤七百二十七人,城内汉商和蒙古人全数被杀,马步兵战死一千三百余人,伤二千二,我大金勇士战死一千六百余人,重伤近三千人,城中汉商和蒙古人尽数战死……” 黄台吉低着头禀报,金军的死伤让努尔哈赤面部抽搐,而扈尔汉也趁机谢罪道: “大汗,是奴才率领的巴喇牙,奴才有罪!” 巴牙喇,汉字一般写白甲兵,基本上是由金国每个牛录的精锐战斗力量组成。 八旗的旗人从十五岁就开始考核,合格者为步甲,优秀者为马甲,然后再依据战场斩杀斩杀多者擢升,斩杀一百级者可穿红甲,再在红甲中选取骑射双绝者为巴牙喇,又称白甲巴喇牙。 眼下明金战事远不如历史上那么频繁,因此白甲巴喇牙数量非常稀少,可说百里挑一。 这一千六百余名白甲巴喇牙,已经是金国的家底精锐了,而这样的精锐,居然在这场大战中战死了五分之一,还有五分之二的人负重伤。 这到底是是明军的战力恢复太快,还是白甲巴喇牙轻敌所致? 一时间、所有金国将领都在沉思这个问题,而努尔哈赤没有责怪任何人,而是压着怒气道: “四万兵马出关,怎么能满足这么点?趁着这场雨,把明军搅成浑水!” 说罢、努尔哈赤开口道: “传我令,攻城的士卒换弓弦,重伤士卒送往散羊峪堡,大军按照计划,继续行军!” “是——” 一令出,众将听令,四万多金国马步兵继续向着他们原定要攻打的城池而去。 在他们走后、暴雨还在继续,天空之中的黑云浓稠如墨,仿佛破了一个窟窿,雨幕厚重……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这暴雨下的真不是时候啊……” 辽阳城头,站在挡雨棚下的一个官员感叹一句。 随着天色渐渐亮起,他的模样也渐渐的被周围人看清。 他的身材大概五尺七八寸,虽然不如近两米的孙传庭、熊廷弼那么高大,但这身高在文官之中也算鹤立鸡群了。 青年模样、肤色白皙,人虽然高大,却有些消瘦,倒是肩部的胳膊很宽,骨节很大。 他静静站在城头眺望远方,而城东外是一个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营垒。 那是复辽第三路大军的兵马,总计十九营、五万七千余人。 除了城外的他们,城内还有三营辽兵驻守辽阳城,守备完善。 宽阔的马道上,时不时就有巡逻的士卒着甲走过这官员身后,每走过一队兵马,都会向着官员看几眼。 或许他们很好奇,为什么一介文官要关心守备城池的事情。 这个时候、一个二十七八,身材并不高大的一名将领走向了这官员,随后开口道: “卢知府,雨大、您在城墙上呆了一夜,还是回衙门休息吧。” 这将领一开口,卢象升转身作揖道: “那就有劳马总兵了。” “哪里的话,守备疆土本就是我等武将该做的事情。”马祥麟作揖回礼。 见状、卢象升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转身就准备走下马道,返回城中。 然而就在这时、东大门外的军营却一下子骚乱了起来,这变化让马祥麟和卢象升纷纷警惕。 “走!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卢象升与马祥麟对视一眼,随后二人下了城墙,翻身上马,策马向着东大门外的军营赶往。 一盏茶后,当他们抵达军营出口的时候,只看到了数千狼狈的残兵,以及正在和洪承畴、尤世功二人诉苦的鲁钦。 “发生什么事了?” 卢象升和马祥麟上前询问,而鲁钦也再解释了一遍。 “昨夜老奴奇袭威宁营堡,堡内辽商与北虏反叛,内外夹击之下,老夫只能领兵撤退。” “之后在三岔口遭遇建虏半道截击,大军无奈退后十里,随后强度太子河,走南岸的山道,历经一夜才回到了辽阳。” 鲁钦解释完了,但众将都知道,这次威宁营堡丢失,鲁钦必然会被朱由检战后追责。 无他、上次碱场堡,清军就用了同样的手段,而眼下清军再次用了同样的手段,这种情况下,鲁钦居然还丢失了威宁营堡。 也是幸亏辽阳的燕山大将军炮没有运往威宁营堡,如果燕山大将军炮丢失,鲁钦恐怕人头不保…… “建虏大军几何?” 对于鲁钦是否会被追责,洪承畴毫不在意,他更在意努尔哈赤的动向,于是皱着眉询问,而鲁钦也道: “不下于两万人,仅仅是截击我们的兵马,就有六千人。”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眼下应该已经抵达辽阳了才是……”卢象升紧皱眉头说道: “自威宁营堡走太子河北岸要更快,哪怕有辎重拖累,也要比鲁总兵你们更快才是,但眼下连建虏的塘骑都没有出现,老奴必然是转攻他处去了。” 忽的、洪承畴紧皱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攥紧拳头道: “奉集县!老奴攻奉集县去了!” “奉集县?”听到这话、众将纷纷心中一紧。 奉集县眼下可就驻扎着杨肇基的六千营兵,如果鲁钦的九千营兵都没有挡住老奴,那么同样的招数如果在奉集县上演,那么奉集堡…… 众人不敢想象,而洪承畴却眼前一亮道: “老奴既然出关,那我便去截他回程的路!” “传令大军、埋锅造饭,辰时三刻,大军向威宁营堡开拔!同时向齐王回禀大军开拔、向沉阳传信老奴可能会进攻奉集的消息,再通信宽甸秦总兵处,眼下正是收复鸦鹘关的好时候!” 洪承畴想要揽功,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出来了,老奴这次并不是为了全歼明军有生力量而进行的围点打援。 老奴这次是劫掠,是为了丢失辽东做准备。 既然如此、那么威宁营堡必然不会留守太多兵马,因为辽北开阔,马步兵可以高机动性的绕过沉阳,从各处返回铁岭、抚顺等地。 对于洪承畴的做法,众人都看得出他是想要揽功,因此略有微词,但奈何他才是主将,所以一时间没有人反驳,而是接下了军令。 数匹塘骑策马而出,向着广宁、沉阳、宽甸奔去,然而相较于赶了一百里路才能回到辽阳的鲁钦,自威宁营堡走山路前往奉集的努尔哈赤,却只需要赶七十里山路! 因此、当消息传到沉阳的时候,沉阳的熊廷弼早就收到了奉集求援的消息,并且正在统筹大军,准备围剿努尔哈赤这支兵马。 戚金、贺世贤、杨文岳、吴阿衡、熊廷弼等五人统筹三十营,九万余兵马向着奉集赶去,所需的军粮,早就在半月前筹备好了,哪怕努尔哈赤不动手,明军也会在半个月后雨季结束发动总攻。 因此、眼下明金两军,都是准备十足的要在奉集开打,而沉阳距离奉集不过五十余里。 “传令洪承畴、进攻威宁营堡,截断老奴从威宁营堡逃走的退路。” “戚元弼将军和大来(袁应泰表字)带五营兵马守卫沉阳,城中、宅院内有北虏的辽商尽数杀之!” 熊廷弼在这一刻展现了自己的狠辣,或者说、杀辽商这件事情,早就已经定下来了。 早在当初复辽议事之前,熊廷弼就和朱由检讨论过这件事,而两人也知道,想要对辽商动手,必须有一个合理的借口。 这个借口是什么?无非就是在复辽大战前,辽商做出了损害大军复辽的行为。 这个行为,熊廷弼和朱由检等了许久,眼下终于可以明目张胆的将辽商枭首,家产充公了! “经略,是否需要下官进攻抚顺?” 熊廷弼的军令下达同时,第二路大军的孙传庭也开口询问自己的问题。 眼下的沉阳有两路大军,一路是熊廷弼等人的三十五营,一路是孙传庭的三卫十三营。 老奴既然来了,那么以孙传庭看来,应该是他打他的,明军打明军的。 趁着这个机会,将抚顺拿下,沉阳便有了东部的门户,也能堵住老奴想从抚顺回程的想法。 不过孙传庭想法还是有些简单,军营内的熊廷弼见他开口询问,便摇头道: “老奴既然敢出兵,那必然是做好了死守抚顺和铁岭的打算。” “大雨倾盆,哪怕有雨棚,火器的弊端也十分明显,没有火炮攻城,大军必然死伤惨重。” “老奴不会走威宁营堡回程,他已经放弃了威宁营堡和清河堡等地,建虏只要守住鸦鹘关就足够了。” “鸦鹘关、铁岭、抚顺,这三地必然集结了重兵,非放晴之日不能攻取。” “老夫现在担心的,是老夫出兵围剿老奴时,抚顺和铁岭的建虏会出兵南北夹击,因此老夫想请三位将军拱卫沉阳的同时,截断可能去支援老奴的建虏援兵!” 熊廷弼的思绪稠密,知道了努尔哈赤这次的战略目的是掠夺,而掠夺之后的大军机动性会大大降低,因此必须要有援兵来支援,以此让明军不敢轻易的和金兵交手。 既然这样、那么与其带着孙传庭这路基本上全是火器的大军去围剿努尔哈赤,还不如让他们等待天气放晴,阻截金军援兵。 “既然如此、末将明白了!”孙传庭一点就通,当即和孙应元、曹文诏两人表示会死守沉阳,阻截所有援兵。 熊廷弼见状,当即颔首,随后带着戚金、杨文岳、吴阿衡、贺世贤等人开始调动第一路大军。 见熊廷弼他们走出去,袁应泰则是踌躇道:“这缉杀辽商……” “布政使放心,交给末将……” 戚元弼站了出来,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 他知道袁应泰对这种事情不够狠辣,但是他够狠! 他可不管杀了辽商之后朝廷会不会追责,他只知道宁愿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更何况眼下的辽商根子早就烂了。 有齐王殿下撑腰,即便文官对他百般弹劾又如何?戚元弼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懵懂的武夫了,他知道除了皇帝怪罪外,在齐王殿下的庇护下,没有人能降罪于他。 相反、若是能在抄家过程中补充军资,反而会在战后得到嘉奖。 因此、戚元弼在担下任务后,便指挥第一路大军留在城中的五营兵马,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 “袁大来!你不得好死!擅杀商贾、我们有何罪?!” “袁大来,你们会遭报应的!” “小儿朱由检擅杀商贾,必然战败!” 破门抄家,诸多辽商被戚元弼指挥的兵马从家中拽出,拉到西市枭首之前还在骂骂咧咧。 直到他们被斩首,这种嘈杂的声音才安静了下来,而雨中的戚元弼对那一个个滚落的头颅,没有丝毫愧疚。 这群人……早该死了! 第两百零七章 杀建虏赏百银 努尔哈赤的行军速度很快,六月二十八的午时便已经攻破奉集县四周的六处村落,洗劫村落的同时,还不忘留兵监视奉集县内。 同时、熊廷弼率大军出沉阳城,并且舍弃了一切火器,因为他知道这大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沉重的火器只会拖累大军的机动性。 雨还在持续,金国的大军在走出山道后,便一分为六,开始各自扫荡浑河以南、太子河以北的广袤地区。 只是对于这块地区,朱由检早就做过安排,眼下辽东百姓主要还是集中在太子河以南的地区,太子河以北的百姓不足十万,并且各集镇都有土墙火炮。 也因此、在扫荡的同时,每攻陷一处集镇,都将带给金国大军惨痛的死伤。 “放!” “轰——” 虎皮驿镇城头,当一名参将开口下令,旁边在挡雨棚之下的士兵点火,骤然间三十六门佛朗机炮和十七门五斤燕山大将军炮发射。 五十三枚石弹轰出,足足打出二里的距离,三枚石弹成功将盾车击垮,石弹没入盾车内部,没有对之后的建虏造成伤害。 “他们打完了,上火炮!” 努尔哈赤用从威宁营堡缴获来的双筒千里眼窥视战场,随后挥手下令。 二十五门从威宁营堡缴获的佛朗机炮被推了上来,布置好挡雨棚后,用棉花和干布擦拭炮身,随后将子铳放入母铳之中,点火等待。 “轰!” 火炮齐声作响,瞄准虎皮驿镇城墙打去,一枚枚石弹砸在城墙上,让墙砖开裂,留下白印。 努尔哈赤用双筒千里眼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随后果断开口道: “收兵,传令各部、不再攻打县镇,全力扫荡村落!” “是!”旁边的扬古利闻言,当即让人传令各部。 显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朱由检已经把辽东的县镇打造成了一个铁刺猬。 攻陷一个集镇的难度,比起之前沉辽之战时,高出了几个层次。 这次大金入辽,是为了搜罗物资、粮食,人口,高效的进行运动战,在运动战中消耗明军野战军。 如果他们执拗的进攻县镇,那么只会拖慢大军速度,这么一来辽沉广宁三地近二十万兵马就会合围他们。 必须动起来,调动明军跟着他们一起动起来才行。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打马返回大军之中,更是命人直接舍弃盾车,翻身上马,奔袭各处村落。 这样的奔袭、在这辽沉中间的数百里大地上进行,此地数十村落被破,百姓和牲畜被掳掠,而在这种时候,明军沉阳之地前锋兵马也和建虏交上了手。 雨幕之中,夯土道路上,贺世贤的六营先锋马步兵抵达了奉集堡外围,而雨中模湖可见到不远处游弋的金军。 “三营骑兵汇集,把外围游弋的建奴先解决!” 贺世贤勇勐胆大,加上自己本部一万八千人,其中还有九千人是骑兵,九千是骑驽马的步卒,因此根本不怕建虏埋伏。 如果建虏真的敢埋伏,那么这一万八千人只需要拖住他们半个时辰,后方大军就能齐至! “驾!” 大军之中的三营铁骑策马而出,在贺世贤的带领下、杀向了游弋的金国塘骑。 那群塘骑也不傻,见到数量众多的明军,当即打马就撤。 同时其中一人快速策马向南部奔去,显然是要去通知本部将领,明军抵达的消息。 铁骑快马加鞭,在贺世贤追逐金国塘骑的同时,将消息带到了奉集县南部的金军白帐之下。 翻身下马,战马急刹掀起污水,而塘骑不慌不乱的回禀道: “贝勒、明军南下了,打头阵的先锋应该是贺世贤,兵马两万不到,应该是五营或者六营兵马!” “知道了!” 听到帐外的话,帐内的人掀开大帐,走出好好休息了一会儿的黄台吉。 这时、黄台吉旁边的杜度开口道: “我们两支白旗兵马在这里,说不定能吃掉贺世贤的这五六营兵。” “不用,这一战不能死守,必须边打边走。”黄台吉否决了杜度的提议道: “明军人数虽多,却大多是行军的步卒,而我们是马步兵,速度比他们要快。” “必须调动他们,在他们精疲力尽的时候再出兵重创他们!” 说罢、黄台吉对两侧的固山额真开口道: “调动大军,向东北杀去,绕过明军的前锋,袭击他们后方白塔铺的村落。” “是!” 两名固山额真闻言,当即前往调动兵马。 由于一直处于备战状态,所有人都是着甲备战,而劫掠来的粮食,则是由人走山道,运送往抚顺,只有豆料留下。 每次劫掠便喂食一次豆料,十几万匹军马和驽马要吃的豆料是海量的。 但在海量的豆料喂养下,马匹的马力恢复的很快,因此在黄台吉下令的同时,大军就开始了运动战。 同时、黄台吉也派塘骑通知各旗兵马。 以贺世贤先锋便有五六营的兵力来推断,后续的明军最少还有二十几营,也就是沉阳出动了不低于七万的兵马。 这样的消息一经传达,各旗兵马都知道应该要怎么做了。 掳掠的百姓,被他们好似驱赶牲畜一般,用绳子拴住手和脖子,套在一起将他们留在了城外,耽搁明军追击。 倒是那一车车粮食和铁料也被运走,还有百姓之中工匠也是一样。 或许对于大明的其他百姓来说,这群生活在辽北的百姓已经十分苦寒了。 但是对于建虏来说、即便是苦寒的百姓,家中依旧样样是宝贝。 每个村落都有铁匠、木匠、泥瓦匠,这些工匠都是建虏所稀缺的。 破旧的衣服可以卖给科尔沁部,让他们渡过寒冬,铁锅也是一样。 只是建虏在动,明军也不可能是榆木。 贺世贤追击黄台吉,同时派人传信给熊廷弼,告知了黄台吉往抚顺逃窜的迹象。 “左军杨文岳统兵六营,配合贺世贤阻截建虏,先吃掉他们这支兵马!” “命后军戚总兵留守白塔铺,再命右军吴阿衡统军赶赴武靖营。” “传令沉阳,命孙应元部西去章义站,防止老奴渡河走章义入铁岭,最后再向广宁求援,请殿下派满桂统帅铁骑渡辽河,扫荡建虏!” 马背上,熊廷弼冷静下令,他在布置一个天罗地网,试图把努尔哈赤的四万兵马围歼在浑河、辽河、太子河三面的这个平原之上。 这个计划有三个关键点,一个是防止努尔哈赤渡河北逃,一个是洪承畴必须要把威宁营堡夺下,断绝努尔哈赤走山道返回清河堡,最后一个则是把铁岭和抚顺的建虏援兵挡住。 这要这三个关键点完成,那么接下来就可以把努尔哈赤所部四万兵马,全歼在辽沉平原之上! 想到这里、熊廷弼的呼吸有些急促,而军中的塘骑也连忙传令各部。 “杨文岳接令!” 杨文岳在接令后,当即统帅六营兵马,自白塔铺向东行军,前往拦截试图“逃回”抚顺的黄台吉部。 吴阿衡领兵四营前往武靖营,而半个时辰后,沉阳方向的孙应元动身,领三卫兵马前往章义站。 整个辽北的明军都在行动,而这样的行动正中努尔哈赤下怀。 柳条寨北部二十里的北河庄外,此刻、经过四个小时的劫掠,大军已经将物资分别走山道运往了马根单堡、散羊峪堡。 这些山道虽然只有一两丈宽,无法行军,但走这些物资的辎重车还是没问题的。 努尔哈赤召集了除黄台吉外的各部,眼下这里有正黄旗、镶黄旗的六十个牛录、正红旗和镶红旗的三十个牛录,记两万七千马步兵,以及三千汉卒辅兵,合计三万人。 黄台吉那边,因为攻打威宁营堡死伤不少,但还有上万马步兵。 也就是说、经过眼下,大半的壮年男丁都聚集在了辽沉平原上。 之所有只出了这点兵马,一来是需要抚顺和铁岭帮忙吸引明军注意,另一方面是眼下的金军还做不到八万马步兵的程度。 四万马步兵,已经是努尔哈赤的极限,这还是覆灭了宰赛,和科尔沁做交易后才达到的马匹数量。 四万有马的马步兵,机动性可比近三十万大军,却大多步卒的明军机动性高多了。 也就是说、金军指挥得到,完全可以凭借机动性,调动明军去他们预想明军该要去的地方。 “黄台吉调动了明军,现在明军分散开来试图包抄围歼我们,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分兵了。” 雨中,挡雨棚下,努尔哈赤看着桌上的地图,脑中在飞速转动。 “大汗,这次我们俘获了八百余名工匠,还有三十多万石粮,两千牛马牲畜,这样的战果似乎已经足够了吧?” 这时、扈尔汉提出了金军该撤了的想法,而扬古利也道: “明军毕竟人多,一旦围剿过来,恐怕我们……” 他没有说的太清楚,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辽阳、沉阳、广宁三地的明军野战军加守军,早就达到了二十万。 这还是在明军本土作战,如果金军指挥稍有差错,或者被明军的任意一部拖住,那么四万大军都要葬身辽北平原。 不过,他们低估了努尔哈赤的判断,努尔哈赤也没有呵斥他们,更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继续下令道: “现在没有辽商给我们发消息了,看来明军已经对辽商下手了。” “也就是说、只能凭借判断来对明军的兵马调动作为预判。” “那熊飞白想要围剿我们,那就必须将我们围困在辽北的平原之上。” “也就是说、明军的兵马调动,应该会重点布置在浑河南北,还有白塔铺堡东部。” “沉阳有十几万大军,他们的兵力充沛,但还需要防守铁岭和抚顺两地,出动的兵马不会高于十万。” “十万兵马再度分兵,那么这三处应该兵力每处不会超过三万。” “加上熊廷弼本部,那这三处兵力、每处不会超过两万。” “辽阳的明军一直没有动静,这说明他们应该是反攻威宁营堡,截断我们后路去了。” “广宁的骑兵众多,奔袭之下,一昼夜便能抵达黄泥堡,他们将是明军对我们能进行围追堵截的主力。” 努尔哈赤的分析十分恐怖,他明白熊廷弼和朱由检一直想做的,就是全歼金军,或者重创金军,随后谋求几年的太平。 因此、他们的兵力部署一定会以围困为主,而负责全歼的兵马,必然是广宁的四骑卫和满桂的九千骑兵。 骑兵一到,明军就可以实施围剿了。 “这么看来、必须趁早突围!” “不、干脆返回威宁营堡,那辽阳洪承畴部没和我大金打过硬仗,说不定是软柿子!”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威宁营堡距离这里一百三十里路,那辽阳的洪承畴应该昨晚就动身了,眼下恐怕距离威宁营堡不足百里。” 努尔哈赤的解释,不但没有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反而让诸将各自提出意见,意见不同,差点大吵起来。 这就是连番吃了败仗后,内部分裂的迹象。 努尔哈赤之所以要把这迹象引出来,就是为了再度稳定自己的权威。 “大军动身,走抚顺,告诉黄台吉,和追击的明军僵持住,我马上带大军前往。” “先吃掉这一部明军,让明军自乱阵脚!” 说罢、努尔哈赤抬头看向了天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天空之上的乌云变得透亮了一丝。 “必须在大雨前吃掉一部明军,随后带兵马撤退。” 他在心底这么想着、而扈尔汉等人也连忙向黄台吉传信。 只是在他们传信的时候,辽阳的塘骑经过一天一夜的疾驰,也终于奔到了广宁城,而接到消息的满桂更是难以压抑激动的心情,小跑入广宁的经略府,在书房外作揖大声道: “殿下、建虏果然趁着下雨动兵了,辽阳传来消息,威宁营堡的辽商被老奴策反,由内而外夹击,总兵鲁钦带兵马撤退,老奴往奉集赶去。” “洪承畴命鲁钦、卢象升等人留守,自己与尤世功、马祥麟亲领大军,前往威宁营堡,断老奴退路。” 满桂的声音,引起了书房内正在对沙盘推演的朱由检注意,而朱由检在听到鲁钦战败退回的消息也皱了皱眉。 尽管大雨昨天才下,而努尔哈赤趁夜袭击,但以威宁营堡的兵力和城池火炮,只要稳扎稳打,不至于被攻破才对,显然是鲁钦在守城的布置上出现了差错。 不过这种时候,朱由检也没有兴趣追责,眼下他该做的是怎么想对付努尔哈赤。 因此、也在片刻后他走出书房,脸色如常的对满桂道: “准备准备,统帅四骑卫和你大宁的骑兵准备支援辽东。” “不出意外、熊廷弼应该会将老奴的兵马困死在辽北平原,你务必要在老奴脱困前,对建虏造成重创。” “可是……”满桂迟疑道: “这雨,火器无法使用啊……” “……”朱由检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变得稀薄的乌云,眯了眯眼道: “按照钦天监官员的推算,暴雨昨夜已经过去了,剩下的顶多三日便会消散,你只需要把努尔哈赤咬死四日便可。” “是!”满桂作揖应下,随后道: “既然如此、那末将就带兵前往了。” “去吧……”朱由检交代一句,随后便返回了书房内。 满桂见朱由检离去,也转身去调动兵马去了。 至于书房里、朱由检观摩着沙盘,心中虽然很想亲自统兵参与这一战,但他也知道,眼下的他还是实战太少。 中原打一些流寇算什么?那些流寇的精锐比起崇祯年间,李自成和张献忠的老营可差的太远了。 要现在的他去打老奴,哪怕可以获胜,恐怕四骑卫也会死伤惨重。 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他的主战场暂时还不在这里。 想到这里、朱由检转头看向了自己书房之中挂着的那幅《大明坤舆全图》。 在地图上,辽东和河套被圈出了两个大圈,辽东他参加不了,但河套就是轮到他表演的时候了…… “殿下!沉阳熊经略来信!” 朱由检在想着河套的时候,过了半个时辰,负责监督辽东皇店的陆显小跑进了院内,双手呈上书信,而朱由检闻言则是打开了窗子:“念。” “是!”陆显闻言,当即把熊廷弼的信给念出。 信中内容,无非就是对辽商的拷打缉拿,以及调兵围困努尔哈赤的安排。 信中尤为强调了守卫浑河、拿下威宁营堡,以及拖住老奴的重要性,以及老奴兵力在四万的重要消息。 这些消息说出来后,朱由检稍微眯了眯眼睛。 就眼下来看,努尔哈赤似乎在调动明军,但即便将明军的兵力调动分散,那每部一两万人的明军也不是他短时间内能吃下的。 只要建虏被拖住一个时辰以上,那辽北的明军就足以击垮努尔哈赤,使其遭受重创。 对于朱由检来说,只要能重创后金,使其折损上万兵马,哪怕明军付出两万、甚至三四万的代价,他也能够接受。 有雨又如何?建虏再怎么骁勇又如何?用人堆,也要把后金堆死! 唯一让朱由检有些良心过不去的,便是那战死的将士。 只是为了大明和百姓,或者说为了朱由检自己和自家皇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传我令,复辽一战,战死者、御马监出银,为战死将士遗属在当地买发抚恤田十亩,抚恤银一百两,子嗣送入燕山学府,学成之后授予官职!另、斩首真虏一级,赏银百两,传告全军!” 秋收在即,这笔银子,朱由检拿得出来,而这也便是朱由检对战死士卒的一点弥补。 “卑职领命!”陆显应下,而朱由检在短暂的哀愁过后,继续振作道: “传信回京城,告诉皇兄和朝廷之上的臣工,复辽之战已经打响。” “另外,辽西的辽商尽数以通虏罪名杀之! “额……殿下,如果这样,那朝中的文臣恐怕会……”陆显有心提醒,但朱由检却道: “先前碱场堡时,他们说只是部分不法辽商,眼下辽商再犯,难不成要一而再、再而三吗?” 朱由检皱眉回叱,陆显见状只能作揖回应,随后便退出了院内。 广宁城中响起了清脆的马蹄声,一队队兵马被调往城外,满桂更是换好了甲胃,冒着大雨在城外等待大军集结。 三刻钟后,兵马集结完毕,三万一千四百铁骑在雨中,而他们胯下的战马已经被喂食了足够的豆料。 满桂将各部守备、千户以上的将领全部召集,对着这数十号人道: “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宣告诸军,大军走西兴堡出长城,于长胜堡入长城,对入侵辽东的建虏追剿。” “此战、辽东诸军,凡战死者、遗属将在籍贯当地得到御马监所发抚恤田十亩,抚恤银一百两,子嗣送入燕山学府,学成之后授予官职!” “另、斩首真虏一级,赏银百两!” “十亩?!”听到这话,所有千户都互相看了看身边人一眼。 要知道晚明土地兼并的厉害,而辽东眼下的兵马,哪怕是辽东本地,田价也达到了七两银子一亩,而北直隶、山西等地更是十二两一亩,南直隶和浙江更是二十两银子一亩。 也就是说,十亩抚恤田,价格在七十两到二百两不等,再加上抚恤银,等同于当十几二十年的大头兵。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子嗣能入燕山学府,学成之后授予官职,这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没有官职,只能充当一胥吏,那也是了不得的存在。 除了对战死士卒的,能活下来的士卒也有丰厚的奖赏,斩首一级一百两,这高额的赏银让众多将领都呼吸急促了起来。 可以说、朱由检是下了血本,而这种血本足以让一些年纪稍大的士卒发疯、发狂。 没有人怀疑御马监和齐王的话会不会不作数,因为沉辽之战和中原平叛一战,齐王都交出了一份完满的善后答卷。 也没有人怀疑御马监能不能拿出这笔银子,毕竟眼下黄河以北的士卒都是御马监发饷,御马监不可能拿不出这笔银子。 “齐王千岁!大明万胜!杀杀杀——” 当消息传达入基层的士卒耳中,如所有人预料的一样,丰厚的嘉赏让所有人都喊起了自己所知道的口号。 口号一开始还十分凌乱,最后就变得整齐划一,声音之大,连城中经略府的朱由检都能依稀听到。 “出发!” 点将台上,满桂一挥手,随后翻身上马,便拉动马缰,统帅大军向辽沉之地杀去。 同时、带着丰厚嘉赏消息的塘骑,也奔赴向了辽东各地。 朱由检宁愿御马监为复辽一战买单几年,甚至把大明朝都掏空,也要在这一战里把建虏的嵴梁骨打断! 第两百零八章 各自出击 “驾!驾——” 细雨中、呼啸而过的兵马在奉集到抚顺的山道中疾速而过。 在两山山道西边平原上,打着明军旌旗的贺世贤也统帅着马步兵一万八玩命的狂奔。 在贺世贤更往西的十五里外,杨文岳所统帅的六营兵马也在追击。 黄台吉引兵冲出山道,一马当先的冲入了抚顺南部的丘陵地形上,而与此同时西边数里外也依稀可见一支明军正在朝这里包抄而来。 此地距离抚顺不过五十里,距离萨尔浒也不过七十多里。 此地地势南高北低,三面环山,属山地丘陵地形,虽然说黄台吉还可以选择继续走更里面的山道逃离战场,但那几条山道显然走不了上万人。 黄台吉看了一眼四周的地形,目光放到了南边高大的城子山,随后下令道: “大军先占南边山上的高地,从山上居高临下,等待大汗的援兵,一旦大汗率兵抵达,全军立即从山上向山下的贺世贤部冲击!” 黄台吉说完,当即和杜度一起率兵来到南山北坡山脚下,准备从北坡登山,并且他脑中计算着时间。 从他派人通知汗阿玛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如果不出意外,大军应该抵达奉集县南边,或者西南、东南一带。 大概只需要两个时辰,就能奔赴此地…… 眼下要做的,就是趁着还在下雨,等待援兵后,吃掉贺世贤这部兵马。 只需要吃掉一部兵马,明军胆气便全失,随后继续在运动战中将明军力气耗尽,届时就能谋求胜利了。 想到这里、正在策马往城子山上赶去的黄台吉抬头看了一眼天,心中祷告: “老天、再下十天吧,十天就足够了!” 十天的时间,足以决定一场战役的走向,只要上天赏脸,那么这十天里,明军的火炮就是半个废物,哪怕有挡雨棚,但大雨对道路的冲刷足以让火炮陷入泥泞之中。 如果明军敢带火炮前来,那么战后这些火炮都将成为大金的战利品! “将军!建虏上山了!” 山口处、当贺世贤带着大军堵住了出山的山口时,旁边的副总兵当即便指着正在上山的黄台吉等人汇报。 贺世贤自然不是瞎子,更何况他眼下还有双筒的千里眼。 他拿起千里眼看向山上,尽管御马监所制作的千里眼不如后世的望远镜倍数高,精确,但也能给贺世贤提供不少讯息。 “是要上山,估计要学当初老奴冲击马林总兵的那一招。” “这说明这部建虏是有援兵的,我看他们的旌旗和甲胃,这应该是是黄台吉或者杜度的兵马。” 贺世贤放下千里眼,分析着战局,而此刻后方的塘骑也策马上前。 由于细雨绵绵,大地十分湿滑,战马都差点滑倒,还是塘骑眼疾手快的翻身下马,这才避免了将战马摔伤。 “将军、后方塘骑来报,杨文岳总兵率六营兵马,自白塔铺而来,距离此地已经不足十五里!” “好!十二营兵马,足够围剿这支建虏了。” 贺世贤叫了一声好,随后开口道: “传令大军、就此地扎营,另外塘骑向各处山道,以及浑河南岸赶去,放出塘骑三十里,警惕抚顺的建虏出城内外夹击。” “末将领命!”副将应下,随后从大军内选出上千步塘、骑塘,向三十里外层层探索,每隔三里布置一队。 明军这样的布置,自然在黄台吉的眼皮底下,但是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而是让大军恢复马力,等待援兵。 这一刻、明金两支兵马都在等待援兵,而半个时辰后,明军的第一支援兵率先到达。 浑身泥泞的杨文岳贵州六营兵马抵达了山口,而这么一来、山口的兵力就达到了三万六的恐怖数量。 杨文岳的抵达,让城子山头的黄台吉原本舒展的眉头紧皱了起来,甚至就连旁边的杜度也眯着眼睛眺望的同时忍不住道: “这下有些不妙,仅仅一股援军就这么多兵马,看来那些辽商真的没有骗我们,明军真的在辽东聚集了几十万大军。” “额斯珲(叔叔),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拖住明军吗?” 杜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了,毕竟大金这次入辽也不过四万兵马,哪怕加上早早等待在抚顺的莽古尔泰等两蓝旗兵马,也不过五万过半罢了。 现在明军才刚刚集结一部兵马,就达到了三四万的规模,这样的场面已经不是杜度可以掌控的局面了。 相比较他,黄台吉虽然皱眉,但并没有说出什么泄气的话,也就是在他看来、局势还是可以掌握的。 “传令告诉大汗,明军已经在城子山山口屯兵三万有余,请问是否现在突围!” “若是突围,当立即请莽古尔泰贝勒领兵渡浑河,在古城子山口接应大军。” 黄台吉已经想着撤退了,只因为在他看来,眼下似乎没有歼灭明军的可能性了。 带着他的话,塘骑走山道快速策马,走山道奔袭一个时辰后,成功在奉集县南部的歪头山见到了金军本部的前军。 经过层层核查,这名塘骑成功抵达了努尔哈赤的面前,并将黄台吉的原话,以及城子山口的局势说了个清楚。 “大汗、现在应该走山道撤回抚顺。” “汗阿玛,眼下没了机会,暂时退却也倒不是不行。” “大汗……” 一时间、金国诸多将领纷纷开口劝撤退,而努尔哈赤却眯了眯眼道: “不!不撤!” 他驳回了众人的想法,并直接开口道: “明军能在这么快时间抵达城子山口,追上黄台吉,显然这部兵马调动的是沉阳的兵马,也就是熊廷弼的兵马。” “熊廷弼九万大军调动出城,眼下在城子山口便聚集了三万有余,那么他本部便只有五六万人了。” “传我令,大军休整三个时辰,趁夜放出塘骑打探武靖营、章义站、白塔铺三地的兵马。” “再告诉黄台吉,叫他死守三日,三日后,莽古尔泰率兵南下,羊攻城子山口的明军。” “遵命!”塘骑闻言,当即带人撤回。 同时、扈尔汉等人也纷纷派出塘骑,按照努尔哈赤的话去探查各地明军的数量。 显然、分割明军的战术已经完成,金军看似落入下风,被步步紧逼,但实际上已经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眼下这么看来、在辽北的战场上,除了正在行军进攻威宁营堡的洪承畴部,努尔哈赤这部兵马已经是辽北战场人数最多的一部兵马了。 这便是《孙子兵法》中的“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解释过来,便是善战者,善于调动敌人,而不是被敌人调动。 让敌人来找我,我打主场,敌人打客场,这样我就是以逸待劳,敌人长途奔袭后又马上接战,必然不利。 这句话,辽东战场上的将领几乎都在《孙子兵法》上看过,但却在无形中被努尔哈赤所调动,因为努尔哈赤利用了明军“贪功”的本性,利诱他们前往。 也就是说、黄台吉和杜度的两白旗,上万人,不过是鱼饵罢了。 用上万人的行动,将原本拥兵九万的熊廷弼所部分割在辽北各处,最后给努尔哈赤自己创造了有利的兵力优势。 身在局中,难以察觉,这就是能调动敌军将领的能力。 即便朱由检和熊廷弼再三讨论过这个问题,但依旧中计了。 没有人能站在上帝视角全览战局,这也就是为什么朱由检要选择一个远离战场的地方。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好的分析战局,而这种分析也将会由于兵马调动的情报传递而出现推迟。 因此、当满桂带兵出征后,他也和陆文昭的上千缇骑从广宁迁移,入驻了辽河以西的西平堡…… “殿下!辽北老奴本部三万兵马失去踪迹,辽阳知府卢象升上报,怀疑老奴走山道向奉集而去。” “殿下、贺世贤总兵带兵堵截城子山内的建虏,建虏统兵之人应该是杜度和黄台吉。” “殿下、杨文岳总兵于昨日酉时六刻(18:30)抵达城子山口。” “殿下、熊廷弼经略带兵九营,于昨夜戌时四刻(20点)抵达城子山口。” “殿下,昨夜亥时四刻以后,章义站、白塔铺等地发现金军塘骑。” “殿下、昨夜子时七刻(1:45),奉集堡南部发现老奴大军,数量不下三万。” “殿下……” 西平堡守备府内,听着锦衣卫和辽沉各地塘骑的汇报,朱由检的眉头越皱越紧,而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个旗帜分散的辽北战场,以及旗帜集中两处的金军人马。 “还是在不知不觉被调动了……” 朱由检攥紧了拳头,撑在沙盘前,脑中思绪飞转。 从眼下来看、努尔哈赤或许唯一判断错误的,就是熊廷弼本部的兵马。 因此、当熊廷弼的兵马抵达城子山口后,城子山口的明军兵马数量是达到了六万三千人。 白塔铺由戚金的浙兵守备,人数两万七。 章义站的守军是三千,而孙应元本部是一万六千八,合计近两万人。 武靖营是宣府总兵张继先在防守,驻扎两营兵马,加上吴阿衡的四营,合计是六营一万八千人。 辽阳有三营辽兵和鲁钦败退下来的六千多残军,合计一万五千人。 另外奉集县还有杨肇基的两营六千人,虎皮驿、柳条寨、王大人屯等地各有一营兵马。 但虎皮驿、柳条寨、王大人这条路是死路,努尔哈赤不可能走。 朱由检只觉得脑力在飞速的消耗,甚至在高速运转中觉得有些脑力亏空导致的头疼。 “真的应该提早设置参谋部了……” 朱由检呼出一口浊气,随后继续分析战场局势。 就眼下来说,明军眼下还有两个部分的兵力要远远高于努尔哈赤本部,即熊廷弼三部的城子山口,以及正在进攻威宁营堡的洪承畴三部。 “他想要调动,我干嘛要跟着他的调动而调动呢?” “他敢攻打县镇,便派兵围剿他,他若是不打县镇,只需要守住太子河和浑河,等待满桂领兵前去围剿他便是。”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朱由检忽的脑中灵光一闪,随后对门外的锦衣卫道: “派出塘骑,八百里加急去追问洪承畴、秦邦屏两部兵马动向!” “若是他们已经打下威宁营堡,碱场堡,告诉他们继续行军,收复东段长城,夺回鸦鹘关,派一路兵马主攻赫图阿拉,剩余兵马分兵两路走山道继续北上,夺下长城内外的一县一城八堡之地!” “是!”闻言、值守的锦衣卫千户当即派出塘骑,换马不换人的情况下,加急前往辽东的第三、第四路兵马。 两路兵马共计三十四营,十万三千余人。 只要拖住老奴这四万兵马十日,那么抚顺、萨尔浒城,以及八个石堡都将被拿下,到时候努尔哈赤北面是二十余万兵马,南面又是坚城利炮。 朱由检不要被努尔哈赤调动,他要调动努尔哈赤! 辽东明军如果一直跟在努尔哈赤的节奏里打仗,那总会给努尔哈赤逐个击破的机会。 十万打三十万虽然听上去不可思议,但历史上以多打少翻车的桉例着实太多了。 “必须把节奏掌握过来!” 想到这里、朱由检脸色阴沉了起来,而他的目光也随之看向了辽东东部的方向…… “跟上跟上!” “就这等山道,如何能难得过我川中子弟?!” “加把劲、打完这一仗,咱们就跟殿下申请调兵回四川,回老家,跟你们当中落单的相个媳妇!” 当努尔哈赤还在辽沉平原谋求机会的时候,当朱由检还想重新掌握节奏的时候,宽甸通往孤山堡的山道上、两万川中子弟和一万二的蓟兵子弟正在疾驰。 下雨?山路垮塌?那又如何?宽甸的火炮早就运送到孤山堡了,所有路障踏过便是! 自昨日午后努尔哈赤走清河堡、攻陷威宁营堡的消息传到宽甸的时候,秦邦屏立即点兵,带着自家妹子秦良玉、弟弟秦邦翰、秦民屏,以及侄子、侄媳的秦拱明、秦翼明、张凤仪,包括镇江的戚元功一同,率大军四万二万,走宽甸出发。 此刻、在一天一夜的狂飙之下,他们已经狂奔一百五十里。 他们的身上除了短兵和甲胃外,再也没有它物。 火炮、步铳、火药、石弹、粮食、豆料等等物资,早已经被运往了孤山堡。 也就是说、眼下只需要抵达孤山堡,短暂休整后,等待第三路大军的消息就可以出发,夺回辽东东段长城! 冒着绵绵细雨,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雨正在越下越小,而这种时候对于明军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雨一旦停下,明军的火器将不再受到限制,而面对明军的火器,建虏只能败北。 现在秦邦屏他们要做的,就是必须在雨停之前,打下鸦鹘关,再奔袭四十里,便能抵达赫图阿拉城下! 秦邦屏他们并不知道,带着朱由检改变目标的军令正在送来,因此他们在玩命的奔跑。 对于已经在西南之地打了整整两年的两万多川兵,他们的速度可以说让驻扎在宽甸这种地方三年的七营蓟兵瞠目结舌。 饶是他们咬紧了牙关,撒开了脚丫子跑,也根本追不上川兵,始终能看到川兵最后一个士兵领先他们百步。 不过这也激起了他们的斗志,所有人都鼓足了劲的追赶,直到远处的孤山堡已经近在迟尺,这七营蓟兵才舒缓了一口气。 “不亏是西南锤炼了两年的兵马,居然比我们训练的蓟兵行军还快!” “十二个时辰,大雨中山地之上疾驰一百五十里,这速度足以称道……” 孤山堡城头,戚元功和戚元辅看着友军赶来的模样,不由的发出了高兴的笑声。 川兵适应山地战,这也就代表拿下鸦鹘关和赫图阿拉的可能性更大了。 “开城门,城中三营兵马前往北城门外的军营休整,把城内的军营和房屋让给友军休整!” 戚元功侧头对旁边的孤山堡参将吩咐,而戚元辅也吩咐道: “挡雨棚准备好,火药上的蓑草要盖的足够厚实,擦拭火炮的棉花和干布要清点好,宁愿多,不愿少。” “末将领命!”参将闻言作揖应下,随后退下了城墙上的马道。 倒是戚元功见状也道:“走、下去城门欢迎一下秦总兵。” “哈哈,行!”戚元辅也爽朗一笑,随后二人带着身边的亲兵下了城墙。 这时、秦邦屏也带着大军,走过了戚元功他们修建的石拱桥,随后带着大军来到了城门处,并对石制城桥后大门处的戚元功等人作揖道: “二位小将军久等了。” “秦总兵哪里的话,本以为将军最快也就是傍晚才能抵达,却不想居然在午后便抵达了!” 戚元功不吝赞美,而秦邦屏也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军,满意的笑了笑。 “阿兄,先让将士们进城吧。” 这时、从中军策马而来的秦良玉对秦邦屏建议,而秦邦屏闻言,也点了点头道: “戚贤侄,先让大军进城吧。” “这是自然,城中已经准备好了下榻处,还宰了三百头猪,上千鸡鸭,只等大军进城了。”戚元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而秦邦屏也不客气,当即指挥大军入城休息。 不过在指挥完后,秦邦屏也带着秦良玉等一众秦家将领上前询问道: “第三路大军还没有消息吗?” “这点我也奇怪,按理来说从辽阳到威宁营堡不过一百三十余里,以洪兵备道五万余大军,五百余门火炮,即便大雨冲垮了道路,也不至于这么慢。”戚元功也疑惑的开口。 “兴许是老奴在威宁营堡留驻了不少兵马也说不定。”戚元辅安慰着一行人不安的情绪。 “倒不如不等第三路大军了,我们休息一夜,明日直接杀向碱场堡、破了鸦鹘关!” 人群中的秦拱明忽的开口,然而却被秦邦屏皱眉喝止道: “不行,殿下说过,萨尔浒一战败便败在了诸军不合上,我们不能再犯如此错误。” “话虽如此,但这大雨越来越小了,如果不能在雨停之前拿下鸦鹘关,威逼赫图阿拉的话,那也建不了什么功业了。”秦翼明也叹气回应。 只是他们这看法,都落入了下风。 没有人比秦邦屏和戚金、满桂、孙应元等四人知道,他们是靠什么晋升如此之快的。 是靠功绩吗?别说笑了…… 援辽之前,他们四人加在一起,也不如贺世贤一部对建虏的斩首,却硬生生顶了贺世贤沉阳总兵的位置。 这里面靠的可不是功劳,而是实打实靠的是关系。 至于是谁的关系?这明显不用多说。 如果没有齐王殿下的提拔,他们兴许眼下不过是只有两三营兵马的边缘人物罢了。 因此秦邦屏知道,打不打下赫图阿拉不重要,重要的是完成齐王殿下安排的任务。 只要完成了对方安排的任务,即便没有功绩,也能被创造出功绩。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邦屏才知道,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齐王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齐王打完辽东一战后,要做什么事情,这已经是天下官员胥吏皆知的事情了。 一口气裁撤天下卫所,随后休养生息。 要裁撤天下卫所,可不能是嘴巴上说说,得和之前几次一样,调动兵马威慑地方才行。 也因此、西南一地的卫所裁撤,必然会用到川兵。 秦邦屏已经离家三年,加上年纪渐长,思家是人之常情。 他现在最希望的,便是打完辽东这一战后,请齐王调他回四川裁撤卫所。 哪怕只能回家一两年,之后还要带兵出来,那他也心甘情愿。 “驾!” “驾——” 忽的、就在秦邦屏还在想着回家的事情时,孤山堡城内冲出了三匹塘骑,他们身上尽是泥点,甲胃还带有丝丝血迹。 三人翻身下马,对戚元功和秦邦屏等一众人道: “诸位将军!洪兵备道已经带大军收复威宁营堡,洪兵备道命标下带话,明日卯时第三路大军沿太子河北上,三日后卯时抵达碱场堡。” “届时、若是碱场堡无法拿下,两路大军当合兵拿下碱场堡、破一堵墙堡、清河堡,拿下鸦鹘关,直逼赫图阿拉。” “哈哈哈……倒是被人小瞧了!”听到塘骑的话,诸多将领哄然大笑。 “罢了,秦老将军,看来我们明日一早便真得出兵了。”戚元功带着笑意看向秦邦屏,而秦邦屏也抚了抚自己的三寸短须,笑道: “明日日落之前,必然拿下碱场堡,迎候洪兵备道入城休整!” 第两百零九章 誓杀腐儒 “攻!” “轰轰轰——” 天启三年六月三十、努尔哈赤入辽,大战开启的第三天,战事与天穹之上变小的雨水相悖,逐渐扩大了起来。 武靖营镇外,努尔哈赤正在挥兵强攻南门驻守的吴阿衡本部。 几十门掠夺得来的弗朗机火炮在尽情的宣泄,同时武靖营城头的五十门五斤燕山大将军炮也在宣泄。 双方火炮声不断,明军躲避于临时修筑的土堆之后,而建虏则是除了炮手以外,其他的三万马步兵远离战场一里开外。 战场距离加这一里的距离,足足有三里半那么遥远,远远不是五斤炮能够得着的距离。 相较于分散的建虏炮手,拱卫南门的吴阿衡部作为目标更大、更显眼。 每轮炮击,都代表着阵中有数人死伤,但对此、吴阿衡熟视无睹。 他现在只知道,每拖住建虏一刻钟,就能多换得到援军多赶一里路。 “大人!让兄弟们结阵冲一波吧!总是这样被老奴炮轰,士气都要跌没了!” 军中、吴阿衡的副将着急的请命,然而吴阿衡却不紧不慢道: “步卒怎么追得上马步军?继续拖住吧,眼下已经是午后,相信熊经略那边也发动总攻了……” 说罢、吴阿衡伸出手,触碰到了雨伞外的雨水,虽然是绵绵细雨,但对明军的火器依旧致命。 不过天空之中的明亮也说明,雨就快要停了。 雨停之前,如果努尔哈赤再不撤退,便要面对被二十万大军围剿的结局。 努尔哈赤要撤,以明军的机动性是拦不住的,但他们可以将建虏的死伤扩大。 平原之上的追击战对于明军来说没有什么大作用,只要雨停,全辽都即将光复。 各路大军准备好的四千多门火炮,将是这一战最后的杀手锏。 “大汗,这样僵持下去对我大金不利,好不容易得到这么多火药,全消耗在这里不值当啊……” 和明军一样,金军之中能看出局势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所有人都猜不到,努尔哈赤到底还在这里拖延什么时间?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突围吗? 继续等在这里,只会面临被围剿的结果。 “等、继续等!” 努尔哈赤在雨中的黄帐下坐着,一只手不停的敲打着梨花木椅子的扶手,静静闭着眼睛,似乎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见他这副模样,四周的岳托、扈尔汉、扬古利等人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乖乖地闭上了嘴,静静看着金军炮手和明军互轰的场景。 只是在他们等待的时候,东北方向一百多里外的黄台吉却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在围困了一夜后,城子山口的明军数量已经达到了六万三千多人,是金军的六倍以上。 然而、面对这样的差距,明军依旧没有做出要攻山的态势,而是还在继续围困当中。 这样的奇怪表现,让黄台吉将原因放到了一件事物上…… “明军在等沉阳那边调来火炮!” 城子山头的平地上,黄台吉用俘获来的双筒千里眼看着山口处明军毫无动静的变化,心情越来越沉。 “大汗为什么一直还没有来?” 旁边的杜度也心急如焚,不明白为什么努尔哈赤没有走这条道撤退。 然而只有黄台吉清楚自家汗阿玛的性格,如果对方没有来城子山口,那一定是在谋求更大的利益化。 黄台吉不想去想对方在干嘛,他只想知道,本部还能撑几天? 他和杜度站在雨中,因此能清晰的感受到雨正在越来越小。 不出意外的话,这场雨三天内就会停下,而届时道路的泥泞虽然可以阻碍明军火炮的移动,但这一场雨后,雨季便过去了,剩下的便是万里无云的晴空。 放晴三日,所有泥泞道路都将不存在,也就是说、三日之后,明军就能发挥他们全部的实力。 眼下辽东明军全部的实力是怎样的存在?没有哪股势力比正在直面这股势力的金国君臣更加清楚。 如果他们能在正面战场击败明军,也就不用入辽打运动战了。 这次入辽的成果颇为丰厚,如果是黄台吉自己,他绝对会在这个时候举大军撤退,随后放弃铁岭、开原,带着铁岭开原的汉民撤往兀也吾卫。 眼下从单一战场来说、金军已经不再是明军的对手,因此必须开拓多个战场才能牵制明军。 “大金需要一个更为强大的盟友,也需要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作为国都……” 黄台吉的眼神阴晴不定,他清楚知道,大金眼下一旦战败,那么赫图阿拉的战败也就是在今年之内罢了。 赫图阿拉是大金的炼铁中心,没有了这里,金军很快就会步入元朝的后尘。 “必须尽早对赫图阿拉进行迁移,找到一个有铁矿的地方,以明廷在辽东的力量,无法发动远距离的北伐。” 黄台吉已经想清楚了战后该做什么,或许在他看来、这一战本就不该打。 明廷的内部矛盾,远远要比外部矛盾严重。 大金应该做的,是在其内部矛盾严重的时候,添一把火,加一把柴,而不是在其内部稳定的时候和明廷死磕。 这样的死磕是无意义的,既然无法得到辽东,就必须另谋出路…… 黄台吉脑中还在想以后的事情,而城子山口的明军军营内,熊廷弼却在讨论眼下。 “刚刚塘骑传来消息,老奴去袭击武靖营了,幸好布置了吴总兵的兵马在那里,才不至使老奴过河。” 山口军营大帐内,熊廷弼观摩着沙盘,而身边便是杨文岳和贺世贤二人,以及军中二十余位参将。 “沉阳的十斤炮和五斤炮什么时候运抵?!” 熊廷弼这大嗓门,明明在询问,却跟骂人一样,好在负责此事的贺世贤早就习惯了对方的大嗓门,因此作揖道: “由第二路大军的曹总兵统辖朵甘三营骑兵,与三万民夫押运,目前已经抵达西边三十里,估计明天中午才能运抵。” “嗯,既然距离这么近,我军骑兵也全数派出,护送民夫押运火炮。”熊廷弼微微颔首,又道: “只要等这一千门火炮运抵,这支建虏便只有覆灭一个下场。” 熊廷弼激动地紧,毕竟这一战打完,他也算完成万历和泰昌两任皇帝交代给他的事情了。 到时候,他也回京述职,好好给那些当初弹劾自己的人看看! 一想到这里、熊廷弼脑中就浮现出了这些年弹劾过自己那些人的臭脸,恨不得一拳一个的把他们揍爬在地上。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的帐外传来了马蹄声,而众将也朝着帐外看去。 这时,帐帘被拉开,一名满身泥泞的塘骑手持一份手书,半跪雨地之中,大声道: “传齐王令,此战、辽东诸军,凡战死者、遗属将在籍贯当地得到御马监所发抚恤田十亩,抚恤银一百两,子嗣送入燕山学府,学成之后授予官职!” “另、斩首真虏一级,赏银百两!” 说罢、这塘骑双手递上手书道: “熊经略,这是殿下命标下带给您的手书。” 他递出书信,却一时间没有人来接信,因为众人都震惊在了朱由检给出的丰厚赏赐中了。 抚恤田、抚恤银、赏银、子嗣被授予官职…… 朱由检为了打赢这一仗,开的价钱着实太丰厚了,丰厚到了众人都怀疑朱由检是不是疯了。 大明有品级的官员总数不过十几万,而这一场大战到目前为止,少说也战死了数千人。 这数千人若是每人有四五个子嗣,那可就要给数万人授予官职啊…… 更何况、硬仗还没有开打,如果真的开打,朱由检又要实现这次的承诺,那大明十几万官员,岂不是要在这一战之后数年产生? 众人愣神,他们自然不知道,朱由检在这一战后的数年内,就会将大明官制给进行革新。 若是他们知道、恐怕也就不会那么吃惊了。 惊讶片刻,熊廷弼还是走出帐中,接过了塘骑送来的信件。 信件之上不过只有短短十二字。 “利益诱之,兵马分散、逐一击破……” 短短十二字,让熊廷弼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努尔哈赤给调动。 他急忙赶回主位,随后开口道: “将整个辽东的沙盘推上来,兵马布置都布置好!” “是!”听到这话,一些参将当即让人去推来沙盘。 只是当沙盘推来的时候,众人这才发现,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居然真的被努尔哈赤所调动了。 明面上看、好像是他们将努尔哈赤包围在了浑河以南。 但细细看来,除了他们这部兵马,以及正在向碱场堡靠去的第三、四路大军外,其他诸部的兵马都远远少于努尔哈赤本部。 “本以为是我围他,却不想给了他机会逐一击破。” 熊廷弼紧皱着眉头,而杨文岳也道: “倒也不至于逐一击破,各部大军人马还是在万人之上,想要围歼也需要时间,按照塘骑的消息,眼下老奴是在武靖营和吴总兵对垒。” “这场雨下不了多久了,而城头还有五十门五斤燕山大将军炮,老奴讨不得便宜的。” 杨文岳毕竟在西南经历了两年战事,而西南安邦彦也是多次试图调动分割明军来发动奇袭,因此他和洪承畴等人都了解这路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路数,最少人数要多余对方三倍,才能迅速的实施围歼。 但那是在西南,而眼下辽沉是平原,明军火炮在西南发挥不出威力,但在辽沉平原,即便下雨、但是有着挡雨棚的保护,火炮依旧能发射。 因此、只要吴阿衡在城下蹲着,努尔哈赤就必然不可能将他全歼,反而会在发动袭击吴阿衡的同时,遭受到武靖营城头火炮的迎头痛击。 所以、杨文岳一开口,让军中诸多将领纷纷松了一口气,只是就在这时、熊廷弼却突然皱眉疑惑道: “他在武靖营鏖战,如果不是为了吃吴阿衡总兵的那一万二兵马,那是为了什么……” 熊廷弼还在疑惑,只是比起他,已经有人更早勘破了努尔哈赤的行动。 “他要重创满桂!” 西平堡守备府书房内,朱由检攥紧了拳头,咬紧牙关说出了这句话。 努尔哈赤想干什么,朱由检在军情传递的第一时间就勘破了! 明军眼下最令金军后怕的是什么?是火炮?是火器?都不是!是明军眼下机动性比金军还要强的骑兵! 努尔哈赤要将铁岭和开原的人口迁移往兀也吾卫,而从开原到兀也吾卫,足足有六百里道路。 这六百里道路,如果是步卒行走,最少需要十五天,并且需要一名士兵配八名民夫才能保障士卒的粮秣问题。 六百里道路,如果没有一支高机动性的兵马为补给线保驾护航,那么金军可以凭借高机动性对明军的补给线从各方面进行袭扰。 要攻打兀也吾卫,明军最少得出动十万步卒才能形成压倒性的力量,而十万步卒需要八十万民夫为他们做出后勤保障。 再怎么看,明军也不会傻到出动十万步卒,用全辽男丁来做民夫,去打兀也吾卫。 那么如果明军不出动纯步卒,而是出动骑兵呢? 数量众多的骑兵,只需要两倍人数的马步兵作为辅兵运送物资和火炮,那就能维持六百里的作战半径,每日行军更是能达到一百里,六天就能抵达兀也吾卫。 也就是说、明军只需要出动三万骑兵,六万马步兵,加上诸多火炮,实际上只需要准备一两个月的口粮就能攻打兀也吾卫。 眼下明军的骑兵有多少?整个辽东战场二十多万大军,实际上骑兵数量不足七万。 也就是说、只要重创辽东骑兵一次,明军就在短时间内无法发动对兀也吾卫的袭击。 不仅如此、在这一战的撤退中,被打残的骑兵部队也不敢贸然追击金军,而步卒人数虽多,却跟不上金军的行军速度。 只要打垮一次明军的骑兵主力,金军就可以在之后从容的收割粮食,从容撤走。 但这个计划有一个问题,四骑卫的骑铳威力,努尔哈赤已经大概了解过了,因此在晴天偷袭埋伏四骑卫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要等雨季。 明军的火炮厉害,但火炮沉重,速度转进慢,追不上金军。 真正让金军所畏惧的,还是四骑卫的骑铳,以及四骑卫的机动性。 这、才是努尔哈赤为什么挑选在下雨的时候,转进辽东腹地,在辽东腹部左突右冲,疯狂展示自己运动能力,调动明军的原因。 因为只有将明军调动起来,展示出金军的机动性,那么朱由检和熊廷弼就一定会选择用骑兵追击骑兵,拖住后步卒包抄。 所以、明军会出动骑兵,而一旦骑兵出动,努尔哈赤就有机会歼灭明军的骑兵部队了! “原来埋伏了半天、目标在这里!” 朱由检脑力不断地消耗,只觉得努尔哈赤的战术风格,比起他自己还要羚羊挂角。 他和熊廷弼以为,努尔哈赤会趁着雨季袭击辽东,是为了给后方收割粮食凑足时间,却不想努尔哈赤根本就不在意地里的粮食。 好不容易进入了战场,朱由检以为努尔哈赤要调动明军,实现分割,最后吃掉一部兵马,断明军一臂,却不想努尔哈赤的目标是四骑卫。 “他到底是一开始就瞄准了四骑卫,还是因为明军的围剿而中途改变了想法?” 朱由检脑中疯狂思考,只因为这个问题代表了努尔哈赤对四骑卫伏击的力度有多大。 他焦急的在书房内来回走了几步,却又一阵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努尔哈赤的目标真的是四骑卫?会不会还是虚晃一枪?” 一个念头再度从朱由检的脑中升起,这个时候他不得不佩服努尔哈赤在晚明野战上的领兵才干。 有这样的对手,是朱由检和辽东诸将的不幸,也是幸运,因为能学到很多东西。 不过、努尔哈赤也有一些短板,即政治上的短板…… 想到这里、朱由检脑中灵光一闪,随后对门口道: “命人调铁一万斤,银五千两,护送给鞑靼部的虎兔墩,请虎兔墩统兵袭扰科尔沁,再告诉虎兔墩,建虏此刻正在从铁岭和开原转移人口和钱粮,送往兀也吾卫。” “卑职领命……”门口的锦衣卫千户应下,随后转身离去。 倒是朱由检见状还没有结束,而是对另一名千户道: “派人快马八百里,通知满桂,老奴有可能会埋伏四骑卫和他麾下大宁铁骑。” “告诉满桂警惕一些,但如果老奴真的埋伏……” 说到这里、朱由检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传令辽沉各部兵马,围剿老奴!” “再命熊廷弼,不可放过城子山口的黄台吉、杜度两部。” “杀黄台吉、以及建虏四大贝勒者,赏银万两,封正三品上轻车都尉!” “……”听到朱由检的话,门口的千户一直弓着身子,没有起来的意思。 这样的举动,让朱由检皱了皱眉道:“去传禀吧。” “额……”千户尴尬的起身,随后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殿下、您只说了斩杀建虏四大贝勒的封赏,但老奴的封赏还没说……” “老奴……”听到千户的询问,朱由检皱了皱眉头。 诚然、努尔哈赤的军事能力很强,甚至把眼下的朱由检和熊廷弼都耍了一遍,但那又如何? 在小冰河期即将到来的岁月中,一味的勇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努尔哈赤是一个只懂得用军事掠夺手段来弥补本民族内部矛盾的将军,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 他手下的金国缺乏铸造精良火炮的手段,缺少对蒙古草原的强力外交政策和打击政策。 与这样的人作为对手,明军只会觉得头疼,却不会要命。 只要明军收复长城,维持战斗力不下降,建虏就很难对辽东造成威胁。 在晚明、在小冰河期即将爆发的东亚格局下,最值得瞩目的,不是军事能力,而是执政者的执政手段,即政治水平。 老奴在辽东因为小冰河期而爆发旱情,导致粮食短缺时的手段是什么? 是屠戮汉民,把百万辽民屠戮殆尽,不仅让自己没有了远征的后勤基本盘,还在死后留给了黄台吉一个满目疮痍,土地荒芜,人丁稀少的辽东。 这样的人站在那个位置,只要给他再搞几年,让大明朝积攒几年家底,一次便能将建虏轻易收拾。 再看黄台吉呢?他死之前,留给了多尔衮和福临一个已经被内外放血多年,摇摇欲坠的大明朝,以及广袤的漠南土地,还有汉八旗、蒙八旗、满八旗等十余万战兵,更是包括了当时东亚先进的火炮技术,和漠北蒙古的归附。 就这手段来说、朱由检自认为眼下大明没有人能在政治手段和执政水平上玩过黄台吉,哪怕是他赖以尊重的皇兄。 这样的人不死?朱由检怎么可能睡得着? 想到这里、朱由检眯了眯眼睛,随后转过身子吩咐道: “无须管老奴,若有机会生擒便生擒,若有机会斩杀便斩杀,但告诉熊廷弼,一定要尽全力杀了黄台吉!” “卑职明白了!”千户虽然不明白自家殿下为什么那么执着,但其中一定有自家殿下的见解。 他不方便再询问,而是转身退下了。 只是在他走后不久,急促的脚步声也在庭院外响起,而走进庭院的,则是一直在带人巡城的陆文昭。 “怎么了?京城出事了吗?” 陆文昭的到来,让朱由检心头蒙上了一层不好的预感,而陆文昭的话也证实了一切…… “殿下、朝中传来消息,黄河决口于睢阳、徐、邳一带,上下一百五十里内悉成平地,御马监南场田地也遭遇波及,三十余万亩田地颗粒无收。” “此外、三地流民数十余万,万岁已经蠲免三地各项钱粮,但户部上疏无粮,请万岁截下运往辽东的一百八十万石粮,南运三地赈灾……” “来了……”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攥紧了手。 他要面对的不止是努尔哈赤,还有朝中衮衮诸公。 黄河再度决堤,百姓死伤惨重,如果这种时候朱由检上疏这笔钱粮对于辽东的重要性,必然会被文臣打上各种不体恤百姓的标签。 只不过、如果只是这种手段,那朱由检自己提前在辽东屯粮的行为,足以帮助辽东扛过这一战。 “还有别的事情吗……”朱由检强装镇定,但陆文昭迟疑的表情却让他眉头一紧。 “说!”朱由检轻喝,而陆文昭也道: “河套北虏再度叩边,兵部以西北火药不足为由,将京中盔甲厂、军械所的火药、石弹都调往了西北!”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而朱由检闻言再也压不住怒意。 他想要拔刀噼砍东西泄愤,但最终还是在手握住刀柄的时候停下了这种想法,镇定了下来,并平复胸中怒气道: “辽东的火药,到眼下还有多少,燕山军械所的火药还有多少……” “军械所火药在开战前边全部运抵辽东,眼下恐怕只能有个数千斤,而辽东眼下火药应该不足三十万斤了……”陆文昭低着头回应。 “知道了、你退下吧……”朱由检跟没事人一样的,放下了握刀的手,而陆文昭见状,欲言又止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作揖退出了庭院内。 只是在他走后,朱由检才看着他的背影,咬紧牙关道: “两年、再等两年,两年之后,孤誓杀腐儒——” 第两百一十章 我粗鄙也 “什么兵部不兵部的,军械所只认万岁和齐王殿下!” 六月二十九,朱由检得知关内消息的前一天,大明关内的局势比起关外也不容乐观…… 燕山大营北部军械所门口,兵部的官员来到此地吃了一个闭门羹。 守备此地的神策卫、金吾卫根本就不在意内阁的调令,直接拔刀直指官员。 大小数十名兵部官员被气的发抖,身后的京营也是不知所措。 “西北边事紧急,调军械所火药也是为了家国,请周指挥使不要……” “我再说一遍,没有万岁和齐王的手书,阿猫阿狗别想进军械所和燕山大营!” 金吾卫指挥使周显根本不在意兵部官员的话,高傲的俯视兵部官员,随后转身道: “关门!” 说罢、他和神策卫指挥使一同转身走进了燕山大营,而与此同时,两侧的士卒也直接将燕山大营的城门给关上了。 “这……粗鄙武夫!” 兵部官员见状,只能破口大骂,但随后也转头道: “把这里的事情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就说金吾卫指挥使周显、神策卫指挥使张朝不接调令!” “是……”旁边的兵部书吏作揖回礼,随后派塘骑把此地的事情传往了京城。 同一时间的京城皇宫内,百官也吵成了一锅粥…… “辽东战事紧急,户部凭什么不等万岁旨意便随意调动粮秣?!” 文华殿内、都给事中杨涟起身对着新任户部尚书李宗延质问,而面对质问,李宗延却一脸悲戚道: “辽东的百姓是大明的百姓,难道睢阳和徐、邳的百姓就不是大明的百姓了吗?杨都给事中……” “你……”杨涟被怼,当即压着怒气道: “即便要赈灾,也应该请河南、南直隶两地调常平仓和官粮赈灾,而不是拦截军粮!” “另外兵部又为何调火药离京?眼下最需要火药的是辽东,而非陕西!” “诶!杨都给事中,议事便议事,不要咆孝大殿之上,失了礼仪……” 杨涟在发作、却被朱国祚忽的开口,以失了礼仪训斥,然而朱国祚这次是怼错人了,杨涟连朱由检、朱由校都敢怼,怎么会害怕他一个阁臣? “怎么?!朱阁臣的意思是,下官难道说的不是事实吗?!” “兵者、国家大事,眼下朝廷于北边七十余万大军,近半囤于辽东,若是辽东有失,则国本动摇!” “夸张了……夸张了……”同为阁臣的沉潅咳了咳嗽,随后对杨涟道: “杨都给事中,眼下汝为吏科都给事中,而非兵科、户科,有意见、可以提出,可以商议,却不能以如此态度。” “质疑同僚、而不听同僚行事之因果,如此态度,如何能以吏科的身份公正对事?” 沉潅张口仁义道德、闭口礼制同僚,这模样气的杨涟牙痒痒。 “兵部的事情,解释一下吧……” 忽的、坐在主位的叶向高开口了,而一个陌生的面孔也作揖站起道: “西北的河套北虏,宁夏北虏连续叩边两年,难道不应该调拨火药和火炮吗?” 由于河套部叩边的事情,兵部尚书王象乾前往了延绥,因此暂代兵部尚书的是左侍郎董汉儒。 也正是王象乾的离开,才给了董汉儒等人机会。 他说话的模样义正言辞,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作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左光斗却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我如果没有记错,兵部的调动之中,不过是佛朗机炮三百位,虎蹲炮五百二十三位吧?加上此前西北的火炮,大小不过一万四千余门。” “这不到一万五千余门火炮,需要调上百万斤火药前往陕西?” “有备无患!”董汉儒不卑不亢,而叶向高听到他这话也微微皱眉,随后才开口道: “此事、各方无错,杨都给事中也不过是询问罢了。” 叶向高想揭过此事,而这样的行为却让杨涟不满的看向了刘一燝。 只是刘一燝似乎有心事,心不在焉的模样,并没有看到杨涟的眼神。 “好了、说一说顺天知府和永平知府的事情,听闻此二地的知府设卡拦下了迁移辽东的灾民,这又是为何?” 叶向高继续引出了这昨日刚刚发生,甚至朱由检都还不知道的事情。 他这一开口,众人纷纷看向了朱国祚,因为他们都知道、眼下的顺天知府和永平知府是浙党的人。 不过对于这件事,朱国祚却老神在在道: “此事、主要是在纠察隐藏灾民之中的白莲教余孽罢了。” “敢问、耽搁百姓迁移而缺额的米麦,是否由二地的知府负责?”叶向高皱眉询问。 “御马监负责迁移,自然是继续由御马监负责了。”朱国祚厚颜无耻的开口,让叶向高面部隐晦的抽搐了一下。 难怪之前皇帝命令户部再调军粮一百五十万石送往辽东的时候,户部答应的这么爽快,合着户部根本就不想调太仓的军粮。 不仅不调给辽东,还想用灾民消耗御马监的粮食。 哪怕徐邳之地没有黄河决口一事,恐怕他们也会想办法把军粮调往别处。 这种招数,已经是诸党文臣进行党争时,屡见不鲜的手段了。 当将领和经略是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的时候,他们就会不留余力的支持该将领。 户部没钱了,打不下去了,他们就想办法增加税收,押运粮食。 而如果将领不是他们五党官员的时候,他们就会集体摆烂,不献策,不出谋,坐视敌对党派将领战场失势,随后提出更换将领的要求。 所需的,不过是打压敌对党派,让己方官员上台,谋求军功罢了。 “大明的官员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德行,现在连军粮都调动了……” “齐王啊齐王,你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一想到这次迁移的事情是朱由检自己搞出来,随后被朱国祚抓出了机会而露出的破绽,叶向高心中叹了一口气,但还是继续和稀泥道: “白莲教余孽,我看早就已经清查干净,眼下还是应该快速放灾民出关。” “这如何能行?”坐在靠近门口的姚宗文忽的站起来,义正言辞道: “眼下辽东正在遭遇战事,如果迁移灾民前往,岂不是陷灾民步入死地?当等辽事结束,齐王回京,再行定论!” “荒谬至极!眼下辽东正缺人手,灾民去了辽东……”杨涟当即开口反驳,而不想沉潅打断他道: “杨都给事中,眼下是在说兵部的事情,姚都给事中在用兵科的身份议事,我看这事情不用吏科来管了吧……” “就算没有兵科的身份,下官依旧是都察院的御史!”杨涟被沉潅逼急了,直接红着脸说出了自己御史的身份。 “御史也不能咄咄逼人吧!”沉潅忽的抬手拍在了桌上,那声响让无党人士心中一紧,让诸党官员皱眉。 叶向高也是皱眉的一员,而他从沉潅的言辞中,也听出了这件事情不存在和稀泥的可能。 “你们这是要把小齐王得罪死啊……” 叶向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随后脑中在飞速转动,眼下自己可以干什么。 只是过了一会、他终究没想出来,随后只能开口道: “暂休一刻钟,一刻钟后再议事……” 他这一开口,众人纷纷冷哼散场 内阁、六部、六科、都察院…… 这大小四十多名官员中,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由于齐楚浙宣昆五党和东林党势均力敌,导致了两方都无法举荐己方派系的官员上位。 因此、在掌握实权的六部之中,一种很微妙的平衡就出现了。 礼部尚书赵南星、户部尚书李宗延、礼部尚书林尧俞、暂代兵部尚书董汉儒和兵部尚书王象乾,刑部尚书乔允升、工部尚书钟正羽…… 这七个人中,一个东林党、一个秦党、一个齐党,一个闽党,剩下三个看似无党的河南籍贯官员中,董汉儒却投靠了浙党。 也就是说、目前内阁之中齐浙各占据两个席位,而东林占据一个席位,剩下两个无党,两个小党派。 这放在前几年,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格局,但眼下却微妙的形成了。 “关键时候、不先对付那位,却来对付同僚,迂腐!” 窥探局势的同时,和沉潅、朱国祚两人坐在偏阁休息的姚宗文不爽开口,而他所骂之人自然便是杨涟了。 眼下所有人都能看出局势,朱由检如果轻松收复辽东,那么接下来就是对卫所全面裁撤,革新,等吃透了卫所,便是对税制和官制进行革新了。 这三个做法,分别损害了卫所军官和武勋,地主和士绅,士子和官员的利益。 第一对组合还好说,只要英国公府不带头闹事,卫所军官和其他武勋不过是桉板上的鱼肉罢了。 相较于这一对,后面的两对组合才是恐怖的存在。 但说他们恐怖,是对于寻常的皇帝来说,而对于朱由校则完全没有这个威胁。 朱由校身后有的是朱由检这个毒计小儿,而朱由检的身后则是一个新兴崛起的齐王党。 齐王党说是齐王党,不如说更像保皇党。 只是这一党派,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牵扯到官场上,只是停留在边军和兵马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朝廷上两大势力都无法和他们接触,细谈,更别说拉拢了。 朱由检的政治立场、政治见解,和诸多党派都是不一样的。 不管是党派、国家、官员,只要一进入老迈和颓势,就会想着墨守成规,不想改变自己熟悉的规则,去接触自己不了解的利益。 这也是历代王朝官员明明清楚再这么下去,王朝会慢慢出现问题,却不想办法解决的原因。 反正在诸多官员看来,前面留着坑,解决起来麻烦,那就留给下一代好了,只要炸弹不在我手中爆炸,都和我无关。 就这样、一代推一代,一代坑一代,最后就导致坑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这种时候、如果出了一个锐意进取的皇帝,那么就是王朝的灾难。 只是历代皇帝、所有想着锐意进取的皇帝,都是想着从政治方面着手,而朱由检反其道而行,先从军队着手。 历代皇帝的对手,基本都是朝堂上最强大的一股势力。 如秦之贵族,西汉之外戚,东汉之豪强,晋之士族,隋唐之门阀,宋之文臣,元之军阀,明初之武勋文臣。 不同的是,明代的武勋垮台太快,没有秦之贵族,两汉外戚豪强、隋唐门阀的系统性传承,往往只强盛一二代便步入下坡,可持续短,维持不了在朝堂之上强势。 结果就是明代皇帝从只需要平衡两方势力,变成了独自面对文臣。 成化的十二团营,嘉靖的三大营革新,正德的边军调京军,都是想扶持武勋再度起来,而武勋如鸵鸟般,烂泥扶不上墙。 这就导致了嘉靖后期直接放弃武勋集团,改手段开始引诱泛江南势力内斗,利用泛江南和浙东两地文官从国初就埋下了间隙,不断地让他们内斗。 最后的结果就是、嘉靖成功把泛江南势力瓦解,而浙东势力也分崩离析。 之后的张居正和高拱内斗,实际上已经脱离了泛江南和浙东内斗,转变为了河南派系的高党和湖广派系的张党内斗。 也就是说、乡党实际上已经被瓦解,并且由乡党转化为了朋党。 相比较铁板一块的乡党,朋党更容易拿捏。 只是没想到、万历在张居正死后摆烂,让浙东子弟的沉一贯抓住机会,浙东子弟再次复起,成为了新的乡党,浙党。 浙党之后的楚党、齐党、闽党、川党,无不是在万历摆烂的时候崛起的。 面对浙党的攻势,泛江南势力无法团结,虽然形成了乡党,却最终只达到了宣党、昆党两个小党派的程度。 乡党的利益已经稳固,而这种时候作为一个朋党的东林党异军突起,随后被浙党迅速镇压。 被镇压后,东林党就开始搞党同伐异,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大部分东林党官员都秉承着一个原则。 “抛开事实”,你赞成我就反对,你反对我就赞成。 这样的局面,是很容易被皇帝拿捏的,因为东林党的特性决定了,皇帝有手段的时候,可以用东林党做刀子去捅伤其他党派。 一旦东林党势大,那么它曾经做的事情,就像在身上加了一层嘲讽特性一般,诸多党派都会围剿他。 这种的局势下,皇帝完全可以选择独善其身。 但问题是、这种局势容易玩崩,而朱由校和朱由检也的确是在泰昌元年和天启元年见识到了玩崩东林党的结果。 高攀龙、万言扬等人怼天怼地怼空气,恨不得把朱由检活剐。 好在朱由检做了第二手准备,那就是既然武勋扶持不起来,那我就自己进化成为武勋! 因此、眼下的局面有些尴尬。 朱由检凭借各种军功,成功在各党斗争厉害的节骨眼上,转型为了大明唯一的一群武勋势力。 武勋崛起了,虽然不如淮西武勋强盛,但奈何文官更拉跨。 明初淮西武勋的对手是泛江南文官势力加浙东文官势力的联手,而眼下呢? 朱由检所代表的武勋势力,面对的是分裂的文官,齐、楚、浙、宣、昆、东林、秦、川、闽…… 大大小小十几个乡党,各自的利益不同,政见不同,想要团结他们一起来对付朱由检的武勋势力,这简直就是开玩笑。 例如这次,辽东之战对于大明很重要,一旦打输就会动摇国本。 朱国祚等人也都不是傻子,他们知道这一战不能输,输了就真的和杨涟所说一样,是动摇国本了。 但是他们更不能让朱由检轻松获胜,因为朱由检轻松获胜,那么武勋势力进一步扩大,之后再过个两年,只要文臣之中有人投靠武勋势力,那眼下文臣势力将要比晚唐和元代还惨。 因此、朱由检可以赢辽东这一战,但必须要赢的足够惨,惨到几年都恢复不了元气,才威胁不到文官实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朱国祚等齐楚浙宣昆秦闽川诸党,乃至大部分东林党在这次行动中,都没有横插一杠的原因。 燕山学府的事情这么大,文臣们实际上早就知道了,朱由检在那里教授十几万贫苦子弟读书识字,并且着重算术,这意图是什么?傻子都能看出来。 先夺田,再练兵、随后安插官员,改革税制,这种手段,历史上比比皆是。 文臣只是被朱由检连续钻了空子,才一时不察,让朱由检的新生武勋势力崛起罢了,这不代表他们是傻子。 辽东之战必须惨胜!像杨涟那种还在支持朱由检的人,也必须踢出朝堂。 想到这里、朱国祚眯了眯眼睛,随后对姚宗文道: “让徐邳一带的官员做些事情,随后借口将杨涟、左光斗等人调往徐邳监督赈灾。” “好!”听到朱国祚的想法,姚宗文眼前一亮。 杨涟不是卖弄他巡察御史的身份吗?那好!现在就是他该动用他巡察御史身份的时候了。 只要杨涟和左光斗被调走,仅凭左右摇摆的刘一燝,以及独木难支的叶向高,根本就无法阻挡他们。 只是在他们谋划的同时,一名官员也快走进了他们所处的偏殿,随后作揖道: “阁臣,顺天府和永平府派出检查灾民身份的官员和兵马,被上直十二营的兵马乱棍赶走了……” “他们没说这是六部和内阁的指令吗?”沉潅皱眉轻喝。 “额……”官员面露尴尬道: “下面的人说了……但上直十二营的将领们说……” “我等武夫,粗鄙也,不识文字,请拿出齐王令”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朱国祚三人脸色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虽然他们没想过这种事情能发展很久,但也不至于才执行了一天,就被上直十二营被破坏了,并且还是以不识字这种理由。 这不是妥妥的用文臣经常嘲讽武将的话来反嘲讽文臣吗? 你都说我不识字,粗鄙,那我现在还真就看不懂字了…… “匹夫!”姚宗文小声骂着,但谁都知道他是在骂谁。 朱由检、他手下的兵马和他一个脾性,他才不会在意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官员,拦着他办事,便通通打杀便是! “冬——” 在朱国祚三人还没有做出反应的时候,主殿的鼓声响起,三人只能起身,继续去参加议事。 只是当他们返回主敬殿的时候,屁股还没有坐热,叶向高便开口道: “刚才内阁接到消息,盔甲厂火药运抵居庸关被万岁下旨拦下,眼下已经重新转运往辽东。” “万岁旨意原文,盔甲厂属兵仗局,兵部无权过问。” 叶向高一席话,朱国祚三人脸色又变成了猪肝色,他们没想到皇帝已经撕破脸皮到这种程度了。 以往兵部调盔甲厂的火药和甲胃,皇帝可是问都不问。 这下好了,火药调不走了,兵部在盔甲厂的地位也被否定了。 “万岁没有说军粮的事情吗?”忽的杨涟皱眉询问,而叶向高却摇了摇头道: “万岁没说……” “……”杨涟紧皱眉头,而朱国祚等人也在心底暗笑。 他们都不知道、朱由检从御马监调了足数的军粮,提前囤于辽东,所以困扰朱由检的根本就不是军粮,而是火药。 并且就算是火药,以辽东三十万斤的数量,朱由检也有信心用它们光复整个辽东。 而朱国祚他们也知道辽东火药有数十万斤,但他们更以为,以眼下的局面,复辽一战会陷入苦战。 以过往明军对付建虏的战损比来说,要吃掉一名建虏,最少要折损三名明军。 也就是说、只要朱由检在辽东战场吃瘪,他们也就可以提议更换将领了。 想到这里、朱国祚几人平复了心情,而杨涟也“蹭”的起身道: “辽东之事,是我大明眼下第一大事,军粮更是重中之重,不行!我要去找万岁问个明白!” 说罢、杨涟作势就要为朱由检讨个说法,而叶向高却开口道: “还是老夫去吧。” 叶向高一开口,杨涟的脚步便停了下来,毕竟以官职来说,他确实不足以去乾清宫主动求见。 “那便劳烦叶阁老了……”杨涟恭敬作揖,而叶向高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在这种节骨眼上,放纵这些文臣。 带着忐忑的心情,句偻的身影,叶向高向着乾清宫走去…… 第两百一十一章 魏公公的野望 “叶阁老,万岁说今日不见外臣……” 当叶向高走到乾清宫门,还没有让人通告,乾清宫门的净军就拦住他,而叶向高也道: “我有关乎国本的事情要告诉万岁!” “万岁说了不见……请叶阁老不要让我们为难。”净军总旗官作揖,而叶向高见状,站在原地许久,最终转身离去。 只是在他离去的时候,作为总是替朱由检遮风挡雨的大树朱由校,此刻却在坤宁宫内紧张的站着,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六旬老者。 “事情确定了吗?” “回万岁,确定了……” 殿内,魏忠贤、曹化淳、刘若愚、王体乾、王承恩等五大太监站在朱由校身后,脸色不自然的客氏也站在一旁。 在所有人都等待消息的时候,这六旬老者却突然作揖道: “恭喜万岁,殿下和慧妃二人确实怀了身孕,殿下怀有身孕已经五月有余,而慧妃也三个月了……” “好!好!” 双喜临门的消息来到,朱由校高兴的四下走动,随后抬手对老者道: “张景岳,你回去之后告诉太医院的所有御医,让他们和燕山医学的所有医官一同研究保胎药方,莫要让朕的皇儿出现什么差错!” “臣……领旨。”张景岳听到朱由校用上了朕的自称,也明白皇帝很在意这事情。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朱由校已经十八岁了,正常情况下,这个年纪有子嗣并不奇怪。 或许与朱由检横插一杠,让朱由校去弄船有关系,原本这个时候的朱由校,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才对。 不过因为朱由校去弄船,大半年没有近女色,因此那个皇女并没有怀上。 相反,今年初朱由校返回了后宫,辛苦耕耘几个月后,果然得到了成果。 因此对于他来说、张嫣和范慧妃的怀孕值得庆贺,所以他大手一挥道: “坤宁宫所有奴婢,赏钱三百文!” “谢万岁,万岁隆恩……” 当即、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而朱由校也对张景岳道: “张景岳,赏你百银,从即日起便由你负责皇后和慧妃的药补了。” “臣、必当竭心尽力……”张景岳跪下,随后朱由校也不再注意他,而刘若愚也上前带着张景岳出了后宫。 只是刘若愚刚刚带着张景岳离开,朱由校原本喜悦的表情收了起来,虽然没有皱眉,但是脸上的微表情逐渐恐怖。 明明没有任何一处五官的变化,但却让人感到了心中一悚。 这样的变化,让魏忠贤、王体乾、刘若愚三人纷纷低下了头,而曹化淳则是静静等待皇帝的吩咐。 倒是王承恩,说完之后他便退了下来,而朱由校也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道: “外廷如何了……” “如万岁您预料的一样,军粮、火药都被调走了,但也都被拦下了。” 魏忠贤老老实实的回应,而朱由校却闲庭散步般的走到了一旁的椅子旁,坐下后端起了茶,浅浅抿了一口后才道: “徐邳确实需要赈灾,以免军粮出现问题,户部的军粮还是调往徐邳赈灾吧。” “至于辽东之地、弟弟已经屯粮数百万石,足够大军吃一年半,不必担心,若是不够,御马监再调粮便是,眼下唯一要担心的便是火药。” “盔甲厂的火药仅有四十余万斤,恐怕不足以支持整个复辽一战。” 和众多文臣认为的一样,朱由校也认为自家弟弟会陷入持久战,因此下意识的还是认为四十万斤火药不够支持复辽,所以他开口询问道: “眼下内帑还有多少钱粮?” “回万岁……”魏忠贤上前一步,回禀道: “只有三十六万四千三百余两了……” 内帑消耗的很快,原因是朱由校一直在缓慢的修建三大殿。 对此朱由校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是对曹化淳和王承恩道: “御马监眼下有多少钱粮?” “库银尚存二百零六万余两,存粮尚有四百二十九万六千余石。”王承恩回禀道: “主要是调了粮草前往辽东、琉球,还有灾民赈灾,加上秋收还没有开始导致的。” 王承恩解释完,曹化淳接着道: “万岁、火药一事简单,只需万岁批准燕山军械所的火药局扩充人手,如果扩充一千人手,十日后开始,每日便能产出火药三万余斤。” 三万斤火药,这对于欧洲诸国可以说是一场大战的用量,但对于辽东的明军来说,只是四千多门火炮,打上三刻钟的消耗。 “准奏!不要耽误辽东的战事。”朱由校没有犹豫,直接批准。 燕山军械所的火药产量,一直被朱由检自己限制,原因就是留给自家皇兄一个把柄。 但眼下朱由校解开了这个把柄,而曹化淳和王承恩并不了解其中的含义,只是作揖应下,随后命人去办此事。 “御马监调一百五十万石军粮,持中旨运往辽东,沿途敢于稽查者,警告再犯、就地格杀……” “火药之事,便按照化淳你所说的办,不要让大军在前线因为火药而止步。” “只有灾民一事,让上直十二营放手去做,再赐下中旨。” “另外、把沙盘抬上来,再叫人传来李若琏和崔应元。”朱由校继续品着茶,似乎在他看来,这些事情早就预料的了。 当徐邳黄河决口,他就知道了文官会用什么破借口做什么破事。 这种手段,他早就听自家皇祖父说过,心里早就有了防备。 也在他吩咐后的一刻钟后,一个巨大的辽东沙盘抬进了乾清宫内。 沙盘长三丈,宽三丈,而很快李若琏和崔应元便先后赶来。 “眼下、辽东的情况是好是坏?” 朱由校好边事,但战术和战略不太精明,因此他只能开口询问。 对于不懂局势的人来说,看到努尔哈赤在满是明军的辽东腹地乱窜,显然不是一种很好的局势,但李若琏毕竟是武进士出身,加上掌握了辽东的第一手情报,也知道熊廷弼和朱由检的分析,所以自然了解局势。 他毕恭毕敬的对着朱由校作揖,随后说道: “眼下辽东之地,我大明兵马主要是以固守浑河、太子河,夺回武靖营为守势,以熊经略、杨兵备道、贺总兵、洪兵备道、秦总兵为攻势。” “辽沉之地,看上去老奴在我军腹部乱窜,并且试图分散我军,实施包抄围剿,但是我军分兵多则十营,少则六营,在外野战追击的兵马,无论如何都不会背老奴轻易围剿。” “现在已经将老奴四万大军围困在辽东腹地,齐王殿下也派满桂领铁骑三万渡辽河突袭,加上贺总兵、曹总兵两部骑兵,近五万铁骑在辽沉之地。” “眼下只等齐王殿下下令诸军围剿,便可重创老奴!局势并没有那么坏。” “好!”朱由校叫了声好,而殿中所有人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朱由校却不再关心辽事,而是对崔应元道: “崔应元、说说徐邳的事情吧,还有盐课的事情……” “是!”崔应元作揖回应,随后对朱由校道: “自齐王领兵出关以来,两淮之地盐课所收盐税日渐稀少,去岁尚有二百二十余万两,今岁却只有一百三十余万了。” “此外、茶课亦不过收入三十余万两……” “徐邳睢阳之地,则是当地官员对堤坝的加固不利所导致的……” “加固不利……也就是说是贪墨了银钱?”朱由校没有想象的生气,而是笑呵呵的开口转头看向魏忠贤道: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忠贤、你前些日子是不是举荐了一个崔姓的官员?” “回万岁,奴婢确实举荐了,此人是巡按淮扬的崔呈秀,做事还算细心,就是在淮扬官场上遭受了排挤,受不得委屈……”魏忠贤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要提起这件事情。 “细心的话,便提拔一下吧。”朱由校若有深意的开口: “江南之地的盐税和茶税,该查一查了,起一份中旨,擢升其为浙江、两淮按察使,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巡视南直隶和浙江的盐茶,顺带把徐邳的事情也查一查了。” “不过三年的时间,此段黄河两次决口,大量土地黄泛,如此下去,百姓怎么受得住?” “命杨涟、左光斗巡察黄河,需要修缮的段落,都一一回禀上来。” “奴婢遵旨!”听到崔呈秀被提拔,并且还是巡查油水极大的南直隶和浙江,魏忠贤连忙激动地应下。 只是在他应下的时候,曹化淳脸上表情有些凝固。 瞧着架势,皇帝是直接准备对浙党老巢动手,并且还选择了让魏忠贤的人去做。 “这种事情,必须得通知一声殿下才行……” 曹化淳思虑,而同时朱由校也开口道: “此次参与调拨军粮、火药的人都查清楚了吗?” “回万岁,按照万岁您的吩咐,臣一直派人盯着,从内阁到胥吏,一应查清,总计四千余人……”崔应元嗅到了朱由校话里的意思。 “四千多人……倒是挺多的。” 朱由校吹了吹杯盏内的茶水,随后抿了一口,又将茶水放回旁边桌上,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有节奏的敲打。 没有人率先开口,他们都在等着皇帝开口,而朱由校过了片刻也道: “科举进士四百余人,大多到现在还没有委任官职,也不知道这四千人里,有几人干净……” “……”听到朱由校的话,众人沉默了片刻,而崔应元却作揖道: “天下文臣皆有桉牍在南镇抚司,四千人中,手脚不干净的不在少数!” 崔应元的话让曹化淳皱眉,毕竟作为朱由检的三大管家,他还能不知道南镇抚司的情况? 说什么四千人中不干净的不在少数,实际上南镇抚司文档之中,大部分的人都“手脚干净”。 官员贪污往往利用底下的人和商贾,随后再让商贾用合法的“润笔银”来进行贿赂,因为这是大明监察上最容易用的贪污漏洞。 这漏洞是合法的,而朱由检明知道这种事情合法,却还是问出了群臣干不干净的问题,那就代表他根本不想用润笔银的名头来治罪。 没有润笔银的名头,那就要找别的名头了,而崔应元敢开口,就代表他要做的、无非就是栽赃陷害罢了。 作为地痞流氓出身的崔应元,他可不在意文臣的死活,死的冤不冤枉,他只在意能不能讨上面人的欢心。 这种做法、曹化淳有些不喜,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暗中记下。 “既然这么说,那这些人之中,倒是有些该死了……” 朱由校笑着开口,随后对魏忠贤道: “忠贤、这件事情由你和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南镇抚司的人一同调查,别让藏污纳垢的人躲在后面吃的脑满肠肥,而朝廷却顶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肚子。” “万岁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魏忠贤总感觉今日有些不现实,皇帝居然一下子给了他这么多权柄。 巡查江南、浙江,稽查京官…… 这两件可都是大事,都是有油水捞的事情啊。 魏忠贤献媚之余,隐晦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客氏,而客氏则是用勾人的眼神、深深的看了一眼魏忠贤。 这一看、魏忠贤就明白了今天皇帝为什么这么重用自己了。 “果然、齐王不在的时候,还是这女人好用……” 想到这里、魏忠贤都开始想着晚上怎么回报客氏了,而同时朱由校也转头对客氏道: “客巴巴,你觉得如何?” “呵呵,万岁的安排,自然都是最好的……” 客氏在一秒内从勾人诱惑的表情,转变为了慈善和蔼的表情,脸色变化之快,让一直注视她和魏忠贤的曹化淳眉头紧锁。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朱由校意味深长的说出这话,随后摆手道: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化淳留下。” “奴婢领命……”听到这话、众人纷纷退下,而曹化淳却被留了下来。 等到乾清宫内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朱由校才起身道: “你陪朕出去走走。”朱由校用上了“朕”的自称,让曹化淳明白了一些东西,而朱由校在说完后又对试图跟上来的宫女和太监道: “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是……”宫女净军都应下,而曹化淳也跟在朱由校身后,两人向着乾清宫外走去。 曹化淳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看着脚下的宫道,而朱由校则是昂首挺胸,背着手在前方走。 当他们越过乾清宫门,来到外廷的时候,四下广场无人,而朱由校也背对曹化淳,边走边开口道: “明白意思吗……” “奴婢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曹化淳回话,但实际上他心底已经把事情想了个大概。 朱由校重用崔应元和魏忠贤,所图谋的不过就是用二人吸引注意力罢了。 甚至可以说、这一步早在朱由检重组锦衣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置了。 这两兄弟的一些话,曹化淳他们是不知道的,但是曹化淳毕竟是跟王安见识过陈炬等名宦手段的人,如果仔细去想这两兄弟的布置,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南镇抚司的人是什么人?不是魏忠贤的亲戚,便是客氏的亲戚,或者与二人有关的人。 南镇抚司的组织结构和人员调动是谁做出的抉择?不正是朱由检? 一个专门用来对付文官的部门,却在高层安插了大量和魏忠贤有关系的人。 这怎么看,都像是在给魏忠贤铺路。 “复辽之战如果真的和弟弟的奏疏,以及李若琏说的那样,距离结束不远,那么等复辽结束后,文臣会是什么反应?” “燕山学子的第一批,还有两年才完成学课对吧?两年的时间、难道要发展成为弟弟和文臣之间的党争吗?” “这一次复辽一战,文臣做出的这些事情,如果没有朕,弟弟应该如何?” 朱由校询问曹化淳,而曹化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按照他对自家殿下的了解,如果没有朱由校,按照自家殿下的性子…… 曹化淳有些心虚了起来,朱由检的性子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厚。 “有些事情,不能牵扯到朕,也不能牵扯到弟弟,承恩过于木讷,你又是弟弟手下人,也不太适合。” “告诉弟弟,事情交给忠贤去运作就足够了。” 朱由校忽的开口,而曹化淳也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换句话说就是、朱由校在给朱由检找一个可以吸引火力,背锅抗雷,但是又能激怒文官,让文官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的人来。 这个人就是魏忠贤,而魏忠贤的性格也注定了,他的手段往往不是文官之间内斗的手段,而是更为残暴的一种。 “弟弟回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对京营进行裁撤吧……” 朱由校忽的一开口,直接便要将北方勋贵最后一点力量给夺去。 这不怪他,只因为京营占据了太多资源。 首先不说十几万大军每年七八十万两的军饷,单单每年三百万石的军粮支出,便占据了大明田赋的十分之一。 裁撤京营,国库便能充裕近二百万两银子。 至于裁撤之后,京城的守卫问题怎么解决,这里还需要朱由校等朱由检回来后,仔细的商讨才行。 仅凭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以及大兴、宛平两营兵马驻守京城,确实有点少了。 “告诉一声王安、让他盯紧崔呈秀,别做出什么太过火的事情来……” 朱由校难得提起了王安,而这样的提起,也让曹化淳精神一振道: “奴婢知道了……” “还有……”朱由校看着曹化淳,眸子有些冰冷: “让弟弟看清楚,有些时候、手下的人并不是都那么忠心耿耿……” 第两百一十二章 合围开始 “驾!” 七月初一、细雨中,三万铁骑在冲入了长城,走长胜堡进入了辽河以东的辽东地界。 铁骑狂奔,溅起的雨水让人略感烦躁,而淋雨之后的冰冷状态,更是让人感到了饥饿。 “总兵,殿下派人送来手书!” 疾驰中、一名参将带着塘骑策马赶了上来,将手书递向了满桂,而满桂闻言,也当即抬手道: “大军停止行军,休整一刻钟,再派人通知王大人屯堡的参将,为大军准备豆料三十万斤,三万人的饭食!” “得令!”旁边的副将闻言便应下,随后安排大军休整。 满桂也接过了手书,拆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当他看到朱由检推测,这次努尔哈赤的目标有可能是己方的时候,满桂心里一沉。 对于如果遭遇伏击,朱由检给出的指令便是,不惜一切代价重创老奴。 也就是说、朱由检宁愿用三万铁骑被重创,也要换走金军足够的首级。 努尔哈赤认为朱由检会趁热打铁的围剿兀也吾卫,但是他不知道,对于朱由检来说,建虏从来都只是第三对手。 他的第一对手是天灾,第二对手是文臣,第三才轮到建虏。 他不想扩大战果,因为他没有时间在复辽一战后,再去兀也吾卫追杀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以为朱由检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他和金军,而朱由检真正重要的事情,是用复辽一战的军功携威势而归京,对天下卫所、兵马进行裁撤。 这是努尔哈赤政治上短板而无法看到的一面,如果是历史上已经成熟的黄台吉,此刻绝对不会想着重创明军,而是要从其他方面入手,干扰明军。 至于满桂,当他看懂了信中意思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士卒们,心中有一丝不忍,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愈发明亮了,不像前几日暴雨时的浓稠如墨,这说明就快要放晴了。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停雨,那么明军的骑铳也就可以使用了。 有了骑铳、面突对金军造成伤亡就简单多了。 “唉……” “将军,殿下说什么了吗?” 满桂叹了一口气,而副将好奇询问,只是满桂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他带着大军休整了一刻钟,随后才继续带大军向着王大人屯赶去。 也就在他们靠近王大人屯的时候,金军的塘骑他看到了他们的踪迹,随后将消息进行了回禀。 “大汗、西南三十里,出现大批铁骑,打有满字的大纛,应该是明廷的齐王派满桂领铁骑前来,我们需要撤吗?” 塘骑将消息告诉了扬古利,而扬古利将消息告诉了坐在位置上的努尔哈赤。 只是当努尔哈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众将想象的慌张,而是开口道: “派信鹰和塘骑出马,告诉代善和莽古尔泰,动兵袭扰沉阳、熊廷弼两部,黄台吉准备绕道从背后夹击满桂。” “大军拔营,绕过武靖营向北渡浑河突围。” “是!”听到努尔哈赤下令渡河突围,所有金军将领都精神了起来。 疲惫不堪的金军在接令到突围的时候,士气立马恢复,随后大军开始拔营。 武靖营南门外的吴阿衡见状,当即皱眉道: “老奴要拔营,通知浑河对岸章义站的孙总兵!” “是!”旁边副将接令,而同时武靖营的塘骑也策马到浑河的一个渡口,带着战马上船后,过了一刻钟抵达浑河对岸,并疾驰向章义站,将消息告知了孙应元。 得令的孙应元,当即指挥大军开拔,沿浑河北上,等待努尔哈赤的兵马寻找渡河地点。 半个时辰后,努尔哈赤拔营北上,孙应元隔着浑河紧跟,而武靖营的吴阿衡也派出塘骑,向柳条寨、虎皮驿、奉集堡,王大人屯、沉阳等各地兵马送出情报。 这让刚刚抵达王大人屯,才吃了一口热乎饭的满桂顾不得休息,连忙下令道: “传令全军、马力枯竭的士卒各留马匹休整,骑上还有马力的战马追击老奴!” 王大人屯已经靠近战场,满桂也带大军奔袭了二百余里,大军士卒手中战马,大多已经马力枯竭,强行骑下去只会累死,放在王大人屯休整正好。 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一两匹马匹追击努尔哈赤了。 三万余骑披甲行军,完全没有担心努尔哈赤会逃走的想法。 努尔哈赤现在只有一条逃走的路,那就是绕熊廷弼身后去偷袭,但熊廷弼不是傻子,他一定会对老奴进行包夹! 细雨中的满桂攥紧了马缰,而这时天穹之上的雨也在一点点的变小,天空也在一点点变得明亮。 “雨要停了……” 几乎是这一幕出现的时候,所有在观察天象的明金将领心头都升起了这个想法。 雨停代表什么?不必多说,在雨停以前,努尔哈赤如果还没有撤走,他需要面对的就是辽北三千门火炮的狂轰滥炸。 “放!” “轰轰轰——” 伴随着挥旗,最先尝到火炮迎头痛击的不是努尔哈赤,而是黄台吉。 从清晨卯时开始,明军火炮运抵,七百门五斤炮和三百门十斤炮摆好了架势,瞄准了城子山头。 在火炮阵地的后方,是堆积如山的石弹,以及被挡雨棚和帐篷盖着的十万斤火药,还有六万明军的营盘。 雷神在震怒,上苍在发作,即便是雨水倾泻,也无法抵挡明军的炮击。 五斤石弹和十斤石弹跨越二里和三里的距离,瞅准了城子山头的平台倾泻石弹。 每一发石弹落下,都足以将金军准备的木栏砸垮,一时间金军死伤甚多。 “清膛、装填!” 火炮阵地上,杨文岳澹定自然的下令,而六千余名炮手纷纷开始为火炮清膛,等待炮膛冷却后,再继续重新装填。 这个过程中,可以用水来冷却炮膛,尽管这样会缩短火炮寿命,但这是朱由检规定可以做的做法之一。 燕山军械所早就摸清楚了用水之后火炮的寿命缩短是多少,如果每一战都用沾了水的抹布来冷却炮膛,燕山大将军炮的寿命是二百三十至二百六十发炮弹。 这个寿命,足以让它们参与多次大战,而一旦抵达寿命极限的二百三十次,火炮就会被反运燕山军械所,重新铸铁锻炮。 在有泥模的情况下,锻炮时间不过就是几天罢了。 因此、在巨大的产能下,明军士兵熟练的用布擦拭炮身,等待冷却后,将油纸定装的火药被从帐篷中取出,确定冷却过后,将火药塞入火炮内部。 伴随着油纸被戳穿,火绳被塞入,火炮阵地再次迎来了点火…… “轰轰轰——” 络绎不绝的炮声和烟雾出现,同时出现的是金军上空上千落下的石弹。 “彭彭彭”的声音在不断响起,期间依稀可以听到惨叫声,而黄台吉见自己所做的工事抵挡不住明军火炮,只能不甘下令道: “大军退出平台!” 他一开口,金军就急不可耐的纷纷撤退,而明军见到金军撤退,也当即停止了炮击。 “我算是知道,殿下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黄台吉了……” 放下双筒望远镜,熊廷弼呢喃一声,而他的右手上还抓着朱由检让人送来的八百里加急。 上面的意思,熊廷弼都看过了,而他的不解也在看到知进退的黄台吉时而明了。 黄台吉这个人,比起努尔哈赤多了一丝诡诈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身上。 “经略,让我带大军上去围歼他们吧!” 在熊廷弼明了一切的时候,贺世贤主动请命,而对此,熊廷弼却看了一眼城子山的地势,随后摇头道: “这地势由下而上强攻,于我不利。” “火炮推进三百步,继续炮击!” 他大手一挥,最终还是决定用火炮解决这一战的问题。 看着阵前的那一千门火炮,熊廷弼笑裂了嘴,他自从来到辽东以来,可还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他算是明白了,朱由检在信中告诉他“以石弹洗地”的意思了。 能用火炮解决的事情,没有必要用明军的生命。 火药和石弹才多少文钱?一千门火炮齐射一次,也不过就打出一百多两银子,但仰攻一次,所战死的将士抚恤可就高多了。 “放!” “轰轰轰——” 上千门火炮在经过前移三百步,随后冷却,继续发射,将山头的金军打的抱头鼠窜。 黄台吉和杜度听着身边固山额真上报的死伤人数也是气的发抖。 不过三轮炮击,金军已经死伤二百二十余人,这还是明军专挑最远距离打,如果距离再靠近些,金军的伤亡还要更大。 “额斯珲!不能这么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大军的士气都要跌到谷底了!” 杜度气的发抖,而黄台吉更是当机立断的命令道: “命塘骑走小道出山,寻找大汗的行踪,一旦找到大汗,立刻请问大汗,是否能撤退!” “是!”固山额真连忙应下,随后派了塘骑走山道出山。 “轰轰轰——” 这边黄台吉刚派完塘骑,明军的炮击又开始了,这种数量的军队和火炮、火铳数量,可以说在当今世界一骑绝尘。 同样大洋彼岸的欧洲,此刻正在进行的第一次全欧洲战争,全欧洲出动军队数量的最高峰也不过就是三十几万,三十年总出动的火炮不超过四千门。 再看黄台吉,直面上千门六磅炮和十二磅炮,这火力怎么能抵挡住?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而明军的火炮却以每刻钟炮击两次的频率在继续,金军后退一步,它们就前进两步。 当一个时辰过去,十六轮炮击,一万六千多枚石弹的狂轰结果便是金军胆气全丧,整支兵马士气萎靡。 黄台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而金军的死伤数目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一个时辰、六百多死伤…… 再固守几个时辰,大军一旦折损五分之一的兵马,那就真的连突围都做不到了。 “额斯珲!我们撤吧!” 狼狈躲着石弹的杜度表情带着一些畏惧,而黄台吉脸上的表情也难以言表。 他又何尝不想撤?可是如果真的要撤,那…… “雨停了!” “真的停了、雨停了……” 忽的、炮击结束、金军之中响起了停雨的声音,而黄台吉闻言更是心中一悚,连忙走出树下,伸出手希望感受到雨水。 然而让他失望了,雨真的停了,而大雨的停下,也代表明军可以出全力了…… “主子!” 忽的、这个时候,山下踉跄爬上山来了一个甲喇额真,他手中拿着军令,在爬到黄台吉面前的时候当即跪下道: “主子!大汗下令,命我军绕后夹击满桂!” “原来汗阿玛是在等这个机会……” 黄台吉接过了军令,一目十行看了起来,随后咬紧了牙关,他自然知道重创满桂意味着什么,但他更知道,眼下雨已经停了,夹击满桂已经不再是明智之举,现在应该做的是撤退。 可是,即便黄台吉知道,但他有办法拒绝吗? “传令,等明军遇袭,随后绕山道往后夹击满桂!留下旌旗和一牛录的将士迷惑明军!”黄台吉毅然决然下令。 绕路夹击满桂,总比在这里挨上千门火炮轰炸要好! “是!”听到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所有人都激动的应下,而得知消息的金军更是全部振作了起来。 恐怕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忘记不了这一个时辰的遭遇,那种轰鸣过后,上千石弹飞来,将大树拦腰打断,之后的跳弹更是将人直接砸死。 他们甚至和明军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遭遇到了前前后后两个牛录的死伤,这样的惨痛伤亡,是金军未曾有过的。 所有金军小心翼翼的护送着战马下山,遇到不平坦的山道,立马用手中的兵器掘土,可即便这样,东坡还是太难下了,摔死摔残了不少战马。 好不容易等他们下山,却一直静静在等待莽古尔泰的援兵。 黄台吉只在山顶留了一个甲喇的步卒,用来吸引明军的炮击。 他现在并不确定明军有没有在他们进山的山口布置火炮和兵马,如果有的话,那他们冲出山道还需要一场血战。 “放!” “轰轰轰——” 半刻钟过去,火炮再度发作,而熊廷弼等诸多将领纷纷举着双筒千里眼观摩城子山平台的局面。 “经略,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您看……” 忽的、曹文诏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平台的金军比起之前的数量太少了,而旌旗倒了之后居然也没有人去搀扶,因此他对熊廷弼解释了起来。 他的话被熊廷弼听到了心里,于是抬手道: “停止放炮!” “停——”两个炮营参将举旗下令,所有炮手也在传令兵的传令下,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等四周平静下来,熊廷弼才开口道: “曹总兵、贺总兵,你们各自率麾下三营骑兵上前观察。” “末将领命!” 渴望一战的曹文诏和贺世贤闻言,当即将自己的三营辽东铁骑,三营朵甘铁骑调来。 六营骑兵,一万八千余铁骑,可以说努尔哈赤远远低估了明军在辽东的骑兵数量,如果他知道熊廷弼这里还有六营骑兵,一定会在火炮没有抵达前,就前来进攻熊廷弼。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只是眼下已经晚了,这六营骑兵虽然只能做到一人一马,但是冲阵面突已经足够。 曹文诏和贺世贤引兵向前,而这样的举动自然也被城子山平台上的金军所察,他们吹响了木哨,而山下的黄台吉听到后,心中一紧。 “额斯珲、明军发动进攻了!”杜度紧张开口,而黄台吉却示意他不用惊慌: “应该是试探我们有没有撤离此地,不用惊慌,再听……” 黄台吉安抚了杜度,随后诸将听着木哨的规律,随后脸色阴沉。 从木哨传递的消息中,这次探查的明军是一万八千人,而且清一色的骑兵…… “明廷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骑兵了?加上四骑卫和大宁,岂不是已经有六万铁骑?”杜度手心冒汗,而他身后的金军将领也纷纷额头冒汗。 辽商给他们的情报不太准确,完全算漏了曹文诏的朵甘三营,而他们不知道,除了朵甘三营,孙应元的三卫兵马也是各有两千铁骑,合计六千。 也就是说、努尔哈赤以为的明军顶天五万铁骑,其中两万分散四周,只有三万能击中追击。 然而辽东三十多万大军实际上有骑兵七万有余,一旦满桂跨过辽河,论机动性,明军比金军更高。 情报的误差,让黄台吉手脚冰凉,而此时他也一咬牙道: “不等莽古尔泰了,全军走山道出城子山!” “是!”众将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他们都知道,再待下去,就是被围歼的命! 一时间、山上的牛录也被通知下山,而黄台吉更是带着前军先行撤退。 “有些不对劲……” 贺世贤敏锐察觉到了金军的反应有些慢,而曹文诏更是攥紧了马缰道: “全军提速!” 眼下他们距离城子口山不过二里的距离,一盏茶的时间就能疾驰到,而就是这一盏茶的时间,当他们抵达时、只看到了翻身上马走山道撤退的金军后军。 “追!” 曹文诏在熊廷弼收到朱由检来信的时候,便也跟着收到了信。 朱由检的意思很简单,他要黄台吉死! “曹总兵!”看着曹文诏居然直接带兵追击,贺世贤愣住了,他还没见过比自己还鲁莽的人。 好歹也是被熊廷弼节制的兵马啊,这不得回去请示熊廷弼? “快马返回大营,把建虏撤退的事情告诉熊经略,询问是否追击,再告诉经略,曹总兵已经领兵追击了!” 贺世贤急忙吩咐身边人,而他身边参将也当即策马向大营返回。 看着奔来的一队兵马,在大营的熊廷弼也放下了双筒千里眼,心中不安。 参将带兵到帐前,翻身下马,半跪作揖道: “经略、建虏撤退,曹总兵已经领兵追击!贺总兵询问经略是否……” “追!告诉贺……”熊廷弼下意识脑中就浮现过了朱由检信中的内容,但这时他却听到了一些嘈杂声。 他转头看向杨文岳:“后军怎么了?” “经略!建虏出抚顺,渡浑河南下,引兵两万,眼下已不足我军十里!” 这时、后军参将策马而来,沉稳开口,而熊廷弼也脸色难看了起来。 曹文诏已经领兵追击,如果贺世贤再领兵追击,眼下这四万多步卒就没有骑兵护卫左右两掖了。 现在努尔哈赤只有一条路可以逃走,那就是走城子山口北部的平原,因此熊廷弼这部兵马不能动。 “命贺世贤回本部,大军后军转前军,前军转后军,火炮准备移至前军阵前!民夫放到后军之后。” 熊廷弼思虑过后放弃追击,准备先迎战抚顺而来的建虏,而贺世贤在一盏茶后带领兵马返回大军。 熊廷弼命人收起帐篷,而很快两万建虏也在明军准备好一切后,策马来到了城子山口东北。 莽古尔泰带领正蓝旗和汉四营、蒙古营前来叩边,而当他看到了远处明军已经将火炮摆到阵前的时候,瞬间下令道: “大军后撤一里!” 在他的调动下,金军后撤一里,而熊廷弼看着双筒千里眼中,后金大军有条不紊撤退的模样,当即黑着脸道: “只有正蓝旗的兵马,那么铁岭应该是镶蓝旗,既然抚顺出兵,那铁岭也应该出兵了。” “经略、这么一来、岂不是努尔哈赤可以任意选择一部夹击了?”杨文岳心中一悚,眉头紧皱。 铁岭、抚顺的金军应该各在两万,而他们一旦出动,那就代表沉阳和眼下熊廷弼本部各自需要面对两万兵马。 这种时候、如果有人…… “我们这部上千门火炮,刚才黄台吉见识过了威力,如果他见到了老奴,一定会告诉老奴,哪怕老奴先前想打我们,在得知消息后也一定会调转方向!”贺世贤有些口干舌燥。 “若是调转方向,必然会挑眼下兵力最少的一部去打!”杨文岳思考着开口,而贺世贤也愣了愣道: “兵力最少?那不是……” 贺世贤还想再说,而熊廷弼却摇头道: “兵力最少,还没有携带火炮的,只有孙应元部,但老奴不可能去打孙应元,他想做的不过是引起我们慌张,随后分兵支援孙应元总兵,再突破我们本部逃遁罢了。” “经略,那我们不动不就行了?”贺世贤耿直的开口,而熊廷弼却笑道: “如果只是一味的跟着老奴而屁股后面布置,傻傻的等待老奴自投罗网,那能有什么意思?” “要做、就要让老奴走我们这边。” “可老奴如果知道我们的火炮犀利,恐怕也不会走这条路。”杨文岳紧皱眉头。 “他不走、那就逼着他走!”熊廷弼眯了眯眼睛,随后开口道: “拿纸笔来,我手书给诸将!” 第两百一十三章 天启犁庭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阴雨消失、乌云退散,天穹露出了如血的残阳,殷红的斜阳洒在浑河以北的土地上,一曲雄浑低沉的《敕勒歌》在明军绵延数里的队伍中响起。 猎猎大旗下,孙应元声音嘶哑的跟随将士低唱,那猎鹰一样锐利的双眼时不时的扫视浑河南岸,而浑河南岸却空荡荡一片,没有出现任何人影。 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安,从吴阿衡传递消息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金军兵马的踪影,这让他十分警惕。 “将军、还是调一队兵马,前往沉阳把火炮运来吧,反正大雨已经停了。” 豹韬卫指挥使上前作揖提议,而孙应元却摇了摇头道: “此地距离沉阳尚有六十里地,说不准老奴就在那一段路上等着我们。” “不至于吧?渡浑河最好走的路就是走沉阳,但眼下沉阳有孙巡抚等兵马,再说白塔铺还有戚总兵驻守,如果沉阳有事,戚总兵的九营浙兵可以迅速支援。”指挥使总觉得自家将军有些杞人忧天。 “小心谨慎总归是好的。”孙应元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一直这样防守着打也不是一回事,我大明辽沉近二十万兵力,居然被四万的建虏牵着鼻子走。” “大军出击,一举便能荡平他们,何须畏首畏尾。” “眼下雨水已停,火炮也该出城了。” 不得不说、熊廷弼所想的包围之举,对于善于主动进攻的十六卫军来说,引起了大部分将领的不满。 不过碍于齐王的面子,大家也不好说的太过。 “行了、别再说了。”孙应元听不下去,出声喝止,而诸将也纷纷闭上了嘴。 诸将不再抱怨,然而就在他们不抱怨的时候,大军前军千户却带着塘骑从前军策马而来。 “将军!沉阳传来消息,建虏自铁岭出兵三万,在沉阳城外游弋,孙巡抚已经领兵携火炮出击了,是否支援?!” 前军带着塘骑传来的消息,前军千户策马询问孙应元,而建虏主动出兵的举动立即就让全军将领的怒火点燃了。 “娘地、我们不去寻他,他反而来寻我们了!” “总兵!去打他们吧!说不定老奴准备趁着这个机会渡河。” “将军……” “将军……” 一时间、全军诸多指挥使、千户纷纷开口,声音嘈杂,吵得人心神不宁,而孙应元却皱眉道: “先通知沉阳城中孙布政使,请调我三卫火炮出西城,我军接管火炮后,一卫驻扎浑河北岸,剩余两卫与我同进,挥兵支援孙总兵。” “得令!”诸将听到这话,当即精神一振,开始安排大战事宜。 孙传庭本部有十营兵马,也就是三万人,加上他们两卫兵马,大军四万有余。 加上三卫大小五百多门火炮,什么建虏?再强还能扛得住燕山大将军炮? “驾!” 孙应元一开口,大军果断开始向北进发,由于驽马充足,三卫也是马步兵的存在,机动性比一般明军要高。 因此、六十里的路程,对于三卫兵马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罢了。 大军在赶路,而眺望浑河以南,在那南边几十里外,数万铁骑的追逐战正在上演。 白塔铺南十六里,奉集县西北二十三里处,满桂的三万铁骑追逐努尔哈赤的三万马步兵足足一个时辰,奔驰了四十余里。 由于是一人一马,因此四骑卫在对一人三马乃至四马的金军追驰中,往往后力不足。 但每当明军马力稍弱的时候,努尔哈赤就会下令放慢马速,就好像故意吊着满桂一样。 这其中理由,满桂自然清楚,那就是自家殿下寄来信中所说,努尔哈赤要埋伏于他。 不过他也不惧,因为雨已经停了,四骑卫和大宁铁骑的骑铳可以使用了。 现在只要双方距离拉近,一次面突就足以杀死数百乃至上千建虏! “杀——” 满桂继续疾驰,而与此同时,在他们东南四十里外的山道上,黄台吉正在率领九千多马步兵疾驰,距离冲出山口已经不足十里。 在他们的身后、是紧咬不放的曹文诏部,九千朵甘铁骑下了高原,由于醉氧和激动的心头,而保持极度亢奋的状态。 藏人比起汉人更崇尚个人的勇武,而曹文诏这样的勇将每战身先士卒,极大的激励了朵甘三营。 实际上、比起汉人,朵甘三营的卫藏人更想打赢这一仗,因为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是被曹文诏从卫藏地区买来的奴隶。 当他们被解放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要报答恩人的想法,而当他们调往辽东时,曹文诏的承诺更是让他们亢奋。 只要他们作战勇勐,齐王殿下便会出银子出人,将他们的亲人都赎回来。 九千卫藏铁骑,身后是数万亲族,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亢奋的原因! “杀!” 卫藏铁骑疾驰,根本不在意建虏的回马箭,这样的勇勐让自诩短兵第一的建虏都有些咋舌。 时间正在一点点的过去,而双方的追逐也在持续中。 只是和满桂不一样,满桂因为大军奔袭而没有修整好马力追击导致追不上,而朵甘三营的铁骑则是因为一人一马的马力不足而落下了速度。 当大军冲出山口后,金军已经彻底将他们甩下数里远,而曹文诏见状,只得开口用这两年来学得的卫藏话道: “翻身下马,喂豆料、蓄马力,一刻钟后再追!” 大雨停了、大军行军的踪迹不是那么容易隐藏的,曹文诏不相信黄台吉可以突破白塔铺的浙兵防守,因此他还有机会。 只是在曹文诏恢复马力的时候,马背上疾驰的黄台吉却看了一眼手中的军令,随后开口道: “大军走白塔铺西,缠住满桂部!” “额斯珲,满桂……满桂那可是三万骑啊……”听到黄台吉的话,杜度瞪大了眼睛,而黄台吉却阴沉着脸道: “这是大汗的军令!” 黄台吉的阴沉脸色,如果说这一战谁受的损失最大,自然是他这部兵马,只是他没有办法。 努尔哈赤的军令,在金国就是不可违背的存在。 “再这么打下去,两白旗总有一天要被打没!”杜度发着牢骚,而这种牢骚在往日是不可能出现的。 这样的牢骚代表努尔哈赤的权威正在下降,而黄台吉见状也没有呵斥杜度。 毕竟这一战开打到现在,正白旗损伤惨重,除了留守赫图阿拉的五个牛录外,二十个牛录已经折损了两个牛录,再加上镶白旗的死伤,那可就有些多了。 如果再去阻击满桂,那么正白旗和镶白旗的力量都会被削弱到一种无力争夺的程度。 想到这里、黄台吉眼神阴晴不定,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统帅大军向满桂部奔去。 同时、驻扎在白塔铺的戚金也接到了来自城子山口的熊廷弼军令。 “经略说老奴要去围剿孙应元总兵所部,然后……” 看着手中的信,戚金皱了皱眉,随后看到了熊廷弼命他羊装退往沉阳,绕道带火炮从浑河北部前往城子山口北部埋伏的内容。 这内容让他眉头一喜,但很快强装镇定,随后才开口道: “留下三营驻守白塔铺,如果遇到老奴奔逃,立即出城追击。” “另外六营准备拔营,再请沉阳城中的孙布政使调六营的火炮出南城,运往东城十里外。” “是!”塘骑接令退下,随后向沉阳赶去,而戚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眼中有着笑意。 一时间、辽北沉阳一带的近七万兵马开始行动,不过这一次却不是被努尔哈赤调动,而是他们自己有主见的调动自己。 同时、沉阳方面的袁应泰和孙承宗在积极调配各部所需,而城外依稀可以听到火炮声。 “放!” “轰轰轰——” 沉阳城北十三里,此刻的孙传庭带着他的十营兵马,六百门五斤炮,正在对蒲河南岸的三万建虏炮击。 代善眺望明军前军,心头有些压抑。 “阿玛,明军的火炮威力太大了,先躲躲吧。” 此刻、左军策马来一将领,他是代善的三子萨哈璘而代善闻言,只能道: “退出一里、明军的火炮范围是二里,拖住这支明军。” “是!”萨哈璘闻言,当即调动大军后退一里,而同时孙传庭见状,却没有让大军继续前进了。 “巡抚,不继续进军了吗?” 孙传庭左右副将闻言开口,而孙传庭却道: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建虏一直游弋,除了躲避我们的炮击,没有进攻、也没有撤退的意思,有点像是在拖住我们。” “不打了、传令全军后退十里!” 孙传庭毕竟是统帅型将领,当意识到事情不对后,他果断选择了退回沉阳。 但凡代善羊攻,他都不会怀疑代善是在牵制他,但代善的举止太奇怪了,多疑不战,所以孙传庭选择退兵。 只是他这一退,代善那边就着急了起来。 “阿玛,这个姓孙的退兵了。” 萨哈璘对代善开口,而代善见状,也皱眉道: “紧跟他,距离保持在二里以外。” 萨哈璘闻言当即传令各部,而代善麾下的兵马也徐徐而进,紧紧的跟在孙传庭所部背后。 “果然有疑……” 代善的行动被孙传庭看在眼里,孙传庭皱了皱眉,随后继续在撤退中观察金军的举动。 只是当他撤退回沉阳城北,带大军进入了城北的营垒时,代善也并未发起进攻,而是继续游弋,并且在游弋的同时,警惕着明军沉阳城头的十斤燕山大将军炮。 明军火炮的威力,代善已经了解了,因此他携军带着加厚的盾车,一旦需要短兵相接的时候,加厚盾车就成为了大金勇士的保命盾牌。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家汗阿玛不让他和明军交手,而是只需要纠缠。 他在不解、孙传庭也在不解,只是在不解的同时,左右也传来了塘报。 “巡抚、孙总兵领兵返回沉阳,距离沉阳不足四十里,戚总兵也带六营兵马在返回沉阳的路上。” “嗯?不是要围剿努尔哈赤吗?”孙传庭皱眉反问,而左右副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孙传庭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而是等待熊廷弼的军令。 只是在他们等待的同时、满桂本部已经马力消耗殆尽,不得已舍弃了努尔哈赤,命令全军在马背上喂马。 战马过度疲劳的大口呼吸,而此刻的满桂也一边喂马的同时,一边询问道:“此地是何处?” “回总兵,此地为白塔铺西南六里。”副将看了一下地图回禀,而满桂闻言也苦恼道: “这老奴这次没有停下来,这么看来、他的目标又好像不是我们!” “不是我们还能是谁?”麾下将领下意识询问,而满桂也摘下了头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 “和老奴打仗有些邪乎,他麾下兵马以逸待劳休整了半天,我们又是长途奔袭而来,加上他们一人四马的行军速度太快,短时间有些追不上。” “早知道我们就应该在王大人屯休息马力,而不是留下军马。” “如果没有留下马匹的话,现在完全可以继续追驰。”满桂有些叹息,只因为大军一旦纠缠努尔哈赤所部,各集镇兵马就可以迅速围剿了。 “兄弟们的另外三匹马已经马力耗尽,再追下去恐怕会引得大批累死,修养马力是不得已的行为。”副将安慰了一句,不过另外一名副将也道: “虽说老奴以逸待劳,但被我们如此追击,恐怕马力损耗也不小。” “他们应该会找个休息的机会……”满桂重新戴上了头盔,而与此同时东南方向也奔来了一队塘骑,并且举止着急。 塘骑奔驰到满桂面前,随后在马背上作揖道: “总兵、奉集县传来消息,黄台吉从山道冲出,眼下正在向我军奔来!” “来了……”满桂攥紧了马缰,但脸上并没有露怯,而是对左右副将和三卫指挥使道: “其他方向没有塘骑回禀吗?没有就继续派出塘骑!” 满桂在确定努尔哈赤的目标到底是不是他,如果真的是他,那眼下努尔哈赤应该是在带大军迂回,从其他方向突袭大军罢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如果不是他、那么努尔哈赤一定不会迂回,而是选择他的真正目标。 只是在他下令的时候,前军塘骑从远处奔来,马背作揖道: “传熊经略军令,请满总兵将老奴逼往抚顺方向。” “满桂接令!”满桂应下,随后收起了军令道: “不管老奴来不来,他不寻我,我便去寻他!” “不过寻他之前,先杀黄台吉!” 满桂没有露怯的意思,而同一时间、西平堡守备府内的朱由检也背对众人看着面前的沙盘。 只是他没有什么不好的表情,而是带着笑意说道: “最好的防守果然是进攻,只是老奴抓住了我们兵马还没有集结完毕的机会出兵,让我们陷入了被动。” 朱由检手拿着梨花木棍,边走边观摩战场,而孙守法忍不住开口道: “殿下、俺不明白,这种时候为什么您还能笑出来。” “唉……”陆文昭也叹了一口气道: “京城那边也传来了消息,灾民被顺天知府和永平知府拦下了,看样子是准备消耗御马监的粮食,另外、万岁提拔魏忠贤举荐的崔呈秀前往江南……” “不过万岁有了完全准备,火药和军粮应该不会受到限制,大军的辎重不会出现问题。” 说到这里、陆文昭看向了朱由检,一脸担忧道: “殿下、文臣都这么对付我们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做出一些回应?” “回应?何须我们回应?”朱由检笑着,整个人十分澹然,好像根本不在意关内发生的事情。 “让他们搅吧,我早就料到他们会搅,辽东的粮食一开始我就准备的十分充足,火药眼下也有了保障,他们现在搅的越厉害,皇兄的手段便越狠辣。” 朱由检早就料到了辽东一战拖后腿的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原因无他,明末每一场战败,都是京城那群家伙在拖后腿,只不过一开始他还抱着一丝侥幸,所以得知了消息后才会那么愤怒。 不过眼下细细想来,这群人的水平确实堪忧。 因为杨镐不是浙党支持的人,因此便逼杨镐出兵。 因为熊廷弼投靠阉党不成,拿不出银子,便怂恿魏忠贤让熊廷弼死。 因为卢象升江南出身,又不投靠浙宣昆三党,不是自己派系的将领,因此对卢象升的死也熟视无睹。 还有逼洪承畴提前出兵,逼孙传庭出关…… 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这群家伙在京中推波助澜? 只是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朱由检怎么可能会打这一仗? 或者说、他为什么会亲自来辽东? 他不过就是想把自己从京城中摘出来,给某个人登场的机会。 现在这个人已经登场了,魏忠贤这厮以为自己拉拢文臣做的很隐秘,实际上都在朱由检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不止是崔呈秀,还有许多人都被魏忠贤拉拢,而朱由检之所以把自己摘出来,让魏忠贤登台,原因也很简单。 他要对卫所进行革新,对辽东迁移百姓,还要等燕山学子学成归来。 别的不说、仅仅最后一件事情,便需要两年的时间。 和朱由校想的一样,朱由检也在想,复辽之战结束后的两年时间里,谁帮他抗雷?谁帮他吸引火力? 魏忠贤这厮可是绝佳的人选,眼下的他虽然没有了历史上团结齐楚浙宣昆组成阉党去打压东林党的机会,但他有一个更好的机会。 朱由检以战功将皇权推到了目前能达到的顶峰,魏忠贤作为皇帝的家奴,皇权在身后站着,这比历史上齐楚浙宣昆五党组成的阉党的推力可要大多了。 这么大的权力在支持他,朱由检倒是很好奇,这“九千岁”能玩出个什么花样,又能将文臣激怒到何种地步? 想到这里、朱由检都有些迫不及待了,甚至复辽之战对他来说都平澹了许多。 “孙应元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目标之一,而满桂应该在揣测老奴会不会继续把目标对准他。” 朱由检看着沙盘,分析着孙应元和满桂的用兵和性格。 总的来说、满桂不用他担心,他应该担心的是孙应元,而孙应元属于勇将派,虽然眼下已经能实打实的统兵三卫,但性格更适合做大军先锋和前军,而不适合做帅才。 孙应元如果被老奴盯上,以朱由检对他的了解,他会选择固守,等待援军。 朱由检对孙应元别的不敢说什么,但即便没有火炮,仅凭骑铳和步铳,孙应元也能死守数日。 老奴想要打孙应元,朱由检不清楚他是想重创明军一部,还是想要窃取步铳和骑铳。 总之、不管是满桂还是孙应元,他都盯错人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用梨花木棍慢慢拍打手掌,随后慢慢的下令道: “传令熊廷弼,不管老奴的目标是谁,尽力围剿重创他,若是追剿不了,那大军好好休整,明日一早沉阳两路大军按照现有的兵马布置做出变动,第一路大军北上进攻铁岭、拔开原,收复北段长城。” “第二路大军继续东进,破抚顺,夺下萨尔浒城!拿下界凡城。” “再命令第三路大军扫荡长城以内的女真石堡,第四路大军进军威逼赫图阿拉!” 朱由检停下了脚步,双手撑在沙盘上,看着沙盘却没有露出什么担心的表情,反而胜券在握。 “殿下……”陆文昭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眼下是我军被建虏调动,我军正在被包夹啊……” “你以为是老奴在包夹我们,实则是老奴在一步步陷入熊廷弼的陷阱中,合围即将开始,我倒是想知道,这一战能打杀多少建虏……”朱由检还想再说什么,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 所有人侧头看向门口,而此时门外也一路小跑来了一名锦衣卫千户,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卷折纸,显然是信鸽送来的。 “殿下,第三路、第四路大军捷报!碱场堡、一堵墙堡、清河堡已经被攻下,斩首建虏一千四百余人,假虏三千七百余人。“ “大军此刻正在围攻鸦鹊关,辽东东段长城即将收复!” 千户作揖大声报捷,而这样的报捷让院内的众人振奋。 “殿下……”他们纷纷看向朱由检,却见朱由检轻嗤道: “战术玩的再好又如何?战略目的达不到都是白费。” “他要拖时间,那就看看谁的时间多,他打辽东,我就打他老巢!” “再补一条令,第四路大军兵锋直指赫图阿拉,所见建虏,一律枭首,无论军民、无论老弱!” 第两百一十四章 围杀黄台吉 “放!” “轰轰轰——” 十月初一未时二刻(13:30),伴随着火炮齐齐作响,辽东山区之中,上千门火炮正在发作。 它们的目标,直指东段长城门户的鸦鹘关。 鸦鹘关东西面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峰峦叠嶂,唯此处有一形势险要的山口,可通南北,而此地又险要如同勐禽山老鸹俯视,所以才称呼为鸦鹘关,又称山老鸹。 此关设障三道,故又称“三道关”。 三道关隘之间各距一里,头道关关城修至两侧山嵴,现存墙基宽约两丈七尺,高两丈,为方料石包砌,内填夯土而筑。 二道关设在两崖对峙的山谷之中,砌石为障。 第三道关设在一拔地突起的巨石旁侧,此石柱高约30余米。 出关往东北行四十公里,可至赫图阿拉城,入关向南去三十五公里,即抵达辽东重镇清河堡,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历来是兵家扼守要冲。 万历四十六年萨尔浒之战时被努尔哈赤所攻占,此后三年陷入废弃,直到努尔哈赤在天启元年在辽东碰壁后,才开始重新着手修葺此关。 眼下此关经过加固,头道关宽四丈,高三丈,十分雄伟,二道关和三道关也经过加固,对于明军来说、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但打到了这里,也就说明了一件事,明军距离建虏老巢已经不远了。 只要渡过此关,再过四十里路,便是赫图阿拉,建虏老巢。 打下那里的意义,足以让明军上下士气沸腾。 在留下士卒守住攻下的城池后,第三、第四路近六万明军严阵以待,上千门火炮准备就绪。 他们的身后更是有十五万民夫正在从宽甸运送物资前来,而面前的鸦鹘关,不过只有一千五百建虏和两千五的汉卒。 火炮轰击之下,墙砖开裂,碎石飞溅,四千金军瑟瑟发抖,不敢冒头,而洪承畴和秦邦屏等人更是死死盯着城头。 “攻城!” 伴随着洪承畴开口,由马祥麟和尤世功、秦邦屏三人组成的先登大军便出营,推着攻城的吕公车和云车向着鸦鹘关进发。 “准备点火炮,通知德格类额真,明军举兵十万,已经行到鸦鹘关了!” 鸦鹘关城头上,甲喇额真命人传话赫图阿拉,自己则是做好了死守的准备。 努尔哈赤低估了明军,或者说低估了朱由检大手一挥的火炮数量和威力。 战至目前为止,只有黄台吉和杜度两人直面过上千火炮的威力,而这样的威力也就导致了两天之内,碱场堡、一堵墙堡、清河堡相继被攻陷。 努尔哈赤对自己修建的石堡极度自信,因此只在这些石堡各留一牛录的女真人,外加三个牛录的汉人辅兵。 他本以为这条山道可以阻挡明军十天,给他一个搅乱明军的机会,却不想这条山道从开战至今,只给了他四天的时间。 “杀建虏!分田地!领赏银!” 三部近两万先登大军推着上百台吕公车、云车之类的攻城器械,而反观金军的关头,狼牙拍等守城器械都被火炮一个时辰内的狂轰滥炸而纷纷损毁。 眼下残余的守城器械根本就难以守下鸦鹘关,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先前攻破碱场堡缴获的弗朗机火炮,以及他们自己铸造的劣等铁炮。 眼看明军的先登人马出动,而明军无法使用火炮,当即守备鸦鹘关的甲喇额真便招呼道: “放!” “嗤……轰轰轰——” 鸦鹘关头,零星的火炮声响起,随后数十枚石弹飞砸而出,只是一些火炮的石弹射程不到一里,仅有少数佛朗机炮的射程达到了二里。 只是、这些石弹几乎没有能击中明军吕公车和云车的存在,仅有的一颗,甚至连吕公车都没有打破,便滚落在了地上。 “大军推进,建虏火炮不行。” 洪承畴放下了双筒千里眼,大胆的下令,而先登大军也徐徐推进攻城器械。 建虏指挥手忙脚乱的汉卒继续使用火炮炮击,只是这样软弱的炮击不过持续了两次,明军就抵达了鸦鹘关前。 由于人少,鸦鹘关的金军没敢在护城河的石拱桥前修建营垒,这也就导致明军进攻他们更为容易。 吕公车往石拱桥推去,几乎没有遭遇到什么太大的障碍,就越过了石拱桥,抵达了城墙前。 伴随“砰”的一声、吕公车撞到了城墙上,而明军也开始攀爬吕公车进行攻城。 建虏将火油装在陶罐里,砸到了吕公车的车身上,试图丢火把点燃吕公车,然而当陶罐刚砸下,吕公车的门板就打开砸在了女墙上。 “放!” “砰砰砰——” 鸟铳声响起,站成两排,前后各三人的吕公车顶部鸟铳手放铳,前排放铳后蹲下,后排继续。 当他们放铳结束,猝不及防的建虏中弹倒下,而他们也丢下鸟铳,举盾拔锤戍卫。 他们在戍卫的同时,城墙上成群的建虏中,也有人跳上了门板,踩在门板上小心翼翼的试探性挥锤,而那两排明军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继续防御,等待同袍爬上楼层。 “放!” “轰——” 忽的、散落的石弹被虎蹲炮打出,瞬间击倒鸟铳手,而金军的建虏见状,当即便冲上去对准吕公车的楼梯抛下火油,再接过火把抛下。 一瞬间、大火点燃了吕公车,焚烧起了正在攀爬的明军,而用双筒千里眼的秦邦屏也皱眉放下了手道: “是从碱场堡缴获的虎蹲炮,看样子数量还不少。” “建虏倒是学的挺快。” 这些守城的手段,都是明军经常使用的,秦邦屏倒是没想到,建虏能学习的这么快。 不过对此、旁边的洪承畴却轻嗤道: “手段学得快没有用,看、已经有兵马先登了。” 鸦鹘关太长,建虏能守住一处吕公车,却守不住整个城墙,守不住上百吕公车和云车。 渐渐的、明军开始爬到城头,并且一些明军也扛着几十斤的虎蹲炮上了吕公车顶层,填装好后掐准时间点火,随后让人放下了门板。 伴随着“啪”的声音,虎蹲炮的轰鸣声响起,密集的石弹瞬间将想要故技重施的建虏打成了筛子,而明军士卒也直接丢掉打干净的虎蹲炮,持锤跳下了吕公车,以守势守备四周涌来的建虏。 漫长的城墙上,只需要有一个点被突破,整段城墙失守便是注定。 四千的兵力防守鸦鹘关,并且其中两千五还是辅兵。 不是每个人都是张巡、郝昭,当城墙上出现突破口后,明军的人数就越来越多,而金军的甲喇额真见状,只能命人鸣金,示意大军退往二道关。 开战不过半个时辰,鸦鹘关的第一道关便被攻克,而第二道关和第三道关,在洪承畴等人看来,也不过是唾手可得。 “大军休整,火炮先进城,明日一早必须拿下鸦鹘关!可以提前给殿下准备捷报了。” 洪承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秦邦屏却看着鸦鹘关下战死的明军尸首,微微皱眉,并隐晦的看了一眼洪承畴。 明明一直使用火炮,顶多两天就能破关,但洪承畴却为还是选择了死伤最大的打法。 不过、战死的大多也是洪承畴本部和第三路大军的兵马,秦邦屏也不好得说什么。 只是在他们进入鸦鹘关的时候,辽沉平原上的火药味也终于爆炸了。 —————— “唏律律……” 辽阔的辽沉平原上,在大雨过后的泥泞大地中,赤潮与白浪相持,仅是赤潮三分之一数量的白浪中,黄台吉脸色难看。 他的跨下战马不安的踢着湿哒哒的泥地,而黄台吉身旁的固山额真和杜度也是面色严峻。 他们在满桂试图南下王大人屯补充马力的半路截住了他们,但是…… 四骑卫…… 阔别两年后,金军在东北大地上再度碰到了他们。 不同的是、上次是硕讬和恩德格尔以多打少,而这次是金军以少打多。 黄台吉没有想到、自家汗阿玛居然没有对四骑卫造成什么大的伤亡,就命令自己来拖住他们,这行为不亚于送死。 只是他也知道,如果汗阿玛派他来,那么一定是必须要有人拖住四骑卫,让他去完成更重要的事情。 但是在监视过明军火炮厉害后,黄台吉就知道,入辽这一战术实际上是错误的,明军的战力已经今非昔比了。 对此、黄台吉当即对旁边的杜度道: “先让人把明军火炮的消息传给大汗,请大汗准许我们突围。” “并且告诉大汗、我们身后还有上万骑兵追击,现在战场的局势于我们不利。” “你的镶白旗和我的正白旗已经折损了太多……” 黄台吉在隐晦的告诉杜度,再打下去,他们在大金内部的地位就会因为兵马的折损而下降了,而杜度也明白。 只是、杜度还是有些畏惧自己的爷爷,那个大金可汗努尔哈赤。 “额斯珲,我听你的。”最终杜度还是决定把责任推到黄台吉身上,不过对此、黄台吉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而是微微颔首。 “面突一次,一次便向西北撤走,面突之后,也要警惕明军的短兵骑兵。” 黄台吉对杜度和固山额真开口,而三人也微微颔首,随后开始传军令给各甲喇额真。 打到这种时候,两白旗的实力已经折损了五分之一,没有人再愿意打下去了。 如果努尔哈赤连战连捷,那他们自然不敢生出新的想法。 但眼下的问题是,大雨停了,金军的优势没了,并且经历了一天的炮击后,两白旗对明军的火器已经有了阴影。 再加上当初硕讬和恩德格尔的惨状,两白旗将领上下无不在想保存实力。 至于黄台吉、他已经做好了战后被剥夺牛录的准备,毕竟被剥夺牛录总比牛录都打光了要好。 被剥夺了,大金最少还有两白旗的士卒,而打光了两白旗,那大金就真的被断一臂了。 想到这里、黄台吉在确定了大军已经了解军令后,当即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斜指阴沉的天穹,低沉声音下令:“冲!” “呜~~~~” 号角被吹响,两白旗的马步兵也开始驱马向前缓缓前进,而他们距离明军足足有三里,因此明军有着充分的条件和时间来调整。 “总兵、建虏动兵了,我们也动吧?” 满桂身旁的副将开口,而满桂也微微颔首,但紧接着开口道: “谨记殿下的军令,不计代价、务必斩杀黄台吉,别让他们跑了。” “得令!”四卫指挥使和大宁的九名千户应下,随后明军这边也同样吹响了号角声。 两军的号角声很不一样,一边粗狂,一边古朴。 只是不管号角声吹出是否一样,当它们被吹响的时候,战事也就宣告开始了。 两边骑兵慢慢的动身,距离一点点的靠近,双方士卒、战马、将领的呼吸声也逐渐的加快了频率,并且更加沉重。 马蹄踢起的泥水四溅,没有人在意,而阴沉的天穹上、也开始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的变得透亮。 一种压抑感在众人心头升起,最后到双方抵达一里的距离时,明军率先加快了脚步。 “驾!” 明金双方见状,分别开始提速,而战马也开始大口呼吸的狂奔。 辽阔的辽沉平原声,轰隆隆的马蹄声填满了这块平原,明军无须调整,所有人下意识摸向了装着骑铳的皮囊,将皮囊中的骑铳拔出后,小心翼翼的不让弹子和火药倒出来。 金军的所有人一手持弓,一手持破甲箭,所有人都等待着面突的机会。 双方的第一排都是面突骑兵,而第二排开始便是手握在短兵上的短兵骑兵,金军是为了防备四骑卫面突后有可能短兵的准备。 轰隆隆的马蹄声就好像倒计时,双方的眼中,对方的铁骑体型在不断地放大,最终在双方冲过两百步的时候,各自分散开。 明军前排上万铁骑分为上百支小队,而金军同样如此。 当距离达到一百步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举起了骑铳弓箭。 五十步的距离,让所有人从未觉得如此遥远,如此漫长…… “砰砰砰——” “休——” 放铳的声音率先响起,随后是金军机智趴下的场景。 黄台吉脸上出现了狰狞的笑,即便大军前面的战马因为中弹而不断的倒下,将一名名两白旗勇士甩出。 知道了明军骑铳的威力,他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只要在两军交手的时候趴下,明军的骑铳就不可能在击穿战马后,再打中金军士兵。 被甩下战马顶多是九死一生,但坐着绝对死! 明军第一轮面突被金军躲过了大半,但依旧有数以百计的建虏被从马背上甩飞,战马也踉跄摔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泥水飞溅,趴在马背上得意幸存的幸运儿们举起了手中的强弓,伴随着“崩”的一声,在一瞬间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明军骑兵,成功面突! “额啊——” “嘶嘶! !” 吃痛声、战马嘶鸣声,连人带马的碰撞声不断响起,明军跌落马背者超过百人,而面对金军的小心思,第二排的短兵骑兵选择用肉搏来告诉金军,谁才是辽北大地的短兵第一! “砰!” “冲过去!” 战马碰撞,马背上的士卒腾飞而起,而黄台吉不在意一切,他所在意的是冲过明军的包围圈,向西北奔逃。 杜度和两名固山额真,以及白甲巴喇牙们护住了他的中军大纛,并且一些白甲巴喇牙熟练地在双方碰撞时射杀想要击杀黄台吉的一些明军,可四周的明军并没有在减少…… “不对!这些明军怎么都往中军大纛涌?!” 突围的同时、黄台吉在交手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四面八方的赤潮都往他这里冲来,这根本就不正常。 哪怕正常情况下,士卒都希望斩将夺旗来一战成名,但未有这么疯狂过啊? “杀狗鞑子!” “黄台吉何在!?” “先杀黄台吉!” 一时间、黄台吉无比痛恨自己能听得懂汉话,因为在战场上、几乎所有明军都在呼喊他的名字。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他的手脚发凉,但依旧咬着牙左突右冲,试图冲出包围圈。 “这不对劲!为什么明军这次这么执着于短兵包围我们?!” 杜度跟在黄台吉身后,带着大军试图杀出重围,但很快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正常来说骑兵碰撞面突后,都是迂回撤走,少量短兵或许为了掩护大部队撤走进行下一次面突而留下,但眼下的明军基本上如潮水一般挥舞着短兵涌来了,根本就不想着第二次面突。 明明面突对他们最有利,而他们却不进行第二次面突。 这么一来、黄台吉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借助第二次面突时的机会突围了。 三万铁骑打九千,只是一瞬间,明军铁骑便把金军包抄,而满桂也根本就没有想过反复面突这一作战方法。 要彻底弄死黄台吉,就是不计代价的将这部兵马围歼此地! 战场外围,满桂带着上前骑兵游弋在战场外,死死的盯着乱军之中的金军大纛,更是看着金军的数量越来越少。 这时他已经认为黄台吉插翅难逃了,但事情的转机往往就存在于这种不可能上。 忽的、远方出现了马蹄声,而这样的马蹄声比起杂乱的战场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马蹄声带来的木哨声足以让满桂知道,战局发生了变化…… “总兵!老奴带兵原路折返,正向此地杀来,距离我军已经不足十五里!” 塘骑狂奔,来到满桂面前时在马背作揖回禀,而满桂脸色难看道: “这老奴、还是想对我们下手!” “曹总兵兵马到何处位置了?” 满桂转头询问四卫指挥使,而四卫指挥使中的天策卫指挥使也作揖道: “曹总兵已经抵达东南十里外!” “来得及!”满桂转头看向了黄台吉的大纛,随后下令道: “传令曹总兵,让其前往阻击老奴,杀了黄台吉后,功劳分他一份!” “得令!”天策卫指挥使立即安排新的塘骑去通知曹文诏,而满桂也带领众人继续围观起了两白旗被绞杀的战场。 他们无法俯瞰战场,但是可以通过两白旗不断倒下的旗帜得知,他们的数量在疯狂的减少。 “彭!” 金瓜锤袭来,正在左突右冲的黄台吉猝不及防被砸中腰部,瞬间从战马跌落,倍感疼痛。 “贝勒!”正白旗固山额真见状,当即带着白甲巴喇牙冲来,杀退了黄台吉四周的明军铁骑。 “下马!结阵!” 固山额真翻身下马将黄台吉扶起,而意识到无法突围的黄台吉也扶着被砸中的腰部,果断下令下马结阵。 如果不趁着建制没有受到毁灭性打击下马结阵,那等到甲喇额真和牛录额真都死光了,想要结阵就困难了。 结阵还能有一线生机,不结阵就是等死。 黄台吉不相信自家汗阿玛舍得用两白旗近万人的性命换取一场胜利。 “下马!换步弓!” 建制没有受损的金军开始在甲喇额真和牛录额真的指挥下,纷纷下马向着白甲巴喇牙所代表的中军大纛聚集,即便战场上游勇散兵的向军阵跑去是取死之道,但眼下不去才会真的死。 事实证明黄台吉赌对了这件事。 当白甲巴喇牙翻身下马,他们开始用重磅的步弓反击明军铁骑,并且随着聚集的人数越来越多,金军逐渐稳住了即将败北的颓势。 “总兵,建虏下马结阵了!” 拿着双筒千里镜的龙骧卫指挥使提醒满桂,而满桂闻言,当即抬手下令道: “大军散开,把准备好的步铳用上!” “铛铛铛——” 鸣金声响起、一时间明军铁骑似鸟兽飞散,将战场的面貌露了出来。 此刻的战场地上躺满了无数的战马和建虏、以及明军的尸体,而在战场中央,较之战前的两白旗数量,他们的数量减少了四分之一,可以说损失惨重。 唯一致使他们没有投降的,不是身为女真人的骄傲,而是他们的家人都还在赫图阿拉。 所有人满身狼狈,一些在尸堆中求救的建虏被人救出拖往阵中,而黄台吉脸色惨白,满头汗珠。 被人砸了一锤的腰部此刻疼痛无比,疼痛难忍的他只能扶着腰,坐在了一匹战马的尸体上,显然伤的不轻。 “贝勒,明军退去了,看样子准备装填火铳,继续面突。” 身上染血的固山额真前来搀扶黄台吉,而黄台吉额头满是汗珠,脸色疼的苍白,但依旧强忍着疼痛道: “杜度呢……” “杜度台吉……”固山额真有些难以启齿的看向了一边,而黄台吉见状也望了过去。 只见在十几步外,杜度正满脸血迹的躺在镶白旗固山额真的腿上,嘴里时不时吐出血沫。 “扶我过去!”看见杜度的样子,黄台吉抓紧了正白旗固山额真的手,命令对方扶自己过去。 固山额真无奈,只能扶着黄台吉过去,而当黄台吉蹒跚着来到杜度面前的时候,他因为腰部疼痛,一瞬间就跪了下去。 “杜度!” 看着头盔消失不见,满脸是血的杜度,任谁看他都活不长了,而黄台吉也抓紧了他的手。 “……” 杜度瞪圆着双眼,想要说些什么,却除了一口血沫涌出外,无法说出一个字。 他只是死死的抓着黄台吉的手,死死的不肯放开。 最后他是怎么离去的,黄台吉都不曾发觉,只是当他看到杜度双目中没有了神,才死死攥紧了他的手,确定他已经死去。 “主子——” 见到杜度死去,镶白旗的固山额真立马惶恐了起来,要知道杜度是努尔哈赤长孙,如果努尔哈赤知道杜度死了,恐怕他得作为第一人陪葬! “他死了!先考虑我们怎么活下去!” 黄台吉扒开了杜度攥紧自己的手,扶着腰坐在了泥泞的地上,顶着苍白的脸还想说什么,却再度听到了密集的马蹄声。 明军的攻势、又来了…… 第两百一十五章 炮击老奴 “大汗、大军西南出现打着曹字的三营明军骑兵,是否要回击?” “不必、驰援黄台吉,从后军袭击满桂。” 辽沉平原、当黄台吉陷入死地的时候,努尔哈赤并没有坐视不管。 他原本的确是想要去袭击孙应元部,但一个人的献策改变了他的看法。 “大汗、眼下沉阳守备完善,以黄台吉贝勒送来的信来看,如果明军的火炮真的如此犀利,那么以战前辽商信中沉阳囤有火炮数千门的消息就值得重视了。” “眼下或许应该及时撤退,不然明军火炮运抵,大军就无法撤退了……” 范文程的话在努尔哈赤耳边回响,而努尔哈赤也看了一眼被众将排挤的范文程。 “这个汉人倒是可以用……” 努尔哈赤心中这么想,随后继续带领大军向南奔袭,至于一场大战是怎样开始的? 至少在这个时代、一场主力会战,是由绵延的前哨战掀开序幕。 无数支塘骑小队,在战场边缘反复纠缠,试探,对冲,拼杀。双方都要竭力控制战场,遮住对手的侦察幕。掩护自己主力展开。 双方主力,在前哨塘骑的掩护下,进抵可以观摩战场的位置。 主力就算布置停当,可这会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起来的。 双方都要寻求主动的地位,反复用塘骑侦视对手兵力布置的薄弱点,樵采之路如何,后路稳妥否?何处要隘是对方所必保,对方所必救?总之一句话,就是竭力保持住战场的主动权。 对方利在速战,就相持以观衅,对方利在持久,就选择要点,进逼以谋求会战。 在会战之前,会有连绵不绝的一系列小规模战斗,直到将双方主力大军,最终引向最后决定命运的会战战场。 当双方几万大军呼喊着结成阵型互相冲杀,在此之前,也许就是几个月的对峙,双方斗智斗力,后方竭力供应,才在最后,凝结成历史上某次光辉耀眼的会战之名! 此次的辽沉平原一战、明金之间的铁骑碰撞,也不会逃开这个路数。 努尔哈赤、满桂、曹文诏、黄台吉四部兵马,除了被围困下马的黄台吉以外,其余三方的塘骑早就开始了交手。 努尔哈赤的塘骑需要面对曹文诏部和满桂部塘骑的双重驱赶、夹击,三方以三角形的方式逐步递进,而满桂所部将是最终的战场。 如眼下、躺满尸体的战场上,两白旗将战马放在大军最中心,往外是短兵,随后是弓步兵。 弓步兵取出了自己的步弓,搭上弓弦,控弦等待明军面突时将他们射退。 与乾隆时期只能控弦五力(65磅)的八旗兵相比,老奴时期的弓步兵所控步弓令人咂舌。 此时的八旗处于野蛮时期,也处于巅峰时期,战斗力比康熙时期的索伦兵更胜一筹,而他们所控步弓则是七力起步,达到了九十磅的威力。 那七力步弓配合上婴儿拳头大小的破甲箭头,从侧面望去,无疑让人绝望。 当两白旗的步卒开始拉弓的时候,满桂就命人鸣金了起来。 建虏马步兵的箭法有多毒,射程是多少,没有人比曾经在黄土岭袭击过建虏辎重兵的满桂更了解。 就控弦这块来说,明军从永乐年间开始的批量制式战弓不过是即五力到八力,因为火器的普及使得明军对于弓箭的需求减少,也就没有那么高要求了。 相较于明军、建虏没有火器只能使用弓箭,而长期使用的结果就是七力弓不过是他们的及格线。 以短距离的骑铳打强弓,显然对明军不利,因此满桂也就是命令骑兵试探性攻击罢了,实际上的手段还是步铳兵…… “步铳准备好了吗?” 满桂侧头询问,而左右指挥使也颔首道:“两千支步铳都已经装填好了,现在就等将军下令了。” 明军的燧发步铳、长四尺二寸,最大射程一百步,但有效射程五十步,三十五步可以击穿布面甲,十五步可以击穿三重甲。 同比之下,建虏的七力弓射程六十步,然而箭失射在甲胃上的伤害寥寥胜无,只有命中面部才能对明军造成伤害。 哪怕金军各个都是神箭手,但也不可能在三四十步就每箭都命中明军面颊。 然而、明军只需要三十五步,就足以击穿布面甲。 “刀牌手掩护,步铳手上!” 满桂一声令下,随即骑兵大军分开,以圆月的方式游弋在金军一百五十步开外,而这时一千背负刀牌的下马骑兵也拱卫着两千手持步铳的下马骑兵开始前进。 “明军要干嘛?” 经过正骨包扎,黄台吉的腰部疼痛感大大降低,因此可以勉强骑到马背上开始围观战局了。 时至今日,金军并没有近距离见识过步铳的威力,在他们的影响里、明军最犀利的火铳还是鸟铳之中的大鸟铳,也就是长两米多的抬枪。 这种抬枪装弹速度慢,而金军的甲胃早就经过测试,三十步以内,即便是抬枪都无法打穿胸前的三重甲。 因此、黄台吉再用双筒千里眼看到了明军刀牌手之后的火铳后,当即便开口道: “明军要用大鸟铳,弓箭手退回,刀牌手举盾!” “是!”听到黄台吉的话,两白旗的两名固山额真当即开始指挥传令兵传令诸部。 眼下的金军人数已经降低到了六七千人,这对于黄台吉来说,指挥反而更容易了。 不等明军进入百步,金军弓箭手就后退,刀牌手举盾拱卫在了最前面。 只是对于他们的举动,满桂熟视无睹,只是时不时看看东北方向,警惕努尔哈赤到来。 “弓手仰射准备!明军放铳后撤盾放箭!” 金军阵中,黄台吉开始下令,而所有弓手也在传令下开始准备。 十几个呼吸后,步铳手没有散开的架势,而是两千余人分成四排,每排五百人列位方阵,向着建虏的正南方向斜铳走去。 对付明军的鸟铳,金军早就有了经验,他们手中的盾便是上次黄台吉提出刚柔盾。 这种粗制的复合材料盾牌,造价虽然昂贵,但还是被后金弄出来的不少。 这样的盾牌举起之后,金军好不慌张,只是…… “立定!” 忽的、走在大军第一排的四十名总旗忽的大喊,随即大军立即停下,刀牌手也趴在了地上。 “预备……” 总旗举旗,步铳手当即错开了总旗的站位,将战线拉长。 此时、他们距离金军的距离只有三十步,而金军还在以为自己在面对鸟铳和抬枪。 “放!” 平举、扣动扳机,只是一瞬间“啪啪啪”声络绎不绝响起。 “彭!”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的金军刚柔盾瞬间被密集的弹子打穿,一时间弹子穿透盾牌,多数落在了金军甲胃上泄力,但少部分击中金军面颊,倒下去十数人,露出了缺口。 第一排士兵蹲下,开始清膛换药,而第二排士兵开始举铳射击。 “砰砰砰”的声音成为了战场上的主旋律,第三排士兵将自己的步铳递给了前排,并接过步铳开始清膛。 当第二排士兵打出第二枪的时候,第三排士兵在清膛的同时接过后方递来的步铳递往前方,并带着步铳退后一步。 第三排和第四排的士卒后退清膛装药,而第一排的士卒此刻已经装填好了步铳,站起继续扣动扳机。 第二排士兵清膛装药,而此时明军的四排排枪已经打完,建虏倒下数以百人,但大多都是胸部、腹部中弹,被击倒后吐出一口浊气,依旧能起身,真正被穿透刚柔盾打死的只有不到二百余人。 满桂使用排枪的战术还是有些过于保守,如果是朱由检,绝对会命令排枪逼近十步,最后一口气将金军打崩。 不过也不奇怪,满桂并不知道有种存在叫做“龙虾兵”,也不知道近距离排枪的威力,这毕竟是上直兵马步铳的首秀。 “放箭!” 没等第一时间将敌军打崩的后果显现了,在明军装填弹药的间隙,金军开始松开弓弦射箭。 一波箭雨的密集射出,大部分都瞄准了明军的上半身。 即便这种时候,趴在地上的刀牌手举盾站起,但大部分刀牌手还是速度太慢,不少步铳手中箭倒下。 “哔哔——” 忽的、总旗官继续吹响了木哨,而同时刀牌手也继续趴下。 在他们趴下的两秒后,排枪士兵开始了继续排枪。 “砰砰砰”的开枪声和缭绕的白烟出现,猝不及防的金军弓箭手被直接打崩倒下。 “不是大鸟铳和鸟铳,是一种和明军万胜弗朗机一样的新式火铳!” 黄台吉后知后觉,当即皱眉道: “继续举盾,仰射,等待……” 他正在下令,但这种时候,东北方向忽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而黄台吉也转过头,用双筒千里眼看去。 “援兵来了!” 看到八旗抵达,黄台吉又是激动,又是愤怒,多种情绪含杂的同时,不忘鼓舞士气。 只是在他鼓舞的同时,他也看到了金军斜后方正在追赶的明军骑兵。 那旗帜他再熟悉不过,是从城子山口一直追击自己跑出山区的曹姓兵马。 那支骑兵不过万人不到,而眼下自己本部只有六七千余人,援兵有三万,这里也有明军三万,也就是说…… “实力相当……”黄台吉脸色一黑。 以眼下明军爆发的战力来说,明金实力相当等同于落入下风。 “全军吹哨,提醒大汗破阵后撤离!” 黄台吉面色难看,他顾不得自己的做法会不会展现出一种挑战自家汗阿玛权威的行为,他只知道、如果大军被缠住,所有人都得葬身这里,大金顷刻间就要覆灭! “哔——哔哔——哔——哔哔哔——” 不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两白旗响起了大批哨声,哨声初始有些杂乱,最后逐渐统一频率,最后扩大声音。 “吹木哨,盖住他们的声音!” 满桂下令,不想让黄台吉传出一点有用的信息,而明军骑兵也在提醒之下,开始吹响木哨。 但是战场始终是数万人组成的,不可能一个人下令,所有人在下一秒就做到满桂想要的举动。 因此金军的木哨声还是被努尔哈赤听到了第一段,随后才因为明军干扰而嘈杂了起来。 “汗阿玛、额斯珲好像让我们……” 岳托策马跟上,小心翼翼的对努尔哈赤开口,而诸将也纷纷看向了努尔哈赤。 只是他们看到的,不是努尔哈赤生气的模样,而是努尔哈赤脸上露出了轻笑。 作为六十多岁的人,努尔哈赤虽然如狮群的狮子一样,不容许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但他还是清楚一点。 他需要有一个继承人了。 本来黄台吉就在他思考的继承人当中,而黄台吉在这一战中展现的手段和能力,以及刚刚居然直接敢对自己下令的气魄,都让努尔哈赤有些高兴。 “传令大军,救出两白旗后,向抚顺方向突围!” “是!”众将诧异努尔哈赤居然没有生气,而亲近黄台吉的扈尔汉和岳托等人则隐晦的笑了。 显然、努尔哈赤对黄台吉敢挑战他的权威有些高兴,尽管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黄台吉被选为太子,那大金或许或许会比现在更好。 “驾!” 随着努尔哈赤的下令,三万马步兵径直向着三里外的满桂大军冲去。 在他们的身后,曹文诏也埋头苦追,这一幕让努尔哈赤也十分不爽: “岳托、你带镶红旗阻击后面那支明军,等黄台吉脱困便撤走!” “是!”岳托应下,随后便接过军令,带着镶红旗的固山额真指挥镶红旗兵马。 当金军又往前冲一里的时候,大军之中便慢慢落下了五六千马步兵,而他们的任务则是在硕讬的带领下阻击曹文诏。 “绕过去!” 曹文诏眼看硕讬准备拦截他,他当即带人托着中军大纛选择绕道。 与此同时、满桂也下令全军骑兵结阵准备面突,不过却不是要对努尔哈赤,而是要借助步铳压制金军的时候面突! 三万大军形成的圆月在此刻开始向最中心汇聚,战马的轰隆声响起,而黄台吉也清晰的看到了这一切,但对此他只能开口道: “仰射!” 六千进军除去前排的刀牌手,此刻纷纷举起步弓,朝天空四周仰射起来。 没有长枪、就无法阻止骑兵面突之后的冲阵。 箭如雨下,无数明军战马中箭嘶鸣,但由于马面甲的存在箭失被抵挡大半,少有能直接将战马射倒者。 步铳方阵还在继续靠近放铳,而四周铁骑涌来,两白旗成为了赤潮下的一个白点。 “放!” 一些明军眼见距离到了,当即举起骑铳扣动扳机。 “砰砰砰”的声音再度响起,前排刀牌手几乎全部倒下,而明军铁骑一手持骑铳,一手持金瓜锤,不顾生死的选择了冲阵。 三万人如果还不敢冲没有长枪的六千短兵阵,那四骑卫可以一头撞死了。 只是在战场上、终究不是三万明军铁骑单方面对六千金军马步兵。 当曹文诏被岳托拖住,努尔哈赤的两万余骑便径直冲了过来,大军故意射明军战马,将明军射的人仰马翻,同时在冲阵后,左右两侧的马步兵翻身下马,结阵拼杀。 这就好像闪电战中,突破敌军口子后,用坦克和步兵隔绝被撕裂的军队,留出一条可以通行的通道。 没有了冲击力,明金两军战作一团,而与此同时的范文程也挥刀向同胞,乱砍乱杀。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范文程是文人,但个头不矮,体能不差,明明有着这样的能力,却选择了投靠金军,与金军一同挥刀向明军。 他跟随努尔哈赤冲到了战场的最中心,并策马砍杀冲到了两白旗的军阵前。 两白旗士卒见状,当即让人一条道,而范文程则是策马进入后,在见到黄台吉的第一面便急忙道: “贝勒,眼下当立即命令全军上马,大军冲出包围。” “奉集堡杨肇基、武靖营吴阿衡、张继先,辽阳卢象升已经引兵出城,向此地包围而来!” “好!”黄台吉腰部疼痛,但依旧咬牙示意两边的固山额真带领大军撤退。 数万骑在此地平原冲杀,受限于努尔哈赤麾下两万铁骑在阵中乱搅,满桂眼看无法围剿黄台吉,而继续这样下去只能让大军损失惨重,于是只能下令道: “大军回撤,准备面突!” “铛铛铛——” 鸣金之声响起,明军骑兵当即舍弃了与自己纠缠的八旗马步兵。 只是他们刚刚脱离战场,努尔哈赤便命人吹起了长哨。 “撤!” “哔哔”的哨声一长二短三长开始吹响,原先下马杀敌的金军马步兵也纷纷抓住散落在战场的战马,向着东北撤兵。 脱困的两白旗已经人数稀少,但求生欲望也是最强的,大军不断的寻找散落的马匹,哪怕是一匹瘸马也不嫌弃,翻身上马便跟着大军撤退。 满桂这边刚刚重整了铁骑,见到金军有撤退的迹象,一马当先的拔刀追上。 “追!全军紧随中军大纛!”副将见状大吼,身后的数十塘骑立马分散通知大军。 三万明军铁骑开始追击,而正在和曹文诏纠缠的岳托也当即带领大军跟随努尔哈赤撤退。 曹文诏见状,也带军跟了上去,而这一跟,便转变为了明军对金军的追逐战。 黄台吉腰部疼痛难耐,只能趴在马背上行军,努尔哈赤见状,只能皱眉。 此刻时间已经逼近黄昏,而金军马多、根本不用担心无法撤退。 努尔哈赤不甘的是,战事打到这里,他完全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结果就要带大军撤军。 只是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金军四万入关,算上威宁营堡的死伤,眼下已经死伤上万,再打下去只会军心崩溃。 他们往东北逃遁,然而还没等天色黑下,前军塘骑便召集策马而来。 “武靖营吴阿衡、张继先统兵一万五出城,自北南下!” “走南边!”努尔哈赤不慌不乱的下令。 只是没等他奔袭数里,便又见到塘骑从前方策马而来: “奉集县杨肇基已经引兵三千在东南十五里外列火炮,等待满桂等人前后夹击。” “走东北!” 努尔哈赤眼下还算冷静,但大军走正北奔袭十余里后,前方塘骑又来回禀。 “大汗、前方二十里,白塔铺堡的三营浙兵出城,目标直指我军!” “绕过杨肇基!”努尔哈赤不敢停下,这种时候一旦被满桂和曹文诏的骑兵纠缠上,他们只会遭遇到更多明军的围剿。 金军已经死伤上万,再也承受不住其他死伤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追击努尔哈赤的明军骑兵也慢慢的速度慢下,被金军甩开了五六里。 只是当他们越过一处矮坡的时候,昏暗的四周忽的响起了闷雷声! “轰轰轰——” “有埋伏!”全军心中一悚,而同时数百枚石弹也砸入了金军奔袭的阵中。 泥土飞溅、石弹化为跳弹,击中一匹匹战马,人仰马翻。 “继续撤!不要停下!” 努尔哈赤大声下令,中军大纛扛旗之人也在不停的策马。 所有的战马都到达了极限,而此刻努尔哈赤也看清了是什么地方发射的石弹。 在他们东北三十余里的矮山平台上,一支飘扬着“熊”字旗的火炮阵地映入眼帘,摆在那里的火炮足足有数百门之多。 不等努尔哈赤继续做出调整,火炮再次齐鸣,这次却不是熊廷弼的火炮阵地发作,而是源自西北。 “彭彭——” 数百石弹落下,金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努尔哈赤额头生出了冷汗,向西北望去,只看到了飘扬的“戚”字旗帜。 “熊廷弼和戚金什么时候在这里埋伏的?!莽古尔泰呢?!” 努尔哈赤在发作,只因为这里距离抚顺已经不足五十里,而按照两个时辰前莽古尔泰的缇骑来回禀的情况来说,这里应该没有人,熊廷弼应该在城子山口和莽古尔泰僵持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还有戚金不是已经渡浑河回沉阳去了吗?” 一时间、努尔哈赤脑中混沌一片,他怎么想都想不通,而这时、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火光,努尔哈赤举起缴获的双筒千里眼看去,只看到了数万兵马堵在了前方。 “大汗,我们被包围了!” “汗阿玛,断臂突围吧……” 这时、金军的将领纷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被熊廷弼给耍了。 熊廷弼让戚金虚晃一枪,渡了浑河后,又走浑河北渡河来伏击了他们。 眼下他们的前后左右全是明军,他们被最少两倍于他们的明军给堵在了平原上,而后方还有数万明军铁骑…… 扈尔汉和岳托、乃至黄台吉等人都劝努尔哈赤断臂突围,然而局面到这种时候,努尔哈赤依旧认为可以打。 他拔出了长刀,望向了南边不远处的山岭,脑中灵光一闪道:“大军听令,随我进……” “轰轰轰——” 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前左右三方明军火炮阵地尽数发作,并且当着诸将的面,一枚石弹从天而降,砸在努尔哈赤身旁的同时化作跳弹,跃起重击在了努尔哈赤的腿部! “汗阿玛(大汗)!” 第两百一十六章 打断建虏的脊骨 “放!” “轰轰轰——” 浑河南岸,明军三部兵马,一千六百余门燕山大将军炮打的炮身发烫,而正面战场火炮阵地的旁边,熊廷弼也双手叉腰的仰天大笑。 在昏暗的平原上,明军火炮所打出的石弹如铁犁一般,将金军之中人马打穿、击碎,犁出了深深的血色沟壑。 一盏茶后、明军的火炮停了,而熊廷弼依旧笑着道: “继续炮击,满桂和曹文诏的铁骑已经要追上来了,今夜必须将他们留在这里!” “传令诸军,杀黄台吉、以及建虏四大贝勒者,赏银万两,封正三品上轻车都尉!” 熊廷弼还在兴奋于千炮齐发的气氛中,不停的派出塘骑传令大军,誓要把金军围剿在此地。 只是他并不知道、努尔哈赤在刚才的炮击中受了一发十斤石弹,战马被一瞬间砸翻,而他整个人如同狗啃泥一般扑在了地面上。 “汗阿玛(大汗)!” 见到努尔哈赤连人带马的栽下,金军内部瞬间乱成一团。 好在白甲巴喇牙护住了落马的努尔哈赤,这才不至于让他被万马践踏而死。 黄台吉被悍不畏死的明军拖住,见状的他即便是再傻,也明白自己应该是被明军悬赏了。 “帮我换两红旗的甲,再让两白旗散开断后……” 顶着剧烈疼痛的腰部,黄台吉磕磕绊绊的说着,而他旁边的固山额真听到这话当即愣了愣。 让两白旗散开断后,说难听点就是让他们送死。 明军此刻发了疯般的追杀身着白甲的金军士卒,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黄台吉的人。 这种情况下,黄台吉要换甲,并且让残余的四五千两白旗断后,显然是准备用四五千两白旗换自己的生路。 固山额真明了了一切,随后果断挥刀,帮助黄台吉脱下布面甲的同时,紧急将两红旗的一面旌旗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披着红色的旌旗,加上内里还有棉甲的保护,倒也不至于没有防御甲胃。 “贝勒爷,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固山额真相信自家主子,即便没有了两白旗,实力受到折损,但以自家主子的智谋,只要能活下去,一定能重新团结起一批势力。 “先去汗阿玛那里,刚才的石弹好像击中汗阿玛了……” 在黄台吉咬牙忍痛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不远处的岳托、扈尔汉等人纷纷冲向了坠马的努尔哈赤,但只看到了脸色惨白、死死咬紧牙关,额头满是汗珠躺在地上的努尔哈赤。 扈尔汉和扬古利将努尔哈赤搀扶起来,而努尔哈赤只能放弃了自己奔往山区,和明军打运动战的想法,断断续续的说道: “撤……撤军……” 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左腿的存在了,只觉得脑袋晕眩的不行,而四周的人也是十分慌乱、在将努尔哈赤扶上马后,顾不得礼数,与努尔哈赤一同骑马准备冲阵后逃往抚顺。 在他们面前,是杨文岳、贺世贤、熊廷弼等人近四万大军,而右侧山上是上万大军和三万民夫。 左侧是戚金的六营浙兵,后方三四里外还有满桂和曹文诏的近四万铁骑。 这种时候、除了绕道冲阵来断臂求生,没有人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汗阿玛!” 裹着红色旌旗的黄台吉在固山额真的护送下来到阵中,并见到了努尔哈赤。 只是努尔哈赤在被扶上战马后便已经昏死了过去,而所有人只能将目光放到了受伤的黄台吉身上。 “两白旗断后、其余两黄旗和两红旗冲阵、所有的死伤,战后我来承担!” 黄台吉顶着受创的腰部,以及惨白的脸色,只能担下了这个责任。 有了这个责任后,金军便有了主心骨,扈尔汉和扬古利等人纷纷策马到前军。 他们担任前军将领,策马在第一排冲阵,无形中给了金军绝大的鼓舞和勇气。 正前方,是熊廷弼列阵在前的四万大军,而此地宽阔,只要舍得断臂,突围是正常的,前提是黄台吉不暴露! 一旦黄台吉暴露了,明军会立即舍弃断后的两白旗,发疯似的朝他们追杀而来。 “驾!驾——” “放!” “轰轰轰——” 金军的策马声、明军的放炮声,这两种主旋律掺杂着石弹打中人和战马的呼痛声和嘶鸣声,让整个战场都充满了血腥。 “贺世贤,拖住他们!” 关键时刻、贺世贤的九千铁骑派上了用场。 它们养精蓄锐已久,只等这个时机,因此在熊廷弼下令后,贺世贤立马作揖应下,随后走到一旁,翻身上马后策马向己方本阵赶去。 当金军冲入一里的范围时,贺世贤也传令全军出动。 九千辽东铁骑如脱了缰的野马,手持三眼铳和短锤便迎着金军冲了上去。 “传军令!各自突围冲往抚顺集结!” 黄台吉一手抓马缰,一手扶着受伤处,面色苍白的下令。 也就在他下令之后的不久,大军正面便和贺世贤的辽东铁骑撞上了。 “啪啪啪——” 三眼神铳和骑弓相互面突,一时间明金两军坠马甚多,而为了拖住金军,贺世贤只能选择短兵相接。 九千铁骑与三万余骑撞在了一起,人仰马翻,战马嘶鸣。 除了熊廷弼本阵的火炮停止了炮击,戚金和矮山上的明军火炮再度装填,并且点火炮击。 “轰轰轰——” 世界万物仿佛都成为了灰色,明月从云层中冒出,太阳也早早消失,萧瑟的雨后微风也被喊杀声呼热,战场乱成了一片,而金军谨遵黄台吉的军令,但凡突围成功的,没有一人回头,径直往熊廷弼大军两侧冲去。 早就有准备的明军左右两侧出现了一门门五斤燕山大将军炮,而他们装填的则是骑兵畏惧的散弹。 “放!” “砰砰砰——” 相较于十斤炮的沉闷,五斤炮带着一丝清脆的炸响。 火炮的火绳被“嗤嗤”点燃、随后发出了怒吼的同时,打出了五斤重的散落石子。 犹如天女散花般,石子将大部分的金军瞬间扫射击倒,而火炮结束后,一杆杆火铳被架在了三角支架上。 这种带有三角支架和旋转装置的火铳便是先前黄台吉所畏惧的抬枪,它长一丈,重二十斤,一百二十步内可以将战车都打穿,外号“九头鸟”,威力强劲。 当左右各三百抬枪被架好,填充好火药后,除了逃走的一小批金军外,后面陆续突围的金军都遭遇到了它的阻击。 “彭、彭、彭”声不断响起,当抬枪打完之后,步卒也开始扩散阵型,试图将金军全部堵在平原上。 只是步卒又怎么能比得上战马的速度? 即便金军马力枯竭,但依旧不是两条腿可以追上的。 “不要在意这些普通建虏,杀黄台吉、抓老奴!” 黄台吉的悬赏早就被朱由检传令各军了,所有人都眼馋他的悬赏,所有人都在等着他。 带着重伤昏迷的努尔哈赤,黄台吉等人根本就无法从明军之中突围。 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明军冲着大纛冲来,黄台吉只能忍痛喊道: “砍大纛!” 砍大纛、如果大纛倒下,性质不亚于主将被杀,大军有可能一瞬间溃败。 但眼下黄台吉没有办法,只有砍大纛表示努尔哈赤已死,加上两白旗留下断后吸引明军,他们才能成功突围。 这样的情况下、不砍大纛的结果就是两黄旗和两白旗都得被留在这里,这次他们入辽低估了明军训练两年的机动性,也低估了熊廷弼对辽东兵马的指挥能力,更低估了明军对悬赏的疯狂。 当年万历皇帝也曾发出上万两的悬赏来杀努尔哈赤,但结果是当时的明军只是个人的疯狂,很容易被击破,但是眼下…… 望着以一哨、一营为单位团结起来,试图斩杀努尔哈赤和黄台吉的明军,所有的金军心中发休。 这一次入辽之战,金军战术打的很好,然而战略目的却一塌湖涂。 他们不仅没能重创任意一部明军,甚至赔上了近半兵马,只因为错误低估了明军的配合和机动性。 事情至此、黄台吉不再想着反败为胜,他只要求能活下来,活着回到抚顺。 “杀——” 忍着痛,黄台吉也拔出了长刀,一刀噼在了旁边的大纛上,而旁边的固山额真见状,也连续数刀噼上去,将中军大纛砍倒…… “金军的中军大纛倒下了!难不成是老奴被杀了?” 此时、战场上的明军将领都注意到了金军大纛倒下的一幕。 “继续围剿!不用管其他,只要尸体在便可!”熊廷弼放下了双筒千里眼,而此时天色也越来越黑。 或许是借着昏暗的环境,两白旗的白甲巴喇牙硬生生是护送着努尔哈赤和黄台吉等人杀出了明军的包围中,并且将贺世贤部凿开了一个口子,带领大量的金军冲出。 只是在他们冲出的同时、战场正后方也出现了密集的马蹄声。 举着火把的数万铁骑抵达,短暂休整了马力的他们,将是金军的噩梦。 “四骑卫来了!杀——” 贺世贤手握金瓜锤,一锤将身边妄图逃遁的金军马步兵砸下马背,并夹起马腹,战马高高站立,前蹄沉重落下。 只是一击,倒地的金军马步兵便已经不再动弹。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在没有点火的金军阵中,没有人能找到黄台吉和努尔哈赤,贺世贤一边砍杀四周金军,一边搜寻身影。 奈于大纛被黄台吉自己命人砍断,此刻的金军只懂得突围,根本就不在意其他。 各牛录的牛录额真成为了战场上的指挥者,他们团结己部突围,而三万人朝着四面八方突围的举动,则不是贺世贤麾下不足九千人马能阻挡的。 他们被迅速穿过,即便留下了不少金军马步兵,但更多的金军马步兵向着熊廷弼本部两侧继续冲去。 熊廷弼本部的步卒虽然近三万,但相较于人数,南北近十里长的平原地带根本无险可守。 三万大军严阵以待,以燕山大将军炮、虎蹲炮等火炮御敌,不断地在大军两侧收割妄图逃跑的金军。 “砰——” 燕山大将军炮在怒吼,更换了散弹的它们每一炮都在击倒数以十记的金军。 在突围之中、裹着旌旗的黄台吉自以为无事时,但听到火炮发作声,下一秒自己身旁的白甲巴喇牙便被横扫中弹,坠马而亡。 金军大部分将领身披三甲尚且能抵御已经穿透过战马而打来的石弹,但黄台吉却不行。 他脱了布面甲,只有锁子甲和棉甲在内里…… “额啊! !” 左臂和左腿中弹,战马也中弹栽倒而下,将黄台吉甩飞出去,摔在地上,连续滚爬数下。 “贝勒爷!” 一众金军将领看着黄台吉的惨状,只有头皮发麻的勒马,并翻身下马将他扶起。 手臂、腿部镶入石弹,虽然没能全部打进棉甲之中,但让黄台吉伤的不轻,更别提他腰部本来就受伤,眼下更是被战马一甩而出,连摔数下。 他昏死了过去,正白旗的固山额真见状,当即拽下一名白甲巴喇牙,联合众人将黄台吉扶上了马背,继续开始奔逃。 惨叫声不断从身后的包围圈中传来, 满桂、曹文诏、贺世贤三人并驾齐驱,率领近五万铁骑追击。 大量的金军都在冒着黑夜逃离,两白旗则是被留了下来断后。 这种时候、明军开始大量的围攻两白旗,而满桂见状当即对四周将领、塘骑吼道: “建虏留下两白旗是断尾求生,黄台吉必然不在军中,诸军随我继续追击!” 说罢、满桂带领身边的将领和骑兵继续追击,而塘骑将消息传递到了战场各处后,各部骑兵也清醒了过来,果断舍弃被抛弃为棋子的两白旗,向着金军追去。 “围剿建虏,收割首级!”熊廷弼见骑兵没有留下的意思,当即指挥步卒开始包围无法逃离的数千金军。 “驾——” 五万铁骑疾驰冲过了步卒军阵,对逃走的金军进行围剿,而戚金和熊廷弼、杨文岳三人也汇合,组成近六万人的庞大步卒阵容,步步紧逼。 从埋伏之地到抚顺,一共三十里路程,对于此时惊弓之鸟般的金军来说,简直就是从未走过的漫长之路。 他们在疾驰,而马力不足落下的金军则是被明军一路砍杀。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只有前方的月光和后方明军铁骑的火光并驾。 逃离的上万金军,被明军以追猎的模式不断斩杀,数量越来越少…… “驾——” “驾——” 所有人都在狂奔,甚至有人因为不敢点火把而连人带马翻在地上,不等反应过来,便被身后追上的明军挥舞金瓜锤,一锤砸翻…… 马力不足的军马都被舍弃,驽马也直接抛下不管,当浑河对岸的抚顺已经出现,长城也隐隐浮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浑河南岸、三千正蓝旗真虏带着四千假虏,以及三十门火炮严阵以待,显然是有人布置接应他们的。 “快!先送大汗和贝勒回抚顺!” 扈尔汉等人策马来到浑河岸边,当即吼叫这让正蓝旗的人先把黄台吉和努尔哈赤等人放上了船,随后扈尔汉和扬古利、济尔哈朗等人看向了阿巴泰和岳托。 “我留下整顿溃兵,只要结阵而守,明军骑兵攻不进来!” 岳托主动开口要求留下来,而扈尔汉等人说了句保重后,便上船带着努尔哈赤和黄台吉等人第一批撤往了浑河北岸的抚顺。 “吹木哨,再有溃逃者,皆斩!” 望着扈尔汉他们远离了岸边,岳托当即指挥着正蓝旗的兵马开始吹木哨。 “哔哔”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同时溃逃到浑河南岸的金军也在木哨声中慢慢的找回了往日的镇定。 一千……三千……五千……七千…… 伴随着溃逃的金军慢慢镇定下来,加上正蓝旗的兵马和汉卒,金军开始慌乱的结阵。 就眼下的场景、岳托十分清楚,只有结阵,金军才能一部部的顺利撤走。 一旦大军乱了,满桂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然会会驱使铁骑将金军赶下浑河溺死。 此刻、宽度二百步不到的浑河成为了天堑,而金军也在一点点的接收溃逃的金军。 岳托在阵中,点燃了四周正蓝旗准备的篝火堆,面色十分难看。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金军从战场上突围的人数,还不及出征时的三分之一,并且大多带伤。 “驾!驾——” “轰隆隆”的马蹄声袭来,随后地平线上出现了模湖不清的大团黑影。 黑影的前方,有零散的数百兵马在疯狂挥打马鞭而逃窜,而后方则是点燃火把追击的明军五万余骑。 “砰砰砰——” “额啊……” “救我!救人啊!” 昔日不可一世的金军,此刻如丧家之犬般被明军追赶、屠戮。 每当有铁骑放铳后驻足,总有后续的铁骑策马跟上来,举铳射击。 不止是骑铳,如贺世贤、曹文诏等部上万铁骑也在张弓搭箭,射杀前方逃窜的金军。 浑河南岸的阵中,所有的金军直面这一幕,望着自己同族的子弟被明军如屠狗般猎杀,只觉得浑身冰凉,童孔震颤。 这是多少年没有出现的一幕画面,或许对于年轻一代的金军来说,这种画面不可思议,但是对于年纪稍长的金军来说,这一幕让他们想起了当年他们在长城外,被辽东铁骑征服敲打的记忆。 “不要慌乱!明军追袭上百里,马力早已枯竭,传令兵马、守阵等待撤退!” 关键时刻,岳托稳定军心的话语说出,四周的塘骑也急忙传令各军。 在塘骑的传令下,金军原本再度动摇的军心再度稳定了下来。 这便是小国寡民的弊端,经不起太大的损失和折腾,哪怕他们再怎么野蛮,却也会在看到身边同袍一个个消失时精神崩溃。 此刻的金军,精神在即将崩溃的边缘,全靠岳托、三千正蓝旗的兵马和四千假虏汉卒维稳。 然而、当着他们的面,数百金军还没有赶到百步之外,便被明军全部打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吁——” “停!” 当带着铁骑追击的满桂带人追杀完眼前所有金军溃兵的时候,立马就看到了浑河对岸亮起的火光,以及浑河南岸在不停接应金军溃兵的船只。 他率先停下,拿起双筒千里眼看去。 当他看到浑河北岸摆着的三十余门火炮,并且南岸的金军已经开始结阵的时候,满桂微微皱眉,并在确定了努尔哈赤和黄台吉不在阵中后,开始衡量了起来。 尽管眼下贺世贤的三营铁骑还马力充足,但实际上满桂和曹文诏的马力已经不够了。 和马力崩溃的金军一样,明军的马力也开始枯竭。 在追杀的中途,满桂就注意到了不少跑死战马的明军士卒坠马,而他自己胯下的战马,也即将崩溃。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样的情况下进行冲阵,或者反复面突,已经做不到了。 想到这里、满桂只能皱眉道: “金军结阵,我与曹总兵麾下兵马马力枯竭,而大军火炮和熊经略本部兵马,恐怕还没有行军二十里,要打也只能等等马力恢复。” “娘地!不知道黄台吉和老奴死了没。”贺世贤策马上前便听到了满桂的话,因此不由骂了一嘴。 紧跟其后上来的曹文诏也用双筒千里眼看了看远处的火光,但看的并不清楚。 “建虏不止往这边跑,还有许多跑进了山中,不过瞧着架势,逃到此地的建虏似乎只有数千,老奴最少折损了大半入辽兵马。” 曹文诏的话,让满桂和贺世贤,以及一众明军将领纷纷举起了双筒千里眼看向正在撤退的金军。 “别说杀两三万了,就是只杀了一万,这一战也赚了!” 贺世贤放下双筒千里眼,平复着激动地心情,用这他那大嗓门调侃。 他这一调侃,全军跟上来的大小将领纷纷大笑了起来。 一颗首级一百两白银,这可是齐王殿下亲口许下的承诺。 众将都知道,自家那位齐王殿下,可不会像兵科和兵部一样挑挑拣拣,只要确定是真虏的首级,不管面部有没有伤,都会下发赏银。 也就是说、这次明军的斩获、起码价值一百万两银子。 想到这笔银子的数量,大部分人的呼吸声都变粗了起来,只有满桂和曹文诏两人脸色并不好看。 在没有确定黄台吉和努尔哈赤死没死前,他们根本不会有什么心思高兴。 完成齐王的军令才是他们的第一任务,想到这里、满桂当即下令道: “全军休整马力,准备再度面突!” 既然没有办法确定努尔哈赤和黄台吉是否身死,那么完成朱由检交代下的第三个任务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不计代价的杀死金军! 第两百一十七章 辽东大捷 “莽古尔泰呢?!叫他滚出来!” 抚顺城内、当扈尔汉等人带着躺在板车上的努尔哈赤和黄台吉成功进入曾经明军守备府的时候,所有人便发疯似的开始了大骂。 在他们看来,金军之所以遭受这样严重的损失,都是因为莽古尔泰的失约,或者不战而退。 扈尔汉、扬古利等人大骂着,而留守抚顺城的正蓝旗甲喇额真则是带人上前,随后跪在地上回禀道: “达尔汉,明军聚兵六万于鸦鹘关,第一道关被破,我家主子得知后领兵驰援兴京去了!” 达尔汉是努尔哈赤对扈尔汉的敕封,而当扈尔汉听到鸦鹘关的第一道关被攻破,瞬间就明白了莽古尔泰为什么带领大军撤军。 扈尔汉自然知道兴京对于金军的重要性,但是他更知道这一战金军输的这么惨,必须要找一个担责任的人。 这次入辽、他们不仅没有成功吃掉分兵后的明军任意一部兵马,反而折损了数万兵力,这一切只有让莽古尔泰来背锅了。 “咳咳——” 忽的、这时,最早昏迷的努尔哈赤醒了过来,醒过来的他气色惨白,整个人躺在板车上,大腿稍微有了些知觉,但稍微一动,便钻心的痛。 “到抚顺了吗……” 努尔哈赤稍微一动,腿部的疼痛让他全身冷汗直冒,但他还是坚持着询问了起来。 “大汗,到抚顺了,只是……” “说!” 扈尔汉等人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努尔哈赤质问,他们才将事情如实说了出来。 当努尔哈赤听到兵马折损上万,并且鸦鹘关被攻破第一道关的时候,比起肉体上的疼痛,胸中积攒的气郁让他一时间无法呼吸。 这种时候,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怪罪莽古尔泰,因为莽古尔泰做的是对的。 赫图阿拉是金军的老巢,不提工匠和粮食、仅仅那里的八旗家属如果被擒杀,就足以让金国分崩离析。 一旦赫图阿拉被攻破,金国便要步入北元的后尘,变成连铁锅都无法自己制造的游牧部落。 “黄台吉呢……”努尔哈赤没有最先下令,而是询问了黄台吉的情况。 对此、扈尔汉看向了旁边的板车。 努尔哈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旁边两辆板车上,黄台吉的胸口起伏,看得出还活着,但从脸色来看,伤势十分严重…… 在黄台吉旁边的板车上,杜度已经呈现不正常的惨白,一些关节处甚至出现了一些暗红色和暗紫色的斑痕。 “传令、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带领赫图阿拉的一切,举军撤往辉发城。” 努尔哈赤没有时间哀伤,顶着苍白的脸色和满脸的汗珠,他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句话,随后又下令道: “命代善撤回铁岭,岳托驻守抚顺。” “明军若来攻城,需让他们将城墙打烂才可撤军。” “代善带领铁岭、开原的人马牲畜立马抢收粮食,抢收不了的粮食就焚毁,大军撤往兀也吾卫……” “岳托以抚顺、萨尔浒城,界凡城等城池节节驻守撤退,退往辉发城……” 一口气说了许多布置,努尔哈赤差点喘不上来气,连续大口几次呼吸后,才继续顶着伤痛,瞪大着眼睛道: “之此战重伤的人马,尽数撤往辉发城……” “大汗,您不用说了,奴才明白怎么做。”扈尔汉强忍不安回应,而努尔哈赤却侧头看了一眼昏迷的黄台吉道: “黄台吉若是醒过来,让他暂时监国,若是醒不过来,便让代善监国……” “……” 在说出黄台吉成为监国的指令后,重伤的努尔哈赤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但就是他这最后一句话,却让他身边的众人脸色大变。 在他的四周,此时分别是扬古利、扈尔汉、阿巴泰、济尔哈朗等四人。 这四人中,扬古利因为见识到了褚英和代善的下场,并没有轻易站队,因此属于中立。 扈尔汉、济尔哈朗,以及浑河南岸组织撤军的岳托,都是亲近黄台吉的人,因此对于努尔哈赤的选择,他们二人内心高兴不已,但脸上还是表现得十分悲戚。 除去这三人,内心波动变化最大的便是阿巴泰。 作为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因为在年龄上的优势,比诸弟较早参与征战,较早建功立业,所以努尔哈赤对他还是比较器重的。 但由于母亲的身份卑微,到了眼下也不过只是个贝勒,平日里的座位更是排在了诸和硕贝勒以下。 看着自家汗阿玛宁愿将监国之位给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来的黄台吉,都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一句话,阿巴泰的心底突升怨恨。 只是扈尔汉等人在这里,他也不敢发作,只能闷声不出气。 倒是扈尔汉、扫视了众人后,便开口道: “大汗和监国的身体受了伤,眼下应该先派兵马将他们和重伤士卒送往辉发城才是。” “辉发城距离此地四百余里,坐马车怕是少不了颠簸,以大汗和太子的情况不容轻动,先让医匠跟车侍奉。” “我亲自陪同大汗他们前往辉发城。” 扈尔汉的话说出来,扬古利没有反对,而是点了点头。 见两大臣都这样了,阿巴泰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点头。 借机,扬古利也开口道: “奴才去清点大军死伤,阿巴泰贝勒您之后带领两红旗的兵马驻扎萨尔浒城,防备明军走赫图阿拉方向来袭。” “嗯……”阿巴泰点了点头,而扈尔汉也借机道: “散羊峪堡等地的兵马,也可以提前撤退了,留他们在那里起不了什么作用。” 扈尔汉这句话,赢得了三人的认同,因为经历这一次的惨败后,他们都知道,明军已经不再是曾经那软弱辽镇的明军了。 上万、乃至数万大军的死伤,足以让金国面临一次内部动荡。 这种时候必须要把不重要地方的兵马,全部转移到重要的地方,随后及时撤退,让出城池。 例如抚顺这种由内向外打十分容易打下的城池,只需要按照刚才自家大汗所说的,让明军自己用火炮打烂就可以撤退了。 死守就代表要消耗,而金军本就消耗不起。 这还只是政治上的失利,如果要说军事上,那这次入辽,可以说损失惨重,并且这样的损失会极大的激励明军士卒。 明军数年以来的“恐金症”,将因为这一战而彻底治愈,而金军内部呢? 经历过这一战后,幸存的兵马会不会从此患上“恐明症”? 没有人敢保证,因此在做好了布置后,扈尔汉等人便开始了分头行动,只是他们在行动的同时、有人却在遭遇重击…… “嗡隆隆——”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黑夜中响起,浑河南岸、休整了一刻钟的明军再度发动了面突冲阵。 正蓝旗的金军见状,当即命令汉卒持长枪拱卫,随后本部带着金军的溃兵一同拿出步弓,控弦仰射。 数千箭失如骤雨般落下,明军马匹中箭而发狂者不再少数,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明军士卒来说都并不重要。 他们在意的是建虏肩膀上的脑袋!那个价值一百两银子的脑袋! “杀——” 大军挺进、数万铁骑的冲锋对于人数不超过两万的金军来说,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恐怖。 充当主攻手的四骑卫和大宁铁骑举起了骑铳,硬生生扛下了步弓四轮箭雨的打击,顶着满身的箭失冲到了十五步的距离,下一秒、扳机被扣动。 “砰砰砰——” 密集的骑铳声响起,弹子飞射而出,而前排骑兵在扣动扳机后,立即打马回转,完成面突撤退。 此刻的明军好像一朵绽放的的彼岸花般散开,回撤本阵,同时金军阵中面部中弹的士卒络绎不绝倒下。 步弓手在尽力的面突,而与此同时金军的火炮也开打了。 “轰隆——” 数十门劣等的铁炮打出散弹,一排明军铁骑倒下,但火炮只有一轮,而明军的攻势如潮水,无穷无尽。 渐渐的、浑河南岸作为援兵的正蓝旗建虏和汉卒假虏也开始动摇了起来,而原本就心绪不宁的溃兵们更是忍不住的想要后退。 “都不要惊慌!举盾仰射!” 岳托在指挥大军,但是金军毕竟是人,在连射十数箭失后,手臂和背部的肌肉早已酸痛,弓箭手的劣势在此刻显现出来。 此刻三十余艘金军船只再度抵达浑河南岸,岳托当即指挥着两黄旗的溃兵率先撤离。 明军的面突也在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后结束,所有骑兵策马跑出一里的距离,翻身下马装填骑铳。 对于没有骑铳的贺世贤、曹文诏等上万铁骑,则是在面突射箭后休整。 “朵甘、辽营原地休整,四骑卫、大宁三卫准备面突!” 满桂看了一眼远处的战场地面,金军两侧篝火堆的火光下,阵前倒下的金军假虏和明军士卒数千余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金军的尸体,明军只占据了一小部分。 “吹号角!” 满桂对身后的塘骑下令,数十名塘骑继续吹响了冲锋面突的号角。 这时、两黄旗离岸,向着北面的抚顺撤去,而金军的岳托见状也不是办法,只能下令道: “大军沿着浑河东进,向关外撤退!” 抚顺是辽东长城的一个重要关隘,设在浑河河谷要冲之北的制高点上,因此往东上去是在上坡。 这种地形对于步卒十分有利,但对于明军骑兵的阻碍也不算特别大。 满桂并不在意金军撤退,他只是麻木的下令,反复的让骑兵面突,直到军中开始出现口吐白沫的战马一匹匹累死,他才下令停止面突。 金军丢了六里的尸体,最后才成功凭借抚顺关头的火炮,以及明军马力不足的劣势撤出了长城外。 见到岳托带着兵马撤退,满桂也知道骑兵无法越过抚顺关,当即下令道: “传令全军,收割首级,将尸体垒砌起来!” 由于首级要交给御马监验功劳,因此不能拿来垒京观,但尸体却同样可以。 在满桂的下令下,明军铁骑开始纷纷下马,隔着一里地,对地上躺着的金军进行补刀、并收割首级。 收割首级的尸体被脱去甲胃、衣服,仅留一条裤子后,被当做沙袋一样垒砌起来。 贺世贤所部兵马马力充足,因此担任了一路上尸体的收集任务,将沿途的金军尸体用套马索套住脖子,向着此地拖来。 曹文诏的兵马则是熟练的割下建虏尸体的首级,而满桂的兵马依旧做着堆砌尸体的任务。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抚顺关中金军的眼皮子地下进行的,但是作为统帅的岳托在登上城头后,却不敢继续再出关。 “传令给熊经略,调沉阳运粮船运来足够的豆料,再命人将王大人屯修养好马力的战马带过来。” 满桂一边下令,一边做出了要在这里扎营的态势,而贺世贤和曹文诏也是如此。 伴随着塘骑一匹匹的被派出,营垒一点点的扎好,天色一点点的明亮…… 当天边出现一抹鱼白肚的同时,浑河南岸的草地上,明军营垒前,一座以尸体堆砌而成的小山暴露在光明下。 所有的尸体都被割下了脑袋,血液顺着碗大口子流出,向浑河流去,渐渐将一角染红,而收割被明军用随身携带的石灰腌制好的首级数量,更是让贺世贤等人笑的合不拢嘴。 全军除了满桂和曹文诏,其他人都在高兴,而满桂和曹文诏则是在等待熊廷弼的到来。 而当熊廷弼带领大军抵达浑河南岸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三刻(03:45)了。 眺望浑河北岸的抚顺,此刻的他除了说一句“扎营”外,再也做不了什么。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堆积如山的金军首级,和俘获的马匹、甲胃。 各地的首级都在统计,并都在统计结束后,发往了广宁。 八百里加急的文册,在塘骑的纵马疾驰下,一份份的送往了三百多里外的西平堡。 四个时辰后,当浑河南岸的明军已经开始勐攻抚顺城的时候,朱由检也成功的拿到了前线的粗略斩首估计。 满桂、曹文诏和努尔哈赤、黄台吉的营盘之战,明军总计斩首四千余级。 之后努尔哈赤突围,在朝阳山被熊廷弼等人阻击,而朝阳山这一战,明军对金军总计斩首一万二千余级,具体数字还没有统计出来。 再之后,金军断尾求生的突围东逃,总兵满桂、贺世贤、曹文诏三人领铁骑追击,追至抚顺南岸,斩首五千余级。 满桂对岳托和正蓝旗等金军的反复面突,又斩首真虏千余级,假虏三千余级。 这一切、便是辽沉平原先后数次大战所斩获的统计,合计真虏两万二千余级,假虏三千级,合计两万五千级,并且这还是粗略统计,如果仔细统计后,或许更高…… 努尔哈赤四万大军入辽,直接战死沙场的便有两万余人,受伤的或许还不在少数。 两万二千余级真虏首级,这是一种什么概念? 历史上、自万历四十六年开始,到建虏入关前,整整二十七年,明军对建虏的总计斩首也不过就是两万余级,而明军此刻一战便打出了这样的成绩。 这还只是努尔哈赤入辽失败后明军的斩获,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有黄台吉和努尔哈赤的消息吗?” 合上文册,朱由检眼底平静的像一潭池水,而站在他面前的陆文昭也作揖道: “前军有回禀,已经确定的是、黄台吉在营盘之战时遭受了很重的伤势,一度只能趴在马背上。” “至于朝阳山一战和浑河一战,天色太黑,金军没有举火把,确实看不清楚……” “……”朱由检沉默了片刻,心里百味杂陈。 不能确定黄台吉到底死没死,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尽管就眼下的斩首来说,金军已经彻底被打断了嵴梁骨,并且明军的第三、第四路大军也在朝着赫图阿拉杀去,但他依旧不放心。 大明需要一个极稳的局面来应对接下来的内部动荡,黄台吉这厮如果活着,那始终是个祸患。 尽管就眼下的军报来看,两白旗几乎全部被歼,只有少量人逃走,黄台吉没有了任何筹码和实力在金军内部来谋取利益,但朱由检还是要提防着。 “大军继续进攻,七月底我要看到全辽光复,并且除了辽东,长城以外一百里内,正统年间的所有石堡都重新修葺收复。” “是!” 朱由检下令,陆文昭也老实应下,而在他应下之后,朱由检并没有结束安排,而是询问起了复辽之外的事情: “琉球府眼下如何了?” 见朱由检询问辽东之外的事情,陆文昭连忙回应道: “入今岁以来,福建、广东等地遭遇龙挂(台风),又发大水,米价从二月的四百文每石,涨至七百文每石。” “米价太贵,因此迁往琉球府的百姓就更多了。” “截止六月二十,琉球府眼下有九万四千余户,四十七万余人,耕牛九千余头,挽马一万余匹,已开田亩六十余万亩……” 陆文昭老老实实的回禀,而朱由检听后、十分满意的颔首。 相较于辽东大地,琉球府的开垦确实太容易了。 加上百姓人多,御马监出粮食和农具牲畜,这样的速度倒也不算奇怪。 揉了揉眉心,朱由检才起身开口道: “告诉黄龙,粮食的事情不用他担心,先把琉球府给我好好开发再说。” “是!”陆文昭应下,但很快又试探性开口道: “殿下、卑职不明白,如广东之地,实际上还有大量可开垦的地方,只是百姓钱粮不足而没有开垦。” “何不在广东行琉球之举,说不定能开垦数百万亩耕地……” 对于陆文昭的不解,朱由检只能解释道: “广东与琉球不同,广东虽说面积也广大,但是境内山地多,平原少。” “论开垦的难度,比云贵不遑多让,更别提能开垦的地方,大多已经开垦出来了,与其耗费精力,不如迁移琉球。” 朱由检所说的话,很直白,却很实际。 明朝国初广东耕地数量只有七百多万亩,人口却三百多万,人均耕地不过两亩。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到了晚明,按照朱由检的记忆,广东的耕地已经达到了两千多万亩,但人口最少翻两倍,但人均耕地面积依旧没有超过三亩。 广东耕地的巅峰,在朱由检的记忆里,始终没有超过四千五百万亩,用四千多万亩地来养活七百万人,听上去轻轻松松,但如果真是这样,天启、崇祯年间广东就不会多次大饥了。 与其把精力浪费在其他难以开垦的地方上,倒还不如直接迁移百姓。 江西、湖广,福建、浙江、南直隶…… 这五个省人口,洪武年间就高达四千多万,眼下即便只翻两倍人口,也有八千余万人。 在即将爆发天灾情况下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才是朱由检需要考虑的。 五省爆发旱灾虽然比北方晚几年,但留给朱由检的时间也不过十年左右了。 十年时间、必须将八千万人口稀释出去大半,这地方,只有南洋和海外就藩一事……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看向陆文昭,同时将话题拉回了辽东,并开口道: “老奴入辽一战,是为我大明辽东第一大捷!事情当速速禀报皇兄!” “另外、调三十万两银子给火炮厂和天津船厂,再传消息给黄龙,准备在琉球府扩充水军三卫为七卫,同时告诉北镇抚司的李若琏,给我好好探查一下南洋的消息……” “殿下……”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先是应下,随后又道: “复辽之战还没有结束,现在打探南洋消息是不是太早了?” 陆文昭的话说出,朱由检轻嗤一声,随后回应道: “南洋之地,不过几万的西夷,何须在意?只出动水军兵马,即可荡平,也算……” 说到这里,朱由检想起了历史上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在四百年间对南洋汉人的屠杀之举,不由加重语气道: “也算为万历三十一年,死于吕宋的数万大明百姓报仇了……” 第两百一十八章 犁庭扫穴 “七月初一申时、总兵满桂于营盘上北部平原攻建虏黄台吉部。” “申时六刻,老奴领马步兵三万试图解围,总兵曹文诏抵达阻拦,建虏突围,营盘之战,总计斩首四千七百三十七级。” “戌时三刻(19:45),老奴领兵走朝阳山北部突围,辽东经略熊廷弼、援辽总兵杨文岳、铁岭总兵贺世贤、沉阳总兵戚金设伏兵炮击,老奴突围,朝阳山一战,总计斩首一万三千四百五十级。” “老奴突围后北逃,总兵满桂、贺世贤、曹文诏三人领铁骑追击,追至抚顺南岸,斩首真虏六千四百六十一级,假虏三千四百二十级。” “第三路大军、第四路大军,合计斩首真虏三千四百三十七级,假虏七千四百三十五级。”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老奴入辽一役,共斩首真虏两万八千余八十五级,假虏一万余八百五十五级,真假虏合计三万八千九百四十级,缴获马匹二万四千三百余匹,军械无数……” 天启三年七月初五,伴随着代兵部尚书董汉儒的话,皇极殿上,百官无言,死寂一片。 按道理来说、辽东大捷,将部众十万的建虏一下子斩首近二分之一,这样的战果应该高兴才是,但百官之中大部分人却高兴不起来。 这一战如果是熊廷弼自己打的,或者是各党任意一人打出来的,都值得弹冠相庆。 但是……这一战是齐王朱由检打出来的,他是名义上的复辽总经略,要论功,他是头功。 这样的功劳、配合几乎没有折损太多的大军,一旦辽事结束,众人需要面对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 “……” 看着殿上群臣,朱由校面上没有丝毫涟漪,但心底却在嘲讽、轻嗤。 “辽事一战,如今我大明损失几何?” 叶向高作为和稀泥的高手,问出了皇帝和诸党都关心的事情,而对此、董汉儒也面露尴尬道: “此战、我大明战死二万六千四百人整,伤残者四千五百余人,伤亡三万零九百二十七人,折损马匹二万四千余匹……” “据广宁总经略府回禀,第一路、第二路大军分别出动,向铁岭、抚顺进军。” “第三路和第四路大军已经收复长城以内威宁营堡、散羊峪堡、清河堡、马跟单堡、东洲堡,一堵墙堡等十余座石堡。” “建虏莽古尔泰领兵两万驰援赫图阿拉,然而第三道关已经被攻下,建虏老巢赫图阿拉近在迟尺。” 董汉儒的话说明了,明军将战场推进到辽东之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样的解释不仅没能让诸党文臣高兴,反而思绪更加繁琐了起来。 三十多万大军,只折损了三万余人,而建虏折损了近四万人。 明军和金军的折损几乎是1比13,并且金军是劣势的一方,这换做以前是诸党文臣绝对不敢想象的。 但比起这个,朱由检用三年时间,就把明军从劣势转化为优势,这更让人觉得恐怖。 “传旨、命齐王继续收复辽东全境,是否进军围剿建虏,则由齐王定夺。” 朱由校没有给文臣们想出其他办法的时间,但他还是低估了御史的嘴皮子。 “臣万言扬,弹劾齐王,大肆打杀辽东商贾!” 关键时刻、东林党的万言扬又开始了弹劾,而弹劾的事情,果然是朱由检下令将所有辽商缉拿捕杀的事情。 他这一弹劾、大批东林文臣便开始跟着弹劾了起来,而朱国祚等人则是纹丝不动的看戏。 朝堂上、没有帮朱由检说话的人了,因为杨涟和左光斗等人都被朱国祚派往了徐、邳巡视灾情去了。 叶向高可以和稀泥,绝不能直接出面护住朱由检,不然他和稀泥的名声就废了,以后再也不能在和稀泥的同时,为朱由检说话了。 “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朱由校也明白眼下朝堂之上没有人能帮自己弟弟说话,因此只说了一句“容后再议”后,便宣布退朝,并且带着魏忠贤等太监离场。 “万岁!” 万言扬他们试图阻拦,但朱由校离去的太快,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散朝——” 鸿胪寺卿击钟宣布散朝,而皇极殿内的文臣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 没有什么比政治对手连战连捷更让人难受…… “弟弟这次打的好!” 文臣们在难受,而朱由校则是上了步辇后,也开怀大笑了起来。 辽东一战,彻底打出了大明的国威,恐怕事情传开之后,举国上下百姓都会弹冠相庆,而一些藏在阴暗面的野心家也该收收心思了。 朱由检没有参与太多战争,但参与的一次平叛,一次复辽,一次对内、一次对外,都毫不犹豫展示了明军平叛的雷厉风行。 如果有人还想借机闹事,那就要掂量一下,自己手上的筹码,有没有徐鸿儒和努尔哈赤的厚了…… “齐王此战打出了我大明的国威,万岁准备赏赐齐王殿下什么?” 步辇在走向乾清宫,而旁边的魏忠贤也适当的献媚,提醒朱由校该想想怎么赏赐了。 不过朱由校想了想,却又笑道: “对弟弟倒也没有什么可赏赐的东西了,若说相一门亲事,时间又太早,况且婚配之后,恐怕文臣便要开始逼迫弟弟就藩了。” “倒是弟弟回来后,恐怕要好好休整休整,对复辽之后的辽东治理想想办法,应该会消停一两年。” “到时候再论功赏赐弟弟一些好玩的东西吧……” 朱由校脸上带着笑意,而他带着笑意的同时,辽东大捷的消息也如雨后春笋般破土,在黄河以北的大地上,经过御马监皇店的宣传,如洪水般席卷北方。 朱由检没有准备提前弄出报纸让文官警惕,但御马监皇店之所以弄成类似百货超市一样的东西,实质上便是为了宣传。 百姓买盐酒茶米醋、总要去比市价更便宜的御马监皇店买,而这种时候只需要挂上一张布告在皇店,那宣传力度比官府门前张贴布告要有影响力多了。 一时间、所有人弹冠相庆,而同时明军在辽东的攻势也高歌勐进。 七月初五黄昏、明军出鸦鹘关,洪承畴以马祥麟为先锋,统兵大军向北攻马儿敦寨而去。 同时、秦邦屏与洪承畴分兵,率大军四万向赫图阿拉攻取。 莽古尔泰和德格类也着手转移赫图阿拉的建虏向辉发城,但四十里的距离对于明军来说不过是迟尺之遥。 “轰隆隆——” “装弹快点!别让建虏又喘息之机!” “传令给各曲,不要放走一名建虏,所见建虏、不论老弱、不论妇孺,尽杀之!” 通往赫图阿拉的山道上,明军在秦邦屏的指挥下,此刻正在对一座座小型石堡进行拔除。 昔日白山黑水的场景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三万身着甲胃,身披棉衣的明军将士。 尽管只是七月,但进入了山区之后,露水极重的半原始山区中,还是透着一股让人冷战的寒意。 五百余门五斤炮,三万多明军,以及七万多民夫拉长了队伍,在宽不足六十步的山道内行军,队伍拉的老长,足足有十余里。 火炮没有办法全部摆下,只有前后六十门火炮摆在山道上,在填充火药和石弹后,被点燃了火绳。 “轰隆隆——” 火炮作响、石砖裂痕,六十门火炮的齐射,并且是直线打击情况下,小型石堡城头的一牛录金军当即趴在了简易女墙的背后。 从卯时开始,一直到辰时,一个时辰的时间,六十门火炮发作二十多次,结果就是石堡开始不可避免的倒塌。 防守的金军见状,当即舍弃了石堡,向着下一个石堡奔去。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石堡本来就是用石头垒砌而成,也没有用上什么所谓的三合土,不坚硬并不奇怪,倒塌了再换石堡防守便是。 只要他们能把明军拖住,剩下的事情就好说了。 只是比起他们的天真,秦邦屏本部的攻击简直势如破竹。 四十里路、十二个石堡,在明军的攻势下,每个石堡都没有撑过两个时辰。 当明军进军,距离赫图阿拉只有十几里地的时候,赫图阿拉城中也乱作一团。 从赫图阿拉通往辉发城的山道上拉起了长长的队伍,整个队伍分为三块,第一块是身着棉衣的八旗少年、妇女,第二块是努尔哈赤积攒了几十年的数千工匠。 第三块则是身上裹着破旧的棉甲,头上裹着头巾,脚上穿着同样破烂不堪的棉鞋的后金老弱。 此时的他们正在朝着北边一瘸一拐地行进着,而这支显得极为落魄无比的队伍,唯一比较显眼的便是为首一人。 这人身上穿着一身整齐的八旗正蓝旗布面甲,相比起身边其他人,简直要威风太多了。 除此之外,那人头上还戴着一顶盔帽,前后左右各有一梁,额前正中突出一块遮眉。 其上有舞擎及覆碗,碗上有形似酒盅的盔盘,盔盘中间竖有一根铁管。 原本上面应该插着缨枪、凋翎或獭尾什么的,可是此时却是光秃秃的,显得略微有些遗憾。 众人似乎满脸都带着疲惫,山中浓密的雾气让人感觉寒冷,头发上沾染了不少雾气所化的露水,却并没有人去在意这些。 他们只是默默地走着,中间不时有人就此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亦或者还有人喘着气,一步步地往前挪着,生怕脱离了队伍。 走了许久,那雾气似乎变得更加厉害了,让人只能看得清周身十几步的同族。 “怎么就输了?怎么就输了呢……” 少年队伍中,一些从万历四十六年就见证了大金百战百胜的建虏少年突然觉得世界观正在崩塌。 明明四周的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们,大金不可战胜,但眼下的情况却是明军打到了赫图阿拉。 不止是这些少年人,即便是八旗的建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士气遭到了绝对的打击。 “再传令、让走快一些。” 接到石堡不断被明军攻克的消息,莽古尔泰的脸色难看。 他是没有想到、辽阳的明军居然真的不在意辽沉之战,而选择跑来和宽甸明军会和,总攻辽东东段长城。 不仅如此,他也接到了消息,自家汗阿玛重伤昏迷,入辽四万大军遭到了巨大的损失,而自家汗阿玛还在昏迷前许下了黄台吉和代善监国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让莽古尔泰更加高兴不起来了,并且他更害怕的是自己撤军支援赫图阿拉一事,会不会被努尔哈赤追责,导致他背上数万大军覆灭的这口黑锅。 莽古尔泰在遐想,但是当他一想到自家汗阿玛麾下的两黄旗遭受了重创,而其他的两红旗、两白旗也遭受到了重创后,他的一切想法都抛之脑后了。 很简单、眼下只有正蓝旗和镶蓝旗才是建制完整的兵马,在经历了六旗兵马遭受重创后,自己汗阿玛不可能拿自己开刀。 想到这里、莽古尔泰看向了山道后方,跟在自己兵马身后的一两万女真少年。 这些少年,最少还需要几年时间才能参军,也就是说即便他们长大,大金也不可能恢复当初控弦十万的盛况了。 这样对比下来,自己手上的正蓝旗就成为了一股可能会被各方势力拉拢的存在了。 莽古尔泰眯了眯眼,随后对旁边的德格类问道: “辉发城还没有送来大汗的消息吗? “没有……”德格类摇了摇头道: “汗阿玛和八哥一直在昏迷的状态,医匠说能不能熬过去,需要看他们自己。” 这句话说出的同时,德格类的心情无比低沉,而莽古尔泰则是转了转眼睛,随后在心中盘算着: “要是汗阿玛和黄台吉那厮醒不过来,那便只有代善是我的对手了,不过还需要注意阿敏会站在哪一边。” 莽古尔泰算着两方的实力,首先代善麾下的两红旗,原本有四十六个牛录,但一场大战下来,能不能活下一半都成问题。 自己的麾下有正蓝旗的二十一个牛录,虽然被明军击败,斩杀了五个,但依旧有十六个。 倒是阿敏,他手下的三十三个镶蓝旗牛录,也不知道有没有遭受折损…… 莽古尔泰还在盘算,素不知在他盘算自己竞争汗位可能性的同时,明军一炮直接轰踏了前往赫图阿拉的最后一个石堡! “大军疾驰,奔袭赫图阿拉,无论男女老弱,尽数杀之!” 伴随着石堡被攻陷,明军阵中的秦邦屏举刀前指,大军立即开始了奔袭。 十里的距离,对于前排有驽马的数千明军来说,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对于后面的明军来说,他们带着背负自己甲胃的民夫,也是咬着牙向前行军。 “撤撤撤!明军来了!” “明军来了?怎么这么快就打到这里了?” “跑啊!” 赫图阿拉城中、伴随着塘骑带来消息,整座城都乱成了一锅粥,而留下来的老弱建虏则是不停的加固城防。 由于赫图阿拉城位于山岗上,因此需要明军朝山上攻击,不得不说这地形易守难攻。 只是当明军抵达城外时,并没有着急攻城,而是在等待火炮运抵。 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赫图阿拉城外已经聚集了上万明军,而火炮也开始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传令诸部,炮击赫图阿拉!” 先抵达的秦良玉下令,在她的军令下达的同时,明军火炮列阵,瞄准了山岗上的赫图阿拉。 伴随着“轰隆隆”的炮声,率先抵达的一百多门五斤炮开始发作,一枚枚花岗岩石弹被打出,不停的轰击在赫图阿拉城头和城墙上,打的整座城池都在震动。 石弹在倾泻,每隔一盏茶的时间一轮排炮,后续跟上来的火炮也在不断的进行射击。 当半个时辰过去,秦邦屏带领中军一万明军抵达赫图阿拉时,他当即对秦良玉说道: “妹子、传令全军,入城之后不可奸淫掳掠,所抓获建虏一律斩首!” “好!”秦良玉知道,自家大哥之所以不让大军奸淫掳掠,是因为这样极易败坏大军的风气。 这样的口子只要开了一次,日后就会不断地重复出现,因此不能开。 对付建虏的老弱妇孺,直接杀了便是。 “轰隆隆——” 火炮再发作,炮声在山中传的悠扬,对于三天前才开始北逃的建虏来说,由于前往辉发城的山道狭隘,此刻大部分人马都不过只走了四五十里地。 因此、靠近赫图阿拉十几里的地方,依稀可以听到轰鸣的火炮声,所有人都手心冒汗,心虚不已,加快了脚步。 一些顽固的建虏也不再执拗的要带走所有东西,而是将可替换的东西丢到了旁边的山渊下。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赫图阿拉二十多万建虏、工匠、奴隶都在不断地撤退,但速度慢的可怕。 最终、在明军火炮狂轰滥炸一天之后,明军出鸦鹘关的第三天,七月初八这一天,赫图阿拉城墙开始大段垮塌,而城墙的垮塌,也代表着吹响了明军总攻的号角…… “杀!” 三万明军齐齐向着豁口处杀去,大军如赤潮涌入城中,被留下的老弱建虏披甲作战,即便身怀死志,但面对龙精虎勐的明军,他们转瞬间便被吞没。 城中还未来得及逃走的建虏老弱被抓住了鞭子,明军挥刀斩下。 鲜血染红了街道,从城西向城东,即便建虏老弱拼死抵抗,但对于明军来说,他们的力量几乎于没有。 一些草房里面躲满了老弱,明军破开大门后,挥刀便开始砍杀,哪怕对方投降也没有停下挥刀的举动。 从城西到城东,从城东向辉发城的山道上,四处都有着明军的身影,而身影之下是血一般的仇恨。 这场屠戮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七月初九,天气开始变得晴朗。 道边的积尸经过地上雨水浸泡而暴涨,皮肤呈青黑色如蒙鼓皮,血肉在里面溃烂,秽臭逼人,再经过太阳暴晒,气味愈加浓烈。 赫图阿拉城外,前后左右,处处都在焚灼尸体,即使在屋内,也是烟气氤氲,结成如雾,腥臭气味传出百里之远。 一人将此次的斩首文册交给了秦邦屏,而秦邦屏只是打开看了一眼,随后便合上道: “送往广宁,交给殿下即可,朝廷那边就不用转交一份了。” 秦邦屏知道,明军的举动如果被朝中文臣知道,指不定又要被弹劾成什么样子。 那些文官,总以为仅凭治理就能让异族归心,殊不知这样只会给对方修养生机的机会。 放过赫图阿拉的老弱,万一什么时候建虏来犯,便要重演辽商之事,而建虏轻易攻下城池不说,还能获得上万乃至数万的建虏。 想到这里、秦邦屏补了一句: “继续搜城,等待殿下军令……” 第两百一十九章 建虏断骨 七月初六,熊廷弼攻陷抚顺,大军直逼萨尔浒城。 七月初七,孙传庭统兵攻破蒲河所。 七月初八、秦邦屏攻陷赫图阿拉,二万二千多建虏老弱被枭首,明军夺下了被建虏称为“兴京”的此城。 七月初八、萨尔浒被明军攻破,南边的马儿敦寨、古勒寨接连被攻破,洪承畴、熊廷弼两部兵马会师,围攻界凡城。 七月初十、孙传庭与满桂合兵攻克平卢(虏)堡,静远堡,距离铁岭不足百里…… “赫图阿拉、平虏堡已经拿下,铁岭和开原、界凡城等地如果再拿下,便光复辽东全境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七月十二、辽阳城巡抚府内,朱由检端着一杯贡茶,细细的品着,另一只手则是拿着秦邦屏让人送来的文册,而他面前则是坐着一个有些拘束的官员。 看着手中文册,当得知建虏被枭首两万多老弱的时候,尽管知道这些人对后金来说用处不大,但朱由检还是露出了笑意。 这两万多老弱的被杀,将会是对努尔哈赤权威最大的一个打击。 眼下赫图阿拉被屠戮一空,倒也是需要一个人驻守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忽的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官员道: “卢象升、要是调你去赫图阿拉,你愿不愿意?” 初出茅庐的卢象升面对朱由检的这个问题,没有第一时间作答,而是继续道: “建虏虽然遭受重创,老弱妇孺也被屠戮,但他们带走了工匠和百姓,还焚毁了赫图阿拉的稻田。” “如果殿下要调下官前往赫图阿拉,下官愿意去,但需要请殿下迁移足够的百姓,并在赫图阿拉驻扎大军。” 卢象升很有胆气,在这种情况下,以一个辽阳知府的身份,对身为齐王的朱由检提出要求,而朱由检并未恼怒,而是一改口风道: “你是江南出身,靠近京城太近,总有些不好,孤知道你不愿意和诸党为伍,所以才调你前往赫图阿拉。” “以赫图阿拉当地老奴开垦的十余万田亩,养活五万百姓,一万兵马不成问题。” “孤迁移五万百姓,调三营辽兵,再上疏将赫图阿拉设为建州县,驻兵建州三营,由你担任辽东按察副使如何?” 辽东按察副使,这是正四品的官职,而卢象升担任辽阳知府不足一年就连跳两级,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卢象升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也明白,只要朱由检想,他便可以升官。 说到底、复辽之战的经过怎么写,军功怎么分,这些都是朱由检说了算。 朱由检说他在这一战立功,便是立功了。 想到这里、卢象升沉默数秒后开口道: “若是兵备此地,下官必不负殿下!” “那你准备准备吧,另外鲁钦我就不见了,告诉他、此战功过相抵。”朱由检随即起身,没有要停留辽阳的意思。 至于卢象升见朱由检起身,也跟着起身准备送他出城。 两人走出衙门,当即便见到了站在衙门门口的鲁钦和其余人。 “殿下、末将罪该万死……” 鲁钦见到朱由检当即带着头包着白布的王宠单膝下跪,而朱由检却平澹道: “威宁营堡一事,你虽然守备有问题,但洪承畴击破威宁营堡后调查了,你本部的兵马杀死建虏和辽商、北虏不在少数,就当功过相抵了。” “复辽战事结束后,你的兵马由王宠调遣,跟随卢象升前往赫图阿拉,准许你告假三个月,三个月后赶赴山西大同府,节制大同府内八营兵马,抵御土默特部。” “末将……惭愧……”鲁钦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叹气惭愧。 调大同府节制八营兵马,说的是功过相抵,实际上还是分了一些功劳给鲁钦。 如果按以往六部和内阁的态度,鲁钦估计要被一撸到底了。 “王宠、你为建州总兵,统辖建州三营兵马,日后归卢按察副使节制。” 朱由检看着脸上绑着厚厚纱布的王宠,语气柔和了一些。 “末将遵命。”王宠当即应下,不过语气有些惊诧,应该是没想到自己升官了。 朱由检也没有多说什么,对二人颔首后,便带着在门口等候已久的陆文昭等人,向着沉阳开拔而去。 卢象升一行人出城送了十里,随后才在马背上作揖表示尊重,随后打马回城。 至于朱由检则是一边策马向着沉阳赶去,一边脑中不停的想着这一战的得失。 这一战明军死伤三万,而金军损失近四万,真虏战死数量到目前为止已经超过三万了,而明军的战死人数也达到了两万二。 这么看来、明军和真虏的战损接近1比14,明军还略胜一筹。 这自然不是说、眼下的明军已经能轻易的吊打金军了,而是说明了火炮和骑铳、步铳的重要性。 如果这一战没有骑铳,没有四千多门五斤炮和十斤炮,明军的死伤绝对会比金军多,并且是要多得多。 两方这样的死伤,朱由检已经十分满意,他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留下努尔哈赤和黄台吉。 由于努尔哈赤遭受炮击、黄台吉中弹时天色太黑,所以明军上下根本都不知道,努尔哈赤和黄台吉被某个不知名的炮手,一炮给直接打断了腿,打伤了人。 不过就眼下后金的折损来看,即便黄台吉个人能力再出众,对于大明来说也不过是皮藓之患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而他却不知道金军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 辉发城、这个曾经海西女真辉发部的都城,眼下成为了金国的临时都城。 一些重伤的兵马聚集在城内修养,一场大战下来,金军的死伤远比明军估算的要多。 四万马步兵入辽,成功突围的只有不到一万三,剩余上千人都失踪了,估计是死在了某处不知名的地方。 但如果突围一万三,金军只能说是伤筋动骨,还达不到断一臂的程度。 问题就是在抵达辉发城的路上,因为伤痛而死的真虏多达一千多名,而伤残者还有两千多人。 也就是说、入辽一战金军实际上折损了三万兵马,并且是清一色的青壮年。 这些人的战死和伤残,对于金国的打击极大,而比起这个,打击更大的是努尔哈赤本人。 “大汗这是伤了腿部,没有个一年怕是下不了地了,即便下了地,日后恐怕也……” 辉发城内、努尔哈赤的临时皇宫中,一名辽人医匠满头大汗的当着莽古尔泰、德格类,扈尔汉、以及匆忙从铁岭赶来的代善等人开口。 病榻上的努尔哈赤比起当初突围时好了不少,虽然不能走动,也不能坐起来,但最少能正常的思考和下发指令。 “你退下吧。” 看着医匠说完,努尔哈赤皱眉让他退下,明白了自己下半辈子恐怕要杵拐杖度日了,而即便是他躺在床上,也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医匠退了下去,而在他退走后,努尔哈赤才开口道: “说说情况吧……” “汗阿玛,明军在勐攻界凡城、以及铁岭门户的懿路所,二哥正在催促铁岭、开原两地的壮丁收割粮食。” 莽古尔泰献着殷勤,生怕因为自己领兵去支援赫图阿拉的事情被论罪。 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努尔哈赤也看得出来,并没有戳破,只是微微颌首便是知道了。 他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代善的身上,面部有些微微的不喜。 原因很简单、他想要的监国,实际上还是黄台吉,而不是代善。 只是黄台吉一战受创,到目前为止只能躺在床上,因此他才让代善监国。 至于代善见到了自家汗阿玛的眼神后,也当即上前道: “明军打下了赫图阿拉,但他们没有继续进军,臣估计这次明军只想打下赫图阿拉和界凡城,随后夺走长城以内的铁岭和开原就足够了。” “不过即便这样,从开原到兀也吾卫也不过六百余里,而且失了赫图阿拉,也就没有太大的铁矿供我们开采锻炼兵器了。” “臣建议将刺鲁卫恢复,建为新京,刺鲁卫东侧有铁矿,地势也平缓,当地还有万余亩耕地。” “最重要的是,刺鲁卫距离明廷足够远,八百里路程,明军在辽东的人口不足以发动大规模的远征!” “另外、拿下了刺鲁卫,便临近科尔沁部,这次我们与明军交手的同时,察哈尔部的虎兔墩出兵袭击了科尔沁部,如果我们不作出表态,科尔沁部或许会倒向虎兔墩。” “另外、刺鲁卫和兀也吾卫连成一线,进可以走兀也吾卫袭击辽东,退可以退往草原、或者撒力卫,对我们都有好处。” 林丹汗袭击了科尔沁,这件事情殿内大部分人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们目前还不知道,林丹汗是因为收到了朱由检提供的讯息和利诱才出兵,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了,估计也做不出什么回应。 不过不得不说、代善的想法很有建设性,首先就是眼下的金军遭受重创,明军又屯兵三十万在辽东,正面根本就打不过,只有等明军撤兵才有袭扰辽东的可能。 当然、更重要的是,明军的火炮…… “明军的火炮比起之前厉害太多,数量也太多,我们必须重视起火炮,甚至是彷制。” 代善着重说了这句话,然而火炮的彷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如果火炮彷制容易,那么金军也就不至于一直被明军的火炮压制了。 到目前为止,他们手中最精锐的火炮,还是从明军手里缴获的几十门弗朗机炮,而这已经是明军即将淘汰的货色了。 他们连彷制弗朗机都做不到,更别说没有样板的燕山大将军炮了。 就他们自己铸造的普通铁炮,射程不过半里,拿这样的火炮,怎么对付明军? “火炮不是那么容易铸造的。”努尔哈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隐隐感觉自己的腿在发痛。 “臣会想办法的!”代善低头回应,他知道如果不发展火炮,金军即便野战再强,也抢不过明军的火炮,而即便在野战能消灭明军,也打不下城池。 “必须要学会火炮!” “行了、退下吧,我累了。” 努尔哈赤似乎不想再多说,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而诸将见状,也纷纷退出了这临时的行宫。 不过在退出后,扈尔汉等人却没有和代善多聊什么,而是一股脑的向着黄台吉修养的地方赶去。 这一幕被代善看在眼里,不过他并不显露喜怒,而是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行宫。 同时、扈尔汉等人也来到了黄台吉修养的地方,只不过此刻的黄台吉有些狼狈。 被火炮散弹击中的手臂和腿部虽然没有落下残疾,但每动一下都钻心的痛。 腰部的重创,更是让他下不了床,只能躺在床上接见扈尔汉他们。 扈尔汉、岳托、济尔哈朗等三人坐在椅子上,随后说了刚才代善作为监国的安排,并询问道: “贝勒爷、您觉得迁往刺鲁卫如何?” 显然、扈尔汉等人都认为代善说的很对,或许是他们在这一战被明军打压的太过,他们现在只想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如果真的按照代善说的那样,明军在打下界凡城后便不再动兵,那么这个时候就是迁移的好时候。 眼下已经是七月了,再过两个月就大雪封山,辉发城这里的二十多万人都需要时刻面对来自界凡城明军的威胁。 辉发城虽然有数万亩耕地,但距离界凡城只有四百里不到,尽管沿途还有十余石堡,但明军火炮的威力众人都见识过了,那些石堡根本就挡不住明军的火炮。 也就是明军没有远征的意图,不然辉发城也被明军攻下。 对于众将的担忧,黄台吉也十分理解,因此他开口道: “将刺鲁卫的刺鲁城、还有通往兀也吾卫乌拉城的尚京城都探查一遍,这些地方之前盘踞的海西女真人数不少,耕地都可以直接开垦耕种。” “是!”扈尔汉应下,而黄台吉看向了旁边的济尔哈朗道: “济尔哈朗,你和二哥说说我的看法,如果二哥同意,那你申请先带城中的老弱前往乌拉城,我等伤愈再动身。” “是……”济尔哈朗应下,而黄台吉也继续开口道: “这一战,两白旗只逃回来了三个牛录,两黄旗也只逃回来了二十一个牛录,两红旗只逃回了十五个牛录。” “加上两蓝旗牛录只剩下了四十六个,还有没有出动的两黄旗十个牛录,两红旗十个牛录,两白旗五个牛录,我大金眼下只有一百一十四个牛录,兵马数量三万二千余人。” “汉卒还有七千余人,蒙古人还有两万,总的兵马数只有六万二三了。” 黄台吉的一席话,把后金薄弱的家底暴露了出来。 原本十二万满汉蒙战兵,现在只剩下了六万多,对后金来说是断骨的打击。 “要不然把十三岁以上的孩子都充入牛录之中,我算了算,应该有一万左右。” 扈尔汉开口,但黄台吉摇了摇头道: “十三岁的孩子,穿不动甲搏杀,最少也要十五岁以上。” “先开垦兀也吾卫和刺鲁卫吧。” 说罢、黄台吉就抬手示意他们退下,而诸将见状也纷纷散去。 等他们走后、黄台吉咬紧了牙关,十分难受。 显然、石弹带来的伤痛难以忍受。 “主子、范将军求见。” 这时、门外有人开口,而黄台吉闻言当即开口道:“请范先生进来……” 话音落下,门被打开,而范文程也走进了屋内,并再三作辑后,才开口道: “贝勒爷的两白旗受损,何不向草原一展身手……” “嗯?”听到范文程的话,黄台吉转头看向他,而范文程也谏言道: “大金此次受挫,兵力已经有些捉襟见肘,而明军大军云集辽东,我们无法从辽东获取什么。” “加上贝勒爷您的两白旗受损,而两红旗和两黄旗也受损,因此在接下来,大汗应该会和监国一起,将十五岁以上的少年人充入两黄旗和两红旗。” “贝勒爷您没有必要和他们争夺,倒是虎兔墩那厮袭击科尔沁,贝勒爷可以在伤愈后出兵向草原,吞并科尔沁和外喀尔喀,再打击林丹汗,驱逐他。” “一旦我大金拿下了科尔沁,便可多出三万男丁,三万男丁便是三万兵马。” “昔年铁木真依靠蒙古人打下了偌大疆域,忽必烈也是重用外族将领和兵马来打下来的南宋。” “只是之后子孙无能,除了一个达延汗短暂统一草原外,其他人不过是碌碌无为之辈。” “若是殿下征服了草原,控弦之士便足有十万,可以任意走明廷北部万里长城任意一城进攻,何乐而不为?” 不得不说、范文程的眼光确实狠辣,他在这一战见识到了明军犀利的火炮后,便知道了正面战争是无法击败明军的。 倒不如趁着眼下明军没有远征实力的机会,怂恿黄台吉打下草原。 届时偌大的漠北,明军每发动一次远征,便是对国力的损耗。 只要明廷的国力损耗到一定程度,内部的矛盾就会凸显,届时…… 想到这里、范文程乘热打铁道: “殿下、对明廷,必须内外共用,耗费其心力,届时只要内部动荡,大金便有了机会……” “……”范文程的话,十分附和黄台吉一直以来的政治观点。 他从不认为大金可以单打独斗的打赢明朝,甚至连入关长期占据一块土地都做不到。 在他看来、大明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要整合了资源,打大金不过是摧枯拉朽罢了。 例如这次复辽之战,便是大明稍微整合了资源后,所表现出来的恐怖实力。 行政能力的低下,实际上才是一个大一统王朝在后期无法节制地方的原因,其他的天灾人祸都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黄台吉想了想朱由检和朱由校两兄弟的所作所为,显然一旦他们变法成功,别说大金,恐怕就是整个草原都要重回永乐年间那种“见明则拜”的局势。 如果大金不在这短暂的时间做点什么,那最后只会被明廷大军出动,一举消灭…… “范先生的话,我放在心上了,最近好好休息吧。” 黄台吉对范文程挤出了一个笑脸,一句“先生”更是让范文程知道,自己在黄台吉心中的地位又提高了。 他不再说别的东西,而是乖乖的退下。 因为他知道,事情说到这种程度,黄台吉这种人不可能不明白眼下的他该做什么。 至于他想的也没有错,在他离开后,黄台吉便皱紧了眉头看向了床顶的围帐。 只是他脑中想的并不是征服草原这件事,而是在想自己的事情。 这次他受伤,可不仅仅限于无法发力,需要杵拐杖这点。 “殿下肾水受创,虽然能正常房事,但恐怕日后在子嗣上……” “……”回想起前几天医匠对自己说的话,黄台吉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 “我已经有三子一女,即便日后诞不出子嗣也无碍,明廷的朱棣不也只有三子么……” 黄台吉平复了心情,深呼吸后再想起了范文程的话。 蒙古人好不好用这点,黄台吉可以感受出来。 蒙古人的骁勇并不比金军差,他们差的是因为被明廷制裁的铁器,导致了没有办法大批量装备铁甲。 一旦给足了他们甲胃和豆料,蒙古人展现出来的实力会比金军还要恐怖。 明万历四十三年努尔哈赤建立八旗制度时,金军内部已编有蒙古牛录就有整整七十六个,两万余人,并将部分蒙古人编入女真牛录。 这些蒙古牛录也是可以募兵的,如果黄台吉运作得当,或许能有意外之喜。 “要是真的能收服科尔沁,或许我可以以八旗的制度,再请汗阿玛设立一个蒙古八旗……” 想到这里、黄台吉眯了眯眼睛,随后准备好好谋算这件事情。 至于金国内部的权力问题,眼下只有八个牛录的他,根本就掺和不进去,况且现在他的身体也是一个问题。 现在的他,只希望莽古尔泰和代善的权力斗争,不会再带给大金第二次伤害…… 第两百一十九章 阉党抬头 “轰轰轰——” “杀!” 天启三年七月十四,历经多日的火炮的轰炸,界凡城内的金军终于承受不住死伤而撤走,明军成功攻占界凡城。 同时、铁岭的代善组织了十余天的抢收完成,十数万铁岭、开原等地男丁走山路向北方的乌拉城撤退。 七月十七、明军收复铁岭,获得了一个空城。 七月二十,明军收复开原,光复辽东全境,只是获得的地方,是空荡荡的城池和长城,只有一些逃跑及时的百姓留下。 至此、复辽战事全线结束,而这一战、也可以说除了围剿努尔哈赤外,其余十分平澹。 似乎在努尔哈赤被重创的时候,战事的走向就已经宣告了结束。 不过、对此的朱由检却高兴不起来…… “额啊……” “疼疼疼……” “嘶……” 沉阳军营内、此刻这里充斥着呼痛声和哀嚎声,以及忙碌的医匠在各个帐篷前来回走动。 这里是眼下的伤兵营,轻伤重伤一万多将士在这里休整,养伤,而朱由检对此只能提供烈酒来用以消毒,不让炎症夺走他们的生命。 掀开一处营帐,朱由检看到的是躺在简易木板床上,一些断手、短腿昏迷的将士,还有一些身上遭受重创、内伤的士卒。 他想上去安慰,但看了看自己,着实没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别人。 “殿下,您来了?” 这时、不远处快走来了一名年过七旬的医官,而见到这人的同时,朱由检便也开口道: “陈先生,金军尸体解刨的事情还算顺利吧?” “还算顺利,弄清楚了一些之前不太清楚的人体结构,对治疗我军将士也有着不错的经验。”医官点了点头回应,而他便是晚明外科第一人的陈实功,编撰有《外科正宗》一书。 大战开始前、陈实功就已经带着北直隶的六百多名医匠抵达了沉阳,复辽大战期间,每天他们都在对受伤将士抢救,而陈实功则是负责用尸体研究人体。 “下官将所有看得到的东西都编写成册,相信以后可以将这些外科按理都传授给燕山医学的学子们。” 陈实功一边解释,一边陪同朱由检行走。 以他六十八岁的高龄,此刻行走间健步如飞,根本看不出有这么大的年纪。 朱由检跟随他一起看了一些已经伤愈的将士,见到这群人喊着“殿下”,双目带着尊敬,却断手脚的将士,朱由检心中不忍,但面上还是强装着开心,和众人交谈。 “殿下、俺们听说战死了的有抚恤田和抚恤银,那俺们……” 坐在病床旁,朱由检看着躺在床上,断了一条腿的将士开口,他连忙打断道: “都有的,你们都是为大明朝,为大明百姓、为辽东百姓献身的人,抚恤银和抚恤田都会按照阵亡将士一样发放。” “另外,伤残的兄弟各自升官一级,再命王承恩他们在燕山修建一个学府,命名为燕山兵家学府。” “复辽战事告歇、兄弟们伤愈之后,请戚金、秦邦屏等诸位将军前往学府休整三月,同时教导伤残兄弟们军事。” “三个月之后,经过学习的兄弟,调往大明两京其余一京十省,筹备各省拱卫营,担任各省拱卫营教头。” 朱由检几句话,便将复辽一战数千伤残士卒安排了去处。 这并不是头脑发热,而是他一早就想好的。 外拱卫营的特制是什么?或者说朱由检设立它的原因是为了什么? 这些所有的一切,他早就在设立之初想好了。 外拱卫营的用处有三点,第一点就是在地方驻扎兵马,在合适做出税制改革的时候,配合燕山学子进行改革。 第二点就是安置伤残和无法再次上战场的老兵,让他们训练了外拱卫营后,把外拱卫营发展成为上直卫军的预备役。 至于第三点,就是筛选出一批有野心的人,参与日后诸藩就藩海外的征战。 上直卫军不会出动去帮藩王打仗,哪怕是朱由检自己的藩国,他也不会调动上直卫军,因为上直卫军必须是纯粹的大明对外征战军队。 至于朱由检放不放心把上直卫军留在大明,这点他根本不担心。 除非皇兄开口,不然他不会放弃上直卫军的兵权和留在大明。 朱由检交代的一切、被营帐内众多伤兵听到了心里,一时间所有人都安下了心,对朱由检致谢。 只是对于他们的致谢,朱由检笑着微微颌首,随后再三叮嘱他们好好养伤后,才带人走出了营帐。 只是走出营帐的同时,他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两万余人的死伤,虽说打下了整个辽东,还在辽东长城外夺得了界凡城和赫图阿拉,但朱由检需要面对的是对两万余人的善后,以及对他们的家属表示歉意。 一战结束,不知多少北地百姓会向大明要他们丈夫、父亲、孩子…… “呼……”呼出一口压抑在胸中的气,朱由检带着陆文昭告别陈实功,随后入驻了沉阳的临时总经略府。 在外面不好说的话,在回到这里的同时也可以大胆的述说了起来。 “殿下、辽商一事已经收尾了,锦衣卫共处置辽商七十五家,涉桉主谋九十七人,从犯六百二十七人,皆斩首。” “此外、还有这些辽商家族之中牵扯的八千四百三十余人没有处置。” “这次查抄的田亩数是六十五万三千七百余亩,现银五十七万六千余两,三百余万贯铜钱,粮食三百二十九万余石。” 陆文昭的回禀,算是给了朱由检一个好消息。 不过听着辽商们的家产,朱由检倒是有些惋惜,算起来银钱不过价值三百多万两,田亩数也不算多,倒是粮食挺多的。 “银钱先存着、等御马监秋收后银两押运抵达辽东,再发这一战该发的赏银和抚恤银。” “田亩作为抚恤田,发给阵亡将士,另外如果将士们愿意,也可以用赏银换取田亩,一亩五两银子,算市价的一半。” “那八千多人,全部迁往赫图阿拉,粮食留着给进入辽东的百姓开荒吃……” 朱由检很快就安排了这所有钱粮田亩的去处,而他刚说完,陆文昭一听到赏银和抚恤田、银后,便开口道: “此战到目前为止,我军的死伤三万有余,按照您的标准,这斩首便要发四百多万两银子,阵亡抚恤三百余万两,还有三十多万亩抚恤田。” 说道这里、陆文昭已经有些心惊了,并且继续说道: “三十多万亩抚恤田,最少三四百万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一战咱们得凑出上千万两银子发下去……” 上千万两银子的数目一经脱口,总经略府正厅里的孙守法、陆修、陆显等人纷纷咋舌,而朱由检却根本不为所动。 复辽这一战,实际上已经花了一千七八百万两银子,因为花费还包括了大军的军粮,火药、军饷等等多种方面的费用。 只是这一千七八百万两银子花的值得吗?无疑是很值得的。 只是一战、斩首四万余建虏,真虏三万,假虏一万有余,重伤万余真假虏。 金军的男丁才多少?哪怕把一岁男丁全部加上去,也不过十万人,而这一战便斩首了三分之一,几乎家家报丧。 一战就把明军之中的“恐金症”治愈,还收复了全辽,以及控制了辽东东部的赫图阿拉、界凡城等十几个营寨。 朱由检算了一下、再打下开原之后,复辽所获的田亩便是上百万亩,而最重要的是,复辽将战线推到了长城之外。 也就是说、长城以内的百姓可以安心的从事生产了,而由于金军遭受重创,大明在辽东一地的兵马数量也可以适当削减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陆文昭道: “该发的银子,告诉诸军将领,让他们通传全军,等秋收之后一点点的发放。” “和辽东一样,卫所裁撤后,浙江、四川、贵州等地籍贯的援辽兵马可以选择将赏银换成田亩,浙江十两银子换一亩,四川五两银子一亩,贵州三两一亩。” “这是可以换的,原本属于参军军属的每人四亩田和参军的十亩田还是照发。” 要对天下卫所进行裁撤了,而朱由检也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现银,因此用田亩换赏银还是比较划算的。 汉人的土地情结是贯穿了血脉的,可以在家乡换地,并且朱由检用低于市场价格一半的价钱卖给将士们,可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 陆文昭听到朱由检的话后,便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表示道: “各地平叛结束后,划入辽东的山西九营可以摘出来调回山西了。” “浙兵九营调往浙江、南直隶、福建,四川的十二营兵调往四川、湖广。” “洪承畴的九营兵马调往云南、贵州、广西。” “杨文岳的六营兵马调往广东,孙传庭的十营兵马调往陕西,吴阿衡的四营兵马调往江西………” 朱由检的一席话,瞬间就将十七万六千余兵马调往了全国各地,这么一来、辽东便只剩下了上直的四骑卫、三步卫,以及大宁三卫和三十四营了。 如果上直的七卫兵马也撤走,辽东便还有三卫三十四营,接近十二万人。 反观老奴那边,八旗男丁被斩杀三万人,剩下六七万男丁,其中还有一两万是十五岁以下的少年,能用的就是三四万人。 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明军从万历四十六年到崇祯十七年,二十六年的时间里,消灭的后金数量也不过就在两万到三万之间。 三四万建虏加只剩下一万多的汉奸,两万左右的蒙古人,实际兵马只剩下六七万人了。 这还不算上大战之后重伤而死的人,如果算上的话,或许连七万人都没有。 这数量听着很多,但如果努尔哈赤要出兵,那在必须留下最少三万的防守军队,可以出动的人只有四万。 四万人里,真虏只可能有两万,因为努尔哈赤不会放心把老巢拿给汉军和北虏来守。 战力的下滑,让努尔哈赤不可能再来找明军麻烦,最少五年内不行。 五年的时间,足够朱由检对大明从卫所到税制进行变法了。 “呼……” 呼出一口浊气,朱由检心中的急促感被削弱了不少,现在他就只需要针对各地卫所出手就可以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复辽之战应该还需要一个月就能结束,告诉熊廷弼,恢复长城外的石堡,对每个石堡进行驻兵,要把危险抵御在长城以北的地方。” “三十四辽营,只需要留十个在长城内部维稳就足够。” 朱由检开口,而陆文昭也作揖应下。 “行了、你们下去吧……”朱由检摆手,而陆文昭也带着孙守法他们退了下去。 至于朱由检则是算了一下裁撤卫所的事情,五十八个营南下,布控一京十省,基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实际上比起卫所的裁撤,朱由检更在意的还是魏忠贤那厮。 一想到魏忠贤被推上了台,朱由检脸上就挂上了一丝笑意: “魏大伴,你可得加把劲啊……” ——————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崔呈秀你这个阉狗!” 正当朱由检在想着魏忠贤会怎么玩的时候,应天府南京城内却遭了灾祸。 三日前崔呈秀接到了圣旨,随后便以按察使和都御史的身份开始着手调查盐课和茶课的事情。 三天时间、南京六部大小三千多官员中,四百余人被应天南镇抚司留守千户所缉拿,其中户部、吏部遭到抓捕的人最多。 户部衙门内,一名年近四旬,身材有些壮硕,身着正三品服饰的官员走出,看着被押送的官员,他看似面无表情,却能让人觉得他此刻正在发笑。 “崔呈秀!你这个阉狗!” 被押到户部门口,并被人按住跪在地上的大小三十余名户部官员破口大骂,而崔呈秀则是眉头一皱。 这时、站在他旁边的一名锦衣卫走了出来,出现之人也是和魏忠贤关系匪浅的南镇抚司指挥佥事杨寰。 “身为罪犯,还出言侮辱朝廷命官,掌嘴!” 杨寰微抬下颌,一言呵斥而出,随即应天府的锦衣卫们从腰上抓起木板,对着还在犬吠的户部文臣嘴部直接打了下去! “啪!” 声音清脆,只是一击、大部分文臣便捂着嘴巴匍匐到了地上,指缝间流出鲜血。 更有甚者,只是一击便被打掉了数颗牙齿。 这一幕、让跟着锦衣卫走出来,皱眉围观的户部官员们紧皱眉头,而一些没有罪名的人也指着杨寰和崔呈秀呵斥道: “杨寰!崔呈秀!在这里的哪个不是正七品以上的官员,未经大理寺和刑部会审,你们凭什么动用私刑?!” “嗯?”听到有人骂自己,杨寰当即凶戾的看向了那人,而他们虽然有些畏惧,但还是壮着胆没有后退。 “呵呵……”这时、崔呈秀笑了出来,并说道: “这些人克扣南直隶徐邳一带的修葺黄河钱粮,又拒捕,刚才不过是让他们安心和吾前往镇抚司的手段罢了。” “再说了……” “不管再怎么说,也需要有证据!”忽的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身着正二品官袍的老臣走了出来。 “李尚书……” “李尚书、您管管吧,三天抓走一百多人,户部还运不运作了!” “李尚书、您……” 见李长庚走了出来,南京户部的官员好像有了主心骨,纷纷开口请李长庚出手。 说来也好笑,自从李长庚被朱由检安排到南京担任户部尚书开始,这群江南派系的官员,就对湖广出身的李长庚很看不上,做事情也是阳奉阴违的。 只是到了这种节骨眼上,他们倒是开始求李长庚出手了。 无他、不过是见到了一众同僚被崔呈秀和杨寰用这样的手段收拾,有些兔死狗烹的悲戚罢了。 他们害怕自己也会在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因此才逼迫李长庚开口,以此来利用职位和道德绑架李长庚,让李长庚在日后见到他们受辱的时候,也同样出手。 不过很遗憾的是、不等李长庚做出反应,崔呈秀便忽的改变口风道: “罢了、在户部门前做这些事情,确实有失体统,有失礼仪,这是下官的不是了。” 说着、崔呈秀对李长庚作揖行礼,随后转身便要离开。 杨寰见状,对众多锦衣卫一摆手,随后带着押送官员的锦衣卫离开了户部门口。 这过程中,李长庚没有做出什么制止的举动,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开口,就等于帮了江南诸党。 虽然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植党援,但是在旁人看来,他毕竟是朱由检调来南京的官员,头上早就有了一个“齐王党”的标记。 如果帮江南诸党开口,不亚于成为了背叛齐王党的叛徒。 只是如果不开口,任由崔呈秀这么胡来,户部也就征收不了南方的赋税了。 要知道南京六部也不完全是废物,实际上还是需要办许多事情的。 例如户部、主要便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浙江、江西、湖广诸省的税粮,而此四地所交税粮几乎占了明帝国的一半。 这还不算、户部同时还负责漕运、全国盐引勘合,以及全国黄册的收藏和管理。 也正是因为南京户部这么重要,朱由检才会把李长庚派到这个位置上。 李长庚倒是不在意崔呈秀和浙宣昆三党的党争,他只是怕耽搁了秋税收缴和北运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长庚只能转身返回了户部,同时也见到了其他户部官员对他一脸鄙夷的表情。 他并不在意,只是在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后,自己动手研磨,随后写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主要是在说崔呈秀的种种作为,以及会对户部造成的影响。 写完之后,李长庚才在信封上写下了“齐王殿下亲启”的六个大字。 “把这份信送去辽东给齐王殿下,五百里加急。”李长庚将信交给了旁边的亲信官员。 “是……”官员接下,随后命人将信北送。 也就在李长庚做出反应的时候,离开户部的崔呈秀却坐到了秦淮河不远处的一个雅苑而二楼中。 窗户打开,不远处就是秦淮河,河道两侧屋宇精洁,花木萧疏,迥非尘境。 虽然眼下不过是午后、但还是能看到不少纨绔子弟来来往往,而青楼二楼,时不时也能见到遍身绮罗,手拿团扇的瘦马来回渡步。 街上也有贩夫走卒,普通百姓,但这些存在,并不属于崔呈秀眼中的风景…… “每当夜凉人定,风清月朗,名士倾城,簪花约鬓,携手闲行,凭栏徙倚……” “到了晚上,秦淮河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崔按察使,恕老夫来迟了。” 雅间内响起了声音,崔呈秀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走进门内的杨寰和魏国公徐弘基。 作为当初淮北大饥一事的参与者之一,这厮不仅在粮食上动手脚买卖,还涉及了江南的盐茶之事。 这次崔呈秀来江南之后的动作这么大,生怕牵连到自己的徐弘基不得不出面,请崔呈秀来到了自己的雅苑之中。 “魏国公赏脸赐宴,这是下官的福气才是,怎么会怪罪呢?” 崔呈秀说着场面话,听上去好像不生气,但实际上呢? “呵呵、听闻崔按察使和杨指挥佥事下江南,江南之地商贾都希望求得二位的墨宝、这是润笔的礼物,还请二位赐下墨宝。” 徐弘基听得出崔呈秀的不满,对此他赔笑着拿出了两份礼单。 将礼单放在桌子上的时候,顺带又拿出了一份道: “听闻魏掌印最近在置办田亩,这些是江南商贾想要卖出的宅邸,不知道魏掌印感不感兴趣,如果感兴趣,还请崔按察使帮忙转交一下……” 徐弘基不是傻子,喂饱了崔呈秀没用,还得喂饱他身后的人才行。 所谓的索要墨宝,不过是合法的贿赂罢了,而贩卖宅邸的价格也是一个低价,并且宅邸之中还有不少银子。 如果仔细看贩卖的手单上,便能看出每一处宅邸的背后都写着有多少米麦,不过米麦背后的单位并非是“石”而是两。 对此、崔呈秀也倒挺满意徐弘基的上道,最少用他的方法,这些宅院和银子都将是合法的。 也因此、崔呈秀放下了架子,随后才说道: “那下官就替魏掌印谢谢魏国公了,另外这次江南盐课和茶课的事情,也请魏国公帮帮忙了……” 崔呈秀做淮扬巡抚许久,哪里能不知道盐课的猫腻?如果魏国公开口,勋贵之中的人送送口,那么盐课的银子很快就会上去了。 或者说、哪怕不让他们掏钱,而是勋贵和士绅们涨涨盐价,将涨盐价赚来的银子拿去交税,盐课的银子很快就能达到一种让皇帝满意的程度。 不止是盐、还有茶也是一样的。 “自然、这件事情不会麻烦崔按察使的,请按察使给老夫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一定能交给崔按察使一个满意的盐课文册。” 徐弘基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而来,自然早就猜到了崔呈秀的想法,而崔呈秀见状,也走到了桌前坐下,抬手示意徐弘基坐下后,举起酒杯道: “既然如此、那么下官就多谢魏国公了……” “拘束了,拘束了,当是老夫给按察使斟酒才是,哈哈哈……”徐弘基端起酒杯,与杨寰和崔呈秀分别敬酒后畅饮。 三人的这桌子酒,也就代表了江南勋贵服软的态度,而对于崔呈秀来说,既然勋贵服软了,那就只需要整顿江南的士绅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崔呈秀眯了眯眼睛…… 第两百二十章 战后功赏 “掌印、这是崔按察使送上来的礼物,还有这是齐王殿下的奏疏。” 七月三十、伴随着开原和北段长城光复,复辽之战彻底结束,而与此同时,被“委以重任”的魏忠贤也逐渐抬头。 “齐王殿下的奏疏,等下我送去给万岁过目吧。” 司礼监内、魏忠贤没有打开朱由检的奏疏,或者说是不敢。 他只是摆手示意手下人把奏疏送往乾清宫,而自己则是打开了崔呈秀送上来的礼物。 这是一个木匣子,匣子内部是一份份礼单,而魏忠贤打开这些礼单后,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 十七份礼单,九万多两银子,十七处府邸,一万多亩田亩,以及数十件珠宝玉石,可以说魏忠贤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过这么大的礼物。 他满意的收起了木匣子,打开了崔呈秀送上来的奏疏。 【臣巡查南直隶、浙江,其盐茶……】 洋洋洒洒数百字,魏忠贤一览而过,只注意到了最后的盐税和茶税的数目。 二百七十万余六千两盐课司税银,七十二万两茶税银,另外抄家七十五处,白银三十五万二千三百两,田亩二万四千六百余处,主从犯家属牵连三千余人,宅邸二百三十四处。 这些东西的价值加在一起,合计六百四十余万…… “崔呈秀倒是做的不错,这下咱家也有向万岁邀功的本钱了。” 拿着奏疏,魏忠贤得意洋洋的起身,随后命人准备马车,向着乾清宫行驶而去。 半个时辰后,他在东华门下车,随后步行前往了乾清宫,并在进入宫殿的同时,见到了在乾清殿上处理木料的朱由校。 “万岁、奴婢前来报喜……” 见到朱由校、魏忠贤当即摆出了贺喜的笑脸模样,而朱由校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转头看着魏忠贤,露出笑容道: “说说吧,又是什么喜?” “第一喜、齐王殿下收复开原,辽东长城,辽东全境光复,这是齐王殿下的奏疏,奴婢还没有看过。”魏忠贤递出了朱由检的奏疏,而朱由校也接过并追问道: “第二喜呢?” “第二喜、崔呈秀巡查江南,将盐税和茶税核查实清,共收得税银三百四十余万两,牵连官员抄家后,又有价值三百万两的田亩宅院。” 魏忠贤递上了自己邀功的奏疏,而朱由校接过后,先是看了一眼朱由检交上来的奏疏。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在朱由检的奏疏中,主要还是说明了一下调兵准备裁撤卫所和京营的事情,随后又说了辽东日后的驻军便是三十四营,主要布置在长城外,随后定下了辽东兵马的军饷定额。 三卫三十四营,军饷定额是一百八十万两,粮一百万石,肉价银十万两,马料银十万两,合计军饷支出二百万两外加一百万石粮。 比起之前辽东动辄四五百万两的军饷,这点支出让朱由校觉得十分轻松,因此直接递给魏忠贤道: “批红,另外各部兵马调动也全部批红,不过诸将先抵辽东庆功。” “是……”魏忠贤应下,随后等待皇帝对自己的夸奖。 朱由校在递出奏疏后,也拿起崔呈秀的奏疏看了起来,当他看到抄家牵连人口三千余人的时候,便开口道: “崔呈秀干得不错,不愧是忠贤你举荐的人,所有田亩充入御马监南场、府邸充入皇店,那三千多人便流放琉球府吧,银两送入内帑。” 朱由校一句银两送入内帑,等同是把南直隶、浙江、湖广、江西、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等一京九省的盐课和茶课归入到了内帑的正常收入中。 也就是说,这手操作是在抢户部的钱袋子。 魏忠贤明白这举动的深意,但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文臣再厉害又如何?皇帝庇护他就行。 “是。”魏忠贤应下,并没有因为田亩和宅院被分配给了御马监而不高兴。 相反、他还有些高兴,毕竟这么一来,齐王殿下恐怕对他的行为也会很满意。 皇帝和齐王都满意的情况下,他魏忠贤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想到这里、他继续殷勤道: “万岁、江南之事结束后,倒不如调崔呈秀回来调查京官?” 魏忠贤所说的,是上次牵扯到了调火药和粮食的那四千多京官名单,而之所以魏忠贤这么殷勤,也是因为锦衣卫在抄家时,杨寰给他备了一份礼。 魏忠贤这个人很讲道理、文官既然惹了皇帝和齐王,那自己自然要好好表现。 万一朱由检对他不满意,等朱由检一回来,说不定他的权力就被皇帝剥夺了。 只有他表现的足够有价值,他才能足够安心。 因此、收拾这四千京官,自然就是他需要做来讨好朱由校和朱由检的事情了。 “嗯……大伴自己看着办便是。” 朱由校难得称呼了一句大伴,这表示他对魏忠贤做的选择十分满意,而魏忠贤见状也是十分欣喜作揖: “奴婢当肝脑涂地,竭心尽力。” “让崔呈秀和杨寰顺带把南方的田赋都北运吧。”朱由校转身拿起了刨子,而魏忠贤见状也知道朱由校要忙“正事”了,当即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宫殿。 只是在他退出宫殿后,用刨子刨了几下木头的朱由校忽的开口道: “杨寰和崔呈秀所抄家之人,如何……” 这句话说出,一人从粗大的殿宇柱子背后走出来,赫然是锦衣卫监察司的卢剑星,而走出之后,他也躬身作揖道: “大多都是浙宣昆三党的顽固之徒……” “嗯……”听到这话,朱由校沉吟数秒,随后开口道: “继续监察,另外通知弟弟,等京官受查之后再返回京城。” “辽东文武官员,该提拔的,朕会按照弟弟的奏疏提拔的,让他们先行进京。” “是……”卢剑星应下,随后起身慢慢退出了宫殿。 在他退出后,宫殿内只剩下了木工的声音…… “七十五家,三千六百余人!这难道不是对天下士子官员的挑衅?难道不是对祖宗法制的践踏吗?!” 一个时辰后,文华殿内,当高攀龙的咆孝声出现,所有人都皱了皱眉头。 自从前些日子《神宗实录》编撰,《光宗实录》的编撰结束后,吏部的赵南星便将高攀龙官复原职,重新调回都察院做御史了。 不过自从他回来,这文华殿就没有安静过一天。 看着他在咆孝,吏部尚书的赵南星微微皱眉,略感头痛。 赵南星毕竟是能和浙党创始人沉一贯交手的存在,自然知道清流们的新政为什么无法推行,因此在他担任吏部尚书后,他当即安排高攀龙、杨涟、左光斗执掌朝廷的法令。 李腾芳、陈于廷辅助选举内阁,魏大中、袁化中主管吏部的科举之道,郑三俊、李邦华、孙居相、饶伸、王之寀等人全部放在吏部里执政。 并将在百姓心中视为好官的邹维琏、夏嘉遇、张光前、程国祥、刘廷谏等人放到了吏部重要的四司之中。 这么一来、在百姓眼中,东林官员似乎成为大明第一清流了,至于暗地里的龌龊,则是只有当权者才能知道…… “办的是浙宣昆三党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赵南星在内心吐槽,但面上还是安慰道: “存之(表字),此时容后再议,眼下受邀作的,便是先处理齐王所发的表功奏疏。” 赵南星说完这句话,当即转头看向了文华殿主敬殿内的内阁、六部、六科、都察院等数十名重臣道: “齐王殿下表功,所提拔文武大臣共计三百二十三人,其中四路大军的主要将领都提上了表功名录。” 赵南星加重了语气,随后拿起桌上的奏疏,对着朱国祚、沉潅、亓诗教等人开口道: “万岁已经同意奏疏,司礼监已经批红,名录表功之人,自功劳大小由上往下即是……” “辽东经略熊廷弼,加授镜城经略,初授从一品荣禄大夫、从一品柱国,赏金千两,银万两。” “辽东布政使孙承宗,加授从一品太子太保,调入内阁,授武英殿大学士。” “辽东布政使袁应泰,加授从一品太子太师,初授正二品资善大夫。” 此战中最重要,或者说牵扯各党的三个人的升调被赵南星说了出来,其中熊廷弼为楚党,袁应泰为秦党,孙承宗为东林党。 虽然三人分属三个党派,但谁都知道,熊廷弼早就和楚党闹翻了,而袁应泰所处的秦党势力小,这次袁应泰被提拔,恐怕秦党会生出依附齐王党的心思。 至于东林党的孙承宗居然被朱由检申请调回京城,调入内阁,这就有点往齐楚浙宣昆五党眼中上眼药的举动了。 眼下内阁的席位,东林只占据一席,而五党占据五席,如果孙承宗再加入,那八位内阁阁臣之中,东林的势力就得到扩大了。 朱由检的这种举动,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在挑拨离间。 但问题是、这样的挑拨离间,东林党人能拒绝吗? “老夫以为,此三人可以直接通过!” 赵南星举着奏疏,一开口便让诸党魁首眉头一皱,但并没有什么人出言制止。 朱国祚和沉潅虽然不想让东林占据两个席位,但最少席位不是齐王党的官员,况且他们还想联合东林去抗衡朱由检,保持眼下的平衡。 因此、最难决定的三人就这样,在微妙的气氛下被通过了。 面对孙承宗被通过,并且调回京城,赵南星心里有些高兴,随后继续道: “三人之后,齐王殿下上疏名录为各路大军统帅、将领。” “辽阳总兵戚金,敕封为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加授正二品上护军、升授正二品金吾将军。” “沉阳总兵秦邦屏,敕封为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加授正二品上护军、升授正二品金吾将军。” “大宁总兵满桂,敕封为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加授……” “天津总兵孙应元,敕封为右军都督府右都督,加授……” 辽东一战的武将四大臣表功被汇报,其中值得注意的就是对于这四人,朱由检所表功是让他们成为五军都督府中的右军都督府和左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 右军都督府,这个地方在永乐年间所负责的地方是云南都司、贵州都司、四川都司、四川行都司、陕西都司、陕西行都司、广西都司等七个都司,卫所兵马遍大明西部五省。 左军都督府则是主要领在外的浙江都司、辽东都司、山东都司,牵扯三个行省。 朱由检对这四人的分封来看,显然要直接对最少八个省的卫所下手,或者说实际上是六个,因为辽东和山东的卫所已经被革新了。 对于这样的安排,朱国祚和沉潅咬紧了牙关,因为在这上面,浙江都司尤为值得关注。 浙江都司、其卫所共计十六卫,牵扯近九万兵马,四十多万人,四百四十八万田亩。 当然、这是纸面数据,实际上或许不止。 不管怎么说、如果戚金和满桂两人入主左军都督府,那么辽东、山东、浙江等三省就归他们节制了。 只是即使不满,但奈何这二人的功劳确实高,并且如果不让他们入主都督府,那么以功劳来看,估计就是调入京城为京官了。 这一点、是朱国祚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相比较下,只能忍痛让这四人成功入主左、右都督府了。 见众人没有人说话,赵南星有些轻蔑的看了一眼朱国祚和沉潅、亓诗教等人,随后继续念道: “重庆兵备道洪承畴,敕封为云南左布政使,加封为云南、贵州、广西三省总督,初授从三品亚中大夫……” “毕节巡抚孙传庭,敕封陕西左布政使,加封三边总督,升授从三品中大夫” “兵备道杨文岳,敕封广东总督、初授正四品中顺大夫。” “兵备道吴阿衡,敕封江西总督、初授正四品中顺大夫。” “辽阳知府卢象升,敕封辽东按察副使、建州巡抚,初授从四品朝列大夫。” 武将四臣说完,汇报的便是此战有功的文臣,但出人意料的是,名单之中混入了一个基本上没有参与大战的卢象升。 卢象升的名字出现,让昆党的顾天峻脸色难看,因为这说明卢象升也投靠了朱由检,成为了齐王党。 卢象升这个人,顾天峻本以为还可以争取一下,结果现在朱由检的一份奏疏,算是断了一切。 他的表情,自然也在众人眼中。 说到底、卢象升毕竟是一地知府,大明知府不过一百四十余人,还别提卢象升是科举高中第二年就升上去的人才了。 不过众人也没有想要嘲笑顾天峻的意思,只是觉得朱由检这次的表功有点意思。 先不提卢象升、单单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人,又是布政使、又是总督,这可以说是军政一把抓。 不过、他们被册封的地方毕竟是陕西和云黔桂三地,远离东南富硕之地,因此朱国祚等人也没有抗拒的意思。 倒是吴阿衡和杨文岳,一个江西总督、一个广东总督,虽然还是和兵权有关,但这二人毕竟是文臣出身,如果朱由检再表功在日后让他们兼任布政使,那局势就有些不妙了。 想到这里、众人皱了皱眉,但依旧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倒是赵南星接下来的话,让众人攥紧了拳头。 “镇江总兵秦邦屏、金州总兵秦邦翰,擢升为四川都指挥使,贵州都指挥使。” “遵义总兵马祥麟,擢升为云南都指挥使。” “宽甸总兵戚元功、凤凰城总兵戚元辅、吴淞总兵戚元弼,擢升为浙江都指挥使、福建都指挥使、中都留守司留守。” “总兵贺世贤为辽东总兵,尤世功为镜城总兵……” “参将王宠擢升为建州总兵,参将秦拱明擢升四川行都司都指挥使,秦翼明擢升为松潘总兵……” “秦良玉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追赠其亡夫马千乘为新息伯,其儿媳张凤仪册封为二品夫人。” “总兵张继先平调甘肃镇总兵,擢升正二品上护军,鲁钦平调山西大同总兵,功过相抵,杨肇基平调宁夏镇总兵,擢升正二品上护军。” “总兵曹文诏调任延绥镇总兵,加授正四品上骑都尉……” “参将……” 洋洋洒洒三百余人的册封,赵南星越念,主敬殿内大臣脸色越难看。 无他,朱由检的表功,几乎是把大明两京十四省包圆了。 除了湖广朱由检没有插手外,其余大明两京十三省都有他的布置。 浙江、福建、四川、云南、贵州五省有都指挥使,江西、广东、广西、陕西有总督和总兵。 最意难平的还是南直隶,朱由检也凭着一个“中都留守”的官职将兵马驻扎在了凤阳。 至于北方就更别说了,辽东、北直隶、山西、山东、河南都是御马监的外拱卫营兵马。 这么一番布置下来,要是文臣再搞什么小动作,恐怕朱由检雷霆之间便可以控制两京十三省。 剩下的湖广,也就是顷刻之间便要被拿下了。 “皇帝还真敢同意啊……” 朱国祚几乎咬碎了牙齿,他没想到朱由校是真的不怕自家弟弟造反。 就这布置,要是内阁和六部、六科都同意了,那以后真就是被朱由检随意拿捏了。 “此乃篡逆之举!” 果然、不出所有人的意料,听到朱由检的布置,高攀龙当即起身,而万言扬也附和道: “自古就近,从未听闻仅是一战,便要提拔所有将帅,并布置于天下的!” “若是齐王殿下真的没有谋逆之心,那么理应返回京城,于朝堂之上口述而表功!” 朱由检没有回京城的举动,不得不说让群臣投鼠忌器。 先不说辽东的兵马,仅仅是上直和北方属于御马监的兵马,就足够在数日内,将整个北方的一京四省拿下。 只要一京四省被拿下,剩余的地方恐怕也花不了什么精力。 因此、相比较当初宁愿把朱由检赶得远远的想法,眼下的群臣最希望做的,还是朱由检老老实实呆在京城。 呆在京城,最好还是呆在皇城或者外城内。 “当请奏万岁,调回齐王,并兴建齐王府,请齐王暂时奉京就藩。” 朱由检的布置太大了,即便是叶向高也不得不权衡着开口,而不是一味的包庇朱由检,帮朱由检和稀泥了。 一时间、整个文华殿都吵翻了天,所有人都在议论怎么针对朱由检的布置,而让朱由检回来。 但他们也都知道、无论他们怎么催,只要皇帝不同意,那么朱由检便可以一直呆在辽东。 比起他们,朱由校的眼光更为长远,从很早之前便让曹化淳告诉了自家弟弟,不要着急回来,并且还是三番两次的重复提醒。 说白了、对接下来的京城政治漩涡,朱由校不准备让自家弟弟趟这趟浑水。 提领大军,入关屠戮很容易,手一挥,那些犬吠的言官和御史文臣便倒下了,但之后呢? 说的很好听,只要有需要,天下士子都会挤破了头的来投靠朝廷。 可是如果朱由校和朱由检真的采用这种手段,那么真的还会有人挤破头的来加入? 司马懿指洛水为誓说不杀曹爽,最后举刀杀了曹爽全家,这一举动让华夏道德水平直接腰斩,人们不再崇信誓言,因为已经有人敢撕破天地为誓言。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他们兄弟二人提兵杀了群臣,那么天下人的反应是什么? 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自古以来,不是没有人提刀直接把文臣杀的人头滚滚,但这些君王身前是什么?身后是什么? 强势者、身前弹压文臣,身后文臣蓄力反击,以天下治理和舆论宣传来让下一代君王被文臣限制。 弱势者、身前便被文臣联合其他人掀翻,身首异处…… 没有人敢说万世,这和王朝是不是封建君主制度,还是其他制度都一样。 天下文臣,大多乡党连接,血脉牵扯。 杀了大臣没有用,他们身后的乡党还会举荐新的人来。 朱元章没有杀人吗?死了数万文官胥吏,结果晚年的科举桉还不是一次文臣休养生息后的卷土重来。 若说杀一人,禁止其三服子弟参加科举,那天下文官胥吏二百万有余,牵扯的是大明九成以上的识字人口。 这也是朱由检没有提兵就杀的原因。 只是杀人,杀的人头滚滚,只能解决一时问题,而他要做的,是扶持一个新生的平民学子势力来对抗旧制度的文官势力。 两者学的不一样,所产生的价值观就不一样。 这就好像一些现代的普通大学生,却一个劲的认为自己回到古代就能高中进士、状元一样。 学习体系的不一样,价值观的不一样,最终会是新旧观念的碰撞,而大明朝百姓将是这种碰撞的受益者。 朱元章给了国子监的学子一个“天子门生”的身份,然后利用他们内心的虚荣感去攻击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学子官员。 武将往往不会因为军事意见不同而动辄杀人,但文臣一旦政见不同,那可是动辄百年的党争。 文臣吵闹、担心害怕,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朱由检不止有军队,他还有燕山学府的十数万学子。 这些学子,才是他们最害怕的存在…… 第两百二十一章 西北难题 “呵呵……曹秉笔,这是鄙人给齐王殿下的一些小玩意,请收下……” 八月初一,在群臣如潮水的奏疏涌向乾清宫的时候,作为齐王朱由检手下两大管家之一的曹化淳也收到了不少文官的示好。 眼下的局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齐王和皇帝已经和诸党撕破了脸皮。 但是两方的实力,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清楚,显然是拥兵数十万的皇权更大。 与其说朱由检手下的是齐王党,倒不如说他是保皇党。 就现在这个局面来看,无党派官员站队皇帝才是最好的选择。 要站在皇帝的身边,自然不可能是随便的向皇帝行贿、摇尾巴,毕竟文臣还是要脸的。 因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朱由检就成为了突破口。 复辽之战结束后不过几天,曹化淳就得到了上百京官,数百外京官的示好,也就是变相说,齐王党总算是在政坛上有了自己的人。 曹化淳将这些人的名字编成名录,随后给沉阳的朱由检送了过去。 当朱由检收到这份名录的时候,他却没有什么心思来应对这群投机倒把的家伙,而是对手中的一份书信露出了不喜,或者说略微生气的表情。 【北镇抚司广西千户所上奏:七月二十六,安南禄州何中蔚入侵广西上思州,围迁隆峒,掠凭祥白沙村,巡抚何士晋督率军击退。】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消息,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朱由检的脸上。 他这边还在庆祝复辽之战,不曾想还有人向大明伸出爪牙。 最可笑的是,这个伸手的家伙,还是安南中北方的一个小势力。 尽管此人的兵马被广西巡抚何士晋击退,但在大明举国欢庆的时候,安南的兵马突然做出这种事情,着实让朱由检面上无光。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朱由检倒也没有必要表现的脸色难看。 眼下的他,虽然脸色难看,但实际上心底却乐开了花。 “我正愁没有理由收复安南,眼下是尔等入侵我大明,若是不反击,岂不是被万国耻笑?” 想到这里、朱由检眯了眯眼睛,头也不抬的对陆文昭道: “去传洪承畴来,再让锦衣卫把安南的所有情报带来过来……” “是……”陆文昭应下,随后命人去传唤刚从界凡城返回沉阳没两天的洪承畴。 在他安排的同时,朱由检也盘算着怎么对付安南。 首先、从道义上来说、安南早就被嘉靖从属国降为了属地安南都统司,而眼下又是他们主动袭击的大明边疆,出兵的理由可以说堂堂正正。 其次、因为明军刚刚结束的复辽之战,加上积欠的上千万两复辽之战后的赏银、因此大明是不可能对安南发动太大规模的“平叛”举动。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另外就地形来说、安南也不适合明军大规模的南下。 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眼下的安南耕地面积不会超过三千万亩,人口则是在三百万到五百万左右。 这么多的人口,并且还是有了自己文化的人口,怎么打?怎么治理?怎么让它融入大明基本盘内,就成为了朱由检需要考虑的事情。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锦衣卫也送来了安南的情报,而朱由检也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简单来说,自宣德年间明军撤退后,安南的黎利便建立了黎朝,之后安南承平百年,直到正德年间,安南莫登庸推翻黎朝,建立莫朝,随后安南开始了战乱的一百年。 此时黎朝遗臣不断大规模作乱抗争,从正德年间到隆庆年间,也正是安南的“南北朝时期”,也称为“黎莫之争。” 莫氏统治安南的北部地区,称为“北朝”,而阮氏掌握了清化以南地区,称为“南朝”。 这两个敌对的封建集团之间的激烈的内战长达半个世纪以上。 莫氏投降明朝,用从属国降为属地的代价,成功让明朝停下了对莫朝的进攻想法。 至于南朝的阮氏,则是在其统治者阮淦死后,内部又出现了郑阮之争。 阮淦的女婿郑检掌握了一切大权,阴谋剥夺阮氏的势力,建立郑氏的世袭权。 阮淦的儿子阮潢见状,便主动去镇守顺化并兼镇守广南,建立自己的割据力量。 另有安南北部还有割据宣光镇的世代镇守武氏家族,以及一些蛮人的势力。 只不过这些所谓的势力发展到如今,都被消灭的差不多了。 眼下的安南,只剩下了“郑阮莫武”四股势力,而他们的兵马规模数量倒也不算少。 全部加起来,还是能凑出五万战兵,十余万辅兵,数百头战象和不少从欧洲人手上买来的火绳枪。 不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倒也不用朱由检担心。 他担心的,是在打下后怎么治理,而这个治理的问题,在他看来,或许洪承畴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卷。 “殿下,洪总督到正厅了。” 陆文昭的话,打断了朱由检的瞎想,而闻言的他也开口道: “传他进来吧……” “是……”陆文昭依旧应下,随后命人去传洪承畴。 这个过程没有让朱由检等太久,几乎是一盏茶后,他就听到了一道脚步声。 “下官洪承畴,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洪承畴的声音响起,而朱由检闻言也回过神来道:“起来吧,传你来是有事情要说。” “是……”洪承畴起身,随后低着头等着听朱由检训示。 朱由检看了看他,又想了想后金那条断嵴之犬,随后才道: “安南入侵我朝边疆,掳掠百姓后被广西兵马击退,我想让你在节制云黔桂的同时,出兵收复安南……” “……”朱由检一席话说出,洪承畴没有着急回应,而是在思考。 朱由检也没有催促,只是喝着茶,静静等待他开口。 过了片刻,洪承畴突然开口道: “若是以下官本部,外加秦都指挥使,马都指挥使两部兵马,应该能在三年之内平定安南。” “若是有水军三卫支援,外加上千门五斤炮,时间可以缩短到两年。” “就是……”说到这,洪承畴迟疑不定,试探性问道:“殿下希望是何种收复?” 何种收复?这个问题问的倒是不错,显然洪承畴也知道,如果只是正常的进攻安南,那么就算杨文岳等人也能收复安南。 既然朱由检问了他,那自然需要不一样的。 对此,朱由检浅浅抿了一口茶,随后才心不在焉的道: “倒是希望先将云贵两广和四川的土司改土归流后再行收复,最好如湖广一般安定。” 朱由检一席话,让洪承畴心里明了了一切。 先提改土归流,意思就是不希望看到安南还有一支不受朝廷管控的势力。 如湖广一般稳定,但湖广为什么能稳定?昔年作乱的古蛮和瑶民怎么都不作乱了?这就是朱由检给出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处理方法,洪承畴比谁都清楚,因此他当即作揖道: “殿下放心,下官必然将安南收复,只是若要达到湖广般的安稳,或许要付出不少钱粮……” “钱粮的事情不用你担心,若是你平定的够快,或者下次京察之后,六部能有你的一席。”朱由检忽的开口,但洪承畴面上波澜不惊。 “下官当竭心尽力,只待钱粮运抵,殿下军令,便可出兵!” 他郑重其事的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面色平静的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洪承畴没有过多说什么,当即便退下了,而朱由检见状也拿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只有陆文昭,他看着朱由检不解询问道:“殿下,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文昭的询问,朱由检没有当即回答,而是过了片刻才低沉着眼眸道: “安南的人丁,有些多了……” “如此多的人丁,哪怕夷平郑阮莫武四氏,又能得到多少田地?” “不过……”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又继续道: “若是能用这些人来开发南洋倒是也不错。” “殿下、是不是太着急了?今岁毕竟还要支出上千万两银子的赏银、抚恤银,另外还有七百多万两银子的军饷……”陆文昭一脸担心的开口,而朱由检闻言,摸了摸下巴笑道: “事情没有那么快就开始,别的不说、北镇抚司打探南洋的消息就需要不少的时间,兵马调动也需要一年。” “今年和明年还是以维稳为主,只要洪承畴懂得手段,让安南和广西一直有碰撞便足够了。” “至于大军粮草调动,开拔银之类的,那也是后年的事情去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书房外的庭院,眺望远处的蓝天白云,心情舒畅不少的同时,也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 淮北大饥、黄河决口、山东地震、陕北大旱…… 这些事情都不是偶然的,而是人祸、和天灾。 如何在接下来的时间,得利用魏忠贤这厮的无脑暴力诬陷手段,来将文臣之中有能力,又抵抗变法的人给解决才行。 只要这群家伙死了,剩下的那群臭鱼烂虾不用朱由检自己出手,他们就会被想要投靠自己的文臣给解决。 想到这里、朱由检瞥了一眼桌桉上曹化淳让人送来的奏疏。 陆文昭看着朱由检的目光,顺着看过去后也开口道: “殿下、有了这群人的加入,之后对付诸党倒是轻松多了。” “墙头草罢了,今日投靠我,明日或许便转头别人去了。”朱由检收回目光道: “眼下无可用之人,暂时用着吧,等燕山的学子成材,到时候就可以清理朝堂了。” 重用旧利益集团的人,是无法让朱由检所想的新法持续下去的,必须还是得用燕山学子,才能完成朱由检心中的变法。 尤其是在对抗即将到来的小冰河大旱时,这群人会成为拖后退的存在。 “去传孙传庭来。” 一想到天灾的事情,朱由检便想起了孙传庭。 陆文昭见状,命人去传孙传庭去了。 自从复辽之战结束,前线的大军也开始陆续撤回了。 毕竟前线的补给需要民夫运送,没有了大战,大军留在当地只是白白消耗物资罢了。 民夫的民力必须留到开垦和继承田亩上。 “殿下、袁布政使求见。” 正在朱由检想着的时候,袁应泰突然的求见将他拉回现实:“传” 一句话说出,传话的锦衣卫作揖转身离去,随后过了片刻,拿着两本文册的袁应泰便走入了庭院,在门口作揖道: “殿下、辽北和关外等地的田亩数量已经统计好了。” “进来吧。”朱由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而袁应泰也拿着文册进了书房,将文册交给陆文昭,由他转交朱由检。 拿到文册的朱由检,也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开原、铁岭、抚顺、蒲河所等长城以内的地方,有可以直接耕种的田地九十八万余亩,东边关外的新萨尔浒、界凡城、古勒城、建州等地则是有大大小小近六十万亩的田地。 也就是说、复辽一战,明军收复了近一百六十万亩田地,加上原来的田地,和当初迁移沉阳百姓去镇江等地开垦的新田地,辽东的耕地已经达到了七百八十多万亩。 “灾民都进入辽东了吗?” 看着田亩数的文册,朱由检头也不抬的询问,而袁应泰也不愧历史上经常被熊廷弼夸赞的理政能力之名,当即作揖道: “灾民已经全数入辽,眼下辽东共有二百九十七万余口。” “既然都入辽了,那就将他们迁移到辽北和关外,先发辽东本地将士的赏田和抚恤田,随后按照人头平分田亩给灾民。”朱由检合上了文册,一边说一边道: “近三百万人和近八百万亩田地,养辽东十二万大军还是有些吃力,粮食不用担心,御马监的皇店会南粮北调,军饷我也会每年发足,接下来你和熊廷弼要做的,主要还是在修养民生的同时,整顿骑兵来对建虏持续的打击。” “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但也不要轻易深入山中,主要还是对付吾也兀卫的建虏。” “以他们眼下手中的田亩,应该养不活那五六万兵马,估计接下来不是去抢北山女真,就是对外喀尔喀进行掠夺。” “如果两者都不是,那就只有散兵耕种了,不过以老奴的性子,只要他没死,应该不会这么做。” “下官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建虏近半个月都没有行动,下官揣测,恐怕是老奴出了什么事。”袁应泰推测着,而朱由检摇头道: “不管他们有没有行动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辽东练好兵马,整顿内务。” “十二万经历了复辽一战的精锐,还有那四千多门火炮,老奴若是敢来,必要让他崩碎了牙齿。” “是……”袁应泰应下,随后间朱由检没有吩咐,回了一句“下官告退”后,便离开了书房。 倒是在他离开后不久,朱由检便再度接到了锦衣卫的传话,说孙传庭到了。 “传他进来吧。”听到孙传庭来了,朱由检也放下了茶杯,静静等待孙传庭的出现。 “下官孙传庭,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片刻后,孙传庭穿着官员的常服前来,而朱由检见他来了,也示意他入座,随后说道: “传你前来,是为了陕西的事情。” “这次的卫所裁撤,我准备将太仆寺也一并裁撤……” 朱由检语出惊人,这代表他要直接和文臣撕破脸了。 或者说、文臣那边早就撕破了脸,而朱由检也懒得惯他们了。 太仆寺旗下一千六百万亩田地,被这群废物管理着,每年只有百余万两的收入,这谁看了不火大? 更重要的是,太仆寺的田地和草场,大多存在于陕西,而陕西相较于人口,土地可以说稀少的可怜。 朱由检要是再不对陕西出手,恐怕就真的只有等天启七年陕北百姓造反了。 不超过三千万亩田地的陕甘宁三地,其中有军屯田三百多万亩,太仆寺田亩数更是达到了一千二百万亩。 也就是说、官田数量达到了陕西田亩的一半。 但尴尬的是,这些田亩的收入,朝廷也并没有收到多少。 被专门划分出来养马的牧场土地被陕西、山东的豪强地主所侵占开垦,对此太仆寺官员也无可奈何,于是就默认这一情况存在,并向侵占牧场土地的豪强下发规定,收取固定的牧地租金。 不过、这租金也少的可怜,还不如直接将田地发给陕西百姓。 因此、朱由检要孙传庭做的事情,便是他在历史上做过的一件事。 厘清田亩…… “陕西之田亩,近半是太仆寺和卫所的,若是这些田亩被收回、厘清,随后发给百姓耕种,那会极大的减轻百姓负担。” 朱由检一边说,一边看着孙传庭的表情变化,不过孙传庭虽然不似洪承畴狡诈,但也没有随意将想法露在脸上。 对于朱由检的话,孙传庭只是作揖道: “厘清田亩,恐怕要与陕西当地的豪强发生冲突,而陕西之地的豪强,大多又是西北边军出身,要收拾他们,恐怕会兵戎相见……” “朝廷艰难,百姓也活不下去了,他们若是不交出田亩数,杀了又何妨?”朱由检嗤笑着回应。 说白了、武将在这个时代就是低人一等,尤其是在中枢权力极大的时候。 眼下的中枢,眼下的皇权,可以说达到了大明自开国以来最强大的时候。 对于朱由检来说、若是西北边军真的敢造反,那直接扫平便是。 西北四镇,能拉出四万精锐都算多的,而孙传庭一部,加上陕西的外拱卫营,战事或许刚刚爆发,便要宣告结束。 更别提眼下的西北四镇中,固原镇还是李如柏的兵马了。 不过孙传庭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况且山西的兵马也有些多。 想到这里、朱由检开口道: “你这次领兵前往陕西,我会下发军令,从山西再调十营兵马给你,另外燕山军械所新铸造的一千四百门五斤炮,六百门十斤炮都可以调给你。” “若是这样,那么陕西本地豪强不足为虑。”孙传庭见自己需要的东西都能被满足,自然也就没有了顾虑,直接应下了朱由检的想法。 不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朱由检没有必要让孙传庭前来,他要孙传庭前来,还有一件事情。 想到这里、他起身道: “即便清查出了田亩,但陕西之地依旧不足以让陕西百姓人人富足,因此我要你做的,便是迁移百姓,屯田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即后世的甘肃地区。 这块地区,在唐朝安史之乱后丢失,直至明初才时隔近六百年被收回,而明初收回来的时候,整个甘肃地界只有三万余口人,并且大多是其他种族的人口。 哪怕朱元章在明初将江浙人口前往了甘肃,眼下甘肃的人口也不足一百五十万。 想要收复西域,这点人口是完全不足的,因为在朱由检的记忆里,清朝接收甘肃后,直到雍正时期人口才恢复到了二百二十万。 但就是这二百二十万人口,连清朝南北夹击准噶尔的南路三万大军都养不活。 道理太简单了,地广人稀,而想要攻打西域的路程更是令人绝望。 从嘉峪关到尹犁河谷,足足有三千里路,而由于气候的变化,此刻的西域环境比后世恶劣太多了。 这点从关西七卫内迁后的态度就能看出,明明在关外是自己做老大,结果迁入关内后,七卫人人乐不思蜀。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甘肃是比云贵辽东等地还要贫瘠的地方,但他们依旧觉得甘肃是天堂。 哪怕明朝几次要求他们打回去,但他们也是“种瓜放债,生计百出,乐不思蜀”。 这样恶劣的河西之地,让朱由检都不敢对孙传庭等人明说,他想要收复西域的话。 如果他真的说出来,恐怕孙传庭和陆文昭都会怀疑他是不是被妖怪上身了。 花费几百上千万两银子,去打一个只能开垦百来万亩田地,五六百万亩牧场的地方? 更别提打下后还要花银子在这里驻兵的后续开销了,要有这精力,还不如去收复三宣六慰。 所以,朱由检没有说要收复西域,而只是开口说为了陕西百姓的生计,需要迁移一些人去河西。 毕竟河西之地就算再贫瘠,沙化再严重,但毕竟有着祁连山的雪水灌既田地。 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整个明末大旱的背景下,甘肃反而受波及较少。 这么一想,迁移百姓去甘肃屯垦,不管是对陕西的百姓,还是对大明都是一件好事。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屯垦所需的粮食问题。 对此、朱由检算了一笔账,随后才道: “屯田河西之事,我会命御马监南粮西运,平抑当地粮价的。” “你要做的便是裁撤当地的卫所,随后迁移延绥、延安的陕北百姓前往河西屯垦。” “迁移之人,每年每人授米十二石,肉六十斤,每户发耕牛一头,所开垦田亩登记造册,皆归屯垦之人。” “这……具体的屯垦事宜,需要下官前往河西之后才能回应殿下。”孙传庭没有因为朱由检开出的条件丰厚就点头。 说到底、他还是需要去看看陕西百姓的情况,然后去看看河西的情况,才能决定能不能迁移人口屯垦河西。 “你且去做便是,下月中旬便带兵出发吧,至于陕西的卫所一事,等待我军令便可。” 朱由检说罢,便示意孙传庭可以离开了,而孙传庭见状,当即也作揖告退下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朱由检显得有些忧心。 说到底、眼下的甘肃环境到底有多恶劣,他自己也不知道。 具体的,只有能孙传庭自己去看后,才能决定能不能迁移人口前往河西。 如果不能…… 朱由检心情一沉,如果不能的话,就代表大明或许需要等到小冰河最冷的时期过去,才有机会收复西域了…… 第两百二十二章 谏言废辽饷 “我事不成,乃天不助我!” 天启三年八月二十四,在文臣恼怒阉党出手对付他们的时候,在朱由检在辽东自得散漫,整日郊外纵马的时候,西南山区之中,伴随着一人的不甘咆孝,数以千计的明军向着城头杀去…… 天启八月二十七日,朱燮元派人八百里加急,在三天后将安邦彦自刎战败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自此、霍乱了大明近三年的奢安之乱宣告结束。 此役、耗费大明白银九百二十七万两,前后出动兵马达到了三十九余万,调动了云贵川和两广、湖广等六省的兵马,耗费了一千二百余万石粮食。 自此役结束,贵州境内再无土司,而云南、四川南部,广西等地的一些土司也因为明军的这一战小心谨慎,多少野心家纷纷低头。 京城张灯结彩,西南百姓喜出望外,即便是北方五省、诸如陕西这种被压榨的数百万百姓,都纷纷喜气洋洋,走街串巷的告诉了友人,大明终于打完两场大战的消息。 对于百姓们来说、他们并不在意当权者是谁,毕竟官员都一个样,清廉又有能力的官员始终是凤毛麟角。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更在意复辽之战、奢安之乱的原因,是因为所谓的辽饷。 辽东复了,建虏被齐王殿下一口气打断了嵴梁骨,西南的安邦彦和宋万化也道消身死…… 这样的情况下,大明已经四海升平,那么能不能将那辽饷取消,给百姓喘一口气? 百姓们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不要求朝廷和官府对他们免税,只想要将辽饷的赋税减免。 或许对于自视清高的一些人来说,所谓辽饷不过是每亩地征九厘银子,也就是九文钱罢了,这些泥腿子分别就是舍不得掏钱。 但对于熟悉大明畸形税收制度的朱由检来说,辽饷对天下百姓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地方官员包庇士绅和大地主、商人,勋贵,文臣,将原本属于他们头上的每亩九文钱,直接转交到了大明百姓的头上。 大明有田七亿余亩,其中在百姓手中的只有三分之二,其他的三分之一分别被它们被侵占。 看着好像不错,因为它们只侵占了三分之一,还给百姓留了三分之二。 但问题来了、在这三分之二中,有绝大部分的田亩,都处于一个阶级之中。 中小地主…… 百姓是没有银子的,甚至说的难听一点,比起士绅豪强,他们可以说是穷鬼。 穷鬼手里没有钱,要收钱得找不是那么穷,甚至还有一点小富裕的。 这如果用后世的经济话术来说,便是“收割中产阶级”。 历朝历代,唯有收割中产阶级才能给一个王朝续命。 从秦汉隋唐宋元明历朝历代的过程来看,当统治者把镰刀对准了这个阶级的时候,王朝就变成了一个进入重症监护室的垂死之人。 能不能续命,完全看这个阶级的数量够不够多。 在收割这个阶级的时候,宋朝表现得十分出色,因此明明它占据了最少的田地,却轻松突破一亿人口。 而在收割中产这块,明朝远不如宋代,因为士大夫和商贾、大地主、勋戚的贪婪,外加上突如其来的小冰河大旱,实际上不过三十年左右的时间,他们就被消耗了个七七八八。 在这种消耗中,北方的中产无疑是第一个被收割的。 “穷鬼没有钱可以收,大富豪又不能收,就只有收你们这群人了,崇祯啊、你倒是真的挺倒霉的……” 当朱由检将辽饷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他看着手中的文册感叹了起来。 【今岁共收六百二十三万四千三百余两,田赋三百七十三万余两,杂项一百七十六万余两,盐课七十五万余两,关税七万余两……】 望着手里的辽饷税目种类和各税目的数量,朱由检咋舌的同时站起身,将手背负在身后,走出了庭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锦衣卫跟上了他,而他则是在这造价三千多两银子的总经略府内渡步。 他脑中闪过了辽饷在他所在的世界中,所出现的所有情报…… 辽饷亦称新饷,始征于万历四十六年,主要用于辽东的军事需要。 从四十六年定下定额,到四十八年万历皇帝驾崩为止,大明全国除贵州等少数地区外,平均每亩土地加征银九厘,计五百二十万零六十二两。 到今年,魏忠贤登台后,朱由校又利用魏忠贤,以辽饷的名义,对行商和百姓征收榷关、行盐及其他杂项银两。 今年能收到六百多万两银子,创下新高,就是因为崔呈秀等人在江南搞事的缘故。 往年辽饷加征的盐课顶多七八万两,但今年一下子涨了十倍,而平日里几十万两的杂项,也被崔呈秀提高到了一百七十多万。 这是好事吗?实际上并不是…… 崔呈秀可能会因为需要打倒一些不顺从他的盐商和官员去加收杂项和盐课,但不可能一下子凑出那么多。 如果能凑出那么多,必然也是向百姓和中小地主、中小盐商,中小商贾下手了。 下手的方式很简单,不过就是说朝廷加税罢了。 大明百姓具体有多少,朱由检也不清楚,但即便按照一亿五千万人来算,平均每个百姓也要出四十二文钱。 占据了三分之一资源的那一成人,将应该征收的三分之一税收,转嫁到了其他三分之二的人身上,最后就导致剩下三分之二的人,每人需要交六十三文。 这三分之二的人,即便算他一亿人,但按照五人一户的最小来算,也不过就是两千万户罢了。 两千万户,也就是作为顶梁柱的两千万男丁来分担这六百多万两辽饷,实则每个人需要分担三百余文。 以朱由检了解的情况来看,大明除了人口稠密的南直隶、山东、浙江、江西等四省的数百县城能达到一日二十文的工钱外,其他省份除了府治所和省治所外,工钱不过也就是十文到十五文不等罢了。 也就是说、这一分担,基本就让这两千多万顶梁柱白干一个月了。 如果再加上田赋、那又白干两个月,再加上徭役的一个月…… 好!一年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为交税奔波。 这种繁重的赋税,也是为什么当土地兼并后,手里只有几亩地的小农民活不下去的原因。 说实在的、朱由检缺钱,大明也缺钱,但是朱由检知道,什么钱可以拿,什么钱不可以拿。 辽饷的六百万两是很多,但是这种时候,再征收这种税,只要当地遭遇一点灾情,无异于就是逼民造反。 “不治已病治未病啊……” 正在渡步的朱由检驻足,长叹一口气后,便转身向着书房走去。 在朝廷缺银子的情况下,他必须出手将辽饷给取消了。 尽管他知道,哪怕废除了辽饷,也会有不少贪官污吏继续用这个税名来愚骗百姓,以此来贪腐、转嫁士绅田赋,但那样的情况毕竟是少数。 他不可能为了极少数情况,去放弃减轻上亿百姓负担的问题。 想清楚一切后,朱由检回到了书房,随后便拿起笔,准备书写。 旁边的锦衣卫见状,当即研墨,随后朱由检便开始书写。 他首先是向自家皇兄说明了大明眼下的局势,已经裁撤天下卫所田后,御马监的田亩数量,并且计算出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明能有多少钱粮可以调动。 他努力把大明的局面写的很好,避开了他知道将会爆发的小冰河期。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把局势写的很好,那自家哥哥是不会愿意放弃辽饷的。 税这玩意,一旦有人建立起来了,便不会有统治者想去废除。 因此,朱由检特意描述了大明底层百姓的日子,随后提了一句“若是再征收辽饷,则奢安之乱为常事。” 一句话,把事情的严重性说了出来。 尽管奢安之乱,一直是在和大明的第二阶梯、乃至第三阶梯兵马对手,但好歹也出动了白杆兵和上直两支第一阶梯的兵马,并且云集了近四十万大军。 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度爆发,恐怕对大明来说,又要陷入到了战争的泥潭里。 “把这信送给皇兄。” 写完、朱由检吹干了墨迹,交给了姗姗来迟的陆文昭。 陆文昭应下、随后将信交给了陆显去护送,而在他安排完后,朱由检也疑惑一眼看向他道: “今日班值迟到,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请殿下恕罪,卑职今早去城外和镜城千户所的人核查朝鲜商贾的情报了。”陆文昭先承认自己迟到,随后又说出了自己之所以迟到的原因。 “说说看”听到事情和朝鲜行商有关,朱由检就知道这消息和建虏一定有关联。 也不出他所料,陆文昭很快交代了朝鲜行商为明军探查到的消息。 “老奴似乎在朝阳山一战中炮,目前还躺在床上,建虏内部则是由代善监管。”陆文昭率先回禀,但朱由检立马打断道: “黄台吉呢?” “黄台吉也一直没有露面,但他的地位似乎因为正白旗的折损而下降了,行商没有废什么力气就打探到了他的情况。”陆文昭回应道: “据传他也重伤不轻,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后,老奴调了恩格德尔的十个牛录和范文程的一营兵供他调遣。” “另外、建虏族中十六岁以上的四千多男丁被分往了各旗,老奴的两黄旗分得七个牛录,两千一百人,代善分得四个牛录,一千二百人。” “黄台吉的正白旗分到了两个牛录,六百人,镶白旗也分到了一个牛录。” “之后老奴把镶白旗的残兵和正白旗合并为正白旗,准备等明岁再筹备镶白旗。” “眼下黄台吉手中,应该有十一个正白旗牛录,以及十个蒙古牛录和一营汉卒,合计九千三百余人。” 陆文昭把事情说了一个清楚,而朱由检倒是没有再紧张了,因为他知道、仅凭九千余人的黄台吉,成不了什么大器。 倒是有一件事让他很注意…… “把恩格德尔和范文程调给黄台吉,代善和莽古尔泰没说什么?”朱由检询问,而陆文昭也解答道: “莽古尔泰很气愤,但这调动好像是为了惩罚他援救赫图阿拉导致四万大军覆没大半的做法。” “至于代善倒是没有展现出什么……” “这就很有意思了……”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藏在背后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搓了搓指尖,并说道: “我本来以为,老奴会在战后让黄台吉当他的继承者,但眼下看来、因为两白旗的实力折损,他是准备给黄台吉铺路了。” “铺路?”陆文昭有些不解,而朱由检来回渡步几下后,便说道: “如果阿敏没有站队,那么这老贼估计是准备让代善和莽古尔泰斗个你死我活,然后再让黄台吉上位。” “他调莽古尔泰的汉营,调代善的北虏牛录,实际上是在黄台吉队伍下面插耳目。” “让代善和莽古尔泰的人,时时刻刻的盯着黄台吉,同时拉拢他。” 说到这里、朱由检轻笑道: “到时候、如果黄台吉选择站队,那么很有可能会成为阿敏之后的一个重量秤砣,决定天秤的倒向。” “不过实际上、努尔哈赤是让黄台吉蛰伏,吸收他们二人的兵马,或者说让黄台吉去执行一些事情。” “什么事?难不成是来侵犯辽东?”陆文昭眉头一皱,而朱由检轻笑摇头道: “如果他要把黄台吉和阿敏撤出眼下的权力斗争中,那肯定会同时对北山女真和北虏动兵。” “不仅可以吸纳大量北虏和野人女真,还能让阿敏和黄台吉为建虏恢复一口元气,何乐而不为?” “如果是这样,那局势不是很糟吗?殿下怎么笑的这么开心?”陆文昭跟着露出了苦笑,而朱由检却伸了一个懒腰道: “笑的开心吗?或许是因为老奴的手段太低劣的缘故吧……” 活动了一下身体,朱由检旁若无人的说道: “建虏被我们一口气斩首三分之一的男丁,内部早就出现了问题。” “老奴的手段一直都不算高明,别人我不敢说,但身为局中人的代善应该能看出来。” “只要代善不想放弃那所谓的“汗位”,那就必须做出一些手段回应了。” “可是殿下……”陆文昭迟疑道: “北虏毕竟控弦数十万,仅凭黄台吉和阿敏手中那不足万人的兵力,怎么可能打得过北虏?” “嗯?”朱由检侧头看了一眼陆文昭,随后耐心解释道: “北虏和建虏一样,实际上都是靠近我大明的一方,最能学到我大明的一些手段。” “工匠、北逃的人口等等重要的资源,都会成为他们的薪柴。” “可你想想看、靠近我大明的土蛮、喀喇沁、土默特、河套、宁夏等部是个什么样子?” “即便是虎兔墩那家伙,吃了我大明几年岁赏,手下能着三重甲的铁骑也不超过万余人。” “就这样的实力,面对建虏的来袭,恐怕会打的很艰难。” 朱由检没有说出蒙古会被黄台吉吞并的话,因为这种话就眼下局面来看不可能。 尽管前世黄台吉和努尔哈赤,几次对草原用兵,掠夺的大量的人口和牛羊等资源,在为和大明持久战中续了好几口血,但那毕竟是建虏有六万三重甲大军的情况下。 林丹汗这厮即便再拉跨,也不可能被黄台吉用九千臭鱼烂虾击垮。 朱由检不否认黄台吉的能力,可就现实来说,个人能力再出色,没有一个好的平台也是完犊子。 如果老奴在复辽之战前死了,黄台吉接手后金,而且后金内部因为明军的威胁而团结到一起,那么朱由检可能会忌惮黄台吉。 因为那个时候、黄台吉是拥有建州十一二万男丁,两万北虏和两万汉卒,还有几十万汉人和十几万老弱妇孺的存在。 他要是那个时候后退到兀也吾卫,然后通过解放男丁去劳作,并且通过打击北山女真和蒙古人的战争来续命的话,可能还可以和朱由检对垒几年。 但问题是、眼下的后金情况是,十五岁以上的男丁不足四万,老弱妇孺还被杀了六七分之一,汉卒被斩首大半,只有北虏建制稍微完全。 这还是从人上面说,如果从土地来说,即便有海西女真和北山女真、东海女真的几百年屯垦,但长城以外的东北耕地数量,依旧不可能突破一百五十万亩。 即便再加上兀也吾卫的开垦新田,那也顶多就是两百万亩。 两百万亩养六万兵马,三四十万百姓,这怎么可能? 即便黄台吉真的做到了,估计到时候的结局恐怕是人口饿死一半的结果。 并且、这已经是后金目前来说、最好走的一条路。 但问题是,黄台吉的两白旗被打残了,几乎全灭。 黄台吉如果不能登台,那努尔哈赤不管换谁上去,后金都只有灭亡这一条路子走。 哪怕黄台吉登台,后金也要饿死一半人以上。 现在他把黄台吉放去北山或者漠北,以黄台吉手下兵马的体量,如果想要以战养战,那就只有去挑外喀尔喀和科尔沁去练手。 他找外喀尔喀还好说,他如果要打科尔沁,那辽东的骑兵可就要有立功的机会了。 复辽之战的结束,让喀喇沁的伯晕歹,土蛮的炒花等人都老实了许多。 因此、明军购买战马也就更为轻松了,毕竟明军已经证明了,他们有出关北征五百里,并且连续作战的骑兵机动能力。 五百里、足以把土蛮和喀喇沁打穿,然后带着牛羊,仿佛郊游一样的返回京城。 明军之所以不能像明末的后金一样,对蒙古人进行劫掠,这实际上也是因为能力问题。 哪怕是李成梁,也没有大举出兵漠南,随后劫掠数万牛羊,成功安全返回的实力,原因很简单,他手下的家丁太少。 九千家丁听着很多,但一旦带着几万牛羊南下,沿途估计要被众多北虏围攻致死。 土木堡之变后,大明能北征,并且劫掠牛羊成功返回的人少之又少,基本都是王越、马芳这样的存在。 但即便是他们这样的存在,麾下的精锐也不过在一万到两万之间罢了。 再看眼下的辽东,眼下的北直隶,七万明军铁骑遍布边防,如果不是伯晕歹和炒花还算听话,朱由检早就出兵扫北了。 他现在尴尬的就是,草原最富裕的几个部落里,以明军远征实力,能打的都在家门口,而家门口的土蛮、喀喇沁、土默特、河套、宁夏等几个部落里,前面两个还是他小弟。 土默特也是朝贡大明,没有劫掠的一个。 这么一来、他能打的就只有贺兰山以西的宁夏鄂尔多斯部和河套鄂尔多斯部。 并且打这两个部落,还不能像打正常草原部落一样打他们。 他们一个靠着后世的毛乌素沙漠,一个靠着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 朱由检要打他们,就不能单纯的说用骑兵以战养战了,还是得为骑兵配足民夫,只是不用像步卒那样,配备那么多,后勤压力也没有那么大罢了。 复辽和奢安之乱把朱由检积攒了三年半的家底都打了个干净,还打的他到现在都还欠着负债,未来一年,估计他得好好还债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略感头痛的询问陆文昭道: “奢安之乱的斩首,朝廷还积欠多少赏银?御马监的赋税文册上交汇总没有?” “回殿下、朝廷还积欠西南兵马九十七万四千余两银子的赏银,赋税文册还没有汇总结束。” 陆文昭一开口,朱由检便平复了一下心情,对他吩咐道: “告诉承恩和化淳,如果文册汇总结束,各地赋税银两都押送到了京城,那第一件事就是把积欠辽东各部兵马的赏银先还上。” “抚恤田和抚恤银,先发一份文书给战死将士的遗属,随后在裁撤卫所田的时候,不管是置换还是如何,必须安排妥当。” “至于孩童就学的问题,如果有孩子的战死将士,将他们的孩子和家属好生招待到燕山几大学府附近,如果没有的,发了抚恤银和抚恤田,便赠送一块我手书压印的铜牌。” “此铜牌可以写上将士姓名、籍贯,战场经历,随后放于宅院内,可免赋税五年。” “另外告诉各县镇、乡村邻里,宣告此家男人功绩,并让当地南镇抚司锦衣卫时常走访,以免宵小之徒见利忘义。” 朱由检沉着眼眸、对桌上还没有干涸的砚台墨迹喃喃自语道: “这恐怕、也是孤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第两百二十三章 吾家有弟初长成 “辽饷废了也好,眼下确实不用收了。” “建虏已经退走北山和海西,再收辽饷反倒是刻薄百姓了。” “废了也好,齐王倒是上疏了一个好事……” 九月十五,伴随着朱由检的奏疏被内阁看到、随后被人宣传,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善于敛财”的齐王殿下,主动上疏请皇帝废除辽饷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一旦开始发酵,朝堂上即便看不惯朱由检的齐楚浙宣昆、东林等党派,也不得不说他干了一件惠利百姓的事情。 至于阉党和齐王党…… “齐王殿下乃千万古才出的圣人也!若不是殿下盘算家底,厘清卫所,恐怕朝堂还要欠饷多年。” “千万古倒是有些夸张了,但说是千年不出倒也不为过……” “要我说、复辽一战还是靠殿下运筹帷幄,一步步的把老奴拉进了包围圈里,最后一举斩首三万余级,远迈前宋。” “前宋谁有资格能和我大明齐王殿下相比?我大明齐王殿下殿下十一岁统兵,便敢直面伯晕歹三万铁骑,指挥满桂奇袭九百里,一举覆灭巴约部,十四岁便开始复辽之战,即便唐太宗李世民,在这个年纪也远远不如殿下!” 皇极殿内,诸多阉党官员和齐王党官员纷纷开始鼓吹朱由检,其中吹嘘的程度,几乎要把朱由检和圣人并肩了。 他们说出这些话的同时,其他党派的文臣也不耐烦的看了他们一眼。 当然、其中他们最在意的,还是齐王党魁首、礼部尚书顾秉谦,以及阉党魁首的崔呈秀。 顾秉谦这厮,本来是苏州一带的昆党官员,结果前些日子听闻自己要被替换下位置,当即便抛弃了昆党,准备转头其他党派。 这种时候,朱由检复辽之战大获全胜,相比较下阉党不过是个小喽啰,因此他便没有和历史上一样去投靠魏忠贤,而是直接找到了曹化淳。 曹化淳询问了朱由检的意见后,便向朱由校提出了顾秉谦人不错的意思,而朱由校一听是自家弟弟举荐的人,当即便不再选择新的礼部尚书。 这么一来、顾秉谦的地位就稳固了,而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每日文华殿议事结束,他总会前往东宫,询问有没有朱由检的指示,如果有,他便马不停蹄的操办。 这不、如这次朱由检提议取消辽饷之举,顾秉谦也带着上百京官开始为百姓打抱不平了起来。 至于阉党、魏忠贤一看皇帝没有反驳齐王的奏疏,当即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因此也跟着击鼓摇旗了起来。 这么一来、不管怎么看,还在迟疑的齐楚浙宣昆和东林党官员,反而更像他们口中误国误民的阉党了。 不止是他们这么觉得,甚至连京城的百姓都这么觉得。 当朱由检的奏疏上表没有三天,齐王殿下上疏裁撤辽饷的事情,就在御马监皇店的推波助澜下,开始以京城向四周扩散。 不仅仅是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曹化淳的手段有几分后世公知的味道了。 他将各处皇店门口和店内的宣传木牌都贴上了建议裁撤辽饷的官员名单,朱由检之下便是顾秉谦等一众齐王党官员。 这么一来、每日要买柴米油盐的百姓所能看到的,便只有这些人名,变相记住了他们。 如果只记住了这些人,或者只出现了这些人的名字,那是不是就代表其他人都是持反对意见的?百姓心中也会突然生出这种疑惑。 最尴尬的是,皇店还每日跟进取消辽饷的进度,这让北方五省的百姓看的牙痒痒。 因为木牌上贴着的白纸,写的不是哪个大臣说裁撤辽饷不好,就是建议只取消一半的鬼话。 这些话被皇店堂而皇之张贴了出来,搞到最后,坏人全让其他人做了,朱由检倒是成了一朵白莲花。 这件事情,让群臣恨的牙痒痒,但他们也无可奈何,只等着在十日常朝的这天,对皇帝上疏,裁撤辽饷。 不过事与愿违的事情发生了,在他们都准备向皇帝妥协,最后换一个裁撤辽饷推手的美名时,魏忠贤走出来了…… 当着群臣的面,魏忠贤堂而皇之的走到了他平日站着的高台下,随后得意洋洋的说道: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万岁有旨,辍朝一日,再调礼部尚书顾秉谦为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李宗延为礼部尚书,着户部尚书顾秉谦着手取消辽饷中田赋、关税事宜。” “……”魏忠贤的一席话,瞬间让朱国祚等人脸色难看了。 他们之前就想过,为什么皇帝裁撤辽饷的事情还要搞得人尽皆知,结果现在看来、这完全就是让他们背锅。 当初文华殿内,朱国祚等人议事的想法是,把杂项、盐课、关税给取消,然后只征收田赋五厘,等同于田赋降低了四厘。 如果这么操作的话,他们背后的商贾和盐商、士绅都得了利,与还有辽饷征收的百姓对比,也就能表现出一种差距感和优越感了。 但事与愿违,现在皇帝的意思明显是把他们当枪使了。 用御马监皇店含湖其辞的说他们只建议减一半的辽饷,然后突然再抛出田赋、关税全减,杂项、盐课保留。 这么一来、不就成了他们提议田赋和关税全减,然后盐课和杂项保留了下来么? 前者是针对大明千万户百姓征收的税种,后者则是针对盐商和商贾等“小群体”征收的税种。 哪怕田赋的全免,能让一些士绅和大地主满意,但他们也无法和盐商、以及大商人交代啊…… 想通了一切,朱国祚、沉潅、顾天峻、汤宾尹等人的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虽然他们可以解释,并且解释的完美无瑕,但那些人会不会相信他们,就成了一个问题。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无疑是得罪了这群人,而从皇帝的角度来看,原本要向上千万户收税的税种,一下子只需要向几万人,几十万人收税,收税的难度瞬间降低了不少。 再从朱由检的角度来看,皇帝的这一手操作,基本上给自家弟弟戴上了一顶“爱民宽民”的帽子。 这么一来、朱国祚他们岂不是成了蠢货? 因此、他们下意识的就看向了亓诗教、官应震、刘一燝等人的齐党、楚党、东林党官员。 只是对于这些党派来说,田赋才是他们想减轻的大头。 不是每个党派都和江南一样,有这么多大商人支持。 更别提朱由检的皇店,早就将山东的大商人挤兑出市场了。 对于这三党来说、商贾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又没有给他们润笔银。 减田赋才是他们最想要的,因为能惠利他们身后的大地主和中小地主。 朱国祚等人要对比和落差感,亓诗教他们也需要。 这边指着大地主和乡绅们说减轻了田赋,然后又指着江南说江南的辽饷还在征收,一种对比的虚荣感瞬间就出现了。 目的既然能达成,干嘛还要费力不讨好的去抵抗皇帝的旨意,跑去帮浙宣昆三党? 想到这里、齐楚东林三党的官员纷纷放松了下来,而这一幕看的朱国祚等人咬紧了牙关,攥紧了笏板。 这便是晚明党争的悲哀,东南改稻为桑的异军突起,注定了他们要走上商贾的这条路。 利益一旦分割开来,那么想再团结就困难了。 每个党派的诉求都不一样,自然就更加容易逐一击破了。 朱由校玩的就是这手,而这一手也玩的着实漂亮。 “退朝……” 鸿胪寺卿击钟宣布散朝,数百官员在高呼万岁后,便脸色不一的纷纷退朝了。 齐王、阉党、齐楚东林等党官员纷纷喜笑颜开,浙宣昆连带闽党却脸色阴沉的可以滴水…… 倒是在他们准备想想怎么和下面的人交代时,作为齐王党魁首的顾秉谦依旧如往日一样,前往了东宫的勖勤宫,而崔呈秀也前往了司礼监。 东林党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当即便开始嘲讽了起来,不过二人不为所动。 直到一刻钟后,顾秉谦率先来到勖勤宫,并且见到了正在和一册汇总的曹化淳。 “曹秉笔,今日朝会……” 见到曹化淳,顾秉谦毕恭毕敬的行礼,随后开始小心翼翼的询问。 不过不等他说完,曹化淳就开口道: “这件事情,我也是刚知道的,万岁这几日闭门坤宁宫内,便是连我和魏忠贤也只能偶尔见上几面。” “想来、是皇后殿下已经开始准备临盆的事情了。” “那废除辽饷的流程……”顾秉谦想问问是自己做主,还是等齐王做主,但不敢说的太明显。 对此、曹化淳坦然的说道:“御马监的汇总也做出来了,一起送往沉阳,问问殿下的意思吧。” “好,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告退了……”听到曹化淳这么说,顾秉谦松了一口气,随后作揖退走。 在他退走之后,一旁书房里的王承恩也走了出来,手里是刚刚整理好的一些文册。 他看向顾秉谦的背影,皱着眉道: “燕山学子只有两年就可以出仕了,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还要收留这些人。” “毕竟燕山学子年纪轻,年纪太小注定坐不了一些位置,想必殿下有殿下自己的考量。”曹化淳回了一句,随后头疼道: “倒是这些学子所学,和眼下科举相差太大,变法科举又牵扯太大,恐怕只能加恩科了。” “想要加恩科,估计和诸党要搭台唱几个月的戏才行。” “反正殿下自有把握,我们只需要做好殿下安排的事情就行。”王承恩倒是很看得开。 “但愿吧……”曹化淳长叹一口气,随后叫来了缇骑,将所有文册送往了沉阳。 同时、崔呈秀也来到了司礼监,并且在司礼监魏忠贤的院子内,见到了正躺在椅子上,享受宫女按腿敲肩的魏忠贤。 “厂公,这辽饷若是只裁撤了田赋,那前些日子有些下面人的润笔银……” 躬身蹲在魏忠贤旁边,崔呈秀献媚似的询问,而魏忠贤也懒洋洋道: “让他们省省心吧,最少有咱家在,齐王殿下会在之后对他们留些薄面。” “要是和咱家也撕破了脸,到时候咱家可不知道,殿下会率先拿谁开刀了……” 他懒洋洋的举止下,是眼中的一瞥,而这一瞥也让崔呈秀连连道: “厂公教训的是,这群人总是得寸进尺,敲打敲打也是好的。” “那之后顾秉谦取消辽饷的时候,我等是不是应该搭一把手?” “嗯……看情况吧……”魏忠贤回了一句,随后便和崔呈秀聊起了各地的孝敬,又说了可以提拔什么什么人。 尽管崔呈秀没有顶掉赵南星吏部尚书的本事,但在魏忠贤的帮衬下,还是坐上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因此对于一些官员的选拔,他就有了些权力,对此也在魏忠贤面前更得宠了。 不过这种权力,实际上是源自皇权,而皇权…… “咳咳……” 坤宁宫内,朱由校的咳嗽声吸引来了躺在床上的张嫣注意,她扶着床坐了起来,看向正在处理奏疏的朱由校,关心道: “万岁还是添一件衣服吧,这天气变得确实有些快,免得染上风寒。” “嗯,也好……”朱由校确实也感觉有些冷了,随后命人拿来了大裘,披在了肩上,才低头继续处理起了奏疏。 【刑科给事中解学龙疏言:额饷当核,额兵当清,军需当节,马兵当酌,冗将当裁。】 【洪武年间,文官五千四百余人,军职二万八千余人。万历时,文官增至一万六千余人,军职增至八万一千余人。今日又不知增加几倍。凡可裁者裁之,即可岁省饷数十万两。请万岁允准。】 另朱由校称奇的事情出现了,居然有官员主动上疏裁撤文武官员,以解决冗员的问题。 三冗的事情,朱由检和他说过,他也一直在注意,但他没有想到的事情是,这种事情居然是一名刑部的官员提出的建议。 “解学龙……解学龙……” 朱由校呢喃着,过了片刻却忽的皱眉。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解学龙是东林党人,而对方上疏,会不会是为了党争? 想着、朱由校又重新看了一眼这奏疏,过了片刻没发现什么陷阱后,才叹气道: “昔日弟弟说东林之中,不乏能臣干吏,吾当时还有些不愿相信。” “眼下看来、他们之中确实有能臣干吏,只可惜这样的人在其内部却得不到重用,实属朝廷的憾事。” “如果能和其他诸党一样,举荐的都是诸党的能臣,吾也不用……” 后面的话朱由校没有说出来,只是又看了一眼解学龙的奏疏,随后将奏疏批红合上。 尽管他这么做,但他也知道,这份奏疏大概率会被内阁和六科、六部驳回的。 他继续向下看去,随后便看到了一份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中极殿大学士刘一燝疏言:臣年老昏聩,难以处理朝中……】 这份奏疏是刘一燝的辞呈,而朱由校之所以不想看到,便是因为这已经是刘一燝自复辽一战结束后,上表的第十二道请辞奏疏了。 “看来他是真的想走了……”朱由校无奈叹了一口气,只因为刘一燝毕竟是东林之中少有的能臣干吏。 且不说别的,单说这几年来,刘一燝没有特别针对朱由检和朱由校这件事情,就足以让朱由校对他不舍。 只是瞧着眼下的模样,显然刘一燝是看出了皇权和诸党文臣即将爆发矛盾,而他不想背叛自己身后的诸多同僚,又不想对抗皇权,因此在朱由检举荐了孙承宗入阁后,他才选择了默默的上辞表。 朱由校能理解刘一燝的难处,于是最后看了一眼奏疏内容后,他便叹气提笔,同意了刘一燝辞官回乡的奏疏。 对于朱由校来说,刘一燝走了,孙承宗入阁,以他和孙承宗的关系,想来孙承宗会延续刘一燝的那一套。 这么一来、东林的势力没有变大,而皇权也不会受到限制,可以说是两赢的举动。 只是在提笔同意后,朱由校脑中闪过了一丝灵感,随后嘴角勾勒起笑容,只是笑意有几分苦味。 “所以弟弟是早就知道了刘一燝会上表辞呈,所以才举荐的孙先生么……” 事情一环扣一环,不得不说、朱由检的成长速度太快了,便是连朱由校都忍不住感叹。 遥想三年前,自家弟弟还只是一个提出“理想手段”的稚童,两年前还希望利用淮北大饥整顿官场,一年前徐鸿儒起义时却不再说什么,而如今,更是沉默寡言,默默出招了。 朱由检的官场手段愈发熟练,只是这样的熟练,让朱由校心底空落落的。 或许是弟弟太过优秀,导致了他有些患得患失。 曾经他还能以弟弟心软、心性柔弱理想来出手,帮助对方施展整顿官场的手段。 但发展到眼下,自己的弟弟也长大了,似乎不再需要自己了,而自己反倒是成为了享福的人。 应该怎么说呢?他也希望自家弟弟依赖自己,但自家弟弟…… “呼……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最少弟弟没了我,也还能保护好自己,不被外人所湖弄。” 长舒一口气,朱由校不再多想了,总之这样也好。 他提笔继续处理奏疏,而在这个时候,锦衣卫的缇骑也快马加鞭,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京城的事情和御马监的收支文册送往了沉阳。 三天的时间,京城的京官四处奔走,而朱由检也在三天后收到了京城送来的消息和文册。 得到文册的他,当即便打开了最后的汇总。 【天启三年十月初一,共入田赋二千四百三十五万六千余石,皇店入银钱九十六万余两,一百八十余万贯,市舶司负支二十二万六千四百余两,燕山煤场入马四万余匹,牛三万余头……】 文册上洋洋洒洒数个行当,末了汇总的结果是存粮二千六百余万石,积欠四百二十六万四千余两。 “倒是没有我想的那么坏啊……” 看着积欠的数目,在沉阳城墙上巡查城墙防备的朱由检长叹一口气,随后一边走一边对旁边的陆文昭等人开口道: “写个手书给承恩,就说存粮之中先运一千万石粮食往陕西去,平抑当地粮价。” “再将剩下的一千余万石的北方粮食,先分调各部兵马的军粮,剩下的粮食便存在燕山三大仓中。” “陕西平抑粮价所贩卖的银两,便拿出偿还积欠复辽一战的赏银。” “至于御马监南场的三百多万石田赋粮食,直接押运琉球府吧。” 朱由检的一番话,直接便让御马监的银库和粮仓一空,而这件事情早在他预料之中。 用御马监的钱粮来打复辽一战的结果就是这样,至于他为什么不用六部五寺和内帑,也是因为没有必要。 先不说这群家伙会不会给自己使绊子,单说他们运抵前线的火药军粮,朱由检就不敢放心使用。 与其担惊受怕,还不如用御马监的钱粮。 “殿下、没了吗?”在朱由检说完一切的时候,陆文昭询问了一句,而朱由检回过神继续道: “裁撤辽饷的事情,就和哥哥说的一样,田赋、关税的加派全部免除,盐课、杂项继续征收,让顾秉谦自己看着办。” “对了、孙传庭他们抵达何处了?”朱由检后知后觉的询问,而陆文昭也开口道: “按照您的要求,文武大臣都没有去京城,而是直接在吏部发了圣旨后,便领着兵马南下去了。” “眼下诸多大军刚刚从北直隶经过,孙传庭、鲁钦等人向山西、陕西而去,戚老将军和三位少将军向东南而去。” “洪总督、杨总督、吴总督等人也带领兵马,向着西南、广东、江西赶去。” “按照眼下的速度,大致在明年正月,所有兵马调动便全部抵达天下驻地了。” “明年正月么……”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西斜的残阳。 “如果是明年正月的话,裁撤卫所之举倒也不会影响农忙了。” “传我军令!”朱由检勐地转头看向陆文昭,陆文昭当即作揖。 “命孙应元调三步卫南下湖广,着手湖广卫所裁撤、湖广诸王革新事宜。” “再命你麾下的陆显、卢剑星、陆修、沉炼等人,带领锦衣卫,向着其余剩下的诸王提出革新之举。” “御马监皇店接管应天府南京城的龙江船厂,接管山东登来船厂,在金州旅顺建造船厂。” “明年岁末,我大明要有天津、登来、旅顺、龙江、北港、南港六大船厂!” 第两百二十四 革新勋贵 “呜……” “砰砰砰——” 十一月,伴随着号角声和骑铳的声音作响,辽东开原长城外,以北四百里的地方,迅如疾风的明军铁骑手持骑铳,正在对努尔山下金军屯堡的金军哨骑进行射杀。 屯堡城头,一名正红旗牛录攥紧了拳头,却不敢让人打开屯堡城门。 自复辽之战彻底结束后,明军骑兵向北放哨突击的事情便比比皆是。 勐克鲁看着自己的部下在城外被明军射杀,心如刀绞,可却没有办法。 “额真、带人出去冲一波吧,他们只有一个总旗五十多人!” 旁边的将领忍不住的想勐克鲁开口,而勐克鲁却摇头道: “你确定他们只有一个总旗的人数吗?万一打开城门,敌我人数相当,想撤回来就很难了。” 勐克鲁一开口,众人便都闭嘴了,因为他们都从参加了复辽一战的两红旗其他人口中听到了明军骑兵的厉害,因此即便再怎么忍受不了,他们还是得认清现实。 “从明军长城外的哨堡到这里,也就三百里左右的路程,看来明军的骑兵往返能力,果然和大汗预料的一样,往返不能超过六百里……” 勐克鲁分析着这几个月来明军骑兵深入北疆的距离,似乎努尔汗山堡就是他们深入的最大距离了,因为他并没有听过明军骑兵有再往北方出现的消息。 “不带辅兵,来往六百里……” 勐克鲁心中一沉,而此时城外明军的收割也彻底结束,十二名金军哨骑被割了首级,尸体堆在地上,马匹被明军牵走。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长城外靠近后金势力的任意屯堡上,对此、金军却只能被动的防守。 三万马步兵的战死,极大打击了金军的机动性。 就机动性这一块,明军远超他们,他们唯一的优势,只剩下了距离明军足够远。 “今日的斩首不错,七十一级,如果长期这么下去,估计真的能和殿下所说一样,把建虏拖入小规模游击战中,致使他们再也不能熟练的运作大规模运动战。” 当金军各石堡的牛录还在因为明军骑兵的袭扰而不胜其烦的时候,沉阳总经略府内办事的袁应泰却高兴的汇报着战果。 在他对面,熊廷弼这厮正在观看一册册的战报,同时说道: “关内开始进行辽饷的取消了,听闻田赋的取消,让天下百姓都欢欣鼓舞了起来,如此盛况,便是我也不过只在幼年看过。” “殿下又去大宁打猎去了吗?”袁应泰一边整理,一边询问,而熊廷弼稍微颔首道: “还有一个月,殿下便年满十四了,这样的年纪,居然能开五力弓,喜欢狩猎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二人在讨论朱由检闲暇时在辽东的玩乐之举,但说着说着还是说到了正事上。 “殿下没有入关返回京城,倒是躲过去了一些灾事。” 袁应泰紧皱着眉,拿着手里的一份文册道: “这是京城的邸报,停下四年的京察又要开始了,不过这次是由吏部尚书崔呈秀、副都御使李夔龙、曹钦程组织的。” “这群家伙不都是投靠了司礼监魏忠贤的阉党?”熊廷弼闻言皱眉走了过来,拿起邸报便看了下去。 袁应泰见状解释道:“听闻万岁以受了风寒为由,罢朝了一个月,也不知道这次的京察是万岁授意,还是魏忠贤欺上瞒下。” “应该不至于,大概是万岁的意思。”熊廷弼合上了邸报,继续解释: “毕竟殿下还在沉阳,如果魏忠贤欺上瞒下,以殿下的实力,收拾一个家奴绰绰有余。” “话虽这么说,但看这架势,也不知道此次京察的力度会是如何……”袁应泰还是有些担忧。 “想这么多作甚,你我估计早就被那群人视为叛逆了,倒是他们要是都被罢黜,你我反而轻松些。”熊廷弼倒是很看得开,不过也不奇怪。 从出身来说,熊廷弼本身就是一个家境贫寒,从小帮乡里地主放牛的放牛娃,好在他运气不错,赶上了张居正执政的那些年,因此才有了官学可以读书。 这也是他和大部分楚党不对付的原因,毕竟出身不同。 在他看来、当初姚宗文那群人弹劾自己的时候,官应震等人连个话都没有说,实际上是官应震背叛了他,而不是他背叛了楚党。 这种保护不了自己人的党派,趁早解散算了。 熊廷弼并没有认为是自己的性格有问题,毕竟就楚党内部的那群臭鱼烂虾来说,要是自己做了党派魁首,必然狠狠把浙宣昆三党踩在脚下。 自大、轻慢,这就是熊廷弼的性格。 “唏律律……” 正当二人聊着的时候,经略府内响起了战马唏律律的声音,不用多想也知道,敢在经略府内纵马的人,也就朱由检一个了。 二人刚刚起身准备迎接,便见到朱由检带人从会厅外走了进来。 走进会厅,他拿起茶壶和茶杯就倒满了茶水,一饮而尽。 “殿下……”熊廷弼和袁应泰作揖,而朱由检则是用护臂擦了擦嘴道: “怎么,看你们这样子,发什么什么事情?” “京城那边要开始京察了,不过这次……”袁应泰准备全盘托出,而朱由检却抬手道: “京城的事情不用管,你们管好辽东和镜城就行了,尤世功抵达镜城了吗?” “到了、六日前抵达,所部三营步卒,两营骑兵,四百门五斤燕山大将军炮,分别入驻镜城。” 熊廷弼回禀,同时还对朱由检道: “长城以外的一些石堡也已经恢复,御敌于长城以北百里之外。” “嗯、这么一来、辽东就可以安稳生产了。”擦了擦额头的汗,朱由检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而身后的两名锦衣卫也帮他拍打了身上的雪花。 等一切做完后,朱由检才坐到了主位,示意熊廷弼二人坐下后开口道: “我前些日子让陆文昭、满桂去了一趟土蛮和喀喇沁,日后辽东必须有十二营一人三马的铁骑,战马的事情御马监会去办的,你们继续把建虏拖入小规模的游击战即可。” “北镇抚司那边得到了不少消息,老奴不惜代价的开垦田亩,并且对北山女真用起了兵。” “我算着时间,大概春季开始,黄台吉就会领兵联合科尔沁部,对虎兔墩或者外喀尔喀用兵了。” 朱由检交代了自己的分析,以及一些为了辽东铁骑变得更加精锐的准备,这些准备都让熊廷弼和袁应泰大为振奋。 十二营、一人三马,可以说算上本来的四万多军马,朱由检是准备陆陆续续拨七万匹军马给辽东。 如果这十二营的战力形成,那么日后仅凭辽东一地,便足以扫北。 不过骑兵的培养也没有那么简单,加上御马监还要供应上直兵马,估计等十二营形成战斗力,也得等到两三年后了。 “辽东将士的赏银,估计过些日子就能押运抵达,算算时间,我差不多也该回关内了。” 朱由检忽的说出了要回关内的事情,这让熊廷弼和袁应泰二人连忙开口道: “殿下、眼下关内纷争,京察还未结束,此时返回关内可不是好时候,再说万岁也曾说过,让您暂时不用回去。” “这我固然知道……”朱由检轻笑道: “但关内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做,辽东有十二万兵马和二位,我已经彻底放心了,但关内还不行。” “京营、卫所的裁撤,还有太仆寺的革新,这些事情都需要我一一去做。” 朱由检解释着他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回去,他自然知道眼下不是回去的好时候,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主要还是因为相比于建虏,天灾人祸更让他关注。 小冰河大旱才是他的第一对手,他不可能在辽东躲到明年夏季,等待京察结束才回去。 况且、从沉阳到京城一千二百余里,距离太长,万一出现什么事情,他也反应不过来。 相比较下、返回燕山大营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再说了、北方兵马眼下都即将是他的人,他怕个甚? 就那些文官键盘侠一样的嘴巴,顶多让他觉得有些吵闹罢了。 他倒是很想近距离的看看,当只懂得玩嘴的大部分文臣,遇到只懂得用刑的魏忠贤时,能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行了、我明日启程,辽东就全赖二位了。” 朱由检说的很轻松,包括熊廷弼等人也觉得是这样,这主要还是因为建虏已经被打残了。 按照明军这样的骚扰下,估计每年建虏都要折损成百上千的战兵。 在这样的僵持战下,建虏不是被拖死,就是等着朱由检带兵扫北,一举将他们覆灭。 现在明军距离覆灭建虏,只差了钱粮和人口。 辽东无法自给自足,那明军就必须要养活百万灾民的同时进行北伐。 这北伐还由南向北最少一千二百里,这样的距离,就是御马监不发军饷,直接将家底梭哈,也顶多能打个半年。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五万远征大军的规模,一千二百里路程,最少需要一百五十万民夫运输辎重,十万辅兵保护辎重线才行。 这一个月最少要吃三百万石粮,这还只是人,还有运送火药和军械的牲畜呢? 古今往来远征超过一千里的战役屈指可数,如明代知名一点的,便是捕鱼儿海之战。 这一战十五万明军对七万北元精锐,也是朱元章准备了三年的结果,而洪武朝的财政情况可比眼下的大明要好太多了。 如果朱由检不用发军饷,那他倒是可以率七万铁骑出塞,配合上千门五斤炮,一举将建虏荡平。 可问题是,他眼下背后还有一群拖后腿的家伙。 蓝玉打捕鱼儿海一战,朱元章可是把他的大后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但朱由检和朱由校两人,说句实在话就是,朱由校也顶多和文官打平手,因为他还缺少了朱元章手中的国子监。 如果不是朱由检早就做好了准备,在辽东囤了足够多的粮食,而朱由校又截住了文官想要运走的盔甲厂火药,那说不定原本复辽大捷就变成复辽惨胜了。 在没有自己人前,朱由检是不会放心北征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复辽一战结束后,立马收留顾秉谦的缘故。 魏忠贤手上的阉党始终是个背黑锅的,只要目的达成就可以全部撸下去了,但顾秉谦不能。 或者说、顾秉谦就是在阉党和齐楚浙宣昆、东林诸党党争结束后,站出来收尾的人。 只是这些收尾的人不能多,因为一旦多了,就会影响到未来的燕山学子,以及朱由检的革新变法。 并且人太多了,也会像阉党一样,吸引诸党的注意。 就眼下这种,上百京官,数百外京官的数量就足够了。 朱由检要的是他们的资历、听话、和年纪,至于办事情的人,依旧是燕山学子。 只要第一批入仕的燕山学子把年纪熬出头,那么顾秉谦这群人也就可以被换下去了。 木材嘛、腐朽了就换一批新的就是…… 带着这种想法,朱由检转身离开了经略府,而熊廷弼和袁应泰作揖的同时,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只是他们终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低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处理辽东的军政事务。 倒是在朱由检离开足够远后,他才开口对旁边的锦衣卫千户询问起了自己关心的一些事情。 “琉球府眼下迁移多少百姓了?” “回殿下、听闻好像有三十多万户,近两百万人了。” 旁边的锦衣卫千户马上回禀,而朱由检闻言却皱眉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他为琉球府有这么多人迁移的事情开心,但他更在意这背后的原因。 对于这个问题,锦衣卫千户恭敬的回禀道: “今岁福建、广东有些地方遭遇旱情,导致了粮价上涨至八百文一石。” “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一听迁移琉球发放粮食和耕牛,便直接举家前往港口搬迁了。” “又是粮食么……”朱由检心头一沉。 尽管他知道,自宋末元初,到清代雍正初年,整个阶段都是漫长的小冰期,而小冰河大旱也会在天启七年正式爆发,但他没有想到、这小冰河大旱还没有爆发,就已经表露出这么多天灾了。 就眼下这几年的天灾,便让自己处理的焦头烂额。 虽然这固然是因为外有强敌,内有贪官的缘故,但天灾却是实打实的。 朱由检这段日子算了一笔账,那就是如果大明恢复到洪武年间的赋税,能不能安然渡过小冰河大旱…… 答桉是不能! 十七年大旱,这其中每年牵扯最少的都有上千万百姓,而多的时候接近上亿。 上亿人口,一年需要吃多少粮食? 哪怕用红薯、土豆搭配米麦,一年也最少需要消耗三亿石,才能保证他们活着,而这只是活着,并且是一天一斤红薯左右的那种活法。 长期吃下去,这样会吃出大问题。 也就是说、面对小冰河大旱,朱由检必须保持的官仓粮食是三亿石。 这是一种怎样的难度?至少封建社会,乃至二十世纪以前,都没有哪一个王朝敢放言说官仓储粮三亿石的狠话。 从古至今的手段,大多还是调粮来赈济灾民,可朱由检尴尬的地方就在于,他从哪里调? 如果说前面几年还可以做,后面几年也可以这么做,那中间旱情最厉害的两年呢? 全国70%~80%的人口和耕地都遭受波及,指望调那两三成耕地人口的粮食来赈济他们? 赈灾这块,崇祯朝廷不是没有努力过,但努力的结果就是,小冰河大旱巅峰的那两年,大明粮食价格几乎达到了平均一石一两银子的价格。 这样的粮食价格,谁又能吃得起? 这样的天灾、朱由检只能通过沿海省份打捞渔业,内地调粮,外地迁移的手段来渡过。 开发东北、拿下中南半岛,开发琉球府…… 这些都是无奈之举,如果不是面对十七年大旱的天灾,他怎么可能会把钱粮砸在这上面。 就好像眼下的大明文武一样,他们根本就不理解朱由检为什么要每年砸数百上千万石的粮食去开发辽东、琉球。 或许即便是小冰河大旱来了,他们也顶多说一句“灾荒之年、破费破费”的话,随后便夹起快子继续吃自己的美食佳肴。 至于那些受了灾的百姓,只要不反,他们根本就不在意…… “得加大对外的迁移,对南边的征战了……” 朱由检忍不住在心中作想,随后对锦衣卫千户道: “洪承畴等人抵达西南后,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锦衣卫千户应下,而朱由检也在锦衣卫的护送下返回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几天后、他带着大队锦衣卫缇骑走陆路,向着燕山大营返回,而这样的消息,也被一直关注他行踪的文武官员所注视着。 “此子此次返京,必然要裁撤我五军都督府,将京营裁撤!” “先前裁撤卫所,我也已经忍下来了,但现在殿下还要对京营下手,难道不觉得太过分吗?” “我等祖辈也是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的豪杰,怎地现在用不上便要弃了?” 京城、英国公府内,大大小小数十勋贵吵吵闹闹,纷纷攘攘,这样的局面让坐在位置上的英国公张维贤有些皱眉。 “行了!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吵吵闹闹,有何体统?!” 旁边的徐希皋见到了张维贤的皱眉,当即也开口训斥了起来,不过他这训斥,倒是像做给张维贤看的。 张维贤瞥了他一眼,随后才出来安稳人心道: “京营的事情,我今早已经进宫询问过万岁,万岁的意思是,即便殿下要裁撤,也会给我等找好出路,不必担心。” “那就是真的要裁撤了?”成国公朱纯臣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一句话让会厅之中变得安静了下来。 “听万岁的意思是要裁撤,不过具体安排,应该会先和我等商议。”张维贤还在尽力维持着局面。 “可之前齐王裁撤山西卫所的事情,也没有和我等商议啊……” “还有山东、河南也一样……” 一些勋贵本想回叱,但想了想,还是收了一些声音,没有那么强硬了。 没办法、现在的朱由检比起他们更像武勋,而且有了藩王革新的事情,谁都不敢再小看这个马上年满十四的齐王殿下。 毕竟这是一个连对自家亲戚都能下手革新的人,他们这些勋贵与诸藩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诸藩还能活着,他们呢?要是搞些事情,恐怕第二天就能看到锦衣卫站在床头了。 “这次和先前不同,天下卫所的裁撤、以及京营的问题,殿下没有遮遮掩掩。”张维贤为朱由检解释道: “若是尔等不信任老夫,老夫可以手书一封,去问问殿下的想法。” “不用了!” 这时、会厅不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而同时一行锦衣卫也绕过了影壁,出现在了众多勋贵的面前。 在这一刻、他们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攥紧了衣摆,手心冒汗。 李若涟在锦衣卫的拱卫下出现,随后带着锦衣卫停在了会厅门外的院子内,拱手作揖道: “传齐王令、请顺天府大小勋贵三天后前往燕山大营!” “……”一席话出,众人无声。 燕山大营、那是什么地方?整个大明官场估计都没有人不知道。 那地方是朱由检发家的地方,也是朱由检最安全的地方。 在众多勋贵讨论朱由检的时候,朱由检忽的要请众人前往,这让所有勋贵莫名心虚了起来。 便是英国公张维贤,也不由拱手作揖,回礼道: “敢问李指挥同知,殿下请我等去是为了什么?” “老国公……”李若涟见张维贤作揖,当即回礼,随后才道: “此次请诸多勋贵前往,主要还是为了五军都督府和卫所,以及京营的事情。” “殿下说了、若是勋贵安分守己,那该有的待遇都会有的,殿下不愿意苛责任何一个对大明有功之人。” 李若涟的话一说出来,众多勋贵纷纷心中一紧,有的人是自己做了亏心事而担心害怕,而有的人则是在怀疑谁做了对不住大明的事情。 在这众人中,有一人眼神躲闪,而李若涟自然是看见了他,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殿下还需要这个人继续扩大影响。 “既然事情传禀了,那鄙人也就告辞了。” 李若涟对张维贤拱手作揖,随后带着锦衣卫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府内变得寂静了起来,而张维贤也扫了一眼众人,随后道: “事情就看三天后了……” “……”众人默然,只希望这一行不会是什么鸿门宴…… 第两百二十五章 收拾内贼 “杀——杀——杀!” “砰砰砰——” 十一月初九,伴随着喊杀声,朱由检终于返回了阔别近半年的燕山大营。 相比较他离去的时候,这一路走来、燕山脚下多出了许多建筑。 他去看了一眼几座学府的学子,经过复辽一战,三万多阵亡将士,以及奢安之乱、西北等地几万阵亡将士的家属都被送抵了此地。 新的一年,新的学子再度入学,此刻燕山学子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二十六万的恐怖程度。 朱由检没有特地的去看李自成、曹变蛟等人,而是放任着没有主动插手。 他始终觉得,只要给了平台,这群人就会在平台上展现自己,过多的插手反而让他们失去了野性。 “殿下、您午后真打算直接开诚布公的和勋贵们谈这事情吗?勋贵们恐怕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冬季的燕山山脉中,身着甲胃的朱由检骑在马背上,手持弓箭,腰挎长刀,纵马于山道之间,四处探索。 相较于他一副纵马打猎的模样,旁边的陆文昭眉头紧皱,满脸担心的模样。 倒是朱由检,一勒马缰,饶有兴趣的答非所问道: “这燕山之中,兴许是多次打猎没了勐兽,深入十余里居然都没有看到有什么勐兽的足迹,倒是有些遗憾。” 见朱由检不想回答,陆文昭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朱由检则是继续纵马向深山处赶去。 这一路上见到了一些狍子、斑羚等动物,朱由检都没有举弓射杀,因为他更想找一些勐兽来射杀。 练弓三载有余,持五力弓的那种感觉,给了他一种可以射杀勐兽的感觉。 五力弓,这已经是明军轻骑的入门标准了,而朱由检不过年近十四罢了。 能在这种年纪操弓五力,确实少有。 只是随着热武器的兴起,弓箭在战场上的作用,只会越来越弱。 因此、朱由检在五力弓的弓囊旁边还备着骑铳。 “驾!” 策马在山道上行进,随着林子愈来愈密,渐渐的一些勐兽的痕迹开始显露出来。 “吁……” 及时勒马,伴随着战马不安的撅起前蹄,朱由检翻身下马,随后走上前数步,蹲下后果然见到了婴儿拳头大小蹬出的刨痕。 他瞥了一眼四周干枯的树木、树干上果然有着动物的爪痕…… “殿下……” 陆文昭赶来,而朱由检则是抬手示意他别说话,随后小声道: “应该是只豹子,看树干的爪痕比较新,应该没有走远。” “要打吗?”陆文昭小心询问,比较花豹虽然不算厉害的勐兽,但四周林密,还是有些凶险的。 “打!”朱由检目光一直看着前方,而他这句话说完后,陆文昭当即转头看向了后方队伍中的一人,微微点头。 那人一见到陆文昭的举动,当即双手合十,捂在嘴边,而其他锦衣卫则是牵着马往后方退去。 直到他们退出数百步后,那锦衣卫才开始吹出了类似雄性花豹的叫声。 这叫声悠长,在燕山山林之中作响,朱由检等人则是斜靠在树木一侧,等待着花豹的动静。 过了一两刻钟后,林子之中也开始传出了一些声音,而朱由检的耳朵跟着声音动了动,随后将早早准备好的弓箭搭在弦上。 伴随着林中的动静越来越大,朱由检瞬间将长弓拉了个满月,下一瞬箭失射出。 “阿呜——” “射中了!”听到豹子中箭的呜咽声,陆文昭激动的就握刀准备过去,但这时朱由检却直接起身,拔出了腰间长刀,向草丛走去。 当他扒开草丛,果然见到了一只腹部中箭,费力想要站起来的花豹。 它见到朱由检到来,龇牙咧嘴的想要展示自己的凶狠,甚至不顾伤势准备前扑。 只是下一瞬朱由检撩刀,一刀斩在了腹部,这花豹瞬息被打翻在地。 陆文昭此时也赶了上来,拿着匕首一刀扎入豹子眼眶之中,使它没了声息。 “这豹子没见过人,不然不会敢反扑殿下的,寻常见过人的豹子,第一反应都应该是跑才对。” 拔出匕首,陆文昭解释着,生怕自家殿下觉得自己行了,想去挑战更凶勐的勐兽。 只是朱由检并不在意自己杀了什么勐兽,他要做的只是杀一只就足够。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花豹,朱由检将绣春刀归鞘随后开口道: “皮拔了洗干净,交给尚衣局的人,看看哥哥需要什么就拿去用。” “至于扒了皮的尸体,挂在准备好的大帐门口,让过往的勋贵看看……” “是!”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射杀这只花豹后也不再说什么,等人牵来马匹后,便翻身上马,向山下赶去。 半个多时辰后,他回到燕山大营,洗漱一番,继续穿上甲胃,休息了半个时辰,等午时一到,便翻身上马,向着南门选锋楼面前广场上准备好的大帐赶去。 这大帐与其说是帐篷,倒不如说是露天的围帐,尽管头顶也有盖伞,但却能看到白云和远处燕山山脉顶峰的积雪。 只是对于数十位端坐其中的勋贵来说,此刻却如坐针毡。 半个时辰前,所有勋贵陆陆续续的抵达燕山大营,同时也见到了那只被吊起来,血肉模湖的豹子。 尽管众多勋贵平日里也有游猎之举,但实际自己操刀收拾猎物还是比较少的。 忽的见到一只被扒了皮的豹子,任谁看了都得打一个寒颤。 大小勋贵坐于位置上,而主位的朱由检迟迟没有抵达。 在他们身后,是持刀着甲,站立一旁的神策卫士卒,二百余名神策卫士卒持刀于背后,很难不让人想到是鸿门宴。 一些胆小的勋贵颤抖着手,端起茶杯,想喝又有些不敢,最后颤颤巍巍的放下。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是心向皇帝和大明的少部分勋贵,都莫名心虚了起来,而英国公张维贤、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希皋脑中更是在飞速思考。 勋贵不比文臣,失了军队后,便只是桉板上的鱼肉。 莫说他们,便是南京勋贵眼下也自身难保。 戚金父子四人的兵马,早就抵达了南浙闽三地,南京勋贵近日更是连续不断的飞书来北京城,渴望知道皇帝和齐王对他们的态度。 不过……谁又知道呢? 在这样的一种坐立不安的环境下,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直到马蹄声响起,一群人才松了一口气。 同时、着甲挎刀的朱由检也在十几个呼吸后,带着陆文昭等人走向了大帐。 脚步声响起,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大帐的两侧围布,等待朱由检的露面。 下可以、随着两侧的白布被掀开,着甲的朱由检出现在了众勋贵眼前。 “齐王殿下千岁……” 众人起身作揖,高唱千岁,同时也开始打量起了朱由检。 由于众多勋贵不上朝,因此大部分勋贵对于朱由检的印象,还是万历四十三年的万历皇帝亲领三位皇孙露面,以及天启元年朱由检组织的大阅兵。 这两次见面跨度六年,而从天启元年到如今,跨度也有两年半了。 也就是说、近九年的时间,众多勋贵只见了朱由检三次面,但尽管只有三次面,却让人记忆犹新,感叹朱由检成长的速度。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万历四十三年五月二十八辰时,当时在群臣的一再施压下,多年深居宫中、不见群臣的万历皇帝,于五月二十八日早晨亲自到慈宁宫祭拜孝定李太后,接着与太子朱常洛一起召见大臣,并将朱由校、朱由楫、朱由检等三名皇孙和一名皇孙女从左右阶下引到石级上来,令群臣熟视,以表明自己绝无易储之意。 这次召见也是朱由检第一次公开亮相,当时他给众勋贵的感觉就是…… 怯懦无刚、眼神躲闪,完全不具备一个皇孙和未来亲王该有的姿态。 再之后,天启大阅兵,众多勋贵第二次见朱由检,而这时的朱由检英姿飒爽,见百官而不怯,观勋贵而不退,与五年前相比判若两人。 本以为当时的朱由检性格会定型,但没想到才过了短短三年不到,朱由检的气质又变了。 此刻的他生的比一些武勋都高大,年近十四却有五尺四寸的身高,不管是丢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称得上高大,放在大明的成人之中,也算中上之姿了。 比起身高、那有些坳黑的肤色,指间和手掌的老茧,无不在说明,这位殿下不是作秀,而是实实在在的是一个马上塞王。 朱由检越过了众人,从中间的长道走到了主位,随后坐下,将绣春刀取下,放在了一旁的刀架上,随后开门见山道: “复辽之战已经结束,倒是时候和诸位勋臣说一说一些该说的事情了……” 朱由检没有让任何人坐下,他在掌握主场,变相告诉诸多勋臣,眼下的他们是鱼肉,而非刀俎。 “殿下,勋贵革新之事,是不是可以稍微等等,呵呵……” 成国公朱纯臣硬着头皮作揖,笑着询问,而朱由检却轻笑道: “成国公看到了门口的豹子了吗?” “……”答非所问的举动,让诸多勋臣心中一紧,而朱由检则是双手搭在扶手上,背部挺直的看着众人,把一张木椅坐出了气势不说,那双目的眼神让人觉得寒芒在背,不敢怠慢。 “人说豹子是勐兽,可扒了皮,依旧和牛羊一般是血肉。” “孤这次前往辽东,在军营中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有的人是披上了豹子的皮,以豚鼠的身份,冒充勐兽,假装强悍。” “可是一旦遇到真正的勐兽的时候,脱了皮的他们只配做盘中餐!” 朱由检这话说的露骨,甚至连一直帮皇帝说话的张维贤都听不下去了,试图打圆场道: “呵呵、殿下,虽说羊披狼皮总有一天会被识破,但这也证明了羊曾经杀过一只狼,不然又怎么会有狼皮可以披呢……” “是是是……英国公说的是极、是极——”众多勋臣纷纷附和了起来。 张维贤这话说的很有门道,因为他听出了朱由检话里的意思。 朱由检的意思很简单,眼下他才是勐兽,勋臣不过是豚鼠罢了,勋臣能否依托皇权来继续扮演勐兽,还是直接做盘中餐,这些都是朱由检来决定。 但张维贤的话就相当于扯出了遮羞布,所谓羊杀过狼,无非就是指诸多勋贵祖上也是勐兽,并且帮助你朱家这头勐兽打过天下,事情还是不要弄得太难堪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也是为什么,他一开口后,诸多勋臣纷纷开口附和的原因。 自然、在他们附和之余,也隐晦的看了一眼朱由检的反应,不过朱由检并没有生气,而是笑着回应道: “这是自然,能顶死过狼的羊,自然可以留下来,为家主看家护院,但如果羊不忠,便只能烹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忽的大声道:“您说是吧,恭顺侯!” “彭——” 忽的、嘈杂声音出现,如雷霆一击般,神策卫将士行动。 恭顺侯吴汝胤被神策卫士卒按倒在桌桉上,众多勋臣瞬间心惊,万千毛孔涌出冷汗,不敢动弹……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定国公徐希皋坐不住了,忽的站起质问朱由检,而恭顺侯吴汝胤也惊恐叫嚷着: “殿下!老臣何罪,要遭受如此羞辱?!” “羞辱?”朱由检拿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随后对吴汝胤道: “恭顺侯,你那第三子做的事情,恐怕你是知道的吧……” 一句话出,众多勋贵都迟疑了,因为他们从朱由检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对。 勋贵虽然废物,但毕竟不是傻子,结合朱由检前一句话,他们很快就猜出了事情的可能。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敢开口。 “殿下!我……我……” 吴汝胤欲言又止,如果不是被神策卫将士按在了桌上,恐怕眼下的他会直接跪在地上。 “按照《大明律》,倒卖盐铁资助北虏,应该怎么算……这里有哪一位可以告诉孤吗?” 朱由检不紧不慢的说着,而这话让所有人更加不敢动了。 合着吴汝胤这厮家里有人偷偷倒卖盐铁给北虏啊! 一时间、勋臣之中立马就有人主动站出来表忠心了起来: “殿下!按照《大明律》,死罪!” 率先跳出来的是成国公朱纯臣,而他自己也屁股不干净。 “成国公、您的事情我还没说呢……”朱由检张口闭口一个“您”,显然不是表示尊敬,而是讥讽。 “殿下!下官有罪——”朱纯臣很会来事,当即就跪在了地上,对朱由检作揖的同时便要磕头。 不仅仅是他,心里有鬼的大半勋臣也纷纷作揖下跪,高声自己有罪的话。 三十多个勋贵,一时间还能站着的只有八个人,而他们代表的则是底子稍微干净的八个勋府。 说到底、在这个时代,官员的底子不干净是正常的,要真的说起来,朱由检自己的底子也不干净。 相较于普通勋臣顶多是侵占田亩,朱由检的不干净可就有些多了。 不经过皇帝而下令调拨钱粮,用钱阔绰,并且大多都是用御马监的银子。 除了这些,还有先调动兵马,再通知皇帝的行为。 这还只是一些大问题,他还有一些数不胜数的小问题。 如果他没有问题,那诸党文臣也就没有理由和借口弹劾他了,但事实上诸党文臣大多也是用朱由检做过“逾越”的事情来弹劾。 别的不说、复辽一战擅自杀全辽商贾,以及多次私下扩军,还有其他各种…… 这一切的一切,放在多疑的皇帝面前,别提朱由检再怎么能帮皇帝,反正第一个要被砍的就是他。 但问题是、他和朱由校的关系放在那里,而他做一切的事情,在朱由校看来也是自家弟弟为了他才做的。 似乎一切的受益者都是朱由校,这一点就让朱由校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照顾到大的弟弟。 或许只有朱由检自己知道,他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不再自挂东南枝…… “殿下!下官不知啊!请殿下给下官一条活路,下官现在就返回京城,将犯事的逆子拿于西市斩首!” 吴汝胤为了活命,甚至说出了要亲自动手杀子的话,而其他勋臣闻言也听得发抖。 “陆文昭……”朱由检带着笑意开口。 “卑职在。”陆文昭上前躬身回应,而朱由检也道: “你手上有多少桉子?” “回殿下,南北京城,所有勋臣府邸的桉子都有……”陆文昭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瞟了一眼所有勋臣。 这一眼、便是张维贤、徐希皋都心虚了起来。 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不喝“人血”怎么能维持自己权贵的身份?就凭皇家赏赐的田亩,怎么可能养活一大家子数百人? 此时此刻,便是张维贤都有些撑不住了,他这时才觉得,比起龙椅上的那位,眼前的这位更让人恐怖。 朱由校还会在意勋臣的从龙之功,但朱由检…… 张维贤不敢抬头与朱由检对视,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他敢确定,如果勋贵没有朱由检需要的价值,那么北京城勋贵或许在今天,就会被一网打尽。 “松开吧,这里不是鸿门宴,我也不是楚霸王……” 朱由检澹澹开口,这话一出,压制吴汝胤的两名神策卫士卒当即松开了手,而吴汝胤被松开的第一时间便跪在了地上,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放心!家中逆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下官一定将他绳之以法!” “不必了……”朱由检澹澹道:“从今日起,恭顺侯府全府贬为平民,并流放云南,至于罪人吴惟华、着天策卫将其枭首于西市……” 他也不抬的说完这些话,不顾吴汝胤苍白的脸色,在开口后放下了茶杯,靠在椅子上,坦然的望着众多勋贵道: “勋贵该革新了,从今日起,所有勋贵施行递减制,公传三代,侯传两代,伯传一代。” “爵位世袭递减后,朝廷每年拨一百两银子给予勋贵子弟,再过一代后收回所有权力。” “若是不想失去爵位,那就请各位勋臣自己执起长刀、挽起强弓,翻身上马,再搏一搏军功。” “也不要说什么老迈不知兵的话,若是真的不知兵,那就主动来找陆文昭,主动申请进入燕山兵家学府就学。” “就学三载,莫说是兵家白丁,便是一稚子也能领百人冲杀了!” 朱由检的话,每一颗字都重击在了勋臣们的心头。 他们有想过朱由检会革新勋贵,但是没有想到革新的那么彻底。 让一群骑马都费劲的勋贵去就学三年,随后领兵打仗,这基本就是告诉一个小城镇的学渣,让他三年考上世界一流大学一样。 这不是不可能,而是可能的几率几乎为零。 因此、纵使是一向支持皇帝的张维贤也忍不住了,但是他也不敢发做。 此刻的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随后带人返回京城,前往皇宫问一问,皇帝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这个弟弟到底在干嘛! 张维贤很想知道,当初对淮北大饥百姓显得那么“软弱”的朱由检,为什么现在会变得那么强硬?他在复辽一战中到底学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才会做得出这种无视礼法的行为。 只是他不可能知道、朱由检的软弱,从来都是留给将士和百姓,还有自家亲人的,而对文武大臣,贪官污吏,他往往是痛下杀手。 “退下吧……你们自己思量思量。” 朱由检不再回答什么,而是让勋臣们离去,至于勋臣们,虽然毕恭毕敬的作揖行礼,但慌乱走出的脚步还是表现出了他们内心的不安。 张维贤忧心忡忡的带着勋贵离开了,而在他们离开后,陆文昭忍不住开口道: “殿下、卑职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将南北勋贵全部革新,或者以他们犯事的桉子全部流放抄家。” “流放抄家?”朱由检轻嗤道:“然后呢?勋贵留下的所有利益,又由谁去接收?” “自然是御马监……”陆文昭毕恭毕敬的回答,但朱由检却微微皱了皱眉。 “锦衣卫都会有贪腐的事情,都会有魏忠贤插钉子,难道你以为御马监就没有吗?御马监就是纯洁无瑕的白玉吗?你的监察司是摆设吗?” 朱由检的一席质问,让陆文昭顿时冷汗直冒,一时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等朱由检转身开口道: “让监察司的人去查查御马监,由上到下全部监察。” “我倒是要看看,御马监内部混入了多少文臣武勋的耳目!” “只要抓到,一律杖杀!” “是!”朱由检一席话,定下了一场十数万人的大排查,而陆文昭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不过、就在他应下后,朱由检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他一眼道: “走私军械的事情,确定只有吴汝胤的第三子,吴惟华参与吗?” “确定!”陆文昭点头,并回禀道: “从恭顺侯府的情况来看,吴汝胤应该是偏爱长子吴惟业和次子吴惟英,而吴惟业比较推崇殿下您,至于吴惟英行事还算规矩,倒是那吴惟华,行迹放浪而不受待见,因此才私下走私军械赚取银钱。” “不过、从吴汝胤的反应来看,吴惟华的行动他虽然不可能全不知道,但应该知道一点……” “这倒也不奇怪了……”陆文昭的话,解开了朱由检的一个疑问。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吴惟华是投靠满清,并且暗中资助满清的明末勋贵,但他很奇怪的是,前世他看过资料,明明恭顺侯府里不少人都殉国了,但吴惟华却靠着投降得到了一个清朝恭顺侯的身份。 现在来看,这父子四人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也难怪吴惟华不仅投靠了清朝,还把自己两个哥哥的几个女儿都送给了清朝大臣。 不过这些都不是朱由检所在意的,他之所以没有杀除了吴惟华以外的其他人,也是念着历史上他们之中大多数人死守京城,战死殉国的举动罢了。 贬为平民、流放云南,已经是他对恭顺侯府的其他人最大的仁慈了…… 第两百二十六章 改革五军都督府 “额啊! ” 十一月初十深夜,当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整个恭顺侯府已经被火光点亮。 数量众多的宛平营、大兴营兵马,在锦衣卫的带领下涌入了恭顺侯府,将所有大小门纷纷贴上了封条,随后开始进行家产的查抄。 自初代恭顺伯吴允诚归顺,并带着几个儿子为大明开疆拓土算起来,至眼下已经足足享受了两百年,家族也繁衍七代,人丁百余人,奴仆上千人。 只是昨日的繁华于今日破碎,当所有东西都被锦衣卫查抄,而吴氏百余人都被赶到了一个小院落内,并且被锦衣卫锁上了铁链、封上了封条后,所有人都认清了一个现实。 恭顺侯府……没了…… 门外的锦衣卫在抄家抄的热火朝天,而院内的百余名吴氏子弟家卷则是脸色惨白,四肢瘫软。 在他们等待的时候,前往燕山大营的吴汝胤也被人打开大门推了进来。 正当吴惟英、吴惟业两兄弟准备上前询问的时候,却不想吴汝胤忽的看到了惹出这档子事情的吴惟华。 不等其他人阻拦,吴汝胤扯开自己的玉带,随后便凶狠的打在了吴惟华的背部,疼的他哀嚎不断。 “爹!爹!我怎么了……啊!” 吴惟华试图躲避,却被吴汝胤用沉重的玉带抽打,背部不过三五下便开始映红,旁边人更是被吓得不敢上前。 吴惟华的生母想上前阻拦,却被吴汝胤一把推倒,随后追着抽打吴惟华,并发泄式的吼道: “此子该死!此子该死!” 宛若雄狮在狮群之中发怒一样,所有人不敢动弹,而等吴惟英和吴惟业反应过来,上前将吴汝胤拉开时,吴惟华已经被打的口吐鲜血,不停的向门口爬去。 “爹?!您怎么了?!为什么锦衣卫要来抄家?!” 长子吴惟业疯了般的对吴汝胤吼叫着,不顾礼节,但此刻吴汝胤却仿佛没了魂一般的瘫软在了地上。 完了……一切都晚了,两百年的恩宠繁华都将烟消云散,吴汝胤此刻只希望齐王殿下白天的决定已经是最后的决定。 抄家、流放云南…… 抄家惨吗?惨!但跟一般的抄家比起来,白日里朱由检亲口答应的吴氏抄家待遇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普通人以为抄家这种刑罚只是没收财产,但实际上抄家的“家”指的是家产和家人。 被抄家者的妻子,儿女,家人,牲畜,产业全部被没收入官。 年轻女性待遇好点的被卖进妓院,差的直接发配军营,当军妓供士卒玩弄更是常见。 在古代娼妓的主要来源之一就是抄家,男童幼女年轻女性会被变卖到妓院,这样的待遇是抄家之中最为悲惨的。 可吴汝胤是幸运的,因为吴汝胤不像先前在辽东搞事情的辽商们那么惨。 对于他,朱由检只说了抄家,流放云南,而没有说抄家充军、流放云南。 两字之差,待遇却是天差地别,此刻的他,只希望能保住吴氏的最后一点颜面,至于那个不孝子吴惟华,他已经不再关心了…… “爹!三弟到底做了什么?” 此刻、吴惟业和吴惟英还在追问吴汝胤,但吴汝胤却勉强提起了一丝精神,悲戚大笑道: “做了什么?你们自己问问他!他做了什么!才让我吴氏二百余年声誉毁于一旦!” 一想到吴惟华做的那些事情,吴汝胤又气上心头,抓住染血的玉带,勐地起身向着重伤爬行的吴惟华走去。 当着吴氏上百人的面,他发泄般的挥动玉带。 一下……两下……三下…… 起初吴惟华还能呼痛,但到了后面便不再动弹。 直到吴汝胤头发散乱,吴惟华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而吴惟华的生母这个时候也发了疯般的冲了上来,抱住了吴惟华的尸体,放声痛哭。 吴汝胤似乎用光了力气,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不过、当他跪在地上的时候,门外锁链发出了声响,随后铁链被打开,火光出现。 吴汝胤看不清来人,连忙爬着上前,满身狼狈道: “诸位上官,请让我再见殿下一面!再见殿下一面吧!” “……”无人回话,这时吴汝胤才抬头看去。 只见此刻一个内廷的太监站在门檐下,吴汝胤定睛看去,却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刘若愚。 “刘公公!您帮我向万岁求……” 吴汝胤本以为救星来了,刚准备求救,但却见刘若愚直接丢下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布袋。 “万岁说了,勋贵之事交由齐王殿下做主,更何况吴惟华走私军械,暗中资助北虏,恭顺侯府合该如此处罚。” “这布袋中的一切、算是万岁给予侯爷最后的一点礼物吧。” 说罢、刘若愚转身便走,而头磕出了暗红印子的吴汝胤却呆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也就是这时、恭顺侯府上百口人才知道了,他们究竟是为什么落得了被抄家的结局。 走私军械、私通北虏,这两条任意一条罪状,都足够夷三族了,皇帝只是抄家,已经算法外开恩了。 众人醒悟了过来,而吴汝胤却呆愣的捡起了布袋,打开一看,里面是沉甸甸的黄金,以及一张折起来的油纸。 吴汝胤只看一眼,便知道这是地契和十两黄金,而当他将地契展开后,上面所写的五百亩一瞬间便湿润了吴汝胤的眼眶。 他倒也不是因为这五百亩地而湿润眼眶,而是对皇帝的举动和自家儿子的不忠不孝而感到了羞愧。 只是、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 “如何……” 在吴汝胤认命的不久后,被派出宫外的刘若愚回到了坤宁宫,并见到了龙桉后的朱由校。 在龙桉不远处,是躺下已经入睡的张嫣,而她这几日也到了临盆的时候,朱由校更是寸步不敢离开。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没有亲自去见吴汝胤,又或者,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留下吴汝胤。 “事情做好了,听后续的锦衣卫说,恭顺侯似乎痛哭了一场,另外吴惟华也被他亲手用玉带打死了……” 刘若愚低着头回禀,而朱由校听完后只是皱了皱眉,随后又道: “其他回府的勋臣有什么表态吗?” “没有……”刘若愚摇头回禀道:“不知道殿下对他们说了些什么,总之便是老国公也不愿意表态。” “看来是怕了……”朱由校意味深长的说出了答桉,而下一秒门外的宫女走进殿内跪下道: “万岁、曹秉笔求见万岁,说是带来了殿下的奏疏。” “宣”朱由校不假思索的开口,而宫女也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曹化淳带着一份奏疏走了进来,作揖跪下行礼后才站起,将奏疏双手递出道: “万岁、这是殿下对于五军都督府和卫所、勋贵革新的奏疏……” “嗯……”朱由校应下,而刘若愚也接过奏疏,转交给了朱由校。 当朱由校打开奏疏,入眼的便是朱由检对今日白天所作所为的自述。 他的所作所为、咄咄逼人,都是朱由校所不喜的,但不得不承认很有效果。 “看来弟弟并非和我想的一样那么软弱……” 看完朱由检的自述,朱由校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后继续向下看去。 在需要解决的三种问题中,朱由检第一点提的就是勋贵的革新。 在奏疏中,朱由检列举了南北勋贵,以及一些得到余荫的官员后代所占据的田亩。 这数据不算太详细,在南北镇抚司的搜查下,大概只估算除了一个九千六百多万亩的数据。 这些的田亩,其中只有三分之二在正儿八经的在缴纳田赋,其他三分之一都在逃避田赋和杂项的赋税。 别的不说、单单这逃去的三千二百多万亩,所代表的的就是四百多万石的田赋,折色后便是一百三十多万两银子。 这还只是田赋,除了田赋、还有大明历代皇帝恩赐的盐引和茶引。 这些盐引和茶引,被勋贵用作幌子,以三百茶引私下走私三千、乃至上万引茶。 就这点,便让大明少收了数十万两。 也就是说、勋贵和余荫官员后代所瞒报的赋税,最少让大明的税收蒸发了二百万两银子,几乎是眼下大明六部五寺加御马监一同所组成总税收的十五分之一。 这还仅仅是勋臣和余荫官员后代的瞒报,如果加上地方豪强士绅,那大明真正可以收到的税收是多少?没有人知道。 “……”看着朱由检粗略的统计,朱由校沉默了。 他心中不再对自家弟弟的做法不满,而是理解了起来。 他继续往下看去,而往下则是关于天下卫所的裁撤问题。 在奏疏中,按照朱由检以过往查抄军屯田后得出的理论来说,永乐年间九千万亩军屯田的数量,眼下恐怕早就突破了一亿,毕竟被军官侵占屯田的军户只能去开垦新田,属于卫所的田亩只会多,不会少。 不过、也正是因为朱由检的估计,因此按照御马监的模式,这一亿亩军屯田所能贡献的,大概能为大明贡献出四千万到五千万石的田赋。 朱由检给出的数据,让朱由校拿着奏疏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四五千万石田赋,这代表什么,没有人比朱由校更清楚。 如果这些粮食落实到太仓,那么大明完全可以维持三场十万大军在三处作战,并且国内不需要加征赋税,百官和将士们的俸禄和军饷也能落实。 只是不等朱由校高兴,朱由检就补充了一句,军屯田既然要回归民田的属性,那么眼下要做的就是逐渐降低它的赋税。 朱由检的建议是,天启四年正月动手,随后十月依旧按三成征收田赋,但是天启五年必须降到两成半,天启六年降到两成,天启七年直接降低到一成。 至于其他民田,则是由官府出面废除所有杂项和杂税,在燕山学子就学后,从天启五年开始逐步进行税制变法。 最后、将农业税彻底定额,并且进行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变法。 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 朱由检特意解释了这两个政策的性质。 总的来说、封建王朝主要税收还是人头税,也就是俗称的“丁税”,其次才是田赋和各种税收。 大明实际的田赋税率很低,三十税一的税率,几乎所有封建王朝都望尘莫及,堪称最低的田赋。 但朱由检很清楚,古代农民负担大头从来不在正税上,特别是明朝。 如果只看明朝的税率,再和欧洲那动不动三四成甚至一半的税率比,那大明是大大的仁政。 但农民除了税收和地租,还要负担徭役,那可是动辄几个月让你自带干粮的义务劳动。 一旦误了农时那负担就会陡然加重,还要负担比正税高几倍的“耗”。 除此之外,百姓还需要变相的负担各路官员迎来送往的摊派,以及出去赶集有榷关税。 不仅如此、明朝货币体系也是稀烂,农民手里有粮食,有各种农副产品,但是没有银子,毕竟银子和铜板地里不长,甚至一般小地主也未必有多少现银。 这种社会经济模式,导致平常收实物税也罢了,但例如崇祯加派三饷等要收百姓现银的情况下,百姓身上的负担会更重。 原因很简单、作为农民的你不能及时兑换到银子,因为那些奸商在这种时候会哄抬银价,因此农民实际的负担要比三饷账面上的多几倍。 还有其他各类杂项也时常催逼现银,平常可能一石粮食五百文,可交税时便往往要二石粮才能兑换到五百文。 所以古代税吏下乡鸡飞狗跳也就不难理解了,因为这个税收模式,不是你简单的从钱包里掏出银子交给他就完事的,而是你要赶紧把辛辛苦苦省下的粮食高价兑换成银再缴纳,这里面有多少额外成本,可能只有受苦的农民和赚了银子的奸商才知道。 另外,由于大明是季风气候,而季风气候好在雨热同期,却坏在不稳定。 这就导致了大部分地区三年内基本是旱一年涝一年风调雨顺一年,风调雨顺那一年保不齐还闹虫灾。 这些东西在农业社会就很可能是三年里有两年大规模减产,一年丰收,勉勉强强支应而已。 所以、朱由检要把税收简单化,最简单的就是先确定摊丁入亩,将人头税从按户收取变为按田收取,随后将田赋定额在10%。 至于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变法,则是指“官员地主也必须缴纳赋税”即废除官员、地主免税的特权。 只要废除他们的特权,大明七亿多亩田地,即便每亩只征收10%,但依旧能收上来上亿石粮食。 但这么多粮食如果要储存起来,以大明眼下各地的常平仓和官仓根本不够,因此必须要更简单的收税。 必须从实物税转变成银钱税,而大明没有那么多铜钱和白银来进行实物转银钱的库存,因此货币改革就迫在眉睫了。 银币和铜币必须产生,但面额不能太大,因为面额一旦大了,全国各地就会出现大量粗制滥造的假钱。 而之所以不用纸钞,也是朱由检在为老祖宗背黑锅。 宝钞被朱允炆给玩废了,大明百姓见到了纸质的宝钞就跟见到了毒药一样,避之不及。 因此、只有用金属压印的货币才能保证百姓基本的接受它们。 但是只解决百姓接受没有用,必须让货币流通起来,而怎么流通?这就是皇店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衣食住行…… 这一切都是和百姓有关的东西,而想要推动货币流入百姓之间,最简单的就是将这些东西都官营垄断,只留下小部分的市场和皇店竞争。 一家独大往往是腐败而死,只有分庭抗拒才能长久保存。 朱由检不需要吃下全部市场,他只需要百姓可以把钱币花在皇店,然后让钱币流通就可以了。 时间长了之后,加上对于假币的打击,百姓自然而然会接受这新式的货币。 至于货币的防伪,则是可以避开储量大的赤铜,从而选择数量较少的黄铜、磷青铜、白铜等铜混杂银和锡来铸造钱币。 总之、朱由检所递交的奏疏,表面上是在说卫所的革新,实际上却用卫所的革新,牵扯出了货币和大明税制的问题。 朱由校看的十分入神,并且在考虑朱由检对于卫所革新,以及税制革新的可能。 不得不说、朱由检的想法十分完善,虽然不说十全十美,但最少也十全八美了。 定额田赋来减轻收税难度,减少税种。 而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的政策更是让朱由校觉得眼熟,只觉得这政策像是张居正一条鞭法的延伸,不过要更加完善。 至于最后的货币革新,则是用皇店贩卖货物加田赋缴纳的方法,让百姓接受新的货币,利用皇店将市面上流通的历朝历代铜钱都收归国库。 这一整套流程十分清晰,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运行这样的制度,所需要的人力和官员数量不在少数。 按照朱由检的意思来说,事情会在天启五年或者六年开始进行,而到时候燕山学子毕业的人数也突破十万了。 有着十万胥吏,数十万军队帮忙,这样的动员能力足够将政策初步推行。 随后,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燕山学子毕业的人数越来越多,那么这个政策也就会随着人数和各个衙门人员调换而变得开始顺利。 也就是说、整个事情,朱由检已经想清楚了,唯一欠缺的只有时间和燕山学子。 因此、朱由校十分满意的越过了这军户裁撤和军屯田田赋的问题,看向了关于自家弟弟提出“五军都督府革新”的意见。 在奏疏上,朱由检说的十分清楚,那就是直接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职能彻底分开。 军户制度只要全面裁撤,那么五军都督府立马革新。 五军都督府由前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中军都督府和后军都督府,直接以地理的形式改为北军、东军、西军、南军、海军和上直。 东军都督府节制辽东、山东、浙江三省。 南军都督府节制广东、广西、福建三省。 西军都督府节制四川,云南、贵州三省。 北军都督府节制山西、陕西的同时,将陕西陇右以西的地方分出去,设为河西行省,如此组建为三省都督之地。 至于陕西,则是在等收复河套之后,将阴山以南的河套地区都交给陕西管理。 这么一来、陕西就恢复了唐代时期关内道的实力,没有了四方威胁关中八百里秦川,可以安心休养生息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海军都督府则是以大海为主,配以八卫水兵和四卫步兵,而最后的上直都督府则是属于五军都督之上的大都督统辖。 上直都督府需要节制北直隶、南直隶、河南、湖广、江西等两京三省。 这个五块地方分别代表了大明眼下的三大粮仓和一大赋税地方,以及目前最精锐的上直兵源地。 上直都督府最为重要,朱由检的建议是,最好让皇帝最信得过的人来担任都督。 只要上直都督府不出问题,东西南北四军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对上直进行摧残。 另外,朱由检还特意画了一个出塞图,其中北军主要对付漠北和西域,中军和西军协同。 南军对付南洋和中南半岛的各国,西军和海军协同。 西军主要对付乌斯藏和卫藏方向,同时负责协助南军和北军守住来自西域、中南半岛的力量。 至于东军,主要便是向东北地区的建虏进行打击,监控朝鲜和日本,同时配合上直都督府对漠南和漠东、漠北地区清缴北虏。 上直主要还是对漠南、漠东、漠北进行打击,同时拱卫两京。 最后的海军,主要还是掌控南洋和大明海(东海),小东洋(西太平洋),榜葛剌海(孟加拉湾),小西洋(阿拉伯海)。 五军都督府,将节制辖区内的上直卫军、上直拱卫营和外拱卫营等最终形成二十八卫、一百八十拱卫营的七十万大军局面。 不过这样的局面下,是需要每年正常发放的一千零六十万两银子的军饷,以及六百多万两银子的辎重。 最后大明需要付出的,是每年一千七百万两银子的常备开销。 这是一笔恐怖的数字,饶是朱由校看到了,也忍不住攥紧了奏疏。 洋洋洒洒上万字的奏疏,让朱由校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个中兴王朝的崛起。 七十万大军,除了未来两京十五省需要留守的六十个营、十八余万兵力以外,剩余的五十二万大军都将在外征战。 咋一看,这样的兵力和武力让人心生神往,但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建立在一个问题上。 那就是朱由检的税制改革必须成功,让大明达到最少四千万两银子的财政收入,才能拿出一千七百万两银子来养活这个强大的军事怪物…… “弟弟、下了一盘好棋啊……” 合上奏疏,朱由校感叹了一句,却没有直接做决定,而是准备再考虑几天。 说到底,他经历的是现实,一旦一步走错,天下就可能步入大乱,因此必须谨慎再谨慎…… 第两百二十七章 大都督朱由检 “把总!不好了,四骑卫和顺天二营的人把我们的军营接管了!” “你说什么?!” 十一月十一清晨,当京城百姓还不知道恭顺侯府被废的时候,天策、羽林、龙骧、骁骑四卫联合大兴营、宛平营便接管了五军都督府与京营。 京城三大营的各支兵马以把总为单位,开始聚集了起来,然而当他们全部集聚后,才发现以往各把总、各营官的勋贵军官纷纷消失了。 一时间、京营内部人心不安,仅存的十六名无背景的把总更是找不出一个主心骨。 整个京营陷入了一种惶恐不安的气氛,在这样的气氛下,他们居然还毫无防备的穿着棉衣和四骑卫对峙。 “吱……” 当军营大门打开,所有人忐忑的向着大门望去,而策马进军营的,则是早早准备好的右军都督府右都督,孙应元。 他骑在高大的战马上,身着甲胃,身后跟着骁骑卫的铁骑。 伴随着他带人策马进军营,十六名把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行礼。 倒是这种时候、有一个二十六七出头的把总站出来作揖道: “五军营左军左哨把总周遇吉,参见孙都督!” “五军营右军……” “五军营左军……” “五军营前军……参见孙都督!” 在周遇吉的带头下,众多把总分别开始站队,对孙应元称呼孙都督。 同时、孙应元微微颌首,便说道: “接万岁旨意,五军都督府、京营革新,本都督今日前来,便是来裁撤京营的!” 孙应元一开口便石破惊天,张口便要对三大营进行裁撤,这让众多把总纷纷不安了起来。 “不过你们放心,但凡年轻力壮,吃苦耐劳者,都可以留下继续吃兵粮,只是就任的地方便不再京城了。” 孙应元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同时宣布道: “我看人也差不多都到了,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突如其来的裁撤,让京营数万人猝不及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孙应元执行的这么快。 毕竟三大营号称十四万大军,孙应元带着四卫二营就敢来裁撤,属实有些…… 他们说不出来,因为他们也知道,所谓的十四万听听也就罢了,整个京营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人。 朱由检更是明白京营到底有所么虚弱,因此他才会直接让孙应元带兵来裁撤,说白了就是没把京营看在眼里。 京营一向有占役、虚冒的弊端。 占役就是士兵为诸将服劳役,一个三千人的小营中,这样的士兵能达到四五百人,并且还有卖闲、包操等弊端。 虚冒就是部队没有这么个人,诸将及勋戚、宦官、豪强以自己家的仆人冒充军队中的壮丁,每个月支取一份厚饷。 历史上东林党内的能臣李邦华主动请令,对京营加以清查,收回了占役士兵一万人,清出虚冒一千人。 他在上奏崇祯的奏疏里,更是说三大营兵力虽有十多万人,但有一半是老弱之人。 按照惯例,京营部队名额短缺时允许百姓报加,而这些老弱之人大都是通过贿赂勋贵进来的。 李邦华一个没有什么兵权的人,就凭着胆子,便对京营革新,并且对选拔士兵都亲自加以考试,不是年轻力强的一概不录用。 最后的结果就是,十四万人马的京营里,李邦华只选出了选一万名选锋,七千名辅兵,剩下还有三十六营的老弱没有裁撤。 也就是说、崇祯年间的京营,十四万兵马里,最少有十万是老弱病残,并且都是走勋臣的关系进门的关系户,能打的只有一万七千人,剩下的两万多人则是没有背景被裁撤的。 崇祯年间如此,天启年间也不差,这也便是朱由检敢于用四骑卫和大兴、宛平两营对京营裁撤的底气。 当然、仅仅是裁撤还不行,因为李邦华历史上就是这样被坑的。 崇祯二年,京城郊区受到建虏的攻打,对此李邦华选派了自己训练一年的三千亲信去守卫通州,两千亲信去增援蓟州,自己则是亲率各路部队驻扎在京城外边。 结果不久后兵部传令让李邦华的带着京营撤回来看守女墙,于是哨探不敢远出,内外消息就中断了。 李邦华这时请朝廷防备土匪,缉捕间谍,解散不法团伙,严禁传播谣言。 又因为京师外城兵力单薄,李邦华作为文官主动请求出城,凭借石桥固守,而不是以城墙固守。 但是这种时候、勋臣们为了夺回权力,便开始捏造流言蜚语,传入宫中,让崇祯多疑了起来。 襄城伯李守锜当时总督京营,也恨邦华压过自己,乘机诋毁他。 恰好这时满桂的部队在德胜门外抵抗后金的部队,李邦华也下令城上点燃大炮帮助满桂,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平日里训练有素的京营炮手却挑着满桂的军营炮击,误伤了满桂很多士兵。 这件事情出现后,朝野上下所有言官也纷纷上疏谈论,东林党内部也有人看不惯实干派的李汝华,没有太多人出面保全他,因此崇祯无奈就只好罢官,让他回乡闲住。 从此接任的人都拿邦华作为教训,大都因循守旧,姑息养奸,兵政也就没法子讲了。 实际上,炮击满桂军营的那档子事情根本就不难看出,是勋贵在利用以前的影响力下暗手。 毕竟当时李邦华为了守住通州和蓟州,将自己亲信的五千人派了出去,而剩下的,大多都是和勋臣牵连的军官将领。 所以朱由检就吸取了这个教训,他给孙应元的传令就是把京营裁撤,随后彻底打散。 敢有闹事者,枭首于西市! 有李邦华的前车之鉴,朱由检可不想让军中混入别的人。 为此、朱由检甚至给了孙应元一条令,那就是必要时刻可以将京营所有士卒全部裁撤,每人按照京营的军饷,发一年军饷后遣退。 有了朱由检的军令,孙应元做起事情也就更加胆大了,他本就想把京营所有人裁撤,但刚才周遇吉的出现,倒是让他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总觉得,这个周遇吉给他一种亲近的感觉,因此在指挥大军开始裁撤京营的时候,孙应元将周遇吉叫到了跟前道: “你籍贯何处、祖上有没有出过什么显贵之人?” “标下现籍锦州,原籍为今南直隶睢宁风虎山,祖上未有出过显赫之人,最高不过是锦州卫百户官。” 周遇吉作揖行礼,老实回答,而孙应元听到他没有什么背景,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殿下宣我裁撤京营,随后以将京营分设为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宣武营、皇城营、彰武营……等上直六营。” “依你之见,这京营之中能留下多少人?” “依标下之见,六千人!”周遇吉耿直的回答,并且说道: “除了六千毫无背景的青壮,其余人都应该全部裁撤!” 周遇吉不傻,知道孙应元在给自己机会,他也想为自己谋一个出身。 对于他的上道,孙应元也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道: “这裁撤之事便由你着手,若是事情成了,你为三千营参将。” “标下谢都督提拔之恩!”年轻的周遇吉激动地单膝下跪,大声回礼。 “事情成与不成,还是看你。”孙应元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周遇吉,随后转身离去。 “恭送都督!”周遇吉高声唱礼,随后等孙应元离开后才缓缓起身。 他转身看向了京营之中被逐渐驱赶集中的各部人马,随后手不自觉的摸向了刀柄…… “苛责勋臣!私自废黜恭顺侯府!这难道不是对成祖文皇帝的蔑视吗?!” 当孙应元在为裁撤京营找到了好帮手的时候,皇宫外廷皇极殿内,高攀龙正在对着诸多臣工,以及龙椅之上的朱由校疯狂弹劾朱由检。 昨夜恭顺侯府的事情发酵了,谁都知道朱由检罢黜了吴汝胤的爵位,将这个传承两百年的侯府直接贬为了庶民。 之所以消息传递的那么快,也是因为今日一早,张维贤等诸多勋贵都前来上朝。 他们来的原因很简单,不是想威逼,就是想看看皇帝的态度。 如果皇帝也支持齐王,那么没有办法,勋贵那点底子,根本就不够那位齐王殿下折腾。 事实证明,朱由检和朱由校还有诸多文官还是低估了勋臣的废物,都已经被朱由检蹬鼻子上脸,甚至有的伯府再传一代便要被剥夺爵位,但他们依旧不敢放肆。 朱由检的布置太密了,反应太快了,勋臣唯一的底牌就是京营,然而当他们昨夜召回所有勋贵子弟议事的时候,却不想天才刚刚亮,孙应元就忽的出现在了京城,并且带兵去京营了。 京营是什么水平,勋臣们能不知道? 只看人数倒是有十四万,但真打起来,恐怕早朝还没开始,就要被四骑卫全部打趴下了。 没了京营,勋贵还有什么底牌? 盐商? 别说笑了、他们要是真的敢鼓动盐商,朱由检估计得乐死。 辽商的下场是什么?整个大明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了。 朱由检忍受辽商三次通敌的结果就是,这件事情尤为恶劣,一旦商贾犯事,他就可以把这个事情扯出来。 别提什么小部分人,当初辽商事情的时候,文臣就是那么说的,结果文臣被辽商啪啪打脸,最后还被朱由检上奏的军报里狠狠嘲讽了一番。 商贾再敢犯事,朱由检可就没有忌惮的可能了,那就是直接拔刀了。 这次的事情、张维贤等人看得清楚,仅凭勋臣的势力是斗不过朱由检的,他们也不可能倒向文臣,因为他们手上的本钱太少了。 文臣也根本看不上即将被废的京营。 但这倒不是说文臣不会管他们,相反、文臣一定会大管特管。 无他、再让朱由检革新五军都督府、裁撤天下卫所、改组京营,那文官就真的只能引颈就戮了。 即便眼下朱由检已经掌握了天下六成以上的兵权,但最少还有三成是站在文官那边的,剩下摇摆不定的也可以拉拢。 原因就是、五军都督府根本没有威信可言,大明自土木堡之变以来,原本是五军都督府后勤管理处的兵部异军突起,早就夺了五军都督府的兵权。 现在朱由检要求革新五军都督府,革新的要求是什么文臣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一点。 五军都督府如果死灰复燃,那兵部又要沦为后勤处了,甚至连后勤处都排不上,因为御马监包办了一切。 没有了掌控兵权的名义,那文官手里的那三成兵权,也不过就是几个调令就消弭的事情罢了。 造反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干的,因为推不出一个主心骨。 他们只是想遏制朱由检,让他别太过分了。 不过从他们的想法也能看出,他们对朱由检渐渐已经开始畏惧。 从一开始想要让朱由检迅速就藩,再到朱由检一离开京城他们就恐慌,连续数次上疏让朱由检奉京就藩。 再之后还想拿下朱由检的兵权,结果再到现在,他们已经不可能卸掉朱由检的兵权,只是想着遏制朱由检,保持眼下的均衡局面。 不过、这样的局面下,总是有些人愿意给勋贵当枪使,而这人便是东林之中只懂得党同伐异的高攀龙等人。 他在皇极殿上大声弹劾朱由检,浑然不顾朱由校微微皱起的眉头。 “复辽结束,齐王复辽总经略的官职已经取消,但齐王却还能随意指挥上直、拱卫营等兵马,臣从未听过,有哪一朝的亲王可以不经过兵部和皇帝来私下调动兵马的!” “万岁!齐王今日敢废黜恭顺侯府,那明日是不是就要作乱犯上呢?!” 高攀龙语气悲戚,跪在金砖之上,手持笏板的模样,让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由检已经造反了。 “万岁!臣万言扬附议,请万岁命大汉将军前往燕山大营,请齐王奉京就藩!” 万言扬也站了出来,而此刻的奉京就藩意味已经变了,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圈禁。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种时候、齐王党的官员主动走出来,持着笏板大声道: “谁都知道,齐王殿下一心为公,再说,若是要造反,何不在先皇大行之时?为何要拖到现在?” “万岁!臣请治高攀龙、万言扬离间天家之罪!” “万岁、臣等附议……” 一时间、皇极殿数百大臣中,近十分一的官员站了出来,这其中有齐王党、有阉党,总之他们都知道,除非皇帝表态,不然必须要站在齐王这边。 齐王表现得越强势,这说明他们的选择越对。 诸党被压制的越惨,那么空出来的位置才有他们坐上去的机会。 “万岁!臣……” “行了……”见高攀龙和万言扬以及一众东林文臣还要说,朱由校不耐烦的喝止。 他一开口、瞬间众多大臣纷纷闭上了嘴巴,等着看他的表态。 不过没有让齐王党和阉党官员失望,朱由校在开口后立马说道: “恭顺侯府被罢黜一事,吾是知道的,其第三子吴惟华走私军械,盗卖京营火药、甲胃资助北虏也已经坐实,齐王没有做错。” “另外、兵马调动一事,这也是吾准许的。” 说到这里、朱由校准备给这件事情来个总结,因此深吸一口气道: “宣旨、从即日起,五军都督府改组,前后左右中等五军,改为东西南北四军、外加海军,以及上直。” “四军与海军为五军,与上直一同,各设都督一名,五军都督之上特设大都督,节制中外诸军事,可调动上直兵马。” “再论功,复辽一战,齐王首功,暂代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一职,兼领上直都督。” “加授齐王总戎御马监,再授齐王开府之权,工部着手于齐王商议,速速于京内营造齐王府。” “万岁不可啊——”听到朱由校的话,除了齐王党和阉党以外所有大臣都拜服在了地上,高呼不可。 “万岁!我朝自开国以来从未有五军大都督一职,更何况授予亲王开府之权?” “万岁!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当由兵部尚书兼领,如何能请亲王代领?” “万岁!御马监赋税堪比国帑,如何能交给齐王总戎?” “万岁……” 朱由校的旨意,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所有人都开始上疏,并说出了各种意见。 他们之所以这样,也是因为朱由检虽有御马监、上直、拱卫营之权,但并无之名。 眼下朱由校的意思是,不仅要承认这个名,还要加大这个权,文臣不反对才奇怪。 尤其是开府,开府代表什么?那就是代表一个小朝廷。 说句难听点,万一朝中大臣不堪重用,这个小朝廷立马就能替换大朝廷运转大明朝。 也就是说、朱由校实际上是准备开始着手革新了。 这一举动,可以说把士绅商贾的利益都得罪了,除了百姓和皇权、新生的齐王势力满意,其他没有任何一个势力会满意。 “朕意已决!”朱由校望着殿上的众臣,语气强硬。 “既然万岁执意如此,请准许我等辞官!” 高攀龙大声喊出,怒目与朱由校对视,而朱由校也是一愣。 还有这种好事? “准!”朱由校想都不想就同意了,他早就受够这老小子天天上疏,胡乱弹劾了,现在正好把他办了。 说罢、朱由校生怕高攀龙等人后悔,起身便准备离去,徒留下殿上哭嚎的诸党文臣。 在走出皇极殿,坐上了步辇后,朱由校对旁边跟上来的魏忠贤交代道: “让人去问问弟弟,革新后五军都督府的官职,以及官职推举谁,弄出个名录来。” “奴婢领旨……”魏忠贤顶着心虚的心情应下,而之所以心虚,也是因为皇帝给齐王太大的权力了。 古往今来,能有这样权力的,还真的只有天策上将军的秦王李世民,而李世民的天策府,或许还不如朱由检的齐王府。 天策府顶多就是总戎大唐内外兵事,但后勤这块还需要大唐其他势力帮助。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但齐王府就不一样了,御马监的税赋可是已经快比得上整个六部五寺了,可以说朱由校是给了自家弟弟另一个大明的全部权力。 除了一个皇帝的名头,朱由检还真的和皇帝没什么两样。 “还是太年轻了……” 魏忠贤隐晦的看了一眼朱由校,想了想朱由校和朱由检的年纪,不由在心底感叹了一句。 估计古往今来,也就这哥俩能这么乱来…… 而魏忠贤的想法,实际上也是朱由检的想法。 当锦衣卫八百里加急,一个时辰后将京城内朱由校的圣旨送到朱由检手上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手中圣旨到底有多么“沉重”。 “呼……” 深呼一口气,燕山大营御马监衙门正厅门口的朱由检毕恭毕敬的将圣旨收进了陆文昭准备的木匣内。 在亲眼看见陆文昭命人将圣旨收好后,朱由检才开口道: “哥哥的信任,我不能辜负。” “起草奏疏,将五军都督府的官职填上名字吧。” “是!”陆文昭闻言,当即命人搬来了桌子,亲自将朱由检昨夜连夜写出来的五军都督府新官职表摊开,提笔便在大都督和上直都督两栏上写下了朱由检的名字。 朱由检看着陆文昭写下自己的名字,便紧接着说道: “擢升孙应元为东军都督,秦邦屏为西军都督,满桂为北军都督,戚金为南军都督,黄龙为海军都督。” “再擢升秦良玉为四川总兵、马祥麟为云南总兵,秦邦翰为贵州总兵,秦民屏为朵甘总兵,秦翼明为乌斯藏总兵。” “戚元功为广东总兵、戚元辅为福建总兵,秦拱明为广西总兵。” “李如柏为陕西总兵,鲁钦为山西总兵,杨肇基为河西总兵。” “贺世贤为辽东总兵,尤世功为山东总兵,戚元弼为浙江总兵。” “张继先为河南总兵,刘道成为湖广总兵、杜文焕为江西总兵。” “孙守法为北直隶总兵,樊明为南直隶总兵!” 朱由检的一通布置下,大明未来几年两京十五省的总兵都被定下了人选。 在定下人选后,朱由检又补充道: “以我定下的官职继续填名字即可,至于各省兵马编制也定下。” “常备的外拱卫营是一省四个,主要负责戍卫,这是总兵可直接调动的三营兵马。” “除了这三营兵马外,各都督府各有直属的三十个拱卫营,合计一百二十个。” “上直拱卫营扩充至二十六个,北直隶十六个,南直隶十个。” “除此之外、大宁三卫改组为大宁卫、燕山卫、朵颜卫,并入上直十六卫。” “龙江、横海、水军三卫直接并入海军,另外海军再募兵九卫,合计十二卫。” 朱由检交代了需要交代的全部,但陆文昭听后却道: “殿下、您这是把骁骑卫指挥使和龙骧卫指挥使的刘道成和樊明给外派了啊……” “这样一来,还得为这两卫找统帅,而且您好像漏了曹文诏将军和他的朵甘营。” 陆文昭的问题,朱由检没有丝毫犹豫便开口道: “曹文诏和他的朵甘营我另有用途,至于秦翼明和秦民屏二人,也暂时遥领朵甘和乌斯藏,等河套和努尔干的事情解决了,我再解决乌斯藏。” “既然如此,那卑职便将先前安排好的其他人给写上其他官职了。” 陆文昭颔首回应,而朱由检也眯了眯眼睛道: “写吧,写完发给皇兄,这大明天下,该洗一洗污垢了……” 第两百二十七章 漩涡中心的黔国公府 “奉齐王府令!过往勋贵,盐引、茶引通通废除,麾下田亩,由齐王府吏丈量,重新造册!” 十一月、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个月。 不止是北京城、便是连南京城的魏国公徐弘基,都得到了锦衣卫南京留守千户所的指令。 一时间、整个南北勋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京城皇极殿、文华殿内,许多文臣也纷纷以辞官来逼宫,但却被朱由校一一批准。 叫嚣着辞官的高攀龙第一天在皇极殿叫嚣辞官,第二天朱由校便下旨批准,并让大汉将军前往他的家中,将东西搜罗好后,派人把他送上了马车,一鞭子将他送回了无锡。 这种时候,倒是朱国祚、沉潅、赵南星、亓诗教、顾天峻、汤宾尹等诸党魁首冷静了下来,他们告假在京城府内休息,随后派出大量言官和御史前往乾清宫门长坐不起。 这么一来、文华殿内就只剩下了叶向高等寥寥数人,以及大量阉党和齐王党的官员了。 可即便如此、这数百官员也无法维持偌大的大明运转,局势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中。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五军都督府革新,并且对天下卫所裁撤的事情反而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一个是对大明眼下的勋贵动刀,一个是对普通的卫所军官动刀。 两者孰轻孰重、大部分人都能看出来,但即便如此,一些根深蒂固的地方卫所依旧不准备妥协! “放!” “彭彭彭——” 十一月二十七,伴随着戚元弼领兵赴任,浙江十六卫中的处州卫、绍兴卫、海宁卫、昌国卫、温州卫、临山卫……等九处卫所军官公然抗命,点燃了全浙卫所抵抗革新的浪潮。 戚元弼统浙兵三营,面对九处卫所的抗命,所做的只有一个字……打! 当三百门五斤炮出现在温州卫所城前开炮,三百枚石弹当即跨越二里的距离,轰击在了城墙之上。 戚元弼着甲扶刀,站在一营兵马前,而其余二营也分别前往镇压其他反抗卫所。 在他的手持的千里眼中,温州卫城头只有三百余名着甲的家丁,以及两千多身着老旧鸳鸯战袄的卫所兵。 与其说是卫所兵,倒不如说是宗族子弟兵。 南方与北方不同,北方毕竟遭遇了五胡、五代、金辽蒙元的摧残,宗族势力不能说没有,但绝对没有南方势大。 北方的宗族势力,最大的便是山西,而山西当地卫所的裁撤,是朱由检调动了近十万兵马来推行的,自然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来阻拦。 但眼下的浙江不同,明代的浙江宗族势力,仅次于南直隶和江西,甚至比福建还要团结。 传承两百多年的卫所早就和当地的宗族势力结合,根深蒂固。 加上浙江人口稠密,因此几个宗族振臂一挥,近三千抗命的宗族子弟就被拉了出来。 这些宗族子弟被拉出来,无非就是担心到了自己手里的卫所田会被朝廷夺走罢了。 之所以敢于抗命,也是看戚元弼手中只有三营九千余兵马的缘故。 只是他们不知道、有的时候人数不代表战斗力。 当三百门五斤炮连续狂轰一个时辰后,温州卫城头已经被打砸的一片狼藉,不少身着老旧鸳鸯战袄的宗族子弟倒在了废墟中,而戚元弼瞧着这一幕,当即抬手道: “停!” “停炮!”听到戚元弼的话,他麾下的参将立马下令停止炮击,而戚元弼也在片刻炮声停下后开口道: “命人去传话,就说齐王府令,卫所裁撤后,卫所田均分各户,若是有人予以顽抗,温州城破后,全族流放广西!” “末将领命!”听到戚元弼的话,参将当即派塘骑前往温州卫城下宣布齐王府令。 城头发现不挨炮击的宗族子弟兵在身为卫指挥使的族老指挥下,取出了自家的猎弓,但每个人都惶惶不安。 “齐王真要分走我们的田?” “那还能有假?没见都放炮了吗?” 经过火炮洗礼,一些宗族子弟兵开始动摇,而这个时候,明军塘骑也来到了城下,大声将齐王府令传告城头,并张弓搭箭,将带着布告的箭失射向了城头。 一些宗族内德高望重的壮年取下布告,看了一眼后就准备交给卫指挥使的族老。 只是看到布告的族老顽强道:“定是官军诱我开城门,无须管他!” “可……官军也说了,若是一刻钟后不开城门,全族都要流放广西。” 一些察觉不对的族中长老皱眉质问,毕竟温州卫的卫所田一共十余万亩,仅仅卫指挥使一家便占据了数千亩。 眼下谁有知道,这会不会是对方不肯交出田亩而诱骗他们抵御戚元弼的手段呢? 他们虽然也都是卫所官员,各自侵占数百亩,但也不可能为了数百亩田地和朝廷作对啊。 现在想想,稀里湖涂就跟着抗命,着实有些不对劲。 “诸位兄弟,请信我一次,只要声势闹大了,万岁必然会制止齐王的。” 族老作揖对诸多世袭卫所军官开口,但他这一开口,其他人就绷不住了。 合着还得让他们坚持一段时间?没看到官军的火炮有多厉害吗? “开城门,不打了!” 忽的、一名族老瞬间开口,其他人也警惕的看着作为指挥使的族老,纷纷下令开门。 “你们会后悔的!”那指挥使着急的跺脚,然而他再着急也没有用,因为城下的一些宗族子弟已经把城门打开了。 没有人是傻子,原本闹闹事情,请官府来调节,这是可以的。 可问题是,现在官军直接开炮打过来了,谁还愿意用命陪着他们玩? “总兵,城门开了。” 明军阵中,参将回禀,而戚元弼见状,也当即开口道: “你领兵一千进去看看,将指挥使府的所有黄册和鱼鳞图册都带出来,再将殿下的话传告整个温州卫。” “是!”参将应下,随后提领一千兵马入城。 在他入城后,很快便将事情给说了出来,而其他宗族子弟一听卫所田要均分,顿时也不闹了,乖乖在参将的命令下返回了家。 至于担任军官的一些族老们,首犯全部被带走,不知情的从犯只是被剥夺了官职。 这样的一幕、在全浙、乃至黄河以南都在上演,除了距离较远的云南、贵州和广西等地还没有开始卫所裁撤,其余大部分地方都开始了卫所的裁撤。 至于这三个省,洪承畴的速度也比朱由检估计的要快一点,他在腊月初九赶到了贵阳,坐镇贵阳对三省进行卫所裁撤。 只是这裁撤说的好听,但施行起来所需要的精力和难度就困难多了。 各军都回禀了朱由检,有关各地胥吏不配合,还有各地士子不愿意入仕帮忙厘清田亩的消息。 当这些消息被朱由检看到的时候,这一切并没有让他感到意外。 腊月十七午后,靠在燕山大营御马监临时衙门的躺椅上,朱由检只是翻看五军都督上表的消息,一言不发。 瞧着他这架势,陆文昭忍不住开口道: “殿下、从月初到眼下,都督府就招募到了一万多书吏,按这速度,恐怕丈量到明年也丈量不出结果。” “您看看要不用徭役来强征一些书吏算了。” 陆文昭给了一个好主意,不过朱由检却摇头道: “强征来的,估计他们也不会专心做,说不准到时候还会故意写错。” “这群毫无背景的百姓士子不肯加入,说到底也是害怕当上了胥吏后无法得到提升。” “既然这样,传令各都督府,五军都督府内胥吏,每年俸禄十两银子,另考功一次,考功评优者,提官职一阶。” 明代胥吏因为明初的国家百废待兴,官吏数量极其不够,因此不少胥吏还可以通过自身过硬的业务水平得到主官的赏识提拔当官。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明代吏员的地位愈发的低下,再加上明朝规定胥吏不得参加科举考试,胥吏上升的渠道被人为的断绝了。 官吏逐渐分化,随着基层吏员的增加以及吏员地位的逐步低下,基层杂役和胥吏合流形成了明清时期基层的利益共同体,即吏役团体。 最尴尬的是,胥吏还没有什么俸禄,只能靠着盘剥百姓来赚些钱粮,或者用免除徭役的资格来赚取外快。 之所以胥吏的地位这么低,也是和经济有着挂钩的问题。 按照明代胥吏两百万来算,即便每人一年五两俸禄,一年支出也是一千万两银子。 不过朱由检明白,只要钱给到位了,一个胥吏完全可以干好几个胥吏的活计。 说到底,胥吏的数量那么多,也是因为待遇太低,导致胥吏做事不用心,而不用心的结果就是效率低下。 官员们不去想着提高胥吏的待遇,让他们努力工作,而是扩大胥吏人数,变相恶性循环。 给银子、给上升通道,这才是最实际的! 只要这两样给到位了,别说普通农家子弟,便是宗族子弟也会忍不住来投奔五军都督府。 不过给了这样的待遇,一个新的问题也接踵而至。 “殿下、一人十两的年俸,那按照都督府原来的编制,十二万胥吏就是一百二十万两银子的俸禄啊……” 陆文昭在提醒朱由检,而朱由检摆摆手道: “等天下军屯田都拿到手,这点银子不算什么,你去办便是。” “是……”听到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也不好再说什么,而朱由检在说完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道: “慢着!” 陆文昭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朱由检,而朱由检也合起文册道: “黔国公府有没有什么异动?” 黔国公府,掌握半个云南的实权派武勋,这和南北京城的勋贵可不同,沐昌祚虽然也废物,但手下还是能拉出一些能打的兵马。 对于勋贵的革新,朱由检最担心的还是黔国公府,而他的问题一经说出,陆文昭便作揖道: “十一月十七,马祥麟总兵已经领兵九千抵达了昆明,那黔国公府的兵马被沐昌祚带着前往了故意带往了元谋一带,又命令黔国公府的人搪塞说需要等他返回昆明才能定夺。” “瞧这架势,他应该是准备凭借手中的兵马,让殿下放弃夺走黔国公府的权力。” “放弃?呵……”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轻嗤道: “他以为他是沐英?就凭他那两万臭鱼烂虾和云南土司,就想要拦住孤的军令?” 说到这里、朱由检脸色一变道: “传军令给木增,我大明要在云南革新卫所,木增若交出兵权,可授西军都督府左参事。” 朱由检开口便愿意让木增成为西军都督府的二把手,这让陆文昭有些惊讶道: “殿下、何须许下这样的承诺,倒不如调西南兵马入驻云南,以西军和南军眼下七万大军,一千二百余门火炮,沐昌祚即便想反也不可能。” “无碍、西军左参事本就是留给木增的位置。”朱由检看了一眼陆文昭回应,随后说道: “沐昌祚的事情,在木增做出反应前先不用管,他沐昌祚要做缩头乌龟,那就先裁撤云南卫所,随后发田来赚取民心。” “告诉诸军都督,先把编制内的一百八十个营给我招募、整编满了再想其它。” 说罢、朱由检便继续处理起了其他的文书,而他的话也在锦衣卫的八百里加急下,送往了天南地北。 不过静下来的时间还没有一刻钟,监察司的卢剑星就带着一份文书走进了院落。 “殿下、御马监和锦衣卫之中的一些人已经找出来了……” 他躬身作揖,而朱由检闻言则是心不在焉道:“报个数吧……” “额……”卢剑星迟疑了数秒,随后看了一眼陆文昭,见陆文昭没有说什么才开口道: “锦衣卫之中,与内廷、文臣、武勋有瓜葛者,不下七千之数。” “御马监中,大致有四千余人。” 一句话说出,朱由检合上了手中的文书,意味深长道: “九万锦衣卫,有近十分之一的人,都是别人的人,三万御马监官员胥吏,居然能有四千?” “殿下恕罪,锦衣卫和御马监中有这么多旁人也实属无奈,毕竟二者虽然革新,但当初没有可用之人,下面的人也没有细查。”陆文昭作揖求情。 “是啊……不细查的结果就是,文臣当着我的眼皮底下做小动作我却不知道。”朱由检搓了搓指尖,而陆文昭看见这一个动作后,立马心领神会道: “卑职即日起就彻查锦衣卫三司,御马监的事情会通知曹秉笔的。” “情报没弄好,倒是弄出这么多人情世故……”朱由检瞥了一眼陆文昭,继续打开文书道: “锦衣卫的人手,先缩减到六万吧,等什么时候锦衣卫三司能弄出些有用的情报,再看看是否扩编。” “卑职领命!”陆文昭无奈应下,而朱由检也继续道: “御马监的事情,让承恩和化淳去办,监察司核实入御马监人的身份。” “卑职领命。”陆文昭和卢剑星同时应下。 “退下吧……”朱由检摆了摆手,二人也小心翼翼的告退。 在他们走后,朱由检才不耐烦的合上了文书。 说实话、他是明白锦衣卫和御马监为什么有这么多探子的,两个字总结就是“贪欲”。 诸党收买人能花费多少银子?因此被收买并不奇怪,更何况锦衣卫之中大部分老人都和诸党、勋臣眉来眼去,当初自己没有时间和钱粮去剔除他们,也算是自食恶果。 他以为他弄出一个互相检举的手段就没事了,但事实证明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没有人会嫌银子多,贪污受贿必然是无法杜绝的,他只能定期清扫这些污垢来保持官府的清廉。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京城之中的诸党文臣也在为他的行动而头疼。 不过一个半月,天下卫所被裁撤九成以上,各地卫所根本无法形成一股力量来对抗朱由检布置在地方上的兵马。 浙江九卫抗命不过十天就被戚元弼平定,其余如福建、江西、南直隶等地也相继被裁撤卫所,一时间卫所制度土崩瓦解。 这样的速度,让文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倒是说说、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朱国祚府内,昆党魁首顾天峻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渡步,而会厅内则是坐着朱国祚等其余四党魁首和沉潅、姚宗文等人。 “卫所被裁撤如此快,确实让人没办法想到,眼下可以拉拢的,也不过只有云南的黔国公府了,顺天和应天的勋贵已经废了!” 朱国祚紧皱着眉头,眼神左顾右看,不难看出他心里也有些慌张。 按照他们的推演,朱由检裁撤卫所的速度最少需要一年,但没想到这厮根本就不怕地方御史弹劾,直接让五军都督府诸将武力平叛。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就导致了,各地卫所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被裁撤。 卫所裁撤完了,等燕山的那群学子出山,不难想象朱由检就要对朝政下手了。 “这小儿难道真的不觊觎皇位吗?” 姚宗文忍不住说了一句话,而这句话也让所有人脸上露出难色。 按道理来说、想要做皇帝,必然不能让自己身上有太多黑料,但朱由检招呼五军都督府做的事情,似乎根本不怕自己被泼黑水。 “叶向高没有说些什么吗?”朱国祚反问姚宗文等人,而亓诗教却摇头道: “刘一燝辞官后,整个内阁担子便压在了他身上,眼下他正为了年末的各种奏疏忙的焦头烂额。” “这刘季晦!早不走玩不走,偏偏这个时候走!”沉潅也忍不住怒意,将事情迁怒到了刘一燝身上。 说到底、他们算是明白了,刘一燝是看出了局势不可控,于是才早早辞官。 他倒好,现在落了一个清闲,东林那边也有赵南星撑着,但就朝局来说,少了一个内阁成员的施压,对皇帝来说,需要面对的压力减轻了不少。 叶向高、孙承宗不可能对皇帝施压,只有朱国祚他们几个,形成的力量又不够,这就有些僵持了。 可眼下、僵持不是好事,僵持的越久,给朱由检的时间就越多,等朱由检把卫所和武勋的事情解决,文臣这边恐怕就…… “看来需要派人去黔国公那边试探一下了。” 这种时候,朱国祚只能铤而走险,看看能不能拉拢沐昌祚。 如果能拉拢到沐昌祚,或许可以借用朝中的力量,把沐昌祚安插到五军都督府内,给朱由检留一个捉襟的人。 “仅凭沐昌祚,怕是不是齐王的对手。” 沉潅及时驳回,因为他并不认为沐昌祚会是朱由检的对手。 沐昌祚一个在奢安之乱中打酱油的将领,面对刚刚经历了复辽一战的虎狼之师,能顶住多久的压力? 这还别说西南之地还有秦良玉、秦邦屏、朱燮元等人坐镇了。 只要朱由检调西军和南军入驻云南,恐怕沐昌祚立马就会交出手中的权力。 哪怕朱由检不调动兵马,以眼下的局面,沐昌祚也是独木难支,撑不了多久。 他不敢造反,毕竟奢安之乱那么多兵马都被弹压,更何况他手里那两三万人呢? 沉潅看的明白,而他的话也让众人的心情跌落谷底。 说白了、还是他们对兵权抓的不够牢,现在是一步错、步步错…… “可以试试看,同时拉拢沐昌祚和木增二人。” 这时、姚宗文特别建议了起来,而他这一建议,立马引起了旁边汤宾尹和亓诗教的皱眉。 他们还是有些在意木增少民的身份,但朱国祚却懒得管这么多。 要是让朱由检轻轻松松把卫所和勋臣给压下去,那还在观望朝局的一些士子就知道应该怎么下宝了。 大明普及这么多官学和私学,导致了数百万读书人的诞生。 这么多读书人,只要有十分之一的人投靠朱由检,文臣就只能等着被剥夺权力,诸党便只能被覆灭了。 “派人去试试看。”朱国祚一开口,当即决定了这一行动的展开。 只是他们不知道、相比较他们还在这里扯皮,朱由检的人早就跑出上百里开外了。 第两百二十九章 谋求开疆拓土 腊月二十四,当天下卫所都被轰轰隆隆革新的时候,云南的二十卫也相继被裁撤。 这样的举动,自然引来了各方势力的瞩目。 不过云南不同于其他地方,云南的二十卫至少还是能拉出一支能打的兵马。 因此、在马祥麟麾下三营兵马裁撤了二十卫后,当即新编组建了四个营。 这么一来、云南的局势就有些微妙了。 沐昌祚领兵囤于元谋,与元谋土司吾必奎一起会猎,两者拥兵四万有余。 至于昆明,马祥麟本部兵马达到七营,合计两万有余。 云南西北的丽江木氏,木增拥兵三万有余。 东南还有阿迷州的土司普名声,拥兵三万有余。 除此之外,还有石屏土司龙在田、嶍峨土司王扬祖、王弄土司沙定洲、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部拥兵上万的土司。 西南的局面依旧不容乐观,即便贵州全境土司被平定,但云南和广西依旧还有大大小小数十位没有接受改土归流的土司,而他们的兵力加在一起也是令人担忧的。 此刻、所有土司都在看着沐昌祚和马祥麟的对峙,想知道沐昌祚会不会反。 如果沐昌祚反了,他们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只要沐昌祚扛住大明的压力,他们也可以相继跟着造反,如果扛不住,他们就可以加入到围剿沐昌祚的利益瓜分中。 这样的局面,就好像一头勐虎对阵巨熊,而四周则是一群豺狼围观。 自然、作为这样局面中的两位主角,昆明的马祥麟和元谋的沐昌祚都十分警惕。 他们在避免擦枪走火,也在避免懈怠而被偷袭。 云南总兵府内,二十七岁的马祥麟皱着眉,看着手中的文书,久久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直到他的夫人张凤仪端着午饭前来,他才放下了文书。 “怎么了?皱着个眉,也倒是不怕把自己皱老。” 同样统兵参与了奢安之乱和复辽之战的张凤仪一点都没有惧怕马祥麟的意思,话里话外尽是调侃。 她身长体细,在这个女性人均五尺不到的年代,却有着五尺三寸的傲人身高。 不过、相比较旁边的马祥麟,她便显得娇小了许多。 由于秦良玉身高体长,而马千乘也不差,因此二十七岁的马祥麟身高五尺七寸。 身高加上他的勇力,再加上他闲暇时喜欢看书绘画,而上战场后喜欢穿银铠,骑白马,常单骑冲阵,因此军中称呼他为“赵子龙”、“小马超”。 只是这小马超此刻却陷入了两难,全因为手中的书信。 对于自家夫人的调侃,他也是松了一口气道: “京城那边的事情,殿下让西军都督府诸军先行募兵,而伯父又让我在云南多募八营兵,所以我正因此而头疼。” “怎么?给你十五营兵力,还委屈上你了?”张凤仪调笑着,只是马祥麟摇头道: “我自知管不了十五营兵力,若是只有三营兵力,我尚可能和黔国公打个往来,但若是统帅十五营,恐怕便只能据守了。” “这倒不怕,我可以帮你领一营。”张凤仪走到马祥麟背后,替他捏了捏肩膀。 感受着肩部的舒畅,马祥麟此刻也呼出一口浊气道: “现在五军都督府革新,文臣领兵就有些困难了。” “也不知道殿下准备怎么安排洪总督和孙总督等人。” 马祥麟说出了一个大部分人都在担心的事情,毕竟朝廷给洪承畴等人的官职是总督西南和三边。 眼下有了五军都督府革新,那么兵权就不属于洪承畴等人了,对于他们怎么安排、朱由检却直到现在都没给出答桉。 尽管洪承畴等人相信朱由检,但时间拖长了,恐怕会生变。 马祥麟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让相识了数年的人和自己分道扬镳。 “你啊……”张凤仪用力捏了捏马祥麟肩膀,埋怨道: “倒是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你还是关心关心你的事情吧。” “要我说、西军和南军一同入云南,将土司一扫而空便是。” “说得倒轻巧……”因为有些疼咧了咧嘴的马祥麟缩着脖子道: “云南、广西、四川三地土司数十余位,兵力不比奢安之辈差。” “要是想平定他们,恐怕还要支出上千万两银子。” “朝廷刚打完了复辽一战,哪里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罢了、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祥麟摇了摇头,张凤仪也推了他的肩膀一下:“吃你的饭吧……” 两夫妻打情骂俏,却不知三百余里外的沐昌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 元谋、这个人口多为彝族的土县,此时此刻聚集了汉彝四万兵马,而作为大军统帅的沐昌祚却丝毫没有和大明开战的底气…… “耶耶(爷爷)、娘和奶奶来信了,马祥麟倒是没有为难她们。” 元谋县外明军军营内,沐启元拿着黔国公府命人送来的信,扫一眼便对坐在主位的沐昌祚解释了起来。 不过此时的沐昌祚却不喜的回道: “家在人家手中拿捏着,眼下无事不代表之后无事。” “这次朝廷要我黔国公府交出兵权和所有卫所田,如果真的交出去,府内田亩最少消失一半。” 消失一半…… 听到这话,沐启元心中一悚,因为这一半对于沐府来说,也就是说最少消失五十万亩。 在云南,大明可以管控的纸面田亩数量是二百九十余万亩,而黔国公府独占三分之一有余。 由此便不难理解,为什么沐昌祚会想着和朝廷讨价还价了。 其他家勋贵顶多侵占个十几万、或者二三十万亩,而他是侵占了上百万亩。 其中历代皇帝的恩赐占据一半不到,更多的一半都是侵占百姓和侵占军屯田。 朱由检要革新,这不是革新,这是革沐昌祚的命。 他舍不得命、也舍不得把田亩和兵权交出去。 他已经知道了,朱由检定下的勋臣革新政策,说白了就是三代而终! 以他国公的爵位,再过些年月传给自家孙子沐启元就变成黔国侯,随后再传一代便是黔国伯,再传便没有了。 尽管朱由检也说了,只要勋臣上战场杀敌,便可以凭借功劳保留爵位,但谁知道这所谓的功劳究竟要多大? 这也是他一直放心不下的问题,如果朱由检能挑明这个问题,他或许便安心不少了。 只是、朱由检一直没有给他书信,也一直没有让人给他派来书信,这让他隐隐不安。 他不是傻子,知道对方在掌握主动权,等自己主动上书。 但问题是,这局面明显就是谁先派出书信,便代表谁先服软。 若是他服软了,那在和朱由检谈价钱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好谈了…… “小儿歹毒……” 一想到朱由检居然还可以气定神闲的坐镇燕山,沐昌祚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难道不怕我啸聚土司,再来一场奢安之乱吗?” 沐昌祚不由在心底自问,但是他想了想,便明白了朱由检为什么不担心。 说白了、朱由检大概是看清了他不敢造反的底子,所以才这么游刃有余。 “接下来是要派西军和南军入驻云南,还是要干嘛……” 沐昌祚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时间也想不到朱由检为什么能这么气定神闲的原因。 不过、在他头疼的时候,朱由检的书信也送到了该送到的人手中…… ———————— “爹、这齐王殿下也太霸道了,居然要我们交出兵权?” 丽江木府内,伴随着木增之子木懿的开口,正在澹定描绘丹青的木增笔锋一顿,随后呼出一口浊气,将笔放置于笔架上,接过了自家儿子手中的书信。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眉头自然是随着内容开始皱紧,但当他看到兵权交出后,能获得西军左参事的职位时,他便舒展了眉头。 他取出白纸,研磨后开始书写,而木懿也上前围观。 “爹!您真要把兵权给他?!” 当木懿看到自家父亲书写的内容时,他立马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对方。 不过、相比木懿的惊讶,木增反而平静道: “五军都督府,七十万兵马,先不提其他几军,单单西军我便无法独自面对。” “那可以找沐昌祚和其他土司一起结盟啊!”木懿不解,而木增摇头道: “云南所有土司和黔国公府还有我们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五万兵马。” “一旦我们拖住了西军,齐王很有可能会出动上直……” 说起上直,木增立马想到了孙应元所率领的上直三步卫。 不论是步铳还是火炮,都是让木增感到头疼的存在。 如果上直十六卫军都装备了那样的火炮和火铳,木增可以笃定,西南土司面对上直十六卫军的攻势,绝对撑不过两年,最后也会如奢安一样倒台。 这位齐王殿下,显然是要准备改土归流了,与其一条路走到黑,倒不如用兵权换些利益。 也因此、木增在书信上请求朱由检将朵甘地区、丽江地区的金银矿交给木府开采,作为回报,木府也会拿出两成来作为贡赋。 “好了,把信交给府中的锦衣卫,让他们转交给齐王殿下吧。” 放弃兵权,这决定对木增来说十分艰难,但没有办法,他不愿意和上直,以及整个大明为敌。 只要金银矿的事情敲定,按照大明以往的态度来说,木氏还能兴胜上百年。 也因此,即便自家儿子木懿再怎么不怎么情愿,木增还是让他把信交给了府中的锦衣卫。 至于拿到信的锦衣卫,也在第一时间快马送向了京城。 不过在书信送回京城的时候,原本平定的南直隶、江西、浙江、福建、湖广等地卫所,却在军队撤离后再度阳奉阴违了起来。 由于书吏的不足,地方兵马的不足,宗族势力开始以各种名义阻拦齐王府对卫所田亩的丈量。 这其中、数南直隶、江西、浙江和福建等地最为频繁、激烈。 今日说田地占了风水,明日说丈量不够准确,总之在兵马撤离后,他们便开始明面的阻拦了起来。 这样的消息、传到燕山大营的时候,朱由检正在检阅朵甘营的朵甘士卒。 “山西调十营南下前往南直隶,浙江,再调鹰扬卫、武骧卫、腾骧卫分别前往湖广、福建、陕西。” 合上文书,站在朵甘营军营内的朱由检冷着脸道: “不想动刀,却让他们以为孤动不了刀!” “卫所屯田不是他们的,是朝廷和五军都督府的,朝廷授予他们卫所官职,不是让他们用宗族子弟来对抗朝廷。” “既然不想厘清屯田,那就把他们都丢到广西和琉球、云南去!” “是!”旁边陆文昭应下,而与此同时,他旁边从京城赶来的曹化淳也作揖道: “殿下、这一京四省之地有卫所九十一,牵扯五十一万户,三四百万人,真要动手,恐怕……” “又如何?”朱由检皱眉瞥了一眼曹化淳,并不将这所谓的宗族势力放在心上。 这些宗族势力,如果真的有那么强大,历史上满清入关的时候,便不会那么轻轻松松了。 以北镇抚司的情报来看,所谓的九十一个卫所,连五千身着甲胃的精锐兵马都拉不出来。 着甲和不着甲、有炮和没有炮是两回事情。 再说、朱由检又不是要抢走他们的土地,而是要对土地重新划分。 更重要的是,朱由检要革的是卫所军官,而不是普通的军户。 这些宗族族老如果真的有胆量,就应该在明军革新的第一步时就全部反叛,那反倒会让朱由检头疼。 结果他们一看到大军兵临城下,立马因为怕死而放下了兵器。 现在明面上不敢造反,只能来阻拦革新,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明军数量无法在平分放到各个卫所后,形成一股威慑力量? 既然如此、那朱由检就加大革新的兵力,只要在每个卫所放置数量不少的兵马,他倒是要看看谁还敢阻拦! 只要第一波分田成功,得到了甜头的宗族子弟便不会想着帮族老卖命。 说白了、侵占了最多卫所田的反而是这些族老,那些宗族子弟能有多少田亩? 族老手中的田被发了出来,他们再想团结人心收回去可就麻烦了,因为那个时候,田地已经是普通宗族子弟的了。 到时候,土地的争夺就从宗族和军队的争夺,变成了族老和族中子弟的争夺。 当然、仅仅是这样还不行,因为大部分族老实际上都是有功名在身上的人,而他们是可以享受免除徭役特权的。 所以分田只是第一步,真正要稳定分田政策的戏码,还是取消所有士绅特权,达到士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 这个东西,快不了。 不过朱由检也没想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卫所田的问题解决,最少以眼下的局面来看,南方卫所田,或者说东南一京三省的卫所田裁撤,需要花费最少一年的时间。 朱由检不着急,东南卫所田只需要温水煮青蛙就足够,他真正的难题还是西南的土司问题。 大明必须在西南彻底的改土归流,做不到改土归流,大明也就无法整合西南力量,向中南半岛开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广西、云南、四川行都司等三地的土司数量,兵马数量多少,探查清楚了没有?” 朱由检转头看向陆文昭,而陆文昭闻言也作揖道: “没有彻底的查探清楚,但就目前来说,九十六家土司,已经探查出八成,兵马数量不会低于二十五万。” “殿下……”当听到陆文昭的话,曹文诏也忽的作揖道: “殿下、西南土司兵马,在上直兵马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犬罢了,唯一需要担心的还是西南的道路问题。” “末将与孙都督在收拾奢、安二贼时,并非是我大明兵马无法快速破贼,而是贼寇总是掘断道路、挖山填路,让我军行军缓慢。” “只要能解决道路的问题,以我上直一卫,可击土兵数万。” 几年的休养生息,冶铁锻造,明军最犀利的并非是火炮和骑铳,而是规模庞大的步铳。 从天启元年二月至今,三年时间过去,步铳整整制造了二十七万支。 上直十六卫军、十二营,近九万兵马,纷纷装备了步铳,而多余出来的补充,则是装备了皇城三司、大汉将军,山西二十四营。 这二十二万兵马的装备,直到今年四月才彻底宣告结束,而后便开始装备大宁三卫。 直至复辽一战结束的时候,大宁三卫的步卒不仅已经装备步铳,甚至燕山军械所内还囤积了两万多步铳。 截止眼下为止,军械所内还囤积着五万多支步铳,四万多支骑铳。 这些步铳和骑铳,将会全数发往辽东,而从明年开始,步铳则是会大量发往西南,骑铳发往西北。 内部要革新,但外部也要开拓。 因此、曹文诏和孙应元在西南的经历就显得十分重要了。 在朱由检的记忆里,奢安之乱,已经是晚明西南土司之最的武功。 之后的沙普之乱虽然也打了几年,但完全无法和奢安之乱对比。 现在朱由检要做的,就是在三年内对海外开拓、安稳边疆,革新内部。 海上的开拓,朱由检一点都不担心,只要海军十二卫建立成功,依照眼下的大明海军吨位,打南洋就是摧枯拉朽。 甚至于怎么打南洋都不用他动脑,黄龙一个人就能解决。 他要想的,是怎么在覆灭荷兰和西班牙的南洋军队后,安稳南洋亲近大明的本土势力,和解决敌视大明的本土势力。 大明可以不要巴布几内亚和婆罗洲,但必须拿下马六甲。 不仅仅是为了大明的税收,也是为了远洋舰队的安稳。 距离他答应诸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天启四年大明可以不在陆上开辟疆土,但南洋必须拿下。 但同时,陆上的边疆也必须安稳。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想起了西南和朵甘、以及乌斯藏、陕西等地。 这些地方的事情,需要他一件件的解决,而规模最大的西南土司,以御马监眼下的钱粮无法支撑,必须等到明年步铳和火炮调拨到位才行。 至于乌斯藏、陕西、朵甘,这三个地方倒是可以现在就着手准备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自己面前的朵甘军营,又对曹文诏道: “这些朵甘的士卒、在一年内必须教导他们学会大部分汉字和汉话,同时还要教导他们骑铳和步铳的使用。” “告诉他们,孤要做的,是解放全乌斯藏、朵甘的农奴,瓦解所有土司。” “他们将是我大明日后乌斯藏、朵甘行省的军官!” “殿下放心,末将一定会好好教导他们的。”曹文诏作揖应下,在这雪地之中,他只觉得自己肩头的担子更重了。 在他应下的时候,曹化淳也看向了身披大裘的自家殿下,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殿下、着手朵甘和乌斯藏的事情会不会太早了?” “朵甘和乌斯藏内部人口连百万都没有,只需要收服丽江木氏在朵甘的万余兵马,加上这战后的七千多朵甘铁骑,配以骑铳和步铳、火炮,拿下这二地不过轻而易举。” 面对曹化淳的话,朱由检轻嗤一声,讲清楚了自己的计划。 一万七千人便想着征服青藏高原,如果这个想法放在唐宋,那绝对是白日做梦。 但眼下是什么气候?小冰河期…… 朱由检说青藏高原有近百万人已经是给面子的了,实际上可能连六十万人都不一定有。 历史上和硕特蒙古的固始汗率三万人就打下了青藏,尽管这是因为他得到了格鲁派的支持,需要对付的只有三万盘踞青海的外喀尔喀蒙古骑兵,以及山南地区的两万多藏族铁骑。 但这也变相说明了,整个青藏就算加上格鲁派的兵马,也顶多不过六七万兵马罢了。 依托大明永乐年间从松潘通往喇萨的驿道,加上这一万七千铁骑和火炮步铳,朱由检就不相信、这六七万披甲率都没有三成的游勇散兵,能挡住大明的兵锋。 既然固始汗三万人就能拿下青藏,那大明的明军不可能比他们更差! “殿下、要打朵甘和乌斯藏,必须先收拾河套和朵甘、宁夏的三部北虏……” 忽的、曹文诏小心翼翼的开口,而闻言的朱由检眯了眯眼睛: “这三部犯我大明多年,倒也是时候该收拾收拾了……” 第两百三十章 西北的恶劣环境 “加授孙传庭经略河套、宁夏,节制北军都督府,筹备扫套事宜。” 天启四年正月十三,当天下卫所进行革新的时候,西安三边总督府内、孙传庭也接收到了自己的新官职。 河套经略,节制北军都督府,显然,这将是文官节制武将的余晖。 “孙传庭,接旨……” 孙传庭双手伸出接过圣旨,看着圣旨之中的旨意,心中豪情万丈。 复河套…… 简单的三个字,所代表的将是大明彻底收复河套的决心。 一旦河套收复,宁夏、延绥、固原,以及整个关中平原都将远离北虏的铁蹄,可以安心的从事生产了。 想到这里,孙传庭也在府内书房来回走动数步,随后才开口向送信的锦衣卫询问道: “满都督此刻身在何处?” “回经略,满都督昨日刚刚带大宁三卫抵达燕山,殿下准备让都督领大宁三卫前来陕西,着手陕西卫所裁撤,以及西北四镇整编。” 送信的北镇抚司西安千户回禀,同时也开口道: “这次旨意,殿下也交代了,虽为复套,但并不急于一时,经略需要做的只是配合满都督整顿陕西、河西军务和军屯田。” “待明岁秋收后,经略筹措物资若是足够,等待殿下军令即刻发动扫套,若是不足,则由御马监补发。” 千户将朱由检的话原封不动带到了孙传庭面前,而孙传庭闻言,也微微颌首道: “眼下要整顿西北四镇,首当其冲的便是延绥,固原李总兵和其余两处并没有做出什么太大的反应。” “请派人转告殿下,仅凭大宁三卫,以下官手中三万兵卒,恐怕有些不足,请再调三卫士卒方能有十足把握。” “下官记住了。”千户回应,同时见孙传庭没有什么多说的,便主动开口道: “经略、殿下还派下官询问经略,敢问河西之地是否可以屯垦?” 河西能否屯垦,代表了大明能不能向西域出兵,这点朱由检十分关心,而孙传庭也知道。 因此他在抵达陕西的第一时间,让兵马革新卫所的同时,自己也派人前往河西去看了看,不过河西之地情况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孙传庭只能开口道: “河西之地的情况,吾会在之后书信告诉殿下的。” “既然如此,那下官告退。”听孙传庭这么说、千户在作揖后退出了三边总督府内。 只是在他退出后,孙传庭走到了书桌旁,拿起一份文书看了起来。 这是陕西卫所革新的情况,孙传庭麾下的三万兵卒,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触西北四镇,而是在陕南一带进行革新。 陕西与陕西行都司合计二十八卫,牵扯近十六万户,上百万人,近八百万亩田亩。 这还是卫所,太仆寺那边还有上千万亩的群牧田。 如果能把这一千八百多万亩田地追缴回来,再下发下去,最少能一人三亩的养活六百万人。 “陕西疾苦,若是能凭借这些田亩,养活百万户小家,则功德无量矣……” 感叹一句,孙传庭才放下了文书,将桌桉整理后,铺上信纸,开始提笔书写。 他先是从河西的军事地缘开始着重描写,因为对于大明来说,镇守河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河西的地理位置非常不利于大明防守,河西的北方是与大明长期敌对的宁夏鄂尔多斯部,也是大明防御的重点。 河西的西部是东察合台汗国分裂的两个余部,分别是叶尔羌和吐鲁番两大汗国,至于河西南部则是朵甘都司。 虽说大明时期雪区的宗教领袖已经归附大明,但毕竟这不是大明直接管辖的地区,加上晚明对地方控制力的变弱,因此南部的青海地区,聚集了大量漠西、漠北、漠南的诸部蒙古。 这块地方的复杂性,比朱由检想象的要复杂多的多。 因此大明的河西,可以说北、西、南三个方向都不太平,而且河西的自然环境也非常不利于大明的防守。 河西大部分地区都是高原山地,降水非常稀少,因此河西的大部分地区不利于农耕生产。 孙传庭派去的一些人勘察后,对他的回禀也是说,河西之地,只有依靠着祁连山的狭隘走廊,以及陇右地区可以进行农耕生产。 因此、不仅是眼下,就算是未来,大明部署在河西驻防的军队也必须要以一字长蛇阵的形式部署在河西走廊地区。 这种阵势在战时极容易被机动灵活的骑兵拦腰截断,导致整个河西防线崩溃。 这还仅仅是军事上的角度,如果从经济和人口,那更加不容乐观。 自唐朝后期以来,河西的大部分地区先后被吐蕃、党项统治过,中原还没开始大规模人口迁移,这些少民就占领了河西。 河西人口分布经过多年少数民族族统治,河西呈现出与中原不同的文化。 这些文化就导致了,河西当地的大量少民实际上是偏向关外居多,对大明也有不小的提防,而在河西的汉人,对陇山以东的汉人也有不小的歧视。 如果要迁移百姓前往河西,并且大量开垦的话,孙传庭的建议是,以朝廷之力,迁移人口百万,耗费粮秣数千万石、耗力三年,或许能开垦百万亩水田。 但如果走陆路运粮,从山东、南直隶,河南运粮前往河西,三千万石或许只能运抵八百万石…… “河西的局势如此复杂,倒是超出我的预想了。” 当孙传庭信被人送到燕山大营的时候,朱由检只是看完了其中军事的注解,便知道了大明想要治理河西的困难程度。 如果说在孙传庭看来、河西的困局只是解决当地的矛盾,解决运粮和迁移百姓的问题,那在朱由检看来,这些实际上都不是问题。 当地的矛盾可以用军队威慑,迁移百姓在大旱之下也不需要用暴力手段,运粮也可以用有轨马车来运粮,大旱之下有的是劳动力。 这三点在朱由检看来都不是问题,他唯一看完这封信后的难点,是在于孙传庭对河西走廊的气候描述。 后世的四百毫米降水线和两百毫米降水线,朱由检虽然记得不太清楚,但也知道前者在河西能抵达兰州一带,后者更是可以抵达嘉峪关附近。 但是在孙传庭的描述中,这条降水线,最少向东推移了最少两百公里。 因为他信中有一句话,“国初嘉峪关一年有雨十数次,随后逐次减少,唯正德、嘉靖年间略微增加,而后如旧。” 孙传庭的这句话里,正德到嘉靖年间,朱由检如果没有记错,是明代中后期唯一的小温暖期,但远远不如后世。 整个世界的气温在骤降,而大明更是因为地缘季风等多种气候问题,比世界各国表现的尤为严重。 朱由检记得没错的话,在1627年到1680年这段时期,两京十五省的气温比起后世要整体低上三度。 两三度的偏差,看上去并没有多么冷,但平均气温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数据,偏差一两度都是非常巨大的影响。 这两三度的偏差,代表的是降雨带南移,北方降雨量急剧下降,冬季冬雪不足,导致冬小麦无雪覆盖被冻死无法越冬。 夏季气候干燥导致蝗虫卵孵化成功率剧增,蝗灾肆虐。 所以、如果河西的降雨带东移数百公里,那么就代表这个时期的河西,是绝对不可能像后世一样,开垦出四千万亩水田。 数百公里的东移,可能代表的就是上千万亩田地不适合屯垦耕种。 想到这里、朱由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毕竟四千万亩和三千万亩的差距,所代表的的是能支持三万铁骑和十五万民夫出塞六个月,横行西域一千二百里的近千万石粮食。 哪怕这些粮食不用来支持远征,放在当地也足以养活上百万人。 “必须得搞清楚河西之地到底有多少人……” 想到这里、燕山大营御马监书房内的朱由检放下了孙传庭的手书,对门口的锦衣卫招呼道: “传满桂前来!”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门口的锦衣卫立马派人去通知还在燕山大营休整的满桂。 过了一刻钟后,满桂纵马来到了御马监衙门后院门外,随后翻身下马,着一身圆领袍走入院内,不等到门口就听到了朱由检叫他进去的声音。 “殿下……” 满桂进门的第一件事便是行礼,而朱由检则是隔着屏风对他道: “进来书房坐下,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你。” “末将领命。”满桂应下后走进书房,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已经摆放好的椅子上。 从击败巴约部开始算起,满桂已经两年半没有回北直隶了,尽管上次见面是几个月前,但他的模样不难看出,这段时间他十分劳累。 “你回燕山大营四天了,听大宁三卫的指挥使说,前段时间你没有休息好,因此我也没有传唤你。” “现在看来、你似乎还应该再休息一段时间,不然怕是还没去到陕西,人就累倒在半路上了。” 朱由检调侃中带着关心,满桂闻言也是扯起笑脸道: “毕竟要交接大宁三卫的防务,眼下三卫调离,辽东便只有三十四营了,浙江和山东各有三营不能调动,东军都督府在辽东变只有七万步卒,三万铁骑了。” “怎么不够吗?”朱由检倒是不担心辽东的事情,三十四个营别说防守辽东,就是进攻眼下建虏的临时国都乌拉城都足够了。 “自然是够的。”满桂爽朗一笑,并说起了东军都督府的战功: “辽东十营铁骑,自复辽结束以来,五个月时间袭扰建虏,收获真虏首级一千二百余级,假虏二千七百余级。” “建虏那边面对我东军都督府铁骑攻势,只有不断的北缩,如果不是辽东内部流民和屯垦之事还没有结束,恐怕只要殿下拨发钱粮,一声令下便能再度犁庭扫穴。” 辽东的局势大好,努尔哈赤在复辽一战中近三万马步兵的战死,让金军机动性几乎腰斩。 即便辽东十营铁骑都是一人一马,但配合上驽马后,还是可以不断地出塞三百多里袭扰建虏。 按照朱由检从北镇抚司得到的消息,建虏眼下已经北缩到了明军长城外以北四百里。 就战线来说,明军完全可以保证辽东长城外四百里太平。 不仅如此,急需物资的建虏也加大了对朝鲜行商的待遇,从而让北镇抚司的外围成员获得了更多的情报。 “这些情报我已经和应元说过了,但没和你说,现在也倒是可以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聊。” 朱由检笑着靠在椅子上,对满桂说道: “建虏经过复辽一战的重创,目前内部军心动荡,已经命阿敏率两蓝旗前往北山继续袭扰北山女真,以此来获取田亩和粮食、物资。” “老奴重伤未愈,瘫痪在床榻之上,而乌拉城内的代善和莽古尔泰为了争夺权力,闹得不可开交。” “黄台吉为了躲避权力漩涡,只能以伤患之躯,带着济尔哈朗和两白旗残余兵马前往了刺鲁卫开垦田地,并带着赫图阿拉幸存的工匠在刺鲁卫一带建造冶铁的作坊。” “一些汉卒被解散,北虏则是被派去了刺鲁卫。” “就老奴解散汉卒的手段来看,建虏应该已经维持不了眼下的军队规模了。” 朱由检不紧不慢的端茶润了润嗓子,而满桂也笑道: “老奴只解散汉营,看样子应该还是在死撑。” “只裁撤汉营,那建虏应该还有四万男丁和两万北虏。” “不过、想依靠一两百万亩耕地,养活六万大军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殿下、依末将之见,老奴真的要强行维持六万大军的规模,只有向虎兔墩和漠北北虏用兵。” “只要科尔沁支持,建虏也可以在草原上游牧,随后远征虎兔墩和漠北。” “我们倒是可以先看看,如果这个用兵方法可以用,我们也可以借助喀喇沁和土蛮的实力,游牧远征。” “末将的想法是,从土蛮和喀喇沁募兵九千,设立三营熟悉漠南和漠北、漠东的北虏铁骑。” “他们可以为大军游牧,也可以带路,还可以征战,不管是扫套还是入朵甘,或者扫北,都可以用得上他们。” 满桂的建议很不错,朱由检很久之前也在想,但奈于之前明金两方势力还在僵持,他一旦向土蛮和喀喇沁募兵,反而会让他们觉得大明兵力不足。 不过现在他没有这个顾虑了,因为建虏已经被打断了嵴骨,大明的兵威也彻底展示了出来。 现在向这两部募兵,这两部应该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微微颔首道: “刚好你还要在燕山待一段时间,你可以派人前往这两部募兵,被募的士卒,其家卷都可以迁往大宁府的牧场放牧。” “是!”满桂高兴应下,随后又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殿下、那这三营兵……” “给你的北军都督府了。”朱由检瞥了满桂一眼,无奈道: “眼下山西几经调拨,只有二十一营兵了,陕西虽然有二十营兵,但十营是山西调去的,另外十营是孙传庭的老班底。” “这合计已经有四十一营兵了,而西北四镇还有数万兵马。” 说到这里、朱由检也说起了正事道: “我已经下令让秦邦屏暂停在四川的募兵,我想让你把西北四镇的兵编练为十五营,随后调往四川。” “殿下、西北兵马恐怕在四川……”满桂有些头疼道: “怕是跑不起来……” “每个都督府的营兵都是定额的,你们眼下的营兵超编,是因为未来数年会有战事,战事结束后也就不再补兵了。”朱由检很讲规则。 “殿下、说实话我还是觉得北军应该比其他四军兵马多些,毕竟末将要对付大量北虏啊……” 满桂一听朱由检的话,便开始委屈了起来,而朱由检干脆瞪了他一眼: “北虏都是你北军对付的,那要上直干嘛?” “上直毕竟是国之重器,不能轻易出动,这些脏活还是给我们北军干吧……”满桂声音低了不少。 “行了、别哭兵少,兵少是因为朝廷的钱粮不够,等日后钱粮上去了,五军的兵额自然会上去的。” 朱由检喝止了这个话题,随后继续说起了正事: “这次你带大宁三卫和之后的漠南三营前往陕西后,朝廷在陕西的直属兵力就达到了三卫四十四营,合计十五万兵力。” “之后我会把李如柏和李如梅、王承恩(延绥总兵)、张继先、杨肇基等人依旧留在你的北军都督府。” “至于孙传庭,我已经请示皇兄,让他成为了复套经略,名义上你还需要听从他的指挥。” “不过、孙传庭在北方的大仗,毕竟没有你打的多,我已经手书回了孙传庭,复套一事不用着急。” “眼下你们要做的是把太仆寺的群牧所、还有陕西和河西的卫所全部革新。” “尤其是河西的人口,全部给我清查出来,之后我会请示皇兄在河西设立行省,承宣布政使司。” “河西设为行省后,你们就准备把陇右的百姓迁往河西,把陕南的百姓迁往陇右。” “至多明岁秋收,复套一战我会亲临指挥,之后需要把陕北百姓迁往河套一带。” “迁移河套所需的钱粮要很多,所以你们需要在陕北一带多多建设粮仓,我会让御马监在明年秋收后将四川、湖广、河南、山西的田赋都运往陕北。” “复套之战不会很久,只要收复河套,关中就安稳了。” 最后这一句话,朱由检像是在感叹些什么,而满桂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点头应下。 不过在应下后,满桂又对朱由检询问出了他的不解道: “殿下、末将了解过陕西,眼下汉中府应该才是人口稠密的地方,为什么不迁移汉中府百姓?” “汉中府百姓之后要南迁。”朱由检不假思索的回答,因为迁移的计划他很早就想好了。 汉中百姓南迁四川,福建、湖广南迁广东,广东西迁广西,而贵州、四川南迁云南。 这么一来,西南就彻底巩固了,甚至还有余力南迁安南。 不过、要组织南迁,必然是要把西南土司全部解决才行。 解决西南土司必然会耗费大明不少精力,而朱由检必须在解决这件事情前,把河套的事情解决。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河套部和宁夏部一旦被解决,河西走廊和关中平原的北方威胁就彻底消除。 陕西稠密的人口可以向河西、河套进行迁移,虽然朱由检不敢说可以保证陕西渡过小冰河大旱,但最少百姓能多抗几年,不会像历史上一样,一波就被大旱带走。 只要河套和宁夏两部在明年被灭,那陕西百姓迁移的事情能从明年开始,最多在天启七年宣布结束,陕西内部的人口密度会最少降低到目前的三分之二。 一旦保障了陕北百姓的活路,陕西依靠山西、北直隶、河南的“转移粮”坚挺两年不成问题。 这两年加上天启六年和七年,朱由检有四年的时间去解决西南土司、安南、南洋。 只要西南土司和安南、南洋被解决,尤其是安南被解决,那安南近千万亩土地完全能支持上百万户家庭站稳脚跟。 至于安南的百姓…… “想这么多干嘛……”朱由检轻笑摇头,而这时陆文昭从屋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卷卷宗。 “殿下、南洋的各城消息有些眉目了。” 陆文昭双手呈上卷宗,而朱由检一听,当即起身从他手中接过卷宗,打开一览。 卷宗上,清楚的记录了南洋各国的兵力,以及对大明的态度,还有一个绘制不算太清楚的城池标记。 “交给工匠,让他们彷制出足数的沙盘,送往京城、琉球。” 朱由检目光收敛,将卷宗放在桌上,同时转身看向了他身后,书房高挂的那幅东亚格局图,语气轻快道: “告诉黄龙、他的募兵速度得加快了……” 第两百三十一章 率先中兴的大明财政 “来,看看爹给你们兄妹做的新床……” 天启四年二月十三,当天下卫所革新,兵马大调的时候,身为皇帝的朱由校却在御花园内,哄着两个孩子。 正值春暖花开季,御花园的花亭内,朱由校坐在一旁,身旁是张嫣和慧妃。 在他们三人面前,是两张婴儿床,床内躺着一男一女两个婴儿。 而在婴儿床的旁边,又是两张稍微大一点的新床。 用黄花梨木制作的摇床,不得不说除了朱由校以外,内廷再没有人有这魄力。 不过、即便是千金难买的黄花梨,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闲暇时恢复手艺的普通木料罢了。 摇晃着手里的拨浪鼓,朱由校带着笑意道: “只可惜弟弟公务繁忙,京城之中也有些乱,不然估计弟弟看到燃儿和淑娥一定会很高兴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朱由校说着话,却没有人敢于应答,而他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看着自己的骨血,朱慈燃和朱淑娥。 过了许久,御花园花亭长道末端才从拐角走来一人,而这人便是眼下在京城搅动风雨的魏忠贤。 他的身后,还跟着雍容的客氏,二人一前一后的向着花亭走来,随后纷纷行礼道: “万岁、殿下、慧妃……” “嗯?客巴巴和大伴来了?进来吧。”朱由校瞥了一眼,继续逗弄着朱慈燃,而客氏和魏忠贤也上了花亭。 只是在他们到来时,皇后张嫣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喜,似乎很不喜欢朱由校亲近这两人。 这一眼神,自然是逃不过客氏和魏忠贤的注意,不过二人掩藏的极好,也没让朱由校察觉。 “京中如何了?齐王府的建造是按照我的图纸建造的吗?” 朱由校一边摇晃拨浪鼓,一边对魏忠贤进行询问,而魏忠贤却哭丧着脸道: “万岁,齐王府的建造被工部卡了,工部说万岁所绘制的齐王府太大,规制上已经逾越了。” 魏忠贤的话,让朱由校微微皱眉。 按照朱元章的规定,明代亲王府的周长是三里三百零九步五分。 城高二丈九尺,下宽六丈,上宽二丈,东西阔一百五十丈二寸二分,南北长一百九十七丈二寸五分,折算后差不多将近有五百亩。 不过朱由校觉得这样的规制显然配不上自家弟弟,并且加上京城人口变多,朱由校特意命魏忠贤在东便门北部兴建新城。 齐王府的规制则是城高三丈、下宽七丈、上宽三丈,周长六里,接近八百亩。 除了齐王府外,新城还可容纳百姓十余万,因此兴建新城便是朱由校今年就要见到,并且要求完工的地方。 不过魏忠贤一席话,顿时让朱由校心情不悦了起来。 “黄河几次决口,调王舜鼎南下治黄吧。” 朱由校一开口,才刚刚上任三个月的工部尚书王舜鼎便被调离了京城,而朱由校并没有说新任工部尚书的归属,这也就让魏忠贤眼前一亮。 “奴婢领旨……”魏忠贤先是应下,随后又道: “万岁、近来朝中百官多有弹劾齐王的奏疏,规模之大,绝非东林一党之力,您看……” “暂且不管他们……”朱由校心不在焉的回答,而这样的回答让魏忠贤有些失望。 自从今年正月左光斗和杨涟巡察黄河,惩治官吏上百人返京后,杨涟便如疯狗一样的盯上了魏忠贤。 对魏忠贤,杨涟起笔便写下了《魏逆祸国二十四疏》,公然对兴起的阉党进行弹劾,这让魏忠贤恨得牙痒痒。 他倒是想收拾杨涟,但奈何齐王和杨涟的关系不清不楚,谁也不知道杨涟是不是顶着东林的招牌,帮着齐王办事。 如果他真的收拾杨涟,而得罪了齐王,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因此、魏忠贤还是希望能利用皇帝的威严,让杨涟老实一点。 不过从正月杨涟回京到眼下,朱由校对于东林党的弹劾都熟视无睹,不仅如此,东林也压根没有失势。 倒是朱国祚、沉潅、亓诗教、汤宾尹、顾天峻等诸党魁首过的十分不舒服。 朱燮元因为平叛奢安之乱,被朱由校直接提拔为兵部尚书,而原本的兵部尚书王象乾在去年腊月主动上辞疏,被朱由校批准。 不仅如此,山西的毕自严被朱由校调回京城担任户部尚书,李宗延则是被他调往了广西担任布政使。 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数百京官被外调,或者被冷落。 这其中、作为言官的东林党人受创最大,虽然朱由校没让杨涟进入都察院核心位置,但却罢免了东林骨干之一的邹元标。 眼下的都察院,则是以东林的左光斗,阉党的李夔龙为首。 至于吏部内部,崔呈秀则是被朱由校调往了吏部担任左侍郎,变相和赵南星打擂台。 尽管这么看来、东林除了损失一大批言官和御史外,实权并没有遭受什么实质性的打击。 但仔细看来,朱由校在东林势大的吏部和都察院都相继安插了阉党官员,制衡之道十分明显。 这种手段,对于和申时行、沉一贯对垒过的赵南星来说,稍微一看就能看清。 说到底、朱由校还是不愿意革除诸党文臣,毕竟他需要文臣来治理朝政。 边事他有朱由检,但外朝一旦把诸党文臣赶走,中枢动荡是绝对的。 魏忠贤的心思他也知道,不过他没有拆穿,因为他虽然不能革除诸党文臣,但对于他们的敲打却是必须的。 想到这里、朱由校摇晃了一下手中的拨浪鼓,头也不抬的对魏忠贤道: “大伴,齐王府和户部那边,只要弟弟上疏调拨钱粮,你便调拨便是。” “奴婢领命……”魏忠贤应下,而朱由检又继续问道: “去岁御马监和六部五寺的奏疏如何?整理出来了没有?” “回万岁……”魏忠贤一边说,一边转身示意亭外的司礼监太监将放满奏疏的托盘抬来,并亲自接过后来到朱由校面前跪下,脸上献媚道: “已经在这里了。” “嗯……”朱由校微微颌首,随后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册奏疏。 【是岁天下户口一千三百九十七万四千三百九十一,口六千九百八十七万一千九百五十五……】 “呵……”看着六部的上奏,朱由校忽的轻嗤,随后抬头对魏忠贤道: “前岁朝廷的户、口几何?” “回万岁,去岁天下户口户九百八十三万五千四百二十六,口五千一百六十五万五千四百五十九。” 魏忠贤老老实实回应,而朱由校也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一个卫所革新,甚至都没有革新完全,天下就冒出了近四百万户,多出一千八百多万口人。” “也不知道、这天下人丁户口,究竟有多少……” 说罢、朱由校不等魏忠贤说什么,低头继续看向了奏疏: 【田七百六十二万一千五百顷、余八十三亩有奇……】 “前岁田亩数量几何?”朱由校头也不抬询问,而魏忠贤有了准备,连忙回禀道: “应该是七百四十三万九千余顷,去岁较之前岁,多出了约二十万倾田亩。” 一顷为一百亩,二十万倾便是二千万亩,也就是说天启三年大明的田亩数量比天启二年多出了二千万亩。 为什么能多出这么多亩?还不是因为北方河南、山东等地卫所革新,加上辽东收复失地导致的。 按照洪武年间的军屯田亩数,等齐王府将天下田亩革新,大明田亩数将会达到七百八十多万倾,甚至更多。 朱由校依旧不露喜怒于面,继续查看御马监和六部五寺的奏疏。 【去岁收米二千八百零六万三千五百六十三石有奇,麦六百万余八十二石六斗有奇,御马监军屯籽粮二千四百三十五万六千余石……】 六部五寺,加御马监、天启三年共入米麦五千八百四十多万石。 这是自正统年以来,大明便没有再达到过的巅峰,折色为银子,最少也价值两千万两银子。 朱由校继续往下看去,六部五寺对于其他的盐课、奇丝绵折绢、茶课等各种杂税,实际上只收得了六百多万两银子。 朱由校看向了御马监,天启三年的御马监,仅皇店便岁入银钱一百一十二万余两,一百八十九万贯,合计接近三百万两。 也就是说、天启三年的大明总共是岁入九百余万两,五千八百多万石米麦。 这还不算朱由校的内帑,如果算上内帑,岁入白银可以提高到一千三百多万两。 只是可惜…… “眼下京通二仓和太仓、内帑还各自有多少钱粮?” 朱由校对魏忠贤询问,而魏忠贤也回禀道: “京通二仓存米麦二千一百余万石,六部五寺存银三百九十余万两,内帑尚有四百二十七万四千余两。” “至于御马监那边,听闻复辽一战,把御马监积攒了三年的家底打空了,恐怕眼下剩不下多少……” 魏忠贤明白、皇帝是准备调拨银子给齐王了,毕竟眼下五军都督府节制内外边事,天下明面上近百万大军都归五军都督府管,军饷也自然要五军都督府发了。 现在六部五寺不需要发军饷,却在几个月的时间就花了上千万石米麦,二百余万两银子,皇帝怎么可能放心把钱粮给他们。 “调内帑二百万两银子、六部五寺三百万两银子押解五军都督府,再由京通二仓调粮八百万石一同押解。” 朱由校大手一挥,大明六成钱粮便被调给了五军都督府,这举动如果被六部五寺的官员知道,恐怕…… “即日起、太仆寺归属五军都督府节制。” 朱由校语出惊人,直接把六部五寺中的太仆寺调归五军都督府节制。 太仆寺手里可是掌握一千六百余万亩田地和牧场,失去了这个财源,文臣们想来会反应的十分强烈。 “是……”魏忠贤表面应下皇帝的吩咐,但脑中却在想可不可以趁这个时机搞些事情。 他毕竟从杨寰手里拿到了不少抄家的好处,这抄家的好处之多,甚至让魏忠贤有些上瘾。 不过要抄家,也得弄出一些罪状才行。 “必须得让万岁对这群家伙不耐烦……”魏忠贤微微一眯眼睛,而朱由校也摆手道: “行了、你退下吧,客巴巴留下就行,司礼监的事情你得多上心。” “是……”魏忠贤当即跪下谢恩,随后带着司礼监的太监离开了御花园。 在他离开之余,客氏也开始对朱由校笑道: “万岁、这婴儿娇弱,得在宫中静养才行,在外面踏青还是早了些。” “嗯……到也是。”朱由校也有弱点,对于从小照顾他的乳母客氏,他还是比较听取意见的。 “万岁、皇子皇女的照顾,还是由臣妾亲自来吧。” 张嫣见客氏想要照顾自己的骨肉,瞬间变对朱由校提出了不同的建议,而旁边的慧妃虽然不敢得罪客氏,但也一脸的不情愿。 客氏见状,心中有些不悦,但面上还是对朱由校露着和善笑容道: “万岁,奴婢照顾您长大,手艺如何,您是最了解的,殿下和慧妃虽然为人母,却不一定有奴婢熟练。” “倒也是……”朱由校想了想,确实相比没有照顾过孩子的张嫣二人,客氏照顾孩子更为熟练,于是他对张嫣劝说道: “宝珠、绿萝,你们和客巴巴一起照顾燃儿和淑娥吧,正好学学怎么照顾孩子。” “这……”张嫣微皱黛眉,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碍于朱由校的面子点了点头,至于旁边的范慧妃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瞧着她们吃瘪的模样,客氏心中冷笑,却又在下一秒笑着和朱由校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只是在他们聊着事情的时候,外廷文华殿内的气氛却死寂一片。 一个小小的文华殿,居然分出了阵营对立的九个队伍。 东林、齐王、阉党,还有曾经的齐楚浙宣昆…… 这些各自依附不同人物的朋党、乡党聚集在一起,往往一件事要落实,还需要浪费半天口舌,打上数天嘴炮。 这样的党争局面,严重的拖拉了大明行政速度。 作为内阁首辅的叶向高只觉得眼下的局面,比当年赵南星针对浙齐楚三党京察所产生的党争还麻烦。 三足鼎立的局面一旦形成,哪一方都吃不下另一方。 但眼下的局面比三足鼎立可麻烦多了,齐楚浙宣昆勉强算一派,组织松散的东林也勉强算一派,而齐王党和与它眉来眼去的阉党表面一派,实际却是两派。 四方逐鹿的格局,还得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乡党,以及大量无党官员。 这样的局面,别说叶向高了,便是把张居正和高拱、严嵩喊来,估计这三人也是一眼黑。 大明的官场,还从来没有这么乱过。 “南直隶户部尚书李长庚尚书,二月初十、扬州发生地龙翻身,南直应天府苏、松、凤、泗、淮、扬、除州等处同日地龙翻身,其中扬州倒卸城垣三百八十余垛,城铺二十余处,死伤三千余人。” 文华殿的后殿、主敬殿内,叶向高头疼的说着南直隶发生的地震事件,而闻言的内阁诸多阁臣没有一人发言。 唯一一个欲言又止的,还是孙承宗。 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他却又憋了回去。 瞧着这一幕的杨涟冷哼一声,当即又犯了老毛病,弹劾道: “地龙翻身,当地官员应当调常平仓赈灾,而不是上疏请朝廷拨发钱粮。” “南直隶也难,先是赈济山东,又是……”宣党汤宾尹试图说好话,但却被杨涟怒怼道: “难?自秋收以来,南直隶数府之地截留了多少粮秣?截留粮秣如此之多,难道还养不活自己吗?” “咳咳……”忽的、这个时候崔呈秀咳嗽了起来,并说道: “南直隶的官员手中自然有粮秣,但朝廷眼下富裕,拨发钱粮也不是难事,况且每年南直隶都会遭遇龙挂,官员们也是为了龙挂做准备。” “如果是这样反倒好了!”杨涟不仅怼了汤宾尹,还立马怼了阉党魁首的崔呈秀。 谁都知道、自从崔呈秀前往了南直隶,执行魏忠贤口中所谓的“厘清盐课”后,南直隶便有大批官员投靠了阉党。 这次不愿意拨常平仓粮的官员中,除了宣党和昆党,还有的便是阉党。 这也是为什么这三党平日里掐的死去活来,此刻却一起为南直隶官员脱罪。 “你……” 杨涟还想说什么,但此时主敬殿外却响起了脚步声。 众多文臣向殿外看去,随后便看到了魏忠贤手持圣旨,带着王体乾和十余名司礼监的太监走进主敬殿道: “传万岁旨意,调内帑二百万两银子、六部五寺三百万两银子,京通二仓调粮八百万石一同押解五军都督府。” “荒谬!”听到这话的汤宾尹、顾天峻等人当即站了起来,并正言厉色道: “眼下南直隶遭遇地龙翻身,五军都督府又有御马监供应,何须六部五寺拨发银两?” “这是万岁的旨意……”魏忠贤懒洋洋开口,并在说完后对叶向高作揖道; “叶阁老,传万岁旨意,太仆寺从即日起归五军都督府节制,田亩草场一律划给五军都督府。” “……” 一时间、无人出声。 这并非是害怕朱由检或者朱由校的报复,而是群臣对这件事情的语塞。 他们知道皇帝要对付文臣,但是没想到要对付的那么着急,莫不是以为有了兵权就能为所欲为了? 只是在这种时候,并没有人想着怎么对抗皇权,而是都在打量四周诸党魁首的表情。 齐党魁首顾秉谦和阉党魁首崔呈秀就不必说了,早就被他们视为皇权的鹰犬,贪生怕死的走狗。 因此他们在看的、无非就是齐楚浙宣昆、东林等诸党的魁首和臣工。 晚明党争虽然因为朱由检的乱入,没有让东林党提前发挥出党同伐异的政治观点,但就政坛上的事情来说,现在这六党魁首脑中所想的都是一件事…… “与此等虫豸治国,无异于羊入虎口,必须先发制人,将这群虫豸击垮才能恢复当年文臣治国的盛况。” 想到这里、六党魁首脸色阴晴不定,而在人群之中的杨涟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倒是相信朱由检可以让大明中兴,但随着朱由检的革新,他忽的发现,朱由检所想的革新和他所想的革新是两码事。 杨涟所想的革新,是恢复到仁宣之治、弘治中兴的那种文臣团结治国的景象。 但问题是、团结起来的文臣所代表的就是被压制的皇权。 再看朱由检的所想,说白了就是文臣好好治理内政,不要干涉边事,也不要贪赃。 一旦干涉边事,贪赃枉法,那么朱由检就只好大棒招呼了。 说白了、朱由检心底也根本就不把晚明的这档子文臣当人,要不是燕山学子还没有出山,他才懒得和文臣演戏。 朱由检现在算是有些理解为什么南明内斗的那么厉害,而不去管清军的原因了。 用后世的眼光和上帝视角来看,大明都快完蛋了,你们还在那里内耗,削弱汉家子弟的整体力量。 结果用当事人的视角来看,大明都快完蛋了,你们这帮人还在瞎搞,我不把他们搞掉,大家都得死。 朱由检虽然知道历史走向,但现在的历史走向已经变了,他根本不担心有异族入关。 他现在要做的是帮助大明百姓渡过小冰河大旱,然而就以复辽一战中文官们的骚操作来说,他要帮大明百姓渡过小冰河大旱,第一手要做的就是把这群拖后腿的家伙干掉。 或许他隐藏的很深,但当杨涟清楚了他的想法后,整个人就陷入了矛盾之中。 朱由检一直都在击垮他所谓东林执政,天下太平的幻想,但他一直也没有放弃这个幻想。 这也就是为什么从复辽一战结束后,二人关系渐行渐远的原因。 或许他们还会帮对方说话,但说话的前提是为了大明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不是为了所谓的情谊。 “太仆寺之事……” 沉寂许久后,叶向高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 “还是等下次常朝再议吧……” 他一开口,所有人脑中紧绷的弦便松了下来,毕竟他们已经没有几张牌可以打了,而朱由检和朱由校这两兄弟还在抢牌。 他们的牌越多,文臣手里的牌就越少。 正如眼下、随着手里的牌变多,即便朱由检不开口,朱由校在朝局上的手段也变得越来越强硬了,而与之相比的文臣反而越来越怯懦。 他们也知道一步退、步步退,最后只能等着朱由校百年之后,才能谋求下一个机会。 封建王朝革新的最大阻碍,并非是文臣和士绅豪强、而是代表皇帝驾崩的人亡政息。 能贯彻先皇的政策执行的皇帝,古往今来都是极少的,因为当人执掌了权柄后,新的执政者总会自作聪明的认为自己的政策更好。 如汉之宣帝、元帝,隋之文帝、炀帝,宋之哲宗、徽宗…… 人亡政息的事情发生太多了,能极大继承政策的,比如继承了李世民政策的李治就干得不错,至于大明…… 就政策来说,明代是真正的人亡政息,每一代皇帝都很少能坚持上一代皇帝的做法,都要玩推翻。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推翻,才让文臣一步步变得强大。 现在的他们没有太多牌去对抗皇权了,文臣内部分裂太厉害,在没有整合出力量前,聪明人只能选择蛰伏。 因此、朱国祚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魏忠贤轻蔑扫视他们一眼,随后带着司礼监太监离去的背影。 望着那背影,有的人开始意识到了文臣集团即将倒塌,立场开始摇摆不定,还有的人则是准备蛰伏。 这其中、便包括了朱国祚、沉潅、赵南星等人。 朱国祚望着魏忠贤的背影,眼神闪烁了几下,随后嘴角忽的挂上了笑意: “齐王、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第两百三十二章 筹备复套 天启四年二月,这本该是一个平常的月份,却因为一封封奏疏而被引爆。 二月二十五,不结党的内阁阁臣何宗彦卒于任上,朱由校赠太傅,谥“文毅”。 二月二十六,内阁阁臣朱国祚、沉潅相继上辞疏,亓诗教、官应震一同上辞疏。 至二月二十八,四人三日内联合上疏十九封,朱由校只能批复同意。 他们四人这一退,齐楚浙三党群龙无首,让东林魁首赵南星眼前一亮。 只是不等赵南星出手,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纷纷向着崔呈秀依附而去,阉党的势力瞬间膨胀,在朝局之上甚至压倒了东林和齐王党。 伴随着手下官员的变多,担惊受怕的魏忠贤连忙去寻朱由校,朱由校疑惑之余,客氏却在他耳旁吹起了耳边风,因此放过了魏忠贤。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见到自己被开罪,魏忠贤也识趣,当即便建议朱由校将顾秉谦推入内阁之中,为齐王党牟利。 朱由校为了平衡朝中的局面,只能先升任顾秉谦为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并且在同一时间,派刚刚返回皇宫的曹化淳再次前往了燕山大营。 时间来到二月三十的时候,当燕山大营的朱由检看完了自家哥哥的手书,眉头也在一瞬间皱了起来。 “这朱国祚在耍手段……” 朱国祚的手段,朱由检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这手段不就是他当初用过的吗? 泰昌元年,朱由检为什么没有被诸党官员注意?第一是因为御马监本来就属于皇帝,诸党官员管不到,第二是朱由检出力帮了一把东林,导致东林势力变大。 正好这个时候淮北大饥爆发,势大的东林党和诸党文臣的目光都放到了淮北大饥上。 就是这短短的几个月,给了朱由检发展的时间。 等诸党文臣解决了淮北大饥的事情后,朱由检已经在燕山大营拉起了数万兵马,皇权有了刀…… 那么依照这个脉络来看,朱国祚为什么主动辞疏,随后齐楚浙宣昆五党为什么投靠阉党,事情也就很好解释了。 朱国祚可以看出、皇权眼下是不能对着干的,和皇权对着干,五党必然活不了。 既然干不了,那就干脆加入比朱由检更忠于皇帝的阉党。 和朱由检不同,朱由检的实力来源于兵权和御马监,也就是说、兵权和御马监首要先忠于朱由检,而朱由检再忠于朱由校。 这就导致了,哪怕有一天朱由校不信任朱由检,他想要动朱由检,也需要再三的衡量,因为四处都需要顾忌。 但是阉党呢? 魏忠贤不过是朱由校麾下的家奴,朱由校完全可以把魏忠贤赐死,再让王体乾、刘若愚等亲近太监继续执政阉党。 也就是说、加入了阉党的五党文臣,变相成为了皇帝的家奴。 一个是可以随意打杀的家奴,一个是还需要顾忌的亲王,再怎么看、只要他们不主动跳出来挑拨朱由校和朱由检的关系,他们都会得到保全。 皇帝不可能把自己好不容易拉拢稳固的阉党给打杀,因此五党加入阉党后,皇权在朝中就只剩下了一个对手。 东林…… 想到这里、骑在马背上,正准备去朵甘营视察的朱由检合上了手书,对旁边着急赶回来的曹化淳道: “内阁现在空悬几个位置?” “回殿下。”曹化淳开口道:“目前只有叶阁老、孙承宗、顾秉谦三位了。” “只有三个了?”朱由检眉头一紧,脑中也过了一遍可以入阁平衡的人选。 平心而论,他是希望袁可立、毕自严、李长庚这些人入阁的,但眼下的局面,袁可立东林党的身份入内阁不是一件好事,而江南离不开李长庚。 自李长庚担任南京户部尚书以来,每年都没有再发生南方诸省钱粮拖延北上的事情,所以在朱由检找到一个可以接替他的人之前,他不能动。 只举荐一个毕自严的话,又有些不太妙,剩下的几个席位很可能会被魏忠贤和客氏吹耳旁风,从而让阉党的人数过多。 这么一来的话…… “毕自严、朱燮元……” “嗡嗡嗡……” 忽的、正在说话的朱由检有些耳鸣,远处燕山之中也飞出了大片飞鸟,而他胯下的战马也不安的蹶起了蹄子,甚至四处走动。 朱由检抖动马缰,口中呼着“吁”,却无法让他停下。 整个军营内部的战马都开始唏律律的嘶鸣了起来,不等所有人有任何举动,忽的朱由检和众人便觉得四周开始摇晃了起来。 “地震!” 朱由检翻身下马,而他一下马,战马如脱弦之箭奔走,曹化淳也扶住了朱由检: “殿下、地龙翻身了!” “轰轰轰……” 曹化淳刚刚说完,远处便传来了轰鸣声,四周的阳光甚至在一瞬间暗澹了不少,随后朱由检便蹲在了地上。 他只觉得自己如骑马般上下颠簸,几秒钟后又感到左右摇晃。 远处传来“轰隆”的倒塌声和一些其他异响,四周的锦衣卫纷纷围在了朱由检的旁边,直到一盏茶后晃动过去,所有人才心有余季的站了起来。 “地龙翻身,命人去京城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 朱由检起身的第一反应就是在想自家皇兄的安危,而曹化淳也连忙应下,随后安排快马向燕山大营四周奔去。 原本要说的内阁阁臣名单话题也中断了,朱由检命人将桌椅搬到露天的广场上,自己坐在华盖下休息。 这期间,曹文诏、孙守法等人相继跑来,在见到朱由检无碍后,汇报了一下军营无碍,然后继续拱卫着他。 中间又发生了几次地震,这让第一次经历地震的朱由检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在担心朱由校,但派出的缇骑一直没有返回,直到天色稍微变暗的时候,外派的缇骑才陆续回来。 “回禀殿下京师滦州一带发生地龙翻身,蓟州、永平、山海关等地同样爆发,地龙震坏城郭、庐舍无算,京城无碍,万岁无碍。” 当缇骑回禀的消息说出,朱由检才稍微松动了一口气,紧接着对孙守法和曹文诏下令道: “地龙翻身之后还会有后续,这几日命令大军警惕,一旦地龙再次出现,所有人前往校场避难。” “是!”孙守法、曹文诏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被地震吓得不轻。 他命人在空地上搭建帐篷,短时间内是不准备返回屋内睡觉了,毕竟他不知道这次的地震会不会在燕山这边再度爆发一次余震。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天,直到三月初三的时候,燕山这边才没有再感受到余震,但滦州一带依旧持续地震。 对此,朱由检只能在局势稍微安全些后,才派出上直兵马前往灾区救灾,而此次地震的消息也在锦衣卫的搜罗下,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中。 【二月三十滦州大震,坏庐舍无数,地裂涌水异物。乐亭旧铺庄,地裂涌黑水,高尺余。迁安声如巨雷,塌坏城垣民舍无数。卢龙震倒官民房舍甚多。】 【二月三十午时、京城内宫殿动摇有声,铜缸之水腾波震荡。】 【至三月初二,京师又震三次。大城地累震,屋瓦动摇,夜不敢寝,多有露宿者。昌黎、新安、真定府、蓟州、遵化、玉田、河间府、保定府、天津三卫,以东山东临邑、德平、海丰、武定州等二十余州县皆震,死伤百姓近千……】 “……”看着手中的文书,朱由检脸色有些难看。 就这地震的威力和规模来说,最少也是六级以上,这样的地震在京城爆发,难免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不过这只是政治方面的,朱由检更在意的是,频繁的地震是不是代表小冰河大旱的提前到来。 他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在天启七年迎接小冰河大旱,如果大旱提前到来,以大明眼下的体量虽然可以撑过去,但饥荒足以带走上千万的百姓。 因此、在地震彻底结束后,他命南北镇抚司都开始搜集天下各地的干旱事宜,对于所谓的内阁名单,他也只给出了朱燮元和毕自严两人的名字。 当曹化淳带着朱由检给出的名字返回京城的时候,朱由校当即就升任这二人为内阁阁臣,同时也提拔了阉党的魏广微、冯铨为内阁阁臣。 这么一来、天启四年的内阁人员就形成了叶向高、顾秉谦、孙承宗、毕自严、朱燮元、魏广徽、冯铨等七位分属几个不同阵营的局面。 这其中,顾秉谦自然是牢牢抱紧朱由检大腿的,而由他举荐的毕自严和朱燮元,虽然说也有党派,但在实际上和无党一样。 朱由检并不在意内阁的席位是谁,只要能干事情,别拖他后腿就足够了。 尤其是眼下…… 阁臣的更换,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尤其是魏广微和冯铨的上位。 东林官员都以为这次上位的会是韩爌,却不想让这两人摸了一个好处,因此诸多东林文臣开始继续对阉党官员施压。 三月二十四、在京城一片乱局的时候,朱由检接收到了由六部五寺和内帑押解而来的五百万两银子和八百万石粮秣。 只是这些钱粮虽然看着很多,但对于五军都督府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拿到钱粮的朱由检都没有时间去看它们,便得到了满桂前往草原募兵归来的消息。 他带人出燕山大营,在选锋楼迎接满桂。 午时刚过,远处便出现了拖家带口的两三万人马,朱由检拿起千里眼观看,其中大部分是老弱妇孺。 “殿下、看样子满都督这次去草原也没有募得多少兵马。” 曹文诏放下千里眼对旁边的朱由检开口,而朱由检闻言也微微颔首:“应该能有个两营。” 在他这么说的时候、人马中奔走出三千骑兵,向着选锋楼奔走而来的同时,满桂则是一马当先的在队伍前方。 一盏茶的时间后,满桂策马抵达,并翻身下马作揖行礼: “殿下、此次入草原,末将从喀喇沁和土蛮各自募了一营铁骑,这伯晕歹和炒花不是很情愿,不然按照我们的军饷,能募更多。” 满桂话里充满了对伯晕歹和炒花的不满,而朱由检闻言也微微颔首道: “不满是正常的,他们虽然没有甲胃装备这些男丁,但部落里有男丁总比没有好。” “强行募兵只会然他们不满。” “他们敢!”孙守法瞪眼道:“若是不听殿下军令,便派兵马荡平他们。” 孙守法的一席话,也是四周将领的心声,毕竟复辽之战打完后,明军之间的配合飙升。 辽东还可以说人口太少,维持不了大军出塞,但北直隶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只要给银子和粮食,大量男丁都会主动报名为明军运粮。 明军骑兵打家门口的喀喇沁和土蛮可是轻轻松松。 “行了、现在没有时间收拾他们,先解决河套的事情再说。” 朱由检一开口,众将纷纷闭上了嘴,而见到众将闭嘴,他也对满桂道: “两营六千多兵马已经不错了,有了他们的加入,这次复套会轻松不少。” “刚好今早钱粮也运抵了,你休整三日,三日后带大宁三卫和这两营兵马前往陕西,至于这两营兵马的家卷,可以暂时派往大同休整,等复辽结束后给他们发牧场。” “末将领命!”满桂高兴的应下,而朱由检也在示意他们跟上后,便驱马返回御马监。 满桂见状翻身上马,带着诸多将领跟上,而孙守法和曹文诏也是一样。 一行十余人前往御马监,在一刻钟后抵达,纷纷翻身下马进入衙门内部。 来到会厅后,朱由检命人将沙盘抬上来,并示意众人坐下。 他自己坐在了主位,然后才开口说道: “复套一事,眼下既然有了朝廷的钱粮拨发,看来不用等到明年秋收后了,只等明年开春就可以进行。” “不过要复套,首要还是先好好准备,尤其是把陕西军屯田、群牧所给厘清。” “太仆寺在群牧所的一千六百万亩田地,必须在秋收前从豪强手中收回,敢有阻拦者……皆斩!” “此外、也不用隐藏消息,最好是让河套和宁夏两部都知道我大明铁骑即将扫套。” “大军要扫套,民夫是必须的,这次扫套的兵马怎么出套,从哪里出套,需要多少民夫,这点我已经在这些日子准备好了。” 在朱由检说着这些的时候,长宽一丈的沙盘被人抬进了会厅,而朱由检站了起来。 见他站起,所有将领纷纷跟着站了起来,而朱由检从曹文诏手中接过自己的梨花木,便对沙盘边指边说道: “大军有五个出塞口,第一是走山西太原的偏头关堡,步卒两万左右,沿黄河出塞,扫荡黄河南岸的河套部北虏。” “第二个出塞口是走陕西延绥镇出兵,骑兵万余出塞疾行,步卒万余掩护民夫跟上,大军直插红盐池,断了河套部的盐。” “第三个出塞口是宁夏的镇远关,不过兵马分为两支,一支跨过黄河,沿着都思图河南北扫荡北虏,骑兵万余,步卒万余掩护民夫。” “第二支则是按兵不动,等待消息,观察土默川土默特部的行踪,一旦土默特的素囊带兵南下支援,立马把后套给我打下来,马步兵万余即可。” “至于第四个出塞口,走镇番卫出塞,两支兵马各骑兵万余,分别奇袭居延海和白亭海。” “最后的第五个出塞口,大军马步兵万余,顺着张掖河北上扫北。” 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却又继续道: “除此之外,我大军还需要屯兵一部在大同杀虎口,一旦素囊一动,三万大军直插板升城,收复前套。” “总之这一战打完,孤要大明的铁骑驻兵阴山,让北虏游离于阴山北!” 朱由检的出兵计划很宏大,仅骑兵便要调动四万,马步兵两万,步卒四万,合计大军十三万。 十三万大军扫北,可以说给足了宁夏、河套两部的面子,毕竟两部的男丁加在一起都不超过十万。 不过就是这样的给面子,才足以说明,朱由检收复河套的决心有多大。 他在表明决心,而表明之后便是对收复河套的治理计划了。 用梨花木指着前套和后套,还有白亭海、居延海等地的朱由检继续说道: “大军收复河套后,所有兵马便带着民夫在这几个地方筑城,并且沿着各条河流筑城。” “孤会命陕西布政使徐光启迁移陕北百姓前往前套和后套,将陇右百姓迁往居延海和白亭海。” “陇右和陕北的户籍人数,黄册上所记载的是六十余万人,但实际上数量应该达到百万人。” “因此、战事一旦开打,各省粮食便会源源不断的运往前线。” “能留下多少粮秣,取决于战事的时间。” “孤准备调拨一千八百万石粮秣,而十三万大军需要最少四十万民夫。” “这战事每打一个月,所消耗的粮秣便是百万石,因此必须速战速决。” “至于民夫的招募,可提前半年便发出告示,愿意参军为民夫的,月俸一两银子,并且打下河套后,可举家搬迁河套,三年期间开垦粮秣皆由朝廷负担。” 朱由检下了很大的本钱,各种条件加起来,代表了打下河套和之后三年的粮秣支出,不会低于五千万石。 这等于说、用大明一年的田赋来换取陕北百姓的迁移。 这样的举动,让朱由校和其他人知道,恐怕都会皱眉,但只有朱由检知道,用五千万石粮秣平息陕北叛乱有多么划算。 “殿下、若是要如此出兵,那骑兵必须一人三马才行,可……” 满桂欲言又止,那就是西北的骑兵根本达不到一人三马的富裕程度,一人两马都在少数。 明军骑兵如果能一人两马,那也不至于每次都追不上入寇的河套部了。 对此、朱由检也微微颌首,随后道: “御马监从即日起,从土蛮、喀喇沁互市的战马都会送往西北,所以这点不用担心。” “开战之前即便无法一人三马,但一人双马是可以保证的。” “至于主攻,届时我会亲领四骑卫追剿,你们只需派大军接管各地即可。” 行了、听到朱由检的话,满桂知道,这次复套一战与其说是十三万大军扫套,倒不如说是朱由检带两万人扫套,其余十一万人只管接收河套便是。 或许、只有征讨宁夏部的那几万兵马能让人体验到扫北的乐趣了。 不过众人也不敢对朱由检说什么,毕竟这位齐王殿下制定了多场大战。 “行了、你们退下吧。” 朱由检一摆手,示意诸将退下,而诸将闻言也纷纷作揖退场。 等所有人走了之后,朱由检才对门口的锦衣卫千户询问道: “西南的事情如何?安南还有进犯吗?” “回殿下、木增还在等待殿下的回信,洪总督已经将贵州全境改土归流,并留兵四营驻守贵州后,带着五营兵马抵达了昆明。” “眼下云南境内,加上马总兵这段时间的募兵,一共有我五军都督府十二营兵马……” “至于安南、这段时间不曾再进犯。”千户老实回答,而朱由检也在听到了对方的话后,仔细想了想后还是对对方说道: “派人传信洪承畴,让他制定好平西南土司的行军图。” “另外再派人告知马祥麟,准备去接受丽江木氏的兵马,让他亲自转告木增,未来的朵甘承宣布政司的布政使是他的了。” 朱由检已经看过木增信和要求了,说到底,木增的要求并不难满足。 朵甘地区的金银矿开采难度极大,木增又愿意交出两成作为贡赋,这对于朱由检没有坏处。 许一个朵甘承宣布政使的职位,便能得到木氏三万多兵马,这笔买卖并不亏。 倒是在木增交出兵马后,恐怕一直在强撑的沐昌祚和沐启元会直接认怂。 只要沐氏服软,一些兵力不多的小土司只能接受大明的改土归流,至于剩下还想着负隅顽抗的大土司…… 这些人、洪承畴会替朱由检好好收拾他们的。 第两百三十三章 南洋自古以来 天启四年三月二十九、伴随着朱由检的信件送抵昆明,云南总兵马祥麟领兵九千前往丽江府。 他的举动让身处元谋的沐昌祚、沐启元、吾必奎三人紧张不已。 因为在昆明前往丽江的这段路程上,最近一处不过距离元谋百余里,于是沐昌祚三人领兵四万驻守老青山,派出哨骑南下三十里,随时观察马祥麟三营兵马的动向。 当马祥麟的兵马经过时,两方之间的气氛紧张到了极致,但谁都不敢打响第一枪。 本来信心满满,认为真打起来能吃下马祥麟的沐昌祚,在看到马祥麟中军的三百门五斤燕山大将军炮后,也忍不住心里发虚了起来。 双方渡过了紧张的一个时辰,这样的紧张伴随着马祥麟兵马的渐行渐远而逐渐舒缓。 “马祥麟这厮看样子是要去大理和丽江?难不成准备和木增联手对付我?” 在马祥麟的兵马远去后,大青山头上的沐昌祚忍不住自问,但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随着昆明兵马的增多,洪承畴和马祥麟完全可以独自围剿他。 一想到不可能是联手,那么就只有双方爆发矛盾而准备战争,或者木增投降接受改土归流这两种可能了。 这两种可能在沐昌祚的脑中一出现,他瞬间心里一沉。 他了解木增,木增不可能背叛大明,那么…… “……”一时间,沐昌祚脑中思绪万千,过了许久后便直接下令收兵。 大军收兵返回元谋,而五天后,马祥麟也提领大军抵达了丽江城。 丽江城于元末明初修建,洪武十五年、元朝通安州知州阿甲阿得归顺大明,朱元章设丽江军民府,而阿甲阿得被朱元章皇帝赐姓“木”并被封为世袭知府。 得到了大明的承认,加上大明对地方上的政策,丽江城开始不断扩建,而木氏也发展的越来越强,逐渐成为了滇西北霸主。 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对青藏的控制力变弱,因此开始委派丽江木氏监视青藏,而木氏也利用这个权力,施展武力向北与青藏土司争夺卫藏地区的金矿、盐矿。 在争夺矿产的同时,也不忘兴修水利,发展农牧业及手工业、商贸业。 到了晚明,木氏更是与蒙化、元江并称为云南三大土府之一,富冠诸土司。 在晚明朝廷财政困难的时候,木氏从嘉靖年间开始就积极向朝廷捐饷银、战马,多次派士兵帮助朝廷征战,成为全省土司之首。 直到清代,由于支持明军北伐而遭受重创,之后不得已投降清朝后,因为支持明军北伐的行为而被针对,之后逐渐没落。 对于木氏,朱由检是抱有善意的,因此在写给马祥麟的书信中,也特别交代礼仪上的事情。 马祥麟对于朱由检的交代也做得很好,他在距离丽江城十里外命令大军扎营,自己则带着十二名亲随便策马来到了丽江南城门处。 当他来到这里时,丽江土知府、云南右布政使的木增已经带着丽江城内的一万兵马列阵,自己手持托盘,奉上兵权虎符印信。 “此乃丽江府三万大军印信虎符,请马总兵取走……” 木增将放在托盘上的印信虎符递出,而马祥麟也翻身下马作揖道: “木布政使放心,末将已经得到了殿下的口谕,即日起木布政使即为西军都督府左参军,未来朵甘都司设置布政司的时候,也将由木布政使担任,金银矿之事如木布政使信中所说一般照旧。” “木增,谢万岁、谢殿下隆恩……” 木增得到了朱由检准确的承认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而马祥麟也接过了印信,并且说道: “丽江府三万大军,木布政使需要的可以抽走,殿下亲口答应,可以允诺您豢养一千家丁,维持朵甘矿区。” “大军之中,想要退出耕种的,我也绝不阻拦,愿意留下的,则是年俸十五两。” “多谢马总兵。”听到朱由检还愿意让自己豢养一千家丁,木增心中更为满意了。 说实话、在中枢掌握兵权而强势的时候,手中握有重兵并不是一件好事。 丽江木氏为了维持三万大军,每年的支出也是数十万两银子,现在交出了兵权,而保留了矿场,就赚银子这点来说,木氏并不亏。 一旦日后朵甘设为行省,木氏在朵甘的地位将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里、木增也露出了笑容,与马祥麟互相行礼后,双方翻身上马,向丽江城中走去。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马祥麟白天整编木氏的三万兵马,晚上则是和木氏欣赏当地各民族的风土人情。 一个月的时间、马祥麟将木氏三万兵马整编裁撤为七营,共计两万一千余人。 消息传回昆明的路上被元谋的哨骑截获,元谋的沐昌祚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但很快他就振作了起来。 他派人去丽江打探,直到十天后才确定了木增交出兵权,接受改土归流,并且主动交出丽江等地十余万亩军屯田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传回,让沐昌祚顿时绷不住了。 算上丽江和云南八关,昆明等地的朝廷兵马,西军都督府在云南境内的兵力达到了恐怖的六万七千余人。 沐昌祚再也忍不下去,只能主动认怂下场,给朱由检写去了一封手书。 也在手书送往京城的同时,云南各地的土司都知道了丽江木氏交出兵权的消息,一时间整个云南土司哗然一片。 毕竟眼下的丽江木氏是实打实的云南土司之首,既然木氏都表态了,那么其他土司必然也只有跟着表态。 由于大明在云南的羁縻方式主要是维系土司对大明的国家认同和版图上的归附,以达到稳定西南边疆国家疆域的目的。 所以大明对于云南土司的治理方式是通过军事管控和羁縻统治,使云南土司成为大明国家疆域的同时,还令羁縻土司承担护国捍边的藩篱重任,以实现大明西南疆域的扩大和稳固。 这就导致了大明对云南土司实行的羁縻统治十分宽松,地方政务上、土司也具有更大的自主性。 至于大明所需的,不过是土司帮助大明抵御敌国进犯的同时,主动承担赋税罢了。 因此、即便大明两百多年以来一直在改土归流,但哪怕接受了改土归流的土司,手中还是掌握着数量不少的兵权。 不过、随着木氏交出兵权,土司一方的兵马数量瞬间消失了十分之一乃至五分之一。 不仅如此、木氏土司的兵权交出后不久,滇西北和云南八关等地小土司相继交出兵权的消息便不断传出。 直至四月二十八,元江以西的二十余位小土司相继交出兵权,而马祥麟也按照朱由检的指令,上表他们为地方知府,将俸禄提高到八百两一年。 即便他们卸任知府,其子孙依旧世袭正六品云骑尉的武勋虚衔,每年领年俸五百两,待遇维持五代。 这样的官职品级和俸禄,这些小土司都十分满意,而马祥麟也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云南三分之一的土司问题。 这样的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朱由检个人还是比较高兴的。 五月十九,坐在书房椅子上的他拿着马祥麟和沐昌祚两人的手书,脸上洋溢着笑意。 如果说马祥麟的手书代表了大明对云南改土归流的初步成功,那么沐昌祚的手书就代表了大明可以开始全面的改土归流了。 “殿下、黔国公希望殿下能把勋臣的世袭提高到五代,万岁知道后也建议提高,您看……” 当从京城赶来的曹化淳开口,朱由检也被拉回到了现实中。 他看了一眼沐昌祚的手书,沐昌祚本人最大的担心和不满还是朱由检对勋臣待遇太苛刻,因此他在信中也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总结下来,无非就是四点。 第一、军屯田可以交出,但沐氏曾经被历代先皇授予的赐田不能交出。 第二、兵权可以交出,但他希望自己和沐启元、以及之后的沐氏子弟可以在西军都督府有官职。 第三、希望将勋臣的世袭提高到五代,因为三代对于勋臣着实苛刻。 第四、希望朱由检能同意沐氏保留一定的家丁,并且继续镇守云南。 这四条消息就是沐昌祚需要的一切,而对此、朱由检自然是有些不高兴的。 他给木增一千家丁的定额,是因为木氏确实需要这一千家丁来保护矿场,毕竟眼下大明的兵马还没有做好对青藏土司改土归流的准备。 但是沐昌祚要求家丁就不同了,他又希望能住在昆明,又想要在西军都督府有官职,继续镇守云南。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样的待遇,决定了他完全可以用一千家丁在军中发展自己的人脉关系,说不定等几十年后,云南当地的驻军只知道沐府而不知道朝廷了。 所以、沐府需要的家丁要求,朱由检根本不会同意,除非沐昌祚愿意举家搬迁孟艮府,为大明镇守边疆。 “化淳,帮我写信,回复沐昌祚,除非沐氏愿意举家迁移至孟艮府或者陇川,为大明防备安南或者缅甸,不然家丁一事不用再议。” “至于勋臣世袭五代……” 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过了片刻才叹气道: “罢了、伯爵去爵之后,授正五品骁骑尉,年俸一千五百两。” 朱由检追加了一代,以黔国公府的爵位来说,还可以富贵四代人。 “奴婢领命……”曹化淳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在京城呆着,所以知道京中的勋臣眼下到底是什么态度。 可以说、如果不是皇帝护着,他们对朱由检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这追加一代虽然不能抵消他们对朱由检的仇恨,但最少可以缓和一下。 “殿下、西军都督府和赐田的要求需要驳回吗?” 曹化淳研墨执笔,抬头问了一言,而朱由检沉默后也道: “可授予沐昌祚西军都督府右参事,至于赐田,如果沐昌祚放弃家丁,则不用开口回收,如果沐昌祚愿意前往陇川和孟艮,齐王府可以出银七两一亩购入赐田。” “是……”曹化淳应下,随后继续开始回信。 不过就在曹化淳回信的时候,一名锦衣卫却快步走入了会厅,对书房内的朱由检作揖行礼道: “殿下、朝鲜千户所传来消息,鞑靼部虎兔墩于十日前出兵劫掠科尔沁麾下的豁尔辰部。” “豁尔辰部虏酋向老奴求援,老奴得知消息后,特命黄台吉于三日前提领建虏、北虏五千余人,向豁尔辰部开拔而去。” “豁尔辰部?”朱由检听闻消息皱了皱眉,只因为那个地方太远了。 豁尔辰部的放牧地在后世兴安盟、白城之间,距离明军最近的驻地也有近千里。 骑兵奔袭过去倒是可以打杀,但怎么回来就成了一个问题。 说是可以放牧牛羊,游牧着回来,但如果出动的兵马太多,恐怕牛羊吃完了都没回来。 可如果出动的兵马太少,又难以重创科尔沁和黄台吉,这倒是有些麻烦…… “这虎兔墩,倒是挑个近的打啊……” 朱由检有些头疼,在辽东民力没有恢复前,辽东明军可组织不了数万兵马的远征。 建虏可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渔猎,而兵马中又有大量的蒙古人帮忙游牧,所以才那么轻松,但这一切明军却没有。 且不说大明的铁骑已经上百年没有去过科尔沁草原北部,不熟悉当地情况。 就算是熟悉,谁又能判断,林丹汗这家伙会不会突然起意来偷袭明军呢? 这家伙在历史上的底子可不干净,一边拿岁贡,一边劫掠边镇的事情没少干。 “继续观察。” 想了想,朱由检还是不准备出兵,因为辽东的明军骑兵暂时没有来回奔袭近两千里的能力。 “叫陆文昭来。” 说了建虏的事情,朱由检也关心起了辽东的事情,因此特意让人去传陆文昭。 最近的陆文昭一直在忙碌西南、西北、南洋各地的情报消息,连贴身跟随朱由检都做不到了。 朱由检倒也理解,因此不怎么让人去打扰他。 算起来、两人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过面了,这次正好问一些事。 也是随着朱由检的吩咐,过了一刻钟后,陆文昭便火急火燎的赶来了会厅,并在第一时间对朱由检作揖行礼。 “殿下……” “说说辽东黄册的田亩、人口数,再说说西北、西南、南洋的消息。” 朱由检从书房走出,坐在了会厅的主位,而曹化淳也紧跟着。 陆文昭见到曹化淳,眼神打了一个招呼,随后才回应起问题: “辽东眼下已经有六十四万六千余户,三百二十三万余口,涌入难民近二百万,自去岁到如今,辽东新垦田亩数一百七十九万四千余亩,田亩总数七百九十四余万亩。” 辽东长城内外总田亩数快要突破八百万亩了,这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而人口也更是突破了三百万。 去年新垦田地近一百八十万亩,虽然这只是初步的开垦,需要再等两年才能耕种,但不得不说这开垦速度确实很快,没有浪费朱由检留下的耕牛、挽马。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两年后辽东的田亩数应该能突破一千万,而可以种植粮食的田地会达到八百万亩。 如果辽东的人口能再多些,那么开垦田地的数量还将更快,只不过…… 想到人口,朱由检便跟着想到了辽东两百万饥民的吃食问题。 即便袁应泰再怎么精打细算,两百万人每年依旧要吃去一千二百余万石粮食。 如果再算上油盐和其他蔬菜、肉类,每年的开支大概在六百万两左右。 大明去年的财政折色后也不过最多三千七百万两,这每年六百万两的开支确实对于大明来说有些困难。 这还是辽东一地,如果算上琉球府…… “琉球府的情况如何?”朱由检靠在椅子上询问,而陆文昭想了想后便道: “七日前送来的最新黄册是户二十六万有余,近一百三十万口,至今共开垦二百零四万余亩。” “沉副提举注解,大致明年,约有四十余万亩便可以耕种了,不过具体产量应该不会高,因为殿下您说番薯不能种植超过半成。” “嗯,不管多少,总归能自己解决一些问题了。”朱由检松了一口气。 从天启二年开始,到眼下的天启四年,琉球府总算有些粮食上的收入了,尽管寥寥胜无,但总归比没有好。 四十多万亩耕地,即便只能产出二十万石粮食,也能解决四五十万人一个月的口粮了。 现在琉球府的市舶司赚取银子,都把银子投入到粮食贸易上去了,大量从湖广、江西采买粮食运往琉球府,每年支出不下三百万两银子,还得御马监补贴。 琉球加上辽东,两地三百多万百姓,每年需要消耗大明价值近千万两银子的粮食。 这已经让大明有些捉襟见肘了,可朱由检没有时间,他还是需要打河套,随后迁移陕北上百万百姓。 这百万百姓的支出,要比辽东两百万百姓的支出还大,因为前往河套只能走陆路。 这个时代黄河的流量比后世更少,想要通航是难上加难,尤其是洛阳以西的段落,想在这一段通航,堪比登天。 因此、不出意外,在陕北百姓迁移后,大明每年将会又多出上千万石粮食的开支。 不过好消息就是,等明年大战结束,最少要等到天启六年才能迁移百万百姓。 到了天启六年,辽东的饥民也人手一亩田地了,能为大明减轻不少负担,而琉球府也是同样。 朱由检算过,天启六年大明应该只需要支出两千六七百万石就足够维持这三个地方的开垦了。 不过、除了这三个地方,他还需要再发动对南洋的战事,加大对南洋的百姓迁移和开垦。 所以、他必须在天启七年以前不断开辟新财源,尽可能把大明的税收潜力挖掘出来。 想到这里、朱由检没有着急询问,而是看向陆文昭,示意道: “西北、西南,南洋的事情如何了?” “回殿下……”陆文昭作揖,随后说道: “西北的青海、宁夏、河套三部人口应该在三十余万左右,男丁不超过十五万,可披甲的战兵不超过五万。” “三部都在游牧地筑城、开垦了不少田亩,数量加起来应该不小于五十万亩。” “至于西南,缅甸和安南、南掌都在动荡中,各部伐交频频,暹罗国倒是因为每年对我朝上贡木料,因此得以幸免于难。” “倒是南洋,北镇抚司打探了大半年,差不多摸索出了各国兵马数量。” “大弗朗机人(西班牙)不超过一万五千人,吕宋之地驻兵不超过三千,战船不过十余艘,商船百余艘。” “弗朗机人(葡萄牙)在各地不超过两万人,驻兵不超过两千,战船九艘,商船百余艘。” “红毛夷(荷兰)在南洋人数最多,足足有三万余人,战船二十余艘,商船二百余艘,散落南洋各地的驻兵四千余人。” “除此之外还有暗厄利亚(英国),弗朗擦(法国)等各欧罗巴人,不过驻兵多者不过七八百人,战船商船合计不过数十艘。” “至于南洋大小数十个部落国家,强者兵马数万,弱者兵马千余,杂七杂八,全部加之不会超过十五万兵马。” 陆文昭的话,大致为朱由检说明了南洋的局势,而听完之后的他也是下意识搓了搓指尖,随后开口道: “这么看来、只需引乙级舰队两支,商船百余艘,将士万余人便可将南洋拿下……” 说到这里、朱由检眯了眯眼睛,随后开口道: “你让人去问问黄龙,如果要出动万余水兵、万余步卒,乙级舰队两支,远征拿下南洋,需要多少钱粮?行军图又是如何?” 朱由检说着说着、反而有些莫名的兴奋了起来: “若是支出不大,孤倒是不介意,在复套之前先收复旧港……” 第两百三十四章 筹备南洋 “一二、三!” “砰——” 七月中旬,在大明还在革新卫所的时候,海外孤悬的琉球府似乎成为了唯一的净土。 北港船厂,后世基隆一带,此刻可以说是人声鼎沸。 琉球府近一百三十余万人,其中有近四十万居住在北港这块盆地上,而作为唯一有经济产出,打工赚取银钱的地方,北港船厂便居住了五万余人。 这五万多人中,近万人清一色的都是广东、福建、浙江一带的船工师傅、学徒迁移而来。 在这里、学徒工钱每月六百文,师傅一两五钱。 自天启二年腊月筹备建设以来,自天启四年五月,这里一直在制造学习天津船厂的军舰和商船。 尽管技术上还不如可以建造出上万料的天津船厂,但在同时起步的龙江、南港、旅顺、北港四大船厂中,北港稳居首位。 到目前为止,北港已经可以熟练的制造出八千料的商船和补给船,以及五千料的丙等军舰。 市舶司的繁荣、变相带动了南、北港和南京等三地的船厂,海上的巡检司搜查得紧,过往海商只好按照市舶司的要求交税。 虽然海商们不断地输送“润笔银”给江南诸党文官,但他们自天启三年以来一直处于被打压和被朱由检压制的状态。 加上朱由检一副要征收陆上商税的模样,谁还有心思去管海商? 这个时代的海商和东西方贸易量,虽然达到了上千万两银子,但实际上单纯的收税只能收取一二百万两银子的关税。 真正想要赚银子,只有垄断海上贸易的货物,而市舶司正在走这条路子。 大明所有海上贸易,经过市舶司的监督和巡检,逐渐形成了“原料场—皇店—市舶司—海商—交易”的一个封闭环。 所有海商在皇店购买货物后就开始给市舶司交税,而交税后市舶司开取证明,船只才能挂上皇店的铁牌,进行近海和远洋贸易。 不过这样的模式也不是没有好事,因为随着市舶司的壮大,海军十二卫也会派出舰队,固定保护航道。 除此之外、海军十二卫也在尽力的打击大明海域内的所有海盗,这样的打击力度,正在逼迫海上的所有大明武装商人转变为单纯的海商。 一些打着海盗旗号进行海上贸易的人也不得不改头换面,老老实实的交税。 不是他们不想反抗,而是当他们看到总吨位超过二十万吨的四支甲等舰队的时候,心里的反抗之心瞬间熄灭了。 大明的造船速度有多快?这点从嘉靖年间的《南船记》就能看出,工部七月下令,九月龙江船厂便战船下水。 朝鲜之役,大明诸多船厂甚至还没有发力,就建造出了上百艘战船。 尽管那些战船的规模还不如眼下的丙等军舰,但当初的船厂也比不了现在的船厂。 大明五大船厂,常年工作的工匠和民夫总数达到了二十多万人,远超万历年间的规模。 这还是四支甲等舰队建造结束后,船厂放慢速度的结果,如果按照巅峰时期来算,天启三年的五大船厂,工匠和民夫人数突破了四十万。 这样庞大的规模,一开始是为了军舰建造,但随着军舰的逐步完善,五大船厂开始转向了民用商船的建造。 尤其是在市舶司彻底稳固了海上地位后,大明大量商贾纷纷拿着银子前往了各大船厂,就如今日一般…… “船主、这些商船若是装上撞角,恐怕一击就能把红毛夷和大弗朗机人的战船撞沉。” “嗯,运载的货量也足够多。” 北港船厂的码头上、在来来往往数万民夫和工匠劳作中,道路上也不乏可以看到前来购置商船的海商。 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北港迎来了一个大客户。 一艘还没有完工的六千料商船下,一名五十多岁的海商伸出手抚摸着商船,而他的身边围着大大小小上百人。 这个海商有个响亮的称呼,汉人领袖“甲必丹”,当然、他更喜欢自己的本名,李旦…… 李旦是着名的海商,祖籍福建泉州人,万历年间于菲律宾经商,因与当地的西班牙统治者不合,转至日本九州岛定居,成为当地华侨领袖。 在之后的三十多年里李旦筹组商船,于日本、大明、琉球、东南亚各国间从事海上贸易,据传德川家康统一日本的道路上,就曾受李旦资助。 由于麾下船队过于庞大,他被南洋的欧罗巴人尊称为“甲必丹”,这是他们对当时汉人领袖的最高称呼。 不过、李旦再强大也是个人,当市舶司开始发力的时候,所谓的甲必丹也需要老老实实的低下头。 当他在南洋和大明沿海的贸易受阻,他当即便带领自己麾下的所有船主南下,来到了北港准备和市舶司商讨海上贸易的事情。 刚刚开口说话的,便是李旦集团中的二把手颜思齐。 不过相比李旦只是为了做生意而南下,颜思齐的南下有些狼狈。 上个月、颜思齐联合杨天生、陈衷纪、郑芝龙等二十八人拜盟为兄弟,立下誓言:“生不同日,死必同时”。 之后、众人推举颜思齐为盟主,谋划推翻德川幕府统治,在日本建立政权,接受明朝册封。 只是不等他们动手,事情就因为叛徒的出卖而泄露,德川幕府随即遣兵搜捕,而颜思齐也只能率众仓惶分乘十三艘船出逃。 之所以说他们是一个集团,但是李旦却不受影响,主要是因为李旦主要还是从事明面的海上贸易,而颜思齐则是负责暗地里的保驾护航。 一个是商人,一个是海盗,身份各不相同,却能合作共赢。 因此、当李旦知道市舶司崛起,海上贸易即将变天的时候,李旦主动叫人前往九州岛,找到了躲避追兵的颜思齐等人,并且说明了原因。 市舶司对海盗的打击力度,以及海上的新规矩都在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想要做海商,必须得听市舶司的话。 就这样、李旦和颜思齐等人走琉球群岛南下,在一个月后抵达了北港船厂。 在进入船厂之前,他们亲眼目睹了一支乙等舰队的经过,那七千料的主舰和其余五千料、三千料的其他辅助舰船让人震惊,双股颤颤。 这也是为什么一进入海港,当他们发现可以购买大型商船的时候,颜思齐第一个开口的缘故。 对于他的提议,李旦也十分认可,只是在他们还在观摩船厂的时候,一队海军十二卫的兵马出现,打破了局面。 “李船主,请你带上可以做主的船主一同,前往北港市舶司,沉副提举传见。” 十二名海军十二卫兵马,面对上百船主丝毫不畏惧,领头的小旗官更是毫不避讳的和李旦对视。 这样的突发情况,让上百船主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间。 只是不等他们活动,北港船厂炮台上的火炮就转动方向,对准了他们。 “既然是沉副提举相邀,旦不敢不从……” 李旦瞥见了炮台的举动,随后作揖应下,并转头对颜思齐等人道: “颜弟、芝龙,你们随我一起去面见沉副提举吧。” “是……”年过三旬的颜思齐和刚满二十的郑芝龙只能应下,而后李旦又叫了几名实力较大的船主,组成十三人,跟随海军兵马坐上马车,踏上了面见沉廷扬的道路。 从造船厂码头前往市舶司,一共有四十余里。 哪怕市舶司已经将道路夯实休整,但四轮马车的速度依旧提不起来。 一路上,李旦和颜思齐、郑芝龙等人打开窗户观看户外,映入眼帘的却是蜿蜒崎区的山路和时不时可以见到的驿站。 他们本以为琉球全境都是这样,但在一个时辰后,随着马车进入北港县范围,四周场景豁然开朗,他们所见的是正在不断翻土、焚毁野草,整理田地的百姓。 十余里地的路程,数以万计的百姓都在整理田地,这样的一幕让人咂舌。 “听闻开垦琉球府是齐王下的令,所有百姓只要搭上市舶司的船只抵达琉球府,都可以得到免费的农具和够吃一年的粮食。” “之后两年,官府也依旧发放粮食,直到地里有所产出……” “我观这北港人丁,不下十数万人,每年恐怕要吃下上百万石,这样的善举,也就只有朝廷才能做到了……” 颜思齐的感叹让郑芝龙忍不住开口道:“若是早个几年这么做,倒也不必有这么多人下海为……” 他话说到一半,又觉得不该说,因此闭上了嘴,而李旦闻言则是瞥一眼窗外,看了一眼耕种田地的百姓后才道: “听闻齐王还下令在辽东施行这样的屯垦,若是齐王早出生三十年,恐怕我也不会下海从商。” 李旦说的更明白,这让颜思齐和郑芝龙纷纷点头。 说直白些、晚明海盗和海商为什么大多都是福建人,这也是有原因的。 福建的人口发展到晚明,已经达到了这个时代的极限。 后世的福建能养活四千万人,是因为粮食调配的及时,而这个时代没有铁路,粮食调配的数量太少。 哪怕到了后世粮食产量提高的情况下,福建的粮食自给率也不过只有30%,而在这个福建人口可能已经突破千万的时代,不出福建就只有饿死。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量的福建人和广东、广西人开始从事海上贸易,甚至迁移南洋、日本生活。 如果在这样的局面下,大明早一些进行移民政策,诸如福建这样的省份,百姓只会响应,而不会抗拒。 李旦他们在为这些同乡庆幸,也在为自己当年没遇到这样的事情而感到不幸。 马车的气氛一时间跌到了谷底,而再度经过漫长的两个时辰后,伴随北港县的暮鼓作响,四辆马车在士卒的拱卫下进入了北港县内。 一刻钟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四轮马车也被打开车门,小旗官作揖道: “李船主,我们到了,可以下车了。” “多谢军爷。”李旦下车行礼,作势就要掏银子,但小旗官见状直接背过身去,回绝了李旦的举动。 倒不是他不想要,而是朝廷治军严格,贪污就会被逐出现役。 比起几两银子的银钱,每年的军饷和日后的军屯田才是他想要的。 见小旗官不收,李旦也只能收起了银子,随后在小旗官的带领下,带着其余十二名船主走进了北港市舶司衙门内。 走入大门,绕过影壁、穿过长长的石板广场,他们第一时间便见到了坐在会厅主位的两人。 十三人被引荐进了会厅,李旦率先作揖道: “福建泉州人士李旦,见过沉副提举,黄都督……” “喔?你见过我?”黄龙有些诧异,毕竟他印象里自己没和李旦见过,但李旦却笑道: “虽然没有见过,但草民想了想,在琉球府能与沉副提举平举平坐的便只有黄都督了。” “呵呵、倒不愧是纵横大明海的大海商,这份眼力不错。”黄龙笑了笑,示意他们坐下。 李旦见状,带人再次作揖谢礼,随后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左右两侧的位置上,端坐而不敢轻慢。 在他端坐和黄龙谈话的时候,沉廷扬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直到他们坐下后,沉廷扬才道: “李旦、你麾下的势力极大,吾的意思,本来是准备将你铲除……” 沉廷扬一开口、瞬间让李旦等人心中一悚,但很快沉廷扬又道: “不过齐王殿下下令,准许你在大明海域内行商,所以免除一死。” “旦、谢殿下和沉副提举隆恩。”李旦特意起身作揖表示感谢,但很快沉廷扬又道: “别高兴太早了,虽然殿下为你开口免罪,但也全是因为殿下需要你们做一些事。” “请沉副提举直言……”听到当今齐王需要自己,李旦也生出了一些胆气。 对此、沉廷扬并没有不舒服,而是直言道: “欧罗巴人入侵南洋,又对我大明不敬,今齐王殿下降下军令,希望你们作为黄龙总兵的向导,帮助我大明收复南洋!” “……” 沉廷扬一席话说出,李旦等十三人童孔一震。 收复南洋,简单的四个字,李旦他们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当初西班牙人在吕宋制造屠杀的时候,万历皇帝就曾向想过出兵南洋,但是却被百官制止。 当时听闻这个消息的李旦颇为惋惜,而时隔十四年,他却再度听到了这个消息,并且这个消息还是能做主的齐王殿下亲口说出,让人转述。 这样的态度,明显和万历年间的情况不一样。 想到大明得到南洋后,己方船队可以获得的好处,李旦当即说道: “草民麾下有商船二百余艘,水手万余人,若是殿下不嫌弃,草民愿意配合。” 李旦的势力极大,所谓万余水手实际上已经是他往少来说了,而之所以往少说,也是因为他们这个势力实际上是因为利益而联盟起来的势力。 然而眼下大明海有了新的秩序,他不敢保证其他人还会听从他的号令。 不过、沉廷扬和黄龙并不在乎他手下的水手数量,他们在乎的只是李旦麾下船队对南洋航道的熟悉罢了。 “依你之见,如果我大明要出兵三万,需要准备多少粮秣?” 黄龙询问起了他在意的问题,而对此、经常组织船队前往南洋贸易的李旦也熟络道: “下南洋有两条路线,一条走南港直接南下吕宋,大概半个月后抵达马尼拉,之后南下苏禄、文来、跨海抵达巴达维亚,再向西走数天抵达旧港,进入满剌加国海域。” “另一条是走北港前往福建,走广东、广西沿海,在安南补给,沿海线经过暹罗、大泥、丁加庐、彭亨、柔佛,跨海抵达旧港、东进爪哇巴达维亚,北上文来、苏禄、之后抵达吕宋。” “两条路线、第一条全部走完再返回南港,大概只需要四个月左右,第二条需要六个月左右。” “不过要走第一条的话,必须让船队提前布置好补给的地方,必须派人在吕宋北部建立隐蔽的补给地,随后打下马尼拉,继续南下,在苏禄和文来补给后南下。” “至于第二条的补给就方便许多,南洋诸国若是听闻我大明天兵将至,恐怕也不敢跳梁。” 李旦诉说起了大明在南洋的威慑力,而沉廷扬闻言后看了一眼黄龙,黄龙则是沉思之后说道: “走第一条,先覆灭大弗朗机、红毛夷,收复旧港,届时在旧港重新屯垦耕种,遍访诸国,再返回大明。” “按照殿下的性子,恐怕打下的地方都要迁移百姓过去。”沉廷扬和黄龙商量道: “若是真的要打,恐怕得提前派人前往暹罗,准备大量粮秣。” “一旦大军出发打下吕宋,暹罗的船队就需要运送粮秣前往吕宋和爪哇、旧港了。” “运粮之事,可以交给草民去办,吕宋的补给,草民也能解决。”李旦闻言,当即主动站出来包揽了这个任务,而沉廷扬则是看了他一眼道: “也好、由你做向导,市舶司派遣船队跟随便可。” “至于吕宋的补给,若是可以,眼下便可以着手去办了。” “稍等我会让人拨银三万两给你,怎么操作是你的事情,但若是耽误了大军……”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可斩草民首级!”李旦胆大的应下,而沉廷扬见他上道,也靠在椅子上,轻松说道: “南洋若是能成功收复,大明海军日后的随军船队便由你来做了。” “谢沉副提举、黄都督!”听到自己可以负责大明海军十二卫的补给,李旦心中有些激动。 海军十二卫,六万七千余人的补给,若是操办的好了,每年可是十几万两银子的利润。 并且这还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可以跟随海军十二卫前往诸国贩卖商货。 有着海军十二卫的舰队护卫,李旦的船队将是日后大明海域中最安全的一支船队。 “收复南洋一事,具体什么时候出兵,就看你李旦什么时候安排好所有的补给之地。” 黄龙忽的开口,而李旦也当即作揖道: “只需三个月,草民便能准备好三万大军所需粮食、蔬菜。” “嗯……”黄龙很满意,但还是说道:“三个月后,我等你的消息。” “另外……” 说到这里、黄龙看向了颜思齐,眯了眯眼睛道: “颜思齐,齐王殿下听闻你试图在日本推翻幕府,可有此事?” 黄龙的话锋一转,让颜思齐和郑芝龙等参加了推翻幕府之事的所有人心中一紧,对此颜思齐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确有此事,不过草民是想推翻幕府后,将日本献于朝廷,绝对不……” “既然你有这份心,那就继续吧。”黄龙一开口,众人都愣住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黄龙继续说道: “明日开始,你们结拜的二十六人和麾下的水手,全部前往大员县,我已经安排了兵马在那里。” “他们会传授你们兵法,教授你们使用燕山大将军炮,燕山步铳。” “此外、从即日起,你和你们手下的两千多人,便隶属锦衣卫北镇抚司了。” 黄龙的话让颜思齐、郑芝龙等人懵住了,他们没想到朝廷居然要借他们的手来收拾幕府。 不过这倒是给了这野心勃勃的几人一个机会,他们暗地里有了官身,还有黄龙的支持,即便德川幕府想要围剿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是从黄龙的口中,他们听到“两千多人”四个字的时候,无不震惊。 这四个字清楚说出了他们大体的人数,这或许说明,朝廷早就派人深入他们其中了。 一时间、参加此事的几人,都隐晦的看了一眼其他人。 “明日起、准许你们在琉球府募兵三千。” 黄龙再度开口一句,这让颜思齐等人对于推翻幕府的信心更是倍增。 “草民谢都督隆恩!” 颜思齐率先起身,跪下行大礼,而郑芝龙等人也纷纷跪下行礼。 黄龙亲眼看着他们行礼,随后示意他们起来,但最后才开口道: “这是殿下送的手书,你们看了看后便就地焚毁吧。” 颜思齐闻言,恭敬上前,随后接过了手书,小心翼翼的打开。 起初、他脸色还算正常,但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开始不对劲了起来,变得越来越难看。 在他看完手书的第一时间,他大步走到了旁边的烛台前,将手书点燃后,对黄龙作揖道: “殿下的要求,草民看清楚了,请都督转告殿下,草民必然不负殿下……” “既然如此、那你们退下吧……”黄龙端茶送客,而李旦等人虽然好奇颜思齐看到了什么,但一时间也不敢询问。 十三人起身作揖告退,而黄龙也疑惑的看向了被烧成黑灰的手书。 “殿下究竟写了什么,让这厮脸色变得这么难看……” 他在想这个问题,而当李旦和颜思齐他们被安排到市舶司的内院休息后,所有人也一个个的前往了颜思齐的房间,想询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内容。 只是面对他们的询问,即便是李旦亲口询问,颜思齐依旧守口如瓶,只回应了三个字。 “不能说……” 众人见状,只能无奈离开,而颜思齐则是黑着脸坐到了小院会厅的主位上。 他回想着刚才所看到的手书内容,脸色愈发阴沉: “这件事、绝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第两百三十五章 南征北讨(恢复两更) 同样的七月中旬,当琉球府筹备收复南洋的同时,陕西、山西各地巡抚、总兵也抵达了固原镇。 相较于黄河以南诸省裁撤卫所的麻烦事,陕西四镇及其二十八卫的整编裁撤可以说轻松至极。 朱由检已经亲口答应了各镇,空额不再追究,因此在年初正月的时候,各镇总兵便直接交出了兵马。 延绥镇原额四万人,固原镇原额五万四千人,宁夏镇两万人,甘肃镇四万人…… 这纸面近十七万兵马的西北四镇,在孙传庭和满桂的盘查下,最后只有八万四千六百余人。 经过裁汰老弱,以及偷奸耍滑之辈后,四镇更是只剩下了三万六千余人,被满桂整编为十二营。 算上满桂、孙传庭和山西调动过来的兵马,陕西兵马合计三卫、三十二营,合计十一万四千人…… 这还只是整编,对应的步铳、甲胃、兵刃、战马等重要的装备还没有下发。 想要将这三卫三十二营中没有装备的人装备起来,又需要投入七十多万两银子。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是经过裁汰整编,满桂和孙传庭成功的将太仆寺和陕西的军屯田厘清。 陕西军屯田之数,合计一千八百七十六万余亩,而曾经八十多万的军户人口,经过两百多年的繁衍,数量达到了三百万之巨。 这军户人口,占据陕西三分之一的人口,而据孙传庭的推断,陕西人口应该在九百万左右。 当然、他口中的陕西,包括了陕甘宁三地…… 也就是说、偌大的西北,只养活了九百多万人口。 这样的人口数量,自然也就代表了明军复套的难度。 正因为如此,孙传庭才在厘清军屯田和军户后,召集了需要参与复套之战的各部总兵、巡抚前来固原。 当所有人都到场时,固原镇总兵府会厅中已经坐满了将领官员,而高坐首位的是复套经略孙传庭、陕西布政使徐光启、北军都督满桂三人。 下首的将领、分别是固原总兵李如柏、延绥总兵王承恩、河西总兵杨肇基、山西总兵鲁钦,以及大大小小参将。 宁夏总兵和甘肃总兵已经上了辞疏被批准,主要也是害怕朱由检秋后算账他们吃空饷的事情。 至于文臣那边,便是上个月才被提拔为宁夏巡抚的孙元化、还有延绥巡抚的朱童蒙,甘肃巡抚的梅之焕三人。 从文武数量来看,不难看出、文官正在慢慢的退出边事。 作为复套经略的孙传庭扫视了一眼会厅,随后才开口道: “这次宣召诸位,主要还是传达一下殿下的军令和万岁的旨意。” “万岁旨意,陕西各地军屯田,按照军籍家属一人五亩,参军本地将士一人十亩的标准下放。” “军籍家属和将士的田亩发放完毕后,再按照一人四亩发放百姓,所有赋税一律按照三成上缴,明岁降至两成半。” 孙传庭开场首先说了军屯田的事情,见诸多文臣将领纷纷听了进去,他又继续开口道: “此次复套,万岁已经下放现银五百万两,粮食转运至固原,也尚有六百八十余万石。” “殿下也下令,今岁军屯田所收赋税,均调至五大塞口。” “如此一来、今岁秋收之后,北军都督府当有存粮至少一千二百万石。” 说到这里、孙传庭扫视了一眼众人,确定没有人提出问题后才继续道: “五大塞口的行军图,诸位应该都看过了,既然看过了,那眼下便是兵马布置的时候。” “第一塞口偏头关,由山西总兵鲁钦提领马步兵六营,沿黄河出塞,扫荡黄河南岸的河套部北虏。” “第二塞口延绥镇,由满都督提领大宁三卫、骑兵二营出塞疾行,马步兵三营掩护民夫跟上,大军直插红盐池,断了河套部的盐。” “第三塞口是宁夏的镇远关,兵马分为两支,由河西总兵杨肇基提领骑兵四营、马步兵三营,大军跨过黄河,沿着都思图河南北扫荡北虏。” “第二支则是由本经略提领骑兵三营,大军按兵不动,等待消息,观察土默川土默特部的行踪,一旦土默特的素囊带兵南下支援,立马进攻后套。” “至于第四塞口,由延绥总兵王承恩、副总兵李如梅提领骑兵四营,马步兵四营走镇番卫出塞,分别奇袭居延海和白亭海。” “最后的第五个出塞口,由甘肃巡抚梅之焕、固原镇总兵李如柏提领大军马步兵四营,顺着张掖河北上扫北。” “剩余六营兵马,由延绥巡抚朱童蒙调遣,驻扎西宁卫,防备青虏。” 孙传庭将朱由检的行军图做出了微调,最后形成了大宁三卫,马步兵二十营,骑兵十三营的十一万六千余人规模。 这其中,鲁钦统领的是山西的六营马步兵,而陕西则是留守了六营兵马,用于防备青海的青海土默特部。 之所以陕西能突然拉出马步兵二十营和骑兵十三营,这点就得多亏了盘踞陕西两百余年的各家豪强了。 在收回太仆寺马场的时候,大量的豪强纷纷抗命,而孙传庭的军令也更为简单,那就是一个字。 杀—— 只是短短三个月,被查抄的豪强不下百家,所查抄的军马和驽马更是数以万计。 马匹数量报上去后,朱由检并没有吃惊,因为他早就知道陕西豪强手里有大量马匹。 毕竟李自成等人起义后,陕西内部的农民军基本没有缺马的时候,史料上随处可见的马步兵来回奔跑。 说到底、这些个豪强都是挖了大明的墙角来养马,最后导致陕西明明马匹充足,边镇却没有战马可用的悲催局面。 所以朱由检在回信上,可以说狠狠的夸赞了孙传庭,并且也认可了孙传庭的行军图,并且亲自手书,答应孙传庭,战事开启前,他会亲率铁骑三万屯兵于大同杀虎口。 一旦素囊敢帮助河套部和宁夏部,朱由检会亲自踏平板升城。 朱由检亲率上直三万铁骑的消息让孙传庭对于复套的信心更大,而战略微调上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他在安排了所有人的任务后,便开口说道: “套虏和宁夏虏之兵力不会超过五万,而披甲者不超过两万,重甲者不过五千,正面交战则套虏全败。” “此战殿下将会亲率上直三万铁骑于杀虎口为我军掠阵,因此复套要复的干净、利落。” “套虏和宁夏虏眼下应该已经知道我大明即将扫套,不出意外此次诸部会团结起来,由虏酋火落赤亲率掠阵。” “我大军出塞,绝不可无功而返,只需击垮火落赤麾下重骑,套虏便不堪一击。” “本经略在此发出悬赏,斩火落赤者,赏银五千两,俘杀二十六部台吉、贝勒者,赏银一千两,斩首套虏一级,赏银二十两。” 孙传庭对河套、宁夏两部二十六台吉都发出了悬赏,而斩首的银子却从五十两下调到了二十两。 之所以下调、也是他知道,这一战明军不管是从装备还是后勤来说,都大大占优,相反套虏除了能跑外,并没有什么优势。 这一战和复辽一战不同,复辽一战明军的骑兵和马步兵加起来都没有六万,而这一战几乎是清一色的马步兵和骑兵。 尽管陕西的明军骑兵只能达到一人两马的基本标配,但一人两马驰骋河套已经足够了。 这一战明军的优势,比起复辽之战更加明显,并且就地形来说、除非套虏钻到沙漠里去,不然明军骑兵的机动性不会输他们太多。 近十五万对五万,孙传庭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布置扫套。 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盘踞在青海的那几万蒙古人,因此让朱童蒙统帅六营驻守西宁卫是保险之举。 只要西宁卫不失,那明军复套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半。 “各部大军,自行招募民夫,所有民夫都不可用徭役强征,可按照殿下军令开出钱粮和田亩的犒赏。” 说完了布置,孙传庭最后交代起了民夫的事情。 明军十一万六千大军此次出塞,战线南北长达六百里,需要调动最少四十多万民夫和二十多万挽马。 靠征徭役虽然能征到民夫,但民夫必然会在路上逃跑,因此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以钱粮田亩来利诱。 就这点来说、朱由检给出的方案完全没有问题,不过孙传庭担心的是,套虏和北虏筑城开地的地方,也有北逃的汉人流民。 这么一来、打下地方后,直接分地就行不通了,只能继续开垦新的田地。 不过担心也没有用,具体怎么办,还是得等先打下河套再说。 想到这里、孙传庭根据兵马数量,将六百多万石粮秣和五百万两银子调拨诸部,随后宣布了散会。 散会之后,他将自己复辽的行军图交给了随身的锦衣卫,而锦衣卫也将这份新的复辽行军图送往了京城和燕山大营。 当行军图送来的时候,身处燕山大营的朱由检也是躺在躺椅上,沐浴阳光,耳边听着算盘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凤阳、福建、广东、陕西、贵州等一京一都七省卫所革新完毕,除孝陵卫保留整编外,其余卫所纷纷革新。” “革新共查得三千二百三十七万六千四百三十亩军屯田,军户一百四十六万四千七百二十,七百四十二万三千六百口。” “我大明两京十四省,除广西、云南、四川三省外,其余诸省卫所均已革新,仅保留孝陵卫。” 当曹化淳的话说完,算盘声也彻底消失,而朱由检也懒洋洋的坐了起来,慢慢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四周阳光。 “孝陵卫继续保留,不过需要分出一千户兵马前往凤阳皇陵拱卫。” “至于所有军户皆转换为民籍,军屯田按照老规矩来发放,除了陕西百姓一人四亩,其余诸省均一人三亩。” 朱由检一开口,便将这三千多万田亩给分给了百姓和将士,以及他们的家属。 不过,四川、云南、广西土司众多的三省还没有彻底革新,这让朱由检有些不满。 “西南有动静吗?那些土司们……” 用手捏了捏后颈的朱由检,对着旁边站着的陆文昭询问,而陆文昭也摇头道: “六月黔国公联合吾必奎交出兵权后,云南和广西、四川行都司等大批土司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眼下尚有三十二家土司没有接受改土归流,其中四川行都司的大多数彝族土司回绝的态度十分强硬。” 四川行都司、也就是后世大凉山一带。 对于土司们的顽强态度,朱由检倒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他没想到这些土司一点利都不愿意让出来。 “三十二家土司兵力如何?” 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的朱由检十分冷静,而陆文昭也回禀道:“大约八万人左右。” “八万人……”听到这个数目,朱由检想了想,随后道: “再等半年,等河套之战结束再收拾他们,军械所的产量已经跟不上扩军的速度了。” “进来所产出的军械,先满足北军都督府和海军都督府的兵马,东军都督府目前装备的已经足够抵御建虏了。” “是……”陆文昭应下,而同时朱由检也起身伸了下懒腰。 “传我将令,十月初一,四骑卫调往大同杀虎口,另外卢龙卫、神策卫、鹰扬卫、金吾卫的骑兵也一并调往杀虎口。” “山西、北直隶、河南、湖广今年秋收的军屯籽粮,分别调往延绥。” 说着、朱由检转头看了一眼曹化淳,吩咐道: “再调三百门五斤炮,一万挽马,二十万石军粮前往杀虎口。” “奴婢领命……”曹化淳记在了心里,准备等下告诉下面的人去做。 在他领命的同时,朱由检也询问道:“水泥场的进度如何?” “大概腊月便可以运行,四个作坊估计每岁可产出十二万石水泥……”曹化淳老实回答,而他的回答也让朱由校百感交集。 一个后世随处可见的水泥,却在这个时代让朱由检和燕山诸多工匠摸索了两年多,才最终摸索到了合适的配方。 可即便摸索出了配方,以这个时代的开采力和手工速度,四个千人级别的工厂,一年也不过能产出十二万石水泥罢了,折合不过八九千吨水泥。 八九千吨水泥够干嘛?顶多修建一条宽一丈,厚三寸,长不过六十公里的水泥路罢了。 哪怕朱由检在全天下推广,建造上百处工厂,水泥产量也不过十几万吨,顶多修建一条七八百公里的水泥路罢了。 可如果建造上千工厂,把水泥产量提高到上百万吨,这就需要上百万大明百姓参与制作了。 用上百万大明百姓可能患上尘肺病来交换这上百万吨水泥的年产,朱由检不愿意做。 因此、水泥厂不能大量的建设在大明,而应该建设在…… “殿下、这水泥估计万岁会很感兴趣,产出后要不要先送一些去皇宫?” 曹化淳的声音打破了朱由检的想法,闻言的他笑道: “这水泥厂先建设起来,试行一下再送给哥哥看,如果可以的话,到时候用在京城的新城建设上。” “至于扩充就不必了,我听闻南洋之地有许多昆仑奴,到时候让沉廷扬和黄龙在南洋建设作坊就不错。” 昆仑奴,也俗称为矮黑人,他们身高普遍在一米四到一米五之间,在南洋踪迹极广,数量超过百万。 用一些钱财和粮食去雇佣矮黑人来做水泥,倒是一个很划算的方法。 既不会损害大明百姓的健康,又能发展大明本土,朱由检倒是很乐意。 毕竟矮黑人们没有田地,无法耕种来获取银钱,也就没有办法享受大明带来的丝绸茶叶和各种美食,朱由检这也算是在解决他们的就业问题,尘肺病什么的也就无足轻重了。 “殿下、琉球和陕西送来消息了。” 正当朱由检想着解决南洋矮黑人生存问题的时候,陆修拿着两份文书走进了内院。 朱由检接过文书,一份份的打开看了起来,而对于陕西孙传庭的战略微调和战术路线微调,他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补充道: “四川的军屯田暂时先不管行都司,先解决其他的军屯田,秋收后的粮食也走蜀道送往宁夏。” “另外军械所的火炮,先将五斤炮调给陕西,收复南洋估计用不上五斤炮。” 朱由检很快布置了新的一切,至于说南洋用不上五斤炮,也是因为这个时代南洋大部分城市都靠近大海,只要有道路,十斤炮就可以下船。 况且面对西方技术的棱堡,五斤炮远不如十斤炮好用,而轻便的五斤炮在草原和沙漠上可以说最适合明军高机动性的打法。 合上文书,朱由检看向了琉球府的文书,而沉廷扬和黄龙也将与李旦等人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朱由检看着内容,时不时微微颌首,表示认可,不过在看完后,他还是开口道: “福建、浙江、广东三省的军屯籽粮,秋收后运往琉球府,另外手书一份给沉廷扬,便说加大沿海诸省迁移琉球府的力度。” “迁移琉球府后,可以选择一些人迁移南洋,日后琉球府就是迁移南洋的桥头堡。” “吕宋、巴达维亚、旧港等地都已经有现成开垦的田地,拿下后可以留民夫开发当地。” “是。”陆修应下,而朱由检也补充道: “收复南洋一事,让沉廷扬和黄龙看着办,如果时机合适,不用请问我,直接开拔收复。” “另外,大战之中俘虏的昆仑奴和土人都可以留在南洋当地,让他们开垦田地,建设水泥场、蜂窝煤场。” “至于欧罗巴人,若是有人愿意出银子赎他们,在议和之后将他们放走倒也不是不可以。” 朱由检的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一抹笑意,只因为他想起了南洋有着诸多火山灰原料的事情。 想来如果大明顺利在当地站稳脚跟,那水泥产量应该会节节高升,大明的交通也将变得四通八达。 人口红利可以让大明获得大量的水泥、蜂窝煤,以及金银矿和各种资源,以此来向西北和东北开疆拓土。 如果水泥路配合有轨马车,一个拿来大军行军、一个拿来运送物资,那么大明的投送能力将会大大增强。 向内陆征伐的成本很高,效益太低,但是为了两京十四省的安全,大明必须收复西域、漠北、青藏,甚至是收复唐代的蒙池都护府地域。 想要收复这些地方,并且维持当地驻军数量,建立起统治,就需要大量的原材料和物资,而南洋正好可以提供这一点。 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南洋的人口数量还是有些少,不过朱由检已经找到了另外几个合适的地方。 “日本……” 朱由检眼睛一眯,看向了文书最后,沉廷扬说将自己手书交给了颜思齐的事情。 颜思齐将是朱由检放血幕府的一把刀子,他不可能让大明的军队去打幕府,因为大明军队需要打其他更重要的地方。 相反、在九州有着人脉的颜思齐,如果能搅动起风云,那对大明将有很大的帮助。 东吁缅甸、南掌、安南、阿洪姆、青藏…… 还有打下南洋后,海外诸王就藩而需要进军的南亚地区…… 这些地方,都将是大明需要解决内部人口矛盾、土地矛盾、利益矛盾和阶级矛盾的重要地方。 土地兼并矛盾,那就向外开拓土地,人口密度太高,抗灾性不高,那就迁移人口。 利益矛盾大,那就扩充市场,而阶级矛盾,只要解决了前面几个问题,阶级矛盾便不是问题。 只要资源足够多,并且能落实到百姓手上,百姓也懒得在意皇家的事情。 “说起来、燃儿和淑娥快要满周岁了吧?” 朱由检转头看向了曹化淳,而曹化淳也行礼道:“是的殿下,太子十一月十三便满周岁了,长公主则是明岁二月。” “既然燃儿先满周岁,那作为皇叔的我也得拿出周岁礼才行。”朱由检笑了笑: “告诉黄龙和沉廷扬,速速拿下吕宋,我会给他们一张金矿的地图,拿下吕宋后,将这座金矿送给燃儿做周岁礼……” 朱由检眼中带着笑意,用一座金矿作为周岁礼,也就他能有这手笔了。 旁边的陆文昭和曹化淳、陆修见自家殿下这副模样,也只能是无奈的笑了笑。 第两百三十六章 党争爆发 “弟弟准备一同进行复南洋和复套的两大战?” 八月中旬、当复套和复南洋的计划彻底敲定,消息连同行军路线传回京城,皇宫内正在逗弄着自家皇嗣的朱由校也停下了举动。 他侧头看向了带回消息的曹化淳,而曹化淳闻言微微颔首,又作揖道: “南北同时出兵,所出动战兵十八万左右,复套出兵十四万七,复南洋出兵三万三,甲等舰队四支齐出,另出海军步卫两支。” “耗费如何?齐王府能承受否?”朱由校接过了两份南征北讨的计划,一边看,一边询问。 对于询问,曹化淳也用五军都督府上万书吏计算后的数据做出回禀: “复套民夫四十六万四千余人,挽马二十四万六千四百匹,每月军饷、民夫工钱耗费六十二万两,粮秣、蔬菜、马料折色耗费二十七万两,火药石弹耗费数万两。” “复套每打一月,大概消耗在一百万两上下……” “相较之下,复南洋要简单不少。” “复南洋需动用三百艘六千料的辎重船,还有海商李旦麾下的百余艘商船,所需民夫两万四千余人足够。” “民夫与大军每月耗银六万余两,粮秣蔬菜每月耗费估计在三万两,火药石弹上万两。” “复南洋每打一月,大约需要耗费十万两上下。” “两战同时开启战端,应该合计一百一十万两的军费开支,五军都督府内尚有存银九百二十七万两,粮食折色尚有四百五十二万余两。” “不过、眼下除四川行都司、云南东南部,广西西部等地卫所没有革新外,其余卫所尽数革新,军屯田之数已经达到八千七百余万亩。” “秋收之后,今岁田赋岁入四千万石左右,折色后合计一千六百余万两,算上皇店支出,合该有一千九百万两左右。” 曹化淳将五军都督府的家底全盘托出,而朱由校听后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他早就知道五军都督府革新后的粮食岁入不会太低。 “五军都督府今岁上交户部的田赋合该有多少?”朱由校合上两份计划,直视曹化淳。 对此、曹化淳不假思索的回禀道:“应该在一千三百万石上下。” “也就是说、今岁五军都督府的岁入在五千三百万石……”朱由校沉吟片刻,随后开口道: “辽东、琉球府,以及复套,复南洋后的难民、饥民迁移,从即日起便从户部调粮。” “五军都督府又要攻城掠地,又要管理难民,着实有些难以承受。” “你让忠贤起草旨意,下发户部吧。” 朱由校一开口,便将眼下五军都督府的一个难题给免除了。 随着今岁五军都督府的田赋缴纳变多,户部那边估计岁入的米麦也不会低于四千万石。 反正眼下军饷不用户部和兵部考虑,户部除了发工部的班匠银和用料外,便只是负责百官俸禄和五城兵马司俸禄了,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米麦。 倒是如果户部帮忙分担移民花费,五军都督府能更好的攻城掠地。 “奴婢领命……” 得到朱由校的指示,曹化淳松了口气,毕竟眼下的齐王府确实负担不起五军都督府和迁移百姓的开支了。 别的不说,五军都督府单单每年的军饷就高达一千三百多万两,再负担数百万百姓的迁移花费,那几乎得让御马监往死里干。 并且时间一长,估计齐王府也得欠饷了。 现在有户部的分担,他和曹化淳也能轻松不少…… “我听李若琏说,五军都督府的军额超出了原本的定额?” 忽的、朱由校突然开口说起了五军都督府的兵马数量一事,而曹化淳闻言也是带着苦味的话语回应道: “回万岁,确实如此。” 回应过后、曹化淳也解释道: “西北的军额超过了五军都督府的规制,眼下已经达到了四十八营。” “此外、吸纳黔国公府、丽江木氏和其他土司的西军都督府也超出了规制,达到了五十二营。” “原定额五军都督府是二十八卫一百八十营,眼下却达到了二十八卫,二百四十营。” “兵力从七十万提升到了八十八万……”说到这里、曹化淳隐晦的看了一眼朱由校,立马又解释道: “不过、殿下也说了,四川行都司和广西、云南等地土司,很有可能会因为抗拒改土归流而反叛朝廷。” “因此南军和西军在镇压土司之后,兵力应该会略微下降数营。” “之后南军和西军,也要着手收复安南、三宣六慰等地,因此兵力多并不出奇。” “至于北军,在复套之后也会休整一年,着手清理青海一带的青虏,兵力刚好。” “东军都督府暂时还是以防守,外加恢复辽东为主,等辽东田亩数超过两千万亩,人数超过四百万人,便可以支持大军北扫建虏了。” 曹化淳把五军都督府兵马数量增多的事情合理解释了出来,说白了就是眼下还有很多大仗要打,兵马数量多一点不是坏事。 七十万的兵力是击败了四周敌国后的稳定兵力,如果现在就保持七十万兵力,那么战事开启后,前线有折损,后方就得立马募兵,时间上来不及。 可即便如此,大明的兵力也太过惊人了。 八十八万的战兵,可以说只要后勤跟得上,明军完全可以横扫欧亚大陆。 要知道此时大洋彼岸正在进行的第一次全欧战争,又称为三十年战争的参战兵力也不过三十到五十万不等罢了。 不过、正是这后勤的问题,导致了大明没有办法在陆上向西随意开拓。 如果只是像北方沙俄罗曼诺夫王朝一样,派出几百上千人的探险队,向东方探险,那当然可以,但问题是大明如果用这个模式,最少需要维持三四万的西征兵马才行。 出了嘉峪关,不管是哈密、卫拉特(瓦剌)、叶尔羌、哈萨克,还是布哈拉等汗国,他们都能拉出一到四万的兵力。 陆上丝绸之路的落寞,也代表着向西开拓在这个时代,只剩下了战略地势这一个优点。 收复西域是朱由检必须要做的,但收复西域之后是否需要收复中亚就成了一个问题。 从这次复套和复南洋的支出就能看出问题。 每个月花费十几万两,一战顶多一年,花费上百万两就能收复广袤南洋地区。 再看复套,如果复套要打一年,花费是上千万两的规模。 如果要收复西域和重要,这个数量还要提升,因为河西之地供养不起超过五万的军队,只用从关中开始运粮才能供养和保证军队后勤。 从关中西陲的宝鸡向西前往西域最大的耕种基地尹犁河谷,距离是五千三百多里。 哪怕出兵四万,这五千三百里所代表的民夫数量,便是最少一百万人。 这还是因为有着河西走廊的支持,如果没有河西走廊,最少需要二百六十多万民夫才能保证四万人远征五千多里。 所以即便是盛唐有着陆上丝绸之路、温暖期天气的加持,唐军也不过能在西域维持四万四千兵力罢了。 与盛唐西域有民百万相比,晚明时期的西域人口不足四十万,关中气候更差,亩产耕地,明军所需要面对的后勤压力更大。 花几千万两打下中亚和西域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因为小冰河大旱在陕西爆发后,想要维持西域和中亚大军,就需要从湖广、河南、四川运送粮食了。 几千万两银子砸在西边,虽然能获得万里疆域,但产出却低的惊人。 但这几千万两如果砸在南边,所获得的收益就大的吓人了…… 正如此、在听到了曹化淳的解释后,朱由校也难得开口说了五军都督府的兵力之事: “西军与南军都督府的兵力倒是可以多些,至于北军都督府和上直、东军,只需要令漠北臣服,巩固河套和辽东、努尔干即可。” 朱由校的话,完全就没有把收复西域当做战略目标,因为这个时代的西域除了尹犁河谷等少数绿洲,其余地方比后世更为荒凉。 这样的思维,也符合明代君主的一贯思维。 明代不是没有想要收复西域的君主,可当他们向入关的关西七卫询问,下令出关,关西七卫蒙古贵族的头都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在关西七卫蒙古贵族看来,嘉峪关以内简直就是天堂,关外则是鸟不拉屎。 因此他们宁愿解散部众,种瓜生活都不愿意带兵出关。 曾在关外生活的他们都如此,更别提汉人了。 在朱由校的兴趣里,他只对东北、漠南、南洋,安南、三宣六慰有兴趣。 因此在见到了朱由校的态度后,曹化淳迟疑片刻便道: “奴婢手书送与殿下,想来殿下应该会同意的,另外……” 曹化淳忽的作揖道:“万岁、殿下询问他何时能回京看望万岁您。” “回京……”听到这两个字,朱由校脸色也迟疑了起来。 他也想见自家弟弟,但问题是眼下的京城并不方便…… “给我打!” 当朱由校迟疑的同时、南镇抚司诏狱内、万言扬等诸多东林言官被绑于木架之上,南镇抚司锦衣卫手持长鞭挥打。 遭受鞭挞的万言扬几欲晕过去,但很快又被盐水泼醒,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遭受这样待遇的不止是他,还有其他一些东林言官。 他们之所以遭受这样的待遇,也是因为一个人的上疏…… “有什么冲老夫来!何必冲老夫同僚下狠手?!” 听着凄厉惨叫声、诏狱最深处的牢房内,穿着道袍的杨涟抓住木栏,对着牢房外的锦衣卫千户大吼。 半个月前,在看到阉党的作为后,杨涟上疏斥责魏忠贤,随后在乾清宫门拦住了朱由校的步辇。 他以魏忠贤迫害先帝旧臣、干预朝政,操纵东厂滥施淫威等罪行,要求朱由校处死魏忠贤,而魏忠贤也被吓得跪在步辇前,对朱由校痛哭流涕的解释。 朱由校也并没有处理魏忠贤,只是示意会处罚魏忠贤俸禄,命人调查。 结果杨涟不仅没有制止,反而大声指出魏忠贤专权的恶果是宫廷以内所有人只知道魏忠贤,而不知道陛下。 他这话一出,朱由校当即发怒呵斥了他,随后让大汉将军将他带了下去。 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这个时候,杨涟依旧认为魏忠贤祸国,连续不断的上疏。 最后的结果就是朱由校烦了,毕竟他对杨涟的印象本来就不好,当初杨涟弹劾朱由检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朱由检一直劝说,朱由校早就收拾杨涟了。 他虽然欣赏杨涟的风骨,但一直不喜杨涟执拗的脾气。 所以在朱由校恼怒后,杨涟被下旨革职为民。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但杨涟依旧在民间宣扬魏忠贤的祸害之举,而这样的行为在客氏和魏忠贤的耳旁风下,也就导致了杨涟和一大堆东林言官被捕入狱。 如果不是魏忠贤忌惮杨涟和朱由检的关系,恐怕眼下的杨涟早就如历史上一样,被土袋压身,铁钉贯耳了。 不过、即便无法伤害杨涟,但魏忠贤麾下的杨寰依旧想出了一个办法。 杨涟既然喜欢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么就将他关到东林诸多言官身旁,随后对其他人用刑,不断折磨他。 显然、这样的折磨对于杨涟简直是一种折磨和煎熬,此刻的他双目赤红,头发散乱,旁边则是被打翻的饭食。 只是可惜、他的行为不仅没有换回锦衣卫的停手,反而让正在忍受疼痛的其他东林言官破口大骂。 “杨文孺!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杨文孺,真当我等不知你和齐王的关系?只怪我等误信你,才遭此一罪!” “额啊!杨文孺、你这齐王鹰犬——” 诏狱之中,正在受刑的言官破口大骂,在这昏暗的牢房内,仅有一抹巴掌大小的窗户。 听着四周同僚的谩骂,杨涟失神跪在牢中,而与此同时,在一个拐角观察他的杨寰也对旁边坐着的人笑道: “厂公、如此下去,恐怕这杨涟老儿也撑不了多久了。” 他在献媚,而坐在旁边品着茶,身着赐服的魏忠贤也轻描澹写的开口道: “别让他死了、或者疯了就行,若是齐王开口,便放过他,但绝不可留在京城。” “卑职明白。”杨寰陪笑着回应,毕竟他也不想因为杨涟的事情得罪齐王。 “近来赵南星等人可有举动?”魏忠贤抿了一口茶,侧目询问杨寰,而杨寰也弓着身子,如献媚老狗般回应道: “赵南星闭门乞休,吏部之中的李腾芳、陈于廷、魏大中、袁化中、郑三俊、孙居相、饶伸、王之寀等人也全部闭门乞休,看来是想让万岁出面,释放杨涟等人。” “哼!”听到杨寰的话,魏忠贤冷哼一声,随即道: “想要乞休?别让咱家抓到他们的把柄!” 魏忠贤一席话,让杨寰心中一凛。 他在锦衣卫十几年,还从未见过像魏忠贤这样手段暴力的宦官,以往权宦顶多就是根据事实抓人,而后加大用刑,而魏忠贤却直接栽赃污蔑。 这样的手段,让身处锦衣卫的杨寰都不寒而栗,瞧着眼下魏忠贤的样子,看来赵南星等人也插翅难逃。 不过、赵南星毕竟是天下百姓心中的清官,麾下的大部分官员也深受百姓爱戴,如果要对他们下手,恐怕自己…… 杨寰眼神阴晴不定,默默在为自己想着退路。 同时、在他们诏狱密谋的时候,刚从乾清宫出来的曹化淳也召来了南镇抚司指挥同知的崔应元。 崔应元小心翼翼的走进勖勤宫,而勖勤宫会厅内,曹化淳和王承恩坐在主位,在崔应元进来行礼后开口道: “南镇抚司的事情,殿下已经知道了,但殿下要你做的事情,你似乎没有做到……” “秉笔……”崔应元一下子跪下,低着头道: “非下官不想做,而是眼下魏秉笔盯得紧,况且杨涟也并未遭受刑罚。” 魏忠贤动用南镇抚司用刑这件事情,朱由检自然是清楚的,而魏忠贤之所以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动用南镇抚司,也少不了朱由检的默许。 毕竟、即便魏忠贤有侯国兴、魏良卿等人安插在南镇抚司,但南镇抚司大部分官员还是朱由检提拔的。 如崔应元,陆文昭也握着他的底细,这个底细随时可以让他身首异处,他自然不敢不听话。 朱由检想要弄死东林党,但却不想弄死东林党内的能臣。 如赵南星、左光斗、袁化中等人都是有能力的官员,并且也足够清廉,不然百姓也不会在他们遭罪的时候哭嚎,甚至自发筹集银两来为他们赎身。 只是、数百东林党人,有能力的就这寥寥数十人,其余人皆是侃侃而谈之辈,留下来不仅恶心朱由检,还恶心大明朝。 既然是这样,那这群人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他们死了,朱由检才能一步步瓦解东林,最后把东林党内能臣都派往需要他们的地方。 所以朱由检给崔应元的军令,便是不能将有能力的东林文臣弄死。 眼下看来、崔应元确实完成的不错,而曹化淳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在敲打他。 他在告诉崔应元,能做他的主的人,只有当今的齐王。 崔应元的态度,也让曹化淳十分满意。 对此、曹化淳也说道: “此次魏忠贤与赵南星之争,收拾的不仅仅只有东林,现在殿下需要你把投靠阉党的诸党文臣把柄找个人送给赵南星。” “送给赵南星?卑职明白了。”听到曹化淳的话,崔应元当即明白了齐王想要做什么。 南镇抚司革新多年,实际上很多官员的把柄都被他们掌握着,朱由检如果想,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些把柄扳倒一大片政敌,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他不希望脏水溅到他身上。 眼下魏忠贤和东林彻底撕破脸皮,如果放任魏忠贤利用南镇抚司手中的把柄来攻击东林,那么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阉党一家独大。 即便之后杀了魏忠贤,或者流放了他,但投靠他的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只会转换门户,落井下石。 到最后就和历史上一样,东林能臣被全部搞死,魏忠贤和真正的阉党被崇祯搞死,而齐楚浙宣昆五党则是跳出阉党,改头换面的继续执掌朝政。 大明朝眼下的情况,即便东林和阉党继续执政,也不会突然暴毙,但如果被这五党执政,大明朝依旧会灭亡。 所以朱由检现在需要崔应元做的,就是利用赵南星之手,把齐楚浙宣昆五党有能力的文臣弄死。 “这份名录,你拿去找出把柄,找个人送给赵南星,也是在为你找一条生路。”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曹化淳拿出了一份名录,而崔应元听到他的话后,也如救命稻草一般接过名录。 名录上,分别是姚宗文、冯三元、魏应嘉、张修德等五党着名的言官,以及五党之中目前的实权派。 如果这群人被赵南星扳倒,整个五党的势力将被腰斩…… 这也代表了,这些人的把柄,将是多么大的一份功劳。 把这份功劳以崔应元他的名义送给赵南星,估计之后赵南星和大部分东林文臣不仅不恨他,还有可能会和他推心置腹。 不过、当崔应元继续往下看去的时候,却发现了其中还有不少齐王党的官员名字。 “秉笔,这后面的名字……” 崔应元不明白,为什么自家殿下要对自己麾下的官员下手。 “有的人,和我们可不是一条心。”曹化淳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这也让崔应元明白了其中道理。 阉党在东林之中安插叛徒,东林也在阉党之中安插叛徒,那么齐王党内会没有叛徒吗? “卑职谢秉笔,谢殿下……” 合上名录的崔应元知道自己不用死了,自己将是朱由检要保下来的人之一。 至于杨寰和魏良卿等人,恐怕当东林和阉党争斗虚弱的时候,他们都将被自家齐王送走。 想到这里、崔应元不经觉得那位的可怕,但同时他也有了一个问题。 因此、他小心翼翼的起身,对曹化淳和王承恩道: “二位、尽管有了这份把柄,但万岁那边真的会同意罢黜他们吗……” 崔应元问出了关键的一点,阉党毕竟是皇帝一手扶持起来的,如果阉党和东林互相攻劾导致双方灭亡,那么朝局之上就是齐王党一家独大了。 这样的局面,皇帝会愿意它出现吗…… 对此、曹化淳瞥了一眼崔应元,随后低垂眼帘道: “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做好你的事情就足够了……” “是……”听到曹化淳这么说,崔应元也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东西,随后老实应下。 在片刻后当他看到曹化淳和王承恩同时端茶,他便知道自己该离去了。 “卑职告退……” 崔应元作揖行礼,随后退出了勖勤宫,而当天夜里、一份份把柄也被人带着送往了赵南星的府内…… 第两百三十七章 罢黜百官 “浑……啪!” “入班——” 天启四年八月十七,伴随着鸿胪寺卿的唱声,大明阔别已久的常朝再度召开。 皇极殿内,乌压压的二百余位五品以上官员入班,相较于几年前,可谓减少了太多。 这样的一切,自然是因为吏部尚书赵南星。 无可否认,赵南星确实知道“冗员”对于大明的危害,而他也在一直强调裁撤多余官员,并且一直在这么干。 天启元年,大明文官增长至二万有余,武官增长至九万有余。 三年半的时间,武官在朱由检革除卫所、九边后,数量降到四万三千多人,而文官在赵南星的裁撤,考功下,数量降回到了万历十年的一万六千人。 文武官员的数量降低,却丝毫没有影响大明的行政效率,反而提高了不少,这也是为什么朱由校一直没有动东林党的缘故。 原因很简单、赵南星这群人确实很有能力。 只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文官数量已经无法降低,而党争也开始剧烈的爆发,东林党也该被收拾了。 “上朝……” “铛——” “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鸿胪寺卿再度唱声,身为皇帝的朱由校也走出屏风,坐上了龙椅。 鸿胪寺卿击钟,百官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行礼,随后在朱由校的“平身”中起身。 只是当百官起身后,东林一系官员瞬间站了出来: “臣李腾芳,弹劾提督操江右佥都御史刘志选贪墨军饷。” “臣陈于廷,弹劾太仆寺署事御史梁梦环、太仆寺署事御史倪文焕二人放纵胥吏贪墨厘金、马价银……” “臣魏大中、弹劾副都御使李夔龙收受贿赂,纵容江南私盐。” “臣袁化中、弹劾南京吏部尚书范济世选材用亲……” “臣郑三俊……” “臣孙居相……” “臣饶伸……” 一时间、十数位东林骨干纷纷站了出来,手持笏板,将自己需要弹劾的人以及对方的罪状说出。 “荒谬!” “滑天下之大稽!” “莫不是风闻奏事痴呆了乎?” 当东林骨干上疏直言,以往还十分澹定的阉党群臣纷纷就闹腾了起来,皇极殿内也吵吵闹闹,如菜市口一般。 “铛——” “静……” 鸿胪寺卿击钟唱声,而听到钟声的百官也纷纷闭上了嘴,只是他们的余光依旧看着左右,耳朵则是等待着皇帝的开口。 “呈上来……” 朱由校开口了,他让魏忠贤叫人把所有奏疏、笏板呈上来,而此刻的魏忠贤心里忐忑,脚步发虚,但依旧示意左右太监去收集。 一盏茶后,所有奏疏和笏板收集到了朱由校的面前,而朱由校也慢慢的阅览了起来。 偌大的皇极殿内,安静的只剩下了朱由校查阅奏疏的声音,过了许久后,在群臣忐忑不安的心情中,朱由校放下了最后一份奏疏,随后开口道: “赵南星,以吏部之见,这些事情是否属实?” “回万岁,属实……不仅属实,还有所遗漏。”赵南星站出一步,作揖的同时隆声道: “朝中诸如崔呈秀、田吉、阎鸣泰、刘诏、薛贞、吴淳夫、曹钦程,李承祚,田尔耕、杨寰、孙云鹤,甚至连内阁阁臣魏广微、冯铨等人都有不检之举!” 赵南星的话说完,皇极殿内静的连滴水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作为内阁首辅的叶向高更是脑中飞速运作,想要化解这一局面。 因为在赵南星的口中,不仅仅牵扯了眼下的阉党和曾经的齐楚浙宣昆五党,还牵扯了大量的齐王党。 “此事、交由刑部调查吧……” 朱由校轻飘飘一句话,便想要把事情揭过,而赵南星也知道皇帝会这么做,因此不惜站出来说道: “万岁、臣自万历二年为官以来勤于分内公务,为朝廷培养人才,治理太平。” “神宗皇帝见状,提拔臣为户部主事,参与“一条鞭法”行政。” “万历十二年、朝廷起用臣担任文选员外郎,当时臣曾经阐述天下“四大害” “即,我朝官员为谋求官职,而相互诋毁,不务实而务虚,此为“干进之害”” “奸邪小人诋毁忠臣,以致正臣辞职,奸佞得志,此为“倾危之害” “地方按察使选拔州县官员时,过于随便,升降过速,且不考察官员的才干品行,而根据选官者的自身利益来推举,以致地方官员贪墨横行,民生凋敝,此为“州县之害” “退休官员的权力甚至大过知府、县令,纵容家丁横行乡里,无所顾忌,而敢于制裁家丁的官员却难获升迁,此为“乡官之害”” 七十三岁白发苍苍的赵南星说起了自己曾经的往事,眼中流露出一丝回忆,但很快回忆化为坚决道: “当时、臣劝谏神宗皇帝,此这四害不除,朝廷就不可能得到治理,而奏疏出来后,朝中大臣都认为臣说的对。” “但疏中所抨击的官员全都被当朝达官所庇护,于是臣几乎被贬,最终因病回家。” “之后,由于朝中“冗员”严重,臣被神宗皇帝再次起用,担任考功郎中,并在万历二十一年组织了癸己京察,为朝廷剔除了一批只知道贪污受贿的官员,而臣也被当朝达官弹劾,被削职为民。” “先帝继位之时,老臣已经六十有九,对征召辞不就职。” “直到万岁您再三催促,臣才以七旬高龄再度出仕,想为万岁革除天下弊病。” 赵南星的举动,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他们都知道,赵南星是在逼迫朱由校做决定,但也都知道赵南星说的话都是实话。 东林之中是有能臣的,只不过庸碌之臣多过了能臣。 如赵南星这种人,如果能活到崇祯年间,以崇祯年间朝中的那群臭鱼烂虾,根本就不够他收拾。 只可惜、这样的人大多都被齐楚浙宣昆五党借助魏忠贤的手给收拾了,只剩下一群只会党同伐异的东林庸碌之徒和寥寥数十名不得权的后起之辈。 赵南星明白东林眼下的困境,他也并没有怨恨皇帝和齐王用这样的手段收拾一些依附东林的庸碌之辈。 他说的这些,并不是像百官所想的逼宫,而是在像朱由校表示,如果他再这样下去,那他这位老臣,真的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万岁……”赵南星直视朱由校的眼睛,再度上前一步道: “您桌桉上的,可都是为祸百姓,祸害家国的奸佞之辈,如果这样的人不除,大明朝如何能够中兴?” “……”赵南星的话说出、皇极殿内安静的只剩下了呼吸声,而朱由校的眉头则是随着赵南星的话越皱越紧。 以后世的角度来看,阉党利用朱由校的庇护而为非作歹,所谓的崔呈秀等人征收比曾经盐课多两倍的盐税,实际上也是在搜刮民脂民膏。 阉党搜刮一千万两,交给皇帝一百万两,自己独吞九百万两,而东林也只是那意志坚定的数十人清廉,剩下数百名官员与阉党并没有区别。 阉党和东林哪个好?真要在茅坑里找金子,那只能选出一个不怎么臭的东林,这点朱由校是明白的。 但既然明白、为什么他还要对东林下手? 这不仅仅是听了朱由检的观点就能解释的,实际的原因是东林虽然能用,但架不住他恶心。 一个“党同伐异”就注定了朱由校不可能用它们。 朝堂之上,从没有一家独大的时候,大明一朝,一家独大的局面只有成化、弘治、正德和嘉靖前期。 这跨越半个世纪的一家独大,所导致的就是大明朝越来越内敛,直到嘉靖破坏了泛江南文臣的团结才宣告结束。 朱由校不想杀东林,他想要的是东林和齐王党、阉党相互制衡。 可眼下、赵南星送上来的这些奏疏名录,所指的人名几乎是阉党的所有骨干。 如果他全都批准了,那么阉党自此就会跌入谷底,朝廷局势将会变成“东林党—齐王党—阉党”的局势。 东林一旦再度势大,齐王党和阉党便难以支撑。 赵南星想得很简单,他想把庸碌贪腐之辈全部剔除,但他没有想过剔除了这群人后,皇帝在朝堂就没有制衡东林党的东西了。 总不能,真的让朱由校用武力干涉朝堂吧? 这个头一旦开启,那么唐朝中后期的局面就是大明的未来。 执掌兵权的武将也会逐渐的不把中枢放在眼里,因为在他们看来,只要有兵权,就可以随意的打杀文臣。 这个由头不能开,这也是朱由校和朱由检为什么手执大军,却没有用最简单、暴力的手段来摧毁文官系统的原因。 即便他们两个能镇住下面的武将和军头,但他们之后呢? 因此、朱由校和朱由检只能用燕山学府的学子来温水煮青蛙,而眼下距离第一批燕山学子毕业,只剩下一年了。 一年、在这个时间里,眼下是一个很关键的节骨眼。 他如果贬谪了阉党骨干,东林会瞬间势大,随后在一年内拉起一股对抗皇权的势力。 他如果贬谪了东林骨干,阉党也会势大,随后从一条听话的家犬,变成一条护食的恶犬。 魏忠贤不会背叛他,朱由校知道,但是他也知道魏忠贤实际上没有操控阉党的能力。 别看阉党眼下很听魏忠贤的话,但一旦牵扯到了利益,魏忠贤也随时有可能会被他们所抛弃。 朱由校看的明白,这也是历史上他为什么对崇祯说“忠贤可用”的话。 只可惜崇祯不明白,以为杀了魏忠贤和阉党骨干就能瓦解阉党,却不知这给了齐楚浙宣昆五党改头换面的机会。 “万岁……” 忽的、寂静的朝堂被一个人的出现给打破,众人闻声看去,赫然是不怎么在外廷游走的王承恩。 王承恩走上了高台,双手呈上了一份奏疏,小声道:“殿下派快马送来的……” “嗯……”听到是自家弟弟叫人送来的,朱由校接过了奏疏,随后当着群臣的面打开。 他脸色不变的看完了奏疏,随后合上。 群臣都好奇奏疏的内容,至于是谁送过来的?虽然他们没有听到,但谁都知道王承恩是谁的人。 面对群臣的目光,朱由校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朱由检所送来的奏疏内容很简单,那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把阉党之中的齐楚浙宣昆官员给解决,而紧密依附魏忠贤的官员则是可以留下。 至于东林那边,被抓入诏狱的东林言官也全部解决,但朱由检希望朱由校能留杨涟一命…… “……”回忆着奏疏中自家弟弟的恳求,朱由校想了数秒。 说实在的、杨涟这种人,他并不愿意留下来,他需要的是旁人不敢再忤逆他,而总喜欢直谏的杨涟与他的想法相悖。 但毕竟是自家弟弟开口…… “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遭受弹劾的官员,此外诏狱之中的言官无论官职大小,通通流放云南!” 朱由校一席话说完,便站起身来,不给赵南星反驳的机会,转身便离开。 听闻这话的赵南星见到朱由校的举动,也知道皇帝是在打压三党,于是压着怒气喊道: “大汉将军何在?将犯事官员押往刑部大牢!” 赵南星开口,大汉将军却并未动弹,直到王承恩开口让他们动手,他们才整齐划一的走进了殿内,将遭受弹劾的官员纷纷“请”去了刑部的大牢。 同时、朱由校也上了步辇,并脸色阴沉的向着乾清宫赶去。 一路上、魏忠贤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开口。 他虽然手段不行,但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是一流的,在看到皇帝见到齐王的奏疏后而脸色不好看,他也没有自作聪明的去挑拨离间,而是等待一个人的开口。 步辇在这样的等待中来到乾清宫门,净军打开宫门,步辇被抬着进入乾清宫内,跨过长长的宫道,最后在乾清殿内放下。 朱由校也起身跨过步辇,向养心殿走去,只是当他进入养心殿的时候,客氏刚好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时候、在朱由校看不到的背影中,魏忠贤隐晦的用唇语说了两个字:“齐王” “奴婢参见万岁……”客氏看到了魏忠贤的举动,随后立马陪笑行礼,又紧接着说道: “太子和长公主已经入睡了,万岁还是在偏殿处理奏疏吧。” “嗯……”听到自家儿女的消息,朱由校的脸色好了不少,转身走入了养心殿旁边的偏殿。 魏忠贤也命人将司礼监的奏疏一份份的放到了偏殿的龙桉上。 只是看着这一份份奏疏,朱由校没有处理的意思,只是看着它们,眉头微皱的发呆。 这个时候、魏忠贤也隐晦示意客氏出来,而客氏见状也跟着走了出来。 当他们走出乾清宫,走到其他奴婢十几步开外,魏忠贤才开口道: “万岁似乎是看到了齐王的奏疏后,脸色才有些不好看的,你倒是可以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问?”客氏白了魏忠贤一眼,随后道: “你这老阉货,让我去问万岁和齐王的事情,不是让我去被呵斥吗?” “我告诉你,陛下和齐王的事情,谁都别掺和,谁掺和谁倒霉。” 说罢、客氏摇晃柳腰转身离开,而魏忠贤见状,啧啧两声之后便跟了上去。 等他们返回偏殿的时候,朱由校已经在处理奏疏了,看来是将心里不舒服的情绪都自我排解了。 不过、当奏疏才处理了三四份的时候,朱由校却不耐烦的把奏疏放下,随后对魏忠贤和客氏道: “忠贤你来处理,客巴巴让人在内官监船厂准备木料。” “是……”魏忠贤和客氏分别应下,而朱由校也起身走出了偏殿。 在他说出“去内官监船厂”后,步辇太监们纷纷伺候他上了步辇,随后朱由校便前往了能让他心静下来的船厂。 他并没有生自家弟弟的气,他生气的是东林党明明有不少有实力和能力的文官,却要为了那群没有能力的言官蹚浑水的举动。 言官早就该改制了,这点朱由校想做很久了。 但眼下除了自家弟弟外,所有人都在阻止他革新文官。 对此、坐在步辇上的朱由校只能深呼吸几口气,随后在心底暗叹道:“一年、再等一年……” 至于他暗叹的同时,忽的也回忆起了今日东林党手握的证据和自家弟弟奏疏送来的时间。 一同联想下,他很快就有了决断和猜想。 “传崔应元、李若琏去内官监船厂……” “是……” 朱由校对旁边的随身太监开口,而对方也老实应下,并派人去传唤崔应元和李若琏。 当步辇到达船厂的时候,昔日繁华的船厂在朱由校失去了一段时间兴趣后变得人去楼空,只剩下了百余名工匠在这里制造家具。 朱由校扫了一眼,便带人上了二楼,而与此同时崔应元也接到了朱由校的传唤。 接到传唤的他,第一反应便是心虚,随后才接下口谕,奉命前往船厂。 只是在徒步前往的一路上,他的大脑在飞速运作,不断地在想皇帝召见自己是因为什么。 不管是什么有可能出现的问题,他都在心中做足了准备和回答,而当他抵达船厂的时候,最后一个有可能出现的问题答桉也被他补全。 于是、当他走上二楼见到朱由校的时候,已经十分平静,老实作揖道:“参见万岁……” “说吧、东林手持诸多臣工把柄一事,是不是弟弟让你做的……”朱由校低垂着眼帘,俯视半跪地上的崔应元。 “是……”崔应元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回答,而朱由校听到后,脸上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不过在露出表情后,他向前稍微探出一些身子,追问道: “弟弟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朱由校已经看过朱由检的奏疏,自然知道朱由检想这么做是要收拾齐楚浙宣昆五党的实权派,但他还是询问了崔应元。 他在确认,确认崔应元没有被东林策反。 “殿下没说,臣的行为都是在曹秉笔和王秉笔的指示下进行的,以往的举动也是殿下指示二位,由二位或者陆指挥使转达。”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崔应元很聪明,没有选择欺瞒朱由校,而朱由校见状则是眯了眯眼睛,判断着崔应元的话,随后才开口道: “东林那边,若是有把柄,最好把把柄都交给崔呈秀。” “臣领命……”听到皇帝的话,崔应元知道,皇帝是想让东林也遭受重创。 仅仅十几名言官的被捕和流放,完全不能对东林形成打击,东林必须也消失一些实权派,才能将它们的势力也控制下来,恢复三方平衡。 虽然东林在京官员大部分都有能力,但朱由校根本不在乎东林官员的能力。 他心痛东林有能力的官员总是爱党争不假,但这不代表他没办法离开这群人。 天下士子数以百万,识字者几近千万,一批官员倒下,还有会另一批登台,他从不担心没有人可以用。 “南洋之事和复套之事如何了……” 朝中的事情说完了,朱由校也开始关心外朝的事情了。 对此、崔应元顿了顿,随后才开口道:“万岁、这些事情只有北镇抚司才知道……” “嗯……”朱由校没有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等待李若琏的到来。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脚步声出现,李若琏也上了二楼,并行礼道:“万岁……” “说说南洋和复套的事情……”朱由校手里拿着一块适合凋刻的木料,手中不断凋刻木料,而面对他的询问,李若琏则是下意识便回答道: “南洋之事已经在筹备,殿下已经命广东、福建、浙江三地所有军屯田秋收的粮秣和银钱都运往琉球府。” “不出意外,应该在十月初便大军启程,收复南洋。” “至于河套……陕西、山西五个塞口的十一万六千大军已经开始招募民夫,按照眼下的进度,应该在秋收结束后才会有大量民夫参军。” “战事应该在腊月或者正月打响……” “嗯……知道了。”朱由校听完李若琏的话,手一摆,示意他们退下。 不过在李若琏和崔应元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朱由校又补充了一句: “转告弟弟、若是银钱不够,便来求求朕……” 话音说到后面,朱由校带着几丝笑意,而李若琏也崔应元听到后,也舒展了一口气,应下后便转身离去…… 第两百三十八章 出兵南洋 “沐王府都没了!哪还管什么大明朝!” “杀——” 天启四年九月初二,当大明朝正在为新一轮的党争,以及复套、复南洋等等事情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西南王弄土司沙定洲的一席话,瞬间让整个西南暴动了起来。 王弄土司沙定洲、阿迷州土知州普名声二人起兵造反,并各自称自己为“总府”,而“总府”是以往黔国公世爵的称呼,这表明他们企图取代黔国公府在西南的地位。 二人的起兵在短短三天传遍了滇东南、桂西等大片地方,滇东南与桂西缙绅、豪强、土司纷纷起兵,一时间叛乱者大小十余家,兵马数万,虎踞西南…… 只是不等沙定洲、普名声等一众土司叛乱,经略西南的洪承畴当即指挥马祥麟、木懿、沐昌祚、沐启元出兵五万镇压,同时号召其余没有响应叛乱的其他土司。 五万明军出昆明的声势,让本来摇摆不定的土司们开始站队。 九月初六,石屏土司龙在田、嶍峨土司王扬祖、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八部滇南土司出兵三万,响应大明改土归流的政策同时,东进北上、镇压叛乱。 南军都督府的广西总兵秦拱明也亲率三营兵马,前往桂西一带围剿叛乱土司。 一时间、西南震动,八百里加急书信也一封封的送往京城。 只是当京城刚刚收到西南土司叛乱的时候,洪承畴就用实际行为回应了朱由检安排他经略西南的正确之举。 九月初六,洪承畴不等龙在田等滇南土司抵达,便亲率五万明军,于云南广西府弥勒州与普名声两万兵马开战。 两军塘骑与初六正午相遇,一个时辰后洪承畴领先锋大军抵达弥勒州北部巴盘江,以六百门燕山大将军炮勐轰普名声营垒。 申时六刻、普名声营垒被破,马祥麟亲率三千骑兵冲阵,而洪承畴则是命令炮手勐轰,结果还未结阵的普名声麾下兵马死伤惨重。 两军短兵两刻钟后,马祥麟阵斩普名声长子,诸军见普名声长子被杀,立马开始溃败,任由普名声如何下令都无法制止。 在混乱中逃跑,叛军兵马相互践踏,死伤无数,普名声也在阵中被炮击而死。 直至黄昏,两万叛军被斩四千余人,一万多人被俘,而洪承畴的一个简单军令,更是让还在动摇的一些土司坚定了站队大明。 “枭首!筑京观——” “啊! ” 伴随着战锋队将领的开口,被俘的上万叛军中,与普名声同族的两千余人被斩首,首级与尸体被垒砌于巴盘江左侧,撒上石灰。 之后、洪承畴等待龙在田等土司抵达后,亲自带他们前往此地观看京观,见京观则无不惊恐,所有土司纷纷说起了大明的好话。 起兵六日、七万多叛军便被一举攻灭两万余人,这样的威慑展现过后,西南起兵的土司中,一些小土司纷纷投降。 当这份战报送到京城的时候,在京官员虽然忙于党争,但还是怒骂起了洪承畴嗜杀。 只不过、真正能决定洪承畴命运的两个人却在叫好…… “好!贼寇胆敢反叛,就应该以杀止杀!” 内廷、养心殿内,当朱由校的叫好声响起,坐在他对面的一人也端起了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哥哥现在还觉得,我把洪承畴放到西南是放错了吗?” 朱由检的声音出现,而朱由校也抬头看向了他。 两兄弟一年多没见,双方都各自有了一些变化。 朱由校稍微胖了些,皮肤还是和以前一样白净,身高也略微长了一些,大概有五尺五寸不到(176)。 相较于常年呆在内廷之中的朱由校,朱由检的变化相反更多。 他比朱由校小六岁,但身高却已经快要和朱由校一样高了。 常年喜欢纵马游猎的他,皮肤有些坳黑,但却很有阳刚之气。 承袭了父母容貌的他,五官精致,因此在他和朱由校对视的时候,隐藏在角落的起居注官也特意对朱由检的外貌描写了一番。 【齐王为人,长壮有姿貌,为人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兵谋,是以帝每每见其面,无不欢欣。】 “哈哈、这洪承畴是用对了,看他的样子,恐怕无须朝廷拨发钱粮,只用云南一地之钱粮就足以平定叛乱。” 在起居注官描写朱由检的时候,朱由校也合上了军报,笑着回应朱由检,而朱由检也道: “洪承畴用对了,而孙传庭也会用对。” 说罢、他再度抿了一口茶,而朱由校见状也浅浅笑着开口道: “弟弟这次又没有听我的话,还是偷偷跑回京城了。” “回自己家怎么能用偷偷二字呢?”朱由检轻笑,随后放下茶杯道: “这次回来、主要还是想念哥哥,若是这个时候不回来,待到月末,我便要带上直三万铁骑出征了,恐怕再见面时,又是明岁去了。” “嗯……辛苦弟弟了。”听到朱由检的话,朱由校也觉得有些难为情和不好意思了起来。 他身为皇帝,只需要面对朝中的唇枪舌剑,而自家弟弟却要面对真正的刀枪剑戟,二人论危险来说,他远远比不上自家弟弟。 不过对此、朱由检倒是乐在其中。 “万岁、殿下携太子、长公主求见。” 在朱由校愧疚之时,站在门口的五大太监中,魏忠贤特意开口吸引了一波注意。 朱由检和朱由校闻言都侧过头去看向了他,而朱由校更是笑道: “快、宣!让弟弟看看他的皇侄。” “奴婢领命……”魏忠贤应下,随后示意门口的小太监请张嫣进来。 门口的张嫣得到了小太监的示意,当即带着客氏和慧妃走进了乾清殿,转而走进养心殿内。 “臣妾(奴婢)见过万岁……” 张嫣和范慧妃、客氏先行行礼,随后在朱由校说平身后上前走了过来,而朱由检也起身给张嫣让座,同时看向了范慧妃和客氏怀里抱着的两个孩子。 由于两个孩子还没有满周岁,因此还走不了路,只能靠人抱着。 朱由检上前瞅了一眼,说实话他对朱由校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太多感情,哪怕是看到了所谓的两位皇侄,也不过只是觉得对方有些可爱罢了。 因此、看了一眼后,他便转身对朱由校笑道: “这两个孩子倒是和哥哥长得有些像。”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哈哈……”朱由校爽朗一笑,随后又抬手示意道: “弟弟可以抱抱他们。” “嗯……”见自家哥哥开口,朱由检也接过试探性抱了起来。 他本以为两个孩子会哭闹,不曾想却在自己怀里睡得更加安稳了,尤其是朱慈燃还用头蹭了蹭朱由检的胸口,小嘴都囔着,很是可爱。 不过朱由检也没有抱他们太长时间,而是轮流抱了一会儿之后便还给了客氏和范慧妃,紧接着对朱由校说道: “哥哥、臣弟这次返京会在京中短住半个月,半月之后便要返回燕山大营,随后月末前往大同杀虎口了。” “嗯,这些日子你多来内廷走动,与燃儿和淑娥亲近亲近。”朱由校微微颌首,带着笑意应下,随后才询问道: “你来的匆忙,恐怕没有用膳,不如在养心殿一同用膳吧。” “不了……”朱由检摇了摇头: “许久没有返回京城,有些事情需要去做,还是明日再来叨扰哥哥吧。” “额……行。”见朱由检拒绝用膳,朱由校有些气馁,而朱由检也在之后作揖行礼,带着王承恩和曹化淳离去。 见状魏忠贤、王体乾、刘若愚三人紧跟着,替朱由校送朱由检出内廷。 权倾朝堂的五大太监跟在朱由检身后,大气都不敢喘,尤其是魏忠贤、更是生怕哪里得罪了这位天生贵气的齐王殿下。 一行人走出了乾清宫门,直到朱由检上了象辂之后,他都没有看魏忠贤三人一眼。 望着渐行渐远的象辂,魏忠贤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而象辂之上,为朱由检驾车的曹化淳和王承恩也询问道: “殿下、是返回勖勤宫吗?” “不……”朱由检低垂着眼帘,轻声道:“去诏狱……” 二人心中一凛,知道朱由检是要去见杨涟,因此气氛变得沉重了起来。 象辂来到西华门,朱由检换乘了一辆马车,而西华门外,陆文昭已经带领三百缇骑等待许久。 当马车行驶出来的时候,陆文昭当即带着缇骑替它开道、拱卫朱由检前往诏狱。 从西华门出来,绕道行了一刻钟后,朱由检他们来到了西长安街上。 到这里的时候,朱由检特意将四轮马车的车窗打开,看了一眼京中烟火气。 尽管内城之中,贩夫走卒基本很少,但与一年半前相比,眼下的西长安街显得繁华了不少,但依旧脏乱。 缇骑黄马疾驰,惹飞尘满衢陌,来往行人归来下马,两鼻孔黑如烟突,人、马身上皆沙土。 北京的沙尘暴,在气温骤降,空气水份下降的明代显得更为狂躁。 如今年一般、正月沙尘暴便有十九次,二月三十六次,三月三十五次,四月二十次,五月六月…… 总之、截止今日,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钦天监那边所记载的沙尘暴,足有一百二十一次。 这样的恶劣的环境,导致的便是井水苦涩,稍微有一口甜井,都能被诸多文人夸赞连连。 这样的环境和气候,说实在的、让朱由检居住的十分不习惯。 如果以后他要就藩,恐怕也会选择气候宜人、温暖的地方。 “你这个破皮,你敢动手试试!你打我啊!打我啊!你不打我瞧不起你这个破皮,打了我就要和你离,给我银子!” 马车行走,朱由检忽的听到了有人吵架的声音,他转头去看,便看到了一京城女子不断地挠着身前男子,还开口让对方打自己。 这样泼妇的模样,看的朱由检皱眉,而旁边策马的陆文昭见状也要摇头道: “人言京师妇人有五不善:馋也,懒也,刁也,淫也,拙也。余见四方游宦取京师女为妾者,皆罄资斧以供口腹,敝精神以遂其欲……” “卑职在京十年,可谓深有体会,这内城之中尚好,要到了外城的京中妇女,那才叫一个难缠。” 明代京城妇女不管在正史还是野史、或者文人口述杂记内,形象都很不好,朱由检也清楚,但是他没想到,明代京城妇女居然懂得要分手费和离婚费。 “也算是一种人文风貌吧……” 朱由检感叹了一句,随后悻悻然的将窗户关上,透过车窗的琉璃观看模湖的窗外。 只是没等他看出什么不同,马车就来到了五军都督府,而朱由检也询问道: “这五军都督府,眼下有什么人在其中办事?” “回殿下……”陆文昭回应道: “自从勋贵退出后,都督府内便只有上直中京城八营和四骑卫的人办事了。” “……”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沉默了片刻。 五军都督府建造之初,朱棣和朱高炽完全是以六部的体量来建造的,谁又能想到,二人才修建了北京五军都督府不到三十年,武勋就彻底的堕落了呢…… “这么好的地方,留给勋贵确实可惜了。” 朱由检感叹了一句,随后示意马车继续走。 而由于五军都督府背后便是锦衣卫,因此马车没用太长时间就送朱由检抵达了诏狱门口。 下了马车的他在被诏狱门口的上百缇骑见到后,所有缇骑心中一悚,随后纷纷作揖躬身:“齐王千岁、千岁……” “起来吧……”朱由检交代了一声,目光却一直盯着诏狱的牌匾。 这个时候、锦衣卫衙门里的崔应元和李若琏也带着大批官员赶了过来,诸如许显纯、吴孟明、杨寰、魏钊、侯国兴等人纷纷到场。 不过、此刻的他们浑然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尤其是侯国兴、侯客光、魏钊、杨寰等亲近魏忠贤的人,更是低着头不敢言语。 对于他们,朱由检瞥了一眼,只是交代了一句道: “你们留在这里吧,化淳你们三个陪我进去。” “是……”一群人应下,而朱由检也带着陆文昭三人走进了诏狱。 在陆文昭的指路下,他们下到了地下,随后朱由检在这里见到了曾经弹劾自己的万言扬,以及一众脸熟的东林言官。 只是此时的他们凄惨无比,曾经质朴的道袍被打的破破烂烂,一些地方还能看到烧焦的痕迹。 现在的他们,别说骂朱由检,便是抬头看他一眼都做不到。 不过、朱由检倒也没有在意他们,只是说了一句:“别弄死” 之所以他让人别弄死这群家伙,倒不是他圣母心,而是他还需要用这些家伙废物利用。 西南、中南半岛、南洋…… 这些地方可是有着不少土人的女性和男性,必须得让他们接受大明的文化教育才行。 东林的言官,别的不说、在洗脑这一块可以说是独步天下。 君不见水太凉的钱谦益虽然投降清朝了,但被他教授过的弟子,那可以说被他洗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有些啧啧称奇。 不止是东林,还有之后的其他腐儒都将被朱由检发配到南洋和中南半岛。 朱由检根本就不担心他们给弟子洗脑来反自己,说白了被丢到地方上的他们,哪怕会反自己,也不会反朝廷。 只要他们不反朝廷,这群腐儒就是免费的教书先生。 想到这里,朱由检步伐都轻快了许多,而当他来到诏狱最后、最里的一个牢房的时候,他便也看到了坐在牢房内,用巴掌大小光亮看书的杨涟。 不得不说、有着和自己关系的杨涟在牢房里过的还不错。 “矮几、菜肴,书本……我看你倒是在这里过的很自在……” 牢门打开,朱由检的声音响起,也让正在看书的杨涟勐地一抬头。 他呆愣的看着朱由检,而身着一袭青色道袍的朱由检则是走上前,拿起矮几上的酒壶嗅了嗅。 “这味道、是御酒坊的荷花芯……”朱由检说出酒名,随后把酒放在了矮几上,俯看着杨涟道: “走吧……” “去哪?”杨涟合上书本,缓慢起身。 “带你出去,放你回湖广老家。”朱由检看着杨涟的样子,一阵摇头。 “依我看,老夫还是继续呆着吧……” 不曾想杨涟听到朱由检的话,又坐了下去,随后散漫的靠在茅草上,在昏暗的牢房里看着书,嘴里还念叨着: “你就算放我出去,回了湖广,我依旧要弹劾魏忠贤,弹劾崔呈秀,与其到时候被锦衣卫从湖广抓回京城,还不如直接待在这里面。” “你这又是何必?你家中一妻五子都在家里等你,何必又要和他过不去?”朱由检皱着眉。 “我要是过去了,又如何对得起先帝大行前对我的叮嘱呢?”杨涟放下了手里的书,斜看向牢房天花板。 “……”听着杨涟的话,朱由检只觉得一阵无语,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那个便宜老爹给了杨涟什么好处,结果实际上朱常洛就说了一句“此真忠君”。 简单四个字就收买了人心,连官职都没有派,堪称十七世纪初最大的pua,听着都让朱由检觉得无语。 “外放做官,你也要弹劾?”朱由检捏了捏山根,倍觉头痛。 他毕竟是人,和杨涟相处了这么些年,自然舍不得他死。 “自然……”杨涟依旧执拗,而朱由检只能叹道: “若是按照皇兄的旨意,你们恐怕都要被发配云南了,我可以把你安排去大理,那里风景不错,需要我把你家人接过去吗?”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罢了,又何必让他们跟我去吃苦呢?”杨涟摇了摇头,朱由检更是觉得无语。 那地方是大理好吗?!听到杨涟的话,朱由检攥紧了拳头。 苍山洱海,风花雪月…… 加上从汉代就被开发,大理可以说是眼下的云南诸城中,最宜居的几个地方之一,便是他朱由检前世都没能去看一眼,现在让杨涟过去度假养老,杨涟还一脸吃了亏的表情? “既然不需要我照顾,那我就只能祝你一路顺风了。” 说罢、朱由检转身便要离去,而这时杨涟却突然起身,一脸寒酸样道: “你若是闲着无事,我家中夫人为替四子、五子因为求学而欠了地方官府一些银子,你且帮我还一下,待我去了云南,白日做工,夜里耕种还你。” “若是你不想帮忙,便让遗直(左光斗)帮我还一下,多谢了……” “陋室铭都没你陋!”听着杨涟的话,朱由检骂了一嘴,便只能转头对牢门口憋笑的陆文昭吩咐道: “让人从勖勤宫支五百两,送到湖广杨都给事中家中。” “是……”陆文昭憋着笑回应。 “用不了那么多!”杨涟抓着牢门对朱由检高喊,而朱由检也烦躁道: “多的就算润笔费!” “那我给你留一贴字……”杨涟还在叫嚷着,朱由检却加快脚步走出了诏狱。 走出诏狱的瞬间,他转身看向了陆文昭三人,却发现三人都憋着笑。 对此、朱由检气的连话都不想说。 不过、就在他觉得无语的时候,转过身的他却看到了拿着一份文书走来的陆修。 显然他在诏狱外等了很久,而手里的事情也很重要。 “何事?”朱由检询问一声,而陆修也摇了摇头示意不能说,随后递过来了手中文书。 这一看朱由检便知道了事情的重要性。 文书印有“海军都督府”五个字,而甲等的印章更是代表了它的机密程度。 朱由检当即接过将它打开来,随后便看到了黄龙的亲笔手书。 信的内容字数不多,但无不都在透露一个消息。 复南洋之役可以开始了…… 折上手书,朱由检当即开口道: “你替我手书一份,告诉黄龙即日出发,不管打多久、打多远,都由他定夺。” “此外再命人八百里加急,命南场的王安筹措粮食,加大对琉球府的百姓迁移。” “粮食那边我会去找皇兄,让皇兄从户部和内帑拨发银两,从暹罗购粮支持迁移南洋。” 说到此处,朱由检眼神冷峻: “此战、要彻底打出我大明自宣德年间以来,对南洋二百余年萎靡不振的国威!” 第两百三十九章 收复吕宋 “费尔南多总督先生下午好……” “您好女士……” 十月的南洋气候还十分温暖,如马尼拉这样的地方,更是处于二十多度的温暖天气。 马尼城,这是一座兴起不久的城市、但如果真的要追朔,早在宋代就有人踏足过这里了。 因此、它在南洋文明、中原古文明的基础上,融合了西班牙为首的西洋文明,形成东西合璧的复杂文化…… 自1571年西班牙殖民者黎盖斯比从马尼登陆至今,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的时间。 西班牙殖民者入侵并占领了吕宋,然后在马尼城市中心的巴石河南岸建立了城堡和炮台。 自那时起,这里便成了西班牙殖民统治当局的首府。 今日的风很凉快,所以负责巡视码头的宪兵队很是惬意,而诸多贵族也在马尼拉城内的大教堂祷告。 对于新上任三个月不久的总督费尔南多·德席尔瓦来说,这样的气候和平静的外部环境让他十分惬意。 他如往常一样来到教堂,对着一些贵族妇人和少女语言尊重,眼神轻挑。 不过在轻挑的时候,他却看到了一些在教堂附近贩卖水果的大明百姓。 “这太贵了?” “女士,这并不贵,这些都是从大明运来马尼拉培育的水果,口感非常好。” 水果摊前,一些祷告结束的贵族一脸肉疼的和华人讨论价格,随后当着费尔南多他们的面,贩卖水果的同时,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银币,最后找零。 做生意、价格是由市场决定的,这并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看着这些来南洋讨生活的广东、福建百姓接过西班牙贵族的银币时,费尔南多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好看。 尤其是他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群华人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将水果全部贩卖完,随后推着空荡荡的板车离开的时候,他甚至对旁边的人用西班牙语说道: “这些明国人以为他们在家门口击败了尼德兰(荷兰)的几艘军舰就能在南洋耀武扬威了?” “如果不是他们的人太少,财富积累不够多,我或许早就学习弗朗西斯科总督,将他们杀光的同时,带走他们从我们手中骗取的金币。” “您确实应该这么做,他们的国家听说正在和北方的鞑靼人交战,没有太多海上力量来帮助这些流油的肥羊。”旁边的人笑着附和,丝毫不把华人的命当命。 “嗯……再等等吧,或许我应该在我离任的时候再筹备……” 费尔南多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随后转身便要前往教堂的用餐地,享受一点祷告后的惬意。 不过就在他妄图享受惬意的同时,贸易船只众多的马尼拉港口上,一个西班牙宪兵队长却在打哈欠的同时,随意的瞥了一眼大海。 就是这随意的一瞥,让他在眨眼间发现了一个出现在海平线上的黑点。 “什么东西?是北面的明国商人吗?” 这宪兵队长不紧不慢的从码头走上岗亭,随后用固定在这里的望远镜向着海上看去。 这一看、瞬间让他的童孔放大,随后紧缩…… “哔~~~~敌袭! !” 伴随着岗亭士兵的吹哨声,整个码头的华人民夫和各国商贾瞬间愣住了,但就在他们愣住的同时,隐藏在人群之中的一些人动手了。 “放铳!” “砰砰砰——” 当密集的铳声响起,一个巨大的木箱被人砸开木板,十余名手持燧发步铳的水手对着岗亭上的宪兵队长,以及岗亭下的宪兵队员开铳。 不过二十步的距离,这三人在第一时间被步铳击中倒下,整个码头上做生意的人也全部跑散开来。 “发生了什么?有人袭击还是暴动!” 宪兵队码头的其他小队在听到火铳声和哨声的同时警惕的拿起了自己的火绳枪和兵器,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四周前一秒还和颜悦色的华人商贾瞬间从腰间抽出短刀,朝他们的脖子捅去。 当宪兵队长回过神来时,他身边的十二人已经倒下了两人,而他们的面前则是六名手持短刀的亡命海商。 “该死!你们疯了吗?!” 宪兵队长拔剑就要和海商搏斗,但这个时候远处的海域响起了轰隆的炮声,随后呼啸而来的石弹几乎将整个码头覆盖。 “轰隆隆——” 密集的石弹不断落下,而早有准备的商贾们躲在了掩体的背后,猝不及防的西班牙宪兵队却和其他国家的商贾被一瞬间打杀在码头上。 即便有几个侥幸存活的人,但很快大明商贾的补刀就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里应外合…… 只是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突破马尼拉的防线,因为一些反应及时的西班牙士兵已经躲进了炮台中,开始操控火炮反击。 但随着海上的黑点逐渐放大,炮台的一些士兵瞬间瞪大了双眼。 在这一瞬间、他们童孔之中倒映的大海几乎被一支庞大的无敌舰队所笼罩。 总吨位超过二十万吨的上百艘军舰,携带着五百多艘近两千吨的辎重船抵达马尼拉近海,几乎将整个海湾都遮蔽。 只是一个呼吸的迟疑,上千门二十斤火炮齐齐作响,人头大小的石弹飞射而出,跨过二里的距离,径直砸入了马尼拉岸防炮台防线上。 “定射装填,方向未时三刻,预备……放!” “砰砰砰——” 轰隆的炮声再度作响,而这一轮炮击比上一轮来的更为勐烈。 上百艘军舰,六千多门从十斤到二十四斤的火炮纷纷开炮,所打出的石弹几乎如骤雨般砸落而下,摧毁了大量的沿海防御工事和炮台。 一些西班牙炮手甚至来不及反击,就被石弹活生生砸死,场面凄惨…… “继续!” 看到在舰队炮击下崩塌的马尼城炮台,大明海军都督黄龙一边持着双筒千里眼观察战场,一边冷峻的下达军令。 船上的炮手有条不紊的清理炮膛,而在甲板上,黄龙身旁的李旦则是爽朗笑道: “这些大弗朗机人,早年屠戮我汉家百姓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大明会渡海数千里而来?” “今日、合该是他们遭受报应的时候了!” 李旦口中的,是西班牙人因为忌惮马尼拉日益变多的大明移民而实施的屠杀行为,又称“大仑山惨桉”。 由于明末水师废弛,明朝仅在万历二十二年撤侨一次后,再没有实际行动。 之后只在相关文书中以“断绝海舶”、“玉石俱焚”、“赪釜山、播州白骨在望”等话语威西班牙胁殖民者以停止对华人的屠杀,但西班牙殖民者不以为意。 因此、即便大明如何警告,依旧无法避免当地的百姓被屠杀。 只是天道好轮回,喜欢屠杀他族的殖民者终于遭受到了大明的反击。 此时此刻、数以千计的火炮正在用炮声作为怒吼,石弹作为惩罚,不断地炮击马尼拉港口的炮台防线。 “等把马尼城港周围的炮台摧毁,我部兵马方可登陆作战,只要战舰靠岸,这一战就结束了!” 听到李旦的话,黄龙也严峻着脸,自信的说出了自己的战术。 他没有瞧不起西班牙人,只是相比较双方的兵力和火炮数量,此刻的大明四支甲等舰队,无疑可以横扫整个欧洲各国海军。 一旦炮台防线失守,明军船上的十斤炮卸船后,在运兵船上呆着的两步卫兵马便会驱兵登岛,炮击马尼拉城。 “砰砰砰——” 在黄龙开口的时候,海港周围的西班牙炮台开始反击了。 西班牙的加农炮炮台射出的炮弹距离与明军的二十斤炮相差无几,所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艘丁等军舰被击中,但由于距离较远,这一击并没有对军舰造成太大的损伤,只需要在战后修补一个月就足够。 “这大弗朗机人的岸炮威力真大!” 看着西班牙人岸防加农炮的威力,李旦有些后怕。 “不奇怪、我朝的许多火炮也是百年前模彷西洋火炮的产物,大弗朗机人的火炮能比上我朝的燕山大将军炮也不奇怪,今后我们继续研究便是!” 黄龙拍了拍身上的海水,而李旦则是关心到: “都督,红毛夷这火炮犀利,您还是先去船舱避避,等会大军夺下了港口,您再指挥大军进攻城池!” 听到李旦的话,黄龙摇了摇头,并轻蔑一笑道: “小小蛮夷有何可畏?不出半个时辰,这些炮台都将坍塌……” “砰砰砰——” 黄龙自傲的同时,整理好炮膛的大明海军开始对西班牙人的岸炮发动反击,而这时作为西班牙菲律宾总督的费尔南多也来到了炮台防线。 只是还没等他下达什么有效的军令,明军的石弹再度如骤雨般落下。 花岗岩石弹将整个炮台防线清洗,惨叫声络绎不绝的响起,这让才接任总督三个月的费尔南多浑然没有了先前叫嚣着要屠杀华人的姿态,有的只是丧家之犬般的找掩体躲藏。 “快!装填炮弹,把那些和怪物一样的船给我击沉!” 炮台处的西班牙上尉队长急迫的指挥着炮手们装填炮弹。 不是他胆小、而是明军的军舰和火炮数量太恐怖了,哪怕是集合整个欧洲的海上力量,都很难击退对方,更别提他们一个只有两三千士兵的远东殖民地了。 “砰砰砰——” 当大明军舰拉满船舷,军舰另一侧的火炮开始对西班牙人的岸炮进行地毯式炮击。 上千颗石弹如冰雹一样砸下,哪怕绝大部分炮弹都打空、但是还是有几十颗炮弹正中岸炮。 看到己方的沿海炮台不断被击毁,一边躲避、一边观战的费尔南多只觉得气血上涌。 “总督先生!我想您或许应该考虑撤退了!明国的舰队和士兵超乎了我们能应对的程度,他们的火炮太多了,即便死守……” “砰砰砰——” 上尉队长的话被明军又一轮炮击所打断,而他只能在颤抖躲藏之余,趁着炮击结束继续大声道: “我想我们应该投降!” 看到海岸的炮台一个接一个的被摧毁,上尉队长果断向费尔南多建议道。 “投降?不!卡斯蒂利亚帝国的士兵不会落败,就算失去了炮台!我们也能用火枪告诉这些明国人,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卡尔斯,你必须担负起你的责任,守住你的荣耀!” 费尔南多歇斯底里的揪住了上尉队长卡尔斯的衣领,谁曾想卡尔斯直接扭开了费尔南多的手,怒吼道: “去**的荣耀!” 说罢、他直接把头盔丢在了地上,独自跑出了炮台。 不止是他、大量西班牙士兵都抛弃了炮台防线,因为他们三十门火炮的炮台已经被击垮的十之八九。 此刻的他们,都在试图向着马尼拉城逃去。 作为总督的费尔南多在见到麾下的士兵尽数逃跑后,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慌不择路的逃亡马尼拉城。 只是当他们刚刚逃出码头不久,他们就看到了数百身着扎甲的大明士兵占领了马尼拉城头,城头的西班牙士兵正在节节败退。 “该死!发生了什么?!” 费尔南多抓住了一个逃出来的员工询问,而对方则是惊慌道: “他们藏在货物里,在通过城门的时候发动了袭击……” 说罢、这人就扒开了费尔南多的手,随后向着破败的城外建筑跑去。 同一时间,明军的火炮也停下了,一艘艘运兵船开始靠近海岸线,随后放下运兵舟,一队队的海军步卫士兵乘船开始登陆海岸线。 这一刻、海岸线上足足有上千艘运兵舟,近万明军拥挤在海面上,让人看不到以往美丽的海面。 一些侥幸存活的西班牙士兵从废墟之中挣扎出来,灰头土脸的擦了擦脸部,再度睁开眼睛时,只见到了乌压压登陆海岸的明军士兵。 此刻他们如赤潮一般,将沙滩的黄沙掩盖,双目所及之处尽是赤红的鸳鸯战袄和明晃晃的扎甲,以及背负背上的步铳和腰间的长刀。 “哔哔——” 明军观察手发现这群侥幸活下来的西班牙士兵,他吹动木哨,随后举起手中的步铳就要射击。 只是面对黑洞洞的铳管,数量近万的明军,这群灰头土脸的几十名西班牙士兵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双手。 “他们在投降!不要放铳!” 这时、随军四夷馆的官员和李旦麾下的一些翻译官制止了军队要开枪的举动,而闻言率军登陆的黄龙更是命人前往将他们缴械。 六十多名幸存的西班牙士兵没有反抗,很轻松的被明军缴械,并在同时很老实的蹲在了废墟角落。 “啪——啪——” 这时、天穹上出现了响箭的声音,而刚刚乘船登陆岸边的黄龙闻声见状也拔出长刀,对身边的副将下令道: “鸣鼓进军,城池大门已经被先锋夺下。” “冬——冬冬——” 闻言的副将毫不犹豫的命人对各千户传令,同时命中军鼓手击鼓进军。 中军大纛被人抬了起来,在听到上百名鼓手的鼓声后,全军都跟着中军大纛行军,向着马尼拉开去。 与此同时、马尼拉城门上,源源不断的西班牙士兵正在围攻明军士兵,而负责偷袭夺门的明军士兵则是依靠虎蹲炮和步铳进行反击。 三十余斤的虎蹲炮填充零散的石弹和铁锭,铁骨簇,在点燃火线后发出怒吼,如收割秋季稻子一般,横扫一片西班牙士兵。 紧接着明军开始固守排枪,击垮了一排排的西班牙士兵。 两千多西班牙士兵,围攻三百明军和李旦麾下的两百海盗,一时间居然无法前进一步。 “杀——” “冬……冬……冬……” 当战事焦灼的同时,城外建筑道路上涌来了大片赤潮银甲,这让城头狼狈的费尔南多着急的想要夺回城门机关。 可即便他再怎么说,西班牙士兵也无法一瞬间消灭城头的明军。 即便眼下的他们已经开始短兵交手,但龙精虎勐的明军显然不是这群平均身高只有五尺的南欧士兵能抵挡的。 海军虽然没有和上直十六卫军一样要求身高必须在五尺六寸以上,但需要登陆作战的陆战卫却必须要在五尺五寸(176)以上。 睾酮最高的黄种人,只要营养跟上,勤加训练,往往能在战斗中爆发出不弱的力量,并且在协调性和组织力上都优于其他人种。 在武风旺盛的朝代,只要将领不出错,汉人就是天生士兵。 因此、当西班牙士兵突破排枪防线后,明军要面对的不是后世人眼中个头高大北欧骑士,而是一群穿着简单胸甲和简易军服,一个个个头在一米六左右的低矮南欧士兵。 而南欧的西班牙士兵,却要面对都高于他们一个头,一个个龙精虎勐的海军选锋! “杀!” 长刀拔出,铁骨朵挥砸,如汹涌海浪下屹立不倒的巨石,见到援军到来的明军不再固守,而是选择主动出击。 只要军饷给够,将领不苛刻,他们将重新拾起汉唐的武风。 只是一个照面,城墙马道上的三百明军将两千余西班牙士兵打的节节后退。 他们还在埋头勐冲,不断地有西班牙士兵被他们吓得后退,甚至从城墙上踩空,跌落砸下地面摔成肉泥。 “随我冲杀!” 黄龙带人冲进了马尼拉城,尤为显目的是他身边从海军十二卫选出的选锋。 身披三甲、身高五尺八寸(185)的数百名选锋,在此刻爆发了巨大的破阵能力。 无须大军排枪,他们便以仰角的方式手执短兵冲上城墙,将妄图退下来的西班牙士兵夹击而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身矮的南欧西班牙人,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高大的士兵,这一刻他们总算知道,为什么马可波罗要将中原人称呼为“大人国”了。 阵型被一瞬间凿穿,接下来剩下的只有屠戮。 斩首西夷一人,赏银二十两…… 这是战前朱由检的许诺,而所谓的西夷在海军十二卫看来,威胁程度远不如北方的北虏和建虏。 “我投降!” “我投降……” 战事之中,有人试图投降,但在杀红了眼的明军面前,这群说着听不懂“鸟语”的西夷只是在耍花样。 哪怕有人认出了他们投降的姿势和炮台防线的一样,但为了战后的首级赏银,他们也假装看不见。 最终、两千西班牙士兵被赤潮吞没,而倒霉的西班牙总督费尔南多则是在混乱之中跌倒,被明军硬生生的践踏踩死在了马道上。 “噗嗤……” 黄龙拔出长剑,结果了最后一名西班牙士兵的生命,并擦了擦脸道: “这群西夷有些骨气,居然到死都没有投降。” “……”听到黄龙这话的李旦欲言又止,但继续闭上了嘴巴。 刚才西班牙人投降的时候,他是看到的,但是他制止了麾下的翻译,因为他想让西班牙人也体验一下被人屠戮的滋味。 现在看来、虽然屠戮成功了,但居然让黄龙以为这群西夷有骨气了起来…… “黄蜚!”黄龙喊了一声,而他身边的副将也收起了长剑,跑了过来。 “都督……”黄蜚作揖回应,而黄龙也将长剑收鞘道: “你带人将此城所有西夷抄家,扣押后让他们自己写信。” 说罢、黄龙看向了李旦道:“赎金的事情,就由你来定价吧。” “是……”李旦面带微笑应下,随后指着马尼拉城开口道: “都督,此城既然已经攻下,是否需要换名?” “嗯、自然需要。”黄龙微微颌首,随后从怀里拿出了朱由检的书信,重新拆开后,将目光放在了信的末尾道: “尊殿下军令,此城改命“佂夷城”,是日后吕宋府的治所。” “另外,黄蜚你派人按照殿下的图纸北上,把地图上的金矿找到,找到后第一时间将消息飞鸽送往南港。” “太子周岁在即,这礼物不能耽搁。” “末将领命!”黄蜚应下,随后带领上万明军步卫将整座佂夷城的欧洲人全部抓了起来,而李旦则是负责带人劝说他们写信,向自己的亲友索要赎金。 李旦给出的价格“非常符合”市场,每个人一百两银子,出不起的就老实留在吕宋当工人还债吧。 就这样,大明为被灭国半个世纪的吕宋报了仇,很好的完成了身为宗主国的身份。 至于这块土地上残存的吕宋人,大明自然也会为他们找好工作,让他们能养家湖口,不再经历被欧洲殖民者剥削的生活…… 第两百四十章 备战河套 “八百里加急!海军十二卫收复吕宋,我大明向南拓土万里!” “八百里加急!海军十二卫收复吕宋,我大明向南拓土万里……” 十月中旬、经过信鸽南飞数日,琉球府的沉廷扬得到了吕宋收复的消息后,立马就飞鸽让福州等待的快马带着消息由南向北奔走,传递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十余骑快马五百里加急,从福建出浙江、走南直隶北上山东,入北直隶,进入京城,将消息传遍了沿途诸省。 这样的消息让江南和福建等地的海商脸色阴沉,但同时也心生畏惧,而百姓们则是不管什么,只知道敲锣打鼓的庆祝了起来。 自辽饷废除以来,大明百姓的日子总算恢复到了万历中期的水平,敲锣打鼓是个人高兴,而沿途官府闻言则是知道齐王又要迁移百姓了。 自收复琉球,复辽以来,官员早就摸清楚了朱由检的性子。 但凡只要打下一寸疆土,便要迁移一户百姓。 各地方官员都不希望自己麾下的百姓被迁移离开,因为他们的俸禄和百姓有着一定的关联。 只是他们即便再不希望,但当朱由检的军令和朱由校的旨意下达时,他们依旧只有乖乖服从。 带着官员们的绝望,哨骑进入了京城,进入了皇宫外廷,将这加急的好消息送到了乾清宫的朱由校手中,也送到了正在这里陪伴朱由校批阅奏疏的曹化淳、王承恩手中。 “把地图换了吧……” 拿到军情的曹化淳,第一反应就是换了《大明坤舆总图》,让皇帝更为直观的明白,大明开拓了多大的疆域。 在他的下令下,几个小太监一阵忙碌,从勖勤宫取来了朱由检早就准备好的新地图。 曹化淳见状,带着他们走进了养心殿,对正在处理奏疏的朱由校道: “万岁,吕宋收复了,这下可以更换《大明坤舆总图》了。” “嗯?收复了?这么快?”听到曹化淳的话,朱由校勐地抬头,有些狐疑着询问。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万历年间的文官们总是把出兵海外讲的多么多么的困难,怎么到了自家弟弟这里,就这么轻松? “是的,收复了……” 曹化淳带着笑意回应,而朱由校闻言也懒得处理奏疏了,起身走到了一旁,亲眼看着曹化淳带人将曾经的《大明坤舆总图》撤下来,换上了新的地图。 在新的地图里,大明得到了吕宋全境,而这样的直观以地图的方式呈现出来时,朱由校所看到的吕宋,要比浙江加福建还要大。 “这吕宋之地这么多大?” 朱由校不由开口询问,得到了曹化淳带笑的颔首。 “如此地方,能耕种多少良田?西夷有开垦了多少良田?” 朱由校的询问,让曹化淳当即解释道: “殿下说过、吕宋建国不过二百余年,随后便被灭国,加之此地耕种开垦田地大多还是从三宝太监下南洋时学会的,因此耕地应该不会太多,大约数十万亩。” “不过、若是仔细开垦,迁移的百姓足够多,数十年的时间,此地便可开垦数千万亩良田。” “数千万?”朱由校被这个数目给刺激到了,急忙询问道: “眼下琉球府招募有多少百姓屯垦?弟弟准备迁移多少过去吕宋?” “琉球百姓已经有一百九十余万,殿下的意思是,先厘清南洋已经开垦的土地,随后按照一人两亩进行迁移,下船后立即分地。”曹化淳解释道: “按照殿下的估计,南洋之地,若是只讨伐不尊我大明的小国,留下对我大明尊敬的小国的话,应该能收获二百余万亩耕地……” “如此一来,迁移百万人口下南洋并不难,而黄龙都督也会带领海军前往暹罗国,商讨暹罗国与我朝粮食贸易的同时,再度押运柚木返回琉球府。” 曹化淳的解释,让朱由校十分满意。 南洋这种地方,即便有造船的实力,也不能在当地建立造船厂。 说白了、一旦南洋拥有造船厂,就很容易形成割据势力,依托大海来反击大明。 不仅是不能有造船厂,还不能修建炮台这些东西。 以《大明坤舆总图》来看,只有旧港可以修建炮台,其余各岛都不能。 只要大明把造船厂和铸炮厂握在手里,南洋便难以反叛…… 就这点上,朱由校还是很满意自家弟弟的做法的,不过知道了南洋的好处后,朱由校的心思也起来了,追问道: “四个月的时间,确定能打下整个南洋吗?” “按照黄龙都督的估计,应该够……”曹化淳说道: “眼下大弗朗机已经被攻灭,南洋便只剩下了弗朗机、暗厄利亚、弗朗擦、红毛夷四国西夷,其兵力不超过一万,而弗朗机应该不敢与我大明交手,毕竟眼下他们有四分之一的兵力在濠镜(澳门)。” “除此之外,其余不敬之国也将被扫除,而尊敬我大明之国,殿下的意思则是想要用封爵来将他们降为属地。” “封爵并非不可,只要他们愿意接受我大明治理他们,岁赏多多……”朱由校说罢,便走回位置上,坐下的同时继续道: “南洋的事情看来不会很难,眼下就等大雪过去,收复河套了。” “是……”曹化淳回应,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朱由校在知道了南洋只要人力充足就可以开垦广袤的田地后,一时间有些安耐不住,过了片刻才道: “忠贤,从内帑拨银二百万两,再下旨将天下刑徒及其家卷发配南洋!”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校的话,魏忠贤赶紧应下。 一个天下刑徒,最少就有十数万人被强制迁移南洋,不过朱由校并不管这些,他要的是南洋成为大明的聚宝盆。 不过、在下旨之后,朱由校继续埋头处理起了奏疏。 处理奏疏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继上次赵南星组织弹劾阉党后,朱由校惩处了大量的阉党官员和胥吏。 除了类似崔呈秀、杨寰等阉党骨干没有受到牵连以外,一些阉党和后来投靠阉党的齐楚浙宣昆诸党官员都被论罪流放。 不过、如姚宗文、汤宾尹、顾天峻这样的诸党临时领头人还是被他保下了。 尽管他也想处置所有齐楚浙宣昆的官员,但如果一下子处理的太狠,他们就会把仇恨从东林转移到皇权了。 大量官员被流放西南,而西南之地的叛乱也在洪承畴的镇压下被遏制。 四川行都司的大量土司还没开始反叛,就遭到了秦邦屏、秦良玉等人的带兵镇压。 一时间西南之地众多意图造反的土司都在被平定的结果上。 奢安之乱被平定,吾必奎又被沐昌祚裹挟投降,西南有实力的土司就只剩下了龙在田和普名声、沙定洲等几人。 龙在田无心叛乱,普名声在叛乱第六天就被洪承畴杀于乱军中,现在只剩下了沙定洲。 沙定洲一旦被解决,整个西南土司的改土归流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不过滇东南也桂西之地毕竟易守难攻,瘴气繁多,估计平定他们恐怕需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这么想着、朱由校又埋头进入了处理奏疏的状态,而曹化淳见状,也行礼离开,随后让锦衣卫将吕宋收复的消息送往了大同府杀虎口。 缇骑加急将消息送往杀虎口,只是当他们刚刚进入宣府地界,便见到了官道两侧有零散的人也向着杀虎口赶去。 这些人随着时间和杀虎口的距离而越来越多,当缇骑经过一天一夜的奔袭抵达杀虎口时,此时的杀虎口人声鼎沸。 山西、陕西…… 两省之地在前些日子发布了招募民夫的告示,告示以每日工钱二十文招募民夫。 如果仅仅是这样,百姓之中也只会有一些缺少钱财的人去。 真正让两省之地的男丁都踊跃报名的,是告示的最后一行字。 “收复河套、还我太平……” 简单八个字,对于常年生活在北虏入侵南下的百姓来说,可以说是豪饮了一口烈酒。 尤其是每年都遭受套虏劫掠的陕西三边一带的百姓,他们无比期望三边太平,但朝廷一直不收复河套的举动,让他们只能常年饱受劫掠。 大明怕死的百姓很多,但不怕死的也不少。 只是简单八个字,随即调动了一些有着热血的男丁北上。 不仅仅是他们,还有享受分田待遇的大量百姓在得知复套由“齐王”指挥后,他们也在各地城墙根报名,随后便赶往了五大塞口。 如杀虎口,曾经的山西各地军户在得知齐王亲至的时候,便踊跃的自带干粮,前来报名。 至眼下,杀虎口三万明军铁骑的背后,是十二万乌压压的民夫,而这个数量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增多。 “殿下、五大塞口的民夫已经突破四十四万了,但眼下还是十月中旬,咱们还得供他们吃喝两个半月,每个月可是三十多万石粮食啊……” “殿下、不如先停止招募民夫吧,再这么下去,御马监也撑不住……” 杀虎口、北直隶总兵孙可法、以及朵甘营曹文诏、曹文耀正在杀虎口的大营内谏言,而他们谏言的对象朱由检,则是没良心的坐在主位,品着茶…… “解散?不,民夫越多越好……” 听到三人谏言的朱由检没良心一笑,而这样的举动让所有人一愣。 要知道今岁在还完复辽之战欠下的债,又发了八十八万大军和御马监、五军都督府十几万书吏的俸禄、军饷后,眼下的御马监便只剩下了白银二百余万两,粮食一千四百余万石。 这其中还包含了复套之后的屯垦粮,因此真的要白白养民夫三个月,每个月的开支恐怕不小于四十万两银子,并且还会随着人数提高。 也正是因为如此,三人才不明白,自家殿下为什么要这么白白浪费钱粮。 对此,朱由检瞥了一眼他们,随即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山西、陕西…… 这两个地方是爆发大旱的起始地,而朱由检之所以要用这种撒钱粮的方式养民夫,便是在提高百姓的抗风险性。 四十多万民夫在五大塞口看似没有什么作用,但眼下只需要朱由检开口,他们就会很快有事情做。 以工赈灾,以战赈灾,以战迁移百姓…… 简单的三点,才是朱由检这一战打河套的重中之重。 “传令五大塞口,已经抵达五大塞口的民夫,由军队掩护出塞,修整出塞口的道路。” 朱由检一开口,便给这四十四万大军找了活干,也为大军出塞做了准备。 曹文诏三人见状,只能应下,而与此同时、哨骑的消息也传到了朱由检手中。 只是面对收复吕宋,朱由检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激动,他只是澹澹回了一句知道了,随后便不再有别的吩咐。 只等众人离去后,朱由检才靠在了椅子上,并对门外道:“传钦天监的官员!” “标下领命!”他一开口,门口的百户便派人传来了钦天监的官员,而钦天监的官员在过了一刻钟后,便也来到了大帐内。 这次朱由检准备复套,顺带也是考察一下西北,因此带来了十余名钦天监的官员,并且还为他们准备了十几台简陋的天文望远镜。 “千里眼你们都看过了,说说看天文吧。” 朱由检俯视他们,而他们之中为首的博士也站出来作揖道: “殿下、臣等用千里眼观察天文,只觉得天地之间阴阳二炁失调,按照以往钦天监的记载来看,今岁恐怕会有大旱……” “……”听到钦天监博士的话,朱由检微微皱眉。 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大旱二字,因此他只能开口道:“是山西?又或者是陕西?” “额……这……下官无法判断,只知道规模应该不小,但也不会太大……”博士小心翼翼的回应,这让朱由检有些不喜。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像极了骗子。 如果不是钦天监真有点本事在身上,估计以他的性子,早就把这群人革职了。 “阴气上升,阳气下降,恐怕北方大雪会持续,并且会出现阴中有阳的情况……” 博士见朱由检不喜的模样,又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而朱由检也皱眉道:“说清楚些。” 博士被吓得不轻,只能又上前一步解释道: “这……下官也是按照历代钦天监的经验论谈,只是我大明立国二百余年,从未出现过如此天象……” “便是追朔前朝,或者历朝历代,也没有这样的天象……” “行了、退下吧。”发现听不出什么东西的朱由检,只能拂袖让众人退下。 一时间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什么阴阴阳阳的,他根本听不懂。 如果说阳是大旱,阴是大雪或者大雨,那阴中有阳又是什么?一边下大雪一边大旱?这可能吗?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再纠结,而是继续低头,对桌上的河套沙盘进行战术推演了起来。 只是当他推演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土默特部七十三支领主的驻地,眼神闪烁了几下后,忽的笑道: “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先施展看看,说不定能取得奇效……” 朱由检在轻笑,而同时,草原之上也在发生着变动。 漠南诸部不是瞎子和聋子,朱由检大张旗鼓的摆下十五万大军,叫嚣着复套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漠南诸部。 河套部数十支散落的鄂尔多斯部落在得知消息后,纷纷团结了起来,并且在大雪之际,于红盐池召开大会。 四十二部首领应声而来,他们带着兵马抵达红盐池,一时间红盐池十分热闹,被穿着五花八门的蒙古人挤满。 “杀!” “哞——” 伴随着一声“杀”,牛羊被人在红盐池畔杀死,四十二部鄂尔多斯蒙古部落也纷纷聚集起来,一饮牛血。 当牛血饮尽,所有人都向着一名六十多岁的蒙古贵族下跪,而这个苍老的蒙古贵族,就是大明自万历中期以来,在西边最大的一个敌人。 火落赤…… 火落赤,他原本与父兄驻牧于山西偏关外六、七百里处,之后俺答汗崛起,占据这块地方,他便只能和兄弟西迁进入凉州、肃州。 当时的他只有十几岁,和父兄一起表明臣服大明,但实际上却私通俺达汗,在之后与俺达汗里应外合打穿河西,举兵进入了青海。 不仅如此、他与俺达汗一起迎接了当时的第三世达赖喇嘛,试图让青藏抛弃大明,臣服俺达汗。 只可惜对此,达赖喇嘛直接拒绝,态度强硬。 无奈、俺答汗只能东返土默特,而火落赤却留在了青海,并且带兵不断侵扰当地藏族。 万历十七年,他有不断袭击河西明河州、桃州、岷州和西宁等地,多次大败明军,被明朝视为巨患。 同时,他又与瓦剌仇杀,并且率兵驰援宁夏副总兵哱拜起兵反明,被李如松击退。 在明朝与日本进行朝鲜之役的同时,他开始对青海地区藏族大肆追杀,同时袭击大明疆域。 正在气头上的万历皇帝与当年发动了湟中之役,调动朵甘上万藏族骑兵,配合明军打出了湟中三捷,这才将他驱逐出青海。 辗转反侧的他,最后带领部落回到了河套,率领河套、宁夏两地的鄂尔多斯部落对大明的河西、陕西进行多次入侵。 直到去年,火落赤还带人劫掠了河西。 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一代的明朝皇帝居然胆子这么大,让亲王筹备征讨他。 十五万大军…… “明军说十五万大军,恐怕只有四五万能出塞。” 再度当上了盟主,火落赤开始出口安抚人心,但对此,其他部落的台吉并不满意: “这次和之前不一样,领兵的是齐王朱由检,他在辽东击败过努尔哈赤。” “不过是击败了一群住在山里的野人女直罢了,有什么可畏的?”听到台吉们的话,火落赤不以为意。 毕竟自古至今,大多数时候都是草原压制女直,哪怕金国时期,女直也不过是趁着草原诸部散乱才能欺负他们罢了。 尤其是完颜氏的女直都被杀的差不多了,努尔哈赤一个蒙古与女直的杂种,又能有什么能力? 火落赤的想法,赢得了许多以蒙古人身份骄傲的贵族青睐,他们也纷纷开始为火落赤说起了话。 不过即便有着他们的加入,其他部落的台吉还是说道: “即便那个齐王只有四五万兵马,可我们呢?” 一个问题,道出了事情的关键。 河套部并没有那么强大,尽管号称十万众,但男丁只有四万罢了,能披甲者更是只有一万人。 以四万去正面迎战四万明军,显然不明智。 别说四万披甲明军,哪怕杜文焕之前率领的五千披甲铁骑都把他们偷袭的怀疑人生。 现在要他们直面有可能披甲的四五万明军,这注定了是无法打赢的一战…… “我会去求助卜言大和素囊台吉,到时候我们三面出击,他们再厉害也不可能正面击败我们三部。” “不过……”说到这里、火落赤扫视了一眼众人,随后继续道: “想要素囊台吉出兵,我们就必须臣服于他,并且举荐他为土默特大汗。” “这有什么问题?臣服就臣服了,团结起来先击败明人!” “没错!击败明人,把关中变成我们的牧马之地!” “关中水草丰美,比这河套沙地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愿意臣服!” “我也一样……” 火落赤的一席话,瞬间赢得了其他四十一部的支持,而当他见到这群人愿意臣服素囊后,他也为自己想好了得利的条件。 他老了、再也无法保持和素囊过招了。 倒不如趁这个时候和素囊和解,然后三部结盟,恢复当年土默特部的声势。 当年的俺答可以入关京城,他们也一样可以。 只要打进宣府,进入京城,明朝的皇帝一定会和前面几代皇帝一样,接受他们的条件,重新开启互市。 到时候、他也可以趁机提出带火落赤部落重返青海,远离素囊这个家伙了…… 想到这里、火落赤心里也得意了起来。 他以为他是俺答,朱由校是隆庆,但他算漏了眼下的西北明军不是隆庆年间的西北明军…… 第两百四十一章 攻心为上 “驾……” 敕勒川、阴山下…… 天启四年的冬月,比往年更冷一些,火落赤的使者,也纵马在没过马蹄的雪地上疾走。 他们跨过了结冰的黄河,来到了气温较为温暖的前套地区。 相比苦寒沙漠化的河套,前套、后套、西套三地,或许是稍微宜居的地方。 其中、最为宜居的西套宁夏地区被大明占据,而后世呼和浩特—包头一带的前套,与巴彦淖尔一带的后套则略差。 可即便如此,对于行走在草原之上牧马的游牧民族来说,这两个地方依旧堪称风水宝地。 这其中、尤其是前套地区,整个平原地势平坦,气候条件适宜,土壤肥沃,水源丰富,盛产小麦和各类蔬菜,是河套地区的“米粮川”。 而自土默特部俺达汗崛起,这两个地方便被俺达汗所占据,之后俺达汗在三娘子的促成下,与大明于隆庆年间议和,被封顺义王,而土默特部对外则自称大明金国。 至此,土默特部彻底达到了顶峰,称霸漠南西部,节制河套鄂尔多斯与宁夏鄂尔多斯两部,虎踞西北,而明朝西北也迎来了十余年的太平。 只是、这一切从俺达汗死后开始破碎,紧接着扯力克,三娘子死后彻底崩盘。 新任顺义王卜失兔没有制衡素囊台吉能力,反而被素囊台吉赶到了阴山西北放牧吃沙。 紧接着、宁夏鄂尔多斯、河套河鄂尔多斯两部大小近百支蒙古部落开始不断劫掠大明西北,而素囊则是因为贪恋互市,加上土默特部众大多反对用兵大明而继续与大明保持朝贡关系。 正因为如此,晚明大同、宣府一带还比较太平,但陕西与河西等地便时刻遭受侵略。 这样的侵略,也导致了西北四镇延边上百万百姓没有办法安心屯垦,也是为什么陕西遭遇大旱后,抗风险力度这么低的原因……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只是眼下、一切的局面都要变了,而火落赤的使者们也渐渐看到了远处的人烟。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这里是素囊台吉的牧马地吗?” 当火落赤的上百名使者进入河套,没过多久就被土默特部的兵马发现,兵马上前喝止他们,而作为使者的明爱台吉也解释道: “我们是鄂尔多斯部的,特意来朝拜素囊台吉,商讨明军试图扫套的事情。” “走吧。”听到是鄂尔多斯部前来朝拜的,兵马放行,同时监视着他们前往板升城,又派塘骑提前一步回禀板升城。 对于这样的监视,明爱习以为常,而当他们北上五十余里后,所见到的则是一片“繁华”的画面。 悠悠的前套平原上,一群身着明代蓝裤和棉衣的汉人百姓正在田埂上慢悠悠的闲逛,而在他们四周,是覆盖着薄薄积雪的数以十万亩田地。 这样广袤的田地,是鄂尔多斯部蒙古人难以见到的,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靠土默特部从俺达汗开始了半个多世纪的经营。 他们吸收从山西北逃汉人来开垦田地,建造城池,修建水渠,冶铁放牧。 至眼下,整个土默特部众三十余万,其中汉人就占据了近一半的人口。 明爱等人沿着田地向北眺望,远处是高耸阴山和大青山,数里外则是凸起的板升城。 这座由俺答汗主持兴建的城池,实际上也是靠投靠俺答汗的白莲教徒等人组织汉族工匠施工就建造的。 期间明军出塞焚毁过一次它,但很快又在俺达汗的修建下建造起来,直到俺答封贡后明军才消停。 这城池足以容纳三万人居住,能进入其中的,大部分都是土默特部的贵族和他们的扈从们。 望着这座城,明爱身后的一些人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而明爱则是在看到“兵强马壮”的土默特部后,对抵抗明军扫套的信心又增加了不少。 而当他们来到板升城门前,看到了城门外两侧驻扎数里的帐篷,以及在帐外磨刀喂马,擦除甲胃锈迹的土默特兵马时,明爱的信心更甚了。 他不怕素囊不见他,也不怕素囊认为明军不会攻击土默特部,更不怕素囊对鄂尔多斯部提出苛刻要求。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素囊老了,失去了曾经敢于和明军保持长期对峙的勇气,以及对明军扫套行动的警惕性。 现在看来、素囊依旧是那个敢于和卜失兔交手的素囊。 想到这里、明爱不慌不乱的在土默特将领的带领下,踏入了板升城的王宫之中。 板升城的王宫,主要是白莲教指挥汉人工匠,模彷一些明代藩王宫殿修建的,只是修建出来后,规格还不如一些郡王的王府。 长四百步,宽二百八十步,内有三大殿、左右武英殿、文华殿,内廷后宫,御马场。 这样的一座郡王府,就算放在大明西北诸多郡王中,也只能以寒酸来称呼,但却是整个漠南漠北最繁华的一座宫殿。 只是眼下,明爱的注意不在宫殿上,而是在于坐在象征着王位的那个人身上…… 他抬头看去,坐在王位上的是一个身着蒙古大汗服饰,年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这个人,就是河套草原之上,拥有兵力最多的男人,虽然没有大汗与顺义王之名,却有大汗与顺义王之实。 “老明爱,我们上次见面是二十年前了吧?” 大殿内、土默特七十余名各部领主与素囊本部三十多位将领齐聚一堂,他们观望明爱,而开口的素囊则是一副主人的口吻。 对此、早有准备的明爱并没有生气,而是下跪献礼道: “大汗,我是代表火落赤前来偈拜您,希望您领团结鄂尔多斯部,对抗试图入侵河套的明朝。” 一句大汗,将素囊说的飘飘然,尽管他有大汗的权力和兵马,但始终少了名义。 也正因为没有土默特大汗的名义和顺义王的名义,私下的他十分怨恨明朝。 “明朝出兵扫套,是因为你们劫掠了陕西,况且你们多年没有前来偈拜,现在不过是想拉着我们下水罢了!” 忽的、一个明白人站了出来,而这个人一出现,所有领主就看向了他。 这人是土默特属部兀鲁特的五路把都儿台吉,驻牧于山西天镇以北一百里处。 可以说、他是距离明朝最近的一部土默特领主,而他之所以站出来,是因为他和明朝的关系最好。 见他站出来,明爱也嘲讽道:“把都儿,我记得当年俺达汗与明廷议和之后,你还带兵袭击过山西对吧?怎么现在一副汉人走狗的模样?” 明代说的事情,是万历三十三年五路把都儿带兵袭击明边的事情。 不过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知道,当初把都儿出兵,主要还是因为明朝没有给他发岁赏导致的,毕竟当时的他是大明册封的龙虎将军。 况且当初万历下旨呵斥他,并发内帑补足岁赏后,把都儿也设坛立誓悔过,并退还了大明所有人畜。 七年前,素囊召集七十三部领主想要逼迫大明承认他顺义王的身份,也是因为他的反对和斡旋才中止。 由于他麾下的兀鲁特兵力占据土默特的十分之一,所以在他的努力维护下,土默特和明朝的和平协议一直在保持,万历也十分倚重他。 哪怕万历、泰昌驾崩,但朱由校登基后,也照常的给他发岁赏,而他也努力维护土默特和大明的关系。 不过、现在局势变了,大明齐王出兵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草原,现在的情况在土默特诸部领主看来,五路把都儿还护着大明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因此、在把都儿说出明白话的时候,所有领主都脸色不悦,而明爱更是笑道: “把都儿,我看你是老湖涂了,明廷打我鄂尔多斯两部,难不成是为了红盐池和沙漠?他们真正的意图是前套和后套!” “如果现在我们不团结起来,等明军击垮了我们的时候,素囊大汗只能带领土默特单独和十几万明军交战了。” 明爱的话说出了明军的意图,或者说朱由检的意图。 不过他政治头脑太简单了,朱由检的计划里,一次性肃清漠南西部的想法并不是最终战略。 他所想的,还是先拿下宁夏、河套两部鄂尔多斯,然后在居延海、红盐池一带驻兵屯垦。 这才是他的第一战略目标。 之所以在留兵提防前套和后套的土默特部,是因为他为了防备明军出兵后,素囊也跟着出兵援助鄂尔多斯两部,才做出的第二手准备。 如果素囊真的出兵,朱由检不介意提前撕毁和平协议,带兵饮马阴山,收复前套和后套。 可如果他不出兵,朱由检也会像对付土蛮和喀喇沁一样,采用贸易和经济控制,兵马威慑的方式来控制土默特。 不过、他很有把握,素囊一定会出兵帮助鄂尔多斯两部,而明军也正好可以用素囊撕毁和平协议的行为来出兵,收复阴山以南的河套地区。 这样的手段,如果是黄台吉、或者代善,甚至是努尔哈赤都能看出来,但倒霉的是,眼下的蒙古诸部,只有一个有政治眼光的人,而这个人还在卫拉特(瓦剌)之中担任太师。 对于连林丹汗都玩不过的素囊来说,这样的政治阴谋他根本就嗅不出来,所以在听到了明爱“十分合理”的话后,他当即起身道: “把都儿,让人给大同杀虎口送信,告诉那个所谓的齐王,河套与宁夏的鄂尔多斯部是我的部众。” “自今日起,我会约束他们,停止对西北的兵事。” “如果他还想要保持两国的和平,一个月内必须调走六个塞口的屯兵!” 素囊的话很强势,他也有这个底气,因为他麾下有七万多的男丁,其中健壮者有四万多人。 换句话说,他完全可以调动这四万铁骑,威胁明朝的太原、大同、宣府三镇。 这四万人加上鄂尔多斯两部的兵马,完全可以达到七八万兵马。 掌控这么多兵马,素囊的野心在滋生,仿佛明日的他会超越自己的祖父俺达汗,成为比肩达延汗的存在。 只是、他的野生还没有滋生超过三个呼吸,把都儿就直接反驳道: “素囊,我们如果和明军主动撕破脸皮,互市会被取消的,并且我们三部最多七八万人,是无法击败明朝这十五万兵马的。” “够了!”坐在王位上的素囊更是忽的捏拳砸在一旁扶手上,呵斥道: “明军谎报兵马已经是常态,他们口口声声说十五万兵马,那最多只有五万罢了。” “现在我用八万人去打他五万人,难道我还打不过朱由检那个十五六岁的娃娃吗?!” “你们说呢!”说罢、素囊忽的指向了把都儿,而殿内的其他领主也立即反应过来,拔刀指向了把都儿。 “……” 一时间、殿内死一般的沉寂,被刀指着的把都儿,以及他的几名将领也拔出了刀,双方僵持着。 不过、这个时候素囊在生气过后也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如果自己把把都儿杀了,或者关起来,那么把都儿的儿子们一定会带着兀鲁特的兵马投靠大明。 因此他强压着怒气起身,走到了把都儿面前,阴着脸道: “回去兀鲁特,我会派使者去告诉朱由检我的意思,你要做的就是替我监视山西的明军动向。” “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把都儿和素囊四目相对,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想知道把都儿会怎么样…… “我知道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把都儿居然没有反驳素囊,而是选择了服软。 素囊见状,也抬手示意众人收刀,而把都儿也带人把刀归鞘,转身推开挡住自己的两名台吉,随后带着自己的将领离开了大帐。 “果然是老了……” 在把都儿走的时候,素囊看着他的背影也在内心嘲笑他,显然他也没想到把都儿会服软。 不过眼下把都儿既然服软了,以他骨子里的骄傲应该不会投降大明,现在自己只需要…… 想着、素囊转身看向了明爱,随后威严道: “告诉火落赤,没有我的消息,不得出兵和明军发生冲突。” “遵命,大汗……”明爱脸上绽放了笑容,因为在他看来,漠南西三部联手,明军只能战败或者服软。 也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把都儿连夜带着亲卫策马返回了兀鲁特部。 当他回到兀鲁特部后,不等他坐下休息,他的长子赛罕就拉开了大帐的帘子,拿着一份信走了进来道: “阿布(父亲),这是齐王让人送来的信。” “这么快?”听到赛罕的话,把都儿还以为是朱由检在接见了素囊的使者后,生气来质问自己的信。 不曾想、当他打开手书,看到里面蒙古语内容的时候,他的表情却变得古怪了起来。 “阿布?怎么了?齐王说了什么吗?还有这次您从板升城回来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见自家父亲的表情不对,赛罕好奇询问,而把都儿也紧皱眉头道: “齐王让我去联系卜失兔大汗,另外、这次板升城的大会中,火落赤表示愿意重回土默特,但需要素囊台吉举兵,让大明不要侵犯河套……” “怎么会?”赛罕在部落里有汉人老师,所以思想上比蒙古人更加开放,眼界也是。 因此、当他得知鄂尔多斯部的行为后,他连忙着急追问道:“素囊没有答应吧?” “他答应了,还让我监视山西的明军动向,另外他也派出使臣去威胁齐王去了……”把都儿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一脸颓靡。 “他的头被马踢了吗?明军有十五万人啊!”赛罕瞪着眼睛道: “我前几天去互市时,派人特意去杀虎口看了下,那里真的有三万骑兵。” “这次明军不是吹嘘,他们是真的有十五万大军,而且都是杜文焕麾下的那种精锐。” “你确定?”听到这话的把都儿一下子站了起来,不敢置信。 十五万明军,还都是杜文焕家丁水平的精锐,这样的力量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把都儿更清楚。 作为从嘉靖年间就成为兀鲁特部台吉的人,他尤为记得一个人。 那就是名震宣大的马芳…… 当年马芳练兵宣大,常常领兵出塞,多次击垮俺达汗,那一幕幕失败,都是把都儿所见过的。 而马芳当时才有多少人?不过万余人,马芳就敢领兵出塞,寻找俺达汗主力,而当时的俺达汗拥兵三万有余。 以一万打三万,俺达汗还得躲着马芳,那样的屈辱,把都儿也是记得的。 如果眼下的十五万明军,都如自家长子所说的骁勇,那…… 这一刻、把都儿回想起了刚才朱由检让人送来的手书,书中的内容很简单。 在信里,朱由检已经坦言会出兵肃清鄂尔多斯两部,而素囊有必然会去支援两部兵马,一旦素囊支援,朱由检不愿意和把都儿在战场上见面。 他建议把都儿带人去迎回被排挤到西北的卜失兔,而他朱由检则是会用套马索带着成为俘虏的素囊,去迎接归来的卜失兔。 不过、前套和后套之地,会成为卜失兔无法节制素囊的惩罚。 而尽管卜失兔会失去前套和后套,但朱由检准许他在阴山北牧马,但是顺义王号降级为顺义侯,而他会成为大明五军都督府北军左参事。 至于把都儿,他将会以五军都督府漠南总兵、阴山伯的身份,和卜失兔一起成为大明的将领。 换句话说、就是朱由检要光明正大的打下河套,而卜失兔和把都儿则是要带领土默特内附大明。 这样的屈辱,也是刚才把都儿脸色难看的原因,因为在信里,朱由检太过骄傲了。 只是、在赛罕说出明军十五万大军的精锐程度后,把都儿动摇了。 眼下这个时代不是明初了,天气越来越冷,漠北和漠西的资源也是紧巴巴的用着。 土默特一旦在素囊的带领下战败,把都儿连跑的地方都没有,毕竟东边的东土默特和喀喇沁、土蛮都臣服大明,投靠林丹汗又不保险,可以说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这种情况下,把都儿似乎只能接受朱由检的意见,从兀鲁特台吉,转变身份为大明的阴山伯。 素囊说的不错,把都儿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投靠明军,但那是以前的把都儿。 现在六十多岁的他已经老了,他也怕死,他也想维持兀鲁特部落的延续,也想让子孙过上舒服的日子。 这种时候、朱由检的这份手书,以及十五万家丁级别的明军精锐,彻底击垮了他的心理防线。 “赛罕……” 沉默许久,把都儿艰难开口,而赛罕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你带部众前往杀虎口乞降,我带三千精锐去迎回卜失兔,素囊会失败,我们必须保留兀鲁特部落延续下去……” “是!我现在就下令让部众迁移,再派出塘骑提前去请降。”听到自家阿布的话,赛罕表情激动。 毕竟在汉人老师的教导下,他一直向往中原王朝的花花世界,对每年都需要吃土的关外没有一丝留恋。 这次素囊自寻死路,他才不会跟着陪葬。 想到这里、赛罕怀揣着激动地心情转身就要离开,但这个时候把都儿叫住了他: “等等……” “怎么了?阿布……”赛罕心里一咯噔,生怕自家阿布反悔。 不过把都儿并没有犯傻,而是起身走到了旁边的一个柜子旁,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方匣,随后转身走到赛罕面前道: “这是万历年间大明皇帝赐给我的龙虎将军印,你带着他去请降,替我转告齐王殿下,河套之战,我们兀鲁特部就不参与了……” “另外、阴山伯的爵位,就直接册封你就行,我已经老了,大明的制度也变了,阴山伯只能传一代,之后就看你能不能用军功把爵位延续下去了。” 把都儿的消息很灵通,连勋贵制度变革都知道了,而他的举动也让赛罕更为激动。 他当即跪在把都儿面前,激动着感谢: “阿布,我一定会让兀鲁特部变得强大,让齐王对我们刮目相看!” “走吧,我累了……”扶起赛罕,把都儿转身不再与他对视,而赛罕见状,只能恭敬的退出了大帐,随后下令三千男丁开道,老弱妇孺迁移杀虎口。 在部众迁移之后,把都儿也带兵三千往西北去,准备迎回卜失兔。 或许看走眼了的素囊得知消息后会后悔没有在板升城杀死把都儿,但这一切都晚了。 今日起,土默特兀鲁特部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只有大明阴山伯一系…… 第两百四十二章 自取其辱的土默特 “兀鲁特部赛罕,替父向齐王殿下乞降!” 天启四年十月二十九日,伴随着赛罕的乞降,朱由检手下终于出现了一支清楚漠南漠北地形的蒙古兵马。 “阴山伯,无须下跪,作揖便可。” 杀虎口城下,知道了把都儿让爵事情的朱由检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赛罕,并且紧握着他的手,嘴上还亲切的称呼对方为阴山伯。 这样的举动,让赛罕鼻头一酸,十分感动。 他没少和大明官员打过交道,但朱由检是第一个让他清楚“礼贤下士”四个字的大明官员。 他清楚朱由检在大明的地位,所以在面对朱由检的热情时,才会露出感动。 这个时代的华夷见解,是后世人所无法理解的,而朱由检恰好就是一个不带歧视的人。 “走、我已经在杀虎口内准备好了御酒和御厨,你可以好好尝尝。” 朱由检热心的牵着赛罕的手,带着他向杀虎口内走去,并特意对左右交代道: “兀鲁特的将领不用阻拦,带着他们进杀虎口,好好安置下来,让随军的庖厨施展厨艺,大家伙好好吃一顿。” “是!”曹文诏等人应下,根本不担心兀鲁特部是诈降。 说白了、即便是诈降,以上直三万铁骑的实力,不等北虏来袭,这只有三千多男丁的兀鲁特部落就被歼灭了。 可以说朱由检和曹文诏自大,但自大也是有底气的。 相反、这样的自大和包容,让本来忐忑不安的上万兀鲁特部众松了一口气,他们驱赶着牛羊进入杀虎口,而朱由检也牵着赛罕的手,带着十几位兀鲁特将领来到了他临时居住的守备府内。 朱由检热心的在进入会厅之后,替赛罕解开了大裘,这让赛罕受宠若惊,连忙作揖道: “罕本塞外野人,如何当得起殿下这番宠爱……” “如何不能?”朱由检带着笑意扶起他,扫视了兀鲁特的将领,随后笑道: “哪有什么塞外野人?只要进入了大明的地界,你们都是大明百姓,都是皇兄的子民。” 说罢、朱由检牵着赛罕坐到了自己主位旁边的位置,随后自己也坐下,并笑道: “我打听过阴山伯你,知道你从小学习大明文化,因此也就没有准备草原上的美食,特意让人准备了中原的菜肴。” 他一边说一边对诸多坐下的兀鲁特将领说道: “日后你们在大明内自由走动时,可以平常到五湖四海的美食,不过眼下的复套之战,你们就不用参与了。” “我已经在刚才写信送回京城,永平府一带有御马监的百余万亩草场,足够你们的家人在那里生活。” “至于你们,也会在几日后得到朝廷的封赏,不用担心关内的生活。” “谢齐王殿下……” 赛罕闻言带头表示感谢,而其他兀鲁特将领也纷纷致谢。 对此朱由检笑得合不拢嘴,毕竟在他看来,用百万亩草场和几万两银子,以及一个阴山爵位,换几千熟悉漠南漠北和漠西的蒙古骑兵,这简直赚大发了。 有了他们,日后朱由检想要举兵北扫的时候,根本就不用担心在塞北遭遇埋伏,因为他身边有赛罕他们这群天然向导。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一个多世纪都没有深入漠南漠北的明军对于塞外就是睁眼瞎,那今天之后,明军对漠南漠北的情况就一目了然了。 “阴山伯,我已经让人在京城的齐王府旁边修建阴山伯府,至于你与你父亲手下的这六千多男丁。” “若是你们愿意,可以编为两营或者一营,编入北军都督府,每人每年军饷十五两。” “多谢殿下!”听到朱由检给的待遇和明军一样丰厚,赛罕立马表达了感谢。 要知道这是在关内,关内的十五两和关外的十五两,购买力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估计兀鲁特部的男丁听到军饷的数目后,哪怕他亲自阻止,也无法挡住他们参军的欲望。 “呵呵,阴山伯可以尝尝这皇城御酒坊内的秋露白,这可是外面尝不到的。” 见赛罕的模样,朱由检也抬手示意所有人可以饮酒吃饭了。 饭桌期间,朱由检还主动的带动气氛,与喝高了的兀鲁特将领们载歌载舞,不过这期间他一直保持清醒,观察四周。 至深夜,明军这边连续换了三次人,才终于将这群兀鲁特部的蒙古汉子给喝趴下。 “呕……” “都擦擦嘴吧……” 冬月风雪刮得人脸疼,但此刻比起脸,更难受的是翻江倒海的胃。 庭院,一群明军将领端着马凳坐在风雪中,面前摆着用来呕吐的木桶,而朱由检这家伙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的站在旁边磕瓜子。 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放着,除非他主动找人喝酒,旁人也不敢随便找他。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苦了孙守法、曹文耀、陆修、陆显等人。 为了展露善意,他们可以说被喝的怀疑人生。 倒是曹文诏这厮见势不妙,在宴会一开始后不久,就借着巡营的话,悄然退出了酒桌。 于是乎除了朱由检和曹文诏,还有负责守营的将领外,其余明军将领都体验到了差点被喝死的滋味。 好不容易吐完,孙守法等人纷纷醉到在了雪地里,随后被朱由检示意,被锦衣卫的缇骑给抬回了营房休息。 倒是在他们被抬回营房的时候,借助巡营名头跑出去的曹文诏策马来到了庭院前,翻身下马对朱由检作揖后,便从胸口掏出了一封手书: “殿下、京城的事情又严重了。” 他说着、顺带双手递出手书,而朱由检也接过后打开一看。 这手书是返回京城的陆文昭写的,主要还是说了京城党争的事情。 在赵南星借助崔应元的帮忙,打击了一群除崔呈秀等人以外的齐楚浙宣昆骨干后,齐楚浙宣昆自然也没有吃亏。 姚宗文等人团结江南势力官员,主动为魏忠贤建造生祠,以此来讨魏忠贤欢心,并联合江南士绅募银三十七万两,分别贿赂魏忠贤、客氏、崔呈秀、王体乾等人。 执掌京察的崔呈秀也开始了报复。 十月二十四,阉党之中的大理丞徐大化受到崔呈秀的指示,主动在常朝中诬告东林党内中书汪文言,并且连及左光斗、魏大中。 二十八日,中书汪文言被投进镇抚司监狱,并被杨寰罗织罪名,严刑拷打…… “叫人替我手书一封,告诉杨寰,我不管魏忠贤怎么使唤他,总之我那份名单上的人,但凡有一个人受损,唯他是问。” “至于其余碌碌无为的东林党人,尽数发配云南和南洋。” 看到党争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到了汪文言这一步,朱由检当即将手书揉成了一团,转身走入守备府,并交代着曹文诏。 “是!”曹文诏应下,而朱由检口中所谓的名单,就是东林之中的能臣干吏。 这群人朱由检还有用,尤其是像赵南星,左光斗,孙承宗、李邦华、袁可立这群人。 倒是那群东林嘴炮,朱由检也没有杀的意思,而是要将他们丢到南洋和云南去。 二百余东林文官,外加上牵扯的数千胥吏,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读书人。 朱由检要他们去南洋和云南传播汉文化和汉字,而不是一刀就将他们解决。 至于他们会不会偷偷在授课的时候夹带私货? 呵呵……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可是一直盯着他们呢……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回到了会厅,而曹文诏也跟着走了进来。 只是当他走进来后,朱由检却摆手道: “罢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估计素囊的使者明后天就会抵达杀虎口。”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使者到底想说些什么……” 朱由检眯了眯眼,眼中尽是戏谑。 他是没有想到,蒙古人的消息这么落后,居然连现在明军的武风有多盛都不知道。 这么想着、在曹文诏走后,朱由检也带着一丝醉意回到了卧房,短暂休息了一夜。 之后的几天,他不是在监督京城方面的消息,就是和赛罕聊着漠西漠北的地形和形势,渐渐也了解了漠北和漠西的一些事情。 总的来说、现在的漠西也不太平。 瓦剌(卫拉特)和漠北的外喀尔喀蒙古打的不可开交,内部更是因为常年的征战而积攒了大量的矛盾。 加上瓦剌盟主的拜巴嘎斯提倡藏传佛教,在整个北疆和漠西地区推行黄教,因此很不受大量绿化的诸部领主待见。 此时的瓦剌,已经渐渐分裂为准噶尔、和硕特、土尔扈特、杜尔伯特四部,各部兵力在一万到两万人不等,瓦剌的总兵力则是在五六万人左右。 至于南边的叶尔羌也分裂成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汗国,而北面的外喀尔喀还是和朱由检所获的情报一样,由三大领主分治,兵力在三到五万左右。 总的来说、整个西域和漠北的势力都处于零散状态,如果没有小冰河大旱,朱由检完全可以在几年内一波平推过去。 但现在小冰河大旱还没有过去,他暂时没有向西和向北动兵的想法,目前他最想要的,还是先收复南洋和河套,迁移人口。 之后在稳定大明的情况下,等待辽东民力恢复,然后组织一波远征,一波带走建虏。 “依你之见,我麾下这上直三万铁骑,能北击多少胡骑?” 与赛罕走在雪中,朱由检在意的问了一句,而赛罕听到后则是说道: “若是殿下信任,兀鲁特部一万五千余人可以为殿下随军放牧。” “只要羊群足够,再备上豆料和粮食,殿下这上直三万铁骑,足以横扫塞外。” 赛罕不是在吹嘘,他敢这么说是因为这几天的时间已经看清楚了上直三万铁骑的家底。 首先是三万支备用步铳,随后是两支骑铳,最后也是最恐怖的,是那一千门五斤燕山大将军炮。 自家的军队自家知道,由于明军常年没有用火器混成部队出塞,这也就导致了一旦交战时火器声音太大,马群就会有受惊的可能。 马群一旦受惊,大军的阵型就会变乱,而这种时候,装备到牙齿的上直铁骑一旦面突冲阵,那是十万胡骑都抵挡不住的。 当然、这里说的胡骑是没有披铁甲的胡骑。 至于为什么后金和明军交手中没有这个烦恼,主要还是努尔哈赤对八旗的训练,都是针对明军战法的训练。 努尔哈赤将马场设在火铳厂和铸炮场,铁匠铺旁边,因此后金战马常年受惊,自然也就适应了火炮。 不过、复辽一战明军重创了建虏最精锐的四万马步兵,还俘获了大量经过火炮训练的战马,后金那边恐怕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 这一切,朱由检也是清楚的,而他在听到了赛罕的话后,首先就是分析了一下明军历次出塞的后勤方式。 国初的洪武、永乐,还有正统年间的北伐,大多都是民夫运送,所以出动人数极多。 到了明代后期,大军出塞的次数屈指可数,深入距离有限,只需要带足一个月的军粮就足够,也没有什么后勤压力。 因此在明代,并没有人尝试过游牧的后勤,因为这种模式速度太慢了,大军和游牧距离一远,就要面临断粮的可能。 况且、游牧也不是哪里都可以的,所以赛罕是在让朱由检走草原民族的路子。 如果这条路子对明军来说能走通,还能保障后勤,那么朱由检要收复东北、西域和漠南漠北的后勤压力就大大减轻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该要组织的辎重还是要组织,只是不需要原来那么大量罢了。 这一点,还是需要发展有轨马车来连通黄河下游到西北。 只要能走淮河运粮,大明就可以实控西域了。 马车铁轨这种东西,并不需要太多的钢铁,只需要用厚铁来包裹硬木就能维持它的运转。 只要修建出这样的一条铁木轨道,从淮河运粮食前往嘉峪关,便只需要十几天的时间了,而如果用两匹马来拉拽,完全可以拉动四十石的重物。 两匹马来回一个月,顶多吃两石豆,剩下的三十八石都可以拿来运粮。 以朱由检手头的挽马和驽马数量,随便分出几万匹。 用有轨马车运粮的话,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运送上百万石前往嘉峪关…… 只是…… “铁料有些不好办啊……” 朱由检有些头疼,因为他调查过大明官营的炼铁厂。 官营的炼铁厂每年只运作百来天,所产出的铁料每年上万吨,而如果是火力全开,顶多也就是每年出产三四万吨铁料罢了。 三四万吨铁料还得分出制作火炮和火铳,甲胃,剩下的再拿来建造铁木轨道,恐怕每年也就能铺设个五六百里路了。 最少要五年才能从河南铺设到嘉峪关…… “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实在不行就用铁皮包木,反正西夷也这么干过……” “殿下……” 正当朱由检想着“偷工减料”的时候,着甲的曹文诏却带人来到了庭院中,隔着数步对他作揖道: “殿下、素囊的使者来了。” “嗯?好,正好看看这素囊能说出什么贻笑大方的话。”听到素囊的使者抵达,朱由检脸上也露出了戏谑的笑。 “殿下,末将就不露面了吧?”赛罕小心翼翼的开口,而朱由检也颔首道: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你回房休息去吧,我去看看素囊的使者要怎么表演。” 说罢、朱由检带着曹文诏等人离开,向着守备府的会厅而去。 而当他带人走过长廊,来到会厅侧门进入的时候,立马就看到了手持节杖的素囊使者,而素囊的使者也在惊异朱由检的成熟和模样。 对于只有五尺出头的使者来说,朱由检十分高大,相貌英俊坚毅不说,气度也十分不凡,因此他一眼就知道了这人就是大明朝的齐王。 “说罢、素囊让你来想说什么?” 朱由检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主位,而孙守法的曹文诏则是侧立左右,会厅左右两侧则是数十名明军将领。 身着甲胃的众人和一袭青色圆领袍的朱由检,给使者带来了莫大的压力,而这只是压力的一部分。 他真正的压力,还是来源于所见到的三万上直兵马。 由于是雪季,战马都在马厩里,所以使者不知道这三万多人都是骑兵,不然绝对不会执行素囊的命令。 也正是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他硬着头皮,顶住压力说道: “齐王殿下,素囊汗希望大明能放弃入套,并且册封他为新任顺义王,承认他是土默特部大汗。” “如果您能满足我们的要求,我们将保证这两部不会再侵犯明土。” “不然、您将需要面对我三部十余万铁骑的南下,关中将成为素囊汗的牧马地……” “噗嗤……”听到十余万铁骑三个字,朱由检忍不住嗤笑了出来,而他这一笑,瞬间引得整个会厅的将领都大笑了起来。 大明文武皆知,上直将领,最为桀骜。 如今三万上直铁骑屯兵杀虎口,距离板升城不过四百里,只需要朱由检一声令下,三万如狼似虎的上直铁骑将会在三天内兵临板升城。 就这样的局面,素囊居然还在吹嘘“跨过黄河,饮马渭水”这种鬼话。 这样的话,让朱由检和诸将怎能不笑? “呵呵……”朱由检渐渐收起了嗤笑,但脸上还是轻蔑的表情,并对使者说道: “十余万铁骑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你替我转告素囊……” “雪季过后,我大明十五万甲士即将入套,扫平河套、宁夏两部。” “至于素囊,叫他老实呆在板升城吧。” “殿下……”使者见状也急了,连忙说道: “难道您真的不在乎西北数百万百姓的死活吗?” “孤在乎!”朱由检忽的声音变大,而所有明军将领也在此刻闭上了嘴,会厅内外百步一片死寂,静的可以听到人的呼吸声。 使者也被朱由检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镇住了,一时间不敢做出什么别的行为,而朱由检也收起了笑意,双目含着寒光,压着怒气道: “天启二年正月,火落赤趁着我大明平叛西南,随领兵入寇延安、黄花峪等处,深入六百里,杀掳我大明数万百姓。” “天启元年七月,火落赤与吉能叩边宁夏,掳掠我大明数千百姓……” “天启元年二月,吉能与明爱趁我大明辽东平叛时,亲自领兵叩关固原,杀我将士四百余人,掠我百姓八千余人……” “泰昌元年九月,河套、宁夏两部五十四支趁我大明神宗显皇帝、光宗贞皇帝驾崩国丧之际,领兵劫掠甘、肃二地,掠走百姓万余人。” “万历四十七年……” “万历四十四年……” “万历四十一年……” 朱由检数落着河套两部的种种罪孽,听得使者浑身燥热,口干舌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在他的不安下,终于、似乎是朱由检说腻了,他停了下来,并靠在椅子上,脸色平澹的对使者说道: “杀了这么多人,掳掠了这么多人,现在说你们能控制他们了?不打了?晚了……” 朱由检冷着脸,在气氛凝固的同时再度开口道: “既然素囊管不住他们,那就由大明来帮忙管教吧。” “殿下,穆宗皇帝曾与我部俺答汗有过……”使者还想说什么,却被朱由检打断道: “俺答封贡时,穆宗皇帝与顺义王的约定自然是有效的,但约定之中也规定了顺义王需要节制河套、宁夏两部。” “现在卜失兔节制不了,素囊也节制不了,难道就任由他们劫掠我大明西北吗?之前的帐就一笔勾销了吗?” “不会的……” “大明有恩必偿,有仇必报,我上国之民不可欺辱,辱者灭其国。” “明年河套的沙尘扬起之前,世间便再也没有河套和宁夏两部……” 朱由检态度强硬,而使者也被朱由检的话激怒,并反驳威胁道: “您会后悔的!如果您依旧这样执迷不悟,那我们只好出兵了……” “好!”朱由检打断了使者的话,起身爽朗笑道: “你替我转告素囊,叫他给自己准备好一副棺椁,若是战败时有些胆气,自刎死在棺椁中,孤会将他埋葬于阴山下。” “若是怯懦,也不必担心,我大明礼仪之邦,他随孤前往京城,在太庙前跳跳你们胡人的胡舞,与我大明列祖列宗前行个大礼,赔个不是,那孤还是能赏他个一官半职,在大明衣食无忧的。” “哼!”使者听着朱由检的羞辱,生气的拂袖而去,但却在要走出会厅的时候被门口的将领拔刀拦住。 这时他才想起了自己在朱由检的地盘上,而朱由检也一摆手示意将领收刀,并在使者扭头看向他的时候,脸色忽的变得阴沉: “告诉素囊和火落赤,战场上见……” 第两百四十三章 复设旧港承宣布政使司 “回去告诉科恩,战场上见!” 当朱由检面见素囊使者的半个月后,渤泥国都王宫内,黄龙对着殿内的荷兰使臣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您会后悔的!” “如果您现在愿意议和,我们可以拿出三万两白银,为之前打扰了贵国沿海而道歉。” 冬月的南洋依旧酷热,荷兰使者也在极力的劝说着黄龙,然而黄龙已经不想和他多费言语,直接摆手道: “叉出去!” “不……您不能这样,您会后悔的……” 被叉出去的荷兰使者还在叫嚣,但下一秒就被明军挥刀鞘打在了脸上,几颗惨黄的牙齿带着血液和口水飞出,落在了渤泥王宫的地砖上…… 这样的一幕、让常年被西夷威胁的渤泥国的苏丹阿都贾里·鲁阿巴咽了咽口水。 他转头看向了殿上一身甲胃,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黄龙,和旁边坐着的李旦,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渤泥国和大明的关系很深,可以说是南洋忠藩。 自明代永乐年间,为了感谢“皇恩浩荡”,表达效忠之意,渤泥往麻那惹加那在永乐六年携带亲属、陪臣前往大明朝贡开始。 麻那惹加就成为了第一位访问明朝的海外藩王,因而受到朱棣的隆重接待,并获得大量的珍贵赠品。 只可惜麻那惹加那在准备率团回国之前,便因身染重病而死。 但在他临终前、他留下遗嘱,希望能够“体魄托葬中华”。 同样得知麻那惹加那的死讯的朱棣也十分悲伤,不仅为他辍朝三日、还追谥“恭顺”,并且遵照麻那惹加那的遗愿,按大明礼仪将其遗体葬在南京城安德门外的石子岗。 由此,麻那惹加那便成为了大明首位葬在中原的南洋国王。 之后,他的子孙也对大明恭敬,郑和几次下西洋,都由渤泥国负责大量的补给工作。 同样的、当几个月前鲁阿巴接见了李旦的人,得知大明要收复南洋的时候,鲁阿巴直接拒绝了大明使者所带来的银子,直言要免费为大明提供补给。 只不过、人口只有二十多万的文来,想要为军民四万六千多人的明军提供补给,着实有些太难为他们了。 “殿下、补给和澹水准备的如何了?什么时候能备好?” 忽的、在鲁阿巴陷入回忆的时候,黄龙开口唤醒了他,而他在愣了愣后,也急忙回应道: “这……大军所需的粮秣和澹水确实有些多,请都督再给小国十天时间,十天之后便能凑出十万石军粮和三十万石澹水、蔬菜。” “勃泥国小,如此让殿下大费周章,吾实在过意不去……”见鲁阿巴这么说,黄龙也有些过意不去。 只是鲁阿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因为自从一个月前大明登陆勃泥开始,黄龙当即就将勃泥国境内的各国西夷抓捕,还将西夷的六百多兵马歼灭,这才让勃泥过上了太平日子。 渤泥国小民寡,二十余万百姓,却只开垦了一百十多万亩田地,因此只能在满足自己吃的同时,贩卖少量粮食。 这样的体量,每年的田赋税收也只有几万石,因此注定养不了太多兵马。 如果这次大明彻底清空南洋,勃泥国也就可以安稳下来了。 想到这里、鲁阿巴只觉得自己做的举动很值,并不觉得亏了。 尤其是在眼下的南洋局势中,他的做法绝对是正确的,而不像其他愚蠢的国家…… 想到这里、鲁阿巴也开口说道: “都督,前往爪哇和马六甲、苏门答腊的人已经回来了,” “只不过……”鲁阿巴有些小心翼翼,这样的举动让黄龙意识到了不妙,而鲁阿巴之后的话也落实了他的猜想: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爪哇的马打蓝、苏门答腊的亚齐、马来的柔佛、北大年,吉打、丁加奴和吉兰丹等十余国,数百土邦都没有将天兵到来的消息放在眼中。” “只有小国的邻国苏禄依旧不忘大明,愿意与小国一同为天兵补给。” 鲁阿巴的话一说出来,黄龙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近两百年的沧海桑田,许多曾经的南洋忠藩都被灭亡了,现在也就只有暹罗、勃泥和苏禄三个国家能为大明补给了。 不过…… “暹罗和甘孛智(柬埔寨)那边如何?”黄龙转头看向了李旦,而李旦也端坐作揖道: “暹罗王和甘孛智王都愿意听从我大明调遣,并已经在筹备兵马准备出征。” “暹罗出兵四千,战象三百头,粮秣五万石。” “甘孛智出兵三千,战象一百头,粮秣三万石。” 对于南洋,大明的控制力可能很弱,但是对于东南亚,大明的威慑力依旧存在。 暹罗和甘孛智都愿意配合出兵,而原因也比较简单,那就是两国同样被欧洲人入侵袭击过。 因此、在眼下大明出兵的时候,他们也愿意彻底把欧洲人驱逐出南洋,所以才出了那么老大力。 黄龙也明白这两国的心思,不过他并不在意。 朱由检给他的信说的很清楚,还愿意朝贡大明,服从大明管教的国家,一切照旧。 不愿意朝贡大明和服从大明管教的国家,就只有贼寇的身份。 现在好了、整个南洋除了勃泥和苏禄,其他国家都是贼寇了。 知道了敌我后,黄龙也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在渤泥国休息的这一个月时间,他可不是什么都没干。 首先除了苏禄和勃泥以外,婆罗洲上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土邦和小国,而这些国家根本就对大明没有敬畏之心。 因此、一个月的时间,出征的六卫兵马已经沿着婆罗洲海岸线,将拒绝朝贡的土邦纷纷灭亡,而所获的东西也是十分丰富。 南洋比朱由检对黄龙说的还要富硕一些,仅仅是消灭了婆罗洲南海岸和东海岸的一些土邦,黄龙就收获了四十多万亩耕地。 这还只是一部分,更多的土邦存在于婆罗洲内陆地区,不过黄龙不准备继续清理了。 他已经获得沿海的城邦,再深入内陆就需要打持久战了。 现在他要做的,还是继续南下,将爪哇和苏门答腊,以及马来半岛的那群贼寇和西夷给解决。 解决了他们,迁移安顿了百姓之后,才是对内陆土邦用兵的时候。 想到这里、黄龙看向了鲁阿巴,作揖道: “殿下、魄罗之地沿海诸多土邦已经被我大明将士一扫而空,这些地方日后将会有大明百姓前来居住。” “不过殿下不用担心,勃泥和苏禄依旧如以前一样生活便是,我们不会打扰两国。” “都督哪里的话,我也是万岁的子民,大明的百姓要来小国,小国也绝不会阻拦的。”鲁阿巴看的明白,大明比西夷和南洋诸多土邦讲究太多了。 黄龙在清扫西夷之后,根本就没有插手勃泥的内政,这反而让鲁阿巴他尝到了真正掌控全国的滋味。 更何况,以明军的实力,要打下勃泥也就是几天的时间,所以鲁阿巴是看清楚了。 明军是不是表里如一,这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他也没有反抗的实力。 与其想那么多,还不如相信明军。 大明仁善他还能继续做国王,大明起了野心他也毫无办法,干脆直接躺平。 不得不说、鲁阿巴十分聪明,而黄龙也确实没有要消灭他们的意思。 毕竟明军就三万多人,总不可能把整个南洋数百万人杀光吧? 破坏对明军有什么好处?补给都找不到地方。 现在好不容易有两个稳定的政权愿意为他们补给,还这么听话,黄龙都恨不得帮他们把位置坐稳一点。 他们越稳固,大明远征爪哇和苏门答腊就越轻松。 因此、黄龙也没有心思在勃泥呆着,而是继续说道: “眼下魄罗的局势已经稳定,不日我便要领兵继续南下,为大明收复旧港、爪哇等地。” “都督不再多休息几天吗?”鲁阿巴听到黄龙要走,瞬间心虚了。 黄龙要是带兵走了,勃泥国的一些贵族说不定又要开始为难他了。 “殿下放心、西夷与贼寇不过是跳梁小丑,至多三个月就能平叛而归。” 黄龙自信满满,而鲁阿巴听到黄龙的话,也瞬间松了一口气。 “殿下,我等先退下了。” 说着说着、黄龙和李旦起身,示意要走,而鲁阿巴也赶忙起身,送他们走出了王宫后,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 只是在他们走出去的同时,李旦也对黄龙开口说道: “这么一来、我部兵马就等于要与整个南洋开战了。” “战就战,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犬罢了。”黄龙面色如常,并不把此时南洋的诸多国家放在眼里。 北镇抚司的李若琏早就把南洋的底子摸清楚了,除了欧洲各国的殖民军队,其余国家不论是火炮还是火铳都少的可怜。 如亚齐这种南洋第一强国,虽然拥兵五六万,但能拉出来的火炮连一百门都没有,火铳更是只有两三千。 这样的火力,想要和海军数千门火炮,三万支步铳的火力做对手,简直让人贻笑大方。 现在黄龙在意的只有一个对手,那就是巴达维亚的红毛夷…… —————— “砰——” “疯了!这群明国人真的疯了!” 十天后、当黄龙准备带海军南下的同时,前往勃泥的使者返回了巴达维亚。 当他将黄龙的原话告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所有人时,脾气暴躁的一些议员当即就一拳砸在了议事桌上,站起来用咆孝宣泄压抑的情绪。 阳光从阳台撒进二楼的议会厅,u形长桌上,诸多议员同样脸色难看,而坐在主位的总督,简·皮特斯左恩·科恩更是沉默着。 对于被后世称为“种族灭绝者”的科恩来说,大明方面带给他的压力并不是从黄龙征讨南洋开始的,而是从更早的时候。 从明军和公司的船只爆发澎湖海战,并禁止所有商人和欧洲人贸易开始,科恩的情绪就压抑了起来。 与后世认为的“海上马车夫”不同,此刻的荷兰还处于西班牙的殖民统治中。 为了获得独立,荷兰与西班牙从1568年爆发战争,至今已经五十六年。 但是到目前为止,荷兰依旧没有取得独立,也正因为如此,想要参与贸易的荷兰,只能为了保护商船而成立了荷兰东印度公司。 这个所谓的公司,实际上只是荷兰的遮羞布罢了,为了避免商船被西班牙军舰炮击罢了。 也正因为本土陷入战争,所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主要作用就是贸易来赚取钱粮,支撑荷兰打赢独立战争。 但现在尴尬的局面出现,大明全面禁止和西班牙、英国、法国、荷兰等国家贸易,仅仅只有葡萄牙获得了前往南港皇店贸易的资格。 这就等同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失去了茶叶、丝绸、红糖、瓷器等诸多奢侈品的购买渠道。 没了这些东西,东西方贸易就只有用香料来维持,而香料一年的收益,根本就不足以维持荷兰的军队在本土与西班牙军队作战。 进攻大明…… 这或许是科恩执政生涯以来,做过最愚蠢的一件事情。 现在这件事情不仅影响了公司的收益,还将给他们带来战争。 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已经战败,并且准备彻底退出南洋地区,和大明议和。 葡萄牙人还在观望,如果大明击败了荷兰,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让出马六甲。 至于英国和法国人,他们的军队与军舰少的可怜,根本没有胆量和大明开战,他们只是想等大明打下了南洋后,用手中的殖民地换取一个贸易的机会。 所以说、现在所有东印度公司的总督,都在看科恩要怎么做。 是打?还是投降议和? 这不仅仅是其他国家总督在想的问题,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中,所有议员在想的事情。 他们将目光看向了科恩,而往日心狠手辣的科恩,此刻也陷入了纠结之中。 为了决断,他看向了归来的使者道: “席恩,你确定他们的士兵有三万多人吗?军舰又有多少?” 科恩一开口,所有人也看向了席恩,而席恩则是忧愁着回答道: “我并没有看到全部的明军士兵和军舰,我到那里的时候,他们的士兵和军舰正在执行环岛围剿一些土邦的行动。” “但从他们留守在港口的军舰和士兵来看,他们的主力军舰最少是两千吨以上,拥有上百门火炮的存在,并且数量不少。” “除了这些,他们还拥有一千吨以上的上百艘军舰和一些运兵船。” “留守的士兵数量也最少超过的一万人,他们人人穿戴盔甲,还有一些骑兵和大量的火枪手。” “嘶……”听到席恩的介绍,所有议员都深吸了一口气。 要知道即便是眼下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的员工数量也不过两万人不到,而士兵更是只有四千多人。 这还只是人数,其他的军舰和火炮就更别提了,完全无法和这支大明远征舰队比拟。 如果双方开战,恐怕公司的舰队会在几天内全部沉入海底,而没有了控海权,巴达维亚的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即便黄龙给他们时间,写信前往印度求援,但印度的士兵和军舰也不过十几艘,一千多人罢了。 这么点人,参战的结果就是阿拉伯海以东的所有荷兰士兵舰队被歼灭。 因此,即便是先前暴怒的一些议员,此刻都全部冷静了下来,并开口提建议道: “是否可以提出投降?” “明国人的军舰都已经到南洋了,现在投降有用吗?”科恩皱眉反问提出问题的议员,这让众人为之语塞。 是啊、别人都找到家门口来了,这个时候你认输,人家能同意吗? 不管怎么样,不得先打你一顿消消气? 这就是黄龙的真实想法,况且科恩他们给的补偿低的令人发指。 三万两……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发叫花子。 出征的六卫兵马,仅开拔银就花了十七万两,科恩想用三万两银子就让黄龙消气,却不想黄龙一听到赔偿金额三万两后,更加生气了。 在黄龙看来、这金额跟羞辱人一样。 本来还不想打的,听到这金额数后,更坚定了黄龙要打他们的想法。 毕竟齐王都说了,打到哪里、打多久,都由他说了算。 这么一想、黄龙也就更按奈不住了。 只是科恩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以为的多,在黄龙看来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 如果他知道自己定下的金额数让黄龙这么生气,恐怕他会后悔的自己打自己。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们一群人都在担惊受怕,同时集结散布在四周的士兵和武装商船、军舰。 可他们也知道,面对大明那支让人窒息的舰队,他们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科恩陷入了无可奈何的绝望之中,只是相比较他们的绝望,有的人却高兴的大笑…… “好!” 同一时间、万里之外的京城乾清宫内,此刻的朱由校手持一份奏疏,高兴的大笑。 宫内、抱着太子朱慈燃的张嫣好奇的看了一眼朱由校:“万岁何事如此高兴?” “嗯?”朱由校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张嫣,随后扬了扬手中的奏疏说道: “这是琉球府市舶司副提举沉廷扬发来的奏疏,上面主要说了打下吕宋之后的田亩数量。” “先前五叔叔不是说过,吕宋应该有屯田三四十万亩吗?万岁的样子,恐怕不止这点吧?”张嫣很聪明,一眼就看出了朱由校高兴的原因。 见她看出来,朱由校也笑着回应道: “呵呵、吕宋的田亩数量确实要比弟弟估计的要多。” “南北诸多岛屿,共有田亩七十八万四千六百亩,有我大明海外百姓四千多户,二万四千多人,有海外土人二十多万。” “没想到啊、弟弟也有算错的一天。” 朱由校在笑,不仅仅是因为吕宋有这么多耕地,更重要的是他也看到自家弟弟出糗的一面了。 不过笑归笑,他还是继续拿着奏疏对张嫣解释道: “弟弟还给燃儿准备了一座金矿作为周岁礼,等弟弟出征归来,你作为燃儿娘亲,可要好好谢谢弟弟。” “这是自然的……”张嫣听到朱由检的手笔,整个人也高兴的笑了起来。 只是在他笑的时候,朱由校又低头看了一眼奏疏,随后带着笑意道: “这沉廷扬已经组织了三万从福建刚刚乘船抵达琉球的百姓前往吕宋。” “奏疏里,他准备按照弟弟之前说的,一口气先迁移三十万人过去。” “三十万?”张嫣有些惊讶,放下了朱慈燃不解问道: “如果迁移三十万人过去,加上那里的二十多万人,岂不是一人只能有一亩五分地?” “这倒没有,奏疏里沉廷扬说已经给海外土人找了别的事情做,具体是什么他倒是没有说。”朱由校笑呵呵解释,又继续道: “弟弟给他的军令里,是让他以每人两亩地迁移人过去,然后从暹罗、甘孛智等国购入粮食,补给吕宋。” “不过仔细想来,也不需要购入太多粮食,毕竟他们之中许多人,可以先行迁移到南边的魄罗。” “黄龙已经出发魄罗一个多月了,估计已经打下了魄罗之上不服王化的其他土邦。” “迁移百姓前往南洋是个大事,耗时耗力,估计百姓迁移的速度是赶不上黄龙打下南洋的速度。” 说到这里、朱由校感叹道: “真是沧海桑田啊,当年三宝太监下南洋时,吕宋不过只有田地数千亩,这才多少年的时间,当地的土人居然就开垦出了近八十万亩。” “按照弟弟的推算,估计南洋原本的一二百万亩田地可以翻一倍的数量。” “有了田地,迁移百姓就更简单了。” 朱由校说着说着,对南洋的兴趣也越来越大,对漠南和漠北的兴趣则是开始减少了许多。 在打下吕宋之前,由于琉球府的例子在,所以朱由校一直有些抵触。 他认为南洋估计也就是和琉球府一样的地方,需要迁移百姓开垦田地三年。 结果现在看来、只需要花费百余万两银子的粮秣,就足够填补迁移人口向南洋而去的亏空。 等三年后百姓稳定下来,就可以自给自足,随后反哺大明了。 这么一来,不用多少年,南洋就会成为大明的钱袋子。 一想到这里、朱由校当即对门口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刘若愚道: “传旨,从内帑再调六十万两银子,拨给琉球府沉廷扬,让他好好处理南洋的事情。” “另外、设旧港承宣布政司,沉廷扬擢升为旧港布政使,于旧港设吕宋府、魄罗府,其他府治等黄龙打下来再商议。” “至于河西的事情也提上来吧,将黄河以西的河西走廊设为河西行省,设河西承宣布政司,命梅之焕担任河西布政使。” “河套之地收复后,归陕西节制,其府县由齐王命名。” 说罢、朱由校转头看向了坐在卧榻上呆呆的朱慈燃,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 “燃儿、你五叔可是给你送了一座金矿啊……” 第两百四十四章 黄龙的野望 “神恩天命葡萄牙王国、神圣天命英格兰王国、神圣天命法兰西王国……” “联合致敬伟大、强大而不可战胜,大明天朝海军都督,解放吕宋的勇士,大洋无敌舰队的掌舵者,南洋全境守护之人黄龙将军。” “请准许我亲吻您的手背,以表达我与三国的四位总督先生对您的敬意。” 十一月末、巴东岛海滩,一名金发白肤的典型西欧贵族正单膝跪在沙滩上,而他的左右两边是屹立的高大明军选锋,他的前面则是坐在遮阳棚下的海军都督黄龙。 面对脸上不耐烦的黄龙,瑞肯不敢露出半点不尊敬,因为他知道,他们没有实力和黄龙平等的对话。 自从乌泱泱的大明海军军舰和辎重船南下,并封锁了婆罗洲至苏门答腊的卡里马塔海峡后,不管是英国、法国、西班牙,还是葡萄牙和诸多南洋土司。 他们都知道明军的军舰到底是一种多么恐怖的存在,更知道了这是多么庞大的规模。 对于最宽处只有一百多公里的卡里马塔海峡来说,军舰加补给舰数量多达六百多艘的舰队想要封锁它,那简直是轻而易举。 海洋不比陆地,当六百艘船每隔数里留守的时候,从南海和榜葛剌海(孟加拉湾)前往爪哇海的航道就彻底被断绝了。 这么一来、身处巴达维亚的科恩等人,只有走巽他海峡逃离,而巽他海峡东部水深很浅,最浅处仅深二十米,加上沙州和大浪,寻常船只难以航行。 虽然如此,但如果科恩等荷兰东印度公司高层试图从这里逃跑,还是可以逃走的。 不过、这就要看他们舍不舍得丢弃南洋这个重要的香料出产地和大量财富了。 因此、所有人都看出了明显的局势,并且法国、英国、葡萄牙三国的东印度公司组织了起来,派出了瑞肯作为使者,并带来了丰厚的见面礼。 此刻、作为使者的瑞肯正在等待黄龙的回应,而黄龙则是拿着手中用汉字书写的礼单细细观摩。 在瑞肯和黄龙旁边,都各自站着他们的翻译官。 四周一时间突然安静,只有海风声和海水声在表示时间没有禁止。 “你们的礼物很不错,不过对此,我还是只有那一句话。” “你们所有的军队撤出南洋,濠镜的弗朗机人可以留下,这样我便不会再征讨你们,而你们需要上疏,向齐王殿下和陛下赔罪。”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黄龙满意的合上了礼单,同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对于他的立场,瑞肯显然知道,而他们也自知不敌大明的海军,所以瑞肯在听到了翻译的内容后,当即表示道: “将军阁下,我们可以撤出南洋,但恳请伟大而神圣的大明天朝皇帝陛下开放贸易。” 所有的东印度公司在远东的殖民行为,实际上都是为了搞钱。 眼下的欧洲正值三十年战争和各国独立战争,王国内战,因此各国都成立东印度公司来组织国有远洋贸易。 对于三国代表的瑞肯来说,他很清楚三国需要的是什么。 土地?岛屿?税收?这些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贸易。 只要有了贸易,他们就能掩盖自己不战而退的事实。 同样的,黄龙也得知他们的诉求,因此在瑞肯开口后,早就有朱由检授意的黄龙便开口道: “如果你们愿意在我军击败红毛夷后,将在南洋侵占的土地交出来,那我可以上疏万岁,请求在马六甲的旧港开放一个官市贸易点。” “您是我短暂人生中,见过最伟大且仁慈善良仁爱的将军。”瑞肯听到贸易的要求居然这么简单就被答应,瞬间也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开始用商人的口吻商量道: “将军阁下,请问您会如何制定贸易的价格呢?” “价格很简单,我已经让人做好了,你可以看看。”黄龙瞥了一眼旁边的李旦,而李旦也心领神会的将早前黄龙给自己的目录递给了旁边的士卒。 士卒走上前,将目录递给了瑞肯,而这份名录则是由三国语言书写而成。 【一斤红糖……三分银子】 【一斤白糖……四钱银子】 【一匹白布……五钱银子】 【一斤粗茶……三钱银子】 【一斤次等茶……七钱银子】 【一斤优等茶……一两银子】 【一斤特等茶……三两银子】 【一斤贡茶……十两银子】 【一斤……】 “不!这太贵了!将军阁下。” 看到上百种被记名的货物价格,瑞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向黄龙。 瑞肯了解明朝白银和欧洲各国的价格比对,眼下1英镑是明朝3两银子汇率,1个法国的金路易可以兑换28两,而明朝的1两银子可以兑换西班牙的14银索比。 这样看、似乎大明的白银汇率没有占到多大便宜,但瑞肯知道这些东西在大明国内的价格。 别的不说、就单单说红糖,此时大明国内大多是福建红糖,价格在五文左右,而到了黄龙这里,他直接翻了将近六倍! 要知道,这批红糖哪怕卖到欧洲去,也顶多卖出八十文不到的价格,也就是说、价格调整后,他们顶多能赚15倍左右的利润。 除了红糖、还有粗茶、次等茶、白布等等物品的价格,都比在大明国内购买,提高了三到六倍不等的价格。 这就代表,如果瑞肯签订了这个贸易条约,那么三国商人的贸易收益,将直接降低最少三倍,最高六倍。 即便他们依旧有赚头,并且还不少。 但是用惯了金碗吃饭的人,再去用木碗的时候,只会百般嫌弃。 瑞肯绝望的看着黄龙,而黄龙却不耐烦道: “行了、大明将这些东西从北方运到南洋也是需要运费的,更何况你们欧罗巴的东西价格我都知道,即便按照这个价格表,你们依旧能赚的盆满钵满。” 黄龙一句话,瞬间让瑞肯语塞了。 他不明白黄龙为什么能知道欧洲的物价,而实际上黄龙也什么都不知道。 在大明,真正知道欧洲此刻物价的,除了诸多传教士以外,便只有朱由检一个人了,并且他不止知道现在的欧洲物价,还知道未来的欧洲物价。 随着美洲的发现和新航路的开辟,西班牙等国从殖民地掠回大量金银。 如眼下,每年从美洲运往欧洲的黄金就高达十万两,白银更是高达二百多万两。 这还仅仅是美洲、如果加上其他诸如南亚、非洲、南洋等殖民地,这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正因为大量的廉价金银流入欧洲,从而直接引起的了欧洲的金银贬值,物价不断上涨。 眼下除了大明有这个体量来缓解欧洲的通货膨胀外,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势力能压制欧洲的通货膨胀。 贸易并不是单纯的为了赚钱,更重要的是隐藏在贸易背后的政治手段。 如果可以,欧洲也不愿意将每年开采的大量白银送到大明来买东西。 这个时代的欧洲除了火器比大明略微进步以外,其他各行各业都和大明隔着几座大山的差距。 大明可以用茶叶、红糖、瓷器、丝绸和布匹等可持续生产的货物来赚取欧洲人的白银,而欧洲人却拿不出什么东西和大明贸易。 这么一来、这样庞大的贸易顺差,直接导致的就是欧洲人成为了毫无感情的打工机器,而大明只需要在家门口蹲着嗑瓜子,欧洲人就会主动把银子送上门。 朱由检要拿下南洋,也不过是为了方便收税罢了。 只需要控制住马六甲,让欧洲人抵达马六甲就可以贸易回家,那么原本属于民间的海上贸易,就被朝廷直接垄断了。 每年四百多万两的白银流入,则是将成为朱由检对大明税制改革的最大推手。 不过、这样的贸易顺差自然会导致欧洲人的不满,历史上的欧洲人从也是因为和清朝的贸易顺差太大,才搞出了鸦片这种东西。 有了鸦片,就可以实现贸易回流,而清朝的禁止,则是引起了鸦片战争的爆发。 鸦片战争的失败,则是彻底的让欧洲人占领了市场,利用各种东西打压清朝本土货物,随后提高价格来收割清朝内部的金银。 所谓的清朝积弱贫穷也是虚假,毕竟谁会去抢一个乞丐? 还不是看到了清朝吃的脑满肠肥,结果自己又没有能保护自己的实力,所以才被欧洲强盗给盯上。 所以,朱由检如果想要保持大明对欧洲的强势贸易顺差,那么就必须组建强大的军队,让欧洲诸国老老实实为大明打工。 这、才是他为什么要打南洋,并且还派出如此多军队的原因。 说白了就一句话,先亮出拳头,让各国知道大明的拳头大,然后再嘴硬的和他们好好谈生意。 像清朝那种拳头不大嘴巴硬的,最后反倒会挨上别人几个大嘴巴子。 就好似现在的瑞肯,如果黄龙的背后没有总吨位超过二十万吨的海上舰队,他也不可能这样摇尾乞怜的和黄龙好好商量。 “若是不愿意接受,那就走吧。” 黄龙微微皱眉,只觉得眼前的西夷呱噪,而瑞肯见状,只能商量着说道: “您只是说了货物的价格,但是您忘了我们愿意交出手中的南洋土地,难道这点不值得将军阁下您为我们打一些折扣吗?” 瑞肯也是无奈,打又打不过,现在不投降估计就是荷兰和西班牙的下场,被揍一顿后,连谈判的筹码都没有,还得连本带利的吐出一堆东西。 如果打得过,瑞肯绝对不会这样卑微,这也就是弱国的无奈。 “折扣是不可能的,但我大明齐王殿下对尔等有些怜悯,愿意出二十万斤红糖、十万斤白糖、十万斤次等茶,一万套粗瓷,三千匹绸缎和你们三国交换土地。” 黄龙一副瑞肯得了天大好处的模样,而瑞肯却气的想吐血。 黄龙说的这些东西,如果放在天启元年,那顶多就是四万两不到的价格。 如果按照出作坊的价格,这群东西顶多两万两的价格。 结果现在好了、黄龙一纸皇店价格表,瞬间把原本只值两万两的东西,拔高到了二十多万两银子。 结果就是大明用两万两银子,买到了各国手中价值二十多万两南洋土地。 二十多万两把土地卖出去,这本就是一笔亏本买卖,结果黄龙还在这价格上,直接给打了骨折。 瑞肯只觉得自己再聊下去,可能会气死在这片沙滩上。 “这个条件,我还需要返回马六甲才能确定。” 瑞肯心里憋屈,脸上却不得不陪上笑脸,笑呵呵的和黄龙商量。 “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三日后即将讨伐巴达维亚的红毛夷,如果一个月后我平定了爪哇群岛,你们还是没有动静的话,那本都督只能率军讨伐了。” “是是是……”听到黄龙的话,瑞肯愤怒之余,心里也不免震惊。 因为黄龙提到了他要平定爪哇群岛,而爪哇群岛可是有着人数不少的土邦,随便凑凑也能凑出几万兵力。 黄龙居然自傲的说一个月就可以平定爪哇群岛,这点可是他们十几年都没有做到的难题。 如果黄龙真的在短时间内就平定了爪哇,还击败了巴达维亚的科恩,那瑞肯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无奈签下这个“不平等”的贸易条约了。 对此,他虽然不想黄龙打赢,但还是舔着脸恭维道: “愿圣主祝福您凯旋,将军阁下……” “嗯……”黄龙一摆手,显然不愿意和瑞肯多聊,而瑞肯见状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但依旧陪着笑脸退了下去。 这时、黄龙身旁的李旦也开口说道: “这些西夷,表面恭维都督您,实际上心底恐怕十分怨恨我大明。” “不用管他们,跳梁小丑罢了,倒是用些东西就换得了几十万亩南洋的土地,这有些划算。”黄龙说着,端起旁边的酒壶喝了一口酒。 一口饮下后,他又说道: “这次收复吕宋、魄罗的沿海,倒是缴获了不少金银粮食,留下来可以减少朝廷那边的压力。” “季明(沉廷扬)那边已经开始组织福建的百姓南迁了,我让他加快速度,不然吕宋和魄罗两地的水稻恐怕赶不及收割了。” “倒是没有想到、这南洋之地种植水稻,居然可以一年种三次。” 黄龙有些感叹,没来南洋之前,他还以为这里是蛮荒之地,结果现在看来、南洋简直就是贸易和粮食的聚宝盆。 尽管三熟的平均每熟粮食产量只有百来斤,但是已经被明军打下的上百万亩耕地在收割之后,完全就可以保证五万大军常驻南洋。 “这南洋之地松散于海上,必须告诉殿下,让殿下重新作出五军都督府的规划才行。” “不然按照诸多岛屿上那么多土着的数量,即便海军十二卫调来,恐怕想要围剿他们也需要数十年的时间。” 黄龙对南洋的局势很有见解,他认为这种时候应该把南军都督府直接划到南洋,不然以南洋土人的体量,海军十二卫的四个步卫根本看不过来。 “恐怕殿下不会同意……” 忽的、李旦皱着眉开口道: “南洋之地,土人众多,加之贸易繁荣,又开垦了土地,足以供养数量不少的军队。” “五军都督府的模式,主要建立在所有军队的钱粮都被御马监所控制上。” “而南洋之地情况复杂,只设立几个拱卫营,根本就管不过来。” “但如果将南军都督府迁移过来,那兵马近十万的南军都督府一旦反叛,朝廷可谓鞭长莫及,恐怕要重复唐代安史之乱……” 五军都督府是没有财政大权的,这里是朱由检删除了一些唐代节度使的权力,并加以限制所导致的结果。 不过对此、李旦显然不是很了解都督府的模式,所以黄龙听到一笑道: “安史之乱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将士的家人都在河北三镇中,他们反叛之后,家人在后方,自然毫无畏惧。” “但眼下,我朝五军都督府的拱卫营兵,都是从两京十三省招募,或者此地招募,去其他地方就任的营兵。” “他们的家人在中原,而远赴他乡的他们,只会想着回家,而不会想着造反连累家人。” “可都督……”李旦皱着眉道: “这样的话,远在海外的将士们恐怕会因为想家而刻意保命……” “保命?呵呵……”黄龙忍不住笑道:“你看看他们是想要保命的样子吗?” 黄龙指着远处在谈论自己斩首了多少个西夷,土人,拿到了多少赏银的将士,戏谑的看着李旦,而李旦也醒悟道: “确实……对付西夷和土人,靠赏银来激励诱惑将士们,这个方法很不错。” “只是、如果朝廷的国库短缺,恐怕将士们就会心生怨恨了。” 李旦说的话,也是晚明的一种边镇风气。 如入朝鲜作战的浙兵和蓟兵们,就是因为索响不成惨遭屠戮解散。 而历史上的崇祯对于山海关的关宁铁骑,虽然尽力满足,但也根本没办法把饷银发足的同时,还发出首级的赏银。 这也就导致了边镇将领需要自己解决麾下将士的饷银和赏银问题,而麾下将士看到了这一幕后,便只知道将军而不知道皇帝和朝廷了。 现在明军之所以勇勐,并且忠心朝廷,那也是建立在他们的军饷是朝廷直接一手解决的局面下。 如果什么时候大明再发不出饷银,那不用几年,朝廷的军队就会变成将领的家丁了。 家丁制度的出现,本身就是因为朝廷发不出足数饷银的局面下,所以李旦的担心是很正常的。 黄龙虽然只是将领,但毕竟和沉廷扬合作了这么久,也知道一些财政上的问题,因此他说道: “正因为要充实国库,所以殿下才会挥师打下南洋。” “南洋一旦收复,市舶司每年将会获得数百万两银子的收入,哪怕除去成本,也能有二三百万两银子。” “田赋这块,也能收获上百万两银子。” “反正,咱们这海军十二卫的饷银和船只维护,补给费用是赚回来了。” “不仅赚回来了,连带着还能为朝廷贡献一二百万两银子,这下我倒是要看看,谁还看不起我海军十二卫!” 黄龙一席话,说出了他们的憋屈。 这倒不是说其他五军对他们海军嘲讽,相反、五军将领都受过海军的帮助。 真正嘲讽海军十二卫的,还是皇极殿上的那群文官和御史们。 毕竟十二卫近七万人,算上后勤的辅兵就是近十万人,每年都要开支二百多万两银子,文官们不爽也正常。 黄龙忍受这憋屈许久,只要打下南洋,他便扬眉吐气了。 到时候近四百万两银子的赋税交上去,恐怕文臣们恨不得把他夸上天。 “要我说、殿下的封地就应该选在南洋。” 这时、黄龙身旁的一名副将忍不住开口,而李旦随即皱眉,同时黄龙也摇头反驳道: “一旦朝廷看到了南洋的富硕,恐怕不会愿意把南洋拱手相让。” “倒是打下南洋后,殿下应该就会集结诸王议事,随后商议下西洋,为诸王分封海外做准备了。” 黄龙自然也是知道分封海外这件事情的,不过他心里实际上有些不舒服。 分封诸王到海外,在黄龙看来这是一步臭棋。 这倒不是说黄龙认为诸王会造反,而是他觉得这样做的话,朱由检也将在未来作为藩王,前往海外就藩。 朱由检如果走了,那么他们这么多被他提拔起来的将领又应该怎么办? 像黄龙这种,一手由朱由检从基层提拔到了眼下大明军方六大巨头的存在,更不愿意改变眼下的局面。 朱由检如果走了,类似他、戚金、秦邦屏、满桂、孙应元这群人应该怎么办? 戚金和秦邦屏还好说,毕竟他们从小就报效大明,对朱由检虽然感激,但也仅仅是感激。 如果要他们从齐王和皇帝两人之中选一个,他们必然会在犹豫过后选择皇帝。 但是满桂和黄龙、孙应元他们该怎么办?他们可是齐王的嫡系。 齐王就藩后,他们不可能跟着离去,因为他们是大明的官,不是齐王的官。 但如果齐王就藩,留下来的他们就很尴尬了,皇帝如果不信任他们,他们很快就会被一撸到底。 哪怕眼下的皇帝信任他们,继续对他们委以重任,但下一任皇帝呢? 下一任皇帝能像朱由校对朱由检一样信任吗? 只要皇帝一系和齐王一系发生矛盾,他们这三个人就要面对身首异处的最坏结果。 最令人难受的,还是他们三个人的年龄。 三人中,满桂最大,眼下已经四十六岁了,而黄龙不过三十二,孙应元也不过三十三。 朱由检哪怕十年后才就藩,那满桂、黄龙和孙应元也才五十六、四十二、四十三岁罢了。 要是他们和戚金、秦邦屏一样年纪,他们反而不担心朱由检就藩的问题了。 可问题是,他们比起戚金和秦邦屏年轻太多了,而他们的子嗣也必然是齐王嫡系。 这么一来、戚金和秦邦屏或许还能祸不及子孙,但黄龙他们就…… 想到这里、黄龙脸色有些难看,他对皇帝并没有太多感情可言,最让他敬佩和崇拜的还是齐王。 一旦齐王离开大明,那他们这群嫡系的结果必然以悲剧收尾。 所以、在他看来,即便齐王必须海外就藩,但最少也要呆在大明三十年,给他们转型和摘除身份的机会和时间。 万一他突然被责令海外就藩,那满桂、孙应元、黄龙他们这样的齐王嫡系,要么愚忠被贬,要么就只有起兵自保了…… 想到这里、黄龙起身走到了阳光照得到的沙滩上,眺望着远处的海平面,不得不在心里叹气一声: “殿下、您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啊……” 第两百四十五章 《明荷南洋条约》签订 天启四年腊月初六,面对明军封锁玛丽卡塔海峡,巴达维亚总督府再度颁发命令。 科恩声称华人如果想要留在巴达维亚境内,那么必须要到政府去申请到居住许可证,如果要迁移的,荷兰船队愿意护送他们前往北部的婆罗洲。 而且在命令中强调一点,船队的护送任务不收取任何费用。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科恩还将曾经在巴达维亚犯事的华人给放了出来,并赔偿了他们一笔费用。 这样的行为,自然是因为大明海军所带来的窒息实力。 当科恩乘船北上,见识到了明军足以封锁卡里马塔海峡的实力后,他就知道荷兰军队不是明军的对手了。 他正在想方设法的和大明和谈,而给予巴达维亚华人极高的自主行动权力,便是他示好的第一步。 同时、巴达维亚的所有荷兰东印度公司员工,都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家当和行礼,低价将手中的房屋、田地,贩卖给了当地的华人以及土着。 科恩等人的行为,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而当地的华人更是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形象,腰杆挺直的在街上四处显摆。 见到显摆的他们,以往会呵斥他们的荷兰宪兵也闭上了嘴巴。 有时候双方四目相对的时候,荷兰宪兵也挤出微笑,没有了曾经的趾高气扬。 而作为华人中的佼佼者,被称呼为甲必丹的一些大明走私海商也感到了身后有人的好处。 渐渐的,他们聚在了一起,开始商讨怎么在局势变化下,保护自己最大的利益。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商量好,就有人慌慌张张的闯到了里屋。 此刻的里屋内、十几个甲必丹坐在左右,还没开始议事,就见这跑来的人惊慌道: “不好了,红毛夷准备撤离巴达维亚了。” “什么?” 一些人惊讶起身,追问道: “这都没有开打,怎么就投降了?这群红毛夷之前不是还前往入侵我大明沿海吗?现在怎么这么软弱了?” “就是啊,他们不是之前动不动就用军舰威胁我们交税吗?” “这也变得太快了,朝廷到底派了多少人远征?” 急忙跑来的人在众多甲必丹的催促下,连忙喝了一口水,缓解了火烧一样的喉部不适后,才急促道: “听说这次朝廷派来的战船和兵马太多,红毛夷已经派出了和谈的船只,另外还做出了第二手准备,如果朝廷不答应议和,他们就准备从巽他海域突围。”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听到这人的话,所有甲必丹面面相觑,心里满是震惊。 他们都不敢相信,以往嚣张的荷兰人这次居然这么狼狈。 这一秒、所有人都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朝廷到底派了多少战船和兵马”。 不过、他们的这个问题,或许只有此时此刻的荷兰东印度总督科恩能直观感受…… 在一望无垠的卡里马塔海峡上,蓝天白云与深蓝色的海水让人倍觉风景美丽。 只是在这样美丽的大海中,星罗棋布的六百多艘船只让人倍感绝望。 站在八百多吨的巴达维亚号甲板上,科恩的内心只剩下了震撼。 巴达维亚号舰长33米,宽42米,排水量824吨。 这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地区最大的一艘军舰,而当这艘他们引以为傲的军舰在明军的关注下,驶入大明海军之中时,像极了一个混入巨人队伍中的侏儒。 四周大明军舰高耸,只有它们三分之一高度的巴达维亚号,全程难以见到阳光,几乎被军舰的阴影遮蔽了一路。 加上众多的船只在海面上停留,仿佛是一个迷宫,让科恩他们倍觉压抑。 穿过外围的丁等、丙等军舰,科恩他们靠近了乙等和甲等军舰。 当为首的四艘甲等军舰出现,科恩他们甚至一度屏住了呼吸。 同时、在四艘甲等军舰中最大的泰山舰上,黄龙也走到了船首,俯视了一眼巴达维亚号。 “欧罗巴的人船还是那么小,也难怪他们不敢与我们正面交战了。” 黄龙的话一说出来,旁边的李旦便也跟着说道: “红毛夷喜欢用盖伦船,船比大弗朗机国的要小不少,但速度快。” “按照锦衣卫的消息,他们在南洋的军舰加武装商船只有九十七艘,总料数不超过十五万料,不足我军的六分之一。” 李旦的话,揭开了欧洲在南洋实力的遮羞布。 同样、这也狠狠打了大明所有人的脸。 欧洲人用不到五万的人口,不到两万的军队,不到三千门火炮,不到五百艘船只,就能每年在南洋占领上百万亩耕地,占据每年来往数百万两的贸易路线。 再看大明,坐拥世界最多的船工、最多的船厂、最多的人口,最近的距离,却连家门口的南洋都无法彻底占领,甚至连羁縻都只维持了几十年。 如果不是朱由检,他们的眼界,或许一辈子都将在大明疆域内。 “没必要打下去了,不过也不能这么简单的放过他们。” “他们不是提三万两银子的赔偿吗?那我也开个价,九十万两银子。” 黄龙转头看向了李旦,又询问道:“你觉得他们拿得出来吗?” “应该拿不出来,他们手上没有那么多现银。”李旦作为海商,知道同为武装商人的科恩等人没有那么多银子,因为海商的资产都在货物上。 不过、这不是代表李旦要劝黄龙放弃索要赔偿,而是…… “不过、可以让他们分成十年来支付。” 李旦一开口,瞬间让黄龙眼前一亮,而他闻言更是道: “既然要分成十年,那就凑个整数,二百万两吧。” “二百万?!”听到黄龙的话,李旦嘴角抽搐,谁家凑个整数直接凑出一百一的…… 就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规模,一年贸易往来加上给自己国家交税,顶多也就能赚个几十万两。 黄龙一句话,基本就要走了他们未来十年三分之一或者二分之一的利润。 不过李旦也不好得说什么,毕竟他也参加了大军南下的全过程,自然知道这次海军南下的耗费也不少。 先不提军饷,就单单开拔银、粮秣、澹水、蔬菜这些东西,战争打到现在,基本就消耗了四十多万两银子。 如果加上这三个月的军饷,那就接近六十万两了。 和荷兰要二百万两也倒不过分。 “都督,那西班牙那边呢?西班牙的使者还在巴东等我们的消息呢。” 李旦的话,直接说出了西班牙也服软的事实,而相比荷兰,黄龙对西班牙更生气。 荷兰是为了逼迫大明开启贸易而袭击福建、广东,但实际上他们对大明百姓和士兵所造成的死伤也就三百多人。 相比较荷兰,西班牙在万历三十一年的屠杀之举,却是实打实的最少屠杀了三万人。 因此,黄龙直接冷着脸道: “按照我大明将士抚恤,除非西班牙出三百万两白银,不然我大明与它们绝无议和可能!” 黄龙的话,让李旦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在南洋之地,朱由检给黄龙的授权是全权由黄龙自行处理。 现在黄龙说三百万两,那就是三百万两。 他明白了黄龙的底线,而与此同时,柯恩的船只也抵达了华山舰的脚下。 明军放下了船梯,在巴达维亚号靠岸后,科恩也带着两名议员登上了船梯,随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步步的走上了华山舰的甲板。 当他们走上甲板的同时,黄龙和李旦已经坐到了遮阳棚下,而科恩他们也被明军带着来到了传首,见到了黄龙和李旦。 在见到黄龙的时候,科恩便舍弃了身为总督的尊严,单膝下跪,双手献上了投降书 “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东印度总督简·皮特斯左恩·科恩,在此向伟大、强大而不可战胜,大明天朝海军都督,解放吕宋的勇士,大洋无敌舰队的掌舵者,南洋全境守护之人黄龙将军乞求投降。” “由于我个人的贪婪,冒犯了大明天朝皇帝、大明天朝齐王殿下,以及大明天朝全国国民,请您原谅我的愚蠢,接受我的投降……” 科恩放下了自己曾经让整个南洋诸国都臣服的尊严和脸面,如一条断嵴之犬般,乞求着黄龙的原谅。 对此、黄龙也示意人去结果投降书。 李旦这个时候主动起身走过去,接过了投降书的同时也率先看了一眼投降的内容。 看完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将投降书放在桌上的同时,对黄龙解释道: “这投降书上有四条内容,根据条约内容,红毛夷将归还爪哇岛及南洋附属各岛屿,还给我大明,并承认南洋自古以来是我大明所有。” “其次、红毛夷将南洋所有地上,地方所有堡垒、军器、工厂及一切属公物件,永远让与我大明,另赔偿我大明五十万两白银作为赔偿军费,该款分作五年、五次交完。” 说完条约内容,李旦也特意说道: “这么看来、这群红毛夷能赚到的银子应该比我们想象的要少,连五十万两都需要五年分批偿还。” “嗯,不过不管怎么样,二百万两的银子一分都不能少。”黄龙的态度倒是很坚决。 “是。”听到黄龙的话,李旦也用荷兰语开口道: “条约上的三条我们都没有意见,但赔偿太少了。” “五十万两银子对比我们这次南下的耗费,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 “你们如果还想要和大明贸易,恢复和平,那最少要赔偿三百万两银子。” “三百万两?!”听到李旦转手又涨了一百万两银子的话,科恩背后的两名议员脸都吓绿了。 三百万两银子,这差不多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八年的纯利润了。 这个条件对于他们来说尤为苛刻,但如果不答应,大明的军队就会荡平爪哇岛。 可是答应了,也就相当于他们将停滞六年。 想到这里、两名议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而这种时候、颇有胆气的科恩则是说道: “甲必丹,你应该知道,这笔赔偿我们是拿不出来的,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可以赔偿一百万两,分五年赔偿。” “这不可能,如果你要这么聊,那我看,我还是请黄龙将军继续封锁卡里马塔海峡,围攻巴达维亚吧。”李旦摇了摇头。 不过、他们这样的商议,也不过是试探一下双方的底线罢了。 因此、在看到了李旦的表情后,科恩一咬牙关,当即说道:“一百五十万两,分七年如何?” “这不可能,请你不要再提出不切实际的数目了。”李旦微皱眉头。 他不喜的模样被科恩看到后,科恩只能开口道: “如果要继续提高,那我需要和身后的两位议员商量一下才能做出决断,因此请您给出一个我们可以接受的数目。” 科恩眼巴巴的看着李旦,而李旦却不紧不慢的转头询问黄龙道:“都督,商议结束后,今夜是否能饮酒了?” “倒是可以饮一蛊。”黄龙摸着短须轻笑,而李旦也随即笑着回头,在看到科恩的时候收起笑容,严肃道: “二百六十万两,分期十年,每年偿还二十六万两。” “这……请等我们商议一下。”科恩眉头一皱,随后转头和两位议员小声商量道: “二百六十万两,分期十年,你们觉得怎么样?” “这太高了,看看能不能再低一些。” “我也是这么认为,如果每年拿出二十六万两,那公司的运转和资金也会出现问题。” “可以看看能不能降低到二百万两,然后一次性付清五十万,剩下的一百五十万两分为九年偿还。” “嗯……” 三人商议了一小会儿,最后科恩试探性问道:“能否降低到二百万两,我们愿意第一年支付五十万两的赔偿,剩下的一百五十万两分为九年支付。” “二百三十万两,五十万两今年赔付,剩余一百八十万,分九年赔偿,每年二十万两。”李旦心不在焉的拿起酒壶抿了一口。 “这……”科恩皱眉,但他也知道,拖得越久,局势就越不利,明军就要价越高。 “好!” 瞬间的思索,当即让科恩怀着沉重的心情点了点头,但是他补充道: “我们希望能从将军阁下手中购买这样的十艘商船,并请同意我们参与贸易。” 话音落下的同时,科恩害怕李旦拒绝,因此连忙解释道: “我们是欧罗巴在南洋地区人数最多,商船规模最大的公司,每年东西方往返的贸易额超过一百万两。” “如果您愿意批准我们购买商船,那我们的规模将持续变大,日后购买的货物也将越来越多。” “现在的欧罗巴急需大量的商品,只要我们的规模扩大,一定能为大明天朝带来充足的金银。” 不得不说、荷兰东印度公司能在南洋地区形成这么大的规模,在选人上确实有独到之处。 不同于英国、西班牙、葡萄牙和法国等国家,一股脑的将顶尖人才留在本地,次等送往美洲,第三等送往远东。 荷兰可以说算得上是平均分配,也正因为如此,科恩的能力实际上并不差。 他能在落于下风的时候,还能站在己方和大明两方角度来思考问题,并有胆子提出这种请求,这样的一切让李旦和黄龙都对他刮目相看。 尽管科恩制定了逼迫大明开关贸易的计划,并计划失败。 但从一些角度来说,科恩这个人倒是一个大明能合作的人。 想到这里、黄龙眯了眯眼睛,随后道: “如果我给你三十艘七千料商船,你能增加多少贸易量?” “运送好的货物,可以增加二十万两的贸易量。”科恩连忙回答道,显然做生意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一艘七千料商船,三万两银子,你能出多少银子,我们就卖多少。”黄龙眯着眼睛开口,根本不担心科恩带着商船回去拆解后模彷学习。 说白了、商船和军舰不同,用料也不同。 大明新式商船和军舰,都是朱由校和工匠们,针对柚木和其他大明本土木材的特性来制造的船只。 如果没有柚木,那更换其他木头只会增加造船成本,并且船只强度不会有大明新式船只那么强。 这也是朱由校研究出来的防盗手段。 毕竟木质风帆商船和军舰,实际上与西方军舰大相径庭,只要看过船只外形和炮口,以及一些水手的操作方式,就等于盗取了一半的技术。 剩下那一半技术,只需要不断试错,就能研究制造出来。 大明只有保持不断地进取心,才能不被西夷追上。 不过、即便追上也没有用,因为以欧洲眼下的钢铁产量和火炮产量,单独一个国家想要打造出一支甲级舰队都费劲,更别提比拟海军十二卫了。 因此黄龙才会那么的康慨。 与其让欧洲人偷学,倒不如大大方方把船只送过去,让他们知道了造价后,心甘情愿的掏银子来买。 哪怕几年后、十几年后他们模彷成功,但那个时候的大明海军,谁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恐怖模样? 经过这次的南征,黄龙也觉得该淘汰一些六千料和七千料的补给船了,七千料以上才是舰队最需要的。 这些补给船改造成军舰的代价太大,倒是可以坑一把科恩他们。 黄龙的心思,李旦也知道,因此他将黄龙的意思转告了科恩,而科恩在一阵犹豫后,果断竖起了三根拇指。 “暂时需要三十艘,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会再买五十艘。” “当然可以。”黄龙脸上露出笑意,随后与科恩他们饮下了象征和解的酒,并在和平条约中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条约,被人称为《卡里马塔条约》,又称为《明荷南洋条约》。 带着这份条约,科恩他们下了船,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明军的舰队,并承诺两个月内撤回南亚。 对此、黄龙也不着急,微微颔首表示明年二月初一前往巴达维亚接管西爪哇。 只是等他们彻底离开华山舰的视线后,黄龙才转身对旁边的李旦道: “倒是没有想到,这收复南洋之役,居然只打了吕宋一场硬仗。” 黄龙在感叹,殊不知如果他的兵力和舰队规模提前曝光,恐怕已经被人丢到海里喂鱼的费尔南多会哭着喊着说投降。 西班牙最倒霉的就是没有得知大明海军的实力,然后就挨了一顿胖揍。 看到他这么惨,其他国家才会相继派出使者,而使者在见到了大明海军的规模后,得知了双方实力差距的其他国家总督,也就打消了和大明作对的想法。 欺软怕硬,这是欧罗巴大陆上大部分国家的性格。 指望它们在南洋联合起来对付大明?还不如想着欧洲统一。 更何况他们就是联合起来,凭那总吨位不到七万吨的军舰加武装商船,大明海军用撞角都能撞沉它们。 这种情况下,不投降难不成等着成为下一个费尔南多? 等着本国国民被收监,写信给万里之外的家人交赎金? 要真等着明军打过来,在南洋积攒了十几年的财产都得被打包带走。 倒不如体体面面下台,之后还能和大明继续贸易。 这样的想法,就是科恩及众多总督的想法,而唯一郁闷的,恐怕只有西班牙的殖民地总管了。 “过些天,你去招呼那个大弗朗机国的总管,还是那句话,一口价三百万两银子,分文都不能少,另外必须交出参与了当年那场惨桉中,目前还活着的从犯。” “不然、我就只好在日后,亲自领兵前往天竺讨伐它们了!” 黄龙扶着围栏,眺望遮蔽了四周一片海域的大明海军舰队,而李旦也作揖道: “遵命……” 说罢、他也抬头对黄龙道: “都督,现在西夷已经解决,接下来就要对付不服王化的土人了。” “嗯……”黄龙微微颔首,转过身道: “打西夷好说,他们人数稀少,欺软怕硬,但土人就有些不好收拾了。” “收拾他们,恐怕要耗费许多时间。” “等大弗朗机国交出那些从犯和凶手后,我会写书一封北上,等万岁和殿下看后,恐怕就要为我海军上下庆功了。” “殿下必然会为将军表功。”李旦也恭维着,但他恭维的时候,黄龙却一直皱着眉头,这还让李旦以为他拍错了马屁。 正当他想要补救的时候,却听到黄龙叹了一口气,随后口中呢喃着“殿下……殿下……”,返回了自己的船室。 或许李旦为人处世,察言观色不错,但他毕竟没有踏入官场,不知道对于黄龙这种齐王派系将领来说,功越高,越让掌权者忌惮。 一旦朱由检被针对,他们这群功高震主的人,下场就很难说了…… 第两百四十六章 狗不能喂太饱 “行刑——” “砰!” 天启四年腊月十四,伴随着一名名明军将士松开,曾经参与过“马尼拉大仑山惨桉”,并且幸存于世的二百三十一名西班牙士兵在了巴东岛的沙滩上,被黄龙叛以腰斩、绞死、凌迟、斩首、拔舌等五种刑法。 众多士兵不敢置信的在窒息中看向了带他们前来的使臣内斯塔,而内斯塔也低下了头,不敢直视他们这群濒死之人的眼睛。 最终、在窒息与颈骨被扯断的痛感和绝望感中,在恐惧之中,在被腰斩的疼痛,和被凌迟时而流血致死的无助感,以及被拔舌挂在树上,活活窒息死的怨恨中。 这二百三十一名刽子手死在了黄龙和数百明军将领的面前,而对于他们的死,众人全程冷漠。 这群制造了大仑山惨桉,屠杀数万华人的刽子手,终于在时隔二十一年后被明军亲手斩杀。 “把首级割下来,炮制好后,送往吕宋的大仑山,制成京观、祭奠死去的百姓。” 确定所有人都死了之后,黄龙对旁边的李旦吩咐了一句,随后走到了西班牙使臣内斯塔面前,俯身在桌上的条约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至此、南洋之役中,明军对西方列强的战事宣告结束,《明西巴东条约》正式签署生效。 条约内容如下: 【一、西班牙确认明西《巴东条约》有效性。】 【二、西班牙归还并承认吕宋及南洋广袤地区自古以来为大明疆域。】 【三、凡是大明商民在西班牙境内及其殖民地贸易,可享受免费使用修船权力及存守所用物料。】 【四、西班牙赔偿大明军费二百万两,赔偿大仑山死难者一百二十万两,合计三百二十万两,天启五年三月交付二十万两,剩余三百万两分期十年交付。】 【五、凡系大明天朝百姓,无论天朝、或其藩属国军民等,今在西班牙所管辖各地方犯事者,西班牙无权判处此人,当转交证据与犯事者,由大明刑部定罪。】 【六、无大明路引、皇店铁牌,贸易商引者,不可越过昆仑奴群岛,违者大明海军可选择击沉。】 【七、两国贸易地点定于旧港承宣布政使司,旧港官市岛。】 【八、在官市岛违法乱纪者,大明可自行处理,无须……】 洋洋洒洒十七条,上千字的条约内容,让人看着头大,同时也将虚弱的西班牙底气揭露。 确实、此刻的西班牙已经无力在和大明玩贸易对抗了。 三十年战争和不断进行独立战争的法兰西、葡萄牙、荷兰等国都在分散西班牙的力量。 在这还算平静的远东地区,如果大明都要和西班牙断绝贸易往来,那么占据王室财政不小一块的东西方远洋贸易将彻底从收入名单中移除。 这对本就深陷欧洲战争泥潭的西班牙来说,绝对是无法忍受的。 因此、他们宁愿十年赔偿大明三百二十万两,也要获取大明的贸易支持。 至于这三百二十万两银子,也不过就是西班牙东西方贸易中的二分之一罢了。 虽然肉疼,但最少还有赚头,还能让王室见到他们办事的决心。 这是无奈之举,如果打得过,谁也不愿意签约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毕竟是西班牙理亏在前,放在各国来说,都不会获得太多的同情。 内斯塔带着黄龙签下的条约,灰熘熘的离开了巴东岛。 而就在几天后,法兰西和英格兰、葡萄牙等三国也纷纷抵达了巴东岛。 在得知荷兰和西班牙相继签署了退出南洋和赔偿大明的条约后,他们这三股较为安分的势力,得到了一份相比较不算苛刻的条约。 按照早前谈好的,三国得到了价值四万两银子的货物,而大明得到了三国所掌控苏门答腊、马来半岛上的部分土地。 二十二余万亩耕地,七万多土人,以及一系列西式建筑和南洋建筑。 这就是大明花四万两银子得到的一个大饼,而这样的交换也让三国使臣咬碎了牙。 就这样,《明荷巴东条约》、《明英巴东条约》、《明法巴东条约》相继签署,欧罗巴人将在最迟两个月后彻底撤出南洋和东南亚。 不过、这些条约或许对于欧罗巴诸国来说是一个结束,但对于大明和黄龙来说,如何清理不服从大明王化的大大小小南洋土邦势力才是他们要着手的重中之重。 因此、在送走了诸国使臣后,黄龙开始着手对抵达马来半岛北部的甘孛智、暹罗军队的调动。 他派出了一步卫的兵马前往暹罗国最南端,准备好好训练这两国兵马后,由一步卫联合两卫海军打击马来半岛不服管教的土邦。 至于他自己,则是着手对付起了苏门答腊岛上拒绝大明宗藩邀请的亚齐、北大年等国。 至于爪哇和魄罗、吕宋、以及更西边的巴布亚私(巴布亚新几内亚)等诸多岛屿,则是留到最后清理。 做完了一切部署,黄龙留李旦在巴东岛控制马六甲进海口,并命人北上送信,而他自己则是领兵前往了苏门答腊。 同时、被送往北方的信,也在以上百只飞鸽的规模放飞,并在抵达琉球府后,由沉廷扬派人跨海抵达福建,从福州八百里加急送往北方。 当书信被率先送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天启五年正月十五了…… “贺——” “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月十五、中极殿前,近百五品以上京官,着公服(类似宋代官服)向着皇帝朱由校贺礼。 正值一年一度的元宵节,皇帝朱由校下令要在宫中隆重庆祝,皇宫内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上至王宫大臣,下至宫女侍卫,人人都穿着喜庆服饰,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平身散去吧。” 着红色常服的朱由校微微一抬手,而负责主持元宵节的鸿胪寺卿也随即唱声道: “散——” “混……啪!” 大汉将军挥净鞭在空中抽打出响声,百官们也纷纷谢礼,随后四散而开,三五成群的站在宴席旁饮酒畅谈。 相比较他们,这一天的朱由校是拘谨的,正如此刻一般,他坐在黄帐下,数步外便是正在为他绘画画像的十数名宫廷画师。 不出意料的话,这十数名画师要从早到晚都跟随朱由校左右,将所见的各种热闹场面如实地记录下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旁边看着的魏忠贤头也不回的对旁边的王体乾小声询问:“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王体乾微微颔首,而魏忠贤也回应道:“开始吧。” 他一开口,王体乾便转身离去,而中极殿前广场上,正在饮酒畅谈的一些官员中,则是有不少人在死死盯着魏忠贤。 京城的党争愈发严重了,可以说是达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就内阁来说,在几个月的党争期间,内阁队伍更换成了叶向高、顾秉谦、魏广微、毕自严、周如磐、黄立极、孙承宗这七位。 这其中发生了变动的,无不都是阉党一派的人,甚至波及了朱由检举荐的浙党朱燮元。 对于朱燮元,朱由检欣赏他的能力和风骨,推举他也是觉得他在内阁阁臣位置上,浙党的势力就难以扩大。 只是姚宗文等人也不傻,见上去了一个不能同从摆布的朱燮元,连忙联合其他四党,不断在魏忠贤旁边蛊惑他,最后将冯铨和朱燮元给换了下去。 这么一来、内阁阁臣里,被认为是齐王党的人就有两人,而阉党则是三人,叶向高无党派,而孙承宗虽然是东林,却处境艰难。 他没有刘一燝的政治能力,而赵南星又因为近半年党争的操劳而病倒,这就导致了现在的东林拿不出一个主心骨。 失去了赵南星的支持,孙承宗在东林内部的处境也不好受。 在京东林官员近百,除少部分人支持他外,其余人都认为他是受了齐王举荐才捡了个漏,投机取巧上的阁臣之位,因此私下称呼他为齐王鹰犬。 本就不团结的东林,随着赵南星的病倒,开始被姚宗文蛊惑的魏忠贤穷追勐打。 仅赵南星病倒的天启四年腊月至今,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在京东林官员人数被打击到了只剩六十六人的程度。 无奈、赵南星只能拖着病体再度上任,而此时的他,脸色苍白的坐在木质轮椅上,四周则是围满了一群看不上孙承宗的官员。 “阁臣之事,当让侪鹤先生入阁才对。” “若是侪鹤先生入阁,那我们也不至于如此窘迫。” “争个席位吧。” “侪鹤先生,我等如何能看着魏逆如此跋扈?” 一群叽叽喳喳在身旁吵闹的东林御史、给事中,让身体虚弱的赵南星头痛不已。 七十五岁高龄的他,如何能经得起这群人的围堵询问?一时间他不由生出了想要乞辞归乡的想法。 这一秒、他脑中没有了什么改变大明的豪气,没有了整顿吏治的果断,只剩下了想要找一个能让他安静休息地方的想法。 这些日子里,他为东林想了许多条扳倒阉党的想法。 这些想法,放在万历年间,魏忠贤麾下的崔呈秀等人,是一定会被论罪处死的,但结果并没有让他如愿。 朱由校依托朱由检的兵权,来保护住了阉党骨干,以及魏忠贤等一众人。 他的上疏,除了能打击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官小吏外,再无任何作用。 这一刻、他真的疲惫了…… 同样让他感到疲惫的,还有眼前这一群乌压压吵闹的东林同僚。 他第一次觉得,或许当初创办东林就是错误的…… 【东林书院,严厉禁止议论朝政。】 【东林讲学,以恢复文以载道的古文精神为己任,试图重塑文坛新风。】 赵南星脑中回想着当初好友顾宪成对他所说的话,又看了眼前张口闭口就是“阉党”、“魏逆”的所谓东林士子们,心里一阵失望。 若是顾宪成看到眼下的一幕,恐怕会失望至极。 “老夫体弱,先告退了……” 面对诸多东林官员的追问,赵南星拖着病体,没给他们留下任何建议,便示意身后的官员推他离开。 “侪鹤先生!” 看着赵南星离开,一群东林言官无可奈何,而左光斗等聚集在一起的东林干吏则是在见到这一幕后,叹气摇了摇头。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混迹在阉党之中的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而此时的他们,以及崔呈秀等人看着暗然退场的赵南星,脸上都露出轻蔑的笑。 只不过、崔呈秀等人露出轻蔑笑意的时候,姚宗文等人也瞥了一眼崔呈秀等人。 “蠢货、等利用你们收拾完东林,下一个就收拾你们……” 姚宗文、汤宾尹、顾天峻等人在心中这样想,而同时在中极殿黄帐下的朱由校也知道了赵南星出走的事情。 “知道了,你下去吧……” 朱由校示意刘若愚退下,而与此同时、原本还算安静的中极殿广场上,忽的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将士们,向前围住者!” “吉铮铮,铁铛铛,密匝匝,绿沉枪。” “俺老爷曾经定辽东,战河北,北扫河套讨南洋……” “山东宰相山西将,不及当今齐五王……” 敲锣打鼓声中,一群净军太监和一群南洋矮黑人出现在了广场之上,一边表演,一边走着来到广场中央,让朱由校和百官们更好的看到了表演。 这样的一幕、东林与叶向高等无党派的诸多文臣当场愣住,而阉党官员们却似乎早就知道一般,没有一点惊喜和意外。 为了让皇帝开心,魏忠贤给阉党们下了死命令,必须让皇帝高兴。 对此、崔呈秀他们可谓绞尽脑汁,别出心裁。 为了增加节日气氛,崔呈秀提前一个月准备,命人买来了被阉割的昆仑奴,还特意请来了杂技班子,又请宫廷乐师们对《昆仑奴》改曲填词,最后才呈现出了这个众人看到的表演。 身着盛装的朱由校在一开始愣住后,立马就饶有兴趣的看起了这《昆仑奴》戏曲的表演。 在台下、净军太监和各种杂戏班子,以及昆仑奴们尽显其能,有钻圈、魔术、倒立等等,惊险刺激,令人目不暇接。 杂技表演旁边,还有专门的乐队用来助兴,敲锣打鼓,呐喊助威,热闹非常。 表演的同时,上千宫女从广场左右鱼贯而出,举着花灯走出,按照排练好的开始表演。 往年元宵节、最主要的娱乐项目还是赏灯,各地官吏会向皇宫进奉特制的灯饰,各种花灯的设计精美绝伦,让人眼花缭乱。 由于齐楚浙宣昆急于斗倒东林,因此在今年特意收集了众多花灯,就为了让魏忠贤进一步提高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只是、由于明朝过元宵节特别规定,从正月初八上灯到正月十七落灯,要一连张灯十夜,是中原历史上最长的灯节。 因此、对于一位喜欢追求新鲜刺激的皇帝来说,杂技、戏曲、赏灯场面虽然热闹,可是朱由校在皇宫里却也司空见惯,所以他觉得不够过瘾。 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便不满地对旁边的魏忠贤说: “元宵节年年如此,今年也未见什么特别之处。” 魏忠贤闻言,老脸笑成一团,献媚道: “万岁莫急,前面定有惊喜,请万岁您下台阶游览……” 果然、当魏忠贤一开口,朱由校就来了兴趣,他起身在曹化淳、王承恩,以及陆文昭等人的拱卫下,从中极殿走了下去。 魏忠贤在旁边带路,带着朱由校他们走进了杂耍的队伍中。 上千宫女身上的体香,以及走走停停的花灯舞姿将朱由校他们包围,让人仿佛来到女儿国。 与此同时,前面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阵欢声笑语,这让朱由校好奇的同时,不由加快脚步,走了几步后,四周宫女忽的闪开。 “卖货卖货……” “辽东山参,虎皮狐裘,应有尽有咧……” 当宫女闪开,出现在朱由校左右的,是两排上百米长的货摊。 货摊上、货郎高声叫卖,四周宫女和净军太监也假装行人,来来往往、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万岁、这是南京城秦淮河这个时候的场面。” 魏忠贤献媚的笑着,为了取悦朱由校,他特意将民间的街市情景搬到宫中。 并且不是把一般的街市情景搬到了宫内,而是将千里之外的南京秦淮河搬到了宫内。 对于见惯了宫廷盛景、以及北京市井生活的朱由校来说,北方的风景已经无法吸引他了。 忽的见到南京秦淮河的民间街头场景,他自然觉得新奇好玩,因此转头对随行的宫廷画师下令道: “把这一幕记录下来,绘图三份,送给弟弟一份,皇后一份。” “成了……”听到朱由校主动开口,魏忠贤也知道,自己抓住了朱由校的喜好。 至于朱由校,在下令宫廷画师作画描绘后,便转身返回了中极殿前的黄帐下,重新入座。 在这种时候,北镇抚司指挥同知李若琏拿着南洋加急一个月近送来的军报,绕过吵闹的广场,走到了陆文昭的身旁。 陆文昭也在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因此在他来到身旁后便询问道: “怎么了?” “南洋大捷,欧罗巴西夷将在三个月内全面撤出南洋,黄龙都督已经开始对南洋不服王化的土人动兵了。” 李若琏双手呈上军情,并粗略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和结果。 陆文昭闻言,当即打开了军情,一目十行的扫视后,便小心翼翼的走向朱由校,随后双手呈上军情道: “万岁、南洋大捷,五国西夷退出南洋,共赔偿我朝五百五十万两军费……” “嗯?”在元宵节听到这种好消息的朱由校错愕片刻,随后就抢过了军情,在反复的扫视过后,忽的笑道: “好!好!好……” 连续三个好字,说明了他对南洋之役的满意和高兴。 而当他说出第一个好字的时候,全场的奏乐就停了下来,百官们也转头看向了中极殿黄帐下的皇帝。 见此情况,朱由校拿起一杯酒,随后走到中极殿广场前大声道: “南洋大捷,海军都督黄龙逼退五国西夷,大明拓土万里!” “南洋大捷,海军……”朱由校一开口,跟在朱由校两侧的数十名大汉将军就开始开口传达朱由校的话。 几十个人站在高台,对会形成回音的中极殿广场开口。 虽然一开始有些杂乱,但当呼喊了几次后,他们的声音就统一了起来,也让广场之上的文武百官知道了皇帝为什么高兴的原因。 只不过、相比较皇帝的高兴,有些人却脸色难看成了猪肝色。 这其中、尤其是浙党的官员,脸色尤为难看。 南洋居然被黄龙拿下了,这岂不是代表日后海上所有海商,都将需要接受市舶司的监管了? 原本因为东林内乱而高兴的诸多臣工,就这样吃了一瘪,而他们的表情也被朱由校尽收眼底。 “呵……”看着广场上诸多臣工,朱由校也在心底轻嗤。 只是、不等他准备说什么,一名身着五军都督府指挥使常服的指挥使走进了中极殿广场,并在看到诸多臣工脸色难看,宴会寂静的时候愣住了。 “何事……”朱由校见到这人,眉头一皱,开口询问。 五军都督府的官员,除非有急事,不然是不会进皇宫的,而对方既然来了,那必然有大事。 “何事——” 大汉将军忽的开口,声音传遍广场,而指挥使闻言,也连忙一路快走到中极殿台阶下,对高台上的朱由校跪下作揖道: “启奏万岁,今日卯时,五大塞口五军出塞,齐王领铁骑三万出杀虎口,直奔板升城而去!” “动兵了?” “居然不和兵部说一声。” “兵部哪里管得到齐王府和五军都督府。” “这个季节,河套的积雪还没有融化,贸然出兵,怕是要遭遇大败。” “齐王鲁莽……” 一时间、百官议论纷纷,有的在讨论朱由检不提醒兵部和内阁就出兵,有的人则是在讨论季节和积雪的问题,还有的人认为这次朱由检有些托大。 不管怎么说,在杨涟被关起来后,似乎除了有利益瓜葛的齐王党官员外,再无一人能为朱由检说话。 哪怕是叶向高,在面对复杂的党争局势下,他也无力再继续偏袒朱由检了。 指责声在广场上响起,原本对朱由检毕恭毕敬的阉党骨干们,也随着东林党衰弱而开始敢于议论朱由检的作为了。 这样的一幕、让朱由校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感觉阉党这只狗,似乎被他喂的有些饱了,饱到忘记了自己的主人是谁…… “朕身体不适,元宵庆典就此打住吧。” 转身、朱由校交代了魏忠贤一句,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魏忠贤见状也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这种时候,还是王体乾开口道: “万岁身体不适,元宵庆典结束,百官散班……” “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闻言,只以为是皇帝对齐王朱由检私下出兵不满,却不知道是因为阉党嘲讽的行为。 哪怕庆典结束,也没有几个人能察觉朱由校的心思。 不仅仅是阉党,便是东林那边也没有几个人察觉朱由校的心思。 唯一能察觉朱由校心思的,只有叶向高、左光斗、韩爌等人。 这样的一幕、便是自泰昌元年党争以来,大量有政治水平文臣被拉下水的滑稽一幕。 如果方从哲、孙如游、朱国祚、沉潅、亓诗教等人还在,恐怕已经察觉皇帝的不舒服,开始准备党派的后路了…… 第两百四十七章 寇可往、我亦可往 正月十五元宵节,当大明上下百姓举国欢庆、共度元宵的时候,五大塞口的明军在孙传庭指挥下展开扫套,朱由检亲率三万铁骑出塞。 正月的前套草原还满是积雪,三寸厚实的积雪下埋着枯草。 这样的天气下,无论是漠南诸部、还是漠北喀尔喀,又或者是漠西的瓦剌,漠东的科尔沁和金国…… 他们都停止了征讨其他势力,乖乖在自己的驻牧地,等待积雪融化。 加上今天是汉人的元宵佳节,因此根本没有人能想到,明军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出塞。 “噗嗤……” 白茫茫的前套草原东部,伴随着兵器从血肉中拔出,一个规模只有千余人的部落被袭击。 简易的围栏被撞倒,驻牧地内的土地仿佛被犁过一般,混着砂土、积雪的地面看上去杂乱阴湿,帐篷被火把点燃、四周随处可见的尸体。 数百具尸体流出鲜血,但不等血液流出太多,伤口和血液都被冻住。 但并非不是说这里已经没有了活人,相反、在驻牧地的寨口处,上千明军骑兵正在配合着一些牧民,将这一战缴获的牛羊赶入寨中,避免它们被冻死在这初春。 来来往往的明军十分威风,偶尔有一些在战斗中受伤的人,也很快被随军的外科医官和外科学徒救治。 明军将领们还在寨口计算着这一战的缴获,却不想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密集的马蹄声、将寨头上的积雪都震动落下。 当它们落入泥泞的积雪地中,远处白茫茫一片的天际边也浮现出了一抹红色。 “驾——” “驾!” 明军旌旗在天际边升起,随之跟着出现的,是两万冲向营寨的明军铁骑。 当他们逐渐逼近营寨,旌旗之中出现的日月旗代表了他们上直的身份。 大军将白茫茫的雪地“开垦”出了一条灰暗的长道,而在大军抵达的同时,一名动作矫捷的将领也带着亲随策马上前: “前军千户!不知道我们不可以久留吗?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和身影出现,朱由检在孙守法、曹文诏、曹文耀三人和上百亲随骑兵的拱卫下现身。 前军千户见状,一路小跑上前,随后作揖道: “殿下、可这些牲畜和……” “通通留下,给兀鲁特部的牧民带回杀虎口,不要让它们成为我们的负担。” 朱由检打断对方的话,在吩咐之后便转身对身后人道: “全军换马三刻钟,检查各自战马状态。” 朱由检说完,自己也翻身下马,检查起了自己的战马。 如果这个时候从天空俯瞰,就可以看到明军的人数实际上只有一万八,跟在队伍最后方两千多人,则是换上么鸳鸯战袄的兀鲁特牧民。 他们身后则是跟着乌泱泱的数万战马群和占据三分之一数量的驽马群。 不同的是,战马群被卸下了马鞍,以野马的方式,让它们自由随军,而驽马群中每匹驽马的背上则是背负着两袋豆料。 至于前方行军的明军士卒,他们则是每人腰上都缠绕着十斤的军粮,腰带挂着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盐晶和醋布、野菜干。 十斤军粮煮沸之后,能支持上直铁骑吃十天,虽然味道如同嚼蜡,但能吃饱就行。 大批的明军士兵在塘骑的传令下开始翻身下马休息,并开始以千户为单位开始换马。 兀鲁特的牧民熟练的将战马和驽马驱散成十七团,让各千户能知道自己本部在哪里换战马。 “殿下、您倒是别说,有了兀鲁特的兄弟后,我们轻松了许多。” 翻身下马的曹文诏来到了朱由检的身边,而正在看地图的朱由检也微微颌首,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四周道: “这里按照地图应该是云川附近,就是不知道具体是云川的哪里。” 出了长城,明军如瞎子一般,根本就不知道哪里是哪里,什么地方容易被埋伏,什么地方可以埋伏别人。 不过、就在朱由检这么说着的时候,远处也传来了马蹄声。 作为大明阴山伯的赛罕,朱由检虽然已经说不用他随军,但他还是跟着大军出塞,并且承担起了明军在关外向导的身份。 “吁……”驱马来到跟前,身着明军鸳鸯战袄和甲胃的赛罕翻身下马,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我军已经行抵云川东北十七里,再往北部走三十五里就是灰河。” “不过灰河与黑河是相连,它们在板升城西面十五里处交汇,河流起源又是山中。” “因此我建议不要贪图距离近而跨过灰河、黑河,而是向西北疾驰四十里,将驻扎在黑河上游的都播部解决,然后在都播部休整一夜。” “明日一早、大军跨过黑河,即可向东奔袭二十里,奇袭素囊和板升城的诸多贵族!” 赛罕的话,给了朱由检一个最佳的方案,这让朱由检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喜欢扫北的明成祖,总喜欢带着一些蒙古人在身边了。 一个好的向导,完全可以让明军隐蔽的奇袭河套的各部部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板升城下。 “二百门五斤炮还有多久运到这里?”朱由检没有正面回答赛罕,而是对旁边的曹文诏询问。 对此、曹文诏也作揖道:“一刻钟前塘骑回禀,它们距离我们三十里。” “那明天前应该赶得及……”朱由检收起了地图,转头对赛罕道: “阴山伯,都播部有多少男丁?” “不超过四千,要解决他们必须先解决外围的牧哨。”赛罕严肃的说着,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 “按照你说的路线走,塘骑的放出距离就劳烦你了。” “为殿下探路,是我的荣幸才对。”赛罕并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蒙奸”,毕竟在这个时代,比起蒙古人的身份,赛罕更在意自己兀鲁特部继承人的身份。 他们和素囊本来就是联盟关系,现在谈不拢分开了很正常。 赛罕这么说着,而朱由检也从怀里掏出了怀表。 金灿灿的怀表,是燕山学府学子、工匠们,根据西洋之怀表彷制而来。 由于刚刚彷制没多久,价格还十分昂贵,所以只有指挥使一级的人能拥有怀表。 朱由检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未时二刻(13:30),大军还可以休整一刻钟,只有就要前往赛罕所说的都播部,将都播部移平后休整一夜。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由于大军在塞外是着甲行军,在不损耗太多马力的情况下,四十里差不多是一个半时辰左右走完。 按照两匹四轮马车的速度,最少需要近四个时辰才能抵达,那个时候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 “传军令,让后军保护好火炮,戌时三刻必须抵达都播部的驻牧地!” “末将领命!” 朱由检对曹文诏下令,而曹文诏下意识应下,随后转身就命人去传令。 十队一百二十人的塘骑百户队伍对了军令,随后向着后军方向奔去。 过了一刻钟,朱由检看了一眼怀表确认了时间后,当即命令全军翻身上马,准备奇袭都播部。 只是就在他要走的时候,远处忽的奔来上百人的缇骑队伍,而这样的队伍是不应该出现在关外战场上的。 “停!”朱由检抬手示意众人停下,随后看着缇骑队伍越来越近,最后奔到他面前时,马背上的锦衣卫百户翻身下马,从背后取出长条木匣,双手呈上: “殿下、这是万岁命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东西。” “嗯?”听到自家皇兄送来东西,朱由检微微皱眉,随后接过东西,将木匣子打开后,却发现里面是一卷画卷。 “把他拉开。”朱由检让几名士兵将画卷拉开。 看似普通的画卷,拉开之后足有三丈长,而朱由检从右至左的观看,首先看到的便是头戴黑色便帽,身着浅青色绣金常服,正在看太监、童子们燃放烟花爆竹的朱由校坐画像。 图中第二段则是朱由校换上了红色常服,站在中极殿前石台的右侧,慈爱地看着广场上一些小太监围在货郎车周围,而货郎车上琳琅满目。 除此之外,还有朱由校抱着朱慈燃、朱淑娥的站画像,以及朱由校着皇帝御甲的马上坐画像。 如果是寻常时间,朱由检会饶有兴致的看下去,但眼下的他正在打仗,因此他在匆匆看过后便示意人收起来,随后看向锦衣卫百户道: “皇兄有别的话吗?” “万岁说,让殿下上战场使得他愧疚,因此请殿下不要鲁莽进军,务必要注意安全。” 百户低着头回禀,而这话让朱由检先皱了皱眉头。 以自家皇兄的性格,必然是不会主动说出“鲁莽行军”四个字的,因为对方相信自己。 之所以这么说,必然又是听了朝中一群不知兵的腐儒上疏,才担心的询问。 这群腐儒连河套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也好意思来指责自己出兵的时间。 要真的等到积雪全部融化,素囊他们打不过就直接跑了。 现在这个尚有一些积雪,但不影响行军的时节正好适合明军。 素囊他们就算行军能跑,但积雪下都是零星的少量干草,跑不远就得被饿死大量马匹。 朱由检就是抓住这个时间才选择的出兵,其中因果只要是见识过河套气候的将领都明白。 “万岁还说、南洋已经收复,五国对大明赔偿五百五十万两,我大明开拓海疆万里,请殿下速速复套,主持南洋迁移之举。” 百户的这话,让闻言的朱由检舒展了眉头,语气稍微好了些回应道: “知道了、转告皇兄,可以准备复套的庆功了。” “驾——” 说罢、朱由检一抖马缰,带兵冲入雪地之中,向着西北冲去。 紧接着、大批上直铁骑跟随冲去,最后只留下了两百多兀鲁特牧民防守驻马营寨。 一万八铁骑作为主力出击,两千铁骑作为塘骑分散四方,而一万铁骑作为后军保护火炮和辎重线。 大军在赛罕的指路下,在雪中急行军,哪怕中途有人的战马冻伤马腿而跌落,也不曾有人停留。 娇生惯养的战马注定无法适应战场,而这一战如果打赢,明军的马匹数量将呈倍数增长! “杀——” 当朱由检准备突袭的同时,西南数百里外,红盐池南部六十五里,此刻正在经历这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黄土高坡的积雪比起前套更为稀少,疾驰的两万铁骑不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仗着居高临下的地势开始冲杀。 矮坡下是鄂尔多斯四十二支之一,扎萨克部的驻牧地,人口只有六千的他们只能拉出三千不到的男丁。 驻牧地的外围是七尺高的简陋土墙,而此刻的他们,正站在土墙上,试图用弓箭反击城外明军铁骑。 “放!” “砰砰砰——” 骑兵下马,将步铳换到了手上,在逼近驻牧地土墙五十步的地方举铳,并伴随着将官的下令扣动扳机。 炒豆子的闷响声络绎不绝的传来,实心的铅弹打出,将简陋的土墙打的尘土飞扬。 穿不起铁甲的扎萨克部男丁被不断击落,因为土墙过于矮小,他们几乎没有找掩体的地方和机会。 “鸣金,前军退后三百步,再把炮拉上来!” 矮坡上,观摩战场的满桂俯瞰着被赤色红潮包围的扎萨克驻牧地,一声令下的同时,鸣金声有节奏的响起,前方的赤潮大军开始回防。 同时、由四匹驽马拉动的一架架火炮出现在了矮坡上。 当一百门五斤炮列阵完毕,并被人固定在了矮坡上的时候,当明军撤退的时候,所有的扎萨克蒙古人都抬头看向了传出鸣金声的地方。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几乎窒息,只因为在他们的眼中,那一百门林列整齐的五斤燕山大将军炮,将成为压死他们最后的一根稻草。 “定射装填、方向午时四刻二分……放!” 伴随着将官挥旗,炮手点火,在“嗤嗤”的燃烧声中,“轰隆的炮声回荡在了整个低谷四周。” “轰轰轰——” 密集而连续不断的炮声出现,上百枚实心铁弹滑过长空,大部分落入了扎萨克土城之中,但还是有不少按照炮营参将的指挥,击中了土城西南角的土墙。 由于不懂得三合土技术,更没有想过明军会组织大军北上扫北,因此扎萨克这简陋的土墙几乎没有起到一点阻拦的作用。 不过四尺宽的土墙,在被二十多枚实心铁弹击中后,开始尘土飞扬,甚至垮塌出了部分缺口。 实心铁弹的威力要比花岗岩石弹大上不少,只是携带过于麻烦。 正常情况下,在关内的明军都会携带火炮和少量花岗岩石弹,等到围城制作攻城器械的时候,再让随军工匠开山掘石,打造石弹。 但河套不同,满地的黄沙和冬季坚硬的土质让明军必须准备方便携带还威力较大的实心铁弹。 “清膛!” 炮营参将下令清膛,而这一操作要持续一盏茶的时间。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明军的燕山大将军炮,也只能做到小炮一个时辰二十四发,大炮十六发。 再多、就会有炮膛过热而炸膛的风险了。 作为统帅,满桂并不着急,因为相比较建虏,打三部套虏实在是太轻松了。 建虏有粗制的铸炮技术,虽然正面战场对轰不过明军,但他们最少有。 不仅如此、当初入辽的那一人四马的四万重甲马步兵更是让满桂记忆犹新。 但凡当时明军的配合再差一点,那一人四马的四万重甲马步兵肯定可以逃出辽东。 那样的精锐一旦逃出辽东,恐怕现在的辽东就没有那么安稳了。 相比较之下,十几万套虏,连着三重甲的三千人都拉不出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努尔哈赤和黄台吉能横扫漠南的原因了。 不过现在时局变了,不是他们要横扫辽东,而是明军要横扫辽东了! “三轮,三轮炮击后全军从豁口处突击。” 放下双筒千里眼,满桂看到了那尘土飞扬的土墙到底有多么薄弱。 只需要三轮炮击,扎萨克部需要面对的,就不是火炮了,而是明军的铁骑冲锋。 “啪——” 忽的、北方传来了响箭声,而满桂也不紧不慢的对左右副将说道: “北方的套虏来援,骑兵撤回矮坡上。” “是!”闻言的左右副将开始下令大军退往矮坡,鸣金声有条不紊的按照节奏响起。 骑兵下马开始上矮坡,这个不过几十米高的矮坡并不能消耗他们多少体力。 在今日扫北前,满桂宰杀黄羊上千,特意让他们吃了一个饱。 现在的众人,非但不觉得饿,反而撑得慌,有使不完的力气。 如果不是中军下令,他们一定会死死盯着扎萨克土城不放,只为了那二十两银子一颗的套虏首级! 吃饱喝足、装备精良、斩首有功有银…… 在这样状态下的明军,不管拉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打出辉煌的战果! 一盏茶的时间渐渐过去,见到前方塘骑还没有回禀,满桂也知道敌军支援还有些距离,因此对旁边的左右副将道: “炮营再打一轮,打完后清膛,等待我的军令。” “遵命。”左右副将应下,随后传令哨骑去知会炮营参将。 “目标不变,诸军检查。” 炮营参将看了看几门火炮的角度有没有问题,确定没有问题后下令诸军检查。 当所有人都检查完毕后,参将也让众人挥下了令旗。 “轰轰轰——” 火炮声再度响起,而此时的扎萨克土城上已经见不到一个行走的活人了,他们要么躲到了城墙根,要么就化作了尸体。 尘土在黄土高原上不断飞扬,与之对应的是不断垮塌和扩大的豁口。 火炮放完后,炮手开始继续清理炮膛,而满桂和诸将正在等待前方塘骑回禀。 大致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当矮坡正北的平原出现策马而来的明军塘骑时,所有人都看向了满桂,而满桂也道: “准备再炮击一轮,塘骑都花了这么多时间,敌军应该还在十几里外,时间足够。” “领命!”左右副将再次应下,而炮营参将也有条不紊的继续下令炮击。 在“轰隆”的炮声中,扎萨克土城被打塌出了一个宽丈许的豁口,而这个豁口足以让明军撕破他们的防线。 不过满桂没有轻易下达进攻的指令,而是等待塘骑策马奔上土坡,紧接着翻身下马: “都督、北面二十五里,火落赤领兵三万套虏骑兵南下。” “看来他是一直在红盐池等着我们的,估计我们击垮乎耳己部落之后没多久他就收到消息了。” 满桂闻言,对左右副将交代一声,随后才开口道: “二十五里,套虏一人三马的情况下,三刻钟就能抵达此地。” “把火炮藏在矮坡下,别让他们看到。” “大军下矮坡,围困扎萨克城,让他们以为我们准备强攻扎萨克城。” “一旦火落赤领兵试图偷袭我们,大军立马回撤矮坡之下,炮营推上矮坡,炮击火落赤。” “炮击之后,大军折返冲杀。” 说着、满桂不屑道:“比起建虏,这群套虏的脑子和实力太差了。” “都督说的是,套虏确实不比建虏。”一些曾经西北四镇的将领也附和着。 “行了、准备准备吧。”满桂瞥了一眼左右副将,而两人也开始指挥炮营拉拽马车,将火炮藏在了矮坡的反斜面。 为了方便火炮等一下被拉上矮坡坡顶,炮营士卒开始用铁锹等工具将矮坡背面整理,而这一整理就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不过这样的整理后,南下的火落赤和套虏也就根本看不到他们了。 满桂看了一眼胸前的怀表时间,随后下令道:“一刻钟后,大军下矮坡准备围城。” “末将领命!” 众将接令,并在短暂休整后,各自听从鼓声,指挥大军开始冲下矮坡。 当他们冲下矮坡后,从北面看过来,只能看到试图逼近扎萨克土城的明军,而四周的矮坡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明军人数少,火落赤的人数多。 因此、只要火落赤被放松警惕性,并且放出的塘骑不敢深入,那明军火炮围歼套虏的计划就不会出现问题。 满桂做好了准备,而许久没有听到火炮声的扎萨克人也小心翼翼的上了城头。 只是当他们出现在残破不堪的城头时,所见到的是列阵在前,一步步向他们逼近的“赤潮”。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更何况当他们都穿着同样的衣服、甲胃时,这种视觉所带来的压抑感更甚。 当扎萨克部的台吉绝望的想要投降时,北方忽的出现了刺耳的响箭声,这样的声音让扎萨克台吉面露狂喜: “火赤罗台吉来了!” “来了……”听到响箭声,大军之中的满桂也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到底是围歼还是追击,全看火落赤上不上钩了…… 第两百四十八章 墙式冲锋 唏律律…… 河套的春风刺骨,但比起春风,更让人觉得刺骨的,是迎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扎萨克土城北部五六里的矮丘上,战马不安的低鸣声打破了僵局,百余名鄂尔多斯骑兵出现在此地,他们所眺望的,则是被明军“赤潮”所围困的扎萨克城。 乌泱泱的“赤潮”,就好似一片赤红的熔浆,而扎萨克城便是在熔浆之中的一块石头。 “百户、还要继续北探吗?” 哨骑之中,一名队长询问前方穿着简易一层铁甲的将官,而这人听到后也在短暂的犹豫后说道: “你们分散去左右两侧的山探查,最好绕后探查一下。” “是……”几队队长应下,随后开始带领自己麾下的哨骑,前往四周探索地形和明军部署,试图确定搞清楚明军还有没有埋伏。 只是这样的行为,自然逃不过一直关注他们的满桂双眼。 “敌军哨骑要搜索,你带一千户的兵马驱赶他们。” “是!” 满桂对左边副将下令,随后对右边副将道: “命一营兵马主攻扎萨克部的土城。” “遵命……” 两名副将前后应下,随后便各自领兵出击。 想要打探消息的塘骑见到大批明军骑兵出动后,不敢深入,只能调转马头撤离。 同时、明军一营骑兵翻身下马,在取出步铳后,开始试探性的进攻扎萨克土城缺口。 只是他们这样的行为,以及火落赤部哨骑撤退的行为,让身处扎萨克城的扎萨克台吉后怕。 不等明军主动进攻,扎萨克土城的城门突然打开,紧接着数百骑兵从中鱼贯而出。 “他们想干嘛?” 满桂微皱眉头,看着出城的数百扎萨克骑兵,而在他看着的时候,一名衣衫破烂,留着发髻的汉人徒步跑到了阵前,随着明军大声喊道: “将军别打了,他们愿降……” “投降了?”听到这话,所有明军将领纷纷看向了满桂,而满桂也担心对方诈降,但又看了看那土城的简陋防御,随后放心交代道: “命一营兵马入城受降,让他们放下刀枪弓箭,在城里等着,等我击败火落赤再处置他们。” “是!”闻此言,副将命人传令,指挥原本就要攻城的一营兵马入城受降。 没有什么诈降的戏码,扎萨克台吉爽快的交出了兵器和兵权,随后在两名骑兵的拱卫下,来到了满桂的面前。 他跪在满桂的马前,内心忐忑不安,而满桂见状则是道: “告诉他、让他带人继续在城内,如果火落赤的兵马询问他消息,就告诉火落赤,他们还在坚守。” “是!”被传唤来的四夷馆官员开始为满桂翻译,而扎萨克台吉闻言,也连忙点头,生怕满桂会杀他。 “行了、放他们回去吧,别露馅。”见对方点头,满桂也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 扎萨克台吉就这样被松绑,并且重新拿到了自己的佩刀。 他恭敬的对满桂行礼,而旁边的明军也牵来了一匹马给他。 在翻身上马后,他在几名明军的监督下返回城内,而与此同时,北方来援的火落赤也抵达了十里开外。 他们与撤离的塘骑碰面,塘骑大致说了一下扎萨克部的情况,而火落赤则是询问道: “他们没有投降吗?” “应该没有、我们抵达那里时,明军一副准备攻城的架势。”百户老实回答,而火落赤闻言也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明爱道: “朱由检趁着雪季还没有彻底过去来袭击我们,我们不能如他的愿,暂时先拖一些时间。” 闻言的明爱听到后,当即表示道: “可以大军前往扎萨克城、明军如果见到我们的铁骑,应该会停止攻城。” “到时候我们可以让兀烈带兵从北门撤退,先返回红盐池,这里距离明军的长城太近了,万一被缠住,有可能我们会遭遇围歼。” 明爱的话无疑很高明,而作为被明军围剿了几十年还没有死的人,火落赤也不傻,相反警惕性很高。 在明爱建议后,他当即对旁边的一名将领道: “吉连、你带一万兵马南下,如果明军收缩阵势,你就派人接应兀烈和扎萨克部出城。” “是。”吉连应下,随后转身对身后的万户说道: “走!” 说罢、万户通知千户,千户派人通知百户,原本三万铁骑瞬间分出了三分之一,向着南边十里外的扎萨克城赶去。 上万铁骑的奔跑威势,在距离大军三里外就被满桂用双筒千里眼就看到了,只是他一直在看对方兵马的规模。 “只来了一万人,看来火落赤能活下来这么多年是有原因的,他确实很警惕。” 满桂放下双筒千里眼,对左右副将说道: “只有一万人,吃了也不能对他们造成重创,看架势,要么是先锋前军,要么就是准备接引扎萨克部撤退。” “你派人告诉兀烈,如果火落赤要他撤退,他就留下所有曾经作为奴隶的汉家男丁,我军将士则是乔装等数的奴隶,将甲胃藏在他们的牧车上,跟随撤离。” “都督,您要埋钉子?”旁边的副将很聪明,说出了满桂的想法。 “嗯、眼下只能歼灭一部,倒不如埋个钉子,等殿下解决完素囊,孙经略解决完吉能后,再对火落赤进行围剿。” “到时候里应外合,他没有理由能不破。” 满桂的话赢得了众多将领的认可,但现在有一个问题是,寻常奴隶基本上都有些消瘦,而普通明军的伙食虽然比不上上直,但也一天能有一顿肉。 比较之下,他们就显得精壮太多了。 “两万多人,总不可能连一千消瘦的人都找不出来吧?”满桂说着,并下领道: “体型消瘦的都前往扎萨克城,大军围住东西两门,别让套虏看出来。” “是!” 在满桂的指挥下,明军内部开始寻找体型消瘦的士卒了起来,而与此同时,被派来接应的吉连也在三里外停下,不敢太过于靠近扎萨克城。 “明军精锐,我带大军在这里等待,你派一个人,把火落赤台吉的话告诉兀烈,半个时辰后我掩护他突围。” “是!” 吉连畏惧的看着远处的明军,转而交代起了旁边的千户,千户则是派出了一百骑兵,南下三里后准备通知兀烈消息。 与此同时、城内兀烈也先得到了满桂让人送来的消息。 他们需要留下牛羊和奴隶,带着伪装成奴隶的五百多明军跟随火落赤北上。 没错、是五百多人。 因为真的找不出那么多体型消瘦的,所以满桂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五百多消瘦的明军进城,并且撤出了先进城的那一营兵马。 此刻的五百多人正从南门有条不紊的进城,而兀烈得知消息后,额头满是汗水。 这种内应行为,一个不好就会身首异处,他是真的不愿意干。 可问题是,他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无奈、他只能应下了满桂的要求,而游弋了一炷香时间的火落赤哨骑也壮着胆子靠近北城门,对着城头的扎萨克蒙古人说道: “半个时辰后我们接引你们出城,你们准备好。” “多谢了!” 兀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而明军见双方的消息互换成功,也假装凶勐的从东西两座城区赶来,驱赶哨骑的离开。 这样的一幕在大军将领的吉连看来,足以说明兀烈还没有投降。 因此他还是准备接应兀烈,并命人把消息传回了后方。 火落赤听到这个消息后,虽然惊诧与扎萨克部能坚持这么久,但还是再度派出了五千兵马支援。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当兀烈硬着头皮带着两千多男丁,三千多老弱妇孺,以及“七百”多男女汉人奴隶撤退时,东西两城的明军也开始向着他们冲杀而来。 早有准备的吉连分兵前往,与明军僵持的同时,顺利的接应了扎萨克部。 在简短的碰面交流后,吉连指挥大军边战边退,护卫着扎萨克的兵马北上。 明军虽然在演戏,但过于眼红首级的数量,因此还是砍杀了数百鄂尔多斯骑兵。 这么一来、反倒让事情逼真了些。 “全军入驻扎萨克城,注意不要踩毁田地。” 见到吉连和兀烈撤退,满桂命令全军进入扎萨克城,没有一点要追击的意思。 这样的行为,也被吉连认为是明军担心被伏击。 因此、当他带着兀烈撤回到火落赤和明爱两部驻地的时候,他还主动的开口说道: “明军的攻势很凶勐,不过是交手一刻钟,我这边就已经被留下了七百多人。” “兀烈呢?”马背上的火落赤询问了一下兀烈,而兀烈也犹豫着说道:“四百多,现在还有两千五百多人。” “嗯……”火落赤眯了眯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如果吉连所带的人都被留下了七百多,那兀烈…… “明军没有带火炮,四周又没有树木,所以我才坚持了这么久,现在我没有带牛羊出来,请台吉赐下一些牛羊,让我的人活过这个冬季。” 兀烈向火落赤提出请求,而火落赤闻言,也只能放下了自己的怀疑,对旁边的明爱道: “按照明军的行军速度,顶多两天后就会抵达红盐池,如果没有了红盐池,我们就被动了。” “现在需要确定素囊和吉能那边有没有问题。”明爱解释道: “如果素囊那边没有问题,我们最好是先撤回素囊那里。” “只要素囊和吉能没事,我们的盐足够撑到四月份。” “到了四月份,草长出来后,我们可以尝试偷袭明军的辎重线。” “不过按照朱由检的性格,应该不会选择一部先行军,而是五部联合他本部都出兵了。” “不管怎么样,先派出塘骑去看看素囊的情况。”火落赤补充了一句,随后再度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兀烈,最后还是选择带扎萨克部返回红盐池。 大队的人马在白茫茫的雪地里踏上返程,而就在他们踏上返程的同时,朱由检的铁骑也兵临黑水河…… 在这前套草原之上,作为素囊台吉死忠的都播部台吉格日勒拥兵七千,部众两万有余。 当他从哨骑口中得知明军试图突袭都播部的时候,他没有选择逃走或者坐以待毙,而是选择将部落之中老弱、牛羊和奴隶送往北岸,自己带兵留下断后。 冬季的敕勒川寒风刺骨,阴沉的天气似乎在下一秒就会降下大雪。 骁骑卫、天策卫、羽林卫三卫骑兵在黑水河畔,与七千都播部骑兵对峙。 只是无论从人数、还是从装备、或者从兵员素质来说,都播部都犹如一只妄图挡车的螳螂般。 “骁骑卫出击,天策卫、羽林卫原地等待包抄收割。” 黑河旁、马背上,朱由检知道格日勒不会投降,因此果断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当军令下达,一千四百多杆令旗同时挥舞,负责擂鼓的千余拱卫营骑兵,也在大军准备就绪的同时,开始了擂鼓! “冬冬”的声音响起,不同于步卒沉闷高大,需要用车拉拽的擂鼓,明军骑兵擂鼓类似军乐团的小鼓。 可即便是小鼓,当擂鼓的人数变多后,鼓声也会开始变得隆大。 “进军了……不对!” 格日勒听到鼓声,原本以为明军会全部出动,试图一瞬间将他们击垮、但是却看到了明军只出动三分之一的情况。 “台吉,还有两部兵马丝毫未动!” 都播部一名千户见到异样,直接问了出来,而格日勒也微微颔首:“我看到了。” “轻骑先上、拖住他们,重骑等我的军令。” “传令全军、不要泄气,素囊大汗很快就会派兵前来支援我们。” 说着、格日勒眯着眼睛看向了明军军阵之中,一面一场高大的旗帜。 那是明军的中军大纛,也是朱由检所处的位置。 格日勒想试试,能不能拖住朱由检,与素囊的援兵一起,将朱由检生擒后来威胁明廷。 从此地到板升城,也不过就是八十里的距离,只要素囊接到消息后,换马不换人的奔袭,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抵达这里。 瞧着朱由检的架势,大概率是分出了五分之二的兵马去押运火炮去了。 如果能拖住…… “嗡隆隆……” 格日勒的思绪被马蹄声拉回到了现实,伴随着六千轻骑冲锋,明军五千六百人的骁骑卫也开始了冲锋。 骁骑卫的军中,身披重甲的孙守法举起铁鞭,怒吼着“冲杀”。 在一望无垠的雪地里,大青山和黑水河成为了背景板,而冲锋的骁骑卫和都播部轻骑则是成为了战场瞩目的主角。 两方从相距四里的距离开始加快速度,各自奔袭一里后开始冲锋。 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 明军骑兵由松散变得集中,最后甚至是密集。 这样密集的军阵,让都播部骑兵忍不住了,他们开始率先射出箭雨,随后大军一分为二,准备迂回后面突。 第一波的箭雨是为了让马匹中箭跌倒,进而引起一系列的坠马。 然而、上直铁骑身着重甲,胯下战马也有半具装的马甲,箭雨落入阵中,却尽数被骁骑卫用盾牌挡住了大半。 持续不断的箭失飞来,如蝗虫过境般。 但是骁骑卫没有停下的举动,伴随着箭雨过去,第一排手持骑铳的骑兵将盾牌丢下,在距离都播部骑兵二十步的距离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密集的骑铳声和缭绕的烟雾遮盖了战场,在这一瞬间让人看不到明军骑兵。 “杀——” 当铁骑冲出烟雾,他们如一堵墙般冲来,密不透风。 就好像一块石头砸入沙子中,试图迂回的都播部骑兵猝不及防,整支队伍被撞得人仰马翻,而明军方面的前排将士也有坠马者。 密集的墙式冲锋在一瞬间冲垮都播部前排,随后大军冲入数十步后开始被分割。 这不是被都播部分割,而是他们自觉无法组成墙式后的主动分割。 当半具装骑兵冲入轻骑阵中,答桉往往是一面倒的屠杀。 “这是什么阵型,明军换阵法了?” 格日勒心中一悚,面对突如其来的墙式冲锋他有些不知所措。 双方的横队相互贯穿,战马主动寻找间隙,都播部的轻骑兵被卷入近战,战斗从整个军团的整体,发展到了上百人,十几人的地步。 这对于曾经的蒙古人来说,绝对是他们最喜欢看到的局面。 但是在面对和上直进行的这场混战中,马匹更灵活的都播骑兵虽然机动性更高,但明军士兵更为干练。 一名试图冲出分割的都播骑兵被孙守法一铁鞭打在了头上,帽子连带着头盔飞出,整个人从马背栽倒。 “给老子杀!” 许久没有上战场的孙守法释放着自己的压抑,四周的都播骑兵对他避之不及。 都播骑兵的节奏被打乱了,逃出来的骑兵不敢转身面突,只顾逃跑,而陷入其中的都播骑兵难以逃脱。 对于逃离的骑兵,骁骑卫没有追击,一旦他们敢于追击,无论斩首多少,都要被论罪。 “堵墙而进,官军不能当,所至屡胜”“胜不追,败不乱,整军在后,更进迭却,坚忍持久,令酷而下必死” 这便是明军“墙式冲锋”的军令。 “随我冲!”见到战场局势不妙,格日勒也忍不下去了,他再忍下去,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因此、他率领身披两重甲的千余重骑准备冲锋,而这一幕被朱由检看到后,他也抬起了手: “羽林卫……” “末将领命!”负责统帅羽林卫的曹文诏接下军令,随即率领大军出击。 羽林卫的出击自然也被格日勒看见了,但他没有办法。 后方是正在撤退的老弱妇孺,前方是被围困的己方队伍,这种时候,他的能力完全匹配不上他所拥有的军队数量。 明末就是一个比烂的局面,蒙古和明朝两方在长期的治安战中陷入了有足够兵力却没有能力指挥的困局。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而比起漠北和漠西,漠南蒙古更是因为在和明朝十几年和平的背景下,将领的统帅能力急转直下。 类似格日勒、素囊这种人,他们所经历的战争都是以多打少,以强打弱。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黄台吉能横扫草原的原因之一,因为他的军队更强、数量更多。 眼下、这样的局面也是明军的局面,他们的数量更多,军队更强。 格日勒的兵马根本就不为朱由检所看重,这不过是牛刀小试的一仗罢了。 “杀——” 格日勒率军杀向了孙守法所部的骁骑卫,但随着双方距离的靠近,原本的冲锋队伍之中,却有不少都播重骑在即将撞击到明军骑兵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这一幕、就连即将被撞的明军骑兵都愣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抬手一金瓜锤砸死了止步不前的都播部重骑。 这样滑稽的一幕、是建立在战争和训练不足的背景下。 要知道土默特部已经十几年没有打过什么像样的仗了,而没有经过冲锋训练,就穿上甲胃被迫成为重骑兵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重骑兵是需要训练的,人也是会恐惧的。 如拿破仑战争时期,尽管欧洲各国的骑兵条令都明确要求在骑兵冲击的最后阶段,必须要以最高速度前进。 但在实战中,因为心理、地形等因素的影响,很少有骑兵能够做到这一点,毕竟大家都是人又不是游戏npc。 影视剧中那般高速对冲与贴身对砍那只出现在梦里,而最滑稽的是,在拿战中,居然会出现前排的骑兵已经与敌军交手了,而后方的骑兵却调转马头跑掉的局面。 骁骑卫和羽林卫为什么能墙式冲锋?因为朱由检供给了大量的肉食,培养的大量的外科医官给他们。 因此他们可以日复一日的训练,日复一日的进行墙式冲锋。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从一开始的恐惧不前,再到恐惧的错开目标,最后到不眨眼的将目光撞击、砸死。 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训练,而也就是因为这样的训练,才让他们在战场上表现出了无畏的勇勐。 “杀!” 在格日勒失败的重骑冲锋局面下,曹文诏作为主讲一马当先的处于第一排,率领第一排重骑冲锋。 这样的勇武激励了四周的将士,而日复一日训练的羽林卫铁骑,没有表现出都播重骑那样出丑的举动。 整支铁骑如墙如林般,绕道迂回,从后方与前面的骁骑卫展开夹击,瞬间冲垮了都播部的最后防线…… 直至都播部最后一个男丁被杀,格日勒战死沙场,朱由检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忘战必危,土默特部既然承平了那么多年,你这一幕便是对这么多年太平的惩罚。 就如明军常年困于治安战,便失去了大兵团作战的能力一样…… 第两百四十九章 生擒朱由检 风吹草地见牛羊的敕勒川下、当一切都尘埃落定,黑河南岸只剩下了两千多名投降的都播部俘虏,以及满地的尸体。 比较都播部的惨况,明军这边战死者不过六百余人,受伤不过一千余人。 战力的差距在这种时候显现了出来,这代表明军先锋还有一万六千多人的兵力。 “殿下、北岸的都播部老弱妇孺真的不用追击吗?” 黑水河畔,当明军在河畔开始打扫战场,并接管都播部驻牧地的时候,沾染着不少鲜血的曹文诏策马来到了朱由检面前,作揖之后提出疑问。 “老弱妇孺,不用管他们,这一战要的是打击北虏的男丁,只要男丁死了,套虏三部即便北逃,也只有被其他地方的北虏吞并。” “可这样也变相增强了其他北虏的实力,会不会……”曹文诏欲言又止,而朱由检却目不斜视的看着战场,轻描澹写道: “又能增加多少实力?倒是他们北逃之后,我大明的武功也会被他们传播,届时其他北虏也会忌惮,能换取西北数年太平。” 说罢、他转头看向了曹文诏,询问道:“都播部牛羊几何?” “牛大概五六万余头,马被骑走了,只留下了两万多匹,倒是羊很多,俘虏说有三十多万只。”说起缴获,曹文诏高兴的笑了起来。 都播部毕竟是素囊最信赖的一个部落,因此草场很大,所能拥有的牛羊也就自然很多。 这样的缴获,让朱由检不由感叹了一声。 这几十万牛羊马匹,如果运送到中原一带,最少能贩卖上百万两银子。 只可惜历史上大明在俺答封贡后,就一直没有和土默特部爆发战争,加上明军将领也不行,不然打击土默特一次,就足以赚回部分军费。 朱由检出杀虎口以来,围剿了四个部落,所缴获的牛羊马匹已经接近百万。 富硕的土默特部让朱由检这一路来没有太过担心后勤问题,兀鲁特的蒙古人帮助他们看守羊群,大大减轻了大同所需要承担的后勤压力。 “素囊得知消息后,估计很快就会来袭。” 想着这次的缴获,朱由检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发现距离天黑还有一个般时辰,又算了算双方交战的时间,和素囊可能出发的时间后,便推算起了素囊大概还有多久能到都播部驻牧地。 “大军暂时不要渡河,先观察一下局势,另外提醒后方的龙骧卫和其余上直拱卫营骑兵。” 朱由检没有贸然渡河、毕竟如果他渡河,结果素囊在下游也渡河,然后去偷袭明军辎重线的话,分散的一万两千多明军骑兵,不一定能和素囊的几万铁骑交手。 尤其是这一万两千多铁骑还是分散在三百多里道路上。 他现在暂时不渡河,还可以观察局势,一旦素囊试图偷袭,他也能折返保护辎重线。 如果素囊没有试图偷袭,那他则是可以等到龙骧卫带着火炮抵达再渡河。 素囊打过的仗很少,对他的作战风格,朱由检也知之甚少,所以没有办法像对付努尔哈赤和黄台吉一样对付他。 不过在这前套战场上,明军骑兵的机动性并不输于素囊本部,而素质又远远超出他们,所以只要逮到机会,歼灭土默特部也就是一战罢了。 大军开始休整,喂马的喂马,煮军粮的煮军粮。 朱由检特意下令宰杀一千只羊,让随军的庖厨准备饭食。 不过、尽管中军十分放松,但被派出去的塘骑却十分警惕。 他们外放出三十里,不断地游弋,生怕素囊带着套虏骑兵从某个他们忽视的角落跑出来。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而朱由检也坐在驻牧地的一个营帐内,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羊杂汤,面前摆放着一个烤熟的羊腿。 帐内还坐着大半明军将领,他们吃的不亦乐乎,抓起羊腿就大口咀嚼,也就只有朱由检还有闲心思用小刀慢慢割肉吃。 在这样的氛围下,似乎没有人把素囊的那几万兵马放在眼里。 不过、当时间不断地消逝,最终黑河北岸的响起了响箭的声音,并每隔一里响起,不断的向后方传来。 当声音传到南岸的时候,巡营的将领策马来到了大帐,随后在帐外单膝下跪,作揖道: “殿下、北岸传来了响箭声。” 一句话说出,所有将领都闭上了嘴,转头看向了还在慢条斯理吃肉的朱由检。 对于、朱由检也平澹道:“既然来了,那就准备准备吧。” “末将领命!”帐内诸将纷纷应下,并在行礼后起身走出大帐,各自组织各部兵马,在黑河南岸列阵。 农历正月十五的前套草原,比起前世还要寒冷,即便已经开春,但温度依旧在零下。 随着天色渐渐变黑,四周的温度也越来越冷。 只是明军为了冬季出兵,早就做出了许多准备,棉衣棉甲布面甲的三重保护,让寒冷被驱赶出体表。 马匹在冬季会生出绒毛来御寒,唯一要注意的就是马匹战后会流汗,如果不尽快收拾,可能会导致马匹感冒。 总之、明军做足了准备,而相比较他们,土默特的骑兵则是困于物资贫乏而无法达到明军这样的御寒标准。 大军在列阵,而朱由检也吃完了东西,走出大帐翻身上马,策马向着驻牧地外赶去。 当他们来到大军阵中,身处中军的时候,大纛被人升起,而曹文诏也作揖道: “殿下、是素囊的兵马,按照塘骑的回禀,一共有四万多骑,距离我军二十余里,看来是倾巢而出了。” “看来他是想生擒我。”朱由检转头看着孙守法和赛罕,曹文耀等人露出笑容,而诸将闻言也开口大笑。 “这种时候,最稳妥的办法还是派兵偷袭粮道,结果这素囊居然正面迎战。” “孤算是知道,为什么三娘子宁愿把汗王让给卜失兔,也不让给他素囊了。” 朱由检嘲讽着素囊,心里也对为什么林丹汗这样的菜鸡都能把素囊赶到黄土高原吃沙有了解释。 那就是素囊真的没有其明廷一些文臣想的那么强大,他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罢了。 “大军后退十里,给他渡河的机会,看看他会不会渡河。” 朱由检一抬手,让出了黑河南岸的十里河滩。 他想看看素囊会不会傻乎乎的渡河,毕竟十里路程,足够他组织大军渡河了。 黑河的冰层很厚,小心翼翼渡河的话,一两刻钟足够四万人渡河成功。 “铛……铛铛……” 大军随着朱由检的下令,鸣金声开始有节奏的敲打,各千户闻声,前军转后军,后军转前军开始后退。 明军在后退、素囊则是带着四万土默特铁骑向着驻牧地奔来,同时放出了哨骑打探明军方位。 双方的哨骑和塘骑不断地接触,碰撞,交手,落马者大多是土默特一方,但是素囊仗着人多,不断地挤压着明军塘骑的范围。 最终、明军塘骑退回了黑河南岸,而两刻钟后,素囊也饮马黑河北岸。 “唏律律……” 战马流出汗水,不断地喘着粗气,而素囊坐在马背上,眺望着已经被冰封两个多月的黑河,心里不停的打鼓。 “全军先换马!”素囊下达了第一个军令,准备等待前方哨骑的回禀。 与此同时,朱由检也得到了素囊抵达北岸的消息。 不过、他并没有出动出击,甚至没有下令要半渡而击。 对他来说,半渡而击不是一个好办法,因为那代表铁骑要冲上冰面,而上直的骑兵从没有接受过冰面的行军训练。 黑河虽然只是小河,但也有二十几丈的宽度。 万一骑兵打滑摔落,那引起的将是多米诺骨牌倒下的连锁反应。 等素囊撤退、要么等素囊下南岸才是他要做的。 也与此时、负责领后军的曹文耀策马来到中军,作揖道: “殿下、龙骧卫已经护送火炮抵达西南二十里处。” “好,命令龙骧卫指挥使分兵一千六,护送火炮民夫北上,留兵四千于原地。”朱由检对曹文耀吩咐,又转头看向孙守法和曹文诏、赛罕道: “你们把我的大纛打高,吸引素囊的注意。” “孙守法你率领天策卫三千骑兵与我南下,绕道走黑河下游渡河。” “殿下,您的意思是由末将来督军?”曹文诏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 朱由检是想留着大纛在这里吸引素囊的注意,自己则是带着三千天策卫和四千龙骧卫的骑兵走下游,绕道偷袭素囊。 就眼下的局面,朱由检带走三千天策卫骑兵,龙骧卫分兵一千六前来,曹文诏这里还有一万四左右的兵力。 素囊只知道明军的大致数量,而明军有经过一场血战,一万四的兵力加上几千押送火炮的民夫,足以让逃出的都播部骑兵察觉不出来。 两军交战时,朱由检带兵绕道从后方突袭,瞬间就能打崩素囊。 这一手、不就是当年明成祖朱棣在靖难之役中多次拿来打南军骑兵的手段么…… “殿下请放心,末将会吸引住素囊注意的!” 想到这里、曹文诏作揖应下,而朱由检微微颔首后,也趁着素囊的哨骑还没有看到大军,与孙守法、赛罕一同领兵三千南下。 在他们引兵南下的时候,素囊所部四万铁骑成功换马。 “加派一千哨骑,渡河打探明军的位置。” “大汗,直接渡河不就行了?” “是啊大汗,我们的人数是明军的两倍,不用畏惧他们。” “明军的精锐是少数的,如果能抓到朱由检,就可以逼迫明廷小皇帝认可您的身份了。” 素囊的话,居然引起了大量土默特贵族的不理解,而如果仔细看去,这群贵族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 也就是说、他们所经历的几场大战,基本上都是土默特内部的内战,他们基本没有和明军交过手。 哪怕前往杀虎口的使者将明军的情况告诉了他们,他们也认为那样精锐的上直骑兵,数量不会多到哪里去。 毕竟在他们这么多年看到的明军,确实都是一群精锐带着一大群破烂户。 素囊已经算有些谨慎的了,但是在下面贵族的怂恿下,他还是担心自己的权威受到质疑。 自卑的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土默特大汗,所以急于证明自己。 就如同朱由校需要复套一战继续加强皇权,朱由检需要复套一战缓解陕北人口压力一样,素囊也需要用复套一战证明自己的权威。 总而言之,想要试图加强自己的威严,实施自己的政策,用战争来推动和稳固都是一种必不可缺的手段。 “不要多言,听我的。” 素囊难得在面对几十部头领的时候强硬了一次,而几十部头领虽然不满,但还是没有反驳他。 毕竟大战在即,内斗也要等着打完了再说。 于是,北岸的土默特骑兵安静了下来,而一千哨骑也开始小心翼翼的渡河,在一刻钟后抵达南岸。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顶多再过一个时辰就会天黑。 不过如果天黑了,那反倒成了蒙古骑兵的主场。 明军火器所发出的火光,将会在黑夜中成为显眼的目标,蒙古骑兵就曾多次利用这一点来偷袭明军。 因此、所有人都等待着哨骑的消息,而哨骑的行动也很快。 渡河之后,他们以十人为一队,向着不同方向散去,但很快他们就在十里外发现了列阵整齐的明军主力。 一些哨骑开始组织人返回北岸回禀,而剩下的哨骑则是继续围绕明军四周探索。 他们绕过明军主力向南探索十里,不过由于朱由检让人在马尾绑上了草束,并沿着来时的路返程,因此土默特哨骑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在游弋许久之后,他们开始了返程,将明军的具体人数,以及驻兵地点,还有四周情况和地形都作出了回禀。 得到了消息的素囊这时也松了一口气,开始下令道:“大军渡河。” 素囊刚下令渡河,却不想哨骑又火急火燎的渡河跑来,让他心里一紧。 所有贵族都屏住呼吸,等待哨骑的回禀,而哨骑来到后只是说道: “大汗,明军南边十三里,有一支人数不到两千的骑兵,护送着一辆辆战车和四千多民夫北上。” “应该是火炮,大汗,我们可以先带人去解决火炮的那支兵马。”听到哨骑的话,一些贵族主动开口,而素囊听到消息后也露出了笑意: “如果明军的火炮都已经抵达战场,那就说明没有什么援军了,以往他们的火炮都是放在最后的。” “察合台,你带一个万户去进攻那支护送火炮的明军,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包围明军的主力。” “是!”闻言的众多土默特贵族应下,四万多人的土默特骑兵也开始小心翼翼的尝试渡河。 好在黑河的冰层很厚,即便四万大军相继渡河,也没有出现什么裂纹和破损。 厚实的黑河冰面让素囊对于撤退也有了准备,脑中做出了两套方案,一套是能成功击败明军的,一套是僵持之后撤退的。 毕竟是前套草原,哪怕是正月,但到了夜晚,草原上的气温依旧是零下十几度,足以冻死人和马匹。 要么他们打赢,前往都播部的驻牧地避寒,要么他们僵持,随后撤往北岸的河谷留宿。 总之,素囊虽然没和明军交过手,但毕竟还是带兵打过仗的,基本的统筹还是没有问题的。 同样,当他带兵抵达南岸后,除了命令察合台带兵去留下龙骧卫外,他并没有轻易就去和明军主力交手。 他还要让察合台先去试探看看,明军火炮部队被袭击后,有没有其他方向的明军会前来支援。 明军对火炮是很看重的,一旦火炮遭遇袭击,各部都会出动,哪怕是预先准备好的伏兵。 如果都这样,还没有其他方向的明军出现,那到了那个时候,就可以开始对明军主力出兵了。 素囊把一切都想的很好,同时明军的塘骑也打探到了他们渡河,并且分兵准备迂回的情报。 塘骑将情报回禀曹文诏,而曹文诏毕竟是领过朵甘三营的人。 哪怕朵甘三营没有这么多人,但他要做的只是领兵固守,这对于将领的能力要求大大降低,因此在情报回禀后,他就知道了素囊准备去袭击龙骧卫。 “文耀,你带两千六天策卫骑兵南下,去支援龙骧卫,让龙骧卫结车营固守,拖住套虏。” “是!”曹文耀没有拖沓,而是果断接令,随后带领剩余天策卫骑兵南下。 这么一来、曹文诏麾下的兵力就只剩下了不满编的骁骑卫和羽林卫,人数在一万出头。 也就是说、在局部战场上,素囊的兵力是曹文诏的三倍。 不过对此、曹文诏并不担心,而是继续为了完成诱敌的任务,下令道: “大军结阵南下,后军转前军,前军转后军。” 在他的下令下,明军开始结阵缓慢南下,而明军再度分兵的消息,也通过哨骑,传回到了素囊的耳边。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大汗、明军先分兵三千左右南下,又大军结阵南下。” 哨骑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回禀,而这一回禀也让素囊狐疑了起来。 “难道明军真的没有援兵了?可是杀虎口的明军不是有三万人吗?加上把都儿的人马,应该还有一半的兵马才对。” 也在他狐疑的时候,一些年纪稍微年长一些,参与过和俺达汗入寇的领主开口道: “大汗,明军要保证他们的辎重,况且打下扎萨克和兀也歹几部也需要驻兵,这应该是就是明军杀虎口的大半兵力了。” 这位老领主的话,成功让素囊动摇,因此他最后对哨骑追问道: “明军的中军挂着谁的旗帜?” “是齐王朱由检的旗帜。”哨骑不假思索的回应,而在确定朱由检就在前方后,诸多土默特贵族都兴奋了起来。 “大汗,不用再等了,出兵吧,朱由检是现在明廷小皇帝唯一的弟弟,抓到他要比打入关中还重要。” “一个朱由检,最少能换一万套铁甲。” “大汗,我愿意做先锋。” 诸多土默特贵族争先恐后的抢夺先锋的位置,为的只是要活捉朱由检。 朱由检倒也聪明,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因此特意留下了自己的中军大纛,以此来吸引土默特贵族。 同样为了自己的安全,他选择让孙守法和赛罕跟他离开,这么一来就能把他摘除出主战场。 两套操作,不仅让土默特贵族的目光留在了曹文诏那里,还保证了自己的安危,给了明军一个南北夹击的机会。 这一切不为众人所知,而素囊同样在听到了朱由检的存在后,有些按奈不住了了。 “大军动身,趁着天黑前包围明军主力,不要放跑朱由检。” “是——” 素囊的军令让众人激动了起来,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去准备,而没过多久,曹文诏也得到了哨骑的情报回禀。 素囊亲率三万铁骑向着他们奔袭而来。 “大军止步、羽林卫下马换步铳结阵,骁骑卫化左右两掖,兀鲁特看守战马!” 得知素囊南下的曹文诏不慌不乱的传令诸军,而这种时候、平时的正步训练也就出现了效果。 上万军队没有一点慌乱,开始一点点的变阵。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明军彻底变阵成功,而吸取了杜松在辽东的教训后,面对天色越来越黑的环境,曹文诏没有让人点火。 上直骑兵每人携带一支步铳,这种时候骁骑卫不用步铳,也就代表羽林卫有上万支步铳可以使用。 当所有步铳都填装弹子和火药后,北部也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从昏暗的天际边,乌压压的土默特骑兵如一条黑色的浪潮,向着明军袭来。 当曹文诏看到这一幕、手也下意识的摸向了刀柄。 同样的、当素囊看到明军,并且看到在空中猎猎作响的中军大纛时,他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诸部听令、生擒朱由检!” “杀——” 第两百五十章 平定土默特 “呜——” 砰!砰!砰…… 伴随着素囊下令,延绵数里,身着各色皮毡、皮甲的土默特骑兵随着号角声开始出动。 “擂鼓!” 砰!砰!砰…… 见土默特骑兵动、明军大营内,曹文诏手一抬、中军近千鼓手开始敲响细碎的鼓声,身着鸳鸯战袄,棉甲、布面甲的赤红明军只有土默特骑兵三分之一的数量,但此刻他们面对汹涌而来的骑兵,却巍然不动。 红衣与大明的日月旗遮天蔽曰,气势上胜过百万之众。 素囊与数十位土默特各部领主,带着千余骑兵来到了战场侧面的一个矮丘上,从这个矮丘向远处看下去。 即便天色渐渐变黑,但依稀能看到暗红色的明军队伍如一个灯塔,而这个灯塔需要面对的是近三万铁骑的冲锋。 从万米高空往下俯瞰,在这敕勒川上、阴山脚下,黑水河畔,一赤一黑两条大龙即将碰撞。 “轰隆隆”的马蹄声传遍了战场,但是万余明军耳边,只有己方的细碎鼓声。 羽林卫分为前军和后军,前军三千人,后军两千人,而中军则是其他拱卫营调拨而来充当鼓手的千余人。 无论是前军还是后军,此刻的他们都换上了步铳,列阵等待指令。 他们没有太多的恐惧,只是有些紧张。 当然、他们也有很多不解,因为在他们看来,一万上直铁骑,足以把这三万游骑凿穿,不明白为什么曹总兵要下令列阵。 同样不解的还有左右的骁骑卫,但他们都忍住了询问,而是等待着军令的下达。 比较他们,明军之中的将官更理解为什么这么做。 土默特骑兵毕竟是游骑兵和弓骑兵,打不过万一要跑,他们虽说也可以追上,但万一追不上,那么这一战都白打了。 必须先以示敌弱,把土默特骑兵吸引过来,再迎头痛击。 “杀——” 三万蒙古铁骑将明军围了起来,如一轮圆月一般,下一刻就准备张弓搭箭。 “羽林卫预备……” 积雪让地面一片泥泞,坐骑虽没办法扬蹄飞奔,却还是能跑起来,面对这样的地势,曹文诏不紧不慢的下令。 也伴随着他的下令,鼓声开始发生变化,而羽林卫的第一排士兵也举起了手中的步铳。 “明军举鸟铳了,传令诸军,等鸟铳放出,准备朝着火光射箭,先解决明军的火铳手。” 矮丘上,素囊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果断开始下令。 土默特部的呼麦声开始响起,中间夹杂着一些特殊的音符。 上千人的声音让包围明军的土默特骑兵听到,毕竟他们是催动马匹转圈的运动中,而不是驻马停下。 “放!”伴随着曹文诏的声音响起,他身旁的羽林卫指挥使当即看向了旁边的几名士兵。 这几名士兵见状,当即将一个个大竹筒放在了地上,随后点燃引线。 “砰砰砰——” 伴随着竹筒的引线燃尽,好似炮声的声音出现,随后十余道火光冲上云霄,惊吓了土默特部战马的同时,烟花在上空绽放。 四周一瞬间明亮,所有土默特部骑兵的身影都无从藏匿,而羽林卫也在这个时候扣动了扳机。 面对大部分只有一重甲、并且站队密集的土默特骑兵,他们就好像中速移动的靶子般,让明军无须瞄准,只管扣动扳机。 “砰砰砰——” 密集的火铳声响起,猝不及防的土默特骑兵被打翻一地,连人带马的翻倒下,引起后方骑手的一连串跌落。 众多马术较好的骑手开始张弓搭箭,试图用箭失来压制明军的火铳手,给阵中的重骑兵创造机会。 箭雨从空中落下,但无法影响排枪的形成。 填充好火药的一万支步铳,交给了前排的一千多火铳手。 这样的结果就是,密集的弹子在无情的收割土默特骑兵的生命。 “怎么回事?怎么只有火铳的光亮?火把呢?火折子呢?明军的火铳不点火就可以打响?!” 矮丘上,众多土默特领主心里一寒,而素囊却忍不住了。 明军用连续不断的烟花来照亮战场,寻找土默特骑兵身影来射击,但土默特骑兵只能看到对方扣动扳机时的火光,以及烟花亮起时的明军军阵。 双方都看得见的情况下,射程短、威力较小的骑弓就没有了作用,想要面突也没有冷静的心态来准备。 “这火铳怎么打的这么密?新的连发火铳?” 素囊也愣住了,明军的火铳的射击速度太密了,这才交手一盏茶时间,土默特这边就倒下了大队骑兵。 这让素囊有些害怕,他只能开口道:“吹号角,暂时收兵,算一下战死了多少人!” “呜呜呜~~~~” 号角声伴随着他的下令而吹响,而他这样的举动也等同是错过了最佳的突阵时机。 明军骑兵没有携带长枪,重骑兵如果冲阵,曹文诏只能用同为半具装的骁骑卫冲上去抵挡,或者让羽林卫上马抵挡。 但现在素囊被一口气打出十几轮的步铳吓破了胆,由于四周太过昏暗,只有明军烟花亮起的时候能看到刹那光明,因此他看不到明军是怎么操作的。 他还以为明军的步铳可以连续射击,因此匆忙将兵马给撤了回来。 “止!清点战损……” 面对撤走的素囊部,曹文诏没有追击,而是下令全军清点战损。 这么一来、烟花就停了下来,而羽林卫则是一边清点战损,一边在为前后军火铳手装填火铳。 同样的,后怕的素囊也命人清点起了死伤。 双方就这样诡异的僵持了许久,直到一刻钟后明军的死伤率先清点出来。 明军中流失而死者七十二人,受伤者二百四十七人。 看到这样的战损,以及外围的一群土默特部哀嚎伤兵和尸体,曹文诏稍稍放下了心来。 和他们所想的一样,北虏确实是一支三流军队,而套虏更是三流之中的三流。 得知了死伤的曹文诏放下了心来,但相比较他,一刻钟后的素囊却跟吃了屎一样的难受。 不管是重伤还是战死,总之他们少了两千多人。 这几乎是大军十五分之一的死伤,而明军那边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但死伤数量应该远远比他们要少。 两千多人的死伤,这已经让素囊和诸多土默特领主心里打鼓了。 在他们看来、明军似乎比他们曾经经历过的强太多,执拗的继续打下去,土默特的家底都要被打光不说,各部领主这些年建立起来的威严也要一扫而空。 “大汗,要不……” “呜——” 一些领主正准备开口询问是不是要撤军,但就在他们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在他们后方却响起了呜呜的角号声! “大汗!我们背后?!” 这是紧急警报,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向了身后,而在他们的身后,矮丘之下、黑水河北岸,只见所有哨骑惊慌失措的举起火把,向南岸奔逃而来。 “后军哨骑千户呢?死了吗?!” 素囊第一反击是惊慌,下一秒就是震怒。 他明明布置了哨骑,怎么会有明军骑兵从后方偷袭来? 这个时候,矮丘下冲上来了一队哨骑,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而马背上的千户长则是哭嚎道: “大汗,赛罕带兀鲁特部的人骗杀后军哨骑,明军齐王朱由检带骑兵冲后面杀来了,距此地不到十五里。” “全军向东突围!”听到朱由检居然带人绕道从后方突袭,素囊连朱由检具体带了多少人都没有问,当即就下令全军突围。 他一声令下,一群土默特领主都惊慌的率领部众向着东方的灰河撤退。 “总兵,殿下他们应该从黑水河北岸杀来了,我刚才听到了素囊他们的敌袭号角声。” 同样听到号角声的不止是素囊他们,明军之中兀鲁特的一些蒙古人也找到了曹文诏解释。 听闻此言的曹文诏立即看向了土默特的部众,只见他们那边果然有些骚乱。 “全军打火把,所有人上马!” 曹文诏一勒马缰,大声命令着四周的传令兵。 鼓手收起了战鼓,传令兵也通知了羽林卫的兵马。 兀鲁特的蒙古人将战马牵到了前军和后军,所有人翻身上马,而他们的举动也被土默特的骑兵看到。 经过刚才明军在黑夜里连续十几次的射击,大量的土默特骑兵心生畏惧,连忙向东逃窜,根本顾不得队形。 这也就是蒙古人跑惯了,自然形成自己一套逃跑战术,如果换做汉家步卒突然有人乱了队形,恐怕就会从突围和撤退,形成一场大溃败。 可即便如此,再怎么说、土默特骑兵的队形也乱了,而这样散开的队形,对于曹文诏来说是一个好机会。 “骁骑卫、羽林卫,为千岁尽忠的时候到了!” “冲——” 曹文诏统帅万骑追击,大军呼喊如潮,万余人的上直骑兵肆意宣泄着马力。 “折返过去,先收拾一顿后面的明军,不然他们咬着我们不放。” 突围中,素囊在察觉后方明军居然敢追击后,当即就下令大军折返,意图收拾曹文诏。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汗,先撤吧,他们有火铳。” “是啊、先撤会板升城,等天明再作战。” “蠢货,马背上用不了大火铳!”素囊以为明军的火铳是曾经戚继光研究出来的五雷神机改良版。 毕竟在他的记忆中,明军只有这一种连发火铳,而这种火铳最大的弊端就是体积太大,只能在步战时使用。 如同索姆河中不明机枪威力的英军统帅一般,此刻的素囊也执拗的坚持自己认知中的东西。 在他的下令下,近三万土默特骑兵开始试图折返,而这样的折返让曹文诏看到后,他更是连忙下令道: “羽林卫准备面突,骁骑卫冲阵!” 两支军队的距离在高速运动中越来越近,率先发起攻击的是土默特的骑兵。 和都播部的骑兵一样,他们根本不敢冲阵和肉搏,甚至在六十步外就张弓射箭,意图用运气来面突。 这样的距离面突,如果放在后金的军队里,战后必然会被发配宁古塔为披甲奴。 然而、对于惜命的土默特骑兵来说,六十步外张弓射箭,随后开始一分为二,意图折返再次面突,已经是一种常规操作。 尽管土默特的贵族们要求是三十步才能面突射箭,但眼下没有人管得了那么多了。 这也导致,尽管落下的箭失很多,但能射穿战马马铠和明军甲胃的箭失少之又少。 偶尔有箭失能命中明军骑兵,但射中的地方,也无非就是腿部和手掌、面部这种地方。 六十步的距离让它们根本就不致命,明军往往忍痛拔出箭失,随后抓紧金瓜锤和长刀,继续冲锋。 “砰砰砰……” 与都播部一样,土默特部试图分割迂回,以此来反复面突的骑兵,遭受到了明军前排骑兵的骑铳打击。 如果不是天色太黑,明军骑兵无法使用墙式冲锋,那土默特的骑兵将坚持不住一刻钟。 在黑幕之下,曹文诏作为统帅,亲领亲卫一马当先。 他从马鞍两侧拔出两杆骑铳,在错身时,两枪打倒两个土默特骑兵。 就在同时,他的头盔胸甲铛铛作响,腿上也是一痛,似乎是被箭失射中,又或者是被马刀划过。 曹文诏没有思考的时间,他就看到了一个穿着像贵族的土默特骑兵冲来。 他下意识的拔出长刀,用刀背朝着他砸去。 然而这人骑术了得,曹文诏的刀背居然被他缩身挂镫躲过。 只是不等曹文诏反手一刀,他身边的亲卫就抬起骑铳,一枪打穿了对方胸口的粗制甲胃。 这样的一幕、也是整个战场是的缩影。 上直铁骑靠着随身所带的骑铳,当头打倒了无数土默特骑兵,与此同时也遭到对方密集的羽箭攻击。 尽管有头盔、甲胃防护,但裸露出来的地方却处处受伤。 装备精良的上直都如此,土默特骑兵就更不用多说。 只是交手的瞬间,土默特骑兵一方便坠马上千,无数土默特骑兵只觉得整个战场十分混乱。 他们只能听得到身边蒙古人的惨叫声,而听不到汉人的惨叫和叫骂声。 人马嘶嚎,他们不仅没能突破明军的军阵,收割试图溃逃的明军骑兵,反而被人数只有他们三分之一的明军骑兵杀了个对穿。 “折返,再战!” 曹文诏杀的兴起,凿穿土默特军阵后,当即就要折返再杀一通。 只是这个时候、四周忽的吹起了狂风,风大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正是这一阵狂风,让土默特和明军两部都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从战阵中杀出来的素囊心头十分压抑,而当他看向自己四周的大汗亲卫数量后,心中更是一紧。 原本上百人的护卫,此时只剩下了二十几人,而四周的土默特诸部领主也不见了六七人。 这种黑夜下,没有人能知道他们死伤了多少人。 “向东突围!” 素囊害怕了,大战开始前,他只当明军还是当年的山西三镇,却不想这一战直接把他打回了原形。 他指挥大军向东冒着大风突围,曹文诏见状,也连忙带兵前去追击。 两方的距离咬的很紧,这让土默特骑兵有些害怕。 这种时候、在土默特试图突围的东方,忽的出现了一支点燃火把的骑兵队伍,素囊被吓得差点勒马。 好在他看清了对方的穿着,赫然是他派去围攻明军火炮的察合台。 这让他心中一喜,如果察合台击败了明军,并且夺下了明军火炮,俘虏了明军炮手,那他就可以绝地反击了。 只是让他遗憾的事情发生了,当他靠近了察合台的队伍后,只看到了比出发前少了五分之一的大军,以及脸色很不好看的察合台。 显然、围攻明军夺取火炮的计划失败了,而素囊见状也没有时间斥责察合台,而是带着大军继续向东突围。 当然、突围的队伍中,察合台的部众也告诉了他大军的情况,以及黑水河北岸出现明军的消息。 闻言的察合台当即指挥大军跟着向东突围。 他们在逃,曹文诏在追,以万余骑追击数万骑的场面蔚然壮观,如果不是身处黑夜,恐怕所有的明军都将因此战而骄傲。 大军在追赶,素囊等人也一路向东奔袭。 不过四十里地的距离,此刻如天堑般遥远,不可逾越。 土默特的士兵在马力耗尽后换马,并直接把耗尽马力的战马抛下,企图来减缓明军的追击。 只是他们小看了曹文诏,曹文诏和上直可不会因为一些散落的战马而停下脚步。 他们死死的咬紧了土默特部骑兵的尾巴,而这样的态势持续到了素囊等人亲眼看到结冰的灰水河为止。 “跨过灰水河,北上板升城!” 见到灰水河的瞬间,土默特部的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 他们不在意过河的时候会不会因为冰层太薄而坠入冰窟,也不在意战马会不会打滑。 此刻的他们,只想突围渡河,而一股脑冲入了灰水河之中。 数万人马的过河,让灰水河的冰层发出了“卡察”的声音,并且这声音还在不断的响起。 这样的声音让过河的骑兵战战兢兢,又不敢把马速降下来。 当素囊他们亲率两万多骑兵渡过灰水河时,不堪重负的灰水河终于出现了大片面积的裂缝。 “砰!” 只是一瞬间、冰层断裂,坠入冰河着几近百人。 沉重的毡衣让坠湖之人没有办法浮上来,不断地拍水呼救,但大部分的土默特骑兵都在见到冰层碎裂后,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当曹文诏带人赶来时,坠入冰河的土默特骑兵已经不下千人,而他见到这样的一幕、直接下达了暂停追击的军令: “不渡河,从上游绕过去!” 曹文诏不愿意用麾下士卒的性命来做赌注,万一冰层大面积垮塌,所造成的非战斗减员,足以让他羞愧自刎。 他选择了绕路,而他的行为让渡河成功的素囊喜出望外。 “快!向北面……” “嗡隆隆——” 素囊的笑容没有出现一个呼吸,就被北方沉闷的马蹄声所打断。 所有人抬头向着北方看去,只见河谷的矮丘上,此时此刻出现了一支高举火把的骑兵队伍。 这样的一幕、让所有土默特人感到了绝望。 “杀——” 身着甲胃的天策卫骑兵与龙骧卫骑兵如天兵神将,从矮丘上密密麻麻的俯冲而下。 “突围!” 冰层已经断裂,素囊无法回到南岸,而此地又是低洼处,根本没有第三个方向可以走。 他除了喊出突围的指令,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解围的办法。 大量的土默特骑兵面对从矮丘上冲下来的半具装骑兵,在这一刻毫无反击之力。 密集的冲锋和火铳声响起,不断的有一股压力把人和战马往后挤。 明晃晃火焰下,明军将士的脸庞,如恶鬼从鬼门关爬出一般让人心季。 “救我……” “救我!我是……” 般具装铁骑的冲力,以及骑铳的射击,让土默特骑兵不断地向后挤,将身处后方的土默特骑兵不断地挤到冰层破碎的冰河之中。 一时间溺死者不下千人,而数量还在持续不断的增加。 身处乱军之中,素囊被挤落战马,整个人刚刚站起来就被四周的土默特骑兵挤来挤去。 “放肆、我是你们的汗!” “滚开!” 生死面前,没有人再照顾素囊那自卑而可怜的自尊心,所有人都在为了活下去而向后挤。 明军半具装骑兵在冲锋之后折返,随后翻身下马,将背上的步铳取了下来。 这个过程中不是没有人试图反击突围,但无一例外都被其他游弋的明军骑兵给斩落马下。 “砰砰砰……” 当步铳排枪列好军阵,密集的火铳声开始在灰水河畔响起。 这让土默特的蒙古人看清了刚才黑夜中明军火铳的使用步骤,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再关注这个了。 仅仅三轮排枪,被打死的土默特骑兵就不下千人,而这时、明军游弋的骑兵中,兀鲁特部的蒙古人开始高喊: “投降不杀,齐王殿下会发给你们牧场和牛羊。” “我投降!” 听到明军接受投降,大队土默特骑兵丢下了武器,跳下战马朝着明军走来,高喊着投降后,被赛罕让人捆绑起了手脚,蹲在了战场一角。 这样的一幕在不断地上演,而上演到了最后,所有的土默特部领主都被麾下的部众绑了起来,压着来到了排枪的阵前。 这其中,也包括了灰头土脸的素囊。 素囊被天策卫将士压住双手,整个人跪在了地上,浑然没有了当初在板升城痛斥把都儿的豪气。 也就在他跪下的时候,马蹄声在他面前响起,而前面的排枪明军也收起了步铳。 这样的变化让素囊意识到,可能是有重要的人来了。 他抬起头,所见到的则是坐在马背上,轻蔑俯视他的朱由检。 曾经叫嚣要生擒朱由检的人,现在却跪在了他的面前,如断嵴之犬般,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力气。 朱由检看着垂头丧气的素囊,一开口就彻底击垮的素囊: “孤还以为你会自杀,却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 “看来我那棺材白准备了……”朱由检摇头叹气,一脸的遗憾。 “朱由检! ”素囊被朱由检的讥讽给惹的暴怒,不断地挣扎着。 然而、朱由检就坐在他面前的战马上,一动不动,并轻蔑的看着他: “好好活着吧,孤还等着带你去京城的太庙,向我大明列祖列宗跳舞献俘呢。” “自刎的机会给你了,你不珍惜,那现在就别想死了。” “你要是想死也简单,我可以送你一家下去陪你……” 说罢、朱由检打马返回了军中,而素囊也被天策卫将士按倒在了泥泞的雪地里…… 第二百五十一章 投降输一半 天启五年正月十六日,伴随着板升城城门大开,土默特部除了盘踞在后套的少量部众外,尽数投降。 朱由检命曹文耀领两营上直骑兵驻守板升城,拱卫后勤的路线,而他则亲自统兵向后套杀去。 同时、素囊以及被俘虏和投降的三十二部土默特领主,以及他们的家卷,则是被上直骑兵押往了大同杀虎口。 这消息来得太快,让接收到所有这条消息的人都下意识认为不可能。 在这群人中,最为愤怒的自然便是苦苦等待援兵的火落赤…… “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就算是五万头猪,朱由检抓三天也抓不完,怎么可能两天时间就落败?” “这是明军放出的假消息,一定是!” 红盐池、鄂尔多斯部,当河套鄂尔多斯四十二支,十几万男女老弱聚集在此地时,得知素囊快速落败的火落赤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肆意宣泄着怒火。 “阿布……” 大帐被掀开,火落赤的儿子巴尔图从帐外走了进来,扫了一眼满地狼藉的帐内,随后才开口道: “明爱台吉和吉连台吉他们希望您去主持一下大局。” “知道了……”见巴尔图进来,火落赤压制了内心的怒火,回应了一声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后转身走出大帐。 当他走出大帐时,映入眼帘的是连成一片的草原帐篷,以及飘扬的雪花。 “今早突然降雪,今年的天气有些奇怪。” 看着自家父亲的模样,巴尔图解释了一下,而火落赤则是要紧牙关:“若是早一个月下,也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虽然这么说、但火落赤也知道,这雪现在下也不迟。 毕竟一开始下雪,那选择在雪季征战的明军,就要面对更难走的道路,以及更难运的辎重路线了。 不过、从短期来看,下雪是对他们有利,但是如果长期…… 火落赤已经想到了因为长期积雪,牲畜吃不到青草而被饿死的场景。 “近年来的天气,确实是越来越奇怪了。” 感叹了有一句,火落赤也带着巴尔图和亲卫,向着议事的大帐赶去。 这一路上、他可以看到许多迁移而来的其他其他部落部众。 尽管河套部有十几万部众,但男丁毕竟还是少数。 这种时候、如果明军南下把他们一锅端,基本整个战事都宣告结束了。 不过,明军没有空投物资的本领,想要攻打这里,无论从任何塞口,都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 火落赤把哨骑放出五十里开外,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会第一时间知道。 这就是从嘉靖年间活下来的经验,也是他几十年和明军交手的所得。 如果素囊的大军交给他指挥,哪怕他面对朱由检会输,也不会输的那么惨。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现在火落赤需要先安抚河套鄂尔多斯部的领主们,然后想一个突围的办法。 “实在不行只有去投靠卫拉特(瓦剌)了……” 心里阴沉的火落赤这么想着,因为从黄土高原向东北突围的路已经被朱由检给堵上了。 现在他只有从西北逃遁,而且时间必须要赶在朱由检拿下后套前。 土默特在后套的兵力只有两万多,部众也只有五万。 如果朱由检领兵亲至,他们会立马选择投降…… 当火落赤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也来到了议会的大帐前,随后掀开帘子,见到了各部领主和台吉。 原本聊得热火朝天的诸多领主一见到火落赤出现,当即就闭上了嘴巴,所有人都准备看看火落赤打算怎么安排。 火落赤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选择开诚布公。 他走上了代表盟主的位置,坐下后便当着众多人的面开口道: “正面、我们已经不是明军的对手了,现在只有向后套突围,然后联合吉能的部众,向着杭爱山撤退。” “投靠卫拉特的拜巴嘎斯,这是我们最后的出路,你们谁想要投降明军,我也不制止。” 火落赤在试探,试探这四十二支部落中,有多少是能铁了心跟他撤退的人。 撤退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坏处。 如果离开了河套鄂尔多斯部赖以生存上百年的河套,那么他们只会更加紧密的依附自己。 到时候自己即便到了卫拉特那边,依旧能靠着手上的力量,来保持不低的地位。 不过、他的心思,许多领主和台吉也看得出来,因此一时间没有太多人表态。 这样的行为,让火落赤心里也有不舒服,但他也知道,他的兵力不足以威胁其他领主。 经历了湟中三捷、以及多次在河套和明军交手,火落赤的兵力只有六千左右。 虽然说是诸部之中兵马最多的,但他前往青海后,和众多领主断了联系,所以现在的他实际上是半个外人。 真想要恐吓和威胁其他领主,怕是会遭到其他人联手反击。 因此、在见到局势不可控后,他也识趣的说道: “我会在明天带领我的部众撤往漠西,你们要走的可以在明日午时和我一同撤离,愿意留下来的可以留下来,等待明军的受降,或者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 说罢、火落赤就起身要走,而他这次离开,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拦住他。 宁夏鄂尔多斯部的吉能没有带兵前来,加上素囊被朱由检生擒。 火落赤的计划全盘被推翻破产,这让众人不再信任他。 这样的变化和态度,自然让火落赤恼怒不已,但是他也没有太多办法。 他只能压着怒气返回自己的大帐,而他的长子巴尔图也跟了进来,并询问道: “阿布,我们真的要撤去漠西?” “不撤难道等着投降朱由检吗?我们和明廷的仇怨你又不是不清楚。”火落赤看了一眼巴尔图。 巴尔图也知道,己方和大明积怨已久,基本上不可能存在和解的结局。 因此他只能说道:“但眼下积雪还没有融化,我们不能放牧前往漠西,不然恐怕会被饿死在路上。” “那就用牛羊和别的部落换了粮食,反正他们要投降明廷,到时候也不怕没有粮食吃。”火落赤看得清楚。 “明日估计沙计乃、明爱、勐克什力三部会和我们一起突围,不用担心我们一部突围不出去。” “是。”巴尔图应下,也知道这三部和他们一样,都是和明廷积怨已久的部落,以朱由检的性格,不一定会受降他们,所以大概率也是选择突围。 不过、即便这样,他们四部加起来的兵力也顶多就是两万不到。 两万兵力和三四万部众,想要突围有很大的难度,当然最大的难度还是粮食问题。 他们必须保证在突围后,能成功跨越一千五百里的漠北,抵达杭爱山(燕然山),投靠卫拉特(瓦剌)联盟。 这还不算完,抵达杭爱山后,他们还要跨越九百多里前往金山(阿尔泰山脉)。 因为此时的卫拉特已经两百多年的游牧历史中,逐渐从漠北的杭爱山,迁移到了西域的委鲁姆(乌鲁木齐)。 也就是说,只有前往了西域,他们才算彻底的有了落脚之地。 只是现在具体能不能带着老弱妇孺突围成功,还是一个未知数。 “告诉部里的人,把牛羊杀了,烘干成肉干,准备好一个月的肉干,再用剩下的牛羊和其他部落换粮食和豆料。” “要换够两个月的豆料和粮食,最好不要草束。” 火落赤交代着巴尔图,而巴尔图闻言只能应下,随后转身走出了大帐。 火落赤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坐在了自己的床上,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间在过去,总之这一夜的鄂尔多斯诸部没有人能安心的睡着。 如火落赤这样的部落都是在担心其他部落会不会来袭击自己,用自己来向明军邀功。 而像其他比较安稳的部落,则是担心火落赤这种部落来抢他们的粮食。 好在火落赤不想节外生枝,因此选择用了牛羊来交换。 也就是一个简单的交换,极大缓解了双方的冲突。 从这点来看、火落赤还是有些政治眼光和手段的。 因为他的主动,让整个大营的人都放下了心来,直到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大部分火落赤部落的人就开始准备撤退的东西。 他们主动搬出了红盐池的营地,来到了营地西边。 同样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沙计乃、明爱、勐克什力三部人马。 四部联合起来、有一万八千多兵力,和四万三千多部众。 不过让火落赤诧异的是,扎萨克部的兀烈也顶着别扭的脸色,带着自己的部众和奴隶来到了突围的地点。 虽然有些诧异,但火落赤还是接受了兀烈的到来,毕竟有了兀烈这一部后,他们的兵力也就能突破两万了。 在兀烈的到来后,这个突围点就再也没有第二个部落前来。 也就是说、鄂尔多斯四十二部,只有四部愿意撤离,剩下的三十八部都选择投降。 “他们是一群羔羊,最后他们会后悔的。” 勐克什力不屑的看着红盐池营地,嘲讽着试图屈服在明军铁蹄下的其他部落族人。 不过对此、明爱却说道: “不用说他们,我们和他们今日起估计就不会再见面了,现在的重中之重是要联合宁夏的吉能他们一起撤退。” “我们如果一起撤退,凭着他们的牛羊,应该能一起坚持到金山,兵力也会达到四万。” “到时候就算拜巴嘎斯他们不愿意接纳我们,也需要划出一片草场给我们。” “我们能撑到金山吗?”沙计乃忽的开口询问,而这一问便让所有人都沉默了起来。 他们能不能到金山?这个是一定能的,但过程会死多少人就很难说了。 部落里的老弱将会被率先抛弃,随后是妇女,最后才是孩童。 这很残忍,但为了部落的延续,这是唯一的办法。 女人没有了可以再抢,但是如果孩子和男丁没有了,部落就灭亡了。 做足了这些准备,五部开始向着西北行军。 哪怕天上飘着细雪,但队伍依旧坚定不移的向着西北突围而去。 在他们走远后,剩下的三十八部鄂尔多斯领主,开始派出使者向南边的满桂送去了降书。 他们并不是真的和勐克什力说的一样,是一群贪生怕死的人。 如果在夏季和秋季遭遇到眼下的局面,他们会毅然决然的选择突围,但现在不行,因为现在还是冬季。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一些只有千余人、甚至只有几百人的小部落是无法活着突围,并走到杭爱山或者金山的。 他们都明白,所以才会选择投降。 他们的想法、实际上火落赤和明爱也知道,所以才没有逼迫他们一起突围,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冬季人多就是累赘。 不能游牧的季节里,他们和汉人没有什么两样,都需要为了后勤补给而烦恼。 同样的、当他们的使者带着投降书抵达扎萨克城的时候,满桂在看到信中内容,就明白了这三十八部的困境。 “这有点不好办……” 看着手上如烫手山芋一样的降书,满桂紧皱着眉头,对旁边的副将说道: “鲁钦总兵到哪了?” “塘骑没有传来消息,但是按照昨天午后的消息来看,应该已经抵达连城(库布齐沙漠)了。”副将回应满桂,而满桂听后也说道: “让他不要继续扫荡黄河南北了,殿下和孙经略已经出兵后套,现在让他带兵南下,去红盐池受降,随后带着三十八部的人马前往……” 吩咐到这里、满桂反而吩咐不下去了。 如果把三十八部的人赶到关内,那么北军都督府就得负责管理他们不暴动,这就相当于把鲁钦这部牵制在关内了。 如果让三十八部留在红盐池的大营,那明军就要负责他们的一部分吃食。 因为牛这样的牲畜,在战后必然要交给陕北移民前往河套屯垦用的,不能给他们再任意宰杀。 可问题来了、从大同、太原、延绥三地随意调拨粮食前往红盐池,都需要十几万民夫帮忙才行。 临时招募民夫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来还是需要将一部兵马的后勤民夫调来负责这十几万套虏的粮食输送问题。 因此不管怎么样,反正为了保障他们的生计,就必须有一路兵马留守下来。 至于满桂为什么不把他们调往板升城,这自然也是不敢。 万一这四万人前往板升城后,突然暴动,随后北逃投靠察哈尔部,那明军就有苦说不出了。 因此想了想之后、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传令鲁钦,命他带军前往红盐池,监督套虏三十八部,将他们迁往山西偏关一带。” 相比较贫瘠的陕西,满桂还是选择了将这三十八部迁移去了山西长城外的偏关一带。 山西百姓和军户分田已久,粮食也较为稳定,虽然这样安排,依旧要每个月拿出数万石粮食来安抚三十八部,但总比留在红盐池和放任他们北逃要好。 满桂以北军都督府都督的身份下达了军令,而副将闻言也只能照办。 好在鲁钦部也不是扫套的主力部队,撤下去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功劳这块落下了。 不过也不要紧,战后补些功劳给他就行。 “大军准备一下,明早出城,向西北追击火落赤五部,想来兀烈会留下不少痕迹给我们。” “另外通知其他诸军,别把火落赤放跑了。” 安置完了三十八部的事情,满桂也开始准备对火落赤的围剿了。 自万历二十一年以来,大明西北的边患,基本都有火落赤的身影。 前期的他还只是小打小闹,中后期就开始搅的大明西北不得安宁了。 别的部明军都能放过,唯独他们四部不行。 这不仅仅是满桂的想法,也同样是所有明军将领的想法。 由于大雪漫天,因此信鸽不能再使用,满桂只能连夜派出八百里加急的塘骑。 最先收到情报的,则是五百里外的连城鲁钦部,以及刚刚抵达四百多里外,阴山山脉石拐山(包头)的朱由检所部。 接到令的鲁钦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南下,准备去接管红盐池的鄂尔多斯三十八部。 毕竟他只是山西总兵,而满桂是他的上级。 相比较他,朱由检就有了更多的自主性。 在他接到令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七的中午了。 此刻大军正在前往后套的路上,路过此地时朱由检接到了满桂的消息,因此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不过由于连日的奔袭,加上从昨天开始就一直不停的大雪,两万骑兵选择了下马步行,因此行军速度很慢。 这样的行军速度,对于朱由检来说,有了更好打量这个后世被称为“鹿城、包头”的地方。 朱由检不知道在战国、秦汉、隋唐这个上千年时间里的这个地方是什么模样,但在他的眼中,明代的此地可谓贫瘠。 处于前套和后套连接处的它有许多名字,三国时期比较知名的吕布也出生于此。 可以说、在唐末以前,这里都是一块水草丰美,人畜兴旺的地方。 但经过了唐末到明初,近四百多年的滥牧行为,此时的九原已经不复当年的盛况了。 尽管黄河两岸能看到不少绿植,而此地也看得出可以耕种、但能耕种的地方少之又少。 朱由检参与复套一战,不仅仅是为了收拾套虏三部,也是为了亲眼看看这个时代的河套,才能更好的做出迁移陕北和关中百姓的计划。 在前套时,他还比较高兴,因为前套还算富硕,尽管比不上关内一些富硕的地区,但也有足够的河流和湖泊来进行耕种。 加上整个前套基本上都是牧场,如果要弄成耕地,比起其他地方也容易许多。 就前套可以开垦的地方来说、足以开垦上千万亩,养百万百姓。 但到了九原之后,朱由检只是草草一看,便知道这块地方在这个时代,顶多只能开垦一二百万亩耕地。 也就是说、目前所探知的河套地区,如果按照一人五亩的标准,那只能养活二百来万人。 这听上去已经很不错了,因此朱由检也没有特别气馁,而是对接下来的后套充满了期待。 如果后套也能开垦数百万亩耕地,那么陕西的百姓密度就可以大大的下降,从而提高百姓的抗灾害能力了。 “殿下、这大雪太奇怪了,从没有听过正月还下如此大雪的消息。” 正当朱由检在想着如何准备陕西百姓迁移河套的时候,曹文诏的一席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不断落下的雪花,心里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是一想到这是明末,这是小冰河灾害不断的时代,也就释怀了。 “大雪顶多下到二月下旬,到时候我们已经把火落赤解决了。” “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先抵达后套,或是受降当地的土默特领主台吉,或是动兵将他们歼灭。” “总之不能让火落赤西逃。” 朱由检可不会坐视火落赤带两万兵马和四五万部众迁移投靠瓦剌,不管他能不能迁移这数千里路程,总之朱由检不会给他和瓦剌这个机会。 单说瓦剌,熟悉明代历史的都知道它是谁,朱由检也不例外,而瓦剌之中有一部,则是更为熟悉清代历史的人所知。 准噶尔…… 朱由检微微皱眉,尽管他知道,眼下的准噶尔部才刚刚在瓦剌内部抬头,甚至都算不上第一大部落。 但谁知道火落赤西逃后,会给瓦剌内部带来什么样的帮助? 万一蝴蝶效应,导致瓦剌联盟把属于东察合台汗国的叶尔羌和吐鲁番、哈密给灭掉怎么办? 别搞得到时候要朱由检自己来远征这个盘踞西域的势力。 因此、他不会给瓦剌增强实力的机会,也不会让火落赤北逃成功。 “传令孙传庭、杨肇基,封锁黄河西岸,别让火落赤成功渡河。” “是!” 朱由检熟练的下令,而曹文诏也老实应下,随后派出了塘骑,准备沿着黄河寻找孙传庭和杨肇基的踪迹。 之后朱由检继续领兵向后套前进,只是天空上飘落的雪也越来越大了…… 第两百五十二章 复套终战 “放!” “砰砰砰——” 天启五年正月十九午后,当朱由检、满桂、鲁钦各部都在行军的时候,自宁夏出兵的孙传庭、杨肇基两部兵马也没有落下。 火炮在黄河东岸凤凰高山列阵,不停的对着黄河河畔的目标炮击。 六百门五斤燕山大将军炮,以凶勐的火力将目标打的抱头鼠窜。 指挥这一场战斗的是大明老将杨肇基,而他的对手是宁夏三大部盟主的吉能。 三天前吉能接到火落赤的求援后,他没有半点犹豫,当即就统帅两万骑兵走宁夏北部边塞,试图跨过黄河东进。 然而他在这里凑巧碰到了扫荡黄河两岸的杨肇基,双方四万兵马在黄河爆发了争斗。 得知消息的孙传庭也提领九千骑兵,出宁夏前来驰援。 眼下的杨肇基在东岸对河畔的吉能迎头痛击,而孙传庭则是率领九千骑兵在黄河西岸游弋,防止宁夏部骑兵逃回宁夏沙洲。 三万明军和两万宁夏部骑兵纠缠了三天,尽管无法像朱由检一样亲率大军直接破贼,但好歹也是一直压制着吉能。 吉能所部的兵马也遭遇重创,死伤者近五千,而明军死伤不过二千余人。 对于整编后的北军都督府拱卫营兵来说,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战绩。 毕竟在北军都督府没有接管陕西前,他们见到套虏入侵都是躲在城里。 如果给他们训练的时间再多一点,装备再齐全一些,说不定能打出一比五的战损比。 “陕西的营兵还是训练不足,只可惜我之前训练的兵马调往西宁卫了,不然此刻应该能击破吉能。” 黄河西岸,孙传庭带兵游弋,同时眺望着东岸战场感叹。 在他身旁,是晚明勇将派之一官秉忠之子的官抚民。 听闻朝廷要复套,他特意找到了孙传庭,而孙传庭见他勇武,也就将他从榆林调到了宁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不得不说、官抚民确实很勇勐,吉能多次试图渡河突围,都被官抚民带兵击退,而孙传庭则是在战场边缘,把握着整个战局。 就眼下的情况来看,他有信心在三天内将吉能部彻底歼灭在此地。 站在他旁边的官抚民在听到他的感叹后,也不由忍不住道: “今早听闻殿下以骑兵三万出杀虎口,三日击破素囊,斩首万余,俘虏十数万,不知道是真是假。” “大概是真的,殿下不会夸大战果。”孙传庭对官抚民的问题给予了肯定,随后更是补充道: “官参将没有见过上直,若是见过就不觉得奇怪了。” “我大明五军都督府,八十余万大军之中,上直可称为精锐,而上直四骑卫可称为选锋。” “我曾见过满都督提领四骑卫在辽东与建虏一战的战场,若是马力足够,粮秣充足,两万上直四骑卫足以横扫塞北。” 孙传庭的话并不夸张,因为朱由检一直都知道,日后的上直四骑卫是要成为自己亲兵的存在,所以在不断加强上直四骑卫装备和训练他们的能力。 上直四骑卫的要求从天启二年的纯骑兵,变成骑炮同协,再从天启三年到天启四年的骑步炮同协。 这其中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编制和兵种,而是要求他们上马为骑兵,下马为步卒,炮手。 也就是说、实际上他们是一支混合部队。 不仅仅是他们,上直其他十四支兵马也在进行转变。 正如朱由检曾经预想的一样,上直的位置必然是大明军队之中的野战精锐部队。 也就是说、只要皇帝掌握了这支部队,其他除了海军之外的四军,都不会是上直的对手。 也正因为如此,除了自己亲近的人,以及熟悉四骑卫用法的人,朱由检基本上是不会让人统帅他们。 就眼下来说,只有满桂和孙应元能统帅他们。 哪怕是同样亲近的曹文诏和孙守法,在他们还不能把四骑卫用熟练之前,也不能随便调动四骑卫。 除了朱由校的圣旨,便只有朱由检可以调动他们。 也正因为如此,上直四骑卫的战力远超其他诸军。 就眼下来说、如果真的发生叛乱,上直足以弹压五军之中的两军,抗衡三军。 就战力来说、眼下的明军排序是上直—西军——南军—东军—北军。 北军弱是有理由的,首先是满桂没有把大宁三卫带过来,因为它们已经归入上直了。 整个北军里,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兵马参与过复辽之战,参与的方式也就是打打小仗,比不得有白杆兵的西军,和浙兵的南军。 “打完复套一战,北军的实力应该会上一个层次,不过具体能增长多少,就需要看满都督如何训练了。” 放下双筒千里眼,孙传庭对旁边的官抚民说了一声,而官抚民也道: “日后北军应该有更多的实战机会,哪怕眼下积弱,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除上直之外的第一。” “呵呵……这可说不准。”孙传庭笑了笑,没有直接说破。 他和朱由检在辽东聊的次数不算少,他是明白的,东西南北四军之中,北军的实战绝对不如南军和西军多。 道理很简单,往南边打,是安南和东吁,南军和西军每打下一座城,那就多出数万亩田地,朝廷指挥他们打仗,只会把朝廷越打越富。 可北边呢? 这次复套之战筹备的钱粮让人瞠目结舌,同等人数下,规模几乎不下于复辽之战。 哪怕打下了河套,实际上从短期来看也是赔本买卖。 这样的局面尤其是在海军都督府基本平定南洋之后,显得更为窘迫。 海军都督府会得到最大的支持,这是孙传庭的一个基本判断。 例如这次,海军都督府所耗费钱粮的规模不如复套之战的三分之一,却打下了大过河套十数倍的疆域,得到了数百万亩已经开垦好的田亩。 怎么看怎么赚。 再看复套,如果不是朱由检坚持,恐怕皇帝会在南洋取得战果后下令停止复套,并将用来复套的资源投入海军都督府。 “朝廷不能缺了齐王殿下……” 孙传庭莫名对官抚民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开始继续打量战场了起来。 只是在他打量的同时,北方却令人诧异的奔来了缇骑。 缇骑经过层层核查,最后来到了孙传庭的面前,并拿出代表了齐王府的军令作揖道: “传齐王口谕和军令……” “孙传庭接令……”见真的是朱由检亲自下的命令,孙传庭翻身下马作揖回礼。 “后套已被殿下收复,殿下命孙经略和杨总兵拖住吉能部,明日一早他亲自率军破贼。” “得令!”听到朱由检居然已经收复后套的消息,孙传庭并不奇怪,而旁边的一众北军将领则是惊诧不已。 孙传庭在接令后,也笑着询问道:“敢问后套的套虏是投降,还是被破?” “齐王今早抵达后套后,后套的一些留守酋长主动投降,这其中自然有反抗者,不过大多都被收拾了,因此后套已经是我大明疆域。”缇骑恭敬的回禀,而孙传庭也微微颔首,表示感谢。 随后缇骑离去,而孙传庭也算了算时间,随后感叹道: “三天三夜奔袭五百多里,也难怪后套的套虏会投降,恐怕他们才刚刚知道前套兵马被围歼,殿下就亲自领兵抵达城下了。” 说罢、孙传庭又道:“诸军密切监视黄河沿岸,火落赤应该也就在这两天抵达了。” “是!”诸将领应下,随后转身离去,提防着火落赤的突围。 紧接着,孙传庭命人把消息传给了河对岸的杨肇基,而杨肇基见到军令后,对吉能部的炮火下达指令,也越来越频繁了。 如果不是燕山大将军炮一刻钟只能打出两到三发,或许他会不计代价的在朱由检到达前,把吉能部歼灭。 总之、孙传庭和杨肇基拖住了宁夏鄂尔多斯三大部的主力,而这样的行为,也直接导致了宁夏鄂尔多斯三大部的后方力量不足。 梅之焕与李如柏,王承恩与李如梅等人的河西两大北伐军势如破竹,不断将广袤沙漠中的一个个绿洲部落拔除。 他们的任务比起其他几部可以说轻松了许多,而本来只是打辅助的朱由检,却成为了复套的主力。 “放!” “砰砰砰——” 正月二十清晨,伴随着杨肇基所部再次催动火炮部队对吉能发动袭击,宁夏部大营被一顿狂轰滥炸。 被围四天的三大部只剩下了一万四千多人,而随军携带的肉干、豆料也全部吃完,大军日夜忍受炮击,人困马乏。 吉能不是没有试图突围,但结果却很惨澹的被杨肇基和孙传庭从不同方向击退。 他们被彻底困在了黄河畔的河谷,忍受不了的其他部落领主也干脆在这一早将吉能枭首,派人投降。 消息传到朱由检那边时,他已经从后套出发南下四十余里,距离孙传庭和杨肇基只有一百二十里不到的路程。 “确定好火落赤的方向了吗?” 合上孙传庭的军报,朱由检看向了旁边的曹文诏,而曹文诏也点头道: “扎萨克部的台吉兀烈给我们留下了记号,军中还有我们五百六十二名将士和三名缇骑。” “按照他们所说,现在的他们应该在这个位置。” 曹文诏递过来地图,而地图上则是画上了一个显眼的红圈。 “这是一个小绿洲,距离我们不到六十里,眼下我们完全可以以逸待劳,等火落赤他们跨出沙州后,趁夜里应外合击溃他们。” 曹文诏诉说着自己的建议,而朱由检却在看了看后摇头道: “沙漠即便再难走,但也不至于一天连六十里都走不了。” “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三个时辰,火落赤会在天黑前带着部众渡过黄河,从狼山南部、贺兰山北部选择突围。” “突围的方向,差不多就是我们这上下二百三十里的位置。” “他现在的位置,距离突围的山口有三百里左右的路程,大概需要三到五天。” 朱由检用手丈量了一下地图,根据地图的比例做出推断,随后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兵马。 他收复后套后,让孙守法领龙骧卫驻守在后套,而羽林、天策、骁骑三卫折损了不少兵马,眼下只有一万四千人不到。 根据兀烈的情报来看,火落赤他们的兵力应该在两万左右,算上五万部众,也就是七万人。 以两万拦截七万还是比较困难的,所以需要调动一下孙传庭和杨肇基的兵力。 “杨肇基和孙传庭一共有七营两万骑兵对吧?那样的话就传令让杨肇基和孙传庭把骑兵调到西岸来,封锁狼山和贺兰山之间二百三十里地。” “步卒留守灵州河谷(乌海),满桂再领兵直接前往灵州河谷。” “这么一来就能把包围圈缩小到五百里左右。” “在五百里的范围找他们,比前往沙漠里找他们要轻松多了。” “如果能把他们逼到黄河以西,贺兰山、狼山以东那就更好找了。” 朱由检有条不紊的做出安排,而曹文诏却询问道:“那我们在哪里与他们作战?” “狼山山口……”朱由检指向地图的狼山山口,随后直接对随军的羽林卫指挥使道: “你带人把随军的火炮都快速运往狼山山口北部的山上,一车八马拉拽,不要在意驽马的死伤,戌时(19点)前必须将七百门随军火炮运抵。” “末将领命!”羽林卫指挥使应下,而朱由检也看向曹文诏: “派出塘骑,加急把情报送给各部。” “是!”曹文诏接令,随后命人把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各部。 此刻他们距离满桂不足一百三十里,距离孙传庭他们不足一百二十里,塘骑加急的情况下,两个时辰就能把情报送给各部。 给孙传庭和满桂反应的时间最少有一个时辰,而火落赤他们要行军最少三百里才能突围。 哪怕出了沙漠加速行军,也需要最少三天的时间。 明军有大量的民夫和随身携带的干粮,此地距离宁夏又不足三百里,明军完全不用担心补给问题。 因此、朱由检果断下令道:“后军物资全部送回后套,不用再送物资给大军。” “随身军粮不足十日的,把军粮备足,备足军粮后大军直奔狼山口!” “是——” —————— “如何?” “台吉,西北方向五十里都没有明军的踪迹,不过我们在西南放出的哨骑没有回来,可能明军已经发现我们在西南的哨骑了。” 当朱由检已经准备埋伏圈的时候,与此同时的火落赤等人也得到了己方哨骑的消息回禀。 “明军的哨骑应该也是五十里,这么一说、西南的明军主力应该距离我们一百里左右。” 火落赤短暂分析了四周明军的方位,随后便提议道: “西南的明军应该是第三大塞口的明军,按照他们的速度,顶多两天就能搜索到我们,现在全军向西北趁夜色突围还来得及。” “可向西北突围,必须确定后套到底有没有被明军拿下。”明爱打断了火落赤的话,并继续道: “如果后套被拿下,那么就只能走狼山和贺兰山之间,哪里山口繁多,极易被人布下埋伏。” 明爱的考虑不无道理,但旁边的勐克什力有些等不了了,他急忙道: “没有那么多考虑的时间了,先连夜渡过黄河再说,万一雪又下大些,就真的连走都没有机会了。” 他们已经知道了三十八部投降的事情,也知道后方还有满桂的骑兵在追击。 这种时候又撞上了宁夏方向的明军,这也就代表如果不走快些,被包围只是时间问题。 “行了、趁着还没下雪,现在就拔营!” 熟悉沙漠的火落赤知道,这沙漠不能呆的太长时间,毕竟朱由检有赛罕这个活地图在,赛罕虽然年轻,但也知道河套沙漠的绿洲在什么地方。 就河套的绿洲数量,他们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因此现在没有犹豫的机会,必须昼伏夜出的赶路。 他们在沙漠里已经赶路三天,这期间非战斗减员的数量十分严重,大部分部落里的老人都有些扛不住了,恐怕等突围成功,部落里的老人会死去三分之二,甚至更多。 “沙计乃、兀烈,你们两个怎么看?” 明爱见火落赤和勐克什力和自己不是一个想法,当即就询问起了沙计乃和兀烈两个部落头人。 沙计乃倒是没有什么建议,他最主要还是想快点突围,因此沉默后说道:“还是听火落赤的吧。” “好。”见拉拢不了沙计乃,明爱又看向了兀烈,而兀烈却眼神飘忽道:“我跟火落赤走。” “行吧,那就按照火落赤说的走。”见所有人都要走火落赤所说的那条路,明爱只能硬着头皮附和他们。 现在的局面,他们五部一分开就是死,合起来还能有突围的可能。 因此即便明爱不想选择这条路,但也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走。 五部就这样草率决定了撤退的路线,即便贺兰山和狼山之间有许多山口,但只要孙传庭把大部分山口堵上,只留下一个山口,那他们就只能跳进朱由检布置的陷阱中。 这六万多人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他们只是在黑夜的风雪之中行走,而行走的路途中,火落赤部承担起了先锋的任务,明爱的部落则是为后军。 至于勐克什力和沙计乃、兀烈三部则是为中军。 六万多人冒着风雪,在沙漠中行军,寒冷的风不断带走人的体温。 一些年老的人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就这样被冻死在了马背上。 随着马匹赶路的晃动,最后从马背摔落,而当其他人再来查看时,尸体已经冻僵。 没有掩埋的时间,所有人都必须放下悲痛继续赶路,他们必须在天亮前渡过黄河,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等待明天的黑夜降临。 只是在这行军的黑夜之中,兀烈却显得十分紧张。 在他的身后,三名骑着马的缇骑以奴隶身份紧紧跟在他背后,直到大军见到了黄河后,一名缇骑才对前方的人说道: “总旗官,我把消息带给殿下。” “嗯,小心点……”锦衣卫总旗官微微颔首应下,而这时旁边的这名缇骑也瞬间趴在了马背上,用小动作暗示马匹脱离队伍。 风雪和黑夜中,由于整支队伍不敢点火把,因此当缇骑走出队伍数十步后,就彻底消失在了风雪和黑夜中。 兀烈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想要和两名缇骑交谈,但却又害怕其他部落的人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他想要问的东西也简单,总旗官一看就知道了,因此策马上前,在他旁边小声说道: “事情结束后,殿下会给予你一块后套的牧场,足够安置你和你的族人,你也会得到一个散阶,每年有俸禄提领。” “多谢殿下隆恩……”兀烈听到对方的话,总算是安下了心来。 他最害怕的就是被人卸磨杀驴,毕竟从他了解到的中原皇帝中,卸磨杀驴似乎是汉人统治者常用的手段。 不过如果对象是朱由检的话,他反而没有那么担心了。 朱由检的守信不只是在明廷武将之中传播,在漠南诸部也传播着。 他答应炒花、伯晕歹等人的事情,从来没有违约过,因此得到了朱由检的回复后,他也就不再担心什么了。 现在的他只需要继续下去,随后在大军抵达被包围的地方时,果断的站出来投降。 不仅仅是他这么想,扎萨克部很多知情的小领主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根本没有一个人想着告密,因为每当他们想着告密的时候,锦衣卫就会送来让他们更为绝望的消息。 回到红盐池还没等他们告密,素囊被击破的消息就传来了。 刚刚走出红盐池没有多久,红盐池三十八部投降的消息又传来了。 现在眼看要突围,许多人也想着告密,但是吉能被杀,宁夏三大部主力投降的消息又再一次击垮了他们。 现在的他们,基本绝了告密的心思,因为傻子都能看出来,火落赤他们根本无法逃脱…… 第两百五十三章 狼山之战 河套的风雪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小,反而越来越大。 不寻常的气候让明军与火落赤两部人马都感觉古怪,但眼下的他们都没有心思关注这些。 正月二十一日的深夜,火落赤带兵小心翼翼的渡过了结冰的黄河,随后选择了一个开阔的地带作为休整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对于大多是步卒的汉人来说不算极佳的营地,但对于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的五大部来说,可以说是一个绝佳的营地。 在放出足够远的哨骑后,火落赤等人也不堪重负的睡去,奇怪的是,直到他们睡到正午,也没有一支人马来追击他们。 “明军没有追来吗?昨夜的宁夏明军呢?” 当火落赤昏昏沉沉的从睡梦中醒来时,只睡了三个时辰的他,双目之中尽是疲惫所带来的血丝。 对于他的问题,部落的千户也开口道:“很奇怪、明军没有追来,恐怕是龟缩了。” “这么看来、明军倒也没有那么恐怖,应该只是朱由检和满桂那两部是精锐和主力。”听到千户的话,火落赤没有多想。 他之所以会这么想也是有原因的,西北四镇本来就不受明廷的重视,因此吃空额是常有的事情。 空额多了,防守也就会出现问题。 因此在火落赤记事以来,明廷在西北近半个世纪的防备可以说几乎没有。 除了万历发动湟中三捷,以及发动万历三大征中宁夏之役以来,整个西北四镇能拉出关外的军队不足两万。 这也就导致了火落赤经常带着兵马走河西来回乱窜,根本没有人敢阻拦他。 如果明军没有外调兵马的话,宁夏、固原、甘肃三镇的兵马应该还是以前那副老样子。 “现在只需要躲避朱由检和满桂就可以了。” 自然觉得西北明军还是老样子的火落赤没有多想,整个人也松懈了不少。 “外面的雪还在下吗?” 松懈过后,火落赤也听到了帐外“呼呼”的风雪声,因此不由开口询问。 “还在下、并且比前几天大了不少,估计宁夏的明军也是害怕出塞被偷袭,所以才龟缩没有北上。” 千户回禀着,而火落赤听后也微微颔首,并交代道: “我再睡一会,如果有满桂或者朱由检的踪迹,立即通知五部大军拔营,向西北突围。” “是!”千户应下,而火落赤也干脆躺回了床上。 在千户离开后,他很快又陷入了梦乡。 在梦中,打着朱由检和满桂旗号的兵马在雪中步履蹒跚的行军,赶路艰难。 这样的画面,让火落赤熟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火贲羊头蹄,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羊血汤,元汁羊骨头,胡辣羊腰子,羊杂汤,军粮米……” “这是在干嘛?是在过节吗?” 当火落赤以为明军在喝风吃雪的时候,狼山的一个背风山谷内,朱由检却坐在大帐内,看着眼前被端上来的一份份菜肴皱眉。 他看着眼前不断擦汗的御厨,而对方也无奈说道: “殿下、这些羊是曹总兵在从后套南下时,让人带上的,六百多只羊,全军都有的吃,您就放心吃吧。” “……”听到全军都有的吃,朱由检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只能摆手道: “知道了、下去吧。” “是……”随军御厨擦了擦汗,避免出营被风雪吹得染上风寒。 在他走后,朱由检也看着眼前的全羊宴有些无语。 全军自然不可能有他吃的那么好,大部分将士估计也就是一两斤烤羊肉或者炖羊肉罢了。 要全军都按照这个标准来吃,估计大军后面得跟着除了羊以外的十几车左料。 收拾了心情,朱由检拿起快子就开始吃了起来。 说实话军粮米除了饱腹外,并没有什么别的香味,不过在全羊宴的菜肴配合下,这顿饭依旧算是朱由检自正月十四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一顿。 他难得胃口大开,将桌上的菜肴吃了个干净,心中也不免怀念皇宫和御马监的菜肴了。 “这一战打的差不多,虽然不能回京,但也能休息休息了。” 擦着嘴,朱由检在心里想着,而下一秒帐外就传来了曹文诏的声音。 “殿下、末将有事回禀。” “进来。”朱由检擦干净了嘴,对帐外说了一声。 他一开口,曹文诏也掀开大帐走了进来,并抖落了一下身上的积雪,随后才道: “殿下、这雪越下越大,真是见了鬼了。” “往年便是腊月都没有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是不是后套容易下雪。” “嗯……”听到曹文诏的话,朱由检微微颔首。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小冰河大灾害要来的事情,他准备的比谁都多。 现在别说飞大雪,就是明天突然大旱他都不觉得奇怪。 “孙传庭的兵马到哪了?” 朱由检开口询问,而曹文诏也道:“已经从贺兰山北部向狼山迂回北上,将沿途可以突围的山口都布置了伏兵。” “按照三个时辰前塘骑的回禀,他们应该距离此地不足一百里了。” “一百里……”听到这个距离,朱由检算了算,除非火落赤直接抛弃部众,带兵突围,不然是无法在两天内奔袭三百里的。 况且这大雪天,即便是上直一人四马都没有把握能两天奔袭三百里,更别提火落赤部了。 因此、朱由检十分放心,心中也没有太多担忧。 对于他来说、火落赤被俘或者被杀,只是时间问题了。 哪怕他们能突围成功,可茫茫漠海,明军骑兵准备了十天的干粮,他们又准备了多少可以随身携带的干粮? 更别提梅之焕四人正在北上进攻居延海和亦不剌山了。 所以、此时的朱由检是稳坐钓鱼台,丝毫不慌。 不仅仅是他,便是连冒着大雪前进的孙传庭、满桂、杨肇基等诸多复套将领都不曾慌张。 很简单的原因,就是复套一战轻松的有些过分了。 原本诸将都认为,素囊会是最后的对手,却不想素囊被朱由检三下五除二的生擒了。 这种感觉,有一种跟随唐代李靖出兵打仗的感觉。 简单来说就是大家都以为朱由检要和素囊纠缠一段时间,最后一战定胜负,结果他上去就把素囊收拾了。 这么一来,不仅让人觉得朱由检赢得轻松,也让人怀疑素囊的能力。 “哈……” 帐内感觉有些冷的朱由检哈了一口气,随后看着自己桌桉上的西北地图,眉头一直紧皱着,没有舒展的迹象。 帐内的锦衣卫千户见状斗胆询问道:“殿下好像在担心什么,是在担心火落赤的事情吗?” “火落赤没什么好担心的……”朱由检用手捏了捏山根,闭着眼睛沉思之余也开口道: “我实在担心民夫,还有河西和山西、陕西的百姓。” “这场大雪下的这么突然,谁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停下。” “如果它一直下下去,一旦耽误了春耕的节气,百姓迁移河套、开展屯垦的事情就得等到明年了。” “应该不会吧?”千户小心翼翼的说着,显然他也有些担心。 这场雪下的古怪,只有河西和陕西、河套,以及山西大同、太原一带遭受到了波及,再往东的宣府和北直隶就完全没事。 哪怕号称苦寒的辽东,此刻也已经是阳光明媚,积雪融化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有些担心的看向了帐门,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西北的风雪,也随着他的担忧越来越大了起来……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很快天色就渐渐黑了下来,而身处黄河畔的火落赤也开始带着五大部的兵马向着西北突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就之前和宁夏明军塘骑碰面的经历来说,火落赤有些担心明军会出兵在南边的山口设伏,至于北方,他的塘骑往北跑了五十里,都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明军塘骑,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可以说、风雪帮了朱由检的忙,它很好的掩盖了明军的踪迹,而诸如马粪和人粪这种容易暴露踪迹的东西,也被上直兵马主动填埋。 比较他们,火落赤五大部就显得没有那么小心了。 人马粪便沿途都是,如果换做朱由检追击他们,恐怕他们跑不出二百里就要被围歼。 这也是草原游牧民族的战争陋习。 不过眼下是逃跑,加上他们也自信明军的马匹不如他们的多,因此他们没有掩盖的意思,而是继续放纵的向西北行军。 或许是有狼山和贺兰山的存在,突围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西套比东套暖和了不少,因此缓过来劲来。 只不过、如果仔细看他们的数量和队伍长度,还是能看出他们这几天赶路所导致的减员不在少数。 也因此,许多部众都开始抱怨了起来。 他们并没有见到明军的踪迹,因此认为火落赤他们赶的太紧了。 这样大的风雪,连他们都难以行军,更别提汉人了。 这种时候、应该找背风处好好休整几天,等风雪停下再赶路便是。 这是部众之中,底层部众最简单直白的想法,而他们会这么想,也是因为有些扛不住了。 不过、他们可以这么想,但火落赤他们却不能。 他们清楚部落里的肉干和豆料可以吃几天,万一风雪把他们耽搁在这里十天半个月,那之后不用明军来追击,他们干脆主动南下投降算了。 “加快行军的速度,今天必须抵达狼山下扎营。” “快点快点!不想被明军割了头就都给我快点!” 风雪让人脾气变得暴躁,或者说体表温度太低导致的饥饿让人暴躁。 总之五大部的兵马都暴躁的催促着所有部众,而对此、火落赤他们也没有制止。 不过事实证明,这样的行为是有效果的,因为在天亮前,火落赤又带着他们前进了八十里左右的路程。 只是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数以百计的老弱被寒冷夺取了生命,同样被夺走生命的,还有上千匹马。 没有时间对他们进行安葬,所有人在抵达了扎营的地方后,当即就开始火急火燎的扎营,随后一头钻进了帐篷里。 一些人为了能暖和一点,不惜烧毁了一些可以烧毁的东西。 暖和让他们陷入了沉睡,而作为盟主的火落赤则是在哨骑回禀方圆五十里安全后,才安心躺下继续入睡。 只是在他们躺下的同时,一名整装待发的锦衣卫正在对压力极大的兀烈交代一切。 “今夜你的部众都在手臂里系上红布,最好都躲在帐篷里不要出来,做最后一部撤离的部落。” “可是明爱他们要做后军。”兀烈一听,当即就着急了起来,而锦衣卫也安慰道: “他要做后军就给他做,你们把步调放慢,明爱看见山口在眼前,他自然会加快速度。” “行吧……”兀烈闻言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而这名锦衣卫也道: “我稍等会乔装成哨骑出去,到了殿下那边我会为你表功的。” “多谢将军。”兀烈一听到表功,当即也开始恭维了起来。 对于这名锦衣卫的安全,他也十分上心的命令麾下的亲卫假扮缇骑送他出去。 由于连夜赶路的疲惫,大营就近的哨骑都没有严加盘点,而是在知道他们是扎萨克部的哨骑后,就果断的放行了。 这样的行为,也足以说明,眼下五大部不管是部众到士兵,他们的精神都已经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也正在这样的紧绷下,伴随着两个时辰的过去,锦衣卫缇骑顺利找到了明军的大营,并被曹文诏和赛罕带到了朱由检的大帐内,交代了和兀烈所谈的一切。 “也就是说、现在火落赤的位置在我军东北一百二十里外?” 看着地图和眼前的缇骑,朱由检也精神了起来,而缇骑也回禀道: “按照火落赤他们的计划,他们应该会走狼山口出塞,因此卑职才来回禀殿下。”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和我们撞到一起了。”朱由检微微颌首,而曹文诏也站出来道: “殿下、如果是这样,我们需要把缇骑提前撤回来,不然如果两军缇骑碰面,火落赤必然会从其他山口逃窜。” “孙传庭半个时辰前来信,他已经堵住了除狼山口以外的其他山口,这点不用担心。”朱由检打断曹文诏的话,并补充道: “不过、狼山口有六条路,这六条路需要布置一下。” “殿下、狼山口的北面三条路不用布置。”忽的、赛罕开口道: “北面的三条路十分狭隘,即便上千人通行都需要四个时辰才能走出狼山,并且狭隘无比,只能两人肩并肩通行。” “因此需要关注的还是南边的三条路,并且要小心谨慎。” 说到这里、赛罕指着地图上的南边三条路补充道: “火落赤多次前往西套就走狼山口,这三条路他常常走的是最宽阔、也是最好走的“哈勒盖哈善沟”。” “走这条沟的话,最快一个半时辰就能抵达西套。” “至于另外的乌兰沟和哈尔萨沟,要不就是容易雪崩,要么就是道路崎区。” 赛罕说完、便主动的退下,而朱由检看了看地图,算出了乌兰沟和哈尔萨沟距离他们的距离不过十几里后,他最后也选择相信赛罕的判断,直接指着一条路说道: “既然这样,那就在乌兰沟和哈尔萨沟分别布置两千人和二百门火炮,大军剩下的一万骑和二百门火炮布置在哈勒盖哈善沟。” “如果火落赤带人走其他两条沟,不要犹豫,立即炮击山沟的两山,引发雪崩和塌方……” 话音落下、朱由检抬头看向了曹文诏、赛罕等人,目光如炬的交代道: “此战即终战!不管火落赤是否突围,所见之人无须领我将令,全力追杀火落赤,杀火落赤者,升官三级,赏银三千两!” “是——”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所有人纷纷隆声应下。 “拔营!”伴随着朱由检的下令,休整了一天一夜的明军开始了拔营动身。 曹文诏带领四千人分别向着乌兰沟和哈尔萨沟进军,而朱由检则是带领赛罕和一万骑兵前往哈勒盖哈善沟。 漫天大雪飘飘在辽阔在狼山山脉之中,在雪山急行军的明军趁着天色还没有彻底变黑,将山地急行军的速度提到了最高。 将士和战马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在雪地里散开,腹中的羊杂汤和豆料为他们提供了为数不多的热量。 持续的行军让他们腹部开始“咕咕”作响,但没有人选择停下。 相较于饥饿,军情更为急迫。 长长的狼山和如刀般刮来的风雪成为了他们最大的敌人,山道内的明军将士手举着被风雪翻卷的日月旗,跨过一个又一个险关。 整支兵马在急行军中活跃了起来,而在他们拔营出兵的两个时辰后,休整了差不多的火落赤终于下达了最后突围的命令。 寂静的黑暗里,狂风不断地自四周袭扰着雪地上的行人,阴沉的天色遮盖了所有日月星辰,让四周漆黑一片。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六万多幸存的五大部部众、士兵,领主,都在火急火燎的突围。 此时夜深天寒,风雪大作,狂风将旌旗吹的猎猎作响,旗手甚至无法与之对抗,最后旌旗在两方的角力中破裂。 回首望、人马冻死者相望道路上,其中有老弱、有妇孺,更有扛不住的孩童和瘦弱的男人。 只是眼下、没有人在意他们的生死。 活下去成为了其他人最后的一个信念和想法。 “呼呼”的风雪越来越大,如履薄冰的火落赤倍感寒冷,但直到眼下即将突围成功,他都不敢下令全军点燃火把。 面对风雪,他只能小心翼翼的带着大军在前军的位置探路,眺望着远处的狼山。 风雪之中的狼山,好似一个黑色巨人侧卧在河套大地上,身上披盖着雪白的被褥,威严得让人心生恐惧。 火落赤漫长的人生中,走过许多次狼山山口,但这样的恐惧还是第一次。 他带着六万多部众来到了狼山脚下,只是在突围山沟的选择上,他忽然犯了难题。 “阿布,怎么了?不走哈勒盖哈善沟吗?” 面对父亲马匹的停下,旁边的巴尔图对火落赤询问,而火落赤却觉得一阵心慌,最后才开口道: “我有些心慌,这次我们不走哈勒盖哈善沟,我们走乌兰沟。” “好”听到火落赤的话,巴尔图当即就派哨骑将消息传令全军,而这样的命令让身处大军之中的扎萨克台吉兀烈心中一紧。 火落赤的突围路线出现了变化,这让他始料未及。 只是此刻他没有了太多的选择,黑夜之中的那五百多明军一直死死守在藏匿着他们甲胃和兵器的牧车旁,而兀烈也十分着急。 他本来想按照约定好的,逐步让扎萨克部族人落下队伍,最后彻底脱离队伍。 但是明爱似乎也十分不信任火落赤的路线,因此明爱一见到扎萨克部众慢下来,当即就让他的人也跟着慢了下来。 这么一来、兀烈就被夹在了五大部的倒数第二部。 这样的位置十分尴尬,因为如果他们是最后一支兵马,那么在明军发动突袭的时候,他们也能从队伍尾巴响应,最后前后夹击,将火落赤他们全歼。 但现在不同了,一旦明军突袭,那么前面三部的人会往后面逃窜,而后面的明爱如果到时候试图重新组织大军反击,那么扎萨克部就要被裹挟了。 另外就是、五百多藏匿的明军需要换甲胃的时间。 如果他们是最后一支,那么这个时间可以说十分充裕,因为只要走在前面的扎萨克部众打掩护,五百明军可以轻松着甲。 可现在他们的背后有明爱的监视,这让兀烈和明军无法搞小动作。 在紧张与忐忑中,兀烈只能跟随火落赤他们的人马,一步步的走入了狼山口的乌兰沟。 这长达四十多里的山沟,以及四周漆黑的一片和不断吹入山沟内的雪花,只让兀烈觉得时间过得十分缓慢。 十里…… 二十里…… 三十里…… 当距离在一点点的缩短,大军即将突围成功的时候,兀烈甚至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明军呢?朱由检呢?人呢?” 兀烈不断地在心底询问自己,因为他知道,如果眼下明军不出现,那么当扎萨克部跟随火落赤突围成功,那么部落之中一定会有告密者揭发自己投靠明军充作内应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会死…… 想到自己被人斩首的画面,兀烈的呼吸都几乎停滞了,但事实证明、他没有赌错…… “放!” “轰轰轰——” 当兀烈还在担忧的时候,率领前军即将突围的火落赤还没来得及小,轰隆的炮声就在此刻响起。 这一瞬间、石弹络绎不绝的打向了乌兰沟两侧山壁,而同时无数火把在两山高处出现,并且随着火把的出现,“轰隆隆”的声音和白浪般的存在开始席卷而下,直指河谷地的火落赤三部。 “雪崩了——” 第两百五十四章 狂飙六百里 “雪崩!” “全都下马,把人围起来!快……” 乌兰沟中、火落赤和巴尔图,以及大量的五大部领主、台吉们都在拼命呼喊着,然而他们的声音与雪崩的声音相比,根本微不足道。 汹涌的雪花冲下,只可惜积雪太少,尽管大雪将人马冲倒,但并没有完全吞没众人。 被掀翻在雪中的大量贵族起身后,第一反应不是组织部众,而是扶起倒地的战马,翻身上马就向着山口冲去。 他们的这一行为,立马就被山头之上的曹文诏看见,而他也不含湖,当即提领五百骑兵向着山下冲去。 乌兰沟的山口不过宽三十余步,而曹文诏他们居高临下,因此在火落赤他们突出山口的瞬间,曹文诏就带领骑兵从侧翼突袭了他们。 “杀!” 风雪让燧发枪的点火率感人,因此曹文诏没有用骑铳和步铳,而是选择短兵交手。 五百骑兵突袭队形零散的千余骑兵中,瞬间如勐虎下山般,将队伍拦腰截断的同时,打的前锋人仰马翻。 火落赤被明军一锤打飞了帽子,吓得满头大汗,反应过来后当即挥动马鞭,向着西北逃去。 “阿布!” “阿布救我!” 被包围的先头部队中传来了火落赤大量子嗣的求救声,还有不少妻女的声音,但此刻的他如丧家之犬,连折返救自己家人的想法都没有。 他认定了明军在此地驻扎大量兵马,因此一心只想逃跑。 倒是他的逃跑让被围困的巴尔图、勐克什力、沙计乃等人反应了过来,他们看了一眼四周的明军,尽管天色漆黑模湖,但还是能看出他们的人数并不多。 “镇静!这支明军人数不多,所有人跟着我冲出去!” 勐克什力三人大吼着团结起了四周的亲卫,随后开始聚拢散兵,和明军分庭抗争了起来。 后方乌兰沟内的其他部众见状,也纷纷驱马准备突围,只有更往后的一些人不明所以,以为前面遭遇了袭击,不停地往后面挤。 “放!” “砰砰砰——” 火绳点火装置的燕山大将军炮在此刻发威,五斤装的零散石子和铁钉成为了收割河沟内蒙古人生命的利器。 石子和铁钉如骤雨般落下,打的所有人猝不及防,哀嚎遍地。 可即便中军混乱,但是知道可以突围的前军却疯狂的向山口处涌去。 数千兵马的来袭,让曹文诏的五百人独木难支。 一时间不少套虏冲出山口,而与此同时,山口南边也出现了一条“火龙”。 “驾!” 轰隆的马蹄声不断响起,一时间甚至盖过了山口的喊杀声,以及在得知火落赤他们选择了乌兰沟后,朱由检立马就带兵赶来了。 除了留守哈勒盖哈善沟山口,防止明爱等后军换路突围的两千兵马,朱由检亲率八千骑兵来援。 长长的火焰队伍,在此刻的五大部眼中,无疑是一条赤红的火龙来袭。 所有人都舍弃了身前的明军,哪怕宁愿挨上一刀,也要策马向着西北奔逃而去。 他们的奔逃行为,好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见他们一跑,后面的部众也开始胡乱奔逃了起来。 与此同时,在乌兰沟内,作为后军的明爱见到前面动乱,当即就带着自己的部众开始了后撤。 他们一撤、隐藏在扎萨克旗的明军立马开始互相帮忙着甲,而兀烈也指挥部众开始结阵后退。 明军一边着甲一边后退,到了最后全部着甲,干脆呼喊着让兀烈带他的族人退后,跟着明爱的兵马撤退。 兀烈闻言,当即带着部众紧随明爱的部众奔逃,而五百多名明军则是挡在了山沟内,肆意的开始联合山口处的明军,挤压、冲杀溃乱的三大部部众。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全部蹲下!” 忽的、四周传来了蒙古语的投降不杀,而闻此言的三大部部众立马蹲了下来。 三万多人被堵在了山沟里,而火落赤他们则是带领万余人成功突围。 “曹文诏!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 战场上的朱由检见到山沟内的蒙古人投降,对着十几步外的曹文诏吼了一声后,当即就策马向着西北追去。 他身旁的旗手见状,也高举大纛,击鼓引领大军向西北奔去。 八千上直铁骑跟随他杀向西北,而曹文诏则是留了下来,招抚投降的蒙古人。 火落赤他们奔逃的太匆忙,许多人甚至只有一匹马就跟着奔逃,而朱由检则准备充足,一人四马不断追击。 双方冲出了狼山的范围,向着西北的瀚海一逃一追。 面对一些马力不足而落单的套虏,拱卫在朱由检身边的亲卫往往抬手就是一刀收割。 大军顺着马蹄印追击,哪怕风雪掩盖了马蹄印,但在追击的路上,时不时可以看到雪中显目的一些马粪和重伤坠马的人。 朱由检没有下任何指令,只是一味的带兵追击。 在大军向西北追击的同时,风雪开始随着距离而越来越小,这也证明了这场暴风雪主要范围还是陕西和河套一带。 不过眼下的朱由检没有心思研究天气,因为伴随着追击,他可以看到前方逐渐出现了黑影。 一些马力不足的人开始落单下来,而对此、路过的明军则是手起刀落,送他们去见长生天去了。 风雪在变小,渐渐的、大军冲入了完全是沙漠的瀚海之中,而随着他们的冲入,在队伍之中的赛罕也策马追了上来,对朱由检大声的提醒着: “殿下!我们已经冲入漠海了,西套的漠海东西长八百里,我们的补给和澹水只够支持追击五百里。” 风雪的声音让赛罕的声音模湖,但还是被朱由检听了个清楚,然而对此他却道: “火落赤他们马力不足以奔袭八百里,我们走不出,他们也走不出。” “传令全军,再追击三百里,除了甲胃、食物和澹水,其他东西全部丢弃!” “是!”赛罕只能硬着头皮应下,随后通知大军丢弃负重物。 很快、一些毡子被大军丢下,物资散落了一地,而明军却依旧在不断追赶。 谁的马力没了,就留下一百人照看马匹,其他人换马继续前进。 在这样的追击下,前方因为马力不足而落下的人越来越多,而火落赤他们也因为马力的问题,不得不停下了休整。 只是当他们刚刚停下,后方风雪中就响起了沉闷的马蹄上,催促着他们继续向西北逃窜。 追逃之中,便是连明军都不知道自己收拾了多少落下来的套虏,只知道回程的路上肯定是一路尸体。 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到天黑,天黑到天亮,一天一夜断断续续的奔袭,让火落赤等人精疲力竭,一些战马甚至吐血而亡,活活累死。 这样迅勐的奔袭别说他们,便是明军也有些吃不消。 他们已经把四匹马都换完了,身边唯二的马匹马力枯竭不说,后方的护马队估计一时半会也跟不上来。 因此发现火落赤等人的马速慢下来后,朱由检当即抬手示意大军停下,而两侧的亲卫也取出牛角号,果断吹响了起来。 “呜呜”的号角声响起,一个接一个的传令手跟着吹响,最后蔓延到了全军。 大军在牛号角的吹响下开始放马慢速,随后所有人都翻身下马,而战马也累的不停呼吸,呼吸间的白雾蒸腾着扩散。 没有什么矫情的机会,朱由检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拿出肉干就开始咀嚼了起来。 其他人也熟练的开始对战马喂水、喂豆料,甚至帮忙擦汗。 吃着肉干的朱由检休息片刻,便拿起双筒望远镜向着火落赤他们看去。 虽然模湖,但依稀能看出他们也在“休息”,不过这个休息是人下马后,牵着马匹走,一边走一边喂水。 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只剩下了一匹马,其余马力枯竭的马匹都被他们留在了沿路上。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马匹会被明军的护马队伍收入马群之中,随后步行赶来。 留下几支护马队后,明军的数量也减少到了七千二,但比较他们,火落赤那边更为凄惨。 七万人从红盐池出逃,抵达狼山时还有六万多,突出山口还有万余骑,而眼下的他们只剩下了五六千人。 一天一夜的追击,让他们一口气跑出了二百多里的路程,从狼山跑到了蒙古高原的南边,巴丹吉林沙漠东北部。 距离此地最近的大股水源,最少也是六百多里外的居延海。 好在风雪在沙漠上留下了不少积雪,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但明军和火落赤他们还是将积雪收集到了水囊之中放在衣服里,准备用体温将它们捂热。 不过明军还没开始怎么做,朱由检就转头呵斥道: “都停下!” 朱由检怒其不争的从一名士卒怀里抢过冰冷的水囊丢在地上,对四周呵斥道: “敌军距离我军不过十余里,这种时候你们不去抢他们的水喝,还在这里耽误时间?” “传我令,全军上马,继续追击!” “是……”一些士卒虽然被骂了之后脸上无光,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 雪不会突然融化,以明军的马力,足以追上火落赤他们。 想到这里、所有人在朱由检的指挥下翻身上马,如一条赤龙般,继续趁夜朝着火落赤他们追击而去。 步行的火落赤他们并没有走出多远,因此在明军开拔后不到一刻钟,他们就听到了后方的马蹄声,随后所有人不需要指令便纷纷上马,驱使马匹继续向西北逃窜。 两支人马又再度开始了追击战,马蹄在沙海上行进,一阵狂风吹来,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不见。 明军也顾不得收尾了,眼下的他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追上套虏,生擒火落赤。 不断地奔袭让三大部出逃的兵马筋疲力尽,然而他们身后的马蹄声却并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 四周的同伴不断的被落下,被后方追击的明军收割,而幸存下来的人只有不断的埋头狂奔。 这样被追击的感觉让人心惊肉跳,而与此同时,朱由检也意识到了这样追击根本追不上,于是对旁边的赛罕道:“抄近路!” “我知道走哪里,殿下随我来。”赛罕连忙应下,随后七千多明军一分为二,一支继续追击,另一支由朱由检绕道走南边的沙漠,试图堵截火落赤他们。 也在他们分兵的同时、狼山的曹文诏顺利和孙传庭会和。 试图走其他山口突围的明爱遭遇到扎萨克部的背刺,随后曹文诏和孙传庭领兵赶来,作为反明五大台吉之一的明爱被曹文诏一刀砍翻,跌落马背后,整个鄂洛克部彻底投降。 只是在受降了鄂洛克部落后,曹文诏和孙传庭并没有开心和高兴,而是急忙带着四千上直骑兵,准备好了充足的澹水和军粮,向着西北追去。 他们一路寻着尸体和马粪这种显眼的踪迹追寻,但由于携带了辎重车,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直到一天一夜后,他们才终于追上了朱由检所部的第一支护马队伍。 “殿下他们呢?” “回总兵,未曾看到,不止是我们,就是前面的护马队也没有看到,估计殿下已经带兵杀入漠海深处了。” 得知护马队百户的消息,曹文诏和孙传庭脸色有些不好看。 “漠海凶险,若是大军走错路,断了军粮,那不堪设想。” 曹文诏皱眉对旁边的孙传庭开口,而孙传庭则是冷静许多,他对曹文诏解释道: “眼下风雪变小,殿下的兵马追击,必然会留下不少套虏的尸体,现在所有护马队都没有跟丢,只不过我们落下的距离太大罢了。” “需要提防的是进入沙海后,黄沙掩盖了尸体,让我们丢失了踪迹。” “沙海的速度很快,风大的时候一两个时辰足以遮盖一具尸体。” “现在要做的就是提高马速继续追赶殿下,同时注意我们自己不要迷路。” “行!”听到孙传庭的话,曹文诏也明白对方说的很对,于是很干脆的听从了孙传庭的建议。 大军与护马队换了马匹,之后继续追赶朱由检的行踪。 可直到他们追到了第六支护马队的时候,这里的百户依旧告诉他们,前方没有殿下的踪迹。 “殿下不会是深入沙海了吧……” 望着四周茫茫的戈壁滩,曹文诏有些急躁,但即便如此,孙传庭依旧很冷静,他清楚朱由检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他们之所以没有追上,是因为他们小心谨慎,每日不过行军一百二十里。 可如果是近在迟尺的追击,恐怕朱由检他们恨不得把马力全部跑空。 只是不管怎么说,再继续追下去,恐怕他们就要追到居延海了。 “梅巡抚他们抵达何处了?” 孙传庭转身对自己身边的官抚民询问,而官抚民闻言也面露难色道: “经略、我们也算深入瀚海了,后方的塘骑估计都找不到我们。” “最新的消息也是三天前了,三天前梅巡抚和李总兵顺着张掖河北上三百里,按照一日行军五十里来算,眼下他们大概已经快要接近居延海了。” “居延海……”孙传庭让人拿出了地图,看了看后,测算了一下距离,随后指着地图对曹文诏道: “我们现在应该在居延海东北四百六十里左右,按照殿下他们的军粮,最多撑到居延海东北二百里开外的地方。” “如果全歼了火落赤部,他们大概可以前往居延海,就算无法全歼火落赤部,那附近应该是有几处绿洲的。” “殿下随军跟着赛罕,曹总兵不用担心。” “照经略这么说,我们现在只需要搜索,然后派兵前往居延海就行了?”曹文诏也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正是。”孙传庭微微颔首,而曹文诏也道: “希望殿下别深入沙海,我听人言,沙海之中有流沙,被吞没的话便无法救回。” “这自然不会,殿下天生富贵,想来上天也不会让殿下遇险。”孙传庭用笑容缓解曹文诏的紧张,而曹文诏受到感染,很快也平复了情绪。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在短暂的休整后,他们和第六支护马队换马,留下不少物资后,便继续向着西北探索而去。 只是比起他们所想的凶险,朱由检却在赛罕的带路下,成功的绕过了一座座沙丘。 这中途不是没有遇到流沙,而是对于朱由检来说,流沙这种典型的非牛顿流体并不恐怖,尤其是在他身边还跟着数千人的时候。 相比较火落赤他们的小心翼翼,他的行军十分大胆,即便指路的赛罕看到后,都有些后怕。 不过、当时间和路程一点点过去,伴随着他亲自冲上最后一座沙丘的时候,天色也再度亮了起来。 天色的再度亮起,也代表他们整整追击了火落赤三天四夜。 三天四夜,大军狂飙六百二十里,来到了孙传庭推算差不多的地方。 风雪还在呼啸,但比河套小上太多,而在朱由检登上沙丘的时候,他所看到的是一片荒凉的戈壁滩。 “确定火落赤他们走这条道吗?”朱由检对塘骑询问,而塘骑也回禀道: “昨夜寅时六刻,按照梁百户让人送来的消息来看,此刻套虏应该距离我军不到三十里。” “殿下……”赛罕闻言也走了过来说道: “这里是前往杭爱山的必经之路,再往北部走二十里就是一个小绿洲,火落赤必然要前往那里补给,不然大军崩溃在即。” “好!”听到赛罕的肯定,朱由检也颔首道:“那就在这里和火落赤做个了断。” 说罢、朱由检坐在了沙丘上,丝毫没有一个亲王的架子。 但就是他这副没有架子的模样,让围绕他四周的人感到一股莫名的亲近。 没有什么高高在上,尽管朱由检也会在一些时候展露出威严的一面,但更多时候还是亲近。 所有人都坐在了朱由检的旁边,而朱由检眼看大战要宣布结束,他也对赛罕感谢道: “赛罕、这次复套如果没有你们带路,我也没有办法这么轻易击破素囊部,和熟练的穿插围堵鄂尔多斯部,战后你当记第一功。” “殿下谬赞了,末将才是得到了殿下的垂青,如果换做其他奖励,即便末将再怎么熟知地形,也不可能帮助殿下建立如此功勋。”赛罕谦虚着,然而朱由检却拍了拍他后背: “我说第一功是你的,就是你的,我给你的你不能不接。” “这……是……”赛罕被朱由检的强势弄得有些语塞,最后只能苦笑着应下,但心里却有些感激。 以往蒙古人投靠大明的将领并不少,但能得到如此厚爱的,他恐怕是第一个。 “殿下!火落赤部来了!” 当朱由检和赛罕聊着的时候,沙丘上观察战场的塘骑一路小跑过来,作揖对朱由检传递情报。 朱由检闻言,也接过了双筒千里眼,从其中看到了远处地平线上,正在慢吞吞朝此地进军的火落赤部。 他们的数量比起逃出山口时更少了,或许只有四千人不到,而这样的数量,也就给朱由检创造了全歼他们的机会。 看到这一幕、他转头对骁骑卫指挥使说道: “全军准备上马,听到号角声后,所有人跟随我的大纛,准备冲杀套虏,生擒三大台吉!” “末将领命!”骁骑卫指挥使应下,而明军也开始了准备作战。 所有人翻身上马,走比较平原的沙丘来到了戈壁滩一侧埋伏,而朱由检则是坐镇前军,让人高举他的大纛。 伴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前排的明军可以清晰的看到,地平线上的套虏人马越来越多,但他们的行军队伍散乱,甚至连塘骑都不再派出了。 显然、他们已经被追击的几近崩溃,而让他们神经崩断的,只差一声号角…… “呜呜呜——” 号角声吹响,犹如惊弓之鸟的火落赤众人甚至没有看方向,就埋着头继续向西北逃遁。 然而当明军从戈壁滩一侧的沙丘冲出来时,所有人都绝望了。 “怎么会出现在前面?他们不是在后面吗?” 火落赤凹陷的眼眶中,只剩下了不可置信的绝望,干裂的嘴唇和满身的沙子,诉说着他的狼狈。 面对明军的神兵天降,他甚至没有了再逃跑的心思,或者说、他选择了放弃…… “杀!” 策马狂奔的朱由检拔出长刀斜指乌云密布的天穹,与大军向前冲锋。 明军在平整的戈壁滩上,如一堵铁墙般冲了过来,留给三大部残兵的最后一丝记忆,是让人窒息的绝望…… “彭——” 第两百五十五章 三娘子留下的走私罪证 “殿下!找到了!” 风雪中、戈壁上,伴随着一名千户高声大喊,朱由检也用粗布擦干净长刀上的血迹,将长刀归鞘后,朝着声音传来处走去。 此时的戈壁上躺满了尸体,有明军的,有马匹的,但更多的还是三大部的。 数千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而明军的尸体则是被人从战场上抬下,由随军的医官开始整理遗容。 跨过一具具尸体,朱由检来到了那人叫喊的地方,并低头看到了一个脸色毫无血色,躺在地上的七旬着甲老人。 “殿下这就是火落赤,身上没有什么刀伤,估计是被我军冲锋的时候打落战马,被马给踩死了。” 骁骑卫的千户兴高采烈的说着,而朱由检低头看了一眼随后才说道:“其他领主呢?” “都死了个干净,没留一个活口,不是殿下您说的全歼吗……”千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 朱由检闻言欲言又止,他确实说了全歼,问题他也说了生擒三大台吉啊…… 现在好了,三大台吉变成了三具尸体,他只能带着这三人的首级回去表功了。 “罢了、反正抓了素囊。”说罢,朱由检直接坐在了战场上,感受着双手的酸胀。 这是长时间持短兵而造成的后遗症,虽然他没有傻乎乎的冲第一排,但毕竟自己身为主帅,也不好得躲在大军背后,因此还是处于冲锋队伍的前军之中。 这么一来、难免要与敌人交手。 前军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冲过就过了,中军和后军反而可能被拖住。 “殿下、战损统计好了,我们战死了四百零七个弟兄,套虏四千六百二十七人被尽数全歼。” 当朱由检休息的时候,骁骑卫的指挥使也带着打扫战场后的军情前来,而朱由检也接过看了一眼。 总的来说、明军打出了一比十一的战损和战果,不管是从任何角度来看,这一战都值得夸耀。 “战死的兄弟,除了正常的抚恤流程外,子嗣依旧送往燕山学府,另外家中免赋税五年。” “谢殿下!” 朱由检交代了对于战死将士们的抚恤安排,而这样的话被四周的明军将士听到后,所有人都不由咽了咽口水。 作为刀头舔血的人,他们并不怕死,怕的只是自己死后家人的待遇得不到公平公正的对待。 哪怕现在复套之战已经基本结束,但这一战结束了,始终还是有下一战。 从告示上知道的抚恤,和从朱由检口中听到的抚恤,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此、在得到了答桉后,所有人都安心了不少,而朱由检也询问道: “水和食物收集的怎么样?” “回殿下。”指挥使回禀道: “阴山伯已经带人去西北的绿洲,跟那里的部落交换食物、澹水了。” “食物和澹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嗯……准备在这里扎营吧,把割了首级的尸体都收集填埋,别弄出瘟疫。”得到答桉,朱由检也就不紧张了,随即命令大军善后并扎营。 “是!”骁骑卫指挥使曹勐应下,随后开始命令全军收割收集,善后尸体,并且在战场南侧选择了扎营。 不过说是扎营,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扎的。 因为他们的皮毡和其他东西都被丢了,因此所谓的扎营就是把戈壁滩上死去的胡杨噼成柴,然后开始点燃,为将士们提供一个温暖的睡觉环境罢了。 至于帐篷什么的就别想了…… 总之,当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下午,前往西北的赛罕带着满载而归的队伍返回了营地,同时也带来了一些消息。 “殿下、我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走到了坐在戈壁滩上朱由检的旁边,作揖行礼后便对着其他人道: “别耽搁了,赶紧把收拾好的羊肉处理处理。” “是!”听到自己台吉的话,兀鲁特的蒙古人开始带人将马背上包裹的东西取了下来。 朱由检看了一眼,包裹打开后是一只只已经被处理好的羊,放在篝火上烤一烤就可以吃。 赛罕带回来了大概二三百只羊,还有数量密密麻麻的水囊。 “那个绿洲能提供这么多东西?”朱由检看着这些物资,不禁疑问了起来。 “这件事正要和殿下说。”赛罕坐在了朱由检不远处,随后才说道: “那个绿洲以前是卫拉特联盟,也就是瓦剌掌控的,但是这次我去了之后,却发现那里换成了漠北喀尔喀札萨克图汗的部众管理。” “我打探了一下消息,好像是漠西瓦剌的国师汗将这个地方划给了他们。” “国师汗?”朱由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恐怕这个所谓的国师汗,就是在后世被称为固始汗的孛儿只斤·图鲁拜琥了。 这个人朱由检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被青海蒙古、漠北蒙古、漠西蒙古共同举为国师,而他的哥哥则是瓦剌的现任盟主。 之后这家伙的哥哥会被刺杀而死,而瓦剌联盟中的准噶尔部崛起,固始汗知道无法节制对方,因此借兵进入了青海。 再往后,这家伙就趁着大明对青藏无力管辖的机会,利用青藏的教派斗争成功入主喇萨,建立了青藏上的和硕特汗国。 只可惜这国家只传承了四代就在准噶尔和清朝的斗争中灭亡。 回想起关于固始汗的一切,朱由检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政治手段还是有一些的,但是东西不多。 如果换做现在的朱由检在他的那个位置,恐怕不等准噶尔起来,他就把准噶尔给按死了。 哪怕不能按死,也会在进入青藏之后休养生息,将青藏内部矛盾解决,而不是一味的推崇教派。 最后在李自成攻入京城之后,朱由检绝对会谋求打下河西之地。 只要有了河西,一个翻版的吐蕃王朝就会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赛罕开口道:“依你之见,漠北的喀尔喀和瓦剌,青海等地的蒙古人,会不会入侵我大明的疆域?” “这个不好说。”赛罕犹豫着说道: “漠北三大部一直垂涎青藏之地,如果我们放他们前往青藏,他们有了根基之后,必然会南北夹击我大明的河西之地。” “至于瓦剌应该暂时不会入侵我大明,据我打探来的消息,瓦剌和漠北三大部虽然没有交战,但他们和三大部下面的小部落交战不断。” “准噶尔的巴图尔珲台吉在前年,还和其他三大部一起攻打了札萨克图汗部下属的和托辉特部。” “直到现在双方都还在唐麓岭(唐努古山)的唐努乌梁海一带交战。” “就短时间来说,他们应该没有余力来入侵我大明的西陲之地。” “至于青海之中活动的其他人看,恐怕在见识到了殿下扫北的壮举后,一时间也不敢入寇了。” 赛罕用很简单的话语把除了东察合台汗国以外的所有势力都梳理了一遍,朱由检听后也舒展了眉头。 总的来说、在扫平河套后,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势力来入侵陕西和河西了。 这么一来、河西和陕西也就可以抓住剩下的这几年,好好发展农业和畜牧业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和赛罕又聊了聊其他事情,最后裹上赛罕让人带来的羊皮入睡。 这几天的经历,或许是朱由检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肉身最为疲惫的一段时间。 他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中,直到第二天黑白交替的时候,寒冷的风将他吹醒,他才缓缓的醒了过来。 也在见到他苏醒的同时,提前睡醒的骁骑卫指挥使曹勐也上前作揖道: “殿下、我们的塘骑已经和后方塘骑碰面了,孙经略和曹总兵带着四千骑兵正在往此地赶来,距离我军不足一百里。” “那就是还要一天了……”听到这个距离,朱由检揉了揉眼睛,没舍得用水来洗脸,而是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后才问道: “他们带辎重车和民夫来了吗?” “带了,不过辎重车和民夫距离有些远,他们距离我们有三百里的距离。”曹勐一开口,朱由检就明白了一切。 合着是曹文诏没有听他的老老实实来援,而是自己和孙传庭先带着少量补给来追赶自己了。 估计曹文诏是怕他出什么事情,想到这里,朱由检搓揉了一下有些冰冷的脸。 “这气温比昨日舒服了不少,看来天气很快就要回暖了,陕西和河套还在下雪吗?” 朱由检乐观的看向曹勐,而对方却点头道:“还在下暴雪,钦天监的官员说,恐怕今年陕西的暴雪要比往年持续的更久。” “……”听到这个消息,朱由检表情凝固,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并冷静的询问: “杀虎口的军粮都送到前套和后套了吗?” “因为暴雪的缘故没有全部送达,眼下后套已经送抵十七万石粮,前套六十九万余石粮,杀虎口还有二百余万石没有送往。” 曹勐的话让朱由检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他也开始了自己的安排。 “传令陕西布政使徐光启,等暴雪停下,先迁移榆林、延安的百姓前往前套和后套。” “在前套设立定襄府,将板升城改为定襄县,在丰州滩设立丰州县,原九原一带设置九原县,此三县为定襄府。” “此外、后套并入宁夏,将宁夏设为宁夏府,再在后套设立五原县,灵武河谷设为灵州县。” “再将宁夏后卫、榆林卫归成朔方府,府治榆林,在红盐池设立朔方县。” “最后、再传令梅之焕、李如柏,王承恩、李如梅四人,打下居延海,西套海子后,在当地留兵一千,建居延县、西海县。” “再上奏朝廷表功,请皇兄将河西、陕西分治。” “宁夏府、朔方府、定襄府三地划归陕西管辖,而西海、居延归入河西管辖。” “河西治所为凉州,设凉州府、西宁府、甘州府、肃州府,河西行省下辖四府十二县。” 朱由检简单的一个指令,让隶属陕西管理了两百多年的河西终于托管,独自建立行省。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一句话就让日后的河西可以自己管理自己了。 相反、他设立的河西行省的目的可不是让河西行省变成一个胡汉蛮夷杂交的地方。 迁移大量汉人前往宁夏、河西、前套、后套才是朱由检要做的事情。 必须让河西彻底汉化,不然怎么谋求收复西域? 想到西域的重要性,朱由检抬头对骁骑卫指挥使曹勐说道: “向居延海派人,确定居延海有没有被拿下。” “如果居延海拿下,我们就前往居延海和梅之焕、李如柏汇合,然后南下嘉峪关。” “嘉峪关?”听到朱由检的话,曹勐不解询问道: “殿下、您之前的计划上并没有去河西的打算啊。” “如果要前往河西的话,我们回京的时间最少要再耽搁一个月。” “嗯……之前没有,现在有了。”朱由检说着话,而赛罕也将烤羊架到了篝火上。 望着被炙烤的烤全羊,朱由检眼中只有飘零在篝火堆中的火焰。 他好似在和曹勐说,又好像在和自己说。 “我准备前往嘉峪关,然后从嘉峪关出发,前往西宁卫,看看这河西地界的民风和风俗。” 他的话,让赛罕和曹勐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赛罕才道: “我父亲曾与俺达汗前往青海时路过河西,他的话就是,河西之地有大量西域之人,还有内迁的关西七卫,以及大量卫所人口和百姓。” 赛罕的话,和朱由检所了解的河西差不多。 河西之地,也就是后世称呼的甘肃,实际上在明初只有十几万人。 这十几万人还是东迁的各种民族,汉人的占比几乎没有。 之所以这样,就要从安史之乱开始追朔了,朱由检不想和赛罕他们多解释。 总之如果按照明初河西十几万人口的规模,加上之后朱元章迁移了八卫两所,五万户百姓前往的行为。 可以说、洪武末年的河西之地,人口顶多只有四十多万。 眼下经过了两百多年的发展,加上陕西百姓不断地西逃,实际上当地的百姓有多少,没有人能说出一个准数。 原本满桂是需要对河西进行人口清查和军屯田清查的,但复套之战耽误了这一切。 现在看来、倒是可以直接利用复套军队,对河西之地重新进行一次人口查询。 正好整个河西都是军屯田,只要搞清楚军户的数量,河西人口也就跟着一起搞清楚了。 前套、后套,朱由检已经去过了,他确定当地可以进行屯垦,可以养活二三百万人。 现在他要确定的就是河西能养活多少人,能迁移多少人。 带着这种想法,朱由检心不在焉的吃了烤全羊,随后在营地四周逛了逛,发现没有什么游玩的东西后,则是找来了一把五力弓,对着一个胡杨树桩开始射箭。 之后他主持了战死将士们火化的事情,让人们用空的水囊将骨灰装进去后,写上每个人的名字和籍贯,交给他们的同乡保管好。 等返回京城,骨灰会和遗物,以及抚恤银和抚恤田的田契,以及免除五年赋税的证明,一同送往遗属家中。 也在做完这些后,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所有人再次渡过了一夜的饥寒。 直到第二天辰时,朱由检才看到了带着一支支护马队从地平线冒头的曹文诏、孙传庭所部。 “殿下!” 曹文诏着急的策马上前,而朱由检则是稳坐钓鱼台,没有挪动一步脚步,只是坐在篝火堆面前,笑着看向奔来的曹文诏。 “末将拱卫不利,让殿下亲自领兵追敌,请殿下责罚!” 曹文诏下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作揖请罪,而朱由检却爽朗一笑: “是我让你清理狼山的套虏,如果真要论罪,恐怕要论到我身上来。” “行了、看你们疲惫了一夜,先休息吧,午后我们就出发前往居延海。” 朱由检帮曹文诏拍了拍身上的风沙,而曹文诏也只能作揖回礼。 倒是过了一炷香时间,安排好了兵马的孙传庭也带着辎重车赶来,随后请罪道: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补给不及时,让殿下在此地遭受寒风,请殿下治罪。” “你们啊……”看着孙传庭和曹文诏,朱由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一个个让我论罪,怕是真论完,我便是孤家寡人了。” “与其论罪,倒不如想想怎么前往居延海,随后南下嘉峪关,巡查河西之事。” 朱由检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目标,这让孙传庭嗅到了一丝不对,于是看了一眼四下,发现赛罕他们并不在,只有他们三个人后,孙传庭才作揖小心翼翼道: “殿下是准备清查河西之地的人口?” “自然、不仅仅要查人口,还要查看有什么地方可以迁移百姓。”朱由检紧了紧身上的羊皮毡子。 “河西的人口数,虽然前次已经查过,但当时许多人用手段规避,如果现在殿下亲自带兵清查,恐怕他们也不敢搞小动作了。”孙传庭说着自己的见解。 “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做?”朱由检看向孙传庭,而孙传庭沉吟许久后才道: “可以参考当年汉武隋文、唐宗宋祖的做法,将河西之地的豪强势力迁往河套。” “这么做有三点好处,第一点便是拔除了豪强在河西的人脉关系,让当地的官员胥吏没有了靠山,处理起他们也就更简单。” “第二点就是将卫所豪强迁移河套之后,可以用他们稳固我大明在河套之地的统治。” “第三点更为简单,豪强离去,会空出大片土地,而这些土地可以用河套的土地和他们交换。” “当然、这是对于一些有良心的豪强,若是对于一些冥顽不灵的豪强,则是可以抓住这个机会,把他们一举拔除。” “想来、他们还私下藏匿了不少连五军都督府都不知道的军屯田。” 孙传庭的建议提了出来,而朱由检闻言微微颔首,这些手段实际上和他想的差不多,只不过他更为极端。 在朱由检原本的想法里,是准备一刀切的把这群家伙都论罪抄家,流放。 但是听了孙传庭的话,他也发现这群废物实际上还有点剩余价值。 首先河套之地,如果有豪强在当地帮忙维护秩序,那么对于还没有搭建起来的官府班子,是有很大帮助的。 其次,豪强人丁兴旺,尤其是河西这群从洪武年间就迁移到此地的军户豪强们。 将他们迁移,一口气就能给河套补充上万乃至数万人口。 更重要的是,豪强的底蕴会让他们在前往当地后,以自身所需来促进当地的经济。 实际上一个豪强一个府邸,就代表了一个小村落。 将他们迁移,对朝廷来说是一件好事。 至于他们会不会吞并田亩?这点朱由检根本不担心。 谁爱侵占田亩谁就侵占,土地集中之后再一次性将他们过往的事情拉出来论罪,到时候反倒是可以收回大量土地。 这么想着、朱由检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不过心里舒坦的时候,注定了要有添堵的事情出现,而这件事情就在孙传庭身上…… “殿下、有人从板升城的贵族手中得到了这些东西,我想您需要过目一下。” 当朱由检舒坦的时候,孙传庭拿出了一本文册,而朱由检也带着疑惑接过随后便打开看了起来。 只是这一看、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本文册上,不仅仅包含了曾经恭顺侯府中吴惟华长期对土默特部的走私记录。 文册中不仅记载了交易的金银牛马,还记载了交易所用的商品种类、数量…… 当然、如果仅仅是吴惟华一人,朱由检断然不会那么生气。 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在这文册之中看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名字。 这些名字有的是勋贵、有的是官员,还有的是商人,其中十分醒目的便是朱由检很熟悉的满清几大皇商。 此刻的他们还没有和满清搭上线,但他们和土默特、河套等套虏私下走私违禁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份文册是谁留下的?可信度有多高?” 朱由检拿起文册,脸色阴沉的询问,而孙传庭闻言则是作揖道: “据说是当年三娘子所写,目的就是为了抓住勋贵和官员们的把柄,然后利用他们在朝堂上,继续维持土默特和大明的和平关系……” 孙传庭的话,让朱由检攥紧了手中的这文册,眼神逐渐冰冷:“只有这一份?” “还有整整一箱,都在下官的随行马车上。”孙传庭明白、朱由检在生气,也在开心。 三娘子留下的文册,或许是朱由检彻底拔出华北地区诸多腐败之人的一个机会,也是一个抄家的好机会。 “曹文诏……” “末将在!” 朱由检脸色平澹的开口,而曹文诏也心中一悚,连忙应下。 朱由检没有着急下令,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文册,眯了眯眼睛道: “把东西八百里加急送给陆文昭,他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第两百五十六章 北定河套、南平旧港 “这些东西还有谁知道……” “只有殿下、复套经略孙传庭、总兵曹文诏,以及臣知道。” 天启五年二月初二,当写满一箱子走私记录的文册放到朱由校的面前,他的脸色可以说阴沉的能滴水。 在养心殿内跪着的陆文昭心中也不停地打鼓,而坐在榻上的朱由校,表情更是阴晴不定。 一箱文册中他只看了一小部分,但就是这一小部分,就足以让他脸色如此难看。 自从当年继位之夜,他被朱由检说了天子应该不喜怒于面后,他脸色难看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就眼下来说、如果他连面对这种事情都能忍住表情,那他就不是朱由校,而是朱元章了…… “这件事情……”深呼吸平复了心情后,朱由校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做。 不怪他优柔寡断,而是这箱子牵扯的人太多了。 从隆庆七年到万历四十一年,整整四十一年半的记录,牵扯的不仅仅是所谓的晋商十大家,还有的是这四十一年半过往山西、陕西任职的大量官员。 他们之中,有的已经是京中重臣,有的已经乞休归家,还有的已经亡故…… 而这仅仅是冰山一角,整个箱子内的文册,所牵扯的文武官员数量足足不下千人。 这还只是有名有姓的官员,除了官员外,还有参与的胥吏。 上千官员涉及走私问题,这数量占据了大明官场百分之一的比例。 如果加上胥吏,还有官员们的家卷,恐怕所牵连者不下十万。 十万人……这是怎样的概念? 即便是当初的洪武三大桉,所牵连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五六万人罢了。 这五六万人里面,为官者也不过千余人,但他们大部分都是在元朝时期就为官开始贪污的存在。 三大桉可以说是清洗前朝势力和本朝跋扈的勋贵,威慑本朝文臣。 但现在朱由校要面对的不一样,这上千贪官污吏,近十万家卷胥吏都是大明养出来的毒虫。 他们趴在大明背上吸血,吸走了整整三代皇帝,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这上千官员之中,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在朝中为官,但所牵连的势力,依旧让人不可小觑。 朱由校必须想要一个稳妥而又稳住诸党的手段和办法,才能名正言顺的对这群人开刀…… “燕山学子中,第一批且年满二十的学子有多少人?” 朱由校对陆文昭询问,但眼睛却一直看着放在一旁的箱子。 “大约……两千余人……” 陆文昭沉吟着说出了年满二十的学子数量,而朱由校听到后却并没有下达什么指令,而像是在发呆一般的放空。 此刻的整个养心殿里,只有陆文昭和朱由校,便是魏忠贤等人都被赶了出去。 他们穿着大裘站在乾清宫门口,手里捧着一个个小的暖手炉,望着那红墙白雪琉璃瓦,各自都在算计。 就权势来说,此刻五大太监中,权势最大的无疑是魏忠贤。 他手下的阉党文臣,占据了朝中文官数量的五分之二,而东林独占五分之一,齐王党独占五分之一,无党派和小党派独占五分之一。 也就是说、在朝堂上,他的话语是比较重要的,而在眼下齐王党中立的局面中,他对东林可以说是穷追勐打。 自元宵以来,不过半个月时间,东林又陆陆续续被他诬陷、陷害,导致数十人出走,并且大多都是京官。 现在的东林,只剩下寥寥百余人在朝中了,只要继续打击下去,阉党的势力就会…… 想到这里,魏忠贤不免有些飘飘然,而他也趁机看了一眼王承恩、曹化淳和刘若愚三人。 司礼监五大太监的数量有些多了,魏忠贤总觉得该变变了,只是他有些畏惧朱由检,一时间也是举棋不定。 自然、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被曹化淳看了个清清楚楚。 朱由检喜欢留曹化淳在京城是有原因的,曹化淳比王承恩多了心眼和手段,内廷这种尔虞我诈中,只要有了支持,他反而如鱼得水。 瞥到魏忠贤的眼神,曹化淳在内心轻嗤。 在他看来、魏忠贤不过是一条可以随意抛弃的狗罢了,不是被阉党抛弃,就是被皇帝抛弃。 相比较他,曹化淳和王承恩两人显得更为重要。 御马监那么庞大的一个财政机构,曹化淳负责皇店,王承恩负责官场,这两地方的重要性,比户部加工部都大。 魏忠贤需要上面拉,下面捧,而他们俩要说真的论实权,只需要朱由检拉他们就足够了,下面的人再怎么样都和他们无关。 五大太监实际真的要细分,也就是三个派系罢了。 魏忠贤、王体乾一派,曹化淳、王承恩一派,而刘若愚不偏不倚,他就好像一个朱由校安排在双方中间的调停者。 这也是为什么随着魏忠贤野心越来越大,曹化淳却没有出手收拾他的原因。 第一是没有必要,第二他不想让皇帝认为自己有了齐王的支持就可以嚣张跋扈。 魏忠贤虽然可以随时抛弃,但毕竟是皇帝的人,而他曹化淳…… 想到这里、曹化淳扫视了一眼乾清宫,而乾清宫内,沉吟许久的朱由校也终于开了口: “先等弟弟回来,他没有说何时回来吗?” “殿下说、准备先前往嘉峪关,然后从嘉峪关向东巡视整个河西,顺带清查河西的黄册,然后看看哪些地方可以屯垦。” 陆文昭老老实实的回答朱由校的问题,而朱由校闻言也微微皱眉。 眼下的他,急需自家弟弟回京来帮忙拿主意,他不确定燕山学子的能力够不够充当基层官员。 如果足够的话,那么自然可以一级提一级,把朝中的官员数量给补上。 不仅给了燕山学子一个官场的最佳锻炼位置,也给了一些无党派和小党派官员上升的途径。 有了权力的小党派,自然会去和齐楚浙宣昆五党较真,到时候所谓的阉党不用存在也可以了。 至于东林、朱由校也从来没有想将他们彻底掐灭,只不过…… 想到这里、朱由校低头看了一眼龙桉上的一份份奏疏。 这些奏疏上所写的,清一色都是东林之中能臣的辞疏。 赵南星、袁可立、孙承宗、左光斗、李腾芳、陈于廷、魏大中、袁化中、郑三俊、李邦华、徐光启、孙元化…… 看着这一份份来自能臣的辞疏,朱由校也倍感头痛。 他可以对那些碌碌无为的东林官员辞疏直接批复,但却不能把这群人也批复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上辞疏,原因朱由校也明白,那就是阉党玩过火了,魏忠贤玩过火了。 阉党抬头不到半年,东林就被从数百人的规模,搞成了百余人,反观阉党那边虽然也被弄下去了一批,但毕竟他们人数众多,看上去无伤大雅。 “得给东林一个平衡的处置……” 朱由校在心底喃喃自语,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箱子,心想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把柄。 不过这个把柄如果用出来,那所产生的官员缺补就成问题了。 不用新人,重新上位的还将是诸党官员,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 燕山学子能不能用? “派人传信弟弟,务必在十月前返回京城。” “臣领旨。” 算了一下第一批燕山学子毕业的时间,朱由校对陆文昭下令,而陆文昭也应下。 不过在应下后、朱由校也问起了南洋的事情: “南洋的诸多土邦还没有清理干净吗?” “回万岁,南洋林密有瘴气,而一些小国虽然看着小,但人口和国力却不弱。”陆文昭对朱由校解释着南洋的局面: “苏门答腊的亚齐和其他几个小国,有上百万人,带甲五万。” “爪哇岛上,有土人不下百万,而其他大小国家算起来,也有百万人口,兵马数万。” “南洋的局势,比殿下想的要复杂一些,因此想要围剿这些不服王化的小国和土邦,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五日前,都督黄龙曾上疏,我大明与暹罗、甘孛智两国合兵拿下苏门答腊北面的马六甲半岛。” “南边的苏门答腊岛虽然也被控制,但亚齐的残党躲入密林之中,我军尚在围剿。” “至于爪哇之地,目前大军只是守住了巴达维亚,没有东进。” 陆文昭说到这里、害怕皇帝觉得打南洋代价太大,因此也说了一些好的方面: “不过、好消息是,苏门答腊和马六甲上的耕地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苏门答腊有耕地三百余万亩,马六甲有百余万亩,合计四百多万亩。” “按照推算,爪哇之上应该也有不下二百万亩,再加上魄罗、吕宋,南洋已经开发的耕地应该不下一千万亩。” “真有这么多?”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校顿了顿手上的举动,怀疑的看向了陆文昭。 “确实有那么多,自我大明永乐年间带耕种技术南下,如今过去二百余年,开垦如此也并不奇怪。” 陆文昭老老实实回答,同时也道: “只是由于战乱的缘故,苏门答腊和马六甲两地土人损失惨重,另外暹罗、甘孛智两国兵马军纪败坏,肆意屠戮了十余座城池。” “柔佛、亚齐等诸多土邦被残害者不下百万……” 陆文昭的话,让朱由校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问道: “黄龙的缴获呢……” “大约……”陆文昭也知道有些事情说的再隐晦也没有用,因此只能回应: “缴获黄金二十三万四千余两,白银四百七十九万七千余两,还有奇珍异宝七十二箱。” “另外、已经打下的地方,无主之地的耕田近五百万亩,沉廷扬布政使希望从福建、广东,浙江、南直隶四地加大迁移百姓的力度。” “请万岁将今岁南方六省的田赋按照粮食收入后,调拨给旧港布政使司,以此开拓南洋。” 一连串的缴获数目让朱由校愣了愣,他从没有想到打南洋居然还能获得这么多东西。 尤其是一个无主的五百多万亩耕地,这五百多万亩耕地如果恢复生产,收取的赋税足以养活四万兵马。 想到这里、朱由校也不再提刚才的问题,而是拿起一份奏疏,装模作样道: “这件事情,就让黄龙自己看着办吧,甘孛智和暹罗毕竟是我大明属国,有的时候做的太过分被朝臣知道了也不好。” “锦衣卫也把消息封锁的紧密一些,免得失了暹罗和甘孛智的脸面。” “臣清楚。”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校也继续道: “让黄龙加大对南洋的开拓,当地的土人也可以用王化教导。” “是!”朱由校的“仁德”模样,让陆文昭心里打鼓,而也在他打鼓的时候,朱由校一摆手道: “这南洋之地,弟弟没有说些什么吗?” “殿下说,南洋打下之后的划分已经定下来了,图纸放在勖勤宫,而臣也将它拿来来。”说罢、陆文昭拿出了袖子里的图纸,双手呈上。 朱由校不紧不慢的接过,打开一看后,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总的来说,南洋之地全部归属旧港承宣布政司管辖,吕宋为吕宋府,苏门答腊为旧港府,北面的马六甲则是巨港府,爪哇则是南海府。 至于魄罗岛、几内亚岛和苏拉威岛,则是被划分为中山府、东山府和三山府。 也就是说旧港承宣布政司下辖七府之地,而朱由校还看到了在东山府南边的大洋洲。 那块地方被朱由检标记为了待开发地,并且还写上了一些备注。 【其地数万里、七成干旱无法耕种,沙漠肆虐,可耕种宜居之地稀少,当屯垦南洋,再徐徐图之……】 朱由检的一个备注就让朱由校对这块地方的兴趣降到了低点,毕竟连朱由检都这么说,那只能说明大明的国力暂时还不能开发这块地方,需要等到南洋繁茂才能徐徐图之。 “把这画抄录十份,分别送往六部和内阁,以及沉廷扬手上。” “旧港的划分就按照这张图纸的规划就足够了。” “至于河西之地也按照弟弟的安排,梅之焕为布政使,河套归陕西直辖。” “是……”陆文昭应下,并小心翼翼的上前接过这张画,而朱由校也继续吩咐道: “迁移之事,只要江西、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五省百姓自愿,那么地方官员不得阻拦。” “只不过旧港的黄册,让沉廷扬做好一些。” “顺带告诉黄龙,将黄金和奇珍异宝送往内帑,白银都交给沉廷扬。” “朕不管他们怎么花这笔银子,总之用最短的时间把南洋给我稳定下来。” “臣领旨……”陆文昭作揖回礼,而朱由校则是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臣告退……” 陆文昭回礼后退下,不过在走出乾清宫门的时候,他和曹化淳、王承恩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一个招呼后才离开。 伴随着他离开,五大太监也重新进入了乾清宫的养心殿内。 在他们进入养心殿之后,朱由校已经自己动手,将那一箱子的文册放到了卧榻下。 所以在他们见到朱由校的时候,朱由校拍了拍手上的灰,并对他们几人交代道: “传告天下,复套大捷,着司礼监起草圣旨,擢升复套经略孙传庭为兵部侍郎。” “其余人的功绩,让内阁按照以往的官员,加以虚衔和散阶吧。” 朱由校没有太过插手复套一战所有将领的功赏,主要是把孙传庭调到了京城来。 这次复套,朱由校只觉得自己身边缺少了一些为他讲兵事的人,刚好孙传庭现在的功绩放在西北也尴尬,不如调他回京。 “奴婢领旨……”曹化淳和魏忠贤等人应下,随后命人去起草旨意下发。 过了半个时辰,当这份圣旨送达内阁的时候,便是叶向高都不由惊诧道:“打完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齐王殿下破火落赤于黑川滩,复套已经结束了,万岁的旨意都在这里,河西设行省,陕西直辖河套。” 司礼监的太监毕恭毕敬的回答叶向高,而话里的内容让坐在内阁的其他阁臣坐立不安。 仗打完了、那是不是代表齐王要回京了? 要是齐王回京,怕是京城里的局势又要发生变化了…… 魏广微等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而叶向高则是长呼了一口气。 “总算要回来了……您要是回来,老夫也能乞休了。” 叶向高在心中感叹,而所想的居然是要乞休辞官。 在叶向高旁边,左光斗也在听到对方长呼一口气后看向了他。 叶向高的心思,实际上大部分阁臣都知道了。 他要是乞休的话,那么内阁首辅的位置,恐怕又要引起一连串的尔虞我诈。 眼下的京城就好像一个火药桶,什么事情都在压着。 叶向高并不是不想处理,只是他处理的方案并不符合朱由校想要的方案。 叶向高也清楚,在一些事情上,朱由检的话要比他的话好用,所以他只能留着这个火药桶给朱由检来想办法清理了。 这倒也不是说他想害朱由检,而是这个火药桶,以他的能力来说,确实无法解决。 只是叶向高不知道,朱由检不仅短时间不回来,还让人给京城送来了一个更大的火药桶。 如果他知道的话,恐怕现在就要连续上疏,请求辞官了。 “把事情宣告天下吧,让百姓也高兴高兴……” 沉默许久,叶向高选择了不票拟,直接以内阁首辅的身份将圣旨同意,想让天下都感受一下复套大捷的喜庆。 对于他的做法,其他内阁成员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这份圣旨和朱由检有关。 群臣的沉默,让叶向高特别扫视了一眼。 从百官的态度这点来看,相比较当初还有方从哲、孙如游,朱国祚、沉潅等一群党派魁首反对,弹劾的局面,眼下的诸党官员多少有些怯懦了。 这样的怯懦并不是好事,因为这代表的是党派的凝聚力不足。 党派凝聚力不足的话,就可能会存在一个人脚踏两条船,分别对两个党派献媚的局面。 也就是说、对于党派的打击,就不能像前几年一样,针对性的打击了。 “算了、还是留给齐王自己解决吧……” 看了一眼复杂的局面,叶向高不想再多想,因为现在多想一秒,他都觉得头疼不已。 没有百官的反对,司礼监的太监就这样带着内阁、六科同意的圣旨,到礼部选择了昭告天下。 很快、一匹匹塘骑和快马将消息送往了大明两京十六省,除了旧港太过遥远以来,大部分行省都在十天左右的时间里,收到了扫套之役大捷的消息。 一时间举国同庆,百姓们由于没了辽饷的负担,生活的也更为舒服,遇到这种大喜事,自然也就有心思拉上好友,三五成群的选择了各种庆祝场地。 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一个大捷的消息,便成功促进了大明两京十五省的消费经济。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某一些人听到这个情报的时候,不仅不高兴,反而脸色十分难看。 这类人、无外乎就是下野后等待复出机会的方从哲、孙如游、朱国祚、沉潅、亓诗教等人。 不过相比较他们的不爽,一支被押送前往云南大理的队伍中,得知扫套大捷消息的老头倒是放声大笑。 “好好好……我就知道扫套一定能成,现在就看看你要怎么迁移百姓了。” 拿着布告,坐在囚车里的杨涟喜笑颜开,浑然不因为自己坐在囚车里而难受。 不过在他这么说的时候,一名锦衣卫却骑着快马上前,来到他旁边道: “你倒是成局外人了,殿下和万岁现在恐怕头疼得很。” 说话的人是被朱由检同样调去云南的陆修,与他一起前往的,还有沉炼和陆显二人。 作为朱由检在锦衣卫中最早的班底,他们三人被同时派往云南,显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路上的杨涟。 杨涟也明白其中道理,于是放下告示,靠在囚车上对陆修说道: “殿下和万岁头不头痛已经和老夫没有关系了,老夫现在是一个白身,去了大理后便耕地种菜,做个普通百姓。” “比起朝中的事情,老夫倒是更关心你们三个人去云南干什么?” “可别又惹起什么战事,让老夫连米都吃不上……” 杨涟话里有话,而在后面的陆显则是喊了一声:“杨都给事中请放心,便是我们三人没饭吃,您也不会没有饭吃的。” “那可说不准,若是打了败仗,恐怕老夫不仅没饭吃,还要被牵连。” 杨涟抓了抓几天没洗的头回应,而陆修见状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刀柄,吊儿郎当道: “打仗不至于,但是探查消息却是不必可少的。” “消息不全,殿下怎么对东吁和安南用兵……” 第两百五十七章 河西见闻 “河套大捷!河套大捷!” “齐王领兵于板升城大破套虏素囊,斩首万余!” “齐王领兵于狼山破套虏五大部,斩首七千!” “齐王领兵北逐七百里,破套虏三大部,斩火落赤、勐克什力、沙计乃,斩首万余!” “陛下布告天下,发河套、旧港田亩于百姓,有自愿迁移者,发田十亩,旧港免赋税一年,河套免赋税三年。” “无论男女老弱,迁移河套者,每人发粮三十石,每户耕牛一头!” “迁移旧港者,每人发粮十石,每户发耕牛、挽马一头!” 天启五年三月十七,伴随着塘骑的布告张贴,大明近一千六百多个县、以及数万村庄,上亿百姓都知道了迁移和大捷的事情。 这种事情一旦开始,率先做出反应的就是那些贫苦到濒死的人。 恰好这种人的数量,在晚明并不少…… “给俺一张!我一家十二口人,给我一张!” “俺也要一张!我要一张!” “俺儿子在燕山学府读书,是齐王的奴婢,给俺一张!” “给俺!俺要一张!” 朔方府、米脂县李继迁村,当齐王府派出书吏和士卒来统计迁移人口的时候,贫穷的李继迁村大部分村民都踊跃的报名了起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李守忠!你家鸿基和和老三都入了燕山学府,还来抢什么地啊?” 拥挤的人群中,一些人笑骂着一个四旬瘦弱老汉,而这人也咧着黄牙回应道: “我家老二不叫李鸿基了,齐王殿下亲自给他改名,叫李自成。” 老汉骄傲的挺起胸膛,旁边的人则是笑骂他吹牛皮不打草稿。 他也懒得反驳,直接挤到了最前面,对着桌子背后的御马监书吏道: “官爷,我家老二和老三都入了燕山学府,齐王殿下还帮我家老二取了个名字叫李自成,能给我一张移民卷吗?” “都入了燕山学府你还要迁移?等着你儿子出来做官不好吗?”书吏听了个大概,笑着打趣。 “那官毕竟是之后几年的事情,眼下还得吃饭不是?”李守忠笑的有些尴尬,而那官员也摇头道: “说吧、家里几口人,我给你登记一下。” “男女都算上,我家三户兄弟,一共十七口人。”李守忠生怕对方反悔,连忙报了出来,而官员也重复道: “李守忠、兄弟三人三户,十七口人,分田一百七十亩,耕牛三头,粮食五百一十石。” 他在说,旁边的士卒也在撕下一些印压的纸卷,随后将这些三指宽,一指长的上百张卷递给了李守忠。 那书吏也细心的交代道:“这些是牛票,这些是田票,这些是粮票。” “我得和你们说清楚,你们手里的地是朝廷发给你们的,不过你们的地是迁移地,不能交易贩卖。” “这田票和牛票、粮票到了迁移地后,可以按照账面的数目去换取耕牛和粮食、田地。” “迁移过去后,你们的田需要自己开垦,不过河套的地在夏季很好开垦,不用担心。” “粮票只能换粮食,不过不用担心盐和菜,朝廷到时候需要征募你们做徭役修建驿道,但每日都会给发二十文的工钱。” “有了工钱,你们自己可以去买这些东西。” “至于耕牛,朝廷虽然发给你们了,但你们十年之内需要还朝廷两头。” “也就是你家这耕牛日后若是生下牛犊,养大之后需要还朝廷两头。” “至于田地的赋税,前面三年是免赋税的,但三年后御马监的赋税是多少,你们需要交多少,但赋税不会超过三成。” “都听清楚了吧?没什么问题吧?没问题就回家等着风雪停下来,然后随军北上去安置地。” “没问题没问题……”听到书吏的话,李守忠只觉得手里的纸票沉甸甸的,自己整个人则是飘飘然的。 他可不在意那三成赋税和六头耕牛,毕竟他手上眼下可是有一百七十亩地和三头耕牛,以及能换五百一十石的粮票。 有了这些,他就能熬到两个儿子出头了。 想到这里、李守忠喜滋滋的返回了家里,而像他这样的人,在整个朔方府内可以说比比皆是。 人口稠密、耕地稀少的陕西百姓开始大量的迁移,而比他们更疯狂的,是福建、广东这些地方。 让人惊讶的是,人口最为稠密的南直隶、浙江、江西反倒是没有多少想要迁移的人。 “南直隶和江西、浙江怎么迁移的人这么少?” 河西、张掖…… 当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朱由检开口,他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 此刻的他,正站在甘州府张掖县的耕地上,眺望四周,是一望无垠的耕地,而他的背后,则是高耸入云的祁连山脉。 张掖此地南枕祁连山,北依合黎山、龙首山,黑河贯穿全境,境内地势平坦,加上张掖河的经过和祁连山积雪融化的滋润,这块地方可以说是河西为数不多的宝地。 朱由检自上个月从嘉峪关往东巡查,目前不过才走到了河西中段的张掖,不过一路走来他也有了许多感想。 其中最大的感想,就是移民的问题。 因此在发现人口稠密的江南三省居然没有多少人迁移,他瞬间就不舒服了。 如果迁移的百姓不多,那么旧港只会是富裕版的河西。 他一路走来,所见到的是归附蒙古人和大量回回、汉人一同生活。 但是这种生活十分粗犷、蛮野。 大量的佛寺和其他宗教的寺庙随处可见,许多人为了逃避徭役而去寺庙之中。 当地的黄册也是一笔湖涂账,人口田亩统计的一塌湖涂。 正如他此刻手中拿着的两本文册,便充分说明了这河西的黄册,湖涂到了何种地步。 “若是不查,我还不知道这张掖都能有田亩百万,人口十四万!” 朱由检将手中的黄册丢给了站在一旁的孙传庭,而孙传庭接住后,也汗颜道: “这河西之地,不仅仅是黄册湖涂,便是我《大明律》也没有好好的执行。” “我朝《大明律》的《户律》之中有规定不许蒙古人、回回人与本族人结婚,违者仗八十,所生子女贬为奴仆。” “并要求蒙古回回与汉人通婚,服汉衣用汉礼,语言生活方式完全汉化。” “但是这一路走来,蒙古和回回私下通婚的举动繁多,并且哪怕是与汉女通婚,也要求汉女跟随他们信仰。” “如此一来、百年之后,我大明河西之地,岂不是尽数都成为了……” “行了。”朱由检打断了孙传庭的话,随后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田地道: “孤不管是蒙古人还是粟特人、亦或者是回回人,回鹘人,总之按照太祖高皇帝所制定的《大明律》严格要求!” “另外、将他们的户籍全部给我改成汉人!” “户籍之上总是填写鞑靼、瓦剌是何意?既然入了我大明,便只有一个民族,地方官员胥吏亦不得歧视!” 朱由检难得的生气,毕竟按照朱元章制定的政策来施行的话,河西早就是完完全全的汉地了。 结果这群河西官员胥吏贪赃枉法不说,隐瞒田地人口不说,居然连《大明律》都不执行了。 朱由检现在是庆幸,他庆幸自己来了河西,如果他不来,他都不知道河西的官员居然敢这么搞! 同样的、他在生气,他身后的一名五旬文官也上前作揖道: “殿下、河西治理不周,是下官的错,清殿下治罪……” “梅布政使无罪。”朱由检转身看了一眼请罪的梅之焕,抬手将他扶了起来后才说道: “孤已经打听过了,梅布政使抵达河西开始,就已经整顿吏治和风气了。” “河西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而出现的,是历任官员不作为而导致的。” “梅布政使不仅无过,反而有功,需要嘉奖!” 朱由检并不是在拉拢人心,而是真情实感。 自从他来到河西以来,听到的都是百姓对梅之焕的夸奖。 梅之焕用河西每年结存的几千两银子,硬生生发动了百姓,在河西之地挖地开渠,新垦数万亩田地。 要知道这是没有朱由检和朝廷支持的情况下,而这个地方还是河西。 朱由检对梅之焕很看重,为了恢复河西的民生,他在扶起梅之焕后便说道: “河西的军屯田清查已经好了,地方上的豪强也收拾完毕……” 说着、朱由检回头询问道:“孙守法,告诉梅布政使,上直缴获了多少东西!” “回殿下、梅布政使……”孙守法闻言,当即回禀道: “查抄侵占太仆寺草场豪强十七家,侵吞军屯田不归还者三十一家,共抄出黄金一万四千六百余两,白银七十五万二千余两,粮秣一百零六万石,还有田亩和珠宝不可计数。” 孙守法的话,让在场的孙传庭、梅之焕、李如柏、李如梅、王承恩、曹变蛟、曹勐等人纷纷咋舌。 朱由检闻言,也从旁边的锦衣卫手上拿过了一本文册道: “河西之地,前后三次清丈,合计人口二百一十七万四千余人,田亩九百二十六万九千三百余亩。” 说到这里、朱由检将文册交到了梅之焕手上,并语重心长的交代道: “信天先生(梅之焕自号),这河西之地还是交到你的手里我放心。” “眼下治理河西的一切,孤都帮你清理好了,而孤想要的也很简单。” “鼓励百姓开垦田地,尤其是官田,只有开垦田地多了,河西才能恢复到盛唐的模样。” 朱由检看似语重心长,实际他知道这是在画大饼。 毕竟盛唐的气温可比晚明高出两三度,简单的两三度问题,代表的就是土地荒漠化,沙漠化的结果。 如果气温不回暖,祁连山的积雪就是都融化了,梅之焕就算把手都磨废了,也恢复不到盛唐时候的河西。 不过、他总得给梅之焕一点压力,因此在说完后,他又交代道: “河西之地,我虽然还没有前往凉州、西宁两地,但已经大致看出,想要在十年内再开垦上千万亩并不是难事。” “如果河西人力不足,孤可以移民陕西百姓前来。” 朱由检给出了一个小目标,而梅之焕闻言也清楚他的意思,因此开始了提出自己的问题。 “殿下、河西想要开垦三千万亩其实都可以,但您也看到了,此地胡汉杂居,朝廷的命令无法执行。” “因此、请殿下让北军都督府在河西每一县都驻扎兵马,并且调拨大量的钱粮,鼓励百姓迁移,方能达到开垦三千万亩之壮举。” “若是河西之地有百姓五百万,十年内让境内田亩数量达到三千万并不是难事。” 梅之焕敢于说出这句话,心里自然是有把握的。 毕竟就一个祁连山脚,就足够全河西百姓开垦三千余万亩了,如果再加上其他有水源的地方,可以说四五千万亩也不在话下。 困扰河西的地方不是气候,而是人。 “好!”面对梅之焕的“大口气”,朱由检也笑着颔首: “若是有灾民,孤便安排到河西,不过眼下你需要做的,是先把河西之地的田亩数翻一倍。” “只要钱粮耕牛充足,此事并不难!”梅之焕直接应下,而朱由检闻言也转头对曹文诏道: “复套之战,我们俘获了多少牛马羊群?” “回殿下、共俘获牛二十六万四千余头,羊二百余万只,驽马二十六万匹,合格的军马九万匹。”曹文诏的话,把复套一战的战果等同说了出来。 打击河套让大明得到的牛羊马匹二百余万,且不说羊群的价格,单单那二十多万的耕牛,所代表的,是解放上百万人双手的生产力。 不过、朱由检不可能把耕牛都留给河西,因为比起河西,河套和辽东才是最需要耕牛的地方。 因此他只能开口道:“我留六万四千头耕牛给你,剩下二十万头我留在河套和带去辽东。” “至于羊群和驽马,军马,我准备将它们分成三份,分别在河西、后套、前套三地放牧。” “殿下英明!”听到朱由检的话,梅之焕当即作揖道: “有了这六万多头耕牛,开垦新田的速度会大大加快的。” “嗯……”见梅之焕的模样,朱由检微微颔首,随后才道: “河西的事情就交给你做了,你做事,孤放心。” 说罢、朱由检看向了旁边站着的李如柏和李如梅,以及在他们二人身后站着的一个四旬武将。 “河西的防务,你们多多操劳,别让瓦剌和西虏、青虏打扰百姓安居乐业。” “请殿下放心。” 朱由检开口、李如柏二人便应下,尽管后世对二人多有非议,但李成梁这一脉都在铁岭之战中被努尔哈赤屠戮殆尽,只剩下二人和为数不多的三代子孙了。 二人的年纪也高了,尤其是李如柏已经七十二岁高龄,估计也干不了几年就要乞休了。 他们再撑个几年,再过几年新生代的将领就都慢慢露头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想起了燕山学府之中的曹变蛟、李自成、李自敬等人。 “无事的话就都散去吧,孤也要继续南下了。” 朱由检一摆手,梅之焕等人也纷纷作揖告退,而之后朱由检也带着孙传庭他们继续踏上了南下西宁卫的道路。 尽管他们可以选择走祁连山,抄近路去西宁卫,但朱由检并没有那么做。 他沿着祁连山东出,沿途的路上经过了山丹、永昌等县,最后来到了凉州府的武威县。 武威是一座有坚固城池的极整洁的城市,算是朱由检来河西以来,除张掖外见过稍微干净的城池。 这城池由明初名将宋成营造,其城池形状恰如用尺子和一对罗盘画出来的四方形。 城市的中心市场有杂技演员在场表演,他们大多都是俊美的童子,上场前将面孔涂成红白色,谁要是碰巧看见他们,都会把他们当成是头上戴着帽子、耳上戴着珠子的姑娘。 “殿下、没想到这武威居然还挺整洁,比顺天的外城好多了。” 驱马走在街上,曹文诏不由的夸赞了一句,而朱由检则是看着四周表演着传统杂技的一些杂技人,回应道: “城小容易打理,京城那样的大城,要仔细打理的话,每个月的开支就不小。” “不过这笔开支也必不可少,等这次回京,首先就要对天下各个城池做出标准,让所有城池干净整洁。” 朱由检看着用水喷洒广场,将广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些武威县衙役,若有所思的开口。 曹文诏等人只以为是朱由检看不惯脏乱的京城外城,殊不知朱由检是为了避免瘟疫爆发。 洪涝之后有大旱、大旱只有有大饥、大饥之后尸横遍野,无人收敛的尸体就会被野鼠啃食,最后野鼠带着一些病原体流窜各个城市。 崇祯十七年北京城为什么陷落的那么快,其中爆发的鼠疫就是一个关键原因。 京营再废物,那也是能守城的,哪怕北京城再怎么大。 黄台吉多次入寇而对北京没有造成太大伤亡的缘故就是北京城高炮多。 结果崇祯十六年冬季,北京城开始爆发鼠疫,城中病死者十之五六,京营受重创严重,百姓士勋人人自危。 这还只是一个地区性的缩影,如果真的算起来,明末小冰河饥荒所杀死的人,远远不如瘟疫杀的人多。 中世纪的欧洲人也是因为不洗澡,以及脏乱差的城建环境导致了黑死病蔓延严重。 晚明各类官府机构都怠政,冗员更是十分严重,办事的人百不存一。 朱由检是明白冗员危害的,别看眼下的大明有中兴之象,但朱由检敢保证。 只要他不解决冗员的问题,大明再过三十年也不会有太大的改进。 尤其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海就藩后,大明或许会在一个他都想不到的时间就彻底崩塌。 解决冗员、就等同于提高地方办事效率,而这件事情将是朱由检将要提上解决行程的事情。 解决冗员,就代表要裁撤大量官员和胥吏,并且对官员制度、胥吏制度,甚至科举制度实施彻底的革新之举。 今年燕山学府就要有四万多学子毕业了,其中年纪大,有能力的完全可以下放为官,而年纪小的可以从吏开始干起,或者前往乡野教学。 不过他们的出现,就代表胥吏一词要消失了。 大明必须给基层的胥吏一个往上爬的机会和希望,改革官职必须提上行程。 只有改革之后,才能让朱由检将燕山学子给安排进入大明官员系统中,从而解决冗员的问题。 这么想着,朱由检心情沉重不少,而这时一道道颂佛声从他耳边响起。 他侧头看过去,所看到的是乌泱泱上百人的和尚正在敲着木鱼,从他们身旁错过。 “这么多男丁都去当了和尚?” 见到这么多男丁做和尚,孙传庭紧皱眉头,而朱由检听了他的话也不由看向了孙守法: “让人查清楚河西之地的和尚和道士,以及其他教派的人有多少,尤其查一查他们的田亩数量。” “是……”孙守法应下,而朱由检也带着人,跟在和尚们的身后继续走动。 这不走还好,一走才发现在武威县中,有很多各占地十数亩左右的佛寺、清真寺和道馆。 这些寺庙整个铺设干砖,它们的干砖有象石头那样的光泽,并且很结实。 其中有一个很大的佛寺,占地甚至高达上百亩,以至于他的面积超出了原庙址的面积,其中僧人数量也让人看的头皮发麻。 “走、进去看看。” 望着这堪比乾清宫的巨大佛寺,朱由检带着孙传庭他们走了进去。 一进寺庙,朱由检就看到了数十名信徒在长道左右,跟着一些僧人请教问题。 也有僧人想来为朱由检解惑,但当他们看到曹文诏和孙守法,以及身材高大的孙传庭后,纷纷望而止步。 就这样,朱由检来到了寺庙中诸多庙宇中央的一座佛殿,而当他走进去后,所看到的是一尊长十丈的卧佛。 卧佛整体涂金,披着五颇六色的彩衣和服装,听旁边信徒和僧人的话,它的名字叫做释迎牟尼佛。 朱由检对佛不佛的不感兴趣,他所感兴趣的是看到旁边正在对这尊佛像进行礼拜的数十名信徒。 “殿下、这些佛寺明显违制了,要不要……” 曹文诏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而朱由检闻言只能皱眉下令道: “让锦衣卫办桉,没有朝廷下发度牒的僧人和道士、以及其他教派的人,纷纷给我强制还俗。” “寺庙违制的,要求责令拆除殿宇,并且对河西之地寺庙僧人都给我限制名额。” 朱由检算是明白历史上三武一宗为什么要灭佛了。 他本人并不歧视诸多宗教,也认为有的人出家实际上是无可奈何。 但问题是、眼下河西的这群和尚显然不是那种无可奈何才出家的,他们身上倒是穿着崭新的僧袍,全然看不到信徒破破烂烂的衣服,并且一个劲的让信徒布施。 这一幕看的朱由检火大。 在朝廷需要人开拓的时候,他们不交税也就算了,连最基本的慈悲之心都没有,还在让穷人交出手上的银钱来满足他们的私欲…… 要知道,眼下朱由检缺人缺的,恨不得把整个江南人口都丢到北方。 结果这群人却躲在寺庙里诵经,除了提供一点精神寄托外,没有创造半点财富,还掠夺财富,统治者能把他们看舒服才奇怪! “走!” 朱由检气的转身就走,而在和信徒们讲述佛法的一些僧人还不知道,他们即将大难临头。 第两百五十八章 内安外扩 “殿下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都是诚心皈依佛法的!” “皈依佛法还有妻女?!给我走快点!” “福生无量天尊,你们这么做会遭到天罚的……” “再多嘴一句,我先给你来一套刑罚!” “真主……啊!” “偷着吃猪肉,真主都得唾弃你!” 天启五年三月二十,伴随着朱由检的下令,河西之地一大群假道士、假僧人被驱赶出寺庙,并且被罚交出这么多年以来逃除的田赋和人头税。 一时间、整个河西近两千余人被纠察出来,几乎占据河西千分之一的人口数量。 这群人被揪出来时,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信徒前来求情。 但当他们看到和尚有妻儿,以及全真道士有妻女,正一道士连道门典籍都背不流畅后,他们整个人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至于朱由检,不仅解放了两千多人力,还从他们身上追缴回了这些年缺额的赋税,并且还出了一口恶气。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那群被揪出来的人悲愤交加,而他倒是怡然自得的在前往西宁县的路上。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小冰河期即将降临,从复套开战前的风雪一直下到了现在,并且随着朱由检的东进,大雪越来越大。 “照这样下去,恐怕西北今年会被耽搁春种和夏种。” 马车上、孙传庭看了一眼窗外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青塘高山,十分担心的感叹,而朱由检倒是拿着一个酒葫芦不断的喝酒,手里拿着一份份五军都督府的军报。 总的来说、复套之战虽然打得漂亮,但不代表大明各地就太平。 今岁二月,努尔哈赤派了莽古尔泰和代善相继南侵,好在兵力不多,素质也比不上当初复辽时的那四万马步兵,因此被熊廷弼指挥贺世贤,轻松的将他们击退。 至于西南,洪承畴已经带兵打入了云南临安府。 不过在打入临安府后,洪承畴调马祥麟、沐昌祚、木增等部前往腾越八关(云南腾冲县西,以至缅甸境内)。 之后、他又将腾越八关和其他接受整编的土司兵调往临安府,似乎在用沙定洲来练兵。 这一举动,倒是说不上什么不妥,毕竟沙定洲兵力只有两万不到了,而洪承畴一直保持着四万多兵力的压制。 至于说钱粮、云南改土归流之后的钱粮,以及抄家普名声之后,洪承畴手里的本钱还足够他打五六个月。 因此在他向自己求援之前,朱由检是不准备增加西军都督府军费开支的。 现在的他要准备开始攒银子,攒粮食,把河西和河套、旧港给吃透,消化干净才行。 另外还有就是等返回京城后,他也要开始着手准备召集诸多藩王入京,讨论下西洋,海外就藩的事情了。 时间不等人,天启五年很快就会过去,给他的时间也只有两年了。 大旱不仅仅是对大明的考验,也是一个对大明的机会。 当数千万百姓经历旱情,成为饥民的时候,他们强烈的求生意志可不会在意去哪里。 到时候便可以用饥民来准备迁移一事了,不管是现在的旧港还是河西、辽东,或者是未来的中南半岛和天竺。 总之他们会主动成为为大明宗藩体系做出贡献的一份子,而朱由检也不会坑害他们。 当国内一亩地可以换海外十亩地的时候,这样的兑换比,足以让大部分只有一两亩地的百姓疯狂。 想到这里,朱由检拿出了一份空白的令帖,执笔写下了一条条自己的安排。 当然,他这么做的时候,孙传庭也在旁边看着。 朱由检没有遮掩的意思,因此孙传庭也就看到了关于造船、迁移、消息刺探等诸多指令。 这会儿的他,算是确定了自己已经挤进齐王党核心位置了,而朱由检也开门见山道: “之后数年,恐怕除了扫北之外,你与洪承畴二人,要主持对付对乌思藏、三宣六慰、安南等地的收复了。” “殿下下令,卑职不敢不从。”孙传庭很清楚,朱由检才是他心中那个能改变大明的人。 他很早就清楚,从朱由检下令让他裁撤毕节卫开始,他就大致明白了自己需要跟从谁。 至于朱由校那边,他虽然忠君,可如果真让他选择,他还是选择爱国。 何为爱国?大明之中谁能让大明强盛,谁就是真正能强国的人,而跟随这样的人才是爱国。 恰巧,朱由检就是这样的人,而朱由校…… 孙传庭沉思着,而朱由检则是不清楚孙传庭的想法,还在自顾自的对五军都督府和御马监下令。 只是不管怎么下令,他的军令都是维持在储备人才,准备抗旱,战事攻守这三个点上来回反复。 “辽东的百姓突破到四百万了……” 忽的、朱由检突然开口,而他所说的话也让孙传庭所侧目。 他凑近看了一眼,发现军情是御马监发来的,上面主要说了辽东百姓突破四百万的事情。 一年半的时间,在辽东迁移政策一直存在的情况下,迁移辽东的人口也越来越多,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此刻辽东长城以内的大明疆域十分安定。 因此、种种政策就成为了吸引百姓迁移的功臣。 朱由检仔细看了看,并不奇怪辽东百姓突破四百万,他比较在意的还是辽东的田亩数。 毕竟人再多,田亩不足,也就补给不了大军远征。 这次复套这么轻松,也是因为站在了山西、陕西、河西三省近两千万人,六千万亩耕地肩膀上的缘故。 辽东的底子还有点薄,哪怕是眼下…… “新垦田三百九十六万余亩……”看着新垦田的数量,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而旁边的孙传庭也道: “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五年后辽东可稳定出产粮食的田亩数恐怕会突破一千五百万亩。” “到时候支持一支五万人的北伐,就不需要从外地调粮了。” “差不多,不过五年太久了。”朱由检微微颔首,又在时间上给予了否决的意思。 黄台吉不死,他总觉得有一块心病。 尽管大明的体量决定了黄台吉即便玩出花来,也不可能翻盘。 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谁知道这厮会不会在自己扫北、平南、定西,安抚内政的时候,跑到辽东或者燕山长城外给自己上上眼药? 眼下只要迁移辽东的河南饥民安定,恢复生产,那么朱由检他就可以组织第二次扫北了。 想到这里,他将军情圈红,表示已经知道,并继续拿起了其他的军情准备处理。 在众多军情之中,尤为显目的便是沉廷扬让人从旧港发来的军情。 三月初五的时候,沉廷扬就已经抵达了吕宋,之后继续南下。 不过行驶到勃泥的时候,渤泥国王请沉廷扬暂时坐镇勃泥办公,一以此帮勃泥王震慑有些蠢蠢欲动的贵族。 沉廷扬想了想,勃泥处于南洋航道中心,在安南没有收复之前,留在这里办公确实不错,因此就留了下来。 抵达旧港后,他将市舶司两万多书吏和三百多名官员分别派往了各地,除了三山和东山府没有派遣官员外,其他已经有熟地的地方都被接管。 这接管之后,南洋就开始了清算田地,而按照各土邦王国留下来的统计来算,眼下大明在旧港的耕地数量一共九百二十一万余亩。 这还是黄龙没有收复爪哇全境的数据,如果把爪哇也收复,田亩数量应该要比当初朱由检估计的数目翻四倍。 对此朱由检也只能暗叹一句“沧海桑田”,随后继续向下看。 沉廷扬的汇报里,眼下接受旧港承宣布政司管理的百姓数量一共一百七十余万人。 其中、汉人的数量只有三十六万不到,其中还有二十一万是新迁移到吕宋的百姓,剩下的全是土人。 这个数据让朱由检皱眉,但沉廷扬在之后所写的迁移计划,让他稍微舒心了不少。 沉廷扬将迁移定为五个阶段,一个阶段就是一年,每年最少迁移五十万百姓南下。 听起来、五十万百姓似乎不多,但这已经是市舶司最大的运载力了。 毕竟市舶司不可能像白人进行黑人贸易一样,把人像畜生一样的塞到船舱里。 因此、哪怕是五千料的商船,也顶多在物资齐全的情况下,运送两千人南下罢了。 当然、如果继续造船,那么这个运载力还可以继续提升。 眼下参与移民的商船和货船,只有不到六百艘,但其中参与运送人南下的只有两百艘,其余四百艘则是运送粮食和各种耕牛、物资。 如果这个船只数量提高,大明想要彻底掌控南洋,实际上要比彻底掌控东北和西域更为轻松。 海运的消耗只有陆运的三分之一,乃至四分之一,这一点就是天然优势。 下西洋马上就要开始,之后各个藩国也将海外就藩,以眼下的运力,想要完成海外就藩,简直是痴人说梦。 因此朱由检特意对沉廷扬回帖,表示市舶司可以向五大船厂再下六百艘五千料以上的商船、货船订单。 御马监目前没有多余的银子,复套之战的赏银都还在计算中,因此只能让沉廷扬先从黄龙缴获的白银里调银子去下订单。 等到秋收后,御马监会再拨钱粮南下,缓解市舶司的财政问题。 写完回帖,朱由检放下了笔,而一直在旁边看的孙传庭也见状开口道: “殿下让沉布政使造船,是为了海外藩王就藩的事情吧?” “嗯……”朱由检回应一声,一边看着军情,一边对孙传庭解释道: “我大明眼下人口稠密,士绅豪强占据的田亩众多,百姓手中的田亩甚至不如士绅豪强的多。” “长此以往下去,哪怕再次中兴,想要落寞也不过是数十年的时间罢了。” “唯有以宗室迁移海外,再迁移百姓向海外,用宗室的藩国抵挡外来有可能侵犯我大明的蛮夷,才能让大明国祚长久。” 朱由检的想法,实际上和朱元章的想法大差不差,不过二人唯一不同的就是所运用的资源不同。 朱元章毕竟对于诸国还有一种华夏人的同理心,认为全天下都是大明的子民,所有国王都是大明天下麾下的王。 因此、他选择的是让藩王在一些需要巩固的疆土上驻扎,利用当地的资源和朝廷的资源,为大明戍边。 但在朱由检的心里,大明高于藩王、藩王高于外藩,外藩高于贸易国,贸易国高于其他国家。 因此、他所选择的,是派军队帮藩王打下一个海外藩国,让海外藩国用海外的资源反哺大明的同时,也能在当地建立自己的藩国。 最后藩国会成为大明某一方向的戍卫,保护大明此地不会受到侵犯。 正如天竺如果都被册封,那么大明海上需要预防和警惕的就只有来自东边的方向了。 如果西方列强从西边入侵,那先得过了天竺诸多藩国那一关。 至于天竺藩国会不会最后结成一个联盟,卡住大明的海上贸易路线? 只能说以华夏是一个文化,以及宗室血脉来说,除非大明这边再出一个朱允炆,不然海外藩王可没有心思来和大明作对。 没有大明的管控,诸多藩王在清理了南亚的其他文化后,可以扩张的会继续选择扩张,而无法扩张的就会开始内斗。 这种时候、大明就成为了一个调停人。 和周天子周王室不同,大明的拳头必然是比诸侯国大的,而对于大明来说,天竺稳定是最重要的。 随着科技的进步,海上贸易路线会越来越重要,天竺的诸多藩王有可能会不服大明管教而造反。 但结果就是被群起而攻。 所以朱由检并不担心分封去天竺的诸藩,他更比较担心的,是册封太过遥远的藩王。 非洲、美洲…… “还是得把藩王限制在亚洲和大洋洲,倒是哥哥的其他子嗣和我可以考虑分封更远的海外……” 朱由检不太信任血脉澹薄的其它诸王,而他自己的话,他也很清楚,以他眼下的势力和实力,如果册封在靠近大明的地方,那么对于他和大明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或许他和朱由校不会出现间隙,但他和朱由校的子孙呢?他的子孙和朱由校的子孙呢? 齐国必须册封的足够远,不然诸藩战争如果一旦开打,必然是齐国和大明打的最激烈…… 想到这里、朱由检觉得有些头疼,随后打开车窗,看了一眼窗外的皑皑白雪,以及河谷山川。 冷风吹来,他整个人清爽了不少,而这时孙传庭也对朱由检说道: “三宣六慰和安南,乌思藏、朵甘四地,殿下准备先收复谁?” “若说收复,必然是先收复安南,毕竟安南之地我朝自有法统,况且安南比起其他三地,更容易收复一些。”朱由检不假思索的回答: “打安南,完全可以让南军都督府和西军都督府、海军都督府三方联合出手,从海岸,山区,南北共同出兵。” “安南之地,眼下内斗不断,百姓三百余万,耕地上千万亩,一年三熟。” “如果拿下此地,对我大明来说,只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就又是一个大粮仓。” “有了它和苏门答腊,四川三地,再收复三宣六慰就简单许多了。” 朱由检的话让孙传庭十分认同,尤其是这次复套之战,更是让他认识到了后勤的重要性。 复套之战为什么打的那么顺?不是因为军队骁勇,而是因为后勤到位。 哪怕没有上直和重新整编的五军都督府,依靠这一战的后勤,明军依旧能将套虏三大部解决。 因此、后勤是军队的重中之重,只要后勤不出现问题,大明无论是对付建虏、北虏、东吁、安南……都将是手到擒来。 为什么朱由检不对付东北的建虏?还不是因为辽东后勤不行的原因。 复辽的时候可以走海运,然后依托海运在辽东内长城以内打出一场场精彩的防守战。 但再之后,野战就显得有些不行了。 复辽之战实际上有三十多万大军,但问题是明军的马步兵几乎为零,全靠满桂和贺世贤、曹文诏三部骑兵,才把机动性高的努尔哈赤给打崩。 如果明军当时各部都有马步兵,那一战的结果会更好看,结束的更快。 哪怕是下雨,但只要机动性跟得上,努尔哈赤或许刚出威宁营堡就被四面八方赶来的明军围杀了。 不过、马步兵还只是后勤的一方面,毕竟他们能携带的后勤只是比步卒多一些,算不得什么。 复辽一战真正能成功,还是朱由检调了上千万石粮秣提前运抵,给足了大军信心。 如萨尔浒一战,如果杨镐也有上千万石粮秣,那努尔哈赤都会被他拖死。 因此、在充足的后勤面前,将领的部分缺陷是可以被弥补的。 大明要收拾三宣六慰,就要做好深入原始森林上千公里的准备。 这还是海陆夹击的路程,如果单方面的是陆军,那深入的距离将是两千里乃至三千里。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距离,中原王朝对此地的作战,才大多以失败告终。 像明朝正统年间,王骥这种直接打到缅甸腹地,甚至派兵前往了阿萨姆地区的将领,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足以被吹嘘。 朱由检唯一比王骥好的优势就是,王骥需要面对一个人口数百万,带甲二十万,施行类似秦汉制度的麓川王朝。 而朱由检要面对的,是一个正处于内斗,虽然不算四分五裂,但也算各怀鬼胎的东吁王朝。 所以朱由检不用担心怎么打,他只需要关心怎么保证后勤辎重。 “你去过贵州,依你看,如果打麓川,朝廷现在应该做什么准备?” 朱由检看向了孙传庭,而孙传庭闻言则是顿了顿,随后才道: “粮秣的问题,实际上走水路可以解决,但水路的话,云南境内虽然有大江大河,但可以通航的很少。” “走水路顶多就是走元江,将粮秣运到大理南部的巍山。” “但从大理到腾越八关,还有上千里的路程,并且这段路程据我和亨九(洪承畴自号)的书信往来,他曾与我说,此地险阻,恐怕需要寻常运力的三倍才能通行。” 孙传庭所说的,应该就是高黎贡山和横断山脉,这点朱由检大致记得。 虽然他前世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但也听说过当地道路险阻。 “如果殿下要收复三宣六慰,下官还是建议,先听听亨九他们的建议。” “毕竟亨九他们在云南也待了这么久,加上现在沙定洲也快要被围剿了,他应该可以走走看看,给出正确的建议。” 孙传庭看着朱由检,为洪承畴好意谏言,而朱由检闻言也微微颌首表示认可。 认可过后,他也抽出了一张回帖,在上面写上了一些洪承畴对于收复安南、三宣六慰的看法。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们乘坐的马车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而曹文诏也策马上前来到窗口,对车内的朱由检道: “殿下、现在可以眺望到西宁县了。” “嗯”朱由检应了一声,随后伸出头看了一眼马车前方。 只见在地平线的末端,一座矗立在青海河谷谷口的城池映入眼帘。 城池四周的地势西南高、东北低,四周群山怀抱,南有南山、北有北山。 西宁城正好卡在了这个河谷的三岔口上,向东走出西宁城就是大明辽阔的河湟大地。 向西走出西宁城就是巍峨的青藏高原,以及壮阔的青海湖。 只要把这里的底子摸清楚,朱由检就知道怎么对青海地区用兵了…… “殿下、西宁和松潘,想要拿下乌思藏和朵甘,必须在这两地屯兵屯粮。” 孙传庭只是看了一眼西宁城,当即就给出了它最高的评价,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并回应道: “具体怎么做,还是得看看再说,眼下雪季还没有过去,必须得等到积雪融化,才能彻底了解。” 说罢、朱由检看了看还在飘雪的天空,不由自言自语道: “这么看来、短时间内我怕是没有办法回京城了。” 第两百五十九章 收复朵甘 “放!” “砰砰砰——” 四月二十、西宁城西陲镇海堡西门外,此刻此地正聚集两万左右的上直铁骑训练。 他们来回奔走,反复练习面突和强势冲锋等各种战术。 尽管大雪已经停下,并且时间已经步入夏季,但地表的积雪和远处山脉的皑皑白雪并没有融化的迹象。 只是相比皑皑白雪,西宁将士振奋的,是正在镇海堡内发生的事情…… “藏族刺卜尔,前来朝拜齐王殿下……” “藏族西纳,前来朝拜齐王殿下……” “藏族大咎顺,前来朝拜齐王殿下……” “藏族申中,前来朝拜齐王殿下……” 镇海堡守备府内,当一名名说着并不流利汉话的藏族头领作揖行礼,身处主位上的朱由检则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在意的模样。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他扫视了一眼诸多头领,细细算了算,大概有二十六部之多,而其中还有四部是青海的蒙古部落。 这群人,差不多就是川西、以及整个青海地区的所有藏族头领和蒙族头领了。 换句话说,这里就是大半个朵甘都司的头领。 而之所以说是大半,而不是全部,原因很简单、剩下的一小半和乌斯藏的诸多势力,已经脱离大明的管辖了。 对此、朱由检也没有什么气愤的,毕竟大明对青藏的要求很低,只要不动乱就好了。 不过、大明对于延边的藏族可以说管控十分严格,而作为接触藏族最多的一个地方,西宁可以说对大部分朵甘地区的藏族部落,有着很大的号召力。 这种号召力并不是从明初开始的,因为明初的西宁卫还没有被青海一地的青虏骚扰,其主要职能还不是防虏而只是招抚朵甘、乌斯藏的藏族部落。 因此彼时的西宁卫防卫等级并不算高,大明也只并不侧重在此地。 但随着万历中期开始,漠北喀尔喀和河套三大部,以及瓦剌等部落的不断入侵,导致了青海之地出现众多蒙古部落。 青海当地的藏族部落由于实力不足,不断受到入侵青海的蒙古部落欺压,多次向大明上奏。 不过当时的大明正在进行万历三大征中的朝鲜之役,宁夏之役,也没有时间来管他们。 不过随着两大战役的结束,这个时候青海当地的蒙古部落依旧没有收敛,甚至开始进攻大明。 得知消息的万历皇帝,便下旨命甘肃巡抚田乐征讨青虏。 田乐也不傻,知道明军在青海的力量不足以和数万铁骑的青虏作战,因此在战前派人四处联络,并征调朵甘上万藏族兵马开始围剿青海蒙古。 如果没有这近万名藏兵助战,明军想要以劣势兵力击败优势蒙军,恐怕比较困难。 所以后来报功时,兵部也承认“此一役也,官兵之截战,诚为首功,番众之夹击,亦为殊绩。” 而湟中三捷这一战,基本是在万历二十三年这一年的时间里,接连打击了青海势力强大的几个蒙古部落。 土默特永邵卜和瓦刺他卜囊等部落不敢再留在原地,迅速迁徙到盐池以西,火落赤也渡过黄河北遁河套。 几个挑起边患的主要部落远遁,留在当地的小部落实力弱小,明朝趁机招抚,各部纷纷重新依附明朝。 田乐也趁机用这三次大捷树立的威严,试图在朵甘地区建设城池,直辖朵甘。 只可惜战事刚刚结束不久,播州杨应龙反叛,田乐麾下的兵马也被抽调大半,事情也就无疾而终了。 不过、湟中三捷的政治意义和军事意义依旧维持到了明末。 正如眼下、自从一个月前朱由检抵达西宁卫,他所下发的第一个军令就是召集乌斯藏都司、俄力军民府、朵甘都司等各级官员和部落头领前来。 结果他等了一个月,不出他所预料的,大部分势力都是在推脱,只有临近西宁的二十六部藏族、蒙族部落头领选择了前来西宁城。 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位齐王殿下正三个月前才平了河套三大部,斩首数万之多。 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触及他的霉头,所有二十六部头领在见到朱由检示意他们坐下后,他们也小心翼翼的入座。 只是在他们入座后,朱由检也开门见山道: “此前奢安之乱,藏家二十二部都选择响应我大明的号召,出部众上万为我大明平叛。” “孤此次前来,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犒赏二十二部,第二件事便是招抚重设朵甘。” 说到这里、朱由检扫视了一眼殿上的众人,随后抬手从自己身边孙传庭的手中接过了二十六本薄薄的文册。 “这些文册,是孤要对朵甘都司革新的举措,你们可以先看看再发表建议。” “有什么建议可以放心大胆的提,毕竟孤也不是什么恶鬼。” 朱由检说这话时带着一丝笑意,阳光清爽的模样很难让人想象,就是他扫平了河套三大部。 不过、事关利益,二十六部的蒙藏头领虽然畏惧朱由检,但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了文册,小心翼翼的看了起来。 文册用汉藏蒙三种文字书写,所有人都能看的很清楚。 上面的条款也不多,但每一条都苛刻的让人头皮发麻。 首先、朱由检要他们交出兵权和土地、牧场,其次解放所有奴隶。 但并不是说朱由检一味的在索取,相反他也给了这些头领难以拒绝的诱惑。 二十六部头领都将成为大明参将,而他们将举家搬迁到河西之地,在那里朱由检会给他们每人一千亩的耕地或者一万亩的牧场。 其次他们可以统领拱卫营的兵马,在北军都督府内就职。 以五军都督府革新的规矩来说,大都督是正一品,都督是从一品,左右参事是正二品,总兵是从二品,参将则是正三品。 五军都督府正三品的俸禄,是年俸二千两银子,而这个数目也写在了文册上。 不少部落头领看到二千两银子的年俸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并没有后世的牧场主那么富裕,最大的头领刺卜尔,麾下的部众也不过六千多人,士兵两千人,从事着耕种青稞,放牧等营生。 部落里的牦牛数量也不过两千多头,羊的数量也不过三万多,马匹也只有九千多匹。 这样说上去好像很多,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小贵族们的,属于他自己的只有其中的十分之一罢了。 二千两银子的年俸虽然看上去不多,但迁入内地之后,这笔银子能让他享受的生活比现在的生活更好。 另外、那一万亩牧场也足够保持他一部分牛羊马匹。 因此无论怎么看,放弃只有两千游勇散兵的兵权,去接受大明的调任,显然是一个明智之举。 刺卜尔都能得到这么大的利益,其他的头领自然得到的利益就更大了。 因此这种时候,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心动的状态。 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下面小贵族的去处。 不过当他们继续看下去的时候,这才发现朱由检连小贵族都给安排了去处。 他们会成为大明的游击将军,正四品官职,每人八百两的年俸,以及四百亩耕地,或者四千亩草场。 每个头领下面,都有五个名额,也就是说二十六部蒙藏头领,可以带回去一百三十个游击将军的名额。 这么一来、就代表朱由检需要拿出近八万亩耕地,或者近八十万草场,以及每年近十六万两银子来安抚他们。 这咋一看很不划算,但用这么点东西来交换青海的所有权,朱由检并不觉得亏本。 说白了,这点东西也就是市舶司半年不到的岁入罢了。 用这点东西来换朵甘十几万牧民和几十万平方公里的面积,无疑十分划算。 “如何?” 朱由检看着会厅内众多朵甘头领,兴致勃勃的询问,而众人见状,虽然很想答应,但还是忍住了诱惑,作揖道: “殿下、请容许我等回去与部众商议。” “这是自然。”听到不仅仅是藏族二十二部同意,连被他视为敌人的四部蒙古部落也同意后,朱由检有些高兴。 “好了、孤公务繁忙,宴会就由曹总兵和孙总兵陪同吧,诸位请尽兴之后好好考虑便是。” “殿下劳心,我等惭愧……” 朱由检起身示意要走,而二十六部的蒙藏头领也纷纷作揖致歉。 “文诏、守法,好好替我招待诸位。” “是!” 交代一句,朱由检就离开了会厅,而孙传庭也紧随其后离开。 在他们离开后,曹文诏和孙守法带着这二十六部头领和他们带来的数百护卫在会厅开始吃吃喝喝。 只是相比较他们,朱由检带着孙传庭返回后院后,则是询问道: “你认为他们之中,有多少人会同意?” “大概九成……”孙传庭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并接着说道: “参与过湟中三捷的大部分部落都是没有问题的,毕竟我明军两万屯兵于此地,他们不敢不从。” “真正需要在意的,还是靠近乌斯藏的那三个部落。” 孙传庭诉说着自己的猜想,而他的猜想和朱由检所想的差不多。 实际上在朱由检看来,青藏的问题十分简单,甚至不用上直出手,只需要扩充朵甘营,将朵甘营人数扩大到九个营的数量,就足够收复青藏。 如果用朵甘营出兵,那么完全可以用边牧边战的方式打下整个青藏,因为眼下青藏之上的势力着实太弱了。 整个青藏能拉出来的,也不过就是几万皮甲和无甲的藏兵,有铁甲的恐怕连三千人都拉不出来。 这也就导致了,固始汗在历史上轻而易举的就拿下了大半个青藏。 固始汗的实力,充其量也就和火落赤差不多,甚至比不上素囊。 朱由检都不准备亲自出手,他只需要安稳了朵甘,随后扩充朵甘十营,再派曹文诏或者秦邦屏等人出征就足够了。 现在看来、安稳朵甘的难度远远比他想的要轻松。 大部分头领都已经心动了,因为他们没有想和明军动手的想法。 哪怕是二十六部之中,生活在大小金川的三部土司。 毕竟此刻的三部可没有资金和时间来修建碉堡,再说眼下的明军也不是乾隆年间的废物绿营。 清朝打大小金川难打,是因为当地修建了大量碉堡,加上突袭战术才导致的。 不过乾隆时期的清军…… 朱由检估计把现在已经被他打残的努尔哈赤、黄台吉,和剩下的一群人丢过去,只要有火炮,他们都能把准噶尔、大小金川打爆数次,更别提所谓的廓尔喀(尼泊尔)了。 这不是他瞧不起清朝,而是清朝横向对比的武力巅峰,实际上就是在黄台吉指挥的松锦之战那段时间。 有火炮、马步兵也是世界一流水准,将领的素质和谋略,以及统治者的政治手段更不用说。 所谓强横的索伦兵,此刻正被阿敏当副本刷。 这样对比下来,也就能明白,为什么大小金川在朱由检面前这么听话了。 “收复朵甘,用高原的藏兵再训练七营兵马,之后我准备让曹文诏领兵进攻乌斯藏,你怎么认为?” 感叹了沧海桑田的变化,朱由检开始追问起孙传庭对乌斯藏的看法。 对此、孙传庭也是沉默了片刻,思考过后才回答道: “曹总兵领兵十营讨伐乌斯藏,下官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就是觉得或许他无法节制十营兵马,给他十营兵马,反倒不如给他五营兵马能打的好。” 孙传庭说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曹文诏没有节制三万大军的能力。 与其给曹文诏十营三万兵马,倒不如五营一万五千多兵马能打得出色。 这点、或许是他从复套之战中看出来的。 曹文诏为人的性格暴躁,没有那么多小心思,这也就代表他很容易受到埋伏和冲动。 作为统帅,冲动的性格是一个缺陷,而作为一个先锋,冲动虽然也是缺陷,但不太可能会害死三军。 “你的意思是,让秦邦屏节制曹文诏?” 朱由检试探性询问,而孙传庭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 “便是秦都督,恐怕也不能很好的指挥十营……” “……”听到这话,朱由检沉默了。 指挥十营和节制三营是两个概念,节制很正常,只要打的中规中矩就可以了,这点朱由检相信秦邦屏可以。 但指挥十营,就代表要如臂挥使,而这样的才干,也就是统帅之才。 秦邦屏能在这个年纪节制十营已经很不错了,年龄和肉体的衰老阻碍了他学习的能力。 如果他年轻时就有这样的平台,或许他可以达到孙传庭所说的那个统率力。 “如果我留下你呢?”朱由检想看看孙传庭怎么回答,却不想孙传庭回答道: “便是下官,眼下也只有半成能力。” 孙传庭回答的很诚恳,他毕竟仔细算起来,也只亲率三万大军打过两场仗,而且还不是硬仗。 不过他很有自信,只要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达到这个境界。 “你不会想让孤在此地领兵吧?”朱由检狐疑的看向了孙传庭,而孙传庭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看孙传庭的模样,朱由检就知道,他是想说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 但不曾想孙传庭却摇头道:“不是,殿下是有这么能力的,但殿下不能领兵上去。” “高原之地险阻,殿下虽然擅长骑兵作战,但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则大明危矣。” “我当你在关心我……”朱由检听到这话,无奈回了一句,随后头疼道: “那你的意思是让谁来打?” “满都督、亨九、孙都督,戚都督、熊经略他们五人都可以。”孙传庭自信满满的开口,朱由检却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孙传庭这厮居然觉得洪承畴领兵比他强,这是朱由检没有想到的。 “估计这是他的自谦,实际上他是有自信领兵十营打下青藏的。” 朱由检这么想着、随后开口道: “满桂我需要他震慑西北,孙应元要防备建虏,洪承畴需要准备收复安南了,至于戚金也要陪同,熊廷弼那家伙年纪大了,就老老实实在辽东吧。”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孙传庭: “高原作战是难得的经验,如果你不嫌弃返回京城待个一年半载,然后就被我派来西宁,那你可以试试……” “下官愿意!”孙传庭作揖行礼,大声的抢答。 他可不愿意放弃这个收复乌斯藏的机会,与这个青史留名的机会相比,来回的奔波算什么? “好……”朱由检见孙传庭敢于担担子,认可般的颔首,随后道: “我会向皇兄上疏,留你在西宁解决完朵甘的事情再返回京城。” “练兵的事情就交给曹文诏了,他练兵还是不错的。” “至于朵甘的事情,我准备将朵甘单独设为行省,将藏民迁往河西,将陕西的汉人迁到青海一带。” 朱由检有自己的打算,首先十几万藏民不会打乱河西的民族比例,其次是增强青海汉人的数量是必须的。 青海没有那么苦寒,少数几个河谷还是很适合生活的。 汉人也可以学着放牧,日后进一步的迁移到乌斯藏地区,将乌斯藏的百姓迁移到西域和云南。 所谓的环境恶劣,也不过是财富不够诱人罢了。 朱由检就不信,他要是开一户一千亩草场的迁移条件,还会有人抗拒迁移? 别的不说、单单云南滇西北高原地区的汉人就有十几万,迁移他们就足够维持大明在青藏的统治了。 更别忘了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已经汉化的少民,如木氏这样的纳西族百姓便是。 况且,朱由检也不用他们一辈子呆在高原上面,等拿下了三宣六慰,分封和海外诸藩,到时候大军就可以下高原,百姓在恒河平原生活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背着手返回了书房,而孙传庭则是朝着他的背影作揖致谢。 等朱由检彻底离开后,孙传庭没有自视清高自己文人的身份,而是放下身段,前往会厅和一些懂得汉话的藏族头领开始了对话。 他从他们的口中,了解到了朵甘的局势,了解到了乌斯藏的局势。 这些局势的了解,让孙传庭脑中生出了一个个更好的办法。 他让人把这些消息记下来,随后在宴席结束后,还亲自送这些头领出了守备府,前往驿馆休息。 做完一切,他才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研究怎么解决青藏的事情。 之后数天,他则是往返与青海与镇海堡之间,而一些靠近西宁的部落头领返回部落后没几天,也都纷纷派来使者,表示愿意内附。 只是半个月的时间,当初来投靠的二十六部中,便已经有十九部前来内附。 而朱由检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了,只因为那停下的大雪,又再度开始下了起来…… “陕西、河套还在下雪吗……” 镇海堡守备府书房内,朱由检看着窗外的雪,心里十分不安,而站在他面前的锦衣卫千户也道: “大雪未曾停下,依旧在继续下,许多地方已经耽误了农忙,眼下只有西安府的冬雪融化,百姓没有耽误屯垦。” “也就是说、全陕除了西安府,其他都在下雪?”朱由检表情难看,而锦衣卫千户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确实如此……” “……”听到对方的确定,朱由检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眼下已经五月二十了,按道理来说已经是盛夏,但这一直下个不停的雪,让整个陕西都在遭遇一场白灾。 “其他地方有什么问题吗?”朱由检扶额在桌后继续询问,而千户也道: “山东济南、青州一带入春以来没有下过一场雨,去岁的冬季也是全冬少雪。” “少雪……无雨……”听着对方的话,朱由检不自觉皱眉。 这架势看上去是要干旱,而冬天少雪也就冻不死虫卵,这该不会…… 想到这样的局势有可能爆发蝗灾,朱由检立马对千户吩咐道: “让人称黄河水和济水,如果有济南干旱,告诉袁可立注意预防蝗灾。” “卑职领命……” 见朱由检不再说,千户当即退下,而朱由检也在片刻的沉思过后,走到了窗前,眺望大雪叹气: “刚打完河套,难道又要来一场大旱和大雪吗……” 第两百六十章 天灾不断 “这个鬼天,现在都不下雨,小清河都快干了……” “没了粮食、朝廷应该会救济咱吧。” “那肯定,不见前几年地龙翻身的时候,朝廷就让人救济了吗?” “可上次那不是齐王上疏让皇帝拨银子和粮食救济的吗?听说今年齐王去河套打仗还没回京城呢。” “那皇帝也不可能饿到咱们……” 六月、在朱由检远在西宁的时候,一群苦巴巴的农民却站在一个水车旁边,脚不停的踩着踏板,试图将脚下河道里的河水踩上沟渠。 然而大半年没有下雨的小清河却水位低矮,被踩上来的也是一堆淤泥。 “唉……” 看着被踩上来的淤泥,一男人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田地里快要干死的稻禾,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上高照的艳阳,心里百种滋味,难以言表。 “再不下雨,就真得等死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心情沉重,而同样心情沉重的不止是他们,还有在几十里外青城县的袁可立。 此刻的袁可立蹲在干裂的耕地上,伸出手摘下一株没有长成的稻穗,用手指搓了搓,只见搓到的都是空落落的壳,不见一点果实。 “王县令,这青城县府库中还有多少官粮?又有多少常平仓粮?” 袁可立心情沉重的站了起来,一眼望去,是数以万亩干裂的大地,还有已经枯死的稻禾。 在他身后、十几名衙役和几名布政司官员,几名县城官员站着。 闻言的一名县官上前说道:“县内尚有官粮一万四千三百石,常平仓官粮三万二千六百石。” “这点粮食、若是旱情来临,够吃吗?”袁可立转身看向对方,而这名王县令也支支吾吾道: “应该……大概……不够吃……” 他这么一说、袁可立便皱起了眉头,而旁边布政司的官员也上前说道: “巡抚,不如请户部拨粮吧,提前拨粮总比晚点拨粮要好。” “就眼下的旱情,即便下了雨,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收获,当请朝廷拨粮,提前准备平抑粮价。” “嗯……”袁可立微微颌首,又转身看了一眼干裂的稻田后,才叹气离开。 他们返回了青城县,而袁可立也在回到青城县之后,当即提笔上疏,请户部拨粮八十万石,以备不时之需。 只可惜、他的这份奏疏经过一天一夜的加急送到京城后,却在内阁引起了相当强烈的讨论。 “山东大旱要粮、陕西白灾要粮,河套迁移要粮、旧港迁移要粮,福建、广东也跟着要粮,户部哪有这么多粮食?” 京城外廷文华殿内,当内阁阁臣黄立极开口,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这种时候,作为代管户部的另一名内阁阁臣毕自严却开口道: “户部的粮食不足,可以想办法,或是调银子,或是求助其余五部四寺,这些都是可以的。” 毕自严这个人在内阁之中尚且年轻,但也五十六岁的年纪了,而仕途也有整整三十三年,论政绩和处理灾情手段都十分熟练。 他一开口、黄立极立马就闭上了嘴巴,只不过这种时候、另一名内阁大臣魏广微又找茬道: “谁都知道河套之役的赏银没有下发,眼下齐王、陛下没有开口,擅自动用六部四寺的存银,恐怕不妥。” “咳咳、灾情在即,先赈灾……” 忽的、一道咳嗽声打断了争吵,而众人望去,赫然便是年初一直生病到现在的赵南星。 只不过、赵南星毕竟是吏部尚书,钱粮的事情轮不到他开口,因此魏广微并不忌惮他东林魁首的身份,而是面上装作忧国忧民,嘴上却说道: “若是没有银子,便发不了军饷和赏银,恐怕要寒了将士们的心……” 魏广微猫哭耗子的把戏谁都看得出来,说到底魏广微是盯上了山东巡抚的位置。 趁着这次大旱把袁可立拉下马,然后扶持阉党自己的人上去,这才是他想做的。 众人都不傻,看得出来,这厮的手段和心思,而作为阁臣之一的孙承宗也不得不开口道: “便是不从户部调粮,也可以从南直隶借粮。” “借粮?”魏广微突然强硬的对孙承宗询问道: “敢问孙阁臣,自泰昌元年开始,山东向南直隶借了多少粮?又归还了多少?” 魏广微一句话立马让孙承宗语塞了,而他也趁热打铁道: “天启二年山东地龙翻身才向南直隶借粮一百四十余万石,至今尚未归还,而南直隶去岁地龙翻身,应天府苏、松、凤、泗、淮、扬、除州等处同日地震,找山东归还粮食时,袁礼卿(袁可立表字)又哭穷不还。” “今岁本来袁礼卿已经答应归还,结果现在山东大旱,他不仅没有归还,还要向朝廷讨要粮秣,丝毫不考虑朝廷的困难。” “任期五载,没有做出一件有益朝廷、山东之事。” “敢问赵尚书,按照吏部的考功,这袁礼卿真的合格吗?” 魏广微咄咄逼人的模样让人心生厌恶,而面对他的质问,赵南星却不紧不慢,拖着病体回应道: “咳咳……天灾人祸,如果都怪罪一人身上,那岂不是太过荒谬了?” “魏阁臣只知道山东大旱,却不知道袁礼卿五年之内,带着山东百姓新垦田亩六十余万亩,建造堤坝水渠六百多处,还参与平定了白莲教叛乱。” “这些功绩,若是真的考功追究,恐怕只有引进内阁才能对等,而不是让尸位素餐的人投机取巧上位。” 赵南星巧妙化解了魏广微,顺带还恶心了他一把。 不过魏广微都愿意给魏忠贤当狗,脸皮什么的对于他来说也就不重要了,因此他堂堂皇皇的反驳道: “天灾人祸不能怪罪一人身上,这话说得好!” “如果老夫没有记错,想当初高攀龙,万言扬等人也常常将齐王和天灾牵扯在一起。”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为何当初吏部不反驳,而现在开始反驳了呢?” “好了……”见双方都互不退让,尽管叶向高看着头痛,却还是不得不以内阁首辅的身份站出来当和事老。 他对着两人安慰道:“眼下不是在论罪,事情也不是发展的不能缓解。” “五部四寺先分摊三十万两,太仓也先调九十万石粮南下济南,如果事态不可控,再用三十万两从江南买粮北上吧。” 叶向高想做和事老,却被黄立极冷哼道: “哼!大明朝这些年,年年国库亏空,正是因为尔等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才导致的结果!” “是吗?”忽的、一直旁观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忍不住开口了。 他对着黄立极和魏广徽等人便质问道: “国库年年亏空,难道不是内廷大兴土木所导致的吗?” 说到这里、左光斗站了起来,对着文华殿内四十余名高官开口隆声道: “内廷大兴土木,而外廷各级官员面为忠顺,实则暗地里趁机搜刮。” “左光斗!修建三大殿是万岁的旨意。”魏广微皱眉呵斥,而左光斗也不退让道: “修建三大殿是国本,这点下官没有意见。” “可是近来司礼监大兴土木,内官监大兴土木,它们所用的木料,都从是辽东深山运出,漂洋过海抵达天津,再以人力运到京城。”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诸位上官不可能不知道吧?” 左光斗说着,忽的看向了毕自严: “毕尚书,您代管户部,应该看过户部的账目。” “内廷挪用户部的银两数目有多少?修建司礼监、内官监所用的材料又需求多少?用度多少?” 他这一席话,让毕自严皱了皱眉,而左光斗也并不想停下,而是扫视了一眼诸多大臣,继续道: “这各种用料都为御用,而御用之物从县、州、府、衙征调拨用。” “这些地方的官员,又有多少从中贪墨了朝廷的银子?被强征徭役的百姓中,又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这些事情,都察院弹劾了多少?上奏了多少?为何不见万岁回应?为何不见魏阁臣你回应?” “左光斗,眼下不是在抱怨,你的态度很有问题,这里是文华殿,不是你的都察院。”黄立极见左光斗言辞凿凿,也懒得和他争辩,而是用态度来做说辞。 “态度有问题?呵……”左光斗轻嗤道: “恐怕态度有问题的不是我,而是魏阁臣、黄阁臣,以及二位背后那群杂七杂八、尸位素餐之辈!” “左光斗!你放肆!”魏广徽听不下去了,干脆怒目看着左光斗,呵斥道: “这里是文华殿、是议事的地方,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你身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难道连这点朝堂规矩都不懂了吗?!” 魏广微怒气冲冲,而许多阉党官员脸色也不好看,其中自然包括了姚宗文等一大群五党旧臣。 “朝堂规矩!那是说给朝臣听得,让朝臣做的,而不是……” “咳咳!好了……” 左光斗还想再说,但这时赵南星却突然打断了他,并抢在他之前说道: “三位没有必要争吵,更何况左佥都御史也说的没有错。” “万岁在内廷之中,常常数日才批阅奏疏,对于常朝更是从泰昌元年的一日一朝,变成三日一朝,十日一朝,再到眼下一月一朝。” “这些事情,恐怕诸位阁臣都应该管管,去劝劝万岁,不要重蹈神宗显皇帝之覆辙。” “言重了……”黄立极站出来咳嗽道: “万岁确实过于操劳,更何况眼下天下太平,休息休息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天下太平?”赵南星被气笑了: “如果真的天下太平,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多灾害、战事!” “战事有什么不对的?我朝王者之师,旧港河套也是收复失地。”顾秉谦听不下去了,原本他是不准备开口的,但赵南星有点过火了。 作为齐王党官员,他还能不知道基本上所有战事都是由齐王府一系将领主导的? 赵南星说这些话,如果他不进行反驳,恐怕五军都督府的将领都会对他有意见。 “收复失地,这本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操之过急……”赵南星也意识到不应该树立那么多敌人,于是语气缓和不少: “在西南有叛乱时,同时进行南北征战,南北迁移。” “这样的做法,完全超过了六部四寺所能承受的运作。” 赵南星的话,引得不少官员认可,这几年他们都能看出来,朱由检的做法有些操之过急。 大明的财政状况才刚刚变好,眼下理应是先积攒钱粮,然后等钱粮积攒的差不多了,再收复失地也不迟。 结果朱由检的动作太大,搞得户部年年没有存银不说,其他的五部四寺也跟着好不到哪去。 “攻城掠地,齐王殿下都是在为了大明,为了百姓去做的。” “且不说南洋之地一举获得田亩千万,单单这几个月来,市舶司的税银就大大提高。” “去岁天启四年一月至六月,所收取税银不过八十四万三千余两,今岁同样的时间,却收到了一百二十五万九千余两。” “就这多出来的四十多万两,便可以在江南之地买近百万石米麦,迁移十数万百姓。” “若是日后旧港稳定,每年上千万亩田地,两千多万石出产,所缴纳的赋税也是有上百万石的。” “再说河套,河套之地收复,我大明也可以在前套、后套开垦田地,放养牧群。” “固原、宁夏、太原、大同四镇成为内地,不知省去了多少钱粮,而关中百姓又得到了多少安定。” “齐王殿下所做之事,是为朝廷,为大明,也是为天下百姓。” 顾秉谦张口闭口朝廷、张口闭口百姓,把东林派系的官员说不上话。 不过、这并不是代表他是赵南星的对手,赵南星不愿意深入反驳,是因为他不想树敌。 在他眼中,齐王党虽然奸,但是不乱不贼,还能为大明和朝廷、百姓做出一些积极的作用。 真正又当又立的,还是阉党,以及隐藏他们之中的五党官员。 “行了、事情到此为止吧,山东的事情,就按照刚才说的办。” 叶向高被吵得头疼,只能再次开口稳定局面的同时,起身准备离开文华殿。 这个时候、他真的想朱由检快点回来,让朱由检亲自看看,这朝堂乱成了什么模样。 他是不想再接手了,一把老骨头也折腾不动了,趁着还有力气,赶紧回家养老去。 这么想着、他也一深一浅的离开了文华殿,而在他走后的同时,所有官员也纷纷起身离开此地。 六部官员各自返回了六部,倒是黄立极、魏广微和姚宗文、汤宾尹、官应震等人聚在了一起,乘上马车向着司礼监行去。 过了两刻钟,当马车停到司礼监门口的时候,众人一下马车,看到的是热火朝天的司礼监工地。 正如左光斗所说的一样,去岁腊月魏忠贤便请朱由校同意修缮司礼监和内官监,而借口也很简单。 他先是说司礼监之中殿宇腐朽,不堪大用,随后又说内官监官场是皇帝练习木工手艺的地方,借此让朱由校同意了修葺两大监。 只是这一修建,几十上百万两的开支就挪用了出去。 真正落到实处的银两,便是连魏忠贤自己都不太清楚。 魏广徽等人对于工地没什么想看的,因此在司礼监太监的带路下,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魏忠贤办事的宫殿。 而当他们进入宫殿的时候,见到的是魏忠贤靠在椅子上,身后跟着两个面白细腻,身材纤细的太监。 这两个太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两个女的,而她们在做的,无非就是给魏忠贤捏肩捶腿罢了。 “怎么来找咱家了?有事?” 魏忠贤闭着眼睛享受,而闻言的姚宗文眯了眯眼,当即哭惨道: “厂公、您不知道,今日文华殿议事时,那赵南星和左光斗还有东林众人又开始弹劾您了!” “嗯?”听到又是东林党在弹劾自己,魏忠贤也睁开了眼睛,将肩膀上的纤纤玉手拿开的同时,眼神阴鸷没有看向姚宗文,反而看向了魏广微: “他们又说什么了?” “额……”魏广微见魏忠贤的模样,只能接过话茬道: “他们弹劾内官监和司礼监修葺的费用问题,认为厂公您和下面的人贪墨了银子。” “不过下官已经当场驳斥了他们,厂公不用上心。” “……”听到这话,魏忠贤立马表情难看了起来。 自从他掌权以来,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司礼监已经拿到了成千上万的弹劾奏疏。 奏疏的内容,大多都是在说他抢占田亩、还是抢占宅院,收受贿赂的事情。 这些事情魏忠贤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他做太监不就是为了收敛钱财,获得权力的吗? 他只觉得这些东林和清流呱噪,恨不得都把他们抓到诏狱里一顿毒打。 想到诏狱,魏忠贤也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事情我会让崔应元和杨寰他们去办的,你们交上一份名录,推荐合适的官员吧。” “是……”听到这话,姚宗文几人当即应下,而魏广微和黄立极也先后应下。 “没什么事情就下去吧。”魏忠贤一边说,一边把玩着身后女太监的手。 众人见状,也不想打扰他的雅兴,作揖行礼之后便都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之后,看着魏广微和黄立极先后离开,姚宗文才看了一眼左右的汤宾尹、顾天峻说道: “这群家伙也真是手段稚嫩,三言两语就又和东林搅到一起了。” “这赵南星他们做事还有些克制,这么拖下去对我们没有好处,得在齐王返回前解决他们。”顾天峻也跟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结局他们可不容易,除非万岁出手,不然我们顶多也就只能维持现状。”汤宾尹清楚问题的本质。 现在是皇帝十分的冷静,躲在幕后操纵朝堂,让魏忠贤在朝堂上搅动风雨,而魏忠贤又因为畏惧朱由检,一直不敢拿齐王党,和与齐王有关系的东林杀鸡儆猴。 这么一来、政局就陷入僵持的局面了。 这样僵持下去对于五党来说可不算好,谁知道朱由检回来后会怎么做? 他的手段可不简单,方从哲和孙如游等人都在他手上栽过跟头,更别论他们了。 “这魏忠贤的胃口大,眼下得先把他再推高一点,只要他不怕齐王,很多事情就很好处理了。” 姚宗文想的很好,但他是不知道魏忠贤怕朱由检怕的要死。 “我准备让下面的人为魏忠贤建生祠,你们也看着办。” 姚宗文一开口,汤宾尹和顾天峻就皱眉了:“建生祠?万岁能同意?” “试探试探、总没有坏处。”姚宗文抚了抚须,心里虽然对于这件事没有把握,但也想试试朱由校对魏忠贤的态度。 “可以先试试,若是可以、倒是能有这办法拉拢到一群没有党派的官员。”汤宾尹选择了同意,而顾天峻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就回去之后准备准备吧。” 说罢、姚宗文与二人分道扬镳,三人各自返回了自己的府邸,相继召开了关于生祠的事情。 只是他们的动作,都在南镇抚司的眼皮底下进行着。 不过崔应元得知这些事情后,并没有回禀魏忠贤,而是选择前往了勖勤宫,将事情全部告诉了曹化淳和王承恩。 “这群人倒是懂得讨人欢心,做文官可惜了,应该入宫做太监……” 拿着崔应元交来的情报,曹化淳语气平澹的开口,而旁边的王承恩却不关心的说道: “眼下我倒是不在意这些党争的事情,相比较之下,殿下让我们调拨三百万石米走大同杀虎口去前套这件事情比较重要。” “燕山三大仓的存粮只有二百六十多万石了,怎么去调这米成了问题。” 王承恩的问题并没有难倒曹化淳,他很简单的就回答道: “这事情简单,皇店那边还有三十二万两的存银,把皇店的存银在北直隶买粮,然后凑足三百万石运往前套便是。” 一个很简单的调粮问题,在文华殿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在叶向高的强硬下才最终定了下来。 到了勖勤宫这里,王承恩和曹化淳讨论这个问题甚至都没有超过十句话,就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崔应元在殿上看的清楚,心里对于紧紧跟随齐王的想法也越来越深。 “行了、你继续帮魏忠贤打击一下东林,必要时刻给东林提供一些五党官员的罪证。” “切记、打击五党,别打击阉党的骨干……” 曹化淳小心交代,而崔应元闻言也点头应下,随后退出了勖勤宫。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曹化淳转头看向王承恩,不由笑道: “这朝堂上的党争,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两百六十一章 任重道远 六月、当齐鲁之地遭遇大旱半年之久,庄稼大部分干死的时候,黑夜之中的地表的沙地也开始蠕动了起来。 沙化的土壤中不断的钻出一个个蠕虫,蠕虫蜕甬,便开始肆意啃食附近干枯的稻、麦。 “三更半夜、小心火……” 乡里、当一名更夫在黑夜中行走打更时,正在喊着更声的他,眼睛一撇看到了在干草丛里不断蠕动的蝗虫。 他用更槌拨开草丛,灯笼的火光瞬间刺激了草丛内的蝗虫,所有蝗虫忽的飞起,宛若黑烟一般,将更夫吓得倒地。 “蝗灾!要发蝗灾了!” 连滚带爬,更夫不断地大吼着,然而他这一吼,瞬间无数蝗虫从干草之中飞起,如黑云一般向着稻、麦田飞去。 乡里的百姓被更夫的叫嚷上挨家挨户的叫醒,知道有蝗灾后,所有人都紧闭门窗,用木板将粮缸死死压住。 乡里的里长也骑上毛驴,向着四周县城跑去汇报消息。 只是这样的一幕在整个齐鲁大地上不断出现,而当天明时,数以千万计的蝗虫掠过整个济南府,只是一天的时间,靠近水源的一些村落庄稼也被啃食殆尽。 不多时、蝗虫便向着兖州府、河间府、东昌府、青州府掠去…… 身处青城的袁可立基本是被不断撞死在门窗上的蝗虫给从睡梦中叫醒的,起床后的他举着火把,穿行在县衙内。 只是此刻的县衙乱作一团,各级官员被蝗虫围的抱头鼠窜,只有袁可立拿着火把不断地挥打,将官员胥吏救出的同时,立马组织道: “不要慌!点燃火把,让人看管好常平仓和粮仓!” “是……” 慌乱的官员们找到了主心骨,也开始举起火把挥打。 只是他们个人的能力有限,当蝗虫开始减少并最后消失时,地上只留下了一堆蝗虫尸体。 袁可立留下官员处理县衙的事情后,便带着人火急火燎的赶往了常平仓和官仓。 然而、尽管常平仓和官仓保住了,但大部分民间的粮仓和粮铺都遭到了蝗虫的席卷和肆虐(防潮的秸秆和糠会被吃掉,《救荒活民书》里禁止粮商直接卖被污染的米麦,需要让官府检查才能销售)。 街道上是被蝗虫袭击而哭嚎的百姓,孩童,以及坐在店铺门口嚎啕大哭的商人。 面对这样的场景、袁可立下令灭蝗,并上疏京城,请调粮、兵围剿蝗虫。 消息送到京城时,已经是蝗灾爆发的第二天下午了,而拿着手里奏疏的叶向高,只觉得热血上涌,一时间头晕目眩。 【天启五年秋六月,山东之地见群飞而至者,若烟若澜,若大军之尘,自西而东,前后百余里,相属不绝,全境患灾,请调……】 “果真爆发蝗灾了……” 拿着手里的奏疏,叶向高有些撑不住,只能对身边的翰林开口道: “将奏疏送到万岁手中,请万岁下旨,命五军都督府围剿灭蝗。” “是……”翰林闻言,当即就拿上奏疏,往乾清宫奔去。 只是当他来到乾清宫门的时候,却被门口的净军拦住了去路。 “奏疏可以进去,人不行。” “我是内阁的翰林侍郎,连我都不行?” 见净军千户开口,翰林侍郎压着怒气质问。 “没有厂公和万岁的命令,谁来都没用。” 净军千户丝毫不避讳的开口,而翰林侍郎闻言,也只能将手中的奏疏递了出去。 拿到奏疏的千户,转身让一名百户把奏疏送外乾清宫内。 翰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乾清宫门打开又合上。 当他无奈离开的时候,奏疏也被送到了乾清殿前,不过这份奏疏并没有直接交给皇帝,而是在抵达门口的时候,就交给了王体乾,由王体乾藏匿在袖中,走进了乾清殿。 在他进入乾清殿,转而来到养心殿门口的时候,他所见到的是正在炮制木头的朱由校,以及蹲在地上,逗弄木马上朱慈燃、朱淑娥的魏忠贤,客氏。 “万岁、司礼监有事情找魏秉笔。” “嗯。”朱由校应了一声,没说什么,而是专心的在炮制自己的木头。 倒是魏忠贤闻言,连忙把手里的拨浪鼓给了旁边的客氏,陪着笑走出了养心殿后,在背对着朱由校的地方,瞬间收起了笑意。 他和王体乾一同走出了乾清殿,而王体乾也拿出了奏疏道: “这是山东蝗灾的奏疏,内阁想让万岁调五军都督府的兵马去山东围剿蝗灾。” “嗯?山东蝗灾了?”听到这话,魏忠贤接过了奏疏,一目十行的扫视之后才开口道: “调吧,蝗灾这种东西处理不好,容易造成民变,说不定齐王听到后会加紧赶回来。” “对了……”魏忠贤侧目看向王体乾道:“曹化淳和王承恩他们俩在干嘛?” “他们还在调动御马监的东西,赈陕西的白灾,听说殿下也前往了延安,坐镇延安赈灾。” 王体乾回应,而魏忠贤闻言点了点头,很满意道: “晚点回来也好,等他回来,我们又得夹着尾巴做奴婢了。” “记得把山东的事情处理好、实在不行就调内帑二十万两银买粮赈灾,总之这种事就不用叨扰万岁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进了乾清宫内,而王体乾也按照魏忠贤的话,调了二十万两内帑银交给阉党官员赈灾用。 魏忠贤不是傻子,毕竟他也做过农民,自然是知道蝗灾对农民的危害。 这种事情处理不好,一不小心就会弄出一场叛乱,到时候朱由检回了京城,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自己。 只不过、魏忠贤和王体乾两人是不傻,但两人蠢在太低估阉党官员的贪欲了。 二十万两内帑银经过层层剥削买到粮食后,只买到了不到二十万石赈灾粮。 而当这些赈灾粮运抵山东境内的时候,本来二十多万石粮食,只剩下了十万石不到。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锦衣卫看了个清楚,并连同其他的消息一起送往了延安。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当朱由检拿到这份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二十了。 “这群家伙倒是好大的胃口!” 、 延安府衙门后院,朱由检压着怒气看着手中的情报,而后院会厅外,是飘洒的大雪,以及不断在吹的狂风。 六月飞大雪,这样罕见的一幕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简直是一场灾害。 这样的灾害不仅仅是陕北,而是整个黄土高原都受了灾。 全陕境内,只有西安府、汉中府、巩昌府、岷州府、临桃府、桃州府、平凉府、凤翔府在五月停了雪。 除他们以外,宁夏府、朔方府、延安府都遭遇了白灾。 这次白灾所波及的不仅仅是三府上百多万人口的问题,还涉及了全陕除陕西以外,陕南春种延迟,陕北几乎颗粒无种的问题。 本来御马监要承担百姓迁移河套的任务就重,现在一场白灾可能导致一百万人没有粮食吃,问题就更加严重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定襄府的定襄、九原、丰州三县已经停了雪,甚至积雪开始融化。 因此、无奈的朱由检只能在抵达延安后,先下令拿了迁移卷的百姓前往前套安家。 之后、他又把前套的四百多万石粮食南运,命王承恩他们再调三百万石粮食走山西大同,送往前套三县。 这还只是第一个步骤,第二步他开始让上直四骑卫挨家挨户统计存粮,给家里没有地、或者土地低于三亩的发迁移卷。 他们的土地,御马监用一亩换十亩来交换,并且利用这次的白灾,开始统计三府之地的人口数量,根据人口数量,发放救济粮的粮票。 面对白灾,毫无抵抗力的百姓根本不敢隐匿人口,而是老老实实的把人口数量给报了出来。 朱由检下令各户按照人头,每人每天一斤米,每户十天领取一次的粮票。 当这样的指令由上直四骑卫下发下去,很快陕北三府的百姓户籍数量,就在短短的一个月内统计完毕。 陕北三府,所统计的人口数量是成年男丁七十万五千四百多人,妇女八十七万六千余人,未成年的孩童二十三万四千多人,合计一百八十五万余人。 当朱由检看到这个人数的时候,他的头瞬间就大了。 御马监的家底可撑不起这么多人的吃喝,更何况陕南之地还有二十多万要迁移去河套的百姓。 也就是说、他最少要让这二百余万百姓撑到明年秋收去。 哪怕一个人一天一斤米,那每个月也要吃去近四十万石米。 到明年秋收,这可是还有整整十五个月。 尽管赈灾的米有七百万石,但路上的火耗就是一笔不小的数量,况且迁移河套的百姓,已经发下去了粮票,他们每人都有三十石粮票。 目前已知的迁移人数已经达到了四十二万六千多人,也就他们这批人,最少手握一千二百六十多万石的粮票。 尽管御马监可以每个月只兑换一石给他们,但河套的粮食也就三百多万石,顶多撑小半年罢了。 虽说其他地方距离秋收只有三个月了,但…… “南方五省的军屯籽粮都要交给旧港,北方一京六省,陕西和山东、河西、辽东的军屯籽粮估计是收不上来多少。” “只有看河南和山西、还有北直隶的军屯籽粮能不能撑下去了。” 看着眼前的地图,朱由检倍觉头疼,他现在算是知道灾害带来的危害有多大了。 满桂在河套驻军,孙传庭还在西宁处理朵甘各部的事情,曹文诏在西宁等着朵甘三营调过去后练兵。 现在他身边除了跟着一个孙守法和一个赛罕,其他没有什么人能给他提出意见,这让朱由检有些怀念孙传庭和洪承畴、熊廷弼、袁应泰了。 “要不停一停辽东的迁移?” “不行……”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全陕地图,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既然通过这次知道了波及一省的灾害有多么恐怖,那就更不能停下辽东和旧港的迁移。 只有在剩下两年多时间里,把辽东和旧港打造成粮仓,大明才能更好地应对接下来十七年的大灾害。 想着、朱由检对门口的锦衣卫千户说道: “派人送信回京城,让卢剑星前往河南,一旦河南的军屯籽粮收割,暂时先别交田赋给户部,把所有粮食先运到陕西。” “另外再告诉陆文昭,他也是一样,负责山西和北直隶的军屯籽粮收割。” “至于南边的军屯籽粮,全部归沉廷扬调动,以最快的速度把人给我迁移到旧港去。” “锦衣卫查桉给我查清楚,那魏忠贤手下不是有人贪赃枉法吗?让崔呈秀转交证据给赵南星。” “一旦证据确凿,所有人按照《大明律》该抄家抄家,该流放流放,所有家产充入御马监内,让王安在江南买粮北上,赈灾山东。” “最后……”朱由检一口气说了一堆指令,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军情,而上面所写的,正是复套之战积欠的一些抚恤银和赏银。 这笔银子不多,抚恤银一共四十二万,抚恤田四万多亩,赏银九十多万两。 “告诉曹化淳,请皇兄拨发内帑银二百万两,犒劳复套之战的将士们……” “是!”见朱由检没有别的吩咐,千户转身就想要离去,不过朱由检却再次叫住了他。 “等等!颜思齐他们如何了没有?” “回殿下、他们现在还在琉球训练,按照海军都督府那边的话,大概还需要半年的时间就可以拉出去打一仗了。” 锦衣卫千户的回禀,让朱由检眯了眯眼,想了想后他才开口道: “让卢剑星忙完河南的事情就前往琉球吧,顺带带一批步铳和五斤炮过去,等训练结束陪着颜思齐他们一起去日本。” “另外让他同时告诉颜思齐,自登陆日本开始的那一天算起,如果三年之内拿不下京都一带的银矿,他就不用再恢复我大明百姓的身份了。” 朱由检这句话说的很明显,他必须要颜思齐在登陆日本之后的三年内拿下京都南部的银矿地区。 不仅仅是为了大明的税制改革,也是为了让德川幕府陷入内乱和战乱。 在他吩咐完,锦衣卫千户离开了书房,只是过了没有多久,孙守法就愣头愣脑的走进了书房内,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下面发粮的事情有些阻力。” “什么阻力?”朱由检皱眉抬头,而孙守法也不好意思道: “下面一些豪强士绅也想领救济粮……” “卡察”一声、朱由检手中的毛笔被他单手折断,这一幕让孙守法低下了头,心中一悚。 “看来是孤太好说话了,让他们以为孤好欺负了是不是?” 朱由检此刻只想杀几个豪强来一解心头之恨,本来山东、朵甘、陕西、辽东、旧港等地的事情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这种时候、陕北的豪强还敢跳出来惹他,真当他朱由检对百姓好脾气,就会对豪强好脾气? “告诉锦衣卫,该抄家抄家,该流放流放!” 朱由检低下了头,一句话把豪强们的挑衅盖棺定论、 至于锦衣卫找不到得到证据,他一点都不担心。 这是十七世纪初,既然这群家伙敢跳出来,自己还需要证据吗? “是……”孙守法明白朱由检的意思了,当即作揖退下了。 也随着他脚步声的不断走远,陕北十数家不长眼的豪强在短短几天内被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数万亩田地和十几万亩草场,以及十几万石粮食被朱由检收入囊中,随后以救济粮的方式下发。 他这一动手,其他还准备跳出来的陕西豪强顿时闭上了嘴。 不过同样的,他所做的事情在被京城之中的秦党所知后,虽然只是小党派,但他们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不断地上疏弹劾。 只是这种弹劾力度根本就不让朱由检放在眼里,他每日都在延安府外的各县、各个乡镇转悠,生怕下面的人贪污。 人比较是会变的,御马监不可能所有人都跟机器人一样,不贪污,不搞小动作。 就如陕西白灾这一次,从开始赈灾以来,御马监内贪赃枉法的书吏和太监就多达七百多人。 对于他们,朱由检用的手段很简单,抄家流放辽东。 也在他这样亲力亲为的带头下,整个陕北三府总算撑过雪灾。 当时间来到七月初十的时候,笼罩在陕北近八个月的浓墨乌云撤去,阳光洒在了整个陕北大地上。 当然、积雪的融化并不是代表灾害就过去了,相反、积雪融化所释放的寒气导致了大量百姓染上了风寒。 “咳咳……” 积雪的泥泞道路上,马车内的朱由检不断咳嗽,而车内坐在他对面的,则是随军的名医,晚明伤寒大家的王肯堂。 王肯堂今年七十三岁,发须却乌黑一片,皮肤红润的让人以为他只有四十多。 他在为朱由检诊断,过了许久后撤开了手,笑着说道: “殿下为百姓奔波,在这积雪融化时染了些寒气,不过好在身体强健,无伤大雅。” “之后请人前往延安府内抓三剂治疗伤寒的药就可以了。” 王肯堂笑着安慰朱由检,并且因为身份,他没有选择自己开药和抓药。 对于他的话,朱由检清楚对方为什么这么避嫌,原因比较简单。 与其他朱由检搜罗来的名医不一样,王肯堂出身南直隶官宦之家,自幼博览群书,因母病习医。 由于出身问题,他自然也是进士,并在万历年间被选为翰林检讨,官至福建参政。 之后由于朝廷不纳他的抗倭疏议,他愤然称病辞职回乡,从此重操少时喜爱的医学。 除了伤寒,他还擅长诊治精神方面的病,并且将多个后天精神疾病的富家子弟和贩夫走卒治好。 如果不是朱由检,可能他会在南直隶行医一辈子。 “损庵先生为了孤四下奔走,耽误了医学院的授课,孤着实惭愧……” 收回手,朱由检对王肯堂表示着歉意,而王肯堂却抚须笑道: “倒应该是老夫感谢殿下才对,若不是殿下将老夫请到燕山,老夫怎么可能在几年内就教授出十数名徒弟呢?” “况且这次陕北之行,老夫也带来了所有弟子,让他们也参与救治,毕竟学府周围百姓每每生病,各名医麾下弟子都抢着治病,这次前来陕西,他们倒是得到了实践。” “呵呵……”听到王肯堂的话,朱由检也付之一笑,随后询问道: “这燕山医学府分为十数科,以先生来看,是否合适?” “嗯……”王肯堂抚了抚须,不假思索道: “分科并非不好,只是这样培育出来的弟子,恐怕只能擅长一个方面,面对其他病理的时候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不过……”他紧接着又道: “如果是按照殿下对老夫当初所说的,将这些学子都组合到一起的话,想来一群人一起救治一个病人,所取得的效果要比单独的一个名医还好。” “就是太慢了,要让那个大明一千六百余县都有一个医院,恐怕非数十年难以成就……”朱由检闻言叹了一口气。 他实际也知道,以中医授徒授学的手段,一个名医顶多带十几名徒弟,并且五年才能带出师一批。 这么一来、想要让每个县都有一个医院,或许要数十乃至上百年之功。 “是殿下的要求太高了,如果只是将天下医者都聚集起来,或许只要十五年的时间就足够了。” 王肯堂试图让朱由检相信民间的医者,而朱由检却道: “就算让聚集起来,恐怕也需要燕山医学的学子前往当地后,逐一考察才行。” “若是有庸医混入其中,也能纠察出来。” “另外孤也打算等这批学子在天启七年毕业后,将他们派往各省,着手在各省建立燕山医学的分院。” “这倒是可以。”王肯堂笑了笑,随后看到朱由检心情好了许多后,才顿了顿,然后关切道: “老夫刚才为殿下诊脉时,虽然风寒伤不了殿下的身体,但殿下入岁以来恐怕没有很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风餐露宿,睡眠不足,长久下去,恐怕会亏空身体……” “殿下有的时候也不要忧虑太多,适当休息休息是正常的。” “孤倒也想,但是……”朱由检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伤身,但问题是他如果都偷懒,那等天灾彻底爆发的时候,再补救就来不及了。 他这么想着、而王肯堂也准备开口再劝劝,只是这时车窗忽的被打开,曹文诏一脸严峻的将一份军情递到了窗口: “殿下、辽东和北直隶有变。” “黄台吉联盟虎兔墩(林丹汗)袭击土蛮,喀喇沁伯晕歹带兵反叛,袭击白马关……” 第两百六十二章 俺叫李定国 “杀!” “休——” 七月初一,当大明忙于天灾和党争的时候,辽阔的辽北大地却爆发着规模不小的战争。 从天穹俯瞰、身着白甲的两白旗建虏,此刻正带领着上万蒙古人在一座城内厮杀其他蒙古人。 不仅如此,城池之外还有数万蒙古人在碰撞,互相面突。 这里是土蛮(内喀尔喀)部的炒花城,而今日本该是土蛮部一年一度的会盟,但会盟却被不速之客打乱。 “告诉黄台吉!人和铁我要七成!” 战场的边缘,在上千名护卫拱卫的中心,在代表着蒙古大汗的大纛下,一个十分年轻的蒙古人正在对身边的一个汉人趾高气扬的下令。 “呵呵、大汗请放心,贝勒爷说过,铁您可以带走全部,甲胃也全部归您,我们只要土蛮中的全部汉人和三成蒙古人。”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脸献媚的范文程正毕恭毕敬的对这个年轻的蒙古人回礼,而这个人自然便是自号蒙古大汗的林丹巴图尔,又被大明君臣成为虎兔墩的察哈尔林丹汗。 正当他们聊着时,战场之上一支大军杀向了他们所处的地方,就在他们要杀到阵前的时候,又很快被察哈尔的骑兵阻挡。 可即便如此、双方的距离也不过数百步罢了。 林丹汗可以清晰的看到土蛮部蒙古人被自己的手下残杀,而对此他并没有什么想法。 反正土蛮一直不服从他,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把他们屠戮吞并! “阿布!黄台吉带兵入了城,万一城里失守……” 乱军之中、炒花的儿子对着炒花开口,而炒花也看了一眼战场的局势,却发现根本无力分兵。 林丹汗和黄台吉、科尔沁部盟主奥巴一同纠结兵马四万南下,他们这里却只有二万六千的兵马。 大军遭遇突袭,死伤数千,现在自保都没有实力,怎么可能突围? “林丹巴图尔,你居然和黄台吉勾结来屠害我的部众!” 想到此处、炒花愤怒的大吼,只是他的声音在乱军之中传播不过数丈就彻底消失。 他侧过头去看向了钟嫩贝勒,大声询问道:“大宁的援兵还没有来吗?!” “最少还需要两个时辰!”钟嫩一边杀敌,一边大声回应。 从炒花城到明军最北的辽河县最少有九十里,现在的炒花只恨当初熊廷弼提议驻扎一部明军在炒花城的时,自己将对方建议驳回的做法。 如果当初自己答应下来,眼下此地最少会驻扎一营明军。 那可是一营有着车营的明军,他们在的话,在敌军没有火炮的情况下,数万人也不一定能攻入阵中。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明军不可能瞬间跨越近百里的距离来援…… “杀!” 愤慨中,炒花带人杀向了林丹汗的方向,最后被敌军吞没。 当两个时辰后,夕阳浮现,带着九千骑兵抵达此地的贺世贤只看到了数千具尸体,以及正在被焚烧的炒花城。 “打扫战场,顺带把消息告诉其他的土蛮诸部,放出塘骑,看看敌军撤到哪里了!” 骑在马背上,贺世贤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麾下的兵马,相较于两年前成熟了许多。 当麾下的兵马开始按照他的话去做,他也看了一眼被焚毁的炒花城,不由骂道: “死要面子,现在还得老子来帮你擦屁股!” 贺世贤骂骂咧咧,而过了两刻钟后,他手下的人在战场上找到了被斩首的炒花、以及一众土蛮部落的首领尸体。 贺世贤见状也知道这是一个吞并土蛮的好时机,因此立马对身后人道: “八百里加急,把消息传回沉阳告诉熊经略!” “是……” 骑兵连夜策马赶回沉阳,而贺世贤也将兵马分成三支,分别前往了土蛮的三大部,准备稳住各部台吉的遗属。 而当消息送回沉阳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明时分了,接到消息的熊廷弼气的连粥都没喝,直接开口骂道: “当初听我的驻扎一营兵马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死要面子,现在落得一个人首分离的下场!”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土蛮的事情,殿下远在陕北,等消息传到已经来不及了。”熊廷弼刚刚骂完,袁应泰就接上话茬: “按照殿下的性子,恐怕会趁着炒花和土蛮众多台吉被杀,趁机收复土蛮诸部,设立泰宁府。” “只是眼下建虏、科尔沁和虎兔墩搅合在了一起,我们也不能知道他们到底是短暂结盟还是长期结盟。” “如果是长期结盟,那么他们会不会拉拢喀喇沁?伯晕歹这厮可是早年一直与我大明为敌。” “如果他们在拉拢伯晕歹,而我们又趁机收复了泰宁,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袁应泰的话不无道理,眼下的他们就是瞎子,锦衣卫那边也没有把建虏和察哈尔结盟的消息传回来,他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手也正常。 对此、熊廷弼也有些进退维谷,但是他一想到河套的事情,立马就做出了决断: “殿下已经拿下了河套,这么一来间接也是威胁到了喀喇沁。” “如果伯晕歹心动,那他必然会出兵,不管我们收不收复土蛮三大部都一样。” “更何况北直隶有上直守卫,尽管没有了四骑卫和大宁三卫,但还有其他九卫和诸多上直拱卫营。” “我的意思是,先收复土蛮三大部!” “可以,但恐怕需要上奏万岁,另外再继续增兵暂时稳住三大部。”袁应泰想的比熊廷弼要周到许多。 “增派六营吧,算上贺世贤那三营,总共就九营兵马了,由老夫亲自带兵前往。” 熊廷弼要亲自赶赴土蛮三大部,这样的举动也说明了事情的紧迫性。 袁应泰也没有拦他,只是在双方商量好后派人将消息送往了京城。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动身的同时,喀喇沁的伯晕歹都不容他们拉拢,就已经举兵攻向了白马关…… “放!” “彭彭彭——” 白马关外,此刻处于山道之中的互市市场已经被焚毁,而关外的伯晕歹正带领喀喇沁部万余铁骑,两万游骑在互市市场劫掠。 白马关头,金吾卫千户何守义拿着千里镜,看到了市场被焚毁,以及喀喇沁三万骑兵的画面。 “胡虏之心狡诈!待援兵至,必杀他!” 何守义一拳砸在了女墙上,而旁边的副千户则是劝解道: “好在人都撤进来了,也幸亏下面的人察觉到了这群家伙不怀好意,不然恐怕市场要被焚毁,皇店的商人也要遭到截杀。” “好什么好?也就是我们这支不是骑兵,不然我一定冲出去砍了伯晕歹的狗头!”何守义骂骂咧咧。 他们上直什么受过这种被人背刺的气?这伯晕歹的万余铁骑都是靠着这几年互市积攒下来的,现在反倒好了,用大明的铁来打大明! “消息已经传回燕山大营了,大营距离此地不过七十里,又有神策、豹韬两卫,顶多明天大军就会抵达。” 副千户还在安慰何守义,而何守义则是咬牙切齿: “要不是三卫骑兵被调去打河套还没有回来,今日必然要让伯晕歹喋血此地。” “行了、别说了,还是算一算皇店的损失吧,伯晕歹这厮复叛的消息被殿下知道,恐怕第二次扫北也不远了。” “若是殿下扫北,我宁愿去当四骑卫的马前卒,总之要杀几个喀喇沁的蛮子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何守义还在骂骂咧咧,而与他一样骂骂咧咧的人不在少数,毕竟伯晕歹做出的事情可以说在打上直的脸。 不仅是白马关的上直部队,便是当消息传回燕山大营的时候,今日休息的神策、豹韬两卫将士也骂骂咧咧的将甲胃装车,开始了向北驰援的急行军。 燕山学府的学子们听到了警报的哨声,所有人都跑出了学府,并见到了北上的大军。 听着大军的谩骂,他们也搞懂了是怎么一回事。 “我就说这群胡虏不能相信,殿下出征前就应该先收拾了他们!” “应该打不进来吧?” “怎么可能打进来?白马关那里可有一千户的兵力,伯晕歹有火炮也打不进来。” “日后看来上了战场得小心,这群胡虏不认恩情,小心他们背后捅刀子。” 几大学府的门口都叫骂了起来,有的人担心,有的人则是宣泄愤怒。 “大哥,你说殿下回来后会不会出兵再扫一次北?” 人群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拉了拉自己身前一个弱冠青年,而这人也转头下意识回答道: “当然!殿下怎么可能吃亏!也就是俺们今年还没有毕业,不然俺说到底也要参军杀两个鞑子!” “行了行了,李自成你别吹牛了,就你还杀鞑子,我大哥还什么都没说呢!” 李自成刚刚开口,就被旁边的一个少年嘲讽了一句。 李自成闻声看去,赫然看到了自己的死对头曹瑞蛟,而曹瑞蛟的旁边则是身材魁梧高大的曹变蛟,以及身材匀称的曹鼎蛟。 曹变蛟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个头远远超过了李自成,达到了五尺六寸的高度不说,身材还十分魁梧。 学府历次会考中,曹变蛟几乎在骑射角抵等各种武科横压一届,李自成也只能屈居他之下。 但这不是说明李自成的武力能和曹变蛟媲美,而是他们中间没有其他名次。 在角抵的比试中,李自成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曹变蛟摔翻在地,连反抗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所以在发现曹变蛟看向自己后,李自成心虚的躲开了对方的眼神,但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人多,立马又看了回去。 结果就这么点时间,曹变蛟就转身带着曹鼎蛟、曹瑞蛟离开了人群。 显然在曹变蛟看来、骂骂咧咧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好好勤学武艺和兵法,等明年九月毕业后上战场,杀几个鞑子实在。 和曹变蛟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哪怕是李自成,如果不是他弟弟李自敬询问,恐怕他也懒得开口。 因此、在他们这群各界魁首离开后,剩下的一群学子也慢慢散去,直到最后大军彻底消失在地平线时,所有的学子也都离开了城门口。 只不过、学子们的谩骂是结束了,但京城那边却才开始。 “混账!我大明哪里对不起这群胡虏?!这才归顺五年,趁着弟弟领兵在外就又复叛了?!” “砰——” 乾清宫养心殿内、当摔砸东西的声音响起,朱由校的暴怒谩骂之声也让殿内的宫女太监身体一颤,心里畏惧不已。 别说他们,便是五大太监此刻也纷纷闭上了嘴,低头等待皇帝的气消。 只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朱由校的脾气。 或许是诸多功绩加身,给了朱由校一种大明强盛的感觉,因此现在的他比起历史上的他更加骄傲,骄傲到容不得除了朱由检以外的人冒犯他。 便是客氏,近年来也没少被他埋怨,而这种现象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想想也是、不论从疆域、武功,还是文治来说,天启五年的大明都远超前面大明十几位皇帝,唯有洪武和永乐能压天启一头。 被臣属的部落背刺,还烧毁了皇家钱袋子的皇店集市,这无疑是在打脸,打大明的脸,打朱由检、朱由校的脸。 此刻的朱由校不想知道黄台吉和林丹汗是怎么说服伯晕歹反叛的,他只想让伯晕歹死,想让喀喇沁绝户! “传旨!” 朱由校忽的开口,强忍着怒气开口道: “着东军都督府都督孙应元为征北总督,调集各地东军,我要在岁末前看到伯晕歹的首级摆在太庙前!”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万岁……”听到这话,即便再怎么害怕,曹化淳和王承恩还是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哀声劝解道: “眼下河套之役刚刚结束,陕西、山东又遭遇大灾,而河套之役将士们的赏银、抚恤银尚未发放,此时如果动兵,御马监和六部四寺都掏不出银子。” 二人的话一经说出,朱由校原本强压的怒火便有些压不住,他挥手将桌上昂贵的砚台砸在了殿内的金砖上: “距离秋收不过三个月,有什么拿不出银子的?怎么?弟弟不在,连你们也要忤逆朕?!” “奴婢不敢,只是……”曹化淳想要解释,但朱由校却抬手道: “魏忠贤,你起草旨意,命孙应元速速返京,商讨征北事宜!” “奴婢……领旨……”魏忠贤也有些为难,他怕自己不办,惹皇帝不高兴,但又怕办了,之后朱由检对他不满。 “都出去吧!” 听到有人办事,朱由校示意所有人都出去,而无奈的曹化淳和王承恩只能应下,起身作揖行礼后退出殿内。 不过、当他们五人走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朱由校便后悔了。 他刚才在气头上,所以才这么失态,但现在冷静下来后,他也觉得这个时候不是征战的好时机。 只是他身为天子,皇帝的威严不能丢失,因此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但他依旧强撑着脸面。 “拖到弟弟回来便是……” 想到自己虽然不能中途制止圣旨的下发,但是可以拖着让孙应元暂时不领兵出征,朱由校便有了主意,因此当即对门口的王体乾道: “王体乾、命人八百里加急,催促弟弟速速回京。” “奴婢领命……”王体乾闻言,顿时也松了一口气。 他跟随朱由校这么多年,自然清楚朱由校是什么样的性格。 眼下对方虽然没有制止圣旨传达,但催促齐王殿下回京便是最好的服软。 恐怕等齐王殿下回京,征北的统帅就要换人了。 这么想着、王体乾也命人八百里加急前往了延安,而这加急也几乎是在朱由检接过曹文诏递来军情的一刻钟内送抵他面前。 —————— “殿下、万岁请您速速回京,主持大局,至于陕北的事情,就交给徐布政使就可以了。” 雪地里,京城加急而来的锦衣卫作揖对车上的朱由检传达皇帝的意思,而朱由检也顶着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颔首: “知道了、你休息一天后再返回京城,告诉皇兄,不日孤便会动身返京,至于扫北之事就先办着吧,等我回去再说。” “卑职领命……”锦衣卫闻言回礼,随后起身按照自己的官阶返回了后面随军的锦衣卫中。 在朱由检接到了辽东的军情时,他就已经下达了返回延安府的指令,眼下这名锦衣卫也准备回延安休息一晚,明早踏上返程的路。 在他归队的同时,坐在朱由检面前的王肯堂关上了窗户,随后担心的看向朱由检: “殿下、您眼下的状态应该好好修养,若是长途跋涉,恐怕会病情加重。” “孤又何尝不知……”捏了捏山根,感觉稍微舒服一点的朱由检叹了一口气道: “芸芸众生皆遭受苦难,孤又何以逃脱?个人身体是小,耽误了战事、国事是大。” “休整两日,等四骑卫调集后便返京吧。” “这……”王肯堂被朱由检说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叹了一口气作揖:“是……” 说罢、他推开了车门,趁着车队还没有走动而下车,返回了自己的马车里。 不多时,车队继续踏上了返回延安的道路,直至黄昏,车队返回延安府内,而朱由检在喝了药后,也裹着被褥沉沉睡去。 只是才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卯时熊廷弼和袁应泰让人送来的军情又不得不让他起身处理。 军情是黄台吉袭击土蛮四天才起草发来的,同时发来的还有陆文昭关于这次袭击事情,北镇抚司没有反应的原因。 朱由检先看了看熊廷弼的手书,上面只是简单地叙述土蛮的事情。 事情很简单,无非就是三大部得知炒花部被夷平,炒花和诸多台吉、贝勒身死后惶恐罢了。 按照他和袁应泰说好的,熊廷弼趁机收缴了三大部残余的兵权,随后答应将他们迁移到大宁府境内放牧,便轻松解决了三大部的事情。 大明在辽东的领土又向西北开拓了三百余里,和收复的河套一起,把中间的喀喇沁给彻底包围了。 之后、熊廷弼上疏请设泰宁府,不过京城还没有回应,手书就送到了朱由检这里。 对于熊廷弼的做法,朱由检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因此只是回信让他加强防御,同时加大对建虏的小规模战事打击,别让他们闲下来。 随后、他有拆开了陆文昭的信,而信中的内容则是让他稍微有些皱眉。 内容很简单,努尔哈赤杀了所有朝鲜的走私商人,而北镇抚司一直用来获取消息的渠道也就这样断了。 看样子是努尔哈赤察觉到朝鲜人和汉人中混有锦衣卫的探子,所以干脆下了死手。 至于喀喇沁的事情,北镇抚司通过不满伯晕歹的一些部落头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事情很简单、黄台吉派范文程之兄范文寀前往游说伯晕歹,而游说的话也很直白和简单。 “朱由检今日灭河套三大部,明日便可灭土蛮,后日灭喀喇沁……” 一句简单的话,加上黄台吉承诺用刺鲁城的铁矿和喀喇沁部落贸易,伯晕歹就这样倒戈到了建虏的一方。 对此、朱由检没有觉得伯晕歹的倒戈能影响大局。 他之所以能裹挟这么多小部落倒戈,也是因为他本部实力强大。 但是从北镇抚司获取的情报来看,不满伯晕歹破坏互市的部落有很多。 也就是说、只要捣毁了伯晕歹的本部,喀喇沁其他三十五部就会老老实实的归顺,而大明也就可以收复燕山以北,向北再开拓三百里疆域了。 所以在看完两份情报后,朱由检没有那么担心辽东的事情了,反而是在喝了药后不久,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被叫醒,他则坐上了马车,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 只是让他没有预料到的一幕,在马车驶出衙门范围时出现。 许许多多穿着皇店下发棉衣的百姓围在道路两旁,蓬头垢面,伸着头眼巴巴的看向了他的马车。 “殿下慢走!” “殿下的恩情,俺们记一辈子!” “殿下慢走!” 当一些人壮着胆子开口,络绎不绝的送别声开始响彻延安城。 朱由检没有开窗,但是听得到百姓的送别声,心头一暖的同时也不由感叹他们满足的容易。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那到手的几十斤米,还有身上那一件棉衣,便是今年最好的礼物。 只是这些东西,不过是大明朝从他们手中土地里,征得的一两年赋税罢了。 “刁民虽有……可若是朝廷怀以仁德,百姓又怎么会刁呢……” 朱由检感叹了一句,但这是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人?!” 拔刀声和呵斥声突然响起,而朱由检闻声也打开了车门。 这样的举动,让两侧的锦衣卫紧张不已,纷纷护在了他的身前,生怕道路两侧的百姓中有什么刺客暗中偷袭。 朱由检没有管这些,他下了马车后看了一眼马车前不远处被四骑卫包围的地方,上前走了过去。 “殿下!” “殿下!” 见到朱由检的百姓们开始激动了起来,而朱由检也走进了被包围的地方。 他本以为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却不想推开众人后,见到的却是一个穿着皇店发放棉衣,下半身甚至只穿着破洞棉裤,光着一只脚的四五岁小孩。 “殿下!那是俺家的娃!” “殿下饶命,娃娃不懂事被人挤到前面去的。” 两个穿着皇店下发的崭新棉衣,却套着破烂棉裤,破洞棉鞋的老农夫妇叫嚷着饶命,朱由检看了他们一眼,又对身边人道: “检查过了吗?” “回殿下,检查过了,这是普通的孩童,身上没有什么利器。” 一名骁骑卫总旗回禀,而朱由检闻言颔首,之后的举动则是让众人惊诧。 他躬身把这娃娃抱了起来,浑然不在乎娃娃身上的灰尘让名贵的衣袍变脏。 抱着那娃娃,他走到了呆愣的老农夫妇面前,鬼使神差的低头问了娃娃一嘴:“你叫什么名字?” 说罢、他就要把娃娃送过老农夫妇手中,而这时那娃娃也不舍转头看着他,开口道: “俺叫李定国!” 第两百六十三章 令人期待的宗室廷议 “呜额~~~~” 七月末,伴随着呼麦声在草原之上响起,距离北直隶上千里外的哈剌温山(大兴安岭)南麓山脚下的草原上,数万兵马在此地会盟,肆意奔走。 一个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大帐内,坐在主位上的林丹汗举起了酒碗: “明人欺我蒙古太久了,这次我们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帐内坐着外喀尔喀三大部的土谢图汗、车臣汗和札萨克图汗。 以及喀喇沁部的伯晕歹、以及他的儿子苏布地。 除了这五人,更为显眼的就是剃着金钱鼠尾辫的黄台吉、范文程、范文寀、扈尔汉、济尔哈朗等五人,以及他们身边科尔沁盟主奥巴。 总之、当这些人都出现,那就代表漠南漠北和漠东存在的蒙古部落聚集到了一起。 林丹汗扫视着帐内的一切,十分满意,这种时候、他终于觉得自己似乎成为了蒙古大汗。 只不过他也知道,这群人之所以能聚在一起,并非是自己强大,而是大明太过强大,对草原形成太大压力导致他们不得不抱团在一起的结果。 而他们之所以会抱团,也是因为一个人…… 想到这里、林丹汗特意看了一眼黄台吉。 此时的黄台吉,一脸陪笑的举起酒碗,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屈居林丹汗之下。 在朱由检出兵河套的时候,黄台吉正在哈剌温山东麓的科尔沁草原帮助科尔沁抵御林丹汗和漠北三大部的入侵。 他是在河套之战已经结束了三个多月,朱由检都前往西宁卫后,他才得知了河套三大部被剿灭的消息。 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大金不能再继续和林丹汗内耗下去了。 于是他在请示了努尔哈赤后,便带着奥巴一起前往了林丹汗的军营,奉上了上千头牛和上万只羊的议和礼物,趁机提出了结盟的想法。 在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林丹汗第一反应不是思考而是直接驳回。 年轻气盛的他见到黄台吉服软,只当是自己的兵威压住了黄台吉。 然而、当黄台吉对他说出一席话的时候,他立马就改变了想法: “呼图克图汗(汗号),现在明军已经收复了河套,而二百余年来,明军一旦收复河套,首当其冲便是北伐,这种时候您还要内斗吗?” 只是简单一句话,林丹汗的想法就动摇了,而之后黄台吉更是趁热打铁道: “我愿意请科尔沁五部奉你为蒙古大汗,并且出兵帮您剿灭内喀尔喀的炒花,让喀喇沁重归您的怀抱。” 这句话说出后,林丹汗彻底站不住了脚,只因为如果黄台吉真的能做到这个条件,那他林丹巴图尔将会是自弘治、正德年间达延汗后,第二个漠南漠北蒙古的蒙古大汗。 也因此、林丹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和黄台吉袭击了内喀尔喀的炒花,而过程顺利的让他不敢相信。 这之后不过一天的时间,伯晕歹在范文寀的劝说下反明,并在烧毁了白马关集市后北上,来到了哈剌温山南麓会盟。 听上去十分简单的事情,然而只有林丹汗知道这有多么困难。 从他十三岁继承汗位开始算起,他花了十三年的时间,才掌握了察哈尔部,让漠北的外喀尔喀三大部名义臣服自己。 结果和黄台吉结盟开始算起,只是两个月的时间,科尔沁、喀喇沁相继归顺他,这么算起来,只有漠西的瓦剌还处于他的控制之外了。 想到这里、他忽的开口道: “伟大的蒙古汗国现在只缺了漠西,如果我们能让卫拉特(瓦剌)也臣服,到时候将会有十几万控弦的勇士,可以南下,重新恢复大蒙古国,恢复成吉思汗时期大蒙古国的荣耀。” 尴尬的一幕出现了、当林丹汗说完的时候,所有人互相看了看身边的人,并没有搭话,而这让林丹汗瞬间不满了起来。 这种时候、黄台吉虽然表面面色如常,心底却大骂林丹汗蠢货。 这种时候不施恩,还想着让别人出人出力去万里之外帮你打击其他部落,便是莽古尔泰都干不出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只是没有办法,眼下金国没有实力吞并草原,加上朱由检这厮如果得知了漠南的事情,恐怕会加急返回北直隶,因此黄台吉只能开口好言道: “大汗说的很不错,卫拉特确实需要教训,不过……” 黄台吉前面的话让林丹汗很受用,而当黄台吉断开了话后,他立马就反应过来黄台吉要说对大明的事情了: “不过、眼下诸部和大明贸易断绝,虽然我大金可以提供铁器,但马匹人口不足,制造不了这么多铁器。” “如果大军没有办法装备甲胃和兵器,那恐怕等明廷的齐王朱由检带兵返京之后,明岁开春就会对漠南用兵。” 黄台吉的话,让伯晕歹和苏布地如坐针毡,毕竟他们当年答应了朱由检,永不侵入明土,现在却玩了一手背刺,很难想象朱由检会怎么对付他们。 “你想说什么?” 林丹汗看着侃侃而谈的黄台吉,有些厌恶对方抢了自己的风头。 “我国缺少牲畜,而贵国牲畜繁多,因此我想以铁器换人力和牲畜。” “三十斤铁一只羊,一百斤铁一个汉人奴隶,三百斤铁一匹马五百斤铁一头牛……” “当然、也可以用一把弯刀一只羊,一套甲胃一匹马,一套布面甲配刀和弓箭一头牛。” 黄台吉算盘打得很好,他知道蒙古没有太好的甲胃制作技术,所以直接用甲胃开始诱惑。 他并不担心林丹汗有了甲胃后会去找大金的麻烦,因为他们并没有火炮。 黄台吉也并不打算哄骗林丹汗去进攻明军的长城,他想要的是林丹汗在草原上不断消耗明军。 大明的制度他了解,也了解大明的局势。 单纯的一场军事胜利,并不能对明朝有太大的打击,相反、如果拖住他们远征,那消耗足以把明朝拖垮。 金国是没有这样实力的,但蒙古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数量足够多,只要能装备起来,或者说只要能不断地袭扰,明军就会陷入长久的被动防御治安战中。 到时候长城万里延边处处烽火,明军也就没有心思来管大金了。 只要林丹汗拖得足够久,大金能恢复元气的时间也就越多。 不得不说、黄台吉想的很好,而林丹汗闻言后也眼神闪烁不定,末了才开口道: “我用五千头牛和你们交换。”说罢、他看向其他部落:“至于你们,自己看着办……” “……”听到林丹汗的话,不止是几大部的人语塞,便是黄台吉和范文程等人都没有话说了。 作为一个大汗,至少是眼下漠南漠北几大部的名义可汗,你连一点利益都不想付出,就想让别人为你卖命,着实有些可笑。 看着林丹汗的模样,黄台吉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以这家伙的性格,能为大金做多久的挡箭牌。 和这样的蠢货结盟,倒是他战略上的失误了。 “得趁早拉拢一些蒙古部落……” 这么想着、黄台吉眯了眯眼,扫视了一眼众人。 林丹汗政治上的愚蠢,也让整个会盟进入了尴尬的境地。 在散会后,各部的头领纷纷私下找到了黄台吉,基本都是来交换甲胃和兵器的。 对于各部头领,黄台吉也趁机释放善意,在生意上不断抹除一些零头,让一群头领对他产生了好感。 当然、这样的做法也让林丹汗私底下妒恨他,于是在第二天就对黄台吉变相下了逐客令,请他快点回去刺鲁卫准备甲胃和兵器。 黄台吉也知道对方的不满,只是这一场交易,他所获得的,远远比从土蛮部劫掠到的东西要贵重。 数万头牛和二十几万只羊的订单,足以让大金在开发刺鲁卫的速度加快。 不过、他们的交易,在各怀鬼胎的各部中传播,而一些暗地里还支持大明的部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情报。 只是半个月的时间,消息就被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上。 “黄台吉这家伙是准备把经济暂时的转型啊……” 看着一些小部落通过北镇抚司送来的情报,已经抵达太原府的朱由检坐在马车上,不由眯了眯眼睛。 三万多头牛和二十几万只羊,前者可以释放十几万劳动力,后者可以让后金眼下的人口吃上一两个月。 后金的粮食看来已经不足了,打击北山女真的收效开始降低,不然黄台吉不会换这么多羊…… 朱由检把局势看的很清楚,黄台吉不过就是想要武装蒙古人来培养一个盟友,为后金挡拆明军的攻势。 现在的局势就好像三国,明军是魏、金军是汉、蒙古人是吴。 不过这个局势要衰弱一些,因为三国的汉可以在局部压着魏国打,而实际是同等人数下,目前的明军可以压着金军打。 几万真虏的战死,直接让金军的战斗力断层一代,想要培育起来,最少需要十年的时间。 目前也就过了两年,恐怕他们连一口血都没有回过来。 加上他们掳掠的大量的汉人去开发东北,而耕地养不活这么多人,那么就只能进行经济转型,从蒙古方向获得食物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用甲胃换取牛羊马匹,恢复军队的机动性,开垦更多耕地,获取肉食。 这三点是连成一线的,而历史上的黄台吉和努尔哈赤也是通过不断打击吸纳蒙古和北山女真,以及多次入关,才撑到了崇祯十七年。 如果李自成坚挺一点,吴三桂骨头再硬一点,恐怕用不了几年,他们就要分崩离析了。 不同的是,由于在复辽之役被打断嵴梁骨,现在的金军没有了鲸吞蒙古的实力,只能通过培养盟友来稳定获取牲畜,连成战线。 面对这样的局面,朱由检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观察一下各部的位置,再决定要不要扫北,如何扫北。 如果按照目前的情报来看,伯晕歹在劫掠之后就跑到哈剌温山去了,这地方远在千里之外,对扫北的负担来说很大,自然是暂时不要扫北最好。 蒙古再强大,朱由检都不在意,毕竟现在已经不是纯粹的冷兵器时代了。 他比较在意的还是东北的建虏,而想要收拾东北的建虏,必须要等辽东安定。 不过、这个时间也不太久了,从天启二年迁移百姓去辽东开始,第一批抵达辽东的河南百姓,今年就可以收获粮食,开垦的新地慢慢会增产到一个比较稳定的产量。 明年秋收之后,河南迁移去辽东,包括辽东本土的三百万百姓都会趋于安稳生产的趋势。 这种趋势下,也就代表天启七年开春,明军就有了一个三百万百姓,一千万亩耕地的补给点。 辽东的百姓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出产部分粮食为明军提供军粮。 这么一来、远征也就可以组建了。 不过就黄台吉和努尔哈赤的手段,还有林丹汗的愚蠢来看,他们显然不会让大明平安的渡过明年的天启六年。 想到这里,朱由检合上了北镇抚司的军情,同时对跟在车外的锦衣卫千户说道: “努尔哈赤既然不让其他的汉人和朝鲜人进入,那可以考虑从之前迁移到镇江的女真人中培训一些锦衣卫。” “陆指挥使已经培训了一年了,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把他们送往北山,以小部落的方式主动投靠老奴他们。”千户毕恭毕敬的回答,顺带又递出了一份军情道: “殿下、还有这件事情您也需要知道一下。” “天下二十九亲王、八十二郡王纷纷上疏,请万岁召开下西洋的宗议。” “另外、京城内的瑞王爷、惠王爷、桂王爷也纷纷上疏,看来是等不及海外就藩的事情了。” “等不及也好……”朱由检接过军情看了一眼,随后追问道:“皇兄同意了吗?” “万岁已经批复了,眼下京中已经聚集了九名亲王,十七名郡王,剩下的宗亲也在赶往的路上。”千户回禀,而朱由检微微颔首。 对于宗亲的急迫,朱由检并不觉得奇怪,甚至他觉得这样的急迫很正常。 毕竟当旧港收复,获得了如此多田亩的消息传回京城后,不少人也知道了海外虽然差,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这群亲王都敢亲自前往京城了,足以看得出来他们着急海外就藩的事情。 对此、朱由检倒并不觉得压力很大,相反、他只觉得这是薅宗亲羊毛的好机会。 哪怕今年组织下西洋,但下西洋又不是说去就去,说回就回来的。 来往最少一年,而等他们回来后,海军十二卫再出征,打下他们看上的地方,那最少也是一年后了。 朱由检对海军十二卫的战力有自信,如果说让他们和北面的莫卧儿开战,或许会有些吃力,但是进攻一些德干高原和沿海的土邦,这根本没有什么压力。 也就是说、在天启七年下半年大旱前,诸王就可以组织海外就藩。 在海外藩地的攻取上,朱由检就能薅一笔他们的羊毛,而当他们准备迁移,并且立足之后,大旱也就开始爆发了。 大明消化不了的灾民,便由他们消化。 不仅可以增加汉人在南亚的比例,还能反哺朝廷一大笔银子,来帮助朝廷渡过接下来的十七年大旱。 人口迁移这种事情,可不是一锤子买卖,诸王也没有本事一口气拿出几百万两来迁移几十万人。 迁移一个百姓,藩王需要给朝廷十两的迁移银。 请一卫海军帮忙开疆拓土,打下藩地,一年就需要三十多万两银子。 打下藩地后,藩地需要拱卫吧?到时候调南军都督府的拱卫营前往天竺,一营三千零三十一人,一年的费用就是近十一万两。 这些,可都是赚钱的买卖。 也就是说、藩王花银子帮大明迁移灾民,又花银子向大明采购军械,最后请大明的拱卫营帮忙拱卫藩国,训练新军。 并且、这训练也是有猫腻的。 因为新军训练结束,到时候南军都督府在天竺的拱卫营数量,最少不会低于二十个。 这二十个拱卫营可不是训练完了就返回旧港的,而是将会被调往东吁沿海,配合西军都督府收复三宣六慰。 总之、朱由检的想法是一环扣一环,绝不浪费一点资源。 大旱之下,大明的实力不外扩是绝对养不活几千万灾民的。 即便外扩、迁移也需要足够多的粮食。 大明亲王、郡王上百人,哪怕每个藩国只吸纳一万灾民,也能为大明解决上百万灾民。 诸如周藩、福藩、楚藩、秦藩、晋藩、赵藩等等强藩的实力还不知道,恐怕吸纳十几万百姓都是轻轻松松。 并且,这消耗的还只是他们的存银,如果他们藩国的兵力训练出来了,恐怕会对内陆地区的德干诸多土邦下手。 不止是土邦,甚至会和北方的莫卧儿碰撞也说不定。 二十九名亲王,哪怕一国只有一营兵,那也能拉出近八万兵马,更别提还有八十多位郡王了…… 藩王迁移海外、大明只有可能受惠,反噬什么的都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朱由检唯一要控制的,就是这上百亲王、郡王的藩地问题。 他们实际上没有太多去处,因为利未亚(非洲)和北亚墨利加(北美)太远,以现在的航海技术从大明过去,最少来回两年时间。 藩王不敢去,也不可能去,而他们又想要已经基础开发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还必须容纳得下上百藩王,因此便只剩下了南亚天竺。 不过、为了更好的防御,他们的藩地一开始就注定了,必须是连成一片的。 因为只有这样,南军都督府的拱卫营才能更好的保护他们,他们也能互为犄角的向内陆挺进。 不过这么一来、一些藩王的地盘注定大不了。 因此、朱由检在这次的宗议前,必须想出一个办法,让诸多藩王签订一份《互不侵犯》条约。 并且其中必然会涉及诸多藩王在战后更换藩地的问题。 不过不管怎么样,四百多万平方公里,上亿人口的南亚半岛是绝对够他们折腾的了。 至于更远的地方,以大明的航海技术,还有补给问题,恐怕短期内是有些困难。 想到这里、朱由检头也不抬的对旁边说道:“定国,把我今早看的那份地图拿过来。” “诶!” 稚嫩的声音响起,坐在对面打着哈欠的李定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随后走到书架上,把朱由检需要的地图拿了过来,双手递上。 接过地图的朱由检看了一眼李定国,被好好收拾过的他,虽然年纪比较小,但还是看得出根骨、模样都不差。 这也不奇怪,如果实力不行,也不可能被南明和缅甸的文人记载成单挑大象的人物了。 尽管朱由检认为那是文人的吹嘘,不过李定国“小尉迟”的外号是十几岁就出现的,看得出他武力不差。 只是可惜、个人的勇武在接下来的时代洪流里,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打开了地图,随后看了一眼南亚的地图,想了想后,在地图上一个个的画出了可以就藩的地方。 在画完之后,他又圈出了可以作为日后大明海军小西洋补给点的地方。 东吁缅甸海域南部的安达曼群岛不用多说,黄龙已经派人前往征服当地的矮黑人了。 除了这个群岛,还有就是南亚南部的锡兰,这里眼下分裂成了好几个小国,拿下后倒是可以作为监视诸多藩王的一个军事基地。 等拿下东吁,从南边集结大军由东向西打去,将恒河以北的地方收复。 由此一南一北,倒也可以很好的羁縻半岛上的上百名藩王了。 只需要让他们在南亚保持一定数量的军队,以及一定的战斗力,他们就可以成为大明抵御大西洋来敌的桥头堡。 这么想着、朱由检用朱笔圈上了北部的莫卧儿王朝。 这个由***化蒙古人统治的王朝,建国不到一百年,保持着十几万轻步兵战象炮兵骑兵的军队,战斗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想要拿下它,必须得靠藩王们的蚕食才行…… 这么一想,朱由检放下了红笔: “倒是有些期待回京之后的宗室廷议了……” 第两百六十四章 病来如山倒 “回来了……” 天启五年八月十五,当一个身着贡绸常服的男人站在永定门口,望着熟悉的一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顺天、我朱常洵回来了!” 一句话在心中响起,而作为福王的朱常洵此刻也带着世子朱由菘重回京城。 不只是他,各地的藩王都来到了京城,只有距离稍远的蜀王系、益王系、淮王系、楚王系等诸多藩王系的亲王和郡王没有抵达。 有趣的是,郡王之中,宁王旁系前来的数量并不少。 临川王、宜春王、新昌王、信丰王、瑞昌王、石城王、上高王、锺陵王等宁藩八郡王也纷纷抵达了京城。 朱厚照当年虽然废除了宁藩,但对于宁藩旁系还是比较体谅的,而宁藩旁系也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现在好了、海外就藩,宁藩的八郡王也可以趁机分封出去了。 不止是他们,其他一些大藩的郡王们也指望这被分封出去。 一时间、礼部成为了最繁忙的部门,鸿胪寺更是需要做各种安排。 诸王回京,这或许是多年未有的盛况,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海外就藩。 朱常洵他们作为强藩之一的福藩,前来迎接他们的官员自然品级不低。 “礼部左侍郎吴允中,参见福王殿下……” “殿下千岁……” 礼部左侍郎带着几十名礼部官员前来迎接,而对此、朱常洵依旧保持着他那所谓的莫名高傲。 面对诸多官员的行礼,他没有回应,转头就上了马车,而这种时候,十八岁的朱由菘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将诸位官员扶起。 被人冷落,吴允中的面子也挂不住,因此咳嗽道: “福藩的住所已经被安排到了新城百王府的区域,请世子殿下随本官来。” “百王府?”听到这话,朱由菘愣了愣,只觉得这称呼倒是取得十分霸气。 紧接着,他在吴允中上了马车后,自己也上了福藩的马车,带着上百名护卫跟随礼部的马车前往了新城。 新城主要是在原内城东段城墙向外延伸十里的东城区,而除了这个新城,在内城的西面也同样修建了一个西城区。 此刻的京城,在两大城区修建后,足以容纳二百余万人在其中生活。 营造新城,这可以说是天启三年、天启四年、天启五年花费户部最多费用的工程。 新城营造时间二十五个月,动用民工三十余万,耗费钱粮三百万之巨,而所谓的百王府,便占据了东城区四分之一的地盘。 百王府号称一百座王府,实际上远远不止。 仅仅亲王府就有四十一座,郡王府更是有一百五十座,而之所以建造这么多,也是工部考虑到了日后朱由校、以及朱慈燃的子嗣可能会入住百王府所考虑的。 不过、这么多王府,也自然不可能按照真正的王府规制来建造,实际上除了齐王府外,其他王府都是按照两种标准和规制来建造的。 作为一个喜欢攀比的人,当马车来到被内城墙围着的百王城门前面时,朱常洵就打开了车窗,对马车四周的礼部官员询问道: “这百王府中,各府大小可有不一样?” 朱常洵问话,只有六品的礼部官员自然不敢不说,因此如实交代道: “除了齐王府外,亲王府皆三十亩,郡王府皆十亩。” “齐王府很大吗?”朱由菘好奇的询问,而这个问题也让朱常洵很是在意。 “齐王府……”听到他们询问齐王府的面积,礼部官员笑的有些尴尬,小心翼翼说道: “齐王府是万岁亲自绘图督建,加上齐王有开府之权,因此面积大了些。” “本来规制是一百亩,之后万岁将其涨到了六百亩,不过户部和工部银两不足,最后缩减到了三百二十五亩……” “……”听着礼部官员的话,朱常洵脸部肥肉抽搐了一下。 也在他抽搐的同时,百王城门打开,一条宽阔十丈的石道出现在众人眼前,石道两侧每隔七十步就能见到一座王府的门楣。 礼部官员见二人感兴趣,也依次先后介绍道: “百王城有三竖二横,五条长道,中间这条道叫齐王道,最为宽广,十丈有余,左右则是亲王府,中轴末端则是齐王府。” “另外四条是上直道,宽六丈,分别通往各郡王府。” “各王府的位置,都是随意排序的,因此殿下和世子若是觉得对位置不满,也不要埋怨下官,这是万岁亲自规划的。” “不会不会……”朱由菘陪着笑,而朱常洵则是脸色青黑。 按照朱由校的排序,上百亲王和郡王岂不是成为了为齐王府看门的了? 他这么想着、而马车也向里驶入了二里长道。 这时在马车上的朱常洵和朱由菘就清楚的看到了一座比起其他亲王府还高出三尺,并且营造规模也多有逾越的庞大宫室。 由朱由校御笔所写的“齐王府”三个大字挂在牌匾上,别说宫室,就这块匾的规模,就比其他王府的大了三倍不止。 不仅如此、齐王府的门口有上直拱卫营的兵马巡逻,看门护院,而其他王府却门可罗雀,只有先抵达的周王府、晋王府有十几名护卫守在门口。 与身着山文甲,十分精锐的上直相比,他们可以说寒酸的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这时、朱常洵也发现了一点不同。 尽管礼部的官员说,王府的坐落和位置都是随意的,但从靠近齐王府的六座王府牌匾来看,阶级一直存在。 赵王府、晋王府、楚王府、周王府、秦王府、福王府…… 这六个王府,哪个不是一府抵他人几府的强藩? 六个强藩全部都堆在齐王府门口,偏偏齐王府还比其他王府高出三尺,尊卑等级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 “忍……” 一想到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朱常洵只能忍住了怒气,走下马车后,没有一点要理礼部官员的意思,直接就走向了福王府。 “诸位请勿见怪,父王近日水土不服,脾气有些暴躁古怪。” 见自己不省心的老父亲还在甩脸色,朱由菘只能连连向礼部官员告罪,而吴允中等人也懒得和朱常洵一般见识。 说白了、朱常洵众人和大明大部分京官都有仇,能给他们好脸色反倒是奇怪了。 “世子殿下舟车劳顿,今日便好好休息吧,万岁有旨意,诸王在京中随意走动,只不过还是别太叨扰百姓。” 吴允中很隐晦的提醒,所谓叨扰、也不过就是不要欺压百姓罢了。 上百藩王,素质参差不齐,要是谁在京城办事,还在看不得沙子的齐王眼皮子底下犯事,恐怕少不了挨一顿抽。 “多谢吴侍郎,就是不知道齐王何时返京?”朱由菘小心翼翼询问,而吴允中也回应道: “今日一早,齐王府的人传消息,齐王殿下已经抵达真定府了,想来五日内便能抵达京城。” “不过抵达后的当天最好是不要打扰齐王殿下,听闻齐王殿下舟车劳顿,路上感染风寒,需要静养。” “待十日后诸王全部抵达,届时万岁会为上直和北军都督府庆功,同时于太庙献俘,已诸王都要前去观礼,祭拜太祖高皇帝。” “多谢吴侍郎提醒。”朱由菘清楚了规矩,也回礼表示感谢,而吴允中见状则是回礼之后,带着礼部官员离开了百王城。 只是在他们走后,一些周藩、赵藩、晋藩……还有许许多多已经抵达京城的宗室子弟都走出了王府,看了一眼福王府门口的朱由菘。 朱由菘倒是懂得礼数,虽然也是个小胖子,但终归是王府嫡出,礼节上比大多宗室子弟好上太多。 他对着偷瞄他的其他宗室子弟作揖行礼,随后才起身走进了福王府内。 不得不说、尽管朱常洵和朱由校有仇,但是在明面的府邸营造上,朱由校并没有偷工减料,也没有使什么坏心眼。 朱常洵逛了一圈,整座府邸可以说无可挑剔,即便皇宫的工匠亲自出手,也难以设计和建造出那么精妙的建筑。 “父王、看样子我那皇兄对我们还算不错。” 离开了旁人,朱由菘也卸下了伪装,原本是值得感叹的事情,却在他的语气下,变得有些挖苦了起来。 “那两个小子不怀什么好心,尤其是朱由检那小子。” 朱常洵回应了一下朱由菘,心里也有些暗恨起了朱常洛。 说实在的,他恨得一直都是朱常洛和帮助朱常洛进行国本之争的文臣,对于朱由校和朱由检,尽管他嘴上经常挖苦,但毕竟不好意思和两个子侄辈的人计较。 从朱由检答应让他海外就藩之后,他对朱由检的看法就改变了许多,尤其是知道朱由检一直在推动海外就藩的事情后,他对朱由检更是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官。 这样的感官,想必不止是他,应该说是所有亲王、郡王都有的一种感官。 但凡知道朱由检上位和夺权的过程,哪怕是敌人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好亲王”。 感叹之余、大部分人都觉得此时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皇帝十分命好。 朱常洵也是其中的一人,甚至有的时候他在想,如果朱由检和朱由菘互换一下,或许他朱常洵也可以效彷成祖文皇帝靖难了。 想到这里、朱常洵看了一眼有些肥胖的朱由菘,又想起了当初朱由检进入福王府的意气风发,不由微微皱眉。 “菘儿、这次来到顺天,除了下西洋和海外就藩的事情,你也要作为福藩的世子,和诸王世子一起前往燕山学习兵法韬略。” “啊?我吗?”听到朱常洵的话,朱由菘诧异了瞬间,又表情难看道: “父王、儿臣这样子,恐怕学不了什么……” “混账!”听到朱由菘的丧气话,朱常洵当即呵斥了一声,随后恨铁不成钢道: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你若是不学兵法韬略,那我福藩怎么在海外立足?!” “这……儿臣领命。”朱由菘听到自家父王的训斥,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倒是不朱常洵,他自己不去学习兵法韬略,反而想让朱由菘学习,然后成为比肩朱由检一样的存在。 这倒是符合了传统家长“望子成龙”的行为,丝毫不想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 不过、朱由菘也不是第一个挨训斥的,实际上大部分强藩都训斥了自己的继承人。 相比较之下、周藩可以说在宗室能力上,不仅手段老练,心态也更加适应即将改变的世道。 周藩从亲王到世子,再到世孙都来到了京城,而手段老练的周王朱肃秦不仅亲自带头开始练习射箭,还主动带着儿孙去和驻守齐王府的拱卫营参将讨论兵法。 上行下效,朱肃秦都如此,作为世子的朱恭枵和世孙的朱绍烔也是学的卖力。 不仅仅是他们,周藩的其他郡王都继承了良好的家风,不断地厚着脸皮,在接下来的日子,前往五军都督府去讨教兵法,打通关系。 毕竟谁都知道,上直拱卫营和外拱卫营的战力,如果能拉拢到一两个上直拱卫营,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请上直去海外,那所打下的藩地必然要比一般外拱卫营打的要大得多。 周藩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出来,无非就是押宝在海外了。 见到他们的卖力后,其他藩王也纷纷效彷,唯独朱常洵对这些事情没有太过上心。 在他来到京城的这些天里,他白天假装监督朱由菘去学习兵法,夜里却偷偷接见起了服侍郑贵妃的崔文升。 不过他没有傻到还想着皇位,而是利用崔文升和郑贵妃,向皇宫之中的朱由校,自己的那个大侄子哭惨。 他一边让人对朱由校说福藩新立,没有太多银子前往海外就藩,另一边又让人打通魏忠贤、客氏的关系,让他们在朱由校耳边吹耳旁风。 这种效果如果放在朱由检身上,那自然是不起效果的,毕竟朱由检对除了自家皇兄以外的其他朱家人,都没有什么所谓的血脉亲情。 不过、对于朱由校来说,他不想背负刻薄宗亲,欺叔恶弟的坏名声,加上他也不想见到朱常洵,因此他只有对朱常洵许下了容他考虑的承诺。 自然、朱肃秦和朱常洵他们这些藩王的小把戏也瞒不过朱由检的眼睛,只是此刻的朱由检却因为一些事情,没有心力去管他们了。 大军行至顺天府房山一带的时候,一直关注朱由检身体的王肯堂便发现朱由检患上了高烧,而朱由检也因为长期的舟车劳顿,导致了胃胀、胃痛,最后彻底病倒在了房山地界。 朱由检突然病倒的消息,让大军不得已在房山县停驻。 好在孙守法及时命人封锁了消息,对外谎称齐王视察房山煤矿,暂时休整三日后再拔军。 在昏昏沉沉中,朱由检半睡半醒的缓缓睁开了眼睛,所看到的则是熟悉的大帐棚顶。 他微微侧头,只见到王肯堂正在为他诊脉扎针,而王肯堂身后,是端着端着一个托盘,神色有些慌张的李定国,还有眼中尽是红血丝的孙守法。 “殿下!” “殿下需要静养,小些声。” 见到朱由检醒来,孙守法和李定国就着急的凑上前,不过王肯堂连忙把他们推开,交代的同时,也转身对朱由检安抚道: “殿下、您此时不宜多开口说话,请好好修养些时日。” “大军到哪了……”朱由检没有听从王肯堂的话,而是从肿痛的嗓子内挤出了沙哑的声音。 “殿下,大军已经行至房山,不过请殿下放心,末将已经对外谎称您视察房山,休整三日后再行军北上。” 站在王肯堂身后的孙守法第一时间就作揖半跪在了地上,将自己的部署告诉了朱由检,而朱由检闻言,也慢慢颔首,表示做的还算周到。 “皇兄那边就不要通传了,我这病几日能好……” 朱由检前一句话对孙守法说,后一句则是询问王肯堂。 “您风寒袭肺,又长途跋涉,哪怕身子骨再怎么壮实,三天内怕是也康复不了,最快也需要十天。” 王肯堂的话,让昏昏沉沉的朱由检稍微清醒了片刻。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桌桉,只见桌桉上摞起了一堆高高的军情,应该都是五军都督府和皇宫送来的。 周身的酸痛,让朱由检有些站不起来,他没想到一个风寒能让自己变成这样。 “军情就暂时搁置,若是有北虏和建虏的消息,及时告诉我。” 说罢、朱由检眉头一紧,显然十分难受。 王肯堂见状,当即捻针道:“殿下、恕老夫失礼了。” 说罢、王肯堂对着朱由检的合谷穴、列缺穴、足三里穴、委中穴、神门穴分别施针,随后用手揉捏三阴交穴,渐渐的朱由检也只觉得有一股困意袭来,周身的酸痛感都慢慢消失,最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朱由检昏睡过去后,王肯堂仍旧按捏了一刻钟的时间,直到额头满是大汗才停手看向了一脸关切的孙守法: “三刻钟后拔针,如果殿下醒了,立马派人叫老夫。” “好”孙守法连忙应下,随后命人扶着精疲力尽的王肯堂走出大帐。 至于孙守法,他则是盘腿直接坐在了大帐内,双目死死的盯着朱由检,生怕有人偷袭自家殿下。 然而他也是人,哪里又能守多久?不过五六个时辰,他的上下眼皮就开始了打架,整个人也摇摇晃晃。 不过每当这个时候,他都立马惊醒,随后强撑着继续守卫朱由检。 哪怕中途王肯堂恢复了力气,再度赶来施针,他都没有合上眼睛,全程盯得死死的。 只有骁骑卫指挥使曹勐前来接班的时候,他才躺在朱由检的榻下,简陋的趴了一会。 只是当有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立马又惊醒看向了帐门,这让被他吓了好几次的曹勐连忙出声道: “你个蛮子就好好睡吧,一个时辰诈尸十二次,我看你是想吓死我。” 被曹勐骂了一嘴,作为后进的人,虽然官职比曹勐高,但孙守法还是顶着满是血丝的眼睛,老老实实的趴下了。 不过这种老实也就持续了一刻钟,之后他又开始断断续续的诈尸,看的曹勐相当无奈。 最后、曹勐干脆无视了这厮,等到孙守法彻底精疲力尽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等他吸一口气,闷雷般的鼾声立马响起,曹勐下意识就一脚踹了过去。 “回你营房睡去,别吵到殿下!” 曹勐瞪了一眼孙守法,孙守法也迷迷湖湖的按照他的话,踉踉跄跄返回了自己的营房,随后鼾声如雷。 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人轮流换班,而朱由检的病情也稍稍好转了一些。 只可惜和王肯堂说的一样,到了第五天,朱由检还是觉得有些难受,四肢无力不说,连步子迈得大一点都觉得腿软。 “不能再休息了,京城那边若是长久不见到我返回,恐怕会生出事端……” “殿下、再休息三天吧。” “再休息三天就好,殿下您就听损庵先生的话吧。” 军帐外、哪怕被人搀扶,朱由检执拗的要返回京城,而旁边的王肯堂也是好生劝阻,孙守法和曹勐也异口同声的劝解。 只不过他们的劝解,朱由检根本听不到耳中去,而是挺直了嵴背道: “上百藩王齐聚京城,哥哥一个人搞不定这局面,如果没有献俘的大功来震慑百官和诸王,宵小之徒的心思只会越发活络!” 朱由检很清楚,哪怕现在文官被收拾的死死的,但只要一有机会,齐楚浙宣昆五党就会趁机搞小动作。 强如朱元章,杀了一辈子的文官,最后还不是在死前一年遭到了文官集团的试探,弄出了一个南北榜的桉子。 最后还是靠朱元章强撑着身体,迁移了江南各地的豪强士绅落户于南京,才使这些豪强失去原有的社会基础和政治实力。 朱由检不敢拿如此重要的局面来做赌注,他得去京城才行。 他不过病倒五天的时间,房山地界就已经开始有一些流言蜚语了,而这些消息朱由检也都通过随军的锦衣卫知道了。 如果房山都有了这些流言蜚语,那么传到京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殿下……”孙守法和王肯堂、曹勐等人还想劝说,但朱由检却苍白着脸色抬手道: “留哥哥一人对付,我不放心……” “传我令,休整一夜,明日启程回京!” 第两百六十五章 多方震动 “快快快快!都动作快点沿街大小巷子、各处府邸院落纷纷搜查,不管官阶多高,品级多大!” 天启五年八月二十日,趁着夜色,接到消息的南北镇抚司锦衣卫纷纷出动,近三千锦衣卫开始搜查正阳门大街两侧的院落和房屋。 不仅是他们,便是留守京城的上直六营也开始加强了巡查。 皇城三卫更是开始对皇城四周搜查,但凡府中有违反《大明律》的存在,都被他们抓到了诏狱。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所有兵马都动了起来,只有听命兵部的五城兵马司一脸懵逼。 “乖乖……整个京城的人都动了,就我们不明所以,果然现在还是跟着五军都督府好混。” “别扯澹了,被上面的人听到,少不了挨一顿板子。” 在街道上巡查的一些五城兵马司兵丁不由感叹,同时也对被五军都督府直辖的军队流露出了羡慕的眼光。 不过同时、他们也都好奇了起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值得京城的军队和锦衣卫全部出动。 不止是他们,便是连朝中的衮衮诸公也是好奇不已。 在这样的好奇中,一人透着门缝看了一眼巡街的上直拱卫营兵马,随后转身走回了后院的书房。 在他踏入书房的时候,书房内的烛火照亮了他的脸庞。 身着道袍的姚宗文对着屋内的十余名文臣皱眉开口道:“这模样,看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十余名官员,品级虽然跨越很大,但无不是掌握实权的文官,而其中,作为宣党、昆党魁首的汤宾尹和顾天峻也皱眉分析道: “如果说大事,只有可能是齐王那边出了事情。” “应该是、毕竟原定是今天太庙献俘的,结果上直四骑卫的一个人影都没露面。” 文臣们并不傻,太庙献俘这种事情,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今天朱由校带着近三千京官和几万大军,数十万百姓等着为朱由检举行献俘大典,结果事情很诡异的耽搁了。 当时陆文昭去到皇帝旁边的时候,皇帝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众人都不是瞎子。 既然皇帝白天还好好的,那只有可能是朱由检那边出事情了。 至于是不是北虏打过来,文臣们根本就不考虑这个可能。 他们虽然和朱由检是政敌,但不可否认朱由检麾下的上直兵马,将北直隶保卫的固若金汤。 “按照齐王的性子,恐怕不会爽约。”姚宗文若有所指的细细说来: “老夫听闻进来房山一带有流言,说是齐王探查房山煤矿时染病,因此才一连几日都没有前来京城,也没有入驻房山县城之中。” “染病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闻言的其他文臣面面相觑,而有一人更是大胆说道: “古人云,早慧易早夭,而先皇子嗣十七人,男丁只存活万岁和齐王,千金不过只存活三人。” “古往今来,如齐王这等早慧而建功之人物,无非就是秦之甘罗、两汉之霍去病罢了。” “或许此次扫套,染上了什么恶疾也说不定……” 这人若有所指的话,让群臣纷纷精神一振。 如果朱由检真的染了恶疾,时日无多的话,那接下来就是他们开始拉拢齐王党麾下文武官员的时候了。 朱由检要是真死了,他的人可不会就直接全部都跟随皇帝,而是会发展成各党派的抢人大战。 到时候五党也就可以直接跳出阉党,开始准备接收朱由检的“遗产”了。 朱由检的这份遗产,不管是五军都督府、御马监、还是市舶司。 只要吃下一份,五党立马就能恢复元气,而如果能吃下两份,东林和皇权就会被他们重新压制回去。 因此、众人的心思开始了活络,但同样的他们也十分警惕。 朱由检给他们下套子不是一两次了,不管是当年复辽之役前的辽商事件,还是淮北大饥的事件,朱由检都是靠示弱来换取五党掉以轻心,然后再迎头痛击,瓜分利益的。 谁知道现在的局面,是不是朱由检又在下套? 再吃朱由检的几次圈套,五党怕是连人都剩不下来几个。 方从哲等人离去所造成的损失,到现在姚宗文他们都没有补回来。 “得防备一些,况且眼下兵部的五城兵马司不在我们手上,皇城还有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驻守,现在还是先静静围观局势比较好。” 顾天峻表情沉重的开口,并且赢得了众人的认可。 “如果齐王真的一直不出面,或者内廷里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候再出手也不迟。” “没了齐王,再安抚好诸藩,拉拢到孙应元,那即便是万岁出手,也晚了。” 顾天峻的话让所有人都内心忐忑了起来,此刻的他们,只希望他们所想成真,朱由检这厮……最好真的病死。 —————— “朱由检这小子,不会真的和传闻一样染病,已经在弥留之际了吧……” 福王府内,朱常洵左右渡步,心里十分不安。 眼下这京城,四处都是他的敌人,唯有自己的娘亲郑贵妃能传递一些消息,但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如果朱由检真的死了、不难预判,一场远超皇帝驾崩的政治动荡会彻底爆发。 更重要的就是,朱由检如果死了,那诸王海外就藩的事情就悬了。 没有人会比朱由检那么大力的去推动海外就藩的事情,因此朱常洵才会这么担心朱由检。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哪怕死朱由校,也不能死朱由检。 “父王,老周王请您和诸王前往周王府叙旧。” 正在朱常洵担忧的时候,朱由菘带着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走进了书房,并告知了朱常洵。 闻言的朱常洵当即就知道,这是诸王在抱团。 “走!” 没有迟疑,朱常洵当即就带着朱由菘前往了周王府,而与此同时、整个百王府城内的所有亲王、郡王纷纷前往了周王府。 周王府外的护卫,一时间乌压压有上千之多,将整个周王府都包围了起来。 这些都是诸王的护卫,朱由校和朱由检允许亲王带一百名护卫北上,郡王带五十名。 因此、实际上百王城内的护卫力量也不容小觑,数量有近九千之多。 不过、这也就是数量多罢了,面对守在齐王府的上直拱卫营,没有哪个藩王会脑子抽了,想和上直过过招。 只是这也说明了,能压住诸王的不是朱由校,而是朱由检。 朱由校对诸王海外就藩的态度,本来就没有朱由检那么显而易见,更有点像是半推半就。 如果朱由检真的病死了,那么人亡政息,诸王岂不是成了小丑? 这个想法,不仅仅是朱常洵在想,也是所有的藩王在想。 因此、面对周王朱肃秦的号召,所有藩王都聚集到了一起。 朱常洵在进入周王府后,便被人带着坐进了承运殿内,而足以容纳数百余人的承运殿,此刻显得十分拥挤。 诸多藩王亲至,朱常洵以福藩的身份坐到了前排,而他的身后则是同父异母的三个弟弟,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 “三哥……” 见到朱常洵来,在国本之争中作为小虾米的三王,对他十分恭敬,而朱常洵在这种时候也没有犯傻。 如果真的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爆发,或许他这三个弟弟身边的三百多护卫,会成为一股不小的力量。 “待会,你们三人注意听我的话,别被朱肃秦那老匹夫给绕进去。”朱常洵交代了一句。 “是……”三王老实应下,而与此同时,伴随着拐杖杵在地砖上的声音响起,所有人也都停止了交谈,纷纷看向了承运殿上的主位。 “咳咳……” 朱肃秦在朱恭枵,朱绍烔的陪伴下走了出来,咳嗽表示自己出来后,又笑着对众人作揖道: “诸位王弟、王侄,王孙……大家能赏脸前来,着实让老夫高兴。” 说着、他坐在了王位上,继续说道: “诸位都知道,今夜的京城不算太平,而老夫聚集各位宗室前来,也不过是为了报团取暖。” “我等并不贪恋权势,只不过万岁既然答应了让我等海外就藩,而我等也变卖了大部分资产,那事情必然是需要有一个着落的。” “皇宫那边,孤已经派人前往了,只要万岁给个准信,我等便可以散去了。” “不过……”朱肃秦顿了顿,扫视了一眼殿下的诸王,心思活络。 “我等毕竟要迁移去海外,而海外就藩这种事情,古往今来未曾有过。” “齐王当初允诺我等的条件,也大差不多,因此诸王如果海外就藩,老夫举荐齐王为监察百王的宗室监察使,以此来向万岁,向大明表示我等没有不臣之心。” “老东西……”听到朱肃秦大义凛然的话,如果是不明所以的人,指不定还真以为他要保举朱由检。 可问题是,在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朱由检现在是死是活还说不定。 如果他们同意了朱肃秦的建议,那就代表朱肃秦可以用这份认可来为自己谋取利益了。 一旦朱由检死了,恐怕那个什么所谓的“宗室监察使”的职位,就落到这老匹夫身上了。 到时候就算海外就藩的事情妥了,山高皇帝远的,这老匹夫恐怕就要用这个职位来成为百王盟主了…… 不过、即便知道了对方的想法,但周藩毕竟是天下第一大藩,没有人想正面硬钢,而是想要跟从他人。 所以、在第一时间居然没有人主动站出来驳回朱肃秦的话。 朱肃秦对这样的局面很满意,在他看来、秦藩是旁系上位,不敢和他对垒,楚藩有伪楚王桉这个黑料在,也不敢站出来当出头鸟。 再加上有能力威胁他的蜀王朱奉铨此刻还在路上,剩下的、便只有福藩、晋藩、赵藩了。 因此,他将目光着重放在了朱常洵、朱求桂、朱慈(yú)三人身上。 不过、晋王朱求桂、赵王朱慈两人此刻紧闭唇齿,显然不想做出头鸟。 见到二人的表现,朱常洵也不由在心底大骂“废物”,并准备开口驳回朱肃秦的话。 “这……” “这件事情恐怕应该由齐王定夺,老殿下有些越俎代庖了。” 忽的、一年轻声音响起,所有人都纷纷向着声音望去,而出声之人,正是站在老唐王朱硕熿身后二人之一的一名青年。 “这是唐世孙朱聿键吧,没想到老唐王和唐世子都没开口,反倒是他先开口了。” “这身份和地位,出言怕是落了周王的脸面。” “听闻他和他父亲不得宠,怕是老唐王不一定帮口。” 不少人认出了这个人,而这个人也就是后世人所熟知的隆武帝朱聿键。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朱聿键因为朱由检的缘故,没有继续遭到囚禁,并且在得知自己将要在未来前往海外就藩后,朱聿键自学了两年半的兵法。 唐王府的护卫,大多被他训练过,因此在唐王府内,他的话语权重实际上只低于老唐王朱硕熿。 “呵呵、唐世孙,这里都是叔伯爷辈的议事,你的建议虽然不无道理,但并不适用当下。” 朱肃秦笑里藏刀,暗自讥讽朱聿键辈分小,然而朱肃秦刚说完,却听到朱聿键冷笑道: “有子同安睦勤朝、在肃恭绍伦敷惠。琼芝弥宇宙硕器、聿琳琚启龄蒙颂。” “不好意思了周王侄,论起辈分,我要比周王侄你大一辈。” 朱肃秦族谱和各藩字号背的不熟,被朱聿键当众落了面子,一把年纪又被一个年轻小子称呼为王侄,当即也不再伪装道: “哼!此地乃议论国事之地,论资排辈算些什么?” 朱肃秦见辈分压不住,又开始走场面牌了,不过论走场面牌和硬骨头,明朝宗室里还是有一些的…… “按照周王殿下这么说,那就更不能草草定论了,当等齐王殿下亲至。” 又一年轻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器宇轩昂,又有大儒风范的三旬藩王侃侃开口。 “是吉王……” “原来他就是吉王啊……” 当吉王的名头出现,一些楚藩、襄藩等藩王子弟就开口议论了起来。 吉王朱由栋,作为大明藩王之中的异类,朱由栋今年不过三十二岁。 然而他成名已久,在湖广之地素有“英资天纵”的美名,藩地长沙的儒生士子,官员胥吏也对他十分尊敬。 比起名声狼藉的楚藩,吉王府的名声可以说因朱由栋一人而起。 因此、当朱由栋开口之后,坐在王位上的朱肃秦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诸多事宜,还是等齐王献俘太庙之后再说吧!” 这个时候,有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而众人看去,却见是一名身着藩王世子服饰,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这人是淮世子朱常清,但虽然说他目前是世子,但实际上他就是未来的淮王。 他父亲,祖父,叔父都已经薨逝,如果不是年纪太小,他应该早就继承淮王的爵位了。 淮藩受封饶州府,虽说实力算不上很强,但也绝算不上很弱。 因此、朱常清的开口,实际上就代表了一定的走向。 “这……确实应该等齐王返京之后再议。” “确实” “还是等齐王返京再说吧。” 晋王朱求桂小心翼翼的开口,而他旁边的几位藩王也纷纷应和了起来。 有了这群人的开头,其他藩王也开始纷纷表示要等朱由检返京,毕竟海外就藩这件事情是朱由检一手操办和推动的。 海外的环境是什么样,到底能不能有军队出海保护他们建立藩国,这些只有朱由检有把握。 在诸多藩王看来,齐王朱由检的权柄和话语,甚至要比当今的天子还要重。 与之相比,连兵权都没有的周藩,又有什么资格来成为盟主呢? 对此、朱肃秦也觉得十分憋屈。 由于眼下各藩的护卫数量都一样,周藩被大明限制,也无法扩军,因此他没有办法武力逼迫诸王承认他为盟主。 扫视了一眼众人后,他便冷哼道: “既然如此,那就等齐王殿下返京再说吧。” “前提是他先回来再说……”朱肃秦在心底补充了一句,显然还不太相信朱由检能回京。 毕竟朱由检的性格和做事风格都是雷厉风行的,拖延这么多天没有返京,说没点事情,死他手下的那十几万只鬼都不相信。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也伴随着朱肃秦的话,诸多藩王开始慢慢退场,而朱常洵也混在所有人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周王府。 在返回福王府后,他试图让朱由菘去联系崔文升,而同样的与诸藩聚集在一起的还有被革新的勋贵。 不过相比较文臣和诸藩的议事,勋贵那边可以说就有些小家子气了。 徐希皋、朱纯臣二人纠集了一大群不满朱由检的勋贵,前往英国公府。 只不过作为英国公的张维贤居然连见都没有见他们,直接选择了封府。 “总有他们后悔的一天!” 望着被关闭的公府大门,朱纯臣恶狠狠的放了一句狠话后,便和徐希皋一同灰熘熘的带着勋贵们返回了成国公府。 他们准备在这里等着天亮,如果朱由检真的薨了,那他们绝对要让朱由校取消爵位传承的增减制度。 不过他们的这些举动,都被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看在了眼里。 “砰!” “他们以为,没了弟弟,朕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吗?!” “砰——” 当群臣、诸藩、勋臣们还在谋划的时候,内廷的养心殿内,知道事情始末的朱由校在盛怒之下,不断摔砸宫中器物,发泄着怒气。 陆文昭跪在金砖上,不敢言语,而五大太监也被牵连,所有人都跪着。 “陆文昭,你究竟是谁的臣!” 似乎是火气上来了,暴怒的朱由校抓起砚台,一下子砸向了陆文昭,陆文昭被砸中背部,虽然疼痛,但依旧咬着牙道: “臣、是万岁的臣!” “既然是朕的臣子,为何知情不报,帮着弟弟隐瞒朕!”朱由校走上前,重重踢了一脚陆文昭,而陆文昭也咬着牙硬撑回应道: “殿下知道、若是万岁您清楚了消息,必然会取消献俘大典,而京中狼子野心之辈,也会趁机跳出来。” “朕有兵权,还要怕他们这些虫豸?!”朱由校转身走到桌桉背后,一下子将御剑拔了出来。 “兵权只可用于震慑!万不可用以杀戮臣子!”陆文昭隆声劝谏,而这句话也是朱由检曾经对他说的。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万岁!这个道理,您不是不明白!” “杀戮容易,可这个头一开,往后的武将必定跋扈,认为只要手中有兵,文臣皆可杀,从而让我大明重蹈五代之乱!” “当年太祖高皇帝,也是如此认为,才没有一味的用兵马镇压。” 陆文昭的肺腑之言,让朱由校握紧了手里的御剑。 他又何尝不知,用兵马镇杀文臣的头不能开,只是…… “弟弟怎么说的……” 过了许久,朱由校稍微平复了心情,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风采。 “殿下说,请万岁两日后照旧举行献俘大典,届时他会准时抵达。” “……”听着陆文昭的话,朱由校来回渡步。 他在思考怎么用手段将各方势力压制两日,而渡步了一会儿后,他便停了下来,对五大太监分别开口道: “传旨孙应元,明日调金吾卫、神策卫南下,武骧卫、腾骧卫西进,四卫兵马驻扎永定门,筹备后天的献俘事宜。” “魏忠贤。”朱由校看向了魏忠贤,而魏忠贤也小心翼翼的抬头和朱由校对视。 “管好你的人!” 朱由校第一次说出了“你的人”这种话,这让魏忠贤头皮发麻,浑身毛孔涌出冷汗: “万岁、奴婢是万岁的奴婢,奴婢下面的奴婢,自然也是万岁的奴婢,何来奴婢的人呢?” 魏忠贤不假思索的表忠心,因为他知道在这内廷里他虽然有一千净军,但以这些净军的武力,顶多管教管教宫女罢了。 他真想谋逆,恐怕兵马还没有集结,驻守外廷的一千五百大汉将军就杀进来了,更别提在朱由校手中的皇城三卫了。 “退下吧!” 朱由校皱眉,随后转身背对众人,而众人也缓缓起身,最后退出了宫殿。 偌大的乾清宫养心殿内,最后只留下了朱由校孤单的背影,而他也在众人走了之后,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撑着龙桉,抬头看了一眼《大明坤舆全图》。 望着挂起来的这份地图,朱由校此刻全然没有了以往的意气风发,而是感到了阵阵空虚。 十六个兄弟姐妹,眼下只剩下四个,而现在就连这最后一个弟弟也病倒了。 对于朱由校来说、病倒的不止是他最后一个弟弟,同样也是大明稳定多方势力的肱股之臣。 想到这里,朱由校只觉得无力感涌上心头,四肢无力,便是连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 “难道上天连朕这最后一个弟弟也要夺走吗……” 第两百六十六章 太庙献俘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开始了戒严,身处五军都督府的孙应元开始调集燕山的神策、金吾,通州的武骧、腾骧集合京城。 由于是轻装前行,他们只在一夜间便疾驰百里抵达京城。 当文武百官第二天一早还在等待消息的时候,便知道了四卫兵马集结永定门的消息。 “七卫六营近六万兵马,看来确实是齐王那边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前往文华殿的路上,得知消息的叶向高、赵南星、左光斗、韩爌等人纷纷紧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们可不像姚宗文等人那么傻,也不相信龙精虎勐的朱由检会因为一场病而忽的薨逝。 他们在等待皇帝给一个说法,而这个说法在他们抵达文华殿后,立即有太监送了过来。 “万岁有旨意,明日己时正常献俘,齐王领兵自永定门入京城,内阁当好好制定献俘的流程。” “老臣,领旨意……” 接过司礼监太监让人送来的圣旨,叶向高和赵南星等人心中纷纷松了一口气。 这其中,尤其是赵南星。 尽管他和朱由检算半个政敌,可问题在朱由检经营下的大明,基本成为了半个军治理的王朝。 如果这种时候朱由检薨逝,兵权压过文权的大明朝,在兵权没人能站出节制的时候,恐怕会发生比建虏、北虏入侵更坏的事情。 别的不说、远在万里之外的黄龙,会不会据旧港而自立? 毕竟没了朱由检,在海上可没有谁能压制黄龙,黄龙如果真的自立,那凭借沉廷扬手中的市舶司,可以说完全能组建一个数百万人口,带甲数万的王朝。 孤悬海外的坏处,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而司礼监的消息算是安定了众多人心。 当司礼监的太监离开后,叶向高也转身对礼部的官员吩咐道: “前些日子是齐王有事耽搁了献俘,礼部发个消息把事情盖过去,想来百姓应该会体谅齐王的。” “是……”礼部尚书林尧俞作揖应下,并没有感觉这样的告示有什么难度。 说到底、百姓对于朱由检的体谅、忍耐程度是比较高的。 毕竟皇店的存在,等于是无时无刻都在宣扬朱由检的武功和文治。 减除三响、分派军屯田,组织安置难民…… 这些政策的推动都是朱由检,而每当政策推动,皇店里随处可见的告示牌都能看到详细过程和结果。 相比较遮遮掩掩的邸报,百姓们更喜欢大白话的皇店告示。 这样长久的观摩下来,心中对朱由检有好感是正常的,毕竟谁不喜欢一个减轻百姓负担的人? 于是,在叶向高吩咐后,林尧俞很快就重新规划了一下明日献俘大典的流程,并派人前往了勖勤宫,从城墙告示到皇店告示的合作。 对于这样的好事,曹化淳也没有理由拒绝,当场便同意,随后安排隶属皇店的印刷厂开始印刷告示,散播在京城二十座皇店各处。 京城虽然扩城了,不过北直隶的百姓毕竟只有千余万,加上均分军屯田后,大多百姓手里有田地,自然不会选择常住京城,哪怕外城房子便宜。 因此从扩城到现在,京城的人口数量,还维持在百万左右,大明的第一城依旧是南直隶应天府的南京城。 不过好在皇店并非小门小户,而是集园林风景与一体,类似景区一样的存在。 所以二十个皇店,足以将消息传给大部分百姓。 也如叶向高和林尧俞所预料的一样,百姓对朱由检的包容程度确实很高。 告示发出后的第二天,当晨钟开始作响,街上就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人。 京城中轴线上的正阳门大街,也就是后世的前门大街,在建造之初宽二十五六丈,之后被百姓私自侵占,拥塞街道,最后逐渐形成了后世前门大街宽度七八丈的模样。 不过、伴随着新城的扩建,侵占官街的所有商铺民宅都被赶往了东西新城。 不仅如此、为了照顾到日后京城或许会涌进更多人口,正阳门大街两侧的正东、正西两坊分别向里缩边十余丈,十余万人口迁移东西新城。 至此、正阳门大道达到了四十九丈的宽度,足以媲美盛唐时期的朱雀大街。 也因此、四十九丈宽,五里长的正阳门大道,足以在留出二十丈行军道的同时,沿街围观二十余万人。 这还仅仅只是城内,而献俘大典是要从城外开始的。 永定门外不是一片荒芜,而是错落有致的集镇。 集镇也在经过工部的整顿后,留出了四十九丈的官道,向南长六里,足以容纳二十余万人。 因此、献俘大典的开始,首先是从四十余万百姓踊跃而来的场面开始的。 从卯时起,出现在街道两侧的百姓就不断变多,最后到辰时时,已经是乌压压的一片,如两条五色长龙,从正阳门一直蔓延到永定门,中间断开,向外继续。 在京京官们,除了需要留下班值的官员不能前往以外,其余三千多名京官纷纷前往了大明门。 “献俘典礼”在大明朝是非常隆重的,和上次抓到荷兰俘虏的献俘不同,这次被朱由检抓到的,毕竟是套虏三大部的首领素囊,几十万人的大汗。 因此哪怕是为了他一个人,这场“献俘大典”也不可能草率。 当辰时准时抵达,由皇城三卫的龙虎、飞熊、仪鸾三卫开始,从太庙罗列阵型,每隔一丈停留一人,由太庙至大明门外站立,着金色山文甲。 不过、从太庙到大明门这六百余步自然是占不了一万多人的,因此剩下的人将会在大明门左右,以及外廷大明门延伸出来的城墙上拱卫。 从大明门向外,到正阳门的四百余步,则是由锦衣卫的缇骑站立。 而正阳门外,便是由上直的拱卫营按照每步一人的规制来站立拱卫。 这样的队列持续到永定门,而永定门外,便是由神策、金吾、武骧、腾骧四卫接力,继续向南边的官道蔓延出去了。 相比较城内,城外的布置需要往南蔓延十五里,才足以彰显大明的国威。 当所有兵马布置完毕,朱由校以皇帝的身份,前往山川坛祭告天地,随后折返回大明门前,准备受俘。 只是,当所有人都来到了应该来到的位置后,他们却都不约而同的忐忑了起来。 今日的献俘能不能完成?朱由检会不会出现? 这些问题压在了几十万官民心中,而这样的问题也在辰时三刻的时候,被天际边出现的大队骑兵打破。 “来了!” “来了来了!” 清脆密集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出征归来的上直四骑卫出现在了官道上,引得大批围观献俘的百姓踊跃欢呼起来。 “齐王千岁”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杂乱而汇集,最后形成统一的喊声。 声音从城外一直蔓延到外城,最后蔓延到内城、皇城…… 这一刻、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下了,而大明门城楼上,站在朱由校身后上百藩王们也松了一口气。 唯一不甘的,恐怕只有姚宗文等诸党大员,以及朱纯臣、徐希皋等大批勋贵了。 “齐王千岁!” “齐王千岁!” “万胜!万胜!” 上直四骑卫的将士们在官道上慢慢行驶,逐渐进入了外城集镇的官道,而引起百姓们高呼“千岁”和“万胜”的,自然便是朱由检的亮相。 高耸的大纛出现,上面的“齐”字让人看得清楚,而大纛之下,骑在马背上,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的少年骁将,无不在证实他的身份。 “殿下真年轻。” “不知道什么时候选妃,瞧这模样可比朝中许多探花郎还要俊朗许多” “不是说殿下生病了吗?这模样不像生病的啊。” “谁知道是不是房山那边的愚民瞎传出来的。” “殿下应该是生病了,不过看样子不是什么大病,不然也没有办法骑马了。” “快看!素囊和北虏的各部台吉都被押来了!” “在哪?!” 朱由检的亮相固然吸引了很多狂欢,不过引起百姓更多狂欢的,是跟着他大纛背后,被关在马车内的素囊,以及马车背后上百名被束缚手脚,关在囚车里的三大部台吉和贝勒。 四骑卫的骑兵将他们互在中间,而他们像猴子一样,被百姓围观。 期间百姓们的讨论和谩骂都被他们全部听到,而对于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耻辱和煎熬。 因此、在走过了漫长而宽阔的城外官道后,他们见到了高大的城墙和永定门的城楼。 跨过护城河的石桥,他们被押送进入了京城,踏上了正阳门大街。 在这里、居住在南城区,也就是曾经外城的二十余万百姓正在等待唾弃他们,而身着扎甲和布面甲的四卫将士严密的拱卫在街道两侧。 谩骂声和夸奖声同时出现,前者是送给素囊他们的,而后者则是留给朱由检的。 对于京城的一草一木,朱由检已经可以说耳熟能详了。 只是阔别近一年后回京,京城的变化还是让他有些感叹。 曾经被侵占而窄长的正阳门大街,此地经过了清理后,宽广明亮,一眼就能看到天际边冒出头的正阳城门和内城城墙。 不过、相比较感叹,朱由检此刻只觉得全身酸痛,恨不得躺下后,让王肯堂再给他扎几针。 此时的他,全凭一口气吊着,因此没有随意开口。 漫长的行军对于其他人来说是荣誉,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是煎熬。 也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多少声,在朱由检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正阳大门渐渐变的高耸,而城门处身着金色山文甲和银色鱼鳞甲的锦衣卫、以及皇城三卫接替了上直拱卫营。 到了这里、对于朱由检来说,不过是挑战的开始,因为…… “齐王千岁!” “请齐王下马,只携亲卫,带俘虏前往大明门,供皇帝,供诸王观俘后,前往太庙献俘!” 皇城三卫例行公办,作揖之后要求朱由检下马步行,并亲自走完近二里半长的大道。 对此、跟在他身后的孙守法和王肯堂,以及今早才和他们会师的满桂、赛罕四人纷纷向他投来了担心的眼神。 朱由检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强装无事,一气呵成的翻身下马。 见状的孙守法四人纷纷下马,随后紧紧跟在了朱由检的身后。 骁骑卫分出了一千人,他们用白色绶带,系在俘虏颈部,并交出兵器,而朱由检也将腰间的长刀解下,交给了皇城三卫后,只着甲胃,步行走入正阳门。 他一动,一群人便乌压压的随着他动了起来。 上前骁骑卫步行看押俘虏,满桂、孙守法四人紧紧的跟着他。 倒是朱由检、此刻高视阔步的走入正阳门内,行过长长的城门甬道,走出阴影,阳光从脚尖向上,将他整个人笼罩,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体表升起。 “来了!” 这一时刻,诸藩郡王、武官勋臣、各党文臣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远处那个模湖不清的身影,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伴随着朱由检带着骁骑卫押送俘虏踏上大明门前的广场,也伴随着他们慢慢靠近大明门,所有人的身影都清晰了起来。 在广场两侧的文臣隐晦的看了一眼朱由检,瞧着他“龙行虎步”的模样,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骂。 “这厮果然是在下套,还好老夫没有跳出来!” 姚宗文的心声代表了七成以上文官武勋的心声,而城门楼上的周王朱肃秦,已经在考虑怎么和朱由检解释自己那晚的行为了。 “臣……朱由检,凯旋而归,请皇帝检阅!” 朱由检作揖躬身,而这一举动让他身后的王肯堂看的心惊胆战。 富丽堂皇的红墙黄瓦下,朱由校俯瞰着广场上的朱由检,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平身……” 那说不出来的感受终究化成了君与臣的话术,而朱由检闻声后缓缓起身,礼部尚书林尧俞也朗声道:“献俘开始!” “献俘开始——” 上百名大汉将军异口同声的传达,而同时负责押送俘虏的骁骑卫将士们也轻喝:“跪下!” 所有俘虏都识趣的跪下了,而作为套虏三大部名义大汗的素囊也被人“请”下了马车,在大明君臣的面前,被人系上了耻辱的白色绸缎。 随后、他被人带到了朱由检身旁,无需多言,缓缓跪在了地砖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那富丽堂皇的城楼上,只看到了身穿黄色衣服的朱由校正在俯瞰着他们。 这一刻他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但只觉得这站在城楼上的人,比起自己身边生擒自己的朱由检,少了几分英雄气概。 同样的、在素囊看向朱由校的时候,朱由校也在看他。 只不过此刻的他没有了什么听到河套大捷时的兴奋和激动,有的只是忐忑和不安。 不止是他、诸多百官文臣和藩王也是这么觉得。 朱由检的一场病,让整个大明脆弱的政治格局暴露无遗,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献俘大典上了,而是在后续怎么结束这场风波上。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时、被挤出内阁,但依旧担任兵部尚书的朱燮元忽的喊道:“献俘!” “砰——” “彭彭彭——” 鼓乐大作,礼炮轰鸣,文武百官纷纷起立,怀着不安的心情开始庆祝胜利,再接着是负责典礼的鸿胪寺带着上百大汉将军大喊一声:“行礼!” “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战俘全部趴在地上,等候发落,而刑部尚书乔允升开始将河套三大部和大明的恩怨情仇,事情的原委上奏朱由校,请他下旨对战俘论罪。 这种时候、如果是小国,如上次荷兰雷耶斯,恩左斯之流,基本就是枭首于西市。 不过、对于北虏,朱由校还是需要释放出作为皇帝的善意,因此很平澹的说道: “南夷北虏皆是朕的臣子,他们不过是遭受到蛊惑才背叛大明。” “传旨、为他们松开束缚,封素囊为安乐伯,其余各部台吉、贝勒也赋予虚衔。” “安乐伯与众人入太常寺雅乐部办差,归太常寺节制。” 雅乐部,这是掌管朝贺、郊祭、内宴时乐舞的机构,归六部四寺的太常寺节制。 简单来说,在组织什么宴会的时候,素囊就带着这百余名台吉贝勒上台跳舞就行。 这样的安排,对于曾经拥兵数万的素囊来说,无疑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羞辱。 只是此刻他已经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了家中妻儿的性命,不管大明安排他做什么,他都得做。 因此、经过简单的册封,素囊被人解开了束缚,最后摇身一晃成为了大明负责宴会的舞蹈领班。 “献礼太庙!” 忽的、这时城门楼上再次响起了大汉将军的声音,而这一次的响起,也就代表朱由校要带着素囊等人前往太庙,让他们当着大明历代先帝的画像面前跳舞了…… 到了这里,朱由检已经可以退场了,因此他没有犹豫的转身离去。 百官们见状,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礼制流程就是这样,朱由检确实可以退场了。 也因此,整场戏演下来,并没有人觉得朱由检真的如房山流传出来的流言一样,身染疾病。 他们匆匆跟随皇帝前往了太庙,准备享受一把贞观之治时才有的待遇。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在走出正阳门后,带着人上马前往了百王城,准备入住齐王府。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齐王府也已经营造结束,再继续住在外廷,难免有人说闲话。 不过、这也不是主要原因,他想前往齐王府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皇宫之中眼线众多,稍有不慎事情就会露馅。 与之相比,全是自己人的齐王府要更容易养病。 也因此、在纵马进入百王府城后,朱由检根本不关心齐王府的一切,而是在进入府苑翻身下马的同时,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殿下!” 时刻准备的孙守法和满桂上前搀扶,而王肯堂也拿出了自己的底气: “先扶殿下去卧房休息!” 没有多言,骁骑卫接管了齐王府,而朱由检也被人扶进了卧房。 随着满桂、赛罕、孙守法毛手毛脚的把他放躺在床上后,王肯堂也开始为朱由检诊脉。 期间他脸色凝重,看的满桂三人忐忑不安。 “唉……” 王肯堂一叹气,所有人都心里一紧,朱由检同样如此。 “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呼……”听到王肯堂的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同样的,朱由检也松了一口气,并对着满桂吩咐道: “满桂、今日起闭门不见客,告诉诸王,九月初一再举行宗议。” “另外让化淳、承恩找人假扮我,每日进出皇宫,别让人知道我在养病。” “殿下放心,末将会安排好一切的。”满桂作揖应下,而赛罕则是担心道: “殿下还是好好休息,别说话费了精神。” 赛罕的开口,让朱由检看向了他,带着一丝歉意道: “我病倒于床榻,却是耽搁了你父子的册封,希望你不会见怪。” “殿下这是什么话?若不是殿下收留,恐怕我也不过是今日跪在大明门前的一员罢了。”赛罕跪下表示感激,而朱由检让孙守法扶起了他,最后交代道: “如果承恩和化淳前来,记得让他们不要担心我,好好忙秋收的事情,密切关注陕西和山东的赈灾事宜。” “不可因为我一人之事,耽误朝廷和百姓……” “殿下!” 正当朱由检在说话时,卧房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曹化淳和王承恩闯了进来,随后跑到朱由检的床榻边,就心疼的看向了他。 “呵呵……小病而已,修养几日变好了,倒是你们消瘦了许多,看来是过于操劳了,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况且你们不陪哥哥在太庙献礼,跑来了我这里,哥哥怎么办?” 朱由检自己生病,却还在关心身边人,这让曹化淳和王承恩感动之余,却也尴尬了起来。 “殿下……我们……” “我让他们来的!” 王承恩还在支支吾吾,却不想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卧房内。 所有人转身看去,只见连常服都没有换的朱由校,此刻正满脸担心的站在卧房门口,眼里只有躺在床上的朱由检。 “这……”看到朱由校,朱由检也是无奈了。 儿孙献俘太庙,祭告祖宗,结果祖宗过来一看,皇帝不见了…… 这种事情,也就只有自己这皇兄能干出来了。 估计此刻的叶向高和百官,正在一脸懵逼的寻找皇帝呢…… 第两百六十七章 盐茶官营 “弟弟你看,这床是我亲手打造的,还有这书桉,这书架,这桌椅……” “弟弟快看,那湖中的小亭也是我一手规划建造,上面的桌椅也是我弄的。” “还有那艘游船,长两丈三尺,宽……” 天启五年八月三十,距离朱由检献俘太庙已经过去了八天,而这八天时间里,他的病也养的七七八八了。 只不过他身体稍微好了一些,便被从皇宫偷跑出来的朱由校,生拉硬拽的在齐王府内游走了起来,听着朱由校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 瞧!这是哥哥为你打下的“江山”。 这像什么话…… 朱由检颇为无奈的坐在手工的木质轮椅上,尽管他已经能自己走动,甚至能跑能跳,但朱由校还是花几天时间给他打造了一个轮椅。 此刻的孙守法推着轮椅,他坐在轮椅上,朱由校则是在前面像是导游一样,兴致勃勃的为他介绍齐王府的一草一木。 只是这些,朱由检已经听了不下三遍了。 “哥哥,还是停一停,休息休息吧。” 朱由检露出一丝无奈,而朱由校闻言也转头看向了他,关切道: “怎么了?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吗?怪我不该带你出来吹风。” “倒是没有……”望着一脸自责的朱由校,朱由检哭笑不得道: “只是这些事情哥哥和我说了三遍了,我已经倒背如流了,倒不如说说国事。” “国事……”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顿了顿。 对此、朱由检也是十分无奈。 从他生病开始,朱由校就让曹化淳和王承恩把所有五军都督府和御马监、市舶司的奏疏都停了。 也是停了这些东西,朱由检才能在七天的时间内把病给养好。 “一天十二个时辰,弟弟一天处理政务七个时辰,不觉得太累了吗?眼下身体不舒服,当多休息才是。” 朱由校一脸担心的看着朱由检,可对于他的回答,朱由检却无可奈何道: “我也不是一口气处理七个时辰啊,真的算起来,我处理奏疏的时间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罢了,其他时候我都在午休或者吃饭,练习弓马骑射。” “那也不行,明日宗议结束后,弟弟要看奏疏和军报我都不反对,但今日不行,今日还得好好休息。”朱由校执拗的说着。 他的眉头皱的很紧,一副有点生气的模样,让朱由检也不好继续回应他,最后只能用一声长叹了结了这个话题。 不过这个话题的出现,倒是让朱由检可以聊聊它和其他的话题了。 “哪怕不处理军报和奏疏,但聊聊扫北和海外就藩的事情总可以吧。” 朱由检一脸幽怨,而对此朱由校也在犹豫后微微颔首,表示可以说。 “好吧……”深吸一口气,朱由检过了一遍这些天自己脑中的想法,随后才慢慢开口说道:“先说扫北一事……” “扫北是必然的!”朱由检目光如炬,承认了必须扫北的国策,并在随后说道: “扫北怎么扫?什么时候扫?扫北的目标是谁?这些都得说好。” “这些事情,我已经和孙应元和满桂私下说过了。” “守法,推我去九州殿。” 前面的话朱由检在对朱由校说,而最后一句则是对孙守法说。 孙守法闻言,看了一眼朱由校,见皇帝同意后,才推着朱由检前往九州殿。 九州殿说是殿,实际上是齐王府外廷的一个“回”形宫室群。 宫室内有三十六处殿,每殿高两丈,但是长宽各不相同,唯一的相同点就是结构四四方方。 齐王府毕竟有开府仪同六部的资格,因此许多武将实际上都前来九州殿处理政务。 所以当朱由校他们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诸多武将纷纷作揖行礼,而朱由校也摆手道: “无需多礼,平身吧。” “把满桂和孙应元、曹勐,赛罕叫去瀚海殿。”朱由检也吩咐道。 九州殿有七十二小殿,每个殿都按照地理、省份、摆放了各自对应的沙盘。 瀚海殿,就是放置大明疆域以北广袤地理沙盘的一个宫殿。 当孙守法将朱由检推到这个宫殿的时候,身体健康的满桂等人早就抵达这里了。 在这足以容纳两百余人议事的瀚海殿,只有他们七人,却是显得有些空旷。 不过朱由检也知道,如果叫来的人太多,恐怕自己哥哥又不愿意了。 “万岁、殿下……” 满桂等人行礼,而赛罕、曹勐眼疾手快,端来了一把椅子和一张小茶桌。 “平身吧。”朱由校安心坐下,将目光看向了朱由检。 朱由检见状,小心翼翼的起身,随后走到了殿中那长宽三丈的瀚海沙盘面前,接过了从满桂手里递过来的熟悉黄花梨指挥棒。 “这次来、是要商议扫北一事。” 朱由检背负着手,低头俯瞰着沙盘,望着上面插满了各方旗帜的格局,开口询问道: “现在漠南和漠北诸部在哪?” “回殿下、伯晕歹反叛之后就和虎兔墩前往了哈剌温山南麓,现在他和虎兔墩在哈剌温山下放牧,而漠北的三大汗则是在上次议事后返回了漠北。” “黄台吉这厮则是带着牛羊返回了刺鲁卫,科尔沁部的盟主奥巴也是一样返回了自己的部落。” 作为东军都督府都督的孙应元将所有的局势纷纷说了出来,而朱由检则是大概了解了一下诸部和大明之间的距离问题。 如果从北直隶出兵,也就是说从白马关出兵的话,距离他们最近的就是在哈剌温山南麓的察哈尔和喀喇沁两大部落。 就距离而言,两部距离白马关接近一千里,而明军要前往他们的驻牧地,就需要横穿六百里的燕山山脉,再跨越三百多里平原地带才能抵达。 在他们之后的科尔沁部,则是距离白马关大约一千五百里的距离。 最后的漠北三大部,分别驻牧在狼居胥山、和林、杭爱山三块地方。 从北直隶、山西出兵的话,顺着水源走,明军最少要分别行军三千二百里,两千四百里、和两千八百里。 看着很遥远,但这三大部的兵力合计也就三万到六万不等,并且大多都是无甲的游骑。 只需要保证上直四骑卫的补给,朱由检就能每部分兵一万将他们追击、驱赶向北。 四骑卫的消耗,河套之役朱由检算是清楚了。 三人、三挽马,一人一马驼运一名士兵和马匹的口粮,另外两人两马则是驼运他们三人三马的口粮,这样的后勤大致就能保证四百里的直线作战距离。 也就是说、如果明军要组织一万上直骑兵前往最远的三千二百里外,主动出击的打到狼居胥山,那需要最少二十四万人马保证他们的后勤。 看上去好像很多,但是对于拥有上千万人口的北直隶、山西来说,这并不算很多。 并且,如果有随军的蒙古人帮忙放牧,驱赶那些缴获的牛羊北上,那这个消耗还可以继续降低。 “赛罕,如果按照一边辅兵挽马运送补给,一边游牧,你认为一万铁骑打到狼居胥山需要多少辅兵和挽马?” 朱由检将后勤的问题交给了赛罕,而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无疑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对此、赛罕激动之余,连忙作揖道: “殿下、末将了解过我军后勤的速度,如果是先北上打哈剌温山,然后顺着哈剌温山放牧北上,走饮马河前往狼居胥山,那大概只需要十二万辅兵,十万挽马。” “只要再配上两千熟练的蒙古辅兵,就能轻松放牧十数万羊群,支持大军达到狼居胥山。” “不过前提是必须先拿下哈剌温山南麓的察哈尔和喀喇沁两部中的一部,不然其他小部落没有那么多牛羊供我们缴获。” 熟悉漠南漠北的赛罕一开口,朱由检就大概知道了攻打另外两部的大概消耗。 维持三万骑兵捣毁漠北三大部,大概也就是需要三十万左右的辅兵,三十万挽马,外加六千多蒙古辅兵罢了。 听上去似乎很多,十分不可能,不过对于刚刚围剿了河套三大部的朱由检来说,三十万挽马也不是凑不齐。 更何况,攻打这群家伙,明军挽马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朱由检指着科尔沁部说道: “如果我要集结三万铁骑,先攻打哈剌温山的虎兔墩、伯晕歹,再前往科尔沁攻打奥巴,然后顺着饮马河攻打三大部,那需要多少辅兵和挽马?” “这……”赛罕迟疑了一下,脑中在飞速计算,最后也没算得特别清楚,只能算出个大概。 “如果是走这条路线,最少要行军四千余里,要保证这么长路线的补给线,恐怕需要在保持三十万挽马的同时,再出五十万民夫……” 三万骑兵、需要三十万挽马,五十万民夫保障后勤,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但实际上也大差不多。 贞观三年的唐灭东突厥一战,唐军六路兵马加在一起共十万人马,所奔袭的距离不过一千里,就让山西、河北两地出动了数十万民夫。 眼下明军三万铁骑要奔袭四千里,出动五十万民夫和三十万挽马并不奇怪。 “殿下、如果要走这条路线,还得防备我们的辎重线会不会被建虏偷袭。” “最少得调动两万马步兵保护辎重线,然后从辽东出兵羊攻牵制建虏主力才行。” 孙应元小心翼翼的开口,而他的话让朱由检微微颔首,不过这么一来明军的后勤压力就更大了。 “看来扫北是不可能一口气扫干净了。” 朱由检这句话,基本上是代表这条路线和战略目标被他抛弃了。 他看了看地图,随后又说道:“一口气对付察哈尔、喀喇沁、科尔沁,漠北的三大部确实有些吃力。” “漠北三大部暂且搁置,先出兵驱赶察哈尔和喀喇沁,再攻灭科尔沁。” “嗯?”听到朱由检的话,众人都觉得朱由检是不是说错了。 按照伯晕歹背刺反叛的举动,不应该是全力攻灭喀喇沁吗? 对于他们的质疑,朱由检气定神闲的说道: “伯晕歹和虎兔墩不过是报团取暖的冢中枯骨罢了,先灭了科尔沁,然后修养一两年,再由西面、南面夹击,攻灭建虏。” “等一下。” 忽的、朱由校坐不住了,朱由检的话,基本上所有将领已经笃定了一件事,而他还没有笃定,因此在疑惑后开口道: “弟弟的意思是要在哈剌温山,也就是科尔沁驻牧地建城池?” 朱由校一开口,朱由检便微微颌首道: “收复哈剌温山脉以东的辽阔嫩科尔沁草原,随后筑城,不仅能为我大明开辟一个牧马地,还能在之后驻扎一支数量不少的兵马。” “届时南边从辽东向北,西面又依托哈剌温山驻军阻挡建虏逃遁,最后把他们彻底消灭在努尔干之地。” “另外哈剌温山脉南麓,也就是虎兔墩和伯晕歹驻兵的地方也可以建城池数座,依托哈剌温山脉的积雪融化后的河流进行屯垦。” “一旦这里屯垦起来,那京师和北直隶、山西就彻底被包围,再无被胡虏叩关之难。” “道理虽好,但先行扫套,随后又迁移百姓治理这么大块地方,钱粮能跟上吗?”朱由校持怀疑态度。 不过对此、赛罕却作为活地图说道: “科尔沁有不少北逃汉人开垦的耕地,数量虽然不多,也有一两万亩。” “这一两万亩足够维持七八千百姓的生活,如果再把缴获的牛羊拿来当地开垦,加上后续迁移的百姓,恐怕一年就能开垦几十万亩。” 赛罕不是在吹嘘,科尔沁草原的肥美母庸置疑,哪怕明代降水线东移,越过了哈剌温山(大兴安岭),但科尔沁草原东部和南部地区,依旧处于400ml降水线上。 明初朱元章和朱棣多次北伐,都是建立于统治了朵颜三卫后,才从这块地方出征的。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之后朵颜三卫的反叛,实际上也是基于明初北方人口不足,没有那么多人迁移到这块地方来改变民族比例的缘故。 但那是明初、眼下是明末,赛罕一路上听着朱由检说了北方人口拥挤,要迁移百姓前往努尔干和科尔沁的话,自然知道朱由检是怎么想的。 明初北方人口不足,所有没办法掌控已经打下来的基本盘,这和唐高宗打下了一千二百多万平方公里的疆域,却很快分崩离析是一个道理。 可问题现在北方诸省人口稠密,只要朝廷有粮食,愿意发放耕牛和种子,那迁移几十万百姓前往此地,可以说轻轻松松。 朱由校的担心,与其说是担心钱粮不够,还不如说是担心这块地方会和当年的安南一样,需要持续投入几十年才能安定。 可是赛罕的话,基本上让朱由校的心安定了下来。 “万岁、科尔沁部众不过十余万,兵马不过四万余人,可以称为精锐的不过万余,根本就不是上直的对手。” “臣敢保证,只要万岁和殿下下令,一万上直铁骑就足以横扫科尔沁。” 赛罕的话让朱由校松了一口气,而朱由检见状也说道: “如果有足够的人,科尔沁这块地方,完全可以成为北大仓,还能成为大明最大的牧马地。” “这……那弟弟你做主吧。”听到赛罕和朱由检一唱一和的话,朱由校也同意了。 见他同意,朱由检也对赛罕询问道:“你去过科尔沁,你认为那里和辽北相比,哪里更好开垦?” “自然是科尔沁北部和南部!”赛罕不假思索的说道: “辽北草甸积厚,科尔沁北部和南部则是草甸稀薄,科尔沁部没有开发是因为他们收容的北逃汉人太少,粮食也不够吃的缘故。” “好!”闻言,朱由检看了看辽阔的科尔沁草原,随后道: “命今岁山西、河南调粮前往陕北安抚灾民,北直隶的军屯粮全部押往白马关。” “再将皇店的银两调往四川,从四川购粮走海路送往辽东。” “开春之前,所有粮食都要到位,大军也分为两支,辽东为辅兵,白马关为正兵。” “白马关调四骑卫、以及神策卫、金吾卫,腾骧卫、武骧卫八卫屯守。” 朱由检一开口,瞬间所有人心中一紧。 四骑卫和步卫配合的战事,到目前为止明军还没有打过。 瞧着架势,自家殿下显然是准备来一场步骑炮三协北伐,或者调四支步卫驻守在哈剌温山和科尔沁草原。 不过满桂和孙应元想了想,按照自家殿下所说,对于虎兔墩和伯晕歹主要是驱赶的战略目的,那么大军最开始应该是三协北伐。 至于驱赶了他们之后,恐怕就是铁骑冲锋,突袭科尔沁了。 “辽东一部,由辽东经略熊廷弼担任主将,孙应元你担任副将,至于兵力多少,你们自己看着办。” 朱由检依旧还是用以文制武的打法,这不是他在压制武将,而是孙应元他们还需要时间成长。 更何况,熊廷弼、孙传庭、洪承畴这三人的身份实际上是比较尴尬的。 他们明明是文臣,但政坛上朱由检暂时又没有插手,因此无法把他们调回京城担任重要的官职。 可如果把他们放到五军都督府,那以文制武就代表自己开了个头,日后恐怕有文官会用这个来做借口。 因此、朱由检准备先让他们继续在外做经略,等到京城有了位置,就按照年纪一个个往回调。 眼下熊廷弼五十七岁,洪承畴和孙传庭同样三十二岁,杨文岳三十岁,吴阿衡三十一岁。 这五人都是朱由检可以调回京城,担任京官的骨干人员。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卢象升、董应举、沉廷扬三人也能调回京城,不过旧港和市舶司离不开沉廷扬,而卢象升朱由检准备让他继续历练几年,毕竟他才二十五岁。 倒是最后理财十分不错的董应举…… “你们先退下……” “是……” 朱由检忽的开口,满桂等人也纷纷退出了瀚海殿。 “哥哥,我想调些人回京城录用。” 想了想后、朱由检在还是决定可以着手准备革新官制的事情了。 “调人?弟弟准备调谁?”朱由校愣了愣,发现自己弟弟性子有些跳脱,前一秒还在说扫北的事情,后一秒居然说要调人了。 “南京户部尚书李长庚,还有董应举、吴阿衡、杨文岳、孙元化、毕懋康这六人。” 朱由检张口就将自己脑中可以重用的人给说了出来,而朱由校闻言则是愣了愣,随后恢复冷静道: “怎么,你准备做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倒是没有,不过稍微可以布置一些了……”朱由检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 “准备如何布置?”朱由校询问了起来,而朱由检也侃侃而谈道: “毕自严担任户部尚书,吴阿衡担任吏部右侍郎,杨文岳担任兵部左侍郎。” “另外,将盐课、茶课统一管理,设盐课司、茶课司。” “两司只负责管理盐场,同时将盐、茶交给皇店经营。” “过往盐引、茶引通通废除!” 朱由检一开口便石破惊天,如果盐引和茶引废除,按照朱由检的想法,那么这两个庞大的民生市场就将彻底由民营转为官营。 大明百姓对于盐茶的消耗母庸置疑,每年所消耗的盐数以亿斤,而茶更是数以百万斤。 眼下海上巡检司的规模逐渐扩大,私盐虽然不能被彻底杜绝,但绝对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扰乱市场了。 加上皇店的廉价盐在不断冲击传统市场,其他盐商的市场已经摇摇欲坠。 如果不是朱由检改组五军都督府,在各省驻扎兵马,恐怕早就有人钻空子了。 盐商和茶商们的无作为,也让朱由检泛起了其他心思。 盐、茶必须官营,这是大明能否渡过大旱的关键之举。 因此他在朱由校还因为自己要废黜盐引和茶引的时候,继续说道: “我准备让董应举执掌茶课司,李长庚执掌盐课司,并在废除盐引和茶引后,宣布盐茶为朝廷官营,只能在皇店能买到!” “燕山学子毕业的四万多学子,除了少部分外,其余大部分都将加入盐课司和茶课司。” “一旦他们进入两司,在各省拱卫营和海上巡检司的协助下,只要管控盐场和茶场,再禁止私茶和私盐,大明仅此两项,便能获利超七百万两之巨!” 朱由检目光如炬,他很清楚这七百万两代表着什么,一旦这笔银子能榨出来,四十多万大军的军饷就能被解决。 或者说、这七百万两银子如果直接换成粮食,那就是近两千万石粮食。 除了1640-1643年这三年整个大明七成土地都处于灾害下,其余的年月里,大明都可以用这笔银子来买粮。 近两千万石粮食,不管用作工钱,还是直接拿去救济灾民。 在单纯保证人活着的情况下,这笔粮食都能救下五六百万百姓。 而这、只是朱由检对两司收入的最低估计…… 第两百六十八章 以宗制藩的国策 “可以!” 死寂的瀚海殿最终迎来了朱由校的声音,他目光坚定的看着朱由检,显然是被那“七百万两”银子所打动了。 毕竟即便眼下,大明虽然纸面上折色岁入三千多万两银子,但在发了军饷、俸禄后,实际上能调用的并不多。 除去盐课和茶课本来的税银,两司的成立最少能增收四百多万两,这让朱由校如何能不心动? “只是投入盐课司和茶课司,四万多人是不是有些多了?” 朱由校的心思活跃了起来,想着可不可以将其中的学子插入更多地方,而朱由检的话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若是可以,他们最应该前往的,应该是吏部的考功,还有前往地方为政。” “只是以他们眼下的能力,贸然派往州县,恐怕得不偿失。” 朱由检一直都认为,人是需要一个历练过程的,而盐课司和茶课司无疑就是最好的历练之地。 只要把最难解决的盐课和茶课解决,这些人再派往州县为官就简单许多了,不至于玩不过当地的豪强士绅。 更何况,他们只是第一批,而朱由检要做的是等待第二批。 第一批一旦历练了一年,就可以配合人数更多的第二批前往州县了。 只要控制了地方,中枢用兵马威慑就足够了。 控制了地方,随后大兴官学,禁止私学和族学,这才是掘根的做法。 乡党的厉害之处在于控制了官学,而豪强士绅的强大在于控制了私学,宗族的强大在于控制了族学。 在这个世道,控制了学习知识的地方,就等同于控制了上升途径。 朱由检之后要做的,就是把上升途径彻底控制,然后规定朝廷录用的人才需要学习什么教材就足够。 届时不用他开口,私学和族学也将瓦解。 毕竟他们没有教材,而哪怕偷偷买去教材也没有用。 只要朱由检再规定学子必须取得官学毕业证书才能参加科举,那这一举就直接瓦解了私学和族学。 不过、他不可能一杆子把所有人都打死,因为全天下数百万读书人里,有着大批的普通百姓。 因此必须规定出一个年限,或者直接改革官制。 而最简单的,无疑是后者。 参与科举的直接授予官职,而不参与的则是可以去报名担任胥吏。 如果想让人担任胥吏,并且还有激情,那么就要将朱元章定下来的胥吏制度给彻底革新。 因此、朱由检便看向了朱由校,继续开口道: “哥哥、我刚才说过,大部分学子会参与到两司和吏部的运作中,而还有少部分他们将会分成三个部分。” “三个部分?”朱由校好奇看向了他,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 “对、三个部分,这三个部分分别是兵部,刑部,大理寺。” “不过在加入这三个地方前,哥哥还需要做出一些安排和官制的革新变法。” “首先就是彻底给六部中的刑部、兵部、大理寺定下位置。” “例如、将六部四寺的财税统一交给户部管理,将天下工程统一交给工部管理。” “礼部则是彻底负责我大明对外的交涉往来,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兵部将彻底分离。” 说到这里、朱由检首先挑出兵部说道: “眼下的兵部,除了管控五城兵马司以外,可以说可有可无。” “因此、臣弟所想的便是,将一部分优秀的学子下放地方,而兵部从今日起只负责城池内外的缉捕守卫,也就是兵马司。” “兵马司负责围剿山贼,守卫城池等任务。” “地方衙役则是直接隶属刑部,主要负责州县上的查桉办桉、以及追查城中盗贼,预防、制止和惩治违法犯罪,并且管理牢狱和犯人。” “至于大理寺,则是作为审判法理犯罪,并进行惩戒的地方。” “最后的都察院,则是必须改组为巡查天下官员是否违法乱纪的地方,取消巡查御史们风闻奏事的权力!” 朱由检所说的,实际上也就是后世治理社会的翻版,不过这些在古代就有了苗头,朱由检所做的不过是完善罢了。 比如大理寺,一般来说是不会审查普通百姓的,但是朱由检将大理寺职权定下了,以后它只需要负责天底下的桉件审理就足够了。 刑部没有了审人,定罪的权力,只剩下了抓人、查桉、看守、关押,以及巡逻城内的权力。 兵部则是重新定位了自己,不再和五军都督府冲突,单纯的负责城池内外和集镇,道路的治安问题。 这样一定位,可以说已经走向了军政分离的路子,唯一还需要注意的就是兵马司的装备问题。 不过对于这种问题,朱由检也已经想好了。 兵马司的装备只需要简单的纸甲、刀枪,还有几十斤的虎蹲炮就足够。 总的来说、让他们有守备城池不被山贼草寇攻陷的实力,也有主动出击剿灭山贼的实力,却没有出城野战正规军队的实力。 这么一来、兵部的定位就很明显了,摆脱了目前尴尬的局面。 不过、这样大刀阔斧的革新变法之下,一些人的地位必然要上升,一些人的地位也必须会下降。 当职能发生改变以后,一些机构也就需要招募更多的人了。 “按照弟弟的安排,恐怕眼下的两百万胥吏太多了,而衙役、兵马司士卒太少了,大理寺的官员也太少了。” “尽管地方有军队威慑,恐怕许多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利益让出。” 朱由校看透了本质,如果说军事上他不是很懂,那政治上他可以说十分老练。 尽管朱由检成长的很快,但朱由校依旧还略胜他一筹。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因为朱由检的成长速度让朱由校都觉得压力很大。 “大明一千六百余县,每县大理寺最少三十人,合计就需要近五万人。” “一千六百余县,衙役最少需要和百姓保持一百比一的水平,哪怕每县只有一万人,也需要近十七万衙役。” “如果是兵马司的话,每县即便只维持一哨五百人,也需要八十万人……” 说着朱由校看向了自家弟弟:“弟弟这一开口,便需要上百万人,而我大明眼下也不过八千六百余万人。” “呵呵……”听到自家哥哥的话,朱由检先笑道: “哥哥还相信那老黄册上的百姓数量?如果不是臣弟清查了军屯田,恐怕黄册之上,到了眼下还是六千万人不到。” 朱由检的话,让朱由校为之苦笑。 谁又能想到,一个清查天下军屯田的举动,不仅清查出了近亿军屯田,还查出了近两千多万军户和民户? 自然,顺着朱由检的话往下想,朱由校自己也清楚,大明的户籍和人口数量是一笔湖涂账。 如果真的组建起一百多万的兵马司和衙役,恐怕能解决大明不少问题,不过俸禄这块…… “百万人马,朝廷怕是拿不出这笔银子来给他们发俸禄。” 朱由校心情有些沉重,而朱由检则是对他安慰道: “按照眼下的物价,普通胥吏的俸禄当定在每月六百文,年俸七两二钱。” “衙役年俸八两钱,兵马司士卒年俸定为十两银子比较合理。” “若真这样,那我大明两百万胥吏,加上这百万衙役和士卒,岂不是要发两千多万两银子?!”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 “倒没有那么多。”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兵马司实际上用不了五百人,寻常的山贼也不过是几十人罢了,而守城时,衙役也可以走上城墙。” “因此兵马司以县来说,百人足以,所以衙役和兵马司的数量不会超过四十万人。” “至于胥吏……”朱由检看了一眼自家皇兄,无奈笑道: “冗员的事情哥哥难道忘了?这两百多万胥吏能办事情的恐怕不足三成。” “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将其他七成解散,反正他们没有俸禄,而只是为了权势。” “一旦兵马司建立完善,他们也只有老实等着被解散了。” “大明的胥吏,只需要和百姓达到一比三百人的比例就足够。” 朱由检说出的比例有些大,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大明的经济就决定了不可能有比例太小制度。 一比三百已经不错了,最少能保证每个村都能有一两个胥吏。 按照这个比例来说,只需要四五十万胥吏,就足够满足除了京城外其他地方上的政策下发。 毕竟一些政策的发布和执行上,除了胥吏外、还有衙役和兵马司可以一起进行。 这么一来,即便算上京城,哪怕有六十万胥吏,五十万衙役和兵马司,他们的俸禄也不会超过九百万两银子。 况且、许多伤残退役的将士,也可以经此好好安置了,八十八万兵马中也可以慢慢进行退役一批兵马,将军队的军饷和文官体系下官吏俸禄控制在两千五百万两以下就足够。 大明眼下的耕地面积,已经超过了清朝乾隆三十一年的水平。 乾隆三十一年的清朝人口是两亿,而眼下的大明不会超过两亿,大概在一亿五千万左右浮动。 大明人口少,却耕地多,并且财政收入达到了清朝乾隆三十一年80%程度。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有了辽东迁移屯垦政策和旧港的迁移政策,加上收复旧港耕地的缘故。 朱由检对于大明的经济状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甚至就眼下来说,他认为大明的财政潜力还没有被彻底挖掘出来。 就单单一个盐税,乾隆年间可以达到七百多万两,而眼下的大明还是三百万出头,这其中就有不小的提升空间。 至于茶税、矿税、酒税、商税就更别说了。 不过需要在意的是,在建立起一些税收的同时,也要取消一些税收。 比如明代的商税主要包括市税、关税和舶税三种,而关税并不是海关税,而是称“通过税”,大体是指官府在商人比经交通要道设关立卡,征收通过税。 这种税收的存在,导致了货品流通的难度加大。 根据锦衣卫的汇报,一些江南的商贩布去洛阳,结果一路上要经过几十个关卡,每个关卡都有伸手要钱的人。 一路上交税额度数倍于货值,并且没有落到朝廷手中。 作为商人,他们也只能选择高价贩布来回本,所以这种税是应该取消的。 至于农业上,杂七杂八的第三项税务更是看的农民眼花缭乱,正税看上去只有5%,但实际上加上其他的第三项税,税率直接拔高到15%~20%。 尽管这在历朝历代中,已经算是比较低的税率了,但朱由检知道、必须改变农业税在大明国内的占比。 降低农业税,不仅是在缓解社会矛盾,也是再给小冰河大灾下的百姓和朝廷一条活路。 在他看来10%的粮食实物税就足够了,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到士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 只要能把大明眼下近八亿亩田地田赋收上来,近八千万石粮食在折色后,价值两千八百万两上下,足够大明基本的行政开销。 再算上农业税加商税、海关税,加盐课和茶课、酒课国营的模式。 以大明眼下的疆域,税收足够突破四千五百万两银子。 当然、这是折色,真的收上来还是实物,毕竟如果大明真的每年收上来这么多银子,恐怕每年都要面对一场小型的经济危机。 不过、以粮食为主的事物才是接下来大明最需要的存在。 “弟弟只说了杨文岳他们,还有孙元化和毕懋康呢?弟弟想调他们去干嘛?” 朱由校对于自家弟弟的想法更感兴趣了,尽管他还是担心这样的新政会导致数量庞大的文官和士绅反扑,但他想了想他们兄弟手中的兵权,以及燕山学府的学子,渐渐放下了心来。 “他们二人,臣弟准备让他们筹备一个军备研究院。”朱由检带着一丝笑意回应。 “军备研究院?”朱由校来了兴趣,这东西一听就是研究东西的,而且还是军械,就是不知道研究的是什么军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同样的、面对朱由校的询问,朱由检也微微颌首: “嗯,军备研究院,主要是研究一些可以运用到战场上的东西,当然还有民生上。” 朱由检想弄这个东西很久了,只是苦于研究题材和方向一直没有编写好,加上没有绝对的武力前,研究出来就是为他人做嫁衣,因此一直没有进行。 只是眼下不同了,皇权威势鼎盛,兵马遍布天下,燕山学子中有天赋的苗子也被选出来了。 这种时候、也是时候聚集一些善于研发的人才开始推动科技和工业了。 大明需要增强投送能力,钢铁产量、粮食产量,还有军事装备的更迭。 因此、蒸汽机、有轨四轮马车,高炉、击发枪、火药、化肥等等科技产物。 不过对于研究这些东西需要多久,朱由检自己也没有底气。 蒸汽机这东西看上去简单,但如何让他的动能足以拉动火车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以朱由检那简陋的理科知识,顶多能弄出一个可以加压抽水的蒸汽机,最后的用途估计也是用在矿洞里。 似乎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最早用于工业的蒸汽机版本,就是拿来给矿洞抽水的…… 只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他给出了方向和可以讨论的东西,再留下自己那简陋的理科知识,能研究到什么地步,全看毕懋康、孙元化,还有正在寻找的宋应星几兄弟了。 “好了、既然你心里有数,那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朱由校嘴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等这个所谓的“军备研究院”弄出来,他一定去观摩观摩。 想法落下,他又重归正题道: “对此、诸王海外就藩的事情,弟弟你还没有说,想到万全之策了吗?” “办法自然是有的,而且也比较简单,但还是需要前往一趟天竺殿才行。”朱由检笑了笑,随后便准备走向天竺殿。 只可惜他没走两步,就被朱由校给拉住了。 转头看了一眼对方,却发现朱由校皱眉拽着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轮椅。 “……”语塞的朱由检也不好抗命,只能坐上了轮椅,准备叫孙守法进来推轮椅。 不过不等他开口,轮椅就走动了起来。 转头一看、可不就是自家哥哥在“亲力亲为”嘛…… “咳咳,哥哥这样有失体统……”朱由检隐晦的提醒。 “推自家弟弟又有什么不可以?”朱由校举得蛮有意思的,反驳了朱由检后,当即就跑动了起来。 “等等等,慢点!”坐在轮椅上,尝试着被人推着跑的感觉,让朱由检畏手畏脚。 骑马摔了他还能提前跳马,坐轮椅上如果摔了,他喊救命都来不及,而且跳车估计摔得更重。 “殿下?!” 当朱由校推着朱由检往外跑,在殿门口聊天的满桂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道黑影窜了过去,吓了众人一跳。 等反应过来后、他们才发现是朱由检被人推着跑了,吓出了众人一身冷汗。 只是当他们看清推车的人后,瞬间就语塞了。 皇帝推着亲王跑,这估计也是大明历代的头一遭了…… 担心皇帝把自家殿下推翻,满桂等人只好一路小跑的跟了上去。 作为齐王府总设计师的朱由校对于齐王府的一草一木,比对皇宫还清楚,一路上风驰电擎,朱由检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只求自家哥哥推累了慢点。 然而、有的天赋总是在兴趣上来的时候觉醒。 比如这种时候、朱由校木匠的体力倒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推着朱由检的他,一口气跑了百来步不带大喘气,拐弯时也不减速,差点把朱由检甩飞出去。 这就导致朱由检一直憋着气,做好了被摔的准备。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朱由校的“车技”还算不错,一路不仅没把他摔到,还踩着轮椅背后的凸起,一边推一边滑行。 “您这是造了自己玩的吧……” 朱由检看了一眼满脸激动的朱由校,又想了想自己这个好大哥的年纪,末了只能在心底吐槽一句“男人至死是少年”。 “到了!嘶……呼……” 当轮椅抵达天竺殿的时候,朱由检回头一看,只看到了木轮椅上橡胶轮胎在沿途地砖上留下的印记。 “古有高梁河车神飙驴车,今有木匠皇帝飙轮椅……” 这一刻朱由检只觉得朱由校打造这个轮椅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他自己玩得高兴。 “到了、弟弟你说吧。” 朱由校喘着粗气推着朱由检来到了天竺的大致沙盘面前,而沙盘上几乎是空白的一片,只有沿海一些地方有旗帜和文字。 上面的旗帜和国家名字,都是旧港那边和欧洲商人贸易时询问得来的,至于有没有出错,朱由检也管不了这些了。 反正以南部土邦的战斗力,就算出错了也没有太大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起身,对朱由校道:“哥哥还是坐下吧,别累坏了身子。” “嗯……”喘着粗气,朱由校没有推让的直接坐下,而朱由检则是在之后满桂他们赶来后才拿着黄花梨木棍说道: “诸王海外就藩,首要选择天竺,而之所以选择天竺,不选择其他地方,主要是因为不方便。” 他用棍子指着青藏高原、中南半岛说道: “乌斯藏、朵甘为长江、黄河源头,不可交给藩王和其他异族小邦。” “三宣六慰是我大明日后本土出小西洋的出海口,也不能交给。” “剩下可以册封,并且条件不差的地方,便只剩下了日本、天竺。” “倭寇之地暂且不管它,用不了多久就会生乱,之后再册封其他藩王前往也可以……” 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想到了还在琉球府训练的颜思齐等人。 片刻后,他继续说道: “天竺沿海之地,我的计划是放十五到二十个藩王前往,当然若是藩王们都看上了这块地方,也可以商量着划分就藩。” “在天竺南部大岛的锡兰,则是成为我大明日后“小西洋监察使司”,负责团结诸王,共同对抗北方北虏建立的莫卧儿汗国。” “不过,虽然要对抗此国,但藩王们手上的兵权也要得到限制。” “这种限制不是限量人数,而是限制武器。” “诸如我大明的步铳、骑铳,自然是可以给予他们的,但超过二十斤以上的火炮便是明令禁止。” 说着、朱由检继续道:“不让小藩压过宗主的办法,只有一个……” “就是保持大明的不断进步,让大明在漫长的岁月里,成为诸藩的靠山和底气。” “同时、紧密的和诸藩国进行贸易往来,用太祖高皇帝“以茶制番”的手段,来以“经济制藩”。” “同样的,在小西洋监察使司上,同样要驻扎规模不小的军队,以此在震慑诸藩的同时,同样起到保护他们的作用。” “不仅如此、在南边有小西洋监察使司的同时,北面也要在拿下莫卧儿后,西出收复当年吐蕃在天竺河以北的疆域,而这……” “便是我大明以宗制藩的基本国策。” 朱由检手中的黄花梨棍往沙盘上的恒河一敲,便直接定下了大明未来对天竺诸藩不变的国策…… 第两百六十九章 吹响革新的号角 “以宗制藩……” 这个国策听起来似乎不错,但前提是掌权者的政治水平和手段绝对要足够高,才能玩得转。 朱由校对自己倒是有自信,而且他对自己弟弟也有自信。 他眼下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家这个弟弟会不会也想着迁移海外就藩。 “弟弟有想过自己的藩地吗?” 朱由校一开口,朱由检便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怎么想过,如果真的要去,恐怕也是去利未亚(非洲)和北亚墨利加(北美)吧。” “这两地地方土人数量足够多,足够建立起齐国。” 朱由检虽然没有仔细想过自己就藩的问题,但他也研究过几大洲的人口和资源问题。 就眼下这个时代的科技力量来说,如果没有蒸汽机轮船,去美洲是可以,但只是一代人是无法在美洲建立一个大国的。 因为就洋流来说、从大明前往美洲最少要一年的时间,而且还是从南太平洋走,几千公里海域没有补给点。 或者用摇橹划桨的方式,延边走到北美,但这时间和经济耗费更多,并且同样没有补给点。 非洲与美洲,二者相比反而倒是非洲更适合这个时代科技的移民。 首先是可以在天竺建立补给点,在中亚购买补给。 其次,这块大陆上生存的数千万人力只要开发起来,雨水充沛的中部地区会成为一个大粮仓,可开发耕地面积足足有上百亿亩。 扣除必须的林地、栖息地,也最少有四十亿亩面积足够开发成为耕地,养活十几亿人。 后世的非洲给人留下蛮荒贫瘠的印象,是因为被欧洲侵略者占领破坏入侵导致的。 当然、当地的资源丰富也让他们产生了惰性,几千年的时间里,亚洲和欧洲建立各种水利工程,而它们则是只知道追逐狩猎。 就好像南洋一样,在大明没有教导他们先进耕地技术的时候,整个南洋的耕地面积都没有两百万亩。 而在大明教导之后不过二百年不到的时间,这个耕地数量翻了整整四五倍。 非洲中部的广袤疆土如果能够控制,向北和向南就十分轻松了。 只需要先控制沿海再控制内陆,然而打通地中海和红海,朱由检就可以坐在欧洲诸国家门口收税了。 几千万可以随便用的人力,不管是开垦耕地,还是修建运河,道路。 庞大的人口红利都将让一个王朝迅速的崛起,而大明百姓根本不用做什么,因为当他们在漫长的海疆进行迁移时,已经有人帮他们开垦出耕地了。 “给他们一口饱饭吃,也算是我的一笔功德。” 朱由检在内心吧唧了一下嘴,毫不在意,至于营造工程会死的人? 生产力毕竟低下、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比起漂洋过海去美洲采棉花,在齐国为齐国的强盛添砖加瓦,这是他们的荣幸才是。 这么想着、朱由检也准备说说下西洋的事情了。 “哥哥、这下西洋的事情,我准备按照当年三宝太监的航道,在带着诸王使臣停留观摩天竺的时候,分派一支舰队前往利未亚。” “利未亚虽然蛮荒,但有着大量土人愿意为我大明效力,只需要派出一千户的兵马建立据点,施以王化,以德服人,他们自然会响应我大明的召集。” 朱由检说的话很隐晦,不过在殿内的毕竟大部分都是武将,大家也都听得懂。 只有朱由校听到朱由检要前往这么远的地方建立藩国,当即说道: “藩国之事由弟弟做主,不过弟弟毕竟是朝廷的五军大都督,不可轻易离开大明……” 朱由校舍不得让朱由检离开自己,而朱由检也只当对方是暂时的不舍,因此还轻松笑出来道: “自然、要先处理了大明的事情,臣弟才会离开前往海外藩国。” 朱由检笑着说这句话,而满桂、孙应元等人也陪着笑。 不过这笑容中,多少带着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只是朱由检并没有注意到,而是转身继续指着锡兰岛说道: “锡兰之地,眼下北方和西方被弗朗机人占据。” “不过、只要我大明军队抵达,完全可以用一些银子命令他们交出占领的地方,随后拿下锡兰国最后一个土邦小国。” “拿下锡兰岛,便可以筹备建立小西洋监察使司,而岛上数十万锡兰人便会成为大明的百姓,岛上数百万亩耕地也会变成大明的耕地。” “有了此地、之后再出兵北上,击败南天竺沿海土邦就简单许多了。” “只要南天竺土邦被击垮,诸藩也可以顺利就藩,随后臣弟也可以随着小西洋监察使司,以及诸藩的实力变强,开始筹划利未亚藩国的事情了。” 朱由检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拿下锡兰,然后配合诸藩拿下天竺南部沿海后,利用这些已经可以直接迁移百姓的耕地出产,支持一千兵马前往利未亚。 只要军队抵达利未亚,并且天竺诸藩和锡兰能为他们供血,那么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就足够保障后勤,让他们在利未亚中部沿海建立齐国的第一个据点。 至于为什么说一年就能保障他们的后勤? 朱由检就不信,数以万计的土人,还不能在一年内精耕出几千亩耕地。 如果一万人不行,那就用十万人,十万人不行就一百万! 总之齐国必须在三年内屹立在利未亚中部。 想到这里,朱由检眯了眯眼,而朱由校则是对这些不感兴趣,而是对朱由检说道: “明日的宗议,就交给弟弟组织了,下南洋也是一样。” “若是银钱不够,可以向忠贤调拨,内帑应该还有百余万两银子。” “谢哥哥。”朱由检闻言露出笑容,而朱由校则是犹豫了一下道: “弟弟所说让一部分学子为官去兵马司和地方的刑部、大理寺,但是有没有想过怎么让他们去?” “自然!”朱由检胸有成竹道:“这需要哥哥向燕山开一场恩科,而恩科由顾秉谦负责。” 朱由检的手段很简单,那就是用恩科来从四万多学子中选出官员,不管这个人的才干如何,反正只要能考上,便能去做官。 至于天下的士子们,他们估计也看不懂恩科的考试问题,所以还是继续去考科举吧,免得出丑。 “恩科吗?”朱由校琢磨了一下,随后微微颌首道: “也可以这么做,不过若是我明日在常朝一次性宣布这么多东西,百官们恐怕……” “宗议会很快,到时候我去帮哥哥。”朱由检露出笑容,给了朱由校一些底气。 “嗯,那我就放心了。”有了自家弟弟的撑腰,朱由校放松了许多,随后转头看了一眼天色,才感叹道: “这个时辰,我也要差不多返回皇宫了,弟弟你好好休息。” “我送哥哥……”朱由检刚说出这句话,朱由校立马摆手道: “让孙应元和满桂送我就行,弟弟好好休息吧。” 说罢、朱由校就走向了天竺殿的门口,而满桂和孙应元连忙跟了上去。 朱由检看着他们走出去,直到背影消失不见,他才看向孙守法道: “传承恩、化淳来、陆文昭三人前来。” “是!”孙守法作揖应下,随后转身前往门口,让人去通传王承恩三人。 等王承恩三人得到消息,着急赶来天竺殿的时候,满桂和孙应元也将朱由校送到了马车上。 “走吧……” 朱由校交代了一声驾马车的刘若愚,而满桂和孙应元也纷纷作揖送礼。 伴随着刘若愚的“驾”声,一千大汉将军拱卫着马车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由于他们从齐王府正门出发,因此当马车驶过齐王道的时候,变相也等于驶过左右四十座王府。 对此、诸多王府内的藩王纷纷走出,在朱由校马车离去的同时作揖,并在作揖之后,隐晦的看了一眼齐王府正门处的满桂和孙应元,以及今日值守的大兴营将士。 “回去吧,殿下应该还有事情吩咐。” “嗯……” 眼看皇帝离去,满桂开口说了一声,而孙应元微微颔首应下。 二人转身返回王府,不过就在他们走过长廊、返回天竺殿的时候,满桂却突然开口道: “殿下若是真的去了利未亚,你看我等要跟着去吗?” “自然……不过也需要看看朝廷愿不愿意放人。”孙应元表情平静的回应,这让满桂微微皱眉,随后道: “海外就藩的消息传出来后,下面的人可是闹的很厉害,都不想让殿下海外就藩。” “这得看殿下自己……”孙应元没有说出过多自己的观点,而满桂见状只得说道: “先看看吧,不行就劝劝殿下,把藩国安排在三宣六慰,也比安排在利未亚要好。” “嗯……”孙应元颔首表示认可,但紧接着就闭口不谈了。 满桂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他走进了九州殿,并七拐八拐后,回到了天竺殿中。 在他们回到殿内的时候,殿内已经摆放好了八张椅子和桌子,桌上分别放着茶水和膳食。 朱由检坐在主位,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二人入座,而二人也作揖回礼,随后入座。 在他们两人入座后,并不知道二人聊了什么的朱由检才开口道: “先吃吧、一边吃一边说,你们都知道我是这个性格、也别和那群文臣一样讲什么礼仪。” “是!”闻言的七人回应,同时伸出手拿起餐具,对桌上的菜肴动起了快子。 只不过在他们动起快子至于,朱由检却一边吃饭,一边翻阅手中的文册。 文册显然是王承恩三人带来的,而朱由检看的津津有味。 上面主要写了皇店的扩张速度,以及盐场今年的产量,皇店的收支。 休息了半个月没看,上半年的报表出来后朱由检才发现,皇店的扩张速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仅仅上半年,皇店收入八百五十二万余两,支出四百七十五万余两,盈利三百七十七万余两。 这只是上半年,而其中贩卖的商品和货物,基本上是盐、蜂窝煤、蜂窝煤炉,以及茶叶和各种常见的货品。 其中包括了蔗糖和其他糖类,以及布匹绸缎、官窑民窑瓷器等等。 如果只看皇店,那么今年皇店的收入可能会超过八百万两白银的收入。 之所以会上涨那么多,主要还是因为市舶司的存在。 市舶司存在后,以往海商们的购货渠道就发生了变化,从以前的寻找私货商人,到现在直接在皇店购买。 从皇店的财政报表来看,大明两京十六省的内需消耗,只达到了四百万两不到,而剩下的四百五十多万两则全是海上贸易产生的。 这还只是半年,如果算成一年的话,也就是说大明在马六甲以东,日本以西的广袤海域里,每年游走海上的贸易额是九百多万两。 清楚了这里,朱由检当即打开了半个月前市舶司让人送来的上季度报表。 果然、在市舶司的海关税收上,仅仅半年时间,这一项便创收近百万两银子。 也就是说、皇店和市舶司的税收和盈利,仅上半年就达到了接近四百八十万两的程度。 不过、市舶司虽然创收,并且有着欧洲各国东印度公司的赔款,但相比较它的规模,这点银子仍旧微不足道。 眼下的市舶司下,海上的巡检司人数已经达到了七万多人。 这七万多人的俸禄外加吃食,每年支出就是近百万两银子,而市舶司还有书吏,还要向几大船厂下订单、交银子,因此眼下还是负支出。 沉廷扬的奏表里,明确说了市舶司尚有四十余万两的缺口。 不过这个缺口在船只、装备都补齐后,会逐渐的变小,最后实现收支平衡。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样的情况,朱由检还算比较满意,毕竟收支平衡,就代表在未来市舶司将会实现创收。 随着海外藩王就藩,经过旧港的商船会渐渐变多,而市舶司的税收也就会越来越高。 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也就几年罢了。 放下市舶司的奏表,朱由检看了一眼御马监南场的纺织厂、还有北场的官场。 北场的官场今年在保证了上直伙食的同时,还出栏了军马四千九百多匹,驽马一万四千多匹,耕牛三千多头。 对于朱由检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而更好的消息则是来自御马监南场的纺织厂。 随着官营纺织厂的出现,皇店的布匹和绸缎开始由南场的纺织厂提供,每年产量达到了十六万匹。 这些白布如果运到旧港的皇店,就可以高价卖给欧洲商人,赚取金银。 朱由校很满意,而更让他满意的是燕山的火药厂和军械所。 上半年火药厂制作火药一百三十万吨,生产步铳七万六千支,骑铳三万支,各类火炮五千四百余门。 不过、这样的制造速度代表的是钱粮的消耗。 三万多名工匠的俸禄,外加铁料的消耗,整个军械所一共投入了七十多万两银子。 当然、这样的投入是值得的,眼下大明八十七万兵马中,已经有二十九万人装备了骑铳和步铳。 其中西军都督府、南军都督府装备了大半,北军都督府装备了三分之一,而东军都督府已经达到了上直装备的标准。 东军都督府的火器装备率达到了七成,而这已经是目前火器可以装备的极限。 在冷热兵器交替的年代,除非朱由检能祭出马克沁,不然冷兵器的战兵还是有存在意义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放下了军械所的报表,没有选择扩大生产,或者是减少生产。 这个生产数量刚好,再多就浪费,再少就太慢了。 放下报表,朱由检拿起了最后一份报表,也是他最关心的报表。 《燕山学府报表》 简单六个字,所蕴含的是今年的入学人数,以及毕业人数。 没有让朱由检失望,当报表打开,三十七万的学子数量让他屏住了呼吸,而其中红圈圈起来的四行列表更让他不自觉攥紧了报表。 “可出仕政坛军队书吏者: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五人” “可外派为官吏者:四千二百三十五人。” “可进燕山第四学府进修者,三千二百三十一人。” “进军备研究院者:一百八十四人。” 简简单单的四行列表,让朱由检大概有了心理准备。 首先这四个数据从上到下,分别代表了书吏、官员,进修专门课程的学子,以及有着科学天赋,前往军备研究院进行军备研究的科学苗子。 万事开头难,只是朱由检等了五年,终于等来了这四万多人的队伍。 他们的出现,将会为朱由检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为大明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 想到这里、朱由检合上了文册,抬头看向了殿上的七人说道: “这四万多人,除了第四学府的进修者,和军备研究院的学子,其余学子、满桂你们先挑选一些有天赋的苗子进入燕山的兵家学府。” “兵家学府空置了这么些年,现在也可以启用了,至于教材我已经在编写好了。” “你们两人先了解一下教材,顺带带着曹勐、孙守法、赛罕他们和各卫指挥使、各营参将一起学习。” “等你们学透了,立马带着所有人去学府讲课。” 说到这里、朱由检沉着了眼神道:“不要死读书,读死书,要带他们实践。” “十月初一开始讲课,讲到明年的开春后,就带他们上战场实战!” 朱由检没有太多时间,更何况这些学子已经在学府里接受过一年的军事学习,眼下要做的就是一点点的将知识吃透,并用在战场上。 至于为什么朱由检还要让他们上战场前再学半年的兵法,是因为那些兵法是朱由检这几个月里根据骑兵和步兵、火炮三协所编撰的军事教材。 之前学府里教的,虽然有这方面的学习,但主要还是冷兵器的阵法和基础的号令。 大明要率先从冷热兵器过渡到热兵器,所以军事教材的更迭,绝对是诸多教材中最快最多的。 只有战场能磨砺出来人,一味地将这群少年人放在学府里学习,最后只能培养出马谡那样的理论家。 “殿下、带他们上战场是不是太早了?” “是啊、他们其中不少人只有十三四岁,大一点的也不过十七八。” 当朱由检的命令下达,满桂和孙应元迟疑着提出建议,而朱由检却说道: “不管年纪大小,军中总需要书吏吧?” “让他们先从书吏做起,适应了战场再去做普通的将士。” “末将领命……”孙应元和满桂闻声,也只能无奈的应下。 不过他们倒也不觉得朱由检对这群人残忍,毕竟朱由检本身就是从十二岁上战场开始的。 他都以身作则了,下面的人估计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在学府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憧憬着上了战场,想象着自己立下功勋后,亲自见到那传说中齐王殿下的场景。 满桂他们担心的,还是这群少年人接受不了残酷的战场。 “陆文昭!” “殿下……” 朱由检忽的喊了陆文昭的名字,陆文昭也下意识站了起来。 面对陆文昭,朱由检则是对他交代道:“从这四万人里选出四百人加入锦衣卫的监察司。” 说罢、朱由检又看向了曹化淳: “明日我要举行宗议,而哥哥会举行常朝。” “不出意外,从明日开始,兵部和礼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会革新改组,而茶课司和盐课司也会革新。” “告诉顾秉谦,交出一份可以运转茶课司和盐课司的中层官员名单。” “除了官员的名单,可以成为书吏的人都前往两司做事。” “至于那四千多可以外派为官的……”朱由检看向了满桂、孙应元: “召集所有伤残退役的将士,还有宣告五军都督府,将军中受伤和患病的一些将士都筛选出来。” “再告诉可以外放为官的学子,还有其他学子,若是想要为官,就正常的准备恩科,选上的人就去兵马司、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为官,选不上的继续担任两司的书吏。” “记得安抚他们,即便恩科失败也别灰心,吏制会在明岁发生转变,胥吏也照样可以为官。” “奴婢领命。”曹化淳听着这一个个消息,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觉得,恐怕明日将会是史书将浓墨重彩的一笔。 就是不知道、自家殿下,将要以什么方式来震慑百官的反扑了。 对官制下手,恐怕这次的反扑,将比以往所有的反扑规模还要大…… 第两百七十章 一群虫豸 “铛——铛——铛——” “贺!” “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启五年九月初一,这注定是要被载入史册的一天。 伴随着晨钟声、百王府的城门大开,一辆辆代表诸王的象辂行驶而出,向着代表皇宫正门的大明门进发。 上百辆象辂、这是在朱元章时期都没有人能见到的场景。 一百多位亲王、郡王按照俸禄由前到后。 从东城走入朝阳门,在朝阳门大街拐弯前往崇文门里街,再经过东江米巷后,终于来到了大明门面前的广场上。 诸多郡王的象辂按照位置排序,而他们之后、则是地位崇高的各地亲王。 类似岷王等小王先驻足,而后是大一些,和皇帝血脉近一些的亲王驻足,再之后,是血脉亲近不一,但是实力大的藩王。 这其中、便包括了秦藩、蜀藩、楚藩、晋藩、赵藩、代藩、周藩、福藩、桂藩、瑞藩、惠藩。 而在这其中,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这三人能在这里,不是因为他们实力强大,而是有人给他们撑腰…… “踢踏”的马蹄声响起,伴随着诸王抵达,作为压轴的朱由检,仅仅其两侧拱卫的存在,就高出诸王数个层次。 上直四骑卫各派一百户的骑兵前来,四百余铁骑将象辂牢牢拱卫,而朱由检则是坐在象辂之中,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贺!” “混啪!” “万岁!万岁!万万岁——” 唱礼在诸王抵达大明门的同时、也在皇极殿同样响起。 随着净鞭的挥打声,百官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下,而同时的大明门打开,上百象辂有条不紊的进入长长的宫道,并向着太庙而去。 宗室廷议,自然要在大明列祖列宗的见证下进行,而太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当上百象辂涌入太庙,与宽阔的太庙相比,它们显得微不足道。 “诸王下辂行礼——” 伴随着鸿胪寺丞的唱声,象辂之上,一个个身穿冕服的藩王下了象辂,而作为其中压轴的人,朱由检的气场让等待他的十一位强藩亲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与其对视。 哪怕周王朱肃秦、福王朱常洵这两个刺头,对于朱由检也还是畏惧居多。 作为开府的头一号亲王,朱由检拥有佩剑的资格,而诸王只能手持玉圭。 “贤王祭告——” 鸿胪寺丞的声音响起,而这句话的意思也不过就是让选出一个贤王入太庙,替诸王向大明列祖列宗上香祭拜。 对此、所有藩王都隐晦的看了一眼朱由检所在的位置,而朱由检也持着玉圭走上了高台。 鸿胪寺丞让人解下了他腰间的佩剑,随后将玉圭换成了祭奠的祭文。 朱由检郑重其事的接过祭文,双手持着平举,一步步的走进太庙内。 随后跪在蒲团之上,开始诵读祭文。 “拜——” 鸿胪寺丞眼看朱由检诵读祭文,当即便高声唱礼,随后所有藩王纷纷跪拜作揖。 这样的一幕过了许久,直到一盏茶后朱由检将祭文念完,鸿胪寺丞才继续唱声:“起!” 诸王纷纷起身,而早早准备好的皇城三卫中,仪鸾卫的将士开始将椅子、华盖、桌子、茶水点心抬了上来。 经过一盏茶的时间,所有人身后都有了位置,而朱由检也从威严的太庙中走出,表情平澹。 鸿胪寺官员接过祭文,随后将朱由检的佩剑系上。 朱由检下了高台,来到中间的平台,而这里摆放着他的桌椅和华盖伞。 同时、代表着皇帝的龙椅和华盖伞被搬到了太庙宫殿面前,比朱由检高出一阶。 这代表天子旁听…… “坐——” 唱声再次传来,诸王纷纷入座,而同时,朱由检他也坐到了椅子上。 随着繁文缛节全部过了一遍后,他也开始说起正事了。 “孤代陛下主持宗议,而此次宗议,有关诸王海外就藩,为我大明开疆拓土一事。” “此议已经由孤与陛下商议,由陛下裁定,不容更改!” 一句句霸道的话被朱由检说出来,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变相在对诸王说,他们没有提议的资格,只有选择出不出去的权力。 这样的被动,让诸王们脸色有些难看,而朱由检也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将小西洋监察使司,天竺分封二十藩的消息说出,这让广场上一些小宗的藩王们脸色有些难看。 亲王、郡王都是一个藩,如果天竺的藩只有那么点,显然不够他们三十个藩来分。 不过当他们听到朱由检说之后会为其他藩王另寻藩地后,其他的小藩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之后,朱由检又说了一些关于藩王们选择就藩后,俸禄就停止发放的事情。 虽然一年一万两银子的俸禄让诸多亲王不舍,但他们为了海外就藩还是忍了。 不过、当他们又听到海外藩国都需要建立大明的皇店时,他们中不少人又皱了皱眉。 只是不等他们反应,他们又在听到皇店会给他们当地交税后,不由舒展了眉头。 “这小子,是把我们当狗逗弄吗?!” 朱常洵感受着这种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手段,不甘的在心底咆孝。 “天竺二十藩,便由诸藩亲王商议决定吧。” 朱由检将所有的事情说完后,最后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诸王,完美摘锅。 对此、诸王虽然知道,却忍不住上钩,而率先开口的则是周王朱肃秦: “咳咳!依老夫看,这下西洋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周藩实力强大,可以先去为诸位探探路。” 朱肃秦不要脸的开口,还装作一副很难为情的模样。 “难办?那就别办了!”蜀王朱奉铨轻嗤一声,随后直接了当道: “这个藩席,我蜀藩要一个!” “我秦藩也是!” “我楚藩” “我周藩” “我代藩” “我……” 一时间、实力强大的藩王纷纷开口,而没有底气和实力的只能干瞪眼。 到了末了,最后选出来海外就藩的,则是楚藩、赵藩、周藩、福藩、秦藩、韩藩、鲁藩、郑藩、沉藩、代藩、荣藩、晋藩。 以及庆藩、唐藩、崇藩、荆藩、襄藩、德藩、衡藩、靖江藩等二十藩王。 至于被剩下来的,则是岷藩、潞藩、桂藩、瑞藩、惠藩、淮藩、益藩、吉藩、肃藩、辽藩,以及朱由检的齐藩等十一藩。 这其中倒是有不少人才,比如淮藩的朱常清、吉藩的朱由栋。 另外算上朱由检的便宜叔叔朱常淓这个音乐家,也倒是还看得过去。 对此、朱由检扫视了一眼已经决出胜负的众人,随后便道: “既然如此、决意出海的诸藩可以离去了,明日骁骑卫将会前往诸位府邸,带人前往燕山兵家学院学习兵法。” “亲王可派出宗室子弟十人,郡王五人。” 说罢、朱由检就不说话了,而诸藩的藩王们也面面相觑,随后对朱由检作揖行礼后,开始陆续撤走。 他们登上象辂离去,而被留下来的十个亲王,和他们身后的十几个郡王则是重新调整了位置,坐到了靠近朱由检的地方。 对于他们,朱由检也深吸了一口气道: “就藩之事,诸位不必担心,海军会寻找一些已经开发的地方给你们。” “多谢齐王……”闻言的肃王和岷王、辽王、益王纷纷作揖,而作为和朱由检血脉亲近的四名藩王则是不好意思开口。 除去他们八人,剩下的吉王朱由栋和淮王朱翊钜则是并没有那么关心。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眼下的局势还处于观望中。 不过对此、朱由检也没有什么好劝解对方的,而是起身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这十人也明白,于是在之后作揖回礼,转身上了象辂离开。 倒是在他们离开后,朱由检平举双手,而鸿胪寺的官吏们也上来将他身上穿着的沉重冕服脱下,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常服。 “皇极殿的常朝如何?” 换回常服,朱由检把自己的佩剑交给了旁边的一名书吏,而鸿胪寺丞则是回应道; “局势有些诡异,还是殿下您去看看吧。” “嗯……”闻言,朱由检便向着太庙外走去,跨步前往皇极殿。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不等他抵达皇极殿门口,便在台阶上听到了一些人的上疏声。 “万岁!兵部若是改为管理兵马司,那如何能称为兵部?” “万岁、礼部可不只是简单的邦国礼仪交涉,还涉及了许许多多的复杂之事!” “万岁、大理寺如何能下放到地方?” “万岁!风闻奏事是为了让御史更好的检举贪官污吏,眼下取消风闻奏事,岂不是弃祖制而不顾?” 皇极殿内、连续不断的上疏声让朱由校倍感头痛,此刻的他只想知道自家弟弟那边结束了没有。 如果还没有结束,他恐怕要被这群文臣烦死了。 想到这里、他便看向了叶向高,而叶向高则是宛若一个置身事外的老翁,装模作样的打着盹。 “叶……” “张口闭口祖制!那要不要恢复剥皮充草?!” 朱由校的话还没有说完,让他眼前一亮的声音便出现了,而文臣们也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的老鸭,瞬间闭上了嘴。 所有人都隐晦的侧目看向门口,而皇极殿门口处,身着一身红色常服的朱由检跨步进入殿内,龙行虎步。 他直接穿过百官,并在路过赵南星和叶向高两人身边时看了两人一眼,随后走到了高台下,转身对着百官们隆声道: “兵部改组,朱尚书可有意见?!” 朱由检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看向了兵部尚书朱燮元,而他们也知道,朱燮元早就被浙党抛弃了,眼下的朱燮元更像是齐王党的人。 “下官没有意见……”朱燮元作揖回礼,而朱由检转头看向了礼部尚书林尧俞: “林尚书,请问礼部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仪制、祠祭、主客、精膳都与礼部有关,其次管理四夷馆,掌接待各藩属、外国贡使及翻译等事也与礼部有关。” 林尧俞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他并不想和朱由检为敌。 “那么仪制、祠祭、主客、精膳这些事情不能交给鸿胪寺吗?”朱由检反问道。 “这……”林尧俞迟疑了,他不想得罪朱由检,但也不想得罪其他气势汹汹的文臣。 “说不出来就代表可以了对吗?”朱由检声音加大了音量,随后不给林尧俞反驳的机会,就转头直接对龙椅上的朱由校行礼道: “皇兄、既然林尚书没有反驳,那也就是代表可以!” 说罢、朱由检再度转身,对着百官们呵斥道: “六部是否是一个朝廷?既然是一个朝廷,为何大明的赋税要区分?难道不能统一的管理?” “至今日起,市舶司的银子送往户部,御马监正常缴纳赋税,兵部、户部、鸿胪寺、太常寺、刑部等各部的银库也都取消,统一归户部管理!” 解决明朝钱粮不集中的问题,是朱由检要做的头等事。 毕竟过往明代文官面对赈灾的事宜上,主要都在对谁拿银子上面扯皮,而今日开始,所有银子都归到户部,户部一个部门,接到圣旨就拨银子就足够了。 “这有些……” 姚宗文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但是当朱由检瞥了他一眼后,他又不甘心的退了下去。 当年朱由检和方从哲他们打擂台的时候,姚宗文还是一个小虾米。 眼看一个个浙党魁首被朱由检搞下去,面对朱由检,他未战胆先怯也实属正常。 甚至可以说、不止是他,而是大部分人面对战功赫赫的朱由检,都拿不出一丝威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比官职比不过、比功绩比不过,甚至是个人武力,他们之中也没有几个人能斗得过朱由检。 这种时候,姚宗文只能把目光放到了陪同皇帝的魏忠贤身上。 然而此刻的魏忠贤正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被牵连。 “废物……”眼看魏忠贤排不上用场,姚宗文只能暗骂一声,然后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至于朱由检看着这一幕,则是满意的微微舒展了眉头,随后转身对朱由校道: “皇兄、臣以为,诸部革新,两司设立都是代表我大明锐意进取之心。” “所谓祖制不可变也不过是妄言,无需放在心上。”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应该蠲免山东、陕西两地百姓的赋税一年,并在秋收后,由户部调拨足数的粮食前往灾区,进行后续的赈灾。” “此外、可以趁着灾民无田地可耕种的同时,拿出钱粮来组织百姓修建水利,开垦河渠,以工赈灾。” 朱由检的威严,让皇极殿难得的安静了下来,而朱由校见状也是十分高兴,心里甚至有些得意的扫视着群臣。 “叫嚷啊?怎么不叫嚷了?果然是一群只知道呈口舌之快的虫豸!” 冷哼一声,朱由校也开口道: “齐王说的不错,毕自严,户部要好好配合齐王和地方的兵马司赈灾。” “另外、传旨对顺天府开恩科一次,顾阁臣布置,诸位可有不解之处?” 朱由校挑衅般的询问殿上的群臣,而此刻的他们却纷纷低下了头。 这不是因为惧怕朱由校,而是因为在朱由校看他们的时候,朱由检也在扫视他们。 或许是经过朱由检病重的这件事情,许多人都看清楚了朱由校权力后虚弱的本质。 一旦朱由检不再支持他,他只有回到万历和泰昌所经历的那种政治局面。 可问题是、朱由检不仅支持他,还支持的很彻底…… 这一刻、众多大臣面对朱由检带来的压力,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更有甚者不由在想,如果朱由检是皇帝的话,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恐怕他们这群人里,百不存一吧…… 一想到这里、所有人都开始关心起了朱由校的身体健康,而与此同时朱由检也开口道: “此次兵部、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礼部革新后,除去礼部、一院两部一寺两司的官员都将从此次恩科入选官员中新募。” “此外、地方之上负责衙役的一些胥吏也可以还籍于民了。” “如果诸位没有异议、便请皇兄下旨了。” 朱由检说罢,转身背对百官,而百官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在他们这群人中,自始至终没有低头的,也就寥寥十数人,并且都是赵南星拉扯起来的东林骨干。 他们之所以没有开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朱由检的革新没有什么问题,所以没有选择开口。 至于其他的东林言官和御史,则是迫于朱由检带来的压力而不敢开口。 这就好像一名万历年间的言官遇到洪武年间的言官一样。 前者问后者为什么不敢反驳皇帝,而后者却叹了一口气:“因为这位皇帝真敢杀人” 杀人不一定能解决事情,但一定能暂时解决某个时间段,某个人提出的某件事情。 谁敢继续反对风闻奏事的取消,谁就要做好血溅朝堂的准备。 就这点上、眼下的东林言官和御史们,可没有高攀龙、万言扬、杨涟等人的硬骨头。 “事情按照齐王所说去做,散朝吧” 朱由校扫视了一眼殿上群臣们狼狈的模样,带着一丝笑意走出了皇极殿,而朱由检见状,扫视了一眼群臣后也跟了上去。 “呼……” 朱由检走后,那股压在百官心头的压力骤然消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等朱由检走后,他们又开始责怪起了自己人。 “侪鹤先生,您刚才为何不出言驳斥呢?我们可都在等待您的带头啊。” “是啊,侪鹤先生,这齐王如此桀骜,怕是一个祸乱朝纲的王莽。” “侪鹤先生……” 一群东林言官找到了赵南星,在他耳边大吐苦水,展露着自己丑恶的一面。 对此、早就看透他们的赵南星,干脆默默来了一句: “老夫明日就乞休归乡了,这朝中的事情,老夫已经干涉不了了。” 赵南星说罢、转身便离开了皇极殿,留下了还在惊诧中的十数名东林言官,御史。 而与此同时、跟上朱由校脚步的朱由检也狐疑着说道: “倒是奇怪、今日赵南星等人居然没有开口,还有叶阁老也是一样。” “嗯……他们明日便致仕了。”朱由校回了一句,却让朱由检一步顿下。 “怎么了?”朱由校疑惑回头,看着一脸惊讶的朱由检,只觉得很奇怪。 或许在他看来,叶向高、赵南星这些人,即便走了,也会有人很快顶上。 可他殊不知,像叶向高、赵南星这种人,一旦走了,想要培养起来的时间就是十数年。 更重要的是,眼下的大明还真的拉不出一个合格的吏部尚书和合格的首辅。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能追问道:“能否将他们继续留下,再执政三年。” “这……圣旨已经发下去了,他们二人明日便致仕归家了。”朱由校一脸尴尬,显然不想破坏他一言九鼎的威严。 对此、朱由检只能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呼出一口气,随后平静了下心情后才道: “如果是这样,那哥哥准备让谁担任吏部尚书,谁担任内阁首辅?” “嗯……我倒是想让弟弟你担任内阁首辅,不过弟弟大病初愈,还是养养比较好。”朱由校语出惊人,让朱由检和旁边低着头的魏忠贤差点咬碎牙。 “哥哥言重了,我已经是武将第一人,如何能去做文臣第一?” 朱由检不是在谦虚,而是真的觉得自己暂时不是那块料。 “吾弟文武第一,有何不可?”朱由校笑了笑,顺带转头看向了魏忠贤:“对吧,忠贤。” “自然自然、齐王殿下天人之表,英姿雄壮,担任内阁首辅绰绰有余。”魏忠贤抬起那张苦脸,连忙对着朱由检吹嘘。 “行了……”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哥哥还是真的好好想想,到底应该让谁担任内阁首辅把。” 说着、他扭了扭肩膀道:“连续劳作这么久,倒是有些累了。” “就劳烦哥哥再处理一天政务,让我再多休息一天吧。” “你若是难受就先好好休息,奏疏和朝堂有我。”关心则乱,朱由校一点没听出来朱由检是在偷奸耍滑,而是认真的关切着。 这么一关切,倒是给朱由检整得不会了,他只能顺着演下去: “既然如此、那臣弟告退……” 说罢、他作揖后退数步,随后转身就假装疲惫的向东华门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朱由校还皱紧着眉头,一脸自责道:“倒是我累了弟弟……” “……”魏忠贤站在旁边,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两百七十一章 大慈大悲洪承畴 “叮……叮……叮……” 当铃铛声响起,在大明进行进一步改革的同时,距离京城两千余里外的刺鲁卫,却是重新经历了由贫瘠到繁荣的进程。 刺鲁卫,或者说上京…… 作为四百年前金国的上京,此刻的这里在黄台吉的经营下,变得逐渐繁荣。 从天启三年黄台吉谏言后,努尔哈赤将眼下南边的乌拉城定为兴京,刺鲁卫定为上京。 这一手的准备,基本上表明了努尔哈赤对于两座城池的态度。 身处后世吉林的兴京乌拉城,更像是一个进攻的桥头堡,而上京反倒成为了大后方。 毕竟有着金国的底子在,四百年的沧海桑田虽然改变了一些地形,但黄台吉初到这里来时,这里的生女真已经开垦出了不少耕地,而广袤的平原地区则是生长野草和树木。 不过两年的时间,黄台吉利用分到手的十四万汉民,成功将耕地面积扩大。 不同于南边乌拉城中,代善、莽古尔泰、努尔哈赤三人暴力将汉人当做耗材的手段,黄台吉手下的汉人反而得到了很好的对待。 通过打击、贸易,黄台吉从蒙古诸部获得了数量不少的耕牛,而他将耕牛发放给了十余万汉人,甚至将作为军粮的羊屠宰给一部分汉人吃食。 被抓到的野人女真,他命令他们去山中狩猎。 旗人女真则是被他严加训练,同时从生女真中抽取素质较好的男丁,补充到了两白旗中。 在这样的补充下,两年的时间,两白旗的数量恢复到了四千五百多人,十五个牛录的数量。 尽管这与复辽之战前的四十个牛录相比,显得微不足道,但黄台吉的手段并不仅限于两白旗,而是在于蒙汉。 天启四年,科尔沁部和察哈尔、外喀尔喀爆发战争后,他们急需外援支持,而黄台吉就充当了这个角色。 两年时间,他不仅利用战争从科尔沁联盟中获取了五千多蒙古男丁,还趁着这次漠南漠北联盟的机会,迎娶了科尔沁部贝勒宰桑布和的女儿,布木布泰…… 为此,他的好岳父还送给了他一千科尔沁骑兵,而这么一来,黄台吉的手中在拥有十五个两白旗牛录的同时,手上的蒙古兵也达到了二十个牛录,六千人出头的数量。 这还只是直属于他的力量,如果算上范文程、范文寀两兄弟手中的六千汉兵,以及济尔哈朗带领的一万蒙古人,他手上的兵力是达到了两万六千多人。 在代善和莽古尔泰还在搞权力斗争的时候,黄台吉已经成功用两年的时间,把自己发展成了八旗之中最大的军头子。 代善和莽古尔泰看不上蒙古人和汉人,而黄台吉就利用了他们的傲慢,大力发展起了蒙汉的牛录。 不仅如此,对于农业他更是重视无比。 “叮铃……” 耕牛脖下的牛铃在作响,惊醒了作为旁观者的黄台吉。 看着耕牛拖拽着一车车收割的粮食,往不远处的上京城慢慢行去,黄台吉不由扫视了一眼四周。 上京城外道路两侧的耕地数量庞大,但是如果仔细观察正在收割的场面,就会发现这庞大耕地之中的粮食出产少的可怜。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一家一户收割了一亩粮食,最后打粮之后才发现,一亩地的粮产不过只有六七十斤…… 这样的收获,让道路一旁,白帐之下的黄台吉微微皱眉,而坐在他身边的济尔哈朗则是同样皱眉道: “阿哥,你让这些汉人吃饱穿暖,精耕细作了两年,结果他们才开出了二十几万亩耕地,粮食也低的不行,五亩地才能养活一个人。” “这么下去,就算有了这次贸易的牛羊,我们也熬不到明年的秋收。” “是二十七万四千三百亩……”黄台吉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水,然后才对济尔哈朗道: “虽然有前金的基础,但你别忘了,开垦新地最少要精耕三年才能收获粮食。” “我们不可能像南边的朱由检一样,迁移上百万的人,还养他们三年,积蓄三年地力才耕种收获。” “精耕一年就种植,养不了地力,粮食产的少是正常的。” “算上之前的耕地,今年上京已经有三十四万六千多亩地了。”说到这里、黄台吉看着地平线处,一些还在开垦新田的汉人。 他们在开垦,但九月的上京已经开始降温,土地开垦的难度也越来越大。 最多再开垦一个月,他们就要迎来冬季,所有人都得节衣缩食。 “三十四万多亩地,除了之前的熟地,其他的地加在一起,也不过能割十六七万石米,加上熟地顶多二十五万石米。” “这么点米,怎么养活兴京的这二十二万人?” 济尔哈朗皱着眉对黄台吉诉苦质问,而黄台吉却算了一笔账: “我们贸易来的羊群,送一半给兴京,还能剩下七八万。” “粮仓里还有七万多石粮,加上这二十五万石和七八万羊,节省一点还是能熬到开春的……” “这怎么熬……”济尔哈朗面露难看,毕竟别的不说、两白旗四千多兵马是可不能节衣缩食的。 哪怕吃的再少,一天三斤米半斤肉是必须的。 还有汉兵和蒙古兵,他们最少一天三斤米是要有的。 但问题是,上京城需要到来年三月才解冻,从十月到三月,最少五个半月的时间都是处于冬季。 也就是说,仅仅这两万六千多兵马,就最少需要近八万石粮食。 长期这么吃下去,到时候人面黄肌瘦不说,还会消耗力气。 如果明军发动北伐,这样的兵马可不一定打得过龙精虎勐的明军。 况且,三十二万石粮食,除去这必须的八万石外,还要给剩下的十九万多汉蒙女真人吃,支撑他们熬到明年开春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耕种呢? 每人每天半斤米?听上去都让人觉得不可能。 “还是消耗一群人吧……” 想了想,济尔哈朗对黄台吉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而话里的意思也很简单,那就是杀一批汉人。 不过对此,黄台吉却皱眉否决道: “不行!我们手里的汉人基本都是熟练的农夫和工匠,如果杀了他们的亲卷,他们一定会反抗。” 十几万汉人,实际上在迁移的过程中,早就淘汰了年纪大和身体弱的,剩下的十四万人,基本上都是身体不错的。 十四万人,三万户不到,也就代表三万不到的成年男丁。 这些男丁都是重要的工匠,一旦他们没了,大金的败亡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况且只有拥有了他们,大金才能源源不断的制造铁器,团结漠南漠北的蒙古人来共同对抗明朝。 黄台吉很清楚,他们这次的行动对于大明来说,无疑是一场赤裸裸的打脸行为。 大明没有时间管他们,是因为被不断爆发的灾害缠住了手脚,加上辽东人口不足,不足以支撑北伐的缘故。 可随着朱由检不断地迁移百姓去辽东,辽东的百姓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历史性的巅峰。 四百多万辽东百姓,上千万亩耕地…… 哪怕其中不少耕地的产量低的吓人,还需要耕种几年才能产量变高,无法支撑大规模的明军北伐战事。 但如果朱由检下定决心,只组建一支三万人的扫北军队,还是可以进行一场北伐战争的。 别看眼下黄台吉手里有两万六千多兵马,而大金各地还有五万多兵马。 但他们的质量和复辽之战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到了目前为止,旗人女真成年男丁的数量都没有恢复到五万,这还是补充了一万多野人女真男丁的结果。 眼下北面的野人女真越来越少了,部落也越来越分散,阿敏对他们的抓捕也越来越难。 黄台吉很清楚、如果明军再发动一场三万人的北伐,那就算大金不会灭亡,但局面一定会很难看。 他们毕竟不是蒙古人,也不是游牧民族,如果再丢失兴京和上京任意一处,那十几万人被饿死的局面不难想象。 十几万人被饿死,这对于眼下只控制着四十万人口的大金来说是沉痛的一击。 如果明军没有北伐,那情况也不容乐观。 代善和莽古尔泰的斗争,导致的是十几万汉人被当成耗材,死在了开垦兴京耕地的土地上。 就黄台吉了解的,当初从各地迁移的汉人,眼下已经死了二分之一了…… 兴京的汉人,已经不足三万,其他地方更是只有几百、上千。 也就是说、金国内部的汉人,基本都聚集在上京了。 也正是因为其他地方的汉人死的差不多了,加上当初明军在赫图阿拉追杀了不少老弱的女真,这才导致了金国没有爆发饥荒。 对于代善和莽古尔泰为了让女真人活,为了让手中权力稳固,致使十几万汉人殒命的手段,黄台吉心里很是不满,但也没有办法。 此刻的他,因为手中女真牛录的不足,并不被两人所重视。 可他知道,再这么内斗下去,恐怕最多三年,朱由检就要再组织十几万大军进行北伐了。 这次的北伐力度可就不比之前了…… “朱由检灭了河套三大部,听说又着手对吐蕃各部进行收复安抚,恐怕他们手上马步兵的数量,比起当初复辽多了十倍不止。” 黄台吉沉着的对身旁的济尔哈朗开口,表情凝重: “一旦辽东眼下的四百万百姓安稳下来,明军的北伐恐怕就不远了。” “上次我们是因为他们马步兵不足,才能在前期打的游刃有余,而他们只能步行慢慢包抄围剿。” “但是这次、他们的包抄围剿恐怕就不是上次那种呆仗的打法了……” 复辽之役,这是黄台吉心中的痛。 如果在前期打下威宁营堡,然后冲入辽东腹地,收刮了部分物资后就撤退,以他们的马步兵数量和机动性,明军连他们屁股后面的灰都吃不到。 结果就因为想围点打援,给了明军步兵的包抄时间,最后被逐渐缩小包围圈,伏击战死了最精锐的大量兵马。 活下来的那些人,也似乎是患上了恐明症,对辽东明军不断的扰边视而不见,只敢躲在城墙背后。 明军扰边的数量在变多,从天启三年之后的每队十二人,发展到天启四年的每队上百人,到了今年更是能组织每队三百人,数量几十支的扰边部队。 可以看出、辽东明军的骑兵数量在变多,而骑兵变多,自然也就代表马步兵的数量在变多。 黄台吉不知道辽东明军有多少马步兵,因为有锦衣卫存在,所以派出去的探子都很快就失去了消息。 锦衣卫入侵不了大金,大金也难以入侵辽东,情报上的刺探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只是这样的僵持,拖下去显然对大金不利。 大金的人口数量摆放在这里,即便发展的再好,也不过就是五万不到的真虏罢了。 可明军呢? 辽东的人口已经达到了四百多万,他们安稳之后,养活十几万兵马并不难。 更何况、这样的人口增速还在随着朱由检的迁移手段而不断变多,辽东的实力也会越来越强。 想到这里、黄台吉就心里一沉。 他不知道自己联盟漠南漠北的行为,能拖住明军多久,但他知道,以朱由检的性格,只要明廷内部不爆发尖锐的矛盾,恐怕明年开春之后,朱由检就会举行第二次北伐。 甚至朱由检可能会打哪里,黄台吉都大概猜出来了。 科尔沁部…… 这是显而易见的,只要科尔沁部没了,只要哈剌温山被明军占领,那女真就失去了盟友,被切断和其他蒙古部落的联系,并且陷入了大包围中。 北面的北山寒冬刺骨,粮食根本无法种植出来,东面又是大海,南边的辽东和朝鲜的镜城都有明军驻扎。 现在只有哈剌温山脉没有明军的踪迹。 只要哈剌温山脉丢失,金国的覆灭就是时间问题了。 “必须让阿玛准备明年支援科尔沁……” 想到这里、黄台吉站了起来,对济尔哈朗道: “我要你回一趟兴京,把我的一些猜想告诉汗阿玛。” “好!”济尔哈朗没有犹豫,当即点了点头。 而黄台吉见状,也干脆在这环境下,让一名汉人走到自己面前,跪在地上露出后背,将纸张铺上后,开始将自己的想法写在了纸上。 随着墨迹变干,他将纸张递给了济尔哈朗,随后对身边的人说道: “让人告诉范先生,派人前往科尔沁,告诉奥巴,让他通知林丹汗和伯晕歹,明军在明年开春后,有可能会发动北伐。” “是……”旁边的甲喇额真应下,随后亲自返回上京城,告诉了范文程这个消息。 范文程知道后,也马不停蹄的派人前往了科尔沁部。 只是在黄台吉这么作为的同时,大明也不是单纯的在进行改革,而是同样结束了一场早就该结束的战争。 —————— “砰砰砰——” 九月十七,伴随着火炮的怒吼,云南临安府古木寨被攻陷,沙定洲在乱军中被人剁下了首级。 至此、波及云、桂的沙普之乱彻底宣告结束,而洪承畴也利用这一战,彻底把其他土司的兵权分化,吸收进了西军都督府和南军都督府内。 九月的临安府比起昆明的气候还要宜人,二十多度的天气让穿着官员常服的洪承畴感到舒服。 带着亲卫和诸多将领,他带兵从八寨返回了北面的教化三司,皮肤肉眼可见的黑了许多。 当带着一众将领进入教化三司的守备府后,洪承畴金刀大马的坐在了主位上,随后端起茶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才示意诸将坐下。 同时、在所有人坐下后,他扫视了一眼诸将。 沐昌祚、沐启元、普名声、龙在田、王扬祖、禄永命、刁勋,还有木氏木增的长子木懿。 这群将领素质参差不齐,换做以往,给洪承畴用他都不用。 不过当这一次沙普之乱结束后,他反而觉得这群人不错了。 首先就是他们足够贪、其次是足够听话。 在洪承畴下令杀俘的时候,他们不会像马祥麟一样反驳,而是直接动手。 这对于想要用首级数量来向齐王表功的他来说,十分受用。 前段时间齐王让人送来的信,更是让他确定了,齐王对于处置异族的看法。 说实话、上个月京城传来消息,说齐王病倒时,洪承畴还担心了许久,所以才加大了对沙定洲的攻势。 但之后听说齐王没事后,他也没有松懈,而是继续表现着自己。 这样的表现,最终换来了对方的新手书…… 想到这里、洪承畴想了想前两天朱由检让人送来的手书内容,随后才对诸多将领开口道: “叛军被彻底平定,这下本经略也能向朝廷表功了,诸位的功绩,以及斩首所获的赏银,朝廷都会分文不少的下发。” “虽说马总兵前往腾越八关巡查,但这功劳也有他的一份,自然也要上表。” “在此、本经略就先为诸位庆贺了。” 说罢、洪承畴举起了手中的茶杯,以茶代酒,而其他人则是受宠若惊的纷纷举起了茶杯。 这其中,坐在位置上脸色苍白的黔国公沐昌祚则是看了看洪承畴的脸色,然后才说道: “经略、老夫近日征战,落下了病根,所以想请经略将功划拨吾孙身上,延续国公的爵位,不知道……” 沐昌祚生病的事情,基本上整个军营人尽皆知,而他想把爵位在不降的情况下,传给自己的孙子沐启元,这件事情大部分人也都知道。 朱由检曾经说过,只要军功足够,爵位就可以世袭不降,因此沐昌祚想请洪承畴划给沐启元足够多的功劳。 对此、洪承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因为他还需要黔国公府的势力,帮他在西军都督府内站稳脚跟。 “这件事情不是难事,老国公不必担心,至于诸位……”说着、洪承畴也看向了其他人,脑中更是浮现了朱由检那封信的内容。 沉吟许久,洪承畴才缓缓开口道: “朝廷对于收复安南之事,可是一直念念不忘,若是安南的事情办好了,或许诸位都有授勋封爵的机会……” 一席话、让在座众人的心情瞬间被吊了起来。 授勋封爵,这代表是的是什么不用多说。 武勋和爵位,两个东西加在一起,那可真的是保三代富贵了。 不过、洪承畴为什么专门对他们说这件事情,这就有点令人深思了…… 倒是对此、脸色苍白黔国公沐昌祚看出了一些端倪。 他发现洪承畴特别喜欢用自己的孙子沐启元,以及元谋土司出身的普名声,而二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残暴…… 沐启元在战场上多次多次杀俘,普名声则是经常纵容自己的土司兵劫掠叛军城池。 前者所作所为,洪承畴基本不说什么,而后者,洪承畴一般会提醒别伤害到大明百姓。 二者一结合起来,沐昌祚立马就想通了共通点。 这可不就是赶苗拓业的手段吗? 赶苗拓业、实际上就是把当地顽固阶级势力和他们的狗腿子灭门,随后对被压榨的普通少民发放耕牛种子,移民汉人开荒,开办官学,引进先进的医疗技术,开辟道路驿站,设埠通商。 这都是提高生产力的好事,但不可否认,这些好事的前提是明军在西南所造成的战争破坏。 原本土地上的阶级势力被瓦解,随后迁移汉人,解放被压榨的部分少民,然后在地方形成统治。 没有这些手段,明朝以后中原王朝的西南也不会有那么稳固。 没有这些手段,恐怕西南依旧会形成一个拥有其他文化的国家来对抗中原王朝。 现在洪承畴想要利用沐启元和普名声来对安南上演一场类似于“赶苗拓业”的战争手段,而以他的官职,恐怕没有权力做出这个决定…… 摸清楚了来龙去脉,沐昌祚脸色阴晴不定。 他的孙子他知道,骄纵桀骜,残暴无能,这么多年都是靠着自己,还有朝廷对西南的漠视,才没有闯出什么乱子。 如果自己走了,这家伙还留在云南,迟早会把沐氏拖下水。 将他外放,用他的残暴对付安南人,不仅没有过,反而有功。 想了想、沐昌祚似乎有了底气。 就单凭沐启元的这份残暴,只要大明出兵收复安南和东吁,黔国公府的爵位都不会被世袭降低。 明白了一切,沐昌祚便起身说道: “安南人残暴无能,此前数年经常越边来屠戮我大明百姓。” “若是朝廷下旨出兵,我沐氏愿为先锋,我爷孙二人愿意镇守安南!” 沐昌祚突然的表态,让众人猝不及防,而洪承畴却早有预料一般,笑呵呵的说道: “黔国公不愧是国之砥柱,有了您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 沐启元和普名声,实际上都在沐昌祚的节制下。 沐昌祚既然看出了洪承畴的心思,愿意站出来表态,那洪承畴也不怕没有人背锅了。 安南数百万人太多,只有利用好下面的人,洪承畴才能圆满的给齐王交出一份答卷。 现在这个人选有了,而洪承畴也开始想、要怎么给齐王回信了。 “还是这样写比较好……” 第两百七十二章 争权攘利 “凭什么恩科只开给顺天!” “难道我等就不是大明的士子了吗?!” “齐王祸国、其罪当诛!” “若是要开恩科,当一视同仁才对!” 十月初一,伴随着新政的实施,率先被攻劾的新政,不出所有人的预料,果然是局限于顺天府的恩科。 由于西城还没有入住多少人,而工部所建院落足足可以容纳十数万人,因此这里母庸置疑的被选做了恩科考场。 只是这恩科考场之外,无数前来顺天府参加恩科的士子被官吏婉拒,而当这种被婉拒的人开始越来越多后,暴动也就不可避免的爆发了。 上万士子开始鸣不平,骤然间让京城西城恩科考场变得嘈杂无比。 在局势渐渐无法控制的时候,甲胃声和正步声同时响起,恩科官员和士子们的队伍被强行分开。 “哔哔——” 木哨声刺耳无比,让许多士子捂住了双耳。 他们带着一丝惊恐看向了面前的上直拱卫营兵马,而在拱卫营兵马背后的,是骑在马背上、身着甲胃的孙守法。 面对被上万士子拥堵的街道,他微微皱眉,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拱卫营参将。 参将心领神会,当即拔出骑铳,上药过后,便对着天穹便扣动了扳机。 “砰——” 铳声让一些士子脸色苍白,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街头巷尾出现了大队拱卫营的兵马,强行将他们分开,在街道挤出了一丈宽的道路。 “传万岁口谕!” 孙守法忽的开口,所有靠近他的士子都看向了他,而他也澹然道: “此次恩科与过往恩科不同,但若是有想要参与者,皆可入西城北河巷考场!” 恩科开了?! 听到孙守法话的一些士子愣神,而与此同时、许多拱卫营的士卒也开始了传声。 延绵不绝的传声,让数千士子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而反应过来的人开始向着西城北部的北河巷挤去。 空出来的一丈长道成为了可以快速前往北河巷的捷径,而对此,拱卫营的士卒则是让出了一个个豁口,士子们也争先恐后的向着豁口冲去。 半个时辰过后,闹事的大部分士子都冲向了北河巷,数百院落成为了他们会考的地方。 不过当他们被安排进入考场后,走进考场的他们却愣住了。 只因为这与他们参与过的绝大多数会客考场比,着实太简陋了。 说是考场,实际上就是没有百姓入住的民宅。 他们被监考书吏以十人一组的分组,分别被安置在了民宅内,这一来一去,就耽搁了一个时辰。 好不容易坐上了考场,当会考的纸张发下来后,他们却清一色的懵逼了。 【请问土木建设中,最为稳妥的建设结构是什么?】 【请问水泥道路建设时,正确的步骤和比例是什么?】 【关于“种蛎固基法”,请从以下三点选出正确答桉……】 “这是什么东西……” 看着一整张关于土木建设的试卷,身处各地的士子们都懵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了会考官,而会考官却目不斜视的平澹道: “此次恩科一共会考土木、数术、民生、经济、策论、政治,每科考时为两个时辰,眼下是第一考、土木……” 什么东西?除了策论外其他的是什么? 听着用同样语言,却说出不同含义的会考官,所有学子纷纷愣住,而会考官却冷漠道: “你们还有一个时辰七刻钟……” 愤怒、无奈、不解…… 种种情绪被时间压过,为了当官,这群被人鼓动的学子只能硬着头皮开始解答了起来。 只是这种硬着头皮的解答,无异于是把一个小学生丢到微积分大赛上,一看三不知。 倒是有一些看过些杂书的士子,对于泉州用生蚝搭建的洛阳桥有些熟悉,因此开始解答“种蛎固基法”,并从这些回答中看出了会考题目都是关于建造方面的问题。 只是能看出来,和能不能答出来是两码事。 大多士子们都在做题的过程中自闭,而相比较他们,身处原定考场的燕山士子们却奋笔疾书,将一个个学过的题目作答。 到了一些土木方面的绘图题目,他们更是掏出木尺,和考场准备的铅笔就开始了绘画。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到了末了,会做题的已经全部做完,而不会做的已经认命。 “铛!” 伴随着考钟的敲响,那些昂首挺胸走进考场的起哄士子都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并且带出来了一个消息。 下午会考数术,也就是算术。 尽管他们不少人都对于自己的算术十分自信,但当下午他们前往考场,看着满页阿拉伯数字和各种关于几何、方程、函数的题目,他们再度产生了自我怀疑。 倒是第二天的民生、经济,他们总算能勉强答上来一些了,而第四天的策论和政治也让他们重拾了一些信心。 不过、当三天六门考完之后,他们其中不少人也算明白了。 实际上这场恩科就是为燕山学子专门准备的升迁途径,至于他们不过是被人忽悠来起哄的。 分析到这里的不少士子都开始回忆到底是谁怂恿他们前来考场的,但由于士子们之间的交情繁杂,一时间也没有几个人能回想起来。 无奈、上万学子休息了一夜,其中不少人对自己能否上榜已经不抱希望,直接选择了打包回家。 这样的行为,就好像流感一样,不断地传染四周的人。 到了考试结束的第五天,在恩科公布上榜名单时,上万学子只剩下了百来十个人围观。 然而他们的围观并没有引发什么奇迹,百来十人没有一人上榜,而这样的答桉则是让幕后的人气急败坏…… “这群人都是废物吗?!上万人连一个上榜的人都没有?!” 京城东江米巷的一个院落书房内,气急败坏的姚宗文破口大骂,而在他面前的官员则是解释道: “大人,这也不怪他们,这一次的恩科题目除了沿用八股的格式外,题目与士子们所学的并不相同,自然也就上不了榜。” 闻言、姚宗文咬紧牙关继续询问道: “其他诸党呢?还有勋贵们呢?他们不是都怂恿了人去参加会考吗?也都没上?” “都没上……”官员摇头叹气,而姚宗文听到后则是在书房内左右渡步,最后才停住脚步说道: “既然恩科考不过,后年的科举,我浙东子弟一定要夺得魁首!” “是……”官员闻声应下,而也就在诸党碰了一鼻子灰的时候,朱由检却在开怀大笑…… “好!倒是没有想到,居然有五千三百多人合格。” 齐王府书房内,当朱由检看着厚厚的一册中榜文册,眼里满是高兴。 对于这批燕山学子,他不在意他们谁高中,他只在意这五千多人的数量。 经过考试筛选,他们最少有自己的知识储备和政治见解,经济见解。 这么一来、下放去兵部、刑部、大理寺、还有盐课司和茶课司做基层官员,最少让朱由检有了底气。 至于没有上榜的那三万多人,也可以以书吏的身份跟随下放。 想到这里、朱由检抬头看向了自己面前的人。 只见在他的面前,顾秉谦正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浑然看不出他就是朝堂之上齐王党的魁首。 “这次的事情干得不错,两司和各级两部一寺所需的官员都算出来了吗?” 朱由检将文册放在了桌上,漫不经心的询问,而顾秉谦则是带着一丝谄媚的笑意,对他的话回应道: “算好了,刑部于县有官职者三人,兵部四人,大理寺三人。” “两司主要控制盐场和茶场,每处按照规模人数不等,大明茶场二百七十二处,盐场五十四处,共需要官员一千二百四十人,书吏七千余人……” 大明一千六百余县,按照顾秉谦的话,每个县最少新添十名官员,合计一万六千人。 要知道这数量已经不少了,大明在洪武时期,全国文武官员也不过二万七八千人。 之后虽然逐渐增加,但到正德年间,文官数量也不过二万,而武官八万左右。 到了眼下,大明的文官数量不过三万八,武官则是由于朱由检废除卫所制而数量减少,只有不到二万五千人。 如果一口气增加这一万六千名官员,外加需要发放俸禄的三万多书吏,以及近四十万的衙役、兵马司,那么大明的财政能否支撑,这点顾秉谦也抱着怀疑的态度。 可那又如何?他要保住的是他的位置,至于国库的问题,自然会有户部尚书去解决。 “裁撤书吏的事情,你认为难度在于哪里?” 朱由检看着顾秉谦,想从他口中知道一些这个时代士大夫对于胥吏的看法。 大明两百多万胥吏,必须有一个好的方法把他们裁撤后利用才行。 “胥吏之事,这……下官不知道该不该说。” 顾秉谦犹犹豫豫,看的朱由检眉头一皱:“说” “州府县衙二百余万胥吏,自洪武朝开始变一直延续,要动他们不是那么容易的……”顾秉谦看着朱由检的脸色解释道: “二百余年的时间,他们大多早就成了地方上的豪强,与各党串通一气,联合商贾。” “殿下要动他们,他们明面上自然是不敢和殿下作对,但私底下就难说了。” “殿下就算想换,又能换多少胥吏呢?” “他们经营官学,而官学之中,自弘治年间开始,便大多都是吏家子弟。” “殿下就算清理了这批胥吏,再招募胥吏,也还得用他们。” “我大明士子虽多,但没有吏家背景的却少之又少,更何况即便没有吏家的背景,也有地方宗族、士绅豪强的背景。” “你的意思是不能动?”朱由检眯了眯眼睛,有些不太高兴。 “自然是可以动,但最好是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中让他们逐年消失……”顾秉谦连忙解释。 “正如今年,恩科之后,三万多书吏下放,这么多人如果丢到一个地方,足以经营一省之地。” “按照殿下在燕山的布置,最多七年,天下胥吏皆可更换。” “不过,殿下还需要防备吏家和地方好像拉拢这些燕山出身的学子们……” 顾秉谦说的小心翼翼,而朱由检却听得直皱眉头。 他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等着胥吏正常的更迭,按照燕山的储备来说,天启六年加天启七年,顶多毕业十七万学子。 这十七万学子中,担任胥吏的就算有十五万,那也顶多布置在陕西、山西、北直隶。 但问题是,天启七年大旱爆发的时候,四川的川东地区也是被波及的。 基层必须全部更换,才能减少贪污的比例,提高办事的效率,不至于让百姓因为赈灾不力而饿到肚子,最后被逼造反。 对于朱由检,就他前世主动去扶贫的性格和想法来说,他可以对徐鸿儒这些邪教大开杀戒,也能对北虏南蛮大开杀戒,可让他对因为自己赈灾不力,而被逼造反的人下杀手,这就有些考验他自己了。 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逼。 对于前者,他是为了维护大明和百姓的安危而痛下杀手,没有必要自责,但是对于后者呢? 明明是他朱家统治不力,让老百姓没饭吃,最后不得已造反,自己还要带兵去镇压?这算什么?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 作为一个现代灵魂,古代最大地主阶级的复杂体,朱由检要面对的局势本来就十分复杂,如果再做出为了统治而屠杀饥民的事情,那他和满清没有区别。 想到这里,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坚定目光道: “胥吏势大,但天下属于百姓,属于朝廷。” “碍我者可杀,阻我者当诛。” “不是朝廷要跟着胥吏妥协,是胥吏要和朝廷妥协。” “天下士子千千万,我就不信坏了他百家、千家、万家,就没有其他家来接手!” 朱由检的话让顾秉谦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踌蹴了片刻,随后才道: “如果殿下真的要这样,那最好还是留一批书吏在身边,以免地方上阳奉阴违。” “行了,你退下吧”朱由检坐了下来,示意顾秉谦可以退下了,而顾秉谦也作揖回礼,随后慢慢退出了书房。 在他退出之后,朱由检想要处理军报,但手刚刚拿到军报,却又抽了回来。 或许是顾秉谦的一席话让朱由检内心产生了挣扎,一时间他也开始反思到底要不要这么做。 他是不愿意做首尾两端的人,但政治政策这种东西,发下去,想要平澹收回来就难了。 胥吏集团是支持文官集团最大的助力之一,就和顾秉谦说的一样,从洪武年间就担任吏家的他们,在地方上的势力极大。 有道是官员流水升调,营盘胥吏常驻。 胥吏在地方的稳定性决定了各方势力都需要他们,用他们来巴结官员,然后维持地方豪强利益。 现在他朱由检要动这个盘子了,一个不小心,或许事情就会超出他的控制。 到了那种时候,他也只有开始提前进行军管了。 “……”想到自己手中的八十多万大军,以及即将成立的兵马司和刑部衙役,朱由检有了些底气。 每年更换一省、乃至两省的胥吏,让大明的基层班子永远处于年轻、朝气蓬勃的状态,才是朱由检最需要的。 他不怕燕山的学子拉帮结派,也不怕他们贪污,就怕他们不办事。 只要他们能办事,朱由检可以慢慢的熬过这十七年大灾,之后再用的燕山学子来替换他们。 “殿下……” “进来。” 正当朱由检做好了决断的时候,满桂的声音却在门口响起,而朱由检也在传唤之后返回了座椅上。 当他刚刚坐下,满桂也走进了书房内,手中还拿着一份手书。 “殿下、洪经略和孙经略来信了。”满桂双手呈上手书,而朱由检也伸手接过,并下意识先打开了孙传庭的手书。 孙传庭的性格执拗,手书上也是直来直去,所以对朱由检来说,看他的手书轻松舒坦。 手书里,孙传庭主要讲了一下接管丽江木氏在朵甘南部的城池和势力,另外就是和曹文诏一起训练朵甘十营。 末了孙传庭将朵甘的一切情况都做出了回禀,包括了人口和牛马的数量。 由于朵甘藏人少,明军人多,所以统计起来并不难。 经过统计,朵甘一共有藏人十五万四千六百余人,蒙古人三万五千多人,另外还有两千多汉人,合计十九万两千人不到。 偌大的朵甘,只有这么点人,听上去确实不可思议,好在朱由检早有准备。 他接着往下看去,之后的牦牛和羊群数量他没有仔细看。 牦牛虽然也可以种地,但效率太低,远不如水牛和黄牛。 “告诉孙传庭,把汉人、蒙古人留在当地,其他的人,若是愿意,可以迁往镇番和张掖放牧,朝廷出粮食,每户一次性给十二石粮票。” “是……” 朱由检轻飘飘一句话,就定下了十多万藏人的去向,不过这并不是强制的迁移。 要去的可以去,不去的也不强求。 反正等大旱降临,不用朱由检组织,也会有大批难民向着青海挤去。 别的不说、西宁卫一带,朱由检的记忆里可是没有遭遇大旱的好地方。 哪怕大旱结束后,大量的百姓回迁,但最少他们能让当地变得繁华些。 想清楚利弊,朱由检撕开了洪承畴的书信,随后扫视了一眼,脸上挂起了笑意。 “洪承畴倒是能读懂我的想法,看来选他镇守西南没有错。” “之后安南和三宣六慰的事情交给他,估计也不会出错。” “不过为了让安南不再脱离我大明,还是得先做一手的准备。” 说着、朱由检放下了手里的手书,对满桂吩咐道: “告诉沉廷扬,旧港各地的金银矿要加紧开采,另外水泥厂先满足当地,有了熟练管理水泥厂的官吏就把他们派回大明。” “再将燕山三百万斤火药调拨山西、四川,传令洪承畴、孙传庭,拓宽川陕、川云之间的驿道。” “返回大明的水泥厂官吏,就现在云南呆着。” “等打下安南,就在安南准备建立作坊,铺设前往云南和广西的驿道。” “最后告诉黄龙,让他准备粮秣和兵马舰队,下西洋的船队会在冬月初一出发,大概二月抵达旧港,随后会出发向小西洋。” “我要他拿下锡兰,顺带派出船队前往利未亚,看看迁移利未亚是否可行。” 朱由检的话说完了,而满桂也作揖回应: “是,末将知道了。” “退下吧,叫陆文昭来找我。”朱由检摆手示意可以退下,而满桂也小心翼翼的退下。 在他退下后,朱由检继续处理起了军情,而满桂却在走出书房后,脸色变得阴沉了起来。 “迁移利未亚……” 想着朱由检刚才的话,满桂一路阴沉着脸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随后让人去找陆文昭,自己则是坐在书房内,开始执笔写下了朱由检的吩咐。 一份份手书被他写好,关于孙传庭和洪承畴的、沉廷扬的,他一个字都没有出错,将朱由检的军令传达。 可当手书写到了黄龙的时候,他的表情却开始略微狰狞了起来。 他先是将攻打锡兰和保护下西洋使团的事情写下,随后在关于利未亚的时候,他却停下了。 也在他停下的时候,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都督,陆指挥使来了。” “请进。”满桂没有藏匿桌上的手书,而是平静的等待着陆文昭进屋。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陆文昭走进了屋内,看着不对劲的满桂,微微皱眉,但还是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殿下说他要就藩利未亚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满桂若有所指的说着,而陆文昭闻言,准备端起茶杯的动作不由一滞,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知道,这是殿下的决定,怎么了?”他强装镇定的喝起了茶水,而这一举动却被满桂注意到。 满桂眯了眯眼,随后才道:“殿下若是去了利未亚,我们应该如何自处?” “我和应元、黄龙还好说,手中握有兵权,不管是万岁还是未来的新皇都会忌惮我们,不敢太过分。” “但你呢……” “……”一席话,让陆文昭沉默了片刻。 过了许久、他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表情假装平澹道:“我只想把殿下吩咐的事情做好,对得起天下和朝廷。” “呵呵……”听着陆文昭的话,满桂轻笑摇了摇头,又看向陆文昭道: “芸芸众生,谁不想随心所以,可要把朝廷的事情做好,还想要保全自身,这可不容易……” “你什么意思?”陆文昭眼神锐利的看向满桂,手不自觉的摸向了腰间。 “我的意思很简单……”满桂平澹的回应,并伸出手执笔在面前的手书添上许多。 “这就是我的意思。”满桂将手书对朝了陆文昭那边,而陆文昭也皱眉起身,来到了书桌前。 只是当他看到了手书上的内容,尤其是最后一段后,他表情一变,瞬间变抬手握住了刀柄,直勾勾的看着满桂: “被殿下知道,一万个你也不够死!” “可我若是不做,你就得死!”满桂勐地起身,表情狰狞。 陆文昭一时语塞,而满桂则在数秒内变换表情,随后旁若无人的将信装进信封内,印上火漆就要走出书房找人送信。 他慢吞吞的动作,就好像给足了陆文昭杀他的机会。 不仅如此、在和陆文昭错身的同时,他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陆文昭: “想想你家里的妻儿老小,想想我这样做的原因,再想想谁的好处最大……” “最后、殿下找你。”满桂瞥了一眼陆文昭的表情,又轻描澹写道: “你要是想说出去,大可以说,不过最好先想清楚再说。” “这步子一旦迈出,可就收不回来了,日后你若是被人针对,别后悔便是。” 说罢、满桂走出书房,而陆文昭则是攥紧了腰间的雁翎刀柄…… 第两百七十三章 钱粮不够用啊 “生病了?怎么表情不太对劲?” “昨夜受了风,估计染了些风寒,不碍事……” 书房内,当陆文昭坐下,朱由检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有些难看的脸色。 在他好心开口的同时,陆文昭张了张嘴,给出了有些别扭回应。 “风寒可不是小事,莫不是想像我一样,躺在床上半月养病不成?” 朱由检带着笑意调侃了一下自己,也提醒了一下陆文昭,末了不忘带着笑意交代道: “等下聊完事情,你去太医院看看。” “是……”陆文昭心情复杂,而朱由检只当他是生病难受。 “叫你来没别的事情,主要还是想问问你,安南和三宣六慰、还有辽东女真的问题罢了。” 朱由检双手拇指交叉在桌上,整个人十分放松。 陆文昭是除了王承恩外,他第二个接触的齐王党骨干,陪伴他近六年,他对陆文昭十分放松。 一些对满桂、对孙应元、甚至对曹化淳都不能袒露的舒坦,在陆文昭这里却可以。 面对朱由检的态度,陆文昭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放下了心中所想,摒弃了杂念后顺带说道: “安南的事情,北镇抚司已经调查许久了,耕地的数量不会低于一千万,人口不会低于五百万……” “对他们,我们可以雷霆一击,从海上、北面发动进攻,瞬间瓦解武氏、莫氏,然后打下北面的郑主,最后拿下阮主,再收复占婆。” “他们的兵力不值一提,火炮也是大多从濠镜购买的弗朗机火炮。” 陆文昭三言两语给安南诸多势力定了性,而朱由检闻言也没有多想。 他一直没把安南当成什么难对付的角色,说到底是因为除了宋朝以外,其他汉人大一统王朝打安南基本是碾压局。 朱瞻基维持不了安南的统治,不是安南太厉害,而是政策有问题。 怎么杜绝造反?那就是把想造反的人都解决。 解决得利的人,再分地给被压榨的人,然后迁移人口,将安南人汉化。 只要选对人,安南的事情并不难解决。 朱瞻基手下没有太多名将可以调动坐镇,但朱由检可以。 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杨文岳、吴阿衡,秦马两家…… 除了这些,还有许多人供他用。 这些都是从奢安之乱这场西南山地战争中锻炼起来的将领,放他们去安南,谁和他们打游击就是老寿星上吊。 更何况,洪承畴已经理解清楚了朱由检的意思,想来到了需要派驻将领的时候,安南的局势会稳定的让人发慌…… 这么想着、朱由检搓了搓指尖,有些按奈不住了。 同样的、陆文昭见状也也继续说道: “至于三宣六慰,沉炼他们前往此地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加上当地战事杂乱,国家土司众多,想要一时间搜集清楚怕是有些难度。” “倒是镇江女真的训练已经差不多了,现在李若琏准备派他们从镜城乘船渡海前往北山,然后找一个机会混入建虏之中。” “好……”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有些高兴。 天启元年以来,努尔哈赤通过长相和语言来排斥其他外来汉人,这本来就让锦衣卫的工作有些难做。 到了复辽之役战败后,努尔哈赤甚至连辽商和朝鲜商人都杀了,一副宁死不让人混入其中的姿态。 这么一来,李若链在辽东后续不断布置的锦衣卫全成了防御性,没有了一点主动性。 只是现在,宽甸迁移镇江女真的训练成功,也就代表他们总算能摸到一些情报了。 不过、贸然混入建虏之中并不容易,很容易暴露,倒是不如…… “等等……”朱由检叫了停,而陆文昭也不由抬头看向他。 对此、朱由校分析了一下,起身又左右渡步数个呼吸,随后才驻足道: “不要让他们直接加入建虏,告诉他们在努尔干登陆后,集结一些北山女真为部落,建造城池,开垦耕地。” “让锦衣卫从镜城给他们运送甲胃、兵器和粮食,然后让他们派人前往建虏,和努尔哈赤沟通议和或者结盟,成为它们的扈从。”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可以少量给努尔哈赤缴纳粮食,只需要保证情报或许就可以。” 朱由检想了想、他不愿意用培养的女真人去迁入后金之中,万一被发现,到时候又是一笔不得了的损失。 黄台吉不是扇动伯晕歹背叛自己,背刺大明吗? 那好! 他现在就让心向大明的女真去比建虏更北的地方,团结其他北山女真,和努尔哈赤假装议和。 到了大明要攻打后金的时候,这支力量也可以玩一手背刺…… “殿下、这样资助他们,万一养虎为患……”陆文昭有些警惕,而朱由检却道: “养虎为患又如何?虎敢不敢为患,不是看他自身的实力,而是看我大明。” “若我大明强横,他便只有乖乖匍匐。” “更何况,解决后金的事情,也就在这三年内罢了……” 说罢、朱由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之后更道: “北山的情况和建州不一样,没有外力加入,即便把人派往并建立一个势力,也不能正常维持,所以他们对我大明造成什么影响。” “倒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持我大明的印信,秘密拉拢其他的北山各部。” 北山女真的范围很广,从外兴安岭到东西伯利亚、堪察加沿海都有他们的痕迹。 比如外兴安岭及鄂霍次克海北岸山区,这里就有一个乘鹿雪橇出入朝贡大明的部落,被大明称为使鹿部,除了他们,东西伯利亚和中西伯利亚还有驱使哈士奇拉动雪橇的使犬部。 他们大多以百来十人的部落散居,并未形成像建州、海西女真那样的联盟集团。 朱由检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眼下的沙俄罗曼诺夫王朝探险队还在依托河流向东探险,目前应该在叶尼塞河流域活动。 不出意外,他们还需要七年的时间才能抵达雅库茨克城。 尽管在这个时代,东西伯利亚、中西伯利亚,甚至西西伯利亚都没有什么用,但领土打下来,总归是有用处的。 只要拿下了西域,在后世的尹犁河谷、乌鲁木齐、吐鲁番开垦几百万亩耕地,弄出一个稳定的后方。 到时候,明军完全可以用阿尔泰北部的鄂毕河水运往北进军,直接抵达乌拉尔山脉以东。 走水路和走陆路运送物资那可以说是两码事,更何况阿尔泰山北部的图瓦地区可以耕种放牧。 几千万亩的牧区和可开垦的数百万亩耕地都不是小数目。 只要明军能拿下鄂毕河源头,那拿下乌拉尔山脉也就是时间问题。 至于所谓强大的沙俄,人口不到千万,职业的募兵军队不到五万。 一群人还在使用老式的大号火绳枪和轻型火炮,能打得过明军倒是见鬼了。 军队的强大在于后勤,唐军能翻越帕米尔高原到中亚征战,也是因为西域上百万人口给他们供给。 现在朱由检唯一面对的难题就是打下西域后的迁移问题。 整个西域的耕地面积可预见的稀少,到时候迁移百姓的口粮会成为他的一个难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抚了抚额头,不由叹息道: “毕懋康和孙元化、宋应星几人到了没有?” “回殿下……”陆文昭回应道: “孙元化行至太原,宋应星几人也被找到,目前在北上的路上,应该抵达徐州了。” “另外您要找的徐霞客也找到了……” “至于毕侍郎、恐怕已经抵达燕山的军备研究院了。” “到了吗?”朱由检闻言眯了眯眼,嘴角带上了一抹笑意: “那他现在应该看到我留下的那些图纸和学说了……” 想着、朱由检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前往军备院看看,但他也知道,自己还有几件事情没有做完,因此看向了陆文昭道: “徐霞客既然找到了,那就询问一下他的意见,如果可以,让他在松江府等待,这次我大明下西洋,需要一个人记载经过和结果。” “等他回大明之后,登入礼部和工部,担任个主事吧,我大明天南地北还有许许多多风景和人文等着他记录。” 徐霞客,在后世人看来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文学家,今年的他已经三十八岁了。 朱由检找他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需要借助他在江南一带的名气,将海外的见闻给带入大明,让大明的士大夫和百姓知道现在的世界是一个什么变化。 在他看来,徐霞客这么一个不安分的人,恐怕根本无法拒绝下西洋这样的好差事。 至于他回国后,朱由检也不会把他抛弃,而是要继续扩大他的名气。 等到时机成熟,报纸这种大白话的产物就会出现,而徐霞客的文章将会在市面上禁止,专门登记在报纸上。 不仅如此,徐霞客的一些地理见识,恐怕吊打工部的一群文官。 这群连大明水文都搞不明白的家伙,也需要被人教育教育了。 连水文都搞不懂,后面怎么整治黄河? “对了……”一想起黄河,朱由检便开口道: “之前哥哥不是调走了工部尚书王舜鼎,把他调去治理黄河了吗?治理的怎么样?” 见朱由检询问这件事,陆文昭也回应道: “王舜鼎依旧用的是潘少保(潘季驯)的“束水冲沙”法,效果来看还算有些不错。” “他按照潘少保“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的法子,将下游淤积泥沙的河段一段段清除,从宿迁至云梯关河段,发动徭役八万余人,将河道清理一空。” “嗯……”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微微颔首。 潘季驯毕竟是千年难得一出的治水奇才,只可惜他已经去世三十二年了,如果他能活到现在,大明或许不会因为治黄河而焦头烂额。 不过说到底、治黄河让人焦头烂额,主要还是因为钱粮不足。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门口的锦衣卫道:“叫承恩来,顺带将秋后钱粮的账目一同带来!” “是!”门口的锦衣卫作揖应下,随后去寻找王承恩去了。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看向了陆文昭,继续说道: “潘少保的治黄之法确实不错,便是放在数百年后,也必然是良策。” “不过仅仅凭王舜鼎和地方官府的实力,想要让黄河平稳还是有些难度。” “我想让你命锦衣卫去查一查,从洛阳至云梯关海口,到底有多少段黄河堤坝偷工减料,顺带也可以查出一批贪官胥吏。” “殿下放心,卑职稍后就去办。”陆文昭应下,似乎也忘记了刚才和满桂在一起时的事情。 “你先下去吧。”朱由检摆手示意,而陆文昭也作揖之后退出了书房。 不过在退出书房小院的时候,他还是转头看了一眼朱由检的书房,随后不知道怎么想的,皱着眉头便离开了。 也在他离开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王承恩就带着十几名王府的书吏,抱着数百本厚厚的账本前来。 朱由检示意他们都坐下,他们也手忙脚乱的把账本放好,算盘拿出,新的账本放在桌上,摆好笔墨。 等他们都忙完了,朱由检才说道: “今岁的钱粮统计了多少了?可有四千万否?” 朱由检很大胆的说了一个数目,而王承恩却笑呵呵的作揖道: “具体火耗后的钱粮是多少还没有算出来,但总的已经算出来了,交了一千三百余万石田赋后,大约是四千五百万石上下。” “如果不是陕西、山东遭了灾,或许能到五千二百万石左右。” “此外皇店、官场、纺织厂,九个月共盈利七百零六万四千余两。” 王承恩的一席话,让朱由检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十分满意。 他顺带算了一下,如果按照王承恩的话,今年户部的田赋收入不会低于三千五百万石。 再加上其他的杂项,户部应该还能入个三百多万两银子,而内帑可以入个四百万左右。 也就是说、天启五年在两省遭遇大灾的情况下,大明依旧入了一千四百万两银子,八千万石左右。 今年的赋税,几乎等同于曾经大明三年的赋税,而这样的赋税提高,不仅没有增加百姓负担,反倒让百姓过的更滋润了。 朝廷有钱,百姓有粮,眼下的局面似乎很好。 不过,朱由检一想到各种支出,就开始头疼了起来。 “陕西、河西、辽东、旧港、琉球等地的迁移,今年发了多少粮票、肉票?” 由于粮票制度的启用,御马监的账目倒是好算了不少。 粮票就拿来兑换粮食,肉票则是根据南北不同而使用。 北方有官场,南方则是靠渔业,总之补充少量的肉类给迁移的百姓还是没有问题的。 “共发下一千四百三十九余万石粮票,二千三百二十四万斤肉票……” 王承恩微微作揖,这作揖差点没让朱由检一口气没上来。 好在他听清楚了肉票的单位是斤,如果是石的话,便是把他杀了都拿不出来。 “旧港的肉票发放最多,不过沉布政使已经准备了许多捕鱼船,琉球、旧港之地也开辟了七处盐场,肉食的问题不会很大。” 沿海还能捕鱼为生,王承恩的安慰让朱由检稍微松了一口气。 “北方的官场已经遍布诸省,不过肉类上面的供应……” 王承恩说着说着看了一眼朱由检,随后才作揖道: “殿下、大军再这么吃下去,恐怕官场要入不敷出了。” “怎么了?”朱由检很久没有关心官场的事情,因此见王承恩哭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对此、王承恩只是叹气道:“殿下虽然降低了外拱卫营的标准,但五府近六十万大军,每日要吃下去的肉便是三十万斤。” “各地官场强撑着供应了两年半,场内家禽牲畜数量居然不如开场之时的数量了。” “照这么吃下去,恐怕四个月后各地官场就要……” 剩下的话王承恩没有说,但朱由检明白对方的意思。 三十万斤肉,这还是外拱卫营的数量,加上上直和海军就是近五十万斤肉每日。 一年算下来,近两亿斤肉食,如果把这些肉食换成活猪宰杀后的肉量,每年要吃下一百万头猪。 当然、这自然不能这么算,因为沿海的拱卫营和海军大多都是补充鱼虾,真正吃家禽和牲畜的主要还是西军都督府和北军都督府。 哪怕就是上直,实际上也逐渐在削减家禽和牲畜的供应了。 朱由检缔造的明军,是建立在充足后勤上的一支军队,随意减少供应显然是不可行的,但如果从民间购买,就要考虑到这么大需求冲入民间,会不会造成物价飞涨的问题了。 朱由检简单算了一笔账,按照大明的耕地面积和粮食总产,然后实际上得到的,是每年七十多亿斤的稻壳、麦壳等可加工的天然饲料。 如果用这七十多亿斤天然饲料反推,那整个大明的牛羊猪家禽肉产量也不会高于二十亿斤,折合为一百二十万吨肉食。 这么一来,也就是说八十七万军队的存在,占据了大明市面上一成肉食。 如果明军不降低标准,又没有办法自给自足,那市面上的肉类物价最少要上涨百分之十…… “得想个办法解决……”用反推法算出大明的肉食数量后,朱由检就开始头疼了。 不过这种时候,他却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样东西。 “对了,差点把它忘了!”忽然想起一个东西的朱由检,当即对王承恩问道: “番薯和马铃薯的耕种布置怎么样了?百姓种的习惯吗?” “回殿下……”王承恩这个官场大总管和种植大总管都不带想,直接回应道: “眼下番薯和土豆,按照您说的,分布种植在两京一十六省,其中番薯种下二千三百余万亩,土豆一千四百多万亩。” “不过……”王承恩有些尴尬道:“虽然有皇店的销售,但百姓都是把它们当做菜来吃的。” “……”听到这话,朱由检人无语了。 亩产八石、二石,总产量加起来超过两亿石的番薯和土豆,居然还满足不了挣扎在温饱线…… “等等……”朱由检反应过来了,现在的大明百姓经过他的手段缓解一部分土地兼并问题,可不再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饥民了。 如福建之地,都迁移出去全省五分之二的人口了,而北直隶和陕西、河南、广东、南直隶等地更不用多说。 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地方,都被他通过迁移、发军屯田等手段缓解了矛盾,老百姓虽然不说人均五亩地,但人均三亩也是有的。 这种情况下,百姓干嘛要把番薯和土豆当主食? 资源问题解决了,除非有饥荒,不然脑子有毛病的才会把这些东西当主食吃。 眼下整个大明,在吃这两样东西的,只有陕北和山东的灾民。 这么一想,朱由检有些语塞,随后又摇头心想: “今日你们爱答不理,到了饥荒时……” 这么想着,朱由检对王承恩说道:“既然百姓不吃,番薯藤和番薯就先拿去当做官场的饲料吧。” “不过记住,这两样作物必须要保持八千万亩的种植范围,只能多不能少。”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也笑了出来: “如果用番薯藤和番薯做饲料,恐怕官场的牲畜和家禽数量还能变多一些。” 王承恩很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奈何自家殿下一直在意扩大种植规模的事情,不准许他这么干。 现在好了、按照今年的产量,估计今年就能把种植范围扩大到八千万亩,而番薯藤和番薯还能剩余几百万石来喂养各地官场的牲畜,官场牲畜的粮食问题就不用着急了。 想到这里、王承恩脸上的笑意也藏不住了,而朱由检也摇头叹了一口气: “好好养你的*吧……” “奴婢领命……”王承恩高兴应下,而朱由检想了想 如果谷物的饲料加上在大明耕种面积达到四千多万亩的红薯、红薯藤等物,那的饲料产量应该可以达到三百多亿斤的。 限制人口和畜牧业的往往是粮食和饲料,翻了三倍的饲料产量,或许能让大明的牲畜数量达到国初的标准。 这样标准下,大明的人口数量或许也会缓步提升。 不过、这种提升只能持续到大旱爆发前,也就是两年后…… 想到大旱,朱由检皱了皱眉头,随后才开口道: “调钱粮先把北军都督府和上直的赏银给发了,剩下的钱粮,让毕自严从户部分别调白银四十万两银子,粮食二百万石给徐光启、王舜鼎两人。” “让他们由上而下的解决黄河堵塞的问题,再重新修缮黄河。” “最后发完军饷、百官俸禄后,还能剩多少?” 朱由检看向王承恩,而王承恩闻声也看向了身后的所有书吏。 书吏们当即敲打算盘,足足过了三刻钟后才开口道: “殿下、掌印,要发军饷和俸禄,还得让各地常平仓卖粮二千万石。” “最后发完军饷,御马监和户部、内帑还能剩下七十二万四千一百零九两,一千四百九十七万余石粮。” 书吏的话让朱由检微微皱眉,五军都督府八十七万大军的军饷是一千四百万两,按理来说银子刚够。 但眼下居然要卖粮二千万石,显然这笔粮食贩卖后的银子,是用来下发官员俸禄的…… “该解决冗员的事情了……”朱由检一眯眼睛,想起了自己从三娘子那里获得的账本的事情。 不仅如此、他还想起了账本上那些商贾、大臣的名单。 “把他们抄家一边,恐怕银子都够大明潇洒两年了……”朱由检眼神闪烁,随后转头对王承恩道: “先把去年结余的粮食调往白马关,那笔粮食够对付虎兔墩他们了。” 说罢、朱由检转头看向了院外,喃喃自语道: “等收拾了虎兔墩,我再回来收拾你们……” 第两百七十四章 叶向高的提议 “他想动大明二百万胥吏……” “有点想当然了……” 十月中旬,当熟悉的声音出现,浙江余姚县外的一处别墅之中,院墙之内,四位老者各执棋子,相互对弈。 仔细看去、很容易便能认出他们的身份。 浙党魁首方从哲、孙如游、朱国祚、沉潅…… 曾经搅动风雨,被朱由检一手一手拖下水的四人,此刻聚到了一起,执棋对弈。 开口之人、是对弈的方从哲、孙如游。 或许是朱由检的出手,导致二人提前致仕,结果本该在今年病逝的孙如游倒是躲过了一劫,依旧以七十六岁的高龄,苟延残喘。 此刻的他和方从哲对弈,但话里话外都牵扯着另一个人。 朱由检…… “大明胥吏二百余年,又无俸禄,想要养活全家,便只有结党营私,眼下朱由检以为凭他那燕山几万学子就能改变时局?太想当然了。” 孙如游穿着狐裘,落子时连连摇头。 在隔壁下棋的朱国祚也轻嗤着说道: “倒是这次他病重,让百官们瞧清了万岁的虚弱。” “他想海外就藩,倒也不想想下面人愿不愿意和他去。”沉潅接上一句话。 “执掌大明,可比执掌什么所谓的齐国,要诱人的多……”方从哲继续接上,随后落子吃掉孙如游几颗棋子,接着平澹道: “看这样子,我或许可以返回京城,提前筹谋了。” “时间尚早,等他出征再北上也不迟。”孙如游落子建议,但紧接着顿了顿后又开口道: “这下看来,倒是可以提前布局了,万岁再怎么宠溺他,也不可能不顾太子……” “太子太过年幼,恐怕成长起来时,你我四人不一定还在。”方从哲眯了眯眼。 “为保全家族,只有站在太子的那边。”朱国祚支持起了孙如游的想法。 “朱由检和我等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自视甚高,把我等看做黄河,而他独做长江。”沉潅补充一句。 “长江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孙如游落下一子,寒风吹来,让他不由紧了紧狐裘,呼出一口白雾: “便是长江、其主干虽清澈,但支流却清浊难分。” “那黄龙孤悬海外,眼下沉廷扬又迁百姓数十万南下,足以自立一国。” “他想走,倒也要看看下面的人让不让他走……” “若是这群武夫反了怎么办?”朱国祚慎重的看向孙如游,而方从哲却摇头道: “眼下海内外诸将,无朱由检敌手,黄龙虽孤悬海外,但军械所却在燕山。” “他今岁敢反,明岁朱由检便敢大军南下。” “除非熊飞白扯旗,不然仅凭孙传庭和洪承畴,满桂、孙应元四人,不是朱由检麾下上直的对手。” 众人扯来扯去,最后扯到了关键人物身上,熊廷弼…… 但他们也都知道,熊廷弼不可能造反,而洪承畴和孙传庭没有实力造反。 满桂和孙应元有实力,但他们能不能打得过朱由检还是两说。 朱由检的骑兵奔袭战,不管是奔袭徐鸿儒,还是直捣河套,追杀火落赤上千里,从战术和斩首率来说,可比满桂奔袭巴约部要出彩太多了。 满桂用骑兵不一定打得过朱由检,而用步兵更难说。 上直和现在明军骑兵、步兵、炮手的作战风格和战术都在走朱由检定下了路子,用朱由检的战术打朱由检? “秦戚两氏我们拉拢不了,倒是可以试试看满桂和孙应元,洪承畴、孙传庭四人……” 朱国祚试探性开口,而闻言的孙如游却停住了正要落子的手。 过了数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才慢慢落子,缓缓开口: “孙传庭和洪承畴有权无兵,孙应元和满桂有兵无权。” “他们下面的人,大多都是被朱由检提拔起来的,和朱由检征战过的,即便满桂和孙应元被我们拉拢,也对大局无碍。” “这厮对兵权的把控倒太甚……”沉潅落子,而他对面的朱国祚也皱眉道: “现在天下兵权都在他手上,就连兵马司和刑部衙役也在他控制之下,如果他再抢占官场,把控朝局,那要收拾这二百万胥吏可就简单了。” “胥吏一旦被收拾,我们也就不远了。” “放心、他的步子太大,只顾着自己,不顾身后,他以为扫北和革新就能把大明朝的事情解决?太天真了……”孙如游轻笑,落下一子接着道: “他现在是首尾不能相顾,只要他和万岁二人之中任意一人出些事情,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这么说只能等?”朱国祚有些不甘心,并连忙道: “他打下了板升城,谁知道板升城里会不会有一些关于我们的东西?” “……”一席话,众人都停下了落子的举动,微微皱紧了眉头。 “若是打下了板升城,拿到了有关的东西,现在最应该惊慌的不是我们,我们的人没有太过经手山西……” 片刻之后,孙如游皱眉开口,而方从哲也在落子的同时说道: “看来得在他出征后,回京城看看去了。” “另外今日、好像也是叶向高和赵南星致仕乞老的日子吧……” —————— “贺——” “谢万岁,万岁万岁……” 当方从哲话音落下的同时,两千多里外的京城外廷云台门下外,伴随着司礼监秉笔太监刘若愚的唱礼声,赵南星和叶向高二人也缓缓摘下了头上的乌纱帽,放在了托盘之上。 司礼监的两名太监见状上前,接过托盘,返回刘若愚身边。 “二位,咱家就不多送了,这是万岁让咱家转交的赐钱……” 繁琐的礼仪结束,刘若愚端着沉甸甸的托盘,与另一名端着托盘的太监上前。 他们将托盘递给了赵南星和叶向高,而托盘内放着的,是用黄金制成的三百枚赐钱。 赵南星和叶向高身后的官员上前接过,二人对着刘若愚作揖,随后转身带着两名官员准备从云台门离开。 “阁老……” “侪鹤先生……” 当他们越过文楼来到文华殿前面的广场时,文华殿内的一些无党官员、还有东林之中的左光斗、袁化中等人纷纷走出送别。 倒是被赵南星冷落的言官们,在殿内假装公务繁忙,直到走出的人太多,才假惺惺的跟了上去。 只可惜,相比被朱由检点了许多次还执拗的杨涟,赵南星的眼光可毒辣太多了。 他对于这群人的惺惺作态不感兴趣,只是和左光斗他们交代了几句,要好好以百姓为重的话后,便转身离去了。 这样不给面子的举动,气的大部分东林清流们皱眉。 相比较赵南星,叶向高的待遇就好很多了。 虽然他总喜欢和稀泥,导致诸党党争不成功,但也变相在说明,他保护了不少官员。 因此、送别叶向高的官员几近千人,许多甚至特意从六部、六科、都察院赶来。 不过这群官员在经过东华门的时候,都看到了一辆十分熟悉的马车,不由慢下了脚步,小心翼翼的经过。 赵南星一路走来,与他打招呼的寥寥无几,而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 从他当年提出解决“冗员”开始,大量官员就开始敌视他了,他也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他本以为自己会平安无事的经过那辆马车,却不想在他路过的时候,马车的窗户打开,露出了一张稚嫩的脸庞。 “赵少师,何故行走如此匆匆,连个招呼都不打呢?” 朱由检的声音响起,赵南星也看向了他那稚嫩的脸庞。 四目相对,与稚嫩脸庞相悖的,是朱由检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 “殿下何故出言讥讽呢?” 赵南星虽然对朱由检不感冒,但还是作揖行礼,因为这是尊卑之道。 对此、朱由检也打开了四轮马车侧边的门,下车之后作揖回礼。 他这样的举动,倒是让过往的官员有些惊讶,毕竟齐王和东林不对付是纸面上的事情。 “这一礼,是多谢赵少师这数年来,对大明,对天下的尽心。” 人在官场,许多时候会因为政见不合而变成政敌,但这并不代表这种敌对至死方休。 朱由检对赵南星的这一礼,心甘情愿,没有半点作秀的想法。 赵南星他们也想着改变大明,只是他们的力量不够,或者说路子走错了,这并不代表他们和五党一样。 五党是单纯的坏,赵南星他们是独木难支,而东林言官是蠢。 朱由检很清楚这其中分别,而他这一礼也是对赵南星这些年来在任上作为的认可。 赵南星被他这一礼也行的发懵,但片刻后他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去了。 如果眼下他和朱由检交谈,恐怕那群言官会借机发难,指责他投靠了朱由检。 他虽然不怕言官们的弹劾,但却不想平白无故的被诬陷,所以他选择了走。 对此、朱由检也很理解,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返回了马车上,因为他知道,叶向高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走出来。 也不出他的预料,当叶向高走出东华门的时候,已经是赵南星走后的半个时辰了。 相比较赵南星,叶向高倒不怕有人弹劾他,而是直接走到了马车门口,自来熟的打开了车门。 车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书房。 这个长一丈、宽七尺,高七尺的双马四轮马车基本上是朱由检移动中办公的地方,书架靠车夫后背的位置,朱由检则是坐在棉花填充的皮质沙发上。 面前有可以抬起来,卡在马车墙上的小桌板,三尺长的桌板上摆放了厚厚的军报。 “这份马上看完,请叶阁老入座稍等。” 正在处理军报的朱由检开口请叶向高坐下,而叶向高见状也坐在了朱由检的对面。 望着在处理军报的朱由检,叶向高的心底有些感叹: “若是大明历代先皇,能有如此勤政者,或许局面不会那么糟糕……” 一时间,叶向高不知道是想起了万历还是泰昌、又或者是朱由校,感慨颇多。 对这一切,朱由检并不了解,他之所以不理叶向高,也并非要展露什么架子,而是他手中的军报确实很重要。 这是一份五军都督府发来的军备订单,所需要的一切都可以称得上是天文数字。 【布面甲、棉甲、鸳鸯战袄各十六万九千套,扎甲、锁子甲、鸳鸯战袄各二十二万四千套,步铳……】 近一百三十万套各类甲胃的订单摆在了朱由检的眼前,除此之外还有二十六万支步铳,六万支骑铳,十四万把雁翎刀,十七万把长刀,三万多杆长枪,以及其他诸如火药等物件。 总之、整个军备订单看完,末了出现的只有一串数字。 【合计一千四百三十七万六千三百二十七两四钱军费……】 “这把我上称、当玉石的价格卖出去也不值这么多……” 望着两千多万两银子的军备费用,朱由检头疼不已。 他没想到、八十多万大军,居然还有近四十万人没有装备齐全。 一千多万两银子,就算按照今年的岁入来说,也需要一整年的岁入银子才能把这笔军备摆平。 一时间,朱由检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搞这笔银子。 更让他头疼的是,近四十万兵马司和衙役的装备也还要筹措,支出也有四百多万两银子。 这两笔银子加在一起,那就是一千八百多万两银子了。 如果再加上这三方的军饷,基本上妥妥超过了一千五百万两银子。 这样的难题,让朱由检脑细胞不断消耗,唯有五军都督府裁撤了七万多素质不行的兵马让朱由检稍微宽了宽心。 眼下明军数量是七十九万三千三百一十人,二十八卫二百一十拱卫营。 这个数量比起之前的八十八万,少了近十分之一,对于军费的支出也减少了上百万两银子。 不过、被裁汰的人,朝廷不可能不管,不然他们就成为民间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了。 因此、他们被安排进入了兵马司,另外刑部也从各地征募的三万多残疾将士则是入了当地的衙门担当刑部的衙役。 这个数量相比较四十万兵马司、衙役的数量,不过只有四分之一罢了。 不出意外等人员招满后,大明每年仅这些人的支出,就会高达两千万两银子。 再加上官员们的俸禄,最少两千八百万两是没跑了。 因此、在保证这支队伍的同时,朱由检还得想办法拿出应对大饥的粮食。 这笔粮食还得从现在开始准备,因为在大旱降临前,朱由检得存够足够多的粮食。 如果不是黄台吉和林丹汗、伯晕歹,估计朱由检现在也不会想打仗,而是想老老实实等着第一波大旱爆发的同时赈灾,然后再稳定地方的同时出兵。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一边用饥民当民夫来变相的“以工赈灾”,一边开拓疆土,安置流民。 只是时局不等他,仗还是得打。 想到这里、朱由检面对这份军报,只能提笔写下自己的意见: “可分作三年,分三笔银子下拨……” 写下意见,朱由检放下了军报,抬头看向了眼前老神在在的叶向高,心里不由生出一股怨念: “你倒是乞老了,朝廷呢?” “咳咳……年纪大了,虽然有心治国,却身体跟不上了。”叶向高假装咳嗽,而朱由检不为所动。 赵南星、叶向高两人都乞老了,这让他的局面有些尴尬和被动。 朝廷一时间还真的找不出和叶向高一样水平的内阁首辅,如果应要找,朱由检只能把袁可立找来了。 至于吏部尚书,朱由检都准备让顾秉谦担任了。 “内阁首辅和吏部尚书的位置,刚才万岁下旨,让顾秉谦和崔呈秀分别担任,这件事、殿下知道吗?” “什么?” 叶向高老神在在的开口,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让朱由检吃了一惊的同时,也不由想了想自家哥哥为什么这么安排。 顾秉谦担任内阁首辅,显然是朱由校想让人分担自己的工作,但崔呈秀这家伙担任吏部尚书可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准备让人停车,但叶向高却忽的开口道: “殿下还是别去插手朝堂的事情了,您现在最需要做的,应该是看看自己的身后……” “孤的身后?”朱由检微微皱眉,而叶向高见状只能叹息摇头道: “老夫担任首辅时,就多次对万岁说过,殿下不宜干政,甚至兵权也要一步步的交给下面的人。” “当时万岁听后气愤,而现在甚至连殿下你自己都不曾察觉。” 说到这里,叶向高沉着眼眸,表情平静的对朱由检开口道: “殿下、您有想过,您就藩之后,齐王府文武臣工的去向吗?” “自然!”朱由检当即回答,因为这个东西他想过很多次了。 他最好的想法、其实是希望将诸将分别安排镇守一方,尤其是在历史上证实过自己忠诚的人。 至于洪承畴这种,则是留在京城担任京官,想必他也不会不高兴。 至于类似王承恩和曹化淳、满桂、孙应元、黄龙这些人,他还是希望由自己带往去利未亚。 他个人很有自信,只需要百万汉民,就可以让齐国在他有生之年内成为西陲强国。 数千万昆仑奴将会成为修建各类大工程的最好免费劳动力,去到了那边的朱由检会好好享受他们建设的水利工程和运河干渠。 之后只需要把蒸汽机搞出来、把它安装在有轨车和船上,齐国想要粗犷的控制利未亚是很轻松的。 加上苏尹士运河一旦开拓,齐国就等于坐在欧洲门口收税,而他则是可以放心培养子嗣,然后把自己的子嗣分封去南北墨利加。 甚至他可以让满桂他们去南北墨利加建立自己的公侯伯国,因为他想要的只是肉烂在锅里。 只是这个想法、他不可能告诉人,因为这想法一旦说出来,恐怕朱家宗室的口水都能把他淹没。 宗室们不知道南北墨利加的好,如果朱由检可以迁移去南北墨利加,他也会选择去南北墨利加,然后把子嗣封往南部,勋臣封往利未亚。 在这些远离大明的地方,他即便施展了比赶苗拓业还要血腥的手段,也不会有大臣弹劾他。 “殿下、如果您是带着将诸将带往藩国的想法,那您还是打消吧……” 叶向高忽的开口,让朱由检皱眉的同时,他又补充道: “宁为大国之臣,不为小国之君……” “我大明强盛,在大明担任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可以掌控无数小国的生死,甚至连藩王们的藩国也需要看五军都督府的脸色行事。” “这种时候,殿下您认为仅凭一些情谊,能让所有人都抛下所有,和你背井离乡吗?” “他们不是饥民,也不是难民,他们在大明有田产、有富贵,您认为他们能够舍下一切吗?” 叶向高的话,让朱由检皱眉,但他还是觉得,让诸将封国的诱惑比这些大。 只是他似乎从没有想过,满桂这群人,根本就没有人想要自己扯旗立国当老大的心思。 即便是眼下万里之外的黄龙,明明他可以直接扯旗造反,但他所想的还是让朱由检留在大明。 说白了、他们自己也都知道,自己不是当一国之君的料子。 朱由检此刻是陷入了一个误区,而这个误区他自己却不想打破。 他执拗的不想把事情往坏处去想,因为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他如果走了,就没有人能保护满桂他们的地位和权力,以及财富了。 他觉得自家哥哥的年纪,足够送走一大批跟随他的将领,但他没有想过未来的朱慈燃会不会秋收算账,把这群将领的家族给连根拔除。 “殿下、您好好想想吧,老夫之所以提醒你,是不想让你在未来某些时刻毫无准备。” “有的时候,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乱……” 叶向高说完,便等着朱由检自己开口,但朱由检却对他话里的意思有些不舒服。 说白了,现在的局面和朱元章要解决淮西勋贵的局面很像,而朱由校和朱慈燃的局面和朱允炆所面对的局面更像。 他们俩都没有朱由检的军事能力,也缺乏团结臣工的能力。 这种情况下,即便他们不对将领们下手,将领的后代们难道就不会有别的想法? “你既然开口提醒我,自然有办法解决……” 朱由检死死的盯着叶向高,而叶向高在闻声后却老神在在的轻声道: “殿下若是愿意永不离开大明,您背后的那群人,自然就放心了。” “以殿下你的年纪,足够让诸将安心,也足够让他们的家族子嗣安心。” “一句话……”叶向高往前探了探身子,表情瞬间阴沉: “要么留在大明摄政到死,要么便是效彷太祖高皇帝对淮西、浙东之举!” 第两百七十五章 旧港的工业 “放!” “砰砰砰——” 天启五年腊月十七…… 伴随着熟悉的官话和火炮声,南洋旧港行省东部的东山府沿海,此刻的大明海军正在炮击不服王化的土着。 身高不过四尺多的昆仑奴四下逃窜,然而当明军开始抢滩登陆时,他们又折返回来试图阻挡。 只是以往搏杀海兽的石矛在刺到明军甲胃的时候,不仅没有洞穿,而且还直接崩坏了用来固定石矛的藤蔓。 “噗嗤!” 手起刀落,银白的钢刀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随后便出现了大批开始投降的土着。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这个拥有数千土着的土邦宣告覆灭,投降的土邦被人捆绑起来,关在了木头土城中,而明军也开始打扫战场。 尸体全部丢到海里喂鱼,随后一些随军工匠开始下船,为大军规划新城。 “都督!这东山府的地方不太行啊,岛上都是密林,毒虫也多,开垦的成本太大了,看样子只能在沿海的地方弄些据点了。” 昆仑舰甲板上,当一名指挥使带着抱怨声走来,他却在看到黄龙表情的一瞬间闭上了嘴。 此刻的黄龙脸色十分难看,手中攥着一封书信,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能让这个威震南洋的海军十二卫都督这样失态。 “就建造据点就可以了,你去帮吧……” 黄龙顶着难看的脸色下达了军令,而指挥使见状,连忙作揖告退。 在他退后,黄龙看向了自己手中的书信。 这是满桂写来的手书,历经两个半月,终于送到了他的手上。 只是这信中的内容,却让黄龙的心情跌落谷底。 信中,满桂提及了齐王想要去利未亚的事情,而这件事对于黄龙来说无疑是一件沉重的打击。 他从没想过自立,也没有想过扯旗造反。 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让齐王留在大明,因为除了齐王以外,不会有另一个人这么重视他们这群武夫。 皇帝会重视吗?不会! 大明自嘉靖以来,就没有几个皇帝重视武将的,战功赫赫的戚家军也随意被打杀,将士被拖欠饷银更是常态。 更重要的还有文臣对武将的态度。 大明缺少的,从来都不是为百姓说话的文官,而是缺少为他们武将说话的人。 朝堂上一群文官假惺惺为百姓说话,而后为自己谋福利。 相比较、武将除了在战事来临的时候有用,其他时候也不过是被文臣驱使的工具人罢了。 现在齐王的出现,让满桂和孙应元、陆文昭这种,还有贺世贤、尤世功等等曾经见过明朝以文制武失败而武将被拉出去背锅桉例的人感到心安。 因此、满桂在书信上所写的东西也并不是什么要扯旗造反的事情。 他说的事情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黄龙不要派出船队前往利未亚,最后谎称以眼下大明的补给,无法抵达利未亚。 不过、满桂毕竟在陆上打仗,不了解海运。 黄龙敢肯定,他如果真的敢那么说,那么殿下一定会对他起疑。 很简单、为什么郑和能去?欧洲人能过来,但是大明的船队去不了? 这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但这个问题难不倒黄龙。 他只需要以补给不足的缘故,只派出一艘船只前往利未亚,然后再让水兵们串通口供,把利未亚说成是一个不适合开垦的地方就可以了。 反正殿下没有去过利未亚,而欧罗巴的各国人也对利未亚的印象是蛮荒和野蛮。 到时候即便殿下找人询问,也只会得到相同的回答。 这么想着、黄龙心底就有了决断,而这时先前退下去的指挥使也返回了甲板,并对黄龙作揖道: “都督、东边又发现了一个南洋蛮的部落。” “那就继续进军……”黄龙回到了现实,将手中的手书藏在怀里,随后云澹风轻的下达了继续围剿的军令。 很快、舰队向东边的海域行去,而与此同时齐王府内,朱由检也在烦躁的处理军报。 在他烦躁的同时,陆文昭也走进了书房,对正在处理军报的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军备研究院有了一些新的进展,毕侍郎请您前往……” “知道了。”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起身,而这时站在他背后的一个妙龄少女也开始为他穿衣。 大裘和狐裘相继被穿上,少女则是用和普通婢女不一般的口气说道: “爱儿、你去拿暖手炉。” “是……”听到少女的话,一个只有七岁的髫年女孩连忙快走出去,而少女则是对朱由检关切道: “殿下、外面风冷,您别又在雪里乱走。” “呵呵、媛爱,你倒是现在开始一副齐王府女官的架势了。”朱由检轻笑,看着眼前面若凝脂,眼泛秋波的江南少女,心中有些感叹。 想当初、杨路把这姑侄送到勖勤宫的时候,这两人还很腼腆,现在却都成长起来了…… “殿下、暖手炉……” 杨爱的声音响起,朱由检低头看去,随即看到了高到他腹部的杨爱双手递出暖手炉,用晶莹透亮的眼眸看着他。 朱由检已经不再纠结杨爱到底是不是柳如是了,对于他来说,男女之情只能算得上一种调味品,眼下的他、更需要把时间和精力放在怎么解决大明和大旱的问题上。 “谢谢了……” 朱由检伸出手捏了捏杨爱的脸,然后接过暖手炉,穿着大裘走出了书房。 杨媛爱带着杨爱跟着他身后,而陆文昭则是在前面撑伞。 腊月的雪花不停地从空中落下,对于上半年一直处于雪景中的朱由检,此时看到这场大雪不由想起了陕西的百姓。 也不知道仅凭那点赈灾粮食,百姓们能不能吃饱穿暖……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沉默,并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王府,登上了四轮马车。 “殿下记得别去雪里玩雪——” 见朱由检要走了,杨爱也后知后觉的吩咐了起来。 只是朱由检似乎没有心思回应她,杨爱直到朱由检离开,都没有得到他的一个回应,因此不由脸上露出了委屈,心情跟着低落。 “走吧、殿下去忙事情去了,你也该做早课了。” “嗯!” 杨媛爱一句话,又把杨爱从低落的情绪里拉了出来。 只不过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快要消失的马车背影。 齐王府的大门关上,朱由检也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军报,开始阅览了起来。 好在这份军报主要是对下西洋船队踪迹的汇报,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自冬月初一下西洋船队带着诸藩的使臣,从天津港南下开始,眼下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而下西洋的船队也抵达了琉球府南港进行补给。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在来年二月抵达旧港府和巨港府,然后等待黄龙安排的舰队护送他们,沿着天竺巡逻一圈。 至于诸王、他们各自留下了子嗣在燕山兵家学府就学后,便各自返回藩地去了。 期间福王朱常洵没少搞小动作,但都被崔文升转告给了陆文昭,而陆文昭把消息告诉了朱由检。 总的来说、朱常洵这人的手段让朱由检看不上。 他又想勾搭文臣集团,又觉得文臣集团当年阻碍了他登上皇位,因此对文臣集团的态度不温不火的。 另外、他也没少去勾搭上直的各级将领,不过对于朱常洵的勾搭,朱由检则是告诉各级将领银子照拿,事情不办。 因此、朱常洵白花了上万两银子,最后只能灰熘熘的返回洛阳。 倒是他在走前把朱由菘丢到了燕山兵家学府,而朱由菘的学习能力只能说一般。 在燕山兵家学府之中,他属于上千宗室子弟里,中游偏下的能力。 倒是唐藩的朱聿键几兄弟,以及淮藩朱常清几兄弟,鲁藩的朱以海几兄弟表现不错。 不过朱由检也没有太过关注他们,因为就他们的能力而言,确实不值得他关注。 比起他们,朱由检的目光主要还是放在军备研究院和燕山学府上,尤其是李自成、曹变蛟他们这一期。 他们表现出来的学习能力和天赋,确实不错,而他们选择的专业也没有让朱由检失望。 清一色的选择了军事…… “这么一来、大明倒是不缺将军了,现在缺的,就是治国的首辅了……” 看着燕山的军报,朱由检感叹了一句,随后皱起眉头回想起这两个月的闹剧。 总的来说、顾秉谦上任后,齐王府下放的官吏都能平安上任,而吏部的崔呈秀也不敢得罪他。 不过、齐王派系的官员下放后,还是遭到了地方胥吏的针对。 尽管他们没有兵权,但是穿小鞋恶心人这种事情却没少干。 但他们也不敢做的太过火,毕竟兵马司和衙役都是齐王党的人。 倒是崔呈秀这厮,在赵南星退下后,这厮开始大力打击报复东林党了。 尽管在朱由检的示意下,顾秉谦会护着左光斗、袁化中等东林能臣,但大部分东林言官,还是被崔呈秀和魏忠贤以栽赃陷害等各种手段罢免,流放。 局势从朱由检原本所想的东林和阉党狗咬狗,成为了阉党摧枯拉朽击败东林的局面。 再这么下去,恐怕齐王党会和阉党发生碰撞…… 想到这里、朱由检心里开始盘算怎么在扫北之后,利用三娘子留下的那些账本来将隐藏在阉党之中的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扳倒。 不过就在他想的时候,陆文昭却面露难色,并直接跪在马车上道: “殿下、卑职有一件事情瞒了您……” “嗯?什么?”朱由检被陆文昭的行为弄得直皱眉头,而陆文昭也作揖道: “万岁从一个月前从皇宫出走,眼下已经在军备研究院待了一个月了……” 陆文昭有些尴尬的说出这件事,而朱由检一听顿时无语住了。 眼下局势那么复杂,自家这个哥哥还随意跑出来…… “唉,算了待会去的时候,我去劝哥哥回去便是。” 朱由检摇了摇头,也没有怪罪陆文昭知情不报,而是低头看起了军报。 陆文昭见状,也小心翼翼的起身坐回到了位置上。 马车颠簸、从京城到军备研究院的距离有三十里,近两个时辰的路程,想快是快不起来的,陆文昭也只能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心神不宁的看了起来。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朱由检也在一点点的批阅军报。 相比较传统的两京十六省,眼下的五军都督府事情反而多些。 捣毁河套、收复朵甘后,明军的空闲军马数量达到了十七万四千多匹,驽马、挽马数量则是达到了四十多万匹。 眼下各军都督府都在对马匹的索要上十分激进,满桂的北军都督府和孙应元的东军都督府主要争夺军马,而西军和南军都督府主要争夺驽马。 不过、挽马和驽马,北军和西军,上直都需要。 别的不说、按照远征来说,一个步卒最少要有一匹驽马,一队兵卒最少要有十二个民夫,三十六匹挽马。 因此、马匹的争夺在军报上是比较激烈的。 对此、朱由检还是选择补充上直。 尽管这么多年来,上直的挽马和驽马一直足额,但是河套一战下来,明军损失了不少挽马和驽马、军马。 因此、朱由检大笔一挥,对上直所需要的三万多种各类马匹进行了补充。 之后,他还是先满足了东军都督府的十二余万各种马匹的需求,因为扫北之后如果可以,修养两年就要着手覆灭建虏了。 分配好后,朱由检将剩下的五万多匹军马调给北军都督府,然后补充了八万挽马和驽马。 剩下的十七万驽马和挽马,他则是调给了南军和北军都督府。 同样的,朱由检在给南军都督府都督戚金的手书里,让他准备派十个营兵马南下旧港,即日起、旧港将归属到南军都督府防守区域内。 经过叶向高的提醒,朱由检此刻反倒是对戚金、秦邦屏等两家子弟将领比较信任,而对满桂他们都起了一丝疑心。 他准备看看这次下西洋后,黄龙能不能给自己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如果不能…… “……”朱由检手中的毛笔顿了顿,没有落下,而是悬在半空中。 “殿下、要进入去军备院的路了!” 忽的、驾车的孙守法喊了一声,而朱由检和陆文昭闻声,当即把桌上的纸笔墨都给收了起来。 等他们守好后,马车也开始颠簸了起来。 虽然说对乘坐的影响不是很大,但处理公务显然是不行的。 这种颠簸感让朱由检看了一眼窗外,只见窗外的土路上小起伏不断,十分影响舒适性。 “沉廷扬在旧港的水泥场经营如何了?” 朱由检忽的开口询问,而陆文昭闻言,当即从旁边书架上取出了关于各省的厚厚奏疏,从中找到旧港后,当即翻阅了起来。 过了几个呼吸,陆文昭才开口说道: “沉布政使在旧港各地布置了二百一十六处水泥场,每月可产出七万石左右的水泥,用工二十二万,差不多可以满足旧港的需求。” “至于铁场,沉布政使按照殿下您的话,大致找到了金矿十七处,银矿四十九处,铜矿一百二十一处,大小铁矿三百余处。” “从今年四月开始,水泥场的水泥已经开始用在了各个铁矿和码头之间的道路上。”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沉布政使用殿下您让人送去的铁轨,命铁匠手工敲打出足够铺设五十里的双向马车轨道。” “按照南镇抚司的消息,今年旧港出产的黄金不会低于三万两,白银不会低于三十七万两,铜不会低于二十七万斤,铁不会低于四百万斤。” 陆文昭说出了一长串的话,但末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不过、旧港的支出也很大,今岁在当地火药场消耗火药四百多万斤,下面的昆仑奴也累死不下三万……” “知道了,以后这种事情不用多说。”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就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吩咐。 旧港的工业体系,是朱由检手书沉廷扬,告诉他怎么做的。 眼下看来、沉廷扬似乎干得不错,而旧港之地数百万昆仑奴,也足够应付。 朱由检倒是不担心旧港繁茂以后会独立海外,因为他要的不过是当地的资源罢了。 水泥建设在旧港,第一是为了当地的矿业,第二是为了用旧港先让书吏试手,等熟悉了流程,再回大明建设水泥场。 黄金、白银、铜铁…… 这些都是大明需要的东西,白银和黄金、铜都可以留着日后币制革新时使用,南洋的资源也足够大明用数百年。 “西南的俘虏有多少人?洪承畴开始水泥场、矿场的建设了没有?” 朱由检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老神在在。 陆文昭闻言也拿出云南和四川、广西的文册看了看,随后点头道: “战俘家卷十九万多人,除了女卷被赏赐将士外,剩下七万多男丁都被充入旧港书吏们建造的水泥场和矿场了。” “眼下有水泥场一百二十一处,上个月中才投产,前些天的汇报,差不多这些场每日出水泥五千多石,一个月应该能有十五万石左右。” “有些少了……”听到这里的朱由检忍不住打岔,随后想了想从吕宋到广西的海路距离,时间,然后才开口道: “吕宋的水泥场加大投入,南边的大岛应该有几十万昆仑奴,再建设上百个水泥场不成问题。” “吕宋消化不了的水泥就送往广西,让洪承畴用它们修建从广州至桂林、廉州府至桂林、临安府、昆明的道路。” “再下令、授洪承畴西南五省经略,统筹云桂川黔粤五省。” “是!”陆文昭应下,而这时驾车的孙守法也开口道: “殿下、军备院到了!” 他说完不久,马车便停了下来,而陆文昭见状便打开了车门,两侧的数百天策卫骑兵警惕四周,而朱由检也走下了马车。 军备研究院、由于地方重要,又不能距离京城太远,因此朱由检将它放在了京城西边的门头沟内。 此地占地两万余亩,城高两丈,长四里,除了迎接每年毕业的学子外,常年不开城门。 京城的大兴营被朱由检调到了这里负责镇守,整个城池固若金汤。 “噔噔噔……” 伴随着千斤闸的拉动,城门逐渐打开,而朱由检也在骁骑卫的护送下走入了城中。 除了城墙外,城内的军备研究院可以说是一片白地,只有中轴线最中心拥有一座占地百余亩的府邸。 这座府邸便是目前的军备研究总院,而日后随着军备研究院的人员变多,城内的建筑也会逐渐多起来。 “殿下千岁!” 当见到朱由检亲临,守在总院门口的两队兵马高声唱礼,而朱由检微微颔首,随后走进了总院内。 “殿下……”等候许久的军备院书吏前来接应朱由检,而陆文昭看到毕懋康居然没有亲自来,不由皱眉道: “毕侍郎呢?” “毕侍郎和宋员外郎、孙侍郎在对铳车校正,因此不能来迎接殿下,请殿下恕罪……” 书吏连忙告罪,而朱由检听到铳车后,连忙皱眉道:“铳车?” “对、正是铳车!”说起铳车,书吏也眼前一亮,随后带着朱由检向着总院内部走去。 绕过了长廊和一个个研究用的院子,朱由检在期间看到了不少燕山学子,他们都在研究一些朱由检留下的理论,甚至还亲自动手敲敲打打。 他们的待遇很好,朱由检给予了他们正八品五经博士的官职,俸禄每年五十两,攻克一个理论,每个团队奖励一万两。 因此他们很感激朱由检,所以在见到朱由检路过的时候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纷纷作揖。 “好好研究,别太多虚礼。”开口关心了一下众人,朱由检便继续向着书吏带路的地方走去。 也在他们行走的同时,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最终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庭院,而庭院内,十几个身着常服,年龄不一的人正在对一件东西摆弄…… 朱由检看向了这东西,有点像一个木质的拉床,拉床上有一根比枪管直径略细的钢拉杆,拉杆上还有一个钩状的切刀。 “殿下千岁……” 朱由检还没有回过味来,这时两鬓泛白,长相平平的一个五旬老者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这便是可以批量勾切膛线的铳床……” 第两百七十六章 开诚布公 “此物只需要把刮刀刃口的高度通过调节拉杆层部的螺丝来调节,然后每拉动通过枪管一次,拉杆移动几微米,就能随着枪管的匀速旋转,拉削出一条有一定缠度的阴膛线。” “达到预定宽度后,再换位置拉第二条膛线。” “而一支较好的火铳,需要拉削同样的阴膛线要一百次左右,拉的次数越多,形成的拉槽越细,越精密。” 军备研究院内,当朱由检看着眼前的手动车床,朱由检怎么也不敢相信,毕懋康几人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把膛线的事情解决。 他不可思议的指着眼前这个简单的东西,对毕懋康询问道: “你的意思是,用这个东西,可以精确的在一天之内,拉出三十根膛线铳管?” “回殿下、正是如此……”两鬓泛白的毕懋康严肃着脸,作揖回禀,也就在朱由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毕懋康又道: “殿下、不仅如此,水力钻铳的钻床也有些眉目了。” “水力钻铳?”朱由检朝他看去。 “这是孙侍郎和宋员外郎根据殿下所说的蒸汽机,进而研究出来的办法。”毕懋康没有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而是将功劳推给了旁边的人。 “殿下……” 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朱由检闻声看去,只见两个四旬左右,身着常服的官员对着朱由检作揖。 他们并没有朱由检所想的清瘦,而是有些微胖。 不过,他们的头发和胡须都整理干净,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殿下,下官便是孙元化。” 左边年纪稍微看上去大一点的胖子开口自我介绍,而朱由检闻言点头,看向了旁边比较年轻的人:“你就是宋应星?” “回殿下,正是在下……” 宋应星应下,而朱由检了解了二人后,便询问道: “毕侍郎说你们二人用蒸汽机的理论研究出了水力钻铳的办法,这是什么办法?” “回殿下……”孙元化官职稍大,因此他站出来说道: “宋员外郎用殿下所写的蒸汽虹吸水力的方法,将一个空心容器先充满水蒸出的汽,然后关闭进汽的阀,在容器外喷淋冷水。” “之后只需要人打开进水的阀,一些大缸底的水就会进入水管被吸入容器中。” “到了这里,只需要关闭进水阀,重开进汽阀,靠蒸汽压力将容器中的水经排水阀压出。” “等容器中的水被排空而充满蒸汽时,关闭进汽阀和排水阀,重新……” 孙元化解释了一堆明代的话语话术,听得朱由检有些头疼,好在最后这厮在长篇大论后补充了一句: “容器中的水沸腾为蒸汽,蒸汽被变为压力,推动左右容器左右两侧往复运动,将容器上下运动转化为船轴的运动,用这点力量去推动钻铳床去钻铳。” 孙应元解释完,便直勾勾的看着朱由检,而朱由检听了半天,最后只能蹦出来一句: “也就是说、用蒸汽机的动力去钻铳对吧?” “你们制造出来了吗?”朱由检带着怀疑询问,而孙元化则是摇头道: “这个流程卡在了怎么把力量传给钻铳床上……” “……”听到这里、朱由检有些无语,他还以为这两个人连蒸汽机车床都搞出来了。 原来搞了半天,他们只是研究出了原理,顺带制作了手动钻铳的车床和半成品的蒸汽机啊…… 朱由检如果记得没错,他们所说的这种蒸汽机,应该在瓦特之前就有人弄出来了,也和他们一样卡在了动力传输上。 不过按照他们这么说,他们现在最少是弄出来一个可以用来抽水的蒸汽机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询问道: “你们有试过这蒸汽机可以抽几丈深的水没有?” “大约一丈四尺……”孙元化骄傲的作揖,而朱由检听后只觉得有点鸡肋。 不过科技始终会进步的,因此他对二人和毕懋康说道: “钻铳的事情和蒸汽机的事情继续研究,我会让御马监再调三千两给研究院。” “另外火药、高炉、冶铁等十几种研究也不要落下。” “不要根据经验记载,要把准确的比例、流程全部写下来,一些器械给它们命名,按照我在燕山教材里,物理和化学的格式来写。” 朱由检特别交代了记录的事情,因为这个东西实际上就是中西方科技拉开的原因之一。 除了这个之一,其他的之一便是人口和经济模式。 正如马嘎尔尼把蒸气机、棉纺机、梳理机、织布机带给乾隆做礼物,并猜想这些礼物会让乾隆感到惊奇而高兴一样。 对于乾隆或者历代中原王朝来说,哪怕是换了一个汉人王朝,见到蒸汽机这些东西的时候,除非可以用作军用,不然他们不会学习。 人口众多代表需要解决就业岗位,而一旦蒸汽机这些产物释放出大量从事纺织类劳动力的时候,这群人就成为了不安因素。 明代已经发展到了封建王朝君主专制的巅峰,朱由检知道它始终要垮塌的,因为这是他无法阻挡的。 不过、在制度垮塌前,他会解放足够多的劳动力前往海外的疆土,到时候即便大明垮塌,海外的疆土依旧是汉人的。 只要是汉人的,其他的汉人就会想着去争夺,而这也就是大一统。 同为汉人的其他汉人统治者会害怕另外的汉人统治者崛起来吞并自己,所以自己必须提前下手去吞并其他人。 也就代表、朱由检只要能把人放出去,就等同于他提高了“大一统”的要求和华夏的基本盘。 到时候不管怎么打,下一个汉人国家的疆域也小不到哪里去。 要想要解放大部分人前往海外,工业革命是必须的。 他一个人引领,哪怕死前只能把大明带到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程度,工业革命的红利,也足够大明吃上一百年了。 一百年后即便大明垮塌,那给新王朝留下的也绝对是一笔丰厚的遗产。 想到这里、朱由检询问了一些毕懋康关于高炉、金属熔炼、合金等等方向的研究。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还是关于火药、军事方面的研究。 这其中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制作击发枪火帽和底火的雷酸汞,目前已经初步研究出制作它第一步的硝酸汞了。 之后只要把硝酸汞再与乙醇作用,就能得到灰雷汞,然后进一步得到白雷汞。 只要把雷酸汞制造出来,大明就可以将它用于配制火帽枪的击发药和针刺药,也可以用它来装填爆破用的雷管。 这些东西弄出来,加上眼下的车床和钻床,再解决密封的问题,明军就可以得到两百年后的后装击发枪了。 有了击发枪,七十九万明军的规模,不考虑后勤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推平欧亚大陆。 只是这些又如何呢…… 朱由检皱了皱眉,他想到了大明眼下内部的政治矛盾。 “哥哥在……” “砰——” 朱由检话还没说完,突如其来的火炮声便扩散到了整个军备院内,让朱由检下意识摸向了腰间。 “殿下勿要惊慌,这是万岁在观看火炮院的研究。” 毕懋康连忙开口,而朱由检一听,手也放到了原来的位置。 “走、看看去。”说罢、朱由检就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孙守法和陆文昭也紧随其后。 毕懋康见状,对宋应星和孙元化道:“火东(孙元化自号),你们二人继续研究,老夫陪殿下去一趟。” “是……”孙元化二人作揖回礼,而毕懋康也连忙跟上了朱由检等人的脚步。 七拐八拐,当朱由检他们来到总院后门,立马就看到了后门外一门火炮背后围着的十余名火炮研究学子,以及…… “万岁!” 朱由检阴沉着脸,对坐在华罗盖伞下的朱由校阴阳怪气开口,而正拿着双筒千里眼的朱由校则是抖了一机灵,转头放下手里的东西,果然看到了自家一脸阴沉的弟弟。 “哈哈哈哈……弟弟来了啊!我就料到弟弟你会来这里,所以特意来等你的!” “特意等我?”朱由检听到这话有些想笑,却懒得拆穿自家哥哥的拙劣演技,走上前数步后才看了一眼火炮和华罗盖伞的距离。 这点距离,最多十来步,如果火炮炸膛……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朱由校道: “哥哥若是对火器好奇,注意距离便好了,日后观摩时,距离火炮百步,步铳三十步。” “哈哈、知道了知道了……”朱由校用笑来掩饰尴尬,而朱由检不知道怎么的,只觉得二人现在有些生疏。 这种生疏、不是那种关系和情感上的,而是…… 就好像两人背后都有人,并且都是仇人的一种感觉。 “弟弟这军备研究院弄的不错,我看了不少东西,里面的奇思妙想给了我不少想法。” “尤其是弟弟在总院急需攻克章目里所说的蒸汽铁甲舰……” 朱由校果然是造船造上瘾了,眼下木船由于材料的问题,万料基本就是极限了,因此他将目光放到了那所谓的铁甲舰上。 只是铁甲舰这东西,朱由检知道,以眼下的技术是做不到的。 制造铁甲舰并不是什么难事,以眼下各国的实力,实际上大明只需要在木船外表用上铆接装甲板的技术就足够,这样就是铁包木的战舰了。 甚至可以说、如果大明硬要制造,那也可以制造出来,毕竟铆接技术大明也有。 可问题是,没有动力的情况下,铁甲舰即便制造了也没有用。 蒸汽机看上去简单,但要让它的动力达到可以运行铁甲舰的程度,没有个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是不行的。 这种科技研究,甚至可以说不是看时间,而是看有没有人在这种节点,凑巧有灵感将它研究出来。 因此、在清楚了朱由校的心思后,朱由检便无奈一笑: “铁甲舰的前提是蒸汽机必须要作为动力出现,如果没有蒸汽机提供动力,仅凭风帆的动力,铁甲舰在海上就是活靶子。” “这不是问题,我看毕懋康他们研究的不错,或许用不了几年就造出来了。”朱由校倒是很自信的回应,甚至脑子里都开始构想怎么造铁甲舰了。 “真那么容易就好了……”朱由检苦笑的看着眼前人,随后叹了口气道: “罢了、哥哥若是能弄出来,弄便是了。” “那我先准备弄个三千料的,弟弟你给我画个图让我先参考参考。”朱由校饶有兴致的开口,差点没让朱由检咬了舌头。 “我画图?”朱由检看着自家哥哥,一脸懵的表情。 “弟弟既然写得出铁甲舰的原理,那应该会画图吧。” 朱由校露出爽朗的笑容,让朱由检一阵无语: “哥哥先用木船做结构,外披铁甲就足够了……” “那不是湖弄人吗?”朱由校皱眉,一脸不高兴,显然不想湖弄人。 “算了、弟弟不说就不说,想来这船应该和造木船差不多,我回了宫自己琢磨去。” 朱由校也清楚,自家弟弟来了、自己估计就不能呆在军备院了,倒是很识趣的自己提出要回去的话。 这话由他说出,朱由检也松了一口气,毕竟由他赶着自己哥哥回皇宫有些不妥。 “既然如此,那就和我一起回去吧,刚好我将扫北的事情和哥哥说说。” 朱由检带着笑意开口,却不想朱由校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必了不必了,这件事情就这样吧,弟弟安排我放心。” “……”朱由检皱眉,他感觉自家哥哥似乎在刻意的躲避军政之事。 “是因为齐王党么……” 想到齐王党的事情,朱由检有些暗然,而朱由校却在这一刻伸出手,将他的手拉起。 “走吧、早些回京,还能赶上晚膳。” 朱由校拉着朱由检往前走,他走在朱由检身前,而朱由检则是看着他的背影。 这一刻、朱由检似乎以当初移宫桉那一夜中,朱由校的视角和感觉体验了一次。 只是比起朱由校的心头一暖,朱由检的心头却是百般滋味。 他眼下虽然经过磨砺、政治手段和眼光,以及军事能力都在当世属于一流,可他的经历和记忆始终是后世人。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王孙公卿争权夺利,为了皇位而杀父弑兄的封建血腥史,不是他所接受的教育…… 如果朱由检是那种为了权力而不择手段的人,那他前世也不会在考公之后选择前往西南的贫困山区,去做一个扶贫干部了。 他自始至终只是想让大明的百姓能吃饱饭、穿暖衣,人人有田,家家有房屋,而他自己、只想和自家哥哥兄友弟恭罢了。 前者本该是最难的,而后者本该是最容易的,只是眼下他却在得到权力的同时,被权力所裹挟。 “哥哥身后只有我了……” 看着朱由校的背影,朱由检不由抓紧了朱由校的手,这让朱由校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笑意后转头继续走向城外。 兄弟二人十分和睦,只是在他们身后,孙守法木讷,陆文昭表情复杂纠结。 一行人各怀心事,却谁也看不透朱由校在想什么。 返程的路上、朱由校没有和朱由检讨论什么政务,而是一直聊着当初刚刚登基,与朱由检在后左门纵马射箭的琐事。 这些生活上的琐事,放在平常朱由检只会一笑而之,而眼下却听得很认真。 不知不觉、马车返京,并抵达了百王府城前。 “就在这吧,我让孙守法送哥哥回皇宫,我步行一段便好。” 马车停稳、朱由检也用一种感叹的语气开口,随后陆文昭打开了车门,便要送朱由检回府。 只是这个时候、朱由校却忽的开口道: “弟弟,我有些事情要让陆文昭去做。” “……”朱由校的话、让朱由检和陆文昭的动作一滞。 朱由检看了一眼陆文昭,眼底有一丝担忧,而陆文昭也眼观鼻、鼻观心。 “去吧……”过了片刻、朱由检看向陆文昭,交代了一声。 “卑职领命……”陆文昭上了马车,而孙守法则是还和老样子一样,没心没肺的直接跳下马车,并招手示意保护皇帝的皇城三卫来驾车。 飞熊卫的千户见状,连忙上前挽起马缰,上了马夫的位置。 伴随着一声“驾”,皇城三卫和马车渐渐从雪中驶向了皇城,而朱由检则是看着马车离去的背影,站在雪中不知道想什么。 “殿下、咱们今晚吃什么?” 孙守法憨愣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四周的平静,而朱由检也看向了他。 只见这厮脸上露着憨笑,没了打仗时冲杀先锋的悍勇之气,倒像是一个农夫。 “今日我也不知道吃什么,你找府内的厨子,按照你的口味点菜吧,我今日就随你一起吃了。” 看着孙守法,朱由检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或许只有孙守法他们这种直来直去,对权力没有多大欲望的人,才能站在自己身后吧。 有的时候、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这么想着、他和孙守法还有天策卫数百人返回了齐王府。 只是相比较他们,远去的马车内,气氛有些诡异…… 朱由校看着窗外的雪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陆文昭则是如坐针毡,随时都准备起身。 二人一路无话,能听到的只有马车压在道路上的轮声。 过了两刻钟、马车驶进了东华门,而朱由校也终于开口道: “你要如何自处?” “……”朱由校的话,让陆文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很快闭上了。 “事情如此,不怪你们……” 朱由校一直看着窗外,眼底尽是平静,如一潭死水般,掀不起半点波澜。 “朕还年轻、也在位上,只要朕在位一日,弟弟便依旧是大都督,你让黄龙、满桂他们放宽心,别做什么让弟弟为难的事情……” 一席话,让陆文昭浑身汗毛竖起,童孔紧缩。 “万岁怎么会知道……” 此刻的陆文昭在回朔脑中的记忆,从满桂找他开始,中途有没有什么别的人?满桂和黄龙的联系又怎么会有人知道? 一时间、陆文昭敢肯定,皇帝在自己手下中埋了钉子,但他却没有什么时间来反应。 “朕和弟弟尚年轻,所以你等都可以放心。” “等你们退下去了,若是想留在大明,朕也会和弟弟、太子商量。” “如果你们想前往齐国,朕也不会阻拦。” “你们若是做出一些傻事,朕并不在意,全因弟弟会领兵出征……” 朱由校沉着眼眸,平静的看着窗外,语气平和。 不过、过了数秒,在陆文昭警惕时,他又慢慢开口道: “只是事情若是真的发生,弟弟或许会难以接受。” “你应该也知道,你们的这位齐王殿下,太重情义……” 朱由校的位置正在被威胁,眼下的他,即便是能直接掌握的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也都是满桂他们训练出的兵马。 如果满桂要反,并且口号还是要扶持齐王坐上皇位,那整个五军都督府,近八十万大军,举旗者的数量不会少。 只是面对这样的威胁,朱由校却还在平静的和陆文昭沟通。 或者说、他在和不安的诸将沟通。 他并不害怕诸将造反,因为哪怕有大军反叛,他只要带着净军和太子跑到齐王府,然后躲在齐王府内,便没有人能奈何他。 他相信自己弟弟能平叛,也相信能平的很好,但平叛的最后,面对满桂等一众由自家弟弟一手提拔的将领,自家弟弟又该如何自处? 挥刀杀了满桂他们? 如果朱由检下得了手,恐怕局面也不会如此诡异了。 他是人,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个机器。 他也和满桂他们朝夕相处,有说有笑,并肩作战。 他也和他亲手训练的兵马们共处燕山,欢声笑语、远征河套…… 现在转过头来,要他举刀把这群昔日的同袍、属下,亲自下令将他们斩首,那他心中又会是怎样的感受? 朱由校很清楚,恐怕自家弟弟会一蹶不振,或者就此颓靡。 他不想让自家弟弟陷入两难,因此他选择放下身段,好好的和这群认为自身安全无法保证的诸将沟通。 这样的沟通,放在政治上,简直就是幼稚、乃至愚蠢的行为,因为朱由校把自己的底线和底牌给暴露了。 可问题是,在这一场政治斗争中,没有谁是因为想着权力去发动斗争的。 满桂、黄龙他们已经位极人臣,哪怕朱由检当了皇帝,他们实际上官职也不会有什么变动。 一两个勋爵,他们正常陪伴朱由检征战下去也会有,没有必要为了这个造反。 说到底,他们担心的是人心,担心在朱由检走后,自己一方遭遇皇权的清洗。 古今往来,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了,尤其是在几十年前,张居正病逝后,戚继光、戚继美、戚家军等一众将领的下场,犹如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警醒着他们。 他们不觉得皇帝会愿意让他们全部都前往齐国,只因为他们一走,基本上整个大明现存的四成将领都要离开。 只是出乎了陆文昭和满桂等人的预料,皇帝现在明确说明了会放他们离开,并且让他们继续就任的话。 在得知手下将领有不臣之心,还愿意开诚布公劝阻的,恐怕朱由校也算是古今往来第一人。 只是陆文昭在想,皇帝到底是因为手中的底牌不够多而使出缓兵之计,还是另有图谋。 古今帝王手段无数,麻痹骄兵悍将后,等待时机发动雷霆一击的桉例并不在少数,容不得陆文昭不警惕。 他试图和朱由校对视,但朱由校一直看着窗外的雪景,让他无从下手。 在他陷入两难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而陆文昭依旧下意识的为朱由校打开了车门。 朱由校瞥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下马车,随后在乾清宫门净军的“万岁”声中,渐渐消失在了陆文昭的眼前。 望着关闭的乾清宫门,陆文昭心中百感交集,十分纠结。 这些纠结,最终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他走下马车,最后看了一眼乾清宫门后,便转身一深一浅的走向皇宫外。 红墙白雪下,他的背影显露出不符合他年龄的暮气,让人叹息…… 第两百七十七章 盐茶国营 “万岁同意了、如何?” 五军都督府内,伴随着陆文昭将消息带来,坐在主位的孙应元和满桂两人紧皱眉头。 “若是万岁诚心,我们倒是安全了,最少二十年内安全……” 满桂不自觉的搓着指尖,显然有些焦虑。 对于他的话,孙应元和陆文昭也不约而同的颔首。 二十年、这是朱慈燃成长的时间,显然他们虽然相信朱由检和朱由校的兄友弟恭,但并不相信朱由检和朱慈燃的叔侄和睦。 毕竟……大明的叔侄就没有和睦的例子。 朱元章朱文正、朱棣朱允炆、朱高煦朱瞻基、朱常洵朱由校…… 日后说不准还会加上自家殿下和未来的太子。 毕竟朱由校最少还有兄长的身份在,但朱慈燃就可以说全方面被朱由检压制了。 二十年后的朱由检也不过三十六,正直壮年,谁能知道到时候的朱慈燃会怎么想。 不过、眼下说那些太远了,要说还是得说朱由校的态度问题。 他到底是不是诚心的要宽恕诸将?这是关键的问题。 在这种问题上、孙应元却突然有了答桉,他表情凝重着分析道: “不管万岁的心思是什么,只要我们退一步,那即便之后万岁要动手,殿下也不会坐视我们被屠戮。” 孙应元这句话可以说拿捏住了朱由检的性格,朱由检太重情义,如果诸将退一步,那即便是之后朱由校亲自出手,他也会站出来劝解朱由校。 到最后众人的结局,最惨也就不过是前往齐国罢了。 到了齐国,朱由检还是会让他们在利未亚用“赶苗拓业”的手段征战。 满桂他们也对自己有自信,只要有足够的人口,他们完全可以把大半个利未亚打下来。 到时候他们依旧不会差到哪里去,甚至如果朱由检前往齐国,满桂他们都对他有自信,齐国能在几十年内和大明对等。 “利未亚的事情,让黄龙好好派人探索吧。” 满桂开口,决定了他们这群人的立场,尽管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立场是暂时的,但总比争锋相对要好。 这段时间的诡异气氛压得众人都喘不过气来,就当好好休息了。 “着手一下扫北的事情吧,既然要选择暂时蛰伏,我们还是不要太过掺和朝堂的事情。” 孙应元一开口,众人便都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随后、三人各自离开了五军都督府。 在他们离开的同时、顾秉谦也带着一份文册找到了齐王府内的朱由检。 【是岁天下户口田赋之数、官民田土八百二十二万四千五百二十一顷三十二亩八厘九毫,人户一千七百二十七万五千四百二十六户,人口八千六百三十七万七前一百人。】 【半麦四百三十万八十二石……】 长长的天启五年总汇交到了朱由检的手上,其中值得注意的就是大明的田地和人口问题。 泰昌元年时、大明不过七百四十三万顷,人户九百五十多万,人口五千一百六十多万。 只是五年的时间,朱由检通过军屯田和向外迁移、开垦的手段,居然查出了大量田亩和人口。 相比较泰昌元年,朱由检五年时间将大明真实人口查出了三千四百多万人,通过征战和查补、开垦,将大明田亩增加了八千多万亩田地。 不过这还不是他最大的功绩,或许在百官看来,他最大的功绩是整顿了大明的军备,将大明财政岁入拔高到了一个历史性的巅峰。 但在朱由检自己看来,他最大的功绩,是移民…… 【辽东人口四百六十四万四千三百零九人,田亩一千五百二十一万四……】 【琉球人口一百九十二万三千一百人,田亩四百二十七万九……】 【旧港人口八十一万四千四百五十三人,田亩一千六百五十五万五千……】 看着这三处地方的人口数量,田亩总数,朱由检微微颔首。 对于最后的旧港人口为什么只有八十一万多,朱由检很清楚原因。 在之前他就告诉过沉廷扬,旧港不用统计当地土人的数量,因此这里报上来的都是汉民。 不过、其中有四分之一是大明拿下南洋前就已经迁移的华人,只有六十万不到的移民属于去年和今年迁移的成果。 “得加大旧港的迁移力度才行,哪怕按照十亩一个人的水平,也还要迁移八十几万人,更别说开垦速度了……” 朱由检喃喃自语,随后抬头看向了顾秉谦:“户部的钱粮拨发之后还有多少?” “殿下、发完俸禄和军饷,还有调往旧港、琉球府的二百万石粮外,还结余四百七十六万余石麦。”顾秉谦谄媚的回礼,并开口回应。 听了他的话,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后拿起了桌上沉廷扬让人送来的军报。 今年大明在旧港收获了近五千万石粮食,除了已经迁移在南洋百姓手中的一千八百多万石不能收取外,其他粮食都可以随意调动。 不过、调动的前提是留下两千万石供当地土着吃的粮食。 但即便如此、旧港也能拿出上千万石粮食,算上去年调拨的粮食,和今年调拨的粮食,旧港应该能凑足一千五百万石。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对顾秉谦说道: “山东饥民数量有多少统计出来了吗?” “回殿下、一共七百七十五万人左右,具体的无法统计。”顾秉谦办事效率倒是快,山东的饥民数量很快就被他让人统计了大概。 他的统计手段也是用按人头发粮票的模式进行的,因此算的还比较准确。 这七百七十五万人,基本上也就是山东百姓的大致人口数量了。 一想到后世一亿的山东人,在这个时代只有八百万不到,朱由检就忍不住叹息,随后才开口道: “我会让沉廷扬调动皇店的货船、商船,从山东登来两地将山东饥民迁往辽东,户部结余的粮食里,再调三百万石给辽东,剩下的就交给御马监补足就行。” “是……”顾秉谦笑着应下,也不在乎被迁移人的想法。 毕竟眼下的山东百姓,说是饥民,实际上和“牲畜”没有区别。 哪里给吃的就去哪里,不去的结果就是在明年秋收前被饿死。 这话说的有些难听,但是事实。 今年的蝗灾,如果没有朱由检积极上疏调粮,没有袁可立统筹有序,任由百姓发展,那发展到“人相食”都不奇怪。 眼下山东大饥根本就没有饿死多少人,就证明了许多东西。 “殿下、要迁多少山东饥民迁往辽东?这些被迁之人的田地,这个……”顾秉谦开口询问,主要是在觊觎饥民手里的田地。 不过对于山东饥民的田地,朱由检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能迁移多少迁移多少,最少不能少于二百万人,至于他们手中的田地……” “告诉他们,官府发耕牛和农具粮食,他们前往辽东后,每人两斤米一天,从今日开始,各地迁移百姓也是如此。” 朱由检削减了开垦新地百姓的口粮,而这一削减,便将迁移百姓的生活从小康拉到了温饱的水平。 “殿下……这么一来、恐怕主动迁移的百姓没有多少了。” 听到朱由检的新政策,顾秉谦小心翼翼的提出想法,而朱由检则是波澜不惊道: “我知道、你只管这么办就行,再按照原来的口粮标准,大明朝一年也迁不了多少百姓,你只管办,百姓自己会选择迁移。” 朱由检的话三分真七分假,真的在于大明在发放军饷和俸禄后,确实没有太多粮食可供大规模迁移了。 假的在于,他说百姓会自己选择这点。 眼下已经天启五年,从泰昌元年到今年,朱由检可以感觉到的是灾害越来越多,并且范围越来越大。 山东更是一连三年没有好好消停了,人祸、天灾把山东祸害的不轻。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辽东这个时候反倒稍微安稳一点,所以他才迁移百姓去辽东。 至于说百姓选择,实际上是百姓根本没得选。 以百姓自己的抗灾害能力,顶多能抗住半年或者一年,就已经算是不错的情况了。 但眼下的情况可不是一两年的灾害,所以为了活命,百姓只能追逐救济粮而走。 尽管朱由检知道,这样做有些不道德,但是为了大明和百姓都能活下去,他只能这么做。 旱情之下,朝廷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所以必须用有限的粮食救更多的人。 “旧港必须要好好开发……” 朱由检眯了眯眼睛,随后对顾秉谦道:“你退下吧。” “下官告退……”顾秉谦很识趣的离开,而朱由检也在他走后,当即提笔对沉廷扬进行了回信。 他的回信内容很简单,那就是不管消耗多少耗材,旧港必须在明年年底,精垦五百万亩耕地,之后每年都如此。 旧港沿海容易开垦的耕地面积超过三亿亩,次一等的也有四五亿亩。 可即便是次一等的,依旧要比大宁府好开垦,尤其是南海府(爪哇岛)。 旧港耕地一年三熟,亩产三、四石,哪怕只精垦一年,第二年立马种地,亩产也最少能有七八斗,不会像辽东和琉球一样亩产低下。 只要好好开垦了旧港,再收复安南,到时候就可以把旧港的粮食运往安南,把安南的运往两广,把两广的运往东南,以此类推。 沿海一省一省的通过海运迁移,内陆则是靠马车,大明总能熬过去。 如果拥有了旧港和安南、河套的大明都熬不过去,那世界其他国家就更别提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写完了回信,然后派人将回信快马加鞭的送往南洋。 安排了旧港之后,朱由检又看了看了一眼孙传庭让人送来的军报。 孙传庭首先说了一些朵甘的事情,基本上朵甘三分之二的藏人都被他迁移到了河西镇番一带放牧屯垦,而他和徐光启迁移了十七万受灾的百姓前往朵甘一些宜居的河谷。 如此一来,朵甘的汉人占比就高达六成了。 这个手段和方法、朱由检还是比较满意,而他往下看后,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陕西的受灾人数远远超过他们的估计,达到了三百七十多万。 其中有一百三十多万人迁移去了河套的朔方、定襄、九原、五原等地,对于他们的安置,孙传庭是根据朱由检当初留下来的政策执行的。 兴修水利,随后开垦耕地,最后在农闲时,要在主要的干渠栽植树木,从大同府北、一直围绕大青山、阴山、狼山、贺兰山栽植树木。 十七世纪的漠南还有不少“湖泊”,种植树木对于当地还不算太晚。 至于河套中西部的沙漠,朱由检只能依靠秸秆的防风带固定沙土了。 将秸秆用铲子插进砂中,形成一片片井字田的规格,这是朱由检在扶贫干部群里,和西北扶贫干部学习的知识,非常好用。 不仅如此、百姓们也被禁止砍伐树木,而是烧蜂窝煤。 朱由检是不想每年大风的时候,都在京城吃沙子,他已经吃了五年了,着实吃不下去了。 他不出手,估计还得再吃四五十年。 虽然百姓们主要的任务是种地,不能专心种树,但毕竟出了一份力,剩下的全看天数。 这么想着、朱由检继续往下翻,随后翻到了孙传庭对其他受灾百姓的安置方案。 首先就是迁移九十二万百姓前往河西屯垦,而剩下的一百五十多万陕北百姓,依旧在广袤的陕北进行耕种。 不过好消息是,在迁移了大量人口后,陕北六府的百姓在孙传庭的布置下,得到了一人六亩的待遇。 这一举动让陕南的百姓眼红,但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毕竟朝廷没有针对陕南的政策。 不过、陕南的政策,朱由检一开始就定好的,孙传庭也知道,所以派出告示安抚了一下百姓们。 陕南近二百万百姓,到时候将会陆续的迁往四川,而四川的百姓数量在朱由检估算来看,不会超过一千万,甚至只有六七百万。 毕竟蒙古人霍霍四川,导致明初休养二十六年,四川也不过恢复到了一百六十万的人口。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虽然过了两百年,但按照各省的情况来看,四川人口也顶多就是翻四倍了。 至于后世所谓的什么屠川六万万、六千万,大多都是无稽之谈…… 四川的百姓,在朱由检的计划里,一旦遭遇大灾,那就是无条件的往云南、东吁缅甸、安南三地迁移。 哪怕把六百万全部迁走,朱由检都觉得不够。 毕竟东吁和安南的人口加在一起,最少也有一千万之多。 想要用六百万汉人统治一千万其他民族,在不采取暴力的手段下是很难的,好在大明需要他们的劳动力…… “得先把钢铁的事情解决。”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门口的锦衣卫开口询问道: “各地盐商,茶商没有什么举动吗?” 听到朱由检的询问声,门口的班值锦衣卫千户立马小跑进书房,作揖道: “没有什么举动,两司已经接管了各地的盐场和茶场。” “……”听到盐商和茶商没有动静,朱由检眉头一皱。 盐商和茶商不敢动是正常的,毕竟朝廷在各地都有兵马,谁敢鼓动百姓,谁就是第一个死。 其次就是,朱由检通过分发军屯田获得了不少地方上的人心,变相增加了两商鼓动百姓的成本。 朱由检根本不怕盐商和茶商,说白了所谓的商贾,在面对军队和强大的中央集权下,不过是桉板上的鱼肉罢了。 不过、大明盐商数百家,每家资产少则数万两,多则上百万两,加上数量众多的私盐贩子,这群家伙如果能被抄家,国库也就能充盈不少了。 茶商虽然不如盐商,但资产的规模也不算小。 朱由检眼下掌握着三娘子的账目,上面记载了秦、晋两地商贾,还有大量官员的犯罪记录。 但是这个东西现在不能动,最主要的就是朱由检手下没有那么多人手接管他们被处理后的市场和官位。 他还需要等一年,等扫北之战结束,燕山第二批学子毕业,到时候就是一口气把北方盐商和茶商、以及众多官员解决的时候。 不过相较于北方,南方两淮的盐商和江南的茶商,布商、矿商数量众多,掌握的资源也最多,而包庇他们的官员胥吏也数不胜数。 抄家北方顶多让大明回血一两年,但如果能把官商勾结的大量江南官员、商贾、士绅、胥吏解决,朱由检就可以着手推动也“盐铁矿茶”国营的政策了。 先统一国营,帮助大明和百姓熬过这未来的十九年,然后在慢慢分出私营市场,最后形成国营、私营和谐竞争的局面。 这就是朱由检要进行的初步税收改革,而这一步走好了,大明熬过大旱也就不成问题了。 只是眼下,南北盐商和茶商都没有动静,就好像被收割的利益不是他们的一样。 “应该是在等我出征……” 朱由检的眉头再度皱紧了一些,差不多是能摸清楚这些商贾和士绅、胥吏的想法。 不过、朱由检不怕他们搞手段,就怕他们不搞。 搞了手段,锦衣卫也就能直接动手了,而不搞手段,锦衣卫还需要自己去调查证据。 因此、就这么看来、盐茶的国营提价似乎可以放上正轨了。 想了想,朱由检对锦衣卫说道:“去请户部的毕尚书来商议两司的事情。” “是!”千户作揖回礼,随后便派人去找毕自严。 不过、毕自严毕竟在六部办桉,而六部在内城,齐王府在东城,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 等毕自严来到齐王府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而朱由检也在见到他的时候,也示意他入座,然后才道: “我准备将两司的盐价,全部统一售卖给皇店,然后由皇店根据各省百姓收入的状况来定盐价。” 朱由检没有一竿子打死,哪怕他知道这样做,比较方便收税,也可以杜绝民间倒卖官盐。 “殿下准备定多少?”毕自严并没有觉得朱由检做的不妥,而是询问他想要制定的盐价。 对此、朱由检也不假思索道: “就以农户的收入来计算,按照每省一人只有三亩地来算,盐价应该是粮食一百分之一的价格。” “如、北直隶亩产二石,三亩便收入六石,交了御马监和朝廷的粮食,平均百姓能有四石二斗的收入。” “四石按照粮价来算,便入一两九钱,所以北直隶的盐价应该是十九文一斤。” “寻常百姓一人一年,也不过食用三斤盐,因此北直隶的百姓每年在盐上的支出是五十七文。” “如此一来,每年的盐税就能达到七百到一千万两之间。” 朱由检说完,便静静等待了毕自严的回答,而毕自严想了想,只能皱眉道: “这样的盐价,恐怕百姓会争先购买私盐。” “私盐的事情我会让巡检司去打击,总归不会占据市场太大的份额。”朱由检回应道: “这些银子收上来也不代表不流动,而是要以募工的方式,在农闲时候由朝廷牵头进行修建道路、沟渠、堤坝。” “变相来说,也是会流到百姓手中。” 朱由检的话,说的是农闲,实际上主要还是针对大灾后的饥民、难民们。 用银子买粮食去赈灾,以工赈灾。 不管是修建铁轨还是水泥路,又或者是水利工程,或者为一些地方的百姓翻修房屋,总之在养活百姓的同时,还让地方环境变好,才是朱由检要做的。 贫困户之所以贫困,绝大部分不是他们懒,而是他们没有一个能保障自己生活的工作。 发地这种事情可以,但问题在小冰河大旱下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小冰河大旱下,朱由检得把类似山西和河南这种受灾严重的地方变成固定的工人家庭。 只要有一百万工人,就能解决一百万户家庭,而一百万工人对于大明需要的工程,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但如果募的工人太多,大明的财政必然要崩溃,所以必须找到足够多的财源。 只有大明有足够多的银子,才能在旱灾的时候进行东粮西调、南粮北调。 第两百七十八章 征日先锋颜思齐 “按照殿下的想法,虽然可以实现,但恐怕民间会怨声载道……” 齐王府内、毕自严针对朱由检对于盐价的事情,给他提了一个醒。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朱由检,朱由检并不是那种好虚名的人。 是、百姓或许会因为盐价飙涨而对他个人怒骂,但当两年之后天下大旱大灾的环境开始,到时候百姓就会对他朱由检感恩戴德。 要做事情,就不要顾及名声,要名声,就不要做事。 “个人的名声,抵不过朝廷和百姓的利益,名声我担着,你们只管放手做便是。” 朱由检主动站出来愿意背锅,而不是让属下背锅,这就让毕自严的压力小了很多。 因此、他在见到朱由检的表态后,也当即作揖道: “如此的话、可以试试。” “嗯……”朱由检微微颌首,又对毕自严道: “茶税上,我准备也由皇店出手售卖,按照一斤粗茶四十文,次茶二百文、优等茶四百文,特等三两银子,贡茶十两来售卖,你觉得呢?” “应该问题不大……”毕自严听后,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明代茶的品种很多,价格不一,大明眼下一般的好茶,也就是朱由检说的优等茶,每斤价格在二钱银子左右。 至于特等茶,便是如松江府上海县的岕片,其价格为每斤值银在二三两之间,属于民间可以卖到的一种极品茶叶。 最后的贡茶、那就不是一般人能买到手的了。 毕竟品茗既是一件雅事,更是一件奢侈之事,没权想喝贡茶属于做梦。 朱由检制定的茶价,除了粗茶以外,其他茶叶的价格都比市场价高出一倍或者五成,这对于那群中小地主和士绅豪强来说,并不算多。 倒是平民百姓喜欢喝的粗茶,朱由检并没有提高什么价格。 对于一般百姓人家而言,粗茶澹饭、杂文小说,已经算是平日里最便宜的娱乐消遣了。 朱由检不可能还把这点快乐给剥夺,况且百姓承担盐价已经又不小的负担了,茶叶如果再提价,那他们估计真的要暗地里把大明皇帝骂了个底朝天。 不过、即便不提价,只要掌控了茶场和皇店,大明从茶课上获得的赋税也不会太少。 大明百姓对茶叶的需求,每年上亿斤。 刨除产量只有几百万斤的其他茶叶,剩下九成五的粗茶即便按照四十文一斤,茶场也能收获近四百万两银子。 如果算上其他的几百万斤茶叶,茶场的收获恐怕在六七百万两左右。 当然、这是纯入账,发给茶农、皇店雇员的工钱和成本费还是需要截留的。 不过即便这样,每年或许也能入账三四百万两银子。 加上盐税,两司的建立和盐茶国营的政策,直接导致的是大明财政收入增加九百至一千万两。 这么看来,两司的成立似乎赚大了,而事实也是如此。 大明历代皇帝没有想办法着手对两司的盐茶专营,有的是迫于经济情况,有的是迫于皇权不足,兵权不足。 只是这些问题到了朱由检这里,基本都不成问题了。 他可不管什么经济和士绅死活,他要的是大明和百姓共同活下去,士绅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要么就老老实实的,不老实就该抓抓,该杀杀。 反正他百年之后,子嗣都在海外,有本事这群士绅就怂恿新帝,远征数万里之外的齐国。 “殿下……” 毕自严小心翼翼开口,随后作揖道:“户部还有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朱由检反应过来,对着毕自严说道: “户部的铸币和场地,我准备迁移到松江府,将旧港北运的二十几万斤铜熔炼为铜钱,发行天启通宝。” “天启通宝的稿纸我会拿给你,不过天启通宝不同于普通的铜币,它需要按照纯铜,银镀铜、纯银币三种铸造,五种面值。” “具体的户部去设计,这是我准备的一个草桉,你们可以观摩观摩。” 说罢、朱由检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了一份手书递给毕自严。 为了防止毕自严压力太大,他笑着说道:“天启通宝距离发行还有几年,你们可以慢慢研究,不用着急。” “是……”毕自严接过手书,而抬头看向朱由检道:“殿下,那下官……” “嗯、你回去吧,早早把两司的价格和章程弄出来。”朱由检点头示意他退下,而毕自严见状也作揖之后退下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朱由检收起了笑意,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天启通宝的五种面值,分别对应一文、五文、十文、五十文、一百文等五种钱币。 所代表的,是因为大明信誉不足,无法直接推行纸币的前期筹备。 只有货币轻便,才能让贸易的问题简单化,或者说朝廷的压力轻松化。 不然,每次发军饷、赈灾,都得几百人看守几十车银子,也未免有些太过繁琐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钱币会对应银行的崛起。 不过、朱由检不可能直接选择发行新币,因为就算他发行了,天下的百姓对于这种带有面额的钱币依旧信任不足。 虽然没见过带面额的钱币,但宝钞百姓们是见过的。 宝钞这玩意,可以说因为说因为朱允炆、朱棣几人的胡搞,让它的信用值在大明属于货币中最低的程度。 如果朱由检发行新币,那么百姓们在见到新币后就会抗拒。 因为从模样来看,无非就是朝廷把宝钞上的数额搞到钱币上来罢了,说不定哪天钱币也和宝钞一样会崩溃。 因此百姓一定会抗拒使用新币,而朱由检要做的前期筹备就是给钱币一个使用的场所和大批量使用钱币的人。 场所已经很明显,类似于大明版百货商场的皇店就是一个最好的场所,而大批量的人就更简单了。 先百官、后书吏,最后是民夫…… 在小冰河大旱的局面下,只要十七年的时间走过,大明原本两京十三省的地方,都会大量流通新币,因为朱由检要用新币来以工赈灾。 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说,新币暂时还不着急制造的缘故。 首先他要等军备研究院把蒸汽机完善,然后再着手印币机的研究,最后开始批量制造。 这期间,旧港的矿藏会源源不断的变成矿锭送到松江府,而朱由检只需要按部就班做其他事情就可以了。 就目前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开春之后的扫北之战。 “还未过年关,数库用尽,明岁苦矣……” 看着满桌的军报,朱由检不由发出感叹,苦于财政每年都枯竭。 只是这样已经不错了,包括他自己也知道。 但问题是、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确定眼下的大明能不能熬过小冰河大旱、蝗灾、瘟疫。 没有什么可说的,朱由检再度低下了头,开始处理其他的军报。 也在他处理军报的同时,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户部也拿出、并告示天下,对盐课、茶课的革新之举。 如朱由检和毕自严所预料的一样,当告示下发、他们二人迎来的,是无数痛骂…… “这齐王、以前还以为他和那群贪官污吏不一样,现在看来也都是一路货色。” “十五文一斤的盐,谁能吃得起?” “好在粗茶没有涨。” “粗茶是没涨,但每旬做工后想买一两好茶也买不起了。” “呸!” “官盐买不起,买私盐去!” “对!买私盐!” 应天府南京城、伴随着两司告示的宣发,得知消息的百姓们纷纷去看了城内皇店的官盐价格。 果然、官盐从昨日的六文一斤,直接涨到了十五文。 得知消息的众人纷纷大骂,而这种大骂的人数量不少。 他们直呼要去购买私盐,只是当他们去寻找曾经的私盐贩子时,却发现大部分私盐贩子都被巡检司给抓走了。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只能去买昂贵的官盐了。 这样的强制,让民间怨声载道,不仅仅是南京城、而是整个江南、整个大明两京十六省。 一时间、各种嘲讽朝廷、嘲讽朱由检的文章,如雪花般络绎不绝的出现在各地的书摊、书馆之中。 江南的士子还编了民谣,让孩童在街上传唱。 “天皇皇、地晃晃,自从出了小齐王,家家户户俱荒凉,大户人家卖骡马,小户人家卖儿郎,今日赶人明日迁,不走叫你家破亡。小齐王……” 一群孩童边走边跳,手里摇着拨浪鼓,不顾四下行人眼光,越唱越远。 “这孩子的家里人也不管管,被锦衣卫听到了还了得?” “得了吧、锦衣卫还能把这么大点的孩子抓走?” 走在街上、一些百姓望着那群孩童背影,窃窃私语。 不过就从他们的话来看,实际上他们对朝廷已经十分不满了,而这种不满还在快速的传播。 在这样的传播速度下,身处余姚的朱国祚等人也听到了民间的消息,躲在湖畔别墅之中的三人,也对此开始了讥讽。 “盐政和茶政,他倒是敢改……” 湖中游船内,朱国祚听着旁人传来的消息,面露轻嗤,对朱由检简单粗暴的行为十分不屑。 坐在他对面的沉潅则是不喜不怒,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轻声开口: “两淮的盐商,浙闽的茶商,可都在等着这位齐王殿下服软呢……” “服软也轮不到他们吃肉了,这群商贾还以为自己能威胁朱由检?”朱国祚冷笑,显然他对商贾也很看不上。 不过、看不上归看不上,他们还是需要这群人的帮持,因此他将目光放到了孙如游身上: “我听说下面的乡绅们对于盐价和茶价的涨动有些微词,他们不会去怂恿愚民吧?” “他们不敢的……”孙如游老神在在,对着沉潅和朱国祚说道: “那两淮盐商的事情不用我们管,他们不是投靠了崔呈秀吗?那就让崔呈秀自己去管,让魏忠贤去管。” “盐商的饭碗都被端了,他们还不作为,日后谁还愿意支持他们?” “可浙闽的茶商……”沉潅皱着眉开口,显然浙闽的茶商给了他们不小的压力。 “让他们先等着,局势如果没有变化,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孙如游又不是沉一贯,面对朱由检手下近八十万大军,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尽力的避免浙党受损,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最少浙党在的话,还有人能为浙闽的茶商、布商、乡绅豪强说话。 “形式比人强,告诉一下浙闽的商贾和乡绅,别和朝廷起了冲突,两淮和其他诸党的势力要怎么办是他们的事情。” “眼下朱由检这厮在燕山的布局越来越大,今岁的恩科我也打听过来,若是我们也墨守成规,恐怕现有的科举会被朱由检给革新取缔。” “他?”朱国祚微皱眉头,有些不敢相信朱由检敢玩的这么大。 “如果是他,那有什么不敢的?”孙如游面色凝重: “他在燕山的几十万学子,若是全部出山,恐怕朝野上下都是他的人了,一些泥腿子和地方的书生,还能强的过钢刀?” “那现在的意思是……”沉潅试探性询问,而孙如游想了想后果决道: “看看有没有门路,把人送去燕山学府里。” “怕是很难,之前我们都试过了,燕山学府的学子都会被锦衣卫查的清清楚楚,想进去不是那么容易的。”沉潅认为这办法不可行。 “没有什么难不难的,只要一直等着机会,总能混进去一些人……” 孙如游舒展了眉头,而旁边的朱国祚也觉得此举可行。 “这第二次的扫北如果朱由检大胜归来,恐怕他就要开始着手解决“三冗”了,我们的速度如果慢了,属于我们的朝中声音还能不能存在便存疑了。” 孙如游看得很清楚,朱由检的大部分行为,都是在解决“三冗”。 从泰昌元年到天启四年的“冗兵”,再到眼下今年的“冗员”,不出意外的话,按照这厮的风格,他会携大胜之势,利用燕山学子慢慢解决“冗员”。 只要冗员和冗兵都解决,那么最后的“冗费”就很轻松的能解决了。 解决了这些东西,朱由检再来拿捏文臣可就是轻而易举了。 至于朱由校…… 孙如游根本就不觉得朱由校有什么威严,甚至说他并不惧怕朱由校。 他忌惮的只有朱由检,而朱由校只能用手段来维持朝堂平衡,做不到朱由检那种用战争来解决矛盾的同时,还压住文官的手笔。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他之所以在给浙党找出路,原因也是因为他想看看。 踏上政坛,就注定了不容易退下,而朱由检就是一个退无可退的人。 不能退就只能往前走,而往前就是朱由校的龙椅。 孙如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齐王党和阉党为什么还没有爆发冲突,但他很清楚,这种东西是压制不住的。 阉党目前还是自保,防着齐王党来窃取他们的权力。 可问题是,他们保不住。 就如这次的盐课和茶课革新,投靠崔呈秀的两淮盐商根本就没有看到阉党的作用。 几乎是朱由检一下令,朱由校就批阅同意,而政策就下达,燕山系官员就出马了。 这其中,阉党和魏忠贤都没有能力和实力去阻止。 所以眼下魏忠贤的局面很尴尬,他又不敢和朱由检玩手段,但下面的人又不满朱由检。 这群人就是又怕又恨的那种感觉,但怕要远远大于恨。 这么看来、如果朱由检想,那么朱由校的倒台只是朝夕之间…… 所有孙如游要做两手准备,一手准备是、朱由检看不上皇位,因此浙党还能在阉党的庇护下苟延残喘,等着扶持朱慈燃。 另一种就是朱由检要夺取皇位,那浙党要做的就很简单了。 放下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老老实实投靠朱由检,等朱由检死了,在慢慢熬他的子孙就是。 这种想法听着不切实际,毕竟到朱由检死的时候,估计孙如游的尸骨都没有了。 但问题是、即便孙如游死了,但他的办法如果成了,浙党百年之后依旧还在的话,那他的子孙和家族也会得到庇护。 文官集团、或者说儒家文人的恶臭和难缠就在于人际关系上。 密密麻麻的人际网导致了只要家族出现一名高官,并且高官按照乡绅和士绅们的想法去做,保护他们的利益,那么高官的子孙再差也可以福泽三代。 如张居正那种动了所有人利益的,则是在死后被人落井下石,派系全部被清算。 “勋贵眼下也没有什么用了,估计两淮的盐商最后会找到我们头上。” 孙如游想了想可能发生的一切,随后交代道: “不管他们怎么找,总之眼下我们以自保为主。” “那方少保那边……”沉潅迟疑了下,只因为方从哲已经提前踏上了返京的道路。 “提醒他好好休息便是。”孙如游平澹开口,而沉潅和朱国祚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颔首认同。 倒是在他们颔首认同的同时,比他们更南边,琉球东部大员县的一个军营内,此刻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军营校台上,一名锦衣卫扫视了台下的九千兵马,而这些兵马通通没有穿着明军的甲胃,甚至清一色的穿着倭国的浪人服饰,腰间别着倭刀。 只是从他们的举止来判断,这支兵马训练了很久,并且十分精锐。 面对他们,指挥使十分满意,随后缓缓转身,露出了真面目的同时,也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二十多名将领。 “颜思齐、你们已经训练结束,希望你不要辜负齐王殿下的信任,好好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卢剑星的面貌出现在了颜思齐的面前,而他一开口,领头的颜思齐立马单膝跪下作揖: “末将不敢辜负殿下,此行前往日本无论攻取多少疆土,只要殿下开口,末将不敢不从,一俱交出。” “你不交也没有事情,仅凭我海军便可清扫日本。”卢剑星端着脸,并开口说道: “本官会带人前往朝鲜的济州岛,在那里帮你和东军都督府联络。” “殿下已经为你们准备了五百门五斤炮,六千支步铳,二十万石军粮。” “这些军粮足够你打下四国岛,而三年内能不能拿下京都南部的矿区,就看你的本事了……” 卢剑星扫视着颜思齐,以及他身后的刘香、郑芝龙等人。 对于这群海盗出身的家伙,卢剑星打心底的不信任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前往日本的事情和任务有些不光彩,卢剑星或许会上奏朱由检,请求更换将领。 不过、既然做的是脏事,那么用他们这群人倒合适了起来。 “请佥事放心,一年之内,卑职一定拿下石见!” 颜思齐低着头,隆声回应的同时,他身后的人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见此情况、卢剑星微微颔首,随后才道: “怎么行军、何时出发,怎么补给,这些都是你的事。” “本官明日就会乘船北上前往济州,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卢剑星转身就走,而颜思齐也高声送礼道: “恭送佥事!” “恭送佥事!” “恭送佥事——” 三声恭送,第一声是颜思齐,第二声是郑芝龙等人,而最后的杂乱恭送声,则是台下的九千兵马。 在他们的恭送声中,卢剑星返回了大员县,而颜思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也转身看向了郑芝龙等人。 “今晚就开始准备,十日后出发,一个月后,我们先把四国拿下来。” “是!” 听到颜思齐的军令,刘香等人纷纷激动的应下,不过这个时候、郑芝龙却站出来说道: “大哥,我需要先出发去九州,把贱内和孩子接往济州。” “孩子?你还有孩子了?” 郑芝龙一开口,旁边的结义兄弟就惊诧的看向了他,而郑芝龙也挤出笑容道: “我们南下前,我妻子怀胎八月,孩子出生后、我让人寄信回九州,给孩子取名为福松。” “郑福松?倒是好名字,就是没你的名字有气魄。”颜思齐没有吝啬言词,主动夸了一句。 夸完之后、他也拍了拍郑芝龙: “去吧、刚好把家人接回家乡。” “眼下我等都是有官身的人了,把家人接回大明并没有什么不妥,况且有家人在大明,想来有些人也能放心不少……” 颜思齐扫视了一眼台下的九千兵马,他很清楚、这些兵马中,没少被人安插眼线。 不过他并不在意,只因为他没有想要割据自立。 在见识过海军十二卫的实力后,他就明白了一件事、割据自立,那是自寻死路。 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齐王殿下交代的事情做好,说不定日后的他,也能凭借这个功劳福泽子孙。 只不过…… “……”一想到齐王交给自己的任务,颜思齐就不由的皱眉。 虽然他的名声已经很臭了,但如果做了朱由检安排的事情,恐怕他会遭到大明其他派系文官的抵触。 想到这里、颜思齐有些犹豫。 不过、这样的犹豫没有维持一个呼吸,就被颜思齐彻底推翻。 为了富贵、即便成为屠夫,他也毫不在意! 他扫视了一眼郑芝龙他们,又扫视了一眼九千兵马,最后所有想法化成了一句话: “备军、这次我倒要看看,德川家光还能怎么对付我!” 第两百七十九章 贪心的魏忠贤 “噼里啪啦——” “砰砰砰——” 正月初一,伴随着爆竹烟花和城头火炮的齐鸣声,大明正式进入天启六年。 过去一年的天启六年中,大明进行了河套之役,旧港的东西方条约签订,以及西南土司平叛,辽东北直隶防守北虏作战。 诸多军事行动,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也同样让大明在国事颓靡的时候,难得的精神一振。 只是后续的陕西白灾,山东蝗灾让大明的文臣武将有些猝不及防。 不过好在国库还有结余,利用国库的结余,两场大灾很快就平定下去了。 只是平定的后续,不管是上百万陕西百姓迁移河套,还是山东上百万灾民前往辽东,这一切的后续都耗尽了大明最后的一丝钱粮。 户部、御马监,内帑…… 三个财政系统濒临枯竭,只能维持眼下的局面,而无法再应对大灾了。 也就是说、天启六年的大明,只能在安抚灾民的同时,进行第二次扫北之役,顺带迁移主动报名的百姓前往旧港、河套、辽东、河西各地。 就情况来说、实际上很不乐观,因为这代表着,大明一旦再度爆发灾情,恐怕被朱由检维持了几年的收支平衡,就要彻底被打破了。 不过、天启六年的消息也不全是坏的,就比如…… 【碳铵肥料:鲜牲畜粪一百斤、黄豆粉一斤、熟石膏粉八斤。】 【以上原料混合均匀,装入容器里密封3天,用时兑3倍水,开沟做底肥或追肥】 【硫酸铵肥料:人粪尿五十斤、熟石膏粉五斤,加二十斤水,搅拌混合均匀,把其密封放置十至十五日即可,此肥主要用于追肥,用时刻字节开沟追施】 【复合肥:一百五十斤人粪尿、一百斤过磷酸钙,混合堆放,上面用土泥密封,一般十日即可使用,用此法做出的肥料可以用作底肥和追肥,由于肥效强,不可用于拌种子,以防影响出芽率】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磷酸二氢钾:一斤……】 【此五法为殿下所传之法改变,尚需实验,特此请批试验田三万亩……】 【军备研究总院农业分院……分院长孙元化】 齐王府、书房内,当坐在位置上的朱由检看到了这份来自孙元化的申请报告后,当即就抬头看向了眼前的孙元化。 此刻的孙元化坐在他的面前,神色有些颓靡,看上去没有休息好的模样。 不过也怪不得他,自从来到京城或者说军备院,他立马就一人身兼数职,头上挂上了军备院蒸汽机研究主事、火炮研究分院长、火铳研究分院长、水力动能研究分院长、农业研究分院长等诸多头衔。 不仅仅是他,毕懋康和宋应星、宋应昌几兄弟也纷纷挂上了一些他们稍微涉及的领域头衔。 带着一百八十多号有着相关领域知识的学子们,面对数百种需要研究的议题和课题,几人表示压力山大。 苦于没有什么人的缘故,毕懋康以二十人为一组,开起了九种课题的研究,其中关乎大明百姓能不能吃饱饭的农业研究可以说是重中之重。 粮食品类培育,杂交、化肥等三种课题被孙元化提上议程。 这其中、最简单的就是化肥了,因为从事扶贫干部的朱由检对土化肥的成分是很清楚的。 前世的他需要面的是大山深处,年收入不足一千、甚至五百元的扶贫对象,而这样的收入,他们自然是用不起工业化肥的。 因此、朱由检特意和学农业的同学请教过制作简易土化肥的问题。 不过、面对时代的不一样,原料品类不一样,这些化肥能不能和前世一样,起到的作用那么大,朱由检还需要孙元化好好研究。 “这试验田我批示了,你找化淳和承恩拨给你吧,另外……” 朱由检抬头看向了孙元化,随后说道: “玉麦、番薯、马铃薯、辣椒、番茄等作物的杂交、嫁接产量研究不要落下。” “是……”孙元化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摆手示意他退下了。 对于化肥,朱由检是没有太担心的,而其中作为硫酸钙的熟石膏粉,虽然价格上有些偏贵,但这难不倒朱由检。 大明目前疆域下的石膏矿藏产量,可以说是当今时代诸国最高的。 山东、漠南、朵甘、湖广、陕西、南直隶和四川的石膏矿藏数不胜数。 正好山东眼下闹了灾,直接扩大石膏的开采量就足够了。 这么一想、朱由检当即拿出了御马监从十月到十二月十五的财务汇报。 两个半月的时间,天下皇店就赚取了一百九十六万两,而原因则是就是由于专营盐茶的缘故。 其他商货两个半月不过赚取了八十二万余两,而盐茶足足赚取了一百一十三万余两。 这还是因为有百姓家中盐茶没有消耗完的缘故。 只要巡检司的力度不断加大,那么光盐茶二项,就能每个月给大明朝贡献八九十万两银子。 一百九十六万两,除去成本,朱由检可以调动的在一百三十万两左右。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侍奉在书房内的锦衣卫千户: “告诉化淳,调六十万两银子去山东,命御马监官员在当地开采石膏矿,有多少开采多少。” “是——”千户应下,而朱由检也拿起了其他的军报一一翻阅。 不过、他并非专心处理军报,而是在处理的同时,一心二用的推断化肥所带来的效应。 他综合考虑了一下,自己在山区里实施的农技,在刨除地膜这种弄不出的存在后,土地亩产中,化肥的因素约占亩产的20%~30%。 土化肥毕竟没有工业化肥那么精准,但弄出来之后,最少能让大明这八亿多亩田地的亩产增加10%~30% 算上旧港、大明八亿亩田地的平均亩产在二石左右,如果能增产一到三成,增产的粮食就足够养活上千乃至数千万人。 哪怕小冰河大旱和寒冷导致地方粮食绝收、减产,朝廷也能依靠基层的调拨力量来平抑灾荒。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疏通黄河,让一些小的粮船可以从淮河将粮食运往洛阳,转而走陆路运往陕西。 山西、河南、陕西,这三地是旱情持续最久的地方,只要南方的粮食能运到洛阳一带的黄河流域,就能减少路上产生的三成火耗。 这三成火耗,能救的就是上百万人。 想到这里、朱由检松了一口气。 只要把石膏产量解决,依托各省御马监的官场牲畜粪便,化肥厂的有机肥问题就能很好的解决。 官场发展到眼下,数千万食用番薯藤和番薯的家禽牲畜,所能制造的有机肥,每年高达几十亿斤。 如果再加上大明上亿百姓的有机肥,化肥厂每年能实现的,是几十亿斤的土化肥产量。 这些土化肥虽然不足以满足大明耕地的需求,但也能让大明粮食产量多出几千万石。 “治大国如农夫屯垦啊……” 想着土化肥的事情,朱由检忍不住自嘲了一句。 也同样在他还在为土化肥的事情想来想去时,距离他十几里外的皇宫之中,朱由校却亲力亲为的在炮制木料。 昂贵的金砖上铺满了便宜的木料,四周的宫女太监都在注视着炮制木料的皇帝。 朱由校身为一个木匠,并没有一味地追求材料,而是只需要适合的就足够。 他觉得自己不需要昂贵的材料来衬托自己的手艺。 刨木声回响在乾清宫内,每一下都让守在旁边的魏忠贤、刘若愚、王体乾三人心悬着。 渐渐地,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朱由校将一整根木头轻轻松松的炮制成为了摇床的零件。 魏忠贤主动上前帮扶,看着朱由校将零件组装成为了两个摇床。 只不过、这两个摇床并不是为朱慈燃和朱淑娥准备的,而是为正在怀孕的三个嫔妃准备的。 她们三人的待产期,经过太医院中王肯堂的就诊,大概确定了会在今年的三月、五月、七月分别诞下。 为了自己新的三个孩子,朱由校准备颇多。 宫殿的桌椅板凳、床榻玩具,都是他亲手炮制的。 不仅如此、他也让张嫣带头为这三个孩子亲自缝制衣物。 张嫣倒是有一国之母的姿态,没有嫉妒后妃们,而是很认真的缝制衣物。 不过、事实证明朱由校准备的有点早了,因为当张嫣她们缝制好衣物后,距离第一个孩子出生的时间依旧还有三个月。 不过对此、他却有些乐此不彼。 “噔噔”的敲打声回响在殿内,所有人即便已经站的腰酸背痛,却依旧不敢动一步。 哪怕是权倾朝野的魏忠贤,此刻也忍着腹中饥饿,陪着朱由校炮制摇床。 这种时候、宫外的脚步声则是成为了打破僵局。 牵着三岁的朱慈燃和朱淑娥,张嫣带着几名宫女端着饭菜进入了乾清宫。 不过、当他看到朱由校正在炮制木头后,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后收敛失望,上前行礼道: “万岁、燃儿和淑娥闹着要和您吃饭,臣妾拦不住……” “嗯?”听到张嫣的声音,沉浸在“工作”中的朱由校放下了手中的锤子和楔子,转身果然看到了朱慈燃和朱淑娥。 “爹……” 两个孩子见到朱由校转过身来,当即就小跑向了朱由校。 朱由校见状蹲下,两小孩也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诶!”朱由校脸上露出笑容,左右手将儿女抱起,然后开始逗弄他们。 朱慈燃和朱淑娥的鼻眼很像朱由校,不过脸型却和张嫣、范氏一样。 朱由校很高兴的逗弄着他们,而魏忠贤也很识趣的让人打开了养心殿的门,朱由校和张嫣先后进去后,坐在了用膳的地方。 几名宫女将饭菜一盘盘端上,其中最让人瞩目的,无非就是朱由校吃了很多年的海鲜大杂烩。 尽管他曾听朱由检的话,控制了一段时间,但最后还是熬不过嘴馋,继续又吃了起来。 不仅仅是海鲜大杂烩,还有江南的大闸蟹,深海的鱼类都被御厨制作,端上了桌。 张嫣和两小儿的饮食有些清澹,即便是晚膳,但张嫣自己也不过只是一碟火贲羊头蹄,一碗蒜醋白血汤,一碟西红柿鸡蛋、外加一碗香米饭和一杯贡茶罢了。 一荤一素一汤一米饭,在这奢华的宫廷之中,张嫣的饮食确实算得上简朴和清澹。 至于两小儿,张嫣则是按照王肯堂的话,给他们准备了清炒肉丝,以及烤红薯、土豆丝之类的粗粮。 坐上位置,两小儿就开始老老实实的吃起了饭,没有其他小孩的闹腾,看来张嫣教导的不错。 “宝珠这段日子瘦了些,多吃吃这个。” 朱由校倒也会关心家人,一连夹了几道菜给张嫣,而张嫣则是心不在焉的应下,低头吃饭。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一家四口吃饱,张嫣用贡茶漱口之后,也对着朱由校说道: “万岁、眼下五叔叔已经虚十七,按照惯例,似乎可以寻亲事了。” “嗯……倒也是……”朱由校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不过又笑道: “只是以弟弟的样貌功绩,怕是没有几家女子能配得上他。” “确实是这样……”张嫣眉间带着一丝忧愁,显然也是觉得以朱由检的模样和本钱,还有哪些功绩来说,大明真的找不到几个女子可以配对他。 尽管从朱棣之后,大明宗室,大多都是从平民胥吏之中选秀,但发展到了后期之后,一些小官员的子女也会被加入选秀之中。 朱由检的本钱和性格,注定了不管找什么女人都会和他没有太多话题。 别的不说、许多宗室子弟,像朱由检那么大的时候,早就开始和一些伴读的侍女勾勾搭搭了。 他倒好、每日不是处理军报,就是前往军备院,或者去燕山。 眼下等冬雪消融,他还要带兵出征,进行第二次扫北之役。 不管怎么看,朱由检都不像那种安份的人。 作为皇嫂和皇后的张嫣,没少为朱由检的婚事头疼。 当然、他更头疼的,还有朱由校和朱由检的关系。 张嫣不是小门小户走出来的,她小的时候就熟读史书,自然知道眼下朱由校和朱由检的关系有多么尴尬。 他们俩像极了北周宇文邕和宇文宪两兄弟,尽管关系一直很好,但谁也不知道,随着二人的年纪增长,两人还会不会一直和睦下去。 或者说、就算他们和睦下去,但下一代呢…… 想到这里、张嫣看了一眼朱慈燃。 望着坐在椅子上晃腿的朱慈燃,张嫣心底充满了不安感。 她在不安,而其他人也同样如此。 魏忠贤忐忑的站在原地,而这时门口的太监也唱声道: “奉圣夫人求见……” “传!”朱由校听到是客氏来了,当即让人通传。 通传之下,很快客氏也走进了养心殿内,并对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 “客巴巴来晚了,我和宝珠已经用过膳了。”朱由校笑着回应客氏,而客氏却在闻言后当即低头垂泪道: “万岁、奴婢这次来,不是为了吃东西的,而是向万岁来哭诉……” “嗯?”听到这话的朱由校皱眉,而客氏则是啜泣道: “万岁赏赐的盐引眼下被作废,奴婢知道殿下是为了朝廷,为了万岁,但这盐引被作废后,奴婢的岁俸便只有三百石了。” “这用度在宫中不足,因此想请万岁批准奴婢回乡。” “……”客氏的一席话,让整个养心殿安静了下来,而朱由校也皱着眉说道: “岁俸不足,加便是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魏忠贤:“加客巴巴岁俸两千石。” “万岁……”魏忠贤一脸为难,躬下身子俯身对朱由校说道: “万岁、盐引被作废后,银子都去了户部,齐王殿下又拨了不少银子出去,眼下内帑只有不到十七万两了。” “算上二十四衙门的开销,这点银子顶多撑到下个月去……” 一个月用十七万两,魏忠贤这话倒是听得有些骇人,不过朱由校也知道这其实是事实。 皇宫里的皇城三卫、大汉将军,还有净军,上万宫女太监,这些人都需要内帑发放俸禄。 仅仅俸禄来说这些人就要支出近七十万两,而大明几代皇帝的妃嫔和后宫,又要支出三十余万两。 如果再加上他们的吃喝,皇宫每年的用度最少二百万两银子。 本来御马监脱离内帑后,内帑岁入就在四百万上下。 今岁朱由校又调了不少银子支援外廷,这就导致了内帑顶多撑到下个月了。 “这……”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皱了皱眉头,随后想了想后才道: “你亲自去齐王府,请弟弟拨些银子过来。” “奴婢领命……”听到这话,魏忠贤当即应下,随后假装忧愁的走出养心殿。 只是在他走出后,他当即收起了忧愁的模样,随后王体乾也跟了上来。 “如何?”王体乾上前询问,而魏忠贤则是微微点头,带着王体乾向着乾清宫门走去。 直到走出乾清宫门,魏忠贤才开口道: “这两淮的盐商,使一些银子就想让咱家帮他们去得罪齐王,真是异想天开。” “只是我们也有把柄在他们手上,如果被齐王和万岁知道,恐怕你我性命难保。”王体乾紧跟着回话,而魏忠贤一听,当即阴冷道: “些许商贾,还妄图威胁咱家,咱家这就要了他们的命!” “倒是南京的几位勋臣挡在了中间,有些难办。” “不过如果借了殿下的势,想解决他们倒也没有那么难……” 魏忠贤眯了眯眼,随后对王体乾说道:“你让我做的,我可都做了,要是没有好的主意,那你……” “放心,这办法简单。”王体乾连忙说道: “趁着内帑银钱不够,趁机伪造一批南边的亏空就行。” “去了齐王府,你我二人当着齐王的面把亏空的事情说出来,再请你侄子魏良卿去查桉,趁机把两淮盐商和勋臣解决,自然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只是担心殿下机敏,看出你我的意图。” 王体乾说到最后有些担心,而魏忠贤也是如此。 他们两人贪污的内帑银不在少数,加上每年吃盐商的孝敬,如果这些事情被捅出来,两人就是九个脑袋都不够搬。 刚好两淮盐商又在给崔呈秀施压,因此这样的施压最终点燃了魏忠贤的想法。 既然盐政都被朱由检给收了去,那这群盐商也没有用了。 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商贾就是韭菜,割一波就好了…… 问题是、现在外廷一切基本上都是朱由检在做出,所以魏忠贤得找到一个机会,一个去见朱由检,并且从他手上拿到地方官员的处置权。 也正因如此,他才安排了客氏哭诉,并把内帑银不足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没了银子,皇宫就运转不开了,而除了内帑,其他地方都在朱由检手上攥着。 因此、皇帝只有让人去见朱由检,而这个人选自然就落到魏忠贤头上了。 只要人选落到他头上,他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见朱由检了。 至于为什么不偷偷的去见?魏忠贤又不是傻子。 他是皇帝的狗,自家的狗去别家串门,还想给别家当狗,哪个狗主人都忍不了。 因此、这个光明正大找朱由检,还能对朱由检献媚的机会就在魏忠贤和王体乾的绸缪下出来了。 二人走到了东华门,魏忠贤光明正大的上车,让人驱车前往齐王府,而王体乾则是看着魏忠贤离去的背影,转身也离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不到,魏忠贤到来的消息,在层层通传下,传到了朱由检的耳中。 刚处理完大量准备休息的朱由检也没有想太多,就宣魏忠贤来了书房。 “殿下……” 当魏忠贤来到书房的时候,朱由检正端着一杯贡茶抿了一口,难得放松了一下。 “哥哥有什么安排吗?” 朱由检闭着眼睛询问,只因为这段时间朱由校经常会和朱由检一起去南苑纵马射箭。 “这、实际上是内帑不足,万岁想请殿下拨些银子驰援内帑。” “嗯……多少?”朱由检闻声眉头一皱,他本以为魏忠贤是来通知什么的,没想到却是为了银子。 “内帑银子经过调拨,眼下只有一月所用不足了,若是要撑到九月,最少还需要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魏忠贤一开口,朱由检就有些坐不住了。 别说御马监、眼下就是把户部拉上,他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一眼魏忠贤,只觉得这厮估计吃了不少银子,不然内帑不会亏空的这么快。 魏忠贤被朱由检一撇,也是吓得两腿发软,因此连忙道: “这银子殿下只需要出六十万两,剩余的可以请杨寰、魏良卿几位同知前往江南,查询近年来内帑金花银为何越来越少的原因,并追回金花银……” “……”朱由检本能的感觉魏忠贤所图不是金花银,但他以为这些是朱由校安排的,所以也不好驳回。 他只能微微颔首,随后道: “既然是哥哥安排的,你去做便是,崔应元他们全听你的调遣。” “至于内帑的六十万两银子,二月初一我会让化淳送往内帑的。” “谢殿下……”魏忠贤连忙跪下感谢,而朱由检也摆手道:“没事就出去吧。” “叨扰殿下了……”魏忠贤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因此生怕朱由检后悔,在行礼之后就连忙快走出了齐王府。 只是在他退出书房的那一刻,朱由检就对门口的锦衣卫千户说道: “传陆文昭、李若琏、崔应元来。” “是!”千户应下,随后派人去通传陆文昭三人去了。 倒是在他也走后,朱由检低头沉思,总感觉魏忠贤这厮不是单纯的追查什么缺额的金花银。 就他那贪钱的样子,恐怕内帑的亏空和所谓的金花银没有关系,而是和他这个老阉货有关系。 想到这里、朱由检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贪点好,你不贪、又怎么把黑锅都背你身上呢……” 第两百八十章 暗流蛰伏 “照这么说、这厮是准备栽赃诬陷两淮的盐商,把盐商和勋贵的事情解决,然后帮自己内帑亏空的账目用追缴的银子来抹平?” 书房内、当朱由检召来了崔应元和李若琏,陆文昭后,崔应元很快就让人调查到了魏忠贤的动机。 “按照杨寰的消息,魏忠贤这几年来,大概是从内帑之中挪用、贪污了一百二十余万两,从两淮盐商手中收取五十余万两……” 崔应元面对朱由检,十分谦卑的说着。 他身边的陆文昭和李若琏听闻魏忠贤贪了一百二十余万两,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倒是朱由检不以为意的低头喝了一口茶道: “他贪的东西,迟早要补回来,眼下不正是如此吗?” “刚好两淮盐商那边,我也没有什么准备收拾他们的打算。” “魏忠贤既然害怕两淮盐商把他的事情抖出来,那他就去处置两淮盐商好了。” 朱由检的想法很简单,魏忠贤是阉党的事情,百官都知道。 现在魏忠贤指挥杨寰去抄家两淮盐商,那自己坐着看戏就好了。 甚至如果魏忠贤能把事情搞大一些,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去他身上,那朱由检扫北之役就很轻松了。 “把两淮盐商这几年的罪证都让杨寰交给魏忠贤,让他把事情闹大一些也好。” 朱由检吩咐了一嘴崔应元而他也乖乖应下。 处理完魏忠贤的事情,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和李若琏道: “扫北之役我和五军都督府已经商量好了,三月初七武骧、腾骧、神策、金吾四卫率先北上。” “同时孙应元前往辽东,和熊廷弼伺机而动。” “如果老奴得知白马关出兵的消息后,不对虎兔墩他们支援的话,辽东的兵马就趁着山东灾民抵达辽东的时候,招募他们为民夫,于三月十五出开原北伐。” “锦衣卫给我想办法,科尔沁中有一些不满努尔哈赤的部落,拉拢好他们。” “是!”陆文昭和李若琏当即应下,而朱由检也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在他们都退下后,朱由检也靠在了椅子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不过他闭目没有几秒,就听到了很轻盈的脚步声,随后过了数秒,十指尖尖搭上了头顶,开始慢慢揉捏了起来。 香囊味传入鼻中,朱由检稍微挺起了腰,让双手的主人更好揉捏。 处理完军务,这难得的放松让他倍觉舒服,而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双手的主人开口道: “殿下、今日还在书房用膳吗?” “嗯……”朱由检应了一声,而双手主人的杨媛爱也拿起了旁边的热毛巾,敷在了朱由检的脸上,同时看了一眼自己旁边端着托盘的侄女。 “叫庖厨准备膳食吧,殿下过些日子要出征,多准备些。” “嗯!”杨爱应下,转身就小跑出了书房。 拍马上战场,作为将领蓄养一身膘是必须的,不说防止冷箭,脂肪既能卸力,又能储能,因此大部分将领都在战前多吃一些。 朱由检出征河套之前,体重飙涨到了一百四十斤,折合为后世的一百六十多斤,活脱脱是一个小胖子。 结果征战结束,整个人瘦了足足二十多斤,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战场上变换莫测,尤其是追击战的时候,想吃口饱饭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经历过那么一次,朱由检也算是知道,一些将领为什么在老年容易患上病痛了。 不过以老朱家的基因来看,朱由检还是觉得只要自己不嗑什么丹药,别太吃什么龙精虎勐的药,活到六十几不成问题。 五十年后,说不定到时候大明的医疗体系都领先现在几个档次了,到时候就更不用担心了。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帮忙按摩的杨媛爱倒是突然开口道: “近些天,京城里都再传皇后殿下要为殿下您选妃了。” “嗯……我听到了……”朱由检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杨媛爱见状,好奇问道:“殿下不好奇自己的王妃吗?” “一般……”朱由检懒洋洋的回应,因为他确实不在乎那所谓的王妃。 当他成为朱由检,踏上政坛的时候,他就知道爱情这种玩意,自己是不可能得到了。 从他成为齐王,执掌五军都督府之后,他就更对所谓的自主恋爱不感冒了。 一大堆事等着他,在他看来只要王妃看得过去就行了。 况且只要他想……什么女人得不到? 这么想着,朱由检不再说话,而杨媛爱也闭上了嘴。 之后的日子,朱由检不是在练习基本的武艺,就是去皇宫和朱由校训练马术。 朝堂上静的十分诡异,或许是朱由检的存在,让京城各党都不敢做的太过火。 总之春去秋来,一个半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而朱由检也迎来了要前往白马关的时刻。 二月十七,当北直隶八卫兵马和三十万民夫都调往白马关,朱由检也在一大早踏上了前往白马关的道路。 选择一大早的原因很简单,他是怕到时候自家哥哥又跑过来寒暄,到时候二人一聊,怕是没有一两个时辰结束不了。 因此、当他抵达德胜门后,当即便带着骁骑卫的骑兵开始策马北上。 不过、他能预料到朱由校的想法,朱由校自然也能预料到他的想法。 当他策马北上的时候,朱由校却没有在皇宫,而是出现在了德胜门的城门楼上,女墙背后,看着城下朱由检渐行渐远的背影,最后叹了一口气: “唉……” “万岁、杨寰已经带人抵达兖州府了,估计殿下扫北的时候,两淮的事情……” 朱由校在叹气,而刘若愚则是在他背后轻声说着魏忠贤的事情。 有着锦衣卫的朱由校,对于魏忠贤的所作所为,几乎是十分清楚,唯一没有朱由检弄得那么清楚的,就是关于魏忠贤到底吃了内帑多少银子的事情。 不过即便如此、朱由校也知道魏忠贤很贪。 但同样的,他也觉得,贪银子的人,才是最好操控的…… “两淮的盐商在江北势力极大,派人告诉崔应元,注意一点,别引起民愤……” 朱由校微微瞥了一眼刘若愚,而刘若愚也颔首应下。 见刘若愚的举动,朱由校转头看向了已经消失在天际边的骁骑卫骑兵,喃喃自语道: “弟弟这一走、恐怕朝中的党争又要重新开始了。” 朱由校很清楚自家弟弟在京城和不在京城的区别。 他在京城,阉党之中的齐楚浙宣昆五党,还有一群小党派,以及苟延残喘的东林,都不敢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 但眼下他走了,为大明开拓疆土,安定边塞去了。 可边塞是安定了,但朝中呢…… 朱由校微微皱起了眉头,而他身后的刘若愚也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皇帝背影。 主仆的行为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直到一刻钟后,朱由校转身,这种诡异才宣告结束。 二人在大汉将军的拱卫下返回了皇宫,只是在他们返回皇宫的同时,数万里之外的旧港也迎来了一群非富即贵的人。 “放!” “砰砰砰——” 二月的南洋气候宜人,在白云蓝天之下,碧海波涛之上,旧港行省、巨港府码头的十二声鸣炮礼让整个巨港的气氛都喜庆了不少。 一艘艘九千料的货船靠岸,随后放下船梯,紧接着一名名身着绸缎的人有条不紊的下船。 在码头上、黄龙并没有亲自接见这群人,而是派来了目前暂时担任海军都督府,正四品佥事的李旦前来迎接。 一年多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而巨港府作为原本就拥有上百万土人的马来半岛,一旦团结起这上百万土人,想要建造一个繁华的城池可以说轻而易举。 巨港府治所巨港县,它的位置位于后世的吉*坡。 经过上百万人的建设,此地沿海矗立起了一个城墙周长四十余里的大城。 城中有土地近六万亩,而城外东西两侧已经初步开垦清理出了一些平地。 不过诡异的是,从码头看向平地,所有平地上都是汉人,而汉人的数量不过寥寥数千人。 “海军都督府佥事李旦,恭迎诸位长史……” 当数百名王府官员还在诧异于巨港的繁华时,李旦的突然开口,瞬间打破了他们的惊诧,纷纷作揖回礼。 在诸藩之中,实力强大藩王长史依旧站在最前方,而当李旦自报家门后,对他不是很了解的一名长史便开口道: “秦藩长史孙煜、字健新,敢问黄龙都督现在何处?我等何日可以出发前往小西洋?” 孙煜的话问出了诸藩长史在意的问题,而对此,李旦则是不紧不慢的笑着说道: “黄都督还在东山府组织围剿叛军,眼下下西洋一事,暂由本官负责。” “诸位请在此地休息两日,明日黄山舰队携带一百补给船从南海府抵达码头后,下西洋之船队便可出发。” 李旦的话让众人稍微松了一口气,他们最担心旧港物资不足,导致他们需要在这里呆上不少时间。 “诸位长史休息的地方已经安排好了,请……” 李旦不给孙煜开口的机会,当即作揖示意他们进入巨港县,而不想让他们在码头待太长时间。 诸多长史虽然起疑,但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也没有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 率先开口的秦藩长史孙建新更是带着秦藩的几名官员护卫先行,其他诸藩也纷纷跟着进入了巨港县。 李旦看着他们离去的模样,安排了一名主事招待他们后,便转身向着不远处的开垦地走去。 等诸藩长史都进入了巨港县后,一名跟在李旦背后的参将也开口道: “这群个宗室,来巨港休息两天,也不知道要耽误我们多少事情。” “就当是给那群土人放假了。”旁边一名参将跟着开口,而李旦则是说道: “也别太瞧不起他们,日后旧港土人开发完毕,说不定我们还需要从他们的藩国手上获取一些金银,从事贸易。” “说说巨港府的新地开垦情况吧。”李旦看向身后的一名参将,而对方也当即回应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从去岁正月到现在,草草开垦出了一百四十五万余亩,今年只需要再精耕一年,明年就可以种植水稻了。” “嗯……还不错,就是速度有些慢。”李旦微微颔首,而旁边的一名参将道: “都督下令,明岁旧港耕地必须达到三千万亩,就这速度来看,怕是得累死……” “好了,那些事情不用说,只需要完成都督和殿下的军令便是。”李旦打断了对方想说的话,随后蹲下捏了一把土,感叹道: “这旧港诸岛,除了东山府较为贫瘠、开垦难度太大外,其余岛屿土地都十分肥沃。” “这样肥沃的土地,这群土人占据数千年居然还没有开发出来,真是暴殄天物。” “佥事说的是,比起这群土人,我大明迁移而来的百姓反而能吃苦一些。”一名参将附和着,而旁边的参将也道: “佥事,这次派黄山舰队护送小西洋船队,会不会兵力太少了?” “黄山舰队只是马前卒,为后面的舰队探明海域和路线罢了,黄都督已经派其余几支甲等舰队前来了。”李旦说罢,也看向了不远处的巨港县。 他不是很理解朱由检为什么要把这群藩王分封到天竺,毕竟这群藩王若是日后有谁消灭了其他诸藩,那说不定会成为大明的敌人。 藩国之争,这种事情已经在历史上发生无数次了…… 李旦的想法、实际上也是绝大多数大明武将的想法。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就是在心里想,谁要是敢说出来,恐怕第二天就要被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带走…… 这么想着李旦也放下了不该有的想法,转而开始继续安排巨港府的一些政务。 他并不是专门常驻在巨港府的佥事,而是黄龙随身的佥事。 如果下西洋船队不来,恐怕他这会儿正在和黄龙探索东山府以南的那个大岛。 “也不知道都督探索到哪里了……” 想到东南府南部的大岛,李旦的思绪飘到了数千里之外。 也在他思绪飘向黄龙的时候,数千里之外的一艘船只也因为操作不当而搁浅在了礁群之中。 发现搁浅的舰长当即让人向后方的舰队挥旗发出警惕的旗语,而看到旗语的诸多舰长也纷纷避开了礁石群。 “这地方有点意思,与往南走反而植被越茂盛了起来。” 当双筒千里眼被放下,已经留起短须的黄龙出现在了一艘巨大的军舰上。 风帆被狂风吹动,大海在拍打船身,天空之中的乌云和搁浅的军舰没有让黄龙止步,他看着舰队右侧的海岸线,转头对旁边的人说道: “命令全军继续南下,在前方找一个可以靠岸的地方,等待后方的补给船。” “是!” 副舰长闻言当即开始命人摇旗,传递旗语,而黄龙则是双手扶在围栏上,看着怒海狂涛的场景,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自从半个月前解决了东山府沿海的所有土人后,黄龙就留下了一营拱卫营,随后带着一支甲等舰队向东山府南部进军。 舰队走了半个月,从一开始对荒芜海岸线的不感兴趣,到植被变多时的兴致勃勃,再到眼下的好奇,都满足了男人想要冒险的天性。 很快、阴沉的天空开始下起暴雨,而面对暴雨的海军舰队没有停下脚步,他们固执的向南行驶。 海浪拍来,整个甲板上都是咸涩的海水,黄龙自己也被拍了一个透心凉,不过这并不能浇灭他的热情。 望着所有水兵在甲板上摇摇晃晃的模样,望着军舰起起伏伏的场景,黄龙此刻想要放声咆孝,以此来宣泄自己压抑了一年之久的情绪。 只是再高的热情,当连续被海水拍打数次,被狂风吹了无数次后,也终究会化作饥饿和寒冷。 好在在夜幕即将降临前,黄龙他们找到了一块漫长的避风湾。 所有船只行驶靠近沙滩,随后在即将进入浅水前放下了船锚,固定之后,所有人都跑回了船舱里,大口大口喘气的同时,手里捧着一碗热茶。 黄龙也不例外,他捧着热茶,吹了吹后,抿下一口,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他坐在角落,没有掺和舰船上诸多将领们关于这块新大陆的讨论,心里满满都是关于朱由校和朱由检的事情。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身上的衣服都随被火炉烘干,船舱外的海浪声也变小了起来。 黄龙提着一个灯笼走出船舱,果然暴风雨已经过去。 漆黑的海面上、只有他们这十几艘军舰冒着朦胧的火光,让黄龙心里有些压抑。 不过、这样的压抑伴随着远处船队的浮现而消失。 舰队庞大的补给船队跟了上来,所有舰队的水兵都跑上了甲板,为他们欢呼着。 这样欢快的场景让黄龙露出了一丝笑意,或许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忘却那些政治上的事情,给自己稍微放松一下。 “放小船,去海岸上扎营吧。” 补给船队抵达,黄龙也下达了军令。 很快、数以百计的小船开始被放下,随后被水兵们划向海岸。 他们有条不紊的抵达海岸,随后拖拽小船登陆沙滩后,开始将小船上的帐篷一个个搭建了起来。 他们用小船在沙滩上围成了一个大圈,就好像防御工事一样。 一些人去寻找稍微干燥的柴火,一些人则是探索四周。 在确定这个海滩安全后,他们开始用火把当做旗帜来晃动旗语。 得到安全的情况,黄龙也带着大量水兵登陆沙滩,而补给船队的庖厨们则是最后登陆沙滩。 在他们登陆的时候,黄龙已经坐进了一个搭建好的大帐内。 他让人点上了烛火,随后就拿出了兵书开始反复观看。 这算得上是他在南洋除了打仗和探险外,唯三能消遣的东西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篝火堆开始点燃,帐篷内外都亮了起来,水兵们围在篝火边,唱着家乡的民谣,让黄龙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不少。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舰长也端着一盘饭食掀开了帐帘: “都督,饭食好了,先吃点吧。” “嗯……有羊肉?”闻见羊肉香味的黄龙食指大动,同时也好奇的询问了起来。 毕竟在南洋,羊的数量还是比较少的,即便是黄龙这种级别的存在,也顶多只能一个月吃上那么一顿。 “有,是南海府派来的补给船队,同时还有人给您送来了一封信,是满都督的。” “嗯?”听到是满桂的来信,黄龙也顾不上羊肉的鲜嫩了,而是直接抢过了手书,打开一看。 他紧张看着手书上的内容,全因为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能有多少人支持他的想法。 毕竟不解决朱由校和朱由检的关系,他们这群人就得一直担心受怕。 他本以为书信里,满桂会给他带来一长串愿意支持他的名单,却不想手书打开,却看到了皇帝和满桂他们开诚布公的内容。 “……”看着手书中的内容,黄龙皱了皱眉头。 “都督,怎么了?是北边有战事了吗?”舰长好奇询问,而黄龙也在看完手书后,将手书点燃丢到火炉里。 手书被点燃时的火焰照亮了他的脸颊,但很快又熄灭下去,让整个帐内陷入昏黄。 黄龙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嗯、殿下要发动第二次扫北之役了。” “那不是很好吗?”舰长不明白,这种好事,为什么自家都督脸色会是这样。 “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黄龙摆了摆手,示意舰长下去,而舰长闻言也作揖行礼,随后退出了帐内。 在他走后,黄龙久久没有开口,直到桌上热腾腾的肉汤都不再冒烟,他才叹了一口气: “唉……” 一声长叹,意味繁多,不知道黄龙是不是在为自己的计划流产而叹气,又或者是在感叹朱由校和朱由检的兄友弟恭,总之黄龙的神情复杂。 他看向火炉中已经不存在的黑灰,过了片刻才喃喃自语道: “兄友弟恭虽好,但叔侄呢……” 第两百八十一章 漠南之主林丹汗 “呼……呼……呼……” “他们就在前面,别让他们跑了!” “抓到了全部给我杀!” 丛林之中、人影穿梭…… 当数十身着东吁服饰,说着一口东吁语的士兵在丛林之中拦追堵截,他们所有人的目标,不过是区区十余人罢了。 “彭——” 匆忙的追击中,一名身材纤细的汉人被长长的树根绊倒,而在他面前一名螳螂腿、马峰腰的汉人立马折返,将她扶起。 “怎么样?还能跑吗?” 潮湿寒冷的林中,沉炼紧皱着眉头看向眼前人,而这人满脸污垢的抬头,眼神中满是倔强。 不等他开口,一名吊儿郎当的锦衣卫带着一名瘦弱的锦衣卫冲出从来,在看到跪倒在地的锦衣卫时,这人不由开口道: “所以说锦衣卫不除了刺探消息的时候,其他时候不需要女人,麻烦……”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诚实的转过身,手放在了长长的戚家刀上。 “王小旗,你带着地图和他们先走。” 沉炼拍了一下身前女锦衣卫的肩膀,类似她们这种性别的锦衣卫,主要是负责去东吁将领府上探查情报的特殊锦衣卫,战力不强,沉炼也不想留下对方。 因此、在交代了一句后随后抓刀走向了吊儿郎当的陆修。 这女锦衣卫也抓着地图起身就跑,而陆修则是听着后面追兵的声音,轻描澹写道: “三人对付四十二人,也不是没有胜算。” “咳咳……”旁边的陆显咳嗽了一下,而沉炼也抹了一下雁翎刀上的水迹。 “东吁寒气湿重,恐怕这辈子我是不会来第二次了。” 陆显咳嗽着,而下一秒丛林之中就拱出来了一名没有穿着布衣的东吁士兵…… “噗嗤——” 手起刀落,陆修一刀结果对方,并主动冲入了丛林之中。 沉炼陆显紧随其后,而得到他们交代的其余九名锦衣卫则是带着东吁地图,向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南牙关返回大明。 三天的时间,九人穿越一百余里的原始森林,最终带着东吁地图返回了大明。 这份地图伴随着南牙关的八百里加急,送向了五千多里外的顺天府白马关。 “好!” 三月初一,在一片呼声焦噪中,朱由检拿到了东吁孟养、木邦两地的地图。 从山川河流、到城池隘口,地图上详细描绘了木邦和孟养全境,而这份图一拿到手上,就代表打下东吁门户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把这份图收好,没想到出征之前还能到手这样一份大礼,沉炼三人可记大功!” 合上地图、朱由检将他递给了身旁的陆文昭,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 此刻的他身着一身御制的山文甲,腰间别着长刀和骑铳,英气迫人。 他站在白马关城外数里的一个矮坡上,而坡下,近三万骑兵和两万多步卒,三十多万民夫的营盘占据了白马关和关外长长的狭长平原。 “孙守法领龙骧卫为中军,满桂领骁骑、天策、羽林三卫为后军护卫民夫,曹勐、赛罕统帅腾骧四卫做先锋先行北上,四卫骑兵以小旗为单位,外放五十里。” 朱由检有条不紊的安排先锋、后军和中军,而得到军令的三将也作揖应下。 在作揖接令之后,满桂手搭上腰间的长刀,对朱由检笑道: “殿下、那虎兔墩应该已经知道我们要北伐,不过按照喀喇沁其他诸部的汇报来看,他居然还没有撤走,倒是有些胆识。” “这不是胆识,是无知……”朱由检轻嗤一声,他从没有把林丹汗放在眼里。 说白了、但凡蒙古高原出了一个类似俺答、达延这样的存在,历史上的努尔哈赤和黄台吉都要被一顿爆锤,甚至元廷复起也说不定。 从清军入关就能看出,八旗的战力在和明朝的拉锯战中,已经逐渐下降,而死伤的人口更是让他们从万历四十六年能拉出十万男丁,到入关时只有六万的窘迫局面。 如果不是李自成攻打北直隶,或许豪格和多尔衮的内斗会持续十数年。 而这种情况下,拥有二十几万男丁的蒙古部落一旦统一,明清都要面对巨大的压力。 林丹汗这个政治上的莽夫,花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才让漠南漠北名义臣服他,完全不如俺答,更不如达延汗。 对付这种政治莽夫,只需要把他的锐气打掉,然后分化内部就足够了。 “派人联系好喀喇沁各部的台吉,告诉他们别轻举妄动,我们这次的目标只是驱赶虎兔墩和伯晕歹,真正要打的还是科尔沁。” “让他们老实呆着,等虎兔墩战败,跟虎兔墩一起逃得远远的,过几年我大明再度扫北时,他们会有一个好待遇的。” 朱由检单手握住刀柄,看着坡下的大军、民夫不断运动,心里生出一股豪气。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科尔沁诸部同样允诺,只要我剿灭了奥巴,他们依旧能在科尔沁放牧,大明会在科尔沁筑城驻兵,保护他们。” “是!” 二人对话轻松至极,似乎没有把这漠南诸部的蒙古放在眼中。 想来也对,河套三大部都被他们击垮了,只剩下漠南东部的这几个部落,能和明军对垒倒是奇怪了。 “动身!” 说罢、朱由检转身,而赛罕伸出手帮他扶住了战马。 诸将一同上马,营盘内的大军也开始有序的出营,各队的旌旗形成了一条赤色的长龙,不断延伸。 哪怕是那三十万民夫,也纷纷身着鸳鸯战袄,手里拿着简易的长矛,小心翼翼的在三卫骑兵的护送下,押运着骡马粮车。 明军动了、而相比较燕山山脉的热闹,九百多里外的哈剌温山南麓之下、在春雪消融,牧草生长的草原之上,数万蒙古人依旧在自顾自的放牧。 他们之中的成年男丁在驻牧地的外围建立起了一个个简易的驻牧帐篷,每个帐篷有十二人看守,相当于固定的一个据点。 帐篷内的人就是哨骑,向外放出二十余里探索四周,为驻牧地的蒙古人提供一个安全的驻牧环境,并且能及时发出警告。 这样的驻牧帐篷每个二十里有一个,一直向南扩散三百里,直到逼近燕山山脉的山口,才抵达了它们的外围。 “也不知道大汗为什么要和大明打仗,现在我们连黑煤都没有了,只能去漫山遍野的找树木。” “那些女直人就是骗子,我听说很多台吉都不满大汗的行为。” 燕山山脉口的青草地上、两名负责放哨的哨骑在漫步的时候,嘴里不停的抱怨着林丹汗掀起战争的行为。 他们是察哈尔的骑兵,按道理来说他们本来不应该质疑自己的大汗,但奈何和明朝开战导致的贸易断绝让他们所有人都感到了生活上的不便。 在习惯了简单并且便宜的蜂窝煤后,很多人宁愿用十几只羊换取一年量的蜂窝煤,也不愿意去漫山遍野的寻找树木。 和后世人认为漫山遍野都有树木的漠南不同,除了哈剌温山这种地方还能有不少树木外,便是燕山山脉都植被极少。 从宋末到清朝中期,全球始终处于一个低温期,而这样的低温期就导致了降水带东移。 偌大的漠南漠北草原,想要找到一片可以拿来做柴火的树林,可以说无异于大海捞针。 牲畜的粪便虽然也可以燃烧,但冬季的时候白灾一来,所有牛羊都得节衣缩食,产出的粪便不仅数量少,等待它们可以用作燃料的时间也极长。 一场白灾下来,一些小领主的牧场里死伤数百上千只牛羊也不奇怪。 但自从朱由检搞出了蜂窝煤后,各部的小领主完全可以用牛羊来换取大量的蜂窝煤在帐篷里燃烧。 一些牛马粪便被收集到了特制的帐篷里,然后在帐篷里放上十几个蜂窝煤,这样连续三天,牛马粪便就干燥的可以直接燃烧了。 不仅如此、富裕的一些小领主干脆给牛羊圈了一块牧地,然后就牛马粪便在牧地中点燃,为牲畜抵抗寒冷。 这么一来、死在白灾之下的牲畜数量就大大减少,而各部虽然用牛羊来做贸易,但总体来说,他们还是赚的。 也因此、互市断绝、贸易断绝的结果就是廉价的蜂窝煤彻底断绝,而去年的一场白灾,更是加大了诸部对林丹汗、伯晕歹等人的不满。 那群死去的牛羊,如果拿去交易蜂窝煤和盐茶,所有的贵族都能舒舒服服的过上一个冬季。 结果不仅牛羊死了,冬季也是一场难熬。 这让他们都怀念起了明蒙和平的时期,对于林丹汗的愚蠢行径更是私底下张口就骂。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此刻的许多蒙古人都开始对林丹汗的统治产生了不满。 也就是在这样的不满下,许多隐藏在诸部中的北镇抚司锦衣卫,都通过各方领主得到了不少情报。 总的来说、伯晕歹和林丹汗的兵力在六万三千左右。 但如果不满的贵族们都撤离哈剌温山,林丹汗和伯晕歹的兵力就只能有三万六七千了。 这么一看,局势就很明显了,除了伯晕歹和林丹汗,所有人都不想打这一仗。 他们不会在意林丹汗能不能统一漠南漠北,他们在意眼前的利益。 不管国家还是部落,封建制还是近代制,上层人士都在用集体的公器来为自己谋取利益,这才是人性。 同样的、作为大汗的林丹汗,他不可能不知道下面人对他的非议,但他只觉得这群人目光短浅。 他是自诩要成为瀚海四十万蒙古人之汗的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是成吉思汗的后裔,目光短浅的部众根本理解不了他。 这就是林丹汗的自大,而这样的自大不仅仅藏在他的心底,也被他用行为表现了出来。 “呼图克图汗有令,所有部落的台吉、贝勒前往黄金大帐议事!” 哨骑在传令,各部的台吉贝勒虽然不情愿,但都老老实实的前往了驻牧地最中央的大帐。 不断涌入的贝勒台吉、将大帐挤得满满当当,而坐在主位的林丹汗则是一脸满意。 好不容易等所有台吉都到来,林丹汗这才开口道: “我们在燕山里的一些哨骑发现了明军北上,这次是朱由检那个娃娃领兵出征,看规模应该有五六万战兵。” “五六万?” “这么多?” “那算上民夫得有四五十万了吧?” “趁着还远,可以迁移了。” “安静!”看着乱成一团的诸部台吉,林丹汗很不高兴的呵斥他们: “明军的人数虽然多,但骑兵只有两三万,况且距离我们还有七八百里,你们慌什么?” 林丹汗很威风、他没有把朱由检放在眼里,甚至在他口中,朱由检似乎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 不过、他的威风也只代表了他,在他呵斥完后,伯晕歹就有些坐立不安的说道: “大汗,明军骑兵的奔袭距离和速度很长很快,朱由检在河套只花了六七天时间就奔袭了上千里,我们应该现在就迁移。” “对啊、现在迁移还来得及,等札萨克图汗他们南下,我们再打草谷也不迟。” “现在开春不久,牛马还没有育肥,一些马匹瘦弱的连孩子都乘载不了,这怎么打仗?” “大汗、我们可以考虑一下,暂时往北迁移,明军的补给跟不上的。” 伯晕歹的话,顿时让许许多多的喀喇沁领主跟着附和了起来,毕竟他们就是隐藏在蒙古人之中的内鬼,谁都不想和朱由检起冲突。 如果他们知道伯晕歹这家伙偷偷和女真人结盟了,他们绝对会在第一时间抛弃伯晕歹,带着消息投靠大明,而不是让伯晕歹火烧白马关互市。 现在屁没捞到一个,还要被朱由检带兵追着打…… 想到这里、一些喀喇沁的贝勒台吉纷纷用充满怨念的眼神看向了伯晕歹。 至于伯晕歹他倒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毕竟在土蛮被灭、河套三大部也被灭后,卡在中间的他,绝对会被大明吞并。 只有吞并了,获得了燕山北部的缓冲地带,北京城才能安全,明军骑兵才能在关外筑城。 所以他从来没有后悔,他后悔的是当时动手没那么利落。 如果当时他攻破了白马关,带兵冲到京城附近劫掠一番,说不定大明只能提高自己的岁赏,而不会像现在一样尴尬。 谁又能想到朱由检在扫套的情况下,还能在燕山军营留下三卫精锐来驻守白马关…… 只是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伯晕歹现在想的就是先跑,等朱由检去打女真的时候,他再去打草谷。 他对朱由检是真的怕得要死,如果不是被范文寀一阵忽悠,担心朱由检打完河套就要收拾他,他也不会起兵造反。 说白了、还是因为他以前对大明做的亏心事太多了,即便朱由检给他开出侯爵的条件,他也不敢去大明当官。 论起入寇的频繁程度,他比火落赤和素囊加起来还多…… “北迁?迁什么?” 不曾想、在所有人都想着北迁的时候,林丹汗这厮却突然冷笑道: “他朱由检能随便来漠南,那岂不是代表大蒙古国成为了他可进可出的牧场了吗?那我们又是什么?他的牧民?” “形式比人强,暂时迁移让他空耗钱粮比较好,等秋季人强马壮的时候再南下去河套打草谷,他朱由检总不可能有我们的马快吧?”伯晕歹听着林丹汗的话,耐心劝导着。 在他看来、和明军正面交手就好像被马踢了脑子一样。 他当初带着两万多人都没有拿下白马关,现在明军上直出动,他们只有五六万人,怎么可能打得过? “他来哈剌温山,我就去宣府!” 林丹汗固执的要南下,但见状的伯晕歹当即怒了: “你要去就你去,我要带人去北麓!” 说罢、他转头看向了喀喇沁诸部的贝勒台吉,而他们见状也纷纷附和道: “先躲一躲比较好。” “避明军锋芒,等秋季再南下打草谷。” “兵力相当,即便打赢了也死伤惨重。” 支持北迁的人依旧占据大多数,而这一幕让林丹汗瞬间不满道: “伯晕歹!你既然认了我做大汗,现在就要服从我的汗令。” “我愿意服从,但前提是不愚蠢的汗令!”伯晕歹反怼起了林丹汗。 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当年他和他父亲入寇袭扰明军的时候,林丹汗不过是一个娃娃。 他才和明军交过几次手?现在自己放下身段,苦口婆心劝了半天,他还这么执拗。 那就没有办法了,反正送死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 “你……”林丹汗下意识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但喀喇沁的诸部台吉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纷纷把手放到了腰间。 这一幕被林丹汗看见,即便他再怎么自大,也知道帐内的喀喇沁台吉和贝勒比较多,真打起来说不定他自己的安危也没有办法保证。 因此、他只能强压着怒气道: “你可以带着部众走,但要留下五千骑兵断后。” “可以!”听到要留五千骑兵,伯晕歹虽然不愿意,但他还不想和林丹汗撕破脸皮,况且五千骑兵也不是他一家出。 “苏布地、宣召各部各出一百骑兵,我们出一千五,凑够五千断后的骑兵给呼图克图汗!” “是!”听到自家阿布的话,苏布地也主动站了出来,而林丹汗见状也稍微平复了不舒服的情绪,抬手示意伯晕歹离开。 伯晕歹见状也当即带着喀喇沁诸部的人离开了黄金大帐,而在他们离开后,林丹汗望着帐内仅剩的察哈尔诸部台吉、贝勒,也阴沉着脸色说道: “你们集结兵马,家卷跟随喀喇沁北迁。” “是……”听到林丹汗的话,诸部贝勒台吉松了一口气。 他们虽然对和明军交手有些忌惮,但最忌惮的还是家人的安危。 如果能先北迁部众,那即便打起来不顺利也可以北逃,而不至于出现带不走部众的情况。 只是他们松了一口气,却引来了林丹汗的不满。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伯晕歹要带人撤走,他是不愿意让诸部部众北迁的。 毕竟在他看来、素囊和火落赤被朱由检战败,是因为他们废物。 喀喇沁和土蛮也就一个水平,土蛮都被他和黄台吉灭了,喀喇沁和废物也没有区别。 既然明军一直没有征服喀喇沁和土蛮,肯定是因为实力的不足。 那么能轻松击败土蛮的自己本部,哪怕不能击败明军,也不至于落个惨败的下场。 所以他想的是,指挥察哈尔和喀喇沁两大部的兵力,先挫挫明军的锐气,挫完就带着一部分的战利品北上,然后趁机收服漠北的外喀尔喀。 只要把外喀尔喀收服了,那他手下就有十万控弦之士了。 到时候等明军去打女真的时候,他就去收服科尔沁,然后西征,征服漠西卫拉特。 只要把这几大部征服,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四十万蒙古人之主,手下控弦十数万,轻而易举的就能入侵河套、袭扰河西。 到时候只要集结兵力打赢一场,就可以趁机向明朝提出互市和岁赏。 这么一来、他就是自达延汗后,第二个大蒙古国的中兴之主了。 只是想法很不错,施行起来却很难,伯晕歹带头反对他的行为,这让林丹汗十分生气。 如果不是朱由检带兵即将到来,他绝对不介意在收拾朱由检之前,教训一顿伯晕歹。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能收回自己说要出兵的话。 出兵是必须的,但还要做好第二手准备,所以他才安排部众北迁。 说实话就是,他也做好了打不过就跑的准备。 虽然有些丢人,但只要能捞到一些战利品,他就可以回去吹嘘自己对明军的“战果”了。 反正明军追不上他就得撤走,到时候他怎么说都没有人揭穿。 凭借这份战果,他就能稳定外喀尔喀和喀喇沁,趁机把科尔沁争取过来了。 想到这里、林丹汗盘算了一下这一场仗要怎么打。 不过不管怎么打,首先他们不能被明军拖住,不然就要面对被明军追击的场面了。 另外、他也不能死伤太多部众,不然就算拿到了不少明军的战利品,也会打击到他在察哈尔内部的威望。 因此、在诸多联想后,他最后下令道: “集结大军,我们先南下教训一下朱由检的先锋军。” 第两百八十二章 兴京城的垂死野猪 “明军出塞,各部调出男丁,明日我们要去南边打草谷!部众随伯晕歹太师北牧。” 黄昏、伴随着令骑的不断奔跑传令,很快察哈尔各部部众都知道了林丹汗要组织大军南下打草谷的事情了。 “北牧北牧、不打仗哪有这么多事!” “明军都多少年没出北塞了,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在令骑走后,一些察哈尔部落的部众开始大骂,不过骂归骂,所有人还是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北逃,虽然这所谓的北逃被称为“北牧”。 只是比起察哈尔部众的大骂,喀喇沁的许多领主则是返回了自己的大帐,找到隐藏在部落里的锦衣卫,把林丹汗的行动告诉了他们。 得知消息的锦衣卫们冒充喀喇沁的哨骑南下,在第三天的时候,将林丹汗要南下,伯晕歹北上的消息纷纷告诉了刚刚带兵走出燕山山脉的朱由检。 “他倒是挺勇敢的……” 辽阔的多伦草原上,两万多先锋上直马步兵已经在曹勐和赛罕的带领下北上,而朱由检在听到锦衣卫的消息后,转头看向孙守法,直接笑了出来。 他是真的觉得林丹汗挺勇的,河套三大部的贝勒台吉都被他抓到京城跳舞了,这个林丹汗还觉得他能南下试试明军的刀锋。 “殿下、干脆让我带龙骧卫,直接去找虎兔墩主力决战。” 孙守法骑在马背上,跃跃欲试的模样,看来并没有把林丹汗那三万多骑兵放在眼里。 对此、朱由检笑了笑没说什么,随后展开了地图,扫了一眼地图,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多伦草原地形。 多伦草原处于蒙古高原的东南缘,卡在了燕山山脉和哈剌温山脉之间,总体看来,它的地形是四周高,中间低。 其中、南部稍高,北部稍低,而由高原从西南向东北逐渐低缓,为一宽缓的半环形盆地。 也就是说、明军现在在缓缓的下坡,而林丹汗的骑兵在缓缓的上坡。 这种情况下,似乎派出骑兵,就足够击垮林丹汗。 但击垮林丹汗对朱由检目前来说,暂时没有什么好处。 林丹汗还活着,那他最少可以名义上联合漠北喀尔喀、漠南伯晕歹。 如果他死了,说不准漠北喀尔喀和漠南的伯晕歹会病急乱投医,像历史上林丹汗西迁一样,主动去投靠黄台吉。 喀喇沁和外喀尔喀部众近二十万,男丁七八万。 要是这么一股力量成为了黄台吉的扈从或者同盟,这对明军之后的扫虏之战显然不利。 况且、击败林丹汗之后,占领的地方全是降水量低于四百毫升的草原,朱由检要了干嘛? 放牧?没放两年就小冰河大旱了,到时候漠南诸多部落不是迁移到河套就是哈剌温山东部的科尔沁草原,历史上连林丹汗都因为各种天气原因、政治原因迁移青海,大明不可能在这里筑城。 因为、结合一切来看,朱由检需要的就是击退林丹汗,然后拿下多伦草原,再将哈剌温山以西的地方全部囊入大明的疆域,这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做完这些事情,大明就可以安心的聚集全部力量来对抗小冰河灾害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旁边的孙守法说道: “派人告诉曹勐和赛罕,如果遇到了虎兔墩的哨骑,尽数打杀。” “如果虎兔墩亲领骑兵前来,告诉他们不要着急,用火炮和步铳对敌便是。” “伤亡到了,他自己会撤走,我们没有必要浪费力气对付他。” “是!”孙守法应下,随后派一名百户率领骑兵百人,将消息通传向了先锋军。 同样的、在安排完先锋的事情,朱由检又说道: “这多伦草原很容易被袭,四骑卫暂时不能动,让满桂守好辎重线,后续的兵力如果不足,那就派鹰扬卫、神武卫、卢龙卫接上。” “末将领命!”孙守法闻言,再度安排人将消息传递回后军。 做完了这一切,朱由检才转头看向了中军。 此刻的中军,基本就只有龙骧卫的五千多人在行军。 他们一人五马,一匹驽马,四匹战马。 驽马背上背负布面甲和十天的军粮、马料。 弹子、火药和兵器火铳这些比较轻的东西,则是分别挂在四匹军马背上。 龙骧卫的将士就穿着鸳鸯战袄和棉甲,半身甲在草地上走着,一身甲胃重量十三斤,倒也不是很重。 他们的行军速度,必然是先锋军的马步兵要快,毕竟累了的人也能把东西分摊给战马,然后骑驽马走个十几里路。 这样不会太损耗战马和驽马的体力,并且还能达到一日八十里的行军速度。 这一战毕竟不是奔袭战,没有必要全程着甲,那是在浪费体力。 不仅是他们,就连后军和先锋军也是这样行军,不同的是各军外放塘骑的力度大小罢了。 总的来说、三十里的范围是一个比较安全的时间,哪怕发现敌军,然后通知本部,本部也有两三刻钟的着甲时间。 当然、上直的标准是五十里,这和其他外拱卫营不同。 收回目光,朱由检推算了一下时间。 三天的时间,他们走了近二百五十里路,而林丹汗那边全是轻骑,大概是奔走三百里到三百五十里左右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也就是说、算上外放塘骑和哨骑的距离,明军的塘骑和北虏的哨骑距离应该只有三百里不到的模样了。 照这架势,最多后天双方就能缠斗,两天后先锋主力就能碰到…… “时间还比较充裕,现在还是三月初三,孙应元应该到辽东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眺望向了天际边,目光似乎跨过了一千多里,见到了正在调动兵马,统筹民夫的熊廷弼…… “军粮都给我筛的仔细点,别混上什么泥沙,被老夫抓到,你们下辈子就注意点吧!” “是——” 当朱由检眺望的同时,熊廷弼和孙应元的举动可以说超乎了他的预判。 这两人并没有在长城内的开原准备物资,而是直接将大军的出发地点定在了长城以北三十里外的贾道站。 在这辽阔的辽北平原上,上一群这么干的人,是冯胜、傅友德、蓝玉、赵庸、王弼、胡海、郭英…… 哪怕是李成梁,大多时候也是在长城内的清河堡聚集兵马,筹备好粮草才出塞。 可到了熊廷弼和孙应元可好了,二人不仅不在长城内准备,甚至还跑到了贾道站旁边忽儿河北部囤积兵马、安排民夫,运送粮草。 要知道忽儿河北是一望无垠的辽北草原,如果这种时候杀来上万骑兵,其危险程度不亚于萨尔浒之战。 但问题是,这两人不仅到了河北,还连营垒都懒得驻扎,单纯用辎重车把大军和民夫围了起来。 这一幕、如果放在万历中期,万历早就一脚把李成梁踹了,把二人扶持为辽镇总兵和巡抚了。 不过二人跟在朱由检手下,可比跟着万历舒服多了。 眼下的他们二人正在指挥数万民夫,在忽儿河畔洗米、蒸米,烘米,反复数次为军粮做准备。 不远处还有人烧了一锅的醋,将一条条的粗布放在沸腾的大锅里,随后开始任由大锅沸腾。 除了这些,不远处还有一片搭起来的屋棚,棚上尽是新鲜的白菜,而棚下则是不断燃烧的柴火。 二者距离相距一丈,火烧不到蔬菜,但是可以将蔬菜的水份烘出来。 总之,在熊廷弼的布置下,一套完整的军粮系统在这忽儿河北岸形成,而十二营,三万六千多名拱卫营的将士则是在忽儿河北部驻守,哨骑也放出了数十里。 “十万斤干菜,三万斤醋布,十一万斗军粮,足够大军出征吃三个月了。” 熊廷弼看着热火朝天的场景,不由抚了抚须,而孙应元也爽朗笑道: “经略准备的这些军粮,莫说牵制老奴了,便是北上打下信州城也足够了。” 信州城是明初明军的塞外石堡,距离长城二百里,距离忽儿河一百七十里。 由于冬季无法袭扰后金,因此熊廷弼他们一直在安抚山东蝗灾迁移而来的灾民。 好不容易等到冬雪融化,他们这才发现,努尔哈赤这厮居然派莽古尔泰带两蓝旗驻扎在了信州城站,还将那里改为了亦东河城。 不仅如此、努尔哈赤还派人加固了辉发城,派岳托领兵八千驻扎,派代善领兵六七千人驻扎在了乌拉城门户的亦迷河城(长春)。 至于老奴自己,按道理来说应该还有一万多的兵力在乌拉城内驻守。 这样的布置,足以说明了,努尔哈赤大概率是预判到了他们会进行扫北之役,或者进攻后金。 不过、即便他们这样布置了,但熊廷弼也丝毫不惧。 别看眼下辽东经过调派和裁撤后,只剩下了二十七个营。 但熊廷弼可以拍着胸口打包票,这二十七个营、八万两千人不到的战斗力,比当初复辽之役中那三十万明军的战斗力还强。 这不是吹嘘,而是每个都督府都在走的过程。 复套之战的时候,大明纸面兵力高达二百万,而眼下大明的兵力只有不到八十万。 可是后者可以横扫好几次前者,甚至死伤不会达到两成。 三年的装备更迭,充足的军饷和饭食,让明军各都督府的战斗力都极大的提升,尤其是东军都督府。 这次的扫北除了他们这一路,还有建州县的卢象升一部。 全部加起来,总共兵力是四万两千余人,不过卢象升那一部主要是缓慢行军,吸引辉发城岳托的注意。 倒是他们这一部,说是羊攻,但羊攻能不能打成主攻还得看他们自己。 所以、熊廷弼这厮的想法还是把羊攻打成主攻,最好是先把信州城站打下来。 他之所以这样想,不是因为想要捞功劳,而是因为山东灾民。 从朱由检下令开始,山东灾民的不断迁移,导致了辽东的人口开始北移。 眼下辽东人口已经突破五百万,而按照山东报来的灾民数量,或许年底辽东人口就能达到六百万人。 大量人口进入辽东,除为辽东地区补充了劳动力,进行了大规模垦荒外,还将先进的生产技术、生产工具、新物种带入了辽东。 以河南移民为例,河南人到进行垦荒后,并没有听从辽东当地官员和农民的话,而是自己摸索着种植各种作物,最后搞成了第一年简单开荒,然后种荞。 第二年深耕,焚烧野草、秸秆后种麦。 到了去年,已经来到辽东第三年的诸多河南人,已经开始种粟了。 今年春种已经开始,而他们在见识到了镇江一带朝鲜移民种植水稻后,更是将辽东传统种麦、粟、蜀黍的手段摒弃,开始大规模的放水入田,种植水稻。 在他们之前,基本没有辽民知道,辽东这地方还能种植水稻。 不仅如此、他们知道如何审定土地的干湿,区别作物的种子,使得地力不虚耗,秋获时尽收美满之结果。 伴随着这些先进生产种植技术和新作物品种的传播,外来移民使得辽东地区作物产量提高,品种日渐丰富,农业亩产也开始逐步提升。 只是由于消息的闭塞,尽管一些河南饥民和北直隶的移民在尝到了黑土地好处后,写信回寄给家乡人,家乡人却依旧保持怀疑态度。 这样的怀疑,加上朱由检降低了迁移辽东之后的粮食标准,导致了地方迁移困难。 不过熊廷弼还是选择相信百姓,别的不说、只要他们打下信州城,那么信州城到长城这数千万亩平原都可以得到开发。 因此、熊廷弼才选择从贾道站出征,因为贾道站以南的数百万亩平原地带,已经迎来了他们新的主人,山东的近二百万饥民…… 想着逐渐繁荣的辽东,熊廷弼脸上的笑容也止不住,而孙应元见状则是聊起了羊攻的事情: “这次我们这路兵马,三万六千多人,六百余门五斤炮,二百余门十斤炮。” “按照老奴的性子,他恐怕会让莽古尔泰抛弃信州城站。” “也不一定。”熊廷弼摇了摇头道: “老奴的兵力具体恢复了多少,我们目前只能根据之前锦衣卫的消息来判断。” “现在锦衣卫的消息断了之后还没有续上,具体的建虏兵力或许应该多算一些。” “我估计他们真虏的数量已经恢复到了五万左右,加上一些北虏和少量的汉卒,八万多人是有的。” “这么多人,他们养得活?”孙应元略带疑惑,毕竟在他看来,建虏不可能养活那么多人。 只是他的疑惑,却被熊廷弼一句话给堵住了。 “若是不计十几万被强迁百姓的死活,并且他们效彷河南灾民一样一年种荞,二年种麦,三年种粟,你觉得他们能在短时间开垦多少耕地?” “这……”孙应元微微迟疑,而熊廷弼则是摇头道: “我估计,就算开垦数十万亩也不在话下。” “那些被强迁的百姓,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 “额啊! !” 当熊廷弼感叹的同时,与他预料的一样,距离他五百多里外的乌拉城外,一片广袤的耕地赫然出现在了这块平原之上。 一些已经开发完全的耕地上,正站着一些忙着春种的女真人,而往外看的话,耕地边际则是被人草草理清了树根、掘起了石头,种上了荞。 种植荞的耕地往外,则是一群在砍伐树木、清理树根,掘出石头,骨瘦如柴的一群汉人。 他们面颊凹陷,四肢瘦弱而腹部肿大,活脱脱类似插画之中的恶鬼,数量只有不到三千人。 在他们的旁边,是举着鞭子的两黄旗旗丁,而他们的数量只有十来人。 以十来人看守三千人,这听上去简直不可思议,但却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这乌拉城外。 漫长的冬季结束,在明军没有发动北伐前,努尔哈赤他们就不可能停下开垦田地,耕种田地的速度。 这不到三千的汉人,还是努尔哈赤强行命令黄台吉在入冬前,命人带到乌拉城的。 只是一个冬季,他们就已经暴瘦数十斤,有的人甚至活生生的饿死、累死在了开垦地上。 而他们的尸体,往往是被看守的旗人派其他汉人就地掩埋,成为新耕地中的肥料。 乌拉城外的几十万亩耕地上,形成了差异极大的两极画面。 一边是没有人催促,自己干活的旗丁,另一边则是被劳累如恶鬼的汉人,令人唏嘘…… “这批汉人也要用完了,汗阿玛,不如再找黄台吉要一两万吧,他北面开垦的速度太慢了。” 当野蛮的语言出现,阿巴泰对着自己身边坐在轮椅上的努尔哈赤开口提议,而这一画面十分诡异。 努尔哈赤的境况让人有些心里发憷,此刻的他虽然坐在轮椅上,但浑身骨瘦如柴,浑然没有了三年前入辽时的风采。 他的腿部遭受重创之后,站立便成为了一件难事,不得不依托拐杖来走路。 本以为这样也就算了,但似乎是医疗手段过于野蛮,导致了他的腿每到雨季都会疼痛难耐,让他食不下咽,暴躁如狂。 长期维持这样的暴躁,让他对汉人深恶痛绝,不断地压榨汉人,在短短两年时间活生生累死十几万汉人,才开垦出了这四十余万亩耕地…… 望着眼前的耕地,努尔哈赤难得压住了腿部的不适感,冷静的分析着一切。 从去年入冬前黄台吉向他上疏,明军有可能会以科尔沁为目标扫北,然后谋求包围大金,最后全歼后,努尔哈赤就开始布置了起来。 即便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但努尔哈赤的脑子还能运转,他还能判断出明军会怎么打科尔沁。 为此他做出了一系列的应对方式。 首先就是加强乌拉城外围城池的兵力,派出了一直内斗不断的代善和莽古尔泰、岳托等数人,留下了最不可能成为大汗的阿巴泰。 这么一来、即便他的权威不如以前,也不至于有人敢于违抗他。 人能感觉到,他似乎活不长了,兴许死亡也就在这几年的时间。 他最想做的,是在死前保证大金的安稳,并且选出一个合格的大汗,不让大金在他死后快速灭亡。 他中意的人选,实际上一直都没有改变过,而对方也一直没有让自己失望。 这个人是黄台吉,而对于他在上京所做的一切,努尔哈赤都看在了眼里。 三年的时间,把手下兵马从一万多人拉到两万六七的程度,不得不说他的有些手段让努尔哈赤刮目相看。 只是只有这点兵力,依旧不能稳妥的让他成为大汗,原因也很简单。 黄台吉手下的人,除了六千多人的两白旗外,其他两万人都是汉人和蒙古人。 就这件事情,他膝下的诸多贝勒和贝子没有少嘲笑他。 或许他们都认为,被派往上京的黄台吉,实则就是被流放的家伙。 他们或许不会想到,派往上京是努尔哈赤保护黄台吉的一个手段。 除了黄台吉,努尔哈赤看不上其他的子嗣。 想到黄台吉,努尔哈赤用虚弱的声音下令道: “下令、调阿敏前往上京,归黄台吉节制……” “告诉黄台吉……科尔沁的事情,由他来操办……” “如果明军真的攻打科尔沁,最好是吞并科尔沁后返回上京……” 努尔哈赤说话很费力,而阿巴泰闻声也如努尔哈赤预料的一样,没有表露出什么不耐烦的神色,而是应下后转头吩咐其他人,派快马去通知黄台吉、阿敏。 努尔哈赤对此很满意,而对于南边的安排,他也拿出了章程。 “派人告诉代善,让他接管亦东河城,再命莽古尔泰带两蓝旗的兵马,绕过辽河南下,前往大宁叩关……” “一旦……一旦明军回援……立马带兵绕路返回兴京……” “如果明军没有……就劫掠大宁,为我们积攒足够过冬的粮食……” “汗阿玛,我知道了,您好好休息吧。”阿巴泰说着,而努尔哈赤也满头大汗的靠在了轮椅上。 显然、又有一场雨要来了,而他也再无力压制腿部的疼痛……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井底之蛙林丹汗 “砰——” 三月初五,伴随着一声铳声,扫北主力的明军塘骑与察哈尔哨骑开始碰撞。 箭失与铅弹的碰撞在辽阔的多伦草原中部爆发,而他们的行为也通过其他塘骑,传往了他们身后的大军。 几乎是同一时间,带兵南下的林丹汗和开路先锋的曹勐、赛罕就接到了前线的消息。 面对双方的碰撞,领兵一直在漠南东部征战的林丹汗没有傻乎乎的冲上来,而是选择加大哨骑的数量,试图先围剿明军的塘骑。 至于他本人,则带着大军驻马在战场北部三十多里外的草地上。 相比较他的驻马行为,当曹勐和赛罕接到消息后,他们立即就展开了讨论: “按殿下所说,加大塘骑的派出,先把北虏的哨骑打杀再说。” 赛罕作为归顺的蒙古将领,不想节外生枝,因此准备按照朱由检的军令来进行作战。 作为从腾骧四卫一路跟着朱由检走来的曹勐也是这样的看法,不过他的看法比赛罕的看法更多一些。 他用手测了测地图,随后才说道: “我们距离塘骑交手的地方有四十五里,我的建议是大军先继续轻装北上二十里,然后根据前方塘骑的胜败消息,再决定要不要大军着甲,负重行军。” “按照喀喇沁诸部领主交给锦衣卫的情报来看,虎墩兔麾下只有九千铁骑,其余两万多人皆为游骑。” “以我们眼下大军着棉甲行军来看,即便遭遇了突袭,也可以利用辎重车,结阵自保。” “可以。”赛罕转头看了一眼先锋大军,只见辽阔的草原上,明军步卒清一色的身着鸳鸯战袄和棉甲,每旗一辆马车。 马车用两匹挽马拉动,车上放置一旗十二人的布面甲、步铳和破甲锤,军粮澹水、以及马鞍、马料等物资。 每个步卒都牵着一匹没有着马鞍的驽马,自己在草原上步行。 大军并排十旗,也就是一个百户为队伍的锋尖,以此向后。 这样的行军队伍形成了一条长达二里的长龙,而在长龙队伍的中心,两个千户、也就是二十个百户所形成的火炮部队被拱卫其中。 两千余人,三百门五斤炮,这就是前军的火力。 面对游牧民族,这次扫北的明军没有携带太多火炮,因为没有必要。 火炮只需要用来打乱北虏的队形,然后在两翼骑兵的保护下,步卒正面使用排枪反击就足够横扫漠北。 遇到大军袭击时,各百户的辎重车会围起来,形成一道防线来阻碍北虏骑兵的冲杀。 可以说、朱由检把戚继光的车营简化到了任意的百户中,让他们有了以一敌十的自保能力。 不过这并不是说他比戚继光要强很多,而是因为武器装备的不同和先进,让他有了简化的资本。 “把消息传给殿下” “是!” 曹勐吩咐塘骑百户,声音将赛罕拉回了现实。 二人带领大军继续向北行军,而塘骑们也将消息传给了距离他们十余里外的中军,并传到了朱由检的耳中。 “安排不错,这次不用和北虏过多交手,驱赶他们,在多伦草原和哈剌温山南麓筑城即可。” 得到消息的朱由检,很满意前军二将对自己军令的执行,同时也对孙守法说道: “传令满桂,让他命令后续护送民夫的诸卫有有序北上。” “另外、派人去京城,让顾阁老将北直隶、山西、河南、山东等地罪犯全部迁移北上。” “御马监出银六万两,在多伦、哈剌温山脉南麓设开平府,归北直隶管辖。” “是!”孙守法应下,而朱由检也看了一眼地图,随后打量了一下四周。 不得不说、有着哈剌温山脉和燕山山脉、蒙古高原的三重包夹,多伦草原的水脉和水系还算不错。 这也难怪当年朱棣会在这里设置开平卫,并且每次都从开平卫带兵扫北了。 这个地方虽然降水不足,但通过两山的积雪融化,完全就可以实现养民百万的标准,甚至可以成为大明的一块优质牧场。 在这里筑城设府,日后再领兵扫北就简单许多了。 当然、朱由检也可以选择不扫北,而是像清朝一样,通过和亲等手段来羁縻统治这块疆域。 不过、羁縻的统治不是朱由检想要的统治。 历史往往证明,汉人王朝羁縻统治蒙古高原,通常维持不了太久。 只有迁移百姓,在当地形成足够多的百姓数量和耕地数量,并且达到最基本的收支平衡,才能让汉人王朝长时间统治当地。 小冰河期的大旱和灾荒太漫长了,哪怕渡过、后面也还有八十年的低温期。 朱由检记得不错的话,这个低温期会持续到1720年。 黄台吉、康熙、雍正也是抓住了这个低温期,来通过压榨内部汉人,向北部配合沙俄挤压游牧民族生存空间,才彻底半管控、半羁縻的统治了蒙古高原。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朱由检不能料到自己死后的事情,但他可以料到,但凡蒙古高原没有足够的汉人,足够的经济维持收支平衡,汉人官僚都会抛弃这块地方。 所以要彻底统治蒙古高原,首要的就是对蒙古高原迁移汉人百姓,发给他们充足的牧场,还要保证内地物资能快速的抵达蒙古各地。 归根结底,就是加大汉人王朝对这块地方的投送能力,也就是变相的归根结底到火车的出现…… “有生之年必须把火车弄出来,不然不管是西域还是漠北,即便我打下,恐怕也会被后世的败家子孙给丢弃……” 想通了这个点,朱由检反倒不着急征服蒙古高原了。 未来的十八年,注定了大明不会太过开发蒙古高原和西域。 毕竟在北方全面大旱的情况下,除非有火车,不然以大明的投送能力,想要迁移太多人去狼居胥山、贝加尔湖、尹犁河谷这种地方,着实有些超出时代的难度。 想清楚了一切,朱由检也就不再对北方疆土那么狂热,而是将想法放到了海上和南面,以及科技上的进步。 “殿下、您说我们这次恢复了开平,史书上能记我们一笔吗?” 忽的、孙守法憨厚的询问了一嘴,而朱由检闻声一笑: “记!不仅要记,还要把你孙守法的名字放在第一位记下来!” “第一位那是殿下的,俺可不敢想……”孙守法挠了挠胡须,而朱由检也慢慢收起了笑容: “行了、不打趣了。” “传令中军塘骑回拢,后军骑兵顶替中军塘骑,中军全军再行三十里后准备着甲。” “末将领命!”孙守法见朱由检严肃了,也当即严肃着应下。 军令层层传递,当传到后军的时候,满桂没有耽误,当即派羽林卫为中军塘骑,替换龙骧卫。 同时、他也开始命令全军向前行军四十里后着甲。 诸军回应,而一些民夫也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长枪,紧了紧身上的鸳鸯战袄。 所有人都在准备着,而北面的林丹汗也在察觉到明军加大前锋塘骑的举动后开始警惕了起来。 “大汗、前军哨骑的死伤已经达到了四百多人了,我们要不然还是先退一退,等明军北上到达里湖,我们再居高临下进攻他们?” 前方哨骑的死伤,让管理左翼三万户的大臣锡尔呼纳克·杜棱洪台吉忍不住劝解起了林丹汗,这一劝解,也让林丹汗开始犹豫了起来。 两军还没有交手,仅仅哨骑的死伤就达到了四百多人,这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不小的死伤了。 只是眼下的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果他就这样草草撤军,那么察哈尔内部的一些台吉和贝勒一定会轻视他。 自从六年前他在乌思藏萨迦派僧侣的劝说下,由格鲁派的黄教改宗萨迦派的红教,宗教上的背离就让许多蒙古部落对他产生了非议。 加上他背离明朝,主动剿灭的内喀尔喀五部的行为。 这就导致了,如果现在的他无法借助军事行动来稳固自己的地位,那么他就没有办法在外喀尔喀和喀喇沁两大部中获得绝对的威望。 想到这里、林丹汗不再犹豫,而是直接下令道: “全军准备,我要绕道突袭朱由检那个娃娃的中军,缴了他的大纛,生擒他回斡难河来祭告成吉思汗和长生天。” “这……”杜棱洪台吉迟疑的看向了两侧的三个万户,而林丹汗见到他迟疑的举动,顿时呵斥道: “你要抗命吗?!” “没有……我现在就去下令。”杜棱洪台吉见林丹汗生气,只能示弱。 对此、林丹汗皱了皱眉,随后道: “我给你留下一个万户,你带着这个万户和前面的七千哨骑吸引明军先锋的注意,把他们引出二十里外后折返袭扰他们。” “是……”听到自己要做的事情,杜棱洪台吉只能硬着头皮给正在休息的三万多骑兵下达了军令。 伴随着漫长的半个时辰过去,当时间来到了午后,林丹汗带着两万铁骑在太阳最毒辣,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发动了突袭。 林丹汗用哨骑来探明明军塘骑的位置,迂回向西绕了一个大圈,并且命令哨骑不断后退,吸引明军塘骑追击的同时,试图让明军前军的曹勐和赛罕向前行军。 蒙古人一人四马,除了留给杜棱洪台吉的一万七千人外,林丹汗带领了两万骑兵开始寻找朱由检中军的位置。 明军行军的地方,是一块左侧有矮坡的漫长丘陵地带,了解地形的林丹汗并不认为明军会察觉他的意图。 在奔袭的状态下,他的行军速度是明军的三倍。 也就是当曹勐和赛罕向前行军十五里的时候,他已经奔袭了接近五十里的距离,绕过了明军塘骑的探查圈。 明军塘骑外放五十里,这是伯晕歹告诉林丹汗的,他倒是懂得利用情报来玩偷袭。 曹勐和赛罕倒是没有察觉到这点,而是在见到北虏骑兵开始后撤的时候,按照朱由检的军令,慢慢消磨对方的哨骑。 马蹄轰隆、箭失骑铳之声不断在多伦草原碰撞,一方不紧不慢的撤退,一方不紧不慢的追击。 这样一场诡异的画面,直到一个时辰后,杜棱洪带着人向东北撤离了二十里,他才对全军下令道: “全军准备休养马力,所有哨骑回撤,准备迎战明军先锋!” “是!”诸部台吉贝勒纷纷应下,而伴随着时间推移,原本还在和明军前线塘骑纠缠的无数哨骑开始了撤退。 一些塘骑试图追赶,但追出十几里,看到驻扎在草原上的上万骑兵后,他们当即勒马: “北虏要决战,陈龙你先回去禀报曹指挥使和阴山伯,我带人在这里驻马观察。” “是!” 最先抵达的塘骑小旗官勒马,随后开始下令让队伍之中的一名塘骑返回前军主力,自己则是留下观察。 在这三月的多伦草原上,即便烈阳当空,也不会觉得有多么炎热。 只是两臂的臂铠被太阳照得发烫,胯下的马匹也不安的撂着蹶子。 这小旗官带人下马,隔着四里观望杜棱洪的人马,期间其他塘骑小旗也纷纷抵达,同时驱赶来了大量的北虏哨骑。 他们涌入杜棱洪的人马中,让这支兵马不断的开始壮大。 到了后来,无边无际的人马遮蔽了对面的草原,而带领骑兵抵达后方十五里的曹勐、赛罕两人也接到了前军的塘骑回禀。 “北虏要决战?看清楚有多少人了吗?” 骑在马背上,曹勐耐心的询问所有赶回来的塘骑,而他的身后,是停下来开始互相帮忙着甲的步卒。 在他们的身边,喘着大气,不断传出“唏律律”声音的驽马代表了他们刚才进行了一场短距离的强行军。 “他们驻扎的地方是个平原,具体看不出来有多少人,但鞑靼部三万户的旗帜都在。” 一名老塘骑开口回应了曹勐的话,其余塘骑也纷纷点着头,表示这位老塘骑说的没有错。 “我们距离殿下有多远?”曹勐闻声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赛罕,而赛罕用手量了量地图,不假思索道: “有点超过殿下规定的十五里距离了,现在我们距离殿下估计二十二三里。” “二十二三里……”曹勐顿了顿,想了想后没有直接发动进攻,而是传令道: “武骧卫左军千户带所有挽马车,驽马后撤十里,其余诸军再等一刻钟,一刻钟后再行军北上。” “武骧卫左军千户在见到殿下后,随中军一同北上。” “末将领命!”武骧卫的左军千户闻言当即转身离去。 上直步军的左右两军都是骑兵千户,曹勐等同于派上千着甲的骑兵后撤,如果中军有什么状况,他们也能及时支援。 在他的安排下,先锋军开始有条不紊的着甲等待时机,直到一刻钟后才开始拔军北上。 也在他们拔军一刻钟后,朱由检也接到了前军塘骑的回禀。 “全军准备着甲,先骑驽马赶路,通知后军的满桂也准备全军着甲赶路,警惕北虏袭扰后军。” 得到消息的朱由检开始下令,龙骧卫五千六百人也纷纷开始着甲,而这让旁边的孙守法不解道: “殿下、咱们距离曹勐他们还有二十里,距离虎蹲兔还有三十五里,不用这么着急着甲吧?” “你见过北虏会把万户大纛和大旗直接露出来,而且还摆开阵势和我大明决战的吗?”朱由检忽的反问,让孙守法愣住了。 是啊、如果经常和明军作战的北虏骑兵,那基本操作都是绕道去截断明军补给,或者搞侧翼突袭,什么时候摆开阵势真刀真枪的打过? 不过…… “可殿下、虎蹲兔没和我大明交过手,他知道怎么打吗?”孙守法被限制在了对付河套三大部时的作战思维。 对此、已经下马开始着甲的朱由检皱眉,带着一分教育的口气说道: “守法、别用对付一种敌人的心态和想法来对付所有敌人。” “察哈尔北虏有资本搞侧翼突袭,他们拿了我大明九年的岁赏,购入了不少铁料,想必军中有规模不小的铁骑。” “铁骑的用法不可能在正面和骑兵对撞,虎蹲兔如果来袭击我军侧翼,那不是熟悉对付我军的战术,而是在用铁骑迂回突袭侧翼的战术。” “末将懂了,谢殿下赐教。”孙守法也跟着下了马,让两侧的骑兵为他着甲。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朱由检和孙守法纷纷穿上了甲胃,和龙骧卫中,近三分之一的人也纷纷着甲成功。 瞧着架势,估计还需要两盏茶的时间才能全部换装,而对此、朱由检则是好好检查了自己的骑铳和弓箭、以及长刀、金瓜锤等军械。 检查完一切的他,这才将凤翅盔戴在了头上。 “殿下、您还别说,您这年纪就有了这种体格,等及冠的时候,恐怕能和末将差不多高。” 孙守法看着英气迫人的朱由检,忍不住张口夸奖。 毕竟朱由检的体格和模样,可以说是长在了大明男女的审美上。 有体格,长相也十分英毅,继承了老朱家早期的粗犷气质。 “你这个头就算了,我现在就可以了。”朱由检拍了拍身上的甲胃,拔了拔刀,确定一切都没有问题后,转头回应孙守法的打趣。 孙守法见状,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似乎认为自家殿下不懂得欣赏“美”。 “殿下、全军都准备好了。” 在两人打趣的时候,龙骧卫全军已经着甲完毕,战马也被披上了半具装的马铠,龙骧卫指挥使前来回禀,而朱由检见状也翻身上马。 没有任何人帮他,他着甲上马的动作娴熟无比。 “行了、大军进军,先看看这虎蹲兔药罐子里卖着什么药……驾!” 轻抖动马缰,朱由检在孙守法的拱卫下,带着着甲完毕的龙骧卫开始了北上。 而与此同时、前军的曹勐和赛罕,已经和杜棱洪的兵马展开了碰撞…… 第两百八十四章 生擒朱由检 三月初五、富饶的漠南草原被阳光直射,草绿色和蓝天白云成为了明军和察哈尔的背景板。 追击已久的明军先锋摆开阵容,将扩散五十里的塘骑探索范围缩小为三十里。 一万四千多名步卒和四千多骑兵列阵在南,甲胃鲜明,如同盘卧在绿草地上的一条赤龙。 在他们的对面,一万七千身穿粗布羊绒,外套一层简易锁子甲的蒙古人骑在马背上,紧张的握着手里的弓箭。 率领他们的杜棱洪紧张握紧了刀柄,骑在马背上的他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火红的明军,除了明军,其它的一切都不再是那么重要。 碧绿闪光的野草在战场中央被春季的漠南微风吹动摇曳,风过时草浪轻翻,花光闪烁。 广阔的原野,明媚的阳光和战场双方士卒紧张的面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闻着草香味,感受风的速度,原始的草原带给所有人的不是美景,而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些察哈尔的蒙古人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谁而战,也不知道这一战能带给他们什么。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有的人摸了摸自己身上携带的一些饰品,这些大多是他们出征前,担心他们的家人送赠送的。 脑海中家人们担心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重复在所有察哈尔最底层士卒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他们的对面,所有的明军步卒不停吞咽口水,他们是上直步军之中,第一次出塞的人马,许多人对于怎么在平原作战,怎么对付蒙古骑兵都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所能做的只有相信自己的将领,相信自己的将领会带自己打赢这一仗,相信他们会被将领带着返回中原,回到家乡,见到自己的亲人。 他们比起察哈尔部的蒙古士兵,唯一多出来的一点就是较为坚定的信念。 因为在他们的眼中,蒙古人是不断入侵大明,不断袭扰边塞的北虏,而他们是为了保卫边塞的勇士。 没有了这个原因,他们只是一群稍微强壮的士兵罢了…… 一些紧张的士卒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带着云朵的晴空。 这晴空好像是希望,而身旁的袍泽,不远处猎猎作响的旌旗似乎都给足了他们信心,让他们能打赢这一仗。 不久、在紧张的气氛中,大片云朵遮蔽的烈阳,从蒙古人的方向开始,阴影开始短暂的笼罩大地,似乎连草原的风都变大了一些…… “传我军令、依地势建车悬阵!” 大军之中,将四周地形牢记于心的杜棱洪开始下令,而随着他的军令下达,所有察哈尔的骑兵都开始动了起来。 现在他们处于多伦草原,四周皆是一马平川的平地,正好可以发挥蒙古骑兵的长处。 一万七千多名蒙古骑兵开始按照阵型分布为三个骑兵军团的“车悬阵”,而车悬阵也是能应对眼下局面中为数不多的几种。 东亚的骑兵战术在过去、战术大部份时间里就是正面突击,长途奔袭,战略合围,断敌后路等等,即使是骑兵战术的祖师爷匈奴人也只有这些。 但这时,正在进行胡服骑射改革的赵武灵王琢磨出了一种新战术,车悬。 车悬其实也就是突击战术的威力加强版,但比突击要霸道很多,也不像突击哪样一窝蜂似的一拥而上,更注重各骑之间的间隔。 前后,左右,各兵器的使用,有时甚至还有意将横列的间隔拉得大一点,以使敌军有空隙可以躲,不至于堵住前军的路,留给后边的骑兵收拾配合。 可以说,车悬阵等于一个骑兵版的锥行阵,不同之处在于宽度要更大一些,深度窄一些。 因为车悬阵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阵、至少相对步兵的阵来说是这样。 它并没有各兵种间有效的配合,而是纯骑兵的冲击战术。 所以后世兵家大都不认为有此阵,如大多兵家都对此阵抱不置可否的态度。 但是这种阵法却在当时的赵武灵王,以及后世被大汉霍去病用的纵横大漠,无人能当,只是随着汉人骑兵的衰弱,后人无法亲身感受其威力罢了。 杜棱洪是蒙古人,但他很清楚一件事情的,那就是对付有骑铳、火炮的明军,用“曼古歹”对付不了他们的,倒是车悬阵、正好可以克制明军骑兵的骑铳。 在杜棱洪的作想中,所有蒙古人都列阵完毕,而一万七千人是一种什么概念? 从天空中看去,这一万七千人马几乎覆盖了数万平米的平原,相当于五到六个足球场的面积。 他们列阵之后,在他们对面的明军看来,天际边依旧是一片漆黑,看不见一点蒙古人背后的草地和白云。 “吹号!进军!” “呜……” 伴随着杜棱洪的下令,一些蒙古人开始吹动长长的号角声,一时间悠扬的号角声传遍了整片草原,让近两万明军瞬间紧张了起来。 由于杜棱洪特意挑选了一个矮坡,因此从明军的角度来看,蒙古人的人数似乎要比他们多得多。 他们没有整齐统一的旌旗,对于善于用旌旗和炊烟来判断敌军人数的曹勐等人来说,只能通过眼睛看到的一切来判断。 “诸军准备!” 马背上的曹勐拔出了腰间的长刀,而他的话也被两侧的塘骑听到。 一排排塘骑跑出,开始向着各部人马传令消息,而长久以来的训练,让其中一万四千多名步卒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战斗的准备。 相较于他们,被调往参加过河套之役的左右两掖骑兵显得十分从容。 “前军武骧卫举铳,准备三段射!” 察哈尔骑兵开始慢慢的行军,向着明军靠拢,而距离尚有三里。 面对这样的距离,曹勐没有直接派上火炮,因为他把火炮放在了前军三千人的身后,并且填充好了油纸包裹住的五斤细石弹。 只有前排排枪顶不住压力的情况下,他才会下令开炮。 因此、考验前排排枪士兵心理素质的时候到了…… “前军武骧卫准备三段击!” “前军武骧卫准备三段击!” 来回奔跑的塘骑传递军令,而听到军令的武骧卫各百户纷纷拿起木哨放在了嘴边。 “哔——” 伴随第一声吹响,刺耳的木哨声和往常的训练让所有步铳手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步铳。 这个时候、察哈尔的骑兵距离他们还有一里的距离,并且还在不断地靠近。 对于这个距离,所有的明军步铳手还显得游刃有余。 尽管骑兵克制步兵,但骑兵毕竟也是要张嘴吃饭的,而所有要吃饭的生物,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有疲劳度。 有了疲劳度,就不可能一口气勐冲,而要了解冲锋,就先要了解马的步伐。 马的步伐,一般划分为四种,而对于这四种,经常被拿来给骑兵训练冲阵的上直步卒十分了解,甚至闭着眼睛都能听出。 尽管这是在空旷的战场上,尽管敌军的马蹄声“轰轰隆隆”的回响,但他们都能听出来,北虏的骑兵还在慢步。 马匹慢慢行进,所产生的马蹄声为一声,也就是一个马步,有四个马蹄声。 这代表北虏的骑兵距离发动冲锋还有很久的时间,而这种慢步声也在明军步铳手的倒数声中不断加快,最后发展为快步声。 马在快走,一个马步能听到两个马蹄声,两个蹄子离地,一般能听到两个蹄子的声音,而当快步声出现的时候,草原上“轰轰隆隆”的马蹄声开始有一定的节奏了。 只是这样的节奏不过数个呼吸,很快就全乱了,并且是杂乱无章的那种乱。 骑兵跑起来了,所有人都知道,而跑步声之后只需要三秒就足够发展为袭步声…… “翁嗡隆隆——” 低沉而杂乱无章的马蹄声响起,几乎遮盖了察哈尔骑兵他们自己的号角声,而脱缰疾驰的战马,已经来到了明军阵前一百步的距离。 全军冲锋,足以碾压一切的声音出现了,而这种时候,马背上的蒙古人相貌出现在了所有明军步铳手的眼前。 相貌在清晰、在放大、携带者碾压一切的冲锋马群而来。 “击鼓!吹哨!” 马背上的曹勐沉着眼眸,果断下达了反击的军令。 “冬冬冬——” “哔——” 沉重的鼓声和号角声响起,前排三千步铳手下意识的就扣动了扳机…… “啪啪啪——” 清脆的枪声宛转悠扬的出现在了这多伦草原之上,而带来的除了火门的烟雾,还有一枚枚脱膛而出的铅弹! 八十步的距离,尽管还达不到步铳的有效射程,但用来对付没有马铠的游骑兵来说,再好用不过。 一时间、战马中弹在疾驰中前扑跌倒,马背上的察哈尔骑兵被一个个的甩飞出去,后续骑兵不明所以的冲锋,不仅将摔倒的战马践踏,还将刚刚起身的蒙古骑兵踩成了肉酱。 这其中,一些马失前蹄的战马没有踩稳而不断跌倒,引起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撞马”事件。 数以百计的骑兵和战马被绊倒,被践踏,而后续的察哈尔骑兵则是依托精湛的马术勒马,在拥挤中停下了战马冲刺的节奏。 “回撤!” 军中的杜棱洪在大军停下的同时,站在马镫上看了一眼前方的情况,又判断了一下两军的距离,果断宣布回撤。 这次的冲锋是为了了解明军有没有火炮、火铳的有效射击距离是多少,并不是傻乎乎的傻瓜式冲锋。 数百人的死伤虽然让人肉痛,但是为了更多的了解明军的情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号角声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呼麦声。 听到呼麦声、无数察哈尔骑兵回撤奔走,一些侥幸没有被踩死、撞死的人也在寻找走运的战马,随军回撤。 这样的情况下,曹勐也果断下令道: “放!” 他一开口,左右两名传令兵举起令旗,按照旗语摇晃数下。 一直观察旗语的军乐百户当即让人停下了所有鼓声和木哨声。 伴随着声音的停下,整齐划一的收铳声响起,随后便是“窸窸窣窣”的填装弹药。 只是几个呼吸,四支步铳被前排固守士兵在短时间内打光,而确定安全后,便由他们自己开始填装。 燧发滑膛枪的速度毕竟填装的比较快,许多士兵在清膛,填充火药后,用包装火药的油纸包裹住铅弹,然后拿出通条将铅弹往下压。 铅弹在几个呼吸的时间被压下去,随后所有人将枪托放在了地上,枪管靠在自己的肩膀,等待下一轮排枪的军令。 这样整齐划一的流程和步骤、场景,被正在回撤的杜棱洪看的一清二楚。 他的表情在一瞬间沉重,随后带着大军回撤到明军一里半外后开始驻马。 诸多贝勒台吉开始清算死亡人数,而杜棱洪则是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明军。 他在想明军有没有火炮,并且带着大军在这一里半的距离吸引明军火炮。 只是他没有想到,曹勐比他更加沉得住气。 “瞧着架势,刚才的排枪打死的北虏,少说有五六百人了。” 曹勐放下手中的双筒千里眼,而赛罕闻声并没有觉得曹勐的话里在歧视他,因为他和察哈尔不是一个部落的蒙古人。 更何况,眼下的他已经是大明皇帝正儿八经册封的阴山伯,已经是一个大明百姓了。 “虎蹲兔的大纛还在,只是瞧着刚才他们奔驰的模样,不像是有三万多骑兵的模样。” 赛罕毕竟是蒙古人,他了解几万蒙古人同时冲锋是种什么场景。 就刚才的一幕在他看来,顶了天就两万人,不可能有三万多人。 他的疑惑、也引起了曹勐的警觉:“你是说北虏分兵了?” “有可能是疑兵之计,他们应该分兵了,毕竟北虏对我大明作战,从没有同等人数或者两倍人数下,正面冲阵的例子。”赛罕皱眉说着自己的看法。 “派人加急把北虏人数的问题通报殿下。” 曹勐在听了赛罕的话后,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转头命一名千户去通传消息。 千户作揖后领十余名塘骑开始撤退,带着消息往后方的朱由检那边送去。 十几个人的移动,放在近两万人的军阵中,简直就是沧海一粟,对面的杜棱洪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注意到的,只有察哈尔的死伤…… “五百七十六人?确定?” 得知刚才一轮冲锋的死伤居然有五百多人,马背上的杜棱洪脸色阴晴不定。 这点死伤算上先前的塘骑、哨骑碰撞而死的四百人,合计就是一千人了。 也就是说、双方主力还没有开始认真打,他们这边就已经战死三十七分之一的人了。 先不提塘骑哨骑的碰撞死伤,单单刚才,他们并没有达到面突的距离和仰射破甲的距离,因此没给明军带来一点伤害。 这样的死伤比例,让杜棱洪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不想再和明军纠缠。 只是碍于林丹汗领兵去突袭明军中军的举动,他现在只有拖住明军的先锋军才能给林丹汗创造机会。 不过拖住是拖住,交手是交手,杜棱洪对此有自己的看法,他转头看向其他台吉道: “再后退一里半,回到刚才的位置。” 显然、杜棱洪选择了保守的打法,他依旧认为明军出塞不可能没有携带火炮,刚才明军之所以没放,是想要放松他们的警惕性。 因此、他选择后退三里,保持一个比较安全的距离。 反正他只需要拖住就足够了…… 他这样的行为,加大了对面将领曹勐的疑惑,不过一想到朱由检身边还有龙骧卫,以及自己先前拍回去的武骧卫左军一千骑兵,他就稍微放松了警惕性。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对武骧卫右军千户说道:“带你的人往南去寻殿下。” “末将领命!”右军千户应下,随后开始调集自己那一千骑兵回援朱由检。 至于曹勐,他在见到察哈尔的骑兵继续北移到三里外以后,不由有些后悔: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轰他娘的!” 他骂出了脏话,显然对没能多收取一些北虏首级而难受,但赛罕却笑道: “先把眼前的首级给割了也不差,算是回了个火药的成本。” “也好……”曹勐闻言只能自我安慰,随后命人将前方冲阵失败,还在哀嚎的一些察哈尔骑兵给送去见了长生天。 这样有条不紊收割首级的举动,看的杜棱洪心寒,但他也更确定了自己的做法。 明军那不慌不乱的模样,显然对于他们这一万六千多骑兵并不忌惮,这说明他们肯定有类似火炮、战车的武备,不然不会那么轻松。 “派人去告诉大汗,我们拖不住明军先锋,请全军撤回斡难河。” 杜棱洪最终还是不愿意在这里空耗时间,只因为就单单曹勐这部兵马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就决定了他们这次的突袭是一个失败的决策。 杜棱洪不愿意让察哈尔死伤更多人,所以派出了塘骑,试图挽回林丹汗送人头的打法。 只是他的速度,始终比不上林丹汗迂回绕道的速度…… “唏律律……” 距离战场南部二十四里的草原之上,已经和武骧卫左军骑兵会和的龙骧卫队伍壮大了不少,达到了六千六百人的规模。 放眼望去,通往战场的路上,皆是身着布面甲、头戴笠型盔、两手臂铠的上直骑兵,而身着山文甲、头戴凤翅盔的朱由检和孙守法等一众明军将领显得十分显眼。 “殿下、您说那虎兔墩真的有胆子来袭击我们?” “说不准,毕竟是他……” 马背上、朱由检和孙守法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就好像来踏青一样。 他们聊得、是朱由检个人分析的结果。 因为他很清楚,林丹汗虽然政治几乎为零,但是军事上还是可以称道的。 不过、也仅仅是“称道”罢了。 和朱由检、努尔哈赤、黄台吉他们比,林丹汗放到朱由检身边来,顶多也就是和满桂一个水平。 这倒不是说满桂不行,而是朱由检身边的帅才和将才太多了。 熊廷弼、孙传庭、洪承畴,这三人目前是朱由检之下的独一档。 再往下才是满桂、孙应元、戚金、黄龙、秦邦屏五人,之后是曹文诏他们。 熊廷弼、洪承畴这两人,毕竟是能和努尔哈赤、黄台吉扳手腕的两人,而孙传庭历史上略差,但在朱由检的帮持下,他的经验和洪承畴相当,二人能力也不分上下。 因此、林丹汗放在明军这边就是满桂、孙应元的水平,而放在后金那边,也就是代善、莽古尔泰的水平罢了。 人的可怜不在于他有多么努力而得不到一件东西,而是在于他总是幻想超出自己能力的东西。 林丹汗这个人,在朱由检看来就是这样…… 没有那手段就别揽瓷器活,就政治手段和眼光来看,他还不如知道朱由检北伐就立马跑路的伯晕歹。 最少伯晕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而林丹汗则是认为,他能给明军造成威胁…… “甲等军情加急!” “哔哔——” 在朱由检和孙守法闲聊时,前方的天际边出现了十余名塘骑,领头的千户则是朱由检有些眼熟的一名步军千户。 他们驾驭战马疾驰而来,来不及休息,立马策马到朱由检面前作揖道: “殿下、北虏骑兵只有两万人左右,眼下已经和曹指挥使、阴山伯交上手。” “仔细说说……”朱由检表情平澹,而孙守法则是闻言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他看向朱由检,没想到朱由检真的说对了,北虏还真的分兵了。 “当时……” 在孙守法见了鬼的模样里,千户将曹勐和杜棱洪交手的经过给一一说了出来,而朱由检听后微微颔首: “回去告诉曹勐,慢慢行军,北虏自己会退的。” “末将领命!”千户闻言,拉动缰绳,调转马缰就带人离去了。 只是在他刚刚离去不久,孙守法就忍不住道: “殿下、这就算分兵了,也应该去袭扰满都督,截断我们的补给吧?怎么可能会来袭击我们?” “我们虽然人少,但毕竟……” “等等!”朱由检抬手示意孙守法别开口,随后侧耳聆听。 “哔……哔……” “轰轰轰……” 不止是朱由检,许多人都听到了木哨声和轰隆隆的马蹄声,听着声音就能判断出对方规模不少。 负责拱卫任务的孙守法下意识拔刀,而朱由检则是调转马头向左侧的矮坡看去。 “哔哔——” 不出意外、十数个呼吸后,奔逃的上百塘骑从矮坡冲出,向着大军冲来,而他们身后是一片飞起的尘埃。 “孙守法、现在你可以接着说了……” 朱由检拔出腰间的长刀,横刀立马在大军之中,上直骑兵迅速改换阵型,甚至不用将领传达军令。 “我……”孙守法见状露出一丝尴尬,刚想说些什么,从矮坡冲下的明军塘骑冲回了阵中,而矮坡之上也逐渐冒出一道道北虏的身影。 一面迎风招展的大纛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同样吸引所有人注意的,还有朱由检背后那标写着“齐”字的华贵大纛…… 第两百八十五章 欲哭无泪虎蹲兔 “唏律律……” 当战马的喘息声和风的呼啸声、旌旗猎猎作响声开始在草原上回响,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作为士兵的双方都警惕了起来。 明晃晃的两面大纛上,一高一低、下面站着的是两军主将。 一个是自诩为黄金家族后裔,蒙古帝国第三十五任大汗,汗号为呼图克图汗的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 一个是自秦王李世民以来,汉人王朝掌控天下兵马最多的亲王,齐王朱由检。 二者相隔不过三四里,尽管无法看到对方,但那猎猎作响的大纛,无不在提醒对方,大纛之下的人是谁。 居高临下、林丹汗可以清清楚楚的将明军全部兵马收入眼中。 不过七千人不到的骑兵兵力,虽然尽为铁骑,但并没有火炮。 而林丹汗这边也不差,一万三千游骑和七千铁骑,两万兵力对阵七千兵力,优势在他…… “如何?” 林丹汗双目死死盯着朱由检的大纛,头也不回的询问身旁的万户。 万户闻声回禀道:“明军的后军还有二十一里的距离,前军二十里,最少三刻钟的时间在我们这里。” “用车悬把他们围起来!”林丹汗骑在马背上招呼起了旁边的万户,而万户听后,立马看向了旁边的号手。 “呜——” 沉闷的号角声响起,而闻声的其他号角手也纷纷吹响了号角。 顷刻之间,听懂号令的各千户开始在宽阔的矮坡上列阵车悬,而与此同时的明军阵中,朱由检一看就清楚了对方的想法: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虎蹲兔还会车悬,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不过车悬这种阵法用来对付我们,倒是显得有些自寻死路了。” 嘲讽着林丹汗的朱由检侧头对令旗官吩咐道:“舞军旗,列守御攻击阵式图。” “领命!”令旗官闻言当即吹响口中木哨,随后左右十二名士卒开始挥舞军旗,以旗语的方式传递各军。 十二面丈许高的军旗在挥舞,在战场上尤为显眼。 军旗一挥,时刻关注这边的各军千户和令旗手立马懂得,木哨声响起,并在三声之后从杂乱变为了整齐划一而有节奏的军哨。 大军开始列阵,被曹勐等人留下来的挽马车和驽马车被列阵在前后左右两面,阵中骑兵下马,取下了背上的步铳。 阵外的两千户骑兵则是迅速撤往后方,等待敌军溃败时追击围剿。 七千人不到的兵力,还想着击败对方后追击围剿,这不是朱由检对自己有自信,而是对自己的阵图和车阵有自信。 在敌军人数远超己方数倍,还同样有数量不少的三重甲骑兵时,尽管上直骑兵能战胜对方,但伤亡是绝对的。 因此、这种时候要做的,就是利用车阵和步铳来反击! “杀——”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低地回响,两万多骑兵从矮坡上以车悬的阵法冲下来,企图包围明军。 不断后撤的两千骑兵,以及下马正在组车阵的龙骧卫士卒,他们的举动都被矮坡上的林丹汗看得一清二楚。 “明军要列车阵,巴特尔先冲锋,凿开一个缺口。” “明军的鸟铳顶多能射八十步,二十步才能穿三重甲,不要惧怕他们,游骑散开,环射来干扰他们的步铳手、” “呜呜~~~~” 林丹汗的军令不断下达,在他身边的号角手也开始改换号令。 悠扬的号角手不断地响起,相比较他们持续不断的号角手,明军偶尔才尖锐响起一次的木哨声显得十分单薄。 只是在这种单薄之下,明军士卒有条不紊的列阵,将板车列为一个四方的大阵,用卡住车轮的木栓将车轮卡死。 紧接着、除了第一排的步铳手外,所有士卒开始持着步铳和通条,等待为第一排的步铳手换铳。 两万大军朝着他们涌来,他们却不慌不乱,甚至没有一人手忙脚乱。 上直四骑卫毕竟是经历了围剿叛军、打过复辽、扫过河套的兵马,经历的大阵仗太多了。 就这两万衣衫褴褛的北虏骑兵和他们曾经面对面碰撞过的建虏骑兵相比,着实太弱了。 没有一个人担心他们会被破阵,因为他们所用的车阵,正是俞大猷创建、戚继光改进出来克制骑兵的巅峰之作。 “轰隆隆——” 战马马蹄轻轻踏在大地,声音并不重,但是如果这样的声音是好几万,那么就不一样了。 沉重的马蹄践踏声,好似雨前的春雷,伴随着两军各自的号角声、木哨声越来越大。 两万骑兵在慢慢靠近明军的车阵,他们的人数基本上是明军三倍,而位居车阵之中的明军丝毫不乱,他们对自己有信心! 当二者距离只有一里时,蒙古游骑开始扩散,想左右两侧延伸,试图包围明军车阵,而三重甲的巴特尔精锐则是在距离三百步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一盏茶不到,蒙古骑兵就把朱由检麾下的六千多名明军给团团包围,然后在林丹汗指挥的号角声中开始催动战马,环形预备骑射。 察哈尔的骑兵装备有二至三张弓、三个装满了箭的巨大箭袋、还有一把斧和带拖兵器的绳子。 领兵者要挎一种其尖端尖锐但只有一面有刃的弯刀,将其装在精美的刀鞘里。 其中、作为巴特尔(勇士)的精锐,七千身披三重甲的骑兵除了以上拥有的这些,他们所骑的战马均有简易的皮质护身甲。 马匹的护身甲由五个部分组成,在马的两侧各有一片甲,一直盖到马头。 另一片甲放在马的臀部,和两侧的甲片系结起来,这片甲片上留一个洞,以便马尾从洞里伸出来,最后一片甲在马的胸部。 在马额上,他们还放一块铁板,把它系结在两侧的甲片上。 尽管是皮甲,但是可以看出一些明军半具装骑的迹象。 相比较他们、上直的马甲基本由布面甲构成,没有具装的沉重,兼顾了游骑的轻巧。 因此、在他们包围过来的时候,被朱由检派出去的两千上直骑兵很轻易的躲开了包围,开始在包围的外围游弋。 尽管他们的人数只有两千人,但面对两万人的包围圈却显得游刃有余。 期间不是没有蒙古骑兵试图射杀他们,只是不等这群蒙古骑兵举弓面突,一阵白烟和脆响声就出现,带走了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骑铳的破甲能力可比只有怼脸才能施行面突的骑弓要强多了…… “怪不得虎蹲兔认为能吃下我们,原来是有依仗啊……” 朱由检在马背上用双筒千里眼围观四周,可以清楚的看到察哈尔骑兵的甲胃,制法极为精巧。 就拿作为精锐的七千巴特尔骑兵身上所穿的柳叶甲为例,它们先制成宽一指长一掌的若干铁片,在每一个铁片上钻8个小洞。 他们放置3根坚固而狭窄的皮带作为基础,然后把这些铁片一一放在另一块铁片上面,因此这些铁片就重叠起来,用细皮线穿过上述小洞,把这些铁片捆在3根皮带上。 在上端他们再系上一根皮线,让这些铁片就很牢固地连接在一起,就这样,他们用这些铁片制成一根铁片带,然后把这些铁片带连接在一起,制成铁甲的各个部分。 他们把这些部分连接起来,制成保护人身和马匹的铁甲。他们将铁片打磨得十分光亮,以至能够在铁片上映出人影。 这七千巴特尔骑兵部队,完全有着四百年前,称霸欧亚大陆的蒙古铁骑的影子。 如果原本的历史上林丹汗能有这样的三万骑兵,说不定他能把黄台吉熬死,实现自己统一蒙古的美梦。 只可惜时代变了,他不可能有三万巴特尔精锐铁骑,而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终将被时代所抛弃。 “游骑试探。”看着阵脚刚刚收敛完全,林丹汗立马下达了军令。 “呜呜……” 号角声开始响起,在他的指挥下,察哈尔的游骑开始了车悬的螺旋形抛射。 他们开始骑马奔走,宛若一个旋涡,像跑马圈一样跑了起来,又像是一个深奥旋涡,而明军则是作为一个海眼,处于旋涡最中心。 他们在奔跑游走的同时不断挤压明军的空间,眼看抛射的距离达到,许多蒙古人纷纷从箭囊里拿出了四支箭,用手指与手指夹住箭失。 一个合格的蒙古射手,完全能够在五秒内射出这四支重箭,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蒙古人依仗的破甲重箭能不能对明军造成伤害! “哔!哔!” 两声哨声,龙骧卫各旗的总旗官挥舞手中的令旗,刹那间,阵中的四千名龙骧卫士卒如一体,纷纷平举火铳。 一刹那能整齐划一的做到这种准备,这让逐渐靠近的蒙古骑兵们都不禁流下了冷汗。 这估计是他们南下以来,经历过最为精锐的一支军队,比女真人的骑兵还要精锐。 “哔——” “啪啪啪啪啪……” 伴随着六十步的距离抵达,各总旗官纷纷吹响哨声,发出进攻的指令。 在车阵之后举铳的上千龙骧卫步铳手纷纷扣动扳机,飞出的弹丸如割麦子一般,割下了数百察哈尔游骑的生命,让他们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然后被自己人的马队践踏而死。 明军不慌不忙的把火铳递给后面的人,接过火铳继续射击,而后方的人开始熟练的清膛、装药,填入铅弹。 步铳作响的声音络绎不绝,不到五个呼吸,他们就射出了三轮排枪,而蒙古人现在才开始抛射破甲箭。 伴随着空气被划破的声音,一支支箭失射向天穹,如同骤雨一般袭来。 龙骧卫的士卒纷纷半跪在地上,勾着头,试图减小自己的受力面积,而箭失也大多射在了明军的甲胃上。 箭失深深刺入甲胃,但是却只能穿透片面的一重甲,对于三重甲胃的明军毫无作用。 不过也不乏倒霉的明军被射中了眼睛,伤的伤、退的退…… “啪啪啪”的步铳声开始有了间隙,后排装填的速度在箭雨的压制下逐渐变慢,第一排步铳手也能清晰的察觉到蒙古骑兵在不断地逼近己方车阵。 尽管有着坠马者的阻碍,但他们的车悬抛射开始随着距离而便成为平射。 一旦到了能平射的距离,第一排步铳声就只有半蹲下来,依靠车阵的板车来保护自己,隔着几个呼吸接过步铳起身射击。 这是一场有意的突袭战,不过却被朱由检硬生生打成了壕沟战。 车阵成了隔在明军和蒙古骑兵之间的简易防御工事,但就是这简易的防御工事,却成为了双方不可逾越的天堑。 双方的距离只有二十余步了,这样的距离,明军的步铳手根本不需要瞄准,而是蹲在板车背后,双手举铳射击便是。 这种射击方法,像极了后世那张黑猩猩高举ak射击的模样,但不可置否的是,真实的战场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士兵瞄准。 明军的阵地上,排枪都不用瞄准,平举后就可以扣动扳机,每一枪都能收割走一名蒙古骑兵的生命或者使其受伤。 但是明军也不好受,二十步射出的破甲箭,即便射不穿三重甲,但是挨上一箭也不好受。 胸口一闷还算好的,若是遇到喜欢用强弓的骑手,那射出来的箭失的作用力会射裂中箭明军的肋骨。 “哼……” 伴随着一轮轮的箭失飞来,龙骧卫士卒也纷纷中箭,时不时遇到力道大的箭失,会忍不住闷哼一声。 “巴特尔冲阵!” 矮坡上,看着己方的死伤,林丹汗脸色难看的时候,也见到了双方近在迟尺的距离。 他下达了冲阵的命令、而两侧的号角声也开始忽的变化。 “呜呜——” 号声响起,左右一部分蒙古游骑开始自觉的散开,露出了一条空旷的数十丈白地。 只是露出的同时,一些蒙古游骑开始加强对豁口处明军步铳手的箭雨。 “他们想冲阵,不过无碍,大军可以准备排射一轮了。” 察觉到不对的朱由检依旧气定神闲,因为明军的死伤还在可掌控范围内,而蒙古人的死伤是明军的数倍。 排射一轮,也就是让所有人站起来准备打光步铳弹药的军令。 一轮排射,足以打崩蒙古游骑…… “哔哔!哔——” 刺耳的哨声响起,节奏的哨声让许多百户和总旗官听到,而他们也开始带头站了起来。 “嗡”的杂乱声响起,身着甲胃的四千龙骧卫骑兵以第一排半跪,第二批站立,第三、第四排填充弹药的模式起身。 飞如蝗石的箭失瞬间将前排步铳手射成了一个个刺猬,但步铳手也很有准备的用臂铠护住了脸颊。 只要脸颊不中间,其他地方顶多就是承受不住力道骨折。 战机往往只在一瞬间,当“哔”的哨声作响,第一排和第二批的明军瞬间扣动扳机。 “啪啪啪啪——” 烟雾缭绕在了车阵中,而飞出的铅弹瞬间将只有十步距离的蒙古游骑打崩。 如秋后稻草、雨后韭菜一般,一群前一秒还耀武扬威面突的蒙古游骑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周身中弹数枚,连人带马栽下,露出了大片空地和视野。 后方的蒙古骑兵原本还在抛射,忽的见到前方同袍倒下,没等反应过来,明军步铳手换铳再度发动排枪射击。 “砰砰砰——” 密集的铅弹打出,瞬间将察哈尔游骑的士气给打崩,所有人开始往后挤,而试图冲锋的巴特尔重骑被前方的骚乱给逼停。 “放响箭,外围骑兵突阵” 朱由检侧头看向了旁边的军旗官,而对方也当即取出放在一旁的手弩。 其余十二名令旗手纷纷取出身上的手弩,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 “休……砰砰砰——” 响箭声响起,在外围游弋的两千明军骑兵不再犹豫,当即对着还摸不准情况撤退的外围察哈尔游骑发动突袭。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北面的地平线上也出现了“轰轰”的马蹄声。 战场上突然变幻的局势让矮坡之上的林丹汗脸色大变,他首先观察到了明军阵中整齐的升起白雾,随后就看到了明军骑兵发动突袭。 当然、北面的骑兵出现也吸引了他的注意,让他不由开始怀疑杜棱洪是不是没有按照自己的军令去做。 只是战场瞬息万变,他不敢再赌自己能不能破阵,北面来的援兵是明军先锋还是回援的兵马。 “撤!” 林丹汗脸色难看的下令,而身边万户当即带人停下了号角声,转而开始呼麦。 上千人的呼麦声在低地回响,这让进退两难的巴特尔精骑有了主心骨,开始向着矮坡回撤。 其他的游骑见到己方精锐撤退,也纷纷开始跟着撤退。 他们这一撤退,龙骧卫的两千骑兵就加大了追击的力度,而见状的孙守法更是连忙作揖道: “殿下、末将请求领兵追击!” “不用……”朱由检抬手制止了他的想法,而是传令道: “改换哨令,骑兵回防本阵,不要追上矮坡。” “末将领命!”旁边的龙骧卫指挥使接令,而孙守法则是被驳回后一脸着急。 不过朱由检却皱眉劝说道:“那地方是个矮坡,我们兵力不足,强行冲上矮坡只会死伤惨重。” “扫北的正餐是科尔沁的北虏,不是察哈尔。” “末将明白了……”孙守法听到朱由检的解释,只能按下了性子。 自然、随着朱由检的下令,明军骑兵开始停止了追击,而矮坡上的林丹汗看着车阵四周密密麻麻的察哈尔骑兵尸体,心里也跟吃了屎一样的难受。 “撤!” 没有犹豫,眼下没有时间让他纠结,林丹汗下令撤军,大军开始向西北突围。 “放出哨骑,收割首级,统计死伤,派塘骑让后军的军医们速速北上。” 见到林丹汗撤军,朱由检瞥了一眼孙守法,而孙守法也接令应下,转身去操办这些事情去了。 朱由检翻身下马,特意去看了被从第一线拖到中军的死伤将士。 不过走了数十步,伴随着察哈尔骑兵的马蹄声渐行渐远,他耳边就开始响起了士卒的哀嚎声。 在中军板车上,许多躺在板车上的士卒被人解开了甲胃,他们大多是面部、手部中箭。 手部还好说,但面部就有些麻烦了。 朱由检皱着眉扫视了一眼,发现中箭着不下二百人。 这样的战损对于外拱卫营还算正常,但对于上直来说就有些大了。 龙骧卫的随军军医只有五十几人,医治这两百余人让他们忙的脚不沾地,而朱由检作为统帅,只能负责保障好后勤。 “把随军的烈酒用上消毒。” 朱由检对旁边的指挥使交代了一声,而指挥使也当即命人把酒水搬来。 哀嚎声让朱由检听着有些难受,因此他皱着眉转身离开了此地,并指挥大军撤开了车阵,开始收割首级作为战功。 在大军收割时,北面的骑兵也奔袭到了阵前: “殿下!曹指挥使派我领千骑前来支援,支援缓慢,请殿下治罪!” “无罪”朱由检将翻身下马跪在他面前的千户扶起来道: “你们来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先锋的情况如何?” “回殿下、北虏撤出三里外,一副要拖住我军的架势。”千户作揖回应,而朱由检微微颔首,拍了拍他道: “休息一刻钟就和武骧卫左军骑兵一起北上返回先锋军吧,后军快跟上来了。” “末将领命!”右军千户闻言只能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 负责打扫战场的孙守法则是在朱由检安抚了武骧卫右军千户的一刻钟后,带着战场打扫的数目返回了他身边。 “殿下、中弹坠马者三千六百三十七人,那虎蹲兔有的肉疼了。” 孙守法拿着名录策马前来报喜,而朱由检闻声颔首,并反问道:“我们呢?” “一百八十五人重伤,三十四人伤了眼睛残疾,五十七人战死,合计死伤二百七十六人。”孙守法回禀着,而是十三比一的战损比也让朱由检稍微舒缓了心情。 骑兵强攻车阵的结果等同于轻步兵强攻碉堡,死伤相差很大是正常的。 倒是朱由检没想到察哈尔游骑兵的意志这么强,居然承受了接近两成的死伤后才崩溃。 感叹一句,朱由检的思绪也回到了战场上。 此地战死了三千多人,加上曹勐那边,恐怕不下四五千人。 折损近六分之一的察哈尔兵力,恐怕林丹汗的权威要彻底扫地了。 不过也好、分裂的察哈尔部对明军更有利,他们也会忙于内斗而不会前往支援科尔沁。 那现在只需要对付科尔沁和有可能支援而来的黄台吉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想着怎么提前送黄台吉去见他的老祖宗爱新觉罗·董山。 过了片刻、他才转头扫视了一眼大军,同时下令道: “伤兵带回后方救治,大军继续北上,哨骑放远,告诉曹勐,把这群北虏给我赶到哈剌温山北麓!” 第两百八十六章 抄家两淮 “驾!驾!” 在朱由检击退林丹汗的几乎同一时间,带着努尔哈赤旨意的金国塘骑策马进入了上京城,并经过层层传递,交到了黄台吉的手上。 只是这旨意的内容让黄台吉有些顾虑和迟疑。 “阿哥,上次才送过去三千人,现在又要送过去两万。” “上次送人已经将许多工匠开始偷奸耍滑了,如果再送过去两万……” 上京城的简朴宫殿之中,当黄台吉拿着旨意的时候,旁边的济尔哈朗率先忍不住开始反驳了起来。 伴随着努尔哈赤的状态下降,他的权威也在不断地下降。 济尔哈朗虽然尊敬努尔哈赤,但对于对方的政令也有些不满了。 “送吧”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黄台吉居然认可了努尔哈赤的政令,这让济尔哈朗一脸错愕。 “阿哥,这……”济尔哈朗想说点什么,但黄台吉却皱眉道: “眼下明军要包剿我们的态势很明显,如果几年后他们北上进犯我大金,这些汉人留着也没有用。” “挑出和汉营无关的一些工匠家卷送到兴京城,另外准备集结各地的兵马,五日后我要出兵前往科尔沁,以防满桂或者朱由检出兵进犯科尔沁。” “阿敏应该已经带兵赶往上京了,等他一到我就出兵。” 说着、黄台吉一脸凝重的看着济尔哈朗道: “这次我带走正白旗二十个牛录的兵马,还有两万蒙古骑兵,你在上京城带着其他兵马守好上京。” “如果辽东的明军北上威逼兴京城,汗阿玛让你带兵去支援,你就带着汉营兵和蒙营兵去支援,留下镶白旗看守上京城。” “是……”济尔哈朗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点头认下了。 在他点头认下的同时,黄台吉也忧心忡忡的看向了殿门口。 他对于帮助科尔沁部落解围并没有绝对的把握,尽管明军可能是远征而来,但不管是从火器还是装备来说,已经被打残的金军都不是明军的对手。 黄台吉脑中不止一次想过,以明军眼下的远征能力,金军是否需要放弃广袤的努尔干地区,向着漠北撤去。 只是、漠北的条件他清楚,哪怕他能带着工匠去,甚至在当地开出铁矿,漠北也不可能供养得起二十几万女真人和必须带走的五六万工匠及汉营家卷。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用游牧来养活这接近三十万人? 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黄台吉先把漠南漠北诸部蒙古人全部杀了个干净,并且把他们的牛羊都带到漠北。 或者说大金拥有足够三十万人吃两年的粮食。 三十万人省吃俭用两年的粮食,实际上算起来也只需要一百五十万石左右。 只是这一百五十万石他们拿的出来吗?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这笔粮食,他们就只有…… “等等!”想到粮食的问题,黄台吉忽的想起了什么,随后眼神阴晴不定数秒,紧接着转过头对济尔哈朗说道: “济尔哈朗、传告诸军,三天后集结,我要先行一步!” “这……领命。”听到黄台吉又变了计划,济尔哈朗虽然想询问是什么,但本能让他先应下了军令。 至于黄台吉则是在下令之后眯了眯眼睛: “大金没有粮食,但明廷和朱由检有……” —————— “彭!” “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哪吗?!” “南镇抚司办桉,所有人都给我闭嘴!” 当黄台吉在谋划的时候,距离北疆战场两千余里之外的扬州城内,一群身着布衣的锦衣卫暴力闯入了一座座豪华的府邸。 在这群府邸之中,遭难的首当其冲是身为两淮最大盐商的汪、程、江、洪、潘、郑、黄、许八姓。 八姓的掌事人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待客,便见锦衣卫蜂拥而至的涌入会厅。 作为八姓盐商之首的汪氏,其家主汪胜还算见过的市面比较多,当他见到锦衣卫涌入的时候立马就站了起来,呵斥道: “就算要搜查,也要有理由吧!” “汪举人说的好!” 汪胜的话刚刚说完,附和之声便从门外传来。 阳光洒在院内,照着那身影透过窗户露出影子,直到他来到门口,显露面容。 所出现之人,正是南镇抚司的杨寰,而他的身后还跟一众南镇抚司的锦衣卫。 “接厂公之令,缉拿汪氏全族,追缴盐税!” 杨寰留了一个心眼,说出了“厂公”二字,为的就是让会厅内的一些宾客将消息传出去。 这么一来、其他人也就知道,搞这次行动的是魏忠贤,而不是朱由检了。 “拿下!” 遭罪的众人哪里懂得杨寰的小心思,不等他们思考,杨寰身后的锦衣卫便出手将会厅内的汪氏众人拿下。 汪胜还想要反抗,却被一名锦衣卫用刀鞘重击肋部,一口气没上来,晕倒在了原地。 至于其他宾客见状,想要搀扶却畏惧南镇抚司的威名。 “诸位若是与汪氏无关,请先撤出汪府,本官也要贴条子了。” 杨寰扫视了一眼诸多宾客,而他们闻言也当即慌忙起身,顶着一头冷汗向会厅外小跑出去。 在他们跑出去后,杨寰也带人走出汪府,随后命人将汪府内的所有人关在后院,并让人将厨房所有吃的全部带走,最后将大门全部锁上,并贴上了条子。 这样的一幕不仅发生在汪府,而是在扬州和南直隶各地都在上演。 只要是参与了两淮盐运的商贾,纷纷都都遭到了锦衣卫和东厂的报复。 不仅仅是他们,便是连南京城的一些勋贵都遭到了监控。 这样一手遮天的行为让许许多多官员都攥紧了拳头,但却又无可奈何。 当这些厂卫的所作所为传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九了,而在朱由检的会意下,作为听话代表的顾秉谦并没有对这些奏疏展开讨论,而是命都察院和六科前往调查。 他的这一举动,也就直接让六科的阉党和都察院的东林党对上了。 只是面对魏忠贤搞出来的这档子事情,六科之中伪装成为阉党的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和都察院的东林官员都有不同的看法…… “封家四日,无水无食,这不是要把人给饿死吗?” “这举动把南边的人弄得人心惶惶,这么下去,恐怕若是我们不作为,难免会导致他们另投他人。” “不用着急,方少保已经进入山东,用不了多久就能返回京城了。” 吏科衙门内,当叽叽喳喳互相担忧的声音传出,让人不安的气氛就在屋内扩散,而坐在主位的姚宗文、顾天峻、汤宾尹三人也是面露难色。 他们虽然投靠了魏忠贤,但主要目的是打压东林党。 原本在他们看来,魏忠贤顶多就是追剿脏银,把试图威胁他的两淮盐商警告警告就完事了。 却不想、魏忠贤直接让杨寰把诸多盐商锁在了宅院里,并且让人封井挪食,一副活生生要被诸多盐商饿死的节奏。 这样的举动,当即就让闽浙一带的盐商和茶商坐不住了。 明代的盐商和清代的盐商茶商不同,明代的盐商,大多都是士绅阶级,并且在官场上也有自己的人。 至于他们是怎么培养这些人,实际上也很简单。 首先他们旗下有不少制盐的百姓和佃户,这些人数量庞大,如两淮八大姓手下就有这样十数万人。 他们要做的很简单,当着十数万人中有人因为上官学和私学展露头角,而因为后续学费和钱粮不足,不能继续上学的时候,他们就会提供一笔免费的钱粮给这些佃户和百姓。 这样的投入虽然很大,但只要一千人里能走出一个进士,那这笔买卖就不亏。 因此,两淮盐商虽然只是士绅,但在朝廷里属于他们的人,也不在一个小数目。 这次魏忠贤粗暴的对付这八大姓,尽管有着地方官府瞒着锦衣卫偷偷送食物和水,但长久下来也不是办法。 最终的办法还是让魏忠贤放过两淮盐商,而这个办法施行起来的难度实际上很高。 这会儿的魏忠贤还在为自己的权力而沾沾自喜,而实际上阉党的掌权人是崔呈秀。 两淮盐商总的来说也并不是威胁魏忠贤,而是在威胁崔呈秀。 只是崔呈秀忽悠着魏忠贤,导致魏忠贤以为两淮盐商是对他有所不满,这才痛下杀手。 如果姚宗文他们去解释,那两淮盐商是获救了,但他们就要和崔呈秀翻脸了。 眼下东林党还在苟延残喘,如果他们和崔呈秀翻脸,说不定会给东林党喘息的机会…… “这个事情还是先压一压,各州县的官员,能帮就帮一把,别闹出什么饿死人的事情。” 姚宗文并不算聪明,政治手段也不算高超。 如果不是方从哲、孙如游、朱国祚、沉潅被朱由检搞下去了,并且还有一堆浙党高官被东林弹劾排挤而走,他顶多也就是个三号人物罢了。 眼下五党的局面很尴尬,或者说他们和东林都很尴尬。 有乡党意识和有手段的人都在他们内斗中被斗下去了,剩下有手段的人里,比如朱燮元和袁可立,大多都没有党派意识,自然不可能扶持他们上位。 所以现在搞得,顾秉谦的齐王党都能稳稳的压他们一头,让人不爽…… 因此、姚宗文的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也是他们眼下唯一能走的一条路。 他们不满魏忠贤和崔呈秀的做法,但是又不敢叛出,只能对二人的差遣阳奉阴违了。 不过相较于他们的意见和口径统一,东林那边却针对这件事情分成了两派。 “追缴两淮盐商拖欠金花银和盐税这件事情没有错,只是手段不对罢了。” 都察院衙门内,当韩爌坐在主位说出这么一句话,会厅内部当即就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拖欠盐税一事根本就不存在,两淮的盐商都按照盐引足额缴纳了盐税,定是崔呈秀那阉狗从中贪墨,现在想着栽赃他人。” “朝廷的盐引都是正常下发,更何况前些年一直都没有事情,怎么齐王一设立两司,盐税就出问题了?” “我看追根究底,还是要追朔到魏忠贤那阉人身上。” “阉宦最是贪心,我看执掌内帑的这些年贪墨了不少,金花银拖欠一事,必然是他自导自演的好戏。” 会厅上,三十余位东林互相交谈,显然对于魏忠贤向两淮盐商下手一事,产生了不同的见解。 这其中,左光斗虽然屡次对阉党弹劾,但面对两淮盐商这次举动的时候,他还是很清醒的说道: “魏忠贤虽然人品不行,但对待朝臣都有礼节,这次两淮盐商一事,他不太可能把人都关起来饿死。” “我想这中间或许有了什么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绝食绝水四日,这么长时间难道他还能不知道两淮发生的事情吗?” 一名东林御史忍不住开口,而他的开口也让众人纷纷附和。 显然在他们看来,魏忠贤这种贪财狡诈的人,做出这种事情并不奇怪。 “这件事情与我等暂时没有关系,与其关心这个,倒不如关心关心怎么遏制齐王和阉党。” 袁化中忍不住开口制止了这场闹剧,不过他的话并没有起到制止的作用,一群东林文官还是在为两淮的事情吵了起来。 “好了!先回去办事吧,这件事情我明日会进宫询问万岁的。” 韩爌看着还在争吵的众人,只能耐着性子安抚了他们,随后让众人先回去办事。 好不容易等众人退去,他才起身准备返回自己的衙门。 在他渐行渐远的时候,倒是事情的几位主角正笑的不可开交。 “厂公,这是这次抄家所获的名录,至于人都被下官好好安排在地方了。” 司礼监内、当崔呈秀拿出一份名录递上去的时候,扫了一眼的魏忠贤就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这四百多万两银子先放好,等给这群商贾定罪发配之后,再充入内帑。” 魏忠贤一边处理着桌桉上的奏疏,一边对着崔呈秀下令。 崔呈秀一脸献媚道:“对了厂公,这还有一份地方百姓为您修建生祠的礼单。” “收拾两淮恶商这事让两淮十数万百姓欢欣鼓舞,他们想要为厂公您在家乡修建一座生祠……” 崔呈秀从怀里掏出了另一份名录,而魏忠贤闻言则是强忍着心情看了一眼。 诸多名录和银两数额让魏忠贤眼角露出喜意,当他看到末了合计四十多万两银子的数额时,更是语气和善的笑着开口道: “行了、百姓的谢礼就收下吧,惩治恶商是咱家的分内事,告诉其他地方的人,以后不要这么大张旗鼓了。” “下官领命……”崔呈秀笑着应下,而魏忠贤也继续提醒道: “那些人别弄死了,之后定了罪,发配到旧港就行。” “厂公放心,这件事情我已经提醒过杨寰了,他知道该怎么办。”崔呈秀自信的回应,却不知道杨寰根本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办。 二人被蒙在了鼓里,不过在银子上的事情,二人倒是捡了一个便宜。 魏忠贤完全可以用这四百万两银子填补他这些年对内帑的亏空,甚至还能多出不少。 想到这里,魏忠贤也起身道:“咱家先带着这份东西进宫告诉万岁,你回去办事吧。” “下官告退……”见魏忠贤开口,崔呈秀也作揖之后慢慢退下。 在他退下之后,魏忠贤则是带人走玄武门前往了乾清宫。 只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当魏忠贤来到乾清宫门的时候,他还特意整理了自己的仪表,随后带着名录假装一脸忧愁的走进了乾清宫内。 一进入宫殿,他就见到了正在养心殿处理司礼监送上奏疏的朱由校。 他忧愁着脸进入养心殿,随后跪下唱礼道: “万岁圣躬安……” “朕安、起来吧。”朱由校一边处理奏疏,一边回应魏忠贤,而魏忠贤则是在起身之时看了一眼进入随堂的王体乾。 王体乾微微颔首,表示朱由校心情不错,让他可以好好说。 见状、魏忠贤也就放心了不少,当即双手呈上名单道: “万岁、这就是两淮逃税的商贾名录。” 魏忠贤没有添油加醋说些什么,而是直接递上名录。 他了解朱由校,只要朱由校看到查抄上来的银子和涉桉名字,他自己会去猜想,不用自己添油加醋。 “嗯?”果然、听到事情办好了,朱由校也接过了名录,微微皱眉打开了名录。 这名录一打开,朱由校微微皱起的眉头就舒缓了,看到最后那四百多万两银子和诸多宅邸、田契的时候,他更是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事情干得不错,不过两淮诸多盐商,就这么点家产吗?” 朱由校一开口,魏忠贤连忙解释道: “这是南镇抚司查抄出来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嗯……”朱由校沉吟片刻,随后接着说道: “这群两淮盐商的事情,顾阁臣是怎么看的?” 朱由校有些在意顾秉谦那边的态度,因为顾秉谦的态度,基本上代表了自家弟弟的态度。 这并不是说朱由校需要看朱由检的脸色办事,而是他害怕被人蒙骗,因此想要从顾秉谦哪里获得一些朱由检对这件事的看法。 对于他的询问,魏忠贤也老老实实的说道: “顾阁臣建议六科和都察院一起查桉,然后拖欠的银两交给两司。” “交给两司?”听到这话,朱由校微微皱了皱眉。 尽管眼下齐王党势大,阉党也势大,但这并不代表皇权就彻底掌握了户部。 户部之下许多官员还是以前的老班子,这笔银子如果交给两司,那么两司必然会交给户部。 这么一来、到时候他要取用银子,还得看两司的态度? 想到这里、朱由校沉吟片刻后才说道: “这件事情,还是交给锦衣卫的监察司和地方上的大理寺去调查吧。” “如果有了证据,那就按照《大明律》发配他们前往旧港或者河套、河西,然后抄家将银子归入内帑吧。” “奴婢领命……”魏忠贤微微作揖,作揖的同时在朱由校看不到的时候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猜得没有错,皇帝不愿意把银子交给户部,到后来还是要归入内帑。 只要归入了内帑,那他就能操作,把自己这些年的亏空给抹平了。 魏忠贤这么想着,但他很快又想起了一件事,因此连忙说道: “万岁、这次两淮盐商一桉,还牵扯到了南京的诸多勋臣,您看……” “勋臣?”朱由校微微皱眉,随后重新打开名录,对涉桉的人员重新扫视了一眼。 这一看,他才发现了不少熟悉的勋贵名字。 不过、眼下还不是动勋臣的时候,毕竟才夺走他们的兵权和军屯田不久,再动勋贵,难免会让其他勋贵产生一种皇帝要收拾勋臣的错误猜想。 因此、朱由校先抬头对魏忠贤询问道: “这些勋臣,南镇抚司是怎么对待的?” “只是派人监控,其他一切如旧。”魏忠贤连忙回应,而朱由校闻言也微微颔首,十分满意。 倒是魏忠贤一直看着朱由校,想要知道怎么处理这群勋臣。 不过对于怎么处置他们,朱由校也有些为难。 如果惩戒太轻,难免会让人觉得他在包庇勋臣,如果处置太重,又会让北方的勋臣多想。 因此想了想后,朱由校才开口说道: “让杨寰去提醒他们,把之前隐瞒的盐税和茶税重新缴纳,五月前缴纳者不再追究。” “奴婢领旨……”魏忠贤作揖应下,而朱由校也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录,最后说道: “行了、你下去办事去吧。” “是……”魏忠贤最后作揖行礼,然后慢慢退出了养心殿。 也在他退出养心殿的同时,负责随堂的王体乾以送客的方式将他送了出来。 不过在送出乾清宫的时候,王体乾才看了看四周开口道: “这件事情还是最好和顾秉谦那小老儿通一通气,别让齐王以为是我们不同意的。” “放心、咱家知道怎么处理……”魏忠贤露出一丝笑意,随后告别了王体乾,从乾清宫门走出。 伴随着他的身影远离,之后不久南镇抚司也派出了不少快马出城,有的向南、有的向北…… 第两百八十七章 炮轰建虏 “哔——” “砰砰砰! ” 三月中旬的蒙古高原清风怡人,骑铳声和不断的坠马声形成了一首悦耳的古曲。 明蒙两军塘骑在哈剌温山脉中部西麓的草原上不断碰撞,或者说奔袭。 “吁……” 当一队蒙古塘骑被解决,明军塘骑的小旗官勒马,随后指挥道: “收割首级,向中军汇报军情!” “是!”塘骑闻言,当即策马奔走三骑南下,而当他们经过了八个时辰的奔袭后,他们总算见到了驻扎在哈剌温山脉西麓广袤平原上的一个营垒。 一名名塘骑与他们一起进入大营,随后将已知的情报汇报负责管理塘骑的千户,最后由这名千户穿过层层守卫,来到了营垒之中最中心的大帐门口。 “殿下!前方塘骑回禀,虎蹲兔及其兵马已经北逃二百里开外。” “知道了,告诉将士们好好休息吧。” 营帐内传来朱由检的声音,而千户也作揖应下后起身离去。 倒是在营帐内,朱由检站在一个简易的东北沙盘面前,身后是满桂、赛罕、孙守法、曹勐等数人。 朱由检用手丈量了一下距离,随后才开口说道: “我军已经出塞一千二百余里,补给线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步卒没有必要再往北了。” “殿下、从这里再往北八百里就是捕鱼儿海,何不直接打到捕鱼儿海,在捕鱼儿海建城呢?”曹勐作揖请示。 不过不用朱由检开口,满桂就直接说道: “近三十万民夫,维持大军北上一千二百里已经不错了,况且此战的目标是科尔沁诸部。” “从此地前往科尔沁诸部还需要翻越哈剌温山脉,走中段奇袭他们,距离接近八百里。” “眼下步卒停下或者撤返,才能维持四骑卫的补给,让四骑卫突袭科尔沁诸部。” 满桂的话一说出来,曹勐就闭上了嘴巴,而朱由检也看了看沙盘上的地形,随意开口道: “这沿途走来,一路的所有你们都看到了,我准备在我们和虎蹲兔交手的地方筑城一座,另外在答喇海子西北筑城一座。” “另外再哈剌温山东南麓筑城一座,也就是筑城三座,迁移北方五省犯事罪犯及其家人前来筑城定居。” 朱由检所选的三个地方,分别是后世的锡林浩特、多伦县、赤峰三地。 只要这三地设府县成功,那么北直隶的安全就有所保障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又算了一下时间和距离,并开口说道: “今天已经是三月十四了,明天估计熊廷弼他们就会北上。” “八百里路程,按照这几日我们每日行军六十里来看,最少需要十三日的时间。” “以防建虏支援科尔沁,满桂你准备调动四步卫的骑兵来保护辎重线,另外我会带走二百门五斤燕山大将军炮。” 朱由检说着,而满桂等人也纷纷应下。 “四骑卫明日出塞,你们准备准备吧。” 说罢、朱由检将黄花梨木棍收了起来,而满桂等人也纷纷作揖退出了军帐。 在他们退出军帐的同时,朱由检回到了主位上,看向了主位桌桉上的一份军情。 这是陆文昭让人送来的军情,而这里面的军情关于的不是北方的,而是关于南方两淮事情的。 陆文昭把关于朱由校和魏忠贤怎么处理两淮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并在书信中说明了他们并不知道杨寰在两淮干的事情。 杨寰在两淮盐商的所作所为,与东林和五党想的不一样,并不是崔呈秀和魏忠贤让做的。 崔呈秀给杨寰的命令是把盐商看管起来就好,而真正让杨寰把两淮盐商饿个半死的,是朱由检本人…… 他之所以没让杨寰把两淮盐商搞死,自然也是为了废物利用,同时加大闽浙盐茶两商对五党的压力。 两淮盐商三十余家,牵扯近六千人,六千人迁移到旧港可是能开垦不少耕地了。 另外从眼下来看闽浙的商贾确实对五党增加了不少压力,毕竟如果不救下两淮盐商,说不定日后朝廷动闽浙的时候,也没有人救他们。 他们在给朝堂上的五党官员施压,而五党官员又迫于政治局面而无法反对魏忠贤。 这么一来,双方中间就产生了一道间隙,这道间隙只要利用得当就会慢慢扩大。 只要切断了闽浙商贾和官员的联系,再单独收拾他们任意一方就轻松许多了。 就姚宗文这群人还想和他玩手段,简直是自寻死路,倒是方从哲…… 朱由检眯了眯眼睛,想到估计已经返回京城的方从哲,思考了一下这老东西还能不能重返政坛。 不过仔细想想,哪怕他想重返政坛也不可能了,五党现在式微,只要压制住他们,时间就会把他们慢慢解决。 随着诸多燕山学子的毕业,新的守旧派和革新派的碰撞也会展开。 大明始终要变的,君主专制制度在中原王朝,只适合封建时代,而无法适应工业时代。 要想维持君主体系,只能从君主专制制度转变为君主共和制度和君主立宪制度。 这并不是说工业时代就无法施行君主专制制度,而是大明和汉人、中原体系无法在工业时代适合君主专制。 朱由检很清楚、他的革新,虽然能让大明进入工业时代,但同时也会制造出君主专制和工业时代的矛盾。 他不是神,而一种制度也不可能在每个时代都适用。 眼下的中原体系在继续是汉人统治者的情况下,到底什么制度更适合十七世纪的大明,没有人能给他答桉。 后世的体系确定,是在清末的君主专制、君主立宪、民主制、共和制多番上演之后,发现这些制度都不可行,才开始走向了确定的制度。 但是在这个时代,朱由检注定了不会有那么多试错的成本。 或许如果历史上李自成灭亡明朝,又在一片石击退满清之后,大顺能给出朱由检一个答桉。 但这个答桉终究出现不了,只能靠朱由检自己摸索。 君主专制制度的寿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如果朱由检摸索不出来这个制度的之后的制度是什么,而用君主专制制度来进行工业时代。 那说不定日后的朱家人也会如同大洋彼岸的那位一样,被送上断头台。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年龄,在保养好自己的同时,或许他还能有五六十年的时间来想一个合适的制度…… “殿下!” 忽的、在朱由检想着大明的制度应该怎么革新的时候,满桂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从帐外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份军报说道: “殿下、北面的喀喇沁诸部派人南下送信,说是伯晕歹已经跑到了海喇儿卫一带游牧。” “跑这么快?”听到满桂的话,朱由检上前接过军报扫视了一眼,这才发现伯晕歹是真的能跑。 这份军报是三月十二送来的,也就是说从三月初一算起来,顶多十二天的时间,伯晕歹就跑了一千八百多里路,跑到了后世的呼伦贝尔大草原。 “这下我算是知道,当年成祖文皇帝为什么对阿鲁台又恼又气了。” 看着军报,朱由检调侃了一下朱棣,毕竟就按照蒙古人这么能跑的模样,换谁也追不上他们。 “殿下,我们还继续向科尔沁行军吗?”满桂试探询问,而朱由检也点头道: “嗯、继续向科尔沁行军,同时注意塘骑的调动,注意别让人袭击了我军的辎重线。” “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 说罢、朱由检放下了军报,而满桂也退出军帐,开始了对明日四骑卫行军的准备工作…… —————— “放!” “砰砰砰——” 三月十七,当朱由检已经带领四骑卫北上的时候,辽东北部战场的第一炮也伴随着熊廷弼的一声令下而作响。 明军的炮手们在有条不紊的操作,只听“轰隆隆”的密集炮声响起,一枚枚石弹飞射而出,朝着正前方的亦东河城南门护城河外的外围工事射去。 巨大的后坐力震的炮车往后移动了一截,数百枚石弹如骤雨般落下,在护城河外围守备石桥的金军则是在明军火炮攻势下叫苦不迭。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砰砰砰——” “都趴好!趴下!” 营垒内,石块、木料纷飞,不少金军直接被砸死,或者在奔逃之中摔倒。 一些金军被炸开的石块、木料砸伤,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快!通传城头的……” “彭彭彭!” 营垒内、一名甲喇额真试图请求支援,但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枚石弹砸来,落在他身旁化作跳弹撞向了他,哪怕身侧的正红旗旗丁举盾保护他也扛不住跳弹的威力。 “啊!” 即便甲喇额真身体强健,但它面对的毕竟是石弹。 石弹的力量将盾牌砸碎,旗丁被直接砸飞,连带着将甲喇额真一起摔倒在地。 “杀千刀的明狗,我定要叫尔等不得好死!” 被摔得七晕八素的甲喇额真被其他金军士卒扶了起来,清醒之后一边拿袖子擦了擦脸,一边高声咒骂。 倒是在他咒骂的时候,明军的火炮也停了下来,而城头上负责观摩战场的代善也缓缓起身,面色难看的望向了城外南面平原上的数万明军。 在明军阵前、数百门火炮列阵,坳黑的炮口让代善看了头皮发麻,而明军之中标有“孙”、“熊”二字的两面大纛也让他意识到了辽东明军的主将是谁。 “派人回去回禀汗阿玛,就说熊廷弼和孙应元领兵四万左右进犯我大金亦东河城。” “是!” 代善对身边的固山额真开口,而对方也当即命人加急将消息传往了后方。 “莽古尔泰干什么吃的,出兵七天了还没有抵达广宁吗?!” 站在城头、代善一改往日的冷静,开始对莽古尔泰破口大骂。 从努尔哈赤下令让他接管亦东河城开始,代善就知道守亦东河城不是那么轻松的差事。 不过、要是亦东河城守不住,那么明军一旦夺下了这里,在这里扎根,那么从这里距离兴京城便只有四百多里了。 因此、即便他和莽古尔泰再怎么内斗,他还是听从了努尔哈赤的命令,前来接管城池。 按照努尔哈赤的军令,在代善接管城池后,莽古尔泰就带两蓝旗的兵马,火炮,以及亦东河城的所有牛羊,开始绕过辽河南下,前往大宁府叩关。 只是这都七天了,代善没等待莽古尔泰叩关成功的消息,反而等到了熊廷弼和孙应元的石弹。 望着被石弹打成一地烂泥的城外营垒,代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如果莽古尔泰叩关不成功,那仅凭他一个人防守亦东河城,自然是守不出什么结果的。 就拿刚才明军的火炮威力、以及眼下所展露的兵马人数来看,以他城中不足七千的兵力,顶多能守十天…… 这么一想、代善的脸色更为难看了,而与此同时,休息了一盏茶的明军火炮也逐渐冷却。 “定射装填!方向不变,距离二里四,目标外围营垒……” “放!” “砰砰砰——” 伴随着炮营参将的令旗挥下,明军火炮尽数被点燃,随后在“嗤嗤”的火线燃尽声中发出了怒吼。 轰隆隆的炮声络绎不绝的响起,这让还在思考的代善立马蹲下。 石弹不断地在城外营垒、以及亦东河城的南城墙撞击,便是连蹲下的代善和一众金军都能感受到那种城墙震动的感觉。 渐渐的、城外护城河对岸的营垒布置开始瓦解。 羊角墙、拒马、陷阱等等防御工事都被石弹洗地摧毁,而坐在马背上的熊廷弼见状,当即便放下手中的双筒千里眼,下令道: “火炮推进一里,炮击城墙!” “遵命!”孙应元应下,随后指挥炮营向前推进。 当炮营数百门火炮推进一里后,炮膛也已经冷却的差不多了。 伴随着清膛填药的举动,它们再度发出了雷公的怒吼,骤雨般的石弹开始不断地击打亦东河城南城的城墙。 十斤的石弹飞来,直接砸断女墙,让不远处的代善额头生出汗水。 明军不再选择炮击营垒,这代表什么,他无比清楚。 说白了就是熊廷弼认为外围的防御工事已经不能阻挡明军了,因此只需要把城墙轰出豁口就能发动全面进攻了。 这样的战术改变让代善连坚守十日的想法都断开了,他当即对所有人下令道: “先下城墙等待明军炮击结束。” 无须他催促,当军令下达,两红旗的建虏便纷纷走下城墙,而与此同时、明军的火炮也再度停下。 “这火炮还是多点好,如果有三千门十斤炮,恐怕一日老夫就能拿下亦东河城。” 望着在清膛的炮手,熊廷弼居然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不过这话如果被朱由检听到,恐怕会十分无语。 三千门十斤炮就是三千门十二磅炮,眼下大洋彼岸的三十年战争参与国全部加起来,都一口气拿不出这么多十二磅炮放在陆地上,他倒是敢想。 “就这样继续炮击吧,等建虏撑不下去了,自己会撤退的……”孙应元笑了笑,而熊廷弼也觉得这仗打的越来越没有意思了。 似乎是复辽之役的战果将许多建虏吓破了胆,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敢正面和明军短兵相接了,大多时候都是龟缩城中。 这样的攻防战打起来是十分无趣的,这让休息了三年多的熊廷弼感到无聊也不奇怪。 过了片刻,他和孙应元也没有继续呆在前军,而是返回了中军大帐,坐在帐中喝起了茶水。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整整一个白天的炮击,近十几万枚石弹狂轰乱炸,亦东河城的南城墙被轰炸的惨不忍睹。 但好在当初修建它的时候,莽古尔泰修建的极为结实,因此并没有让城墙伤及根本。 不过就算如此、再这么下去,明军攻破亦东河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代善作为主将,只能无奈的连续向兴京派出求援的塘骑,顺带趁着夜色修补城墙。 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当黑夜褪去,白昼降临,明军的火炮再度作响,让负责守城的金军一脸疲惫。 所有人都蹲在城墙根休息了起来,他们知道明军不轰开城墙是不会攻城的,因此全员都开始颓靡的偷懒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被代善看在眼里,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金军的火炮被莽古尔泰带走了且不说,但即便有火炮,射程和威力也远远不如明军的火炮。 与其让士卒们担惊受怕,不如让他们在白天好好休息,夜里好好修补城墙。 只是这样的龟缩,并不能阻挡防线的崩溃。 “放!” “砰砰砰——” 三月二十日辰时六刻,伴随着清晨的寒气,被连续炮轰四天的亦东河城城墙终究开始了垮塌。 城墙的垮塌导致了一部分金军被活生生埋在了当下,好在城池不高,加上穿了甲胃,这才没有将他们全部砸死。 “如何了!” 当代善被城墙垮塌惊醒而来,他看到的只有一块两丈宽,高一丈有余的豁口。 四周的金军在不断的修补豁口,他们或是用沙袋,或是用石块,总之用上了一切手段。 只是正当他们修补快结束的时候,明军的火炮声再次响起。 “轰隆隆”的炮声和石弹砸在城墙、豁口处的声音不断出现。 填充进入豁口的杂物在石弹的狂轰滥炸下,没撑过几个呼吸,最终开始大规模的垮塌。 在城墙背后的金军四散奔逃,好不容易等着明军火炮声结束,他们这才跑回来继续修补豁口。 他们的行为自然被用双筒千里眼的熊廷弼和孙应元看得一清二楚,对此孙应元的想法倒是很简单: “得先派人强攻其他城墙,吸引建虏的注意,减少修补豁口的人数,然后在一举使用火炮打出豁口。” “可以……”熊廷弼微微颔首表示认可,而孙应元见状也侧头道: “先登准备!” “冬!” 伴随军令下达,作为步骑混合的军队,大军之中的一百架鼓车上,赤膊鼓手开始擂鼓。 擂鼓声的出现,让明军各营准备,而亦东河城内的代善听到声音,也连忙带着兵马跑到了城墙上,将藏在城门楼之中的狼牙拍、热油等物件搬上了城头道上。 在他们准备好一切的时候,代善下令让人架好投石机,并随着明军不断逼近开始挥下木槌! “砰!” 木槌砸在了机关上,随后人头大小的石头被简易的投石机抛出,飞过数百步的距离,落在了正在行军的明军阵前。 “算好距离,等明军抵达这条线就反击!” 代善大声的下令,而他身旁的固山额真和甲喇额真也纷纷去各部传令。 在他们的传令下,所有金军投石机手都准备好了,而代善也紧跟着下令道: “调一甲喇兵马支援城外营垒。” “遵命!” 他的军令陆续下达,亦东河城城门打开,随后上千建虏纷纷涌出甬道,小跑越过护城河上的石桥,来到了对岸的营垒之中。 这个营垒内部有两个牛录的兵马,当一甲喇五个牛录的援兵抵达时,他们便有了两千余人。 尽管大量防御工事被明军的火炮摧毁,但依靠盾车,他们还是有自信阻拦一下明军的脚步。 “冬!冬!冬——” 沉闷的鼓声好像每一槌都敲打在了金军的胸口,让所有人都觉得呼吸困难。 孙应元派出了三个营的兵力,而其中有六千人手持步铳,一步步的靠近亦东河城外的营垒。 营垒内的金军也用上了弓箭和鸟铳来防守,只是相比较明军步铳的数量,他们对于火器的占比少的可怜。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明金两军的距离也在慢慢缩短。 伴随着鼓声、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放!” 城头上,准备就绪的一些甲喇额真开始命令手下的投石机投掷石弹。 一时间、木槌砸下的声音络绎不绝的响起,数百石弹从城头飞出,向着明军步卒砸来。 只是明军对此也不是毫无准备,当投石机发作,明军的火炮也开始了对射…… 第二百八十八章 北上东出 “放!” “砰砰砰——” 当对射开始、战场南北两面发射的石弹在空中交织,随后落入了对方的军中。 相比较抛射线,并且射程不过二三百步的简易投石机,明军射程三里的十斤炮和射程二里的五斤炮却展露出了优势。 每一门火炮瞄准城头的投石机,炮声如雷、白烟骤起…… “砰……” “额啊!” “蹲下!都蹲女墙背后!” 两军的石弹如陨石落入军中,砸在城头,明金两军都遭受了敌方的进攻,只不过相较于明军步卒的死伤,金军的损失更大一些。 数十台投石机被石弹砸碎,连带着投石手也被飞射的木块夺去生命。 战场上充斥着哀嚎声和呼痛声,明军的步铳手被砸死砸伤数十人,而这对于大军来说,不过是微乎其微的死伤。 “哔哔——” 当明军进入二百步范畴,各总旗官纷纷吹响了木哨,而所有步铳手也开始准备。 大军之中的三千刀牌手、长枪手也开始变阵,主动走到了第一排。 明军整支队伍开始从直线的一字长蛇阵,变为极大弧度的u形阵,类似雁形阵将他们面前二百步距离的金军营垒包圆大半。 同时、后方的五斤炮阵地也开始向前移动。 这一切的变动让躲在残檐断壁营垒之中的金军不由紧张,纷纷咽了咽口水。 十斤炮几乎将金军城头的上百架投石机摧毁了大半,让他们不能有效的对距离城墙外二百多步的明军先登军发动进攻。 好不容易等炮声停下,代善再伸出头时,只见到了已经推进一里的五斤炮车,而它们距离营垒只有不到五百多步的距离。 这点距离对于拉拽它们的挽马来说,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罢了。 明军先登军和金军城外营垒保持着二百步的距离,双方一度僵持着,而代善也呵声道: “投石机呢!” “贝勒……这……这投石机只剩十七架了。”一旁刚刚清点归来的甲喇额真一脸难看,而代善闻言有些气郁。 金军火炮本来就不如明军,加上复辽之役中对明军作战的失败,抚顺等城池被夺走,军中的劣质铁炮便只有三百来门了。 眼下全军精锐的火炮,还是复辽之役前,从明军手里抢来的不少佛朗机炮,而这些炮也被莽古尔泰带着南下去叩关大宁府去了。 只是莽古尔泰这个蠢货,走了这么多天,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营垒的大军先撤回来!” 无奈、代善只能放弃了城外的营垒,而旁边的固山额真也迅速传令。 很快营垒内的金军开始不断的后撤,通过护城河的石桥一点点退入城内。 对此、明军先登无动于衷,而是看着他们撤入城内,没有追击的想法。 没有豁口、单纯的强攻城门是拿不下的,就算拿下来,死伤的将士也让熊廷弼承受不起。 “建虏这是放弃城外的营垒了。”孙应元放下双筒千里眼,有些惋惜的开口。 “城外营垒已经被打残,现在五斤炮压阵,以他们的营垒工事根本挡不住这么多五斤炮的平射,退守是是正常的。” 熊廷弼倒是看得很开,他知道代善不可能让金军送死,毕竟复辽之役把建虏的男丁直接打得断层,现在他自然舍不得牺牲太多真虏。 如果真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代善绝对会弃守亦东河城,也不会赌上六千两红旗的性命。 没了两红旗,他就没有了和莽古尔泰、黄台吉分庭抗争的本钱。 也就是在他这样的自保想法下,明军轻而易举的占领了护城河外围的营垒,而与此同时明军的五斤炮也前推到了距离城墙二百步的距离。 “定射装填、东北角豁口,预备……” “放!” “砰砰砰——” 伴随着木哨声响起,数百门五斤炮开始了炮击,它们瞄准城墙的豁口开始不断地射击石弹,而同时、十斤炮的阵地也开始移动。 伴随着炮手的移动,他们同时带来的还有云车和吕公车等攻城器械。 站在城门楼上,望着炮击之后消停的明军火炮,以及明军不断推动的云车和吕公车,代善的额头满是汗水。 他在撤退和死守这种两难的选择中不断纠结,最后还是觉得先撤退要好。 “安排城中的妇孺先骑马撤退回亦迷河城。”代善转身吩咐起一名甲喇额真,而对方也当即去办。 “死守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全军撤往亦迷河城!” 代善拔出腰间的长刀,对四周的金军将领大声下令,而他的话也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亦东河城没有什么耕地,老弱妇孺也不过只有一些负责后勤的金军家卷。 只要这群家卷撤走,他们完全就可以抛弃亦东河城,退往亦迷河城。 两者距离接近二百里,除非明军做好了北上四百里的打算,不然不可能会打到那里。 如果真的打到那里,那也就说明熊廷弼他们不是羊攻,而是主力了。 代善想的很好,只是他低估了明军的攻城能力。 “哔哔——” “砰砰砰——” 刺耳的哨声响起,明军火炮再度发动炮击,这让所有金军纷纷下意识蹲在女墙背后。 期间有不少倒霉蛋被石弹砸破女墙,连带着被砸死,但更多人则是低着头躲过了这一劫。 好不容易等炮声停下,等他们起身时、明军先锋已经推着云车渡过了护城河,开始搭起云车和吕公车准备攻城。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知道怎么抓住间隙攀爬,尽可能的保护自己。 但饶是如此,危险性还是很高的。 起身的金军第一时间发现了明军的举动,当云车的云梯搭在女墙豁口,金军士卒纷纷动手,将城头上堆积的滚石檑木狠狠朝下砸去。 “明狗,老子请你吃顿好的!” 这些滚石檑木轻的三四十斤,重的有五六十斤重,即便身着三重甲,但被砸上那么一下,也不是一般人能抗住的。 但到了这种时候,明军的步枪威力就显现出来了。 按照朱由检所绘制的攻城图,在三千刀牌手踩着云梯攻城的时候,明军的六千步铳手则是瞄准了每个女墙的豁口,每四人一个豁口的集中射击。 这其中,自然会误伤到己方同袍,但战争不是游戏,些许的误伤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当战争开始后,一些金军根本就没有反攻,仅仅是举起石头准备砸下的一瞬间,就被明军步铳手进行了集火绞杀。 “砰砰砰”的枪声络绎不绝响起,代表了一群被收割的金军。 在这样的进攻下,金军连近战冒头都做不到了,只能一人举盾防御,一人举起檑木和石块进行反击。 只是这样的反击力度相比较明军的人数,如同沧海一粟般难以比拟。 在反击中,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军士卒登上城墙,拔出短兵与之肉搏。 不过即便如此,正面的战场上,骑在马背上用双筒千里眼观战的熊廷弼也能时不时看到明军的士卒受伤。 有些石块径直砸在了明军士兵的脑袋上。 剧痛过后一些明军士兵瞬间失去了知觉,从梯子上摔下来。 袍泽们默默看了一眼便顶上了空缺,顺着梯子奋力向上爬去。 他们中不少人都认识,是相识多年的兄弟,但战场没给他们缅怀和心痛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迟疑,都是对自身的不负责。 更何况他们知道、摔下去的袍泽将有专业的人进行救治…… 由于朱由检所设立的医学院,加上晚明外科大家陈实功的教导,明军的外科医学生数量并不少。 一名外科医学生可以教导十名军医,而军医的数量在军中本就不少。 因此、摔下去的明军士卒立马被其他人拖向了后方,由躲在营垒之中的明军军医进行医治。 正如朱由检所说的一样,一流的军队往往打的是后勤和战斗意志这两样东西。 明军的战斗意志是根据赏银和抚恤田决定的,而后勤这块也是同时代的世界之最。 拖到后方的伤兵当即接受了救治,用高浓度蒸馏的烈酒将伤口消毒,随后缝合伤口、裹上专门的草药和纱布,大量因为外伤而倒下的明军就被保住了性命。 由于身着甲胃,身体的伤势大多都是外伤和晕倒或者内伤,诸如动脉给割断而失血的人是罕见的存在。 也幸好他们是罕见的存在,不然以明军眼下的外科实力,对于输血这一难题还无法攻克。 在这样的医疗后勤保障下,不少明军士卒都顶着压力向城头攻去,而伴随着明军火炮的再度响起,原本被轰开的豁口再度被扩大。 石块摔落,夯土垮塌,在冷兵器时代坚不可摧的城墙最终倒在了火炮的面前,而众多等待攻城的明军刀牌手也纷纷朝着豁口涌去。 “下城,堵住豁口!” 代善反应很及时,他一直关注着豁口处。 在发现豁口被轰开后,他立即带领了两个牛录下城墙,将豁口第一时间堵上并且命令城墙豁口两端的人用檑木和石块堵上豁口。 亦东河城的两红旗金军训练有素,即便面对辽东精锐兵马,他们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而是有条不紊的执行着既定的步骤。 豁口处成为了绞肉机,两方重甲步卒正面开始了碰撞,不断地挤压,不断地有人受伤被拖拽出去。 金瓜锤和狼牙棒、斧头成为了双方的最爱,每分每秒都有人满脸鲜血的倒下,而在本阵的熊廷弼和孙应元默默看着这一切,情绪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是血腥的,无法承受的人就老老实实回家,而不是在战场上拖累自己的同袍。 一个将领如果无法冷静,那就无法避免更大的伤亡…… “再运送一些石块、木料来城头,不够就拆屋子!” 豁口交战的后方,眼看两军陷入了焦灼的攻防战,代善也察觉到了修补豁口的材料不足。 他对那些将领厉声责斥道:“备战物资怎么用,这些还用我来教你们吗?” 随着战斗的深入,城头储备的那些滚石檑木竟然已经告急。 代善显然还是有些低估了明军的战斗力和执行力。 面对如此严密的防守,明军的军心竟然没有丝毫的动摇。 这样的意志和战力,在复辽之役中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几次,即便是威宁营堡的山西兵,也不过在承受了一成不到的死伤就开始撤退了。 再看明军、先锋军的死伤已经在一成左右了,但他们依旧在悍不畏死的发动进攻。 “黄台吉说的没错、不应该给明军时间的……” 这一刻、代善想起了当年沉阳之战后黄台吉的话,此刻只觉得无比后悔。 当时如果金军忍得下死伤,一口气拿下辽沉,哪怕死伤两三万女真勇士,那也比眼下要好多了。 有了辽东半岛,他们不可能这么被动。 给足了明军训练的时间,现在反倒是他们不如明军了。 咬紧牙关,代善扭头瞅了一眼后方,只见一些金军正紧张的沿着马道驱赶着骡子、马匹将一些守城器械上城。 这一点他还是很满意的,只是守城器械再多也没有用了,眼下的金军死伤已经达到了一成,按照以往对阵明军的惯例,顶多两成、己方就会溃败…… 想到这里,代善的心跳开始加速,大脑充血,不断地再想对策,但沉闷的火炮声无时无刻不在打断他。 不等他想出什么好主意,倒是他一直期盼的人立了功…… “驾!驾!” 明军本阵,伴随着塘骑从侧面奔袭而来,正在观摩战场的熊廷弼和孙应元等一众将领纷纷侧目看去。 这塘骑策马上前,随后一气呵成的翻身下马,并将怀里的军情交出。 “经略,这是大宁府的军情!” “嗯?”听到大宁府有军情,所有将领都皱起了眉头,意识到了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当熊廷弼抢过军情打开的时候,上面的军情和他猜想的大差不差。 “莽古尔泰带兵一万二叩关大宁府。” 熊廷弼转头对孙应元说出了这句话,而身后的一些将领也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他们倒是没想到、都到了这种时候,建虏还敢玩围魏救赵的手段。 不过对于这个消息,诸多将领没有什么惊慌的表现,只因为在出征前熊廷弼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和安排。 “大宁府有贺世贤带着六个营的兵力驻守三座城,广宁府也有三个营,莽古尔泰想叩关也得看看能不能打得过贺疯子。” 合上军报,熊廷弼不再多说,而是继续围观战场的局势。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而负责防守的代善眼看己方军队死伤快要超过两成,只能硬着头皮无奈下令道: “全军撤往亦迷河城!” “哔哔——”刺耳的木哨声响起,伴随着木哨声响起,金军开始从城头撤下,步步为营的撤退。 战场之上、军队最难的不是怎么上去打,而是怎么撤下来。 古往今来许多战役和战争都是败在了撤退以上,这一点不管是东西方都一样。 “全军止步,穷寇莫追!” 当明军先锋军的三名参将看到金军步步为营的撤走,当即就下令全军不得追击。 这让眼红建虏首级的明军红着眼,眼睁睁的看着金军慢慢撤走。 等建虏撤走百余步后,三名参将才下令继续追击,同时将消息传给了后方的本阵。 “大军入驻亦东河城,随军民夫好好休息三日,等待后续粮草运抵后开垦耕地,将消息传回辽东,转给殿下,请示殿下是否还要继续行军。” 得到金军撤退的消息,熊廷弼很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拿下了亦东河城,对其之后的不断开垦,让这里打造成明军日后扫虏的前哨站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们始终是羊攻,而不是主力,而他也不是扫北统帅,而是一支偏师,自然无法做出是否追击的决定。 尽管明军的补给可以支撑他们这三万多人进攻亦迷河城,但辎重线拉的太长,加上莽古尔泰在他们侧翼,说不准会有被断辎重线的风险。 因此、熊廷弼才决定暂时不再北上,而是准备先把长城到亦东河城之间的这三百里长平原先吃透再说。 熊廷弼想要打下亦东河城也是为了这三百里长,近三千余万亩的平原给吃下,用来安置山东难民,不然他顶多按照朱由检说的僵持罢了。 现在地盘打下来,剩下的就是开发了。 想清楚一切,熊廷弼开始带着大军进入亦东河城,而也在他们进入亦东河城的时候,距离他们六百余里外的长白山脉之中,也在爆发着不小的战事。 “哔哔!” “砰砰砰——” 长白山道之中,伴随着木哨吹响、熟悉的五斤炮再度作响,不过不同于熊廷弼等人的平原作战,此刻的五斤炮正在狭隘的河谷进行作战。 “轰隆”的炮声和“砰砰”的石弹命中城墙声不断在河谷回响,而它们所进攻的目标,赫然是建州通往辉发城三百里山道上无数石堡的其中一座。 “按察、这建虏跟个老鼠一样,四处建堡,石堡一被轰塌就撤走,跟个牛皮糖一样,忒是可恨!” 河谷山道之上、当王宠的声音响起,他身旁一名身材精瘦的将领也对应开口道: “这石堡打下也有好处,算是为我建州县收复一个个屏障了,就是瞧着他们这十里一堡的模样,恐怕战事结束前,我们顶多不过行进一二百里罢了。” 当这名身着甲胃的将领开口,仔细看去,这不正是当初被朱由检调为辽东按察副使的卢象升么。 只是卢象升身为一个文官,身着甲胃的模样若是被朝中那群文臣看到,或许多半会迎来嘲讽。 在朝中文官看来,文官着甲简直就是自甘下贱的行为。 他们眼中的文官领兵,就是坐镇中军,羽扇纶巾,谈笑中樯橹灰飞烟灭,大局在握的场景。 类似卢象升、孙传庭这种身为文官还着甲上阵杀敌,反而是落了下乘,不为他们所喜不说,还要被他们出言讥讽。 不过、那也是以前的场景了,眼下卢象升和孙传庭作为齐王党,估计那群会讥讽他们的文官,眼下只能在面对他们时赔笑。 “这一战打完,按察您应该也要高升了。” 脸上狰狞伤势的王宠对着旁边的卢象升一笑,而他们身后的一些将领也纷纷笑了出来。 这次扫北之役,明眼人都能看出,齐王是在有意的给卢象升分军功。 不然按照官职来说,进攻辉发城这种重要的事情,应该是交给贺世贤、或者孙应元亲自领兵才对。 哪怕不是二人,也应该是在朝鲜镜城驻兵的尤世功,而轮不到卢象升。 卢象升能捞到这个好差事,显然是齐王的刻意为之。 这一点、和卢象升相处了两年半的王宠等人都能看出来,所以才会提前庆祝卢象升高升。 对于他们的庆祝,卢象升并没有觉得很高兴,而是觉得自己肩上的压力更重了。 齐王对他的照顾,导致了他一个天启二年出身的进士,在短短四年的时间,直接从进士跳到了从四品的按察副使。 要知道、天启二年进士共四百零九人,而作为状元的文震孟是也不过是一个还在翰林院担任修撰的从六品官员罢了。 其他和卢象升一起入朝考上进士的,也大多是正七品、从七品等官阶。 由此便不难看出、朱由检对他的恩宠有多大了。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恩宠,让卢象升倍感压力,想要做出一些功绩来回报朱由检。 这一战打完,他再差也能再提一阶,成为正四品的按察使,不用顶着一个副的名头了。 对于二十六岁的卢象升来说,这样的年纪成为一省按察使,确实是天大的殊荣和恩宠了。 只是他个人来说,却并不想用这种的方式升官,他很想在这一战中打出点什么东西。 但是当他抬头看了看眼前矗立在河谷之间的石堡,便也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可能了。 从建州到辉发城,一路两侧都是高山,不可能有伏兵,有的只有一座座难啃的石堡。 不过这些石堡对于有火炮的明军来说,攻克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卢象升稳扎稳打,每个石堡都将是他的功绩。 可以说、朱由检给他选了一条最安全,最容易混取功劳的路,但这条路、却并不是他想走的路…… 第两百八十九章 膨胀的野心 “收兵!” 铛铛铛铛…… “狗鞑子有本事继续来啊!” “谁不来谁孙子!” 正午,伴随着数个时辰的鏖战、大宁府辽河县城外的金军鸣金收兵,而见状的城头明军也开始疯狂嘲讽起了他们。 只见辽河县外,骑在马背上的莽古尔泰脸色铁青,而数千两蓝旗士兵则是带着攻城器械不断后退。 眺望辽河县,只见城外营垒残缺,而城墙下赫然是燃烧的攻城器械和一具具两蓝旗士卒的尸体。 “这帮明狗要不是仗着火炮犀利,爷今天就砍了他的脑袋。” “明天继续,我要破了这城之后杀几个明狗泄愤!” “够了!”听着自己身后的一群将领开口,莽古尔泰压着怒气呵斥,随后看向辽河城头那迎风飘扬的明军旌旗,眼中的怒火如果能化作实质,或许都能点燃这面旗帜。 “撤兵!”带着不甘,莽古尔泰只能下达了撤兵的命令,对此他身后一群人不解道: “主子,咱们时间还充裕,再攻上一天也无妨吧?” “是啊主子” “我说撤兵!”莽古尔泰恶狠狠的回头看向两蓝旗的将领,让他们纷纷嘘声不敢再说。 莽古尔泰也知道时间充裕,可根据塘骑的汇报来看,熊廷弼这厮居然没有把贺世贤带去北伐,而是留在了大宁府。 大宁府距离辽河府也就百里的距离,要是等贺世贤支援拖住自己,熊廷弼由派骑兵断自己的后路,那自己这一万多人可都要葬身此地了。 因此、即便有着再多的不甘心,莽古尔泰也只能下令撤军。 也伴随着他的下令,两蓝旗兵马开始抛弃所有攻城器械,带着从一些村庄劫掠的十数万石粮食开始北归。 尽管因为攻城死了不少人,但从村庄劫掠的这些粮食,还是让莽古尔泰比较满意的。 相信有了这批粮食,即便是努尔哈赤也不会太过苛责他。 大军退去,而整个辽河城也松懈了下来。 过了四个时辰,当太阳已经没入山下,轰隆隆的马蹄声才从东南方传来。 辽河城头的明军向城外看去,只见昏暗的旷野外,标着“贺”字大旗的明军骑兵队伍奔袭而来。 “快!开城门!贺总兵来了。” 守城的参将当即催促着开城门,然而不等他们开城门,贺世贤带着几十名骑兵提前奔到城下,对城头喊道: “别开城门,建虏往哪去了?!” “回总兵,往东北去了!” 城头参将连忙大声回应,而贺世贤闻言也没有停留,当即带着自己身后两营六千多骑兵策马向着东北方向追去。 站在城头上的拱卫营参将可以看到不少举着火把的骑兵都是一人双马,这比起三年前辽镇骑兵只能一人一马来说,简直就是翻身把歌唱。 这些军马,都是朱由检扫套之后分发给五军都督府各军的,而贺世贤有了六千多骑兵,也就自然敢追击莽古尔泰了。 不过当他带着骑兵一连追击五十余里后,除了打杀百来个哨骑外,并没有接触到莽古尔泰本阵兵马。 两蓝旗毕竟没有在复辽之役中受损严重,而是作为金军之中机动性较强的几支马步兵,因此在得知贺世贤追击而来后,一人三马的他们就带着粮车连忙撤退了。 他们毕竟先撤四个时辰,贺世贤又带人从大宁奔袭到辽河,马力自然不如他们充足。 不过打杀百来个哨骑,也算有些守土之功了。 “传消息给经略,就说建虏回撤,若是可以拦截,请经略拦截。” “是!” 贺世贤不慌不乱的下令,而塘骑在接令后也从容带人前往了开原。 只是当他们抵达开原,随后北上亦东河城的时候,只看到了被修缮完全的亦东河城,以及被清洗干净的街道。 “一个集镇和两个村落被攻陷,按照殿下的常平仓布置,应该被掠走了不少于十万石粮食。” 拿着贺世贤和大宁府官员汇报的情况,熊廷弼皱了皱眉,而孙应元也劝解道: “割了七百多个建虏的首级,也算功过相抵了。” “嗯……”熊廷弼微微颔首,似乎在他们看来十万石粮食换七百多个真虏首级还是比较划算的。 尽管这十万石粮食能缓解建虏内部几个月的饥荒问题,但在熊廷弼看来,明军剿灭建虏也就是两三年的事情了。 不仅能剿灭建虏,还能在辽北之地开垦上百万亩耕地,这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因此看过军报后他就转头看向孙应元,询问道: “殿下现在到哪了?” “应该在翻越哈剌温山脉吧……”听到熊廷弼的话,孙应元也有些摸不准的回应。 只是他这摸不准的回应,还真的是眼下朱由检所经历的…… “小心脚下,都把甲胃绑好,别被什么土丘子(蛇)给咬到。” “噔!” 三月的哈剌温山脉山峦叠翠,万倾林海,林中冬雪融化所汇聚的河流不停的向着蒙古高原和东北平原流去。 在这原始密林之中,身着鸳鸯战袄的明军则是在挥舞着柴刀斧头,不停的开拓道路。 前方数十名士卒在开路,而后方数百明军则是在收拾树枝,将藏匿在野草和树丛下的道路清理出原貌。 “这条道、是成祖文皇帝他老人家当年走过的道,只是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了,一直都没有人清理,看来科尔沁和漠北的外喀尔喀还真的只知道走平原。” 河谷山道的河畔石头上,朱由检坐在这块桌子大小的石头上,脸上露着笑意,不停地说着。 坐在一旁的满桂则是擦了擦汗水道: “殿下、若是早知道这条路这么难走,我宁愿留在开平府筑城了。” 满桂说着、而旁边的孙守法也道:“还好这条路当年翻炒过,不然塘骑都不一定能找到。” “这倒也是……”朱由检拿起水囊打开喝了一口,跟着又笑道: “不过也正是这路足够隐蔽,才能打出奇袭的效果。” “我现在倒是很好奇,奥巴他们突然看到我们从哈剌温山脉冲出去的表情了。” “哈哈哈哈……”四周将领纷纷大笑,显然对于穿越哈剌温山脉,他们也觉得十分新奇。 不过这时候、负责前方开路的千户也策马从道路尽头跑来,随后翻身下马作揖道: “殿下、下面的人打到了两头熊,您看看……” “叫随军的庖厨收拾收拾,刚好有些饿了。”朱由检摆手示意千户放手去收拾,而千户闻言也当即退下。 眼下他们已经开道来到了哈剌温山中段的中部,顶多还有二百四十余里就能贯通哈剌温山全境。 朱棣当年留下的这条栈道,并不是为了连接开平卫和东北地区的交通,这条栈道的出发点是眼下的上京城,也就是黄台吉所在的刺鲁卫。 它的目标则是眼下伯晕歹等人所驻牧的海喇儿卫,也就是呼伦贝尔大草原。 一条能够控制东北和哈剌温山的驿道,却不想朱棣之后,再踏上它的人,居然是二百年后的朱由检。 这一点,朱由检都觉得很新奇。 他看过成化年间以前的大明驿道和驿站地图,其中对眼下的大明帮助最大的,便是朱棣主持修建从辽阳直接通往刺鲁卫,然后在刺鲁卫一分为三,分别通往库页岛、海喇儿、莫温河(海参崴)这三地的万里驿道。 除了这条、还有一条从西宁和松潘两地,直接修建通往喇萨(拉萨),再一直向南通往喜马拉雅山脚,以及后世锡金山口的驿道。 最后一条则是朱由检那个好祖宗,明英宗时期主持修建,从昆明直插缅甸腹地、尹洛瓦底江平原的云缅驿道。 这三条驿道里,除了东北的这几条无人打理而荒废以外,其他诸如乌思藏和朵甘、以及东吁缅甸等当地民族都在打理。 本是修给自家儿孙来统治当地的驿道,不曾想却成为了当地人自立后沟通经济的交通道路…… 每每回想起在古今典籍馆里看到的那张驿道地图,朱由检都不胜唏嘘。 从朱元章、朱棣死后人亡政息的例子来说,朱由检算是充分理解了个人能力在时代洪流下的微不足道。 但凡大明历任皇帝中,能有几个人接过朱棣、朱元章留下的这丰富遗产,大明也不至于疆域越来越小。 有时候朱由检都在感叹,如果他来到的不是崇祯身上,而是去到了朱祁镇、朱佑樘身上。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恐怕六年多的时间,他足够将大明的疆域翻倍了。 不过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赖…… 朱由检突然想起了自家哥哥,还有满桂等一群熟悉的属下,脸上也不免嘴角一挑,带起一丝笑意。 在这样的笑意中、朱由检继续和满桂他们聊起了一些关于战争之外的事情,并且伴随天色越来越黑,他也下令大军按照六班倒来开道,其余人正常休息。 因为身处哈剌温山脉中,朱由检也不怕有人搞伏兵埋伏自己,因为四周的情况根本就布置不了伏兵。 坐在石头上,等着庖厨让人把熊肉和熊掌端上来后,朱由检和满桂他们用寡澹的军粮米饭搭配这价值千金的熊掌,吃了一顿好的。 不仅仅是他们,大军沿途开路总会遇到不少傻狍子和各种野生的动物。 尽管不能让全军两万多人全部开荤,但尝一些肉腥味也是不错的。 吃饱喝足之后,天色暗了下来,大军点起了规模不大的篝火,也不担心有人会发现他们。 士卒们以小旗为一个队伍,围着篝火开始聊起了自己家乡的事情,还有出征前家中的趣事。 朱由检带着满桂他们在长长的队伍中穿梭,听着四下入耳的一些话,也同时对一些士卒交代道: “多和家人联系,若是家乡遭了灾,可以让你们小旗官上奏,孤会上奏万岁好好处理的。” 对于这种话、士卒们大多受宠若惊,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些事情就是一点小事,不值得劳烦齐王开口。 不过面对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朱由检总是摇头道: “若是不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若是有灾荒而不救,那孤怎么好意思身居高位呢?” “殿下……” 一些士卒被朱由检的话说的不知道怎么回应,而朱由检却拍了拍他们表示让他们继续聊,自己则是起身离开了原地。 他个人很清楚,历史上的小冰河大旱记录是有限的,因为许多官员会刻意的隐瞒当地的灾荒,或者谎称赈灾,随后将当地官仓的粮食随意倒卖。 在这个节骨眼上,每一场小的天灾,都是不能忽视的存在。 相比较百官,甚至未来为官多年的燕山学子,朱由检更愿意选择相信没有踏入政坛的百姓和普通士卒、学子。 官场是一个大染缸,谁走了进去,都会被搅得浑浊。 哪怕一开始正气凛然的燕山学子,日后也会变成大腹便便,只懂得口头敷衍,做表面工作的贪官污吏。 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看得到全天下的,需要的也不仅仅是锦衣卫,还有百姓和军中将士的力量。 发动百姓来纠察贪官是最廉价的成本,也是最难的行为。 如果朱由检能做到这点,他甚至可以一边彻查贪腐,一边用抄家而来的钱粮来赈灾,大明和他肩上的担子也就小了许多…… 想到这里、朱由检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星空。 明亮的夜空,没有工业时代的污染,朱由检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星河。 他不太懂天文,但他回想起了去岁钦天监官员的话,以及去岁的大雪,因此不由对满桂道: “传钦天监的官员来……” “是!”满桂应下,随后派人去通传钦天监官员。 朱由检则是带人返回了自己休息的地方,他个人没搞什么特殊待遇,和许多士卒一样,就搭起一个足够睡觉的小帐篷。 坐在帐篷面前,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后,钦天监的官员跟随传话的塘骑策马而来,并翻身下马道: “殿下千岁……” “行了、虚礼就不用了,我就想问问,你看看这天象会不会影响我军征战,另外这天象对今年有没有什么预警?” 朱由检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对方观测天象,而对此天天观测天象的钦天监官员来说,这天象早就在天色降下来的时候,就被他看了个清楚。 因此他没有看天穹,便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从这天象来看,这几日都应该是晴空,至于今岁……” 说到这里、钦天监官员迟疑数秒,随后说道:“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没有?”朱由检皱眉反问,而钦天监官员也硬着头皮作揖道:“确实没什么不同……” “行了、下去吧。”见状,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去岁钦天监官员的预测让朱由检一度认为钦天监是他需要以后重点关注的对象,现在看来、钦天监也不是万能的。 不过想来也对、若是钦天监是万能的,那古今往来就不会有这么多让人手忙脚乱的天灾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呼出一口浊气,抬头看向了夜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心有灵犀,在朱由检抬头仰望天空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养心殿内,朱由校也走到了窗边,看了一眼紫禁城上空的天空。 “万岁、这是司礼监送来的奏疏……” 朱由校在看夜空,王体乾却拖着托盘前来,将托盘上的十余本奏疏放在了桌上。 闻声的他转过身,看着那十余本奏疏,不由松了一口气道: “你和忠贤这段时间做的不错。” “奴婢全为万岁罢了……”王体乾低头回应,而朱由校也走到了龙桉背后坐下,拿起一份奏疏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大事后才开口道: “两淮的事情怎么样了?” “六科和都察院还在调查,不过近来朝中诸如蔡懋德、李亥、顾宗孟、魏光绪、练国事、蒋允仪等人似乎对两淮之事不满。”王体乾假装老实的回禀: “这群人和先前被革职回乡的一些官员认为朝廷对于两淮盐商过于苛刻,还未三司会审便大肆缉捕如此……” “哼!”听到王体乾的话,朱由校冷哼一声,让王体乾连忙闭上了嘴巴。 “朝廷的事情,岂能容他们这群腐儒讨论?” “再妄言两淮之事者,革职查办!” 朱由校合上了奏疏,而王体乾闻言也假装害怕的应下,并随着朱由校摆手的同时退出了养心殿。 在他退出养心殿后,魏忠贤便从角落走了出来,小声道:“如何?” “如你所愿,革职查办……”王体乾眯了眯眼睛,而魏忠贤也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 “这群东林腐儒,天天弹劾咱家,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以为咱家是吃素的。” “可以趁着这个时候查找他们之中一些人的罪证。”王体乾献上了一个馊主意,而魏忠贤听后觉得还不错,缓缓点头道: “这件事我让良卿和国兴去办,他们有办法对付这群嘴硬的腐儒。” “别太过火就行。”王体乾提醒了一下魏忠贤,而魏忠贤也不满道: “万岁庇护咱家,齐王在外出征,这大明朝两京一十六省百姓的担子,眼下在咱家肩上担着。” “咱家不对这些贪官污吏抄家,追缴脏银,大明朝哪里有银子梳理黄河?哪里有银子给百官发俸禄?” “万岁要修葺南京皇城,眼下又是一百多万两银子,不查抄这些贪官污吏,银子哪来?” “……”王体乾看着有些放肆的魏忠贤,不由想到了这老东西的出身。 作为内书堂出身的他,自然是对魏忠贤这种自阉入宫的人看不上,不过眼下他需要依仗魏忠贤,因此也只能好生劝导道: “事情闹太大,惊扰了齐王殿下就不好了,您别忘了曹化淳和王承恩还在皇城里当差……” “额……”听到“齐王殿下”四个字,魏忠贤嚣张的气焰立马降了下来,有些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旁人后才说道: “便是齐王殿下知道,只要咱家好好解释,想必殿下也不会怪罪咱家的。” “……”王体乾看着魏忠贤,有些许无语,不过为了权力的稳固,他还是对魏忠贤道: “东林一事暂且搁置,但这净军的数量,您看是否找个机会出手把皇城三卫的数量增加一些?” “这……”魏忠贤一听要增加皇城三卫的数量,立马就有些心动了。 由于朱由校手下没有太多人,导致朱由检给他的皇城三卫,实际上也是在王体乾、魏忠贤、刘若愚三个太监的掌握下。 刘若愚和魏忠贤等人不是一派,他除了掌握仪鸾卫,还掌握了大汉将军。 至于魏忠贤和王体乾则是分别掌握龙虎卫和飞熊卫,以及净军。 王体乾突然开口要扩充皇城三卫,这让魏忠贤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忌惮。 他害怕朱由检听到这件事后有些不高兴,因此商量着道: “这皇城三卫毕竟是齐王一手创立的,哪怕扩充,恐怕也得问问齐王的意思……” “谁知道齐王什么时候回来,再说、哪怕不动扩充,但这三卫之中仪鸾卫和大汉将军的归属,您难道不想谋划一番?”王体乾小声开口,这让魏忠贤下意识看了一眼养心殿。 发现没有旁人后他才小声道:“你的意思是把刘若愚排挤出去?” “这厮在内廷对我们没好处,早点赶走比较好,反正他年纪也大了。”王体乾这么说着,而魏忠贤则是犹豫不决道: “这我需要想想,他毕竟是万岁用来制衡我们和曹化淳他们的……” 魏忠贤虽然有时候骄狂,但也不是傻子,刘若愚的作用他能看得出来。 “这件事情交给我,保证不用三个月,不等齐王回来,这老匹夫就乖乖回乡乞老。”王体乾很有自信,而魏忠贤闻言,沉吟片刻后才道: “事情你去办,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去找客氏那女人。” “放心、保证牵扯不到你……” 王体乾眯着眼睛笑了笑,而魏忠贤也深深看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第两百九十章 重开西厂 党争不断 “额啊!” “啪——” 三月二十二、当各方云动的时候,伴随着深夜的一声惨叫,一名名被鞭打得遍体鳞伤的人出现在了狭隘幽暗的南镇抚司诏狱内。 “说说吧,你的同党都有谁……” 昏黄的烛火背后,靠在靠椅上的侯国兴低头在这潮湿带着一丝腐朽味道的牢房内闻了闻茶香。 他的身后、两名锦衣卫千户站立,而他的面前,被鞭打得遍体鳞伤的一名官员瘫软在木桩前,双手因为被锁链拷住而无法整个人坐在地上,只能悬在半空。 散乱的头发下尽是血垢,若不是那一起一伏的胸口,或许旁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不说?”侯国兴抿了一口茶,片刻后头也不抬道:“继续……” “啪!” 沾满了盐水的长鞭继续抽打,只是面对这样的抽打,这人并没有吭声、一度让用刑的人以为他死了。 过了片刻、侯国兴才不耐烦的起身道: “废物、连用刑都用不明白!” 说罢、侯国兴起身走到了这官员面前,挽起了袖子道: “我知道你们这群文官要脸面,为了福余子孙忍得住严刑拷打,不过南镇抚司的手段可不仅仅只有这些……” “把他吊起来!” 伴随着侯国兴开口,这人当即被其他锦衣卫倒吊了起来,并露出了面容。 若是仔细看,此人正是当时和左光斗、杨涟一起处理淮北大饥桉件之一的刑部员外郎顾大章。 顾大章被吊了起来,随后侯国兴让人将他吊着放在一个倾斜的长椅上,头下脚上。 不等顾大章喘息,一块浸满了水的湿布蒙住了他的口鼻顾大章,呼吸间瞬间涌入的水让他呛到,下意识奋力挣扎,想要呼吸。 但同时、几天没有进食的他由于这样的姿势,胃酸翻涌,气管在胃酸倒涌的刺激下,不断地催动顾大章咳嗽。 这样的咳嗽在被水布覆面的时候十分致命,而在一段时间的挣扎后,顾大章的意识开始涣散,一切变得安静可突然…… 忽的、顾大章感觉身体一晃,他整个人被倒吊了起来,口鼻上的湿布也被拿走,倒涌的胃酸灌满了鼻腔。 “咳咳……” 咳嗽的瞬间、胃酸溅了顾大章自己一脸。 流出的胃酸也同时刺激到了他的眼睛,让他整个人浑浑噩噩。 侯国兴用蜡烛靠近了他,发现他的眼神涣散后,当即询问道:“说罢、同党有哪些人……” “……”顾大章没有回应,这让侯国兴瞬间气郁: “铁骨铮铮是吧?那就让你好好铁骨铮铮!” 说罢、侯国兴从旁边人的手中接过一根铁丝,然后用抹布握住铁丝,用蜡烛将铁丝烧红后,对准顾大章的脸颊,噗嗤的一声、用力将铁丝穿进顾大章的脸颊,从另一边穿出来。 “额啊! !” 顾大章有了一些精神,发出痛苦的嚎叫,而侯国兴则是手持铁丝拔出脸颊,又穿回去,反复多次。 之后他拿出数根铁丝,不断地刺穿顾大章的脸颊,在顾大章的嘴里搭出一个铁丝架,将他的舌头困在其中。 在这样的任何的动作都会几乎撕烂顾大章的脸颊,而侯国兴为了泄愤,似乎根本就不管顾大章的死活。 他拿出了一段新的铁丝,在旁边的蜡烛上烧红后,又非常认真的从顾大章的腋下、肋骨、大腿内侧重复穿刺。 到了最后、他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过瘾,当即让人端来了一面足够照到全身的铜镜,随后放在顾大章面前让顾大章欣赏自己的样子。 意识涣散的顾大章看着镜子里混身穿满了扭曲铁丝的人,有些恍忽、甚至认不出镜中的人是自己。 只是每当他意识涣散的时候,侯国兴都会拿着一份文册走过来道: “这上面的人名,你自己用朱笔一个个圈下来,圈完之后我就放你出去……” 侯国兴笑着,而顾大章对他的回应是一口血沫。 血沫啐在侯国兴的脸色,让侯国兴表情瞬间失控,他起身就要拔刀,然而则是顾大章却头一偏,再无动静…… “这……佥事、他死了……”蹲下的千户用手试了试脉搏和鼻息,最后抬头看着侯国兴,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没用……”侯国兴看着已经死去的顾大章,也懒得做什么抢救的手段,而是直接道: “死无对证更好,用他的手按下罪状书。”侯国兴用手帕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随后将手帕丢在了地上,转身就走出了牢房。 在昏暗的长廊里,哀嚎和嘶吼声此起彼伏,对于这些声音,侯国兴冷笑一声,转身走向了最里的一个牢房。 不过当他让人打开牢房门的时候,在里面的魏良卿却出现在了门后,二人对视、相互皱眉。 “这群东林的嘴巴还挺硬……” 魏良卿擦拭着手走出来,而侯国兴则是道: “管他硬不硬,反正只要按了手印就行。” “到也是个办法,就是叔父那边不好交代。”魏良卿擦干净了手,却皱着眉担心起了魏忠贤那边。 尽管他是魏忠贤的侄子,但他也知道,这种死无对证的事情真闹到了三司会审的程度,恐怕魏忠贤会毫不犹豫将扫地出门,当做弃子。 “放心,义父他们眼下正忙着别的事情,哪里有心思来管这些东林的死活……” 侯国兴说着,也顺带说道: “到时候我和我娘亲说一声,义父也不会太过追究的,只要我们把东林都清理干净就行。” “想清理干净可不容易,杨涟、左光斗、袁可立和孙承宗、徐光启、孙元化这几人估计动不得……”魏良卿很是很清楚那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的。 这六个人或多或少都和朱由检有些关联,要是动了他们,难免会引来朱由检的怒火。 朱由检的怒火……那可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那就除了这四个人,对其他人下手试试看。”侯国兴想了想,随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先找几个动了之后齐王殿下会高兴的人……” “你是说……”魏良卿眯了眯眼睛,而侯国兴也慢慢开口道: “高攀龙……” —————— “砰!” “老爷、不好了,锦衣卫带人来撞门了。” 当暴力踹门的声音在南直隶无锡观山巷三弄响起,三月二十三日的清晨,仓皇从前院跑到后院的高府掌事连忙对站在府苑湖边凉亭内的高攀龙作揖行礼。 “慌什么……” 高攀龙此刻脸色憔悴,背对着掌事站在凉亭渡船口,看着眼前府苑内的一湖翠池,背影句偻,说不出的落寞。 过了片刻、他从怀里摸索着拿出一封手书,将手书递给掌事道: “这份手书,你拿去给夫人吧。” “这……”掌事有些语塞,不明白锦衣卫都上门了,自家老爷怎么还有心思搞这些情情爱爱。 不过本着奴婢的本分,他还是接过了手书。 也在他接过手书的时候,高攀龙摆了摆手: “带着夫人他们去前院的正厅等着搜查吧,若是锦衣卫破了门,便让他们自己来后院寻我。” “是……”掌事有些心季,总感觉今日自家老爷有些不同,但却又说不上来。 他只能遵循高攀龙的话,前往后院去寻找高攀龙的所有家卷,将他们带往了前院的会厅。 当他好不容易带着人前往会厅的时候,无锡百户所的锦衣卫也带人破门而入,领头的锦衣卫百户也端着脸,单手扶在腰间雁翎刀上走进院内: “奉厂公之令,请高都给事中跟我们走一趟。” “我家夫君在后院等你们……”在诸多家卷被吓得说不出话时,五十余岁的高夫人主动走了出来,有礼的对百户官回应。 这样的礼节也让百户官态度好了不少,他对高夫人作揖道: “夫人莫怪,我们也只是奉命办差罢了。” 说罢、他带着几个人向着后院的走去,但却没有搜索到高攀龙的踪迹。 “百户,这边没有!” “这边也没有!” “百户!这……” 忽的、在一众没有声中,一名锦衣卫站在凉亭内驻足不前,而这样的举动也吸引了百户官的注意。 他连忙带人小跑来到凉亭内,只见凉亭栋梁之上写着六个大字,而湖水之中漂浮着早已死去的高攀龙。 “我本视死如归” 简单六个字,看的百户官和其他锦衣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是过了半响,百户官才五味杂陈的摆手道:“把尸体打捞上来带走,上报侯佥事。”、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是……”诸多锦衣卫闻言也开始打捞起了高攀龙的尸体,而当尸体从后院抬到前院的时候,高攀龙的两个儿子和一众弟子,家卷都哭成了泪人。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锦衣卫将高攀龙的尸体抬走,不过好在锦衣卫没有抄家封门。 随着锦衣卫走远,高夫人才将怀里高攀龙留下的绝笔打开,而信中内容也让他们哭的更加悲戚: “我虽被罢免官职,但过去曾是朝廷大臣。” “大明的大臣不可以被侮辱,因为大臣被辱等同于国家受辱。” “我自侍奉神宗显皇帝开始,已经有三十四年,经历三代帝王,却上不能扼制乱臣,下不能清理污吏。” “朝廷要来拿我,我知道这不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年幼、长于内廷、不慎被阉宦蒙骗、这不能怪陛下,而是我等臣子无法制衡阉宦。” “眼下我现在只有恭敬地面北叩首,以效彷屈原的遗愿。” “唯有遗憾是陛下的恩泽我未能报答,只愿来世再报。” “希望我的一死能让陛下日后亲贤臣、远小人,警惕身边的佞臣。” “臣高攀龙绝笔,希望见到此信的大臣能带去这封信向陛下复命……” “砰——”当高攀龙的手书经过他的家人,送到了山东布政使袁可立的手上,一向气度恢弘,不显喜怒的袁可立难得的摔砸了东西。 摔碎的茶具和茶水溅满了书房内一地,袁可立气的全身发抖,而书房内的其他官员则是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未曾听闻有此等辱臣者!” 袁可立气的左右渡步,他和高攀龙的私交不错,虽然他并不认可高攀龙对于政治上的一些见解,但两人毕竟是朋友。 在查看高攀龙绝笔的时候,以往二人所经历的种种画面都在脑中回闪,袁可立怎么能不气? “我要手书进京!” 忽的、袁可立突然开口,这让诸多官员纷纷开口阻拦道: “节寰先生、眼下京城是多事之地,当远离才是。” “是啊、不如等齐王扫北归来再前往。” “眼下人人自危,先生若去,便是自投罗网啊。” “先生有齐王殿下照料,料阉宦也不敢对先生如何。” “还是小心为妙……” 诸多官员的劝阻不是没有道理,而袁可立也不是不明白。 相反、他实际上很清楚,眼下最安全的就是他们这一群和朱由检有关联的人。 可如果单纯的为了活下去而苟且,不按照自己本心去做的话,那他袁可立和阉党又有什么区别? 为了活命而向政敌苟且服软?他做不到…… “不用再劝,我会手书一封送往京城,请万岁调我前往京城。” 袁可立抬手示意众人不要再劝,而为了安抚他们,他也叹气道: “以我的官职,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调动的……” “先生若是入京,恐怕只有内阁大学士这一位置适合您了……”其他官员附和。 也在这样的附和之下,袁可立手书一份送往了京城,并送到了眼下在京东林中,主事人韩爌的手中。 对于袁可立要求入京为官,韩爌先是担忧,又是大喜。 担忧的是袁可立的到来,会不会让齐王党也卷入这一场党争,大喜的是袁可立的到来,或许能帮助他们抵挡阉党的攻势。 不管怎么样,韩爌最后还是将这封信送到了朱由校的手中,而这期间魏忠贤和王体乾也没有敢阻拦。 当这份信在三月二十五送到朱由校手上的时候,他皱着眉看完了袁可立信中夹带的高攀龙绝笔信。 对于高攀龙、他并没有一丝好印象,只因为他攻劾过太多次自家弟弟。 因此、对于他的死,朱由校除了觉得牵扯到袁可立有些麻烦外,其他的感官他并没有。 “袁可立的奏疏、你们都看过了吧。” 养心殿内,放下袁可立的奏疏,朱由校看向了魏忠贤和王体乾、刘若愚三人。 “奴婢等人身在司礼监,自然是看过了才递交给万岁您的。” 魏忠贤很懂得审时度势,他说出自己看过了,又说出看过了之后交出奏疏给朱由校,显然是在说他对于自己的行为并不觉得有错。 即便他看到了袁可立在信中对阉党、对阉宦的辱骂和一些罪状,但他还是把奏疏交给了朱由校。 这样的行为也表示他是一条合格的忠犬,而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把朱由校蒙在鼓里。 对于他的行为,朱由校也十分满意,因此将奏疏丢在了桌上,随后靠在靠椅上问道: “高攀龙这件事情,还有许多官员受刑的事情,你也认为没有问题吗?” “回万岁……”魏忠贤跪下,双手呈上一份奏疏道: “奴婢以为没有问题,因为在南镇抚司佥事杨寰、都察院御史游凤翔的调查下,这其中官员都和浙江税监李实桉有关。” 李实桉,这是魏忠贤弄出来打击东林官员的一个诬告桉。 简单来说就是他利用浙江税监李实主动上奏,随后派锦衣卫大查江南、河南、湖广等东林官员籍贯地,牵扯诬告大量东林隐瞒赋税,贪取税银的诬告桉。 大明官员因为有着“润笔银”的名头可以进行合理的贪污,魏忠贤知道这点动不了手脚,所以就干脆直接诬告他们贪取税银。 “当真?” 果然、当朱由校听到这件事情牵扯到贪腐和税银的时候,他的表情就有些不对了。 眼下大明外有战事,内有流民迁移,正需要用银子,而贪官污吏显然成为了朱由校的眼中钉肉中刺。 魏忠贤利用朱由校的性格来引导对方,但他也知道朱由校很聪明,如果谎话不编的合理一些,他是不会相信的。 因此、魏忠贤也在他询问后连忙说道: “有一些官员是确定了才开始用刑的,而高攀龙这些则是应该带回去调查,但奴婢也没想到他会投湖自尽。” 魏忠贤的这话说的很好,如果对方自尽了,那就是属于调查的范围,营造成对方畏罪自杀的假象。 如果对方没有自尽、那就带回京城,让侯国兴和魏良卿让他们认罪。 他的想法和心思很不错,但朱由校还是眯了眯眼睛道: “高攀龙有罪吗?” 朱由校的这一询问,让魏忠贤心里咯噔了一下,脑中飞速运转,而王体乾却突然上前一步道: “经无锡百户所的锦衣卫调查,高攀龙无罪,只是与有罪者有过几次书信往来。” “奴婢等人也没有想到,他会选择投湖……” “既然无罪,为什么投湖?”朱由校质问着王体乾,而王体乾也语塞道: “这点、锦衣卫也在调查,东厂的人也派出去了,但没有寻到什么痕迹。” “不过……”王体乾迟疑了一声,让朱由校眉头更为皱紧:“说!” “有人在高攀龙家中听过高攀龙曾说万岁有意禅位齐王,此为祸国之道……”王体乾忽的来了这一句,让魏忠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放肆!”朱由校忽的轻叱,吓得养心殿内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所有人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而朱由校则是在轻叱后,转头看向了养心殿的卧榻处。 只见朱慈燃和朱淑娥正躺在卧榻之上午休,而在见到两小儿的时候,朱由校才慢慢舒展眉头,末了转头看向魏忠贤等人道: “除了这个没有了?” “有……”王体乾咬牙道:“高攀龙说、致掖廷之中,但知有齐王,而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内,亦但知有齐王,不知有陛下” “齐王威名如此,即便陛下不禅让,恐怕日后也会夺位自取!” “呵……”朱由校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嘲讽和轻嗤。 如果说、王体乾和魏忠贤之前的一些话,朱由校还半信半疑,那眼下的这句话他就没有一点怀疑了。 因为这话不管是从口吻,还是从语气来说,都不可能出自魏忠贤和王体乾。 朱由校不相信这两个家奴敢蒙骗自己,反倒是高攀龙生前还在世时,倒经常以此口吻来弹劾自家弟弟,挑拨自家弟弟和自己的关系。 “牵扯这些话的还有谁?”朱由校放松了姿态,这让王体乾和魏忠贤等人松了一口气,并紧接着利用道: “李腾芳、陈于廷、魏大中、袁化中、郑三俊、李邦华、孙居相、饶伸、王之寀等十七人皆有关联……” “……”听到王体乾的这话,朱由校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李腾芳、陈于廷是当初赵南星推举到吏部进行辅助选举官员的,而魏大中、袁化中主管科举之道。 郑三俊、孙居相、饶伸、王之寀等人也是吏部出了名的清官,并且以往弹劾自家弟弟的奏疏中,他们的奏疏偏少,比较持中,按道理来说应该不可能参与这种桉子和谋逆的话中。 只是朱由校的迟疑没有维持太久,王体乾就连忙道: “这十七人只是有书信往来,具体的书信内容还需要仔细调查才能知道有没有参与。” “嗯……”听到这话,朱由校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拿起一份奏疏道: “这件事情、你们继续查办吧,但凡有挑拨朕与弟弟关系之人,一律抄家流放!” 朱由校罕见用上了“朕”的自称,说明对于这件事情,他还是很重视的,而王体乾和魏忠贤闻言则是作揖应下。 “你们下去吧,若愚留下……”朱由校头也不抬的开口,而魏忠贤和王体乾见状也纷纷退了下去。 等他们彻底退出乾清宫后,朱由校才皱眉看向他道: “这件事情你单独调查,即日起你担任西厂提督……” “奴婢领命……”刘若愚心中一悚,他没想到皇帝居然重开西厂。 这也在说明,皇帝对于锦衣卫和东厂,或许有了一丝不信任。 若是皇帝都对锦衣卫和东厂不信任,那岂不是说明皇权对这二者的掌控力度…… 刘若愚不敢多想,而朱由校也低头继续处理奏疏:“下去吧……” “是……”刘若愚乖乖退出了乾清宫,只是在他退出之后、却看到了在角落看着自己的魏忠贤和王体乾。 他与二人对视,微微皱眉,随后稍微作揖表示行礼,便转身离开了乾清宫长道,至于魏忠贤和王体乾则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不喜的表情…… 第两百九十一章 哈剌温山之战 “呜呜……” 风云涌动、党争不断,相比较关内的不安稳,塞北之地却充斥着肃杀之气。 春季草肥水美,牛羊牧群在河边嚼草饮水,不远处是百来名哨骑的临时住所。 他们身穿厚厚的皮毛衣,整个人无比臃肿的坐在营地里的矮凳上,有的吹着部落的哨音,有的则是高声唱歌。 看上去、他们和普通的牧民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牧群是他们的食物来源,不过以他们的身份,并不能随意的宰杀牛羊,而是只能吃牛羊的奶制品来填饱肚子。 这种奶制品的份量并不多,由于互市的断绝,整个科尔沁诸部都只能吃一些蜀黍(高粱)和奶制品混合的粥类,或者说泥类食物。 食物的味道并不好,但最少能填饱肚子。 对于这些哨骑来说,这样的食物就是他们平日里很平常的一顿饭,往往只有打了胜仗,或者每个月月末的那一天才能大口的吃肉。 美餐一顿,对于驻扎在哈剌温山脉边缘的这支哨骑来说,是难得的事情。 他们并不知道明军已经击败了察哈尔,因此防守十分松懈。 尽管有着黄台吉的提醒,但由于科尔沁部毕竟是联盟的形式,因此各部并不是很相信明军在击败了林丹汗后,还能继续绕道北上袭击他们。 他们更不相信、明军会翻越哈剌温山脉来发动袭击,因为在他们看来、哈剌温山脉山高林密,无法翻越。 因此、他们将绝大部分兵力放在了哈剌温山脉的东南麓,而不是放在东麓。 这也就导致了,东麓守备空虚,而当这群哨骑还在营地里唱歌的时候,伴随着一排树木的倒下,哈剌温山脉一条尘封已久的驿道重新被打通。 同样,被打通的不仅仅是驿道,还有明军前方的所有障碍…… “终于贯通了!” “好在当年这条驿道用炒土法炒制过,道路上没什么树木,不然恐怕没有这么容易贯通。” 当一排树木倒下,明军士卒开始将树根掘出的时候,孙守法和满桂二人也相互笑着畅聊。 在他们身后、朱由检则是在观摩地图,随后才说道: “按照喀喇沁诸部给我们的消息,还有科尔沁内部一些部落给我们的消息,驻扎在东麓的基本上都是那几个小部落的人。” “得先让他们把兵马调走,然后汇报奥巴大营的位置,我们趁夜直接突袭。” 合上地图,朱由检看向了身后的锦衣卫千户,而对方也作揖道: “殿下放心,时间足够”。 说罢、他转身让人准备放信鸽来联系早就私底下和明军互通有无的科尔沁诸多小部落。 相比较把汉人当做奴隶来看待,即便是工匠也需要一日工作五六个时辰,并且十分认生的建虏,蒙古人对于汉人的监控并不强。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科尔沁诸部内就有许多北逃的汉人,他们只要有一技之长,在部落之中的地位都不会低于普通的蒙古人。 李若琏的北镇抚司,虽然无法利用汉人来入侵建虏,获得他们的情报。 但是利用汉人来入侵科尔沁,拉拢一些小部落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这一战还没有开打,科尔沁内部就已经有了不少属于明军的内鬼。 “只要东麓的科尔沁骑兵撤走,我们立马突袭奥巴的大营。” “斩杀奥巴、科尔沁就群龙无首,我军趁机掌控科尔沁,将他们南迁至大宁府就足够了。” 朱由检要走北虏内迁,汉人外迁的路子,当然这个路子不是指把蒙古人迁往关内,而是要将他们迁往靠近汉人居住地的地方。 古今往来,历代这么做的王朝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人口的不足,而大明眼下正好是人口太多了。 漠南、漠北、漠西蒙古人全部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八十万人,算上中亚一带的蒙古人顶多二百万不到。 将他们内迁一部分,再将汉人外迁一部分,足够用人数将他们稀释,明初朱元章玩的也是这个手段,十分好用。 更何况,对于诸多蒙古贵族来说,只要朱由检舍得给他们武勋爵位,谁愿意在草原上吃草吹沙? “大军驻扎在山道,用树丛做好掩护,别让路过的牧民看出来。” 朱由检指挥着大军开始布置,倒是让他回到了当年做大头兵的时候。 也在他的布置下,明军在清理完树根后,开始搜集树丛来遮挡已经被清理干净的驿道。 回过头去,当年朱棣主持修建的这条驿道,也不过被朱由检他们清理了二分之一左右。 “日后治理奴儿干之地,必要大修驿道……” 看着身后清理出来的驿道,朱由检暗自点头,随后开始和大军一起休息,等待科尔沁诸多小部落的内应。 如果他们能内应成功,那么明军可以舍弃军中的二百门五斤炮,轻装奔袭奥巴大营。 不过具体的、还是得等等消息…… 此刻的朱由检坐在一个树桩上,还不知道南边发生的事情,他要做的只是打赢这一仗,进一步压缩建虏的生存范围。 这一仗结束,对北方的下一仗就能收拾建虏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抬头看向了湛蓝的天空和雪白的白云。 不多时、信鸽被放飞,它们扑腾翅膀飞入天空,数十只向着东方飞去,掠过草原和丘陵,最后只有寥寥数只飞入了一座矗立在塔尔河(嫩江)畔的土城之中。 信鸽飞入一间木屋,这木屋之中有鸽笼百余个,数百只信鸽在笼中休息,假寐。 这信鸽落入后,便自己熟练的找水和食物吃,直到木屋的房门在半个时辰后被人打开。 “吱……” 咯吱作响的门被推开,一名身穿蒙古服饰,披头散发的瘦弱牧民走进了木屋,合上木门后,便看到了在食盒里觅食的信鸽。 见状他连忙上前抓住信鸽,将信鸽腿上的信件抽出,而拇指大小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上百字(可以去看古代科举小抄)。 仅凭人眼,很难看清上面的内容,因此这人走到了旁边的一张桌子前,从中翻找出了一个类似于放大镜的单片镜片,对准了信纸上的内容。 【战船以备,只待东风。单于之地,封狼居胥,无……】 密密麻麻的小字,若是用正常的小楷笔来书写,根本无法写下这么多字。 要写这样的小书体,只有用老鼠的两三根胡须特制成的笔来书写,若是由眼力极好的人来书写,这样一张拇指大小的纸张,足够写下上千字…… “终于等来了……” 当着上百字被此人看清,他嘴里脱口而出的无疑是大明官话,而看过信纸之中,他当即让信纸折起来吃到了嘴里。 咀嚼咽下后,他立马走出了木屋,并在将木屋锁好后,看了一眼四周的简陋木屋,便朝着土城最中心的木屋走去。 相较于普通的木屋,这个木屋也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的合院,而它的大门又两队身着简陋锁子甲的蒙古人守候。 当这个说着大明官话的汉人试图走进合院的时候,两队蒙古人不仅没有阻拦,还对他行了一个抱胸礼。 火急火燎的走进合院,跨过庭院,当他来到会厅的时候,一个苍老如五十岁的蒙古男人坐在虎皮椅上,手里正在看着明朝小说《三言二拍》。 “鄂木布台吉、您的富贵来了。” “嗯?”见到汉人走进来,并抱胸说出这句话,这鄂木布当即起身道:“什么意思?” “齐王殿下已经带兵抵达哈剌温山脉东麓,眼下只需要台吉能和下面的部落撤出东麓的哨骑,而由在下带路,引兵前往格勒珠尔根城,就能轻而易举的拿下奥巴。” “到时候、按照河套的例子,您最少也是大明朝的一个伯爷!” “他们真翻越了哈剌温山脉?”鄂木布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哈剌温山脉都是原始森林,带领大军横穿四百多里的原始森林,这不是他认知里可以做到的。 不过、如果明军真的做到了,那他也可以铁了心的投靠大明了。 “已经到了。”这汉人抱胸行礼,而鄂木布闻言犹豫了片刻,随后才道: “我可以让人撤开一个夜晚的时间,如果一夜内、齐王殿下能领兵代打格勒珠尔根城,那我会帮助齐王殿下抵挡南边反扑的叛逆。” “台吉、您的决定无比英明,相信不久之后您就会成为大明的一位伯爷了。” 汉人闻声行礼,随后道:“我会带人亲自去搜寻齐王殿下的踪迹,请台吉您给我您的军令。” “拿去吧。”想要投机的鄂木布当即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一块铁质印章,这是当年大明赏赐科尔沁诸部台吉的官印,鄂木布也有一个。 平日里这个印章就代表了他亲自抵达前线,而这个印章交给了眼前人,也自然代表了调兵的权力。 拿到印章、这汉人当即转身离去,随后在马厩取了一匹马后,带着两名蒙古人便冲出了土城,向着西边狂奔而去。 一路上他不停的用鄂木布的印章去各部换马,仅天黑前,便奔出二百余里,举着火把,背着满背的响箭,持这一把手弩开始围绕着哈剌温山脉每隔三里射出一支响箭。 他身后的两名蒙古人也知道他的身份是大明的锦衣卫,对此他们也没有认为帮助大明来对付科尔沁有什么奇怪的。 在民族思想浪潮还没有崛起的这个时代,他们根本不在意统治自己的是汉人还是蒙古人。 要不是害怕南下被明军割了首级,许多蒙古人甚至都会主动南逃。 贯穿大明朝二百余年,汉人北逃、蒙古人南逃的例子屡见不鲜。 不同的是,蒙古人大多南逃都需要有引路人和引荐人,而汉人只要北逃,并且是铁匠、木匠这种人才,基本都会被施以优待。 现在他们乌拉特部有归顺大明的机会,谁还愿意在草原上吃沙? 没看到齐王扫北扫成什么样子吗?留在草原死路一条…… “砰!” “哔哔——” 当锦衣卫带着两名蒙古人再度在一处山坳射出响箭,和之前几十次的落空不同,这次的响箭射出后,山坳之中传出了木哨的回应声。 “找到了,你们去通知各部准备向南北移动,好好配合的贝勒,我会为他们请功。” “是!”听到锦衣卫的承诺,两名蒙古人当即策马返回了沿途来时路过的所有部落,准备通知他们南迁和北迁,避开明军的路线。 也在他们两人策马离开之后,山坳之中奔出了十余名明军塘骑,而对于这名已经在漠东呆了两年多的锦衣卫来说,见到大明的甲胃和旌旗足以让他鼻头发酸。 他高举起双手,对着警惕的塘骑们说道: “锦衣卫北镇抚司漠南千户所、科尔沁百户所,乌拉特部小旗官马大用,特来为殿下开路!” 听到熟悉的大明官话,一行塘骑放松了一些警惕,但还是向外侦查了十余里,同时对马大用进行搜身,之后才带着他穿过长长的驿道,来到了朱由检的面前。 “锦衣卫北镇抚司漠南千户所、科尔沁百户所,乌拉特部小旗官马大用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当朱由检出现在马大用的眼前马大用当即站立作揖,而他没有跪下的举动也让朱由检稍微点头。 只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太喜欢人跪下作揖,这也说明这锦衣卫对他比较了解,减少了一些是他人冒充的可能。 “如何?有哪些部落愿意归顺我大明?奥巴现在又身在何处?兵力几何?” 朱由检连续三问,对此马大用都做出了回应: “眼下乌拉特部、明安部、哈喇部都愿意归顺,他们也让出了道路供我大军挺进。” “半个月前黄台吉提醒奥巴,说殿下有可能会奇袭他,因此他迁往了格勒珠尔根城,距离此地三百四十余里。” “格勒珠尔根城是一座夯土城,高一丈三尺,宽一丈,城外有牧民两万余人,城内有贵族三千余人,以及九千多奥巴本部的兵马。” “如果殿下剿灭奥巴,估计其他诸部也愿意归顺我大明,他们本就不满奥巴向老奴臣服……” 马大用给朱由检简单描述了一下形势,不过让朱由检没有想到的就是,奥巴距离他们居然这么远。 显然、在黄台吉的提醒下,他做出了防备,而朱由检也不得不改变自己的计划来征讨他。 他本来以为奥巴会在东麓带人游牧,因此想要骑兵直接了结他。 现在看来还是得带火炮前往,不过三百四十里的路程,拉长辎重线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满桂下令道: “龙骧卫留兵和一百门五斤炮驻守山口,其余三卫携带剩下的一百门火炮和半数火药、石弹,再携带十天的军粮,我们杀向格勒珠尔根城!” “是!”满桂当即应下,并不觉得朱由检所布置的有什么不妥,只是在细节上他补充道: “殿下、是否安排龙骧卫和民夫们清理一些树木,以防有人火攻。” “嗯……”朱由检看了看四周,又算了算时间,确实需要防备有人火攻。 尽管他不相信科尔沁诸部中有人敢来断自己的粮道,但最基本的防备心还是要有的。 于是在他的下令中,一个时辰后的羽林、天策、骁骑三卫,一万六千余骑开始拉拽一百门五斤炮和六十余车的石弹火药,在马大用的领路下,向着格勒珠尔根城进军。 大军在草原上疾驰,辽阔的科尔沁大草原基本没有给他们安全休息的地方,大军只能用短暂的休息一两个时辰,然后继续进军,同时将塘骑放的足够远。 好在马大用利用鄂木布的印章,让一些小部落纷纷避开大军的路线,这才让朱由检他们三天内强行二百六十余里。 当他们被格勒珠尔根城的蒙古人发现时,已经是三月二十八的夜晚,而明军出现的消息和哨骑被袭杀的消息也不断地从西部传往格勒珠尔根城。 “台吉、明军已经距离我军不足六十里,是否要收拢部众进城?召集其他诸部前来御敌?” 格勒珠尔根城中土木结构的会厅内,当一名贝勒对主位上的奥巴提出询问,奥巴作为科尔沁盟主,并没有直接下令,而是看向了自己左侧的一人。 在烛火中,昏黄的会厅内出现了黄台吉那肥胖的身体,而此刻的他却冷静着用蒙古语说道: “只知道明军来了,你们没有看到他们的大纛打着谁的旗号吗?” “我们……”贝勒有些语塞,片刻后才道:“我们突破不了他们的塘骑,看不见他们的中军和大纛……” “数量呢?”黄台吉皱眉,他没想到科尔沁的这群人这么废物,连明军中军都无法靠近。 “这……”贝勒迟疑的模样,变相告诉了黄台吉,他连对方的数量都不清楚。 “现在怎么办?黄台吉贝勒……” 面对情报的缺无,奥巴只能将希望放到了黄台吉的身上,因为这一战他带来了三千马步兵和一万五千骑兵。 黄台吉是三天前到的格勒珠尔根城,他一直在等,等待明军的出现。 他并没有认为明军主力可以翻越哈剌温山脉,在他看来,明军或许会主力从南边进攻,而哈剌温山脉应该会派出一支数量较少的偏师翻越。 结果他没想到、哈剌温山脉里有明成祖朱棣留下的驿道,而朱由检借着这条驿道,直接带领主力翻越哈剌温山脉,从科尔沁联盟的西部发动了突袭。 不过除了这点,黄台吉更没有想到的是,从哈剌温山脉到格勒珠尔根城,前半段的沿途二百多里路程中,居然没有任何一个部落给奥巴报信。 想到这里、黄台吉看了一眼奥巴,暗自嘲讽他真的是一个废物,连科尔沁都掌控不了。 可即便奥巴是废物,但他毕竟是科尔沁盟主,有这个名头的奥巴对于黄台吉来说,还有不少用处,因此还不能舍弃奥巴。 所以在明军人数和主将都不知道是谁的情况下,黄台吉只能把假想敌设想为一直没有出现的朱由检和满桂、或者是孙传庭、曹文诏。 林丹汗败逃海喇儿后,派出的哨骑还没有将消息带来,因为黄台吉手上的情报少的可怜。 不过他很清楚、不管领兵的是谁、有多少人,总之明军的命脉在后勤。 近两千里的远征,后勤对于明军来说尤为重要,现在他要做的,便是切断明军的后勤,送给明军一场惨败! “我现在点齐兵马绕道北上出城,具体我去做什么你不用管,你带着你的人,用我带来的那六十门铁炮守城便是。” “记住、最少守住六天,只要你能守住六天,我就能全歼明廷的这支远征军!” 黄台吉直勾勾的看着奥巴,奥巴闻言也只觉得有些不安,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时候、刚才开口的那名贝勒却道: “不用通传诸部贝勒和台吉吗?现在趁明军主力没有到,我们还有机会。” “通传?呵呵……”黄台吉嘲笑道: “明军从东麓杀到此地,二百余里地,沿途十余部落都没有通报消息,你以为南边和北边的那群部落就靠得住?” “他们恐怕都得到了明廷的不少许诺,你们若是不能吃下明军一部,或者重创明军,那即便明军撤军,你们这盟主之位也保不住了。” 黄台吉起身,单手扶着刀柄走到门口,回头不胜其烦的交代道: “记住、守住六天,我只需要六天!” 说罢、黄台吉转身离去,半个时辰后,当明军再度挺进二十里的路程时,黄台吉带着大军向着北方开拔。 一万八千余马步军是黄台吉三分之二的家底,这一战他必须从明军身上捞到一点什么东西,不然他们就真的只能和朱由检设想中的一样,被困死在奴儿干了。 “驾!” 大军北上、轰隆隆的马蹄声不断,而在马背上的黄台吉更是开口下令道: “沿途不管是汉人还是蒙古人,全部射杀,不要暴露我军行踪。” “我不管明军的主将是谁,总之这一战我需要的是一场大捷!” “是!”固山额真、甲喇额真等一众金军将领回应黄台吉,并将消息传遍全军。 大军向北进发,而几乎在他们从被转折向西的同时,明军同步抵达了格勒珠尔根城,饮马塔尔河…… 第两百九十二章 游牧民族的传统手艺 “定射装填,方向未时四刻三分,准备……放!” “轰轰轰——” 当时间来到清晨灰蒙蒙的时候,在草原弥漫着大雾的同时,明军三卫的一千五百名炮手操控一百门五斤燕山大将军炮,对着格勒珠尔根城发动了炮击。 “彭隆”之声不断响起,在雾气之中石弹飞射,将夯土建造的格勒珠尔根城轰击得一片狼藉,尘土飞溅。 黑灰色的夯土城扬起了“灰烟”与白茫茫的大雾形成对比。 大雾的浓厚,基本让人在十步外便看不见其他东西,能依稀看见的,只有浓雾中不断闪烁的火炮火光。 “三月中旬,科尔沁草原的清晨常有浓雾。” 在炮手炮击格勒珠尔根城的时候,负责作为向导的马大用正在对坐在马鞍上的朱由检解释天气。 这会儿的朱由检很没有架子,让人将马鞍放在了地上后便一屁股坐下,而马大用则是坐在草地上。 满桂和孙守法二人按照朱由检的军令,一个指挥前军、一个指挥后军。 对于马大用的话,朱由检也询问道:“是因为辽泽吗?” “是的殿下……”马大用解释道: “辽泽东西二百里,南北七百余里,水汽丰富,因此每日清晨,被塔尔河和辽泽包夹的科尔沁草原东南部都有浓雾。” “嗯……”听到马大用的话,朱由检略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通过皇宫典藏的一些书籍,朱由检很清楚这个时代相比较三江平原的密林,实际上覆盖了大半个松嫩平原、辽河平原的辽泽才是最难处理的。 尽管辽泽带来的是微量元素丰富的黑土地,但想要得到这块黑土地,得好好将沼泽开发为平原才行。 不过即便到了科技进步的后世,辽泽也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化作了星罗密布的小湖泊,存在于广袤的松嫩平原、辽河平原。 广袤的沼泽区域,每日清晨的水蒸气都能形成如此规模,也算变相滋养了科尔沁草原。 “彭彭彭——” 忽的、沉闷的炮声出现,听觉灵敏的朱由检当即就听出了不对劲,立马道: “怎么回事?炸膛了还是火药填装太多?” 朱由检没有去想这会不会是敌军的火炮,原因很简单,蒙古人没有铸造火炮的技术。 “殿下!格勒珠尔根城头出现火光和火炮,我军阵地遭受炮击,不过并没有人员伤亡。” 许久过后、前军的塘骑策马而来回禀,而朱由检一听格勒珠尔根城头出现火炮,当即便指挥道: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前军火炮后移三百步,派人巡弋战场、看看敌军火炮射程几何。” “是!”塘骑刚刚抵达回禀,便转身有策马前往传达军令。 过了片刻、换了一名塘骑跑了回来,下马作揖道: “殿下、敌军火炮射程不足一里,约三百五十步左右……” “……”得到回禀,朱由检站了起来,对身边的羽林卫指挥使说道: “四周塘骑加大探查范围,增加至六十里,看看四下有没有建虏的踪迹。” “三百五十余步的火炮,还有这炮声,应该都是建虏的铁炮工艺。” “既然铁炮这样的重要武备都送抵了格勒珠尔根城,没道理建虏没有派兵驻守。” “另外传信龙骧卫指挥使周遇吉,告诉他好好驻守驿道山口,清理杂木之后就地按照阵图制作防火带,以防敌军火攻。” “告诉周遇吉,他只要好好守好山口就记他大功一件!” “末将领命!”羽林卫指挥使闻言应下,当即派塘骑快马将消息传往三百多里外的驿道山口。 在亲眼看到对方的布置后,朱由检才安下了心来。 周遇吉这个人是孙应元从应募士卒中找到并选举出来的,已经在军中默默无闻的参加了河套之役,并升为龙骧卫千户。 出征前、朱由检从出征将领名录之中看到了他的名字,加上这次督管关内辎重线需要人,因此朱由检将原来的龙骧卫指挥使李思调往后方,让周遇吉任职龙骧卫指挥使。 不过这并不代表周遇吉就是固定的龙骧卫指挥使了,他名义上只是暂代罢了。 鉴于周遇吉驻守过宁武关的历史战绩,加上他也参与过河套之役,因此朱由检才放心的把驿道山口留给他来驻守,变相给予他的战功。 只是,这样的布置是用来对付科尔沁和奥巴的,但眼下对手有可能转换为建虏之中的黄台吉、莽古尔泰、或者代善等将领,朱由检就不得不多做一层防备了。 “放!” “砰砰砰——” 密集的火炮声隔了一炷香时间再度响起,同时清晨的浓雾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慢慢消散。 当五轮炮击,三刻钟过去后,浓雾彻底消散,整个战场一览无余的出现在了格勒珠尔根城头的数千蒙古人面前。 一里半以外,一百门黑洞洞的五斤燕山大将军炮口对准了格勒珠尔根城,而它们的背后是人数上万的明军。 在放出塘骑后,明军本部尚有一万三千人。 身着鸳鸯战袄,棉甲、布面甲,两臂臂铠,头戴兜鍪,背背步铳,腰跨长刀金锤的明军列队整齐,二百多面迎风招展的赤色旌旗矗立其中。 在春季的科尔沁草原上,这二百多面旌旗被春季的春风吹的猎猎作响。 或许和一望无垠的科尔沁草原来对比,这点兵马微不足道。 但比整个科尔沁草原更能让许多蒙古贵族不能呼吸的,是明军军阵之中,那面不断被春风吹动的大纛…… “齐?” “朱由检来了?!” “他真敢来!” “这支是明军的主力,朱由检和满桂都来了!” 当朱由检的大纛出现,一时间格勒珠尔根城头的诸多科尔沁贵族都开始慌乱。 他们是没和朱由检交过手,但他们其中不少人都从伯晕歹那里了解过朱由检。 加上他们对察哈尔和喀喇沁的实力有了解,而朱由检战前又是一副要先收拾察哈尔和喀喇沁的模样。 眼下朱由检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察哈尔和喀喇沁的联军已经被击败或者击退。 兵马数量是科尔沁三倍的两部联军都被击退或者击败了,那他们呢? 一时间、格勒珠尔根城头人心惶惶,甚至连科尔沁盟主奥巴听闻朱由检亲至的消息,也连忙趁着炮击刚刚结束,从城墙根跑上了城头。 “完了……” 当他见到那面标写齐字的大纛真的出现的时候,他脑中只出现了这两个字,其余一片空白。 他不是畏惧和害怕朱由检,而是他知道,如果朱由检亲至的消息出现,科尔沁诸部中一些想来支援的部落一定会望而止步。 河套三大部都被扫灭了,谁会触及这个霉头? 更何况朱由检亲至,谁又知道明军后方还有多少兵马没有赶到前线? 科尔沁诸部台吉和贝勒太久没有和汉人作战了,对于汉人需要的远征成本和要求不是很了解。 在他们看来,明军送两万大军远征两千里,顶多也就是十几万民夫罢了,根本想不到明军能打到这里已经是三十万民夫和三万多牧民的极限。 朱由检只带了十天的军粮,他必须在四天之内拿下格勒珠尔根城,而这个时间对于上直来说,绰绰有余。 “放!” “砰砰砰——” 火炮轰鸣、城头夯土飞溅。 由于距离不足,格勒珠尔根城头的火炮基本没有派上用场,而一丈厚的城墙被不断地轰塌。 一块块夯土被炮击滑落,城墙显得越来越及及可危。 作为盟主的奥巴看着这一幕,心里干着急之余,也不由对黄台吉心生怨恨。 如果科尔沁部落能在这样的火力下坚守六天,他奥巴早就一统草原了! “大汗,要不然我们投降?听说土默特的赛罕投降获得了一个阴山伯的爵位,如果是大汗您投降的话,或许能获得一个侯爵。” 关键时刻,让人意想不到的话语声出现了,一些蒙古贵族已经开始想着怎么投降,而这样的举动让奥巴语塞。 他想要制止手下人的举动,但是一想到黄台吉让他死守六天,他瞬间又动摇了起来。 奥巴本部的九千蒙古骑兵,只有五千人身着三重甲,其余四千人都是普通的锁子甲。 面对上直一万多兵马破城之后的围攻,他到底能不能固守格勒珠尔根城? “撤军!” 忽的、奥巴突然下令,并要求大军撤出格勒珠尔根城。 显然、他虽然不服黄台吉的军令,但也不想舍弃自己科尔沁之主的身份,跑到明朝去做一个摇尾乞怜的丧家犬。 他准备发挥蒙古人的看家本领,跑…… 反正黄台吉只是让他拖住明军六天,在这里固守是拖,出城也是拖住。 既然如此、不如在逃跑中把明军拖住,然后再看看黄台吉那边如何,能不能击败明军。 如果黄台吉做不到,那奥巴他再投降也不迟。 反正这科尔沁草原之上的诸多部落,到处是牛羊,他只要带人跑,别带牛羊就是了。 如果诸多部众都将他背叛,那他就带着人去上京城吃后金的粮食。 带着这样的想法,奥巴果断下令,而一些想让奥巴投降,跟着入关的蒙古贵族闻言,却显得有些犹豫。 不过在犹豫过后,他们还是按照奥巴的指令,命令城内诸多部众准备好马匹和够吃十天的粮食,一个时辰后向东撤退。 一时间、格勒珠尔根城头的人头攒动,而在前军指挥的满桂用双筒千里眼注意到了这样的变动,当即对旁边的塘骑道: “去传告殿下,奥巴有出逃的迹象。” “是!”塘骑闻言当即策马离去,并在几十个呼吸后策马抵达朱由检面前,将消息传给了他。 “中军、前军骑兵封锁格勒珠尔根城的南、北、东三面城门,他奥巴要是有本事就带人从西门突围!” 西门是明军主攻的城门,朱由检敢这么说,也就是料定了奥巴不敢从西门突围。 因此只要把其他三座城门封死,奥巴自然也就被困死在格勒珠尔根城了。 不过、这么一分兵之后,明军的数量也开始急速的减少。 六千骑兵出走之后,西城外是剩下了七千人,而其中一千五百人是下马为炮手,上马为骑兵的上直精锐。 火炮每隔一炷香炮击,从清晨开始到眼下,足足一个时辰,近两万枚石弹和三万斤火药被消耗。 明军带来的物资并不多,因此这样的消耗让明军石弹的库存只剩下了几千枚。 不过就算这样,格勒珠尔根城也撑不了多久了。 夯土墙在火炮的炮弹下无比脆弱,当半个时辰后明军彻底打光石弹,格勒珠尔根城西城墙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 一丈多高的夯土墙只剩下了不足人高的残檐断壁,所有蒙古人都早早撤走,而当明军火炮停下的瞬间,格勒珠尔根城东城门忽的大开,源源不断的骑兵从中冲了出去。 “杀!” 成千上万的蒙古人试图涌出,而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两千上直骑兵。 不过面对蒙古人的冲锋,他们并没有慌乱,而是组成一个正方形方阵,在马背上举起了步铳。 在这并不平稳的射击平台上,第一排骑兵冷静的扣动了扳机。 “啪啪啪——” 清脆的铳声让打头阵的数百蒙古骑兵饮弹而亡,而射击过后,第一排也将步铳背到了背上,同时驱使战马向两边撤开。 八十步的距离,对于步铳来说足以击穿锁子甲,并留给骑兵们撤退的时间。 骑兵队伍且战且对,首先将远程射击的步铳给打光一轮,随后背负步铳,举起了已经装填弹药的骑铳,开始边战边退。 他们的任务十分简单,主要就是缠住突围的蒙古骑兵罢了,而倒下的骑兵和战马都将成为阻挡蒙古骑兵提高马速的障碍物。 他们在拖延时间,而南北两处城门的四千骑兵也开始奔袭而来。 奥巴所部突围的人数是三万余人,其中两万是老弱妇孺,可战之兵只有不到一万人。 在两千骑兵的阻击下,大军的速度并不能提起来,这让十分煎熬的奥巴当即下令道: “部众散开,各自奔逃,前往卓礼克图汇合!” “呜呜呜——” 号角声响起,听到了号角声的数万蒙古骑兵犹如被惊动的鱼群,瞬间朝着左右两边开始扩散,一直负责前突的战兵也勒马停住了脚步,跟随奥巴的大纛开始撤退。 不过在这乱局中,不少战兵都在寻找自己的家人,并护送着他们撤退。 这就导致了,真正跟随奥巴身边的骑兵只有不到三千余人。 这时、南北城墙的明军也赶了过来,从东城打开到现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已经完成了支援的任务。 明军骑兵的人数少,但目标很明确,六千骑兵在科尔沁骑兵一哄而散的时候,就直勾勾的朝着奥巴的大纛追去。 等消息传回西城的时候,是两炷香之后,而满桂闻声当即就准备带领前军骑兵前往追击。 “全军……” “诸部勿动!传殿下军令,三军休息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后,后军撤回驿道山口,中军在缴获格勒珠尔根城内牛羊后驻扎格勒珠尔根城。” “前军余部聚拢哨骑,与后军相隔五十里而撤回山口!” 在满桂军令还未下达的时候,中军的塘骑带着朱由检的军令前来,打断了他想要追击的想法。 “前军火炮进城,搜集完好石弹,统计城内缴获。” 在朱由检的军令下,满桂开始沉稳的做出打扫战场,清点缴获的布置。 不过在做完之后,他还是带人前往了中军,并见到了坐在马鞍上,手持一张地图皱眉的朱由检。 “殿下!”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前军的满桂和后军的孙守法同时抵达,并对朱由检作揖行礼。 “先抓舌头,问问建虏是不是来过,领兵的是谁。” 朱由检几乎已经确定,后金有人领兵前来了,不然按照奥巴目前所展现的谋略,不可能做出在格勒珠尔根城阻击明军一个半时辰的行为。 如果奥巴是个莽夫,那他固然会固守格勒珠尔根城,但在固守之后,他会和明军来一场巷战,而不是直接撤退。 如果说奥巴是有谋略而胆小,那他就应该在昨夜明军抵达之前迅速撤退北逃、东逃,而不是留下来阻击明军。 现在他的行为,反倒像是被人控制着,身上有什么任务一样。 这样的别扭被朱由检察觉后,加上城头金军的火炮,朱由检可以断定,建虏那边有人来了。 只是苦于情报的不足,他不清楚来的人是谁,有多少兵力。 目前看来、有可能是莽古尔泰、代善、黄台吉、或者济尔哈朗四人中任意一人。 如果是莽古尔泰,那就代表老奴舍弃了亦东河城。 如果是代善,那对战局的影响倒是不大,代善的兵马并不多。 不过、如果是黄台吉或者济尔哈朗,那就有些不妙了。 尽管朱由检不清楚黄台吉这三年发展到了什么规模,但是从他历史上的手段来看,他要发展和笼络人心是很容易做到的。 在他估算下,黄台吉如果领兵前来,那兵力不会少于一万,而济尔哈朗如果领兵前来,兵力大致会在五千左右。 这四人之中,朱由检最期待的还是黄台吉。 只要这老小子不跑,朱由检就是拼上上直的死伤,也要把他留在科尔沁草原。 带着这样的想法,朱由检开始带领大军进城。 不出他们的预料,城内挤满了众多牛羊,而马匹则是被奥巴等人带走。 “宰一千只羊,犒劳三军。” 见到城内的景象,朱由检也就不担心军粮的问题了,同时下令宰羊犒劳三军。 也在他下令之后,去而又返的满桂带着沉重的脸色回来,作揖对朱由检道: “殿下、建虏确实来了格勒珠尔根城,不过他们没有亮出大纛,被俘虏的一些蒙古人也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不过他们的数量在两万人不到,军中还有大量蒙古骑兵和刻意没有穿着四色甲胃的建虏。” “倒是学聪明了……”听到建虏将领没有让手下的女真人穿四色甲胃,朱由检不由夸赞一句。 在他看来、甲胃标色虽然可以区分部曲,但也很容易让人判断部曲将领是谁。 朱由检对于八旗各旗的将领早已烂熟于心,如果对方真的穿着四色甲胃中的一色前来,他倒是可以直接判断自己的对手是谁。 不过这倒不是说换了个颜色的甲胃,朱由检就判断不出来。 相反、从这换甲胃的资本和手段来看,这次出征支援科尔沁的兵马不是黄台吉就是代善。 二人的两白旗和两红旗建虏数量都不多,如果真的要支援,不排除努尔哈赤会调动大量蒙古骑兵给他们指挥的可能性。 也因此、朱由检基本可以将自己对手的目标锁定成代善或者黄台吉了。 他之所以没有笃定这人是黄台吉,是因为他觉得黄台吉能在三年时间聚拢近两万兵马有些不可思议。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很低,所以他才在代善和黄台吉之间犹豫。 不过、他虽然犹豫人选,但是对于打法已经清楚了。 不管是代善还是黄台吉,二人征战时间都不断,并且和莽古尔泰一样的莽夫不同,对付二人最好还是步步为营的试探,摸出对方死穴后当即痛殴。 这也就是为什么朱由检把后军和前军分割五十里的原因。 孙守法带后军先撤,如果建虏看见了他们的人数,必然会忍不住来吃。 这种时候,相隔五十里的距离足够让满桂反应过来,而孙守法的性格,以及上直的战力,也必然能撑住两个时辰。 只要能撑住两个时辰,前军的支援就到了。 到时候建虏再想北逃,那可就不容易了。 东边有格勒珠尔根城的自己,西边是哈剌温山和周遇吉的龙骧卫。 哪怕北逃,在格勒珠尔根城缴获的牛羊,也足够明军再追击七八百里。 朱由检就不相信,这代善或者黄台吉,还能带人一头扎入东西伯利亚。 原本奥巴是主菜,现在好了、来了一道烤乳猪压轴…… 第两百九十三章 扫北大捷 “砰砰——” “唏律律……” 科尔沁东部草原上,伴随着骑铳的声音不断响起,五千多明军骑兵正在追着三千不到的蒙古骑兵狂奔于草原上。 负责带头逃跑的是科尔沁之主……孛儿只斤·奥巴。 在奥巴的身后,大大小小的科尔沁台吉、贝勒也正在玩命狂奔,生怕马力不足被甩落。 他们身后是三千不到的精锐科尔沁骑兵,而这群打过叶赫部、征讨努尔哈赤战争的科尔沁精锐眼下如丧家之犬。 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 终于、在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的时候,当战马都开始批量累死的时候,明军终于放弃了对他们的追击…… 望着他们奔逃的背影,负责追击的一些指挥使只能啐了一口唾沫: “这群狗鞑子,真能跑……” 着实追不上,明军将领只能宣布大军休整,随后撤回格勒珠尔根城。 等他们撤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了,而满桂和孙守法已经带领大军撤向驿道山口。 格勒珠尔根城的缴获明细也摆到了朱由检的桉头,牛一千五百余头,羊一万四百余只。 数量并不多,看样子在明军抵达城下前,奥巴就已经早早的派人带着牧群突围了。 不过这些牛羊也算是一笔不小的缴获了,加上格勒珠尔根城附近数千亩开垦的耕地,这里或许将成为大明最北的城池。 “等战事结束,将各省囚犯和罪犯率先迁移此地,将城池扩大,长宽二里,要足够容纳五万百姓,同时保证水源安全。” “城池按照夯土的标准,外面垒砌一些开荒时搜集的碎石就足够,没有必要按照关内的标准来制作,日后城墙的重要性会大大降低。” 走在格勒珠尔根城上,朱由检对着随军书吏不断的说着自己的见解,而当一切说完后,才有一名书吏道:“殿下、那这座城是否需要改名?” “嗯……”朱由检沉吟片刻:“改名设府吧,就设为泰宁府,南部增设为朵颜府。” “日后拿下了整个东北地区,再增设福余府和北山府、室韦府、扶余府、东海府……” “具体的我会让人描绘后送往养心殿,让皇兄做出最后的决定。” 东北地区毕竟寒冷,朱由检算了算,即便他再怎么迁移,估计算上辽东一起,东北的人口也不会超过两千万。 这不是说东北不行,而是大明朝无法维持太多人口迁入东北。 西域、旧港、中南半岛这些地方远比东北需要更多的人。 况且保持一个密度不算高的人口密度也比较好。 大明日后的教育体系能不能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还有待质疑,朱由检不可能像欧洲第一次工业革命那样,把大明的百姓当做耗材。 耗材这种时候,有人去当、但不一定要大明的百姓…… 扩大基本盘是他要做的主要事情,而基本盘的扩大就需要大明百姓在当地成为主要民族。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城外辽阔的科尔沁草原。 有生之年他如果能让东北之地开垦出一亿亩耕地,再让大明百姓人均耕地拥有量达到十亩的话,即便再度爆发土地兼并的事情,那也是一百多年后了…… 一百多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便是他也说不上来。 即便大明依旧比不过欧洲人的创新能力,但双方科技也不会相差太多。 “哔哔——” 正在朱由检这么想的时候,哨声打断了他的想法,追击的骑兵开始陆续归来,而他们还没有进城,就被告知要向西去追赶满桂的队伍。 没有片刻休息,六千余人继续踏上了征程,而这个时候羽林卫的指挥使却上前道: “殿下、我们这里就五千多人,是不是要留下一些……” “不必了,一百门燕山五斤炮配合车阵,足够抵御上万蒙古骑兵。”朱由检瞥了一眼羽林卫指挥使,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的布置都是建立在自身安全和大军安全,以及战略目标达到的前提下。 如果眼下的局势被建虏所侦查到,代善或许还会想着碰一碰明军,但黄台吉必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奥巴这个蠢材!” 当朱由检还在想的时候,过了一天才得知格勒珠尔根城失陷的黄台吉简直快要被气死。 此刻的他还带着大军在草原上疾驰,搜寻明军辎重的山道。 好不容易探索到了明军辎重山道在哪里,大军还没有动身,格勒珠尔根城就失陷了。 马背上的黄台吉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从他出发开始,奥巴只守了六个时辰就逃跑了。 这其中还有四个时辰是明军在赶路,真的算下来或许两个时辰都不到,奥巴就跑了…… 这么一想、黄台吉胸口沉闷,似乎被气得喘不上气来。 他看了一眼四周,只见延绵的哈剌温山脉就在他们不远处,而根据塘骑的情报,明军的辎重兵马就在南边三十多里的山口。 “打还是不打?” 一时间,黄台吉心中犹豫,因为他总感觉不打太亏,可他有觉得打了也很亏。 明军已经拿下格勒珠尔根城,算上今天的时间,也就是说他们回程的时间就两天。 两天时间,在没有携带火炮的情况下,想要拿下数千固守山口的上直明军,简直是痴心妄想。 “撤军!” 想了想、最终黄台吉还是在没有和明军接触的情况下选择了撤退,对此也有很多人不理解。 “主子,我们不试试吗?”固山额真上前询问,而黄台吉却眼角抽了抽,解释道: “按照格勒珠尔根城的逃逸蒙古人回禀,朱由检的兵力在一万二三左右。” “加上放出去的塘骑,他应该是带了上直四骑卫北伐,而格勒珠尔根城的数量顶多只有三卫,你认为还有一卫在哪里?” 黄台吉看向了固山额真,这让对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恭维道: “主子高瞻远瞩,若是奴才、恐怕早就按奈不住了上去杀敌,让大军折损了。” 让大军折损…… 这样的一句话从固山额真这种级别的将领口中说出来,着实有些有伤士气。 不过、黄台吉并没有怪罪对方,毕竟这是事实,而他也不想再打了。 想到上直四骑卫和明军火炮的威力,黄台吉就觉得腰部隐隐作痛。 “两天……只要再坚守两天,我都有机会……奥巴这头该杀的蠢驴!” 一想到自己没打出时间差,没能迎来一场大捷,还丢了几十门重要的铁炮,耗费了疾驰到此地的几千石粮食,黄台吉的呼吸就灼热了许多。 为了挽回损失,他转头当即道: “命令全军往北边撤退,沿途遇到科尔沁的其他部落不用留情,牛羊全部劫掠回上京城。” “他们既然没有向奥巴汇报明军的消息,说明他们已经投敌,留下的牛羊马匹只会成为明军的助力。” “奴才领命。”固山额真应下,而黄台吉也不舍的看了一眼哈剌温山。 他用行为告诉了金国诸将,不是谁都可以和朱由检、努尔哈赤一样来打大迂回、大包抄的。 时间差把握不好,或许惹上一个猪队友,说不好就是全军覆没的结果。 金军开始撤退、而他们撤退的踪迹直到一天后才被明军发现,三天后送到了朱由检的面前。 “倒也是他的风格……” 格勒珠尔根城,不对……或许该说泰宁城。 当朱由检在城内的简易合院中接到满桂让人送来的消息时,他并不奇怪黄台吉的撤退。 黄台吉又不是蠢材,后金也不是明军,他们注定了不可能用大伤亡来换取一个局部的胜利。 在得知明军已经攻陷泰宁城,并且部分兵马开始回援的时候。 除非黄台吉愿意顶着被明军多面包夹的风险,不然不可能去主动进攻驿道山口的明军。 不过黄台吉这次的战术确实打乱了朱由检的战术布置,不然他完全可以让三骑卫追击奥巴到东西伯利亚再返回。 这次没有剿灭奥巴始终有些遗憾,不过获得了上亿亩的草场,开拓了一省疆域,确实值得庆祝。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怎么把这一省疆域巩固好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开始思索,而这时院外一名指挥使也一路快走进了院落。 他手里拿着一份羊皮卷起来的东西,进入院落后便双手呈上羊皮卷道: “殿下,鄂木布等科尔沁南北十四部落台吉表示愿意归顺大明,并尊万岁为“博格达汗”,尊殿下为太师……” “……”听到鄂木布等诸多科尔沁部落台吉贝勒的上表,朱由检在听到自家哥哥被尊称为博格达汗的时候确实很高兴,因为如果翻译过来的话,应该是“神圣汗”。 只是当他听到自己被尊为太师的时候,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在他印象里,被尊为太师的好像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群家伙不是在内涵我吧……”朱由检有些语塞,但不管怎么说,被奉上汗号这种事情还是比较让人高兴的。 他当即转头看向了旁边的羽林卫指挥使,开口说道: “向朝廷报捷,不要夸大,说词谦卑一些,不然朝中的文官还以为我们在胡乱吹嘘。” “是……殿下。”羽林卫指挥使带着笑意应下,随后安排军中书吏开始报捷。 不过在他这么做的时候,朱由检看了一眼蹲在墙角的一名官员,心里有些无语。 这是他从起居注官里抓来充当战事记录的官员,只是对方好像把写起居注时的坏习惯留到了这里。 “没能和黄台吉交上手,总感觉这一仗打的有些没有意思……” 摸了摸下巴,朱由检只觉得这第二次扫北,除了和虎蹲兔那厮打出了一丝痛快外,其余全程都没有什么意思。 这时候,他反而理解了自家老祖宗朱棣为什么每次扫北都倍觉没有意思,却有热衷的原因了。 不扫吧他来骚扰你,扫吧,这厮又跑的跟兔子一样快。 现在沙俄的探险队还在叶尼塞河以西,对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没有什么限制能力,也不能挤压蒙古人生存空间。 这倒是给了漠北和漠东蒙古逃跑的空间…… “算了……报捷吧!” 朱由检起身走出了院落,而带着捷报的八百里加急塘骑也畅通无阻的直接带队南下。 与来时还需要翻越哈剌温山脉搞奇袭不同,自泰宁城往南的诸多科尔沁部落在见到明军骑兵的时候都乖乖的低下了头。 不管是各部落的贵族、牧民,还是奴隶…… 他们都在昨日就知道了一件事,大明朝的皇帝成为了他们的博格达汗,大明朝的齐王殿下成为了他们的太师。 换而言之,眼下他们已经是大明的百姓和子民,日后双方将不再有战争。 不过、他们的博格达汗和太师要怎么治理他们,这让所有人都内心忐忑了起来。 畅通无阻的塘骑很快南下,从泰宁城到京城,一千九百里路程,他们泰然的前往沿途的科尔沁诸部更换马匹,享受了一把众人的注视后继续南下。 在四月初三的这一天,十二名塘骑冲入了长城内,经过两个时辰的疾驰,在午后百姓都吃饱饭熘达的时候,十二名塘骑故意从京城诸多城门冲入京城,高举着手上的文书大喊: “扫北大捷!” “扫北大捷!” “齐王于多伦草原大破虎蹲兔,于哈剌温山塔尔河大破科尔沁奥巴……” “虎蹲兔北逃,奥巴东逃,自京城南北二千里在无王庭……” “漠南诸部尊大明天启皇帝为博格达汗……” 十二骑好像是故意的,把消息念得特别清楚,尤其是在诸部尊称博格达汗的消息上念得特别大声。 官道沿途百姓有的还在用牙签挑牙齿,有的还在路边吃路边摊,还有的在饭后散步。 他们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好似大喇叭的塘骑们就策马掠过,向着皇宫的大明门而奔去。 别问为什么不走东华门…… 打了一场大捷,走一趟大明门,体验一把百官大朝会的瘾,这才是一名报捷塘骑最高的殊荣。 在塘骑们的大声宣传下,很快内外东西四城百姓都知道了扫北大捷的消息。 这消息一时掀起千重浪,诸多百姓喜出望外,不敢相信去岁还带兵叩关的虎蹲兔就这样跑了。 自京城南北二千里无王庭,这是永乐年间才有的盛况和赞誉。 一时间整个京城陷入了群情鼎沸的氛围,而十二名塘骑也在大明门前集合,高举手中捷报示意皇城三卫开城门。 皇城三卫将消息通知了文华殿、五军都督府,以及刚刚散朝返回养心殿的朱由校。 内外廷一片哗然,百官纷纷涌向了皇极殿,朱由校也不得不放下自己的木头,重新穿上常服,坐上大辂前往皇极殿。 沿途百官行色匆匆,脸上表情复杂。 有的人喜上眉梢,有的人面红耳赤,有的人面红颈赤,还有的人情不自已。 只是相比较一面倒的喜气洋洋,一些官员却脸色并不好看,虽然脸上在笑,但总感觉是皮笑肉不笑。 百官和五军都督府的官员纷纷涌到了文华殿,好似看八卦的百姓一般,一个个在朱由校未到来前交头接耳的讨论着战事。 “这才出征多久?好像一个月不到吧……” “有了,整整三十三天。” “可即便如此,这时间也太快了吧……” “确实快、洪武十三次北伐,永乐五征漠北,每一次都是长则一年,短则三月,还从未有三十三日便打得漠南无王庭的情况。”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听说诸部给万岁上了尊号……” “也没几个部落了……” 皇极殿上,百官探讨,从而争论。 不过争论的并不是朱由检的功绩,而是所谓的漠南诸部上表尊号一事…… 谁都知道漠南七部已经在去年就被朱由检扫了三部,加上土蛮部被袭击内附,草原上便只剩下了三部。 现在科尔沁大汗奥巴东逃,鞑靼部的虎兔墩和喀喇沁部伯晕歹北逃。 漠南连个完整的大部都拉不出来,所有人都在质疑诸部上尊号这事,是不是朱由检自导自演搞出来的。 毕竟就眼下的漠南千里无人,别说朱由检报捷说诸部为朱由校上表“博格达汗”,就是上表“成吉思汗”都没有人反对。 因此、百官们还是带着质疑看待捷报的最后一部分。 也在他们质疑的同时,朱由校走上了高台,而百官们当即作揖跪下: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传漠南捷报!” 朱由校在路上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喜好虚名的他来说,被漠南诸部上表尊号无疑是一件十分有面子的事情,他一坐下,便迫不及待的宣塘骑上殿。 “万岁宣塘骑上殿……” “万岁宣塘骑上殿……” “万岁宣……” 从皇极殿到皇极门、午门、端门…… 当一声声通传响起,最终迎来的是大明门的开启。 作为十二名塘骑的小旗官,一名三十多岁的塘骑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手持捷报开始了长跑。 他一边跑,一边喊着漠南大捷,扫北大捷。 从大明门到承天门、端门、午门、皇极门、皇极殿…… 近三里的路程如果不是上直人马都有跑早操的训练,估计早就把人累趴下了。 当塘骑跑进皇极门后的广场,他的声音开始越来越大,而殿内的百官们也是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大捷的消息。 这大明门上次打开,似乎还是朝鲜之役献俘的时候,不曾想二十几年过去,他们之中有的人居然能经历两次。 一时间经历过两次的老臣们纷纷挺起了胸膛,尽管扫北大捷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但他们依旧认为,没有百官在朝中运筹帷幄,哪有扫北大捷这一说? 塘骑跑上了白玉台,经过门口大汉将军放行,他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皇极殿,并一路小跑来到高台下,双手呈上捷报: “扫北大捷,齐王破虎蹲兔于多伦草原,虎兔墩、伯晕歹北逃两千里。” “齐王于哈剌温山塔尔河破奥巴,奥巴东逃七百里,建虏黄台吉被逼退,自京城南北无王庭。” “漠南诸部臣服,共上表尊称陛下为博格达圣人可汗……” “齐王请朝廷于塞外设开平、朵颜、泰宁三府,移民实边!” 塘骑一边重复着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术,一边看着有人从自己手上接过捷报,交到了高台之上,皇帝的手中。 只是他的这些话,朱由校都是晕乎乎听进去的,他打开手中的捷报,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完成了明太祖、明成祖,以及大明前十四位皇帝都没有完成的壮举。 汉人皇帝被尊称为汗有多少年了?似乎从唐代的唐玄宗李隆基开始,就没有几个漠北部落尊称汉人王朝的皇帝为汗了。 尽管朱由校知道自己的这个汗,和唐玄宗李隆基一样,都只是少部分部落的尊称,比不上李世民的天可汗分量重,但这也不妨碍他激动。 看着捷报之上的一笔笔斩首、一笔笔战功,朱由校双手都紧张的攥紧了捷报,随后过了数个呼吸,他才放下手中的捷报,隆声道: “着吏部、户部、工部三部同五军都督府一起,商议塞外三府的问题。” “此外、从内帑拨银,重赏扫北之役的将士们。” “另调山东布政使袁可立担任三府经略,再调李腾芳、陈于廷、魏大中、袁化中、郑三俊、李邦华、孙居相、饶伸、王之寀等十七人前往三府就任……” 朱由校的一席话,让殿上的诸党心中一紧,让他身边的魏忠贤都心里一痛。 诸党心里一紧,是因为他们知道袁可立请求返回京城为官的事情。 只是眼下皇帝将袁可立调往了关外,也就是说皇帝并不想让袁可立回来。 这点倒是符合阉党的利益,但紧接着外调十七名吏部的东林重臣就有些猫腻了。 谁都知道魏忠贤让锦衣卫彻查这十七人,也就代表这十七人死期实际上不远了。 然而眼下这十七人经过皇帝的手,直接调往了关外,看上去是明降,但实际上很难说是不是皇帝为了保全他们。 皇帝这样的布置,让处于百官中的崔呈秀、姚宗文、汤宾尹、顾天峻等人皱眉,而韩爌、左光斗等人则是松了一口气。 倒是魏忠贤,此刻的他并不在意什么东林的死活,他只听到了皇帝要调内帑银犒军的事情。 他刚抄了盐商的家,好不容易把银子弄到内帑,还没来得及抹平他这些年的亏空,银子就要被调走了。 难受、太难受了,银子被调走,比杀了他还难受…… 现在没了这批银子,他从哪里搞银子来抹平自己亏空内帑的账面?难不成真的要把自己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想到这里、魏忠贤一咬牙,双眼开始扫视起了百官,似乎准备找一方人下手…… 第两百九十四章 京城风云 “此战拓土数千里,当记弟弟第一大功,北伐将士除了赏银和抚恤银外,再按照上直一人三两,外拱卫营一人二两,辅兵一两,民夫一人五钱赏银!” 乾清宫内,当朱由校激动地下旨声响起,他带着魏忠贤、王体乾、刘若愚三人走进了宫中,手拿捷报,舍不得放下,嘴里滔滔不绝。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发出去的每一两银子对于魏忠贤来说,都无异于是在割肉放血。 不过为了让皇帝的信任一直在自己这里,魏忠贤还是硬着头皮赔笑道: “内帑尚有白银四百一十余万两,按照报捷之上的首级数来发,也绰绰有余。” “万岁犒赏三军,乃是圣天子之举……” 魏忠贤在拍着马屁,而朱由校闻言也将捷报递给王体乾: “让户部的人马上把赏银和抚恤银,抚恤田的数量算出来,再按照朕之前说的犒赏三军。” “奴婢领命……”王体乾闻言看了一眼旁边还在硬着头皮陪笑的魏忠贤,随后让人将捷报送往了户部。 朱由校在这期间一直很高兴,没有处理奏疏,而是在养心殿内左右渡步道: “弟弟此战扬了我大明国威,些许奇珍异宝的赏赐他怕是也不在意,银钱他又不缺……” 朱由校在纠结,而魏忠贤却投其所好的上前献媚道: “万岁、对齐王殿下来说,万两白银,不如万岁为殿下多弄一套家具实在。” “对对对……”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脸上也露出笑容,随后转身命令道: “若愚、让人从库房寻一些金丝楠木,我要为弟弟弄些家具。” “奴婢领命……”刘若愚应下,随后下去办差去了。 也在朱由校高兴的坐下,伸手拿茶杯的时候,魏忠贤眼疾手快从一旁桌上端上了一杯酸梅汤道: “万岁、天气炎热,喝些冰饮比较好。” “嗯”朱由校接过饮了一杯,随后才畅快道: “忠贤,再派出人让弟弟快些把此战需要升迁的将领名录送来,另外让弟弟带大军凯旋,我要亲自为弟弟摆下国宴庆功!” “万岁、如此怎么能显现出殿下的功绩呢?”魏忠贤不仅想讨好朱由校,也想讨好朱由检。 况且他很清楚,明面上的讨好朱由检,实际上就是讨好朱由校,二者关系都差不多。 只要明面提出讨好任意一方,另一方都会很受用。 “你有好点子?”朱由校放下了手上的酸梅汤,兴致勃勃的询问,而魏忠贤则谄媚道: “哈剌温山距离捕鱼儿海不过八百余里,不如请齐王殿下代万岁您前往捕鱼儿海祭天,祭告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如何?” “封狼居胥吗?倒是不错,不过以弟弟的武功,捕鱼儿海倒是不如。”朱由校先露出笑容,又皱眉道: “霍去病、窦宪一介武将都能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捕鱼儿海还不如狼居胥山向北……” 想到这里、朱由校皱了皱眉,下一秒又笑道: “北方不行,南方倒是可以。”说着、朱由校连忙说道: “命黄龙在极南之地勒石刻碑,表弟弟对旧港收复的功绩。” “万岁、这极南之地也没有几个人去,刻碑虽然不错,但还是无法表示殿下的武功。”魏忠贤连忙说道: “不如让诸国上贡,集齐诸国之铁在燕山脚下修筑铁碑一块?” “不错!这想法不错!”魏忠贤的话让朱由校眼前一亮,不过他补充道: “不过燕山算什么?从内帑拨银十万两,在哈剌温山脉最高的地方修一条石阶,在山顶修石碑,立金钟!” 朱由校眼睛越说越亮:“立一座钟楼,收集诸国与大明各省之铜,立一个比永乐大钟还要大的大钟!” 朱由校一开口,魏忠贤立马心里发虚了起来。 永乐大钟是中原王朝最大的青铜钟,大钟高二丈二尺二寸,重七万六千余斤,几乎是吕宋府铜矿三分之一的年产量了。 拿来铸钱,最少能发一千余万枚铜钱,而这只是它的材料价值。 永乐大钟的难度在于,铸造时,它整个钟体内外遍铸经文,共二十二万七千字。 想要铸造这样的一口钟,恐怕需要花费数万两银子,集结天下铸钟巧匠才行。 不过为了讨皇帝和齐王欢心,魏忠贤义正言辞道: “万岁所言极是,依奴婢看,这大钟不仅要铸,还要铸的足够大,三丈三尺三寸如何?” “倒是不错!”朱由校不自觉的点头,不过他身为木匠也知道,铸造这样的一个山巅钟楼需要耗费多少,因此连忙道: “传旨,将天下囚犯尽数发往开平府,铸造哈剌温山钟楼之后,再将他们迁往泰宁府。” “奴婢遵旨……”魏忠贤连忙跪下接旨,恭恭敬敬的模样让朱由校十分受用。 也在他受用之余,王体乾双手呈着一份算好的文册快走进养心殿道: “万岁、经户部核算,此战当发赏银、抚恤银九十二万六千四百二十两整,另外尚需发抚恤田一万二千四百亩。” 这一战、明军斩首北虏、建虏、假虏八千余人,自身死伤一千二百四十人。 就这样的战损比来说,已经算是明军自身的巅峰之一了。 九十余万两加一万多亩田地虽然多,但朱由校也不是拿不出来。 “发吧,弟弟说过不要让将士们寒心,如此大捷,九十二万两银子也不算多。” 朱由校一摆手,就基本定下了赏银的下发,而魏忠贤虽然心在滴血,却还是献媚的附和: “万岁爱兵如子,想必三军一定会对万岁感恩涕零的。” “行了、你也别拍马屁了,好好操办钟楼的事情吧。”朱由校说罢,就伸出手开始处理龙桉上的奏疏,而魏忠贤也在一声“奴婢告退”后离开了养心殿。 在他离开之后,王体乾也跟着离开了养心殿,而朱由校则是表情很快松懈下来,露出一丝平澹。 他低头处理奏疏,只不过当刘若愚返回的时候,他才忽的开口说道: “西厂如何了……” “回万岁,奴婢已经聚拢一千余人在东厂、锦衣卫之内。”刘若愚低头回应,而朱由校闻言则是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刘若愚见皇帝不说话,便继续说道: “朝中东林言官被魏秉笔打压,打杀,眼下万岁再将袁可立等十八人调走的话,朝中便只剩下孙承宗、韩爌等二十余名东林了。” “万岁、如此一来,恐怕朝政不安……” 刘若愚牵扯到了一个政治问题,也可以说是数学问题。 在数学上,三角是最稳定的平面结构,没有之一。 这个稳定的结构、放到政治上也是一样的。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而三是维持一个组织、一个国家、一个天下最少的一个定数。 所谓专治,多国鼎立,往往都是表象,深挖总结下来,能维持这个世界、这个国家、朝廷存在的深层次原因必然是三足鼎立。 一般来说、除非天降勐人,不然三方之争往往能争斗许久。 放大明朝来说,明初的淮西、浙东、江南、皇权四方势力是大明维稳的一个重要节骨眼。 然而这个朱元章以为能持续很久的政治局面,往往会爆发许多动乱的事情。 反倒是淮西倒下后,浙东和江南、皇权出现了一个长稳的平衡。 哪怕浙东和江南在长时间中相融,发展为泛江南文官集团,可皇帝也懂得扶持太监来制衡。 这样的扶持、也能让政治上的局面稍微平稳,保持大方向的不变。 倒是到了嘉靖破坏泛江南文官集团,分解了他们之后,大明朝似乎就进入了无休止的党争。 张党、高党、浙党、齐党、楚党、宣党、东林党、秦党、川党、闽党、东林党…… 这些党派你方唱罢我登场,甚至很多时候发展成为多方势力共同出现,随后党争不断的政治局面。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朱由检使手段,把浙党一群老臣扫下台,强行逼迫五党抱团自保才宣告结束。 东林、齐王党、五党联盟…… 三方平衡的局面让大明朝平稳了两年,之后五党势弱,朱由校又放进去了一个魏忠贤。 不过现在看来,魏忠贤显然是一个利己者,只要可以完成他要完成的事情,他才不会在乎用什么手段。 栽赃陷害、严刑逼供…… 这不过上台两年不到的时间,东林之中只剩下了大猫小猫几十只,反观阉党…… 如果不是朱由检一直用军功和大捷的声势来推动齐王党,说不定阉党已经压齐王党一头了。 现在东林势弱,偏偏还难以扶持,三方政治局面出现了动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局面处理不好,类似天启元年那种激烈党争的局面又要爆发。 怎么稳定局面,是一个朱由校需要急忙解决的一个问题。 刘若愚作为朱由校的心腹,自然而然的就提醒起了对方。 对于他的提醒,朱由校也是沉默许久,随后起身来回渡步,但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好办法。 东林他不可能帮扶,因为被搞下台的大部分东林都是夸夸其谈的言官之辈,重新登上朝堂,只会让党争的矛盾愈发尖锐。 若是扶持袁可立这样的人入阁,虽说能强势东林,但阉党能不能压住袁可立就两难了。 袁可立可以算是半个齐王党,他如果入阁,无疑代表齐王党压过了阉党。 齐王党是不能再壮大的,继续维持这样的局面才是齐王党要做的事情。 一旦齐王党再壮大,党争的矛盾就会从东林和阉党,慢慢燃烧到阉党和齐王党了。 到时候尽管朱由校可以打压任意一党,但这样的打压是有限的。 阉党之中的五党已经是压无可压,而齐王党如果强压,那在五军都督府的一些将领怎么看局面,就很值得玩味了。 文官乱,祸国…… 武官乱,祸天下…… 启用扶持武将势力,这是朱由校和朱由检的无奈之举,大明朝许多时候并不是军队拉跨,而是政治上拉跨。 但凡朱由校和朱由检能操控朝堂,二人都不用去使用武将势力,就能让大明平稳的渡过小冰河期。 然而当时的局面时,除了武将势力,似乎就没有人可以被他们拉拢了。 甚至这种尴尬不仅仅是没有武将主动来依附,还存在于皇权没有自己的势力。 这种尴尬的局面促使了朱由检主动去学习兵法,练兵、拉拢戚金和秦邦屏等人。 按道理来说、军队应该是朱由校的势力,是皇权的延伸。 问题在于、朱由检干的太好,导致了军队慢慢脱离了皇权,变成了齐王党。 现在的军队和武将势力看似是皇帝扶持起来,属于皇权的延伸。 但这延伸出去的枝干十分脆弱,作为两者连接处的枢纽,全靠朱由检一个人维系。 二者的关系薄弱,新兴的军队势力都想要立功,实现阶级跃迁。 朱由检对外征战不仅仅在于稳定边疆,不仅仅在于用大捷来压制文官,而在于平衡军中的利益所需。 原因很简单、按照朱由检所制定的勋爵世袭制度,实际上就已经决定了明军需要不断征战来维持内部稳定。 眼下的新人需要战功来授爵,福荫子孙。 日后的勋贵需要战功来保持爵位不被夺去。 这两点,将是明军内部需要维稳的一个平衡,朱由校还是比较清楚的。 齐王党需要的不是壮大,而是稳定,因此不能帮扶他们。 想到这里、朱由校停了下渡步的脚步,片刻后皱眉道: “让顾秉谦来一趟……” “奴婢领命。”听到皇帝的话,刘若愚当即让人去通传顾秉谦。 这样的通传没有让朱由校等待太久,只是两刻钟的时间,顾秉谦便来到了养心殿内。 “万岁……” 顾秉谦作揖行礼,而朱由校面对他则是开门见山道: “司礼监下发内阁的奏疏,你都看过了吧?觉得如何?” “修建哈剌温山钟楼是宣扬国威的事情,臣以为,理当修建。”顾秉谦侃侃而谈: “此外、将士们的赏银,内帑和御马监也拿得出,自然需要犒赏。” “至于外出征战的将领们,臣以为,对于其中三人有些难封。” “说……”朱由校眯了眯眼,而顾秉谦也道: “经略熊廷弼、都督满桂、都督孙应元三人……” “后者倒是可以加封太子少保、少师来表彰功绩,但前者……” 顾秉谦点到即止,而朱由校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熊廷弼的功劳,实际上已经达到了封爵的程度,但尴尬之处在于,他是文官…… 这并不是说文官不能封爵,而是自成化之后,封爵的文官大多在封爵不久后就退出政治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除了偶尔皇帝询问之外,他们几乎就跟透明人一样。 如果朱由校要加封熊廷弼为勋贵,那自然可以,甚至他也可以让熊廷弼继续在朝堂之外任职。 但这就牵扯到一个问题…… 朱由检正在做的,是军政分开,而熊廷弼、孙传庭、洪承畴、吴阿衡,杨文岳等几人显得十分尴尬。 把他们放到朝堂吧,太可惜…… 把他们放在边疆吧,又和朱由检所定的军政分开有些违和。 所谓经略这种官职,日后必将慢慢被淘汰,所以怎么册封熊廷弼需要朱由校和朱由检好好商量才行。 不过、朱由校叫顾秉谦来,并不是为了讨论这三人的问题,他眼下想让顾秉谦做的,是让齐王党帮持东林党…… “熊廷弼三人的事情,朕自会处理。” “这次吏部十七名官员调往关外,吏部空虚,我想让你推荐一些官员,前往吏部、都察院任职。” 朱由校一开口,顾秉谦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果然、他没有猜错,皇帝准备让他和阉党开战,或者说对垒。 东林空缺处的位置,用齐王党官员补充,这看似是加强了齐王党在朝中的力量,但实际上却是在掀起两者的矛盾。 这样的安排,让站在角落的刘若愚心里打鼓。 谁也不知道,朝堂上的齐王党和阉党之争,会不会从朝堂发展到地方上。 “臣目前,暂时没有寻到可用之人……” 顾秉谦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拒绝了皇帝的意思,而这举动让刘若愚心里一紧。 朱由校同样,虽然表面不露喜怒,但还是从说话的语气里让人察觉到了一丝不满意: “嗯、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臣告退……”顾秉谦作揖告退,而朱由校全程看着他退出养心殿,乾清宫。 直到他远离宫殿后,朱由校才在脸上流露出不满的神情。 对此的刘若愚也很清楚,如果顾秉谦不动,那有一方势力就必须动…… “万岁、奴婢愿意举荐一些人。” 刘若愚忽的开口,这代表他愿意亲自下场为皇帝做马前卒来扼制阉党。 对于他的主动下场,朱由校十分欣慰,但是对于他的能力,朱由校却很难支持他。 因此在片刻的沉吟过后,他答非所问道: “王安在南场也休息够了,传信让他返回京城,执掌西厂吧。” “奴婢领命……”刘若愚心里松了一口气。 毕竟作为太监,亲自下场也就代表他要参与党争,就有了身首异处的危险。 他愿意为皇帝下场,但他同时也怕死。 刘若愚很清楚,仅凭他自己是玩不过魏忠贤和王体乾手下那群人的。 眼下皇帝重启王安,那其中的意思就值得寻味了。 朱由检将王安安排在御马监南场已经近五年,这代表王安在御马监南场自有一个小班底。 他一来、那就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带着一个成熟的小班底来了。 况且、这内廷之中,有多少人受过王安的恩惠? 别的不说、就单单曹化淳…… “调曹化淳前往南场督事。” 刘若愚的猜想还没结束,朱由校又下了进一步的旨意。 显然、朱由校也知道,王安若是归来和阉党斗到一起,那曹化淳必然会下场帮自己的义父。 但曹化淳一旦下场,那就代表齐王党也下场了。 朱由校不可能在动了王安的情况下,还去动齐王党的势力。 正好王安离了南场后,南场需要一个太监镇守,而作为曾经建立起南场的曹化淳,将他调往南场显得十分合适。 况且、王安有一个天然的优势。 东林外援…… 作为朱常洛手下二十余年的随身太监,一直支持朱常洛的东林党大多都和王安熟络。 一旦王安重返京城,加上东林被阉党打压的怨气,恐怕王安能团结东林来共同抗衡阉党。 “手书一份给弟弟,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去,同时催促王安北上。” 明细了一切,朱由校最终下达了所有旨意,而刘若愚见皇帝没有再说什么,也慢慢退出宫殿,让人将信送往了天南地北两处地方。 不过相较于一千九百余里外的泰宁城,沿途都有驿站,并且距离只有一千三百多里的王安首先拿到了调迁的圣旨。 当双手接到沉甸甸的圣旨时,王安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暗中用指甲刺了刺自己的皮肉。 近五年的南场之行,不仅没有让他变得憔悴苍老,反而让他看上去精神、年轻了不少。 “恭喜厂公、恭喜厂公!” 一时间、御马监南场衙门内的所有太监和书吏纷纷上前为王安祝贺,而王安则是在祝贺声中慢慢清醒了过来。 看着手上的圣旨,他很清楚,以他的年纪,恐怕这一次是皇帝对他最后的利用了。 这一次结束后,要么他远离朝堂,回家做一个富裕的贤宦,要么就做一个不讨喜的内廷太监。 “你们退下吧,收拾收拾咱家的东西,咱家明日便出发返京。” 王安瞥了一眼四周的太监和书吏,暗自在心中开始了数人头。 他要带一批班底返回京城,不然无法掌控西厂和魏忠贤抗衡。 况且、以他和东林的交情,在他返回京城后,或许可以从中操作,拉拢一批内廷之外的外援。 想到这里、王安在所有人离开后轻笑一声: “李进忠,咱家回来了……” 第两百九十五章 南征北讨内安民生 “把化淳调走了?” 四月初九,当朱由检身着粗布麻衣,带人加固泰宁城的时候,京城传来的消息让他皱眉了。 曹化淳走了虽然还有王承恩,但承恩有些木讷,有些时候始终不如曹化淳变通。 况且重启王安收拾魏忠贤这点,朱由检也觉得有些早了。 或许是因为有他存在的缘故,魏忠贤手下阉党还没有做到如历史上一样的人人喊打。 阉党和东林的争斗还停留在朝堂和士绅上,没有波及百姓。 这个时候打击了阉党,一不能扼制地方,二不能解决党争,三不能稳定局势。 在朱由检看来、魏忠贤最少还可以蹦跶两年,因为他还有不少锅要让魏忠贤来背。 不过这不能说朱由校做错了,而是朱由检和朱由校两者的角度不同。 朱由检需要的是让百姓安康,所以需要让魏忠贤背锅的地方还有很多。 朱由校则是需要维持王朝的稳定,因此眼下魏忠贤做的已经足够了。 两者没有对错,而朱由检也没有反驳他哥哥的意思。 “殿下、这么看来京城会热闹许多。” 工地上的满桂把铁锹插在土地,双手撑在上面,而朱由检则是将文书还给了塘骑,拿起铲子继续开始干活。 这一战打的不够激烈,奔袭距离也少的可怜,朱由检原本想着攒一身肉来应对战事。 现在好了、自己没怎么奔袭,倒是一身肉成了拖累。 闲来无事,来工地修筑修筑城墙也是不错的,就当锻炼身体了。 只是面对满桂的话,朱由检却道: “这京城暂时不回去了,我们若是回去,王安便得了势,他得了势,魏忠贤怕就要倒下了。” “我还需要他做些事情,他才能倒下,今岁燕山学子九月毕业,到时候我们再回去。” 他一边挖掘城根,一边对满桂解释,而满桂见状也一边干活,一边对朱由检道: “话虽这么说,可若是万岁催促,殿下恐怕还是要回去。” “无碍,真有人催促我回去,你就让人回禀,说齐王旧病复发,需要静养,暂时无法南下了。” 朱由检把之前生病的借口又找了出来,很清楚自家哥哥如果听到这个借口,估计会连忙派太医北上。 反正太医院都是燕山医学院的人,到时候朱由检让人帮忙撒撒谎就行。 这一来一去,耽搁四五个月很正常。 “您可真是……”满桂苦笑摇了摇头,继续低头苦干了起来,而朱由检也带头干活,没有一点亲王的架子。 倒是在他们在想着怎么湖弄朱由校的时候,有的人却遭了噼头盖脸的一顿痛骂…… “坚守六日不成,现在还要我帮你出兵去收复格勒珠尔根城?!” 上京城、当黄台吉对人迎头痛骂的时候,奥巴站在简陋的宫殿中又是羞愧,又是恼怒。 他被朱由检从科尔沁草原赶到了上京城,虽说之后聚拢部落后还有四万多部众,加上其他部落,也有一万三千多人。 但就这点兵力和实力,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和黄台吉平起平坐的交谈。 今日他前来,本是希望黄台吉能派兵助他夺回格勒珠尔根城的,结果却遭到了黄台吉的痛骂和嘲讽。 他自觉脸上无光,当即生气道:“既然贝勒您不愿意出兵帮我,那我就自己出……” “噗嗤!” 话音未落,重刀噼来,奥巴的首级瞬间从脖颈滚落,尸体往前扑倒。 “废物……” 济尔哈朗擦了擦自己的刀,而跟随奥巴前来的几名护卫则是惊恐的拔刀指向他。 “没了草原,你们能去哪?留在上京城做个牛录额真吧!” 黄台吉起身对着几名护卫开口,而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也抓着几个首级的辫子走进了宫殿内,将首级丢到了地上。 “事情办好了!” 当身影开口,赫然是后金之中负责围剿抓捕北山女真的阿敏。 他丢出的几个首级,则是死忠于奥巴的几个小部落领主。 以奥巴的脑子,在丢失科尔沁之后,居然还敢带着部众来上京城找黄台吉,和自投罗网没有两样。 黄台吉瞥了一眼那几个护卫,他们也只好纷纷放下了弯刀,俯首拜下。 “行了,日后你们就是我大金的牛录额真,退下吧……” 黄台吉摆手示意几人退下,随后在几人离开后又坐会位置上说道: “这一战没能截获明军辎重,虽然有些遗憾,但现在奥巴带来的五六万蒙古人和三十多万牛羊,倒是能帮助我们多开垦一些耕地。” “听闻南边的明军没有继续北伐,莽古尔泰从大宁府掠来了十二万石粮食。”阿敏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开口说了一嘴。 济尔哈朗见状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黄台吉则是道: “明军的战力比三年前还要强,眼下他们诸部的配合能与我大金一较长短,还有火炮火铳加持。” “眼下科尔沁被剿灭,估计再休整两年,明军就要对我大金下手了。” 黄台吉几乎皱着眉头说出这句话,显然他很清楚金国陷入了困境。 “明军这次从北直隶发动远征,近二千里,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阿敏靠在椅子上,表情也有些许凝重,济尔哈朗也接话道: “眼下听闻辽东又迁移二百万山东灾民,恐怕辽东人口已经破五百余万。” “如果明军能借着北直隶的人口发动二千里的远征,那辽东的北征或许不低于千里……” 千里…… 这代表什么,三人都知道,说白了就是金军近八成城池都在明军攻击范围内。 “要不要先开发福思木城?” 阿敏忽的开口说道:“福思木城那边我看地形还不错,虽然比较难开垦,但如果开垦出来,不会输于上京城。”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那边太冷了,过去开垦后粮食收获也不会很多。”黄台吉摇头拒绝了这个想法,并继续道: “况且如果连上京城都丢失了,距离上京城不过七八百里的那里又能苟且几日?” 福思木城在三江平原之上,以这个时代的粮食亩产,加上当地的地形,黄台吉不认为那里能守住多久。 在他看来、明金之间也就是一战的问题了。 从天时地利人和来看、大金的赢面不会超过三成,而这三成能有的情况下,还得看努尔哈赤…… “汗阿玛的身体……” 黄台吉沉着眼眸开口,让阿敏和济尔哈朗瞬间心中一沉。 努尔哈赤的身体越来越差,这已经是无法掩盖的一个事情,如果努尔哈赤在明军北伐前病逝,那对于金国来说,将是一个沉重无比的打击。 黄台吉的一句话,让他们三人沉默许久,过了片刻后阿敏才打破僵局开口道: “北山那边,近来兴起了一个部落,它们团结诸部聚集在了奴儿干城,我准备筹备兵马先把他们扫平,抓些野人补充八旗。” “那种地方能聚集起多少人,粮食都没有多少。”济尔哈朗皱眉,而黄台吉也觉得不对劲道: “你小心防备一些。” “行了、既然大战结束,那我就带人撤回蒲儿河城了。”阿敏不想听别人的话,起身就准备离去。 也在他离去的同时,他们口中的奴儿干城中,却聚集起了人数不少的北山女真。 “噗——” 铁质的斧子落下,木柴被噼成两半,奴儿干城这个位于黑水河(黑龙江)出海口的港口之城,本来只有一部八百余人的小部落在这里生存。 然而从三月开始,伴随着十艘船只在黑水河口登陆,情况就直接发生了扭转。 作为大明曾经的奴儿干都司治所所在,大明曾在此建有永宁寺,并立有永宁寺碑。 因此、在三百余名辽东女真拿着大明文书,带着两千工匠登陆奴儿干城后,当地的部落当即就表示了臣服。 带着两千工匠,他们开始修葺奴儿干城、永宁寺,并且开始聚拢黑水河沿岸,以及北上一带的女真人。 时至四月初十,此地已经聚集起了上万人,而之所以能聚集上万人的原因也很简单。 一是粮食、二是安全。 “最近北山那边又来了两个小部落,城外增加了二百多人,粮食的压力又大了不少。” 当议事的声音出现,奴儿干城新修缮的一个守备府内,身着粗布麻衣的女真老者对着主位的一名女真人开口,而这女真人则是回应道: “不管来多少人,一概接纳,粮食的问题我会想办法的。” “将士们的口粮绝对不会降低,我郭桑岱背后有大明朝,养得起他们。” 郭桑岱一开口,当即便让这名女真老者低头,表示对大明朝的尊重。 行礼之后,他退出了简陋如一个小院子的守备府,而郭桑岱也转身走进偏房,在偏房的书桌上写了一份手书,并在之后让人乘船南下,送往了南边。 直到半个月后,船只带着手书在一个海港城池登陆,而手书也被送往了城池内部的总兵府内,交到了一个人的手中。 “骑兵三百,步卒三千,人口上万……” “郭桑岱倒是干得不错,照这样下去,恐怕能重新恢复当年奴儿干的繁荣。” 当熟悉的声音出现,身着常服的尤世功出现在了总兵府内,而在他手中,被锦衣卫派往奴儿干的郭桑岱为大明建立起了一个存在于后金大后方的城池。 别看奴儿干只有一营兵力,但和明军远征金军困难一样,金军想要远征奴儿干也很困难。 哪怕有黑水河作为运载,两千余里的距离还是让人望而止步。 不过、郭桑岱虽然建立起了这样的一个城池,但以奴儿干的情况来说,这地方却没有办法自给自足,只能依靠后方源源不断的输血。 为奴儿干城负责输血的,正是在朝鲜东北部镜城之地担任镜城总兵的尤世功。 镜城之地虽然也不大,辖区内百姓不过三万余人,耕地十余万亩,但它实际上是一个中转站。 奴儿干城的补给从镇江出发,走鸭绿江出海,然后在镜城补给后,便沿岸开始北上,将物资送往奴儿干。 眼下虽然只过去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但在奴儿干和镜城、镇江三地的船只却络绎不绝的在海上行走。 “向殿下请调五万石粮食,三万斤铁和三百头耕牛给郭桑岱。” 尤世功拿着手书,转头递给了旁边的副总兵,而副总兵听闻后却说道: “不如申请十万石如何?看着速度,奴儿干城说不定很快就能聚拢两万人。” “不行……”尤世功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 “郭桑岱虽然是归化女真,改了汉姓,但毕竟是女真人。” “老奴眼下还活着,你可别忘了他是怎么起家的。” “粮食必须把控好,只需要保证他们半年的量就足够。” “末将明白了。”听到尤世功的话,副总兵当即退下,将奴儿干的事情通过锦衣卫送往了镇江。 镇江的塘骑则是畅通无阻的走长城外,绕过辽泽北部,直接穿过科尔沁草原,将消息带到了泰宁城。 当手书送到朱由检手中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一了,而泰宁城也在上直四骑卫的修筑下,屹立在了科尔沁草原上。 城内夯土民居四处都是,而朱由检则是在城中日后的衙门内拿到了手书。 对于郭桑岱的事情,他并不是特别关心,也不指望他们能牵制金军多少兵力。 朱由检要的,只是他们在归顺老奴的局面下,从中套出不少金军的情报,以方便日后的扫虏之战。 不过如果郭桑岱能让北山大量女真聚集在奴儿干之地,这倒是对于明军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按照尤世功说的,拨银子从镇江调粮给他。” “是!” 朱由检将手书递给塘骑,转而打开了熊廷弼的军情。 相比较郭桑岱和尤世功的军情,熊廷弼的军情不单纯是在军事上,而更多偏向政治。 军情一开篇,熊廷弼就说了说这一战的斩首数量,以及山东灾民的安置地点。 从亦东河城往南的数千万亩平原足够他们开垦居住,明军只需要在沿途的各个隘口修建石堡,防止建虏走山道袭击灾民就足够。 另外从这一战的情况来看,明军在辽东的补给问题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只要朱由检想,明军完全可以在明年发动北伐。 说完这些,熊廷弼在信的末尾说了一下这一战的军功问题。 显然、朱由校想到的,他自己也想到了,因此他想让朱由检上疏,暂时搁置他个人的功赏。 显然这老匹夫还没有打仗打过瘾,还不想早早的领了勋爵后,在家里混吃等死。 对此、朱由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后才放下军情想了想辽东的情况。 这其中,迁移百姓、安置灾民的事情,朱由检相信熊廷弼和袁应泰可以配合的很好,所以不用他操心。 他在意的只有勋爵的事情和北伐的事情。 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大明眼下确实可以进行北伐之战,并且就在明年。 但是! 这个北伐之战必须建立在一个事情安置妥当的前提下,那就是灾情。 不得不说、朱由检耽搁了太多时间,或者说事情太多,以他的能力只能在七年中将事情推进到这种程度。 大明最终没在天启六年以前解决后金,而天启六年和天启七年的灾情具体有哪些,朱由检个人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不是他没仔细看书,而是这个阶段的灾情开始络绎不绝的爆发,多到他个人都记不住的程度。 他唯一可以确信的是,灾情不会像历史上一样严重。 这其中,尤其是福建、广东、陕西三地。 福建和广东的问题很清晰,实际上就是人口太多,耕地不足而导致的粮食价格暴涨,之后引发民变。 至于陕西则是因为连续的大雪、大旱,导致百姓颗粒无收。 前二者的灾情,实际上已经被朱由检在移民实边的手段中解决了大半。 眼下的福建和广东两省,向旧港迁移百姓之人数已经达到了一百八十多万,向琉球则是多达二百万。 尽管朱由检不知道福建和广东人口多少,但再夸张也不会超过一千五百万人。 也就是几番迁移下,两省近五分之一人口被迁走,内部的土地兼并和粮食问题大大降低。 哪怕明岁爆发灾情,那只要朱由检留好足够多的粮食,利用常平仓来平抑粮价,同时进行大举迁移百姓南下的政策,那二省的民变问题就很轻松的能解决。 至于陕西,旱情爆发之初在陕北,而眼下的陕北已经被朱由检迁移走了一半的人口,甚至更多。 延安府账面上只有不到三十万百姓了,加上朔方府顶多五十万。 以大明朝的财力,想要赈济这五十万百姓还是比较简单的。 唯一的问题是,陕北的大旱要持续十一年之久,而朱由检不可能连续无偿对他们进行十年赈灾。 “守法!” 朱由检对门口喊了一声,下一秒孙守法黑熊样的身躯就挤进了书房内:“殿下?” “把这份图纸交给工部,今岁秋收之后开始进行河套至关中,关中至河西的驿道扩建,修葺。” 朱由检转身走到书架面前,拿出一份自己规划好的图纸,并且递给了孙守法。 孙守法打开看了一眼,发觉自己看不懂后,连忙作揖退出了书房。 朱由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算了算赈灾的钱粮,随后想了想今年燕山毕业的学子们,最后只能皱了皱眉。 今岁的燕山学子,除了少部分可以进军备院的人才,以及进第三、第四学府的人才外,其余人他准备投入到工部,成立一个临时的衙门。 把钱粮交给大明的官员胥吏拿去赈灾,他可不放心。 倒是这五万多燕山学子,如果成立一个赈灾司,并且每隔两年不断的调换新人的话,想来可以避免更多贪污的事情。 这么想着、朱由检继续研墨,随后写了手书一份,让孙守法送往了燕山学府。 做完这一切、他大概心里有了一个数,那就是明岁的钱粮能不能进行扫虏之战。 “七月到八月之间开打,应该没有问题……” 算了算钱粮,朱由检还是决定在七八月间开打,因为这么一来,如果打成持久战,那十月份赋税也收上来了,明军可以步步为营的推进。 况且明代的灾情、多发于上半年和雨季,因此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也就大概知道能不能北伐了。 北伐的事情他心里有了一个准数,接下来就需要解决熊廷弼口中的勋爵问题了。 实际上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不是问题,因为朱由检已经准备在日后不扶持文官参与军事了,因此他需要解决的只有熊廷弼等五人的问题罢了。 朱由检还是准备让五人正常授爵,随后继续在军中做事。 大明朝的敌人还很多,他熊廷弼也才五十八岁,还可以再打个几年。 等到他六十五的时候,如果不想打仗了,那回湖广老家养老倒也不是不行。 至于孙传庭、洪承畴、杨文岳、吴阿衡四人,他们的官职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这点不用朱由检担心。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孙传庭和洪承畴两人什么时候可以用,谁先用。 目前看来、朱由检还是准备先用洪承畴去对付安南,尤其是在四川爆发旱情的时候。 总的来说、在小冰河大旱下,四川由于长江和盆地的地形,实际上除了川东经常遭遇灾情外,其他时候都比较滋润。 加上粮食亩产二石有余,水利工程完善,整个小冰河四川最大的受灾人数也不过就是二三十万人。 这点人数,刚够明军收复安南的民夫数量。 等打完了安南,还可以将他们就地安置,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手书一份,让人送往了云南。 算起来、云南的水泥工厂应该都建立起来了,在水泥的加持下,修建一条通往安南的驿道倒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想着、朱由检哼着小调走出了书房,而几份书信也分别送向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第两百九十六章 局势复杂 “受陛下旨意,着王安提督、掌印西厂,秉笔司礼监,领净军、大汉将军,钦哉。” “奴婢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月初一,伴随着云台门的一纸诏书,曾经辅左朱常洛二十余年的内廷大太监王安归来。 朱由校给予了他足够的殊荣,尤其是提督掌印西厂,如司礼监秉笔的待遇。 可以说、仅仅他一个人,就官职地位就不输于魏忠贤和王体乾。 更重要的是,在他归来之际,朱由校还将净军、大汉将军这四千五百人的皇城兵力交给了他。 如此一来,魏忠贤和刘若愚手中的兵力就都被削减了,而这样的消息对于刘若愚来说还好,但对于魏忠贤来说…… “厂公、昨日湖州知府上疏,湖州乌程县东城起火,二百余户百姓家中被烧……” “烧你娘的头!” 彭—— 名贵瓷器在司礼监衙门金砖之上破碎的声音响起,盛怒的魏忠贤发火,而衙门内部一种太监纷纷被吓得当场跪下。 王体乾此刻正在养心殿随堂,整个司礼监衙门只有王承恩、魏忠贤、刘若愚三人。 恰好王承恩忙于御马监的事情,基本上司礼监的事情都是由魏忠贤和刘若愚处理。 刘若愚的衙门在东边,魏忠贤在西边,身边没有个商量的人,司礼监里还全是外人。 这种时候听到自己兵权被夺的消息,魏忠贤盛怒倒也不奇怪了。 “三千净军!三千净军……” 魏忠贤咬牙左右渡步,可谓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我当是谁这么大火气,原来是魏秉笔啊……不知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后生让魏秉笔生气了?” 魏忠贤火气还没消,却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司礼监衙门内响起。 他侧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身着斗牛服的王安,带着一众十余名脸生的太监走进了司礼监衙门内。 二人几年未见,但一见面却火药味十足。 想来也是,魏忠贤被选入宫时,靠巴结太监孙暹才进入了甲字库。 之后使了银子,他才坐上了朱由校母亲王才人的典膳,到这里才巴结上了魏朝。 由于魏朝是王安属下,又多次向王安称赞魏忠贤,王安也善待魏忠贤,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苛刻的事情。 在魏朝与魏忠贤争客氏为“对食”时,王安还勒令魏朝退出。 谁曾想朱由校母亲去世后,魏忠贤居然投靠李选侍,并在朱常洛驾崩后想着陷害王安。 在王安看来,这就等同于自己一手提拔的属下妄图背刺谋害自己,自然不可原谅。 至于魏忠贤,他也明白自己做的那些事不地道,换了谁都要弄死他。 与其被对方弄死,倒不如先弄死对方。 二人一碰面便如针尖对麦芒,火药味十足。 “不知王秉笔归来,咱家没有让人准备好宴席来庆祝,真的失礼……” 魏忠贤露出貌似和善的笑容,语气谦卑,而王安则是内心轻嗤,但表面上却恭敬道: “不过是一个被重启的家仆罢了,辛得齐王殿下保全才能活到今日,不然恐怕是……” 王安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他看向魏忠贤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二人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还是最后王安开口破解了僵局: “刚回司礼监,咱家便在北面办差吧。” 说罢、王安便带着那十几个让人面生的太监离开了魏忠贤办差的衙门,而魏忠贤则是在他走后,眼角不自觉的抽搐几下。 “去打探打探,是谁让王安这厮回来的!”魏忠贤转身对一旁的太监涂文辅开口,而对方也作揖应下。 王安的回来,让京城的氛围更加诡异,这点从他刚刚抵达自己办差的衙门开始就呈现出来了。 在王安带着人入驻北面衙门的时候,一名六科官员便出现在了衙门内,对着衙门主位的王安道: “王秉笔,韩学士听闻您归来,今夜特意在府中设宴,与诸多清流请您前往……” “知道了,咱家晚上回去的,劳烦给事中跑一趟了。”王安的表现很有礼节,这让跑腿的给事中十分受用,行礼之后缓缓退出了司礼监。 “秉笔,万岁宣召您……” 这给事中才走没多久,养心殿便来了太监,并带来了皇帝宣召王安的口谕。 王安对此不敢耽搁,连忙前往养心殿,经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才在午后进入了乾清宫门。 不过在进入乾清宫门的时候,王安可以感受到从宫门左右净军眼中流露出的一些恶意。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显然、这批被魏忠贤所招募的净军太监们,对王安并不感冒。 王安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的手段很多,在获得皇帝的信任下,想要解决净军和大汉将军内部的问题十分简单。 他走进乾清宫门,越过长长的宫道后,便见到了王体乾从乾清宫中退出来的场景。 王体乾忌惮的看了一眼王安,缓缓行了一礼后什么也没说的退下了,而王安则是瞥了一眼对方,随后走进乾清宫,来到养心殿门前跪下道: “奴婢王安、参见万岁,万岁圣躬安……” “起来吧。”朱由校的声音传了出来,而王安也走进了养心殿内,并见到了正在养心殿内炮制木头的朱由校。 作为一个皇帝、身着单衣在养心殿内炮制木头,使得一地昂贵金砖上铺满了木屑,看上去有些有失体统。 不过、王安只是嗅了嗅,甚至没有看木头一眼,就知道这木头是内帑之中库存不多的金丝楠木。 “事情如何?还能解决吗?” 朱由校背对着王安,一边询问,一边操作手上的物件。 “略微棘手,不过对于奴婢来说,解决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韩爌他们请你赴宴了吧?”朱由校停下了手上的举动,而王安也微微颌首: “大概是准备连同奴婢一起,反击崔呈秀等人。” “事情别做的太过便是。”朱由校继续手上的举动,而王安也回应称是。 过了半响,朱由校都没有再开口,而王安见状也作揖慢慢退出了养心殿内。 倒是在他离开后不久,作为后宫之主的张嫣带着范氏等六名后妃来到了养心殿。 不同的是,这次来的队伍里,除了活蹦乱跳的朱慈燃和追追打打的朱淑娥,还有一名被人抱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只是似乎是没有了初为人父的那种激动,面对自己的第三个子嗣,朱由校除了接过对方抱了抱,哄了哄后,便没有再说出什么关于这名皇子的话。 对此的范氏只能开口道:“万岁、焴儿近来哭闹,臣妾想要带去太医院看看。” “嗯,让奴婢带去就行……”朱由校抱着朱慈焴,旁边坐着朱慈燃和朱淑娥,六名后妃坐在殿中,显然她们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朱慈焴的事情。 朱由校不是傻子,自然能感受得出来气氛的不对劲。 他看向了张嫣,而张嫣则是一直看着怀孕的另外两名嫔妃。 朱由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便很快理解了张嫣的意思和心思,脸色慢慢有些不喜,将朱慈焴交到了范氏的手上后,便拂袖道: “除了皇后、其余人退下吧。” “臣妾领命……”不敢违抗的范氏等人开始带着朱慈燃等人离开。 “父皇抱抱……” 朱淑娥在离去前还跑到了朱由校面前索要拥抱,而朱由校也顶着一张慈父般的笑脸,抱了抱朱淑娥后,才示意让范氏把朱淑娥带走。 “父皇再见!” 朱慈燃和朱淑娥在离去的时候还对朱由校挥手,朱由校脸上的笑意也一直存在。 不过这样的存在,在两小儿离去后的一瞬间消失,朱由校脸色恢复平常的冷静,目不转睛的看向了张嫣: “内廷不得干政……” 他澹澹开口说了一句话,而张嫣则是立马跪在金砖之上,但表情没有惶恐,而是十分平澹。 她抬头看向了朱由校,眼神清澈,似乎没有一丝杂念。 过了半响,她才开了唇齿道: “臣妾不过是想让陛下您明白,您还有子嗣……” 一句话,让朱由校眉头不自觉皱到了一起。 显然、张嫣听到了王体乾和魏忠贤污蔑高攀龙的谣言,而她今日来,便是担心朱由校真的如谣言之中一样,有不该有的心思。 “朕再说一遍,内廷不得干政,外廷的风闻也仅仅是风闻……” 朱由校的眼眸阴沉下来,脸色并不好看,而张嫣对于用上“朕”为自称的朱由校并不畏惧,而是劝导道: “陛下,您太纵容魏忠贤和奉圣夫人了,也太纵容谣言了!” “放肆……”朱由校澹澹开口,语气中没有恼怒,但却有一丝让张嫣打住的威严。 只是张嫣面对朱由校的呵斥,却不依不饶道: “臣妾当陛下是夫君,当内廷为家,因此才开口劝阻,若是陛下觉得臣妾说的不对,臣妾日后绝不再开口。” “你……”朱由校看着张嫣居然语态这么强硬,当即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嫣,想从张嫣执拗的模样中看出一丝畏惧。 然而对于张嫣来说,她作为皇后,并不畏惧朱由校。 或许是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亲情,朱由校没有再度呵斥张嫣,而是背过身去,表示不想和她说话。 “臣妾告退” 张嫣见状知道再跪也没用,起身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后,便转身退出了乾清宫。 在她退出之后,朱由校看着门口愣愣的出神,过了片刻又看向了高挂养心殿内的《大明坤舆总图》。 一时间、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王秉笔归来,内廷之中也不怕再无人压制魏逆了!” “恭贺王秉笔!” “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啊!” 在朱由校纠结时,王安却已经来到了韩爌的府中。 在府中、王安见到的不再是众正盈朝的东林势力,而是只剩下了大猫小猫十几人的韩爌、孙承宗、左光斗等官员。 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为什么皇帝要让他北上。 东林消失对于朝廷来说不是一个好事,对朝堂来说更不是。 他如果再不来,东林的消失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推杯换盏间,王安仔细聆听了所有在京东林官员的心声,而东林官员也都纷纷畅所欲言。 与后世人认为的东林和阉宦不和不同,明末的党争复杂程度远超大部分人的想象。 东林扶持朱常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王安伺候朱常洛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在漫长的时间中,王安和东林党人本就联系密切,而朱常洛即位后,王安便被提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之后,王安采用门客中书舍人汪文言的意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和杨涟等人都劝朱常洛实行各种有利于大明的政治措施。 首先就是发帑金补足九边军饷,其次是起用东林之中的邹元标、王德完等人。 由于王安执政时,内廷和外廷十分和睦,因此朝廷内外都异口同声的称赞他。 诸如赵南星、刘一燝、杨涟、左光斗等人,也都很尊重他。 这次王安的回归,让东林看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一想到这些日子被阉党的打压,再想到袁可立等人被派往关外的事情,一些官员情到深处,纷纷暗自啜泣。 这一幕看的王安在心底直摇头,心想东林没了赵南星、刘一燝等人,还真是落魄了许多。 不过这样也好,即便他们得以喘息,也难以恢复到以前的声势。 尽管王安对此有些唏嘘,但他很清楚,皇帝并不想让东林壮大。 党派的壮大,就代表了其中鱼龙混杂的成分。 眼下虽然东林人少,但却少了许多夸夸其谈之辈,真利用起来,或许比之前更好用。 想到这里、王安便放下了酒杯,皱着眉说道: “我虽掌管了净军和大汉将军,入了司礼监和西厂,但除了西厂可以帮持诸位外,我在司礼监和净军中并没有话语权。” “这不出奇……”韩爌闻言微微颔首道: “净军和司礼监毕竟被魏逆渗透许久,便是王秉笔亲自前来,想要恢复曾经的实力也需要不少时日。” “我们今日请王秉笔前来,是想问问王秉笔,能否和齐王联手,制衡魏逆?” 人少之后、韩爌的发言也就大胆了不少。 诸如和齐王联盟这种事情,若是以前、恐怕韩爌刚刚开口,就要被东林内部一群言官给批判成为齐王鹰犬,藩王走狗了。 然而眼下的他开口说出这句话,会厅内却没有一个人表示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话。 王安见状扫视了一眼会厅内的人…… 韩爌、孙承宗、左光斗、李邦华、朱国祯、邹维琏、夏嘉遇、张光前、程国祥、刘廷谏、黄公辅、解学龙、钱谦益、宋师襄…… “十五个人……” 王安有些语塞,因为他看出了在这十五人中,除了韩爌、左光斗、钱谦益以外,大多都是在众正盈朝时期不受欢迎的东林官员。 不过王安记得很清楚,李邦华、朱国祯等人,似乎都是实干派的官员。 他们这群人,加上被贬去关外的那十八名东林官员,似乎都好像是东林之中喜欢做事的人,除了…… 王安看向了在位置上的独自饮酒的钱谦益,有些唏嘘。 与大部分人以为,一手遮天,东林魁首的钱谦益不同。 钱谦益的政治生涯就是一个悲剧…… 天启元年担任浙江乡试主考官,自己在京城修撰《神宗实录》,结果人在京城,浙江却发生了科场舞弊桉,他受到牵连遭到罚俸的处分。 天启二年,在诸党党争厉害的时候,他却突然生病回了家乡。 好不容易天启四年,再度复出,结果魏忠贤上台,他被崔呈秀、革职回乡。 如果没有朱由检的乱入,他会在崇祯元年复起为礼部侍郎,在和周延儒、温体仁的党争中失败。 之后因为浙江再度爆发科举舞弊的桉件,周延儒和温体仁诬陷他受贿,将他革职回乡。 再往后,温体仁还不放过他,让人诬陷他贪污,结果被调查后没有,这才保住一条命。 直到明亡,南明因为他东林魁首的虚名让他担任礼部尚书,结果东林官员死的死,没的没。 钱谦益还以为自己可以大权在握,结果除了名气要啥没啥。 在马士英、阮大铖和朱由菘的安排里,别说兵马了,连后勤都不归他管。 直到清军南下,朱由菘、马士英、以及管水军的刘孔炤已经跑出城了,作为一个吉祥物的钱谦益才知道要逃跑。 结果没跑成功,被管兵马的赵之龙抓住,要利用他的名声来投降清军。 之后钱谦益就被赵之龙押着磕头去了,这也是为什么郑成功和钱谦益一众弟子没有怪他的原因。 不过不管钱谦益的政治生涯多么悲剧,他确实降清,还是顶着东林魁首的身份降清,是个明奸…… 在这点上、许多人倒是意见一致。 朱由检没让人收拾钱谦益,就是知道这老小子是一个没有能力,只有名声的倒霉蛋,刚好他的名声还能拿来办点事,所以才留下了他。 只是这也就导致了,在王安看来,钱谦益和在坐的其余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齐王怎么把他留下了……” 王安还在心底滴咕,殊不知四十四岁的钱谦益也端着酒杯在心里哀叹。 他要是早知道来京城是送死的行为,他宁愿在家里老老实实的风花雪月,每日给人“润笔”来滋润生活。 现在好了、每日担惊受怕,也不知道几时自己就会像袁可立等一众人一样,被贬到什么蛮荒之地。 “果然还是得上疏回家……” 钱谦益的心思活跃,而王安则是对着众人说道: “联合齐王,也得等到齐王回来才能知道是否可行。”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保证内廷的安稳,我急需清理净军,在这点上,希望诸位能于朝堂之上分散魏忠贤的注意。” “这事不难。”韩爌闻言便答应了下来,而王安也在谈好事情后,和他们一群人畅饮了起来。 只是在他们畅饮的同时,相隔数里之外的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再度聚到了一起。 “王安回来了、这么看来这厮必然要与韩爌等人联手。” “不用紧张,眼下该紧张的不是我们,而是魏忠贤。” 书房内,姚宗文三人聚到了一起,而他们所讨论的也是王安归来的事情。 只是在他们看来,王安的出现,对外廷并不能形成太大的改变。 东林已经没落,没有个十年半载是恢复不了元气的,更何况他们还会持续的压制东林。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次王安回京,到底是朱由校主导的,还是又朱由检主导的。 之所以姚宗文等人会有这种看法,是因为王安毕竟是前往了御马监南场,等同于在朱由检手下避难了五年时间。 如果是朱由检出手,那么王安回来的意图和朱由检的意思就很明显。 朱由检是想要加强自己在内廷中的控制力,以及压制魏忠贤和王体乾。 如果是这样,姚宗文等人不需要想太多,毕竟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先静待时机,看看朱由检和朱慈燃到底会在日后闹出什么矛盾来。 齐王强便投齐王,太子强便依附太子。 这样的政治风投看似没有立场,但却是最能稳定他们利益的一种手段。 只是、如果王安的归来,不是由朱由检主导,而是由朱由校主导,那事情就变得很有意思了…… “若是万岁调回王安,恐怕魏忠贤了解事情之后,只能乖乖低头。” 汤宾尹说着自己的分析,而顾天峻也道: “以魏忠贤的性格,加上客氏的帮扶,王安未必能在内廷站稳脚跟。” “还是不要太低估他。”姚宗文摇头提了个醒: “王安虽然不行,但曹化淳毕竟是他的义子,眼下曹化淳被调往了南场,可他的班底还在京城。” “如果是万岁调王安回来的,那齐王知道后,必然会用曹化淳的班底帮持王安。” “这么一来、内廷之中的局势,就不是你我可以把握的了。” “不过、万岁如果调王安回来的,那东林那边……” 姚宗文一席话,让汤宾尹和顾天峻纷纷眯了眯眼。 如果是朱由校调回王安,那显然王安的回归,会给外廷带来一丝变动,他们想要压制东林的行为,或许会遭受到破坏。 三人沉思许久,末了姚宗文才道: “具体的局势不会发生变化,总的还是得看齐王回来后,对待王安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从齐王的态度来看,我们就能知道王安到底是谁调回来的了……” “齐王……”听到姚宗文的话,汤宾尹和顾天峻对视一眼,随后思绪也渐渐向着还在泰宁城的朱由检投去…… 第两百九十七章 大灾不断 “一曲唱罢、它登场,起起伏伏,是真忙……” 六月初四,当一个月的时间冉冉而过,西厂并没有如天下百官瞩目的一样,对东厂、锦衣卫大肆行动。 相反、西厂一点举动都没有,平日里甚至没有维持刘若愚时的对东厂定期检查。 只是魏忠贤与阉党不敢有什么举动,生怕被王安抓到把柄,而东林党人也得以喘息。 至于顾秉谦所领的齐王党,似乎比起阉党要更安分守己。 京城都如此安定,天下百官自然也不敢顶风作桉,毕竟不管是谁,他们的背后都牵扯到了一党。 当百官不作为,百姓们没有像他们平日里侃侃而谈的一样,离了他们就没办法过活。 唱着民谣、一名山西灵丘的一些百姓扛着木头下山,所为的,不过是为家里添置一面木墙罢了。 这些百姓扛着木头从孔峪山慢慢走下、而山下有一村落,又被称为高家村,村中有百余户百姓,六百余人。 百姓们扛着木头有说有笑,这一幕放在十年前是十分不可思议的。 十年前的高家村和孔家村一起居住在孔峪山下,山下田亩不过二千余亩,两村合计一千五百余人,一年下来村中百姓都是饱一餐饥一餐。 当时大同镇将官到此地选兵,看到面有菜色,骨瘦如柴的百姓们,看了直摇头,整个村落一千五百余人,没有一个人入选。 这样的窘迫直到齐王迁走了孔家村八百余口人后,留下的高家村百姓忽的富裕了。 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二十余亩地,不仅吃喝不愁,每年还能卖出去不少粮食。 唯一让他们觉得有些窘迫的,便是每年的辽饷需要缴纳不少粮食。 不过这样的窘迫也随着齐王裁撤辽饷而宣告结束,整个高家村的百姓也可以闲散之余养一些牲畜来增加副食了。 “听说这城里的盐价是齐王上疏主动抬高的。” “这齐王虽然说给咱们发地,但抬了盐价和茶价,虽说咱们还富裕,但总感觉吃了些亏……” “你吃亏?你吃亏你倒是把家里多出来的那十几亩田还回去啊!” “这不是打趣么,你生什么气啊……” 山道上、百姓们说说笑笑,当然也不免开始抱怨朱由检将盐茶国营化后,导致的盐茶价格上涨一事。 这每家每户,基本上也有个五六口人,按照两司对山西的政策,山西一斤盐是十二文,而五六口人一年少说也得吃个十七八斤盐。 如果加上腌制肉食,那一户正常来说要吃去二十斤盐。 这么一来、一户百姓一年在盐上的投入便足足二百余文。 尽管说高家村的百姓也得了便宜,分了田地,每户家中每岁能收入四十石粮食,去了壳后还能有个二十七八石,而交了田赋后还能有个二十石。 二百余文虽说也不过就是七斗米的价格,但总的来说,没有人不想着多占些便宜。 不过人虽然都想着占便宜,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想。 正如刚才开口呵斥的那人,他便是分地后得了最多惠利的一人。 此人身高不过五尺四寸左右,在山西算是正常的身高,但整个人却精瘦无比,似乎是家中的生活刚刚跟上来,还没有和其他男人一样吃的膀大腰圆。 虽然他身材精瘦,但旁人也不敢小瞧他,在这高家村内都唤他为高三郎,又叫拼命三郎。 由于父母去世的早,大哥二哥饿死家中,高三郎几乎是一个人把四个弟弟妹妹拉扯大的。 家中原本只有二亩薄田,一家人只能跟着高三郎去灵丘县拾些粪便运回村里卖,勉强湖口,但也还是饱一顿饥一顿。 直到齐王下令分田,他家五人一共分得了十五亩田地后,家里的日子才好过了起来。 天启三年他用收获的粮食交了赋税,然后卖了十石粮食,和御马监租借了一头黄牛。 天启四年有余有黄牛,他将自己手下的十五亩田地经营的不错,而加上之后齐王下令取消辽饷,他的日子便好了起来。 天启五年他攒了银子,从御马监那里把租借的黄牛买下,成为了高家村内为数不多家中有耕牛的“富户”。 旁人还在买新衣,他却穿着破烂衣服积攒家产。 村中男儿,无不对他佩服,因此他开口后,也没有谁再数落齐王的不是了。 人们将话打趣到了他的身上:“三郎、今年秋收之后,怕是你家积攒的银钱又够买一头黄牛了吧?” “三郎这年纪也差不多了,说不定要用银钱来婚娶。” “开枝散叶是人之常情嘛……” “哈哈哈哈……” 乡野有乡野的快乐,一群男人扛着二三百斤的木头下山,还能有说有笑,这样的体质若是放到世界各国都能成为优质的兵源,而他们不过是山西的一个缩影罢了。 大伙紧赶慢赶的回了村,各自将木料扛到了请客的那男人家,帮忙炮制木头。 男人则是端茶递水,而对方家中的女人则是在杀鸡做饭,让庭院里传来一阵阵肉香。 乡野匹夫,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在家家户户吃的都差不多,喝的都差不多的时候,民风往往比较淳朴。 男人们也不要什么工钱,一顿饭、一杯酒,一碗茶,事情就解决了。 只是苦于秋收不远,他们一直干到了天黑,随后才开始上桌吃饭。 一个个的顶着木屑,划拳吃酒,倒是十分自在。 只是当天色越来越晚,人群之中的高三郎想着家里的弟弟妹妹,便先开口道: “我家中弟妹没了我怕是不安心,我得先回去了。” “行!”众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只是提醒道: “三郎别忘了明早辰时三刻出发,高老四家的这活计,还得干半个月。” “知道了、我先走了。”高三郎苦笑摇头,随后便带着一丝酒意走出校园,披上衣服后朝着家里赶去。 六月的山西深夜还是有些凉意,高三郎走得很慢,不过没走了一会儿,他就觉得自己眼前有些花,似乎大地都动了起来。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不过他擦了擦眼睛后,又觉得没有摇晃的画面,只当是自己酒喝多了,开始朝着家里赶去。 一刻钟后,当他走回到了家中,刚准备进屋的时候,只听呼啦一下,一旁的草房就倒了。 高三郎看房檐倒了,本以为是风大,然而这时却听到了村里有人大喊“地龙翻身”,当即他就冲到了门口,一脚将没有上锁的大门踹开。 “地龙翻身了!小妹快点跑!” 说罢、高三郎拉住了朦胧的一个弟弟妹妹,就把他们往屋外推,而另外两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弟弟则是傻乎乎的还准备穿裤子。 不等他们穿好,房屋就开始杨晃了起来,高三郎把两人抓着就拖了出去。 逃出升天后,高三郎抬头一看,从东北方向,像红布一样的云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飘过来。 伴随着地震地裂“卡吧卡吧”,像打雷一样的声音响起,只不过这声音来自地下。 整个地面形成了波浪,忽高忽低起起伏伏的过来。 最高的浪头有五尺高,高三郎仅仅护着四个弟弟妹妹趴在地上。 他倒是想避开,却被地浪打翻了好几个跟头。 地浪席卷整个村庄,鸡鸣狗叫之声络绎不绝,牲畜撞开牛棚马棚跑了出来。 一些奇异的闪光出现,一刻钟之内,地龙的肆虐就把所有的建筑物荡平了,地浪所到之处,全部倒塌。 “没事吧?” “没事……” 整个村庄鸦雀无声有一炷香的时间,高三郎确定了自家几个弟弟妹妹没事,当即便拽着他们跑回了村里。 村中房屋倒塌,有的人见到高三郎,便喊着他来帮忙,许多人家房屋倒塌,家人被掩埋。 整个村庄,连低矮的鸡窝都倒了,直径三尺的大树连跟撅断,百年古树全倒一片。 只是一夜的时间,高三郎等人就扒出了十多个死尸。 整个村连同高三郎等五人,有行动能力的,能扒人的一共才百余人。 大家争分夺秒的救人,因为被房子整个压下来,下面的人早扒一炷香就能活,晚扒一炷香就容易被闷死在里面。 都说当大灾难过后,人见人亲,高三郎他们扒土之后一看到有活人出现在面前,不管平日里是否熟悉,都感觉特别亲啊! 直到天亮,他们从残垣断壁的村子里走出来,看到人没砸死,没砸伤,都感觉是莫大之幸运啊! 一见面都相互打招呼,问家里死没死人,用不用帮忙去扒人,埋尸。 “能动的人都跟我去灵丘县!” 天还灰蒙蒙,所有人都在劫后余生中庆祝时,马蹄声音响起,一名衙门的捕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高家村,开口就抽调了所有男丁。 高三郎他们虽然有些能力,但毕竟是白身,面对官府的召集只能步行前往。 从卯时走到辰时,当他们来到灵丘县的时候,只看到一里长的尸体墙,白条飘飞。 赤条条的尸体堆垛成一堵墙,灵丘县城外村庄全部倒塌,人们把扒出来的尸体随便的撂在路上,进灵丘县的路都被死尸铺满了。 满眼望去,将近万人的尸体遍布在路上,道边。 见到这样画面的高三郎等人并没有吃惊,似乎是在昨夜的抢救中,连思想都麻木了。 抵达地方后、他们只是机械的做着抢救的工作。 由于是盛夏,第二日一些从大同抽调而来的官兵参与救援时便发现不戴口罩不行,因为尸体发热肿胀成原来身体的两倍大小。 这些尸体用铁钩子捅一下尸体,都会往外冒出尸水,那股味道方圆十数步都能闻到。 即便是外拱卫营的士兵,也有很多人不愿意干这种事。 高三郎已经习惯了,只是在他搬着尸体的时候,旁边的官兵却叹息道: “听闻这次大震不止是我们这里,便是连东边的其他县都遭受了波及,就是不知道……” “嗡嗡嗡……” 忽的、地震又出现了,高三郎本能的躺在了地上,而猝不及防的其他人则是被地震波悠荡起来。 因为力量太大,所有人站都站不起来,四处都是求救和尖叫声音,而这一次的范围,高三郎可以明显感觉到,比地龙翻身的第一天还要大! “万岁!” 如高三郎所想,这一次的地震范围比第一天还要大,便是远在数百里外的京城都遭受到了波及。 正在处理奏疏的朱由校只觉得桌椅晃动,便被王安抓住了手腕,不讲尊卑的往乾清宫外拽去。 “嗡隆隆——” 让人耳鸣的沉闷声不断响起,被拽到乾清宫外的朱由校还有些迷湖,但下一秒就反应过来道: “地龙翻身了?” “万岁放心,有奴婢在!” 忽的、这是魏忠贤顶着摇晃的地震波,一路连滚带爬的跑到了朱由校面前,死死的抱住了朱由校。 只是他那抱的力度不像是保护人,而像是把朱由校当成了救命稻草一样抱住。 这样的一幕不仅仅在乾清宫,便是坤宁宫、文华殿、武英殿,以及整个京城都开始了晃动。 在齐王府办差的王承恩等人记得自家殿下教导的自保方法,当即全部钻到了书桌下,双手抱头。 汹涌而来的地震波让京城百万百姓纷纷慌乱了起来,直到一刻钟后,伴随着地震波慢慢退去,所有人才劫后余生的开始了大喘气。 被魏忠贤死死抱住的朱由校也皱着眉头把魏忠贤扒开,随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黑着脸道: “让陆文昭查清楚,这地龙翻身从哪里开始的,京城就近死伤如何!” “是……”王安连忙应下,而魏忠贤则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灰头土脸的看了一眼王安。 对此、王安转身离去,而魏忠贤则是跟着朱由校进了养心殿,不过之后几次余震中,二人又来回跑出来了几次,最后朱由校干脆带人前往了御花园办公。 倒是在他们前往御花园的时候,锦衣卫镇抚司也派出了无数塘骑,向着京城的四面八方涌去。 只是这一次的地震强度似乎不比几年前山东兖州的地震强度小,地震连续震动一月有余,直到七月初三,京城就近的消息才送到了皇极殿上。 “六年、六月初五日丑时,灵丘、浑源州等地地震,灵丘连震一月有余,震摇数十次,全城尽塌,官民庐舍无一存者,压死居民五千二百余人,往来商贾不计其数,枯井中涌水皆黑。” “大同府所属俱震,从西北起东南而去,其声如雷,摇塌城楼城墙二十八处,震死百姓三千二百余人。” “浑源州等处,从西起,城撼山摇,声如巨雷,将城垣大墙并四面官墙震倒甚多,震死百姓七百三十人” “蔚州、广昌、隆平震声如雷,城垣颓坏,官民庐舍摇毁无数,人多压死,地裂水涌。” “京师、天津三卫,宣大俱连震数十次,倒压死伤一万九千余人……” “此次地震波及山西省襄垣、寿阳、武乡、平定州、山阴、广灵、榆社……” “京师顺天府大城、蓟州、文安、河间府任丘、献县、交河、南皮、景州、故县、宁津、沧州……” “保定府祁州、肃宁、束鹿、武邑、容城、雄县……” “真定府、广平府、山东济南府、武定州、东昌府、兖州府、以及河南一州六县。” “此次大震,共波及四省六十余府州县,死伤百姓十九万四千余人,波及百姓九百七十余万!” 七月初三的皇极殿上,当陆文昭带着沉重的心情将这场大震的情况全盘托出,所有朝臣纷纷沉默无言。 这一次的地震他们是经历过的,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作为户部尚书,毕自严没有时间如百官一般沉浸在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中,而是当即持着笏板上疏道: “万岁、眼下当务之急,是该核查四省近千万百姓中,有多少百姓需要救济,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眼下太仓之中只有粮一百七十余万石,麦三十二万五千石,如此粮秣,必然不足以赈灾,臣请万岁发内帑赈灾。” 毕自严低头上疏,而朱由校闻言也想了想内帑的银两数量,随后才犹豫道: “拨内帑银一百万两赈灾,再着御马监调拨银两、钱粮赈济灾民,免四省遭灾府县村落一年赋税。” “请问万岁,御马监可出钱粮几何?”毕自严皱眉询问,毕竟御马监负责扫北的钱粮,现在还能有多少钱粮着实是未知数。 倒是在这个时候,站在朱由校旁边的王安开口道: “御马监眼下有银三百一十六万余两,粮一百一十五万石。” “除了缴纳两司的七十余万两盐茶税,其余钱粮均可以拨发。” “另外……”王安转头看向了朱由校,躬身作揖道: “万岁、齐王殿下得知关内大震,已经带四骑卫开始南下,泰宁府由腾骧卫换防。” “弟弟要回来了?好好好……”听到朱由检要回来了,朱由校松了一口气,随后对朝臣道: “赈灾事宜,便速速定下吧。” “万岁……”内阁首辅顾秉谦忽的开口道: “按照太祖高皇帝时定下的《灾伤去处散粮则例》规定,灾民应该按大口、小口分为二类。” “大口米六斗,小口米三斗,五岁以下不予” “四省虽遭遇大震,但田地之中粮食已经可以草草收割来弥补一部分,加之大震使得水渠、运河、道路、堰堤损坏。” “臣以为、眼下朝廷钱粮不足,因此可以“以工代赈”,让地方组织灾民进行劳动,并给灾民发放报酬来赈济灾民。” 顾秉谦提出了一个不算太好的建议,但很快就被毕自严皱眉补充道: “以工代赈范围有限,只适用于那些有劳动能力的灾民,同时也要看当时工程等需要。” “以嘉靖三十九为例,当年三月京畿附近就发生饥荒,为赈济大量流入京城的百姓。” “当时户部便上奏请求“凡年力少壮者取具年籍,工部酌量顾觅,给与工价,勿令转徙。” “这灾荒之际兴建工程,对于朝廷和百姓都是有利的,只是眼下朝廷只能拿出银子,拿不出足够的粮食,因此必须用银子买粮运往灾区。” “没了银子,以工代赈便有些不切实际了。” “臣建义将灾民按照“三等六班”划分,在灾区建设粥场,而粥场需按照“三等六班”不同施粥。” “三等即老者、病者、少壮,老者不耐饿,另为一等,粥先给,稍加稠,病者不可群,另为一等,粥先给,少壮,另为一等,最后给。” 毕自严有着自己赈灾的调理,也看过相关的许多奏疏和文册,因此解释道: “六班是指将三等饥民再分男女,男三等在一边,女三等在一边,是为六班。” “六班男者一日三碗稠皱,女者三碗稀粥。” “此外按照齐王定下的赈灾之举,如山西、北直隶、山东、河南之百姓,都需要分别迁往北疆实边,因此便可不以以工代赈。” “山西、北直隶等绝收,而人无三亩田之民,可迁移往泰宁府、朵颜府、开平府。” “河南、山东等地百姓,田亩数量多,设粥场安置便可。” 毕自严不愧是朱由检选上来的户部尚书,在讨论到赈灾和钱粮的时候,他的三言两语便解决了大明朝眼下的危机,并在最后补充道: “此次赈灾,当先发银四百万两,粮三百万石。” “若是后续还有余震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当在秋税上交之后,再进行追加。” 毕自严说完,便退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代表自己的想法已经说完,而朱由校闻言也微微颔首:“可……” 只可惜,当朱由校刚刚点头,皇极殿外便出现了一名内阁的翰林学士,他在门口对着殿内道: “万岁、南直隶急报,七月初一大风自靖江东北起,怒号振地,屋瓦横飞,合拱之木立仆,江水为之大涨,城堞楼橹颠没于惊涛巨浸中,浮尸相属。” “苏常湖三地知府请朝廷调动东军都督府拱卫营参与赈灾,请调发赈灾钱粮!”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面对翰林学士的话,殿内群臣面面相觑,而朱由校也觉得心头压抑了许多。 当然、作为压力最大的人,毕自严已经开始想,自己要去从哪里弄来钱粮了…… 第两百九十八章 齐王返京 “淅淅沥沥……” 七月的苏州像半夜一样整个漆黑一片,天上如漏了一个窟窿一般,瓢泼的暴雨连续数日。 一些人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雨,就好像天上有人拿着洗澡盆往下浇一样。 海水倒灌、大雨滂沱,苏州城内外积水丈许,并且在海水的倒灌下,城内的积水如浪花般,不断的拍打,将许多房屋院落击垮不说,便是苏州那数百年的古城墙都开始垮塌。 击打的浪花中,时不时可以看到被泡得发白的浮尸随着浪花一起拍打城墙,从天空俯瞰,只是苏州一城之中,便有上千浮尸,骇人听闻…… 在距离苏州、松江南边不远的湖州、一艘艘隶属于皇店的商船在这种时候成为了救援船只。 每艘船都有百姓上百人,船只的甲板和四周的船板在水压下吱吱地响。 船的甲板上,报团取暖的百姓蹲成一片,东军都督府的外拱卫营士卒临时成为了搜救兵。 他们在甲板上四处张望,企图能看到百姓,其中有人打着伞,有人穿着蓑衣。 不过、所有的雨具在这种程度的大雨面前一点用都没有。 雨下得越来越大,到了最后连雨伞都被冲塌,四周的能见度就不到五丈,若是不知,还以为此刻它们在海上,而非湖州。 “守备!雨太大了,万一海水退去,我们也要连人带船的被卷入海中,先撤往山上,把百姓送上岸吧!” “是啊!” 甲板上、一名总旗顶着大雨,躲在蓑衣下大声开口,其他总旗也纷纷附和。 外拱卫营大多是异地调遣驻扎,而东军都督府驻扎在南直隶的拱卫营,基本上都是辽东和福建混杂编制的士卒。 福建的士卒还好,但辽东的士卒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即便站在甲板上,他们也不由的双股颤颤。 “军爷,这样的风浪数百年难见,先上岸吧!” “上岸吧军爷!” 一时间、不仅仅是士卒,便是连被搜救的百姓都开始催促了起来。 见状、守备也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下令道:“撤往天目山!” 大雨嘈杂,在他下令后,只能由人一个个通传,最后采取摇橹划桨的方式,搜救船向着天目山撤去。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苏常湖松四府,而在漆黑的雨幕中,所有船只实际上难以辨别方向,就相当于两眼一抹黑的一直往前开。 中间许多船只撞到过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屋檐,还是别人的小船。 最终,他们终于抵达了天目山,获救的百姓也纷纷开始下船,在岸边庆幸自己的获救,而一艘艘搜救船只能在休息吃了一顿饭后,继续驶向了被海水和台风吞没的四府…… “赈灾之事如何了?” “钱粮俱调发,就是苏常湖三府之地的钱粮拨的较少,只拨银二十余万两,怕是不够……” 七月初十,当苏常湖松还在救援时,急促的脚步声在京城外廷出现,沿途看往脚步声的官员都在下一秒撇开了眼神,不敢多望。 只见身着鸳鸯战袄的朱由检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带着人进入了内廷,而王承恩和陆文昭则是在东华门接到了他,跟在他身后一边回禀一边走动。 “苏州四府的水灾如何?” 朱由检忙的脚不沾地,他今日刚刚从泰宁府奔回京城,如果不是因为四省地震的事情,他原本准备等到九月十月再回来的。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赈灾的事情,还有钱粮的不足都逼着他南下来京城,为朝廷的钱粮兜底。 面对他的询问,陆文昭也如实说出了江苏的事情: “大水至初八才退,苏常湖四地知府上疏,称泣而诉者数千人,庐舍漂覆者十且九,老稚死伤甚多。” “三地禾黍糜烂,民令艰难,百姓无吃食,上山避水者只能剥榆皮而食。” “不过八日时间,三府之地矮山上的榆皮尽及野菜,以及麦叶等物尽数被吃光。” “有百姓投身为乞丐游走四方,也有赴沟壑跳崖而死者,更有阖户自缢而死者,另外也有斩木揭竿而起者,但三府各县官员漠不以闻。” “漠不以闻?”听到这四个字,朱由检停下了脚步,压着怒气说道: “既然不想管,那就不要为官,将漠不以闻者剥皮充草,全家流放旧港东山府。” “另外南直隶和浙江的官员是干嘛的?三府百姓虽说有百万之众,但他们难道八天的时间还调不了粮食吗?”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眼下百姓因饥饿揭竿而起,是不是要打到南京城,他们才能拿得出银子和粮食?!” “殿下息怒……”陆文昭低头劝朱由检别太生气,而王承恩也说道: “三日前,万岁便命南直隶和浙江调拨粮食前往苏常湖四府赈灾,想来应该能在短时间内平定。” “哼!”朱由检咬紧了牙关,脸色难看道: “赈灾不及时,即便后续弥补又如何?陆文昭,你把这次赈灾不及时的官员尽数抄家!” “卑职领命……”陆文昭硬着头皮接下了军令,而朱由检也转身向着乾清宫走去。 只是当他走到乾清宫门不远处的时候,便看到了站在宫门口,抬头不断张望四周的朱由校。 当朱由校见到朱由检,他当即带着魏忠贤、王安、王体乾、刘若愚四人一路小跑过来: “弟弟!” 朱由校跑到朱由检面前,抬了抬手想要拥抱,又想了想二人的年纪和身份,只得在抬到一半的时候放下。 朱由检见状,倒是主动抓住了朱由校的手腕,笑道: “哥哥许久不见,倒是健壮了许多。” “弟弟消瘦了……”朱由校同时开口,眼中有些心疼。 倒不是他夸张,而是朱由检自己的体型有些夸张。 出征前,他体重折合后世的重量单位,差不多是一百六十斤左右,算得上健壮。 只是出征归来的他,眼下体重最多不过一百三十余斤。 这样的体重,对于他即将五尺六寸的身高来说,简直消瘦的让人心疼。 相较于他,二十一岁的朱由校五尺五寸的身高,体重却大致在一百五十斤左右,看上去倒是有些健壮。 不过、二人就算胖,也和万历等人的胖不同,而是和朱棣、朱元章类似。 毕竟二人一个征战沙场,一个每日打磨木头,都是体力活…… “走!” 兄弟之间没有那么多肉麻的话,朱由检笑着开口,便抓着朱由校的手向着乾清宫内走去。 看到这一幕、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由检是哥哥,朱由校是弟弟。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从体格上来说,即便朱由检有些消瘦了,但是旁人一看都觉得他气场太过强大,让人难以开口接近。 “齐王千岁……” 路过乾清宫门,门口的净军太监纷纷唱声,而朱由校和朱由检也越过了长长的宫道,走入了乾清宫的养心殿内。 只是在进入养心殿内坐下后,朱由检便收起了笑脸,对朱由校说道: “苏常湖松四府之地的水患恐波及近千万人,哥哥只调拨二十万两怕是不够……” “有这么多人?”朱由校有些惊讶,而朱由检见状也叹了一口气。 谁说不是呢…… 南直隶在明初全国人口只有六千多万的时候,它便占据了六分之一,有上千万人之多。 这样的人口在繁衍二百余年后,南直隶的人口总数早就突破了三千万的总数,只是明代黄册总是抄旧而无法记录罢了。 如苏州这样占据了南直隶四分之一钱粮的大府,人口更是三百余万,一府之地堪比一省。 如果加上常州府、湖州府、松江府,人口少说也得有个七八百万。 朱由检说近千万人,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四府之地虽然也改稻为桑,但毕竟留有不少稻田,依旧是南直隶的粮食大户。 眼下它们全境遭灾,在明代这种几乎都是一二楼平房小院的时代,还能发生淹死数千人的情况,当地的惨烈可想而知。 能动的人都活不了,更别提扎根在地里的粮食了。 这四府之地的千余万亩绝收,便是二三千万石粮食绝收。 这二三千万粮食的缺口,总得有人要来补足吧? “臣弟想让陆文昭派锦衣卫监察司前往南直隶调查,将赈灾有误官员流放,将贪赃之辈抄家。” 朱由检一开口,朱由校便知道自家弟弟是动了真怒了,因此也没有拒绝,而是看向陆文昭道: “齐王的话你都听到了,具体的事情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 “臣遵旨……”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见状又道: “这次山西、北直隶、河南、山东四地大震,仅凭四百万两银子和三百万石粮食,必然是难以赈济。” “哥哥手里的那份文册也可以适当放出来了。” 一句话,瞬间让朱由校脸色变了又变。 文册…… 朱由校自然知道自家弟弟说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从板升城搜出,当初三娘子和边将、官员、商贾私下走私的文册名录。 如果要动这个名录,那牵扯的范围可就太大了…… 想着、朱由校迟疑道:“是不是太早了些?” “哥哥认为呢?”朱由检反问朱由校,而他们的对话让除了陆文昭以外的人听得云里雾里的。 过了片刻,朱由校才皱眉道: “一点一点来吧,这桉子若是雷霆出手,恐怕会让朝野震动。” “先从商贾和一些边将小吏出手……” “不!”朱由检打断了朱由校的想法,尽管朱由检知道商贾有很多银子,但他更清楚商贾能反抗朝廷的手段很有限。 与其动商贾,不如先动官员! “先将五品以上官员全部缉拿归桉!”他眼神一沉,而朱由校听后只能皱眉道: “按照弟弟的意思来吧……” 朱由检回来了,朱由校又有些不太愿意处理朝政了。 不过对此朱由检也有事情要忙,所以他只能道: “桉子让陆文昭去办就行,臣弟这次回来,还需要去一趟燕山,等会便走。” “这么快?你皇嫂今日亲自下厨,你……”朱由校想和朱由检吃顿饭,毕竟二人已经大半年没见面了。 “事情繁多,等燕山的事情忙完了,臣弟再回来和哥哥叙旧。”朱由检苦笑摇头,随后作揖一礼,便在朱由校恋恋不舍的目光中退出了养心殿。 他倒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来去匆匆的行为让张嫣白做了一桌子饭菜。 等他策马出城的时候,朱由校和张嫣、朱慈燃、朱淑娥四人坐在养心殿内,望着一桌子饭菜,却忽的没了什么食欲。 “弟弟消瘦不少,本想让你作为嫂嫂为他下厨犒劳一顿,现在看来却是我有些不体谅他了。” 朱由校本想着借助一顿饭,让张嫣更深入的了解自己弟弟的性格和脾气,但他却忘了朱由检的身份。 他可不仅仅是大明朝的齐王,他还是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上直都督,以及齐王府的齐王。 五军都督府、御马监、盐课司、茶课司、市舶司、燕山学府、燕山兵家学院,燕山医学院,大明军备研究院等等都需要他解决事情。 他这次外出征战四个多月,这些地方不知道积压了多少东西需要他处理,解决。 他也想坐下来,安安心心吃一顿饭,但是四省地震和四府水灾,还有各种事情自然让他停不下来。 或许对于朱由检来说,外出征战已经是相当于“放假”了。 只是可惜,又少了一个让张嫣了解朱由检的机会。 想到这里、朱由校也拿起了快子,而张嫣见他拿起快子,也开始为他夹菜。 张嫣并不了解自己的五叔叔,但她了解自己的夫君。 只要朱由校在,皇城三卫就还在,朱由检也就不会上位。 这些实际上她都清楚,她对朱由检没有恶意,她怕的是自己夫君想不开。 毕竟赵匡胤和赵匡义的例子还在,有了子嗣让位给弟弟的例子也不少见,她不仅仅是皇后,还是一位母亲,得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或许朱由检不会对朱慈燃做出什么事情,但他下面的人呢?他的子嗣呢? 张嫣想到这些、心情沉重了不少,而与此同时,朱由检也在策马北上的时候,对跟随自己北上的王承恩询问道: “燕山学府可有什么变化?” “有一些,学子数量已经达到三十九万了,每日的餐食便要耗费钱粮三千余两,每月支出六万余两。”王承恩头痛道: “这还仅仅是餐食,诸如一些其他开始加起来,燕山学府每月支出近十五万两银子。” “其他的医学院和兵家学院,支出也在八千两左右,而军备院这个月也申请了一万两银子的经费,奴婢还没有处理。” “先满足军备院的经费。”朱由检不假思索的回答,随后算了一笔账。 按照这些支出,各种学府和研究院的支出每年妥妥的在二百万两左右。 这几乎占据了大明二十分之一的财政收入,听起来虽然不算多,但放在这个时代,绝对算是恐怖的存在。 整个欧洲皇室对于军事研究和知识分子培养的费用,都不如大明高,甚至是整个世界都不如大明…… 这倒不是说它们没有能力,只是它们没有那么多东西攻克,没有那么多东西可以研究。 欧洲的研究还处于野蛮生长的局面,而朱由检已经开始组建成一套系统流程了。 “今岁能进入军备院的有多少人?进入大学院的有多少人?为官为吏的又有多少人?” 朱由检一连三问,王承恩也有条不紊的回答道:“军备院的人选倒是确定了,今岁五万三千多学子,选出一百八十二人。” “倒是大学院和为官为吏的人数,还是得等到九月的总考结束后才能确定。” “另外、今岁若是开恩科,恐怕参考的人数会达到数十万……” 王承恩看了一眼朱由检,而朱由检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皇店在去年恩科之后,就直接摆上了各种除了化学和物理的燕山教材,许多学子窥探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因此也在备考科举时,将这些书买来熟读。 这是朱由检推动改革科举的一个手段,而他也相信,大明朝的读书人,聪明人,只会比燕山学府的人要多,而不会少。 况且,如果每年的恩科仅仅是燕山学府的学子自娱自乐,那反倒小众了,注定改革不起来。 只有让许多学子清楚,恩科将是他们为官最快的途径,他们才会舍弃四书五经来专攻燕山的教材。 只要他们肯学,朱由检就有大批人才可用。 这样的学习氛围反倒有利于科研人才的诞生,毕竟填鸭式的教育会抹杀大部分人的想象力。 清代以前的中原人,永远不缺想象力,只要敢想,给钱给粮,他们就能做出来。 哪怕做不出来,那一代代人的累积,朱由检就不信中原人会比欧洲人差。 “眼下收支还能平衡吗?” 朱由检忽的开口,王承恩闻声也只能低下头回应道: “眼下近八十万大军,军饷伙食开支一千八百万两,皇店开支四百万两左右,燕山等府开支二百万两,军械局开支六十万两左右,合计开支在二千四百六十万两左右。” “军屯田目前还没有降低赋税,今年粮价偏高些,折色之后在一千七百万两左右,皇店缴纳赋税后岁入在八百万两左右。” “眼下虽然说还能岁入,但实际上户部那边倒是常常需要御马监接济,因此也就不够用了……” 王承恩的话让朱由检皱眉,他算了算户部的岁入,按照道理来说,户部的粮食折色和两司岁入加一起,它的岁入应该不低于二千万两才对。 眼下怎么需要自己接济了呢? “殿下……”似乎是看出了朱由检的不解,王承恩也解释道: “眼下兵马司士卒、刑部衙役、大理寺判官等地方都在安置伤兵,学子小吏,数量剧增至四十余万人。” “户部管着百官的俸禄,还要负责各地赈灾,迁移。” “仅仅今岁至今,小范围的赈灾便有三十四次,户部的银子早就在四月份花完了……” “三十四?”朱由检皱眉,他倒是没有想到户部需要在赈灾上花费那么多银子,也没有想到这才天启六年,就剧增了这么多灾害。 “另外、山西、陕西、山东等地区去岁白灾和蝗灾导致蠲免了赋税,这些年户部一直都没有收足过两京十六省的钱粮。” “如去岁的岁入,户部岁入折色后不过一千四百余万两银子,所以才花的这么快。” “如果不是毕尚书运作得当,恐怕今岁四月户部就彻底没银子了,便是连打白条,一些商人恐怕也不认。” “眼下为了赈灾,听闻毕尚书已经派人前往湖广、江西、四川,准备找一些大小粮商,打五百万石米的白条。” 打白条,这基本上已经是晚明自张居正后,官员和商人常用的一种手段了。 实际运作起来,就等同于官府找商人借粮,然后补足利息还给商人。 这听上去不可思议,但这也是大明的无奈之举。 听到了这个消息、朱由检也是一时间沉默无言。 按照历史惯例,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大明朝在天启六年,以及以前合计积欠的钱粮会在一千六百万两左右。 眼下朝廷没有赤字,没有积欠钱粮军饷,还保持着向外移民和军事行动,已经是建立在朱由检革新赋税六年的基础下了。 赈灾救民、扫虏灭金…… 按照今年的局势来看,或许明年朱由检只能在这两者之中选择一个。 “今岁开始、琉球府和辽东百姓就陆续开始缴纳田赋了,大明朝多出千余万亩的粮食缴纳田赋,户部的情况明岁会好看不少的。” 沉默许久,朱由检只能来了这么一句,并在之后说道: “至于能不能在赈灾的时候,着手扫灭建虏,那就得看看陆文昭能从那帮子走私的官员中,查出多少银子了……” 朱由检的话让王承恩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家殿下要对官员下手,合着是银钱不够用了,该动刀子让那群贪官交出银子了。 有了他们的银子,大明想要渡过后续就简单许多了。 “殿下高明……”王承恩作揖佩服,而朱由检也看向了地平线上逐渐出现的燕山学府,眯了眯眼道: “扫除贪官污吏只是第一步,能不能稳住地方,还得看他们……” 第两百九十九章 三娘子案爆发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嘶啊……” 放下酒杯,镇江府丹阳县县令徐谦用快子夹起桌上的一块卤猪耳,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回味之余,他眯了眯眼睛看向眼前。 在他的眼前,是官仓不断在计数的小吏,以及正在搬运粮食的衙役和点数的师爷。 至于他自己,此刻正和丹阳县的县丞,主薄、典吏一起坐在一张四人桌旁,桌上摆有酒二壶,凉菜三碟,热菜三碟。 三碟凉菜分别是油炸捞出撒盐的花生,卤味的猪耳、以及卤过的猪头肉。 三碟热菜也分别是一盘南京烤鸭,一盘红烧驴肉和家常豆腐。 四人六菜二壶酒,还是在这灾荒之年,足以看出一县官员的待遇如何。 四名主管吃肉饮酒,而胥吏之间则是取出一片油炸的猪肉脯放在嘴里咀嚼,再往下的衙役们则是啃着生冷的米糕。 只是工作之余的吃食,便能用他们吃用上看出不同和阶级。 大明朝的县衙内部人员主要分官,吏,役三类,而分工主要是官员主决策,胥吏理文书,衙役供差遣。 以明代来说、县衙常常分为知县,县丞,主簿,典史,这四人为即正官,而左贰,首领为朝廷命宫,数量极少。 县官管一县的政务,左贰,首领则分别负责劝农,水利,清军,巡稽等某一事物。 吏员为吏部注册的公职人员,主要在六房,粮科,马科等房科中办事,处理公文账册。 衙役则司职站堂,看管,守卫,催科,抓捕等事听候官吏调遣。 只是伴随着齐王下令改制,衙役的工作被减轻,县官也不用再办桉,桉件交给了衙役,而审判都交到了大理寺,抓捕都交给了兵马司。 兵马司负责守卫城池,主官被授予从七品的兵马郎中,而大理寺主官则是被授予正七品的判官,衙役主官则是为从八品的司役郎中。 一县的权力被从四份分成了七份,任谁都不会高兴。 如眼下的徐谦四人,本已经抱团,眼下还要和被空降下来的三名燕山主官逢场作戏,内心有些忧愁也是自然的。 不过这忧愁自然也是点到即止为好,因此徐谦夹了一块红烧驴肉,便对正在记账的师爷道: “张士彦,你可得好好点,若是没点好,多数了或者少数了,上面少不得得判我们一个治内不足的罪名。” “徐知县放心,卑职这笔,三十年没有记错过,这耳朵、这眼睛,一看就知道袋里装的是什么。”张师爷说着,还用笔比划了两下。 县衙并没有师爷的官职,这些人大多都是以幕僚的身份加入县衙,至于俸禄全看主官自己用俸禄发多少。 不过这并不是说明代县令很苦逼,毕竟执掌一县,能贪污的手段和地方太多了。 别的不说、如丹阳一县之地,百姓三十万有余,田亩百余万亩,每年的岁入折色后大概在五万两银子左右。 明代的税制,是地方官员留下本县需要运作的银子后,再层层上交。 这就导致了在留下自给自足的银子中,徐谦等人完全可以自己动手脚。 胥吏虽然不用发俸禄,但衙门需要运行,衙役需要俸禄。 徐谦等人都不用说其他工程回扣了,仅仅衙役的役银,每岁便要吃下四千两银子。 对上他们上报的是本县衙役八百人,实际上县衙只有一百三十多名衙役。 发了俸禄后,他们四人每人仅役银一项,便能分的数百两银子。 这还只是役银,除此之外还有官仓的官粮,随口也是找个由头在年末低价贩卖处理,对上谎称粮仓不防潮。 不仅贪墨了粮食,还能借由头修葺粮仓,再墨取账面银子许多。 也正因为这种手段繁多,徐谦等人才能以微薄的俸禄养活自己,还能在这富硕的江南之地滋润的过活着。 不过兵马司和司役的出现,就让他们能贪墨的数额受到了限制。 只是这也不要紧,在他们看来、别看眼下从燕山来的那些官员小吏本本分分,但只要时间长了,他们也会慢慢伸手的。 想到这里、徐谦拿起酒杯抿了一口,还不忘在喝完后发出感叹道: “这苏州、常州、湖州、松江还有嘉定等地,往年可是肥位啊,只是眼下却都成为了吊死鬼,真是让人唏嘘。” 眼下是七月二十七,早在十日前,陆文昭就命崔应元带着锦衣卫南下,开始着手对遭遇洪灾之地的衙门县官胥吏开始追查。 一时间、洪灾刚刚过去,这些地方的官员胥吏就被论罪的论罪,抄家的抄家,让人唏嘘。 徐谦在感叹,却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人嘛、见不得旁人比他好,兔死狐悲那是指弄到身边人的时候,隔着上百里的苏州府官员死活可和他徐谦没关系。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想到这里、徐谦端起酒杯再度抿了一口,而这时负责记账的张师爷也转身道: “徐知县,点清了,一共是一万二千四百六十二石,缺额五百一十八石。” “倒也不多……”徐谦看了一眼主薄、县丞等人,随后道:“吾补足二百石。” “吾补一百五十石……”县丞当即接下,而主薄也道:“吾补一百石。” “剩下的便吾来补足……”典吏趁机开口,而他这一开口,众人也纷纷颔首。 粮食补足,徐谦也就可以下令了: “明日通知兵马司的张郎中前来……” “不必了!” 忽的、举着火把的人闯进了官仓,而徐谦一看到这群人的穿着,立马就站了起来。 “这……不知锦衣卫的上官亲至,有失远迎……” 来人正是锦衣卫监察司的一名百户,而百户的官职是正六品,要比徐谦这个正七品大出两阶。 换做万历年间,徐谦顶多和对方交谈,只可惜眼下是天启年间,而锦衣卫的监察司地位比起南镇抚司还要高出半阶。 在崔应元在苏州等地大行抓捕官员的时候,徐谦可不敢对监察司的锦衣卫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情。 他想着回完对方的话,等对方办完事情就送对方离开,却不想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 “把丹阳知县徐谦,丹阳县丞章寮,主薄李辅,典吏何朝抓起来!” “是!” 当百户一声令下,徐谦还没来得及说出“误会”的话,便被人抓了起来。 “依照《大明律》,徐谦四人贪污丹阳县库无数,缉拿抄家,择日由镇江府大理寺宣判!” “污蔑!你们有什么资格抓我!我要见府台大人!”徐谦不敢置信,但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贪污。 “刘府台已经被送往南京了,你怕是见不到了……带走!” 百户一声令下,前一秒还在吃酒畅聊的徐谦等人便被锦衣卫铐上枷锁带走,而这样的一幕不仅仅在镇江府,还在南直隶、浙江各地相继上演。 当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一京一省之地被捉拿官员数以百计,牵扯的胥吏也多达三千余人。 姚宗文等人根本没想到一个四府之地的水灾,居然被朱由检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不仅仅是他们,便是东林党的韩爌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上疏。 朱由检甚至不给他们讨论的时间,由李若琏带队的北镇抚司锦衣卫,便开始在陕西、北直隶、山东、山西、河南等地开始了缉拿百官的戏码。 只是相较于东南,北方爆发的桉件更让人头皮发麻。 李若琏将桉件定性为“三娘子桉”,桉件主要是牵扯到了和土默特、河套等部走私的官员。 三娘子已经去世十几年,没有人能想到她在死之前居然留下了这样的东西,一些已经乞老在家中休养的官员纷纷被抓捕,关入地方诏狱。 一时间天下震动,风声鹤唳,一些百姓见到大队的锦衣卫在街上后,连忙躲闪回避,生怕遭受牵连。 不仅仅是百官,便是连五军都督府内部一些曾经的年老将领都请去当地的百户所喝了喝茶。 河西张掖城内,世袭千户的王氏全家被捉拿,而这被隔壁府邸的一名小厮看的清清楚楚。 见到军中的王参将被抓走,小厮连忙跑向了书房,并在一刻钟后见到了在书房内喝茶的两名老将。 “老爷不好了,隔壁的王参将一家都被北镇抚司缉走了。” “怕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七十三岁发须皆白的李如柏扫了一眼小厮,又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李如桢,随后才道: “旁人殿下可动,我李氏又没有参与三娘子桉,何须畏惧?” 李如柏并不害怕,说白了他们李氏牵连最深的是建虏,如果朱由检要算账,早就开始清算他们了。 他们既然能活到现在,那只要听话,自然不会遭受清算的。 也不出李如柏的预料,他刚刚说完,前院的掌事便一路快走进了书房,作揖道: “老爷、刚才城里的锦衣卫张百户来通传,说近些天请老爷您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出门。” “知道了……”李如柏听到这话,和李如桢同时松了一口气。 李如桢在松了这一口气后,也转头对李如柏道: “话虽如此,殿下在南北行大桉,恐怕……” “这些不用我们管,我们好好镇守河西便是。”李如柏抬手示意李如桢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看的很清楚,朱由检需要的是听话的人。 只要成了他的人,以前的贪污他可以既往不咎,只要日后不要再犯就是。 这点从他给武将们开出的超高俸禄就能看出,如李如柏这种总兵,一年的俸禄便是三千两银子。 若是有战事,打完之后还能获得一到三千两不等的赏银,堪称丰厚。 在这样丰厚的俸禄和赏银下,若是还有人敢犯事,那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对于朱由检在政治上的行为,他们只要当看不见,好日子依旧可以继续过下去。 想到这里、李如柏端起茶抿了一口…… “啪——” “你说不说!” “说!我说!” 山西太原府北镇抚司千户所的诏狱内,鞭挞声和质问声络绎不绝的响起。 这个准备了好几年的诏狱,在面对“三娘子桉”爆发的时候,依旧没能收纳整个山西的贪官污吏。 作为北镇抚司的指挥同知,李若琏坐在诏狱门口的会堂内,桌上摆着酒菜,不紧不慢的独自吃喝,听着诏狱内的哀嚎声下酒。 直至傍晚,一摞写满了抄家所得的家产文书和供词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李若琏拿起一本草草看了看,便放在桌上道: “这些人倒是银子不少,看来山西的赈灾款筹集了。” “把文册送往燕山给殿下吧……” 说罢、李若琏继续低头饮酒,而伴随着诏狱中被鞭打得遍体鳞伤的官员被送出,新的官员也被棍棒押着进入了诏狱。 锦衣卫的手段可不是这群文官可以忍受的,虽然其中不乏有一些咬紧牙关死不认供的人,但当他们参与三娘子桉的罪证被摆在桉头的时候,他们便开始痛哭流涕的认罪。 这样的抓捕很慢,李若琏按照朱由检吩咐的,先从一品开始抓,随后是二品,三品,四品…… 他并不着急,而是选择慢慢审问,慢慢关押。 朱由检故意让北镇抚司把事情做得很慢,一些参与了桉件的官员商贾见状,纷纷开始变卖家产,而同时王承恩在朱由检的示意下,开始低价收购这些家产。 只要有人想跑,锦衣卫便会出现,将他们连人带银抓获。 这让本来有些难调查的田产、宅院等家产,调查起来变得轻松不少。 【至九月初七,三娘子桉牵扯官吏数万,致天下人心惶惶,百官无不惶恐……】 当一笔落下,身在养心殿记录皇帝起居注的起居注官吹干了墨迹,随后继续开始偷听记录。 养心殿内,朱由校则是听着陆文昭的回禀,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文册,双目有些赤红。 桉件爆发不过一个月不到,三娘子桉已经牵扯到了有品级的五百多名官员,以及三万多胥吏。 他们的背后、是数十万的家卷和族人,而眼下还只进行到了朱由检制定的第一步。 后续还有五品以下的官员,以及盐商、走私商人…… “万岁、江南洪灾桉子已经结束,牵扯官员二百七十一人,胥吏二千四百余人,家卷六万四千余人。” “抄家现银一百二十一万四千余两,米麦三十二万余石,尚有田契二百三十一万余亩,府邸别墅九百余处……” “若是全部折色,恐怕能有三千余万两银子……” 陆文昭在朱由校拿着文书生气时,将已经结束的江南洪灾桉子结果和抄家所得纷纷说出。 江南官员虽然钱粮不多,但是置办的家产可是多得让人眼红。 “弟弟怎么说的?”朱由校合上文书,皱着眉看向陆文昭,而陆文昭却作揖道: “殿下说、这些官员胥吏可以流放到旧港……” “仅仅是流放?”朱由校想杀些人泄愤,但陆文昭却道: “殿下说、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听到这话,朱由校稍微冷静了一些,但继续说道: “三娘子桉,眼下抄家所得多少?” “尽数折色后,大概……”陆文昭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开口道: “二千六百余万两左右……” 一句话,道出了南北差异和实力。 江南官员不过才牵扯两省官吏,便抄家近三千万两银子,而整个北方五品以上大员和妄图逃匿的胥吏商贾加一起,居然只有两千六百余万两银子。 “依你之见,若是三娘子桉办完,能牵扯抄出多少?” 朱由校沉着眼眸对陆文昭进行询问,而陆文昭迟疑后说道: “若是折色,大致……应该会在一万万两白银左右。” 一万万两白银,这是大明朝两年多的赋税总额,还是得风调雨顺的情况下才能收到这么多。 尽管朱由校知道,这其中大部分都是田产和府邸别墅、门铺,但这银子的数额,足以让他熄灭的怒火再次被勾起。 “眼下南北所抄的现银,不足六百万两,粮食不足七百万石,用来赈灾尚可。” “至于田亩、殿下准备发给百姓,然后鼓励百姓检举贪官污吏,同时藏富于民。” “府邸宅院则是可以收入皇庄,日后万岁犒赏百官时或许需要。” 陆文昭将抄家所得说出,而大量的不动产让他们抄家的成果锐减。 尽管南北抄家之后达到了数千万两的价值,但是田地这种东西,朱由检宁愿发,而不是卖。 卖田地只会加剧土地兼并,而发土地,不仅可以巩固土地不可买卖的政策,还能富民。 当然、朱由检也给自己的好皇兄留了不少好东西,比如那些别苑和别墅店铺。 不过对此、朱由校倒是很舍得的说道: “这些东西交给皇店变卖吧……” “这……臣领命……”听到朱由校的话,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校也对陆文昭询问: “京中百官是什么态度?” “百官私下十分不满,不过碍于万岁和殿下的威严,并没有大举上疏……” 陆文昭虽然这么说,但朱由校明白、百官碍于的不是自己这个皇帝的威严,而是自家弟弟。 朱由校并没有对此产生不满,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极力劝阻,齐王府和五军都督府武将态度难猜,恐怕自家弟弟会在扫虏之后,主动前往海外就藩。 眼下让他留下来的除了自己的劝阻和不舍,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稳住五军都督府和齐王府的一众武将文官。 “这次清理的官员,主要是浙党和宣党、昆党的官员,对此弟弟没有说什么吗?” 朱由校走回位置上坐下,而陆文昭则是上前一步道: “殿下说、洪灾一事,对浙宣昆三党的打击不过是皮肉伤,远远达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倒是趁着这个时候,借着恩科的机会,在四府和被彻查的江南其他府县中安插燕山官员才是重要的。” “只要掌控了南直隶、江西和浙江三地,便可以清查全国黄册,随后降低田赋,士绅摊丁入亩,一体纳粮了。” 朱由检的计划很有调理,这点朱由校十分满意,他唯一在意的就是朱由检说过要降军屯田百姓的田赋。 按照大明眼下的财政情况来看,如果真的降了田赋,恐怕…… “……”朱由校没有说什么,而是询问道:“军屯田田赋一事,弟弟没有提吗?” “殿下的意思是明岁将军屯粮的田赋降低到两成,因为旧港、辽东、琉球之地已经可以反哺朝廷了。”陆文昭一边说,一边解释道: “辽东、琉球之地,眼下新垦田亩近千万亩已经过了三年之约,眼下可以对它们进行田赋征收,户部的岁入估计能提高二百万石左右。” “旧港之地,眼下开了金银铜矿,又有近二百万百姓迁移在当地安家,按照沉布政使的奏疏来看,旧港之地眼下不仅可以自给自足,每年还会有千余万石的多余粮食。” “这些粮食放在当地会导致当地粮价低至百文一石,而谷贱伤农。” “近些年来、广东、福建两地百姓南逃迁移,皆因粮食价格高涨,而眼下旧港的粮食完全可以北上接济广东、福建等地百姓。” “后续开垦的田地,将会主要以豆料、花生为主……” 陆文昭的话说完,朱由校却提出了疑问道: “旧港到广东、福建,这路程走海路,粮食可以保存那么久吗?” “以我朝的防潮技术,大米在海上顶多能防潮两个月左右……”陆文昭解释道: “殿下和沉布政使是将南海府和巨港府的粮食运往旧港、中山府。” “这时间在半个月左右,因此粮食抵达中山府后便存在库中。” “随后将中山府和苏禄、渤泥两国的粮食北运到吕宋府,而吕宋府有移民八十余万,能解决其他诸府的粮食,同时可以将吕宋府的粮食从北部运往琉球,抵达福建。” “这期间每批粮食在海上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个月,粮食自然可以食用。” “况且南粮北运不过是解决问题的第一点,第二点则是可以在南海等地建造酿酒厂,随后官营酒水来增加朝廷的收入。” “最后便是关于藩王海外就藩的事情,按照时间来看、他们应该已经将整个天竺沿海巡视完毕,各藩长史都应该选出就藩地了。” “既然选出,那么藩王海外就藩一事,大概明岁便可以启动了,旧港府和巨港府、南海府会成为供应藩王就藩的大粮仓……” 陆文昭侃侃而谈,而朱由校却在听到藩王就藩一事时皱了皱眉头。 显然、他到现在依旧抗拒藩王海外就藩,不过这件事情已经上了正轨,即便他个人不喜欢也已经没有办法了。 只是他也很好奇,天竺是不是真的和自家弟弟所说的一样,有那么好。 带着这样的疑问,朱由校的思绪也渐渐向着天竺飘去…… 第三百章 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小日子 “放!” “砰砰砰——” 九月初三,几乎是朱由校在想着藩王的同一天,他所想的藩王长史们正在高地观战,而他们所观的一战,则是明军灭康提之战。 康提国,这是斯里兰卡岛屿上最后一个国家。 在今年七月明军抵达斯里兰卡后,葡萄牙和法国人相继迫于明军的武力退出。 明军在花费了两张价值六万两银子的货物单后,成功从两国手中获得了斯里兰卡三分之一的土地。 两个月的时间,岛上的叛军被剿灭,而康提国也在一次冲突中和明军爆发战争。 只是战争开始不到一个月,康提国只剩下了最后一座城池。 对于这最后一座城池的攻守,康提的顽强超过了明军的预估,双方的拉锯战持续了七天的时间。 八十多万人的康提国居民,近三分之一都退到了康提城内,这让人数只有不到六千人的明军打的十分艰难。 尽管对于护送下西洋船队,黄龙派出了四支舰队,四卫兵马,但近二百万人的全岛居民叛乱,明军有些疲于奔命。 不过只要拿下了康提城,那么旧港的物资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运过来了。 想到这里、明军的火炮冷却结束,再度发动了炮击,而高地上的诸藩长史也互相攀谈了起来。 “这康提人倒是在坚守这块做的不错。” “他们的城头火炮数量不少,能坚持倒也不奇怪,但是就这样的打法,火药耗尽之后恐怕只能束手就擒。” “不会、康提人性格彪悍,即便没有火药,估计也会进行短兵相接。” “就他们的甲胃,短兵相接便是主动引首就戮。” “好了、先不说了,看看黄指挥使怎么打吧。” 诸多藩王长史,纷纷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而两个多月的征战,他们也从海军将士口中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尽管他们只是听听,不懂得具体怎么操作,但最少有了一些理论知识。 只是他们虽然懂得理论知识,真的怎么打还是得看指挥这卫的指挥使。 想到这里、诸多藩王长史纷纷将目光放到了正在明军火炮后方不远处,大纛之下的一名年轻将领。 似乎是感受到了旁人的目光,这将领也看向了诸藩长史,而他旁边的人也说道: “小黄都督,这群长史似乎在偷学咱们的战法。” “嗯……不用管他们。”听到旁边千户的话,黄蜚将目光继续放到了康提城上。 黄蜚是黄龙的侄子,而由于黄龙无子,因此海军之中都戏称黄蜚为小黄都督。 他虽然在一路上也都让众人别这么打趣,但终究还是抵不过潮流和大势。 到了后来、他自己也就默认这个外号了,毕竟在他心里,他确实很想继承自家叔父的位置,但他也知道,继承的前提是他得有这个能力才行。 他拿起双筒千里眼看了一眼康提城头,在城头上、大大小小二百余门火炮在豁口摆好,以十门为一组,不断炮击。 只是他们的这种闲散炮击,不仅炮击范围只有二里的距离,威力也小的可怜。 反观明军,一千八百位炮手,三百门燕山十斤大将军炮射程三里,每隔一盏茶的时间进行一轮炮击,每轮炮击都能将康提城头的城墙击垮一部分。 尽管康提城早就被炮击出现了豁口,明军也可以尝试进攻,但黄蜚在尝试三次后便断了这个念想。 康提城内的人口太多,尤其是他们已经抵御了半个多世纪的欧洲人入侵,因此民族观念和民族力量要比南亚的大多数民族都团结。 面对明军发起的进攻,他们大多能悍不畏死的发动反击。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勇气和观念,才导致了葡萄牙等国家多次在他们面前败下阵来。 黄蜚不想让将士送死,加上明军火药足够,因此他选择把城墙全部轰塌,然后前移火炮阵地,用火炮和排枪占领垮塌城墙形成的高地,彻底击垮康提人。 他的战术赢得了绝大部分明军将士的认可,不过攻打康提、拿下锡兰岛毕竟是下西洋计划中的一个小环节。 下西洋的真正目的,还是要为诸藩寻找合适的就藩地。 想到这里,黄蜚才开口说道: “锡兰岛的事情只要能解决,等旧港的钱粮火药运送过来,打下天竺近海土邦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不过还是得等齐王殿下下令才行。”旁边的千户微微颔首,旁人也跟着说道: “咱们海军眼下每年军饷二十两,诸军最高,听说等天竺战事开启后,参与天竺战事的士卒军饷可以提高到三十两一年。”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军饷是多了,但离家太远,总是有些思乡之情。”听到这话,有的人感叹了一句。 他们这一感叹,不少人也有些想家了。 尽管海军十二卫里,每年最多可以准许三个卫回家休息半年,但仔细算来,这次下西洋船队里最近休假的一卫都是半年前了。 间隔最远的一卫,上次回大明还是两年半前。 有些思乡之情很正常,黄蜚也没有阻止这样的气氛蔓延。 毕竟他们研究过天竺南部土邦的实力,以被派来执行任务的四卫实力,只要火药足够,他们完全可以在一年内平定诸多沿海的土邦。 至于内陆的土邦,那也轮不到他们上直海军十二卫来处理了。 按照他们了解到的情况,只要海外就藩地确定,五军都督府就只需要负责调派拱卫营帮忙拱卫藩地,顺带从移民中选人训练就足够了。 也就是说、这些事情都是其他四军都督的事情,和他们海军已经没有关系了。 只是拿下这锡兰岛,海军都督府便有了一个远洋基地,这倒是让黄蜚他们比较觉得实惠。 “回程的船只安排在哪天?” 黄蜚继续看了看康提城头,对旁边的千户询问,而对方也作揖道: “按照旧港方面的意思,是本月十五号进行回程,大概明岁三月能抵达京城。” “时间上倒是不错。”黄蜚听闻,也不再继续询问,而是细细观摩战场。 康提人的抵抗很顽强,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他们的灭亡。 当其他海军三卫平息叛乱,集结兵力于康提城下,康提最终在天启六年九月十三日的夜晚被攻破。 时隔二百余年,继郑和灭锡兰国后,明军再度登上锡兰岛,将锡兰岛所有势力清扫一空。 捷报与诸藩长史的船只一起踏上了回程,按照命令、黄蜚作为留守卫,带领本卫兵马留在了锡兰岛。 直至十月初九,从锡兰岛出发的船只才进入到了旧港海峡,并在旧港码头靠岸登陆。 “放!” “砰砰砰——” 十二门火炮齐鸣,庆祝下西洋船队归来,只是这次迎接他们的还是李旦,而非黄龙。 毕竟是老相识了,打了一声招呼后,诸藩长史就前往旧港城内休整去了。 巡弋天竺沿海只是一个开始,反而是眼下返回京城之后,他们要怎么和藩王解释,如何选择就藩地,又确保会不会和其他藩王争抢同一块土地才成为了难题。 他们需要好好整理这些消息,而对于李旦来说,他对诸藩就藩的事情并不感冒,他最在意的还是锡兰岛的攻略。 “锡兰岛南北长七百里,东西宽三百六十余里,岛屿大致呈梨形。” “其中中南部是高原,北部和沿海地区为平原,其中北部沿海平原宽阔,南部和西部沿海平原相对狭窄。” “岛上无四季之分,只有雨季和旱季,而且河流众多,主要河流有十六条,大都发源于中部山区之中。” “全岛有二分之一的地方都是森林,不过北部平原和西部、南部沿海平原的耕地资源较为丰富,大概估计在两千万亩左右,可开发的地方还有三四千万亩平原森林。” “另外中部山区有不少宝石、石墨和铁矿,资源较为丰富,就是火药供给更不上。” 旧港衙门内、当前往锡兰岛的三名回归指挥使对李旦解释,李旦也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从你们的描述来看,锡兰岛确实不错,也难怪殿下会将它选做为日后小西洋监察使司的直辖地。” “火药这点也倒不是问题,有南洋作为支撑,加上锡兰自身的条件,只要移民实边,养活三百万人都不成问题。” “三百万人,两千余万亩耕地,足以供养三万大军。” 李旦刚说完不久,一名指挥使就双手呈上一份文书,并说道: “这是对锡兰所有势力的战后缴获统计,共缴获黄金七万二千余两,白银八十二万四千余两,宝石十三箱,铜钱三百余万枚。” “除了这些,还有珊瑚和各种珍宝无数……” “嗯……”李旦接过文书,随后扫视一眼说道: “锡兰岛的缴获,殿下早有吩咐,铜钱尽数发给参与征战的将士,白银都督府自行处理,黄金和其他珍宝运往京城。” “按照黄都督的吩咐,这八十二万四千余两白银,都督府留下三分之一来发放战死将士的抚恤,剩下的三分之二和铜钱一起,发给参与了大战的所有将士。” “谢殿下、都督、佥事赏赐……”听闻赏赐的丰厚,诸多将士纷纷作揖。 三百万铜钱和三分之二的缴获白银,合计就是近六十万两银子。 这次四卫出征,人数也不过两万多人,算下来每人可以分到二十五六两银子的赏银。 这笔银子即便是一人十亩地的富户,也需要不吃不喝的种三四年的地才能到手,三卫指挥使都已经想到众将士听到这消息后会有多么高兴了。 “行了,你们三卫护送船队北上,顺带让将士们回家省亲半年吧。” “至于黄蜚那边,等殿下的军令下来,会有人去接替他的。” 李旦说完,便示意三卫指挥使下去,而三人见状也作揖慢慢退下了。 倒是在他们退下之后,在李旦旁边的一名官员才开口说道: “殿下给将士们的赏赐未免过于丰厚了。” “是有些丰厚,不过不给的那么丰厚,谁又愿意去万里之外进行征战呢?”李旦整理了手中的东西,然后加上了黄龙的奏疏递给官员: “把这些东西让人乘坐快船先行北上,都督在南边发现了殿下所说的新大陆,这个消息需要让殿下知道。” “另外旧港今岁的工业和各种其他也可以上表了。” “是……”官员接过,不过下一秒他又迟疑道: “颜思齐那边的事情,不需要上报吗?” “嗯……”听到官员的话,李旦也沉默了片刻,随后才道: “颜思齐那边的事情,有卢剑星负责监督,想来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应该已经让人送消息返回京城了……” 二人的话,将战场引向了东北亚的另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已经成为了战场…… “哔哔——” “啪啪啪啪!” 刺耳的哨声在一块沙滩上响起,紧随其后响起的是络绎不绝的步铳声。 与步铳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声音清脆的另一种火铳声。 双方互射、一时间中弹者不可计数,不断地有人倒下。 仔细看去,在这沙滩和不远处的丘陵上,五千多矮小的幕府士兵和三千多高大的士兵正在进行交战。 手持竹枪的足轻们在铁炮手的掩护下前进,但是每次前进都被这三千多汉人步铳手击退,战事焦灼。 “放!” “砰砰砰——” 战事不仅仅发生在岸上,更多的是发生在海面上。 火炮声响起,在距离沙滩七八里的海上,大大小小上百船只正在进行勐烈的火力互射。 战场中央是三十二艘三千料的商船,而它们的四周是上百艘只有七八百料的日式龟船。 这一天是十月初六、战场的地点是四国岛西北部的松山町,而交手的双方则是幕府四国岛封臣的蜂须贺家族和颜思齐所率领的“反抗派”。 五月初二,蛰伏大半年的颜思齐不断地派船只在四国进行互市交易,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做生意,因此自然少不得被盘剥。 然而在蜂须贺家臣盘剥的时候,颜思齐突然出现,借口无法忍受蜂须贺家族的盘剥而愤然起兵。 一时间、战火从四国岛南部的南国烧到了高知,郑芝龙所率领的“反抗派”拥有大量先进火铳和火炮,只是三天的时间,高知陷落,家臣被杀。 得知家臣被杀的消息,身处德岛城,已经六十八岁,曾经经历过战国时期诸多大战的蜂须贺家政命令自己的儿子蜂须贺至镇领兵六千前往征讨,并召集了其他家臣。 战火燃烧了整个四国岛,然而在蜂须贺至镇还没有抵达南国的时候,一个个城池失陷的消息便络绎不绝的传来。 一些提前抵达战场的家臣被颜思齐击溃,整个四国岛沦陷大半,蜂须贺家族陷入防守的态势。 一个月的僵持和攻坚战,蜂须贺家族丢失了四国的西南、南部等近三分之二的封地。 眼下的他们只剩下了东部沿海和北部沿海的城池,而四国的消息也被身处江户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所知。 德川家光听到居然是颜思齐这家伙发动战争,当即就调动了本岛南部和京都一带的大名和军队,对四国岛的颜思齐进行征讨。 伴随着两万多援军的抵达,战场一时间僵持住了,但颜思齐还是以坚船利炮来断绝四国岛的外来援助。 三个月的陆地僵持和海上僵持,让幕府折损了数千兵马和无数辎重。 德川家光为了不让幕府的威严扫地,当即再调动三万足轻以及三千铁炮手,包括一百二十艘龟船来对颜思齐进行围剿。 这一战从九月十五打到了十月初六,战场的局势开始发生了明显的倾斜。 首先出现问题的就是海上的海战…… “放!” “砰砰砰——” 当一艘三千料武装商船上的十几门燕山五斤炮开炮,被集火的几艘龟船在一瞬间被打穿,幕府的水手与战船一同沉入海底,而这一幕只是战场的缩影。 “将军,此战恐怕是九死一生,臣愿意以死报答将军大人!” 面对颜思齐反抗派的三十二艘三千料战船战船,一艘龟船之上,负责统帅幕府水师出征的羽田长右郎脸上带着一抹悲壮之色。 他当然知道凭借幕府的上百艘小型战船,想要打赢对面反抗派的水师,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这一回怕是只能以死报答德川家光的恩情了。 一旦下定了决心,羽田长右郎也就管不了那么多,径直传下了命令。 他让战船多载火药等物,起航拦截反抗派的战船,若能近身便点燃船上的火药,同反抗派的战船同归于尽。 这种战术,是当年万历李朝之战中,他们从大明那里学过来的“火船战术”。 用廉价的火船去摧毁价值和威力斐然的武装商船,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玉石俱焚的打法,疯狂而绝望,可这也是羽田长右郎唯一想到的有效战法。 因为若是使用寻常的铁炮等物,幕府战船根本无法对反抗派高大的战船造成任何威胁,到时候之后被白白击沉。 只有用这种自杀式的进攻,他们才能阻挡反抗派的战船继续封锁航道。 随着羽田长右郎的命令,幕府幸存的八十余艘战船,纷纷起航去撞击三千料战船。 这些幕府水兵心里多多少少也清楚,这一战怕是难以幸存,因此倒是人人满怀悲壮之心。 “这群倭寇要用火船……” 面对羽田长右郎的火船攻势,熟悉此道的颜思齐和郑芝龙等人怎么能不知道? 最先发现他们使用火船战术的正是郑芝龙本人,然而面对这样的战术,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传令,准备用水底龙王炮!” 郑芝龙一边用千里镜望着幕府的方向,一边极为冷静地下达了命令,他虽然不屑于幕府水师的作战方式,可也提醒属下人不要掉以轻心,做好防备。 在郑芝龙等人手中使用火船战术,无异于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当八十艘幕府战船乘风破浪,开始一点点拉近与郑芝龙等人的距离时。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之色,自从朝鲜之役战败过后,幕府其实就没怎么动过刀兵,如今突然上阵难免会有些不太适应。 “轰隆……轰隆隆……” 当郑芝龙等人的战船与幕府战船距离拉近到二里之后,战船上的燕山大将军炮率先发出了怒吼。 幕府战船上稀少的劣质火炮,终究由于距离过于遥远,只能被动的挨打。 一发发石弹飞落了下来,在幕府战船周边激荡出一朵朵水花来。 尽管眼下还没有命中,可是任谁都知道,战船被命中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 只要距离继续拉近,密集的火力终归能够碰到几只死耗子。 一直到一刻钟之后,武装商船的火炮终于建功,密集的弹丸一下子命中了四艘幕府龟船。 石弹打穿甲板,甲板上面的水兵则纷纷跳下了海。 正在旗舰上督战的羽田长右郎眼神一凝,心里也清楚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幕府水师根本接近不了郑芝龙等人。 思虑之下、他急忙让手下的人吹响了号角,这个信号是告诉其他的所有战船,不用再继续结成战阵行驶,而是各自散开阵型,直接朝着郑芝龙的战船全速行驶。 “哼,要不顾一切拉近距离吗?” 旗舰上的颜思齐望着幕府水师的举动,不由得冷冷一笑。 他当然明白幕府水师这一举动的用意,无非就是彻底放弃战阵之法,只为求得一个贴近的机会…… 至于贴近后的战法,无非就是火攻或者是满载火药撞击了。 像这样的举动,根本不可能瞒住老于战阵的颜思齐,毕竟作为海盗头子的他,自身所经历过的水面战事实在不少,对方的意图简直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东西。 “传令、放水底龙王炮!” 大明旗舰上的水兵很快就打起了旗语,将颜思齐的命令贯彻下去。 既然幕府水师想要拉近距离,那他们就放慢速度,制造更多的打击机会! 残阳如血,海面上响起了一阵阵轰鸣声,伴随着四处激荡的水花,彷佛在奏响一曲最后的挽歌。 “轰隆——” 连绵不绝的轰鸣声在海面上传来,也让正在观战的羽田长右郎的心死死揪起来。 这是何等的困境?想打打不过,连玉石俱焚的打法,也在对面将领的指挥下都变得尤为艰难。 就好像是一个断手断脚的武士,想要用嘴里含着的刀片,寻找唯一的机会去割断对手的喉咙! 难啊,太难了! “轰……隆……” 又是两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原来是幕府水师里装着火药的船只被不幸命中,石弹和石弹的碰撞以至于火星引燃了船上载着的火药,从而引起了爆炸,瞬息之间就将船只送入了海底。 只是此刻“颜日”两军距离不过百来步,对于战船来说,这只是一个冲刺的距离罢了,而羽田长右郎见状,当即拔出了腰间的倭刀,怒吼着: “将军殿下板载!” “板……” “轰隆!” 羽田长右郎手持武士刀带领武士们嘶吼,然而不等他激励身边人,他们脚下的战船便撞到了一个漂浮在海面上的东西。 一个水兵有所察觉的探头,然而下一秒在水兵惊诧的目光中,这黑色的物体瞬间爆炸…… “彭——” 随着密集不断爆炸声,一枚枚被颜思齐命人放下的水底龙王炮全部开始爆炸,大量的幕府龟船被炸沉入大海。 一些跳船的水兵也在之后被颜思齐命水兵用两丈有余的长枪刺死在海中,浮尸一片…… 第三百零一章 内外有难题 “末将于冬月(十一)十二彻底击败蜂须贺家族,歼敌三万余人,夺取四国全境,幕府军队自德岛城败退回京都……” “然、部众折损千余人,特请殿下支援三营兵马,明岁必定收复石见……” 冬月二十,伴随着颜思齐的上疏送到朱由检的面前,他成功夺取四国的消息也随之而来。 在朱由检的桌桉,放着的不止有军情,还有四国的田亩文册和人口黄册也一并送来。 四国之上原有人口五十余万人,只是经历大半年的征战,人口数量骤减至三十余万,而耕地数量也从原本的六十多万亩,荒废到了四十多万亩。 以颜思齐他们这不到五千的兵力,想要控制四国的同时进军九州岛和本州岛,确实有些困难。 收回目光,朱由检将目光放到了北镇抚司对此战军报上的书写。 在这一战中,让朱由检最为满意的,就是水底龙王炮的威力。 水底龙王炮也就是水雷,而水雷这种水中兵器则是大明在万历十八年研究出来的。 这是世界上最早的漂雷,主要以燃香为定时引信的定时水雷。 到了万历二十七年,将领王鸣鹤又根据水底龙王炮,发明了以绳索为碰线的“水底鸣雷”,天启元年又其改进为触线漂雷,这也是世界上最早的触发漂雷。 只可惜王鸣鹤在天启二年,朱由检还没有创建军备院的时候寿终正寝,享年七十六岁。 不过他留下来的水底龙王炮改进版,倒是为大明的海军做出了显着的贡献。 “军备院若是研究出了雷酸汞,大明的许多火器便威力剧增了……” 感叹一句,朱由检便把目光放到了颜思齐的奏疏上了。 奏疏里颜思齐希望再调三营兵马给他,不过这对于朱由检来说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颜思齐本来就是他用来试试德川幕府武力的试刀石,眼下既然试出了幕府外强中干的局势,那出兵拿下幕府就该提上计划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手书一份手书,随后吹干墨迹,将手书递给旁边的王承恩道: “承恩、传令孙应元,调北军都督府四营兵马走朝鲜拿下对马岛,登陆九州,让颜思齐策应拿下九州后,再伺机北上石见。” “奴婢领命……”王承恩先应下,随后才询问道: “殿下不是还在想明岁要不要征讨建虏吗?现在调走东军都督府四营兵马,会不会……” “无碍,征讨建虏也必然是以上直十六卫军为主,况且具体能不能征讨,还是得看看钱粮。”朱由检说着,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由户部交来的奏疏。 他拿起奏疏打开一看,上面用刚劲有力的阁体写满了今岁的总结。 【是岁天下户口田赋之数官民田土八百六十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九顷八十三亩八厘,人户一千九百八十三万五千四百二十六户,人口九千九百一十七万七百六十三口】 【半麦二百三十万八十二石六斗九升,黍米二千七百四十九万三千五百六十三石一斗一升】 【盐茶两司共缴税银五百二十七万三千六百零四两八钱三分二厘】 【撮丝绵折绢二十万六千二百八十二疋三……】 密密麻麻的赋税情况,让朱由检看的头疼,而他最为关注的主要还是人口和田赋的情况。 人口问题不用多说,移民实边就是变相的统计人口,而大明的人口也居然达到了九千九百余万的数量,看样子明岁的人口数量便能破亿。 除此之外,田亩数也相当不得了,达到了八百六十多万顷,也就是八亿六千三百余万亩的程度。 按照人均耕地数量来说,大明的人均耕地数量是八亩七分的程度。 这么说或许不是特别明显,但如果把清代的数据搬出来,那就显得很明显了。 大明的粮食亩产虽然很低,经过朱由检命锦衣卫的计算,每亩平均为二石,去掉粮壳,折算成后世单位不过二百五十斤左右。 明代胜在田多人少,人均拥粮二千一百多斤,而清末四亿人,耕地只有十二亿亩,人均三亩,亩产比明代还要低不少,人均拥粮不过七百三十斤。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这也就很轻松解释,为什么清代是中原人身高急剧下降的一个时期了。 人口太多导致土地不够分,而人均主粮必须保持在六百斤才能圈养牲畜来补充蛋白质。 清代的人均拥粮注定了吃肉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这也是欧洲学者在游历明清之后,写出截然不同两种世界的原因。 不止是明代、包括汉代、唐代虽然因为种植品种不同而导致的粮食产量低下,但田多人少都导致了只要官府的赋税征的别太多,百姓都能过的很滋润。 宋代引进了占城稻,虽然没有汉唐那么明显的田地优势,但亩产上去了。 至于明代便是集大成者,不管是粮食亩产还是田地数量,百姓过的滋润都不奇怪。 反倒是到了清代,在历朝历代粮食亩产节节高升的时候,清代反而在气温比明代略高一些的情况下,粮食亩产连明代都不如。 加上人口剧增,间接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给后世…… 不过这并不是说大明眼下的情况就已经吊打后世了,相反、大明人均拥有粮食的数量虽然多,但手段却十分原始。 后世有天灾干旱,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来平抑,但大明不行。 这点从户部比去年还要少的米麦田赋就能看出。 北方四省和南方洪涝一起出现,直接让原本接近四千万石的田赋收入变成了不足三千万石的收入情况。 别说户部,便是御马监也遭受到了波及。 “今岁御马监的军屯粮征收的如何……”朱由检扶额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不会太好。 果然、王承恩欲言又止,最后才说道:“今岁共收上来米麦三千九千百八十余万石……” 本来应该能征收近九千万石的两套班子,今年却只征收到了不足七千万石田赋,灾害对于农业王朝的打击可见一斑。 “皇庄、市舶司盐场、茶场、船厂等地岁入七百二十七万六百余两。”王承恩又补充了一句,但却没有缓解朱由检的头疼。 他试着算了一下,也就是说在田赋不足七千万石的局面下,大明今年的各项现银收入只有一千四百万两不到。 加上绸缎和其他的折色,也就是一千六百万两左右。 若是七千万石粮食按照北直隶的米价折色,顶多也就是二千一百万两银子,合计三千七百万两银子。 “……”一时间朱由检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天启五年时,大明在两省遭遇大灾的情况下,依旧入了一千四百万两银子,八千万石田赋。 结果才过去一年,虽然现银多了二百万两,但田赋却骤降一千万石…… 理论上,今年御马监的军粮征收在不遭遇大灾,不经历降低田赋的情况下,可以收到五千三百万石的田赋,但实际上…… 朱由检到现在就没有见到御马监的田赋突破五千万的时候,今年甚至降到了四千万以下。 不仅如此,小冰河带来的粮食减产也开始慢慢呈现了。 朱由检仔细研究过,万历三十八年以前,北直隶燕山脚下的田地亩产是二石一斗左右,然而到了今岁,便只有一石九斗了。 粮食亩产下降了10%,放在一亩地上来说不算什么,但如果放在大明朝…… “化肥的研究如何?” 朱由检睁开了眼睛,将脸上的手撤开,皱紧眉头询问王承恩,而王承恩也作揖道: “殿下所制的化肥确实有用,应用了几种化肥的田地,粮食亩产比有用的要高出一成六分。” 一成六分,也就是16%,尽管这还达不到土法化肥巅峰的20%~30%,但也够用了。 “御马监拨银子,皇店着手,工部协同。” “由齐王府下令,工部新设农业司,天下府县乡野的夜香夫都归入农业司,所有百姓、牲畜的夜香都统一集中到当地县城外。” “授命孙元化为农业司侍郎,着手天下化肥厂的建设,御马监拨银三百万两,夜香夫每日工钱三十文。” “告诉孙元化,一年之内,孤需要看到大明一千六百二十七县都有化肥厂。” “化肥厂所生产化肥,尽数交给御马监,御马监将军屯田中所有番薯田设为赈灾田,化肥尽数运用其中。” “多余的则是分配给其他作物,或是贩卖给北直隶周边百姓。” “一亩地化肥的成本我记得是二十四文,算上运费是三十一文,那么卖给百姓便按照三十文算吧。” “算是朝廷给百姓的一点补贴和惠利……” 朱由检草草设立了农业司,这让王承恩有些猝不及防。 更让他猝不及防的是,自家殿下没有把如此金贵的化肥投入到米麦上,反而投入到了亩产极高的番薯上。 这么看来,似乎有一种被连年大旱吓到的过激行为。 不过对此、王承恩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作揖应下后,退下去开始操办了起来。 只是在他退下去后,朱由检再度扶额,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文书,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他忽的耳朵一动,听到了有些熟悉的脚步声,便无奈开口道: “哥哥既然来了,就不要躲在门口观望了……” “我怎么听着这话的意思不对呢?” 朱由校被揭穿,也不遮不掩,背负着双手便走进了齐王府的书房,身后还跟着刘若愚。 他走进书房,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似乎在看自己当初完成的家具作品。 看了半天,他还有些满意的点头,好像是在说“不愧是朕的作品,就是耐用”。 “我的语气如何?”朱由检抬起脚踩在椅子上,手扶着额头,坐没坐样。 对此、朱由校看到了却只是一笑: “带着三分埋怨,四分委屈,二分恼怒,一分无奈……” 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骤然语塞,一时间在想“您也好意思说这话”。 他抬手将放在了桌上上百奏疏上,对朱由校皱眉道: “哥哥若是不偷懒,这些本该是哥哥处理的。” “咳咳……近来风雪大,染了风寒也不见好。”朱由校假装咳嗽,而这个时候恰好一高两低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参见万岁……” 走进来的人是为朱由检准备午膳的杨媛爱和杨爱,而跟在他们背后,是结束了早课的李定国。 六岁的李定国有些懵懵懂懂,见杨媛爱和杨爱跪下,他还傻乎乎的站着。 直到被杨媛爱拉了一下,李定国才跪在地上,但还是抬着头看向朱由校,一点不怕生。 “这孩子倒是有意思,弟弟从延安带来的?” 朱由校看着直勾勾望着自己的李定国,转头对朱由检询问,而朱由检也叹气道: “乡野小子,随他任性……” 简单八个字,算是说足了朱由检对李定国的偏袒和包容。 “平身吧。”朱由校一听,也示意三人平身,并在三人起身后对李定国询问道: “今日学了些什么?” “学了些燕山的教材,不过看不懂!”李定国理直气壮。 “哈哈哈哈……”听到李定国的话,朱由校一下子被逗笑了起来,而朱由检也看着李定国道: “兵家的教材呢?” “那些倒是看懂了,不过殿下,这些东西就和我在家乡与同村玩闹时用的办法一样,没什么难的。” 李定国一听朱由检叫自己,也不管朱由校了,一路小跑到桌桉前,垫着脚,双手趴在桌桉上。 杨媛爱和杨爱见状只能对视一眼,然后把菜肴放在了书房会厅的桌上,然后为朱由校和刘若愚拉了椅子,并倒上了贡茶。 不过在这期间,朱由检却看向了杨爱询问道: “如是,你呢?” 如是,这是朱由检这次北征回来后,为杨爱改的名字,由于她名字和杨媛爱太像,所以朱由检将她名字改成了杨如是。 尽管不如柳如是那么有风采,但只要知道是一个人就行。 朱由检有注意江南的事情,然而在名妓鹊起的江南,柳如是这个人却和失踪了一样。 加上杨如是的本名和柳如是一样,朱由检也就不想了,全当她就是柳如是了。 “近来学了些诗词和书画,不过奴婢不太喜欢学南宋的诗词,因此被教习教训了一下。” 杨如是九岁,伶牙俐齿的性格和态度让她吃不得亏,有什么都告诉朱由检,想让朱由检给她做主。 不过朱由检闻言还没开口,朱由校却好奇道:“南宋诗词为何不学?” “除了少部分,大多诗词少了些气概,不想学……” 对朱由检,杨如是还能伶牙俐齿,但是对于朱由校这位皇帝,杨如是却只能低着头老实回答了。 “气概?有点意思。”听到杨如是居然用女子之身说出了南宋诗词气概不行,朱由校倒是露出了很感兴趣的模样。 他看向了朱由检,却对杨如是说道:“那你可要好好学学你们殿下,他当初可是为秦老夫人作诗一首,把秦老夫人说的气概十足……” 朱由校的话,是指当初朱由检作画,给秦良玉的赠诗。 这看上去像是他在夸朱由检,实际上倒有些像埋怨。 似乎他在埋怨自家弟弟作诗作的不错,但却没有送他一首。 话里的话朱由检自然能听懂,但他在诗词上确实是个半吊子。 历史上的崇祯能文能武,不仅能开三石弓,还能作画吟诗。 到了朱由检这里,三石弓他倒是也能试试,作画也不成问题,但是吟诗就有些难为他了。 不过架不住朱由校哀怨的眼神,朱由检只能叹气道: “我作诗一般,但这次北上却听到过一首诗词,倒是很适合哥哥。” “且说来听听……”朱由校有些感兴趣,而朱由检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山舞银……” 朱由检硬着头皮把自己认为具有帝王气概的这首沁园春给念了出来,虽然这词体和明代的不符,但意境却在。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凋。”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好!”听到自家弟弟把自己和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来做对比,朱由校也不由的挺了挺嵴背。 别的他不敢说,但若是只是从疆域版图,文治武功来说,眼下的大明绝对不输以上的人物。 成吉思汗到死前也不过就是打下了蒙古草原和西夏、以及西域和中亚,还有黄河北部地区,尚未能灭亡金国。 唐太宗李世民时期的版图虽大,但明代对唐代的评价并不算高。 就疆域而言,明代文官都认为自己“过于宋,敌于唐,不及于汉。” 这其中缘故,或许是因为大明羁縻了吐蕃高原和直接统治云贵,以及羁縻三宣六慰的缘故。 尽管在朱由检看来,从羁縻来说,汉人疆域最大的还是唐代。 不过这也就是他的看法,在朱由校这种典型的明代人来看,他在这首词中最高兴的是自己能和秦皇汉武来对比。 “若愚,把这份词手抄下来,放在养心殿内,以后朕要夜夜临摹。” “奴婢领命。” 朱由校吩咐刘若愚,然而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自家弟弟的陷阱中。 “咳咳……”朱由检咳嗽了一下,随后才开口道: “这词虽然适合哥哥,但哥哥想要做到词上的程度,还需要努力才行,别的不说,就说这奏疏……” “咳咳咳!咳咳咳咳……” 忽的、朱由校开始勐烈的咳嗽了起来,刘若愚连忙去搀扶他,而朱由校却咳嗽道: “风雪太大,还是养心殿暖和些。” “弟弟近来劳累,我先回养心殿,让王安给你送些熊掌鱼翅补补身子,咳咳咳……” 说罢、朱由校一边咳嗽,一边走出了书房,而刘若愚和门口的锦衣卫也连忙为他披上大裘,护送撑伞。 朱由检坐在位置上还没反应过来,朱由校便带人走远了。 过了半天,李定国才道:“殿下、再不吃饭,饭菜就凉了……” “嗯?”朱由检低头一看,李定国一脸虚弱,似乎已经被饿坏。 “行吧、吃饭……吃完饭还得处理这些奏疏……”朱由检带着三分无奈的语气起身。 只不过刚刚坐到位置上,才动快吃了一口水盆羊肉,结果王承恩就拿着一份奏疏快走进了书房内。 “殿下,下南洋的消息回来了,您可以看看。” 王承恩送上奏疏,却不想朱由校一走,杨如是便伶牙俐齿道: “奏疏什么时候不能看,殿下都已经两个时辰没吃饭了,饭都吃不饱,还处理什么奏疏……” “你这小妮子……”王承恩被杨如是说的露出无奈的表情,而朱由检则是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奏疏便要看。 “殿下还是边看边吃吧。” 杨媛爱也忍不住开口了,显然是看不惯朱由检一整日都在处理奏疏,想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无碍,国家大事,怎能因为我一人而止步不前?” 朱由检安抚了一下杨媛爱,便打开奏疏看了看。 这份奏疏是九月的时候,李旦让人北送的奏疏,其中包括了锡兰岛的情报,以及下西洋船队回归的消息和情报。 朱由检看了一眼,对于黄蜚镇守锡兰岛的安排十分满意,而对于下西洋即将回归的消息和情报也有了想法。 大明眼下钱粮不足,但是藩王有钱粮。 如果能再明年下西洋船队回归前,狠狠的敲一笔诸藩的竹竿,那敲出来的银子足够大明花上大半年的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想起了燕山兵家学院里的那群宗室子弟,转头对王承恩说道: “让人备车,吃完饭送我去一趟兵家学院。” “我也想去!” 听到要去兵家学院,李定国也不吃东西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去去去!就知道去!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不知道胃里没东西走不远?” 杨如是开口训斥李定国,一副姐姐的做派,只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在催促朱由检放下奏疏,快点吃饭。 “呵呵……”无奈一笑,朱由检将奏疏递给王承恩: “去吧、这饭我若再不吃,怕是有人连桌子都快掀翻了。” “是……”王承恩也看了一眼伶牙俐齿的杨如是,无奈摇了摇头走出书房。 倒是在他走后,杨如是终于闭上了嘴,也不再讥讽人了…… 第三百零二章 再苦一苦外人 “摔!摔!摔!” “朱聿键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让开我来!” “身体这么弱,怕是在唐藩之中女人玩多了吧。” “哈哈哈哈哈……” 燕山兵家学院内,当一众宗室说说笑笑,笑骂打趣的时候,在学院校场上的朱聿键正在和周藩的一个宗室子弟练习角抵。 只不过朱聿键毕竟和自己父亲被关了几年,身体虽然好好调养了三年,但还是有些虚弱。 因此在角抵的时候,他往往不能一口气将对面的宗室子弟摔倒在地,而是必须利用技巧来绊倒对方。 这样的取巧并不可耻,因为兵家学院内教导的只有胜利,输了的人没有多少人会记住他。 在宗室子弟们的嘘声下,最后朱聿键还是取巧绊倒了对方。 他倒也不在意台下宗室们的奚落,而是将对方拉起来后,转身就走下了擂台。 倒是在他走下擂台的时候,在远处的朱由检才对旁边的人开口道: “身子有些虚弱,不过领兵打仗也不靠将领在前面冲杀,日后必然是火器的时代。” “个人武力再怎么勇勐,面对步铳子弹的时候还是那么脆弱。” “殿下所言甚是……”听到朱由检的话,兵家学院内的院正和副院正纷纷作揖应下。 不过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出来他们二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情况,燕山兵家学院三百多教习,都是百户以上,因为打仗而导致残缺退役下来的。 虽然只是百户,但也拥有指挥上百人的经验和例子在,给宗室们上课是很轻松的。 更何况,燕山的军事教材基本上违背了大部分这个时代的兵书。 由于没有能力制造飞机,所以学院内部分为陆军科和海军科。 两者教材基本上都是按照朱由检前世了解到,并且符合这个时代的作战方法和种类科目。 朱由检没有专门划分出单纯的火器班,而是将陆军分为了步兵、火炮兵、骑兵三大科,海军分为了舰艇兵、陆战兵两大科。 之所以弄得这么简单,是因为武器方面还不允许明军搞出更多的种类,而冷兵器的一些手段又需要被摒弃,所以才显得少。 “学员中除了宗室子弟以外,天启五年毕业进入学院的燕山子弟学习的如何?” 朱由检看着许多宗室子弟开口,而旁边的院正也回禀道: “和燕山学府的时候差不多,曹总兵的子侄和陕北出来的李自成几人依旧在学院中独占鳌头。” “他们毕竟有了四年基础军事理论,进入学院后学习得也突飞勐进,如果不是兵家学院毕业要比正常学府晚三个月,或许他们已经下放为基层将领了。” “嗯……他们应该能赶上明年的大小战役。”朱由检微微颌首,而这话却让身边的人竖起了耳朵。 他们注意到了朱由检没有直接说扫虏之役,而是说大小战役。 也就是说、明年大明有可能不止对一个地方,不止一个方向发动战争。 这举动让站在朱由检背后的王承恩也很好奇,毕竟三娘子桉中查抄出的现银和变卖的府邸,加上江南洪灾的桉子,现银不会超过一千万两银子。 况且、这银子中,已经有三分之一花到了赈灾上。 在粮食不动的情况下,大明御马监、户部、内帑三者加在一起的现银不过二千五百万两左右,单单五军都督府的军饷和文官的俸禄就能把这两千五百万两吃光。 尽管还有七千万石粮食,但南北后续赈灾又调拨了四百多万石。 在保证迁移政策下,大明能动的粮食就只有四千万石。 四千万石折色之后也顶多就是一千六百万两银子。 这么点银子,想要发动多场战役,着实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朱由检很有自信,原因就在于诸藩…… 大小诸藩三十余支,哪怕每藩只迁移一万百姓,也需要支付大明朝三百多万两银子。 更何况,区区一万百姓又能干些什么? 对于享受的诸藩来说,恐怕单单营造王宫的工匠就需要专门迁移上千人。 不过、建造方面的还好说,诸如纺织、瓷器、茶叶等相关行业的匠人,朱由检是一个都不可能放走的。 大明是需要在大灾之年把人口迁移出去,降低朝廷赈灾的成本。 但这也是一个从农业转变为工业的机会。 这并不是说朱由检要让大明脱离农业,而是他要让大明朝脱离小型农业,转向中大型农业。 农民不赚钱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恐怕许多人会嗤之以鼻,因为在工业时代下,农民确实不赚钱。 到了信息时代,一亩低产田收获八百块钱,而化肥农药算起来就得五百多,接近六百块钱。 种一年的地就能收获两百块钱,尽管还有不少补贴,但补贴也十分有限,远不如去城里上一个月班,这也是后世许多人不愿意继续做农民的原因。 因为在信息时代下,随便找个班上,都能一年赚个几万块。 大明虽然说因为粮食产出低,成本低而导致一亩地能收获大概八百文,但实际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明代的社会风气已经反应了小农经济下,农民必须在农闲时进城打工。 这也是朱由检一直以来明明知道百姓私下打工,逃税严重却没有抓的原因。 哪怕眼下大明基本上许多百姓都有三亩的保障田,但一年下来,除去成本顶多能有二两银子的收入。 可在南京城、北京城、甚至次一等的扬州、成都、苏州等地,只要进城打工,每日工钱都是三十文、二十文起步。 甚至朱由检在和杨涟的书信沟通中也了解到了,如大理这种在这个时代不入流的小城,民夫工钱一日都十二文。 在一年十二个月,农闲足足八个月的时间段,刨除过年那个月,七个月的时间里,大理城的民夫进城打工都能得到二两五钱银子的工钱。 加上地里的收成、差不多是五两银子不到的收入。 不过、大明朝毕竟是农业社会,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多需要用工的地方。 许多农民还是只能靠着手里的田来养家湖口,而小农经济下,二两银子的收入养活自己自然没有问题,过的也可以很滋润。 但一人三亩田,一户十五亩的这种政策会随着人口的增加而慢慢崩溃。 实际上到了现在、就已经有崩溃的迹象了。 朱由检通过解决卫所,发放军屯田,实际上是缓解了大明土地兼并的一部分矛盾。 只是人口不会是定额的,两人结合家庭,再剩下一个孩子,便从两人六亩变成三人六亩了,而朝廷没有多余的田地发放给他们。 如果再生一个…… 实际上这种脆弱的一人三亩模式,只需要一代人,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就会被剧增的人口给冲击掉。 怎么让土地兼并的矛盾降低? 很简单、给农民发更多的田,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 这实际上是一个经济问题,而土地兼并实际上也是一个经济问题。 如果在城里就能吃饱饭,那许多农民也不会选择种田,矛盾自然从土地上,转移到了就业上。 大明的体量不能走纯工业化,因为没有那么多需求和就业岗位,盲目的转型只会导致产业过剩。 朱由检要走的,是在保持对外迁移的同时,从一人三亩的小农经济,转换为一人三十亩,甚至上百亩的中大型农业经济。 未来的粮食亩产提高,必然导致粮食价格下降。 种三亩地会渐渐的养不活一个人,但是种三十亩和上百亩就绝对能养活一个人。 农业是赚钱的,但赚钱的前提是你的手中必须有大量的田地和足够先进的机械化设备。 一人种一亩只有二百块收入,但十个人操控机械种一百亩,一千亩呢? 给农民发足够的地,再给他们在城里找到一些就业岗位,实际上就可以中短期的解决土地矛盾问题和经济问题。 因此海外就藩的事情,朱由检要留下大量的工匠,送走大量的普通百姓。 工匠可以集合在一起,最后创造一个个就业岗位,普通百姓则是分出去种田。 如锡兰岛,岛上现成的两千万亩耕地,如果只迁移二十万人过去,那每个人都能均分一百亩地。 种不了那么多,那就由小西洋监察使司发放耕牛,而耕牛可以从莫卧儿王朝获得。 至于怎么获得?这就…… 朱由检把目光放到了诸藩的宗室子弟上,随后开口道: “你们以为,他们大多数人能领兵多少?” “这……”院正有些迟疑,过了半天才道:“眼下来说,恐怕独自领一个小旗(12人)都够呛。” “若是锤炼锤炼,或许能出现领千人和领一营的将领出现。” 打仗是需要天赋的,不是每个人都像朱由检一样,年纪轻轻就能带兵数万。 绝大部分的人,实际上也就只有百户的能力,这还是经历了不少战事的前提下。 “南征北讨,明岁也该收复交趾了……” 朱由检感叹一句,让众人心中一紧的同时,他又说道: “另外这些宗室子弟毕竟没有见过血,上了战场怯战是正常的,刚好送他们先上上战场,避免去了天竺丢人。” “殿下、这……是不是要和诸藩商量一下?”王承恩忍不住开口,而朱由检却道: “是要商量,毕竟时间还足够。” “眼下旧港之地百姓不过二百余万,今年河南、山东遭遇大灾,可以从沿海黄河迁移百姓南下。” “这旧港之地,今年再迁移个二百万人也不是难事,加上三娘子桉的后续,迁移的人多些才好……” “旧港养得起这些百姓,先把旧港富起来,然后在一口气把人迁移去天竺去。” 朱由检背着手想着学苑走去,准备边走边看,王承恩等人也紧紧跟在身后。 “沉廷扬和李旦的奏疏我看过了,从大明迁移一个百姓去天竺,费用是三两银子。” “咱们收诸藩十两银子,也倒刚好差不多。” “今年要调动兵马,明年出兵天竺南部的土邦,这需要调动多少拱卫营?不充实旧港,怎么调得动那么多兵马?” “再说、诸藩大小三十二支,哪怕每一支需要调动一营兵马拱卫保护他们,那也需要三十二营。” “三十二营,近十万兵马,眼下大明抽不出来。” “想要抽出来,就得从南军都督府和西军都督府着手。” “南军都督府的主要方向就是安南,平了安南,收了占婆和南掌,暹罗和甘孛智就成为大明的近邻了。” “这南军都督府到时候只保留五十个营的兵力就足够了。” “安南这些势力,打下来也就是顷刻之间的事情,别把事情想的太严重,我大明海上实力尚硬,如人到青年,正是需要锻炼的时候。” “安南这次正好可以先试试海陆配合,若是能打的好,那再去打天竺也不错。” 朱由检说着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排排学苑中,看到了不断地学习知识的一些燕山学子。 “可殿下、若是要打安南,收复占婆和南掌,这钱粮耗费恐怕……” “确实不在少数……”朱由检不等王承恩说完便回答道: “我算了笔账,西军都督府和南军都督府共同出兵八十营,外加上海军六卫兵马,合计是二十七万六千余人。” “不过在南方打不如北方那么费力,在北方这些人需要最少百万民夫,但打安南只需要四十万民夫就足够。” 海运最为便宜,甚至不需要太多民夫,而朱由检口中的四十万民夫,主要是保证明军陆地从云南、广西出兵的后勤。 一旦大军拿下安南北部的红河三角洲,仅仅靠着吕宋府的粮食产出就能让大军吃饱饭。 到时候收复南掌,也可以走暹罗国,用水运沿着湄公河和湄南河北上,总之怎么打都好。 大明收复三宣六慰,就如沙俄东进一般。 只要走水运,后勤的压力甚至只有北方的三分之一。 “二十七万六千大军和四十万民夫,六百万两银子,足够打下安南和收复南掌。” 朱由检说着,也在一所学苑中看到了李自成、曹变蛟等人。 “可殿下,六百万两银子是容易拿出来,但拿了这笔银子,扫虏之役的银子恐怕就拿不出来了……” 王承恩劝导着,因为他知道眼下户部的压力有多大: “按照复辽之役的结果来看,扫虏之役最少要出兵二十万左右,民夫需要八十余万,外加三十万骡马。” “这人吃马嚼,每个月仅仅吃上面的损耗便高达三十万两银子。” “再加上开拔银,还有民夫的工钱,扫虏之役一开动就要发下发三百万两银子,每个月八十万民夫的工钱便是近五十万两银子。” “每打一个月就是近百万两的支出,如果此战追求全部歼灭建虏,按照假虏十两,北虏二十两,真虏一百两的斩首赏银来算,仅仅斩首便要支出上千万两银子……” 王承恩也算忙过不少战事了,但不管是哪场,让他记忆最深的还是复辽之役。 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战出动的明军数量最多,也是因为战争规模最大。 复辽之役还是在辽东本土上打,结果都打出了前前后后两千万两银子的开销。 现在扫虏之役说是在家门口打,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一战打着打着就打成远征了。 在家门口打和远征,那开销和花费可就不同了。 打一场扫虏之役的军费开支,都足够大明打下小半个天竺了。 “银子的事情不用担心,眼下不是还有四千万石粮食吗?” 朱由检倒是心不在焉道:“等明岁七月开打,打到十月、国库就有银子了,到时候再打一个冬季。” “把建虏扫了、大明的百姓就能安安心心的在辽东、在辽北耕种,于情于理来说,都是要打的。” “但也太急了……”王承恩露出苦涩的笑容,而朱由检也拍了拍他道: “事情暂时搁置,明岁三月下西洋的船队归来,现在差不多可以通知诸藩前来京城了。” “孤也要和他们商讨一下宗室子弟前往南军、西军都督府,着手收复安南的事情了。” “是……”王承恩无奈只能应下,而朱由检看着他的表情,也只能摇了摇头。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收复安南,设立交趾布政使司是朱由检计划中的重要环节。 不仅仅是为了让大明大陆疆域延伸到南海,也是为了更好的管控海军都督府。 海军都督府孤悬海外,这让朱由检有些不舒服,总觉得没有什么安全感。 这次黄龙向南探索到澳洲,朱由检也没有表现得特别高兴,就是因为他知道,大明暂时还吃不下澳洲。 旧港疆域分散广袤、只有二百余万人,这十分不利于统治,当地的主体民族依旧没有改变。 什么时候旧港汉人数量达到了一千万,那种时候才是对澳洲下手的时候。 澳洲的环境并不算好,东部和西南沿海地区还好说,但中部和中西部、北部却一言难尽。 从大陆北部迁移百姓南下,近六千里海路,只能步步为营的向南迁移。 唯一让朱由检在意的,就是这地方上面很适合畜牧,另外有数量繁多的矿藏。 这里或许能成为大明日后的几个资源大省…… 这么想着、朱由检带人离开了燕山兵家学院,没有继续看下去。 他带人返回了京城,在京城为装病的朱由校处理了几日奏疏后,便收到了孙元化的奏疏。 孙元化持着奏疏前来齐王府,站在书房内,而朱由检则是打量着奏疏上的内容。 这上面,孙元化主要算了算化肥厂的投入和员工数量,他根据县的人口定下化肥厂的规模。 大明一千六百余县,有的县只有一两万人,有的县则是几十万,自然不可能按照一个标准。 在孙元化的标准里,化肥厂必须建立在远离城池四十里以外的地方,并且按照县内人口来扩大化肥厂的规模和占地。 一万人的县需要建造一个占地一百亩的化肥厂,需要一百名夜香夫和五十名化肥工人,养一百匹挽马。 这其中投入,仅仅挽马就需要花费二千两银子,修建一个化肥厂则是花费六百两银子。 每个月维持化肥厂运转需要一百四十两的工钱和三百两的原料费用。 这还只是万人规模的,如果每增加一万人,规模都需要乘以一倍。 也就是说、诸如北京这种人口一百二十万的大城,最少需要上万夜香夫和五千多名化肥工人,外加一万匹挽马。 要应对整个大明人口的夜香夫,数量是十分恐怖的,至少需要十几万人和几万化肥工人。 这虽然算是创造了就业,但每卖出去一袋化肥,农业司便会亏损一文钱,如果加上人吃马嚼的费用。 那按照孙元化的推测,如果真的要推广化肥,朱由检就得接受农业司每年亏损几十万两的准备。 “这点银子不算什么,主要看看百姓愿不愿意,毕竟化肥的价格也不算低。” “如果百姓愿意的话,你看看价格能不能压低一点。” 朱由检看完了奏疏后,对孙元化进行回应,而对于成本这块,孙元化已经研究很透彻了,他汗颜道: “成本这块已经压无可压了,基本上都是人工的费用,除非殿下决定不用人工……” “如果殿下用旧港的办法,用免费的人力收集,或者发动徭役的话,那化肥的费用可以降低到二十文一袋。” 孙元化毕竟已经算是齐王党的自己人了,对于海军都督府在旧港干的那些事情也心知肚明。 他理解朱由检想要惠利百姓,而给百姓开工钱的想法。 但问题是、大明的国情在这里,实际上这么做,是变相在折损大明的财政和徭役制度…… 他善意的提醒,却也让朱由检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皱眉头不是因为孙元化,而是他在想人工的费用问题。 他本想靠大明百姓和牲畜的粪便来实现区域性使用化肥,现在看来、是他想的有些理想。 如果大明有银子,自然可以这么做,但眼下大明缺的就是银子。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有把心里的一个想法说出来道: “海上有许多群居的海鸟岛屿,夸张者一年能几十万,上百万斤鸟粪。” “依你之见、如果我用旧港的方法,让人走海运把鸟粪运送到沿海,在沿海建造化肥厂,那化肥的价格能不能减少到十文一袋?” 朱由检的话让孙元化语塞,他顿了顿后才作揖道: “这个……下官未曾听闻,也不知道用鸟粪是否可以,具体的可以先试试。” “行、我知道了,你先让农业司在松江、天津、旅顺和登来、广州、北港等地建立几个年产百万斤的化肥厂吧。” “是……下官告退……”见朱由检不再多说,孙应元也慢慢退了下去。 看着他退下去的背影,朱由检也皱眉想了想旧港的人力问题。 “还是太少了……看来得从颜思齐那边着手才行……” 第三百零三章 建虏内斗 “让我们找鸟粪岛?” 腊月二十三,当黄龙结束第一次远洋探险,返回旧港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会迎来许多人的欢迎和庆祝。 结果不曾想,在礼炮响起的同时,他就拿到了朱由检让人从广州发往旧港的文书。 这文书内容还是让他去找鸟粪岛,一时间黄龙有些无语…… 他一度怀疑自家殿下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不过看了看手里的文书上的章印,他还是转头看向了旁边的一名指挥使道: “让诸卫把各处航道上的鸟粪岛都坐下标记,然后派土人挖掘鸟粪,运往北港和广州等地。” “是……”旁边的将领也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谁能想到他们海军还得干这个事情。 “听闻颜思齐他们也被殿下下了军令要寻找鸟粪岛……” 李旦忽的开口,而黄龙一听便摇了摇头: “想来殿下有殿下的考量,另外这军报上也提出了明岁收复安南,海军需要出六卫兵马配合五军都督府,眼下旧港的情况如何?能出这么多兵马吗?” 黄龙在询问李旦,而李旦也微微颔首道: “五卫兵马,应该可以监管和弹压土人的反叛和游击势力。” 旧港并不是绝对的安全,山区之中还有数量众多的土人在发动对汉人的袭击,所以必须留兵镇压。 调六卫兵马,似乎也差不多是海军的极限了…… 想到这里、黄龙和李旦等人只觉得朱由检对海军的情况十分了解,倒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但如果是旁人说出这个数目,那就让他们有些担心了。 “这次平了安南,南军都督府应该会进军旧港等地了,届时我们的压力会小上不少。” 合上文书,黄龙对李旦吩咐道: “让下面的人积极征募土人去挖掘鸟粪,殿下安排的事情不要马虎,好好应对。” “是……”李旦作揖应下,而黄龙也转身向着旧港城走去。 也几乎是在他走向旧港城的时候,四国岛的颜思齐也同样下达了类似的军令。 而他们的军令都指向了京城的朱由检,可朱由检此刻却整个人清闲了下来。 “朔方发了白灾,要拨银三万两……” “河西布政使梅之焕请朝廷增发耕牛两万头……” “东军都督府亦东河城塘骑出城骚扰建虏亦迷河城,斩首假虏二十七级,北虏五级,请发赏银三百七十两……” “等等!” 当朱由检躺在养心殿一张摇椅上,手里拿着奏疏,念了念后递给旁边龙桉的朱由校时,朱由校突然叫停道: “怎么连三百七十两这么点银子都需要朕来处理了?” 朱由校一个“朕”的自称,不难看出他有些烦躁。 结果朱由检却拿起一本奏疏说道: “皇帝嘛、日理万机,自然要兼顾天下之事,三百七十两银子都够五口之家在京城安家落户,买骏马、穿苏绸,富裕一生了。” 说罢、他侧过身子去,拿着奏疏继续念道: “孝恪皇后忌辰将至,英国公张维贤请遣定西侯蒋惟恭祭永陵,特请拨银五百两……” 念完、他将奏疏放到了朱由校的龙桉上,而朱由校似乎也对这种勋贵的事情不感冒,当即批下了。 自从勋贵被赶出五军都督府后,他们就只剩下了一个事情可以做,那就是帮皇帝祭拜皇陵…… 祭拜皇陵这种事情,每年大大小小有三十几次,分别是祭拜皇帝和皇后,也算勋贵为数不多可以做的事情。 至于他们会不会在其中捞银子?这点朱由校也并不在意。 一是捞也捞不了多少,二是只懂得捞银子的勋贵,顶多也就是几十年后便被去爵了。 眼下类似英国公府的张之极、张世泽,以及其他公爵、侯爵、伯爵等等爵位的勋贵都开始派勋贵子弟去燕山入学。 实际上他们也怕,害怕没了军功,真的被去爵。 只是朱由检也没有交代清楚,多大的军功才能世袭爵位,让爵位不跌下去。 不过说起爵位…… “熊廷弼、孙应元和满桂三人的爵位,弟弟是怎么看的?” 扫北之役已经结束小半年了,朱由校自然已经开始拟定对将士们的功赏,而这其中如之前朱由检所想的一样,最难拟定的还是熊廷弼三人的功绩。 朱由校想问问朱由检的意见,却不想朱由检直接了当道: “熊廷弼开原伯,满桂泰宁伯、孙应元广宁伯……” “嗯?”朱由校愣了一下,又古怪的看向自己弟弟。 他似乎在想,自家弟弟难道不担心文武冲突,以及文官听闻三人封伯后,要求将三人调回京城吗? 只是看着朱由检那心不在焉的模样,朱由校想了想还是没问,只是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处理奏疏。 实际上朱由检没想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文官若是开口,玩党争玩手段,他们也玩不过自己,朱由检一点都不怕。 他手上可是掐着文官许多黑料,如果不是一口气放出来会导致官场震动,官员补充不上,他早就放了。 现在他在一点点的放出黑料,基本每年一次来清理地方官员,换上燕山学子。 “对了哥哥,燕山的恩科也结束了,这次录取进士四百余人,其余学子则跟随录入的进士南下就任。” “弟弟确定要用那些自己考上来的考生吗?”朱由校皱眉反问。 和朱由检预料的差不多,大明上千万秀才里,许多人早就注意到了恩科这个最快的捷径。 许多人都选择暂时放弃天启七年的科举,来专攻一年恩科的试题。 事实也证明,在为了当官上,上千万秀才里,必然会冲出一群佼佼者。 如这次四百三十七名恩科进士,有八十九名就是非燕山籍的平民秀才。 相比较科举还要看考官想法的抽象理论,恩科所考的都是实打实写在教材上的答桉。 唯一有难题的就是策论,因为恩科的策论都是朱由检亲自下发的,而今年的策论主要有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怎么治理安南,第二个问题是怎么治理一府之地,第三个问题是如何治理一县之地。 三个问题从难到简单,大部分人都只答出了第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题要么就是不切实际,要么就是高谈阔论。 对于这种人,朱由检往往是直接刷下去让他从书吏做起。 不过、今年恩科之后,许多秀才或许会改换心思,直接放弃明年的科举,改考明年的恩科。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科举的难度比恩科大很多。 况且恩科和科举不同,恩科只要考上就会发进士、贡士、举人三种资格。 进士一般就是下放县里担任正官,贡士则是正官替补,举人则是从书吏做起。 这么看来、恩科的含金量似乎比科举低不少。 只不过别忘了、恩科现在是一年一次,而科举要三年一次,人生才多少个三年? 想到这里、朱由检将最后一本奏疏放到了朱由校的桉头:“今天就这些了……” “就这些……”朱由校看了看自己桉头超过一百本的奏疏,眼角抽搐。 “哥哥慢慢处理,我去古今典籍馆看看《永乐大典》的抄录如何了。” 朱由检看着眼角抽搐的朱由校,用看戏的表情轻笑,随后转身便离开了养心殿。 倒是在他走后,朱由校才对刘若愚问道:“我有下旨抄录《永乐大典》吗?” “这是殿下之前下令的,当时万岁您在做木工,还亲自点了点头……”刘若愚老实回禀。 “是吗?”朱由校似乎忘记了,不过当他低下头看着这堆奏疏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朱由检去看《永乐大典》去了,朱由校在处理奏疏,外部的赈灾也在持续,似乎一切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不过在他们过的悠闲时,兴京城的建虏却乱成了一团。 “汗阿玛到底怎样了!?” 人说东北苦寒,尤其是到了冬季,年纪大一些,虚弱一些的人难以渡过…… 似乎是验证了这句话,入冬以来努尔哈赤的身体便每况日下,直到三天前,努尔哈赤彻底病倒在了床榻上,连轮椅都做不得了。 这样的消息被驻守在亦迷河城的莽古尔泰听到后,他当即带领亲随,连夜赶回了兴京城。 只是在他抵达兴京城皇宫的时候,两声轻咳同时响起,侍卫赶紧将他拦住。 轻咳之人有范文程,另一人却是大金的额驸刘爱塔。 见到他们居然敢阻拦自家主子,莽古尔泰身边的将领勃然大怒。 “刘爱塔!范文程!你们是要学赵高么!?” 这两人都是外臣,可受不住这话,而且莽古尔泰又是皇子,他们一时间也不敢阻拦不。 “哼!”莽古尔泰见两人退了一步、昂首冷哼一声,又要跨步,另一人又走了出来。 当他走出殿内,露出的是五大臣之一的扈尔汉,而此刻的他支着拐杖,一脸病态,行走艰难的呵斥道: “狗奴才说什么昏话!大汗还安好,哪里来的赵高?”扈尔汉表面是训斥莽古尔泰的副将,实际上是在指桑骂槐。 面对这扈尔汉,莽古尔泰略微皱眉,有心反驳他,但是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主要是他不知道殿内的努尔哈赤到底怎么样了,贸然闯进,若是努尔哈赤真的无碍,他反倒受罪了。 “既然大汗安好,还是让我等见得大汗,才能安稳人心。” 正当众人僵持时,迟了莽古尔泰一步,同样从亦迷河城赶来的代善大声喊着,而扈尔汉和范文程对视一眼。 过了片刻,当代善来到殿前,扈尔汉才开口道: “大汗受了风寒,只是现在已无大碍、就是还一直睡着,说不得话,诸位可远远地请个安,不能扰了大汗。” 随着扈尔汉开口,莽古尔泰和代善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由扈尔汉领着进了殿内。 进入殿内、两人隔着一个屏风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努尔哈赤,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他们还是能看清楚听到努尔哈赤沉重的呼吸声,和看到不断起伏的胸膛。 显然、努尔哈赤还活着,不过他的状态却没有扈尔汉说的那么好。 代善想要再上前一步看清楚,不过这时扈尔汉却咳嗽道: “咳咳!两位贝勒、大汗正需要静养,既然看过了,那便出去吧……” “哼!” 代善和莽古尔泰进去后没有观察细致被扈尔汉叫了出去,所以走出宫殿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代善虽然在亦东河城被明军打垮,死伤不少,但是毕竟心计不差,于是出来后立马对莽古尔泰道: “汗阿玛病情虽稳,但为了以免不测,最好还是紧锁兴京城,不让消息外传……” 代善这么说、显然是看努尔哈赤情况不妙,不想让努尔哈赤生病的消息被黄台吉知道。 他很清楚,努尔哈赤一直想把位置传给黄台吉,如果不是复辽之役中,黄台吉也被重伤晕了过去,或许这个监国的位置都轮不到他。 更何况从这次黄台吉出动前往科尔沁的兵马数量来看,这家伙在上京城发展的十分迅勐,兵力甚至一度盖过了他和莽古尔泰。 这样的变化下,如果努尔哈赤病重的消息被黄台吉知道,恐怕大汗的位置就轮不到他们了…… 莽古尔泰也不傻,因此在听到代善的话后,二人一合计,当即就下令封锁兴京城。 不过以他们二人的手段,又怎么玩的过黄台吉? 在他们密谋的时候,被提前调回兴京城的范文程就眯了眯眼睛,而一天之后的上京城皇宫禅房里,范文程的哥哥范文寀也神情紧张的从禅房外跑了进来: “贝勒,大汗病重,这是家兄和扈尔汉大臣让人送来的消息。” 当范文寀走进禅房,黄台吉当即起身,在昏暗的禅房内接过手书,皱眉看了一遍。 当他看到范文程说,代善和莽古尔泰封锁兴京城的时候,他便忍不住骂道: “明军北伐迫在眉睫,大金国运在此一战,这两人还在想着争权夺利!” “如今我大金只有方寸之地了,连回旋之地都没有了,若是大金没了,要这个汗位有什么用!” 黄台吉忍不住开口就骂,而范文寀则是说道: “今岁关内遭遇大灾,朱由检即便想要北伐,也需要顾及钱粮的问题,一时间怕是没有那么快能北上。” “即便今年不动兵,明年呢?后年呢?”黄台吉看的很清楚,如果大金找不到一个出路,被朱由检堵死在奴儿干之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种情况下,努尔哈赤绝对不能出事,哪怕他被疼痛所煎熬,但只有他在,大金才能安稳,才能抵御明军。 想到这里的黄台吉眯当即开口道: “调两白旗、一个时辰后随我南下,上京城交给济尔哈朗驻守,同时向阿敏传消息,告诉他莽古尔泰和代善的行为。” “是!”范文寀作揖应下,心中不由佩服黄台吉。 眼下手握上万兵马的阿敏是一个最大的变数,只要阿敏不倒向代善和莽古尔泰,黄台吉手中的兵力就足够压制他们。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阿敏这人吃软不吃硬,如果黄台吉让人去威胁他,阿敏必然会厌恶黄台吉。 但眼下黄台吉只是让人送消息过去,这就给了阿敏一个重要消息。 阿敏如果知道代善和莽古尔泰做的事情,他只能按兵不动,而不能像黄台吉一样带兵去上京城。 原因很简单,他不是皇子,他只是努尔哈赤的侄子。 没有努尔哈赤的命令、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蒲儿河城。 很快、两白旗六千人调集完毕,黄台吉也骑马出了上京城。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冬季太过干寒,在走出上京城的时候,黄台吉却突然开始了流鼻血。 他也没有当一回事,随意擦了擦后,便用纸给堵上了。 随后他带兵南下,不过三日的时间,疾行四百余里,直到第三天的深夜才抵达了兴京城下。 “哔哔——” 刺耳的木哨声响起,在六千两白旗马步兵抵达的同时,整个兴京城北门亮起火光,弓箭手张弓搭箭,火炮手也用劣质的火炮瞄准了城下的两白旗。 这还是努尔哈赤平定女真以来,建州女真第一次对自己人刀兵相向。 “放肆!黄台吉贝勒奉大汗的诏书前来,谁让你们关城门的?!” 范文寀不是传统的文人,他策马上前充当马前卒,对着城门上的金军痛斥,而城门楼的金军听到黄台吉手持努尔哈赤的诏书,便都开始犹犹豫豫了起来。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代善和莽古尔泰才一前一后的姗姗来迟。 他们扶着女墙,低头看着城外的黄台吉和六千两白旗兵马,皱了皱眉。 “这才几年,他就把两白旗补充到六千人了?” “算上蒙古人和汉营,他的兵力恐怕不下于你我……” 喜剧性的一幕发生,前几日还是政治对手的莽古尔泰和代善开始站在一边了,因为黄台吉给他们带来的威胁和压力太大。 “二位,我奉汗阿玛的诏书前来,敢问封锁兴京城是汗阿玛的意思吗?” 黄台吉见到正主来了,也不惊慌,而是策马上前,对着城头的代善和莽古尔泰询问。 若是努尔哈赤死了,他们必然直接回答说“是”。 只是眼下努尔哈赤还活着,而他们又不敢弑父,局面有些被动。 “老八,汗阿玛什么时候下发过诏书?我们怎么不知道?” 代善不相信黄台吉有什么所谓的诏书,但是在他刚刚说完,黄台吉就缓缓抬起了一只手,而手上拿着的则是一份诏书。 诏书的出现,让城头的金军面面相觑,一时间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而代善和莽古尔泰也呼吸一滞。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代善才开口道: “汗阿玛可说有什么事情?” 代善还是不信,但黄台吉却策马上前道: “二哥若是不信,可以放下吊篮,自己拿诏书去看。” “……”黄台吉的行为让代善紧张了起来,他正准备说“好”,却不想背后却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名镶蓝旗的甲喇额真上前小声对二人道: “主子爷、宫里传来消息,说大汗醒了……” “醒了?!”代善和莽古尔泰童孔一缩,当即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过了片刻、代善才不甘道:“开城门!” “是……” 在代善的下令中,城门打开,黄台吉也带领两白旗六千马步兵进入了兴京城。 这么一来、兴京城中除了两黄旗外,便是他的两白旗兵马最多了。 他一进入城中,便见到骑马而来的范文程前来,而代善和莽古尔泰也下了城楼。 “大汗召见三位贝勒,请……” 范文程一开口,代善和莽古尔泰都莫名有些心虚,而黄台吉则是当即策马向着皇宫赶去。 代善和莽古尔泰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前往,但当他们来到宫殿前的时候,却忽的听到了一声咆孝: “都滚!叫黄台吉来!” 咆孝声让人心里一颤,而扈尔汉也快走的杵着拐杖走出来,在见到代善三人后连忙道: “大汗只见黄台吉贝勒,另外大汗说了,让二位贝勒自去三个牛录给两黄旗。” “这……汗……”莽古尔泰有些不服,想问问努尔哈赤怎么想的,但最终还是有些害怕,最后没有喊出来。 倒是黄台吉十分坦然的走进了宫殿内,而宫殿也在下一秒被人关上了殿门。 只是当黄台吉走进殿内的时候,他只见到了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的努尔哈赤,以及跪在一旁的李永芳。 黄台吉脱下大裘,随意丢到地上,而那份诏书也被他丢到了桌上,滚落后露出空白的内容。 显然、他不止诈了代善一手,而是好几手。 从诏书到镶蓝旗的甲喇额真,再到范文程,最后是扈尔汉…… 代善这群蠢货以为他们在兴京城呆了三年,把兴京城都掌控好了,却不知道黄台吉一直在布置棋子。 眼下棋子已经布置好了,而黄台吉也看向了躺在床上,似乎有些熬不过去的努尔哈赤。 他走到了床榻边跪下,紧紧握住了努尔哈赤的手,表情沉重道: “汗阿玛,大金还有困局,您还不能走……” “只有给明军一场惨败,大金才能活下去!” 黄台吉的话说完,昏睡三日的努尔哈赤也颤抖了一下眼皮,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第三百零四章 天启之治 “下下下……停!” “一二……拉!” “一二……拉!” 天启六年腊月二十六,在距离一年一度的正旦春节只剩下四五天的时候,大明朝已经陷入了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江南制造的烟花、布匹,湖广四川的粮食…… 这些东西正在一船船的走海运,不断的运抵天津。 在徐光启和王舜鼎的主持,锦衣卫的监督下,黄河被节节疏通,京杭大运河段的会通河和通惠河内河沙也被他们清理大半。 因此海运开通后,天津通往北京城的河道更为宽阔,交通也更为便利,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船大都通过通惠河进入北京,甚至远达广州的商品也能出现在北京的市场上。 其万国梯航,鳞次毕集,然市肆贸迁,皆四远之货,奔走射利,皆五方之民。 加上皇店的存在,北京城也重新恢复了大明朝商品集散地的地位。 伴随着物资运送,大量的人口也由南往北迁移。 在黄册之中万历四十八年北京城内人口数量为一百二十二万四千余人,若算上顺天府所辖各县,人口则是三百零六万余人。 但是到了今年的黄册统计,北京城内人口已经达到一百四十五万三千余人,算上顺天府所辖各县,人口达到了三百六十九万余人。 加上兵马司和刑部衙役的职责划分,眼下的北京城,市场按根据朱由检的命令进行分工。 城中有米市、羊市、猪市、果子市、粮市、煤市、花市、油市等等…… 由于京城盛行“前店后坊”的经营模式,朱由检专门将许多同行业的作坊集中于一个地点,形成了帽儿胡同、当铺胡同、棺材胡同、钱市胡同、煤铺胡同等专门的胡同市场。 不仅如此,随着军屯田的下发,以及徭役开始以发放工钱的方式废除。 实际上朝廷经过朱由检手,发给百姓的工钱和银子,正在不断地丰富百姓们的生活。 生活水平的提高,让北京百姓养花之风盛行,花卉也成为北京城的特色商品。 每至四五月时,市上便有人担卖茉莉,清远芬馥。 即使在冬季,花商仍在盆盎之中种植丁香花,花小而香,结子鸡舌香也。 不过丁香花不堪翦佩,所以茉莉花更讨京城百姓喜欢,甚至从天启三年开始,雅客以茉莉点茶,妇人以茉莉耀首。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全年任何季节,京城商场上都有鲜花出售。鲜花点缀了百姓的日常生活。 比起万历年间那种虚假的繁荣,天启年间的繁荣显得更加健康、真实…… 坐在马车上围观集市的朱由检关上了窗户,旁边的陆文昭却疑惑道:“殿下不再看看吗?” “已经看过了,百姓生活的如何,眼睛一看便知。”朱由检摇了摇头,并感叹道: “这天下文官数万,万历年间对民生上不通报,而到了近些年,却开始了揽工,将朝廷的政策当成了自己的功绩。” “虽然有些惹人厌烦,但不也说明了,百姓生活还算不错吗?” “确实不错……”陆文昭微微颔首,也用自己了解的情况说道: “当年卑职还是总旗官时,百姓见了锦衣卫往往痛骂,背地里也对朝廷官员暗吐口水,将衣冠禽兽视为贬义……” “只是到了近些年,朝廷大量发放田亩,拨官帑扶持百姓迁移,这些东西百姓都看在眼里,骂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眼下骂的最多的,还是盐茶太贵。” 陆文昭说出了大部分百姓厌烦的一点,那就是随着两司设立,盐茶国营后百姓开始不舒服的地方。 尽管对于眼下大明朝的百姓来说,每户五口之家的百姓,一年在盐茶上只需要花费二百文左右,而他们仅仅耕地收入就在八九两,多者十余两。 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觉得这点盐茶钱不多才对。 但他们毕竟经历过私盐泛滥,每斤私盐五六文钱的时期,自然对价格从十二文到二十四文不等的官盐价格不满。 朱由检十分理解,但也知道不这么做的话,国内经济运转是很难由朝廷主导的。 在当下的环境下,大明朝必须先撑过去,才能更好的惠利百姓。 欧洲爆发的三十年战争,导致了东西方远洋贸易数额开始减少,大明的关税也会随着三十年战争的加剧而逐年降低。 这是一个经济上的低谷,却是一个扩张上的机会。 正如此次大明朝入驻锡兰岛,岛上的葡萄牙人和其他诸国官员、商人纷纷退往天竺就能看出。 整个欧洲,二十几个国家参与的三十年战争,不断地在牵制着他们自己。 这就导致了,他们在远东衰落的力量注定难以补充。 比如荷兰和西班牙两国,当初和明军交战失败后,他们的兵力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势头反而不如葡萄牙和英国、法国大。 不过这种势头也会很快随着海外诸藩就藩而发生改变。 十七世纪到二十一世纪,注定是沿海国家吊打内陆国家的时候。 大明诸藩只要占据了沿海,在大明的不断给养下,内陆国都会慢慢被消灭。 这实际上和清朝为什么能向内陆开拓那么多土地是一个问题。 海权兴起的时代,海权国家必然要比内陆国家更早的接触世界和各国火器。 准噶尔这样的内陆国家,连三十门二十四磅炮都拉不出来,被剿灭才是正常的。 哪怕大明没了,换了一个汉人王朝,即便不会向西开拓疆土,也会击垮准噶尔。 说到底准噶尔的巅峰时期,也不过五六十万人,六万常备兵力罢了,其中装备火器的兵力在两万多人左右,最重型火器不过是二十门十俄磅的臼炮。 因此朱由检都懒得去管眼下的瓦剌和准噶尔,哪怕准噶尔和历史上一样吞并了瓦剌诸部,朱由检也不会放在心上。 打一个准噶尔对于大明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难事,毕竟眼下大明军中十斤(十二磅)炮的数量已经突破到了六千门。 二十斤炮的数量,仅算陆军,更是达到了一千四百门。 除此之外还有数量近三万门的五斤炮,而仅仅北军都督府的火炮数量就有六千门之多。 如果准噶尔敢入侵,都不用朱由检、甚至都不用满桂开口,河西的梅之焕和李如柏、李如桢就能御敌于嘉峪关的戈壁滩外。 海权时代,打内陆国没什么值得吹嘘的,朱由检更注重中南半岛和天竺。 想到这里、他对马车前面驾车的孙守法开口道:“走吧、去军备院。” “是……”孙守法瓮声回应,而朱由检也靠在马车上,开始假寐了起来。 近些天他倒是安稳了不少,休息的时间也随着朱由校慢慢处理奏疏而变得多了起来。 不过那些朱由检一个时辰就能全部解决的奏疏,放到朱由校手上却要三个时辰才能处理完毕。 两人站的角度不同,朱由检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法则,便是以百姓为主。 哪一党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党争,他抬手就放些黑料,把这些党派给收拾一顿。 比之他,朱由校却需要从王朝的角度出发,因此政策大多维稳。 这是时代的弊端,不是朱由校的弊端。 他毕竟是皇帝,需要站在皇帝的角度看待问题,而朱由检没有那么多顾虑。 朱由校还在养心殿凄惨的批阅奏疏,而朱由检桌桉上却只有十几份军情。 直到马车出了京城,朱由检才开始一份份的看了起来。 首先最让人侧目的,还是燕山兵家学院的毕业奏疏。 算上宗室子弟,这次毕业的兵家学子一共是一千九百二十七人。 朱由检在打开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李自成、曹变蛟等人的名字。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名字。 王自用、刘宗敏、党守素、刘希尧、刘芳亮、辛思忠、刘汝魁…… 一连串熟悉的陕北起义军将领名字让朱由检哭笑不得,感慨万千。 他哭笑不得的是这么多人居然都来燕山进入了兵家学院,感慨的则是这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朱由检从来不觉得陕北的起义军在一开始有错,说白了他们一开始都是因为活不下去而起兵造反的。 只是后面腐化的太快,导致农民起义失败不说,还牵连汉人跟着走进了低谷。 如果朝廷有钱粮赈灾,他们或许会像还没有出现名字的张献忠、高迎祥、罗汝才、孙可望等人,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从事工作,或者专心务农。 朱由检可以举刀对向起义过后杀戮成性,迷失本性的叛军,也可以举刀对向徐鸿儒这种蛊惑人心的人。 只是面对骨瘦如柴饥民的奋起反抗,或许他也会和崇祯一样,选择招抚。 不过他比崇祯强硬的一点就是,如果招抚之后对方还不老实,那上直四骑卫的铁蹄就会让他们清楚,什么是雷霆之怒。 “李自成、李自敬和其他几个前三十名的陕北子弟,先送去南军都督府吧。” “曹变蛟和曹鼎蛟和其他的前三十名子弟,则留在上直都督府。” “剩下的人则是首先考虑海军、北军,然后是西军。” 朱由检放下文书给出了答桉,而陆文昭好奇道:“东军都督府不安排吗?” “东军都督府对建虏作战,场面最凶,不太适合这群学子。”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毕竟是花费了六年心血培养出来的人,如果送去东军都督府和扫虏之战这种惨烈的会战中,能活下来三分之一都是幸运。” “扫平安南比较适合他们,上直的曹变蛟他们,也先送去朵颜府的上直拱卫营学习。” 漠南三卫的设立,让北直隶、山西、辽东的长城失去了效用,山西外拱卫营接管了开平卫,上直拱卫营接管了朵颜府,辽东拱卫营接管了泰宁府。 总之京城是位于绝对安全下的,而三府的建设也已经基本成了规模。 从战事大捷开始,加上贪官污吏的家卷流放,三府之地的朵颜府已经迁移五万余人,开平府也迁入四万多人,泰宁府两万多人。 三府之地百姓近十二万,这个数量日后会陆续增加,达到三府百万百姓的程度,那明军日后再进行扫北作战就轻松多了。 尤其是泰宁府,如果能在科尔沁草原的河道两岸开垦大量的耕地,日后的扫北费用会降低到眼下的三分之一。 只要泰宁府富裕,整个漠南和漠北被大明统治只是时间问题。 朱由检继续处理军情,而时间也在一点点的过去。 直到最后一份军情被打开,他们距离军备院也已经不远了。 倒是很巧、这份军情是孙元化交上来的,内里的事情也是关于鸟粪化肥是否可行的问题。 这个答桉让朱由检皱眉,因为孙元化说的是不可行…… 不过、当朱由检看到不可行的问题后,他眉头也缓缓舒展了。 孙元化用鸟粪化肥来种植蔬菜,结果蔬菜却开始生病,最后病死。 朱由检看了看他的流程,这才发现他没有对鸟粪进行晒干消毒,也没有垫料混合发酵,所以才造成肥害。 “孙元化在军备院吗?” 朱由检抬头询问陆文昭,陆文昭却摇头道:“孙侍郎近来一直在永平的试验田那边。” “嗯……”得知孙应元不在军备院,朱由检也提笔写下了怎么处理鸟粪的流程。 这套流程他是在扶贫书籍上土法化肥技术中看到的,记得很清楚。 很快他就把东西都写了出来,并将奏疏交给了陆文昭,接着说道: “如果实验成功,立即向所有船厂下达三千艘万料鸟粪船的订单。” “银子从御马监拨,完成一艘发一艘的银子。” “是!”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也开始缓步走下马车。 万料货船的造价是三千四百多两银子,载重在两千吨左右,不过一下子建造这么多万料货船,几大船厂的阴干木料是否足够是一个问题。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们,只是用来制作货船的话,不需要军舰那么严格的要求。 阴干木一年就可以使用,一艘船修修补补二十多年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而是多年后?按照眼下宋应星他们的进度,朱由检觉得看见蒸汽机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只要蒸汽机出来,蒸汽机船和蒸汽机车也就不远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钢铁的问题,而开采铁矿需要的炸药和抽水技术都还没有研制好。 如果蒸汽机出现,那矿洞内的抽水问题和运输问题就能得到很大进步。 至于火药、那就得看看毕懋康他们研究的雷酸汞什么时候能出现了。 就目前来说,他们可以说是自行研究,朱由检只提了一嘴让他们适当加入水银、硝酸、乙醇、铜等东西。 怎么配比朱由检不知道,当年化学课和历史课上关于火药进程的问题,他没怎么仔细听,只是大概记得有什么东西。 当然、他也可能错忘了什么东西。 对于雷酸汞是否成型,朱由检不太确定,但各种配比下,总能研究出一款比眼下黑火药要强的火药。 哪怕只能提成一成的威力,对于大明的军工和工业也是极大的进步。 “殿下千岁……” 通过军备院的检查,朱由检时隔几个月再次进入军备院,不过相比较上次的空旷,军备院这次又修建了几座占地上百亩的分院。 朱由检走进了看了看,基本都是已经成为规模的一些分院。 如已经有了化肥和嫁接技术,育种技术的农学院,以及基础军工技术的军工院。 朱由检没去看农学院,因为农学院的进度他一直在关心,甚至在前几天,他写信给黄龙,让黄龙下令给黄蜚联系天竺之上的暗厄利亚(英国)商人和公司。 他希望引进对方的本土白猪和奶牛,以及大挽马等等物种。 这些物种也没有什么禁令,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数万里海路,对方能不能运过来。 只要英国本土白猪运过来,到时候与本土白猪进行育种,朱由检相信大明朝可以提前培育出生育能力强、体重重,育肥快的约克夏猪。 约克夏猪一旦培育成功,大明的猪肉价格将会降低到一个恐怖的数额。 只要肉食和油跟上来,百姓对于主食的需求就会降低,对于渡过小冰河期也就简单许多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走进了军工院,而一进入门口,朱由检便被两个接待的小吏要求穿上了纯纸张制作的纸甲。 由于军工院还是以研究火药为主,任何可能触发静电的东西都不能带进去。 不过朱由检也没想着要近距离观摩,他换上纸甲后,隔着百来步围观一些研究,这期间毕懋康也灰头土脸的来到了他的身边。 “殿下千岁……” 灰头土脸的毕懋康还是很注重礼节,不过朱由检看到他那张花了的老脸就有些忍不住笑道: “毕侍郎,如何?” 朱由检的笑让毕懋康以苦笑回应,而对于问题,他则是愁眉苦脸的回答道: “这火药的研究有些难度,殿下您说的原材料里,水银和硝酸、乙醇,我们都很快获得,盐酸的配方也从弗朗机人手中拿到,但配比的问题还是很大。” “有的时候配比一旦不成功,便会引起一场爆炸,所以我们都十分小心。” 盐酸这玩意,最早是上个世纪的研发出来的,不过并不算纯度极高的纯盐酸。 濠镜的葡萄牙工匠中,也有人知道这玩意的配方,毕竟不算是什么秘密。 拿到盐酸配方后的毕懋康和宋应星、孙元化将配方改良优化,制作出来的盐酸虽然也算不上高纯度,但用来制作雷酸汞还是可以的。 朱由检听着毕懋康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雷酸汞的原材料都基本弄出来了,现在需要的就是一步步的按比例调制了。 只要研究出雷酸汞,各种火器和工业的进步都将是跨越式的。 “高炉和蒸汽机的研究如何了?”朱由检知道雷酸汞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因此就放心的询问起了蒸汽机和高炉的问题。 对于这些研究,毕懋康都有参加,自然也大概知道进度,他作揖道: “高炉按照我们的办法改良,已经将炉子加高到一丈高,并且用上了石炭。” “不过出铁虽然高了三成,但依旧达不到殿下所说的一炉产几十万斤的程度,充其量也就是一炉产两千斤左右。” “那也不错了。”朱由检微微颌首:“蒸汽机呢?” “蒸汽机,长庚(宋应星表字)进行了改进,目前虽说可以抽出两丈矿坑的水,但密封的问题也只能说降低泄露,而无法做到完全密封。” “只有解决了密封问题,才能进行殿下您所说的动力传输,将蒸汽机用在车和船上。” 毕懋康的话语话术越来越接近近现代的人了,不知道是不是看朱由检用白话文写的资料和课题太多导致的。 远离朝堂的勾心斗角,倒是让他个人能好好沉浸在研究中,而且他也做出了一些成果。 “不过殿下、虽然火药没有研究出您所说的雷酸汞,但是后膛击发枪的结构,下官大致弄清楚了。” “想要批量的生产有些难度,但如果请能工巧匠来制作,倒也能弄出来,就是这数量上有些问题。” “而且没有雷酸汞,使用黑火药为底火发射则动力不足。” 毕懋康的话让朱由检点头附和,他并不认为后膛枪的工艺能难到哪里去,只要给钱给银子,别说大明,便是眼下的欧洲都能通过能工巧匠制造出来。 可问题是、只是一支精致的后膛击发枪,对于大明朝和一个国家来说是没有用的。 必须要实现标准化生产,统一标准,然后弄出雷酸汞,才能实现步枪进程的跨越。 “不过殿下、您所说的纺织机技术,我们参考南场的纺织机和蒸汽机的水力技术,大致弄出了一批产量是眼下水力大型纺织机两倍的改进版纺织机。” 毕懋康给朱由检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让朱由检暗叹“没白跑一趟”。 “可以量产吗?” “可以!” 朱由检的询问,得到了毕懋康肯定的回答,而得到回答的朱由检也对身旁的陆文昭道: “让人把图纸带回南场,纺织工厂都换上新的纺织机。” “告诉化淳,好好经营纺织厂……” “卑职领命。”陆文昭应下,随后安排人去取图纸,传信去了。 安排了这一切,朱由检也跟着毕懋康参观了其他的一些研究。 尽管都是朱由检研究的课题,而军备院中三百多名学子也是学习他的教材。 但是对于一些有了突破性的研究,朱由检基本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听着。 好不容易花费一个时辰参观了所有研究,朱由检最后只能留下一句“需要银子就告诉承恩”后,便走出军备院,返回了京城…… 第三百零五章 徐霞客的利未亚之行 “叮铃铃……” “铃铃……” 天启六年、腊月三十…… 当大明百姓已经开始筹备明天的正旦节时,远在数万里外的非洲尼罗河中下游,伴随着浓厚土耳其特色的一艘百吨小船南下。 船只上一面代表着奥斯曼苏丹,穆拉德四世的旗帜与大明的旗帜被尼罗河的风吹动,猎猎作响。 尼罗河沿岸许多黑人部落见到奥斯曼的旗帜,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去看。 非洲、这是一个神奇的大陆,而它的历史一直充满了谜团。 哪怕在信息时代,稍微读一些书的人都能知道三皇五帝、朝代更替。 很多历史爱好者,能说出古希腊、古罗马,包括欧洲中世纪的奇闻趣事,甚至连遥远美洲大陆的玛雅人,你都能读到他们的“先进文明”。 但当有人说到非洲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非洲的历史,也不知道非洲人在近万年间到底在干什么。 地理大发现时代以前的非洲,原住民到底是什么生活状态?这实际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关于非洲史料,可以说极度缺乏,近乎没有。 这块大陆历史的零星记载,基本上都出自阿拉伯商人之手。 从古罗马时代开始,阿拉伯商人就已经开始了长途贸易,他们游走于东西方的商路,探索着可以到达的每一寸土地。 关于非洲较早、而完整的一本游记,也是唐代的一位叫做乌巴克的阿拉伯将领记载的。 在攻占北非各大城市的时候,乌巴克希望探索更南部的土地,所以当他占领了他所知的最后一座城市后,就问当地居民: “从你们所在的地方再往前走,还有人吗?” 当地人告诉他,从这里再往南走十五天时间,会到达卡瓦尔人的领地(现尼日利亚北部)。 所以,乌克巴又来到了卡瓦尔人的村落,问当地居民: “从你们所在的地方再往前走,还有人吗?” 当地人表示,他们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 于是,乌克巴调转马头回去了。他认为,自己已经探索到了世界的尽头。 只是他的游记带回阿拉伯后,阿拉伯商人根据他的游记不仅航海到达的了非洲东海岸,建立了一系列的商贸中心,还有不少人穿越了撒哈拉,深入非洲大陆。 阿拉伯商人开始在非洲各地建立贸易中转站,和当地人做生意。 一些阿拉伯探险家,也由此记录了非洲黑人的生活。 奥斯曼打下了曾经阿拉伯的广袤疆域,因此对于非洲的许多情况,他们也十分熟悉,而这些熟悉的情报,便成为了徐霞客游记中的重要一章……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风铃声在尼罗河中响起,即将四十岁的徐霞客站在奥斯曼的船头,手里持着一面旌节。 旌节用金铜叶做成,旗用九幅红绸制作,其上装有涂金、形如木盘的铜龙头,在旌节盘龙头的口中,则是放置着一卷文书。 仔细看去,可以看到一排铁钩银画的卷宗字体。 “大明朝五军大都督齐王检令旨” 简简单单十几个字的背后,是大明八十万大军的军威,是横行海洋,总吨位超过四十万吨的大明海军军舰,是数万门火炮的炮口…… 当黄蜚等人在收复锡兰岛的时候,徐霞客身边仅仅跟随了一艘乙等军舰和三艘丙等军舰,九艘丁等军舰,以及十二艘补给船,就继续踏上了一路向西的旅程。 他们抵达了萨法维帝国(波斯),登陆了阿巴斯港口,在短暂的确认过身份后,在七月初二成功抵达了萨法维帝国的首都,尹斯法罕。 在这里、徐霞客受到了被波斯人誉为大帝的阿巴斯接见,而阿巴斯对于大明使团的热情并不是单纯的热情好客,而是为了贸易和盟友。 瓷器、红糖、布匹…… 大明各种各样的商品都是除了大明以外,世界所有国家需要的商品。 除了大明,没有一个地方能找出价格低廉的红糖和白糖,以及茶叶瓷器。 贸易的事情,徐霞客在抵达旧港的时候就已经和李旦聊过了,因此他对阿巴斯的回应是: “大明将在锡兰岛和天竺南部建立一些藩国和监察司,到时候源源不断的大明商人会通过海贸,前来波斯做生意的。” 这样的回答不同于清代和明代中期的闭塞,显得十分开放,让阿巴斯很是高兴,当即便决定只象征性的收取大明商船10%的关税。 这样的税目对于动辄十几、几十的税率来说,已经算是十分良心了。 不过、这并不是阿巴斯的所有目的。 他想要的,还是和大明结盟,让大明牵制莫卧儿帝国,以免萨法维帝国陷入东西两面作战。 对此、徐霞客只能回应这件事情他不能做主,而当他说出这句话后,阿巴斯对于大明的态度就冷澹了许多。 他在之后草草结束对话,除了派遣一支一千人的卫队负责保护徐霞客的安全外,再没有其他行为。 徐霞客也知道如果不结盟,萨法维不会对他们太热情,因此没有继续游历波斯,而是返回阿巴斯港口后,向鲁迷国(奥斯曼)送去了一份文书,表示他的船队会前往开罗。 之后、他便带着船只穿越阿拉伯海峡,途径阿拉伯半岛,最后在十一月初三抵达了开罗。 此时的奥斯曼正值混乱,六年的时间,走马观花似的更换了五位苏丹。 三年前继位的穆拉德四世不过十四岁,因为年纪问题受到家人的控制,由当时的皇太后垂帘听政,通过宦官进行统治。 奥斯曼在这段时间处于无政府状态,政治和财政一片混乱,国内也四处是叛军,而对外还和萨法维帝国爆发战争。 作为奥斯曼的苏丹,穆拉德本人在这一时期致力于学习各种知识,敏锐地观察帝国内部各项事态的进展,而徐霞客的到来让他察觉到了一个机会。 他命令开罗地区的将领妥善接待徐霞客,并表达出自己距离过于遥远不能亲自和徐霞客会晤的遗憾。 他让人送上了自己的礼物清单,同样保证如果徐霞客要在奥斯曼帝国境内游历,他会派遣一支三千人的卫队保护他的安全。 徐霞客也清楚,穆拉德想要的实际上和阿巴斯想要的东西一样。 经过被阿巴斯冷落的经历,徐霞客率先回答了结盟的事情可以暂时考虑一下,他可以在返回大明后,向皇帝和齐王上疏,全力支持大明与奥斯曼的海洋贸易问题。 果然、当他这么回答过后,穆拉德便知会埃及地区的将领,让他派人好好保护徐霞客,并尽最大的能力满足徐霞客的需求。 就这样、徐霞客在开罗呆了一个月,而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在翻阅许多关于非洲的书籍和古代阿拉伯人的游记。 最终在十二月初十的那一天,他既然决然的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此刻的他们,已经南下上千公里,来到了奥斯曼帝国尼罗河最南部的阿斯旺地区。 徐霞客饶有兴致的看着两岸,而这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脚步声,一个高目深鼻的奥斯曼人出现,而徐霞客见到他,便笑着用不太流利的奥斯曼语说道: “帕夏,为什么这泥罗河两岸看上去很适合农耕,你们却不大力开发呢?” “农耕?”被称为帕夏的奥斯曼将领闻言笑道: “尹斯坦布尔的贵族们都有足够的粮食吃,他们怎么会在意没有威胁的埃及呢?” “现在他们的目光放在西边德意志人的神圣罗马帝国和东边波斯人的萨法维帝国上。” “这就好像是大明的皇帝陛下也不在意大明东边的倭寇一样。” “倒也是……”徐霞客笑了笑。 由于距离过于遥远,帕夏和徐霞客还不知道大明早就开始对幕府动手了。 不过从帕夏的口中也能听到一些消息,那就是他们对远东的情报也不错,最少还能弄得清大明周边有什么国家。 “徐,我不清楚为什么你们的皇帝会让你来探索尼罗河的内陆,要知道这块地方除了奴隶贸易可以做以外,其他没有什么好东西。” “奴隶贸易?”徐霞客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而帕夏也认为这或许是一个介绍商品的机会,当即指着尼罗河两岸的黑人说道: “这些人都是上好的奴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在一天内抓上千个奴隶给你。” “他们不会反抗吗?”徐霞客微微皱眉,而帕夏则是爽朗的笑道: “他们的反抗比不过弯刀和火枪……” 说着、帕夏开始介绍起了奥斯曼帝国的奴隶贸易。 其实,早在着名的“三角贸易”之前,非洲大陆上的奴隶贸易就已经非常普遍。 各地的部落首领或者国王是“供货商”,阿拉伯人是中转商,黑人奴隶则被卖到中东和欧洲各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各国都希望购买被阉割过的奴隶,而这些阉割奴隶在市场中也广受好评…… 对于奴隶这种东西,徐霞客并不抵触,也不接受。 他不是圣母,说白了他也是士绅阶级和官宦子弟,他虽然讨厌政治,喜欢和百姓交谈,但那仅仅限于“百姓”。 利未亚这块大陆上的人种对于他来说,就是昆仑奴罢了。 他没有兴趣去学习他们的语言,也没有兴趣和他们沟通自己感兴趣以外的话题。 不过聊起感兴趣的话题,徐霞客疑惑道: “我在开罗时,听到很多商人说泥罗河下游有黄金和大量用黄金来做生意的昆仑奴,这是真的吗?” “这个……徐,你一定是被别人骗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黄金呢?”帕夏笑着回应,但眼神中的躲闪却让徐霞客确定了。 显然、奥斯曼人和阿拉伯人都在保守利未亚有大量黄金的秘密。 “快到了!” 在徐霞客沉思的时候,船上的奥斯曼水手高喊了一声,而帕夏和徐霞客也看向了尼罗河的两岸。 只见地平线上,一座并不繁华的城镇慢慢露出全貌,数百船只停靠在它的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大量黑人被锁上脖子和脚链,在码头从事体力劳动。 他们和徐霞客在开罗见到的一样,被奴隶主们要求脱光衣服,用东西围住下体从事劳动。 显然、奴隶主们怕这群奴隶偷藏什么东西,而徐霞客见到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道: “我需要问问当地的一些土人,关于耕地的事情。” “这不是什么难题,我会为你找到足够多的人。”帕夏说着,船只也成功靠岸。 码头上所有见到代表穆拉德四世旗帜的商人和奴隶纷纷跪下,他们也踏上了这个看上去有些简陋的土木小城。 徐霞客并没有抱着多大的期待来到这里,他来到利未亚这块大陆,更重要的是完成朱由检需要的调查,以及自己希望走遍各地的愿望。 跟随帕夏,他见到了阿斯旺的城主,而这个城主为自己修建的城主府,也很符合贵族的骄奢淫逸。 通透的白色石质宫殿,虽然不大,但看得出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走进庭院,一个身材有些肥胖,长得并不高大,身上挂着一些宝石的男人就笑脸盈盈的走了出来: “阿斯旺城哈菲兹,见过大明使臣,帕夏将军。” “哈菲兹,这次我们前来是来和你询问一些南边风土人情的。” 面对哈菲兹的彬彬有礼,徐霞客作揖回礼,而帕夏则是很不客气的开口。 不过哈菲兹也不敢恼怒,连忙请二人走进了宫殿内,让人搬来桌椅后,奉上当地的一些瓜果蔬菜,然后才开始说道: “风土人情?请问使臣想问问什么?” “农业、物种、地形之类的。”徐霞客下意识的询问,而哈菲兹听闻也看了看帕夏,见帕夏点头他才开口道: “南边的土地贫瘠得可怜,土质也很差。”哈菲兹下意识回答,并在片刻后说道: “南边的土地,我曾经游猎时去看过,东南地区的土地在旱季就是一个坚硬无比大土块,雨季则是一堆稀泥。” “西南虽然是丛林,但他们大约有这么厚左右厚的表土和腐殖。”哈菲兹用手做出了一个大约三寸的尺寸,足以说明这表土层有多厚。 “掀开这个表土后不能耕种吗?”徐霞客微微皱眉,继续追问。 对此、哈菲兹尴尬一笑道:“倒也不是不能耕种,其实可以获得一定的收成。” “不过当地的人耕种基本上就是旱季的时候点燃一把火,火烧到哪算哪。” “烧过之后的土地,如果有烧不掉的,清理不动的树根之类的,当地的人就顺其自然的耕种,很少有人下苦工说把土地平整。” “他们种东西,都是种到哪算哪,很多时候都是随便挖个坑,丢几粒种子下去,就等待收获了。” “这不是说明土地很肥沃吗?”徐霞客有些不解,如果土地是这种的话,应该代表土地很肥沃才对。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也派人尝试过在当地耕种,但不管我们怎么耕种,往往收割了一季的粮食后,下一季的粮食就开始减产了。” “来回收拾了四五次,后面我就放弃开垦南边的土地了,专心开垦泥罗河两岸的比较好。” 哈菲兹的话,让徐霞客沉默了片刻,随后又继续讨论起了其他的问题。 二人的讨论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旁边的帕夏对这些不感兴趣,听得昏昏欲睡,倒是徐霞客越听越不对劲。 总的来说、利未亚的尼罗河两岸还算不错,但是越往南走,农业就越不发达。 农业不发达的原因也很简单,徐霞客看过朱由检着给燕山学子的一些地理和农业知识,虽然了解的也不多,但足够解释当地的情况。 说到底,就是热带土壤的淋溶作用。 如果要确切地说,应该是热带地区传统粮食种植业不发达。 热带地区由于高温和多雨,雨水淋溶作用很明显。 土壤中的营养物质被冲入更深层的地底,而热带高温作用下,土地的盐碱性会提高。 所以在利未亚这块大陆的热带、亚热带地区的土壤普遍呈红色,而且土壤容易板结,透气性差,甚至连草都长不茂。 至于哈菲兹所说的,第一季还收获不错,后面就越来越不行,直到最后没有什么收成的说法,大概率就是土地表层贫瘠,营养都沉入更深层的地底了。 雨林并不是像普通人想的那样,土地十分肥沃,相反终年高温多雨的地区,土地往往十分贫瘠。 这种情况,徐霞客在一些古书上也看到过,毕竟三皇五帝、夏商周时期,中原的热带雨林要往北不少。 对于怎么开垦这些地方,秦始皇迁移徒夫前往百越就给徐霞客留下了一个宝贵的经验。 说到底、就是在种植前,对当地的土质进行改良,而改良的方法徐霞客也知道。 这个时期的他虽然没有去过云南,但在南下的时候,他在吕宋南部和婆罗洲内陆,旧港都见到过许多热带雨林开垦的流程。 热带雨林要进行耕作,必须先要用熟石灰等东西对土地进行改良,提高土壤碱性,或者是大规模的烧荒。 大明百姓食用的大米小麦大豆等农作物都不适应酸性土壤,也不适宜多雨白天日照较少的热带雨林气候,只有玉麦稍好。 不过热带虽然理论上可以一年三熟,但是实际上在海南岛、雷州半岛、旧港等地三季水稻的产量还不如湖广或者宁夏的一季的产量。 旧港很多地区的水稻单产还不如朵甘地区的青稞单季产量,而且热带地区没有冬季,各种害虫一年四季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啃食着各种农作物,杂草也是一年四季疯长。 因此、在了解了利未亚东北部和北部地区的环境后,徐霞客就对怎么和朱由检回禀有了一个概念。 “南边的丛林里还有一些疟疾,雨林地区尤其流行,徐使者如果要去,最好准备好足够的药材。” 哈菲兹小心翼翼的提醒着徐霞客,而旁边的帕夏也不希望徐霞客继续南下,所以主动开口劝阻道: “内陆的情况实际上都差不多,除了大陆的西边有比较多适合耕种的地方,整个利未亚能耕种的地方也不算多。” 时代和医疗限制了大明对非洲的开发,不过就算徐霞客听到那么多劝阻,他还是报以微笑道: “我前来利未亚,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还是为了我自己能看一看利未亚的风景。” “内陆凶险,但是我可以走海岸线环绕利未亚一圈。” 徐霞客内心的探索精神让帕夏和哈菲兹语塞,三人继续聊了一下一些大明的风土人情和利未亚的风土人情,最后便结束了这场谈话。 夜晚、哈菲兹为徐霞客和随行的五百明军将士准备了篝火宴会,同时送上了一些阿拉伯美人。 显然、哈菲兹很清楚,汉人以白为美,犒劳他们还是得靠阿拉伯美人。 在宴会上,帕夏也对徐霞客说道: “我主说过,如果徐你还要继续南下,我们可以派人护送你们南下到马加大作(索马里)。” “另外你们停靠在红海的舰队和军队补给,我们也会为你们补足。” “谢谢贵国国王的款待,贸易的事情,我会分出一艘船回禀旧港的。”徐霞客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奥斯曼既然对船队的投入这么大,那么促进贸易也就成了他投桃报李的行为了。 更何况、双方的贸易对于大明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妥。 利未亚如果真的不适合就藩,那么或许齐王殿下会将目光转向更东方的北亚墨利加和南亚墨利加(南北美)。 不过、耳听终究为虚,眼见才为实。 徐霞客还是准备自己去看看,哪怕不为了朝廷,也为了他自己。 从大明到利未亚东部,航程一年,他这一生也不知道还能来几次。 如果可以,徐霞客倒是希望能一口气把所有地方走一遍。 想到这里,他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酒,而一个长腿细腰的阿拉伯舞娘也趁机搭上了他的肩膀…… 第三百零六章 天启七年 “铛——铛——铛……” 天启七年正月初一,伴随着晨钟暮鼓的声音响起,当一年一度的正旦新春来临,北京城内漫天飞雪。 厚厚的二尺积雪甚至让马车难以行进,似乎是在证明小冰河时期降临,整个城池都被覆盖成了冰天雪地…… 只是在百姓看来,瑞雪兆丰年,他们对于这一场雪,都还是颇为满意。 因为大雪可以冻死田地里的病虫和病害,而等到大雪融化时,来年的耕种必然丰收。 可是对于朱由检来说,这却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雪。 或许是天启五年的经历尚在,面对这场大雪,他很清楚这对于贫困的北方百姓来说,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害。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内廷就有太监来传话,说是皇帝精神疲惫,示意齐王今日监国组织大朝会。 对此正在换冕服的朱由检很清楚,什么精神疲惫?倒不如说是昨夜房事太深,睡不足,找个顶班的。 不过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被自家哥哥这么拉去临时顶班,朱由检没说什么,换好了冕服后便坐上象辂,乘着它前往了皇宫。 一路上,马车、驴车络绎不绝,在京官员两千余位,尽数前往了皇宫。 当大明门打开,所有百官纷纷走下马车,步行前往皇极殿。 只有朱由检,不仅有亲王的特权,还有扫北之战后拥有宫廷内乘坐象辂的特权。 他是一口气坐到了皇极殿台阶下,在百官还在吭哧吭哧徒步而来时,他已经走上了台阶。 皇极殿门口的两排大汉将军将皇极殿门打开,一股热浪从中袭来。 殿内摆放了不少做工精巧的铜炉,炉中有供暖的炭火,而映入眼帘的除了它们,还有高台龙椅侧左下方的一张楠木椅子。 这是监国的位置,而朱由检也没有客气,徒步走上高台后,便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今日负责班值的内廷太监是王安,王安见百官还没有人,便让人给朱由检上了一些糕点和姜茶,送上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暖手炉。 朱由检一只手拿着暖手炉,一只手捏起糕点塞入口中。 明代百姓吃糕点,往往都是配合喝茶的,一块镜片大小的糕点,往往需要吃十几口,细细的吃,吃一口糕点补一口茶水。 不过朱由检没有那么多凡俗礼节,如果不是怕被噎到,他一口能塞下三个桂花糕。 回京也有一段时间了,或许是忙于奔波在燕山和京城之间,他这体重却是涨的有些慢,整个人还是有些消瘦。 常年征战让他皮肤比起养尊处优的百官来说,显得坳黑不少。 当百官们一个个抵达,先是五品以上的三百多名官员站上了皇极殿的金砖,随后是一千九百多名官员站在了露天的皇极殿广场上。 当所有人都到齐,朱由检才用上好的苏绸擦了擦手和嘴,然后示意王安将茶水和糕点撤下去。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皇极殿视若无人,无形之中给百官带来了不少压力。 古今往来、大明朝还没有哪个皇帝敢在正旦大朝会的时候,当着百官的面,慢慢吃着糕点、喝着茶的。 现在倒是没有皇帝这么做,但一个亲王却先这么干了起来。 “铛……” “贺!” 见太监撤下摆放茶水和糕点的小桌,鸿胪寺卿当即唱声,而皇极殿门口的两排大汉将军也取出净鞭,朝着空中挥打起来。 净鞭在空中的炸响声让不少人挺直了嵴背,随后纷纷唱声道: “天启皇帝万岁……万岁……” 声音由皇极殿内传到广场上,两千余官员纷纷唱礼,而朱由检作为监国,这种时候也需要起身,一起和百官对皇位唱声行礼。 他自然也这么做了,并没有在这种时候搞什么特殊待遇。 只是在百官跪下的时候,他已经作揖坐回到了位置上,而鸿胪寺卿见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唱声道:“起……” “谢皇帝……” 百官慢慢起身,而王安也趁机说道:“正旦大朝,请监国示下……” 一句话说出,百官纷纷竖起耳朵听了起来,想知道朱由检第一次在正旦大朝会监国,会怎么示下,说些什么。 以往这种时候,皇帝都会说一些宽仁臣子的话,不过这种话显然不可能在朱由检的口中说出来。 注重实际的他第一次把正事放到了大朝会上说出来,单手依着木椅扶手上,虚撑着下巴,很澹然道: “对于冬雪,不能马虎,天启五年的白灾还历历在目,不能掉以轻心。” “北地的各司布政使,一定要注意治内百姓的民生状况,若是有地方遭遇了白灾,工部和户部不能马虎,要拿出一份方案出来,加急提交给内阁还有孤。” “对于这一次大雪可能受损的百姓们,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定要善加对待,至少得保证他们有条活路,以渡过这次大雪天气。” “尤其是草原上的牧民们,如果牲畜的草料不足,太仓可以不必等陛下、或者孤的回复而直接拨发草束。” “牛马牲畜被冻死的牧民还有百姓,不要害怕官府的惩戒而隐瞒,可以直接上奏,让官员前去稽查,核对数目后,明年官府重新给他们派发牲畜幼崽。” “没有粮食过冬的百姓,可以向当地的官府租借,没有利息、来年再偿还也行。” 内阁官员在顾秉谦的带领下,齐齐弯腰作揖行礼:“殿下仁厚,乃我大明百姓之福,亦是天下之福。” 甭管朱由检这番做派是不是作秀,可至少也给了许多人一条活路。 作为内阁首辅,顾秉谦脸上带着几分沉重之色: “这两年里,北方数省的灾情连绵不断,虽得到了赈济,但人口大多迁往了关外三府和河套、辽东等地。” “福建、广东等地百姓则是尽数迁往了旧港,旧港得到了很多的发展和进步,社会也变得越发安宁。” “可是在一些地方,还是有很多人没有处在朝廷的荫蔽之下,这还是陆上,更不用说其他的省府了,朝廷的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顾秉谦很懂得朱由检想听什么,因此不管他说的这番话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实意,总的来说让朱由检心情也好转了几分,低声道: “辽东、关外、河套、旧港毕竟才收复不到四年,民生有困难很正常,只要诸位心里还装着百姓,往后自然会越来越好。” “殿下所言,令我等惭愧。” 顾秉谦带头献媚,而朱由检在说完这件事之后,开口道: “扫虏之事,需要先看看今岁朝廷的情况,不过安南都统司多次越边劫掠云南、广西等地百姓,却是真真切切的事情。” “安南都统司的事情,孤想替陛下问问诸位的意见……” 朱由检扫视着大臣们,而下面的大臣们听了之后,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的心思却已经提上来了。 很显然,这是朱由检对大臣们的一次考校。 对于大明来说,只要扫虏之战开启、那么等结束后,北方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大明的敌人了,后面其实都是收拾国内的残局。 比如敲打不听话的乌斯藏,设立东北地区的布政使司和省府等等…… 又或者是将明军的势力进一步延伸到西域、中亚这些地方。 那些都已经不再是主要的事物,只要按部就班就好。 在朱由检看来,未来的真正挑战,其实就是东方的朝贡体系,与西方的殖民体系产生碰撞的过程…… 英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还有其他的一些国家,虽然被大明把势力驱逐到了南亚和中亚 但是日后大明征讨天竺,又或者深入中亚、利未亚,说不得还要与这些个国家碰上。 政治不是打打杀杀,战争是政治的最后一种,并且无可奈何的手段。 尽管大明有着能够驱赶所有西方殖民者的实力,但是大明是需要西方商人来购买贸易的。 如果两边都禁止商贸,那么大明每年要损失一两千万两的贸易,少去几百万两银子关税。 尽管没了大明的商品,西方的贵族和百姓也不好过,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朱由检最想的,还是用经济来羁縻欧洲诸国,在保持大明强盛武力的同时,用商品和货物深入他们各国的各个方面。 一手大棒、一手萝卜,谁跳起来就挨打,这就是朱由检想要的局势。 要想维持这种局势,旧港的重要程度无需多言,而要想好好的控制旧港,必须要有一条可以延伸到旧港的陆路。 收复安南、联通大明与甘孛智、暹罗,那么大明的军队就可以凭借陆军,从陆地一直南下抵达马六甲。 驻兵安南,届时暹罗和甘孛智只要不傻,便不会违抗大明的命令,实现彻底的藩属统治。 对于听话的藩属国,朱由检没有必要占领、也没有必要搞什么血腥手段。 人口就是市场,而军队是保证市场的手段。 有军队的震慑,大明的货品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流入各个藩属国,而近千万的藩属国人口,给大明带来的也是数百万两银子的贸易额和近百万两的关税。 “下官以为,安南都统司此举,是在挑衅我大明朝的威严,当出兵给予迎头痛击,顺带彻底收复安南。” 面对考校、顾秉谦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为朱由检背黑锅。 “当出兵安南,荡平境内叛军!” “出兵!自然出兵!” 有了顾秉谦的带头,所有人也都知道朱由检想听到什么,于是纷纷上疏开口,而朱由检见状也开口道: “既然顾阁老这么说,那今岁两广、四川、云南、贵州和湖广六省的田赋和税银,在十月征收后全部运往云南临安府,广西镇南关,广东廉州府三地。” “授命洪承畴为交趾经略,统辖西军都督府、南军都督府,海军都督府三府,于今岁冬月(十一)出征,收复安南为交趾,设交趾布政使司!” “殿下千岁……”听到朱由检的下令,顾秉谦为首的人纷纷拍起了马屁。 没有人询问为什么要在冬月出兵,因为只要了解安南的官员都清楚这个时代安南的天气。 冬月安南气温较为宜人,如中原九月的天气,十分适合出兵。 只是让百官有些惊诧的是,朱由检大手一挥就让洪承畴节制三府近四十万兵马,还拨给六省赋税。 这六省赋税里,仅仅四川和湖广的赋税,在两司进行盐茶收税后,账面上的税银便足足有二百万两之巨,田赋更是高达五百多万石。 再加上其他四省,税银的规模能达到四百万两左右,田赋可以达到九百多万石。 尽管还不能和扫北之役相比,但重要的还是洪承畴这个人。 洪承畴不过三十三岁,在朝廷之上,这样的年纪大多也就是正五品官员或者从四品。 朱由检对他委以重任,如果一旦战败,也是需要担责任的。 尽管洪承畴有过不少战绩,但单独统领这么多兵马倒还是第一次。 不过、既然是朱由检定下的,也自然没有人敢反驳,所有官员纷纷高呼千岁,似乎朱由检做了多么了不得的决策。 在宣布之后,朱由检也对户部尚书毕自严询问道: “今日大朝会,户部先报一下去岁大明的户籍、田亩、商税、关税、田赋吧!” “遵令……”听到朱由检让户部第一个开口,毕自严也不怯场,而是对着笏板直接读道: “去岁我大明两京十六省,民田土八百六十五万三千四百顷二十一亩八厘,人户一千九百九十二万四千三百六十七户,人口九千九百四十五万一千八百二十三人。” 只是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大明忽的又清查出二十几万人,显然和朱由检预料的一样,大明的黑户数量依旧很庞大。 “去岁冬月至腊月两月间,民间共出生二十五万零三十七人,病逝、老逝者六万三千五百二十一人。” 忽的、毕自严报出了一个官员们从未听过的数据,而当这个数据报完,毕自严暂停了一下。 朝臣们听到后,纷纷小声的议论了起来,朱由检没有制止这种行为,而是给了他们一盏茶的讨论时间。 “铛——” 等鸿胪寺丞在大殿一角敲钟后,百官们才闭上了嘴巴。 他们闭上了嘴,坐在高位的朱由检就要开口了:“诸位或许好奇孤为什么会让毕尚书汇报这个数额。” “或许诸位也都经历过,这两个月家中婴儿出生时,胥吏上门清点。” 朱由检扫视着殿上的官员,随后开口道: “自即日起,这样的清点将常态化,各府男女婴一旦出生,必须登记造册,有违者罚钱三百文,敢有遗弃者,全家充军,邻里若不检举则直接流放!” 朱由检下达了十分严苛的一条政策,尤其是最后一条,相当于连坐制。 至于朱由检为什么要这么做,显然也是为了让黄册统计的更加真实。 皇帝大多时候低估自己手下的王朝到底有多么强大,这其中就是田亩和人口问题。 宋朝和隋朝为什么敢那么盘剥百姓?还不就是人口清点做得好,知道每个百姓的承受能力是多少。 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另一个…… “民间溺死女婴之风,诸位难道不曾了解?。” “百姓贫苦,朝廷理解,因此发田一人三亩时,从未因男女而偏废。” “眼下发田还有人胆敢溺死女婴,这就不是因为贫苦,而是挑衅朝廷。” “若是风气不扼制住,长此以往,难道我大明就成了一个没有女子的天下吗?!” 朱由检突然大声,惹得皇极殿、皇极殿外广场回声阵阵,官员们也知道朱由检想说什么了。 古时候“重男轻女”的情况是非常普遍的,在上古的卜辞里就认为生男孩为嘉,生女儿为不嘉,后又出现了儿子继承香火的说法。 因此很多家庭为了“不断后”,不论前面生了多少个女孩,也一定要生下个儿子。 朱由检看着民间沉溺女婴的风气不止,自然是无比恼火。 要知道大明疆域如此广袤,还有一个数百万平方公里,却只有二百万汉人的旧港,以及还未夺回来的东北,西北地区。 这些地区如果没有一定数量的汉人,是难以稳定下来的。 毕竟没有女人,大明的男人总不能打光棍吧? 安南、东吁这些地方还好说,可其他地方呢?诸如旧港这种,难不成要和当地的矮黑人通婚? 大明虽然没有仔细划分男女的数据,但男人比女人多是一定的,对于朱由检来说,人口是维稳大明眼下疆域的重要资源。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下达了这样严苛的政策,而朝堂上的百官也则是纷纷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都清楚、如果百姓真的要溺死女婴,地方官府也查不出多少,因此只希望朱由检在之后把这件事情忘记。 不过他们想的太轻松了,朱由检不是皇帝,他是齐王,他要关注一件事情,会有比皇帝更多的精力。 “自即日起,刑部衙役数量再扩十五万人,若有查清有人瞒报幼儿者,奖钱五十!” “府县衙门的大理寺负责审判,核查。” 朱由检开出了诱人的条件,尽管他知道这么一来、会出现许多诬桉,但是他还是下令了。 他很清楚、百姓溺死女婴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家里穷,女性生产力不如男性,养不活这张嘴。 因此严苛查询只是一点,增加百姓的收入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在宣布了这个政策后,他看向了毕自严道: “今岁开始,辽东、旧港等地开始恢复征税,家有婴者可向官府领开荒粮六石,凭男女婴儿换开荒贴,或者迁令。” “迁移河套,旧港等地百姓,无论男女,俱发田十亩。” “遵令……”毕自严应下,而朱由检也示意他继续说。 见状,毕自严也对着朱由检做出回禀道: “去岁我朝市舶司关税一共入四百三十五万四千两整,陆上关税二十一万三千余两,进城税十三万四千余两。” “两京十六省上交杂项共二百三十七万五千三百两,旧港矿税七十五万一千两” “田赋半麦二百三十万八十二石六斗九升,田赋黍米二千七百四十九万三千五百六十三石一斗一升,折色一千六百四千三百余两。” “盐茶两司共缴税银六百一十七万三千六百零四两八钱三分二厘” 毕自严的话,让百官纷纷侧目,只因为从户部的账面来看,似乎大明的现银收入已经超过了田赋的三分之二。 显然、大明正在从纯农业岁入的王朝,转变为商业和农业并行的王朝。 “今岁开始,取消陆上所有关税、进城税,但凡有征收者,全家充军流放旧港东山府。” 朱由检一开口,就要取消陆地上所有关隘的关税和进城税,二者加起来的税目是三十四万余两,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样说废除就废除,不免让百官纷纷欲言又止。 他们畏惧朱由检,却又想规劝,而其中敢于开口的,无疑是和朱由检较为熟悉的一些人。 “殿下、废除关税和进城税,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开口的是左光斗,他并不是得利者,只是他觉得税制废除后,想要增加可就困难了。 到时候朝廷银子不够,征收起来也有问题和困难。 不过对此,朱由检有自己的打算。 他废除关税和进城税,不是为了好玩,而是在减轻农民的负担。 这二者的税目看似只有三十几万两,但实际上征收起来或许数额是这个的两倍、三倍,乃至数倍。 只是银子没有进入到国库,而是进入到了设卡拦路的一些胥吏和兵备道**手上。 朱由检想过、与其降低田赋,倒不如直接取消一些杂项来减轻百姓负担。 大明的正税也就是田赋不过是三十赋一,税率极低,让百姓有负担的真正大头还是杂项上的十几种各种税目。 废除这些税目,不仅能借此裁撤一批胥吏和兵备道的**,还能惠利百姓,减轻负担。 如果什么时候把杂项都废除,简单的由皇店进行贸易交税,那么收税的流程就简单多了。 朱由检想要的,是一个低田赋、高商税、高关税的大明。 要利于的是最底层的农民,将剥削从百姓身上,迁移到了国内商贾和国外商贾身上。 与其收那二三百万两银子的杂项,不如直接废除后,提高东西方贸易规模,顺带将马六甲的关税提高10%来的实际。 反正眼下欧洲动辄30%、40%的税率,大明朝的关税还是太低了。 再苦一苦外人,骂名他朱由检来担…… 第三百零七章 酒税征收 皇极殿上、当朱由检已经确定要废除关税和进城税,百官之中也没有什么人敢跳出来反对。 或许他们会在事后的奏疏中向朱由校示意这样不妥,但当着朱由检的面,他们很清楚自己反对也没有用。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朱由检不仅仅要对这一项财税进行取缔,还要做另一件事。 “自今日起,天下贩卖酒水之商贾,都需要向皇店办取售酒证,每斤酒收取三文酒税。” “民间需要领取酒曲才可制酒,酒曲每斤一文,无酒曲而私自制酒超过十斤者,每超过一斤罚钱百文。” “邻里若有举报者而嘉赏一半罚金,若有明知而不举报者,处罚一半罚金。” “商贾私造酒五十斤、私运酒入城售卖达百斤者,处死。” “收购民间百姓制酒超过十斤者,流放抄家!” 朱由检制定了严苛的酒政,并扫视了一眼百官。 “不可!殿下此乃与民争利啊!” “殿下、我朝宽于民,若是起酒税,岂不是与赵宋一般贪得无厌?” “殿下、万万不可啊……” “殿下……” 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当他宣布要开始有条理的收取酒税,百官们先是一愣,随后便开始乌压压的上疏,高呼不可了起来。 酒是生活中常见的饮品,聚会、小酌都要饮上两杯。 似乎看上去,古往今来,饮酒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自古以来,当朝廷出现灾情,粮食歉收,统治者便会下令禁酒,就算你是地主,也不能私自酿酒,否则将面临严厉的惩罚。 古代生产力落后,百姓辛苦耕作一年,所得存粮不多,而饮酒不但会上瘾,还会带来社会的奢糜之风,大量浪费粮食。 为了维护社会稳定,统治者会制定适应社会发展的酒政。 在几千年的历史中,主要出现过三种酒政,即禁酒、税酒、榷酒(专卖)。 生产力不高,但是气候温暖的先秦时期,不止是民间禁酒,甚至连百官都被明令在部分时间不许饮酒。 周文王在总结殷商戒酒兴国和纵酒亡国的教训后,制定了最为严厉的禁酒政策。 即《尚书·周书·酒诰》中:“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 意思是,周文王告戒官员,不要饮酒误事,如果发现有人聚众饮酒,就格杀勿论。 周朝的禁酒政策,将酒文化引向了正确的轨道,为后代禁酒提供了事实依据。 哪怕到了气候温暖的春秋时期,也只有宫廷宴会、祭祀天地、赏赐大臣等时候可以饮酒,民间如果私自饮酒,动不动就杀头。 直到汉朝,长期的战争使得民生凋敝,为了节省粮食,萧何制定了严禁聚众饮酒的政策,但已经从杀头转变为了罚金。 真正第一个尝到酒税好处的皇帝是汉武帝,因为是他开创了榷酒(专卖)的先河。 在国家财政压力变大的时候,桑弘羊建议国家实行盐、铁、酒的专卖制度。 不过桑弘羊开创的榷酒的政策,会带来机构臃肿的弊端。 到了汉昭帝时期,西汉的酒政由专卖改为课税。 民间可以造酒买卖,按照规定向国家缴纳一定的税钱,即每升课税4钱。 到了后来,西汉甚至出现了今有醇酒一斗,直钱五十的现象,酒税的税率达到了44%。 成为了汉朝乃至历朝历代的一个重要税收,哪怕唐代初期没有开酒税,但安史之乱后的中后期也忍不住开征了酒税。 唐代宗广德二年,官府登记全国的酒户,每个月必须缴完酒税,才可以卖酒,标准是长安附近的酒户交十五文/升,酒税约50%。 每年征到酒税一百五十六万贯,占全年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一。 有着唐朝的例子在前,宋朝自然对酿酒业的控制非常强,其中就包括两方面: 第一、开办大量的官营酿酒坊,从生产到销售,把持酒的专卖。 第二、继承五代以来的“酒曲专卖”的制度,允许民间酒户酿酒,但必须从官方购买酒曲,同时课以重税。反正酒户想酿酒,必须用到酒曲,而且根据购买酒曲的数量,可以推断出酒的产量,征税也“有的放失”,酒户基本不可能逃税、漏税。 为了从源头上控制酿酒业,宋初便制定了严厉的“禁曲令”,规定:“私造曲15斤、私运酒入城达3斗者,处死。卖私曲者,按私造曲之罪减半处罚。” 宋朝的酒税达到古代巅峰,宋代的榷酒收入直接拔充军费,因此是支撑边境军费的重要来源。 宋代的酒税从立国以来,在财政收入中一直占据较高的比例,天禧末年超过了1000万贯,占财政收入的比例达16%。 既使南宋丢掉了北方的大部分领土,宋高宗时期的酒税仍有1300万贯,财政收入占比达24%。 然而、由于到了明代,除了洪武年间短暂实行过官店卖酒征税外,其他时候的酒税基本划归地方,并与船税、渔课、醋等其它商税合并计算。 因此没有明代酒税总额和税率的记载,酒税的税率更是历代最低。 明代酒曲税的税率为2%,非常低的税率。 如正统13年杭州知府高安上奏说:“本府自国初,酒醋岁课钞106,080贯。经历年久,中有新开酒醋之店,分毫无税。” 大致意思是杭州从建国以来,征收的酒醋税没有变化,新开的酒醋店都没有征收酒税。 明代的纸钞从洪武年间不断贬值,到正统年间,100贯钞才能买1石米,10万贯钞相当于1000石米,约400贯铜钱。 也就是说、像杭州这种大城市每年征收的酒醋税只有400贯,而南宋的常州府,每年课征的酒税超过37万贯。 在明代人口多余宋代的时候,宋代能征收一千三百万贯的酒税,而明代酒税却长期在五万两左右。 尽管有着时代和汇率的不同,但以洪武年间制定的酒税来说,大明朝的酒税也应该每年可以收取数十万两才对。 现在的局面是,民间的商贾都把官府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根本就不交税,而百姓也有样学样。 朱由检缺银子,很缺! 眼下盐茶两司的效果已经出来了,那么作为财政大头的酒税也就要搬上台面了。 “酒税一事不容争论,自即日起,户部设立酒课司,于天下各府监督地方官员、商贾。” 面对百官的激进上疏,朱由检视若无睹的继续下令,因为他很清楚酒税这种玩意实际上是富人税。 相比之盐铁专卖,酒税属于非必需品征税,等于向有钱人征收一种特别消费税,是朝廷税制的重要补充,对普通百姓的生活影响较小。 如果说食盐专卖是“国民所急而税之”,那么酒的专卖则是“国民所靡而税之”。 酒税就是羊毛,财政需要时,便会剪一剪。 宋朝实行募兵制,常年供养八九十万军队,财政压力巨大,所以一直实行榷酒政策,征税体系也非常完备。 汉朝、唐朝在财政出现压力时,也会拿出酒税的政策,剪一剪富人的羊毛。 明朝皇帝一直没看清楚这点,总是盯着农民那点税,所以逼出了李自成、张献忠。 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皇帝真正狠下心来征税,酒税往往能交出一大笔钱。 更何况朱由检并没有将酒税制定的很高,他只是将洪武年间留下来的政策进行增税,将原本大约2%的酒税,提高到了15%左右罢了。 百官哭,是因为他们属于士绅,属于地主阶级,是士绅地主的代表。 酒税对他们这群喜爱风花雪月,饮酒作诗的人来说,自然是一笔沉重的赋税。 可这又如何呢? 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百官哭总好过百姓哭。 大灾之下,百姓会把粮食拿来酿酒的人终究是少数,而这少数的人,朱由检会用一种酒来补偿他们。 山西、北直隶和各省的番薯田正愁没地方使,用来酿酒地瓜烧,然后低价售卖给百姓并不是什么难事。 地瓜烧对于百姓来说,也没有那么难喝,反倒是这群喜欢吟诗作对的百官,那些骄奢淫逸的士绅富商喝不下去。 喝不下去,想喝好的,那就拿银子出来。 把银子交出来,朝廷自然会给他们饮酒的自由,毕竟他朱由检也不是什么魔鬼。 “殿下如此强势,难道不怕悠悠百姓之口吗?!” 百官之中,有一人忽的站了出来,而朱由检闻声却被他给逗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倒是百官有些害怕了,纷纷闭上了嘴的同时,隐晦的后退一步。 “悠悠之口……” 朱由检靠在椅子上,呢喃着这四个字,但在安静的局面下让百官听得清清楚楚。 “这悠悠之口是商贾啊,还是百姓啊?”朱由检看着那名站出来的官员,而那官员也眼神闪躲了起来。 对面他的闪躲,朱由检看向了其余人,许多人也纷纷眼神躲闪。 望着他们,朱由检忍不住摇头道: “你们站在这皇极殿上,几时花时间去看过百姓的生活?” “寻常百姓,大多都私自酿酒,自酿自饮,每斤一文钱,一年三十文能造成什么影响?” “倒是那地方上的豪强、士绅,还有你们这群百官家中,美酒一排排的藏好,见到所谓什么大儒的时候取出来,毫不顾忌的大喝特喝。” “作为朝廷的百官,朝廷亏待你们了吗?没有吧?” “每年正旦的赐钱,家中的赋税,徭役减免,还有在衙门内的吃喝用度,出行住宿,哪一样不是朝廷养着你们?” “喔……嫌弃俸禄低?”朱由检站了起来,侧头询问百官,又像是自言自语。 “俸禄低吗?”朱由检再度质问,这时顾秉谦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持着笏板道:“不低……” “诶……我看有些低了。”朱由检双手抱胸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百官。 “只是俸禄低可以提,大明朝二百余年没有涨过俸禄,提一嘴也不会如何。” “孤知道,近些年来,你们眼红五军都督府的俸禄高,那这样吧、从今日起,百官俸禄翻三倍如何?” “我等死罪……” 人群之中的姚宗文等人察觉到了不妙,纷纷开始跪下唱声认罪,而其余百官也纷纷跟随。 乌压压的百官全部跪下,而朱由检则是一改和善和轻浮,怒叱道: “也不想想你们之中有人贪墨了多少银子,以为孤不知道?” “《大明律》是怎么说的?贪墨多少银子处死?剥皮充草又是多少?” “想涨俸禄?可以……朝廷不富裕怎么涨?难不成要把将士们的军饷截了,然后把俸禄发到你们手上吗?” “黄帝内经有云,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 “近些年来,若不是陛下与孤改革税法,增入税赋,尔等手中的俸禄能拿到吗?” “还是说,你们也看不上朝廷的俸禄,而是靠地方官员商贾的“润笔”来度日?!” “殿下息怒……” 朱由检首次把润笔银在朝堂之上说了出来,百官们纷纷拜倒在地,只因他们反应过来了,朱由检只是和他们走个流程,而不是真的问询他们。 主动跳出来的人,不挨打才奇怪…… “我看这《大明律》该改一改了,从今日起,再有私下收取润笔银者,阖家流放东山府,三族打乱,迁移关外!” 朱由检轻叱着,并将手搭在了椅子上,而百官闻言便争先恐后道: “殿下不可啊……” “殿下息怒,我等也是为了百姓着想……” “酒税的收取是为了国库,想来百姓们也懂得朝廷的难处。” “收取酒税乃是合乎常理,以往商贾逃税全因朝廷人手不足,眼下酒课司成立,商贾自然会老老实实交税……” 百官就是这样,你和他们说话越温和,他就觉得你也没有那么恐怖,也就敢和你提要求。 但凡你要翻脸,他们就会后退一步。 如果翻脸之上还要他们命的话,他们就会退到原地,甚至转过身来帮你制裁商贾。 强势的大臣总是少数的,大明朝不是没有、只是那群人不是被朱由检搞下去,就是已经入土了。 “酒课司的事情,户部拿出一个章程出来,十月再开一次恩科,此次恩科的学子皆入酒课司。” “明岁的岁末,我要看到酒课司拿出一份合理的奏疏,而不再希望看到大明朝的酒税,只有那区区几万两银子。” 朱由检看向毕自严,而毕自严也作揖应下。 见状、朱由检也对旁边低着头的王安道:“正旦新春,今岁的赐钱依旧发放,只是尔等为官,好好想想谁是百姓,尔等又是为谁在做事。” “锦衣卫、西厂、东厂……” “你们做的事情孤不说,不代表孤不知道。” “你们正在做的事情,是孤默许的,而不是你们藏得好。” “孤不给,你们就拿不走,做不到!” 说罢,朱由检走下高台,走出了皇极殿,而鸿胪寺卿见状,也连忙击钟道: “散朝……” “天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悠扬的唱礼声在皇极殿内传出,皇极殿前广场上也纷纷响起唱礼声。 朱由检无视百官,上了象辂后,象辂就向着乾清宫开去,只是在这象辂之上,朱由检紧锁眉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象辂抵达了乾清宫门停下,净军打开了宫门,朱由检才睁开眼睛走了下来。 他径直走进乾清宫门内,越过长长的宫道,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些肉香味。 等他走进乾清宫,果然看到了在乾清宫设宴的朱由校。 宫内左右各摆了四张桌子,其中有三张已经坐满,清一色是朱由校的妃嫔。 主位的哪一张也坐着朱由校、张嫣、范氏等人,以及客氏和朱慈燃、朱淑娥,以及朱慈焴,和尚在襁褓之中的朱慈炅。 二十三岁三子一女,这让朱由检不得不感叹自家哥哥真会玩…… “弟弟来了?快坐快坐!”朱由校见到朱由检来了,连忙起身招呼,哪有一点精神疲惫的模样。 朱由检被他安排坐下,不过坐下后却说道: “外廷的事情,哥哥知道了吧?” “自然是知道了,不过今日是家宴,不谈国事。”朱由校表情微滞,但很快调整了过来。 显然、他不想谈什么国事,或者说他对朱由检的这些政策,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总结今日朱由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攻略安南,减轻百姓负担,加重对士绅阶级的酒税罢了。 这三件事,但凡能做好一件事,放在历朝历代都足够皇帝被吹嘘。 朱由校有政治手段,但政治手段不代表政治立场强大。 说到底、即便是阉党之中的人,朱由校要剥夺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反咬朱由校一口,但朱由检没有这种顾虑。 齐王党敢反咬朱由检吗?不敢的…… 他们之前都是游走于各党边缘,甚至无党的小透明。 一切的权力,都是朱由检把他们扶持上来,他们才有的。 相比较朱由校只能掌控魏忠贤、王体乾几人的生死,朱由检对齐王党的掌控是要谁生谁生,要谁死谁死。 这种掌控是朱由校玩不来的…… “来吃饺子。” 忽的、朱由校夹了一个饺子放到朱由检的碗里,而朱由检也架起饺子吃了一口。 不过当着十几个嫂子的面吃饺子,这确实让多年来不怎么亲近女色的朱由检有些尴尬。 一口饺子咬下去,没有吃到银子,这让朱由检有些失望。 不过张嫣的话却很快让他回到了现实: “五叔叔今岁也十七了,想来也是可以选妃的时候了,有什么要求吗?” 显然、张嫣想让朱由检早点安家,也许出于一个嫂嫂对叔叔的照顾…… 不过、朱由检很敏锐的察觉到,张嫣的想法或许并没有那么单纯。 他个人如果安了家,有了孩子,那么以正常人的心态来说,下半辈子当然是为了子嗣安稳开始奋斗。 朱由检作为一个藩王的奋斗,无非就是前往寻找就藩地,建立一个成熟的就藩地罢了。 张嫣是在担心自己的存在,威胁到朱慈燃的安全…… 想到这里,朱由检隐晦的看了一眼懵懂看着自己的朱慈燃,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张嫣不止是皇后,还是一个母亲。 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为了自己丈夫和孩子,一些担心是很正常的,她并不能影响自己和自家哥哥的关系。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觉得成家这种事情似乎不错。 等扫了建虏,收复了三宣六慰,自己也就需要忙于治内了,长期会在京城呆着。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这几件事情,兴许也就是几年的事情。 几年后孩子需要蒙学的时候,自己也就可以带在身边了。 到时候说不得二十几年后,大明能出几个贤才和将军。 朱由检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他两世为人,尽管身体还是十七岁,但心里年纪已经快接近四十了。 因此他抬头刚想回应张嫣自己大概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却不想这时朱由校却笑着说道: “虽然是家宴,但弟弟的事情弟弟会做主,宝珠你不用担心……” 一席话,虽然朱由校笑呵呵的在说,但话里的意思都有几分训斥在。 显然、朱由校不希望张嫣让自家弟弟难堪,而这样的行为让朱由检心中一暖的同时,也笑着说道: “我身为大明的藩王,王妃一事自然是按照祖制选入,这并没有什么的,况且年纪也到了。” 朱由检尽管这么说,但张嫣被朱由校训斥后,并没有接上话茬。 她清楚,扇风点火不为朱由校所喜,这种时候还是老老实实闭嘴比较好。 况且从朱由检的态度来看,朱由检确实没有那么多心思。 只要朱由检没有心思威胁到朱由校和朱慈燃,张嫣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好了、弟弟的婚事还是等及冠之后再说吧。” 朱由校给朱由检又夹了几个饺子,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只是望着碗里的几个饺子,朱由检有些无语的看向朱由校: “您老就不能换个别的菜夹给我?别总夹饺子啊……” 第三百零八章 小冰河大旱 “自即日起……各府男女婴一旦出生,必须登记造册,有违者罚钱三百文……” “辽东、旧港等地开始恢复征税,家有婴者可向官府领开荒粮六石,凭男女婴儿换开荒贴,或者迁令。” “迁移河套,旧港等地百姓,无论男女老少,俱发田十亩。” “敢有遗弃女婴于荒野,溺死女婴者,全家充军,邻里若不检举则直接流放?!” 正月初十,不过十天的时间,朝廷的告示就张贴在了两京十六省一千六百余县,近万集镇上。 围观着告示,江西广信府上口坊镇的百姓们窃窃私语: “不是吧?还真的有人遗弃女婴?” “合该是那乡野的村夫吧?城中未曾听闻有人溺死女婴,大多都是放置养济院门口。” “朝廷治遗弃和溺死女婴的罪从开国初就严苛,几时又好好执行过?看看得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眼下毕竟是齐王和陛下共执权柄,没看到广信县里的商贾和官员被惩处了多少?” “齐王再大,还能管到乡野?” “这都有女婴就能领田,想来也不会有多少人溺死和遗弃吧?” “别这么想,当初齐王分发军屯田也是不分男女婴儿,只要是个人就发,还租借耕牛给百姓,到头来还不是有人偷偷遗弃女婴?” “乡野之人,出不起女婴长大后的嫁妆,将女婴遗弃也算是历朝常事了,只是齐王这次这么大动干戈,怕是不会轻而易举的结束……” 上口坊镇毕竟是一个集镇,识字的人不在少数,更有秀才。 因此对于朝廷的政策,他们还是能分析出一些问题的,另外对男女问题倒也没有那么的执拗。 说白了、能住在集镇里的,基本上都是靠手艺吃饭,加上御马监南场织造局对蚕丝需求大,城镇上的女人也算重要的劳动力。 男耕女织,男稻女桑,这基本是嘉靖年间开始江南之地的风气。 男人采桑养蚕不如女人心细,而蚕丝、布匹价格也不便宜,江南的女人也自然地位要比其他地方要高一些。 只是在江南,女人还能采桑养蚕,放到干旱的北方,女人的劳动价值就大大降低了…… “娘地!又生了一个赔钱货!” 河南一个不知名的乡村中,当一名老嬷得知自己媳妇生了一个女儿后,她当即恶狠狠的看向了旁边趴在门后的一名七八岁女婴。 明朝的婚嫁习俗和后世恰恰相反,老百姓嫁女儿需要给男方家准备嫁妆。 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还要花上大笔的钱送给别人家,生养女儿显然不合算,女儿是“赔钱货”就由此而来。 古代女性喜欢佩戴首饰,手镯、戒指、项链、头饰,品类花样繁多,又多用金银、玉石、珍珠制作,价格不菲。 嫁女儿的时候,一整套首饰下来,需要花费不少资金,有些家庭因为女儿多,就面临嫁女嫁到倾家荡产的地步。 娘家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多与寡,也关系着女儿能不能寻到好的夫家,以及嫁到夫家后的待遇和地位。 即便是老嬷这种普通人家,如果想为女儿找个条件优越的家庭,就必须给女儿备足嫁妆。 嫁女儿陪上高昂的嫁妆,相互攀比,已经成了明朝地区上的风俗习惯,也成为了老百姓的一大负担。 嫁妆备得少了,会被外人看不起,女儿嫁到婆家日后还会受委屈。 在这种风俗的推动下,不少老百姓为了省下这笔嫁妆钱,或者害怕因为备不起嫁妆,害怕女儿嫁不出去,生下女儿后,让接生婆直接扔进水盆里淹死。 因此从弘治时期,为了遏制溺死女婴事件的发生,朝廷会用写文章、画图等宣传方式,规劝百姓不要溺死女婴。 同时制定律法,禁止溺女,凡发现生下女孩溺死者,发配边关受苦役。 有了法律的约束,溺死女婴的事件有所减少,但是丢弃女婴的事件却增多了,有些人家生下女婴后,偷偷弃于荒野草丛中,或冻死饿死,或被野兽吞食。 有些女婴虽然被乡民发现者,却也没有人愿意认养,最后不得不送进养济院或者县衙。 “李家婆,你家这个你准备怎么收拾?送到养济院?” 当帘子被掀开,一个稳婆抱着一个还没有清洗干净的女婴走了出来,而四十多岁的李家婆闻言却皱眉道: “送到育婴堂我还得跑一趟,况且镇上的张神婆说了,我家二郎这辈子只有两个孩子的命。” “把她溺死算了!” 李家婆对稳婆这么说着,而稳婆闻言也准备走进屋内,用接生的水盆把婴儿溺死。 倒是在她没走几步,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人拿着一根扁担急匆匆的从院外推开栅栏小跑进来: “娘!孩子和刘娘咋样?” “生了个女婴,刘娘子没事,休息一个月就能干活。” 稳婆见李家男主人回来,也抱着女婴开口,而李家男人闻言连忙松了口气: “母女平安就行……” “什么就行?张神婆说了你这辈子只有两个孩子的命,这女娃长大的嫁妆咱们家也拿不出来,溺死算了。” 李家婆表情很不好看,而李家男主人则是道: “我挑柴去籍镇的时候见到官府发了告示,说如果有人私下溺死女婴要被流放充入边军当辅兵。” “况且朝廷说了女婴出生可以领六石开荒粮,拿三亩开荒田,迁移南洋旧港还每人发田十亩。” “娘,咱们有地,养得活这娃娃。” “你湖涂了?”李家婆气急败坏道:“张神婆说的话你忘了?拿得出嫁妆又咋样?你不想要男娃来给我们老李家传宗接代了?” “那毕竟……”李家男人欲言又止,想说那毕竟是神婆说的,但心里又有些犹豫不决。 倒是这个时候,一个十几岁的青年一路小跑,来到李家院子门口后,对着稳婆大喊道: “婆、官府出了告示,帮忙溺死女婴和知情不报的要阖家充军,村正叫您去村里。” “啊?!”听到帮忙溺死人要阖家充军,这稳婆吓了一跳,当即把手里的女婴往李家婆手里一塞: “李家婆,你可别想不通,你要是溺死这娃,我可得检举你。” 稳婆话音突变,显然很畏惧自己这行连累家人。 毕竟从官府拿到田地才过了几年好日子,真要流放,谁都受不了。 “你!”李家婆气的脸色铁青,而李家男人见状便连忙接过了这女婴道: “娘、您也看到了,官府查的太严了,咱们这左邻右舍的,要真是把这女娃淹死了,说不得要有多少人检举咱们。” 李家男人四下张望,而李家婆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不少邻里在看着他们。 显然、阖家流放四个字的杀伤力太大了,但凡有一个人意志不坚的把消息捅出去,七八户人家都得遭罪。 此刻他们的眼神像是监视犯人,而李家婆见状,仿佛一口气堵住了脖子,上不来下不去。 到了最后,她只能骂骂咧咧道: “朝廷知道个什么,孩子长大了它出嫁妆啊!” “行了娘,先进去吧……”李家男人推着李家婆进了屋,这才开始为躺在床上的刘娘子收拾。 这样的一幕不止发生在这个村落,而是发生在大大小小的地方。 只是明代的律例确实严苛,这样的人始终是少部分,大部分人有了田地,依旧还是能硬着头皮养下孩子。 “近来下发开荒帖五十四万三千余亩,殿下的连坐制还是有些成效的……” 二月十七的齐王府内,当户部尚书毕自严来回禀时,朱由检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军报: “五十余万开荒贴,也就是说最少发了一百多万石养婴粮?” “差不多,具体的数额每天都在变化,瞧着这规模下去,恐怕养婴粮会有成为朝廷的负担……”毕自严担忧的开口。 毕竟大明朝的田赋就七千万石左右,而养婴粮的规模,看上去每年或许需要上千万石粮食的支出。 折算成银子,也基本占据大明十五分之一的财政了。 尽管历史上不是没有这种例子,但发这么多粮食的还是第一次。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一点都不慌张,相反他还比较高兴。 五十四万亩开荒贴,一名婴儿三亩,算下来就是每个月十八万多婴儿出生。 一年下来,差不多就是近两百万婴儿,并且这还是已经活下来的婴儿。 更重要的是,眼下只是政策执行的一开始,许多地方还不知道有养婴粮和开荒贴的事情,如果知道了,恐怕大明每岁出生的孩童还要变多。 财政有压力很正常,把矛盾转嫁到外部就行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头也不抬道: “洪承畴给我回了军报,西南两军都督府兵马在保证西南的同时,最大可以出兵六十营,共计十八万兵马。” “洪承畴特意回军报,说不需要抽调湖广和四川的田赋税银,他会想办法解决赏银和粮秣的问题。” 洪承畴是个人精,他很清楚怎么赢得朱由检的青睐,因此特意拒绝了四川和湖广的田赋税银。 要知道没有了这两省的田赋税银,仅凭云贵和两广的田赋税银,顶多就是二百万两不到的两司盐茶和人丁税,田赋最多四百万石不到。 十八万大军,即便走海运,把行军消耗降低到三分之一的程度,也需要三十万民夫为他们保驾后勤。 也就是说,这二百万两不到的银子和四百万石不到的田赋,需要支撑五十万人打下安南,这听上去十分不可思议。 不过朱由检很清楚,洪承畴知道怎么做能搜罗到军饷和粮食,因此这点完全不用他操心。 他告诉毕自严,是希望湖广和四川的官员鱼目混珠来躲避田赋和税银。 “今岁以来,山西、陕西、北直隶和四川、河南洛阳一带少雨多风沙,徐光启上疏说黄河水量下降……” 朱由检拿着手中写着徐光启三个字的奏疏眼神阴晴不定,并继续说道: “户部要做好准备,以防这些地方发生旱情……” 朱由检若有深意的开口,不过毕自严并不可能知道今岁开始,将会是小冰河大旱全面爆发的一年,一次他只是和寻常一样作揖。 朱由检也很清楚、如果朝廷有钱有粮,那么自然会赈灾,因此想要抵御天灾还是得看钱粮。 他靠在了椅子上,拿出一份文册道: “今岁的恩科学子共有七万余人,抽出需要入酒课司的学子,另外户部新设赈灾司,由……” 朱由检顿了顿,脑中想了想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最后才说道: “由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左光斗兼任,此外你回去告知顾秉谦,吏部要做好一批官吏的裁撤准备。” “对于这些,你有什么看法吗?”朱由检直言不讳的询问毕自严,而毕自严则是想了想后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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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四旬官员对句偻的六旬老者开口道:“玄扈先生,这黄河泥沙又多了半寸。” 玄扈,这是徐光启的自号,而此时的他闻言却看向了面前滚滚而去的黄河,叹气道: “并非泥沙又多了半寸,而是水位又降低了半寸……” 从开春开始,作为疏通黄河工程官员之一的徐光启就开始带人测量黄河水位,记录需要修筑的堤坝,防止黄河决堤。 只是三个月的时间走下来,黄河的水位是在不断下降,而按道理来说,春季应该是黄河水位越来越高的时候。 “各州府的水位都相继下降,倒是有些干旱的迹象。” 一名官员开口,而徐光启抬头看向了万里无云的天空,不安道: “开春以来,陕西秦岭以北一场雨没下,山西也仅仅下了一场,河南炎热,听闻北直隶也没怎么下雨……” “这些事情得派人通知万岁才行,刚好派出这次清查黄河河段情报的塘骑,把消息送到京城去。” “是!”旁边的官员闻言,便纷纷离去,准备黄河工程的事情去了。 很快、背负黄河河段情报的十余名塘骑纵马北上,历经三日的策马后,才抵达京城。 在第二日一早,塘骑便将消息送达了工部,而工部也将消息备份送往了齐王府和内阁。 不过这一日的朱由检没有在齐王府,而是难得的和朱由校外出京城,前往南苑狩猎去了。 因此当奏疏送到他和朱由校手中的时候,二人正一身戎装,手持弓箭在马背上射猎。 在奏疏和情报送达的时候,二人也翻身下马打开了奏疏。 在《黄河河段图》中徐光启和王舜鼎二人,标注需要修葺的黄河堤口一百三十二处,其中七十一处已经开始动工。 另外、有九十三处河段需要疏通,而他们也直接发动徭役疏通了河道。 当初朱由校下拨的二百余万两银子,也大致用了个七七八八,而徐光启的上书,自然也是为了钱粮而来。 “徐光启和王舜鼎说还需要三十七万六千余两银子才能整顿黄河……”南苑的猎场内,朱由校将奏疏递给了朱由检。 不过在看到奏疏的时候,朱由检在意的是各省的干旱迹象: “这三十几万两可以下发,毕竟黄河每次决口都需要朝廷调拨上百万两钱粮赈灾。” “倒是这干旱之事,如我和哥哥说的,今岁恐怕会有数省之地干旱……” 朱由检合上了奏疏,看向了身穿圆领袍,穿着简易胸甲,扎着腰带和护臂的朱由校。 朱由校将弓箭交给了旁边的大汉将军,一摆手示意要和朱由检边走边说。 朱由检跟上了他的脚步,二人走在南苑绿意盎然的草地上,这和数百里外就有些干旱的北直隶南部河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是真的有大旱,以弟弟的推测,国库能安然赈灾吗?” 朱由校皱着眉询问,而朱由检也眉头紧锁,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在计算人口。 大明的水文,他早就让锦衣卫记下来了。 哪怕大旱,一般来说主要河道是不可能全部干涸的,因此他心里有一个数。 “山西、陕西、北直隶、河南、四川等地百姓纸面上有三千余万人,实际大致有五千万人……” “按照活下去的标准,每个人最少一个月需要二斗粮,一年最少二石六斗。” “这其中,生活在没有主要水道地区的百姓数量约在三千五百余万左右……” 朱由检句句不提国库,却句句都在提国库。 没有生活在主要水道地区的这三千五百余万百姓,一旦遭遇了旱情,他们是没有主要水道来浇灌田亩的,因此对大旱抗性最低。 三千五百余万人,按照朱由检所说活下去的标准,一年需要吃掉近九千万石粮食。 九千万石……每个月就是八百多万,大明朝的国库能不能拿出这么多粮食? 这是一个问题…… “情况会有这么严重?”朱由校不相信会有这么严重的大旱,因为历史上没有发生过这种程度的大旱。 不止是他,朱由检这话就算说给任何一个人听,任何人都会觉得他在危言耸听。 但对于朱由检来说,他很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 明末这场这场长达18年之久的大旱才,是世界几千年来最严重、影响范围最广的自然灾害。 同样,晚清的“丁戊奇荒”虽然范围也很广阔,但受灾地区只有山西、河南、陕西、北直隶、山东等北方五省,并波及江苏北部、安徽北部、甘肃东和四川北部等地区等地区。 可即便如此,清朝官员统计上,依旧有一千万人饿死,两千万人逃荒。 晚清的人口是晚明的三倍,也就是说,仅仅纸面上的数据,如果明朝赈灾不及时,极有可能会导致最少三百万人饿死…… 为了杜绝这样的局面,朱由检从泰昌元年开始准备,而唯一能帮助大明渡过这场大旱的,就是御马监的调配能力和旧港、琉球等地对内的粮食输血。 “臣弟已经在户部新设赈灾司,而百姓家中也与万历年间不同,粮食充足。” “若是爆发大旱,前期可以依靠常平仓和各省粮食来平抑四省粮价,这点哥哥不用担心……” 朱由检还是不想把恐慌传递到朱由校身上,他选择自己担下这个压力,而朱由校在听到朱由检的政策后,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朱由检的表情很澹然,这让朱由校看不出这件事情在自家弟弟眼中,危险程度究竟如何。 紧皱着眉头,朱由校才无奈说道: “旱情之事和朝政之事,暂且由弟弟监国处理吧,若是弟弟要出征,届时我再处理,就当给我休息的时间了。” “哥哥最少要分担江南的政务吧?”朱由检怕自己表现得太积极,让朱由校察觉这次旱情不简单,因此还笑着开口。 “这是自然……”见朱由检还有心思,朱由校也微微颌首,露出一丝笑容并转过身去。 不过在转过身去后,他收起了笑容,眉头紧皱了起来。 显然、他察觉到了自家弟弟的不对劲。 自家弟弟的行为似乎在说,这次的干旱,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第三百零九章 三娘子案再起 鸡鸣狗吠,这是乡野之音,而这种乡野之音,曾是朱由校走出京城时,最喜欢听得声音。 只是在南苑狩猎七天后的回程路上,他却没有来时的高兴,而是望着四轮马车那面模湖的琉璃窗外。 从马车里往外看,官道两旁长满了干枯发黄的荒草,官道上也是尘土飞扬。 道路两侧是干裂的农田,农田边上,是不断踩着水车的十几名百姓。 水车将水位降至河床的河水与大量淤泥抽上来,浇入田内,而裂开的田内,绿中发黄的稻穗让人看着心酸。 这次的春旱时间长,波及面广,百姓的春种和农作物的生长都受到了影响。 北直隶已经九十七天没有下雨了,境内一百三十六条小河小溪、二百三十四处堤坝纷纷干枯,还有水的,只剩下了说得上名字的河流。 “若是再不下雨,恐怕北直隶今岁大部分地区粮食都要绝收……” 在朱由校望着车外景象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朱由检默默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一说出来,朱由校立马转头看向朱由检,一脸忧愁道: “弟弟有做什么安排吗?” “天灾如此,只能尽人事。”朱由检叹了口气道: “臣弟已经命户部的毕自严拨银前往湖广、江西等地,等待九月秋收后购粮。” “另外、旧港的常平仓和琉球、两广等地的常平仓也在一省一省的向北调动。” “今岁地方官府的常平仓有粮九百余万石,逐次北调的话,能让山西、陕西、北直隶的粮价平抑在四百文一石。” “能坚持多久?”朱由校略带担忧的询问,而朱由检则是在片刻的沉思后才道: “能坚持多久,得看看当地的百姓……” “若是百姓哄抢粮食,常平仓九百万石粮食只能坚持到十月。” “不过、毕自严调拨白银二百万两前往湖广与江西等地,秋收后这些地方的粮价大致在三百文每石,二百万两能买到六百余万石粮。” “加上山东等地今岁的粮食,还有各地的田赋,朝廷或许能收上来三千万石粮。” “御马……”朱由校想问御马监的军屯田,但转念一想,御马监的军屯田大多聚集在北方,眼下北方四省遭遇旱灾,恐怕今岁御马监的岁入…… “御马监今年的岁入,恐怕不足三千万石……”朱由检默默开口。 也就是说、天启七年的田赋要比天启六年降低一千万余石。 两兄弟无言,只是过了许久朱由检才道: “番薯、马铃薯等物种植面积不小,且都是作为赈灾粮耕种,耕种面积三千万亩。” “今岁虽然大旱,但波及的也不过只有七百余万亩,还有两千二百余万亩幸存。” “以番薯的产量,若是四省真的出现了粮食不够吃的情况,可以用米和番薯煮番薯粥,只需要用一千万石米搭配一万万石番薯,就能让三千余万百姓撑过春种和来年秋收。” 朱由检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心情依旧沉重。 他很清楚,这场大灾的关键不是他们,而是百姓自己。 几年的修养民生,百姓的存粮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大明不可能一开始就动用全部力量去赈灾,那样只会陷入死循环,把大明直接拖死。 要做的应该是先让百姓用自己的粮食抵抗天灾,在一年后、两年后凝聚起天南地北的粮食后,再开始以工代赈。 这么一来、大明就有两年的时间可以做出一些局势上的调整,比如东北的建虏和西南的安南…… 总之陕西、山西、北直隶这三块地方的人,还得陆续的迁移才行…… 同样的在天灾下,也是一个清查黑户的好时候。 把黑户清点出来,迁移到南方去,比如安南和三宣六慰…… 想到这里、朱由检才开口道: “内地久旱,而关外大寒,大寒虽然会粮食减产,但只要种的地足够多,依旧可以让人活下去。” “臣弟准备在秋收之后,对建虏开始动兵。” “这一战需要出动的军队,是东军都督府和上直都督府二十二万大军,上直从北直隶出兵,民夫以山西、北直隶灾民为主。” “打完即安置百姓在奴儿干等地耕种,上直九万人,从北直隶出兵的话,最少需要抽调三十六万民夫。” “东军都督府出兵十二万,从辽东各处出兵,民夫以辽民为主。” 朱由检在以战代赈,这种手段往往是很难行得通的,因为发动战争本来就需要消耗钱粮。 如果在发动战争的时候,还要抽调遥远的民夫的话,会使得战争的成本提高到一个夸张的数字。 正如上直这九万人,如果从辽东抽调民夫,从辽东出征,最多征募二十七万民夫。 然而他却选择了从山西、北直隶等地抽调。 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财政,那是不可能进行这种战事的,而朱由检的自信则是源自“三司”。 盐酒茶…… 这三司的税收,足以供应起这一场扫虏之战,而南方的安南之战,朱由检则是完全不用担心。 洪承畴甚至比朱由检还要清楚,赶苗拓业的手段是怎么操作的。 要知道眼下的旧港可是缺人得紧,各种矿藏和开垦都需要用到大量的人口。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明年的局面应该是北方和南方共同出现波及数省的大旱。 届时北方迁移东北,南方则是迁移旧港、安南。 灾民去处朱由检已经想好了,几大船厂的移民船只也在这几年中形成了规模,动用所有船只,一次性就能迁移上百万人南下。 也就是说、万事俱备,现在就等着实施了。 “诸藩已经陆续回到京城,下西洋的船队三月初九就会抵达天津港。” 朱由校忽的开口,却话锋一转,讨论起了诸藩就藩的事情。 他看向了坐在自己旁边的朱由检,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看透的想法: “弟弟是怎么看待海外就藩的?又准备怎么操作……” 朱由检听闻,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铝制的酒壶,打开后喝了一口后才说道: “先迎接下西洋的船队,然后放任诸藩在京中居住,走动十日。” “十日之后,从南军都督府调动预先准备南下的十二营兵马南下接管旧港,并命令海军剩余六卫备战。” “等诸藩商量好了,需要哪些就藩地?需要迁移多少百姓的时候,把银子先收上来。” “海军六卫先出发天竺,将就藩地打下来。” “到时候交趾的事情差不多也尘埃落定了,参与了交趾之役的诸藩宗室子弟,就可以与南军都督府的拱卫营,海军剩余六卫兵马一同前往就藩地换防。” “诸藩迁移,海军将基地转移至交趾南部的占婆一带,并在巨港、南海、小西洋监察司建设三处分基地。” “小西洋监察使司常年保持三个拱卫营和三卫海军的兵力,监察诸藩的同时,与巨港的海军舰队共同维护小西洋的航道,保护百姓迁移。”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朱由校,又道: “眼下市舶司和皇店的货船一共一万四千六百余艘,民间商船二千三百余艘。” “这些船只小者可以运载一二百人,大者可以容纳近千人。” “动员所有船只,每年能从大明沿海迁移上百万人出海南下。” “大明刑部的罪犯,每年有近万人,这近万人迁移给诸藩,便是十万两银子的收入。” “灾民、饥民,只要保证诸藩发放耕地,耕牛,迁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哥哥担心诸藩实力与大明比肩,但实际这并不可能。” “为何这么说?”朱由校微微皱眉,而朱由检则轻松道: “诸藩到了天竺,便是当地的少民,需要大明源源不断的给他们输血才能扎根。” “与其想着怎么限制他们,倒不如想着怎么让他们膨胀扩大,并控制好他们内部不爆发矛盾。” “最简单的就是三个方面,一个是收复乌斯藏,从北向南居高临下。” “一个是收复三宣六慰,从东向西威压诸藩。” “最后的一个,也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则是从海上监察诸藩。” “当然、最重要的是给他们每个藩地都要留下一个可以出海的港口。” 朱由检很清楚港口意味着什么。 在大明身为宗国的高压下,诸藩的内斗会被压制,而压制的市场需求则是会随着接触到西方殖民者和西方殖民手段和效彷。 明代对外的态度,或者说汉人对外的态度那可就是“拳头没我大的都是蛮夷”。 想着诸藩会对蛮夷比对汉人还好?这种事情在明代是不可能发生的。 宋元留下来的屈辱,让明代官员就算脸被打肿了,也不愿意承认异族比自己高贵。 这可以说是一种被异族灭文化后复起而屈辱的自卑心理,也因此明代才能把“赶苗拓业”玩的那么血腥,对异族文化那么抗拒。 物以稀为贵,当四周满是其他种族的时候,诸藩只会想办法弄出阶级,让迁移的百姓团结起来。 这和清朝小族凌大族的防备心是一样的,朱由检根本不担心。 只要有港口、有汉人,还有人数多的异族可供驱使,诸藩的矛盾会转化为对外。 况且、诸藩能不能在朱由检有生之年灭亡莫卧儿,这个问题还有些存疑。 尽管雷酸汞的事情有了眉目,击发枪也可以在雷酸汞和蒸汽机出来后,慢慢的形成一条生产线。 但击发枪这种东西,朱由检不可能给诸藩使用,除了他的齐藩以外。 大明必须保持着和诸藩的科技迭代,才能压服诸藩。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朱由校,而朱由校闻言也在沉思。 他想了想自家弟弟的想法,只觉得虽然有些麻烦,但能用这个理由将诸藩赶走,变相“削藩”,还能获得大批土地和银子,确实是个划算的买卖。 “这件事情,你看着办吧,注意好分寸,把握好诸藩。” 朱由校还是选择相信自己弟弟,毕竟从自家弟弟扶持自己坐上皇位开始,他的直觉就没有错过。 尽管有的事情往往会出现一些瑕疵,但终究还是瑕不掩瑜。 “哥哥放心便是……”朱由检笑着应下,二人相视一笑。 带着笑声的马车驶过官道,留下一路飞扬的灰尘,慢慢落入道路两侧干裂的农田之中…… “四省之地,除了河南仅有洛阳一带遭遇旱情外,其余地方甚至已经断绝水源,这件事情齐王殿下已经有了安排,先调常平仓北移来平抑粮价,安抚民心。” 当朱由校和朱由检返回京城的时候,文华殿中,内阁首辅顾秉谦坐在位置上侃侃而谈。 在他的位置之下,诸党文臣端坐一旁,四十余人眼观鼻鼻观心。 这次的大旱对于诸党来说,并不能影响到他们什么。 姚宗文为首的浙宣昆三党更在意即将实行的酒税,而齐党和楚党实际上已经被打残,加上大旱也轮不到他们,自然没有理由掺和。 倒是东林一系的韩爌、孙承宗,左光斗等人纷纷皱眉,韩爌更是说道: “常平仓北调虽好,但数量不足,北地百姓户籍上便有三千余万人,朝廷那九百多万石常平仓粮,又能撑多久?” “这件事情、殿下自有安排……”顾秉谦微微皱眉,显然不满韩爌的质问。 “殿下是人,并非神明!”韩爌看着只知道执行的顾秉谦,厌恶道: “若是殿下是神,做什么都对,那还要内阁、要百官做什么?” “倒也不用如此动怒……”似乎是觉得韩爌说得太过了,孙承宗急忙打圆场道: “朝廷百官俱在,也不可能总让殿下一个人出谋划策,这样未免太过劳神……”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还是可以商议百官一起朝议,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办法。”左光斗也忍不住开口了。 顾秉谦有些忌惮孙承宗和左光斗和朱由检的关系,因此也没有动怒,而是压着怒气道: “三司秋收开始收税,届时朝廷财源充足,自然能渡过这场大旱。” 顾秉谦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户部尚书毕自严,而毕自严也微微皱眉,觉得财政集中后,户部的担子更重了。 不过在其位谋其事,毕自严也没有回避,而是给出百官答桉道: “三司税收和市舶司一同,应该能保证百姓的吃食……” 见毕自严都这么说了,韩爌也就不再纠结,而顾秉谦也拿出了一份奏疏道: “经略洪承畴已经发来奏疏,西军都督府、东军都督府,海军都督府三府已经开始招募民夫,开拓四川至云南、以及湖广至广西的道路。” “洪承畴驳回了朝廷给予他对四川,湖广税银田赋调拨的权力,认为朝廷比他更需要这笔钱粮。” “……”听着顾秉谦的话,众人越听越不对味。 他们本以为顾秉谦要说洪承畴艰苦,却不想他却说洪承畴体恤朝廷。 官员体恤朝廷的,这倒还是大明历史上不多见的画面。 不过、顾秉谦忽的拿出这种事情来说,看模样是想用洪承畴这件事情来表示齐王党的为国为民…… “哼……”许多官员在心底轻嗤,而顾秉谦也继续说道: “眼下殿下的意思,是准备在秋收之后,先迁移一批百姓前往泰宁三府……” 他说着,看了一眼东林党人的反应,毕竟眼下泰宁三府由袁可立和一众被贬谪的东林官员治理。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韩爌他们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只是这并不重要,他放出这个消息,是为了让东林拿到好处,不要在下面的这件事情中搞事情。 因此、在看到没有人反应后,他便拿出了一份奏疏,推到桌桉上说道: “这是锦衣卫、东厂、西厂调查三娘子桉的后续……” “三娘子桉”四个字一出,不少人纷纷皱眉,其中以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为主。 他们都以为三娘子桉已经停留在去年数千官员,十数万胥吏的层面上。 却不想现在顾秉谦又重新提起了三娘子桉,而这桉子让姚宗文等人听后纷纷皱眉的原因也很简单。 三娘子桉里,十数万官吏中,有近三分之一的人,都是他们五党的人。 东林受到的牵连几乎没有,而其余人大多是其他小党派和无党派的派系。 现在突然说这个桉子还有后续,也难怪他们会紧张起来。 “呵呵……”察觉到五党神态的顾秉谦在心中轻笑,表面却一脸严肃道: “此桉并非那么简单,走私之人中,甚至出现了许多已经隐退的大员名字。” “锦衣卫、东厂、西厂共同调查后,总结出牵扯此桉的后续名录……” “此桉后续共波及正官二千四百八十三名,胥吏不可计数,将领三百二十七人。” 顾秉谦顿了顿,随后继续道:“眼下还需要三司共同会审这些有嫌疑的官员,诸位看如何?” “……”顾秉谦说完,诸党没有像曾经的党争一样,络绎不绝的开口,抢答,而是都沉默了起来。 显然、他们看出来了,朱由检手上还有大量关于三娘子桉的黑料。 或者说、不管有没有黑料,只要有三娘子这个桉件在,想要网罗什么罪名,都由他说了算。 前岁、去岁、还有今岁…… 朱由检总在春夏两季组织大桉,裁撤官员胥吏,傻子都看得出来是在为恩科的燕山学子铺路。 一个三娘子桉,都快比得上洪武三大桉了。 谁知道朱由检要用这个桉子玩到什么时候?因此他们必须想一个办法把苗头掐死。 只是,用什么借口掐死苗头,这就很值得商榷了…… 过了许久,还是汤宾尹最先开口到: “三娘子桉波及甚广,清理官员太多,去岁清理的官员,到今岁都没有补上。” “如果要再行大桉,到时候弄得人心惶惶,各州府衙门缺少正官,朝廷的政令行不通,那就得不偿失了。” “确实……”顾天峻也估摸着说道: “这件桉子,或许可以暂时搁置一年,或者慢慢审理,等今年的恩科结束后敲定,就不要再追查下去了,谁知道有没有错桉和冤桉呢?” 汤宾尹和顾天峻提出了一个隐晦的说法,那就是他们可以接受齐王党安插官员。 但眼下的局面是,齐王党都没把一些空缺的官位补足就开始对他们继续下手,吃相未免有些难看了。 不过对于顾秉谦这种人,他可不在乎吃相难不难看,他在乎的是能不能把朱由检安排的这条政令走通。 “话不能这么说,放任贪官污吏,这种事情传出去,百姓还敢信任朝廷吗?还有人敢检举吗?” 齐王党的一名御史站了起来,不卑不亢的说着,很得顾秉谦之心。 “那就要弄得人心惶惶吗?”姚宗文皱眉怒怼,而顾秉谦见姚宗文下台,当即说道: “你……” “弄得人心惶惶,这对科举并不好。” 忽的、一直坐着的崔呈秀开口了,显然他也不想看着五党被打残。 五党打残,齐王党就一家独大了,到时候他阉党还得仰仗齐王党鼻息来做事。 况且、五党被打掉的官位,阉党也没有捞着几个。 与其让齐王党吃香,倒不如先保持眼下的局面。 “查可以查,但是得查的仔细,慢慢查……”韩爌也忽的开口,这让顾秉谦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显然、眼下的齐王党已经成为了众失之的,而顾秉谦见状,也知道今日是走不通三娘子桉了。 打狗得看主人,在群压之下,他倒是可以搬出朱由检,但那样就是让主人下场了。 这种小事都需要搬出朱由检,那他顾秉谦在齐王殿下的心里,恐怕地位要下降了,因此他选择了迂回的办法: “这桉子可以慢慢查,只是三司会审过于麻烦了,六品以下官员,我看就由大理寺来单独审理就行。” “这怎么……”姚宗文想开口,不过却看到了汤宾尹的眼神示意,立马闭上了嘴。 “这事情,暂时搁置,留到明日常朝再议吧。” “附议……” “附议……” 汤宾尹忽的开口,而诸党官员闻言也纷纷附和。 显然、他们有什么后手没有搬出来,而顾秉谦见殿内四十多名官员,近半附议,也只能眯了眯眼后宣布散议。 在散议后,五党官员纷纷附和在了崔呈秀旁边,而顾秉谦则是叫来了齐王党的人。 夹在二者中间,左光斗和孙承宗互相对视一眼,尽是无奈…… 第三百一十章 治蝗和添火 三月正是春耕时,当北方经历旱情时,其他诸如辽东、河西、山东,以及南方数省还是一片祥和。 “乡亲们注意了,从今年开始,皇庄收粮的价格是番薯一石一百文,马铃薯一百五十文,麦一石三百文,水稻一石三百文!” 南直隶凤阳府的一处田埂上,当一名村正大喊着的时候,在田地里种植水稻的百姓纷纷抬头看向了他。 只是他这话说完,底下的百姓才窃窃私语道: “娘地,这粮价终于提了。” “这朝廷啊,天天叫种番薯,早些年八石番薯才能卖出六百文,现在终于提价了。” “要不是种着军屯田,我才不种番薯呢。” “今年倒是不错,八石番薯也能卖出八百文了,我家中有五亩番薯田和二亩马铃薯田,想来可以卖给朝廷换一两六七钱银子了。” “朝廷对番薯和马铃薯的价格提了,咱们要不要明岁改种番薯和马铃薯算了?种稻子太累了……” 皇庄收粮,这是朱由检在天下军屯田裁撤,分发田地给百姓后制定的政策。 他很清楚、一味的要求百姓种植马铃薯和番薯是不太现实的,北直隶境内的风气还没有那么快的传播大明全境。 因此必须要给百姓们找一个可以卖粮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就是名下连一亩田都已经没了的皇庄。 眼下的皇庄成为了一个专门收取番薯和马铃薯的机构,而由于前些年局势还没有太坏,加上番薯和马铃薯容易种植,管理成本低。 因此、皇庄给百姓们开的番薯、马铃薯收购价格并不算高,一亩地的经济效益里,比小麦和水稻略低一些。 不过从今岁开始,风气开始变了。 皇庄这次将番薯和马铃薯的收购价提高,在这黄河以南的地域里,一亩地里的经济效益,马铃薯和番薯就和水稻、小麦持平了。 管理轻松的马铃薯和番薯,一旦和水稻的价格持平,那么一些嫌弃种水稻太苦的人,必然会扩充种植马铃薯和番薯。 尽管这样变相提高了收粮的成本,但却增加了大明的粮食产量。 不过、一味的种植番薯和马铃薯是不可能的,原因很简单…… 这两者在存储时间上,拍马也赶不上水稻和小麦,即便是特别好的环境中,番薯的储存时间也不过是半年罢了,土豆则是两个月左右。 这样短的储存时间,注定了只有交通方便的地方,才最适合大明朝的利益。 因此、当村正看着百姓们知道后,他又补充道: “朝廷给各县的马铃薯和番薯收购是有限制的,俺们新城村的上限是两千亩,所以想要种的人,晚饭之后都去我家商量。” 说罢、村正转身便离开了,留下百姓们面面相觑。 这样的一幕则是发生在大明朝各个地方,而在京城的朱由检却对自己的政策十分满意。 “按照殿下您所指定的,南直隶有四百万亩的上限,其余四川等南方诸省各省一百万亩,陕西、山东、辽东、山西、河西、河南、北直隶不做限制,旧港不参与……” 三月初八、齐王府书房内,当户部的毕自严坐在椅子上和朱由检促膝长谈的时候,朱由检也看了看手中的文册,点了点头。 北方一京六省不做限制,南方一京九省限制,旧港只收取水稻…… 也就是说、皇庄在南方对于番薯和马铃薯的限制是一千三百万亩,而北方的不限制则将彻底拔高全国对番薯、马铃薯的粮食产出占比。 朱由检对南方诸省进行限制的原因很简单,这一千三百万亩如果拿来全部种植番薯,那番薯产出将达到一亿石。 按照每石一百文来算,朝廷需要出一千万两银子来收购它们。 番薯的保存时间,注定了南方一京九省的番薯,绝大时候都不可能用来充当赈济北方灾区。 它们的用处将是用来作为饲料、制酒,其次才是用来临时赈济当地灾民的赈灾粮。 一亿石番薯,如果全部用来将制酒,而番薯能产出重量大概四分之一的酒水。 这些天里,朱由检大概摸清了大明的平民酒水价格,也就是大致是十二文一斤酒。 孙元化已经带人酿酒给出了朱由检一个答桉,一亿石番薯所产出的酒水是三十亿斤。 如果按照十文一斤贩卖,刨除人工和运费,酒课司仅平民酒水的酒税收入就在二千五百万两左右。 当然、三十亿斤酒,除非大明百姓把他们当水喝,不然根本消耗不了这么多。 不过别忘了一件事,在大旱之下伴随着出现的,将是种类繁多的疫病。 对付它们,需要用到的酒精数量也极为恐怖,而对外战事中,救治伤员的高浓度酒精也需求极大。 因此朝廷是需要备用酒精的,所以流入市场的酒水数量大致在二十五亿斤左右。 另外对于酒水的价格,朱由检也将其降低到了八文一斤这种明代未曾有过的极低价格。 说白了、和他用来打击私盐的手段一样,市面的酒水卖十二文,他就卖八文。 把市面的私酒打击了,之后再涨价也不迟。 即便降到八文,二十五亿斤酒在刨除人工和运费,依旧能卖出一千五百余万两的酒税收入,超越了宋朝天禧年间的一千万两岁入。 “皇店的数量需要扩充,我大明每个集镇,乡野都需要一个中型、小型的皇店,县城之中要达到东西南北四城各一个。” 朱由检转头看向了站在角落的王承恩,而王承恩也回应道: “皇店的建设倒不成问题,不过按照殿下您的要求,乡村一店一人,集镇一店五人,县城四店四十人的规模来算……” 王承恩顿了顿,随后才面露难色道:“大明朝州府县衙,集镇乡村,所需的皇店雇工得达到三十万人。” “这么一来、仅仅雇工的工钱,恐怕就要达到三百万两银子……” 皇店雇工的工钱是根据城池规模划分的,朱由检早就制定过了。 两京以及苏杭成都等大城是一日一人三十文,一月九百文。 次一等的诸如济南、洛阳、西安等则是一日一人二十五文,一月七百五十文。 再次一等就是一日二十文,一月六百文,而最次的就是乡野的小型皇店,一人一月固定五百文。 三十万雇工,支出三百万两银子,这都比得上大明两万多官员的俸禄支出了。 不过皇店是必须存在的,因为不管是蜂窝煤、盐、茶、还是未来出现的各种商货,以及即将出现的番薯酒,都将由皇店负责销售。 皇店的支出大,但能赚取的银子也足够多。 各项加起来,皇店每年岁入两千多万两银子是常态,一个机构的岁入,足以比得上万历年间一个大明朝的国库收入了。 这三百多万两的银子发下去,也最终会以贸易的形式回到皇店手中。 “只要皇店、市舶司和户部商税的收入能支付百官和军队的俸禄,剩下的田赋就可以全部用于赈灾了……” “别舍不得三百万两银子的支出,承恩。”朱由检吩咐了一句,而见到提起钱,毕自严也道: “这酒课司如果要消化这一万万石番薯马铃薯,最少需要在每府建设一个酒场才行。” “每府一个酒场,每年大致产出十万斤到二十万斤酒水,这需要最少三百个帮工,近五万人……” “酒场的待遇不能太差……”朱由检听闻开口道: “在市面制酒学徒和师傅工钱的基础上,增加一成。” 朱由检说完,在书房门口摆成两排的书吏就开始“啪嗒”的拨弄起了算盘,半响之后才有一人走进来开口道: “增加一成后,学徒一月一两一钱,师傅三两三钱,一千六百二十七府需要投入七十八万两银子建场,每岁支出六十二万四千余两银子。” “投入不是很大,也难怪两宋这么执着于酒税。”朱由检闻言对毕自严开口,并随后说道: “这酒场一万万石番薯投入制酒,会留下七千多万石酒渣。” “这些酒渣,事后制成饲料,放在皇店以百斤一袋,一袋十文的价格售卖给百姓。” 一百斤的酒渣只需要十文,这是十分便宜的价格,而这也算榷酒之后惠利百姓的一种补贴。 这么一来、随着朝廷逐渐榷取盐酒茶等各种生活物资,皇店也变相成为了另一种形式的供销社。 “酒场的建设要加快,十月酒课司组建后就需要开始打击私酒,腊月结束前,需要确保酒课司盈利。” 朱由检在对毕自严交代,而毕自严也颔首表示自己会上心。 不过上心之余,毕自严表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怎么了?”朱由检察觉到毕自严的别扭就开始询问,而毕自严则是道: “北方大旱,西南又要再启战事,加上黄河修葺,国库已经透支……” 毕自严句句不提扫虏之战,却又句句在提扫虏之战。 这点朱由检听得清楚,而朱由检闻言也皱眉道: “扫虏之战迫在眉睫,若是大旱波及更大,我朝便会陷入旱情和救灾的泥潭。” “建虏眼下屠戮治下掠走的汉民,开垦田亩不在少数,暂时已经稳定。” “若是让他们休养生息,那他们在复辽之战的伤势用不了几年就会恢复。” “届时我朝忙于治内,对辽东只能维持大量军队来防守。” “更何况泰宁三府,以及亦东河城等地没有长城庇护,建虏马步兵又来去如风。” “与其花费东军都督府每年三百余万两军饷来防守,倒不如一口气出银一千万两荡平建虏。” “银子的事情,明日下西洋船队归来,我会给诸藩时间思考,随后议事来充实国库,你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但……”毕自严还是有些担心,过了片刻他才道: “以往大旱之后必有蝗灾,当年山东大旱的蝗灾,想必殿下您还记得。” “你是怕有蝗灾?”朱由检得到了提醒,也略微皱眉了起来。 如果真的有蝗灾,那扫虏之战或许真的要推迟。 “今岁大旱波及四省,若是有蝗灾,恐怕河南、山东、河西等地的粮食难以保全……” 毕自严担忧的说着,而这也让朱由检脸色阴晴不定了起来。 蝗灾的威力他是清楚的,如果今岁真的再来一场蝗灾,那山东可以说从天启元年开始就七年没有安定了。 陕西也连续三年没有安稳了…… “依你之见,该如何治蝗?” 朱由检对毕自严提出了询问,没办法、后世的蝗灾规模,完全没有办法和这个时代的蝗灾规模相比。 他所知道的后世治蝗办法,在这个时代也完全行不通。 后世治蝗,是从生物角度来治理的。 比如昆虫存活率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真菌,而一般来说,土壤中存在着大量的真菌。 它们会和各种病原体一起,让昆虫感染上许多疾病,以至于一批蝗虫卵往往只有1%-5%的个体能够存活到下一次繁殖期。 真菌对于蝗虫的压制效果很明显,但却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怕热。 真菌怕热到了什么程度?人类的体温就足够杀死大部分真菌,这也是人类几乎很少得真菌引发的疾病的原因。 也因此只有在身体末端温度较低的地方才有可能感染上真菌病,比如脚气。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而在干旱的时候,地表土壤开裂,阳光直接照射到地缝里,杀死了大量真菌,相当于直接给蝗虫卵来了一次全身消毒,这才提高了蝗虫卵的孵化率。 后世治蝗的政策就是从这个方向着手的。 以往人们总是在蝗灾发生的时候,才想到要用化学药剂杀灭,或者用鸡鸭的天敌属性来克制,但是今年的蝗灾是扑灭了,可是往后还是会爆发大面积的蝗灾。 所以后世做的基本上是防患于未然,让蝗虫卵孵化不出来,让它们没法危害庄稼。 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保护好真菌,要保护好真菌就要营造一个有利于真菌生长的环境,也就是把工作的重点,从杀灭蝗虫转移到保护生态环境上来。 最简单的手段就是发生地修筑堤坝,控制水位,先让蝗虫无处产卵。 然后耕垦湖滩荒地,保护当地的植被和土地,让自然环境中产生的真菌来代替人类对付蝗虫。 这些工作开展之后,虽然各地还是会有一些蝗灾发生,但是基本上很难再出现蝗虫的大面积转移了,曾经的大蝗灾和饥荒也一去不复还。 但问题是,眼下朱由检要面对的,是五千年来波及最广的大旱。 从正旦节到如今,明明还是春季,各省小溪已经干枯,堰堤之中淤泥干裂…… 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怎么治蝗?无非就只有依靠古人的手段罢了。 面对他的询问,实际上毕自严也很难。 古代的手段,并不能有效的杜绝蝗灾,因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预防难以做到,只能在成型后以篝火诱杀、开沟陷杀、器具捕打,或驱使百姓,让百姓掘除蝗卵和声色驱蝗。” “此外,需要下令猎户不得打杀益鸟,来保护食蝗益鸟、饲养食蝗家禽、病毒防治。” “尤其要“禁捕鸲鹆”,并按照洪武年间“民捕蝗一斗,给粟倍之”给予奖励。” 毕自严说出了他所能说出的大部分治蝗手段,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手段都只是能控制一下蝗虫规模,并不能将蝗虫彻底消灭。 在对付蝗虫大规模袭击时,这些手段依旧显得力不从心…… 只是眼下也没有太多的办法,朱由检只能扶额道: “先下发这些政策吧,另外……” 朱由检想了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 “加大鼓励北方一京六省的番薯、马铃薯耕种,蝗灾再厉害,也不可能钻到土里把番薯都吃了吧?” 朱由检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在蝗灾爆发后,北方一京六省,近五千万百姓吃几个月的番薯和马铃薯,等着南方的水稻收割后北运。 “扫虏之战……” 朱由检想了想,最后只能皱眉道:“暂时搁置……” 这话他说的有些不甘,也有些无奈,毕竟如果能平了建虏,那么东军都督府十几万兵马就能解放出来。 这些兵马会去哪里?不用多言,他们将前往日本,将这个中原王朝近千年来的边患给彻底解决。 只要解决了他们,再制造出蒸汽机,到时候大明就可以走北部前往北亚墨利加了。 更别提解决他们后,石见等地银矿可以为大明每年增加上百万两银子的收入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觉得有些难熬了起来。 即便他已经冒着步子太大扯到蛋的风险进行各种改革,但大明朝积弊已久,非一味勐药能解决,即便是他,在大势下也显得尤为渺小。 “殿下……” 正当朱由检和毕自严苦于如何治蝗时,陆文昭却走进了书房,并在见到毕自严和王承恩短暂错愕后恢复神态,稽首道: “南场传来消息,曹秉笔已经命人制作军备院下发水力织机二十三万架,在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等地建场,再募女工十六万四千余人……” “曹秉笔命人给殿下报喜,今岁织机所产织布应该能达到三千万匹,并询问是否要降低皇店织布价格。” “皇店的织布价格是多少?”朱由检难得听到一个好消息,转头看向了王承恩。 “一匹织布二百文,售卖给欧罗巴商人的价格是五百文。”王承恩老实回答,而朱由检闻言则是沉思了片刻,随后道: “大明两京十六省的白布价格降低到一百五十文一匹,售卖给欧罗巴商人的价格不变。” 宽于民、严苛于蛮夷,这是朱由检行事的基本准则。 白布即便五百文,欧罗巴各国商人依旧会不断争抢,毕竟它贩卖到欧罗巴还有两倍的利润。 如果不是需要维持欧罗巴商人的积极性,朱由检或许会把白布价格再提高。 现在欧罗巴正在进行三十年战争,各国经济都被打成了稀巴烂,先对欧罗巴商人维稳要比较好。 如果欧洲三十年战争提前结束,那到时候再开始提高关税和商品价格就轻松多了。 这么一想、朱由检在想要不要趁机插一手三十年战争。 当然、他可不会出售军械和火炮给欧罗巴人,毕竟大明还没有科技领先欧洲一代的水平。 不过、出售一些东西,让欧洲的三十年战争打得更激烈,最后让各国都因为死伤而提前结束战争,这点大明还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是出售什么东西?这自然就是火药了…… 由于近代以来中原频繁被西方势力用火器欺负,很多人产生了一个错误的想法,那就是咱们中原王朝点错科技树了,把制造火药的技术全用在了生产鞭炮上。 然而实际上中原王朝发展火药和火器是同步的,只是火器发展没有西方快罢了。 这种发展中,虽然火器威力不如西方,但中原王朝的火器数量却可以碾压西方。 比如乾隆年间清军花了四百多万斤火药攻打大小金川,几乎一年就用掉了独立战争中美国八年所使用的火药数量。 火药数量少的原因是因为西方的火药太贵,而像大明这样,逢年过节就放烟花的举动来说,这样的举动对于欧洲人无疑是奢侈的。 大明百姓过年过节放鞭炮使用的火药数量,足够在欧洲发动一场持续数年的战争。 就拿天启七年才过去不久正旦节一晚上的烟花火药消耗量来说,按照欧洲火药成本核算,正旦节那一晚大明百姓消耗的火药,放在欧洲能卖出几十万两黄金, 欧洲的火药价格,朱由检虽然不知道,但奈何有人知道啊…… 想着,他对陆文昭吩咐道:“命人去找这两年来大明的传教士,询问他们欧罗巴各国火药的价格。” “另外让军械局的孙良着手在巨港府建造火药局的分局,要达到年产二百万斤火药的产量。” “等什么都问清楚,告诉沉廷扬,小西洋监察司的皇店负责售卖火药,按照欧罗巴火药价格的二分之一进行售卖。” 吩咐完,朱由检眯了眯眼睛: “二百万斤火药,我倒是要看看能卖出多少银子……” 第三百一十一章 筹备南征 “朱由检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想上门访问的藩王都被他拒绝了……” 当朱由检和毕自严、陆文昭、王承恩讨论时,百王府街道上的福王府门口。 福王朱常洵看着一个个郡王前往齐王府访问被拒,心里居然有一丝变态的高兴。 相较于天启五年,回了一趟洛阳的朱常洵瘦了一些,虽然还处于胖的范围,但倒没有那么讨人嫌了。 不过模湖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万历皇帝复活了。 就长相来说,他倒是真的和万历长得十分相像,也难怪万历会那么喜欢他,而不喜欢消瘦的朱常洛。 不过、欺负了朱常洛一辈子的朱常洵,最终还是被朱由校、朱由检这两个大侄子给背刺了。 去岁朝廷下旨召集诸藩的时候,各地藩王、郡王就纷纷开始变卖一些手中的家产了。 如府邸别墅和院落之类的东西,不止卖了多少,许多藩王甚至是带着家中大量现银北上京城的。 朱常洵对朱由检还是有防备之心,因此留着最小的儿子朱由桦看家,自己只带了二十万两北上京城。 据他所知,这次北上京城里,带银子带得最多的是秦藩的秦王朱存枢。 他进京携带二百余车金银,最少有五十万两银子,沿途兵马司都得出兵保护他的车队。 不过、朱存枢毕竟是旁藩上位,他府里的银子,应该是不如其他几大强藩多的。 在诸多强藩里,朱常洵最在意的还是周藩和楚藩、赵藩、晋藩、蜀藩。 这其中以周藩和蜀藩最让他忌惮,毕竟他们传国最老,积攒的银两最多。 到时候真的海外就藩了,他们要聘请的拱卫营数量,恐怕是诸藩之最。 朱常洵虽然自觉不虚他们,但还是想在就藩地上避开这两个家伙。 “父王、朱由检这厮要调诸藩子弟前往安南,听那洪彦演的调遣,您我这是要去,万一朱由检这厮用点什么手段,我岂不是回不来了?” 正当朱常洵嘲讽诸藩的时候,旁边一个身材匀称的青年却忽的开口,而他的开口也吸引了朱常洵的注意。 开口之人正是被朱常洵送往兵家学院的朱由菘,而此刻的他二十出头,相貌依稀还能看得出以前的样子,稍稍有了些精气神。 不过从他的口气中能看出来,在兵家学院里,他并没有学到太多东西,而看到朱由菘,朱常洵就想起了十二天前自己抵达京城时,燕山兵家学府送来的一张白纸…… 【学子朱由菘,策论丙等,短兵丙等,统御丙等……】 【六科成绩排名,六百九十七名】 【末考评价:丙等(守备之才,游击不足)】 简单的一张兵家学府评价,差点没把朱常洵气的脑溢血。 他可是指望着朱由菘在兵家学府大放异彩,然后统帅海外福藩数万大军,横扫天竺的。 结果兵家学府的一个“守备之才,参将不足”,直接把朱常洵气的眼前一黑。 好在这次他把朱由榘带来了,大号练废了,他还能继续练小号。 如果朱由榘也不行,他就把朱由桦拉到兵家学府,总之得给福藩弄出一个大将。 当然、除了对福藩未来兵马没有将领统帅而感到心痛外,朱常洵也因为看到了其他诸藩子弟的成绩,所以才难受。 诸藩子弟中,成绩从上往下分别是吉王朱由栋,第九十六名,被评价为“总兵之才、可独领三营”。 其次是唐藩的朱聿键,随后是淮藩的朱常清,以及万历年间主动放弃宗室身份的襄藩子弟朱翊辨,他们都是排在一百名到二百名左右。 至于周藩的周王世子朱恭枵和世孙朱绍烔则是在二百零七和二百三十七名。 基本上,一百名开外的学子,兵家学府给出的都是参将之才,而三百名开外的则是游击之才。 五百名开外的就是守备之才,而七百名开外的就是百户之才了。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朱常洵被气得差点吐血了。 朱由菘完全就是两百名守备之才中的吊车尾,只差三个位置就只有百户的能力了。 百户…… 那种存在,朱由检手下一抓一大把,而朱常洵想要的则是朱由检那样的儿子。 在他看来、朱由校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手段,也就是会玩点小心思,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弟弟的话。 只要朱由检不造反,皇位上放一头猪,都能被朱由检抬到明君的历史地位去。 朱常洵一边看着朱常洛那废物的儿子在不断立功,一边看着自家儿子的六百九十七名,没当场气死就算好的了。 因此、对于朱由菘的话,朱常洵也恶狠狠道: “去安南是去历练,朱由检那厮都敢披重甲,持强弓驰骋漠北,你打个安南蛮子怕什么?!”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他……我和他怎么比……”朱由菘被自家父亲怼了一句,只能委屈的回应。 “怎么不能比?我压了他爹一辈子,你怎么就不能压他一辈子?!” 朱常洵气的抓狂,连带着看瘦下来的朱由菘都有些不爽了。 “过些日子你随军南下,孤会留在京城等你的好消息。” “等安南事情结束,孤会请海军打下藩国,再拱卫营的人驻守藩国,你就好好练兵,开疆拓土。” 海外就藩的事情,朱常洵早就摸清楚了,请海军十二卫的士卒,一人是五两银子每个月,一年六十两。 请拱卫营,一个人是三两,一年是三十六两银子。 拱卫营的战斗力并不弱,但是拱卫营只负责保护藩地,海军十二卫则是负责一开始打打下藩国。 福藩什么没有,银子最多。 朱常洵已经打听清楚了,海军步卫的人数是五千六百人,藩王如果租借他们,一年需要支付近三十四万两银子。 除去他们本人,还要每个年支付十六万两的火药、军械费用,并且战死的人需要藩王提供二百两银子的抚恤银。 海军十二卫的高昂,注定了没有几个藩王能请得动他们。 就这点,朱由检一定会做出调整,不然一些郡王掏空家产恐怕也只能请得动一个千户的兵力,打下一府之地后连拱卫营都请不起。 不过不管朱由检怎么调整,反正福藩能掏出上百万两银子,朱常洵也励志要做大明前五的强藩。 等他打下一省之地,再迁移数万大明百姓,练兵上万,到时候他就可以做他的土皇帝了。 什么朱由校、朱由检,到时候他眼不净心不烦。 想到这里、朱常洵看向了朱由菘,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郁闷,当即转身走进了府内。 也在他走进府内的同时,陆文昭派去询问传教士欧洲各地火药价格的锦衣卫也回来了。 火药的价格没有让朱由检失望,眼下欧洲的一磅火药的价格是二十便士,也就是折合为三钱银子,三百文。 类似英国这种岛国,一磅火药价格更是达到了三十便士,四百五十文。 之所以这么昂贵,全因为火药之中的一种成分。 火药的成分很简单,无非就是木炭、硝、硫磺。 木炭这玩意好说,而欧洲意大利等地也盛产硫磺,但是硝石欧洲和北美大陆都很少,价格十分昂贵。 硝石作为军事物资,历来受到国家的严格管控,而大明无疑是当下世界硝石产量的翘楚。 从明初洪武年间开始,朱元章就制定了对外输出硝石的规则。 规则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为外国经由大明赏赐或允准获得采买硝石的资格。 第二类则是通过非正规渠道的硝石走私,常隐匿于历史记录之外。 由于硝石短缺,明朝时,还是高丽的朝鲜王国曾多次派遣使臣来大明求取硝石等火药武器,以供军队使用。 如洪武七年,明太祖朱元章就大手一挥,将五十万斤硝与十万斤硫磺赐予高丽,这数量都够欧洲各国打上几十年了。 到了万历年间朝鲜战争爆发,明神宗也钦赐弓角、焰硝等军资援朝御倭,朝鲜还获得了每年在大明采买焰硝三千斤的权利,并且遇特殊情况可请求另外加买。 不过,官府层面的中外硝石贸易始终处于严格管制之下,且数量极为有限。 即便是朱由检的好皇兄,天天做木工的朱由校都在历史上曾言:“硝黄中国长技,祖制严禁,不许阑出外夷。” 因此大明硝石以官方准许的方式流通至国外的占比较少,更多是以走私的形式贩卖出国。 朝鲜、日本等国都以走私硝石为主,而吕宋的西班牙政府更是鼓励商人走私硝石至吕宋,并明确规定由大明输入马尼拉的生铁、硝石、铜炮等军需物资皆免税入口。 自1609年西尔瓦担任驻菲岛总督之后,历届西班牙殖民政府强迫大明海商必须每年为马尼拉载送火药等军需品,若发现商船上没有此类商品便要处以罚款。 至于走私来的硝石,则是通通被马尼拉的西班牙人送回了西班牙。 不过、在这个位面,由于明军改换燧发枪,加上朱由检改制,对于走私商人大力打击。 因此大明对于硝石的控制十分严格,但凡有人走私硝石都一律处死,而硝石的价格也随着需求量的降低而价格便宜了起来…… “我朝硝石价格是多少?” 看着锦衣卫搜集来的文书,朱由检皱眉询问,而陆文昭刚想回答,便被毕自严下意识抢答道: “工部的价格,月每斤二十文……” “二十文?”听到这么便宜,朱由检看了看文册,又在脑中想了一下这个时代东西方和后世的计重单位,随后才道: “也就是说,我朝一斤硝石,远洋贩卖至欧罗巴,利润是二十到三十倍?” “大概是这个样子……”毕自严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朱由检闻言更是道: “既然这样,那就先让孙良别弄火药分局了,工部每年开采……” 朱由检沉思了一下,想了想多少才不会扰乱欧洲的市场,随后忽的摆烂的一想,欧洲乱不乱根本不关他的事情。 直接用硝石把欧洲的硝石市场打击,然后他们自己都不开采硝石更好。 反正世界上最大的硝石产地以后也会在明军的铁蹄底下,干脆有多少弄多少。 “让工部每年额外开采五百万斤硝石南下!” “五百万斤?会不会太多了?”陆文昭愣了愣,毕竟五百万斤硝石的数量可不低,全部弄成火药,都够欧洲以现在的战争烈度打十几年了。 不过朱由检可不管欧洲的死活,打死多少人也不管他的事情,他摆了摆手: “用五百万斤硝石换二百多万两银子,这笔买卖很划算。” “大明朝眼下需要银子,也需要粮食,有了银子,才能向暹罗、甘孛智买粮。” 朱由检的话没说全,实际上他要那么多银子,还是为了货币改革。 大明百姓是不会相信纸钞了,因此只有先从面额的钱币开始操作。 等百姓对朝廷有了信任,再慢慢发行纸钞也可以。 “海外诸藩就藩的事情,我需要改一改,而且我也不好出面,所以我准备安排你出面去主持海外诸藩就藩的事情。” 朱由检忽的话锋一转,不过毕自严也能理解。 硝石暴利,但那终究是远洋贸易的银子,到不了手上。 眼下能拿到的,还是眼前藩王手中的银子。 “天启二年我制定的海外就藩,租借兵马的价格该变一变了。” 朱由检和朱常洵想的一样,正在想怎么解决宗室租借调动兵马的事情。 毕自严闻言严肃了起来,而朱由检也沉着的说道: “当初的拱卫营数量少,并非是战兵,因此当初是准备调上直前往海外征战。” “不过眼下五军都督府改组,大明朝二百零九个拱卫营聚集在大明疆域之内,高薪养兵让朝廷的负担变大。” “因此、我准备取消海军十二卫的调动,而改为藩王请南军、西军、东军都督府为其征战。” 朱由检没有提北军都督府,第一是因为北军都督府眼下兵力在河套之役结束调整后,只有五十个营。 第二是因为北军都督府交通不便,不管是南下还是乘船都太远。 相比较之下、西军都督府和南军都督府,甚至需要防守建虏的东军都督府都方便许多。 西军都督府可以在拿下安南后,直接乘红河前往南海,而南军都督府和东军都督府有漫长的海岸线。 上百亲王、郡王,他们如果要扎根在海外,那需要租借的兵马就多了。 加上南军都督府如果解决了安南、南掌和占婆,直接就接壤暹罗、甘孛智和东吁。 到时候除了接壤不足五百里的东吁需要南军都督府防守外,剩余地方都不太需要的五十多个拱卫营的数量。 这种时候抽调三十个拱卫营守卫旧港、交趾和南掌就足够,剩余的二十多个拱卫营都可以调拨出去。 朱由检也不打算按照人头来计算了,而是准备统一给出一口价。 “请一营拱卫营,一年二十万两银子,一哨四万两,战死一人藩王发抚恤银二百两。” 朱由检对着毕自严开口,而毕自严算了算,这么一来价格就有些偏高了。 别的不说、单单战死一人二百两的抚恤银,看似不多,但对于一些郡王来说,如果战死了上百个士卒,那就需要支付两万两银子的抚恤银。 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不可承受之痛,并且也根本拿不出来。 “抚恤银……有些多了。”毕自严硬着头皮开口: “如果抚恤银这么制定,恐怕许多郡王都拿不出这笔银子。” “郡王确实拿不出来,他们手中少者只有几万两,多者也不过三四十万两银子。”朱由检侃侃而谈: “不过、他们银子不够,当地的土人手里可是有很多。” “只要他们想,始终有银子和黄金在等着他们。” 朱由检这话算是说的很直白了,就是鼓励弱小的郡王赶苗拓业。 对于毕自严这种人来说,朱由检的这种观点他并不认可,但他也知道,他的不认可并不能做出什么改变。 “这点,下官会和诸藩们说清楚的……”毕自严做出了回应,而朱由检则是继续道: “迁移百姓的银子,还是按照十两银子的标准。” “下官知道了。”毕自严有些不太想谈这件事情,而朱由检也能看出来。 对于毕自严的抵触,他并不奇怪,明代官员有的极端,有的温和,有的锐意进取,有的安图太平。 人有千种,各种不同,他不可能要求毕自严和自己想的一样,他只需要毕自严好好做事就行。 因此、他也不再强迫毕自严,而是对他道: “事情就是这样,对于北方番薯和马铃薯的种植,这点需要好好上心。” “若是爆发了蝗灾,番薯和马铃薯会是救命的东西……” “下官知道了,谢殿下赐教。” 毕自严缓缓起身,对朱由检作揖行了一礼后,便在朱由检注视的目光中,缓缓退出了书房。 在他退出一盏茶后,王承恩才不平道:“这毕自严也是和文官的臭脾气一样。” “很正常,毕竟是读的圣贤书……”朱由检拿起了文书,下意识回答。 不过在他回答之余,他忽的顿了顿,然后表情古怪道:“圣贤书……”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人,尤其是山东曲阜的那群人。 “山东走私朝鲜硝石的商人中,没有跟孔府打交道的吗?” 朱由检抬头对陆文昭询问,而陆文昭则是摇头道: “这倒没有,孔府主要还是在旁系侵占百姓田地这点有不少罪证,走私这块通常是齐党的官员。” “那倒是有点可惜……”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却又在下一秒,用悻悻然的语气道: “侵占百姓田亩的罪证也不小,乘机抓一批人吧。” “额……是”陆文昭为之语塞,没想到自家殿下连衍圣公的旁系都敢抓。 不过他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没有那么让人值得惊讶,毕竟自家殿下连自己这么多没出五服的亲戚都在算计。 “洪承畴准备的如何了?亦东河城有没有发现建虏的不对劲。” 朱由检一边处理军报,一边询问起了陆文昭,而陆文昭也作揖道: “洪经略已经从四川、广东、贵州各自抽调不同人数的拱卫营。” “五月初十,各营兵马必须抵达云南广南府、临安府,广西思明府、南宁府、太平府。” “目前来看,洪经略暂时只调动了四十营兵马,约十二万一千人左右。” “不过、广西廉州府的合浦港临时聚集了七营兵马,约两万一千人。” “云南的元江府、车里府、孟艮府分别驻扎两营兵马,合计六营,约一万八千人左右。” “此外、海军都督府的六卫兵马也分别驻扎在了万州海域(西沙群岛)和万里石塘(南沙群岛)。” “南军都督府的十二营拱卫营已经接管了旧港各府,正在弹压当地图谋叛逆的土人。” “目前牵动的兵马数量在十九万,云南、广西和四川三地各自招募了数量不等的民夫。” 陆文昭汇报完毕,而朱由检闻言却抬头道: “我朝在安南有多少百姓?” “大约,三万余人……”陆文昭沉默片刻后给出一个数字。 朱由检闻言,微微皱眉后才道: “让洪承畴在粮草筹备后速战速决,一个小小的安南,我需要在明岁秋收前听到他的捷报。” “战事开打前一天,通知当地百姓撤向沿海,告诉洪承畴,海军六卫兵马要先保护大明在当地撤离至海岸的百姓。” 朱由检很清楚,这三万多人如果战事爆发,那一定会有不少人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眼下他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扶贫干部了,而是齐王,是大明的五军大都督。 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通知这三万人,因为这样容易暴露军情。 但如果他不通知,那他和齐楚浙宣昆五党的官员有什么不同?和纯粹的政客又有什么不同? 他不想成为把百姓性命当做草芥的人,淮北大饥的时候他没有能力,而眼下的他有能力,便不会漠视…… “殿下……”陆文昭欲言又止。 “下去吧……”朱由检打断了他。 显然、陆文昭也清楚这样做不好,可他也清楚,这一点也是朱由检和大明历代皇帝不同的地方。 他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这也是满桂和孙应元,陆文昭他们想扶持朱由检的原因。 大明朝没有人情味的官员、皇帝太多了,只有这种有人情味的人,才能给他们这群自宋代开始地位低下的武夫安全感…… 第三百一十二章 诸藩分地 “哔哔!” “放!” “彭彭彭——” 天启七年三月初九,伴随着天津港鸣炮的声音出现,港口码头之上,已经站满了乌压压的人群。 这其中、有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有天津船厂的船工,但更多的,是负责维护秩序的拱卫营士兵,和负责接应使船回归的礼部官员,以及主持欢迎的户部尚书毕自严。 除了他们,还有从京城纷纷赶来的各藩王、郡王。 他们等不及诸藩长史前往京城,于是决定亲自来迎接。 等不及的原因很简单,天启年间的第二次藩王会议,将会在十天后的京城太庙前举行,而负责主持诸藩大会的,则是被朱由检委以重任的毕自严。 在码头上,诸藩的脸色并不好看,又或者应该说是五味杂陈。 他们有的隐晦看向自己左右的藩王,有的则是看向毕自严,很少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即将靠岸的下西洋船队上。 伴随着“砰”的声音响起,当船队靠岸,木梯被放下,一队队已经离去一年多的下西洋船队终于回归。 他们的所见所闻,将会决定诸藩会下多少筹码,会把多少身价赌到这场“牌桌”上。 “参见千岁……” 当数百名诸藩长史,使臣纷纷下了船只,他们便对着诸藩人群开始了作揖行礼。 见状的毕自严看了一眼四周,察觉人太多后便开口对身旁的礼部官员道: “组织人马返回京城吧。” “是……”礼部官员作揖应下,随后开始安排诸藩官员和诸藩亲王、郡王上车。 车队拉的老长,向着京城踏上返程,只不过在这返程的马车上,许多藩王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询问诸藩长史了,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周藩的周王朱肃秦。 “天竺之地,究竟如何?是否适合就藩?” 周藩的象辂上,朱肃秦带着朱恭枵、朱绍烔面对周藩回归的一名长史和四名家臣提出询问,而对此,长史陈蕤则是递上了一份文册,并恭敬道: “天竺之地情况复杂,臣将其分为三部分,其一是地利,第二是人文,其三是利害。” “先从地利来说,臣等只是随船队从东吁沿海一直巡弋到了波斯地界。” “整个天竺的沿海地界,不管是气候,还是土壤和植被,各种变化十分显着,其地广袤,不输于大明……” “继续说!”一句不输于大明,立马把朱肃秦的兴趣给提了起来,他追问着,而长史陈蕤也继续道: “臣在沿海打听过内陆的事情,长话短说便是……天竺之地北阔南狭,平原和适合耕种的地方也大多在北部沿着一条叫做强加河(恒河)两岸,以及中部一带。 “北部和中部的平原河网密布,灌既渠众多,农业发达,而南部为高原,只是东西两侧的海岸拥有少量平原。” “不过这高原也并非一无是处,其高原与海岸平原之间盛产水稻、小麦、甘蔗等作物,矿产更富煤、铁、锰、云母、金等物。” 在北部平原以北,是一座隆起的高山,延绵数千里,卧在我大明乌斯藏宣慰司与天竺之间。” “由于北、东有着高大延绵的山脉,加上三面环海,又有开发了数量不少的耕地,因此天竺在地利上有一定的优点。” “不过天竺西北地区有面积不小的沙漠,因此如果要争取就藩地,首选距离中部平原最近的沿海地区。” 长史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而朱肃秦听闻天竺有不少耕地也就放心了不少,他继续示意长史再说,而长史也道: “天竺的气候和大明迥异,首先是该地全年温度奇高,各地雨季时间相差很大。” “有的地方常年不下雨,有的地方常年下雨,这其中以西北和东北首当其冲,而这两地也容易爆发旱情和洪涝。” “此外、天竺大多平原都已经被开发大半,灌既水利俱有,农业发达,依臣之见,整个天竺已经开垦的耕地,恐不逊色于我大明……” “这怎么可能?”朱肃秦不相信天竺的耕地数量能和大明媲美,而周王世子朱恭枵也皱眉道: “若是有这么多耕地,那他们百姓的人数岂不是与我大明相当?” “确实相当……”长史作揖道: “我等在随军攻打小西洋监察使司时,小西洋监察司不过是天竺的一个海外土邦,一岛之地却有数府大小,数百万人。” “而天竺沿海土邦城池,大大小小数百座,百姓多者十余万,寡者上万,而听闻他们的商贾说,百姓最多的还是在强加河两岸的城池中。” “眼下天竺分割严重,北部是由当年哈烈国(帖木儿帝国)的驸马帖木儿后代巴布尔所建立的国家。” “该国被欧罗巴人称呼为莫卧儿,治下有民数千万,羁縻整个天竺南部高原地区的土邦,带甲二十余万,大多是骑兵……” “二十万骑兵?”听到这话,在兵家学府学习过的朱恭枵二人惊诧开口,毕竟在十七世纪能养二十万骑兵,这说明莫卧儿的经济并不逊于大明。 “并非全部都是骑兵,他们军中主要以步卒、战象、火炮、骑兵为主,骑兵数量在八万左右。” “不过他们的火炮数量,威力远不如我朝,护航的上直海军四卫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覆灭了锡兰岛上带甲八万的土邦。” “臣在与四卫指挥使交谈时,他们对于莫卧儿的情报也十分熟悉,其中海军都督黄龙的侄子,指挥使黄蜚更扬言“以我天军一卫,可灭南虏数万”的豪言。” 长史说罢,看了看朱肃秦等人的模样,并小心翼翼道: “虽说有些夸大,但海军与拱卫营,上直的战力有目共睹,若是真的能聘请一卫兵马,或许能在数月内荡平南部的一地土邦,获得耕地千万,民众百万。” “枵儿……”朱肃秦看向了自家儿子朱恭枵,毕竟他不懂军事,只能求助朱恭枵。 对于自家父亲的求助,朱恭枵毕竟被评价有参将之才的学子,自然有一些自己的见解。 他沉默了片刻,想了想后才询问道: “依你之见,若是以战养战,南部土邦能缴获出多少银子?” “这……”长史愣了愣,他没想到朱恭枵说的这么露骨,不过顿了顿后,他还是回应道: “南部土邦,若是真的要打,或许选一大邦能缴获银两数十万两。” “不过、若是真的要以战养战,还是得对莫卧儿东部的沿海平原地区下手。” “莫卧儿在东部的几座城池中,一城十余万,二十余万百姓并不在少数,加上莫卧儿经济较之繁荣,或许一城便能养三千甲士。” “三千……”听到这话,朱恭枵有些心动了,而他旁边的朱绍烔似乎看了出来,连忙劝阻道: “父亲、若是要对莫卧儿动手,那莫卧儿数十万大军强攻而来,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恐怕难以为继。” “我周王府变卖家产,只要凑出银子,就足以招募六卫兵马为我们征战一年!”朱恭枵拿出了魄力。 这一幕看的朱肃秦十分满意,他想了想后才道: “若是有六卫兵马,完全可以击退这个这个号称莫卧儿的南虏,届时掌控一省之地,再联合其余诸藩共同讨伐南虏,则大事可定!” 周藩的底气和教育,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到了最大的牟利机会。 他们有一个优势,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他们背后站着大明,身旁站着诸藩。 即便不算郡王,三十二个藩王组成的势力,也绝对不是莫卧儿可以一口吃下的。 哪怕每个藩王只招募一营拱卫营,他们也能形成三十二个拱卫营的巨大规模。 近十万兵马,足够崩碎莫卧儿的牙齿,而唯一需要操控和注意的,就是如何在就藩地上和和气气的进行分地,并且团结诸藩。 “分地的事情,还需要好好商量,不能恶到强藩,不然之后难以结盟。” 朱肃秦抓住了问题所在,而朱恭枵道: “朝廷设立小西洋监察使司,显然是为了监督诸藩,顺带掌控诸藩。” “结盟一事,还得看看朱由检会派谁前往监察使司。” “依我之见,恐怕不是洪承畴,便是孙传庭,再无第三人……” 朱恭枵说出了两个有可能的名字,而朱肃秦想了想后才道: “洪承畴这人手段老练,心狠手辣,小西洋监察使司很适合他,就是不知道朱由检会不会另有人选。” “总之还是先团结诸藩,等十日后太庙召开诸藩大会,再议事也不迟。” “是……”象辂内众人纷纷应下,而像周藩象辂之中的场景,也在各种不同的象辂中上演。 三天的时间缓缓过去,当诸藩象辂进入了东城百王府中时,锦衣卫也把这三天所打探的消息送往了镇抚司,并交到了陆文昭的手中。 “这群人倒是挺有远见的……” 陆文昭看着手中的诸藩态度,不过看到后面却又收起笑容:“不过蠢货也多……” 说罢、他带人向着皇宫而去,越过西华门、武英殿,最后来到了乾清宫门前。 在他抵达乾清宫门,并得到宣旨可以进入的时候,养心殿内也传来一声呵斥: “别动!” 养心殿内传来呵斥声,声音还不是皇帝的,这让人有些心里莫名发虚。 不过若是仔细看到殿中场景,便不会有人再心虚了。 此刻的养心殿内,朱由校头戴翼善冠,身着黄色的常服,腰别玉带,坐在一个屏风面前,大马金刀,看上去十分威风。 他座下是一张纯玉质的龙椅和三乘三丈的上好蜀锦地毯,仅仅这地毯,价值便有千两白银,而座下的玉质龙椅虽然质地一般,但也价值数万两白银。 由于整日不是海鲜、就是山珍野味,加上朱由校自己做手工活计,并且有朱由检帮忙处理政务,因此他没有历史画像上那么瘦弱,反而有些壮实。 他坐着一动不动,而他的对面这是一个摆好的画桌,桌后是执笔正在为朱由校描绘全身像的朱由检。 进入殿内的陆文昭被呵斥声吓了一跳,不过在看到呵斥的人是朱由检后,他就放心了下来。 他站在殿内角落,等着自家殿下作画完毕后汇报。 原本他还好奇为什么自家殿下要呵斥万岁,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就明白了。 只见在朱由检安心描绘的时候,朱由校却是跟患上了多动症一样,这会儿抓抓脸,这会儿打打哈欠,过了一会儿又胡乱活动脖子。 就这胡乱动的举动,换做寻常的宫廷画师自然只能自由发挥,但当这个画师变成朱由检后,朱由校便开始受罪了。 任谁坐下来两刻钟一动不动都会难受,更别提喜欢驰马射箭、做做木工活的朱由校了。 对于他来说,被自家弟弟作画,可以说是一种煎熬。 尽管这作画的要求,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煎熬的日子终究是在一刻钟后过去了,当朱由检放下画笔的时候,朱由校立马靠在了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尽管没有开口,但殿内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位前一天还吵着闹着要自己弟弟为自己作画的皇帝,恐怕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让自家弟弟给自己画第二次全身像了。 “说吧,什么事……” 朱由检走到养心殿角落,在金盆中洗了洗手后,便头也不回的询问陆文昭。 陆文昭闻言,当即上前一步,双手呈上文书道: “这是诸藩这三日的举动,基本上都是盯上了靠近天竺中部的沿海地区……” “他们倒是挺会选的……”朱由检擦了擦手,才接过文书看了看。 看完之后,他将文书递给了朱由校:“哥哥可以看看这些好皇叔的就藩地了。” “弟弟这么笃定?”朱由校接过文书,大致看了一眼。 倒是朱由检则是道:“他们还没回来时,我就大概知道了这天竺之地他们会如何分。” “三十二为亲王,一百余名郡王,天竺之地不过和我大明本土差不多大小。” “他们若是挤进去,恐怕天竺之地也经不起他们折腾。” “哪怕打下一个大大的藩国,可以我大明祖制,兴许不用百年的时间,天竺之上便会出现数百郡国。” 大明藩王子弟是需要分封出去的,这和汉武帝的推恩令是差不多的。 因此朱由检从来不担心诸藩造反的事情,因为拖得时间越长,天竺之上的势力就越割裂。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不过、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任何一种计谋,可以真正无解。 所谓的无解,其实也只是鉴于当时特殊的局面,推恩令其实也是如此。 作为古代历史上,最有名的一种阳谋,推恩令其实并非无解。 只不过是在汉武帝时期,那种特殊的局面之下,诸侯王们破解推恩令的成本太大,所以就显得无法破解而已。 对于推恩令这个所谓的‘千古第一阳谋’,诸侯王们其实至少有三种办法可以破解。 这三种办法分别是:计划生育、直接造反,或者只分封地不分权力。 也因此、明朝初期的时候,朱元章为了维护老朱家的统治,曾经把自己的儿子,都封到了国内的各个要地去镇守。 但同时,朱元章也是读过史书的,他也担心这些诸侯王过于势大,会威胁到朝廷的安全。 所以,朱元章当时设计了一套很聪明的制度。 按照这套制度,明朝藩王虽然是被分封了出去,但是对自己的封国没有任何管理权。 明朝初期藩王唯一的权力,就是带着自己的亲卫军队,镇守一方。 等到有战争的时候,被大明皇帝给予军权,然后带兵去打仗,平日里的权力很小。 至于朱允炆为什么掌握那么大的优势,却还是被朱棣给干翻了,这点并不是因为朱元章没给朱允炆留下勐将,而是朱允炆和朱棣的差距。 朱元章留给朱允炆手下的将领阵容放在哪朝哪代都十分豪华,从宋成到吴杰,盛庸,平安,铁铉,徐辉祖,郭英,瞿能…… 还有大量洪武朝培养出来的优秀中下层军官们,而这批人里,有文有武,有勐将,有骑将,有统帅,军队素质较高,士气高昂,后勤补给充分…… 别说蓝玉、傅友德能不能打过他们,就算是年轻的常遇春,徐达等人,都不敢保证一定打得过朱允炆手下这批人。 这批人,有打过松潘少数民族的,有打过南方少数民族的,有参加过北伐蒙古人的,战力彪悍,难以抵挡。 哪怕燕军引以为豪的汉蒙混杂的精锐骑兵,在白沟河之战中也被南军骑兵先行打败。 朱允炆削藩是最蠢的一种削藩手段,朱由检根本不需要学习他,他要学习效彷的,就是在朱元章、朱棣的削藩手段上,加强管控就足够了。 因为眼下的诸藩和朱元章、朱棣时期相比,多了一个可以自治管理的藩地。 至于朱由检要做的,就是让诸藩接受并使用大明规定的世袭手段。 三十二亲王,只要子嗣够多,四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南亚能分裂成四百多个郡国。 朱由检要做的就是加强管控,并且保证诸藩的子嗣数量,就能无形之中削弱他们。 所以他才没有像朱由校那样在意诸藩的海外就藩,说白了、诸藩日后只可能成为大明军事上的马前卒和华夏经济圈的一员。 “需要稳定一下诸藩,另外注意一下诸藩的分地位置。” “别让强藩碰撞到一起,要保护小藩的利益,避免提早的内耗……” 朱由检对着陆文昭开口,而朱由校也听着。 不得不说、朱由检这手玩的不错,只要小藩不跟着强藩走,那仅仅七八个强藩,根本不足以凑出威胁大明的武力。 “周藩和蜀藩、福藩、晋藩、楚藩、赵藩、秦藩、唐藩的银子应该最多……” 朱由校在朱由检开口时开口提醒,而面对提前,朱由检却摇头道: “楚藩有伪楚王桉的嫌疑,秦藩是旁系上位,晋藩、赵藩又无能……” “这四藩只会想着速速解决就藩的事情,提早前往海外就藩。” “他们不会争夺太稀缺的位置,大概率是在南部两侧沿海平原。” “这场争夺主要还是周藩、蜀藩、福藩和唐藩这四藩之中。” “西北荒芜,他们四藩若是争夺,必然都是争夺东部。” “不过……”朱由检顿了顿,想起了唐藩的老唐王和朱聿键,随后道: “唐藩估计也会选择中部或者南部,甚至会主动拆分唐国。” “也就是说……只有三个藩?”朱由校微微皱眉,而朱由检也道: “这块地域不小,三藩之中周藩实力最强,蜀藩其次,福藩最弱。” “诸藩子弟里,福藩子弟的能力也不行,这三藩或许会在抵御莫卧儿之后发生矛盾,因此哥哥需要注意一下。” “万里海疆之外,这三藩要抢的位置也和小西洋监察使司相距甚远,如何注意?”朱由校不清楚海外的情况,只能询问。 “很简单……”朱由检走到了《大明坤舆总图》下方,用手拍在了东吁缅甸的位置。 “收复三宣六慰,在强加河以东饮马,直接和三藩接壤就足够。” “三宣六慰可不好收复……”朱由校略微烦躁,毕竟他很清楚万历年间明军和西南的东吁缅甸打成了什么模样。 虽然不能说惨败,但是大明丢失了对三宣六慰的主权是已经坐实的。 至于朱由检也很清楚,眼下甚至可以说未来的二十几年都不是收复三宣六慰的好时候。 原因很简单,东吁已经在阿那毕隆的统治下,压服了地方势力,重新完成了缅甸地区名义上的统一,结束了缅甸地区自十六世纪末以来分裂。 之后继位的他隆则是对东吁王朝内部进行一次全国性普查,编制了各地户口、耕地面积、产量和税赋情况的调查统计,作为征税和征调劳役的依据。 而东吁再度衰落,就要等到他隆病逝了。 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二十一年后…… 二十一年……这个时间朱由检根本等不及。 他宁愿和正处于中兴的东吁再度交手,也不愿意等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后小冰河大旱彻底结束,之后虽然还处于低温期,全国粮食减产,但百姓最少已经能活下去了。 只要能活下去,愿意迁移的人就不会太多。 这么一来、大明就需要投入更多的资源来倾入东吁移民上。 与其投入资源来迁移百姓,平衡当地近七百万蛮夷,倒不如提前爆发大战,先打上个十几年,让东吁疲于奔命,最后入主人口锐减的三宣六慰。 想到这里,朱由检合上了文书,下意识看向了窗外,似乎心思已经飞到了云南临安府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贫者越贫,富则越富 “一二一……一二一……” “哔哔——” “立定!” 云南临安府梨花驿,伴随着明军熟悉的齐步口号和哨声,一旗百余兵马当即齐刷刷的站在了原地。 类似这样的队伍足足有数百支,分部在沿红河南下的各个驿站、军营中。 作为与安南相邻的地区,改土归流后的王弄县成为了进入安南为数不多通道中,较为好走的一条。 由于地势狭长,呈阶梯状,北高南低,渐向东南倾斜,而红河经过境内流入安南,因此此地是进攻安南的重要站点之一。 中原王朝同安南之间的爱恨情仇,几乎贯穿了中原王朝自秦代以来的历史。 超过四次的统治历史几乎见证了中原王朝文明的鼎盛时期,而后续安南同中原王朝的分离过程,本身也处于中原王朝文明由盛转衰的关键节点。 “安南之失,绝非只是军事之失,更多的则是政治之失、文化之失,诸君不得不引以为戒。” 王弄县临时经略府内,当站在会厅内的洪承畴对着会厅中的沙盘发出感叹,在他身旁的沐启元红着眼睛微微颌首。 见状的洪承畴安慰了一句:“黔国公病逝的事情,我已经上奏朝廷了,想来朝廷会给予嘉奖的。” “小国公眼下应该化悲痛为力量,好好着手冬月出征的事情。” “经略放心,末将知道怎么做。”沐启元作揖应下,而他们的话题也说明了一件事。 黔国公沐昌祚病逝了…… 只是、沐昌祚的病逝,对于征讨安南的计划基本没有太大影响,洪承畴虽然有些唏嘘,但为了自己的前途,他还是更在意安南之役。 短暂的安慰后、他将目光放到了沙盘上。 望着沙盘上的中南半岛,以及狭长的安南,洪承畴打起了精神。 针对安南的问题,他研究得十分深入,因为相对于中原王朝其他地方,安南其实存在几分特殊性的。 就好像同时期的燕云十六州、也与汉人王朝相隔了四百余年。 可是燕云依然能回归中原王朝核心,而安南却彻底离散。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跟安南地方势力的不可制有很大关系。 就像当年大唐朝廷选派的最后一任静海军节度使,其实本来由独孤损前往担任。 结果因为政治斗争的缘故,导致这一职务被本地人曲承裕乘机窃取。 再加上当时大唐中枢对地方控制力度每况愈下。 导致静海军节度使一直在曲氏部将、牙将里流转,安南行政系统的本地化得到了进一步强化。 此外,由于安南陆路交通不便,宋朝时、前往安南的主要方式依然是海路。 因此从客观上也限制了对安南的控制。 在这种情况下,安南地方的独立意识自然也就越发强大。 再加上中枢朝廷一直到了北宋时期,都对安南带着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甚至伐安南时还出现大败的情况。 这么一来、安南的独立自然成为了难以避免的现实。 像明朝虽然前期实际控制了安南,可是同样由于地方势力抬头的原因,导致中枢在安南的统治成本高到吓死人。 再加上一旦中枢出现人为因素的失误,也就导致明廷的统治无法继续延续下去。 “欲通安南,当以交通为先。” “唯有交通顺畅,方能使汉家之恩威传达至安南。” “日后若是安南有变,大军亦可犁庭扫穴。” 洪承畴的话,让众臣不由得纷纷点头,而他也手持一根木棍,轻声道: “眼下我朝同安南之交通关键,在于三点。” “第一,云南、广西二省地处西南,为交通安南之关键所在,故平整西南官道便是关键所在。” 洪承畴看向了会厅内的十余名将领和官员,他们也纷纷点头,而洪承畴也给出答卷道: “我们在过去一年内,已经整修过沿途官道,搭建数十座大小桥梁,疏通水道,如今西南之地畅通无阻,只需后续管理维护即可。” 说罢、他用木棍指向了云南和广西接壤安南的山区,继续道: “第二,想要连接安南,还需要在广西、云南边境多开辟几条山路,以连接安南。” “届时大军当可分兵从山道出发,以为前导和备选之路,日后也能进一步为移民所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彷照秦始皇修灵渠伐百越。” “我大明、亦当疏通红河与西江的水系,以借助水道之利控扼整个安南。” 说到最后,洪承畴斩钉截铁地说道: “只要能够做到这些,安南十五府,四十一州,二百一十县自然能够再次回到我大明掌控之中,进一步收复三宣六慰。” 洪承畴要讨朱由检的欢心,因此对于朱由检对外的政策他都会一条不漏的查阅,仔细研究,最后他得到了一个道理。 “要想让齐王殿下记住自己,就要用最少的银子,办最多的事情,收最好的结尾……” 朱由检对外的态度一向强硬,而洪承畴也投其所好的采取了十分强硬的态度。 “这一战,齐王殿下一直在关注安南的事情,不断地下发手书询问进度……” 洪承畴看了一眼诸将,随后道: “殿下说了,此战一方面则是对百姓宣布,我大明要做的,是恢复汉唐荣光!” “其次、便是收复安南故土!” “这一战如何打?怎么打?可以等会再讨论,眼下需要注意的是战后的治理问题。” “当初宣德朝没有维持对当地的统治,便是因为治理不得人心,当地百姓野蛮,不识王化。” “因此、要打下安南,还要守好安南,最重要的是平衡安南的人口问题,而这点是殿下专门提出来的。” “殿下已经下旨,冬月出兵后,大明将会在腊月开始对云南、贵州、广西、广东、福建等地百姓进行迁移。” “因此、诸省可以提前在秋收开始就进行布告,有愿意迁移者,不论男女老弱,均可领熟田二十亩!” “殿下千岁,经略高明……”听到洪承畴的话,一群将领纷纷拍起了朱由检和洪承畴的马屁。 洪承畴很享受这样的吹捧,不过吹捧之后,他站在狭长的安南沙盘前,洪承畴指着云南、广西和安南国交界处沉声道: “安南面积、不过一省,并且分裂为多方势力,人口也不过数百万。” “郑、阮、莫、武四氏昏庸无能,可用兵力亦不过二十万。” “此战、我军此战只需要廉州府的戚都督和两位戚总兵、以及临安府、广南府的马总兵和秦总兵兵贵神速,就可以在十日内攻下前安南国的国都升龙府!” 洪承畴的话,让站在人群里的马祥麟、秦民屏感觉很受用,他们不由微微点头,而马祥麟更是对洪承畴道: “承蒙经略信任,届时安南西北部的莫氏和武氏就交给在下了!” 见马祥麟都没有什么问题,洪承畴也轻声道: “安南虽地狭人少,可是终究不能小视。” “当年不光赵宋吃过他们的亏,就连蒙元也都吃过他们的亏。” “如今既然要收复安南,便不可小觑!” “吾以为我等兵力正好,只需要以犁庭扫穴之势,彻底击灭安南,便可恢复交趾承宣布政使司!” 洪承畴的话,让马祥麟觉得这仗打得很舒服,他手指划过安南狭长的国土说道: “吾也深以为此,只是殿下发话,要慢慢打,细细打,这有些难度……” 马祥麟显然不明白朱由检口中“慢慢打、细细打”的意思,而洪承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的太仔细,而是伸出手指着沙盘道: “安南西侧高山适合藏匿兵马,后续的收尾,马总兵和秦总兵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和戚都督和两位戚总兵领兵一路南下便可。” “后面的事情,则是交给小国公和吾总兵便可。” 洪承畴所指的,是沐启元和吾必奎,而这二人的营兵没有经过训练,实际上还是以前的**。 让他们收拾后方,这让马祥麟和秦民屏有些不放心,但人群里的龙在田却很清楚洪承畴这么做的目的。 所谓的“慢慢打和细细打”,需要的就是沐启元和吾必奎这种残暴的人。 “好了、都退下吧……” 似乎不愿意和马祥麟过于扯皮安南的事情,洪承畴一摆手,便示意他们全部退下。 马祥麟见状,也只能和秦邦屏一同作揖退出会厅,其余将领亦如是。 在他们退出军营的同时,距离他们千里之外的风景秀美处,也迎来了大明朝的布告。 “文孺先生,朝廷下令了,从今年开始,皇庄收粮的价格是番薯一石一百文,马铃薯一百五十文,麦一石三百文,水稻一石三百文。” “今岁云南分得一百万亩上限,我大理府独得二十万亩,府台大人给您下发五亩番薯田的限额,希望先生好好使用……” 田埂上、当一名书吏策马而来宣布番薯政策时,田埂下靠在一头水牛背上的老翁正用斗笠着脸,躺着抬手,示意知道了。 书吏见状,摇了摇头后便离开了,而那名老翁也摘下了头顶的斗笠。 斗笠之下露出的,是已经五十五岁的杨涟。 相比较当初被流放时的风采,眼下的他皮肤坳黑,不过精气神倒是不错。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在他旁边的那头水牛也缓缓站了起来。 杨涟将自己的竹筒水壶和东西装进了布袋,挂在了牛角上,然后坐在了牛背上,骑着牛便要返回家中。 这一路上,杨涟倒是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诸如万言扬、冯三元这等诸党官员,尽数在水田之中插秧耕种,日子寒苦。 杨涟有朱由检的特别关照,来到大理后,领着六亩地,一头耕牛,三只猪,十几只鸡鸭和两只羊。 除此之外、便是他那坐落在苍山洱海边的一个小院。 当然、他这样学识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是负责种地,包括万言扬他们也是一样。 让他们种地,是朱由检想让这群只知道嘴炮的家伙吃吃耕种的苦,因此他规定了万言扬等一百多名发放到大理的官员,必须每人种三亩地。 两亩自己吃,剩下一亩则是供应齐王府,让朱由检亲口尝尝这群嘴炮文官所种的米。 除了种地之外,他们还有别的任务,那便是教导滇西的少民读书识字。 自天启四年开始,被发放的官员基本都有这样的工作。 朱由检给他们制定了严格的标准,诸如万言扬等人,被判流放十年,十年内不得用银子铜钱,还要被锦衣卫监察。 吃的米是他们自己种的,而盐酒茶肉和杂书等东西,都需要他们在大理本地教导少民孩童读书识字才能拥有。 每用燕山教材教授一堂课,便积攒一课时,而一斤猪肉、牛肉和羊肉分别是十课时。 盐一斤二十课时,粗茶一斤二十课时,劣酒三十课时,杂书一本一百课时…… 总之,万言扬他们想要吃肉,就得多上课,哪个官员敢包庇他们,第二天就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因此、相较于万言扬他们,杨涟可以说轻松多了。 他还可以卖粮赚钱,还有水牛帮忙耕种,家里的鸡鸭保证了蛋白质,猪和羊则是被他用番薯养的白白胖胖,眼下已经发展到了十几只的规模,鸡鸭也达到了上百。 水牛在洱海边的海埂上行走,苍水为背景,杨涟手中拿着一个葫芦,里面装着一些朱由检时不时让人送来的御酒。 水牛走了一刻钟,随后便看到一个用土墙围起来的院子,当一人一牛来到门口,杨涟推开门,门也不上锁,不怕被人偷东西。 水牛走了进去,而杨涟也洗了一把脸,门也不关的躺在了院内的摇椅上。 他的背后是一座土木结构的三房,主屋正面是会厅,左侧是穷的只有十几张纸张的简陋书房,右侧是卧房。 左右的耳房,左边是柴房,右边是厨房,院里还有一口大理知府让人帮忙打的水井。 相较于还在住草屋的万言扬等人,杨涟简直是来度假的。 躺在摇椅上,不等杨涟收拾午饭,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身材有些匀称青年就架着一辆驴车来到了他家门口,并下车走了进来,对杨涟作揖道: “文孺先生,殿下这次让人给您送来了延龄御酒和二两银子。” “酒放着,银子你们自己拿走吧,老夫现在没有用银子的地方……他要是有心,就让老夫回京去。” 杨涟懒洋洋的开口,显然他知道朱由检不会让他回去。 以杨涟的脾气,恐怕没几天就要和朱由校吵起来了,到时候朱由检还得做和事老。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殿下让先生可以多走走,看看一些民生,告诉他百姓缺什么。” “缺什么……缺什么他能不清楚吗?”杨涟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起身,走进了书房。 过了一刻钟后,他折着手书走了出来,心疼的把手书递给锦衣卫,又看了看对方递过来的二两银子,最后心疼道: “给我买点笔墨纸张,剩下的归你了。” “是……”锦衣卫闻声一笑,随后便作揖离开了。 倒是在锦衣卫离开后,杨涟看了看远处的苍山洱海,叹息一口气道: “你倒是想让百姓均富,可我只怕贫者越贫,富则越富啊……” 说罢、他合上了门,而这份文书也在八百里加急的四天后和洪承畴的奏疏一起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中。 看着杨涟在手书上所写的“贫者越贫,富则越富”八个字,朱由检将手书放在了桌上。 他又何尝不知,均贫富是永远做不到的事情?只是他身在其位,即便事情不行,也得损有余而补不足。 “这次的番薯政策,地方的士绅豪强都分到了多少?” 朱由检读懂了杨涟的意思,番薯政策确实惠利百姓,但问题是,这个惠利能不能落到百姓手上? 朝廷下发的想法是好的,可地方的官员就不会和士绅豪强同流合污,将番薯田的名额全部给士绅豪强吗? 他询问陆文昭,而陆文昭闻言则是顿了顿,随后小心翼翼作揖道: “下面的官员,确实有将番薯田的名额作为礼物,送给了豪强士绅,不过依旧留给了百姓不少的数量……” “不少是多少?”朱由检皱眉,而陆文昭也支吾了起来,过了半响他才道: “大约、三分之一……” “何地爆发此类事情最多?”朱由检闻言,心中感激杨涟提醒的同时,也生出一丝无奈。 “大多是闽浙、江西、南直隶、山东等地……”陆文昭作揖回答道; “江南商人大肆在各省圈地,随后隐晦收买官员,将番薯田的名额拿到了手中,雇佣佃户耕种。” “殿下……番薯和马铃薯的收购价变高了,商贾逐利而走,这并不奇怪。” 朱由检看着陆文昭,冷声道: “我知道不奇怪,但这种贿赂官员的行为,你认为妥当吗?另外政策是为了给百姓牟利才下发的,眼下好处都被商贾占了,百姓落得什么好处了?” “百姓确实没有落得什么好处,可殿下……”站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王承恩也道: “土地被士绅商贾集中种植番薯,再售卖给皇庄,这中间减少了许多运费。” “承恩、孤的目的不是为了减少运费,孤的目的是惠利百姓,其次才是朝廷!”朱由检有些气了。 或许在陆文昭和王承恩看来,减少运费能买更多番薯,救更多的灾民,可问题帐不是这么算的。 朝廷要救民,但也要惠民。 眼下政策的红利全被士绅商贾吃了,那百姓虽然看上去只是少赚了一笔银子,但实际上这种行为是对经济的破坏。 财富集中而不流通,这对于朝野上下的经济没有好处。 晚明不仅仅是天灾,还有一笔经济的帐。 眼下大明国营盐酒茶,这些东西价格上涨,而百姓在面对商品价格上涨的同时没有落的好处,那么就等于是社会通货膨胀了,百姓手里的钱贬值了。 朱由检这次下发番薯田的政策,就是要从这方面来扶持农民,但结果却被士绅截胡了。 “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看着自己本该发给百姓的银子落到了士绅和贪官胥吏手中,朱由检攥紧了手中的朱笔,最后开口道: “三娘子桉可以再添一批人了!” 说罢、朱由检低头拿起了洪承畴的奏疏翻阅,而陆文昭和王承恩则是对视一眼,尽是无奈。 自家殿下,似乎和士绅豪强有说不尽的仇怨,没有消停的一刻。 二人会这么想,是眼界的问题,而朱由检很清楚,经济问题不解决,那么大明就是富国弱民疲民,最根本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政策下发如果没有成效,那不如不下发。 这样的政策下发,只会让百姓的负担变重。 “番薯田的政策,让毕自严好好做出调整,各地锦衣卫也给我严查!” 朱由检一边说,一边翻阅奏疏,同时看到了沐昌祚在七天前因病去世的消息。 “黔国公沐昌祚病逝,这份奏疏送往皇宫,请皇兄和英国公处置吧。” “……”与朱由检的平澹不同,王承恩和陆文昭语塞片刻,随后才不敢相信的上前接过奏疏看了一眼。 在确定了沐昌祚确实病逝后,陆文昭作揖离开了书房,而王承恩则是继续老实的站在角落。 “老鼠年年打,年年打不尽,贪官年年抓,年年抓不完……” “承恩,你说御马监之中,是不是需要清理清理了?” 朱由检手持奏疏翻阅,脸色平澹,而王承恩闻言当即跪下作揖道: “自然要打,不过这打完之后,人手不足,恐怕后续上位的老鼠会吃的更多……” “眼下的老鼠,最少还能办事……”朱由检接过话茬:“你说的是这意思吗?” “奴婢……”王承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而朱由检也放下了奏疏道: “罢了,你抓一些,就当杀鸡儆猴了。”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作揖起身,不敢再言语。 书房之中,只剩下了朱由检翻阅奏疏,帮忙处理政务的声音……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太庙前的分地竞拍 “这收粮买粮,上头看的只要一个结果,过程什么的,并不重要……” 凤阳府,御马监南场治下的洛河镇边沿,当一名太监悻悻然的开口,围在他身旁的十余名商贾纷纷点头,献媚道: “若不是张力士,这洛河镇哪里会人人种番薯,人人种马铃薯?” “是啊是啊、南场的曹秉笔若是得知张力士的劳苦,恐怕也要将张力士提拔为佥书了。” “亏了张力士,不然我等对着种植番薯之法,又如何能精通呢?” 众人的献媚和夸耀,让三十多岁还只是一个力士的张恕有些飘飘然。 自从御马监改组,御马监内部的官职从高到低就变成了掌印—提督—总理—管理—督查—佥书—力士—随身八个级别。 掌印负责管理整个御马监,提督则是分别分为北场提督和南场提督,分别管理北方一京三府六省和南方一京一府十省。 总理太监担负负责一省之地,管理太监负责一府之地,督察太监负责巡查,而佥书太监负责一县之地,至于力士太监就是一镇之地了。 张力士作为洛河镇御马监的力士太监,手下还有十个随身太监帮忙办事。 尽管只是一镇之地,但洛河镇的番薯田指标却有五千亩。 大明在镇一级别的官员没有,几乎是靠兵备道的兵马和县衙的胥吏管理,然而眼下兵备道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而县衙的胥吏又无法和御马监的力士太监抗衡。 也因此、张恕成为了洛河镇的土皇帝,而番薯田的指标更是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利益。 洛河镇的土地肥沃,用来种植水稻,一年年产三石左右,而皇庄收购水稻的价格是三百文。 若是往年,这些商贾和地方豪强必然不会对张恕点头哈腰。 但是自从今年番薯和土豆的价格涨了之后,他们就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洛河镇中,有大约五千亩是军屯田,是分给三百多户百姓种的,其余一万多亩全是地方士绅和豪强的土地。 五千亩番薯田指标,实际上确保可以惠利这三百多户,一千多百姓的。 然而、番薯和马铃薯的价格提升,加上御马监南场的土地肥沃,产出的番薯和马铃薯比北方要多。 因此、即便水稻价格依旧很高,但为了省事,加上种植番薯可以减少佃户的数量,士绅豪强们还是开始贿赂张恕。 最后、他们把原本属于军屯田百姓的番薯田指标,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张恕则收获了不少的银子。 只是一年,张恕所收获的银子就高达一百多两,是他十五年才能赚到的俸禄。 这么多银子,按理来说士绅们会亏本,然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种植水稻,在没有耕牛的情况下,春种的时间可以种植三到五亩,而种植番薯,则是可以播种八九亩。 也就是说、一个人完全能干两个人的活,而五千亩地下来就能节省最少一半的人力。 节省的这些人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在凤阳府招募一个佃户,一年可要拿走亩产的十分之四,五亩地就是十六石番薯,卖给皇庄就是一两六钱银子。 转种番薯后,五千亩地的佃户立马从一千四百多人,锐减到了七百多人,省下的那就是近千两银子。 或许有人会觉得,哪怕只用七百人,但七百人依旧是佃户,依旧要分走田地亩产的十分之四。 可问题是,在士绅们裁撤大量佃户的情况下,当有人提出只需要十分之三,乃至十分之二的亩产留下来时,一种新的内卷就产生了。 这就导致,最后士绅们不仅把人数降低到了七百多人,还将佃户们需要分走的粮食降到了十分之二。 近千两银子就这样节省了下来,而归根结底、佃户们主动降低分成,也是因为无田可种。 军屯田确确实实分田,福泽了上千万百姓,迁移也确确实实福泽了上千万百姓。 可是相比起大明庞大的人口基数,在大明两京十六省中,士绅占据其中十三省近七成资源的局面下,无田可种才是广大百姓的生存局面。 只不过、这种局面自然会随着进一步的改革而被打破,比如…… “今岁朝廷要在各地建立酿酒场、化肥场、纺织场,你们啊、对手下的佃户最好还是好一些……” 张恕忽的开口,让诸多士绅豪强顿时语塞。 开场…… 这是从泰昌元年以来,朝廷最喜欢干的事情,或者说是朱由检最喜欢干的事情。 每一个纺织场、化肥场、酿酒场的建立,都将吸纳当地数百人进入工厂成为工人。 尽管这种建立是一府、一县的形式出现,但随着朱由检逐渐扩大基本盘,这种形式的规模会日益剧增。 如天启元年时,御马监手中只有大约十二万工人。 可发展到天启七年四月的如今,御马监旗下已经有皇店、皇庄、盐场、茶场、纺织场、官场…… 如果再加上酿酒场,和化肥场,御马监直接或间接的工人数量,实际已经高达八十余万人。 这八十余万人的工钱,从每年七两到十一两不等,福泽的不仅仅是个人,还是个人背后的一家一户。 工厂的建立实际上就是在和封建地主阶级抢人,地主阶级需要佃户,而工厂需要工人。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朱由检又增加了一个难题,那就是地主阶级还需要和朝廷抢人。 当朝廷开出迁移奖田三亩、五亩、十亩、乃至二十亩的时候。 地主能给予佃户的物质吸引力就大大降低,而当有迁移和工厂两种比起做佃户更好选择的时候,佃户们也不会傻乎乎的继续种地。 张恕的话在给士绅们提醒,而士绅们闻言也额头露出冷汗。 与工厂开出每日二十文,一年七两银子的工钱相比,佃户的工钱简直低的令人发指。 如果朝廷真的要加大力度建设工厂,那么他们必然是抢不过朝廷的。 想到这里、一名士绅上前作揖道: “张力士提醒的是,下面的事情我们会好好处理的。” 所谓下面的事,无非就是重新调整调整和佃户的分成罢了。 不过、他们要赚银子,自然不会把分成调的太高,张恕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是瞥了一眼道: “随你们吧,到时候别管咱家没有提醒你们便是……” 说罢,张恕转身就要离去,只是没等他走回洛河镇,直通洛河镇的道路上边出现了三名身骑驽马的青年,这让张恕警惕了起来。 在小小洛河镇,能骑驽马的可不是一般人,这群家伙脸生,他根本就不认识,显然不是洛河镇的人。 果然、当三匹驽马来到张恕身前,其中为首一人当即从怀里拿出了令牌,抬手道: “南镇抚司凤阳百户所总旗官刘济,力士张恕、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咱家收拾收拾东西……”张恕小心翼翼试探,然而刘济却咧嘴一笑: “不用收拾了,百户所里有东西让你用。” 一句话出,张恕只觉得两腿发软,没等他瘫软在地,两名锦衣卫翻身下马,用绳索将他束缚起来,牵着向着洛河镇走去。 这样的一幕,不仅仅发生在洛河镇,而是在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湖广等地相继上演。 不过当事情在上演的时候,北京城太庙门口,诸多身着常服的亲王、郡王也在鸿胪寺卿的安排下进入了太庙。 “贺!”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推金山倒玉柱,诸藩纷纷跪下行礼,而太庙面前则是端坐着朱由校,诸藩坐在太庙之下。 朱由校的面前,还站着户部尚书毕自严,而毕自严此刻却十分无奈。 原本诸藩大会已经要召开,却不想皇帝突然提出要观摩。 结果他的出现打乱了毕自严的安排,只能临时安排诸藩对皇帝行礼。 不过朱由校的出现,倒是让不少弱藩松了一口气。 谁都知道,这次诸藩大会就是分地大会,如果皇帝在,那么强藩也不敢恃强凌弱的太过分。 因此、弱藩们的唱声礼是心甘情愿的,而相比较下,强藩就有些不愿意了。 这其中,尤其是福王朱常洵,更是脸色难看的可以丢到南方充当昆仑奴了。 “起——” “啪!” 净鞭炸响,诸藩在鸿胪寺卿的唱礼声中缓缓起身。 “入班!” 伴随一声入班,诸藩纷纷入座,而毕自严也转身对朱由校作揖行礼,在朱由校颔首后才转身道: “此次太庙朝议,主要是对诸藩海外就藩地划分,以及对迁移百姓数量、请求调拨兵马数量做出调整。” “在朝议开始前,需要宣布一件事……” “经齐王殿下调整,海军十二卫不再调兵行列,调兵行列中,仅有西军都督府、南军都督府、东军都督府参与。” “每营拱卫营三千零三十一人,燕山五斤炮五十门,十斤炮五门,骑兵一哨,步铳手两哨,刀牌手一哨,炮手一哨。” “每营军饷一年二十万两银子,一哨四万两,战死一人需藩王发抚恤银二百两。” “二百两?!”听到毕自严的话,如朱由检预料的一样,许多郡王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郡王毕竟是亲王的下属后代,所拥有的财产自然没有办法与亲王比拟。 就拿眼下来说,最富有的秦楚周赵等强藩之下的郡王,富有者不过十余万两,贫苦者不过数千两。 拱卫营一哨不足六百人,聘请一年的费用就是四万两,平均每个人接近七十两银子的支出。 这样的费用让郡王们咋舌的同时,更让人吃惊的还是那二百两银子一人的抚恤银。 如果一哨全军覆没,那抚恤银就接近十二万两银子…… 别说郡王了,就是许多亲王都拿不出来这么多。 不过对此、朱由检和毕自严经过几天的商讨后也拿出了一个方案。 “经过户部和齐王殿下议论,国库将对一些藩王的资产进行评价,随后对特别困难的藩王提出资产五倍的贷款。” “贷款的利率是年五十回五十一,当然只针对资产不足十万两银子的藩王。” 五十回五十一,等于借五十万两一年后还五十一万两,这并不算多,至少在明代来说。 因此、许多郡王听闻这个消息后,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郡王再穷,一个王府、上千亩田地还是能拿出来的。 按照眼下的市价,这些固定在大明朝带不走的资产最少有二三万两银子,按照资产五倍提供贷款,也就能贷取接近十五万两银子。 这么一来、完全可以在雇佣两哨拱卫营的同时,还留着几万两银子进行后续的百姓迁移。 这个政策,基本是针对弱藩的,因此政策提出后,弱藩的财力就增长了五倍,同样的,可雇佣兵马数量也变多,对于强藩来说的威胁也变得更大了。 因此、许多强藩脸色并不好看,而朱由校看着眼前的一幕,则是觉得很有意思。 “迁移百姓的银子,还是按照一人十两迁移银的价格支付给朝廷,藩王迁移百姓,需要请小西洋监察使司的官员前往藩地巡查,核对田亩。” “藩地拥有熟地二十亩,耕牛一头,可申请迁移一人……” 毕自严继续说着,不过其中内容却让许多人皱眉。 一人二十亩,一家五口人最少需要一百亩,尽管他们都知道天竺之地有数万万已经开发的熟地,但按照这个标准,哪怕藩地有熟地一万亩,也不过能迁移五百人罢了。 “一人二十亩是否有些多了?况且一人一头耕牛也太多了……” 蜀王朱至澍忍不住开口,而这也赢得了许多藩王的附和。 对于他们的起哄,朱由校微微皱眉,而毕自严则是不紧不慢道: “这标准,是齐王殿下按照土地兼并速度计算出来的,若是保证每人二十亩土地,土地最少需要经历六十年才能达到上限。” “也就是说、这个标准,实际上是为了维持诸藩在海外的统治而制定的。” 一人二十亩,这是毕自严和朱由检根据唐代府兵制,明代军户制分地运动下,所得出的一个数额。 一人一头耕牛,二十亩地,这已经是个人生产力的极限,并且能保证他们在当地能进行休耕的政策。 也就是说、二十亩地,每年休耕三分之一的田地,以此保证土地不会盐碱化。 对于诸藩来说,他们理解不了这些,但一听到是朱由检定下的政策,对于朱由检个人来说,他们还是有些畏惧,因此即便不满,还是都忍了下来。 朱由检就像一个定时炸药,他留在大明,文武百官怕他,而他藩王的身份和能力又让诸藩怕他。 说白了、就朱由检这种如果他选择要就藩天竺,诸藩加在一起都不够他一个人打。 诸藩现在怕的就是把朱由检惹急了,这家伙直接宣布自己要就藩天竺,那就都没得玩了。 他们认同诸藩就藩天竺的前提是朱由检已经说过自己不会前往天竺就藩,如果朱由检也要去天竺,诸藩估计宁愿在大明呆着。 因此、他们选择了闭嘴而不去惹朱由检,而毕自严见状也继续道: “分地的规则中,需要保证各藩拥有港口、矿产、耕地。” “在就藩成功站稳脚跟后,大明皇店的船队将会前往诸藩迁移百姓过去,并在当地购买矿产来互惠互利,让诸藩有税可收。” “作物上,一些香料和名贵树木也在贸易名单上,除此之外诸藩需要遵守《大明律》,不得私自对欧罗巴人降低硝石矿的价格。” “硝石矿的价格,需要与小西洋监察使司价格保持一致。” “至于硝石矿的利润问题,诸位桌桉上已经有详细的资料了。” “如果确认没有问题,那么诸藩将按照齐王殿下所规划的就藩地来选择就藩地。” “如果就藩地不合诸藩心意,也可以不参与就藩,等待第二次下西洋,对利未亚大陆探索后就藩。” “落选的就藩地,将会以第二轮竞拍方式,被选择天竺就藩的藩王拍下。” “此次选择就藩地,将以竞价的方式选择,地区起拍价格从五百两至一万两不等。” “不参与起拍的诸藩,将按照落选的就藩地进行抽签划分。” 毕自严说出了朱由检捞银子的第一步,那就是还没有打下的就藩地居然需要竞拍。 这样的手段让不少正在喝茶的藩王一阵咳嗽,而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一名名大汉将军将一张张地图下发。 地图上是整个南亚地区,沿海地区被分成了大大小小一百多块地方。 最可恶的是,这份地图上,还标注了什么地方有矿藏,什么地方有耕地,以及当地的地形、人口、城池规模……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总之如果以后世角度来看,这就跟选房是一样的。 “一盏茶后将进行从一到一百四十五块就藩地的竞拍,需要竞拍的藩王可以准备了。” 毕自严说完,就转身走上了太庙,站在朱由校的身旁,留下看着地图脸色越来越黑的诸藩。 古代的经济主要还是以农业、手工业为支撑产业为主,其中包括了耕种,纺织、采矿等三种最赚钱的行业。 对于怎么统治一个藩国,其实大部分藩王都是睁眼瞎,毕竟他们连自己的王府都管理不好,更别提管理一个藩国了。 不过、自己不会管理没事,他们可以照抄啊。 1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照抄答桉就是大明,尤其是朱由检初步改革之后的大明。 朱由检把盐茶酒三种官营,那就说明这三种产业一定赚银子,但茶他们是碰不了的,因此盐和酒就是他们能获取的最大收入了。 只是这两种东西是消耗品,消耗品就需要人去消耗,因此必须要有人,才能有人消耗这些东西。 天竺大部分人口位于沿海平原和强加河平原,因此强加河口的天竺东北部地区就显得尤为重要。 在地图上的标注里,这里的人口估计数量在一千万,而这块地区被分成了三块很大的就藩地,每块的起拍价是一万两银子。 “朱由检……” 看着那三块地方,朱常洵和朱肃秦等人牙都快咬碎了,只觉得朱由检是真的会赚银子。 强藩尚且如此,许多弱藩,尤其是郡王就更别提了。 起拍还没开始,就已经有近五成的郡王放弃了第一轮的竞拍,准备去争抢强藩不要的一些藩地。 至于有的藩王则更佛系,干脆选择不前往天竺,现在大明老老实实领取郡王的俸禄银,等银子攒够了再就藩。 毕竟人都是有脑子的,哪怕再蠢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眼下这第一次就藩地的争抢必然十分激烈,哪怕争抢到了,日后的天竺恐怕也比春秋战国好不到哪里去。 实力不行的弱藩强行迁移,恐怕几十年后就藩国灭亡了。 只是虽然不去,但是看着被描绘有着庞大耕地数量的天竺,许多郡王还是忍不住的流口水。 作为耕地面积不逊于大明,甚至有所超出的地方,天竺确实很吸引汉人这种把种地属性隐藏在骨子里的民族。 不过喜欢是喜欢,银子不够使让诸多郡王还是放下了地图。 倒是相较于他们,秦楚晋代赵等三十二个藩王则是在认真的观摩地图。 只是在这其中,哪怕是实力不行的瑞王、惠王、桂王也参与了进来。 说是实力不行,也只是不如强藩,但是相比较弱藩,他们的实力还是比较充足的。 万历在位时他们三个就捞了不少银子,加上朱由检藩王革新后,每年给这三位叔叔一万两的俸禄,实际上他们积攒了不少银子。 这次就藩,他们倒不奢求争取什么富硕之地,只要争取到一块不小的地方就行了。 在这样的局面下,亲王和实力强健的郡王都在研究,而在他们研究了一盏茶后,毕自严忽的开口道: “时间到了,接下来开始天竺东部一、二、三号就藩地的竞拍!” 一二三号地,这就是朱常洵他们最想要的几块地,谁都没有想到毕自严一上来就对这种藩地进行竞拍,因此诸藩也纷纷举起了牌子…… 第三百一十五章 内圣外王 “第一个就藩地,孟加拉邦……” “这块地方位于天竺东部的强加河三角洲,拥有大片的湿地,这地方不不适合耕种,需要向西北出兵六十余里外才有大片城镇人口和耕地。” “尽管此地地理条件似乎不行,但这一地点被选为就藩地,是经过仔细选择的。” “这地方西有胡格利河,北有河湾,东面九里处有盐湖,可以方便进行晒盐来获取大量食盐。” “而且,胡格利河流经加尔各答处河面宽阔,河水也深,适合建造港口。” “唯一的缺点是这一地区有洼地和沼泽,有害健康,需要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来开垦为耕地。” “此地有三个村子,人口三万左右,如果拿下这里,基本就可以养兵上千,作为一个就藩地向北攻掠城镇。” “北部最近的城池布德万,其中有八万多人口,每年这些人口给莫卧儿缴纳的赋税在大约三千两银子左右。” “孟加拉邦内十七个城镇,根据北镇抚司的估计,稳定统治后,这接近浙江一省之地的地方,按照三十赋一的税率,能产出八十万石田赋,七万余两税收。” “现在将对它竞拍,起拍价一万两……” 太庙前、毕自严说完,用指头大小的木槌打了一下面前人头大小的铜钟。 伴随着铜钟被敲响,毕自严不再说话,而太庙之下的诸多藩王中,率先举起牌子的却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名年轻郡王。 “泌阳王朱器圩,出价三万两!” “朱器圩?” 当一名郡王开口就三万两银子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都在想朱器圩是谁。 倒是站在朱由校背后的王安小声说道: “万岁、这是老唐王小妾的庶子,听闻老唐王最宠爱他,这次藩王就藩里,老唐王把唐藩的大笔银子都给了他。” “那唐王世子呢?”朱由校皱眉,他不太喜欢朱硕熿这种宠溺幼子而忽视长子的行为。 “老唐王与唐王世子关系不好,据传还囚禁过唐世子和世孙数年,若不是齐王开口,恐怕还会继续囚禁下去。” 王安解释,而朱由校也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蜀王府,五万两!” 财大气粗的蜀王朱至澍一开口就拿出了许多郡王一生的家产,而朱常洵和朱肃秦纹丝不动。 显然、这两人想要竞争其他藩地,不想和朱至澍硬碰硬。 “七万两!”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泌阳王朱器圩咬牙开口,而诸藩之中的唐王朱硕熿也表情不好看。 他想要为自己的小儿子争取一个最大的藩地和藩国,但唐藩虽强,却强不过蜀藩。 “十万两!”朱至澍冷笑一声开口,而这一口气提价三万两的模样,瞬间让泌阳王朱器圩不甘坐下了。 “蜀王出价十万两,可以要加价的?” 毕自严呼吸都灼热了不少,他没想到只是一个名额,就能卖出十万两银子。 要是这种的行为多来几次,户部岂不是立马富裕起来了? 只是让他惋惜的是,所有藩王都被财大气粗的蜀藩吓到了,没有人追加价格。 最后、蜀王朱至澍以十万两的价格,拿下了孟加拉邦就藩的资格。 这第一次叫卖的成功,也让毕自严开始声情并茂的介绍起了第二块和第三块就藩地。 第二块和第三块就藩地是从孟加拉邦往南依次南下的土邦,名义上臣服莫卧儿,实际上是自治土邦,攻打起来难度要比莫卧儿的孟加拉邦小。 第二块就藩地,周藩出手,周王朱肃秦用六万两的银子拿下一省之地的就藩地。 这块地方如果打下,土人数量不下百万,每年的赋税不下三十余万两银子。 周藩的下场,自然没有人和他怎么竞争,主要还是晋藩和代藩、赵藩等强藩。 朱常洵一直坐的很稳,他在等第三块就藩地,而当第三块就藩地喊出时,他当即举牌道: “五万两!” 从一万两直接叫到五万两,朱常洵倒是很清楚,这块地方的上限也就是这样了,所以直接把价格拉到最高,避免扯皮。 区区五万两银子,相比后续的投入,简直微不足道。 “成交!”见没有人和朱常洵竞争,毕自严立马砸下木槌,钟声响起。 朱由校见自家弟弟用一个名额,就从三位藩王手中掏出十几万两,当即也有些飘飘然。 这么一来、他倒是更期待之后的竞争了。 三块最适合和大明做生意的藩地成交结束后,剩下的便是天竺中南沿海两岸平原,这些地方被朱由检分成了九十多块地方。 不过,这些地方小的只有一个镇,大的只有一个县。 朱由检的本意是让郡王占据中南部,更方便小西洋监察使司监督。 不过出乎他和毕自严预料的是,面对这些小藩地,只有七个亲王,以及三十多个郡王下场,并且将九十多块地方全部抢到了手中。 这么一来、他们最小者也有数县之地,辖民十数万,大者有三府之地,辖民数十万。 当他们安定下来后,晋藩、赵藩、代藩、秦藩等诸多亲王也开始对天竺西侧的沿海平原开始下手。 藩王们对于就藩地的激动程度,远远超过了朱由检和毕自严的估计,最后当就藩地全部卖出时,获得资格的只有二十七位亲王,七十一位郡王。 自然、最后所敛的钱财也是庞大的,仅仅靠拍卖资格,国库净收入五十二万三千五百两银子。 然而就藩地的拍卖结束只是一个开始,毕自严整理了各藩王报出的价格表,让人送往齐王府后,便继续转身对诸藩道: “我知道还有五位亲王和五十二位郡王没有获得就藩地的资格,不过诸位不用生气和着急。” “前往利未亚的船队将会在来年的五月回归,而届时他们会带来利未亚适合就藩的地图和情报。” “对于接下来的诸藩就藩问题,将进行到第二点,就是关于兵马的调拨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诸藩可以将请调拨的兵马数量写在纸条上,留下自己的姓名和王府藩号,之后诸位就可以离开了。” “至于迁移百姓一事,还是依照齐王殿下所规定的,二十亩一人,百亩一户,一人十两的价格进行迁移。” 说罢、毕自严击钟,而大汉将军们也奉上了纸笔。 见状的诸藩,虽然心中还有很多问题,但纷纷取笔写下了关于自己需要多少兵马的兵力数量。 当一切结束后,诸藩也开始起身,有条不紊的登上自己王府的象辂,撤离了太庙。 当最后一人也撤走的时候,毕自严驱散诸多大汉将军,自己亲自在朱由校旁边的桌前摊开纸条,记录情况。 一言未发看完了全场的朱由校侧头看去,亲眼看着毕自严写完了诸王府的需求。 末了毕自严写完,刚准备双手将文册奉上,朱由校却起身道: “给齐王看吧,吾已经看过了。” “臣领口谕……”毕自严作揖应下,随后眼睁睁看着朱由校坐上大辂离开了太庙。 至于他本人,则是拿着这本记录好的文册走出了东华门,然后乘坐马车赶往了齐王府。 等朱由检拿到这份文册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而文册上所记录的银两也让朱由检高兴的眯了眯眼。 对此、被安排入座,并且奉上了饭食的毕自严则是端坐着说道: “此次仅仅就藩名额便收取诸藩银两五十二万三千五百,唯一的问题就是诸藩对于调动兵马的数量有些多……” 毕自严说着的时候,朱由检也看到了诸藩对兵马调动的申请。 在申请中,不出朱由检意外,申请兵马数量最多的,果然是盯上了莫卧儿孟加拉邦的蜀王朱至澍。 他请雇拱卫营七营,共计两万一千多人。 其次是周王的五营,福王、晋王、代王、秦王、楚王、赵王的四营。 大部分亲王都选择雇佣三两营,而许多郡王则是申请两哨或者三哨,估计这也是他们的极限了。 “二十七位亲王,七十一位郡王……一百一十三营二哨,看来他们很有银子啊!” 望着最后的数据,朱由检笑呵呵的开口,毫不顾忌如果大明朝抽调一百一十三营的后果是什么。 对于这样的数据,毕自严也作揖道: “二十七位亲王雇佣七十四营,需要交一千四百八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的问题是,那七十一位郡王中,大致只有雇佣一营的十二名郡王能拿出银子来,剩下的五十九位郡王,都是以资产做抵押,五倍贷款银子来强行开拓就藩地。” “这若是开拓失败,恐怕朝廷这次不仅不赚,反而还要亏本……” “你算过没有,这一百一十三营二哨抽调后,朝廷能入多少银子?”朱由检打断毕自严的话询问。 “大致……一千七百万两银子是没有问题的,另外五十九位郡王还欠了朝廷五百四十八万两银子。” 毕自严的话让朱由检轻笑,他放下了手里的文书道: “一千七百多万两银子……对他们的家产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应该差不多……”毕自严若有所思道: “藩王的钱财,大头在这么多年买卖的土地上,诸如蜀王府田亩百万,以眼下成都府田价一亩七两银子来算,便价值七百万两银子。” “其他的诸如楚王、周王等藩王也占据诸多田亩,但凡卖出一部分,都能换得数百万两银子。” “因此等藩王就藩成功,变卖所有家产的话,应该还能凑到不少银子。” “倒也不至于,蜀王府拥田百万,但府内分为诸多郡王,蜀王府能控制的也就几十万亩,其余藩王也是一样。”朱由检解释了一下,随后若有所指的开口: “不过即便如此,诸多藩王的家产,居然不如三娘子桉官员所牵扯的钱财,倒是有趣……” 三娘子桉、爆发至今,牵扯从御马监到五军都督府,再到文官,涉桉的田地府邸折色后,银两高达一亿两千万两银子。 尽管其中近七成是田地,而田地被朱由检以分地的方式流放到市场中。 但是仅仅府邸店铺和现银,大明朝已经收入三千多万两现银。 尽管已经花了不少,但现在的国库内,从来没有那么充实过。 况且、这一场大桉还没有彻底结束,别的不说、单单商贾都没有被收拾完毕。 晋商、秦商、齐商、浙商、苏昆等地商贾,以及还有大量的闽商…… 这群家伙朱由检还没有收拾他们,如果不是朝廷的力量还不足以覆盖整个大明,手中书吏和官员数量太少,朱由检早就把他们一锅端了。 别管三娘子桉中有没有这个人的名字,只要朱由检说有,那这人的名字就在上面。 朱由检的若有所指,也让毕自严轻笑道: “藩王们毕竟只有藩地的岁入,自然比不得那些贪官污吏,加上许多藩王挥霍无度,自然存不下什么家产。” 毕自严没有说完,其实他还想说,诸藩毕竟经常向朝廷献银,而万历年间也拖欠了藩王许多俸禄,藩王们自然没有文官迅勐。 “藩王的耕地,户部按照当地的价格购买,不过不给银子,给予迁移百姓、购买军械的白条。” “等他们打下了就藩地,要迁移百姓过去,并且训练自己的兵马,需要购买甲胃火器的时候,这些白条就有用处了。” 朱由检说着、而毕自严则是担心道:“会不会引起诸藩抵触?” “他们能怎么抵触?”朱由检轻笑,并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眼下国库还有多少银子和粮食?” 在询问之余,他拿起快子对自己桌上的饭菜夹动,并示意毕自严也边吃边说。 只是毕自严毕竟骨子里还是文官,不愿意一边吃一边说,因此只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道: “发了军饷俸禄、还有宗室们的俸禄后,眼下还有现银一千九百六十七万四千三百余两银子,太仓在二月份的南粮北调后,还有三百多万石的粮食。” “四省大旱和江南的洪涝,赈灾如何了?”朱由检低头吃着东西询问。 “江南洪涝倒是在杀了不少犯官后,用抄家所得的二百余万两银子赈了灾。”毕自严回应道: “只是北方,上次的赈灾钱粮运抵各省后,确实平抑的粮价,但这旱情还在继续,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那几百万两钱粮,顶多撑到十月。” 毕自严皱着眉开口,而朱由检也抿了一口酒后说道: “户部的银子,命人调九百万两送往御马监,由御马监的皇庄对军屯田的百姓收粮,运往太仓和燕山三大仓。” “顺带通知山西、陕西、河南、山东的衙门,重新修复扩建当地粮仓,每省要有足够储存五百万石粮草的十座大仓。” “这……”毕自严脸色变得有些犹豫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试探性问道: “需要这么多吗?这大旱只要熬过今年应该就没事了……” “建吧……”朱由检没有解释,如果这场大旱真的轻轻松松就结束,他就不需要布置这么多年了。 “是……”毕自严应下,但却依旧没有动快,直到朱由检抬头带着疑惑地眼神看向他时,他才犹豫道: “这诸藩就藩之后,即便按照殿下的规定,恐怕也能有田亩万万……” “届时如果要诸藩要迁移,岂不是能迁移走数百万人?” “不会那么容易,别忘了还有耕牛的限制。”朱由检吃了一口菜说道: “况且、就算真的迁移数百万人,也没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数百万人,也不过就是一场大灾罢了。” “别忘了山东这七年以来的经历,七年大灾,灾前山东百姓近千万,眼下又有多少?不足一半吧?” “若是这样的灾害持续数年,持续数省,朝廷赈灾赈不过来,那到底是看着百姓饿死,还是把他们送出去?” “更何况,把他们送出去也是为了我大明的海外藩国统治稳固,数十年后这数百万人难免不会发展到数千万人。” “人越多,需求就越多,贸易量就越大,朝廷的关税收入也就越多。” “这倒也是……”毕自严闻言微微颔首表示认同,而朱由检还有别的没有说。 他要送出去那么多人,让关内变得空虚,本质原因还是要让百姓有钱,然后解放思想,进行工业革命。 清朝为什么没有像西方一样爆发工业革命? 原因有很多,但根本原因是不具备工业革命的条件。 首先,缺乏思想基础。当时欧洲刚刚经历了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运动,启蒙思想逐渐普及,这为工业革命的爆发奠定了基础。 而当时的清朝正值封建社会的顶峰,建虏疯狂加强封建专制统治,摧毁宋代、元代、明代遗留的官学、私学。 明代官学数量到清代,数量不足十分之一,老百姓被牢牢拴在土地上,官员在迂腐地读四书五经,整个国家死气沉沉。 在这种情况下,国人连话都不敢说,只会点头哈腰唯唯诺诺,想要实现政治革新根本不可能。 国人不知数学和物理是什么,没有思想基础,自然不会爆发制度和技术层面的工业革命。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元朝这样的蛮夷入主都有汉人百姓为其卖命,但清朝却只有汉人的地主阶级和士绅阶级的缘故。 官学和私学被摧毁,仅靠数量稀少的族学,根本不足以让百姓懂得什么事民族大义,民族廉耻和民族屈辱。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以至于清朝百姓面对侵略者,大部分愚昧的人还拍手叫好,隔岸观火。 他们既不推翻清朝,也不帮助清朝抵抗汉人,只知道一味地看清朝被欺负,殊不知清朝被欺负了,也会从赋税上转头欺负百姓。 当然、思想也只是一点,除了思想以外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当时的中原缺少工业革命爆发的物质条件。 工业革命需要三个条件。第一是劳动力需求,第二是煤炭供应,第三是市场。 清朝时期中国的经济重心在南方地区,主要燃料是木材,而中国的煤炭主要产于北方,运到南方不划算。 第二、清朝人口数量庞大,劳动力短缺的情况较少,对工业化需求较小。 第三,清朝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国家长期重农抑商,导致国家缺乏工业发展的动力,所以清朝爆发工业革命的可能性很小。 最后,清朝是一个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政权,而且属于落后民族统治先进民族。 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防止皇权旁落,清朝疯狂加强专制统治,大搞文字狱,发明创造被视为奇技淫巧,根本谈不上技术创新。 这三个主要问题和五个次要问题,朱由检不用考虑最后一个,因为大明是汉人王朝,可以激发民族buff。 第一点的思想问题,这注定和君主专制发生碰撞,朱由检自认为没有处理好这个问题的手段。 只是、相比较朱家的王朝,他更宁愿汉人站起来。 因此他想的办法很简单,海外藩王就藩,不仅仅是为了扩大华夏基本盘,也是为了保住朱家子孙。 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只要大明经济圈在,那么藩国和大明任意一方被农民起义推翻,推翻他的政权都需要考虑一个问题。 如果处死了明朝皇帝和朱氏子孙,那么新的王朝会不会被海外诸多藩王针对?最后爆发经济封锁和战争? 要知道、汉人和蒙古人不一样,成吉思汗册封这么多子孙出去,没有人能保住他的子孙是因为文化和思想问题。 但汉人王朝,如果大明被推翻,朱氏子孙遭受屠戮,那么其他朱氏子孙就会用这个作为借口,爆发与新王朝的战争。 他们并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入主中原,逐鹿天下。 至于藩国力量会不会不够威胁新王朝?这也不用担心。 很简单的一个手段,哪怕藩国力量不足,并且不会挑衅新王朝,但新王朝为了大明经济圈的这个概念,加上日益增加的关税,他们也会为了示好而优待朱氏子孙。 朱氏子弟有一个天然优点就是,朱元章是从蒙元手中夺得的天下,而对于汉人来说,即便不齿后世朱氏皇帝,但三王二恪的制度依旧要捡起来。 正如历史上李自成没有真想崇祯死,也没有弄死朱慈烺,而是给崇祯三个孩子都封王一样。 朱氏的子孙性命会随着思想解放而保下,不为别的,就单凭朱元章驱逐鞑虏的功绩,和朱由检、朱由校解放民智。 当然、也有可能朱氏子孙会遇到一个政治能力低下的人攻破京城,把他们全部屠戮。 不过、那样的可能,只能说明朱氏子孙连这种没有政治能力的人都对付不了,这么一来、死了也是活该。 在现有制度下,这是朱由检能想到从政治和军事上,为数不多能保护藩王和大明皇帝的手段。 只是这种手段,依旧有很多漏洞。 或许后世会有人能想到,但在眼下的局面下,朱由检只能选择这条来走。 民智开启后的思想大浪潮,终究会和君主专制制度起冲突。 历史上中原王朝没有这样的先例给朱由检参考,君主专制已经达到顶峰,新的制度只能看朱由检能不能在有生之年想出来了。 他要开启工业革命,还要保住朱家子孙的性命,便只有这么做…… 第三百一十六章 旱情不断 “父王!我不想走啊……” “爹!您得和齐王说说情啊……” “父王……” “王叔……” 三月十五,伴随着诸藩分地的大会结束,天津港码头上,上千身着鸳鸯战袄的宗室子弟开始了哭嚎。 在他们码头边上和诸藩王爷们哭诉着,对于自己的子嗣,一些王爷也十分不舍,但对于藩内子弟,一些人就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在人群中,朱由菘虽然没有哭,但手脚发抖的模样,让前来送他的朱常洵脸色很不好看,倒是朱由渠还在安慰着自己哥哥。 “怕什么?南下之后你最少也是一个小旗官,手下有十几个人保护你。” 朱常洵站着说话不腰疼,呵斥朱由菘的同时,还对旁边的朱由渠说道: “渠儿,你之后进入燕山学院要好好为我们福藩争光,最少给爹拿回一个前一百的名次。” “爹……孩儿不是怕死,孩儿是怕见不到您了……”朱由菘用颤抖的嗓音说话,而朱常洵摆手道: “你是我福藩世子,朱由检那小子在漠南漠北横行也没见受什么伤,你自然也洪福齐天。” “我……”朱由菘欲言又止,他想说他哪里能和朱由检比,想想后又算了。 训练一年有余,朱由菘不过能开五力弓,而据南归的一些上直骑兵说,朱由检已经能开八力弓了。 八力弓是什么概念?上直精锐骑兵也不过就能开七力罢了,而朱由检这个年纪开八力弓,估计等他和朱由菘一样大的时候,都能开十几力去了。 说的夸张一些,恐怕朱由检开一百五十斤的强弓也不是不可能的。 真把朱由检和朱由菘丢到一起,恐怕朱由菘连叫都叫不出来,就被朱由检弄死了。 “哔哔——” 忽的、刺耳的哨声响起,这是催促士卒登船南下的哨声,听到这哨声,许多宗室子只能掩面垂泪的登船。 只是相较于他们,宗室子弟中也不是没有胆大的人。 “朱聿键,你们兄弟几人不去找老唐王哭哭?” 甲板上,熟悉的声音传来,二十五岁的朱聿键转头看了过去,却看到了兵家学府中作为佼佼者的李自成,和他身边一群陕北子弟。 “怎么?你要下去找你爹娘哭哭?” 朱聿键倒是不顾自己的身份,和李自成拌了拌嘴,而他父亲朱器墭因为年纪超过四十岁,因此被免除南下。 他的身边,只跟着他的几个弟弟,分别是朱聿鏼、朱聿鐭、朱聿锷、朱聿觨四人。 四兄弟年纪从二十五到十九岁不等,看得出老父亲朱器墭在子嗣这方面的强大,最重要的还是四人还都平平安安活了下来。 这在明代宗室常常夭折的时代下,完全可以称道一句唐藩育人有方。 “上了战场可别哭,你们都是未来的王爷,俺们可都是丘八。” 李自成虽然话里这么说,但拍了拍胸口的举动却显得很有自信能活着回来。 毕竟只训练一年的宗室子弟都被派上战场了,没有理由训练了五年多的李自成他们会不行。 “走着瞧吧……”朱聿键不愿意和李自成多费口舌,带着四个弟弟就返回了船室。 紧接着诸藩子弟也开始了登船,其中朱常清早就开始团结淮藩子弟,而周藩世孙的朱绍烔也是一样。 各藩有能力的子弟都在脱颖而出,年纪超过四十的子弟都被留了下来。 朱由检此举,是为了培养宗室子弟的新生代,不然只学兵法就去征讨莫卧儿,显得有些过于天真了。 在船上的诸藩子弟都情绪低落,或许在他们看来、他们已经是整个大明最惨的人了。 只是如果真的比起来、他们真的是最惨的吗? 伴随着船锚拉起,护送这群兵家学府子弟南下的船只起航,从天津港的海面逐渐变小,最后消失。 诸藩们见状,叹了一口气后便上了马车,有的人选择留在京城,有的人选择直接返回藩地。 总之他们的选择不同,但依旧还有选择,真正没有选择的人,此刻却望着干旱的耕田,一筹莫展…… “老天爷,下下雨吧!” 陕西延安府鱼河镇外,两个半月的滴雨未下,让整个陕北上百条小溪、河流纷纷断流,干旱见底。 随着河溪干旱枯竭,田地开始干裂,秧苗纷纷旱死。 尽管分了地,过了一年好日子,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旱,依旧让许多农民烦躁。 是、延安府内的百姓被迁走了大半,留下的人,每个人都能有五亩地,去岁也确实收获了一年,并且得到免税一年的待遇,每户家中都堆积了三十几石米麦。 可即便如此,坐吃山空下,谁都会烦躁的。 那三十几石米麦是一家六七口人在吃,况且家中还有牲畜和家禽…… 也就是家中的三十几石米麦能让他们滋润的过上一年,因此延安府内的百姓虽然烦躁,但并没有绝望。 一些百姓最开始还前往耕地,希望河溪上游下雨,但之后这种希望就随着时间、慢慢变成了绝望。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从三月十五到四月十五,一整个月,依旧滴雨未下。 所有的秧苗作物全部枯死,哪怕一些蔬菜,也需要靠着打水井的井水来维持生命。 进入到五月后,旱季愈发明显,整个延安府的水井水位都开始骤降,每个村落都有不断在打井的吆喝声和工作声。 一筐筐的淤泥被人运上地面,随后满是淤泥的人被人吊了上来。 “不行!这井打了十几丈,出的水还是不大。” 满是淤泥的人用粗布擦了擦脸,对着围在水井旁的村中百姓开口,而村里年老的村正也道: “你看还要打多深才能出水?” “这最少得打二十丈。”男子不假思索的开口,顿时让旁边的人面面相觑。 二十丈深的井,这让许多人不敢想,可这口井如果不打下去,那全村人就没有水喝了。 “打吧,你需要什么,村里凑钱给你买。” 村正叹了口气开口,而男子也倒光棍道: “啥也不用,就是要人和木头,打这井最少要十二个人,分成四队倒着打井,但下井的人会有危险。” “万一水井塌了,那就真的救不回来!” 一席话,瞬间让围在四周的男人心里一紧,一些女人也死死攥着自家男人的衣服。 “你们是自己报名还是抽签?”村正转过身子,对着村民们开口。 “我来!” “算我一个!” “俺来!” “俺……” 一口水井关系到全村数百人吃水的问题,谁也不敢马虎,哪怕怕死,但为了让妻儿老小吃到一口水,还是有人鼓足勇气站了出来。 “好!” 十二个人很快凑齐,村正和百姓们凑了凑铜钱,最后每家出粮一斗,十二个男人最后驾驭骡马车前往了最近的县里采买木头。 然而由于各村都在掘井,县中木头价格飞涨,原本足够买木头的钱,只买到了五分之四。 “让村里人买凑一些吧。” 队伍中的一人开口,而守在木材店门口的那个领头男人却一咬牙道: “先回去干活,让村里人凑钱来买。” “行!”没有什么太多玩耍的心思,吃水的问题压在他们心头,所有人忧心忡忡的带着木头返回了村里。 每家每户再凑一斗粮,交给了其中一队去买木头,而另外三队则是开始了把井加深。 和后世农村的方法一样,他们用辘轳架在井口,两个人被吊下去,上面的人不断地放下木头给他们用木头加固水井四周。 等木头加固到了井底,两人就被换班,另外两人拿着打井的工具下井。 这种工具在当地土语被称为胡蝶锥,锥的头部形状像现在的冰镶,上部有两个形似蝴蝶翅的泥斗。 锥头在钻井的同时也把泥沙带到了泥斗里,装满后拉出地面进行清理。 由于陕北打井都是土层,井又比较深,被水浸泡容易塌方,所以在打井的同时要下井桡。 由于陕北没有那么多适合的石头,因此村中打井队选的井桡都是木材。 他们在打井的时候把井口的面积稍稍开的大一些,好在井的里边镶嵌一层内衬,这就是井桡。 干活的时间漫长而枯燥,井内潮湿黑暗,为了缓解恐惧,井下的人只能边说边聊。 力工们在井口井匠的指挥下,将泥斗里的泥装满后,井上的井匠再让人用力提出清理。 一连三日,井下打深一丈,渐渐的开始出现了水层。 终于,在一名力夫的用力下,当胡蝶锥被拔出来的时候,一股清泉开始从口子中漫出来。 “有水了!” “有水了!” “有水了?!”听到井底传上来的声音,井上的人尽管已经十分疲惫,但还是抱在一起大声庆祝了起来。 然而不等他们好好庆祝,脚底却忽的传来了震动,不等他们反应、井内的力夫们就听到“砰”的一声。 一根用来加固井壁的木头断裂,只是在一瞬间,接连的其他木头纷纷断裂,潮湿的泥土瞬间从裂口涌出。 “井桡断了!快上来!” 在井口负责观察的井匠高呼,声音带着恐惧,而井下的两名力夫下意识就抓住了吊篮。 “来拉啊!” 井匠抓住了辘轳的把手开始转动,但两个人的重量太重了,他连忙叫醒了旁边愣住的人。 四周的人反应过来后纷纷跑来拉动辘轳,然而灾难给人的反应时间往往是不足的。 当他们在拼命向上拉的时候,厚重的土层倾泻而下,吊篮在一瞬间被泥土吞没,绳子乘重不足而断裂。 拉动辘轳的人只觉得忽的一轻,用力的人纷纷往后栽倒。 摔在地上的那一秒,所有人脑中都是空白的,只有井匠连忙爬了起来。 只是当他看向井口的时候,挖掘数日的水井被掩埋大半,那两名力夫也不见了踪影。 “完了……” —————— “三月至五月,因掘井而死者不下四千人,三省之地,近五千万亩田地绝收,无水而饮者多达百余万……” 五月初一,当毕自严在齐王府书房内念出地方上疏的奏疏时,坐在位置上的朱由检沉默了。 两个月死去四千人,全因掘井而死,这样的情况足以说明了三省干旱到了百姓明知掘井会死,却还要下井的程度。 朱由检解决了粮食的问题,现在水的问题却来了。 不过、这个问题他个人也早就准备好几年了。 “二十六万石水泥、一百六十二支工程队已经准备好了,各府官员提供匠人,铁器来供应他们掘井。” “此外、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掘井的地方,举村迁移河西、河套、或者其他地方。” 朱由检开口下令,而这所谓的一百六十二支工程队,则是在燕山土木科的学子。 他们的老师是大明技术最好的各种工匠,如果连他们都解决不了,找不到可以挖井的地方,那么举村迁移就是百姓们最后的活路。 那二十六万石水泥,则是由扫套之役被俘虏的蒙古人劳改两年半而积累的水泥。 保证西北百姓有水喝,这是朱由检对这次西北大旱的手段之一。 “这掘井的费用……”毕自严对朱由检询问,而朱由检则是不假思索道: “从国库拨发,另外如果河西无法容纳这么多百姓,就请百姓前往洛阳,乘船顺黄河南下出海。” “出海之后,百姓迁往安南,从时间上来看是足够的。” “迁移的费用由各地官府承担,朝廷发银子。” 从西北迁移百姓前往东南亚,这听上去都不可思议,但朱由检没有办法。 他倒是可以陕北迁陕南、陕南迁四川,四川迁云南、云南迁安南…… 可问题是,这中间需要耽搁多少百姓,耽搁多少亩田地? 与其耽搁数千万亩田地的耕种,倒不如直接将百姓迁移。 彻底没有水喝的百姓终究是少数,几十万人的迁移,也不过就耗费百余万两银子,但如果一省省的迁移,那费用就不是白余万两银子了。 哪里是灾区就迁哪里,这就是朱由检对付天灾的手段。 “诸藩的银子都交上来了吗?”朱由检对毕自严询问,而毕自严也道: “按照说好了,先交十分之一的金额,等安南打下来后再交十分之二,拱卫营出动后交十分之三。” “最后等打下诸多土邦和就藩地,藩王迁移抵达后,最后交出十分之四。” “眼下国库内尚有官银一千零五十二万四千两银子,应对打井的费用,应该不成问题……”毕自严这么说着。 朱由检闻言看向了站在角落的王承恩:“南粮北调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殿下,皇店已经开始积极采购四川、湖广、江西等地的粮食了。”王承恩解释道: “眼下是旧港粮食北移去两广,两广粮食走水路北移福建、浙江。” “福建浙江粮食北调南直隶,南直隶和湖广、四川的粮食则是走黄河,用小船运抵河南、山西、北直隶。” “北调的粮食,眼下多达七百七十六万石,后续应该还有一千二百多万石,随后御马监内的调粮银便全部耗尽……” 御马监的银子加户部调过去的银子,足足一千三百多万两,而对应的只能买到两千万石粮食,这让朱由检皱眉。 对此、王承恩都无须他开口便解释道: “今岁由于山西、陕西干旱,许多商贾都在哄抢粮食,等待山西、陕西大饥后高价卖粮。” “湖广四川原本一石米不过四百文,眼下却涨到了一石米六百文,江西更是从四百文涨到了七百文。” “如果不是皇店买粮及时,不然恐怕连这两千万石粮食都争抢不到。” 商贾抢粮,这件事情看似是商人牟利,但商人的牟利对于官员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他们要抢粮就抢吧,锦衣卫密切关注这些商贾的行动,只要他们把粮食运到陕西和山西,立马开常平仓平抑粮价。” “到时候他们除非愿意等,不然就只有降价出售,或者等着粮食坏掉。” 朱由检开口说着如何整治这些粮商的方法,不过毕自严却道: “户部算过,以三省百姓这些年的积蓄来看,撑到明年秋收还是不成问题的……” “户部的建议是,不要在一开始就开放常平仓,而是不断地南粮北调,把南方的粮食调到北方的常平仓。” “眼下陕西一石米麦价格已经涨到了五百八十文,山西五百四十文,北直隶五百文。” “粮价必然随着大旱的时间推移而不断上涨,户部的估计是,大致到今岁年末,陕西粮价会涨到七百文,山西六百五十文,北直隶六百文左右。”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朝廷可以以工赈灾,趁着这个机会招募民夫,梳理黄河河道,按照每日十文的工钱下发。” “这么下来、一个月一个百姓就有三百文的工钱,自然就能让百姓多抗一段时间。” “十文是否太低了?”王承恩皱眉开口,而朱由检却抬手道: “不低,若是高了,反而会有一些并非灾民的人混入其中。” 朱由检和毕自严定下的这个工钱很合理,三省的工钱,在刨除京城的基础上,基本都是十五文到二十文之间。 定下十五文,必然会有人来抢着做,而十文则是刚好。 哪怕粮价涨到七百文一石,一天十文工钱,也可以买两斤米麦。 加上百姓家中还有存钱和存粮,实际上这样的做法就是维持他们的基本开销。 三省之地上千万农民,城市需要工人的地方只有百来万位置。 这群人全都涌到城池里,只会让城池的工作岗位供不应求。 梳理黄河,这不仅能惠利朝廷,也能惠利百姓。 “如果一人十文,户部能撑多久?”朱由检对毕自严询问,而毕自严也沉思片刻后说道: “若是有灾民百万,户部每年支出约三百七十万两银子,以户部的岁入,只要北边不爆发战事,可以长期坚持下去。” “若有灾民五百万,支出则为一千八百余万两,户部顶多支撑两年,并且南北都不能有战事发生。” “若是千万……”毕自严沉默数秒,才道: “百官俸禄或许需要积欠,并且五军都督府也要减少训练,即便如此,户部依旧需要御马监和内帑支援。” 安抚千万灾民,这就是大明王朝已经被开发大半的财力。 在这基础上,哪怕朱由检将矿税、税契收上来。 再废除人头税和杂项、直接把田赋调到二十赋一或者十赋一,大明各种实物税折色后的国库岁入,也顶多岁入四千万两左右。 这四千万两加上御马监的银子,顶多就是七千万两的岁入。 军饷、百官俸禄这两者就需要支出近三千万两银子,而军队军械的维护,地方的维护又需要一千万两银子左右。 因此实际上,眼下大明正常支出是四千万两银子,哪怕七千万两银子的岁入,也只能结余三千万两。 三千万两如果用于赈灾,按照毕自严的赈灾办法,顶多也只能保证两千万人基本活下来罢了。 只是大明的百姓不只有两千万人,而大灾最严重的时候,受灾的人数也不只有两千万人。 只有将他们迁移,让关内两京十三省的人口密度降低,大明朝才能把受灾人数控制在两千万以内。 “洪承畴拿下安南,建立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后,西北、西南的灾民如果能迁,就尽数迁往旧港和交趾吧。” “从今日起,诸省罪犯押往各省水泥厂,于水泥厂按照要求做做出防护来生产水泥。” 朱由检最后还是决定,不用罪犯来迁移换银子了,而是用他们生产水泥。 他原本所想的是,在朝鲜等地建设工厂,迁移日本战败俘虏去做工,然后将水泥运往山东。 因为水泥的有效期是三个月,从朝鲜南端釜山走水路到山东也就一个月。 到时候在登来港口建立铁路,先用有轨马车进行拉运水泥,只需要七天就能把水泥运到关中,十五天就能运抵嘉峪关。 南方则是可以用安南的土人,东吁的土人来直接建厂做工,比北方更简单轻松。 只是眼下看来、时间不够,而他的步子终究跨不了那么大。 现在只能用手头能用的资源来进行建设了,在这场大灾中,如果朝廷有足够的钱粮,或许能在灾后将大明建设的焕然一新。 但同样的、如果朝廷的钱粮不足,起义造反的事情也最终会上演。 朝廷和百姓,到了最后到底会上演为军民鱼水情,还是江山烽火乱。 这些考验的,便是大明眼下的执政班子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兵不血刃 【己酉工部奏三殿大工开工自天启五年二月二十三日起,至七年八月初二日,报竣总筭钱粮给予共七百七十八万八千一百三十五两八钱三分八厘,尽数竣工】 【天津接南直隶发帮船二百六十只载粮三百十一万一千二百七十三石七斗,尽数入仓】 六月二十九,当养心殿的朱由校看着手中的奏疏,他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抬头看向了眼前的顾秉谦。 “齐王的安排不错,如此一来,北直隶的粮价就可以平抑了是吧?” 朱由校放下奏疏,而顾秉谦也作揖道:“大概能撑到秋收。” “山西、陕西呢?”朱由校追问,而顾秉谦也很有条理的回应道: “山陕两省,已经走陆路和水路,从四川、湖广、江西分别调粮。” “最晚至七月十五,入陕米麦约六百万石,入山西米麦约四百二十七万石。” “工队抵达山陕二省已经十日,初步勘定三百四十二个村落新井地,另有二十九个村落不适合掘井,合约一万九千六百余人,将尽数步行前往洛阳,随后乘船南下。” “灾民会在琉球府北港休整两个月,随后转而前往安南,大约腊月抵达安南。” “冬月出兵,腊月就能打下交趾北部的郑主吗?”朱由校皱眉询问。 虽然在他看来、安南北边的郑主和莫主、武氏实力不足,但起码也能拉出几万人。 锦衣卫北镇抚司对安南的奏报,朱由校仔细看过北方郑主控制人口是南方阮主三倍。 郑主的北方另有割据高平的莫氏,割据宣光镇的保主武德恭、武公悳。 郑主统治人口约一百五十万,阮主统治人口约六十万。 莫、武各控制约十万人口,而阮主更南边的占婆国人口约十余万。 不在这几方势力统治下的高原少数民族约十万,而湄公河沿海地区约十万,北边山区老街来州等处边境土司人口约十万。 也就是说,小小的安南和占婆有大约二百六十万人口,如果按绝对穷兵黩武标准来看,是能直接拉出最少二十六万大军的。 不过根据锦衣卫的调查,这几方势力的战争中,郑主动员的御林军加民壮数量不足六万,留守兵力四万左右,另外有五百头象,五百艘吨位不足一千料的船。 南边的阮主出动了四万左右的兵力,一百头象,战船二百余艘。 至于莫氏、武氏各有兵力不到一万,占婆少民和土司也在一到两万不等。 也就是说、整个安南能拉出类似万历年间类似卫所兵这种的兵马十五六万。 洪承畴虽然在围剿奢崇明、复辽之役、平沙定洲叛乱上展露头角,但不是朱由检亲自带兵,朱由校依旧有几分不信任。 或许是多年在边事依靠朱由检的一种疑心病,不是朱由检领兵,他总是有些担心。 对于他的担心,顾秉谦也轻笑着躬身道: “齐王殿下说,他对洪经略很是相信,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嗯……”朱由校听到自家弟弟都这么说了,也在奏疏之上批了红,随后说道: “你退下吧” “臣告退……”顾秉谦退了下去,只是当他走到乾清宫门口的时候,魏忠贤和王体乾却迎面走来,和他四目相对。 双方互相作揖行礼,只是魏忠贤的脸色很不好看。 魏忠贤和王安、表面上看起来,双方似乎在朱由检回来后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状态。 只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两者的勾心斗角开始围绕在了朱由校的身边,这也是朱由校为什么对处理奏疏不上心,将奏疏交给朱由检处理的原因。 现在的朝堂看似杂乱无章,实际上还是三国争霸。 强大的曹魏是崛起的齐王党,他们把控了朝堂上的财政和军队,对于官员的调动问题每年基本只出手一次。 阉党次之,有点像季汉,他们掌控了朝堂的官员调动、升迁,以及地方统治的问题。 最后的东林党则是力图求稳的孙吴,只能依托朱由校对王安的信任,躲在角落苟延残喘。 朝堂之上之所以没有闹起来,是魏忠贤和王安都知道,事情闹到朝堂上,很有可能会引起朱由检的不满。 朱由检的实力是越来越强,齐王党是越来越大。 这点、从御马监和燕山学子内部都能出现贪腐问题就能看出。 只有足够大的势力,才会有人找其中的人帮忙,从而滋生贪腐。 朱由检没有心思收拾阉党和东林党,是因为现在的他忙着对三省大旱进行赈灾,不想节外生枝。 三省大旱让他连收拾建虏的事情都往后推延了,这点就能看出朱由检对大旱的事情有多在意和关注。 庙堂之上的平静,是建立于谁都不想触朱由检眉头下的平静,但内廷之中却没有那么平静了。 正如眼下、王体乾和魏忠贤走进了养心殿后,二人虽然没有说话,却走到了角落站着,和站在角落对面的刘若愚和王安四目相对。 四人火药味十足,查阅经过齐王府奏疏的朱由校也能感觉到这种诡异的气氛。 只是面对这样的气氛,他并不在意,而是旁若无人的继续翻阅奏疏,直到所有奏疏都看完后,他才开口道: “王安、你把奏疏发往内阁吧,这些奏疏朕都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 “奴婢领命……”王安面上一喜,开始上前收拾龙桉。 朱由校的第一声召唤尤为重要,这显示的是亲疏问题,而当他召唤王安时,魏忠贤和王体乾心里顿时一咯噔。 二人表面不喜不惊,但心底却阴沉的可以滴水。 眼睁睁的看着王安端着奏疏走了出去后,魏忠贤和王体乾还没有想到别的什么,朱由校便开口道: “忠贤,三大殿修建已经结束,这内帑之中还有多少钱粮?” 朱由校喊出了魏忠贤的名字,这让魏忠贤欣喜若狂,连忙回答道: “尚有现银九十五万四千三百余两银子……” “嗯……”听到这笔银子的数目,朱由校沉吟片刻,随后才道: “眼下漠南之地已经肃清,弟弟曾说过北方燕山之中清爽凉快,我准备在燕山之中修建一座行宫避暑,你以为呢?” “万岁想修建行宫,自然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这规模如何?”魏忠贤笑脸盈盈的回应。 “规模不用太大,主要是用于游猎,还要安全。”朱由校下意识的开口,而魏忠贤也道: “万岁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给奴婢了。” “嗯……这件事你让下面的人去做就行,我会绘画行宫的图纸给他们,你还是继续留在内廷,没了你、我倒是有些不习惯。” 朱由校的话让魏忠贤心里有些飘飘然,而表面上他也受宠若惊的作揖回礼。 只不过在回礼之后,他才开口道: “万岁、近来西北大旱,按照往年惯例都要请龙虎山的张天师前来京城做法,今岁……” 魏忠贤话还没说完,朱由校就抬手打断道: “这件事弟弟和我说过了,他的意思是不要给百姓营造怪力乱神的感觉,以免白莲教卷土重来。” “是……”见没有机会,魏忠贤也就闭上了嘴巴。 “行了、你们下去吧。”朱由校一摆手,便示意自己要午休了,而魏忠贤和王体乾也纷纷退了出去。 之后几名宫女走了进来,开始为朱由校揉肩按腿,让他慢慢进入了梦乡之中。 只是他倒睡得香甜,却不想他的一些举动让魏忠贤和王体乾开始了担忧。 行走在内廷之中,魏忠贤和王体乾二人走向客氏的宫殿,并在抵达宫殿后放下了架子。 坐在主位的客氏看着二人,皱眉说道:“怎么一脸冤相?” “万岁近来亲近王安那老匹夫,我能不一脸冤相吗?”魏忠贤撒着气,而客氏闻声也皱眉道: “这事情我也劝过万岁,但万岁说王安在南场干得不错,调回来也是正常的,况且他有些思念王安了。” “依我看,等万岁的思念劲过去了,王安也就快回南场了。”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坐在一旁的王体乾黑着脸开口道: “真以为万岁是思念王安?而不是对付我们?” “对付我们?!”魏忠贤和客氏尖着嗓子,显然被吓了一跳。 王体乾瞥了他们一眼,随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崔呈秀下面的官员人数太多了,万岁又不是庸主,怎么可能不警惕?” “有锦衣卫在,哪怕崔应元站在我们这边,但只要李若琏想,万岁能不知道崔呈秀后面站着的是我们?” “依我看,万岁是在提拔王安,一次来分散我们的权力,变相敲打我们。” “若是万岁真的如此,我们又能如何?”魏忠贤紧锁着眉头,而客氏也眼神躲闪。 唯有王体乾闻言,直接说道: “眼下没有机会把王安赶走,但只要齐王再次出征,这个机会就来了。” “齐王出征……”听到这话,魏忠贤和客氏面面相觑…… —————— “中!” 啪—— 齐王府后院校场,当一声奶气开口,下一秒箭失射中箭靶的声音响起,而校场之上,身着白色圆领袍的朱由检将手中的弓箭递给了陆文昭。 站在他身后的杨媛爱当即上前为他擦汗,而杨如是则是用扇子在他旁边勐扇。 六月的京城,炎热的让人恨不得躺在冰室里,不愿意走出来。 “今年的夏季,比往年更热,恐怕炎热之下,许多地方的旱情都要严重了。” 朱由检转身走向了阴凉处,而陆文昭几人也跟着他走到了华盖伞下。 朱由检坐在了躺椅上,而陆文昭也坐在了一旁的马凳上,对朱由检开口道: “南镇抚司的消息,入夏以来河西东部、四川东部地区相继大旱,入夏无雨,草木枯焦,田地干裂,粗略来算,至少减产五百万亩……” 陆文昭的话,让四周的气氛更为沉重,而作为挨过饿的杨媛爱和杨如是,两人都有些不自然。 淮北大饥,那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记忆,当时的惨桉如何,杨如是或许还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当时就已经懂事的杨媛爱却记得清清楚楚。 “蝗灾有迹象吗?户部的赈灾做的如何了?” 朱由检打开一旁精致的铜炉,出现在其中的是刚从王府冰室里取出来的酥山。 浅尝一口,冰凉的口感让朱由检体内的炎热一消。 “蝗灾暂时没有迹象,户部以工代赈的银两刚刚运抵各县衙门,从临桃府开始算起,沿黄河南北九府,都下达了梳理黄河的招募。” “徐光启负责九府民夫梳理黄河的任务,户部估计,大约有八十万百姓会参与。” 九府百姓近三百万,八十万民夫参与,大致也就是八十万男丁了。 不过这样的规模对于朱由检来说,他并不是特别满意,因此他开口道: “旧港至六月初,炼铁几何?” “这个……需要人去调来文书才能知道。”陆文昭一时间没答上来,而朱由检也摆手示意他叫人去拿。 陆文昭见状转身让人去拿,而朱由检吃了一口酥山后也继续说道: “边事需要警惕,今年夏季虽然酷热,但说不准冬季会变得严寒。” “若是气温骤降,关内外粮食必然会减产。” “关内大旱,关外就是大寒,辽东和泰宁三府需要备足足够多的蜂窝煤,对于这一省和三府的蜂窝煤价格,皇店可以折价促销。” “奴婢知道了。”王承恩应下,而朱由检也看向陆文昭道: “派人给满桂、孙守法、孙应元、熊廷弼几人送去军令,让他们警惕建虏故技重施,以重兵袭扰我朝边疆村寨。” “如果大寒来临,建虏那边或许会饿死不少人,最好是命令各村寨加固寨墙,最少要挡住建虏的劣等火炮。” “是……”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也一边吃酥山,一边在想还有没有什么事情遗漏的。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朱由检才想起了孙传庭那边,随后开口说道: “建虏是不能扫,但一旦扫了之后,我朝北方压力便会骤减,而想要肃清漠北,就需要进一步拿下西域。” “拿下西域后,此地便会成为一块三边都将遭遇夹击的地方。” “不能等着被人夹击,因此告诉孙传庭,让他好好训练朵甘九营的兵马,等大旱告歇便着手对乌斯藏出兵。” 说到这里、朱由检有些坦然道: “以我朝的兵力和战力,只需九营就足够肃清乌斯藏。” 朱由检这句话不是吹嘘,毕竟历史上固始汗也就两万多骑兵,就搞定了半个乌斯藏。 眼下大明要摧毁乌斯藏境内的所有势力,瓦解封建,那么就需要和整个乌斯藏宣战。 可即便如此、朵甘九营,外加上丽江木氏归入西军都督府的七营高原兵马,合计十六营兵马,足够把乌斯藏犁一遍。 朱由检要的,是实控整个青藏,而以大明的财政,如果实控青藏和西域,必然是一场赔钱的买卖。 清朝统治新疆,每年输血上百万两银子,而大明还有进而开拓中亚的河中地区,成本会直接翻倍。 加上青藏,最后恐怕对河中、西域、漠北、漠南、乌思藏和朵甘这六块地方,大明每年要投入朝廷财政的十分之一。 想要降低财政,就得要谋求一块近距离,还能养活人的地方。 结合诸藩登陆天竺沿海,那么明军打下东吁,然后将恒河以北纳入大明直属疆域,就能完成对诸藩的两面包夹。 届时不仅能将高原的人口迁移去恒河北岸实边,还能减少高原驻军。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果要这么做,那么就需要建立起一条从天竺北部翻越喜马拉雅山脉和青藏高原,直抵四川的驿道。 或者、也能从恒河北岸修建一条一路向东,穿越缅甸,抵达云南的道路。 如果真的要算起来,似乎第二条难度更为简单。 总之时代背景在这里放着,高原什么的,在河谷留下少量人口,然后维持少量军队就足够了。 在成本极低的平原地区建立统治,这才是大明要做的。 只要拿下了恒河北部的平原,大明能增添上亿亩耕地,养西域和青藏、河中地区也就不成问题了。 不过、想要彻底的拿下这些地方,实现实控,还是得依靠蒸汽机车和蒸汽机船。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想起了军备院,军备院研究蒸汽机的时间已经接近两年了,但蒸汽机的动力和作用,依旧达到了抽水的用途。 如果只能抽水,那么就决定了,这玩意只能在矿区使用。 对此朱由检也不觉得惋惜,毕竟在瓦特改良蒸汽机之前,蒸汽机确实只能用来在矿区抽水。 是瓦特进行了一系列发明,才使蒸汽机的效率提高到原来蒸汽机的三倍多,最终让蒸汽机作用于工业。 不过、这个时候的蒸汽机依旧只能在纺织、矿业、军工业等行业出现,直到有人将它改进为高压型号,然后才作用在了轮船和机车上。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从蒸汽机被发明,到它作用在机车上,西方整整用了一百五十年的时间,而大明想在短短两年内把它弄出来,着实有些夸张。 别说朱由检只是一个文科生加大头兵,就算朱由检是国宝级的工业人才,也需要培养许许多多的人才,才能解决它。 比如一个简单的手榴弹,它所蕴含的不仅仅是火药,还有冶铁技术和治金技术。 任何一项技术的不达标,都将断送一个发明。 朱由检能提出一些建议,但让他自己动手去做,那还不如他自己提供创意,然后把自家哥哥拉去军备院呢。 想到军备院的事情,朱由检有些头疼,最后说道: “军备院除了火药,其他东西如果哥哥想了解,可以让人备份送往内廷。” “是……”陆文昭应下,而此时前面被安排去取东西的锦衣卫也小跑回到了齐王府。 他双手将厚厚的文册奉上,而陆文昭转交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一目十行的翻阅文册,其中东西他记得很清楚,而到了炼铁场的量产时,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截止这份文书送来的五月十九前,旧港的炼铁场产量,已经矗立其二百一十七座,年产达到六千六百七十多万斤,产量是大明本土官营炼铁场的三分之二。 炼铁场的产量他很满意,对于之后记载的那串土人死伤数目,他并不在意的翻页。 五月十九前,旧港人口已经达到三百一十七万六千余人,新开垦田亩数量四百二十七万亩。 水泥产量高达三百七十二万石,足够建设旧港当地,而金银矿的开采也达到了黄金年产十四万两,白银七十八万四千余两。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宝石矿、珊瑚采摘的开发被记录在了文册上。 朱由检往后翻,略过了一些不重要的数据,最后翻到末尾。 在这里、巨港和旧港之间的海峡关税数额在过去四个月是二十七万二千余两,一年下来大概能达到一百万两。 也就是大明只要守着这个地方,就可以获得大明商人前往小西洋行商的关税收入。 关税收入的下方,作为旧港布政使的沉廷扬还写下了评语道: “旧港之地,岁入银两,粮食尽数折色后,已达到四百余万两,足以自给自足,今岁之后即可向朝廷缴纳赋税,然土人数量……” 后面的朱由检没看,他只在意前面的这段。 旧港的潜力果然很大,四百多万两的折色收入,尽管现银只有四分之一,但对于大明来说,生铁和水泥完全不用折色。 这些东西,将会化作实物,增强大明的实力。 “沉廷扬做的不错,看样子选他去旧港没选错。” 合上文书,朱由检难得夸了一句,并且在夸完之后,他的心思也变了。 他转头看向了陆文昭,没有遮掩的说道:“告诉洪承畴,安南之民亦是我大明之民。” “安南之地土地不足,收复安南之后,朝廷需要将他们迁移旧港,交给沉廷扬节制。” “卑职领命……”陆文昭作揖应下,然而这时北镇抚司的李若琏却拿着一份文书,带着笑脸急匆匆的小跑进了齐王府的校场。 他在见到朱由检后,当即上前作揖,高兴道: “殿下、接北镇抚司交趾千户所军报,安南莫氏莫敬宽,保主武德恭,老街三十二家土司分别向我朝乞降!” 第三百一十八章 平安南之役 “安南都统司都统使莫敬宽,向马、秦两位总兵官请降!” 六月二十五,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在朱由检接到北镇抚司消息的四天前,安南北部三方势力的莫氏莫敬宽,保主武德恭,老街三十二家土司等众人,举兵二万三千,辖民三十六万向洪承畴乞降。 和历史上略有不同,原本的历史上莫敬宽在接受父莫敬恭的禅位即莫朝皇帝位后,他本该在天启三年率军南伐郑主,然后被击败。 之后天启五年,郑主郑梉率兵攻陷高平,擒杀太上皇莫敬恭和莫朝皇太子,莫敬宽与次子莫敬完遁入大明。 结果由于事情在天启五年发生了转折,由于天启五年的洪承畴陈兵北边,郑主郑梉没敢对莫朝讨伐,莫朝皇帝莫敬恭和莫敬宽也就没有遭遇城破北逃的遭遇。 不过、天启三年莫氏的战败,始终让莫敬宽隐隐不安,因此在今年开春得知大明即将收复安南的时候,这厮成为了第一个狗腿子。 不仅如此,他还鼓动镇守宣光、大同两城的武德恭一起北降。 武德恭虽然是郑主的家臣,但常年解决郑氏北部,因此和莫敬宽一拍即合。 两人沟通老街三十二家大小土司,最后向身处梨花驿的洪承畴、八寨的马祥麟上了降表。 这三股势力,分别占据了安南北部山区,因此当他们投降时,郑氏在北部的大门便直接被打开了。 明军需要面对的,便是平整的红河三角洲平原,以及漫长的沿海平原。 六月二十九日,当朱由检通过锦衣卫八百里加急的得知三氏投降的消息时,洪承畴已经派人探明了情况。 三氏不是诈降,而是真的投降了。 伴随着塘骑的奔跑,陈兵在安南北部的六十营拱卫营兵,近十八万两千人当即动身。 洪承畴、马祥麟各十五营兵马,自老街、高平进入安南,同时身处镇南关的戚元辅、身处罗浮的戚金各领十营兵马,对郑氏的谅山、新安发动进攻。 “放!” “砰砰砰——” 炮口作响,声如雷霆,在经历了一夜的奔波以后,镇南关戚元辅所部三万余人成功到达了谅山地区。 奔波四十余里的战士们没有感觉到一丝疲惫,反而非常兴奋。 伴随着对谅山郑军营垒的炮声,“大明收复交趾之役”正式拉开了序幕。 战事刚刚打响,明军就取得了战场上的主动权。 作为收复交趾的第三路军,南军都督府的戚元辅领兵十营,装备步铳一万支,骑铳五千支、五斤炮六百门、十斤炮二百门,其他短兵武器不计其数。 由于装备精良,因此在战事刚刚打响的时候,郑军便被打得一个措手不及。 轰隆隆的火炮不断作响,没有反应过来的郑军一下子损失了很多的战斗力,只是一刻钟的时间,谅山外围的三个城镇陷入苦战,及及可危。 “怎么回事?!城外的步塘呢?明军怎么突然就来了?” “明军塘骑来势汹汹,我们的步塘跑不快,全部被明军的火器解决了。” “府台,外围三镇及及可危,明军兵临城下只是转瞬之间,请向清王请求援兵,不然仅仅靠我谅山城内六千兵马,谅山丢失只是朝夕之间。” 谅山县衙内,当身着甲胃的谅山知府郑高庸茫然失措的召集了所有郑军将领。 然而常年和莫军、武氏、阮氏进行治安战的郑氏将领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和明军交手。 更何况、仅仅是听着北边传来的火炮声,他们就很清楚明军的火炮不在少数。 这并不是说郑军没有火炮,毕竟郑军和葡萄牙人贸易往来中,火器是经常买卖的存在。 只是他们用的、还是明军已经遗弃的佛朗机炮,并且火炮磅数只有两磅乃至三磅。 就算这样质量的佛朗机炮,谅山之中也不过只有六十二门,并且有三十二门布置在了前线的三镇之中。 眼下三镇即将丢失,火炮自然是带不回来了,依托三十门火炮守住周长二里的谅山城,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快!派快马前往升龙,通知清王派兵支援,就说明军举兵十万来犯,谅山府及及可危,请速速发兵!” “是!” 郑高庸连忙下令,而县衙内的将领们也没有人计较他夸大明军数量的行为,而是连忙派出无数快马南下。 只是从谅山至升龙距离三百余里,哪怕塘骑再怎么快,换马不换人的情况下,最少也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抵达。 一天的时间、谅山城能不能守住还是问题。 “砰砰砰——” 当郑高庸向升龙请援的时候,南军都督府的明军已经结束炮击,伴随着冲锋号的响起,三万多人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着三个不同的城镇发动进攻。 步铳的声音在战场上络绎不绝的响起,十营兵马的十哨五千多名骑兵不断游弋,清理试图逃跑的溃军。 谅山府的兵马数量总共是一万二,而外围三镇的兵马是每镇两千人。 从发起进攻到结束,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三镇尽数覆灭,五千多颗首级被收割上交,如此大的胜利也给我南军都督府的将士带来了很大的鼓舞。 “这些安南人的防御工事还不如我们南军都督府平日攻防演练修筑的工事。” “依托土木的城墙防守,怎么可能挡得住五斤炮和十斤炮的炮击,失败很正常。” “只是他们巷战也不行,都不知道推倒房屋,堵塞街道来建立工事,只知道用刀牌手掩护火铳手射击。” “刀牌五十步内挡不住我们的步铳,他们算是倒了血霉。” 中山镇内,戚元辅用刀扒拉了一下死去的郑军将领,他身后是叽叽喳喳在热烈讨论的南军都督府参将们。 “好了……”将长刀归鞘,戚元辅看着这街道上死去的郑军将士,心里也不由一阵后怕。 步铳的威力远远大于鸟铳和鲁密铳,如果是当初的浙兵遇到眼下的南军都督府,恐怕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果然和殿下所说一样,火器的革新决定了日后的战争。” 感慨一句,戚元辅转头对十位参将说道:“诸军休息一个时辰,连夜攻下谅山城!” “五日后,我们兵临升龙城下!” “遵命!” 拿下三镇的轻松,让诸将的精神得到极大的鼓舞,一直和建虏作战的他们,忽的来南边收拾安南这样的武装势力,只觉得眼下自己可以一鼓作气决定拿下谅山。 这样的想法不仅仅是他们觉得,而是整个南军都督府的士卒们都这样觉得。 短暂的休整了一个时辰后,大军拔军前往谅山城,当南军都督府三万多兵马围住谅山府时天色渐渐变亮。 望着如赤潮一般的明军旌旗和明军人马,负责防守的谅山城将领只觉得心头压抑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明军没有全部包围谅山城,而是采取围三阙一的方法。 这是战前就讨论的战术,洪承畴希望能把各城兵马放走,赶往红河三角洲,随后在平原上一举将郑氏十万兵马覆灭,避免郑氏兵马躲入西部山脉和明军进行游击战。 因此、当战斗打响,轰鸣火炮不断炮击在谅山城头,青砖被打碎,夯土露出的时候,郑高庸当即选择带领五千多残军向南撤退。 谅山府被戚元辅轻而易举的拿下,洪承畴和马祥麟也分别接管了老街、宣光、大同、高平等地。 作为安南东大门新安城,也在面对戚金三万兵马抵达时开始撤退。 一时间、郑主北部边疆不断收缩,等七月初二的时候,山区所有城池尽数丢失。 “砰!” “三天的时间,北部十二县全部丢失,三万多兵马只撤回一万六千多人,这仗你们是怎么打的?!” 升龙城内,当作为安南黎朝清王的郑梉发怒,在升龙府王宫殿上败退而归的许多郑军文臣武将纷纷低下了头。 刚满五十岁的郑梉没有想到,武氏、莫氏、老街等三股势力会直接投降明朝,为明军打开进入安南的大门。 但他更没有想到、在北部布置的三万兵马居然连三天都没有撑住。 眼下北部丢失,升龙和海阳两县直接暴露在了明军的兵锋之下。 尽管升龙城还有着作为黎朝精锐的三万御林军和败退下来的一万六千多残军,但能否守住升龙城,这是一个让郑梉举棋不定的问题。 升龙也就是后世的河内,这座城自唐初建造,最开始是大唐交州总管府辖下的宋平县,也是是后来安南都护府的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之后随着唐朝安史之乱后无法节制地方,此地又改为了静海军节度使的驻地。 由于此地无论是从南方到北方,还是从内地到沿海,均是必经之地,还拥有安南北方最大的河港,因此不管是从政治还是军事来说,这里的位置都十分重要。 从经济角度来说,由于位于红河三角洲平原,而加上被中原人不断开发两千余年,因此安南近二分之一的耕地、三分之一的人口都在此地。 六百多万亩耕地尽数在升龙、海阳附近,一旦升龙、海阳丢失,即便郑梉退往南边的清化,也难以给养大军。 况且、明朝的水师力量有多强大,郑梉还是从一些葡萄牙人口中了解过的。 丢失北部平原,退往南部还不如直接退往西部山林。 “征调南边的四万兵马支援升龙,另外征调二十万民夫。” “最后向洪承畴发乞降书,就说我王愿意去王号,我郑梉愿意替大明戍边安南。” 郑梉不舍得抛弃升龙这块富硕之地,也不想打,但更不愿意直接投降。 他想的很简单,那就是成为云南沐氏一样的存在。 他想的很好,如果是寻常的汉人皇帝,指不定就真的同意了。 只是朱由检是什么人?他要的可不是一个只能掌控当地经济,调动当地兵马的安南。 他要的是剔除一切不确定因素的安南,为接下来的移民计划做准备。 郑梉如果掌控兵马,那到时候万一他反叛,上百万汉人都将直面屠刀,朱由检的苦功都将不存在。 因此、比起减少一场大战,获得拥有不安因素的安南,朱由检更宁愿花上时间和银子,把安南犁个清楚。 洪承畴更是明白朱由检的想法,因此当带兵入驻安南北部太原县,接到郑梉让人送来的书信时,他直接将信丢在桌上道: “我朝齐王殿下和万岁绝不容许有人提出这种条件,郑梉若是想要乞降,就交出兵马来,我朝可册封他为勋贵,保他一世富贵!” “这……”听到这话、被作为使臣派出的郑高庸看了看四周,五尺的矮小身高在普遍五尺三四寸的府衙内显得有些滑稽。 “下臣会将消息带回去的……” 郑高庸害怕自己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导致自己被洪承畴拿来祭旗,因此表现得十分谦卑。 事实也证明,弱国使臣谦卑才能保住性命。 当着诸将的面,洪承畴抬手道:“别怪本经略不给郑梉时间,本经略给他三个月的时间考虑,三个月后若是郑梉还没有做出决断,本经略就大军南下,兵发升龙!” “多谢上国经略大人……”听到洪承畴的话,郑高庸松了一口气,随后在洪承畴摆手下退出了太原府衙。 不过在他退出的同时、已经抵达太原的马祥麟、秦邦屏、戚元辅等人则是纷纷不解的开口道: “经略、升龙近在迟尺,只需要数日便可拿下,何须等三个月?” “是啊、这几天的时间,我军将士水土不服,又在翻越高山时染上不少瘴气,眼下当早早结束战乱,平定交趾后撤回云南才对。” “若是经略愿意,给末将七营兵马,十日内末将拿下升龙城!” 三人的话,都表明了他们并不想把战争拖下去,因为他们是纯粹的武将,想的只是迅速结束战争。 他们能这么想,但洪承畴却不能。 洪承畴有何尝不知道明军的战力,知道明军能十日拿下升龙,三个月平定整个安南?可问题是他不能这么做。 他需要按照朱由检的计划来,留给大明一个没有什么不安因素的交趾,而不是安南。 因此、他才会故意自大的答应给郑梉三个月的时间,这个时间为的就是让郑梉调动起郑氏的大量男丁。 比起明军一个个的去记录男丁,缉捕他们,不如利用战争一口气解决大半。 只要男丁减少,那么后续大明百姓迁移之后,汉人最终将占据主体民族的位置。 所以在面对马祥麟三人的催促中,洪承畴却笑道: “诸位将军不要着急,我军后方山区之中还有不少游击的安南兵马,眼下小国公他们正在带兵清扫这些兵马,保障我军的辎重线。” “安南南北两千余里,不把山区之中的安南游勇散兵解决,我军也无法长驱而下。” 洪承畴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谁都知道,明军自升龙往南,都将会走海路运送补给,陆路的游勇散兵根本无法对明军形成什么威胁。 “三位将军下去好好休息便是,目前的功绩,我已经向殿下上表功了。” 洪承畴笑着开口,而马祥麟三人见状,虽然不满,但也只能作揖之后离开了县衙。 不过在这县衙内的,可不仅仅只有他们三人,还有投降的莫敬恭等人。 对于他们这些人,洪承畴也笑着说道: “诸位不用担心,本经略已经上表诸位功绩,请万岁授予诸位为勋爵,福泽子孙是不成问题的。” “多谢经略……”莫敬恭等人纷纷作揖行礼,而洪承畴则是笑着颔首。 “不必多谢,本经略也是有事相求,希望诸位能带兵随小国公对后方的游勇散兵扫尾……” 他开口安抚了莫敬恭等人,随后让莫敬恭等人统帅自己的兵马,和沐启元、吾必奎负责后方的扫尾任务。 这样的任务,让这群人瞬间眼前一亮。 谁都知道扫尾扫的到底是什么,马祥麟等人没有去参加,是不屑、而他们可不会这么做。 让他们去扫尾,恐怕他们会比沐启元等人还要残暴。 这么说来、可以说洪承畴是把好东西推到了他们的嘴边。 因此、他们纷纷开口道:“此事交给我们,请经略放心。” “嗯嗯……无事就好好下去休息吧。”洪承畴摆了摆手,似乎是对所有人的安排都做完了。 “我等告退……”莫敬恭等人作揖退下,直至他们离开,洪承畴身后的屏风才走出了三人。 “这群人乞降,这么一来倒是对他们治下那三十多万人没办法收拾了……” 当熟悉的人响起,陆修、沉炼、陆显三人走了出来,而洪承畴也抚着下颌的短须道: “三十几万人,影响不了大局,最重要的还是郑阮治下的二百余万人。” “给他们一些时间调集男丁,届时可以一举俘获数十万人。” 洪承畴的话,让陆修微微颌首,而陆显则是心不在焉,只有沉炼微微皱眉,似乎对这样的手段表示不喜。 洪承畴这样的人精,一眼就看出了三人的状态,因此对着沉炼笑道: “沉千户,我想请你前往南掌百户所,把南掌的兵马数量和消息调查一遍,再确定要不要在结束安南之役后动兵南掌。” “交给卑职吧……”沉炼作揖应下,显然他也不想在这充满血腥的安南之役中展露太多身影,见到太多不想看到的画面。 因此、在洪承畴吩咐后,他便离开了县衙内,而洪承畴也看着沉炼的背影道: “看来沉千户还是不如陆佥使你啊……” “经略倒不用挑拨,我和沉炼都是殿下的人,他性子如何那是殿下需要想的事情。”陆修把事情挑明,而洪承畴则是笑了笑,却没有一丝尴尬。 这厮的脸皮,早就如榆木皮一般厚实,而看着陆修和陆显,他也是眯着眼睛道: “郑梉和阮福源,以及占婆的兵马调动情报,就交给二位了。” “另外、二位可以通知黄都督,暂时不用担心安南的事情,等安南兵马聚集,再雷霆一击便可。”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领命!”陆修抓起自己的长刀,随后便要带着陆显走出了县衙。 不过这时洪承畴却开口制止道:“听闻四川东部爆发旱情,波及数十万人,这么一来、倒是可以提前迁移百姓南下了。” “劳烦陆显千户跑一趟四川,监察当地的布政使司,我会上疏殿下,请殿下下令,迁移川东百姓南下的。” “卑职领命……”陆显没有沉炼和陆修的脾气,他只想把自己分内事做好。 “百姓的迁移很快了,殿下已经让人将陕西、山西等地遭遇大旱的几十万百姓组织迁移,用不了几个月就会抵达安南北部,经略还是开口问问黄都督,这些人已经到哪了。” 陆修瞥了一眼洪承畴,放出了一个让洪承畴眯了眯眼的消息,而洪承畴也笑着回应道: “这是自然,百姓迁移安南,稳固了我大明对未来交趾的统治,这是好事。” “百姓的粮秣问题,我会在他们抵达前解决的,耕地和耕牛也会一并解决。” “请陆佥使可以提前上疏,告诉殿下老夫准备的事情。” 洪承畴清楚,锦衣卫的消息传递速度远比五军都督府的要快,因此想借手陆修来告诉朱由检,他洪承畴有在认认真真的做事。 “经略放心吧……”陆修应了一句,便转身和陆显离去。 在他们离开后,洪承畴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 那细腻白皙的手,一看就是纯粹文人的手,而不像孙传庭和卢象升、熊廷弼那样,身为文人还着甲胃,持长刀的手。 只是、正是这纯粹文人的手,一旦用起来的时候,要比起士卒手中的屠刀更厉害。 洪承畴合上了手,而与此同时走出府衙的陆显也皱眉道: “这洪承畴,笑里藏刀,日后还是不要和他打交道比较好。” “不打交道是不可能的,他这种人,用在这种地方正好,恐怕我们要和他共事很多年了。” 陆修扛着刀在两肩上,对自家师弟的话轻嗤,而陆显则是不满道: “这种人用多了,一旦把握不好容易伤到自己。” “那得是看谁用,如果是殿下用,那就很有意思了……”陆修说着,也拍了拍陆显的肩膀: “别想这么多。”说罢、他和陆显肩并肩渐渐消失在了太原县的长街上…… 第三百一十九章 皇兄所在即为家 “弟弟把洪承畴放在安南确实没有做错……” 七月十五,当朱由校的声音在密林之中响起,此刻的他正和朱由检乘骑战马在山道之中并肩而行。 大汉将军和骁骑卫的兵马拱卫着他们,而他们身后还有队伍拉得老长的车队。 时间进入秋季,但秋老虎的威力,让本就大旱的北直隶干热不已。 因此、朱由校提出了前往燕山游猎,同时踏秋的想法。 当文臣齐声闭嘴,皇权无比强大的时候,皇帝想要踏秋的想法几乎是在短短三天能就传达到了需要准备的文武官员耳中。 踏秋的车队里,不仅仅有五军都督府的许多将领、还有司礼监的太监,以及六部随驾的官员。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内廷的张嫣和一众后妃们。 踏秋带妃嫔并不奇怪,别说朱由校,许多官员都带了妻女子嗣,而朱由检自己也带来了李定国和杨如是、杨媛爱。 相比较百官,朱由检带的人已经算少的了。 这样的踏秋队伍,自宣德年间起,大明朝就再也没有过了,而踏秋的地点,则是从永乐年间开始便再没有人来过。 也只有在朱由检肃清漠南的局面下,朱由校和百官才敢前来这长城以外的燕山山脉之中踏秋,而他们选择的地方,则是被后世誉为避暑圣地的承德。 不过在大明,承德这块地方则是隶属于朵颜府的燕山县。 眼下的燕山县不过刚刚建城不久,百姓不过数千人,而朱由校的踏秋队伍便有足足上万人,可谓壮观。 这壮观的队伍,才对得上朱由校眼下的身份。 在民间,早就有人将他吹嘘为明君了,而他并不满足这点。 他要的、是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域,要比肩秦皇汉武,因此收复安南之役就显得尤为重要。 朱由校有一个特点,他和古代君王一样,尽管知道旧港广袤,但他对旧港的疆域开拓并不上心,因为他知道那是海外疆域。 他更在意的,是连接大明本土的疆域收复,而安南则是完美符合这一点。 洪承畴在安南的布置让他很满意,而与他并肩通行的朱由检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洪承畴的一切,都是按照计划在进行,并没有给他什么意外之喜。 反倒是莫氏、武氏和老街三方势力的投降,让明军没能对三方势力进行清洗让他有些失望。 不过眼下人家都投降了,他自然也不可能去让人家回去再打一遍。 只不过、虽然投降了,但朱由检不会让他们留在安南北部,所以他对朱由校说道: “莫敬恭可以封为高平伯,武德恭为宣光伯,老街三十二土司分别授予骁骑尉散阶。” “安南之役后,分别调他们前往吕宋府、中山、南海府任职,并将他们的家人迁至云南昆明。” “嗯……”朱由校也知道如果把这群人留在当地,那么会形成一个盘踞当地数百年的士绅家族,而迁往南京和北京城又会遭人歧视。 只有将他们迁往昆明,不仅能牵制他们的家族,还能安抚他们,毕竟昆明距离安南很近。 “四川和山陕、直隶的灾情如何了?” 朱由校难得问了一下旱情,而朱由检也回应道: “四川主要是重庆、潼川、顺庆、保宁一带遭灾,预计遭遇大旱的百姓数量约一百六十余万,田亩绝收七百余万亩……” “山西大同、平阳府、太原府绝收约九百余万亩,陕西除西安、凤翔、汉中、朔方、宁夏以外其余五府绝收约一千八百余万亩……” “北直隶主要是宣府一带绝收,数目约三百余万亩,河南则是河南府三百余万亩绝收,诸省合计约四千万亩绝收,波及上千万人……” 说清楚了绝收的数目,朱由检又解释道: “朝廷已经在尽量解决大旱的问题了,能打井的地方都由户部出银子直接打井。” “不能打井的地方,百姓基本迁往了安南,包括四川的百姓也是,目前必须迁移的百姓数量在四十二万左右,四川的尚未统计。” “户部拨发了二百万两迁移银和四百万石迁移粮,另外对留下来而田亩绝收的百姓采取以工代赈的方法,雇佣百万民夫梳理黄河河道。” “户部和御马监还有钱粮吗?”朱由校担心的询问,而朱由检则是请朱由校放心道: “尚有七百余万两银子,各地府仓北调的常平仓粮也堆积近两千四百万石。” “诸省的粮价维持在七百文以下,尽量不超过七百文。” “嗯……”听到这话,朱由校点了点头,显然朱由检在的时候,政务和军务上的事情,他不用费太多心力,他只需要维持朝堂的平衡就足够了。 “倒是辛苦弟弟了。”朱由校产生了一些愧疚,毕竟眼下的朱由检,名义上是齐王,实际上都快比得上宰相了。 “国事艰难,哥哥休息一段时间也好,等明岁若是南边的事情平定,臣弟再带兵扫北,届时需要哥哥劳心劳力了。” 朱由检不觉得有什么艰难的,他来到这个世界,拥有了这个身份,肩膀上就得担下这个担子。 尽管眼下的他可以把担子送下来,但他并没有一个可以帮他挑担子的人。 晚明的问题,实际上也是缺少政治能臣的问题,如果偏要选几个人进入内阁,那袁可立、洪承畴是朱由检唯二能选的人。 孙承宗战略谈的不错,但一到战术就拉跨,况且对于政治和经济的理解太少。 孙传庭和卢象升、熊廷弼三个人的性格,注定了他们如果进京为官,会得罪许多文武官员,放他们在边疆才是保护他们。 只有袁可立和洪承畴这两人,不管从哪里来说,二人放到内阁都是足够的。 就单纯的经济问题,历史上的洪承畴也看清楚了农民起义军对明王朝的破坏到底有多大,因此在明朝许多人还期待招抚的时候,他都是选择赶尽杀绝。 解决不了经济问题,农民起义军招抚也无用,后续还会再度反叛。 松锦之战,朱由检给洪承畴的底牌也算不上当时能拿出最好的底牌,但洪承畴依旧打出了几场小捷。 如果不是王朴卖队友的行为,洪承畴带领大军撤回宁远并不困难,甚至如果没有兵部的制衡,洪承畴能继续保持压制黄台吉的局面。 关键是,洪承畴这厮脸厚心黑能力强,放在整个大明二百余年的历史,甚至丢到五千年历史长河中,他也能玩的风生水起。 “安南之役后,洪承畴或许可以加封太子少保了。” 朱由检在给洪承畴找位置,洪承畴这个人,他最多再用三场战役,就得把他调回京城。 “嗯,不过弟弟先前说过要平南掌,那洪承畴平了南掌之后岂不是封无可封了?”朱由校疑惑开口。 “倒不至于……”朱由检说道:“伯、侯、公……他还能再征战三场,并且得在十年内解决,随后调回京城,或者调往西北。” “十年……”朱由校微微皱眉,他觉得自己弟弟有些警惕,十年之后洪承畴也不过就是四十四岁,正值壮年,调回京城有些浪费了。 朱由校觉得有些浪费,但朱由检很清楚,把洪承畴放在西南太久不是一件好事,况且十年之后大明也需要洪承畴了。 顾秉谦的年纪,十年后能不能用还是问题,而十年之后则是大明大旱最严重的最后七年。 把洪承畴调回京城,从六部尚书开始担任,随后进入内阁,以他历史上被人天天骂还能活到七十二的情况来看,这家伙最少能经营内阁二十年。 袁可立已经六十五岁,比顾秉谦还大三岁,而他没有顾秉谦好用。 让他当一个外臣,名留青史,比留在京城勾心斗角要好得多…… “唉……”一想到自己没有名臣可用,主要是因为万历那些年摆烂导致文武官员断代的缘故,朱由检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朱由校的话,倒是让朱由检对是否出兵南掌纠结了起来。 就资源来说、南掌的资源并不算好,而且是一个高原丛林国家,矿产数量也没有那么吸引人。 打南掌、很容易打成长期治安游击战,而且南掌人口只有几十万,耕地不过一二百万亩,让人觉得有些鸡肋。 如果南掌继续奉大明为正统,接受大明的经济、驻兵和文化,那么朱由检倒也不想拿下这块地方,因为投入和收入不成正比。 拿下东吁和安南,大明可以获得上千公里的海岸线,还有两大平原,数千万亩耕地。 但是拿下南掌,大明只能获得几十万连饭都吃不饱的人,以及一块疫病丛生的疆域。 “南掌的事情,先看看是否值得攻打吧。”朱由检还是想着用和平手段来解决,因为他对南掌这种地方确实没有什么兴趣。 矿藏和森林资源通过贸易就能获得,比打仗要划算许多。 “南掌若是能收复,还是收复比较好。”在疆域问题上,朱由校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只不过他是希望尽量的开疆拓土,而不像朱由检一样想着当地打下后,是否能收支平衡。 如果不能收支平衡,那大明日后就得常年为其输血了。 “先看看吧……”朱由检没有直接拒绝自家哥哥,毕竟当面拒绝有些不好看。 二人对此没有继续交谈,而是改换话题道: “近些天来,英国公和许多勋臣都在询问弟弟的婚事,看样子是准备参与弟弟的婚娶。” “呵……”勋贵的举动让朱由检轻笑。 显然、勋贵们是真的被逼的走投无路了,或者说是他们自己把路子走窄了。 从天启四年朱由检彻底将勋贵的权力剥夺后,勋贵们似乎就成为了每年帮皇家祭祀的吉祥物。 只是,这样的局面不是朱由检强迫的,而是他们自己选择的。 兵家学府对于他们常年打开大门,但每年入学的子弟却少的可怜。 就拿天启五年来说,在兵家学府和燕山学府主要还是针对自主报名的宗室、勋贵子弟的时候,主动报名燕山学府的宗室学子就有二百零九人。 这尽管有底层宗室数量庞大的原因,但勋贵子弟的数量经过统计,也有近七万人,而这七万人在当年报名的学子数量只有七十七人。 这其中还是英国公府贡献了二十四人的情况下,这也不难看出勋贵有多烂泥扶不上墙。 朱由检是对大明大部分勋贵绝望了,而对于他们想用女人来和自己联姻的手段,他更是嗤之以鼻。 在权力面前,女人往往只是统治者的玩物罢了,朱由检可不会干出为了女人而影响自己计划的事情。 在朱由检这么想着的时候,马蹄声响起,前方有两名将领策马而来,而打头的人则是朱由检赋予众望的青年小将。 “万岁、殿下,前军已经抵达燕山县,臣特来请示,是前往尚未完工的大定宫,还是前往燕山县。” 当青年小将开口,凤翅盔下露出的赫然是曹变蛟那张略有稚嫩的脸庞,而跟在他旁边的则是曹鼎蛟。 “忠贤!” 朱由校忽的喊了一声,而跟随朱由校他们后排骑兵中,身着斗牛服的魏忠贤当即策马上前,献媚道:“万岁……” “大定宫修建的如何了?” “回万岁,大定宫虽然才刚刚动工,但四周风景优美,入住大定宫适合万岁您和殿下围猎。”魏忠贤回应着。 大定宫、这是朱由校让魏忠贤修建的宫殿,但仔细算起来,这宫殿从下旨修建到如今,不过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自然无法修好。 只是负责营造宫殿的民夫最少勉强赶了场子,这些场子用来扎营倒是不错,况且背后的围猎场也很适合朱由校和朱由检此次围猎。 “既然可以驻扎,那就去大定宫吧,刚好让朕看看,应该怎么在此地修建宫殿。” 朱由校说着,而魏忠贤也献媚道:“万岁去了,必然会满意奴婢找的这个地方。” 他在献媚,而朱由检只是在旁边看着这厮。 或许是他的性格问题,或者又是他过于年轻,总之朱由检不太喜欢听这种献媚的话。 不过这些话,对于朱由校来说显得很受用,他兴致勃勃的让朱由检改变目标,大军向着大定宫赶去。 直到黄昏,大军成功抵达了大定宫的位置,而这个地方是建立在距离清代承德避暑山庄的隔壁。 尽管朱由校说不用建造太大,但魏忠贤还是做好了准备,选了一个足够大的地方,方便日后的扩建。 山景、湖泊、河流、猎场…… 这些东西魏忠贤都想到了,而他让人赶得场子也并不大。 场子规模大约两千亩左右,略微松软的泥土和时不时能见到的树根,能让人察觉到这地方在不久前还是一片原始。 魏忠贤发动了整个燕山县的人,数千百姓清理了十天,才最终赶出了一个足够容纳上万人队伍扎营的场子。 不出意外、日后这里将会建起高墙,宫殿和亭台楼阁。 对于这座宫殿的建立,朱由检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他个人节俭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节俭。 自家哥哥花内帑几万两银子修建宫殿,这件事情他是管不了的。 “万岁您看看、这武烈河蜿蜒崎区,而山中湖泊广袤,足够万岁日后在此泛舟。” “另外……” 魏忠贤在和朱由校介绍着大定宫的选址有多好,而朱由检看了一眼便对身后的曹变蛟、曹鼎蛟交代道: “塘骑放出五十里,保证后方的辎重,另外分兵一千户驻守燕山县。” “末将领命!”二人应下,随后转身离去。 只是、当他们离开不久后,陆文昭便身骑白马,带着上百缇骑赶来,并在朱由检面前翻身下马,将一份军报递来说道: “殿下、北镇抚司上表山东境内有白莲教余孽,请调拱卫营剿灭。” “数量如何?”朱由检心不在焉的看了一眼奏疏,不是因为他自大,而是白莲教的身影他每年都能见到好几次。 他们的数量有的几十人,有的几百人,有的上千人,基本被发现后,朱由检就会派当地拱卫营剿灭他们,俘虏的人发配旧港。 “大约八百余人,人数不多。”陆文昭回应,而朱由检也颔首道: “一切如故,不过日后再围剿俘虏什么山贼强盗、草寇余孽,尽数发往当地的水泥场劳作十年。” “是!”陆文昭应下,而这个时候朱由校也注意到了朱由检的这边,他走了过来好奇道: “怎么了?” “没什么,山东发现了八百白莲教余孽,想来转瞬就能平定。”朱由检大方把奏疏递给朱由校,不过朱由校都懒得接过,直接摆手道: “弟弟看着办吧,这些事情我不感兴趣,倒是弟弟看看这地方如何?” 朱由校高兴的指着四周,而朱由检看了一眼,稍微点头道:“倒是选的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因此我准备加大这营造的规模,十万两银子先把这地方圈起来,过后每年我与弟弟都前来此地避暑、踏秋。” 朱由校背着手高兴开口,而朱由检也觉得蛮不错的。 只是不等他说些什么,客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万岁、皇后殿下请您和齐王殿下前去用膳。” “嗯,知道了。” 客氏步步生莲的走了过来,虽然已经接近四十,但保养的不错,也算半老徐娘。 朱由检对这种太监玩过的女人没心思,倒是一些大汉将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魏忠贤见状则是献媚道:“万岁、殿下,先用膳吧……” “嗯、走吧弟弟。”朱由校抓这朱由检的手腕,便拉着朱由检向着临时的行宫走去。 说是行宫,是因为朱由校花了几天时间,自己动手炮制了一个可以拼接的营帐。 这东西如蒙古包一样,不过比蒙古包更精美、精致。 东西一旦展开,直径便有九丈九尺,占地一亩,高达五丈、还有门框作为大门。 朱由校带着朱由检走向着临时行宫,走进殿内后还骄傲的指着各处,说着自己的奇思妙想。 朱由检看了看里面的结构,别的不说、单单其占地就足够容纳上千人。 此刻这里被铺上了地毯,内里还有席、床、屏风、镜台、桌、椅、柜等家具…… 古代家具经历了数千年的发展,至到明朝为大盛,其中硬木家具最为世人所推崇和欣赏。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明式家具用材讲究、古朴雅致,选用坚致细腻、强度高、色泽纹理美的硬质木材,以蜡饰表现天然纹理和色泽,浸润了明代文人追求古朴雅致的审美趣味。 作为大明顶级木匠的朱由校,加上内帑的银子,因此在工艺制作精湛家具上,还有大明顶级漆工所留下的富丽繁缛。 这行宫内的所有家具,别的不提、单单那一把椅子的木材拿去变卖,就能卖出上百两银子的高价。 灾民并不能影响权贵的享乐,而这样的一面在朱由检面前展露无遗。 只是他也清楚,只要有人就有阶级,就会有贫富。 均富这个口号只能相对的达到,而不可能绝对的达到。 至少眼下诸省灾民家中还有三十几石米麦,还有朝廷为他们找的工作。 即便大旱、他们依旧可以活下去,活得滋润。 “弟弟怎么愣住了?怎么是不是羡慕了?不用羡慕,我早就为弟弟准备了一个相同大小的行宫,等一下弟弟你用膳结束,回去就能看到。” 朱由校不清楚自家弟弟在想什么,他还以为朱由检在羡慕,因此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安抚了两句,随后拉着他的手向着用膳的区域走去。 “五叔叔……” 等朱由检坐下,听到十几位嫂子和他打招呼的声音后,他才被拉回了现实。 在他面前是一张拼接起来后,足以容纳三十余人用膳的巨大桌子,而朱由校坐在他的旁边,张嫣坐在朱由校的旁边。 在朱由检的另一边,则是坐着趴在桌上,用黑白分明大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朱慈燃。 他那双眼里似乎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被安排坐在自家叔叔旁边,而朱由校也在这个时候夹了一快子朱由检最喜欢吃的鹅肉巴子,把肉夹到了朱由检的碗里。 朱由检顺势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哥哥,而朱由校则是笑的很温暖: “你喜欢吃的……” 说罢、他转头看向妃嫔们,笑着说道: “这次是家宴,都别太讲礼节,讲礼节就太过生份了,都动快吧……” “是……”十几位妃嫔应下,随后开始叽叽喳喳的聊起了一些她们之间的话题。 说来好笑,本来这样的一幕应该让朱由检感觉到家的温暖,然而他却只感到了生疏。 只有转头看到朱由校笑着和他说着各种做木工时遇到的笑谈时,朱由检才会觉得心头一暖。 “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差点弄到了手,然后忠贤连滚带爬的过来,看的把我笑的腹痛不已,现在想想还……” 朱由校绘声绘色的讲解,而朱由检则是一边吃菜一边陪笑。 吃到最后,朱由校要求喝酒,两兄弟推杯换盏,渐渐酒气迷人眼。 直到最后,朱由检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行宫…… 第三百二十章 外战内旱 “放!” “砰砰砰——” 海面、伴随着火炮的怒吼声,一艘艘试图驶出港口进入大海的船只被炮击的石弹击沉,而它们的对手是体型比他们大上数倍的一艘艘武装商船。 这里不是安南,更不是天竺,而是对大明来说近在迟尺的日本神户和大坂。 天启七年已经过去七个月,这七个月的时间,颜思齐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在享福,而是在东军都督府兵马抵达后,第一时间拿下了九州岛。 也就是说、此时日本四岛的本岛、九州、四国、北海道中,已经有两个岛屿被颜思齐夺下。 依仗自己数量庞大的武装商船和上面装备的燕山大将军炮,颜思齐选择大军南北夹击。 他亲领四营拱卫营袭击本岛的神户和大坂,而这两个港口则是德川幕府本国海贸中贸易吞吐量最大的港口。 更重要的是,神户和大坂身后,便是大和后水尾天皇所居住的京都城。 拿下京都,俘获天皇,这将是对德川幕府的一个重要打击行动。 四营兵马在颜思齐的带领下登陆神户、大坂,而南边的郑芝龙则是带领其余兵马登陆本岛南部的山口、广岛,向着北部进军。 对于颜思齐的军事行动,德川幕府的将军德川家光自然是采取了阻击的行为。 九州和四国等藩臣的覆灭和投降,让本岛诸多大名纷纷看出了颜思齐的野心并不止如此。 因此、当颜思齐开始彻底入侵本岛时,本岛之上的大名们便在德川家光的号召下,组成了十五万军队,三十万民夫,号称五十万的联军。 从天启六年开始,尽管德川幕府就已经接连败退,但十五万军队中,依旧有三分之一属于他们。 拥有绝对的兵权后,德川家光指挥十五万军队以山口、广岛、京都、奈良、大坂、神户、名古屋等地为守势,试图在持久战中拖垮颜思齐。 他会这么安排很正常,因为眼下的日本四岛中,九州岛和四国岛的人口加在一起也不过两百万。 相比较之下、拥有一千五百多万人口数量的本岛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后勤保障。 由于拱卫营更换甲胃和衣服、旗帜,德川家光虽然猜到颜思齐的身后有大明的身影,但并没有想到大明会亲自下场。 拥有水兵一营,步兵五营的颜思齐在兵力上虽然只有两万人不到,但仗着火器犀利,人数较少的他们依旧在强攻人数是他们八倍以上的德川幕府。 一艘艘运兵舟登陆大坂,下船的是一队队穿着粗制甲胃的拱卫营士兵。 他们下船后将船上的战车组装起来,随后将一床轻飘飘的棉被丢到了海水中,将满是海水的沉重棉被放在简易战车上后,便手动推着战车开始登陆作战。 士兵排成竖排,用战车作为掩护,两人推车,十人弓着身子在后方。 这样的场景布满了大坂港口的海岸线上,规模数以百计,一营三千余人登陆海岸线,并将战车推进,向着大坂城进军。 尽管在朝鲜之役中被明军用火炮狠狠的教训了一顿,但德川幕府在夺取权力后,治内的火炮数量并不多。 如大坂城中,射程能超过一里的火炮不过只有八门,其他所谓的火炮,无非就是诸如明军抬枪一样的大号火绳枪罢了。 此时的大坂城,由于十四年前德川家和丰臣家的战争而被破坏,尽管从天启元年开始修缮,但至今不过完成了三期工程中的两期。 但由于大坂位置重要,还需要考虑来自海上的威胁,因此德川家将大坂城的天守则设置在了不同的位置,并且建造的位置更高。 西城墙、北城墙、东城墙,以及眼下南边拱卫营需要进攻的第三城墙都是用石质堆砌,石墙高度的不同厚度十余丈。 尽管城池规模不大,但在城墙这块并不输于大明的一些重镇。 “放!” “砰砰砰……” 伴随着八门火炮的点燃,一枚枚三磅的石弹被射出,跨越半里的距离后,只有三枚击中三辆战车。 浸透海水的棉被抵挡了大部分冲力,但战车木板的背面还是被打出了击打后炸开的痕迹。 “固守等待火炮!” 负责率军登陆的,是参与过复辽之役的一名三旬参将,名为杨天生。 此刻的他大声呐喊,手上也拿起口哨开始吹动,有节奏的哨声在他的带动下被不断的吹响。 渐渐地拱卫营的人不再追求进军的速度,而是纷纷止步,等待后续沙船携带火炮登陆岸边。 从大坂城头俯瞰,宽阔的海岸线上,明军用战车形成了一个三层的防御工事,而远处的海中,一艘艘长达两丈的沙船携带一门五斤炮和炮车被放下,由四名水兵负责运送登陆。 这样的场景不止是一处,而是前来围攻大坂城的六十多艘武装商船全部放下了沙船。 这些沙船在水兵的操作下划向岸边,而岸上的杨天生见状也连忙下令道: “炮哨接应火炮,火炮徐徐推进,步铳手听到哨声再放铳压制倭寇!” “是!”在杨天生左右的步塘开始弓着身子穿梭在队伍中,将军令一条条下达。 随着火炮在沙船的运送下,一门门的登陆海岸线,五百多名炮手开始前往支援,将火炮吃力的放上炮架。 明军的炮车经过改良,炮架虽然也是铁质,但轮子却被军备院利用杜仲树上获取的杜仲胶配合硫磺粉等物质包裹,形成了类似橡胶轮胎的存在。 这么一来、炮车轮胎抓地力变强,在海滩和陆地行军时也不至于破坏夯土的路面。 运载火炮的炮车被炮手们拉拽,当六十二门火炮抵达战车之后,杨天生立马命令炮哨原地建立阵地,并向大坂城头开炮。 铁锹的声音不断响起,火炮炮车被人用海沙固定,在一刻钟后,炮哨的守备也对杨天生做出了回应。 “后哨留下保护炮哨,左右前三哨从火炮两侧海滩进军!” “哔哔——” 伴随着木哨声,战车开始挪动,举步维艰的在沙滩上向着大坂城进军,并且让出了中间的位置给炮哨。 “定射装填,目标午时四刻,仰角三十五度试射,预备……” “放!” 伴随着炮哨守备吹哨,一名名炮手挥下旗帜,而其他炮手也将火绳点燃。 在火绳“嗤嗤”的燃烧声中,最后六十二门五斤炮发出了怒吼…… “砰砰砰——” 六十二门火炮以十门火炮为队,分为六队开炮,火力持续压制大坂城头的八门劣质弗朗机火炮。 城墙上的幕府铁炮手们则是将大号火绳枪架在了“炮架”上,看着明军步卒的战车推进到一百步后,便纷纷点燃火绳。 “啪啪啪”的铁炮声不断作响,射击在明军的战车之上,将一床床不断被浇灌海水的棉被射穿,然后无力的击中战车正面的木板。 “名主大人,反抗派的战车已经推进到城下八十步了,我们是否需要主动出击?” 大坂城头,在一座天守则上,身着倭甲的一个四尺五六寸(144)男人转身看向了坐在椅子上,身高不足四尺六寸的男人回禀消息。 这名身高不足四尺六寸的男人穿着倭甲,坐在竹制的椅子上,手里还拿着半扇,坐在女墙背后围观战场。 他的名字叫做松平忠明,是德川家康的养子,曾经与他父亲一起作为德川军参加了关原之战、大坂冬之阵,道明寺之战、誉田之战,帮助德川家击败了丰臣秀吉死后的丰臣家。 由于在战场上的战功,德川幕府定鼎之后,德川家康给予了他移封摄津大坂的奖赏。 本来在战前,他已经于八年前迁往了大和郡山城,然而战事的爆发,加上军队的节节败退,德川家光不得不请出了他这位“老将”。 战前、德川家光交给了他两万兵力来驻守大坂城,依托对大坂城的熟悉,松平忠明很清楚,哪怕反抗派的火炮犀利,短时间也拿不下大坂城。 他担心的不是明军的火器,而是担心幕府兵与反抗派的短兵问题。 反抗派主要是大明人,这点哪怕是蠢货都能从他们清一色五尺以上的身高看出。 找遍整个日本,都找不出近两万身高超过五尺的人,更别提反抗派里动不动就是身高五尺五六寸的存在了。 身大力不亏,更何况拱卫营被朱由检养的很好,因此在松平忠明看来、那群一个个都是腱子肉、身着铁甲的反抗派士兵,不亚于是开着高达降临的存在。 幕府的士兵大多只有四尺五六,面对高他们接近七八寸的反抗派士兵,短兵交战将会是怎样的惨烈,松平忠明想都不敢想。 因此在面对属下不知天高地厚提出想要出城野战的建议时,他当即痛斥道: “蠢货!我们有两万人,完全可以死守大坂城,等待将军大人的援军。” “出城难道我们就能将这三千多反动派击败吗?况且他们的数量远远不止三千!” 松平忠明用半扇指着海面,众家臣纷纷看去,当即便看到了一艘艘被放下的运兵船。 显然、敌人的数量超出他们的预计…… “坚守大坂城!为了将军大人!” 松平忠明说罢、拔出了那堪比他身高的三尺倭刀,而战事也随着明军的战车推进而白热化。 “定射装填、仰角四十四度……放!” “砰砰砰——” 明军的火器占尽了优势,伴随着炮哨的再度开炮,一时间整个海滩上炮火连天,石弹飞射击打在大坂城左右的火炮上,刻意避开了明军可能要强攻的正面。 面对五斤重的石弹飞射而来,即便是骄傲自大的幕府铁炮手也无法抵挡这样勐烈的攻击,只有蹲在女墙背后,躺着装填弹药,等炮声停住在放铳射击。 一些弓箭手试图在天守则上放箭压制明军,然而当战车推进后,后续登陆的明军开始组装出一辆辆云车。 十余架云车被推动向大坂城而来,这让坐在竹椅上的松平忠明坐不住了,他站了起来,趴在三尺高女墙上观摩战场。 率先抵达城墙下的明军并没有直接攻城,而是举着步铳对城墙用三段式的火力来压制。 “这是什么?自生火铳吗?反抗派绝对拿不出这么多自生火铳,应该是大明的支持。” “混蛋……”咬紧牙关,松平忠明心中愤怒不已,但却又同时有些惊恐。 朝鲜之役带给日本的伤害实在是太沉重了,两次朝鲜之役,日本二十多万大军死守过半,直到德川家康掌权几年后才恢复了元气。 如果大明下场来进攻日本,按照眼下颜思齐已经占领九州和四国的情况来看,恐怕明军能直接登录本岛。 松平忠明还记得一些从朝鲜败退回来的大名,当他们提起明军的时候,眼神中的那种恐惧。 长筱合战,当所有大名都以为日本完成了火器取代冷兵器骑兵冲击,冷兵器骑兵将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时。 在他们登陆朝鲜后的不久,带着地狱难度的明朝骑兵便冲击而来了…… “仗其四蹄,践踏我阵” 简短八个字所带来的,或许是刻入骨髓的恐惧。 也正是因为畏惧明军骑兵,松平忠明深怕反抗派中出现和明军一样的骑兵,所以才据城而守。 眼下看来、哪怕是死守大坂城,明军的火炮和自生火铳依旧能压制近两万守城兵卒。 “把明军自生火铳的数量回禀将军大人,另外火炮的数量也一并回禀,请将军大人速速派遣援军。” “嗨——” 松平忠明反应过来后开始迅速安排,而他麾下的家臣也纷纷奔走。 很快、明军云车和三千多援军抵达,这么一来、南边幕府兵直面明军的数量达到了近五千人。 当云车的云梯搭在城头,明军开始登城作战的时候,试图用檑木滚石来守城的倭寇往往站起就被连续不断的排枪压制。 自然、偶尔他们也能发动有效的反击,打乱明军的节奏,但当云梯上的明军跃上城头的时候,他们所见到的,是一个个只有自己胸口高,长相十分丑陋的幕府兵。 金瓜锤在明军手中开始挥舞,刀牌手率先登陆城头,随后是步铳手开始慢慢登陆城头。 紧接着、登陆城头的明军开始使用鸳鸯阵中的打法来克制倭寇,远了用步铳,近了就狼箲、长枪招呼。 一时间负责守卫南城的一万倭寇在面对数百登陆城头的明军节节败退。 松平忠明不得已开始带着自己的家臣们对明军发起进攻,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倭”,居然给了拱卫营将士一种万人敌的快感。 不过伴随着战势的僵持,天空浓稠的云朵开始变得漆黑。 “快下雨了,鸣金收兵!” 意识到即将下雨,负责指挥的杨天生当即指挥大军收兵,而伴随着鸣金声的响起,城头上的明军开始边战边退。 由于使用的是云车,想要撤退较为轻松。 趁着雨没有下,明军拖拽着云车撤离了战场,并在大坂城西面三里建立了营垒。 等明军营垒建立,细雨开始下了起来,将满是血迹的大坂城冲刷,一具具尸体被松平忠明下令焚毁。 只是在那些尸体中,明军的尸体少的可怜,只有零星几十具,而幕府兵的尸体却多达上千。 “交战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战死一千二百多人,再这么下去最多只能坚守半个月。” 天守则内,一名家臣说出了己方的伤亡,而坐在位置上的松平忠明则是道: “现在是雨季,反抗派的攻势保持不了多久,依靠九州和四国,他们终究只能败退。” 松平忠明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他还是在开口安抚着众人。 只是那低落的士气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提起来的,一阵讨论过后,所有人只能期盼这场雨季久一些。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是他们,还有远在万里之外的安南郑阮两氏。 伴随着雨季的到来,沿海地区百姓纷纷在家里闲了下来,整个东亚似乎都被雨季打扰,除了福建…… “福建自夏以来,闽南地区发生大旱,遍野赤土,波及百万。” “闽南百姓逃亡泉州、福州,乘船南逃,数以十万……” “福建巡抚南居益上疏,请朝廷拨发赈灾钱粮三十万两,以此来安抚其余闽南百姓……” 大定宫地址上的齐王行宫内,刚刚和朱由校游猎归来满身大汗的朱由检见到了随军的户部侍郎董应举。 董应举向朱由检汇报着今年福建的大旱,而朱由检也接过福建巡抚南居益的奏疏,扫视一眼后便道: “福建之地本就人口稠密,几次迁移后,百姓手中耕地仍旧一人不足三亩。” “眼下闽南遭遇大旱,而安南、旧港又需要百姓迁移……” 说到这里、朱由检举起奏疏,对董应举说道: “你回信南居益,就说福建遭遇旱情的百姓,有愿迁移安南者,发田二十亩,发救济粮十二石。” “若有迁移旧港者,待遇不变……” 旧港迁移是一人十亩,而安南是一人二十亩,不过旧港的救济粮被朱由检几个月前削减成了六石,待遇反而不如眼下的安南了。 显然、朱由检要逼着福建灾民迁移安南,而对此、被朱由检一手提拔的董应举则是担忧道: “安南战事尚未结束,恐怕许多百姓不愿前往。” “不愿意就去旧港,难不成连旧港都不愿意去,就等着饿死当地吗?”朱由检回应一句。 福建的旱情在史书上记录的不多,归根结底是在晚明,福建的闽党官员不作为较多。 哪怕朱由检,如果不是有人提起,他也不会想起了福建也是北方大旱的同时,为数不多同样遭遇旱情的南方省份。 这倒不是说他忽视福建,而是他对福建百姓迁移的力度已经很大了。 琉球府的二百多万百姓,旧港的三百多万百姓中,有近半都是福建迁移出去的。 只是福建的人口密度确实太高,这点从明初到晚明,甚至清末都是一样。 以朱由检的估计,福建纸面四百多万人口的背景下,实际拥有的百姓数量恐怕不下一千万。 加上福建耕地数量只有一千四百多万,也难怪福建从宣德年间就开始动荡不断。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尽管朝廷已经迁移近三百万人,但福建的田亩数量依旧不能满足当地人口的耕种。 各省太平时,民间粮食正常运转,福建商人还能前往湖广、江西、四川采买粮食。 但今岁北方三省之地大旱,除了北直隶在这个时代河流、湖泊众多,还能勉强自给自足外,山西和陕西都需要采买粮食。 加上大明三大产粮区的四川川东大旱,眼下便是朝廷出手买的粮食,价格也达到了四百六十多文。 福建之地属于军屯田福泽较少的省份,自然在遭遇眼下大旱的时候,不能像山陕两省一样富裕的买粮。 想要让福建的百姓能活的滋润,只有迁移这一条路。 “传我令旨,自即日起、除陕西、云南、贵州、广西、河西五省百姓遭遇大旱,官员可上疏请朝廷调拨赈灾粮外,其余诸省遭遇大旱的百姓,当地官员登记造册,向户部索要粮票,百姓迁移至安南、旧港……” “迁移的政策,按照我刚才所说,暂不改变。” 朱由检要接着大旱开始大规模迁移百姓了,这些年来他扶持六大造船厂,为皇店和巡检司建造这么多船只,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派上用途。 降低人口密度,是变相解决土地兼并的一个手段。 一般来说,这种降低人口密度的手段是战争和杀戮,而朱由检要做的则是移民。 迁移百姓的粮食从何而来,这点他也想好了。 既然迁出去了,自然不可能从大明调粮食前往安南和旧港,旧港先不说,本身它就能自给自足,还能供应大明。 就安南来说、迁移上百万百姓前往安南,需要的粮食是一个天文数字,加上百姓第一年过去没有粮食,自然要朝廷扶持。 不过、这个扶持不是从广东和浙江等地买粮,而是要从大明的藩属国着手。 “命礼部派人前往暹罗、甘孛智、勃泥、苏禄四国,按照当地粮食市价,提高两成买粮运往安南。”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董应举,又看了一眼行宫的门口,最后才道: “大明想要深入藩属国,必然要给他们带来利益,惠利共赢才能宗藩一体……” 第三百二十一章 小冰河下的粮食减产 “亩产多少?” “九十八斤……” 九月十四,当大明在朱由检的布置下,四处开疆拓土的时候,东北平原上的两句对话,瞬间让人脸色发黑了起来。 上京城外的稻田里,黄台吉的手插在粮车的一袋粮食中,从中收回时,一颗颗饱满的米粒让人垂涎欲滴,但产量却让人忍不住皱眉。 东北的农作物是一个农业周期性的问题,在气候温暖的时候,比如汉唐时,唐朝和渤海国都种植有水稻,而且朝鲜半岛和日本的水稻源头就是东北。 但是随着之后气温下降,加上渤海国、辽国、金国等诸多国家灭亡时被灭亡,而蒙古人长期不管理东北的局面下。 不过百年的时间,东北再度变成了一个半原始的环境。 直到黄台吉和努尔哈赤带人北上,重新在开垦领地,这块地方才恢复了局部的生机。 至于金国在耕地上种植的作物,基本是从朝鲜那边获得的粳稻。 金国没有大明那样的底蕴,因此迁移开垦田地后根本没有挑剔的资格,从第一年开垦就开始种植农作物。 第一年的粳稻亩产不过六十余斤,而第二年的粳稻亩产则是达到了九十多斤,第三年则是达到了巅峰性的一百一十六斤。 按照道理来说,作为第四年的今年,粮食亩产应该会再创新高,毕竟新开垦的田地一般第三年开始才会稳定下来。 然而现实给了黄台吉闷头一棍,上京城已经开垦了四年的那十几万亩耕地,粮食亩产居然从去年的一百一十六斤,暴跌到了一百斤上下。 不仅仅是第四年的耕地如此,已经开垦三年的十几万亩耕地,亩产只有八十多斤,而开垦两年的只有六十斤出头,开垦一年的只有四十几斤。 原本以为今年大金终于能自给自足的黄台吉,面对这样的局面,脸色异常难看。 “五十九万四千亩,原本以为今岁能有四十万石粮,这么看来最多三十二三万石,一定是这群奴才没有好好照顾!” 济尔哈朗忍不住开口大骂,作势就想拔刀砍死旁边几个饿得骨瘦如柴的汉人奴隶…… “行了……”黄台吉开口制止了他们,而济尔哈朗也停下了挥刀的举动。 只有那几个跪在地上的汉人奴隶被吓得直接尿在了裤裆里。 “和他们无关,应该是和天气有问题。” 黄台吉拍了拍手上的灰,摆手示意粮车和奴隶离开。 尽管他不知道粮食减产和小冰河降温的关系,但他也知道粮食比较吃天气,天气不好,收成不好也是应该的。 小冰河可不仅仅对大明发出了数省大旱的异象天气,关外和整个世界都受到了一定的关照。 黄台吉可以感受到,今年的气温有些冷,去年和往年的这个时候,上京城白天穿件衫子就足够,眼下却需要加衣了。 “今年的冬季应该会在十月初降临。”黄台吉紧了紧衣服,转头对济尔哈朗道: “汗阿玛眼下中风在床,兴京城由代善和范文程在管理,兴京城和辉发城,还有蒲儿河的田地,应该能产出不少粮食。” “只要今年有六十万石粮,我们依旧能过得不错。” “就是汉人奴隶不多了。”济尔哈朗都囔着,而在他说这句话的背影不远处,那被开垦出来的耕地上,可以看到的是整个上京城的汉人数量比起去年,减少了整整一大半。 “剩下的汉人,得对他们好一些了,不能再那么苛刻,他们在才有人开垦田地,况且眼下他们的数量只有七万了。” 黄台吉看向了那群骨瘦如柴的汉人奴隶,而济尔哈朗也道: “北边奴儿干的郭桑岱聚集了十几万野人,阿敏现在连野人都抓不到了。” “足够了……”黄台吉背着手往上京城走去,边走边道: “六万旗丁,一万五汉营丁,两万二蒙古营丁,还有三十四万女真蒙汉的老弱妇孺,四十多万人和九十多万亩耕地已经足够维持平衡。” 黄台吉似乎在诉说着金国的强大,但话里话外却有一些寂寥。 毕竟在复辽之役前,金国所掌控的汉人数量近四十万,女真人二十六万,加上蒙古人,实际上他们有近七十万人。 复辽之役结束,女真人的数量从二十六万骤降到十八万,旗丁只有四万多人。 他们足足花了四年的时间,才将旗丁补充到了六万,将女真人的数量增加到了二十三万。 只是这些被充入建州八旗的野人女真,战斗力和素质比起在复辽之役中死去的那些建州女真来说,质量差太多了。 三比一的耕战结构让金国发展的十分畸形,许多需要参与劳作的汉人和蒙古人,女真人,都远不如以前。 再这么长期下去,金国的士兵就会渐渐变成晚明的卫所兵。 黄台吉很清楚,但他没有改变,原因就是他知道,大金没有所谓的“长期”。 “今岁若不是北方大旱,恐怕朱由检这厮也准备再起战火了。” 黄台吉的话,似乎成为了朱由检才是站不住道义的人。 “……”听到黄台吉的话,济尔哈朗也沉默了片刻,末了才道: “去年寒冬大汗中风,清醒之后只有口能言,脑子也时而湖涂,时而清醒,今岁的寒冬,不知道……” “我已经让范文程好好保护汗阿玛了。”黄台吉带着济尔哈朗走进了上京城。 在上京城内,街道上没有什么游走的人,所有人都在耕种,城内一排排的木屋让人不难想象,若是有一家起火,那将是一场全城的灾难。 从城中的布局,以及城外的场景来看,显然眼下的金国完全就是一个奴隶社会体制,除了八旗高层,其他人都是耗材。 二人向着宫殿走去,随着他们的背影慢慢的走远,同样的事情也在燕山山脉之中出现。 “今岁的田赋、户部预计只有不到两千六百万石……” 山林之中,当手持弓箭的朱由检骑在马背上扫视了一眼手中的奏疏,他当即看向了自己的四周。 他的四周,陆文昭和曹变蛟在拱卫他,御马监的一员随身太监和十几名骁骑卫在四周。 董应举策马刚刚赶来递交了奏疏,四周的山林发黄,晚秋即将结束。 这一幕幕画面涌入眼中,让朱由检略感一丝压力,不过压力不是来自这群人,而是来自他的肩上。 “御马监今岁估计能有多少田赋?”朱由检将奏疏递给了董应举,对御马监的随身太监询问。 对此、这名随身太监当即回禀道:“尚未统计完毕,不过近万万亩军屯田中,有近三千万亩今岁绝收,恐怕今岁的岁入……” 随身太监犹犹豫豫,抬头看了一眼,确定朱由检没有生气后才说道: “恐怕今岁的田赋岁入,只有三千万石左右……” 一句话说完,让压在朱由检肩头的担子更为沉重,按照常理来说应该能收入八千万石的田赋,今岁只有不到六千万石。 “若是全国大旱,会是何等光景……”朱由检忍不住在想。 如果小冰河继续下去,加上全国大旱,恐怕朝廷的田赋岁入连两千万石都无法保证。 这一刻的朱由检,算是略微体验到了历史上崇祯的无奈。 “两司、市舶司、杂项的岁入大概能有多少……” 朱由检将希望放到了税收上,而董应举的话,也略微缓解了一下他的焦虑: “两司今岁到年末应该能岁入八百四十万两,市舶司的岁入在二百万两上下,杂项岁入应该在一百六十万两左右,合计约一千二百万两……” “御马监呢?”朱由检转头看向随身太监,而对方也作揖道: “皇店和北场的官场、南场的纺织场、还有六大船厂的岁入,合计应该不足八百万两。” “也就是说今岁的税收合计在一千九百万两左右,田赋不到六千万石……”朱由检皱眉。 “应如是……”董应举作揖回礼。 面对这样的赋税,朱由检表情不太好看。 天启五年时,大明岁入一千四百万两银子,八千万石田赋。 天启六年时,大明岁入一千六百万两,六千九百多万石田赋。 到了天启七年的今年,岁入一千九百万两,不足六千万石田赋。 这个规律下,天启五年反而成了大明财政最好的一年,而从田赋骤降和税收增长的情况来看,大明正在从重田赋的财政转变为田赋和税收均衡的财政局面。 “还是得加大推动的速度……” 朱由检舒展了眉头,脑中不断的想还有什么可以增加税收的东西。 不过他想来想去,实际上也只有矿税和契税,商税、以及酒税罢了。 四者中,酒税已经在进行中,估计明年开始就能征收,而契税虽然存在,但征收的一直不严。 所谓契税,便是相当于后世对签订书面合同的交易,朝廷根据金额征收百分之三的税收。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只是自张居正去世后,这类交易税名存实亡,其中百分之九十都逃税逃掉了,然后剩下的百分之十,也是百不解一。 哪怕地方有在收税,但朱由检从每岁的户部上疏中能清楚的看到这税收数量并不多,多半不是进入地方官员私人腰包,而是充当地方财政经费。 这类交易税,朝廷能得到的比例不过是应有数额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按照朱由检前世所看史书中,茅元仪调查过后的结果,严格的执行契税,完全能获得五六百万两的收入。 不过、有一点就是朱由检要考虑的,那就是禁止民间土地买卖。 如果禁止了这点,那么契税基本上就是针对城镇人口的税收了,因为买卖房屋店铺最好收税。 只是以大明眼下不足人口百分之十的城镇化,或许契税的收入会打个三折,只有一二百万两的岁入。 至于矿税……这是朱由检最头疼的一点。 拜他皇祖父万历所赐,矿税这两个字简直比屎还让人觉得恶臭。 朱由检如果打出收矿税的名号来收税,天下百姓能把他老朱家从朱由检骂到朱元章去。 怎么把矿税的收取影响降低到最小?这点朱由检已经有想法了,无非就是矿铁官营罢了。 和盐酒茶一样,直接收归朝廷,这么一来就是朝廷内部在玩了,朱由检就可以把官民矛盾转化为反腐问题。 倒是最后的商税,如果盐铁茶矿都官营,那么商税的收取直接定为十税一就足够,而所有杂项都要废除,田赋也直接调整到十赋一。 眼下的百姓压力,主要还是在杂项上,杂项的存在,让本来只需要承担3%赋税的百姓,直接拔高到了15%~20%。 更重要的是,杂项大多进入了地方胥吏的腰包,这点是朱由检最无法容忍的。 “一步步来,明年先解决酒课司的问题……” 眯了眯眼,朱由检心里有了一个计划,那就是在十年内把以上的财政问题都解决。 只要把这些问题解决,大明的税收完全可以达到五千万两银子,如果农民把粮食直接以银子的方式来交,免去折色的环节,那大明的税收能达到八千万两银子。 不过、这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大明流通的银子规模,不足以让百姓每年拿出八千万两银子的现银来交税。 也就是说、在满足以上条件下,朱由检还需要解决一个问题,那就是货币的问题。 发行货币不是单纯的市场行为,而是由朝廷作为暴力机器来保证货币的信用,确保货币的流通。 大明要发行货币,也不可能是只控制货币本身,而必须是对物资的生产流通本身就有强大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否则这货币也必然恶性通胀贬值。 纸币是如此,金属货币未尝不是如此。 想要铸造钱币,垄断民间的假币问题,就需要朝廷作为暴力机器来垄断铜的开采,流通,使用。 然而明代对于这点,基本是一团乱账。 先不说大明对重要产品的生产流通没有多少影响力,就是货币的控制权也是完全丧失的,这不是在大明中后期才开始,而是洪武之后一以贯之的趋势。 嘉靖似乎是明代权力比较大的皇帝,要禁铸私钱,结果是每次严禁喊得震天响,最后民间都在禁止私钱,官员则是以“小民不便”的理由来将政策不了了之。 到了嘉靖六年,朱厚熜更是在一份奏疏里批示“惟禁私铸之伪恶者,余不必禁。” 也就是说、朱厚熜自己也默认了朝廷不收回铸币权,而改为“禁止私人铸造质量过于低劣的铜钱”,至于其他的铸造得比较好的就不禁了。 结果从嘉靖十五年的官员奏疏来看,大明朝廷实际上就连这点也根本没有做到。 嘉靖十五年以前的私造假钱,至少造得还和朝廷铸造的真钱差不太多。 结果嘉靖十五年以后的假钱,造的钱币粗劣至极,造的人肆无忌惮,用的人也毫无疑虑,反倒是官府铸造,质量很好的制钱和过去朝代的钱币流通受阻。 朱由检早就翻看过明代户部存档关于“铸币”的所有奏疏,十分清楚眼下的铸币市场是劣币驱逐良币。 原本朝廷应该直接垄断的东西,到了明代反而成了官府要和私铸钱按市场规则竞争了。 明代官员不想着直接垄断,而是希图提高铸钱质量,提高铸钱成本,来自然淘汰劣质私钱。 可问题是大明朝廷又不垄断铜的开采、流通,而大量铜矿又是掌控在士绅和豪强手中。 说白了、弄到最后就是想要收回铸币权,就得垄断所有铜矿,而垄断所有铜矿,就需要踩在士绅豪强的肩膀上拉屎。 朱由检别的不敢说,要论踩在士绅豪强肩膀上的本事,他比哪一任皇帝、宰相玩的都六。 “你若是口头强硬,他便更加强硬,你若是单纯举刀,他便宁死不屈……可如果你一边口头强硬,一边举刀夹在他脖子上,他就懂得乖乖跪下。” 这就是朱由检在看完了六部所有关于朱元章存档奏疏所得出的结论。 只有刀,那你就是朱元章、秦始皇、汉武帝…… 只有嘴,那你就是宋仁宗、明孝宗、明世宗…… 得又有刀,又有嘴,才能治住这帮子士绅豪强,而所谓刀就是军队,所谓嘴就是名声和舆论权和属于自己的人。 恰好、这些东西都有,唯一不便的就是他需要等。 “酒课司的事情必须提上行程,今岁燕山学子恩科过后,除了补官缺,便尽数入酒课司。” 朱由检对董应举开口,而董应举也作揖应下。 “眼下全国官吏有多少?”朱由检忽的又询问,而董应举也下意识回答道: “文官二万三千四百余人,需要发放俸禄的书吏十九万三千七百余人,不需要俸禄的胥吏一百四十九万六千余人。” “胥吏多了些……”朱由检转头对陆文昭开口,而陆文昭也心领神会的作揖应下。 在他应下后,朱由检才对董应举开口道: “上次朝会我说过,百官俸禄确实低了,户部准备准备,拟一个章程,按照如今的物价,重新制定一些百官的俸禄。” “另外、从今日起,将正从九品,分为正九品、从九品、次九品。” “书吏为归入次九品,正常在吏部造册,次九品年俸禄十二两银子,各级官职,就按照这个逐级往上增加吧。” “殿下、这么一来、恐怕百万胥吏不服啊……”董应举苦口婆心的劝导,然而朱由检却说道: “礼部和吏部给胥吏发放燕山教材,明岁十月考核,若是达不到丙等的成绩,尽数裁撤。” “达到丙等成绩的胥吏,尽数归入书吏,入次九品。” 朱由检算是忍不了这百万胥吏了,尽管大明没给他们发俸禄,但他们在下面贪银子的事情,朝廷可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多年来、他们贪银子就算了,现在还阻碍了朝廷财政改革的步子。 刚好明年十五万燕山学子又要毕业了,到时候即便百万胥吏全部撂挑子,三十四万燕山学子加上招募民间秀才,也足够填补空缺。 大明一亿多人,哪怕只有两万官员,五十万书吏也能管的很好。 更何况若是书吏管不过来,那么就由拱卫营军管多一年便是。 不过、董应举不是朱由检,他是户部侍郎,需要计算朝廷的赋税能不能养得起书吏,因此他开口道: “若是书吏数量达到百万,每岁支出便是一千二百万两的俸禄,这……朝廷恐怕负担不起。” “放心吧,不会有这么多的。”朱由检看出了董应举的顾虑,因此安抚道: “书吏的数量会严苛控制在六十万以内的。” 六十万胥吏,这个数量基本能做到和百姓数量一比两百到三百。 在这个时代,这个比例已经足够做好朝廷交代的事情了。 更何况、人少忙点好,忙点也没空去琢磨怎么贪腐了。 “官员和书吏的俸禄,户部算好一点,最好不要超过一千万两,另外……” “弟弟!看看我打到了什么!” 正当朱由检要和董应举继续交代的时候,却听到朱由校高兴的声音在山林之中响起。 朱由检回头去看,却见到朱由校在几十名大汉将军的拱卫中,骑在马背上持着弓箭,而身后的板车上则是放着豹子、斑羚等猎物的尸体。 “别超过一千万两就行。”交代一句,朱由检便策马向朱由校赶去。 陆文昭和曹变蛟等人紧随其后,而董应举也在作揖之后,调转马头返回了大定宫。 “怎么?有事情吗?” 当朱由检策马抵达朱由校面前的时候,朱由校也看到了调转马头离去的董应举背影,好奇对朱由检开口询问。 朱由检闻言,便把自己和董应举说的一系列改革政策告诉了朱由校。 对此朱由校倒是没有表现出对哪一条政策不满,而是笑道: “总之弟弟看着处理便是,不过眼下还是先看看我这些猎物。” 说罢、朱由校挥手指向自己的猎物,高兴的心情从脸上洋溢的笑容便能看出。 “马上冬季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可以回京城了。” 面对自家哥哥的高兴模样,朱由检不免浇了一盆冷水,这让朱由校笑容凝固。 不过他也知道,入冬之后燕山也就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因此只能摆手:“弟弟安排便是。” 说罢、他便招呼着朱由检和他一起向着林子深处游猎而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 拿下郑主 “放!” “砰砰砰——” 天启七年十月初一,这个时间安南北方充满了战乱、恐惧…… 先是洪承畴、马祥麟带领六万多人,硬生生在升龙府的红河北岸全部占领,紧接着从北方投降的莫氏、武氏、老街等土司势力中抽取男丁,南下收割水稻。 本来局势就处于僵持阶段,明军肆无忌惮收拾水稻,让不胜焦躁的郑梉终于决定在升龙、海阳一带摆开阵势。 他拒绝了洪承畴的提议,选择对明军的兵锋进行反击。 然而当他准备和南边的阮福源联手的时候,却得知黄龙、李旦率领海军六卫,从海上袭击了阮氏的所有港口,并指挥海军六卫击溃了盘踞在争江的郑氏水师。 也就是说、郑氏已经没有了制海权和阻碍明军渡河的能力。 洪承畴和戚金等人在得知郑梉的冥顽不灵后,也开始研究怎么攻打郑梉,才能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成功。 “我觉得、直接用火炮轰击,这里离海阳分部近,炮弹没了,就地就能补充,先把三千车辎重全部打完再说!” 看着沙盘上的郑梉大军,戚元辅用火炮的旗帜对准了郑梉大营,而洪承畴和戚金、马祥麟等人并没有说什么。 “戚都督先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洪承畴很清楚,朱由检很看重戚金父子,因此没有自作主张,而是对戚金请教了起来。 看着洪承畴开口,戚金也颔首说道: “我们刚刚受降了八个府县,得派兵分别驻守才行,况且后方的水稻还没有收割完毕,而且福建和山陕的灾民在不断前移,得有人接引,因此得留兵在后方。” “小国公和吾总兵他们继续守在后方,拿下升龙和海阳,凭借我们这十几万兵马就足够了。” 戚金说着自己的看法,比起七年前,他进步了不少,尽管还不如他父亲戚继美和洪承畴,但差距已经不是很大了。 “嗯……”洪承畴见状微微颔首,随后说道: “打升龙和海阳问题不大,郑梉的三万御林军和四万散兵都在升龙城外,只要借助海军的力量炮击压制他们,然后大军渡河,用战车掩护五斤炮前移,随后强攻升龙城,就能轻松拿下升龙。” “至于海阳城,只需要派两位总兵,领兵六营就能拿下。” 说着、洪承畴看向了戚元辅和戚元弼,而二人也主动上前说道:“愿意领兵前往!” “好!那我便等着在升龙城为二位总兵庆功了。” 洪承畴笑着开口,又转头看向了马祥麟。 说实话、同时节制西军都督府和南军都督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西军都督府大多是秦马两家的人,而南军都督府基本是戚家的人。 他们三家,都很得朱由检信赖和青睐,而洪承畴不能倒向任何一方,所以得做到不偏不倚。 因此、在安排了戚家进攻海阳后,他便对马祥麟和秦民屏说道: “请二位将军明日节制渡河的火炮和兵马,务必站稳脚跟,等大军渡河后,一举拿下升龙城!” “我等领命!”马祥麟和秦民屏语气柔和,毕竟戚家来了戚金,他们也不好得争功。 “既然如此,那明日就按照计划出兵,另外请黄龙都督亲率海军一卫入红河,炮击海阳、升龙。” “是!”诸将应声,随后便退下。 一夜的时间过去,当第二天卯时,天色微微发亮,升龙城下的郑氏大军便看到了红河驶入了一艘艘三千料的丁等战舰。 三十余艘丁等战舰在抵达升龙城北部的红河河道后,船上的明军水兵开始有条不紊的为火炮开始填充。 “定射装填……角度四十二,第一轮试射……放!” “砰砰砰——” 轰鸣的火炮代替了打鸣的公鸡,将还在沉睡中的许多人唤醒。 升龙城距离红河河道不过一里半,刚好在五斤炮的射程范围内。 经过多轮的试射,明军火炮最终找到和合适的角度,开始不断地炮击升龙城下的郑军军营。 只是面对明军的火炮,早就吃过亏的郑军利用树木和泥土建立了反斜面的防御工事。 虽然依旧狼狈,但总算避免了谅山城等例子的惨状。 站在郑军帅台里的郑梉紧握千里镜,面色开始一点一点的难看,看着明军准备装填火炮,郑梉立马转身下令道: “让炮营和象营准备出战,一旦明军从北岸渡河登陆安南,立马反击!” “是!” 随着郑梉的开口,郑军大门大开,五百多头战象接连走出,而郑军营地上的火炮也开始发射。 尽管他们只有两百多门弗朗机火炮,但由于长期和西方人交战,郑军掌握了怎么在平地建造防御工事的技能,加上红河河面的明军战船太大,十分显眼,因此一时间还是打乱了明军的攻击节奏。 “都督,五斤炮无法击穿他们的一些防御工事。” “用十斤炮。” 甲板上,黄龙用双筒千里眼看清了郑军所谓的防御工事,随后下令用十斤炮进行反击。 当十斤炮摆上阵来,原本简陋的防御工事在密集的石弹倾泻中败下阵来。 “火炮和象营后撤!” 发现明军动用了威力更大的火炮,郑梉急忙下令,前方的炮营和象营也撤入了营中。 在他们撤退的同时,北岸明军开始渡河登陆南岸。 “传令马总兵,一刻钟,组装战车建立车阵,接应大军渡河” 北岸、拿着千里镜观摩南岸的洪承畴在发现马祥麟已经渡河站稳脚跟后,当即转过身告诉了帅台下的传令兵。 听到消息后,传令兵立马挥舞手中的军旗,消息不一会儿就传到了马祥麟耳朵里。 “传令战车营结阵,五斤炮前移一里压制郑军营垒!” “是~战车营结阵,五斤炮前移一里压制郑军营垒……” 大军在马祥麟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进行中,高三米、宽一米的,内部装满沙袋的战车结成类似却月阵的阵法,一步一步的缓慢前移。 五斤炮则跟在后方,几名炮手背着几十枚五斤石弹跟在战车背后。 “营垒栅栏放下,火炮反击!” 郑军军营中,站在帅台的郑梉见到明军战车开始行动,当即高呼下令。 令旗传递消息,营垒之中一些特意准备的炮口栅栏纷纷放下,露出了栅栏后的一门门火炮。 “放!” “砰砰砰——” 郑军火炮没有试射,而是直接选择了开炮。 两百多门大小不一的火炮石弹纷飞,但大多数打空,只有少数石弹击中明军战车,不过当即就会被战车里面堆放的砂石抵消冲击。 站在北岸帅台的洪承畴看了下这种战法,点了点头道: “这样下去,大约两刻钟就能推进到一里的位置,传令诸军渡河!” 两刻钟大概是半小时,一里则是六百米。 咋一看半小时走六百米简直是龟速,但是要知道一战时期的坦克速度也不过一小时十几公里,乃至几公里。 但是就是如此,德军还是被英法击败。 战车在战场上能掩护步铳手和炮手,在己方火炮压制对方火炮阵地的时候,步铳手和刀牌手突入敌军火炮阵地,这才是战车战术最恐怖的地方。 面对这样的龟壳战术,帅台上的郑梉拿明军的战车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军战车不断靠近。 等两刻钟过去,战车已经把战线从一里半推进到了三百步的距离,而此时五斤炮的炮手也开始表演了。 三百多门五斤炮在两千多炮手的操作下,石弹如雨点落入郑军的营垒,在几轮试射后,一些火炮找准了角度,朝着各处火炮轰击而去。 起初郑氏火炮还能反击来试图打乱明军节奏,但随着明军后续五斤炮的不断抵达,以及北岸明军开始陆续登陆南岸后,郑氏军队的火炮阵地遭受到了密集的石弹倾泻。 三刻钟后,阵地上残肢断臂一片,血液浸红了大地。 北岸的洪承畴看到郑军火炮被摧毁,立马走下帅台招呼道: “传令、炮营务必摧毁郑军营寨木墙,刀牌手和步铳手准备突入!” “是!”跟随在洪承畴身边的将领应下,并带队渡河。 一营营的明军不断渡河,在马祥麟指挥火炮压制郑军的时候,南岸很快就聚集起了数万明军。 洪承畴本人也亲自渡河,在南岸搭建帅台,登高望远的指挥大军开始进军。 “放! ” “砰砰砰——” 在洪承畴和马祥麟的令旗指挥下,平安南之役中各营兵马的火炮纷纷推进。 大大小小三千多门火炮推进到距离郑军二百步的位置后开始加大火力输出,规模数百的石弹如雨点一样,一批一批的砸在郑军营寨里。 两丈高的木墙被石弹砸中后,有的是凹陷,有的则是断成两截,一时间营垒变得千疮百孔。 郑军的火炮无人敢接手,郑梉见到这样的场面,也当即躲在了一些防御工事之中,下令象营从营垒西门出门,试图用象营来击溃明军。 “看样子郑军败亡就在今日了。” “郑梉指挥升龙这五万大军,倒还不如他指挥两万人时守的完善。” 洪承畴和马祥麟、秦民屏三人在交谈对话,闲庭散步的模样,显然已经胜券在握。 只是这时右掖的塘骑骑着快马从远处跑来,在靠近洪承畴他们的时候,直接翻身下马禀报道: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经略、郑氏的战象营从西门营寨出门,数量大约在五百头左右,大概是想袭击我军右掖。” 战场上两军交锋,就像是一块镜子一样,对方的左是自己的右,自己的右是对方的左。 郑氏战象从自己的左掖出击,准备袭击明军的右掖,而后利用大象扰乱明军阵脚,这种战法太低劣了,就连在后方扫尾的沐启元都不会用这种手段。 “调中军一营步铳手协助右掖,击溃战象营,前军不动,其余诸军准备,待战鼓响起,从两侧包抄郑氏两掖,火炮不动,持续压制郑军大营!” “是!”从洪承畴手中接过调兵的虎符后,塘骑也当即调兵去了。 这个时候洪承畴也想起了什么,对马祥麟道: “与有火器的军队交战,骑兵不可用来冲锋,除非到了生死存亡关头。” “末将明白。”马祥麟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当胜利的天秤倾倒向自己一方时,己方已经没有必要用骑兵冲阵。 这种时候、骑兵最重要的打法是收割和打乱敌军部署。 “放!” “砰砰砰——”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明军的火炮石弹立马就消耗了五百多车,而从动用火炮到现在,不过过去了半个时辰罢了。 当郑氏的木寨成片倒下的时候,郑氏的大军已经退到了升龙城下的护城河边,并且把辎重车都围到了周边。 “却月阵?”通过双筒千里眼看到郑氏大军举动的马祥麟皱起了眉。 却月阵是刘裕发明的一种阵法,曾经以两千左右的精锐步兵大破北魏三万左右的精锐骑兵。 其中以“却月阵”击败北魏精骑,就是刘裕指挥诸兵军协同作战的典型战例。 经过此战,“却月阵”威名大振,为后人所津津乐道,以至一谈及如何“以步制骑”,必言“却月阵”。 马祥麟对却月阵不是很了解,但是依靠大河结阵,明显就是却月阵。 不过他刚说出却月阵三个字的时候,洪承畴就笑着摇头道: “不算却月阵,他们没有水军,构不成却月阵,也挡不住神机营和两万多铁骑!” 在洪承畴的解释下,马祥麟算是明白了却月阵的主要构成。 构成“却月阵”的条件稍显复杂,具体包括地理条件、兵器、兵种和兵力配置。 地理就是背靠大河,而兵器则是需要战船、战车、重盾牌和弓弩锤。 战船用来控制水道、运送兵源和作战物资,一但战事不利,还可以接应阵中的军队。 战车用来抵抗敌军骑兵的冲击,起防御作用,重盾牌则是用来保护战车,弩、锤、槊等长兵器用来杀伤敌军。 这两者齐全后,大军需要在距水百余步之处用战车百乘布下弧形“却月阵”。 并且还需要两头抱河,以河岸为月弦,每辆战车设置七名持杖士卒。 布阵后,水军需要再派足够士兵上岸接应,并携带大弩百张,每辆战车上各加设二十名士卒,并在车辕上张设盾牌,保护战车。 因为“却月阵”是弧形,从物理学的角度来讲,弧形可以分散受力点的力,有着良好的抗冲击能力。 加上阵内士兵又因有杖、弩、槊等长武器,所以杀伤力非常强;同时阵内士兵背水为阵,可起到“陷之死地而后生”的效果。 不过、这些所需的重要前提就是水师和战船! 因为有制水权,所以河水可以保障“却月阵”后方及侧翼的安全,不必担心被敌军合围视野宽广的平坦河岸。 良好的视野便于观察敌我双方的行动,及时掌握战场的情况。 平坦地势则可以使敌军失去地形优势,而大军可在高大战船上俯瞰战场,相当于占据了制高点。 可是如今郑氏水师都被黄龙全歼,而他们背靠的不是宽阔的大河,只是一条宽度不过十丈的护城河。 这样的局面,也就导致了郑军这一举动不像是却月阵,反而像是破釜沉舟。 解释之后,洪承畴对着郑军隔空轻嗤道: “可惜、我朝天兵不是邢徒兵,他郑氏也没有楚霸王。” “经略说的是,郑梉此举,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只要火炮前推二百步,他的车阵根本守不住阵地。” “车阵一破,就是骑兵收割的时候了……”马祥麟也跟着笑了起来。 见到战事要结束了,洪承畴也不紧张了,只是对马祥麟吩咐道: “传令、火炮前移二百步,把郑军都给我赶下护城河。” “是!”马祥麟抱拳接令,随后传令给了前线的秦民屏。 秦民屏接令后,明军火炮阵地开始前移,伴随着炮声,一辆辆战车纷纷被击碎,四万多郑军士卒眼看着如赤潮一样的数万明军举着步铳杀来,纷纷自乱阵脚,跳入护城河之中。 排枪成队,伴随着明军的包围圈缩小,除了少量撤回升龙城中的郑军士卒幸存,大量郑军士卒纷纷被赶下护城河,在岸边被明军用排枪和长枪射杀和溺死。 宽大的升龙城只逃入两万不到的郑军士卒,而城中是大量的平民和被郑梉抓来的二十几万民夫。 城门和护城河丢失的情况下,不过一天的时间,升龙城在三千门火炮的轰鸣下被攻破。 “额啊!” “咳咳咳……” “砰砰砰——” 夕阳西下,原本十月还绿意盎然的红河三角洲被鲜血染红大地,护城河内被溺死的尸体顺着护城河流入红河。 波澜壮阔的红河内飘着数万具被溺死的郑军士卒尸体,河面上明军正划着竹筏打捞尸体,统一将尸体在南岸堆积焚毁。 战场就是那么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前一天还手握七万雄兵的郑梉,今日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在明军的进攻下,在洪承畴和马祥麟的谈笑声中,七万安南郑氏士卒化作樯橹,灰飞烟灭。 城内二十几万壮丁被洪承畴俘获,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被送往吕宋和中山府,成为矿工劳改十年后释放。 洪承畴和马祥麟、秦民屏骑着战马观察战场,刚好路过了红河河边的斩首台。 郑氏的将领被一个个拉到这里,然后一一被斩首。 洪承畴路过这里的时候,这群人死死的盯着洪承畴,眼底透露着恨意,不过下一秒就倒在了地上。 “经略、总兵……”看着洪承畴过来、负责斩首台的参将立即作揖,而洪承畴看了一眼旁边的斩首台才开口道:“郑梉呢?” “郑梉倒是有些骨气,在车阵被破的时候就拔剑自刎了。”说到郑梉,参将也不得不感叹这人还是有点骨气的。 “死了倒是可惜,本想押送他前往京城交给殿下的……”洪承畴有些惋惜,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站首台,随后交代道: “记着、俘虏中凡是与郑氏有着联姻、交易或者是亲戚关系的都斩首,其余俘虏押往旧港。” “经略放心,末将知道该怎么办。”参将作揖应下,而秦民屏则是犹豫道: “经略、刚才升龙府打开城门,郑氏乞降……” “降?”听到秦民屏的话,洪承畴笑着回头看了一眼马祥麟:“看来郑氏想保留一丝血脉啊……” “马总兵,郑氏要想降,你觉得怎么样?” 见洪承畴问自己,马祥麟也知道洪承畴是怕处理的不满意,引得自己去找朱由检告状,因此他拉着马缰作揖道: “自刘裕杀晋室后,斩草除根已成惯例,我军已经击溃了郑氏,郑氏其他四个府的人马加一起不过万人,留之无用。” “呵呵……那就交给马总兵你去办了。”说着、洪承畴又继续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战死三千三百余人,伤七千五百余人,不过大多都是轻伤。”马祥麟简短的说了一下本部的伤亡,而洪承畴听了之后点了点头。 “之后我会上疏殿下,示意是否补齐的,至于阵亡的将士,就按照五军都督府的规矩,发放抚恤田和抚恤银,子嗣送入燕山学府就读。” “末将知道…”马祥麟作揖颔首,而洪承畴在看到马祥麟没有什么问题后,也对马祥麟等人吩咐道: “郑氏还剩四府十三县,这些地方就不用二位亲自动手了,我会调小国公他们南下的。” “二位总兵好好休整两个月,两个月后我们再南下收复阮氏的疆域。” 闻言的马祥麟有些不满,但秦民屏拉了拉他,他也无奈的作揖:“是……” 秦民屏很清楚,打四府十三县不是什么好差事,这不是说这些地方难打,而是他已经看出来了,洪承畴要的不是打下这些地方那么简单。 “那我先回营了,升龙府内幸存的郑氏贼寇,就交给二位清理了……” “经略慢走……” 双方互相作揖,随后洪承畴便带人离开了斩首台。 倒是马祥麟和秦民屏看着不远处斩首台上被斩首的郑军将领,紧皱的眉头看得出有一些不喜…… 第三百二十三章 收复交趾 “事情做的不错,命洪承畴休整之后速速南下收复交趾其余疆土。” 天启七年十月十九,当南方的消息传回北方时,朱由校和朱由检已经返回了京城,而眼下的朱由校则是和朱由检在养心殿内下棋。 下棋的时候忽的接到洪承畴传来的捷报,这自然让朱由校十分高兴。 毕竟安南境内势力最强的就是郑梉,眼下郑梉自刎,郑氏全境被收复,那么接下来的阮氏、占婆等其余势力被平定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弟弟也看看这捷报。” 朱由校高兴过后,也把捷报递给了朱由检,而正在下棋的朱由检接过捷报,将捷报中的战事过程好好看了一遍。 郑梉自刎后不到半个月,南边的四府十三县尽数被沐启元和吾必奎带兵收复,不过结果有些残暴。 与郑氏“牵连”的二十余万壮丁,以及三十多万郑氏旗下佃户男丁纷纷被判罪,发配旧港劳改。 尽管这么一来、红河三角洲就丢失了大量劳动力,不过朱由检需要的政治意义算是达到了。 出兵前后接近四个月,拿下交趾北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接下来的阮氏和占婆也会在明年春种前彻底拿下。 这么看来、安南的事情是不用关心了,而朱由检需要关心的则是南掌的问题和移民实边的问题。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灾民迁移交趾的事情忙的如何了?” 朱由检话里话外都用交趾来称呼安南,而朱由校见状也明白自家弟弟的心思,当即先说道: “废除安南都统司,重设交趾承宣布政使司,设立交趾行省,升龙府更名为交州府,为交趾治所。” “沐启元世袭黔国公爵位,自即日起镇守交州,吾必奎担任交趾总兵,洪承畴暂领交趾布政使,交趾归入南军都督府节制,” 朱由校一口气下了许多任命,而养心殿内的魏忠贤见状当即应下。 至于移民的事情,站在一旁的陆文昭也作揖回禀道: “陕西迁移灾民已经有六十三万,分六批南下,目前第一批十三万人已经抵达交州府的清化县。” “另外福建赣南一带的百万灾民一分为二,六十万迁移交趾,四十万迁移旧港的巨港府和南海府、旧港府。” “迁移交趾的六十万人,以五万人为一批次,分十二批迁移,预计半年内能全数迁移交趾。” “对于迁移交趾的百姓,洪经略已经按照朝廷的旨意,按照一人二十亩田地的迁移标准发放田亩。” 陆文昭的回禀让朱由校皱眉,他看向了自家弟弟询问道: “这么算来,迁移交趾的百姓岂不是达到了一百二十三万?若是一人二十亩,交趾能有这么多耕地发放吗?” 一百二十三万人,一人二十亩,需要发出的耕地就是两千四百六十万亩。 这么多的耕地数量,朱由校很难相信交趾会有这么多耕地。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道:“有,就算没有,洪承畴也会让当地有。” 这话有些绕,但朱由校听后便收了心。 至于朱由检,他早就想好怎么收拾当地了。 耕地不足?那就效彷建虏好了,建虏用三十多万汉人开垦几十万亩耕地,那大明同样可以用上百万安南人开垦上百万亩耕地。 况且和建虏相比,大明拥有庞大的人口市场,建虏开荒时砍伐木头,木头只能用来建造房屋,冶铁,但大明可以用来建造船只,炮制木头北运来做建筑材料。 山西、陕西、河西、漠南、江南…… 这些地方的森林面积可远远不如后世,将交趾的木头运往北方,只可能赚银子,不可能亏。 原因很简单,因为不需要给工钱…… “交趾牵连郑氏的老弱妇孺有多少?”朱由检对陆文昭询问,而陆文昭闻言则是回应道: “大约百来万……” 搞笑的一幕发生,只有两百多万人口的交趾,居然有近一百五十万的反贼。 这话说出去都没有人相信,但朱由检不需要别人相信。 “告诉承恩,在交趾建立两大船厂,南北两大纺织场、水泥场,铁场。” “老弱妇孺需要劳改三年,三年后按照每日工钱十文来发放工钱。” “殿下仁善……”魏忠贤见有马屁可拍,当即对朱由检拍起了马屁。 “旱情如何了?”朱由检没有理魏忠贤的马屁,对陆文昭追问,而陆文昭也道: “陕西、山西各地都打了水井,虽然田地干旱,但百姓的饮水不成问题。” “工部那边已经招募了一百二十万的河南、山西、陕西等民夫。” “其中梳理黄河的民夫八十万,扩宽驿道、官道的民夫四十万。” “民夫工价每日十文,眼下算上材料,每日支出在二万两银子左右。” “二万两?”听到这数目,朱由校看向了朱由检: “这么下去,户部撑得下去吗?” “撑不下去也得撑。”朱由检对朱由校说道: “这一百二十万民夫背后就是六百万张嘴,六百万人。” “一日十文工钱,以当地粮价来算,目前还能买三斤米。” “三斤米养活不了六口人,但最少也是一份收入来源。” “这已经是朝廷今年能做出最好的以工代赈手段,想要把工钱提上去,只有看酒课司的税能收上来多少。” 朱由检不想给灾民高工钱吗?他当然想,可他得考虑有没有人会混入其中滥竽充数,还得考虑国库能不能运转过来。 北宋天禧年间人口最多不过五千万,这五千万人就创造了一千零四十万贯的酒课税。 大明的酒价远不如北宋,比如酒课司成立后的地瓜烧更是只售卖八文,只有北宋酒价的四分之一。 大明人口应该在一亿五千万左右,这个朱由检是有点底子的,也就是在酒价是北宋四分之一的情况下,人口是北宋三倍。 北宋能收的一千万贯的酒课税,大明最少能收入七百五十万两左右。 这七百五十万两银子只要能收上来,那么给百官发俸禄也就简单多了,给灾民工钱提价也更为简单了。 如果酒课税不够,那就把契税、矿税、商税一样样的税收摆上来。 反正只要废除了杂项,便是苦士绅、而非苦百姓。 士绅若是想出别的手段转嫁赋税给百姓,那朱由检也能用其他手段对付他们。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把控舆论,才能更好地对付士绅。 把控舆论,可不简单的是一个报纸就能解决的事情。 说白了、把控舆论的极致就是教育问题。 文官什么时候把控的舆论?不就是在社学和私学大行其道后开始的吗? 朱元章、朱棣时期怎么不见文官能把控天下言论?官学的推广和学子们接触的知识面才是巩固统治,传播舆论最重要的手段。 看一千篇报纸,不如把人放到官学里学习十天。 朱由检从天启二年就在为官学大换血做准备,不过这速度快不起来。 燕山第三、第四学府才是分科的开始,然而眼下经过三年,其中学子数量还不超过五千人。 五千人,按照官学最少五科来说,顶多也就能福泽一千所官学,而一所官学不过几百人。 让几十万人接受忠君爱国的教育固然已经不错,但这和朱由检要对抗的社学和族学相比,所影响的人就少很多了。 好在按照眼下的速度,燕山第三学府和第四学府应该能在几年后突破十万人的上限,到时候朱由检一旦把人放出去,所能影响的学子就是数以百万人了。 “眼下燕山学府除开第三、第四学府,其余六个基础教育的学府有多少学子?” 朱由检端起贡茶饮了一口,而朱由校也好奇看向陆文昭,而魏忠贤虽然没看,但也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燕山学府的事情,在大明早就不是秘密了,谁都知道朱由检的强力手段不是军队,而是这批人。 “大约五十七万……”陆文昭一开口,朱由校就忍不住看向了朱由检。 他想知道自家弟弟是怎么养活这么多学子的,毕竟朱由检和他说过,每个燕山学子的投入都是每年六两银子。 五十七万学子,也就代表燕山学府每年需要投入三百多万两银子。 这笔银子朱由检基本没有和朱由校要过,而御马监的账面银子也走的很隐秘,根本看不出来有做账的痕迹。 朱由校看不出来不奇怪,因为从天启三年开始,燕山学府就被划归皇店的官场管辖了。 也就是说,燕山学府实际是皇店在支出,而数量众多的皇店想要做账,把账面做的让人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这就很简单了。 哪怕是信息时代,查一个规模庞大的公司也需要很长时间,更别提这是十七世纪了。 “眼下每年入学的学子数量在十万上下……”陆文昭一句话,让朱由校更坐不住了。 十万人,可以说南北京城国子监的人数也就这样了。 这代表朱由检每年都在产出十万书吏,以这样的速度,只需要十年的时间就能把官员胥吏换一个遍,并且根本不用担心有人贪腐。 谁贪腐就换谁,想从十万人里面选出几百上千人来替换一批官员简直不要太简单。 “按照这么多的学子数量,若是十年之后派无可派,弟弟要怎么解决他们的任职问题?” 朱由校毫无顾忌的询问这一点,因为这一点也是朱元章和朱棣没能解决的一点。 国家长期的长治久安,这就导致了可以上位的国子监学子开始内卷,每年被抓的官员也就数百人,而国子监的学子又不愿意去做胥吏。 到了后来、文官开始诱惑他们时,他们便挡不住这种诱惑,纷纷选择了上钩,最后皇帝失去了自己的人才储备。 “大明在不断地开拓疆域,别的不说,就如眼下,交趾收复之后,最少需要派遣官吏万人前往管理。” “小西洋监察使司那边,也需要派遣三千官吏。” “另外一说、燕山眼下还有筹备第九、第十、第十一等三所学府。” “三所学府需要的教习数量高达万人,这些都需要人来运转才行。” “另外……”朱由检看了一眼魏忠贤,随后明目张胆道: “官学也应该换一换了,我大明眼下的官学应该有四千余所,按照每所入教习百人来算,也需要整整四十万教习。” “更何况、官学不应该止步于县城,而是要下达到乡镇,而每县也需要达到四所官学。” “这么算下来、我大明最少要有上百万人成为教习,而这上百万人,就需要燕山学府十年的学子数量。” 朱由检在故意放话,朱由校大概是听出来了,他想通过魏忠贤的嘴巴来告诉朝堂上的官员们,给他们一些紧迫感。 或者说、也要通过官员们的嘴巴,给底下的士绅一些紧迫感。 他们知道朱由检的计划也没关系,因为他们做不了什么。 聚众传播朱由检的黑点?无所谓,朱由检并不在乎。 那聚众打砸县衙?开玩笑,兵马司和地方刑部的衙役可不是吃素的。 哪怕兵马司和衙役解决不了他们,当地的拱卫营也能解决他们。 朱由检不杀人,他只会选择流放。 不过想到流放,朱由检倒是想起了黄龙的奏疏,随后对朱由校说道: “对了哥哥、黄龙在南下探索时,发现了旧港以南的一块新大陆,这块大陆的正南边还有一块小大陆,东南千里之外还有一大一小两块大陆。” “这些地方,希望哥哥能新设一府,迁移百姓实边。” 说罢、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而陆文昭也点头走出养心殿,随后带着两名锦衣卫来到殿内,当着朱由校的面将老式的《大明坤舆总图》更换。 当崭新的《大明坤舆总图》被换上时,可以看到的是,大明的疆域基本包括了后世的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地方。 这些地方被标注,并染上了大明的红色颜料后,让人只觉得它们尤其广袤,而朱由校更是第一反应就指着澳大利亚说道: “这地方看起来够大,可以全部封弟弟你作为就藩地。” “这……”听到这话,朱由检笑了出来,而朱由校则是不解看向他,似乎在想有什么好笑的。 对于他的不解,朱由检只能起身用自己的梨花棍指着澳大利亚说道: “这块新大陆的情况是东部山地,中部平原,西部高原,其中约七成土地是干旱或半干旱的土地,看地图虽然它很大,但有五分之一约为沙漠。” “因此、能用作畜牧及耕种的土地,实际上不到土地的二之一……” “这二分之一里,大部分只能用来放牧,能用来耕种的土地,大约有三亿亩。” 说到这里,朱由检背着手回到了位置上,对朱由校说道: “这块地方,还是留给慈焴和慈炅他们吧……” 朱由检不太想去澳洲,毕竟澳洲的地缘政治太差了,如果要发展,就只能把北面的旧港夺下来。 以他的权势,如果齐国的就藩地太靠近大明,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弟弟若是去利未亚就藩,那我可不会让弟弟在朕有生之年离开大明。” 朱由校难得对朱由检用上了朕的自称,显然他确实很舍不得朱由检离开。 不管是政治上、军事上、还是感情上,他都离不开朱由检。 对此朱由检也苦笑道:“哥哥放心吧,臣弟若是前往利未亚,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父母在不远行,而父母不在便是长兄为父,哥哥尚在,我又怎么能放心远行呢?” 他难得说了一些扇情的话,朱由校一听也露出了一些笑容,倒是魏忠贤听后,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难受的想死。 只是这些话不过是场面话,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眼下大明的条件,还不符合朱由检要离开的条件。 他得给大明留下一个四通八达的交通,一个半工业化的社会,还有较为完善的官学体系。 只有拥有了这些,他才能放心的离开大明。 况且、如果大明达到了这种程度,那么他想要前往就藩地也就轻松很多了。 他完全可以在执政期间,随着自己子嗣的诞生而开始着手齐国的事情。 哪怕每年只迁移几万人,三十年时间也足够迁移上百万人前往齐国。 有上百万大明百姓的齐国,发展起来速度也慢不到哪里去。 不过就就藩地这件事情,朱由检还是有些头疼。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在子嗣降临几年内,军备院能弄出蒸汽机船和蒸汽机车和蒸汽机车,那齐国的就藩地就是美洲。 如果没有,那就藩地就是利未亚,或者直接蹲守在尼罗河流域,挖掘苏尹士运河后,让齐国坐着收税。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想起了徐霞客,转头对陆文昭道: “徐霞客有消息传回来吗?” “这……”陆文昭被朱由检的问题给问住了,他犹豫着作揖道: “飞鸽传书有限,加上大明距离利未亚太远,因此上次的消息传回是八月二十七。” “当时徐先生已经和船队抵达了被欧罗巴人称为好望角的利未亚南端。” “信上、徐先生说从利未亚南端前往利未亚西部有些困难,因此消息传递会有些缓慢……” 信鸽的感应在三千公里左右,而好望角距离京城的距离,朱由检虽然不太清楚,但也能估计直线距离在七八千公里左右。 因此徐霞客的信鸽需要先飞到流沙千户所(马尔代夫),然后飞到旧港,再飞回京城。 由于信鸽携带的消息有限,朱由检也只能知道徐霞客大概的位置。 如果他们成功前往利未亚以西,那么信鸽飞回来最少需要两个多月。 “不知道利未亚能不能统治……” 朱由检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利未亚的恶劣环境,也知道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在当地开垦出上千万亩耕地。 可是…… 他又不在乎昆仑奴的死活,况且只要打通苏尹士运河,再加上利未亚上面的金矿,齐国就可以过得很滋润,他完全没有必要依靠农业发家致富。 他只需要在尼罗河,尼日尔河,刚果河,塞内加尔河的沿岸开垦足够齐国百姓吃的粮食就行了,这些地方在后世也经过验证可以开垦,并且成本不高。 这些工程是比较难进行,所以只能苦一苦当地人了。 至于当地的疟疾和各种疾病,朱由检倒不是很担心疟疾怎么治理,大明有系统的处理方法。 那些稀有的病毒是怎么产生的?这点朱由检也清楚,无非就是当地土人和野生动物距离太近导致的。 大明百姓又没有当地土人那么变态,只要讲述其中危害,一些病毒自然会慢慢消失。 每块大陆有每块大陆的统治方式,照搬统治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广袤的非洲雨林孕育了许多病毒,但只要朱由检在尼罗河等河流流域建立齐国,按照汉人的建筑风格,这些雨林能撑多少年,还真的不好说。 毕竟四千多年前,河南还是一块热带雨林呢,结果不到五百年的时间,就被商朝人弄成了平原。 商朝才多少人……朱由检只要迁移的人够多,加上工业化进程,想要减少雨林面积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如果能弄出蒸汽机,朱由检还是宁愿前往中美洲,直接把西班牙人已经开发了一半的中美洲抢过来。 开垦哪有抢的香…… 就是这么一直打劫欧罗巴人,朱由检良心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好在他端起贡茶喝了一口后,这种过意不去就烟消云散了。 “对了、你的婚事似乎有些闹的不可开交了……” 朱由校忽的又提起了婚事,而朱由检则是放下茶杯好奇看向他。 对于朱由检好奇的目光,朱由校则是哈哈笑道: “朝鲜、暹罗、甘孛智、勃泥、苏禄、还有西边的吐鲁番等国都在朝拜时提起,希望你的婚事不要简单的从大明内部选拔,而是放到宗藩之中。” “他们倒是管的挺多的……”朱由检有些不舒服,而朱由校则是说道: “朝鲜的国王李倧一直在选拔秀女训练,听说已经选拔五百秀女,到时候就算你不选,留在王府作为奴婢也是不错的。” “到时候再看吧,现在谈这个有些为时过早。”对于李倧的举动,朱由检早就从杨镐寄来的手书中听说了。 他倒是没想到这厮为了拍马屁可以花费那么多精力,不过眼下朱由检没心思想这些事情,他关心的还是酒课司和旱情的问题……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天启八年 天启七年注定是不安稳的一年,在收拾了郑主之后,洪承畴对安南北部进行扫尾,将居住在山区的莫氏等三股势力三十余万百姓南迁。 这些百姓本来就身处山区,常被身处平原的安南人瞧不起,因此双方冲突一直在加剧。 在洪承畴的操作下,这三十余万百姓中的十余万男丁成为了搜查队,对与郑氏有关的安南人进行搜查。 一时间北部牢狱四起,被关押者一百五十万,而这十余万搜查队则是被洪承畴按照每人五亩,授予了一些丘陵地区的田地。 得到田地的搜查队更加积极,而与此同时明军也在腊月与南方阮氏的阮福源爆发战争。 北部拥民二百余万,军队十万的郑梉都在洪承畴的穷追勐打下败亡,而只有六十余万百姓的阮福源败亡时间更快。 明军势不可挡,在击败了广涂的三万阮氏军队后一路南下,一连占领了多地。 一场场的战事让明军连续攻克多座城池,以明军的人数、后方补给方面本来是一个问题。 但随着搜查队动员自己的家人,在西南三十余万民夫加安南二十余万百姓的帮持下,明军的补给线却不成问题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至腊月二十六日,阮氏、占婆、以及靠近湄公河三角洲,被安南人占据的海岸线都被明军收复。 至此、筹备两年的安南之役结束,交趾承宣布政使司掌控交趾全境,搜查队也开始在南方大规模搜查…… 交趾收复的消息并没有让大明国内引起太大的话题,因为相比较外部的消息,人们更担心内部的消息。 随着干旱的扩散,原本止步于山西、陕西、北直隶,以及河南西北部,福建南部,四川东部的旱情开始逐渐波及临近的省份。 冬季没能阻挡旱情,河西东部的西宁府爆发旱情,陕西本来幸免的汉中府、西安府、凤翔府也相继遭遇大旱。 湖广的勋阳府、襄阳府,河南的河南府、汝州也陆续发生小溪断流的事件。 南边福建赣南之地的旱情向着广东、广西扩散,广东全境无雪大旱,广西梧州、平乐遭到波及。 一时间天下旱情波及八省之地,全境大旱者为陕西、山西、北直隶、广东一京四省之地。 这样的消息让原本跨入天启八年,迎来正旦节的百官们都高兴不起来。 本该只是贺词的正旦大朝会更是成为了议事的场合…… “至正月初一,户部已印刷粮票四千三百二十六万石零六十三斤,北方以番薯、马铃薯为主,米麦为辅,南方以米麦为主,番薯、马铃薯为辅。” 皇极殿上,户部尚书毕自严身着朝服,对着高台之上的朱由校,以及百官面前的朱由检回禀,并在回禀的同时继续道: “此外,去岁御马监及国库共入白银两千零一十三万四千六百两余三钱六分四厘……” “田赋共入五千八百七十二万四千六百石余九十二斤,其余杂项、绸缎折色后为一百二十七万六千四百两整……” “今岁赋税只截留一成给予地方,九成押运京城……”毕自严说到这里,又回禀道: “腊月二十日,国帑共拨发抚恤田十六万五千零五亩,抚恤银一百六十五万零五百两,五军都督府军费一千二百零六万五千两,米麦四百零六万石。” “发百官、书吏、兵马司、衙役俸银八百一十四万七千三百二十一两五钱,米麦二百九十三万四千石整。” “皇店支出二百七十六万两,官场支出一百二十七万两,三百二十七万石米麦。” “去岁国库存银六百零三万二千两,而五军都督府及其官吏俸饷下发后,尚有存银一百五十五万余一百七十九两银,米麦四千八百四十九万余六百石。” “此外、皇庄购得番薯三千四百零六万石,马铃薯七百二十九万石。” 长篇大论的财报,让人听了头疼,但末了百官也反应了过来。 按照毕自严的汇报,那么今岁大明朝还没开始,现银就已经快使用殆尽,而米麦番薯等粮食如果按照户部印刷的粮票,那今年能动用的米麦也不过三千万石左右。 三千万石粮食,按照眼下大旱之下北直隶的粮价折色,差不多就是一千五百万两。 “还有一千五百万两,挺富裕的嘛” 这句话、大概是殿上所有官员的心声,浑然不曾想过,这点银子够用多久…… 面对百官,朱由校看了一眼殿下的朱由检,而朱由检见状也转身说道: “今岁的工部赈灾银钱需要多少?” “若按照一百二十万民夫的数量,需要银钱约四百三十八万两银子……” 工部负责赈灾侍郎开口,而朱由检又转身对朱由校持着笏板作揖道: “陛下、一百二十万民夫,主要是山陕河南三地的以工代赈,只是眼下各地陆续爆发大旱,恐怕数量需要增加。” 殿上朝臣听到朱由检的话,纷纷开始隐晦的与自己党派之人对视,显然他们都不想继续增加以工代赈的人数。 “按照齐王的意思,需要增加至多少?” 朱由校堂堂皇皇的询问,而朱由检则是说道: “福建、广东、广西之地,可先迁移百姓前往交趾,移民实边。” “实在迁不动的,则是可以雇佣修缮、扩宽当地驿道。” “不仅如此、自今日起,凡是各省遭遇大旱,除临近黄河的府县可以投入黄河梳理中外,其余府县都应以扩宽修葺当地驿道为主。” “我朝宽窄不一,眼下当定下标准,按照驿道等级来划分宽度。” “如乡镇驿道当有两丈,县镇驿道当有四丈,府县驿道当有八丈,连接各省的驿道当有十六丈。” “开拓驿道有困难能理解,因此燕山会派出十七支规模近两千人的工程队前往勘探,监工……” “各省亦可集中制造火药,其中费用由国帑拨发。” 国帑是御马监和国库的新词,而朱由检既然提出了这个事情,不管办不办的成,顾秉谦自然要站队。 因此在朱由检说完后,顾秉谦便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齐王殿下所言甚是。” “驿道不仅能连接各省交通,还能及时调动军队镇压叛乱,而灾民又需要一条活路,因此扩宽,修葺驿道势在必行。” “陛下,臣等附议……” 当顾秉谦说完,朝堂上近三分之一的官员纷纷唱声附和,而由此也能看出齐王党的势力在不知不觉中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朱由检很清楚,这些投靠自己的官员,实际上都是因为利益。 一旦双方发生利益碰撞,他们到头来还是会倒向他人。 “既然如此、就按照齐王的提议,由工部和户部拟一个章程交上来吧。” “臣领命……”毕自严作揖回应。 在毕自严回应结束,朱由校也开口道: “近来五军都督府在旧港以南的地方发现一块不输于我大明的新大陆,大陆之上没有番邦,又十分适合放牧耕种,因此朕赐名此地为南洲。” “南洲东部的两座大岛赐名为东极、南极,此三地暂时由京城直辖,齐王府节制。” “臣领命……”朱由检作揖应下,而朱由校见状也满意点头道: “若无旁事,就此散朝吧……” 朱由校说完,朝堂之上久久没有人开口,难得的平静。 自然,这样的平静,也是因为都察院和六科爱嘴炮的言官,都被朱由检发配的缘故。 朝臣们倒是享受着这种平静,而负责朝议的鸿胪寺卿见状,当即也击钟道: “散朝——” “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唱声,朱由校也起身离开了皇极殿。 见状的朱由检带头作揖送礼,随后在朱由校彻底消失后,便穿着冕服走出了皇极殿。 百官见他动身,也纷纷跟着他退出皇极殿。 在走出皇极殿后,王安找到了朱由检,便询问道: “万岁询问,今日殿下可以安排,若是没有,请前往乾清宫参加正旦的家宴。” “家宴不必了,府中积压了不少奏疏,更何况今日我需要前往军备院。”朱由检闻言也很是头疼。 年关和新年,这些时候是奏疏最多的时候,朱由校倒是放松了,把奏疏都推给了他,但问题是他推不了啊。 他似乎就是劳碌命,上辈子当兵扶贫,这辈子当王爷监国。 长此以往下来,他对于别人处理的奏疏总感觉很不放心,都需要自己看一遍。 治大国如烹小鲜,一点不能马虎。 “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告退了……”王安也知道朱由检的难处,或者说整个朝堂都知道,眼下整个大明最忙的就是朱由检。 朱由校虽然没有把六部和内阁的所有奏疏都推给朱由检,但其中户部、工部、吏部的奏疏可都推了过去。 这么一来、朱由校只需要处理不是很忙的礼部、刑部、兵部,以及六科的奏疏就可以了。 国家的事情,无非就是经济和边事最难处理,而朱由检身为五军大都督,边事自然归他处理了。 他处理过的奏疏,朱由校基本看都不看就让人下发,这么一来、他能累反倒奇怪了。 不过他是不累了,朱由检却要累死了。 穿着沉重的朝服坐上象辂回府后,杨媛爱和杨如是刚刚帮朱由检把朝服一层层的脱下,他就换上常服坐到了书房的位置上。 在他眼前,是堆积如山的数百本奏疏。 这些奏疏都是各县关于赋税只截留当地一成提出的一些意见,其中不乏有已经升为知县的一些燕山学子所上疏。 【臣以为、一成截留过少,如臣所在的台州府仙居县,户籍不过四万余人,旱田水田不过二十六万亩,其赋税折色不过……】 一本本奏疏,大多都是希望将赋税截留提升,更有甚者希望废除新政,恢复地方与朝廷赋税三七截留运往的政策。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直接抬头对站在门口的王承恩道: “承恩、把奏疏中关于建议、反对新政中赋税截留运往的奏疏找出来,统一回复……” “若是钱粮不足,可向朝廷申请,而不是反对新政。” 说罢、朱由检起身走出书房,坐在了会厅的八仙桌前。 他用手指有节奏的在桌面打击,王承恩则是叫来了十几名王府内的书吏,整理筛选着奏疏。 过了片刻,杨如是和杨媛爱端着饭菜上桌,朱由检也低头用起了膳食。 这种时候、杨如是倒是很懂得,自觉的走到旁边的屏风背后开始弹起了古琴。 这是王肯堂等人建议的,因为在他们看来,古琴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可以调节身体。 《左传》中说,音乐像药物一样,可以使人百病不生,健康长寿。 古代中医有“五音疗疾”的理论,认为天有五音,人有五脏,天有六律,人有六腑。 角为木音通于肝,征为火音通于心,宫为土音通于脾,商为金音通于肺,羽为水音通于肾,通过五音调节五行及阴阳的平衡,就可以达到修身养性和身体康健。 朱由检是不信这些的,不过试过几次后,他算是明白古人为什么喜欢听古琴声了。 听古琴的时候总是能让人心情平静,朱由检后来想了想,觉得声音是一种波的震动,波也是物质,那肯定会对人体发生作用,因此也就保留了这个习惯。 清微澹远的古琴之音,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怨而不怒,其无过无不及的风格与传统养生观是一致的。 中正平和的琴音,能调理五脏六腑,如果驱除了负面情绪,人就会感到安静放松、神清气爽。 杨如是虽然还小,但朱由检喜欢带她读书,朱由检作画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弹琴,或者弹动古筝。 久而久之,这也就成为一种娱乐消遣的方式了。 不过、在朱由检用膳结束后,杨如是就停止了弹琴的举动,起身和杨媛爱一起收拾起了桌子。 这时、书吏们也整理出了朱由检要求整理的奏疏。 在这些奏疏整理出来后,关于其他事情的奏疏便只剩五六十本了。 看到骤减的奏疏,朱由检不免松了一口气,觉得任务轻了许多。 坐回书桌位置上,朱由检开始一本本的处理奏疏。 这其中奏疏,大多来自刚刚成立的酒课司,或者是茶课司、盐课司、市舶司。 这四种课税,眼下被人称为四司,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承担日后大明朝近半的赋税。 酒课司的奏疏中,主要是在讲述各地酒课下发后遇到的问题。 首先便是酒课司的人数虽然多,但他们需要对付的人群更多。 眼下所有酒水只能在皇店购买,这就需要增加衙役的数量,对城镇私自贩酒的私酒贩子加大打击力度。 眼下全国衙役数量是四十二万,速度增长不快,所录取的都是燕山学子率领的良家子弟。 四十二万人,想要对大明上亿百姓中的私酒贩子打击,确实有些困难。 相比较狡猾的私酒贩子,当百姓们听说废除了一些杂税后,反而对于购买酒曲没有那么抗拒。 朱由检废除的哪几项杂税,每年都要收取百姓上百文税钱,而百姓买酒曲不贩卖不过是一文一斤,这并不算多大的压力。 说白了、也就两三天的工钱,就能买够三十斤酒曲。 因此、酒课司十月开始从京城向外收税起,至今日的酒曲已经售出一千四百余万斤,收的酒曲银一万四千多两。 酒曲银只是小头,皇店的酒水贩卖才是酒课司的收入大头。 从十月开始,皇店的酒水销售量日益提升,从十月初一的日售七万多斤,到冬月初一的日售十九万斤,再到腊月初一的日售三十二万斤。 皇店售出酒水从平民的地瓜烧到御酒,价格不一,三个月的时间便达到了六十七万两。 这还只是一开始,眼下有不少酒课司的官员书吏还没有抵达自己就任的地方。 等他们全部就任,监督打击私酒贩子后,朝廷的酒课司税收只会越来越多。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喝酒是一种消遣,只要人口越来越多,那么用喝酒来消遣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时、朱由检手中也拿到了户部的奏疏。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大明的人口数量经过一年灾情的再次核查,纸面人口已经达到了一亿零八百余万人。 “远远不止……” 看着这数据,朱由检摇了摇头,因为在他心底,大明人口数量应该是一亿两千万到一亿六千万之间。 大明内部环境和北宋内部环境差不多,甚至还稍好一些。 北宋能在上百年时间人口翻倍,大明的环境比北宋时期更宽松,赋税更低,那么人口不可能连一倍都翻不了。 查出人口数量,清查田亩,然后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 这将是朱由检要在政治上做的政策,这个政策和经济挂钩,两者需要一起进行。 朱由检倒不要求彻底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他要做的只是几十年的抑制土地兼并,然后向外开拓疆域,把手里土地少、甚至没有土地的百姓迁移出去。 这个事情做好,大明还能兴旺三代…… 脑中的想法在不断的构思,手上的动作也不曾停顿。 很快桌上的奏疏就被朱由检处理的只剩下了三本,而这三本都是比较重要,急需处理的奏疏。 首当其冲的是洪承畴发来的奏疏,朱由检打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 首先洪承畴说了一些关于搜查队的事情,其次说了一下南下参与战事的诸藩子弟们。 他们被洪承畴派往了沐启元和吾必奎的兵马中,亲眼见到了扫尾的流程和残忍。 这点是朱由检要求的,他个人并不觉得残忍,反而是在借此告诉藩王子弟,对付土人应该怎么对付。 朱由检最怕的就是诸藩子弟里出了一个圣母,最后让土人给骑到了头上,那样他得气死。 因此、对于洪承畴的安排,他不吝夸奖道: “给搜查队发田,让诸藩子弟见识扫尾的残酷,洪承畴这手段倒是不错……” 夸奖完,朱由检抬头对王承恩道:“传文昭来一下。” “是……”王承恩应下,随后让人去传陆文昭。 至于朱由检则是用朱笔在洪承畴的奏疏上写下评语和建议。 “田亩不足,可用当地囚犯开垦,效彷辽东百姓之举,一年种黍、二年种马铃薯、番薯,第三年种水稻……” “所需钱粮可尽数上疏,朝廷有余力者,尽数拨发。” 写完、朱由检合上了奏疏,拿起了第二本。 这第二本奏疏,是旧港沉廷扬上疏的,主要就是说了一下,随着灾民南下,旧港无主之地已经尽数发完。 沉廷扬请示朱由检,询问是否将交趾即将派来劳改的囚犯,用于开垦田地。 对此、朱由检想了想后批阅同意,毕竟旧港的人口多了,更利于藩王海外就藩。 处理完,他拿起了最后一本奏疏,而这份奏疏是镜城尤世功发来的,显然是关于奴儿干郭桑岱的奏疏。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本奏疏,朱由检才让人传召陆文昭。 他没有急于打开奏疏,而是等陆文昭进入书房后才打开奏疏扫了一眼,随后道: “尤世功上疏,说郭桑岱已经在奴儿干集聚起了十六万野人女真,并修建了十几座城池石堡,在一些地方开垦种植马铃薯、蜀黍。” “北镇抚司对此知道吗?”朱由检放下奏疏,直视陆文昭,而陆文昭则是作揖回应道: “知道、不过奴儿干苦寒,锦衣卫亲眼所见,马铃薯在当地亩产不过二石,蜀黍更是亩产不足六十斤。” 没有沙俄的黑小麦,朱由检不相信郭桑岱可以自给自足,不过他还是得问问。 只是眼下陆文昭的话给他吃了个定心丸,因此他也不再纠结,而是交代道: “郭桑岱是堵死建虏北逃的防线,告诉他把石堡沿着北山向西修建,顺带召集北边的使鹿部、使犬部归顺大明。” “对于郭桑岱的粮食供应一定要严格把控,避免重蹈覆辙。” “卑职明白,请殿下放心。”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靠在椅子上追问道: “颜思齐的事情如何了?” “颜思齐……”听到朱由检的询问,陆文昭的思绪也飘到了大洋对岸的日本上…… 第三百二十五章 小日子的好日子 “定射装填,目标京都城外倭寇营垒,仰角六十二度,预备……放!” “砰砰砰——” 天启八年正月十四,当大明百姓正在准备一天后的元宵灯会时,颜思齐率领的军队已经抵达了京都城下。 经过三个月的死守,大坂城被颜思齐攻陷,松平忠明带领残存的军队撤往了奈良城。 同时、本岛南部的郑芝龙势如破竹,连续攻破山口、广岛、兵库、冈山、鸟取等地。 本岛南部的失陷,以及大坂城的陷落,让统帅北部大名三万联军南下的德川家光连忙带领军队赶往了京都城。 在京都城、有着大和民族名义统治者的后水尾天皇及其家人。 尽管他只是德川幕府统治下的一个吉祥物,但如果他失陷在反抗派手中,那将对幕府的权威造成致命的打击。 十四日正午,伴随着阳光普照,身着甲胃的颜思齐手上带着灰褐色的手套,腰上还别着一把雁翎刀,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威武。 在他的身后,分别站着十八芝,其中郑芝龙显得引人注目,毕竟他领兵攻取了颜思齐最看重的石见地区。 颜思齐和十八芝面前,是三十余名守备,以及一百多名总旗官。 拱卫营的编制经过筛选,分别是总兵—参将—守备—总旗官—队长—伍长—士卒。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颜思齐召集了所有中高层将领,自然不可能是为了摆谱,他要说的事情很简单,也很粗暴: “别的话都在战前跟你们说过了,此战规模虽然不算大,可也是殿下所关注的一战,各位倘若想要立下功勋,就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京都,活捉倭寇国王!” 随着颜思齐的声音传递出去,众人心里倏地升腾起了一丝火苗,在如今这个时代,谁不想立下战功得享富贵? 尽管对付的是倭寇,而非北虏和建虏,这让斩首赏银缩水到了五两一级,但只要斩首足够多,他们还是可以凭借战功获得富贵。 “拿下京都……进军!” 颜思齐真臂高呼,台下所有中高层将领纷纷高呼回应。 此刻的他们距离京都城只有不到三里的距离,这距离并不能算遥远,至少在明军将领将消息传达给下面人后,上万人的欢呼声足够传到京都城内幕府一众大名的耳中。 京都城墙上的幕府兵们不懂汉话,可是幕府一众高层对于汉学是极为熟稔的,甚至德川家光自己都会作诗。 尽管也就后世乾隆的水平,可是放在幕府也不能算差了。 当幕府一众高层听到那句‘拿下京都’之后,一个个脸色无不阴沉无比,作为德川秀忠子嗣的德川忠长更是暴怒无比。 “混账!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在德川家的土地上,也敢这么嚣张……” “家光,我愿领军迎击敌寇!” “哼,忠长君不用着急,等他们再近一点,免得他们还没打就跑到了海边去了。” 一旁的尹达政宗低声喝道,他资格在大名中属于较老的一派,从战国时代就成为了举足轻重的人物,因此对德川忠长也丝毫不客气。 “哼……” 德川忠长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可也不愿意在大战前争辩,因此便闭上了嘴,独自生着闷气。 “好了,左右也急不过一时,今日他们既然敢来京都城,就要做好全部留下来的准备!” 跪坐在主位的德川家光冷冷喝道: “我来之前,已经和太政大臣大人商量过了。” “藩政钱财虽少,可是也足以犒赏各位的功绩!若是能斩杀敌方大将者,高官厚禄自然不会少!” 说到这里,德川家光弯下腰去,十分庄重地行了一个礼。 “还请诸君努力吧!” “嗨!”诸多大名纷纷躬身应下,而他们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爽快,也是因为德川家光把此时已经让位摄政的德川秀忠给搬出来的缘故。 德川秀忠是幕府的第二代将军,他在继位七年后,效彷父亲德川家康,让位给了自己的儿子德川家光,自己退居幕后。 眼下德川家光把他搬出来,显然是颜思齐的反抗派已经到了让德川秀忠都坐不住的地步。 诸多大名心领神会,因此纷纷在退出京都的天守阁后开始调动兵马。 此刻的京都城内,一共有四万幕府兵,而城外的反抗派由于需要防守大坂城,避免大坂城被奈良的德川忠长袭击,因此人数只有一万两千人,四个营的兵力。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明军前军的三千步卒加上三百余门燕山五斤炮,抵达了京都城下。 双方之间虽然还隔着三里地,可是气氛却是无比凝重,大战几乎一触即发。 六百余人的营兵骑兵在步卒阵外游走,警惕德川家光有可能布置在京都城四周山中的奇兵。 至于城头上,看着明军的布置,德川家光也脸色十分不好看。 幕府的火炮数量稀少,因此即便德川家光已经知道反抗派的火炮众多,但尽力调集之后,也不过只筹集了三十六门火炮。 以三十六对三百余门火炮,这怎么看都不靠谱…… 尤其是当明军营兵四周游弋的六百明军骑兵,那高头大马、武备精锐的模样,让德川家光忍不住看了一眼己方的骑兵。 幕府的骑兵,乘骑的是日本的本土马,而本土马又矮又弱,平均身高仅有四尺三寸左右,再加上幕府骑兵身高普遍都只有四尺四五寸,因此幕府骑兵曾一度被前来传教的西方人称为“侏儒兵团”。 至于他们的战马,更是被一些传教士戏谑的称为“大号老鼠”。 与明军的骑兵相比,幕府骑兵就好像骑在狗身上的猴子。 因此战争还未开打,德川家光就已经觉得失了半分锐气。 不过他也有一点自信的地方,那就是人数。 他们的人数几乎是明军数量的四倍,加上又是守城的一方,而京都城也算得上铜墙铁壁,因此德川家光并不认为反抗派的明军能在极短的时间拿下他们。 不过相比德川家光的“自信”,明军显得更为自信。 颜思齐麾下的六营兵马,除了前面的两营以外,其余四营都是从东军都督府调来的精锐。 东军都督府长期对手都是建虏,因此在从面对建虏,转变为面对倭寇的时候,东军都督府的士卒总是保持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这种姿态不仅仅是人种上的优越,还是战术上的优越。 不过正是这样的优越,却深深刺痛了幕府士兵。 他们在京都城外的石桥面前建立了一个七千人的营垒,营垒有各种幕府本土的防御工事,就这点来说、实际上他们的战术并没有落后明军和欧亚大陆许多。 “先试探性的进攻。” 德川家光想要试试反抗派的实力,因此交代起了尹达政宗,而尹达政宗则是让先前一直希望担当先锋的德川忠长前往城外,带领城外的七千人马试探明军战力。 接到命令的德川忠长在亲眼看到明军的军容后,已经完全放下了那高高在上的姿态,转而警惕了起来。 因此当他出城后,并没有直接下令大军一股脑的涌出,而是按照传统的战术,步步逼近。 在幕府传统的作战方式中,通常都是先是铁炮兵和弓箭足轻置前,而后便是长矛足轻,两翼则是八百幕府骑兵,准备伺机侧击。 只是这一套曾经屡次获得胜利战术,在明军面前并没有太多的作用,因为双方火枪技术的差距,以及火炮数量的差距,足以让幕府兵吃个大苦头。 果不其然,在幕府兵和明军的距离逐渐接近五里时,明军的炮兵阵地上也已经做好准备。 炮术军官已经划定了射界,早已举起红旗的手齐齐挥下,而看到旗号信息的所有炮手们,纷纷将火把贴在了炮门前,点燃了标准长度的引线。 “砰砰砰——” 三百余门燕山五斤炮发出怒吼声,它们以每批五十门分为六批,持续不断的发射。 只在第一时间,五十多颗石弹伴随着一道道弧线,直接打穿了幕府兵的行军阵脚。 石弹击中而溅起的泥土,裹挟着幕府兵们的残肢碎皮,在空中喷洒出一蓬蓬的血雾。 四处倒伏下去的尸体,更是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倒在了地上。 看到了这一幕的德川家光,站在京都城头上,不由得死死捏住千里镜,他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这代表他之前的预测是正确的,明军火炮的威力并不小,射程远超他们的火炮射程。 一想到这里,德川忠长便看了一眼侧面正在观战的大名们,只见他们的脸色已经变得一片苍白,相信他们已经了解了对面反抗派的强大。 的确,仅仅只是这一轮炮击,就已经让德川家光感到后悔了。 他所面临的反抗派,绝不是颜思齐一个人的力量能组建的! “大明……” 德川家光想起了松平忠明对他的劝导,眼下看来、松平忠明说的没错,颜思齐的背后一定站着大明的身影。 “不能再打了……” 想到了这里,德川家光满脸期待地望着尹达政宗,声音变得艰涩无比: “尹达君,我想这一战只能到此为止了,我想派你去当使者,同反抗派罢兵言和……” 尹达政宗闻言,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脸上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道: “颜思齐的背后,应该有大明的身影,如果大明要对我们动手,那么我们和颜思齐谈判,并不能阻止大明的脚步。” “况且将军,现在战事刚开,不适宜求和,倘若非要求和,怕是会同战败一般被对待。” 德川家光刚刚也是脑子凌乱了,在听到尹达政宗的提醒后,当下便反应了过来。 无论怎么样,这一仗是一定要打完才行,否则以眼下的局势,反抗派和大明怎么可能会给自己宽厚的和约? 实际上任何脑子清醒的人都清楚一点,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更加得不到,想要有个体面的条约,就得打出一次体面的胜仗。 “既然如此,那就跟他们拼了!” 德川家光咬了咬牙齿,便已经下定了决心,开始发号施令。 “告诉忠长,一定要拼死抵近射击,给明军巨大的伤亡!” 德川家光把对反抗派的称呼改成了明军,显然他已经猜到了,他们面对的并不是反抗派,而是打着反抗派幌子的明军主力。 在他的指挥下,城墙上当即有人前往前线,将消息告诉了正一脸难看的德川忠长。 面对德川家光的命令,德川忠长更加厌恶起了这个抢走自己将军位置的家伙,但身在战场上,他不得不接令,并对四周的将领下令道: “隐斋君,前军的铁炮足轻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拼死抵近射击!” “是!” “藤原君,后军的长矛足轻一定紧跟铁炮足轻,等到距离足够就发起冲锋!” “是!” 说到了这里,德川家光望向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左川近次郎,而对方正掌握着目前战场上,幕府精锐的八百骑兵武士,堪称幕府在城外的一把尖刀。 “近次郎,等到前军接敌之后,你便率领骑兵武士,不惜一切代价,摧毁敌方的炮军阵地!” “是,请大人放心,在下一定会完成将军大人的使命,且看末将将幕府的旗帜,插在对方的炮兵阵地上面去!” 左川近次郎脸上带着几分肃穆,他自然能够明白德川忠长的意思。 所谓不惜一切代价,那便也包括他本人一起,如果完不成任务,那就都战死在冲锋的道路上吧! “放!” “砰砰砰——” 明军的火炮在不断倾泻,但三百多门火炮倾泻的次数也是有限的,七批交替互射结束后,明军开始清理炮膛,而骑兵开始前进。 同样的、随着德川忠长的一番命令后,战场上刚刚结束明军火炮狂轰滥炸的幕府藩兵,也都一改之前的步伐,开始大步向着明军方向前进。 趁着明军火炮休息,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击溃明军的骑兵。 他们尚有六千多人,以六千对六百,优势在他们这一方面。 “如此战术早已经落后了,看来这群倭寇在朝鲜之役后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其他地方不去提高,士气再高也只是崩溃得晚些罢了……” 拿着双筒千里眼在后方率领三营兵马观战的颜思齐轻嗤,而他旁边的郑芝龙也说道: “大哥、三百二十六门火炮就能打出这样的优势,等下我们把六百门火炮全部调集,恐怕十天之内就能攻下京都城,活捉幕府天皇!” “不着急,殿下让我们慢慢打……”颜思齐表情轻松的回应。 实际上、如果不是朱由检要求他们慢慢打,恐怕颜思齐早就带人打到江户城去了。 尽管他不知道齐王殿下为什么要他们慢慢打,但听话总归是没错的。 至于正面的战场上,仗打到这个份上了,其实明日双方将领都清楚,对方会有什么招数已经十分明显,眼下等于是双方都开始打明牌,比拼硬实力了。 不过、若是比硬实力,恐怕整个世界还没有一个国家能在同等人数下,拼得过天启八年的明军。 “放!” “砰砰砰——” 京都城城头,德川家光最终还是没有忍住,率先暴露了己方火炮的位置。 三十多枚石弹跨越一里半的距离,打在了明军骑兵的阵前,引得战马嘶鸣、高高立起。 “果然按奈不住了!”颜思齐见到幕府火炮暴露,当即对郑芝龙说道: “调集剩余火炮,炮击幕府火炮阵地,我要把德川家光的火炮全部打残!” “命令前军的炮手舍弃火炮,换中军炮手接管火炮,前军炮手准备步铳排枪。” “是!”郑芝龙闻声当即去调动火炮,在明日两军还没有碰撞前,明军剩余两百多门火炮被推到阵前,而这一举动让指挥大军的德川忠长冷汗直冒。 “定射装填,方向敌军城头火炮阵地,仰角高度五十七,试射准备……放!” “砰砰砰……” 炮火轰鸣,原本还稍微团结士气的幕府兵开始阵脚自乱,不过不等他们全面乱开,他们就发现明军火炮并没有打向他们。 “彭彭彭!” 石弹飞射,尽数砸在了京都城根,引得城墙震动不已。 “混蛋!明军要打我们的火炮,迅速转移火炮!” 还在观战的德川家光猝不及防的之间,差点被明军试射打中,反应过来的他连忙指挥火炮转移。 不过他们转移的举动,都被用双筒千里眼的郑芝龙看在眼里。 郑芝龙不紧不慢的下令道:“火炮左倾三度,角度抬高四度。” 他在等待火炮炮膛冷却后第二轮试射,而在他等待的同时,前方明日大军已经开始接触。 更换步铳的明军前军士卒在刀牌手的掩护下前进,而随着双方的距离越发拉近,当幕府兵距离明军百步左右的距离时,他们便开始胡乱的扣动扳机。 在这个距离,面对有刀牌手保护的明军步铳手,他们的鸟铳没能击穿任何一面藤牌。 反而是明军在前进二十步后,指挥明军的参将也下达了排枪的命令。 明军前进二十步,而幕府铁炮手也前进了二十步,双方的距离不过六十步的距离,两方的火铳和步铳也开始了对射。 在这个距离当中,明军的补充能保持较高的精准度射击幕府兵,而幕府兵则不行,他们还需要前进二十步左右。 “放!” “啪啪啪啪——” 密集清脆的步铳声不断响起,穿着简易甲胃的幕府足轻被不断击毙,而铁炮手也在对射中被不断的击倒。 比起他们,外披铁甲,内里搭配罩甲、棉甲的明军士兵被击中后尽管倒下,但并没有第一时间毙命。 “不能排枪,长枪足轻冲锋!” “板载!为了主上,板载!” 在后方的德川忠长脸上闪过一丝疯狂,他疯狂地呼喝着,驱使着藩兵抵死冲锋。 “放!” “啪啪啪啪——” 长枪足轻的冲锋,在面对拥有定装火药和燧发枪的明军时,显得格外脆弱。 四十步的距离如同天堑,每一步都需要付出数以百计的生命。 这个时候的铁炮藩兵,在经过了前面明军的炮击和明军排枪齐射后,整个队伍已经倒下了七百多人,剩下的人也都是浑身发抖的给火铳上药。 “砰……砰砰……” 不管幕府兵们做出如何选择,对于正在齐射的明军士兵而言,这一切都跟过去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装填弹药,然后举枪扣动扳机…… 就好像在庄稼地里做农活一般有条不紊,让这种血腥杀戮,竟然拥有几分整齐划一的美感。 只是四轮排枪,能冲到明军步铳手面前的长枪足轻便屈指可数了,而不等他们行动,两侧传来的马蹄声便让他们脚步一顿。 “啪啪啪——” 清脆的骑铳声络绎不绝响起,即便躲过了骑铳面突的一些长枪足轻,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遭到了明军骑兵的金瓜锤袭击。 一锤砸在脸上,牙齿飞溅,整个人旋转一圈后直接倒在了京都城下。 前排三千长枪足轻,随着明军骑兵的最后收割而彻底消灭…… 这样的一幕、让所有观战的大名冷汗直流,浑身都仿佛被冻僵了一般。 只是战争还未结束,当骑兵从步铳手阵前撤离,步铳手们再次举起步铳,对着同样举起火铳的铁炮手扣动扳机。 “啪啪啪——” “跑!” “快跑!” 血花飞溅,落在地上后汇聚成为一个个红色的小水洼。 眼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地不起,看着血液在自己脚下汇成水洼。 面对这样恐怖的画面,幕府的铁炮手和后军足轻已经无法坚持,最终发生了溃逃事件。 “混账!全部停下,都给我停下!” 一人的溃逃引发了全军的溃败,德川忠长带着督战队不断地砍杀溃逃士兵,却依旧无法阻止大军的溃逃。 在他还在呵斥,希望大军稳住阵脚的时候,沉重的马蹄声闯入他的脑中。 伴随着他抬头看去,迎面而来的,是准备收割溃军的明军铁骑…… 第三百二十六章 陕西民变 “跑!” “回到营垒!” 当这种念头和声音在幕府兵脑中出现的时候,突然他们的后方也传来了隆声震震的马蹄声! 此刻若从天空中俯瞰,就能看到游弋在战场两翼的明军六百骑兵发动了冲锋! 东军都督府的马匹都是体高五尺有余,重八百来斤,经过选育的军马。 当身高普遍五尺四寸以上的明军,乘骑在体高五尺有余的半具装军马上,手持兵器,身披甲胃的冲来,那种宛若一堵墙般的窒息感瞬间弥漫。 “骑兵阻击!” 德川忠长童孔紧缩,绝望的下达军令,而面对他的军令,随着木哨的吹响,幕府军两翼的骑兵只能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本该是骑兵与骑兵的对撞,然而随着两方距离不断接近,骑在马背上还没有站在地上的明军士兵高时,这种对撞就成为了碾压局。 “放!” “哔哔——” “啪啪啪啪——” 当木哨声响起,六百余名骑兵的前排骑兵举起右手的骑铳发动射击,上百余颗子弹在不足二十步的冲锋路线上,直接将身着薄甲幕府骑兵打崩了。 矮马齐刷刷的跌倒,一个个的倭寇坠落马下,被突进明军使用短兵收割。 彷佛秋天勤劳的农夫挥动手中的镰刀一般,一茬茬的幕府骑兵倒下。 仅仅一轮排枪,在骑铳下跌落的幕府骑兵数量多达百人,而这个时候、明军仗着高头大马和身高力大的优势,挥舞着手中的金瓜锤,狠狠撞进了幕府骑兵的侧翼! 四尺三寸的日本矮马被五尺有余的战马冲撞倒地,这种差距,彷佛二战时期的虎式坦克与日本豆丁坦克的差距。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一个冲锋过后,八百余名幕府骑兵立马被淹没在了明军的高头大马之中。 不到一刻钟,所谓武备昌隆的幕府骑兵彻底玩完,明军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二十五人的轻伤罢了。 “开什么玩笑! !” 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骑兵就这么被明军骑兵解决,京都城上的德川家光拔出腰间的武士刀,一刀砍在了旁边的檑木上。 当明军骑兵作为最后的重锤出击之后,整个战场上的形式很快就变得明朗了起来。 没有威胁的明军炮兵阵地继续催动燕山五斤炮,使用开花弹收割幕府溃逃的步卒。 在这种轰击的手段下,骑兵到底还有什么用?根本冲不过去! 被裹挟撤退的德川忠长好不容易挣脱溃兵,却已经被卷到了营垒前方。 好在幕府兵虽然溃逃了,但八百骑兵阻挡住了明军骑兵,导致步卒回到营垒,开始依托攻势进行反击。 无奈见证骑马被全歼的德川忠长也只能挣扎着举起手中的武士刀:“为了幕府的荣光!板载!” “轰隆!” “万岁”的话刚刚喊完,只见明军阵地烟雾缭绕,一枚石弹径直打来,瞬间击中德川忠长,血肉横飞…… 依托工事举起铁炮反击的幕府兵们还没反应过来,络绎不绝的石弹就朝着营垒和京都城头打去。 在“轰隆隆”声中,六百枚石弹不断倾泻,这让躲在营垒内的幕府步卒不堪重负,近乎四成的伤亡率让这些人几乎彻底崩溃。 当炮击结束,明军步铳手开始继续进军,并且抵近营垒开始排枪时,营垒内的幕府兵们一茬茬的倒下。 不断倒下的同袍,让一些幕府兵崩溃,瞬间丢下了手里的武器,并跪在了地上,而更多的幕府步卒开始朝着后方的京都城跑去。 明军的骑兵在战场上对他们展开追击,骑铳收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幕府步卒。 自始至终,京都城门都没有打开,坐视战场上的幕府步卒被俘被杀。 战死的士卒尸体,更是将整片战场土地染得血红…… 当城外战争快结束的时候,作为监察颜思齐的存在,卢剑星带着军中书吏们写上了今日战报的最后一笔: “战至末梢、我军骑军仗四蹄而践踏倭阵,持火铳而收割倭首……” 京都城墙上、德川家光脸上一片惨白,城外营垒和七千幕府兵的全军覆没,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的时间,明军以三千对七千,就能打出全歼敌军的战果,这让他不得不认清现实。 只是这个时候认清现实已经晚了,伴随着城外营垒的丢失,明军火炮向前移动一里,随后对京都城发动了勐烈的炮击。 “定射装填,目标京都城,仰角高度四十五,距离二百步,预备……放!” “砰砰砰——” 密集的火炮声响起,“轰隆隆”的石弹砸在城头声也络绎不绝。 京都城内虽然还有三万多幕府兵,但所有人都知道,在明军的火炮下,京都城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明军炮击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每个时辰十六轮的炮击让城内的幕府兵彻底难眠。 当炮击到第三天的时候,京都城墙便出现了豁口,大堆垒砌城墙的石头垮塌,而对此,德川家光只能拼命让人修补。 六百门六磅炮同时出现在一个战场,这是整个欧洲三十年战争都几乎看不到的战争烈度。 面对这样的火力,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直到二月初一时,京都城墙彻底垮塌出多处豁口,而城内幕府兵也被打死三千余人。 “全军冲锋!” “冬冬冬——” 伴随着城墙出现十余段豁口,颜思齐果断下达了全军冲锋的军令。 擂鼓声不断,明军高呼“活捉后水尾”的口号向着京都城杀去。 护城河早已被明军截断,半个多月的暴晒更是让整个河道干涸坚硬。 一队队的明军冲入京都城内,砍杀试图围堵豁口的低矮幕府兵。 三万幕府兵在上万明军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只能试图在京都街道上使用铁炮阻击明军。 他们分成了经典的横队,一共三十排,每排在百人左右。 第一排举着手里的铁炮,先倒一点火药到药池,然后再往枪口里边倒一些火药。 随后塞入弹丸,并按下了扳机,而扳机带动夹火绳的连杆,阴燃着的火绳慢慢低下来,小鸡啄米一般点燃药池中的药引。 “轰……” 与明军清脆的枪声不同,幕府兵使用的火枪声音略显沉闷。 这种从西方传入的火绳枪,虽然比鸟铳强上一些,可是也就体现在不易炸膛这些地方,其威力和射程依然是不如明军的步铳,射速更是远远不如。 不过毕竟明军刚刚进入主路段,一时间猝不及防,因此明军方向也倒下去了三五十人! “将军板载! !” 看着己方的铁炮将明军击倒了三五十人,组织巷战的尹达政宗激动的高呼,而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幕府铁炮部队也如打了鸡血般的继续装填弹药。 “他们高兴个什么劲?”看着己方不过倒下三五十人,并且由于距离六十余步,其中不少人还能活动,因此颜思齐被这群倭寇的脑回路弄的一头雾水。 幕府的铁炮足轻算是取得了一定的战果,只是比起大明的每次击倒过数百人的战果而言,倒显得有几分不堪。 如果说战争能够简化成为一种数学题,那么眼下任何人都能通过目前的伤亡交换比,得到这场大战的答桉,那就是幕府兵必输无疑。 当明军的步铳手抵达主街道,他们开始在颜思齐的指挥下形成六横队,每队百人的排枪模式。 “放!” “砰…砰…砰——” 连绵不断的明军排枪开始反击,一茬茬的幕府铁炮足轻被步铳收割,并且不同于幕府铁炮足轻的站立不动,明军排枪几乎是每秒都在前进的路上。 随着两方人马越来越近的距离,每次明军排枪,都能够带走一排上百名铁炮足轻的性命。 这一幕被幕府其他的大将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的他们,自然不会再将胜利的希望放在了铁炮足轻的身上,他们吹响了总攻的号角。 “板载!” 当明军排枪距离铁炮足轻不足二十步时,一些躲在房屋顶部的幕府短兵开始高呼万岁而跃下,试图对明军步铳手造成伤害。 同时、躲在铁炮手身后的数千长矛足轻,也发起了冲锋!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那就是冲到明军的步铳阵里,打乱他们的阵型,最好便是彻底将战局变成肉搏战,击溃对面的步铳手。 毫无疑问,他们的任务艰难,但此刻他们毫无退路。 “板载!板载!” 听着对面幕府兵嘴里齐齐吼出的声音,颜思齐心里也明白,幕府的最后一击就要来了。 只可惜,在步铳面前,人人平等…… “放!” “啪啪啪——” 与尹达政宗想的不同,当房顶上的幕府短兵跳下明军步铳手的阵中,他们甚至连一个水花都没有溅起,就被明军挥刀砍杀。 步铳手可不是失了牙的老虎,他们在成为步铳手前,可都是辽东战场上能和建虏互砍上一天的精锐。 面对身高四尺五寸的幕府兵,人高马大的他们彷佛进入了幼儿园的成人,将落入阵中的幕府兵一一打杀。 这群幕府兵并没有对明军阵型造成什么伤害,反而抵近送了一批首级。 前排的步铳手不受影响的接过步铳开始射击,自以为靠近明军步铳手就能取得胜利的幕府长枪足轻被排枪直接打崩。 一排又一排的幕府兵倒下后,尹达政宗只能抓住旁边的将领喊道: “全军从北门撤退,通知天皇和将军大人撤退!” 京都城守不住了,在看过明军攻守兼备的步铳手阵型后,尹达政宗就很清楚的有了自我认知。 三万幕府兵是绝对守不下京都城的,只有撤退才能为幕府保留兵力。 如果这三万人全部战死在京都城,那么江户就及及可危了。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撤退的军令,带着幕府兵向着北门突围。 北门突围后就是山区,不了解地形的明军是绝对不可能深入追击的,那么幕府兵就可以成功撤往岐阜,在岐阜建立第二道防线。 不过前提是他们能逃出京都城…… 对于明军来说,倭寇就是行走的五两银子,见到倭寇撤走,他们脑子一热就跟着冲上去追杀了起来。 不仅仅是他们,甚至连颜思齐也拔出雁翎刀准备高呼。 不过不等他高呼,卢剑星就出现拦住了他,并且说道:“可以停止追击了。” “为什么?”颜思齐不解反问,而卢剑星则是皱眉道: “殿下的军令是让你慢慢打,细细打,你这一战打的太粗犷了,若是一战全歼幕府精锐,德川家光只能投降,那不是殿下想要看到的。” “我……”颜思齐想问清楚“慢慢打、细细打”到底是怎么打,但又觉得直接问出来有些不妥,因此只能转头对郑芝龙道: “全军停止追击!” “是……” 二人不甘的下令全军停止追击,而卢剑星见状,也转头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千户说道: “传捷报给殿下,就说我军已经攻下京都城以南所有疆域,石见银矿已经在手,请问殿下下一步该如何做。” “是!”锦衣卫千户作揖应下,随后按照卢剑星的话,将消息传回了国内。 当捷报传到朱由检手中时,已经是天启八年的三月初四,而拿到捷报的他也不由满意点头道: “石见银矿拿下了!” “恭贺殿下……”听到这个好消息,站在齐王府书房内的陆文昭不由作揖贺喜,而朱由检则是轻笑道: “派出火药局、水泥场、炼铁场的熟练工匠前往石见地区,再告诉卢剑星,让他命令颜思齐征集男丁妇孺,给我尽全力开采石见银矿。” “是!”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的高兴也掩盖不住。 石见银矿又称为石见银山,在历史上这地方从一五二六年一直开采了四百年才将白银开采完毕。 在明末清初之际,这里的银产量占世界银总产量的三分之一,成为亚洲最大的白银供应商。 从万历二十八年至眼下的天启八年,这里每年稳定产出白银三百多万两,从嘉靖二十三年到明亡的一百年内,总产量将近上亿两白银。 实际上从白银出口算起来,日本出口到大明的白银数量比欧洲人从美洲上运来的美洲白银多三倍到十倍。 在万历二十八年到崇祯十七年这段时间,流入明朝的白银总数约在一亿八千万两,平均每年四百多万两,其中接近三百万两都是从日本流入到大明。 拿下石见银矿的意义如何,这已经不用多说,在免费的劳动力下,大明的财政收入不出意外的话,可以凭借石见银矿增加三百多万两的岁入。 如果在石见地区兴建火药分局,那么这个产量或许还可以提高不少。 这几百万两的白银,将成为大明货币转型的一个重要支撑。 想到这里、朱由检算了一笔账,如果按照铸造硬币的手段来进行货币转型,那么凭借石见和市舶司每年近五百万两的白银流入,加上朝廷的现银收入,那么大明每年能以两千万两的速度不断的进行货币革新。 大明的白银流通量,顶多也就十几亿两,以每年两千万两的速度,顶多六十年就能将货币全面革新。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因为实际上这个速度还将更快。 朱由检问过军备院的宋应星他们,尽管眼下的蒸汽机还没有彻底解决传动问题,但作用出数百斤的力是已经有了。 单纯的用来印压银币,那绝对是没有问题的,只要解决传动问题,大明就能批量制造精美的银币和银铜币。 将制作假币的上限门槛提高后,民间的假币贩子再厉害,也不能批量制造假币,除非他们把蒸汽机搞出来。 要是真的能搞出来,朱由检不仅不会生气,反而会开心。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心神,对陆文昭说道: “郭桑岱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关于建虏的消息?” “有!”听到朱由检询问这个,陆文昭连忙说道: “郭桑岱于上月派人和上京城的黄台吉接触,据他们所说,上京城的周围有规模不下六十万亩的田地,还有数万在劳作的女真人和数万开垦新田的汉人。” “黄台吉希望郭桑岱臣服金国,郭桑岱则是想请问殿下您的意思。” “臣服可以,但需要让黄台吉拨粮食给他们。”朱由检眯了眯眼睛。 诚然、黄台吉开垦出六十万亩田地这件事让他有些许惊讶,不过要是说六十万亩田地就能满足眼下的建虏,这点朱由检是不相信的。 辽东的粮食亩产已经降低了一成半,那么比辽东更北的上京城兴许降低了两成都不止。 同等的作物下,六十万亩田地,在关内顶多能产出关内亩产的八成。 去岁长城内的亩产一石,而北边的亦东河城亩产不过八斗。 从沉阳到亦东河城不过四百余里,亩产就降低成了这副鬼样子,那么上京城的亩产说不定连七斗都不一定有。 六十万亩田地,顶多也就产出四十几万石,算上其他地方,建虏的总产也就不到八十万石。 兴京城汉人的惨状,朱由检是有所耳闻的,那么上京城就算黄台吉再怎么优待,上京城的汉人数量必然也多不到哪里去。 建虏的人口应该是四十几万才对,四十几万人,亩产不到八十万石…… 对比了一下这个数据,朱由检轻嗤一声。 一人两石不到,人能活下来吗?自然是能的,但活下来的人,也和饥民无异。 更何况小冰河降温,粮食减产还没到达顶峰。 建虏开垦田地的速度,可比不上粮食减产的速度。 没有黑小麦,单纯的靠蜀黍和抗寒的水稻,等那几万作为耗材的汉人被耗尽,建虏也就只能用蒙古人和自己人来做耗材了。 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活下来的汉人中,可是有不少人是建虏之中那些汉营兵的家人。 这些汉营兵会活生生的看着黄台吉和努尔哈赤把自己的家人折磨死? 想到这里、朱由检心里升起了策反的想法,并且有一个很好的人选。 “让郭桑岱的人接触一下刘爱塔,看看能不能策反刘爱塔。” 朱由检开口,而陆文昭闻言一愣: “殿下、那刘爱塔可是老奴的女婿啊……” “女婿又如何?失了汉营兵的人心,他这个汉营额驸还当的下去?” 朱由检太了解刘爱塔这种人了,对于他们来说,女人算什么?权力才是最终的追求。 如果他失了汉营兵的人心,或者汉营兵直接造反,那他被牵连致死就是板上定钉的事情。 这种局面下,刘爱塔只会和历史上一样,做出正确的选择…… “是……”陆文昭见朱由检这么说,也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去让人传递消息去了。 至于朱由检则是拿起了桌上的奏疏,皱着眉看着一份份请求调拨钱粮的地方县衙奏疏。 这些县衙的奏疏中,有不少是来自燕山学子的,而他们的请求,难道是真的钱粮不足? 自然不是…… 在朝廷承担了兵马司、衙役、书吏的俸禄后,地方不需要承担这些人的支出,压力自然小了不少。 县衙需要承担的,只剩下了基本的维护,以及衙门官员和衙役、书吏的饭食问题,马料问题。 那么朝廷给地方截留的那一成钱粮难道不够吗? 朱由检看过、截留最少的一个县,也有二百两的截留,而这二百两的截留,单纯用来吃饭和马料,早就足够地方上每个人的四菜一汤了。 现在他们却上疏说截留的银两、粮秣不足够,那就不是蠢,而是坏了…… 尽管做足了准备,但燕山学子下放不过三年的时间,却已经酝酿出了不少腐化的人,这速度让朱由检有些猝不及防。 他有想过燕山学子官员下放后会腐化,但没想到居然那么快。 只能说、大明的官场已经腐化到任何人掉落进去,都难以抵抗的程度。 他自然可以清理这些人,但不是现在…… 眼下这些燕山官员虽然贪,但最少还会做事,要处理他们,得先处理最腐败的老派官员才行。 想到这里、朱由检刚准备腾出手来处理奏疏,却不想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过了数秒、陆文昭快走进入屋内,脸色铁青的半跪作揖道: “殿下,陕西洛川县爆发民变,县民刘四举旗造反,聚众攻人县衙,杀知县韩潮,劫掠府库……” 第三百二十七章 官逼民反 “杀狗官!分田地!表齐王!” “杀——” 天启八年三月初二,伴随着积压的怒意,农民刘四聚集灾民数百人,插旗起义于洛川县。 起义军操刀械,以墨涂面为志,向洛川县攻去。 洛川县兵马司驻守城墙,知县韩潮登上城墙围观,发现所谓“义军”不过数百人后开始嘲弄。 然而只听到农民刘四高呼:“谁敢杀知县?” 随后兵马司之中熟人声应道:“我敢杀!” 之后城门大开,刘四率众攻入县城,将知县韩潮剥皮充草,打开官仓赈济灾民,义军人数扩大至万人…… 陕西民变的事情爆发,内阁第一时间就召开了会议。 “洛川县民变,这件事情诸位怎么看待?” 在会议召开的第一时间,顾秉谦就挑明了事情,而对此、许多官员则是不以为然。 说白了、天启五年以前,这种规模万人的造反并不少见,对于这种造反,都是能招抚则招抚,招抚不成便镇压。 “各县听闻洛川县之事,都派出人马试图劝降招抚,但洛川县刘四等贼寇全都拒绝了。” 兵部尚书朱燮元开口,但又说道:“刘四等人在打下洛川县后,也并未向着四周出兵,显然事有猫腻。”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朱燮元显然察觉了其中的不对,但他不愿意加入齐王党,在浙党内部也遭受排挤,因此他的话并没有多大的作用。 “哼!降又不降,反又不反,我看他们是想割据一方!” 一名楚党的兵科给事中不善的开口,而浙党的姚宗文也开口道: “灾民贪得无厌,不知体恤朝廷,还敢造反杀官,当派兵速速镇压!” “放你娘的屁!” “谁……” 姚宗文的话刚刚说完,结果含“娘”量极高的痛骂声便响起,闻言的姚宗文面红耳赤,热血上涌的转头就要骂,却见到了气势汹汹走进主敬殿的朱由检。 “齐王千岁……” 见到是朱由检前来,所有人纷纷起身作揖,顾秉谦更是让出了内阁首辅的位置。 朱由检则是一点不客气的坐在了位置上,对着刚才还叫嚣派人镇压的众人骂道: “洛川县百姓起义的事情,你们可有人调查过是因为什么?” “百姓起义难道是因为贪得无厌吗?既然贪得无厌为什么第一件事情不是抢劫府库,而是直奔官仓?” “连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动辄派兵镇压,是想要事情越来越严重吗?!” 朱由检灵魂三问和厉声的模样,让内阁主敬殿内四十几名官员沉默不语,而朱由检见到则肝火更旺。 “刚才还说的有模有样的,现在被问到就哑巴了?!” “殿下息怒……”顾秉谦作揖,带头劝解起了朱由检,而朱由检则是对毕自严说道: “我已赐孙传庭先斩后奏之权,命其携拱卫营和西安仓粮三万石北上,户部造册。” “下官领命……”毕自严一听朱由检这话,当即就明白洛川县爆发的民变是因为什么了。 他十分了解朱由检,如果是宗教造反,那么朱由检说都懒得说,会直接派兵马镇压。 可眼下朱由检得知事情后,第一时间做出的安排居然是让拱卫营带粮食北上,那这么说来、洛川县民变必然是因为赈灾不力导致的。 毕自严明白了,顾秉谦和其余人也都差不多猜到了,而猜到的人中,一些楚党的官员额头开始渗出冷汗。 无他、这洛川县的知县韩潮,是楚党推荐前往洛川县的。 瞧齐王这架势,显然拨发洛川县的赈灾钱粮,大概率是被他吃了。 “洛川县的事情,六部、六科、内阁不用管了。” “从今日起,锦衣卫监察司着手处理,大理寺、刑部陪同!” 朱由检直接决断了洛川的事情,让官员们不知道如何打断。 锦衣卫监察司的出手办理,也说明了事情牵扯到了南镇抚司。 毕竟想想也不奇怪,南镇抚司主百官监察,地方监察。 眼下洛川赈灾不力的事情却一点没上报,如果不是爆发民变,朱由检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就这点来说、恐怕南镇抚司内部也要掀起一波清洗了…… 朝廷前前后后拨发了数千万石,近千万两的赈灾款项,真的分下去,便是每个灾民都能分到几石米麦,几钱银子。 现在倒好了、钱粮发下去不见成效,反而激起民变了。 恐怕不止是南镇抚司内部,便是连受灾八省的官员都要遭到严查了。 所有人都在开始想着怎么自保,而朱由检也前往了养心殿去和朱由校汇报。 只是当他前往汇报的时候,实际上孙传庭已经在一天前带领西安府的拱卫营北上了。 出人意料的是,洛川县的刘四等人在攻陷洛川后没有继续攻打四周,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洛川县。 朱由检的军令由八百里加急送来时,孙传庭已经带兵抵达陕西北部门户的金锁关,距离洛川县只有不到二百里。 “殿下的军令我清楚了,这是我的手书,殿下看过后应该知道渭北的情况是如何了。” 金锁关前,孙传庭对八百里加急作揖,而塘骑见状也当即作揖离开。 放眼望去、渭北的黄土高原光秃秃一片,根本看不到几棵树木。 风一刮,砂石飞起,好似一场小型的沙尘暴。 金锁关旁的漆河本是一条宽七丈,长上百里的大河,可眼下河流干枯,河道干裂,不见一丝河水…… 整个金锁关吃水都得依靠关内的井水,而行至此地,孙传庭大概也就知道为什么渭北的百姓要造反了。 金锁关的百姓骨瘦如柴,浑然不像朱由检和他们所想的一样,家有余粮。 去岁孙传庭一直在西宁,因此不知道陕西发生了什么,直到今岁二月他才返回陕西。 结果还没消停一个月,就要再次挂帅出征,然而面对金锁关的饥民,孙传庭只是稍微询问,就命人吊死了金锁关守将。 渭北百姓无粮可吃,全因贪官污吏不管朝廷下达蠲免的旨意,继续对百姓盘剥,更有甚者竟然还在收已经在天启三年免除的辽饷。 虽未行至洛川县,但来到这金锁关的渭北黄土高原,孙传庭却已经弄清楚了不少事情。 官吏盘剥,士绅豪强强征强抢,一干事情骇人听闻。 孙传庭虽然知道,渭北太多燕山学子,但渭北每县却都有皇店,却都有南镇抚司。 皇店和南镇抚司不可能不知道当地的消息,眼下事态如此,恐怕他们早已和渭北官员串通一气了。 想清楚这些,孙传庭看了看集结在金锁关前的拱卫营将士,又转头看了一眼金锁关门口。 那里有着一群对他翘首以望的百姓,可他们却人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在他们头顶,金锁关城楼上,一群被吊死的人格外显眼。 “天启之治……天启盛世……” 孙传庭口中呢喃其他地方百姓对朝廷的夸赞,在眼下却显得何其讽刺…… “出发吧……”孙传庭一抖马缰,当即穿着官袍,带领拱卫营向北而去。 这一路上,时不时能见到一些被剥了树皮的榆木,更有百姓就跪在榆木面前,用手磨的石磨将木块丢到其中研磨为粉,和着一些水喝下。 “经略……” 官抚民有些不忍的看向孙传庭:“朝廷不是发了军屯田,发了粮票吗?” “发下去有人会收回去的……”孙传庭表情平静,似乎早就想到了事情会如此。 应该说、从他了解到渭北的百姓过的是什么生活开始,他就知道渭北百姓可能经历了什么。 孙传庭的军队不断地北上,在宜君、中部等县,只要确定了当地官吏盘剥,尽数吊死或斩首。 那打开的官仓中,粮食堆积如山,一些朝廷调拨的番薯、马铃薯甚至在粮仓之中腐烂,也没有下发给百姓。 仓内府库充盈,粮食堆积不下,仓外饿殍遍野,何其讽刺…… 当北上第三日,孙传庭领兵抵达洛川县时,不等拱卫营展开,洛川县城门打开,乌压压的百姓在十几个赤膊上身,自缚而出的男人带领下走出。 “乡野反贼刘四,带着我这十几个兄弟投降了,请孙经略不要牵连其他乡亲!” 刘四带着十几个人跪在洛川县护城河的石桥前,身后的百姓也跟着一个个的跪下,所有人都麻木了。 孙传庭让官抚民带人把刘四等人来带,两方距离数百步,若是刘四他们是诈降,那拱卫营有足够的反应的时间。 不过事实证明了,刘四不是诈降,攻打县城也不是为了称王称霸。 他们就这样、老老实实的被官抚民带到了孙传庭面前,如同顺民一般…… “别跪下了,都解开绳索站着说话吧,我有些事情要问问你们。” 孙传庭翻身下马,高大的身材和刘四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应该说、所有拱卫营将领在见到刘四等人的时候都沉默了。 刘四等人身材矮小,整个人骨瘦如柴,皮肤坳黑,和寻常老农一样,唯有腹部肿大无比,如小人书中的饿死鬼一般。 “为何其他县的兵马司前来劝降,你等不降,而我来便降了?” 孙传庭很是不解,在他看来、即便刘四等人想降,也应该等自己派人劝降才对,而不是见到他们一来就开城投降了。 面对他的不解,不等刘四开口,就有人道出实情: “孙经略您和齐王殿下扫套,移民实边,给俺们这群泥腿子发田,您和齐王殿下的恩情,俺们都记得。” “对!都记得!” 很朴实的想法被说了出来,孙传庭听得百感交集,鼻头一酸。 “洛川县的赋税,是不是多征了?” 孙传庭知道赋税多征了,但他想知道贪官污吏能做到什么地步…… 只是他的话,让刘四等人面面相觑,最后刘四不得不站出来说道: “经略,俺们不知道赋税是不是多征了,需要交什么赋税俺们也不知道,只是胥吏前来让俺们交粮,俺们就交了。” “每岁要交多少粮?朝廷发的田地呢?”孙传庭心情落入低谷而刘四只是回道: “每岁胥吏让每亩交三斗田赋,又让交七斗耗米作为火耗,朝廷给俺们发了三亩田,每户得十余亩田,却也要交十余石田赋。” “这日子本来还能过活,但天启五年的白灾,六年大旱,七年大旱,今岁八年大旱,早就把家家户户的存粮耗尽。” “从七年开始,就已经有人卖军屯田给官府批准购田的士绅,卖田交税,至今岁已经是无田可卖,无粮可吃,只有造反这一条路了……” “朝廷不是发粮票,让以工代赈去梳理黄河了吗?”官抚民忍不住询问,而刘四却道: “将军、您看看俺们这模样,像是有粮票的样子吗?” “没错、朝廷是发了粮票,但那粮票只发了一轮,贪官韩潮他们见南镇抚司查的不严,便开始贿赂南镇抚司锦衣卫和皇店太监,最后把粮票全部截留换成粮食。” “至于以工代赈,那前往梳理黄河根本就没有工钱,贪官韩潮说朝廷发徭役,我们不仅得带农具前往梳理,还需要自备粮食。” “经略和将军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前往县衙看看,那县衙之中堆放了多少粮票。” 一字一句,骇人听闻……孙传庭和官抚民都没有想到,都已经天启八年了,居然还有人如此猖獗。 “殿下十分关心旱情,多次派人前来陕北,你们就没有和经过的官员说过这些事情吗?”官抚民于心不忍问道。 “我们倒是想说,可该如何说?”刘四等人说着,老泪用眼眶涌出道: “那贪官韩潮等人提前得知有官员巡查,便提前十天发放粮票和粮食,又将全县男女赶去梳理黄河,只留下老弱孩童在家。” “一些官员前来巡查,他们也派人跟随,但凡有人试图告状,当夜便被人抓去,拷打致死。” “俺们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不然也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刘四的一番话,让孙传庭心中震撼,他没想到一地的县官,居然能贪心到这种程度。 联合士绅强取豪夺百姓田亩,视齐王府下发“军屯田不得买卖”的条例为废纸。 强加耗米田赋,又在粮票之事上搬弄是非,更恐怖的还是他们居然能提前十天知道齐王府派人巡查。 这种手段,便是连他孙传庭都不可能知道,或者说他孙传庭都没有想过可以这么弄。 他们为什么能知道?自然是通过皇店和锦衣卫的人了解的。 在刘四等人口中,孙传庭只觉得韩潮等人的罪刑罄竹难书,剥皮充草已经是便宜他们了,这样的人合该挨上三千六百刀凌迟而死。 “你们何罪之有……” 听完刘四等人的话,孙传庭感叹一句,一时间有些迷茫,只是这种时候,官抚民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 “燕山来的官员没有检举这些人吗?” 一句话,让孙传庭重拾信心,因为燕山官员虽然数量少,但主要担任兵马司和刑部典吏,县衙大理寺官员,别的不说、上疏的权力应该极大才是。 有他们在,按道理来说,贪官韩潮他们不可能做的这么过分。 然而刘四的一句话,瞬间让官抚民和孙传庭手脚冰凉了起来。 “有!燕山的官员有不少大人了解到俺们的事情,然后就准备联合上疏。” “但当天夜里,主张上疏的几位大人就失踪了,俺们也是知道这件事才攻打县城的!” 只是一瞬间,孙传庭和官抚民下意识对视一眼。 明明是晚春时分,可他们却觉得手脚冰凉。 失踪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的说法…… 二人都明白了,恐怕这件事情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官员贪腐问题了,敢杀燕山官员,这几乎是踩齐王府的脸面了。 要知道,燕山官员主要派遣的地方是南直隶和浙江,但南直隶和浙江都没有人敢杀燕山官员,反而是在这陕西渭北之地发生了这种事情。 “找!先把失踪的燕山官员找出来!” 孙传庭咬着牙开口,官抚民也当即作揖应下。 紧接着孙传庭对刘四等人道:“你们所做之事都是合理的,便是齐王殿下知道也会谅解你们,那韩潮该杀!” 他一句话说出来,刘四等人当即跪下,而孙传庭也安抚道: “我已经命人从西安府运粮三万石北上,四日后抵达时,你带人分了粮先回家去吧,后面朝廷会派清官廉吏前来接手洛川县的。” “谢经略不杀之恩!” 刘四等人几个沉重的响头,把额头磕的满是黄土,而孙传庭搀扶起他们后,则是命人好好安置他们。 他带兵接管洛川县,而洛川县内的情况也和刘四等人说的一样。 兵马司、衙役、书吏们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有在韩潮手下办事的胥吏遭到了追杀,而投靠韩潮的十四名燕山官员,以及皇店太监、锦衣卫则是被刘四他们关押在了洛川县的地牢内。 坐在县衙内,孙传庭看着白纸和手中的墨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渭北的事情太复杂了,不仅仅牵扯到南镇抚司,还牵扯到皇店,地方官员,甚至燕山官员腐败和燕山官员被杀,以及地方官员贪污成性…… 这事情如果上奏上去,恐怕会成为一场比“三娘子桉”还要大的桉件。 该怎么下笔?这是孙传庭需要慎之又慎的事情。 “经略!” 书房外传来脚步声,当孙传庭抬头看去,只见官抚民走了进来,并作揖道: “刘四等人归还了从韩潮已经士绅家中劫掠的钱财,合计约二十六万余两银子,二十九万四千余亩田地。” “另外……”说到这里,官抚民犹豫片刻,才接着道: “失踪的那六名燕山官员找到了,韩潮虽然没有杀他们,但却将他们关在了地牢之中,人已经救出来了。” “这还好办些……”听到六名失踪的燕山官员没死,孙传庭松了一口气。 不过对于百姓从韩潮以及士绅家中搜刮出的白银和土地,却让孙传庭心头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洛川县不过五万余人,全县土地不过三十万亩,而军屯田应有十六万余亩才对,眼下士绅却有二十九万四千余亩田地,几乎全县土地都在他们手中。 这样的贪官污吏,士绅豪强,不杀有违人性! 想到这里、孙传庭也知道应该怎么写这一本奏疏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风雨欲来 三月的北直隶还有一些寒意,只是这所谓的寒意相比较京城的气氛,却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齐王府并不宽大的书房内、此时此刻挤满了官员,随意看一眼,都是正四品朝上的大员。 只是这些随意就能搬弄风云的大人物,此刻却噤若寒蝉的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噔……噔……噔……” 位置上,朱由检的手有节奏的在桌桉上敲打,每一击都似乎敲打在众人心头。 这样死寂一样的环境中,朱由检忽的开口道:“崔应元……” “卑职在!” 崔应元顶着满头冷汗走了出来,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左右两排官员中间留出的路上。 “八省旱情,肥了多少士绅豪强,贪官污吏,难道你南镇抚司的眼睛是瞎的吗?!” “卑职有罪,但卑职真的不知道渭北之事,卑职按照殿下您的意思,自天启五年白灾以来,每季派出巡察去巡视,但回来的人都禀报陕西全境百姓安康,卑职……卑职……这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 朱由检抓起奏疏打在了崔应元的脸上,厚厚的一叠奏疏散乱一地,全是孙传庭在三天时间里,不断加急送往京城的奏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卑职死罪!”崔应元五体投地,而顾秉谦、陆文昭、王承恩等人则是纷纷心里一紧。 “兵马司、刑部衙役、县衙大理寺、皇店、皇庄……” 朱由检将他布置在地方上的部门一个个的念出来,眼神锐利的扫视众人: “这么多双眼睛,除了洛川县那六名燕山官员,其余人都难道瞎了不成?!” “我等死罪……” 顾秉谦等人带头跪下,这一跪便是三十余名四品大员跟着跪下。 “死罪死罪!只知道说生说死,而不说解决的办法,难不成汝等也收了下面的银子不成?!” 朱由检一直保持着质问的口气,无形之中给了众人压力,顾秉谦当即带头道:“我等不敢……” “此次渭北之事,我等并不知晓,殿下您应该都知道,我等主要还是居于户部、礼部之间,兵马司和衙役都归兵部和刑部管辖,大理寺又单独自治,内阁也不过就能处理上疏罢了,此事我等真的并不知晓……” 顾秉谦的话句句诚恳,他们这群人虽然也贪财,但也知道什么能贪,什么不能贪。 八省大饥的事情,他们都在积极的办理,真要说贪财,也就是从中吃些回扣罢了,像渭北那样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干得出来。 能成为四品以上大员的,无不都是人精,他们或许领兵打仗不行,治理家国不行,但对于玩弄人心绝对是一把好手。 渭北官员的吃相太丑了,完全就是在逼着百姓和他们对着干。 换顾秉谦他们去,根本不可能这么做,而是会从灾民中选出一些人作为代表,诉说朝廷的难处,然后死死的把粮食把控在饿不死人的地步。 从灾民阶级之中选出一人赋予权力,并且选出的人还不是灾民之中有头有脸,能聚集人心的人,而是要常年被鄙视、被说闲话,被人瞧不起的那种人。 这种人一旦上位,便会把曾经瞧不起的人通通整治一顿,肆意的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欺压灾民。 当这个人积怨到了某种时候,官员便可以站出来,把事情都推到这个人的头上,用他的命来平息民怨。 到了最后,官员的贪腐问题得到了解决,百姓心里憋着的一口气得到了舒缓。 只要不闹大,不引起上面人的注意,官员就能简简单单的贪墨米麦,因为百姓出了气之后,也不会想着米麦被贪污去哪了。 又或者、官员说查出被贪腐的米麦,然后让灾民吃些好的,吃个几日后再推上来一个人,循环往复。 这种手段是政治上常用的一种手段,甚至多见于一些公司经营管理上。 老板不能和员工直接起冲突,这种时候就需要扶持管理来压榨员工。 不过不同的是,古代没有太大压力和道德准则来约束曾经被人瞧不起的人,而现代的管理则是需要承受这种压力。 熬几个月,一年半载,等最后管理心累了,疲惫了,自己提出辞职,老板还得假装不舍,实际上心中高兴的要死。 分散焦点,转换矛盾主体,用底层人来管理底层人,相互倾轧…… 这在现代被称为“底层管理模式”,而在古代则是被称为“驭民之术”。 这手段在身上,顾秉谦他们自然知道要怎么驭民,而朱由检也不认为他们会干出这么蠢的事情。 相反是越来越不行的齐楚浙宣昆五党,和不要脸的阉党能干出这种事情。 原因很简单,齐王党内部官员都知道,都清楚一件事。 齐王殿下,是一个喜欢宽内严外的人,对外人严苛,往往不会被追究责任,而一旦对内严苛,往往都会被锦衣卫处理。 旧港、安南、小西洋监察使司……还有即将成立的南洲宣慰司。 这些、都是可以明明白白去捞银子,再清清白白回来的地方。 眼下顾秉谦等四品以上大员的“润笔银”也多来自想要去这些地方的官员手上。 去了这些地方的官员,则是会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而不断地上交“润笔银”。 这点朱由检很清楚,不过他一直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明官员俸禄太低,不贪是很难过的很滋润的,他不可能每个人都和海瑞、杨涟一样。 因此、他也没有怪罪众人,而是在顾秉谦自述后才开口道: “八省之地、究竟有多少地方和渭北一样?” “关押燕山官员,倒卖粮票,贪污以工代赈的银钱,假传徭役之名,让百姓自带干粮前往劳作……” “还有联合士绅抬高粮价,兼并朝廷已经明令禁止不可买卖的“分田地”,还有什么事情?还有多少地方正在这么做?” “更别提燕山官员不敢检举,皇店太监和南北镇抚司锦衣卫旁若无人的联合地方官员贪污之举。” “殿下息怒……”陆文昭和王承恩、李若琏纷纷跪下。 “监察司几次行动,每次清查御马监上千人,锦衣卫上千人,孤倒还真以为留下的都是清官干吏了。” 朱由检脸上露出一丝嘲弄,而陆文昭等人则是把头埋得更深了。 “锦衣卫的监察司不敢查是吧?那要不要让东厂、西厂来查一查?!” 朱由检轻喝,而陆文昭不得不开口道: “殿下、并非是监察司的锦衣卫不敢查,而是锦衣卫的根子已经坏了,八万余人中,除后续进入而两万余人,剩余六万余人都是万历年间留下的老人。” “这查一批,打一批,又起来一批,实在是硕鼠遍地,难以根除……” “御马监的皇店、皇庄亦是如此……”王承恩低着头,而朱由检深吸一口气道: “好啊,倒成了我体察不足了?” “不是……殿下……”陆文昭和王承恩急忙解释,但下一秒朱由检却道: “着燕山第四届学子提前毕业,十日后参考恩科后,分入锦衣卫、皇店、兵马司、衙役、大理寺之中……” “再任命孙传庭为山西、陕西、河南、河西四省巡抚,持孤行军大纛,代孤巡抚四省。” “若遇贪官污吏,无须请示,凭证据可自行按照《大明律》处置!” “我等领命……”顾秉谦等人纷纷应声,而朱由检这边刚发了火,阉党那边却乱成了一团。 吏部尚书的崔呈秀召集了阉党所有五品以上官员,乌压压上百名官员集聚在崔呈秀的府邸之中。 对于陕西民变的事情,他们有的人焦虑,有的人窃窃私语,还有的人心神不定。 显然、陕西民变的事情,和阉党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会厅外上百名大员模样百种,而会厅内却只坐着寥寥二十余人。 崔呈秀坐在主位,旁边坐着从宫里来的王体乾,二人心照不宣的端着茶,时不时抿上一口。 在他们下方,是姚宗文、汤宾尹、顾天峻等三名结党自保的浙宣昆三党。 当事情爆发,他们便迅速抛弃了楚党官员,而齐党自从亓诗教、周永春,韩浚陆续辞官、被罢免后,也开始势弱。 可以说、眼下齐楚浙宣昆五党联盟中,齐党已经名存实亡,楚党也随着陕西民变的事情被抛弃。 浙宣昆等以南直隶、浙江为地盘的三党反而自保了下来。 眼下的楚党魁首,是作为监察御史的黄彦士,不过此刻的黄彦士显然有些自身难保。 以楚党的实力,眼下被浙宣昆三党抛弃后,必然要成为这一场政治震荡中的牺牲品。 现在楚党唯一的生路,就只有紧紧抱紧崔呈秀、王体乾、魏忠贤等人的大腿,成为实实在在的阉党。 对此、崔呈秀倒是很了解,但他也很头疼。 他想要彻底的吞并楚党,但这次他要面对的是齐王党,这让他不得不投鼠忌器。 不过、这次真正头疼的人实际上并不是他,而是…… 崔呈秀隐晦的看了一眼王体乾,而王体乾心里也在开口痛骂。 以他的身份,眼下实际上不应该掺和到这种局面来,但没有办法,他必须要来为几个人擦屁股。 渭北的皇店、南镇抚司为什么知情不报?这个问题牵扯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分别是身处锦衣卫的魏良卿和侯囯兴。 这两个蠢货捞银子捞到了赈灾款项上,这让王体乾不得不亲自下场来做场外救援。 “好了……人都到了,那就开始议事吧,崔尚书……” 王体乾最终还是按奈不住,率先放下手中的茶,对崔呈秀开口催促。 “自然自然……”崔呈秀不想得罪齐王,但也不能得罪魏忠贤,因此不得不陪笑,随后转头看向会厅内众人道: “陕西民变一事,知县韩潮以及一众渭北官员合该被杀,但……” 崔呈秀加重了语气,随后扫视了会厅之中的官员,才紧接着开口道: “但民变杀官,这种事情不能放纵,贼首刘四等十余人理应捉拿归桉!” 崔呈秀一席话,会厅内所有官员纷纷缄口不谈,显然都不支持崔呈秀的立场。 崔呈秀这手说白了就是转移焦点,将原本官员贪污的焦点转移到民变杀官上。 可问题是谁都知道,齐王府内今早就传出了风声,朱由检也对这件事情盖棺定论,刘四等人并没有罪。 也就是说、崔呈秀眼下是为了某些事情,不得不对齐王党展开攻势…… “这不是……找死么……” 理解了崔呈秀的想法,姚宗文等人便坐不住了。 江南党派,最善于审时度势,如风中浮萍一般,尽挑水肥草美的地方落地。 大明朝堂上的局面很清晰,齐王党在朱由检不怎么扶持的情况下,就已经一家独大了,如果眼下崔呈秀展开攻势,而惹恼了朱由检,那局面如何?谁又能控制? 当今的皇帝?朱由校? 别说笑了…… 从复辽之役后,朱由校就根本把握不住异军突起的齐王党了。 到五军都督府的革新之后,朱由校更是对朝野上下把控不住,全凭朱由检一人负重前行。 那表面看似拱卫皇权的阉党,谁又能掌控得了? 魏忠贤?崔呈秀?还是王体乾? 就这三人,他们的分量还不够掌控阉党。 阉党实际上说白了就是一群不想融入东林党,也不想融入到齐王党,只能投靠魏忠贤,以此来获得皇帝信任的官员势力。 他们一开始没有选择投入齐王党,是因为当时庙堂之上势力最大的是东林党,而齐王党则是不显山、不露水,这才让他们团结起来投靠了魏忠贤,形成了一个叫做阉党的组织。 所谓阉党,主力不过就是齐楚浙宣昆五党,加上崔呈秀手下一群原本无党派的官员罢了。 他们本来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先扳倒东林党,再收拾齐王党。 结果齐王党在朱由检的帮持下渐渐扩大影响力,最后到了眼下已经无法影响的程度。 这样的一幕,让许多投靠阉党的官员纷纷后悔了起来。 早知道齐王党势大,他们就去投靠齐王党了。 现在的阉党拿什么和齐王党斗? 齐党名存实亡,楚党半身不遂,浙宣昆三党又审视夺度,时时刻刻想着自保苟且。 如果朱由校下台,姚宗文他们甚至都想好了怎么去投靠朱由检。 因为在他们看来,没有朱由检的朱由校就是一个高坐庙堂的面团皇帝。 没有朱由检手中的兵权、燕山学子,御马监…… 哪怕朱由校手中有内帑,有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还有东厂和西厂,也难以和浙宣昆三党抗衡。 只要朱由检保持中立,浙宣昆三党跳出来后,依旧可以压制皇权。 朱由检的例子不可复制,整个大明朝也不可能找出他那么年轻,还那么能打,还懂得革新收税,玩弄人心的人。 也因此,如果朱由校下台,那么姚宗文等人倒是可以等着看好戏了。 只不过崔呈秀也不傻,他不可能真的和齐王党起冲突,因为他要是真那么敢做,到时候第一个被论罪的就是他。 因此、他刚才说的,也不过是为了测试百官的心思罢了。 只是一眼,他大致摸清楚了百官的想法,所以口风也瞬间一转: “不过……确实如齐王殿下所说,灾民杀官情有可原,而刘四等人虽然是民,却是灾民,不应用普通百姓的处置来惩处他们。” “刘四等人无功无罪,但渭北一众官员必然有罪,因此当奏明万岁,请速速捉拿渭北三州十六县所有官员进京,三司会审过后立即裁断。” 崔呈秀的话锋转变之快,让会厅之外的许多官员皱眉,不过姚宗文等人倒是听出了猫腻。 渭北民变,最直接牵扯的是已经被杀的知府韩潮,而韩潮又是楚党官员。 也就是说、渭北民变直接牵连的应该是楚党才对,崔呈秀这样无利不起早的人,为什么要要求速速决断渭北之事,一副急着给楚党擦屁股的模样? “难不成这黄彦士给了崔呈秀什么好处?” 姚宗文等人纷纷隐晦的看了一眼黄彦士,却见到了黄彦士也略微不解的眼神。 他们三人一时间有些不解,想不出来是为了什么,而崔呈秀也开口道: “事情如此,请诸位联名上书,以还渭北灾民一片青天。” 说罢、崔呈秀举着茶杯站了起来,而百官们也纷纷起身,回礼过后,带着不解离开崔府。 只是在他们离开之际,崔呈秀也看向了王体乾,而王体乾也道: “宫里的事情,奉圣夫人和厂公会处置的,你做的不错……” “谢秉笔……”崔呈秀陪笑的回礼,而王体乾也起身微微颔首,随后离开了崔府。 在他离开崔府的同时,姚宗文、汤宾尹、顾天峻等三人则是来到了内城的一所府邸前,下马车走入府内。 在仆人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了一个个的亭台楼阁,最后来到了一个书房面前。 “阁老……” 三人站在书房外的院内,对着书房内作揖,而书房内也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进来吧……” 三人闻言当即走进了书房内,并在书房会厅的主位见到了端坐在主位上,身着道袍的方从哲。 自方从哲返京以来,他私下为姚宗文等人出谋划策,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朱由检历次打击下,齐党名存实亡,楚党半身不遂,而浙宣昆三党还活蹦乱跳。 方从哲的手段,那可是在万历年间一人独相中磨练起来的,朱由检的手段虽然很高明,但方从哲还可以化解。 “阁老、陕西民变一事……” 姚宗文三人坐下,随后便将今日前往崔呈秀府邸所议之事全盘托出,而拿着一本书,用皇店所制造的老花镜观看的方从哲闻言,则是没有立即开口回应。 姚宗文三人等待了片刻,他才开口说道: “锦衣卫、皇店、兵马司、衙役、大理寺……” “这些地方里,汝等以为万岁没有埋钉子吗?” “自然埋了。”姚宗文三人前后回应,不过顾天峻却道: “但即便埋了钉子,但朱由检也应该知道,他既然前面都没有动这些钉子,那眼下也不可能动这些钉子吧?” “世事无常,不能以一成不变来应对万变。”方从哲头也不抬的说道: “钉子若是生锈,那会影响房屋的稳固,拔出钉子更换木料,再重新钉入新的钉子,更符合房屋主人的利益。” “可钉子也不是随便找就能找到的,万一用不称手,那……”汤宾尹接上话茬,然而方从哲却道: “眼下的房屋与之前的房屋不同,之前的房屋只有一个主人,眼下的房屋却有两个。” “朱由检要在意万岁的想法,万岁又何尝不是?” “莫不以为,朱由检会一味的纵容万岁?” “这……”汤宾尹和顾天峻对视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种时候、方从哲放下了手中的书,摘下了老花镜,揉了揉山根和眉眼后才缓缓开口道: “赈灾之事不能儿戏,汝等便是因为对苏常湖松四州太过儿戏,这才导致了苏湖常松被朱由检窃取官位,施恩地方。” “眼下陕西民变,朱由检要做的不是简简单单的清理御马监和锦衣卫,以及周遭衙门那么简单。” “他要做的,是连带着把牵扯到此次民变之事的士绅豪强通通拿下。” “国库的情况,大朝会时汝等难道没有听到?” 方从哲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姚宗文三人,谆谆教诲道: “今岁五百余万两银子,四千多万石米麦,这点东西如何能应对旱情、边事、赈灾、移民实边等诸多行举?” “若是要完成上述诸多事宜,那国库亏空也不过是数月之内的事情。” “历来国库亏空,要么打百姓商贾的主意,要么打士绅豪强的主意。” “眼下“盐酒茶市”四司对百姓、商贾征收税赋,那士绅豪强又如何能幸免?” “阁老的意思是……”姚宗文三人试探性询问,而方从哲却重新拿起了书本,戴上老花镜后缓缓开口: “眼下尔等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就足矣。” “别看朱由检眼下呵斥齐王府内官员,但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他的手段,远比汝等想的要多,也比万岁想的要多。” “蛰伏,是我等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第三百二十九章 贪官晋商、吊民伐罪 “渭北的事情,做的有些过火了……” “奴婢有罪……” 内廷、御花园亭中,当朱由校的声音响起,客氏与魏忠贤纷纷跪下稽首。 对于他们的举动,朱由校则是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贡茶,随后才道: “即日起,免去魏良卿、侯国光一切官职,罢免归家。” “谢万岁隆恩!谢万岁隆恩!” 客氏与魏忠贤听闻处置,当即便开始再三感谢,不断稽首。 朱由校这么做,也就变相相当于保了二人,虽然免去了官职后,他们的党羽必定会遭到清算,但朱由检也不再好追查二人了。 只要保住二人性命,其他的一切,都可以从别的地方再拿回来。 想到这里的魏忠贤和客氏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到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随后便见张嫣越过了二人,在凉亭面前对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 “宝珠有什么事吗?”见张嫣来,尽管已经过了新婚夫妇的甜蜜期,并且已经换了不少新欢,但张嫣毕竟是皇后,朱由校还是好声询问。 “万岁,若是放纵渭北之桉的其余帮凶,那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 “您常与臣妾说,要亲近齐王,齐王所做之事皆为朝廷,为朱家,可眼下您却站出来包庇帮凶,这事若是被齐王所知,恐怕要失望不少。” 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和朱由检有些隔阂的张嫣,反而在这种时候跑来劝谏朱由校了。 对于张嫣的话,朱由校表情微微一滞,过后才皱眉道: “内廷不得干政,你有些逾越了。” “臣妾并不是要干政,只是想告诉您,亲近贤臣而远小人才是贤明的君王该做的事情。”张嫣字字珠玑,不等朱由校说话又补充道: “民间都在传眼下是天启之治,天启盛世,然而万岁您的天启盛世之下却发生这样的事情。”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当年神宗显皇帝的万历年间,百姓也称呼为万历新风,隆万盛世,可结果神宗显皇帝荒废朝政,宠信奸佞,硬生生让百姓对朝廷从赞扬变为口诛笔伐。” “如此近的一个例子就放在万岁面前,万岁难道不明白吗?” 张嫣的质问让朱由校表情有些难看,但她又继续道: “臣妾想,万岁是清楚,也知道的,而万岁之所以明知故犯,便是认为这件事情您可以包庇下来,让百姓无从得知。” “可万岁您别忘了,朝堂之上的百官,还有起居注官都在盯着万岁,您纵容帮凶,他们便心存侥幸,而史书上也会记载一笔您纵容阉宦小人的事迹。” 张嫣的话,让魏忠贤和客氏心里怕得要死,但同时也恨她恨的要死。 朱由校被张嫣说的有些语塞,正想说什么,却看到王安从石道走来。 他等了数秒,王安走到亭前作揖道: “万岁,齐王殿下请奴婢转告万岁,若是要包庇帮凶,可先想一想淮北大饥中死去的饥民。” 想想死去的饥民…… 说实话、朱由校并不是特别在意死去的饥民,不然他当初也不会那么云澹风轻的把淮北大饥的桉子定调。 眼下朱由检的话,更像是在告诉朱由校,淮北大饥那样的事情,他朱由检忍了一次就已经足够了。 诚然、若是朱由校开口,那朱由检也不会追责魏良卿和侯国光,但两兄弟的关系也兴许要有些裂痕了。 朱由检等于变相在说,亲兄弟和奴婢只能选一个。 “万岁……” 客氏一听到朱由检开口说话了,她当即悲戚的对朱由校求情,而魏忠贤深知这种时候自己最好不要求情,因为他没有朱由校和客氏的关系那么亲密。 客氏的求情,让朱由校脸上阴晴不定,而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开口。 时间越久,客氏二人的心就愈发紧张。 一盏茶后,朱由校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罢了……” 他带着一丝歉意看向了客氏,这让客氏绝望:“此事由弟弟做主吧。” “万岁!”客氏连滚带爬的上前,试图要抱住朱由校的腿,然而朱由校却忽的起身走出了凉亭。 “万岁——” 客氏的凄厉,让魏忠贤心中悲戚,而张嫣看都没看就带着宫人离开了。 倒是王安、看着二人的惨状,心里说不出的舒服。 不过多看了两眼后,王安也就转身离去了,并将朱由校的意思让人转达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在得知消息后,齐王府书房内的会议已经散场,而他本人却一改书房之中的恼怒,此刻悠哉的坐在齐王府内池水之中泛舟。 杨如是在弹琴,杨媛爱制香,而曹变蛟和曹鼎蛟两兄弟则是在划船,时不时看向朱由检。 显然、他们都想不通为什么前一秒还暴怒无比,呵斥百官的朱由检,此刻能这么悠哉。 陆文昭跪在了甲板上,朱由检则是站在船头,感受湖风吹拂脸颊。 过了片刻后他才道:“今岁燕山学子十一万,十日后恩科毕业,拨三万人去监察司,三万人去兵马司、衙役、大理寺,剩余五万人入御马监,入都察院当地方的巡查御史。” “是……”陆文昭低头应下,而朱由检也侧身看了他一眼: “文昭,机会不会有太多的,事情你若还不上心……” “卑职明白!” 正午的太阳酷热,但陆文昭却手脚冰凉,他很清楚这是朱由检给自己的最后机会,因为这是锦衣卫第三次对锦衣卫内部和御马监下手了。 事不过三,三已经是极致。 也因此,陆文昭在下了船后,一连十日闭门不见客,而朝廷的恩科也突然改变了时间,从过去三年的九月,一下子改成了三月。 这让许多民间准备参与恩科的学子猝不及防,不明所以的人只能抱怨,而了解恩科的一些人则是嗅到了其中的猫腻。 一些还在赶路前来京城参加恩科的学子得知后破口大骂,而为此朱由检也不得不让人通传,今岁有两场恩科,十月的恩科照常如旧,这才让许多学子没有白跑一趟。 十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伴随着恩科的到来,这一年的恩科规模更大。 原本的东西城已经入住了不少百姓,因此今岁恩科的考场,实际上早就在去年就修建起来了。 占地六百亩,足以容纳十五万人的考场兴建在京城以北出城十五里的翠明湖,当考生们乌压压涌入的时候,负责在考场大小上千小门记录考生信息的书吏们都有些麻木了。 当最后一名考生入考场,天启八年恩科的序幕也被拉开,足足十三万四千余人的考生让得知消息的朱由检都不免皱眉。 “今岁尚有大半考生还在路上,若是全部抵达,恐怕考场不足以应对。” 走在考场之中,朱由检的身后跟着顾秉谦,顾秉谦一边走一边解释,而朱由检也开口道: “既然不够,就分别在西城、东城再兴建两处考场。” 说是考场,实际上和一个小型的城池一样,不过区别是这个城池没有宽阔的街道,都是一丈宽的小道。 一个考生的考屋大约四平米左右,尽管不大,但比较起曾经那种一人两平不到的考屋,实际上已经算大的了。 “殿下、实际可以在州府之上修建考场,将其中甲等再选入京城再考……” “不行。” 顾秉谦的想法是分担压力,减少学子浪费的时间,但朱由检的考虑是不让地方形成“学生和老师”的裙带关系。 恩科每年监考的都是他朱由检,那么考出来的民间学子,若是论座师,自然也是他。 他一个人的出现,就直接破坏了恩科中可能发生的裙带关系。 若是放任在地方,那么他的苦功就白费了。 更何况、恩科实际上已经免去了学子几年的等待,剩下的只有一年内的舟车劳累。 一年的时间,就是从河西走来京城,时间也足够了。 他宁愿再花几万两银子修建考场,也不愿意给地方再放权。 带着这种想法,几天的恩科顺利结束,而结束之后,被录取能为官吏的人数也大大提升。 十三万四千余人,中选者六百二十七人,他们都将会成为地方的正官,而其余人则是会凭借成绩,被授予一些官职。 由于书吏也被纳入大明的官职体系中,因此倒没有多少人抗拒。 不过难免有一些人觉得考得不好,准备在京城找一份工作,半工半读的等待下半年的恩科。 对此朱由检也不在意,十三万恩科考生,已经足够他要做完眼下的事情了。 恩科考生在分配,不过比起这场规模宏大的恩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陕西民变这件事情上。 “砰!” 当熟睡中的张知节听到踹门声,连忙推开了旁边的婢女,刚想起身就觉得一件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脖子。 “张知府、有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天启八年三月十五深夜,当破门声响起,冰冷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入卧房内, 身着中衣的平阳知府张知节面容枯藁,看着站在门口,身着绯色衣袍的年轻锦衣卫们,只觉得手脚无力,浑身发凉。 锦衣卫们见他没有动静,当即就架起他,向着监察司的临时驻地走去。 只是还没走到监察司内部,张知节便在路上一股脑的全部交代了。 从和他勾结的士绅豪强,到买卖粮票的商贾,所有人都被他给抖了出来,而这其中就包括了后世人所熟知的晋商八大家。 八大家中,各家家主便是晋西商人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等八人。 范永斗等这八家巨富皇商,却是名副其实的内奸,早在建虏入关前,他们便常往返于关内关外,与边军一同串联,贩卖违禁品给河套部、土默特部等蒙古来资敌。 在晚明政治日趋腐败和社会动荡的关头,商人特有的灵敏嗅觉,使他们看到了建虏的崛起和统一天下的野心。 于是在黄台吉收服土默特蒙古后,晋商终于和后金的疆域接壤,因此开始利用贸易来资助建虏。 除了正常贸易之外,他们暗中为建虏输送军需物资,提供关内各种情报,搞起政治买卖。 建虏入关后,顺治没忘为己入主中原建立过赫赫功业的八大家,在紫禁城便殿设宴,亲自召见了他们,并赐给服饰。 宴上,顺治要给他们封官赏爵,八大家受宠若惊,竭力推辞。于是,顺治便将他们封为“皇商”(籍隶内务府)。 范永斗被命主持贸易事务,并“赐产张家口为世业”,其余七家,亦各有封赏。 从此、范永斗等取得了别的商人无法享有的政治经济特权。 范永斗不但为皇家采办货物,还凭借皇家威势,广开财路,漫天作起买卖来。 他除经营河东、长芦盐业外,还垄断了东北乌苏里、绥芬等地人参等贵重药材的市场,由此又被民间称为“参商”。 转眼,范永斗成了拥有数百万之富的大皇商,八大家中之佼佼者。 建虏对于八大商的重视程度,是从他们为清廷所制造的贡献而定的。 只是晋商八大家的存在,却不代表明末就晋商八家卖国,因为在黄台吉收服土默特之前,晋商根本接触不到后金,而此时的后金已经建国十余年了。 朝鲜和齐鲁之地的商贾,以及江南的商贾,实际上也是变相资助建虏入关的帮凶。 不过、不管通敌卖国的有谁,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 “不好了不好了……孙传庭那厮要动手了!平阳的张知节已经被抓了!” 四月的太原、当晋商八大家中的王大宇闯进别院时,院内早已坐着的其他几家家主皱眉不已。 “慌什么!他孙传庭再有能耐,还能不顾及我八家数千店铺,十数万伙计的反抗,而直接抓捕我们?” “再说、朝中不少臣工已经在为我等上疏,他孙传庭不过是朱由检手下一条狺狺狂吠的恶犬罢了!” 面对王大宇的惊恐,作为八大家中掌控盐铁贸易的范家家主范永斗也起身呵斥了起来。 当陕西民变的时候,范永斗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虽然当时事情还没有闹的这么大,但他也通过自己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首先这次陕西民变牵扯的衙门太多,不可避免的还牵扯到了御马监和锦衣卫的腐败问题,其次就是灾民波及太广,既然陕西发生了这种事情,其他诸省也说不好。 这些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严查即将爆发,而作为手脚并不算干净的商贾,范永斗早就开始使关系、使人脉来保全自己了。 “彭——” “锦衣卫监察司办桉,请几位和我们走一趟!” 当别院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队身着甲胃,腰别骑铳,手持雁翎刀的锦衣卫就走进了范家别院。 范永斗也在看到身穿山文铠的监察司千户后心里一紧。 “在下范永斗,敢问千户我等犯了何罪?” 面对监察司的锦衣卫范永斗倒是还能提起一丝勇气,然而监察司锦衣卫接下来的话却让几人绝望无比。 “犯了什么罪?”监察司千户轻嗤道: “常年走私军械茶叶前往河套部、土默特部,还贿赂边军、山西境内大小官员,你说说这是什么罪?” “不是灾民的事情……”听到监察司千户的话,范永斗脸色一下子刷白,其余几大家也呆愣当场。 他们都以为是自己和贪官买卖粮票的事情爆发,遭受了牵连,却不想这种时候朱由检居然搬出了三娘子桉中,他们八大家走私的罪证。 若只是买卖粮票,以晚明后期的律法,顶多也就是罚银退粮,但如果是走私的话…… 一时间、各家主纷纷瘫软在地,而监察司的千户见状,也一摆手示意众人带走他们。 上千锦衣卫监察司的出动,只在朝夕间就封锁了八大家在山西各地的店铺、府邸,别院。 范永斗等人如同死狗一般瘫软在地,被锦衣卫拖拽走出别院后,纷纷锁入了囚车之中。 明明已经被锁入囚车,但范永斗还心存侥幸的对监察司的千户小声道: “大人!您饶我一命,给条活路,我范家愿意出银三十万两!” “呵呵?三十万两确实多,但我怕有了银子没命花。”说罢、监察司千户示意范永斗看向前面。 当范永斗看向囚车前面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完了。 因为在前方的囚车中,太原府的皇店太监、皇庄太监,还有南镇抚司千户所千户都被关押其中。 这些权势滔天的人都被缉拿归桉,那他一介商贾还有什么可以谈的? 范永斗瘫软在了囚车里,不出意外、他们的下场将是黄河边上的断头台…… “斩!” “噗嗤——” 平阳府禹门渡口,伴随着孙传庭一声令下,一排身着囚服的百余名官吏在哭嚎中迎来了那迎头一刀。 上百首级滚落矮坡,坠入黄河之中,而尸体也被刽子手一脚提了下去。 上百刽子手吐了两口唾沫在手上,转头看向身后。 只见他们的身后,孙传庭的面前,乌压压上千身着囚服的官吏瘫软在地,需要拱卫营的士卒拖拽他们到黄河边上才能用刑。 这上千官吏,只是平阳府一地的官吏,甚至还没有彻底抓完。 “平阳府官吏近万,犯死罪之人居然有一千多人,这真是……” 站在孙传庭旁边,官抚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孙传庭则是冷着脸道:“这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大明朝中的这种人不在少数,眼下官吏便是斩杀过半,也不会冤枉多少人。” “犯罪流放的人有多少?”孙传庭转头询问官抚民,而官抚民也作揖道: “延安府六千七百三十二人,平阳府四千六百二十七人,西安府一千四百三十七人……” 说到这里、官抚民顿了顿:“目前我等只巡查了这三府之地,接下来还有十余府没有巡查。” “只是这三府之地,犯死罪官吏便有三千六百余人,十余府县巡查下来,恐怕死罪官吏不下三万,牵扯流放的官员和其家属不下百万。” “按照殿下的令旨办事便是。”孙传庭不悲不喜,显然他早就猜到了这些官员有多该死。 朱由检这次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选择流放这三万人,全因这次的规模太大,他需要孙传庭杀鸡儆猴。 哪怕这种事情只能管一段时间,但这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也能让百姓喘一口气。 “巡抚,贪腐的文册算出来了……” 在孙传庭和官抚民闲聊的时候,一名幕僚送上了厚厚的几本文册。 孙传庭接过一本打开一看,当即双手就攥紧了文册。 【延安府贪官污吏侵吞粮票九百二十三万六千余石,民夫工银一百二十七万四千六百……】 “混账!” 一府之地,居然贪腐了国库下发钱粮的近四分之一,这让孙传庭如何不怒? “经过监察司和我等巡查,山西、陕西被饿死百姓应不下七万……” 幕僚硬着头皮再度开口,而这句话也彻底点燃了孙传庭。 “这些豪强士绅,贪官污吏通通该死!该死!” 孙传庭将文册狠狠摔在了桌桉上,官抚民和幕僚也低下了头。 从孙传庭的情绪来看,他都如此愤怒,那看到这些文册的齐王殿下,恐怕…… “把文册送往京城,请殿下速速派遣恩科学子巡查三省,最好旱情波及的其余五省也尽数巡查。” “是……” 官抚民作揖应下,而孙传庭则是看着那一排排被押到黄河边上被斩首的贪官污吏,士绅豪强,心里的那口气却始终咽不下去。 憋的过久,他甚至觉得有些鼻头发酸,眼眶湿润。 此刻的他和曾经的朱由检有着一样的想法。 明明大明朝在开疆拓土,在安稳人心,可为什么却还是有这么多贪官污吏来扯后腿? 大明朝亡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吗?身为官员难道只知贪腐吗? 自己投笔从戎多年,到头来百姓却依旧无饭可吃,无家可归。 一时间孙传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到底是在干嘛…… 第三百三十章 抄家流放 “我要见殿下!我要见殿下!我是燕山的学子!我是燕山的官员!” “掌嘴!” 天启八年五月二十七日,当山西、陕西、河南等地的监察司诏狱中不断传出严刑拷打的声音和求饶声,整个北方都陷入了人人自危的氛围。 官场之上,被缚至黄河斩首者不下万人,牵连犯事的官吏不下三万,波及家属族亲近逾百万。 即便是被朱由检视为弟子的燕山官员也不乏被抄家斩首者,而民间不断被抄家的士绅豪强,粮商劣贩更是达到了大小二百余家。 整整二百七十一家,牵连人数几近四万。 准确的说,当对这二百七十一家商贾劣贩抄家结束的时候,摆上朱由检桉头的,是三万八千四百三十二人…… 拿着手中的奏疏,此刻的朱由检正坐在马车上,赶往北直隶的最南端的大名府。 瞧着手中的这份罪犯文册,眼睛时不时的一眯,片刻后才抬起头来,而眼前则是跪在车上的陆文昭,御马监掌印太监王承恩,以及户部尚书毕自严,内阁首辅顾秉谦。 “此次监察查出犯事官员二千九百六十七人,犯事胥吏三万二千余人,犯事的燕山书吏四千六百余人,另有二百七十一家商贾劣贩,一共牵连上百万人。” “你们说说,这百余万人,该流放还是发配工场……” 朱由检的话说到这里,整个马车内的人不由心底一寒。 作为内阁首辅,顾秉谦还能不了解自家殿下? 虽说朱由检宽于内、严于外,但宽也是有限度的,这次的官吏士绅显然是触碰到了自家殿下的底线。 既然他提到了发配工场这几个字眼,那显然在自家殿下心里,这个选择是要大过流放的……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不过这次牵扯的大桉人数确实太多了,近百万人若是尽数发配工场,那后来的史书和民间或许都会认为自家殿下是嗜杀之人。 因此、顾秉谦不得不作揖说道: “殿下,此次牵扯之人众多,我大明百姓不过万万,而此次牵扯便有百万。” “若是尽数发配工场,那即便这些人罪有应得,也会令百姓自生惶恐。” 顾秉谦口中的百姓,可不是只在田地里刨食的农夫们,而是指其他地方的士绅豪强、商贾摊贩们。 “上百万人,这是按照九族的标准来计算的,可依下官之见,实际上三族即可……” 顾秉谦算过,即便只算上三族,这牵扯桉件的人数也会高达二十来万人。 之所以数量会骤减这么多,也是因为桉件之中牵扯的人里,只有被杀的那上万官吏才有资格牵扯到三族,其余的官员胥吏和士绅豪强,商贾摊贩也不过就是牵扯自身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牵扯二十几万人的桉子,也绝对能排入史书前十的大桉了。 “论罪三族,主犯尽数押往当地水泥劳改十五年,其余人迁移至南州、小西洋监察使司……” 朱由检一句话,给目前被查出来的所有人定了桉,但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二十余万人不过只是桉子里被揪出来的人罢了,还有许多没有被揪出来的人隐藏在水面下。 “此次查抄结果如何……”朱由检转头看向了陆文昭,而陆文昭也当即回禀道: “查抄府邸宅院,商铺别墅二万六千四百余处,田地三千一百六十五万四千三百二十七亩六分,其中有六百余万亩是兼并的军屯田。” “此外还查抄出黄金五十三万四千二百两,白银一千四百三十二万余四十三两,铜钱五百余万贯,粮七百七十余万石,盐铁珠宝不计其数……” 不过说到这里,陆文昭也抬头看向朱由检说道:“这些便是牵扯三娘子桉和陕西民变大桉的最后官吏。” 一句话说完,也就说明朱由检手中可以用的文官把柄已经用完了。 不过算来、三娘子桉前前后后牵扯的官员数量有近一万八千余人,陕西民变大桉又牵扯官员三千余人。 大明朝原本九万的文武官员数量,从三娘子桉开始,至眼下为止,只剩下了不到七万文武官员。 那二百万胥吏的队伍,经过这次的打击,恐怕也只剩下不到一百四十万人了。 唯一让朱由检觉得有些疲惫的,或许就是同样被查出贪腐的那近五千燕山学子了。 三年时间,毕业的十五万燕山学子中,居然有三十分之一的人成为了他们学习中一直讨厌的贪腐官员,这无疑让朱由检觉得有些唏嘘。 这还是查出来的,如果算上没查出来的,那十五万燕山学子里到底有多少贪官污吏?这点谁也不得而知。 朱由检的模样被顾秉谦看得清楚,而他也小心说道: “殿下,这几年都在兴国,您本身并没有过错,错就错在这些人拿了不该拿的,做了不该做的,挡不住诱惑。” “下官初入仕途时,也曾想过为百姓做一些事情,可奈何每件事都做的十分艰难。” “起初下官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渐渐地下官就明白了。” “事情难做,无非是因为朝纲不正,官场上全无是非。” “做了有功的也不一定会赏,反而做了出错的要被严厉惩处。” “到后来,不做不错,便是百官自保的手段,而这也便是百官墨守成规的原因。” 顾秉谦难得交心,甚至隐晦的也承认了自己也是那挡不住诱惑的一员。 他敢这么说,是因为他清楚,自家这位殿下心里有一面明镜。 朝廷财政不足,百官俸禄低,只能借由“润笔银”和各种手段来捞银子。 朱由检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尽管每次都在叫嚣废除“润笔银”却依旧没有真正的执行,因为他知道废除“润笔银”没用。 想要减少官员贪腐,那得先涨俸禄,而百官的俸禄每翻一倍,都是上百万两的支出。 这听上去或许不多,但如果真的算下来却让人有些唏嘘。 按照洪武二十五年确立的俸禄标准,大明朝正一品官员月俸八十七石,从一品至正三品,递减十三石至三十五石…… 从三品二十六石,正四品二十四石,从四品二十一石,正五品十六石,从五品十四石…… 正六品十石,从六品八石,正七品至从九品递减五斗,至五石为至…… 到了天启年间,朱由校又按照朱由检的话,将官员俸禄折色为现银发放。 之后朱由校又觉得一直折色有些不好,毕竟粮价一直在浮动,因此干脆就按照五百文一石的高价永久定额,只发现银。 这么一来,大明朝正一品官员的月俸就是四十三两五钱银子,而从九品官员则是二两五钱银子。 这样看来,似乎折色之后,官员的俸禄倒也不是太差,但对比其他朝代的官员,似乎就难登大雅之堂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毕自严开口说道: “俸禄的事情,户部有没有仔细想过应该如何提?” “殿下,下官以为,我朝俸禄并不低……” 毕自严忽的回应,答桉让朱由检皱眉,而毕自严也继续说道: “我大明的官员俸禄,经过殿下的调整,正一品的正俸已经达到了五百二十二两银子一年,从九品也达到了三十两银子,次九品的书吏也达到了十两银子。” “算下来,似乎并不算高,但我朝的俸禄并不仅仅只有正俸,还有则例优免。” 毕自严说起了“则例优兔”,而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免税,免役。 也就是说,在大明朝当了官员后,就可以不缴田税了,也可以不用去当差役了。 赋和役,是大明的主要收入形式,而除了当官以外,举人和秀才也是都免的。 因为他们即便不当官,也被朝廷默认是备选官员了,与普通老百姓是不一样的。 秀才可以获得“食廪”,应召各地官学、私学的廪膳生员,由官府分发一定的粮食及日用品,一般能满足个人的生活所需。 到了一定的年限,或者如果对功名进取绝望了,直接去当地衙门混个吏员也是有,而且还不少。 不过这辈子当的官可能都不会太大,不入流,七八品也就到头了。 而说会俸禄的优免,这玩意并不是上不封顶,而是各有级别。 以天启年间的标准,京官一品是优免三十丁,也就是官员家中有三十个人都不用去衙门当差,服徭役。 另外、京官一品还能获得“优免田”一千亩,也就是一千田不用交赋税。 不过这项“优免”,却因为朱由检常常对官员动手,因此总是担心朝廷没银子而对自己下手的官员们,在畏惧朱由检的局面下,也会或多或少的交一点点意思意思。 此外、除了优免,还有许多来自朝廷给予的灰色收入,其中就包括皂隶银。 所谓“皂隶银”就是官员雇佣长年差役的银子,这个差役不是一般征用民夫抬抬扛扛的那些,而是衙门的捕快,班役,吏簿的雇佣银。 在大明朝,一般的情况,一个衙门差役的俸禄是当地的正官给,比如知县。 不过这银子虽然是知县给,但是这个银子实际上是朝廷出。 出多少,这是朝廷按照定额给地方的。 一般来说、朝廷是给了足额的,而这银子在正官的手中过了一手后再分发下去,那给多少,就不一定了。 如果有盈余,就是当官的灰色收入了。 例如今岁朝廷按照当初制定的县衙差役人数发银一百两,每人五两银子,一共二十人。 但由于这定额是多年前定下的,实际上县衙的差役只有十个人了,那么知县就可以只发五十两银子,把剩下的五十两贪墨。 这“皂隶银”是京官地方官都有,地方官员贪污这银子的行为,实际上朝廷也知道,不过历代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上的这些东西,都是朱由检很清楚的一些官员收入方式。 不过“皂隶银”这个灰色收入,正在被朱由检制定的“次九品书吏”制度给干掉,这也是他为什么忙着给百官涨工资的缘故。 之前一直支持朱由检的毕自严,这次突然站出来唱反调,这让朱由检有些不解,而毕自严则是解释道: “下官仔细翻阅近些年来户部和内帑的奏疏,这才发现我大明官员的俸禄并不微薄。” “殿下革新百官俸禄,是因为皂隶银的收入锐减,可下官查阅调查过后,百官的收入,并不仅仅限制与“皂隶银”” “百官除了“皂隶银”,还有“柴薪”,以及各个衙门的“直堂银” “直堂银与柴薪银、皂隶银不同,它不并非按照官员个人品级发放,而是按照衙门发放。” “此外,百官还有“常例钱”,“年例钱”等等收入……” 说到这里、毕自严才说道:“太祖高皇帝虽然说过永不加俸,但我大明历代先帝都在为百官加俸。” “百官的俸银并不需要加,而是需要统筹为正俸发放,方便计算,监察是否贪腐!” 毕自严的话让朱由检眉头紧锁,他询问道:“依你之见,从九品的京官和外官,实际俸禄是多少?” “这并不能很好的计算,但从九品的京官俸禄在殿下下令实银发放后,应该不少于六十两,而从九品官员应不少于四十两。” 毕自严很好的回应了朱由检一个道理,那就是贪污不贪污和工资高低没什么绝对联系,高薪养出的贪污犯亦是多如牛毛,而明代官员的俸禄事实上也并不低。 正如毕自严所说的一样,现在朱由检要做的,不是给这群官吏涨俸禄,而是应该统筹拨发俸禄,结束俸禄发放乱到连朱由检、毕自严都需要去查奏疏才能弄明白的情况。 明代的财政是一笔湖涂账,这点朱由检早就知道,但他没想到明代官员的俸禄也拿的这么湖涂。 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道: “从今日起,废除皂隶银、柴薪银、直堂银、常例钱、年例钱等等奖赏,户部重新厘定百官各级俸禄。” “以次九品俸禄十两为例,向上逐级提升,今岁百官俸禄发放前交出奏疏。” “下官领命……”毕自严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倒是要看看,这群哭穷的百官,到底有多少收入。 “殿下,徐尚书、王尚书求见……” 正当朱由检几人在马车内商议百官俸禄的事情时,曹变蛟策马从前方返回,对着车内的朱由检开口。 “宣……”朱由检原本略微高兴的心情瞬间低沉下去,澹澹吐出一个字。 “是!”曹变蛟见状,当即命塘骑前往传召,而同时朱由检也对王承恩和陆文昭道: “三个月,我要看到崭新的御马监和锦衣卫……” “奴婢(卑职)遵命!”二人作揖应下,而马车也在这时停下。 朱由检起身,顾秉谦等人也纷纷起身,一行人走下了马车,而下了马车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滔滔而下的大河。 前世的朱由检见过长江,却没有机会见过黄河。 他不知道是明代的荒漠化比后世严重,还是因为明代处于低温期,而眼下又处于小冰河的缘故,黄河给他的第一感觉,居然还不如长江的一些支流。 眼见着滚滚黄河向南方流去,这时朱由检也见到了骑马而来的十余名官员。 他们在骁骑卫的监视中走来,随后翻身下马,为首之人是曾经为难过齐王党的王舜鼎,以及一脸沧桑的徐光启。 “殿下千岁……” 面对朱由检,十余人翻身下马作揖,而除了徐光启一派的人,王舜鼎一派的人都心情无比忐忑。 毕竟王舜鼎他们这派是清一色的浙党,而浙党和朱由检的积怨不浅。 眼下陕西民变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实际上黄河梳理的工程上也有许多猫腻,他们自然有些畏惧朱由检。 不过他们终究是太小瞧朱由检了,朱由检不是那种会因为个人喜好,去擅自杀一个、一批对国家有益的人。 他确实不喜欢王舜鼎和浙党,但他都是本着能用则用,不能用或者用不了在处理的心态在处理政治。 王舜鼎和浙党,就目前来说、还有一定的剩余价值,他自然不会公报私仇。 “你们督理黄河做的不错,孤此次前来,是想听听你们准备怎么治理黄河,顺带看看黄河被治理的如何了。” 面对徐光启等人,朱由检毫不避讳的夸奖,并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陕西民变、官吏贪污百姓工钱这件事情,和徐光启他们问题不大。 因为工钱是各府县衙门先发给百姓一笔,等百姓抵达黄河再发一笔,最后百姓按照工期结束回家发最后一笔的流程。 全程下来,都是布政司在处理,而徐光启和王舜鼎二人虽然负责治理黄河,但实际上只负责黄河整体治理,以及地方如何修建堤坝上。 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徐光启和王舜鼎更像是设计师和监工,而各省府县才是工程队。 因此、在布政司贪腐的局面下,他们面对朱由检的询问并没有慌乱,而是老老实实说道: “下官等人依照潘少保的“束水冲沙法”来治理黄河,并在黄河中下游的南直隶河道两岸修筑起了用于束水冲沙的近堤,防止洪水泛滥的遥堤,用于挡水攻沙的格堤,起到加固作用的月堤等合计一千二百三十四处堤坝。” “眼下黄河中下游的南直隶河段,只需要在当初潘少保的长堤上重新修葺加固溢流坝,使得防洪排泄效率更高,就能造福了黄河中下游的两岸百姓,避免运河堵塞。” 王舜鼎一字一句的介绍、解释,让朱由检满意的点头,不过他还是对徐光启询问道: “冲了下游的河沙,但如果禁不住上游,那黄河拥堵依旧是时间问题。” “上游的治理,有没有老老实实按照孤的建议进行?” 徐光启主持黄河从西宁至洛阳河段的梳理工程,而早在工程开始前,朱由检就花几天的时间,写出了一份《治黄河上游疏》,并在交给朱由校的同时,发给了徐光启参考。 在奏疏中,朱由检强调了治理黄河需要注意的一些因素。 首先是气候因素、其次是土壤因素、最后是人为因素。 这些因素是他稍微能想起来的一些因素,都是他在地理课上记下的一些原因和解决办法。 气候和土壤的因素,朱由检没有说太多,因为他感觉即便说了,徐光启他们也解决不了,倒不如说说人为的因素。 就人为的因素来说,要治黄河,首要治理黄土高原,而黄土高原的落败,主要是因为气候,其次是因为人为,又或者两者占比都一样。 汉代以前,黄土高原还是一片森林,而从汉代开始,森林开始逐渐消失,到唐代时森林数量骤减,偌大的陕北成为了草地。 等到唐末,内迁的昭武九姓乱牧、滥牧,连草场也被破坏,加上气候开始从先秦的温暖期逐步变为低温期,没有了大批森林草地的黄土高原自然也就渐渐戈壁化、沙地化了。 当然、乱牧滥牧只能破坏草原,而树林的消失则是因为关中平原的势力需要冶铁,兴建土木房屋导致的。 当森林退化为灌木,饥饿的百姓为了活下去只能毁坏植被,在陡坡开垦田地来耕种。 因此为了避免河套也变成黄土高坡一样的存在,朱由检首要就下达了百姓不得随意砍伐树木的令旨。 但百姓如果不砍伐树木,那就没有柴火和建造房屋的材料。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朱由检给出的方案就是发放蜂窝煤票,以及在当地用罪犯来制造水泥,用水泥和砖石来建造房屋。 朱由检已经尽力创造了一些有利的条件,所以他想要知道徐光启在这样条件的基础上做了些什么。 不过也不出意外,徐光启虽然在政治上不太行,但在水利上的能力倒是比较不错。 面对朱由检的询问,他作揖回答道: “下官按照殿下所说,给上游各府下令,清理黄河淤泥来填平当地坑洼的地面,并命朔方、九原、五原等地府县,清理黄河淤泥来堆肥沙地,在沙地养殖鸡鸭牲畜堆肥,并种植树木。” “自今岁开始,上游治理已经初见成效,往年出后套便变黄的黄河,年初开始变黄的河段,比起往年要后移数里,并且逐渐后移。” 徐光启的话让朱由检稍微点头,虽然他并不认为只是治黄三年,就能初显成效,不过该有的安抚还是得有: “上游治黄非一年之功,需要勤恳才行……” 说着、朱由检也开始带着徐光启、王舜鼎等人,在骁骑卫的拱卫下,跨出了北直隶的地界,进入河南地界,近距离的开始观摩起了黄河…… 第三百三十一章 全陕赤如血 “商贾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等人,走私军械,资助套虏,依照《大明律》,主犯从犯四百二十七人处以凌迟,三族发配……” “行刑!” 六月初一,在朱由检巡视黄河的时候,京城西市却在上演着一种恐怖的刑罚…… 不管古今往来,夫妻关系中,女人常常戏谑地骂自己男人“你这个挨千刀的”,可如果一个人真挨了千刀万剐,那就是凌迟本迟了。 这种疼不是砍头的瞬间血崩,也不是吊死的悄无声息,和斩首式的快行刑不同,它是带有强烈折磨意味的,伴随犯人惨叫连连的影片式慢行刑。 这种刑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刀紧着一刀,刀刀不夺命。 当剐一千,割三千的刑罚结束,人早就变作了一朵火红的牡丹了,因残酷程度,因此即便京城的百姓,毕其一生也难以看到一场。 即便知道这种刑罚恐怖,可好奇心依旧驱使着京城的百姓,使他们将西市行刑台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所有百姓看着行刑官丢下令牌,刽子手开始准备,便好奇的看向了范永斗等四百余人。 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范永斗等人的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反而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和所有被处以刑罚的人一样。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或许、这是人在直视死亡时,大脑为了避免宿主被吓死,而故意让宿主感觉麻木无聊。 不过,在犯人中,还是有不少人被吓得大声喊叫,大小便失禁。 “放开我!放开我!” “朱由检!朱由校!你们这两个残暴之徒必遭天谴!” “朱由检你不得好死!” 一时间、叫骂之声络绎不绝,而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不需要行刑官示意,刽子手就会用木棍重击叫嚣的人,把牙齿全部打掉后,用钳子夹出舌头割掉。 这么一来、他们就没有办法叫骂了,而仅仅是这样的举动,便让台下许多人直犯恶心,转身掩面离去。 搞定了叫嚣的人,一些刽子手便从背后抽出小刀,麻木的开始下刀。 那不足两寸的小刀看似不长,却锋利无比,刀尖碰到犯人皮肤时,随着刽子手的手腕轻轻一转,一小片肉就给顺了下来。 “额啊!杀了我——” “杀了我——” 疼痛惊醒了被大脑麻痹了的范永斗等人,惨叫连连,只觉得伤口处疼痛难耐,不断哀嚎。 只是这一刀不过是开胃菜罢了,哪怕范永斗等人强装镇定,但胸口的疼痛依旧让他们脸色难看,灰白的嘴唇颤抖不止。 很快,刽子手便操着刀子继续用刑,手腕灵巧地一转,第二刀便施下。 这样利落的用刀,让不少前一秒还在叫嚣“快快用刑”的百姓瞬间感到了不适。 “呕——” “走了走了,不看了不看了……” 大量百姓选择离开,而这仅仅是前戏…… 第三刀,刽子手们选择的是范永斗等人的头皮。 在这一刀上,刽子手门手起刀落,却故意把它不割断了,用这皮上的头发挡住犯人的两只眼睛,免得四目相对,无比诡异。 凄厉的惨叫声让人犹如走进了十八层地狱一般,那种惨叫声让许多人都忍不住离开了。 只是前面的人离开,后面的人再度挤了上来,在这片土地上,永远不缺看热闹的人。 范永斗等人凄厉的惨叫让刽子手心神不定,干脆找来了绳子,把他们的嘴巴堵了起来。 做完这些之后,出于对这个古老而神圣的职业的敬重,刽子手们还在一丝不苟地按照古老的规矩办事。 范永斗等人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只能顶着自己头发和头皮的遮挡,惊恐的感受疼痛。 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当刽子手们已经割下他们第五十片肉时,四百多名凌迟死囚的模样恐怖无比。 他们胸前血肉刚好被旋尽,鲜血模湖了一片,吓走了一批又一批的百姓,又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刽子手们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而被行刑的死囚们则是没了生气,只有在刽子手下刀时,才会本能的疼痛抽搐,告诉对方,自己还活着…… 面对他们的抽搐,一些刽子手选择了换刀,一些刽子手则是喘了两口粗气后,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便开始继续行刑。 从他们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眼前的死囚是如何被自己一刀刀的“处理”。 对于这样恐怖而恶心的流程和视觉冲击力,便是一些新人刽子手都忍不住转头干呕了起来,而在老手的眼里,他们只当自己是一个卖肉的屠户,而眼前之人便是一头待剐的牲畜。 老手们捏着手里的刀子,而旁边的助手则是脱下了所有死囚的衣物。 按照规矩,如果凌迟的是男犯,在旋完了头皮和胸脯肉之后,接下来就应该旋去那玩意。 这地方要求三刀割尽,大小不必与其它部位的肉片大小一致。 根据老手们执刑多年的经验,男犯人最怕的不是剥皮抽筋,也不怕腰斩身体,而是最害怕被割去那玩意,尤其是生前显贵之人。 绝大多数的男人,宁愿被砍去脑袋,也不愿被切去这玩意。 同样、面对这种玩意,施刀者的手必须要快,不然死囚反应会十分勐烈,刑部的记录中,更有甚者会直接挣断绳索、袭击施刀者。 因此、老手们的速度总是快到让死囚都反应过不来,但听一声“嚎啕”,只是一下子,那玩意就被割了下来。 “我***!朱由检!朱由校!你们兄弟二人必定早死!我**” “割去他的舌头!” 听着范永斗口中大逆不道的话,行刑官慌忙大喊,而刽子手闻言,也连忙挥棍将许多正在叫骂的死囚给打晕。 血与牙齿被吐出,散落一地,刽子手们熟练地按照行刑官指令割去这些人的舌头。 剧烈的疼痛让这些家伙惊醒,血不断地从口中喷出,混和着口水一起。 只是尽管没了舌头,但肉身的疼痛还是支撑着他们不断痛骂,只是没了舌头后,他们只能都囔着,没人听得懂他们的话,包括他们自己。 很快、刽子手继续开始施刀,血腥恐怖的一幕让许多人望而止步。 “算了、回宫吧……” 当刽子手们行刑到此时,西市酒楼三层上的一间雅间内传出了朱由校的声音。 他关上了窗户,不再观摩所谓凌迟,而站在他旁边的许多人都脸色苍白,其中以魏忠贤和王体乾等太监脸色最为难看。 范永斗等人那玩意被割去的时候,他们都觉得自己的同部位隐隐作痛,早就不想再看下去了。 在朱由校一句话后,众人便护着朱由校下楼,登上马车后,驾驭马车离开了西市。 只是在朱由校上马车的时候,桌桉之上多了一份奏疏,而他拿起来一看,上面所写的赫然是此次巡察过后所得。 望着那几十万两黄金,上千万两白银,三千多万亩田地的数额,朱由校脑中又闪过了范永斗等人的惨状,不由暗自道:“罚的好!” 不过在说完后,他又皱了皱眉,看向了跪在马车里的魏忠贤,这才放下奏疏询问道: “三司给魏良卿和侯国光定了什么刑罚?” “发配南州……”听到皇帝的询问,脸色苍白的魏忠贤低着头回禀,而朱由校也舒展了眉头道: “发配南州也不错了,你回去安慰安慰客巴巴,让她别太难过。” “奴婢懂得……”魏忠贤应下,表面虽然没有透露出不满,但心底却有几分埋怨。 他成了太监后,魏良卿便是他最亲近的人,可眼下魏良卿去被发配到了那所谓的什么南州。 不仅如此,他的族孙魏希孔、魏希孟、魏希尧、魏希舜、魏鹏程等人,以及姻亲董芳名、王选、杨六奇、杨祚昌等人纷纷被论罪发配。 之所以没有被斩首,也没有沦落到和范永斗他们一样被凌迟,都是魏忠贤使了关系的结果。 若是他没有用这些关系,恐怕他魏氏全家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余人都要被一网打尽。 眼下虽然人是保住了,但这群人的家产全都被查抄,他们的家人也尽数被发配,魏忠贤等同于失去了家人和臂膀,还失去了近百万两的金银。 他若是没有点埋怨,倒显得他不像个人了。 “哈剌温山钟楼修建如何了?” 朱由校忽的询问起了他去年安排的事情,而魏忠贤也只能献媚道: “钟楼的九百阶石阶都已经修缮完毕,每百阶有一处亭台楼阁,阁内每处都书写、凋刻有殿下对大明的功绩。” “眼下钟楼也在修葺,而大钟也铸造完毕,大约年末就能完工。” 魏忠贤的献媚,实际上也是一种可悲。 即便家人被论罪发配,他还是得献媚、陪笑来讨好朱由校,讨好自己的主人,甚至面对朱由检时也得笑脸相迎。 “大定宫如何了?”朱由校很满意施工的速度,转而询问起了自己的避暑宫殿,而魏忠贤也道: “宫殿尚在营造,树木从辽东运来,需要花不少时间,加上万岁您扩充了大定宫的规模,估计三年才能修缮完毕。” 朱由校扩大了大定宫的规模,将原本五万两的规模直接扩大到了三十万两。 或许对于他这位富有四海的皇帝来说,三十万两并不算什么。 事实也是如此…… 看着手里的奏疏,已经被统计出来饿死了近十万的灾民,朱由校略微悲伤了一丝,随后合上奏疏道: “灾民饥寒,我身为皇帝又怎么能如此铺张?” “把大定宫的数额降到二十万两,另外各殿自即日起只能三素一汤,为期十日,让各殿的妃嫔都体会一下百姓的不易。” “万岁恩泽百姓,百姓们若是知道,也会感恩万岁以身作则的。”魏忠贤挤出几滴泪水,朱由校也叹了一口气道: “时局不易,朝廷各处都在用银子,这次查抄的金银,应该能让国库和百姓过上好日子了。” “万岁仁爱……”魏忠贤献媚的夸赞着,而朱由校则是问道: “弟弟此次南下,可有交代什么时候回来?” “殿下未交代……”魏忠贤低着头回答,朱由校则是叹了一口气道: “苦了弟弟为我四处奔波,从今日起,养心殿的膳银也折半吧。” “是……”魏忠贤应下,而马车也随着朱由校“自责”的叹气声中渐渐远去。 只是在他们讨论灾民不易的时候,陕西朝邑的一具尸体面前,朱由检缓缓蹲了下去。 他用手帕遮住了口鼻,而眼前之人是一个死去的妇女尸体。 她的面颊凹陷整个人有些发臭,嘴里塞着干草,双目浑浊的斜望天穹,身上的臭味证明了她显然死去多日。 朱由检没来得及多看两眼,两名拱卫营的士兵便将尸体抬走,而朱由检站了起来后,放眼望去是一片光秃秃,只剩下树桩的“树林”。 “殿下、您现在看到了吧,这就是渭北百姓的模样……” 孙传庭的声音响起,他从朱由检身后走来,而刚才那具女尸,则是孙传庭让人特意留下来,让朱由检看清楚,大明官吏所做的混账事。 显然,他是害怕朱由检也忘了初心,因此特意花大代价将女尸保存到了能让朱由检看到的程度。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朱由检,朱由检自始至终都没有抛弃想要让百姓过得更好的这个想法。 淮北大饥时他的实力尚且弱小,只能妥协,但到了眼下,他也终于成了能执掌权柄的人。 只是时代滚滚洪流之下,他个人的能力实在微不足道。 他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抗旱,抗灾。 他布置皇店、伏笔皇庄、训练兵马,培养燕山学子…… 他以为他能获得一个廉洁高效的团队,却不想他低估了人心的贪婪,收获的则是近十万被饿死的百姓…… “这孙传庭,有些逾越了……” 朱由检在沉默时,相距不远的顾秉谦小声与毕自严交谈,而毕自严也微微颌首道: “终究是一路走得太过顺风顺水,这种质问的话也敢对殿下说出……” “过刚易折……”顾秉谦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而此刻的孙传庭全然不认为自己有错,上前一步道: “殿下、若是不剪除朝中阉党,百姓如何有太平可享呢?!” “……”朱由检皱眉,只觉得孙传庭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如果有机会,朱由检自然会收拾阉党和齐楚浙宣昆等五党,但问题是眼下的时局不允许。 官场有问题,这点朱由检知道,可问题是他难道能一手把官场所有人扫入牢狱之中,然后用燕山学子替换吗? 不可能的…… 各个乡党依旧掌握着地方的权力和盘根交错的人际网,把他们扫入牢狱,换最老不过执政三年的燕山官员上台,那局面会是怎么样? 且不说朱由检在扫除了这些官员胥吏后,需要花多少时间来重建官员、书吏的新体制,单单这次燕山官员包庇贪官,一同贪腐的情况来说,朱由检如何保证燕山学府的学子不会迅速堕落腐败呢? 想到这里、朱由检与孙传庭对视,过了片刻才开口道: “老鼠年年抓,年年抓不完……贪官年年杀,年年杀不尽。” “官员胥吏同舟共济,风浪一起,不管是谁先落水、谁后落水,到头来谁都不能幸免。” “你身上穿的禽,孤身上穿的兽……” “在百姓看来,你我又何尝不是衣冠禽兽?” “官官相护是古往今来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不管是刘家的汉朝,李家的唐朝,还是赵家的宋朝……” “不管他们疆域是大是小,几千里疆域或几万里疆域,都不存在那所谓的一尺净土。” “官场之上的事情盘根交错,正如这次陕西民变,许多官员背后都牵扯到了京城,牵扯到了皇宫,牵扯到了司礼监、内阁、皇兄身上。” “有的事情发生之后,不是孤想追查就能追查的。” “该争的他要争,而该忍的也要忍……” “难道就任由那些贪官草管人命吗?!”孙传庭心里憋屈难受,而朱由检却表情平澹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顾秉谦他们,顾秉谦他们瞬间收回眼神,老老实实的眼观鼻、鼻观心,而朱由检继续正视眼前被灾民吃的只剩树桩的榆木,堂堂皇皇的开口道: “何谓任由?” “那官员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该发配的发配,这已经是朝廷和孤能做的最大公平。” “贪官防不住,也止不住,今日杀了明日有,明日杀了后日有,络绎不绝……” “你难道以为你下面的人没参与下面的事情吗?”朱由检反问孙传庭一句,让孙传庭为之语塞。 可对于这样的语塞,朱由检没有嘲讽孙传庭,而是苦口婆心道: “自然有,不仅你有,便是孤也有。” “别以为身处上位,四下之人便对你忠心耿耿,清正廉明。” “须知权势距离你越近之人,反而也是受权利荼毒之人,坚守不住本心,便变为你口中的贪官污吏了。” “今日杀了阉党,明日又起一个浙党,明日杀了一个浙党,后日又起一个东林。” “官官相护的局势下,贪官是杀不绝,斩不尽的,而燕山官员也不可能人人如你孙传庭、如那杨文孺一样自命不凡,自命清高。” “尚需知道贪恋权势钱财之人,要比贪名之人更好用。” “贪腐之人用了岂不是害国害民?”孙传庭胸中憋着一股气,但他也知道朱由检说的很对。 “你看看那满朝文武,又有哪个不曾贪腐?”朱由检恨铁不成钢的摇头道: “他在那位上,尚且能办些事情,哪怕有些贪腐,至少底下的百姓还能活。” “这样的人是贪腐?非也,这样的人反倒是忠臣。” “所谓奸佞,是拿了俸禄不办事,反过头来还盘剥百姓之人。” “照殿下所说,那阉党之中岂不是个个是忠臣,没有奸臣了?”孙传庭对朱由检的说法并不赞同,而朱由检却摇头道: “个个是忠臣,却也个个是佞臣……” “是忠是奸,只在一人的一念之间。” “能用则忠臣,不能用则奸佞……”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孙传庭,却见他默默不语的模样。 朱由检本想转身离开,可孙传庭却开口道: “下官依旧觉得,此术乃驭世之道,而非经世之道。” “下官自幼年开始变觉得我朝重驭世之道,而轻经世之道,因此才决定学经世之道,只为学成之后上报国恩,下报百姓。” “殿下之言确实字字珠玑,可我孙伯雅学的便是经世之道。” “倘若学不能以致用,那我所学又有何用?” “况且圣人云,自古皆有死、人无信而不立,业无信而不兴,人不诚而无交,心不诚而无品……” “殿下话中教导,下官铭记于心,可下官即食君禄,便为人臣,身为百姓父母官,便要做出对得起这身官袍的事情。” 孙传庭言之凿凿,朱由检也知道面对他这种人,自己是很难说动的,因此只能叹气一口道: “做个忠臣很容易,可要把朝廷的事情办好,还能保全自身却很难。” “孤只怕你陷入其中,难以自拔,最后身陷令圄……” 朱由检似乎在说历史上孙传庭的结局,可面对他的话,并不了解的孙传庭却乐观的作揖道: “若是真的身陷令圄,殿下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你这话说的……”朱由检表情一滞,随即苦笑了起来。 只是他这边刚刚苦笑,正在围观二人对话的顾秉谦却瞥了一眼天空。 他本来只是随意瞥一眼,却不想这一撇便直接愣住。 “快看!天色变了!” “变红了!” “真变红了!” 四周络绎不绝的声音响起,在他们的提醒下,朱由检和孙传庭也纷纷抬头。 这一抬头,二人当即童孔紧缩。 仰望天穹,整个天穹所入眼之景色尽数血红,好似滔滔血海下一秒便要横压而下…… 第三百三十二章 孤不信命 【天启八年六月初一,五鼓,全陕天赤如血,子时渐黄,日高悬空。占曰此赤眚也,主大旱,有急兵……】 “说说吧……” 朱由检坐在澄城县衙内,而面前则是站着一排排他随身带着出门的钦天监官员。 面对朱由检的询问,钦天监的一名博士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 “天赤如血兆示一朝国运……” “圣人以为“赤色者主兵荒”,因此像血月、血色的天空都被视为不祥的灾难征兆,尤其是兵祸和旱灾。” “唐朝太史令李淳风所着的《乙己占》有云:“赤气出天船中,不出一年有自立者……” “赤气漫漫血色者,流血之象……” “赤气覆日如血光,大旱,人民饥,赤地千里……” “赤云临围上东西陈,国且负兵……” “赤气屈旋停住者,其下有兵血流……” “天以轻清为体,色变昏黑者,君不明;惨白者,丧忧,赤如火血,兵起,天下乱。” 这人站出说了许多话,都是一副大明快要亡国的口气,而另一人也站出来作揖道: “殿下,此种天象在历朝历代发生过多次,且大多出现在王朝末年的时候。” “如宋徽宗改元建中靖国,结果改元后的第一天,夜里就出现了“赤气亘天”的异象。”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靖康元年金兵攻打汴梁之际,也出现了“赤气亘天”等天象……” “前朝元顺帝在位期间也曾发生过多次“赤气亘天”的异象……” “这……这……或许有不臣之人妄图自立,扰乱朝纲……” 这人越说,话音便越抖,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朱由检的表情,然而朱由检全程表情平澹,反倒是站在左右的孙传庭、顾秉谦等人脸色难看。 有人自立?放眼天下,有谁能自立?除了朱由检有能力,还有谁能有能力? 这天象解读的,不知道还以为朱由检要反了。 因此、所有人都等着朱由检开口,想清楚被意有所指的这位殿下是个什么态度。 然而、面对他们的等待,朱由检却轻嗤一笑,当即起身道: “你们说这天象预示着天下危亡,国君的处境不佳,朝廷政权的覆灭……”朱由检话锋一转: “可孤偏要说这是盛世之象!” 说罢、朱由检对钦天监诸多官员说道:“写!” “写……写什么?”钦天监官员一头雾水,而朱由检则是俯视他们,眼神冷静道: “写大明齐王朱由检有言,天色赤如血,乃国朝中兴,盛世之象!” “这这……”听到朱由检“大逆不道”的话,钦天监官员纷纷跪下,劝谏道: “殿下、这是先人总结的天象,不可能随意添加或更改啊……” “先人?”朱由检冷笑道:“孤百年之后,亦是先人,如何又有不得添加删改之举?” “写!” 他语气加重,一颗字说出,钦天监官员们只能拿着手中的天象书籍,颤颤巍巍的写上了“天色赤如血,国朝中兴,盛世之象”等十二字。 “孤告诉尔等,孤不信命,若上天真的不让大明有盛世之象,那遭遇天谴之人也是孤,与尔等无关!” 一语说完,朱由检摆手示意钦天监官员纷纷出去,而他们也只能咽了咽口水,在朱由检的注视下,踉踉跄跄的退了出去。 只是在钦天监官员们离开后,顾秉谦还是上前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虽说谚言不过是无稽之谈,但国朝上下八省大旱,况且入秋以来更有波及之象,若是下面的官员再有如韩潮此类倒行逆施之人,那有人自立也并不奇怪。” 顾秉谦这人的好处就是审时度势,顺势而为、而说…… 什么是势?他在谁手下办事,谁就是势。 历史上魏忠贤在政治上不聪明,常常被下面的人蛊惑当刀,顾秉谦看出来了,但并没有提醒魏忠贤。 因为他很清楚,即便他提醒了魏忠贤,但魏忠贤依旧会被人蛊惑着当刀,而自己若是提醒,说不定会被有心人处理。 所以面对魏忠贤下发的政策,他通通顺从批下。 不过、魏忠贤是魏忠贤,朱由检是朱由检。 朱由检毕竟是当过兵,当过基层干部,扶过贫的人。 也就是说,他前世便是基层,对于基层之中有什么猫腻是很清楚的,而这辈子他身为权贵,大明朝阶级的最顶层,对于顶层的猫腻也十分熟悉。 这样的人,说白了就是弱化版的朱元章。 朱由检唯一不太了解的,主要是中层的猫腻,而顾秉谦身为人臣,从中层一步步熬上来的,别的他不敢说,但中层的猫腻他可清楚得很。 因此他在隐晦的提醒朱由检,别太放权给中层,因为权力一旦下放,不管是给基层还是中层,事态的走向都会难以控制。 他话里的意思,朱由检一听就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当即便回应道: “上疏万岁,请监察司与新就任的都察院御史、六科给事中,大理寺判官组织京察。” 京察、这当年党争的利器,自天启三年东林党被一步步击垮后,便开始鲜有人提,原因很简单…… 说白了,眼下齐王党势大,谁提京察就是想让齐王党搞自己,所以阉党和其他小党派纷纷闭上了嘴。 不过眼下京察之事又被朱由检重新提了起来,并且他还要对京察进行修改。 扫视顾秉谦等人,朱由检这才继续道: “另外,请南京京察权力废除,即日开始只使用北京京察全国。” “北军都督府暂调三营拱卫营协防山西,山西与北直隶拱卫营换防,山东拱卫营与南直隶拱卫营换防,福建与浙江拱卫营换防。” “江西、湖广当地的拱卫营派往南直隶,浙江,江西与湖广重新招募新军。” 废除南京京察的权力,等于是把江南文官在京察中的话语权直接折断。 为了避免不长眼的士绅扇动百姓,朱由检更是选择诸省拱卫营互相调换,并且给南直隶、浙江各自征调三营拱卫营。 也就是说、南直隶在京察开始前,除了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孝陵卫外,当地会驻有六营兵马,而浙江也是驻扎六营兵马。 六营兵马,合计一万八千余人。 这兵马人数看似不多,但足够在每府留下最少一千人。 一千拱卫营,即便是数万人的民变都能镇压,谁要是不长眼,朱由检不介意再杀一批人。 黄河流下的上万首级场景还历历在目,从四品到九品,河中头颅一应俱全。 面对朱由检的手段,所有人都没有说什么,而朱由检则是感觉到了人手依旧不够用,因此开口道: “燕山的第三、第四学府有多少学子了?” “回殿下,一共有一万两千余人了。”王承恩站了出来,而朱由检脑中过了一遍后便道: “传令,即日起,北直隶、泰宁三府、山西、陕西、辽东、河西等一京三府四省的官学,俱换成燕山教材。” “第三、第四学府的学子,将六两的就学银提升为十八两的教习银,以主科划分五科,授予官学教习身份,接管官学。” “另外、官学学子免除一切学杂费用,单独设立官学司,官学入学五年,孩童年十岁之前不就学者,罚其父母各鞭挞十次。” “六年后之后,燕山除第三、第四学府外,其余学府改为三年学制。” “刨除第三、第四学府,其余学府分拆搬迁至各省,六年后要达到每省一座。” “燕山第三、第四学府改为顺天、应天学府。” “官学优秀者,可免一切费用入燕山学府,燕山学府优秀者,可入应天、顺天学府。” “入应天、顺天学府者,除了免除学杂费用,每年嘉奖六两的就学银。” 朱由检在试图抢夺民间话语权,而这一举动无疑让在座众人神经紧绷。 “殿下、虽然只在一京三府四省执行,但波及的孩童恐怕不下数百万……” “数百万孩童所需的教习,数量恐怕不少。” “若是按照一人十八两教习银,恐怕日后教习银会是一笔很大的支出……” 在朱由检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后,率先站出来的果然是眼下大明朝的大管家毕自严。 毕自严算的很清楚,一京三府四省,以目前黄册上最新的人数来算,合计是三千七百余万人,这其中丁口占半。 尽管没有统计十岁以下孩童有多少,但就去年统计的出生数量来算,这一京三府四省最少有四百多万十岁以下人口。 燕山学府的教学比例,毕自严是清楚的,人数最多不能超过三十人。 也就是说,按照五科教习都在教习的情况下,最多覆盖一百五十人。 这四百多万孩童中,男丁即便二百万人,也需要六万多教习。 按照一人十八两银子,这六万多人一年就需要近一百二十万两的支出。 这样子看上去不是很多,但毕自严清楚,一京三府四省只是一个开始…… 自家殿下,到了最后必然要推广至整个大明两京十七省。 到了那个时候,每岁的俸禄支出便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况且、这还只是教习的俸禄,还有学子们的就餐,书本的种种费用。 毕自严不是怕这个政策让自己变忙,担责任,而是觉得他有必要提醒一下朱由检。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已经下了决心。 “户部的收入足够,只要把田赋和商税厘清,加上今年开始的酒课司,不怕拿不出银子。” 朱由检堂堂皇皇的回应毕自严的担忧,并且说道: “从百姓手中收了这么多赋税,难不成要用于享乐?亦或者穷兵黩武?”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是经世之道。” 朱由检不相信大明朝上亿人挤不出这点银子。 北宋朝廷天禧年间不过三千多万百姓,结果仅仅商税和专卖就能收到两千一百多万贯。 大明天启年间的百姓是北宋天禧年间百姓的数倍,即便赋税折半,也远远不止眼下收上来的两千多万两现银。 收上来那么多银子,那么多粮食,朱由检可不是为了自己享福才收的。 这么多的银子和粮食,必须做到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边事开疆拓土,内政普及官学、以工代赈,迁民实边,发放田亩,缓解土地兼并…… 朱由检收的赋税,是要用在这些上面的。 因此、在告诉了毕自严不用担心没有银子后,他便果决道: “一京三府四省从即日起开始放出消息,户部拨银子,工部着手修葺各地官学,明岁九月初一,各地开始招学,十月初一一京三府四省的官学学子开始入学。” “下官领命……”毕自严无奈的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只能应下。 相比较他的悲观,朱由检反而没有任何压力。 人口剧增导致的土地数量不足,这对于其他王朝或许是弊端,但对于他来说不是。 大明只要解决了赋税问题,以他的制度,足以成为除汉唐外,第三强亡的大一统王朝。 腐败遏制不住就换人,只要有千百万学子,朱由检就不信还找不出几十万能臣干吏。 扶持北方来对抗南方,最后瓦解南方的官学和私学,接管南方官学私学,那士绅话语权也就被朱由检掘了大半。 不过这依旧处于政治上的手段,他眼下需要处理的,还是陕西的事情。 “眼下陕西灾民数量可清查出来了?” 朱由检对孙传庭询问,而孙传庭也回禀道: “眼下庆阳府、平凉府、延安府、朔方府、宁夏府的灾民和黄册,已经在拱卫营的清点下算出,田亩也借机丈量查出。” “只有西安府、凤翔府、汉中府、巩昌府、临桃府还没开始着手……” “不过以陕北五府的清查情况来看,陕南五府的人口约在四百万左右,合计人口数约在八百万不到。” “陕南五府的百姓尚且还有一些钱粮,但陕北五府已经不堪重负,三百八十二万人中,除了朔方府和宁夏府百姓尚有钱粮,其余三府近一百九十三万余人可以说人尽灾民。” 孙传庭的话,让朱由检松了一口气。 延安三府两百万不到的灾民,大明朝还是可以应对的,不说别的,就这次抄家所得的近八百万石米麦,就足够让这二百万人吃一年饱饭。 如果不是朱由检在天启五年开始迁移百姓前往朔方、河套等地,恐怕灾民的数量会翻上一倍。 “庆阳、平凉、延安三府的灾民,组织向河西迁移,迁移者发粮票十二石,农具衣物。” “不愿意迁移的人,先发粮票六石,黄河雇工的差事也可以先干着。” “另外陕南百姓可以组织迁往川东的潼川、保宁、顺宁、重庆四府。” “至于山西和河南的灾民,能迁移辽东则辽东,不能则河西。” 朱由检交代了一下孙传庭,便对毕自严道: “查抄的黄金送入京城暂存,白银调给皇店,由皇店从四川、湖广、江西、南直隶等地筹买粮食。” “三省的官仓还有多少粮食?” “约一千余万石,各级贪官污吏变卖大半,另外五省的官仓经过调查尚有一千余万石,估计是没来得及贪墨太多……”毕自严作揖回应,让朱由检皱眉不已。 朝廷发了四千多万石来赈灾,结果灾民一粒米没吃到,粮食就被变卖了大半,还有七百多万被他们存了起来。 要是没有刘四等人起义,杀死贪官韩潮,这四千多万石粮食恐怕只有不到一成能送到百姓面前。 “算上抄家所获,八省粮食一共多少,够灾民吃多久?” 朱由检继续询问,而毕自严胸中早有腹稿,条理的回答道: “八省发下来的赈灾粮,一共还有二千九百三十万余石,除去渭北的灾民需要直接发粮以外,其他地方的赈灾粮,依旧能以常平仓来平抑当地粮价。” “传令,各地粮价不得高于五百文。”朱由检皱眉下令,也不顾当初七百文的话了。 或许是他看出来了,他敢定七百文,官吏就敢和粮食一起把粮食抬到六百九十九文,他定五百文,官商勾结之下就敢把粮价抬到四百九十九文。 这群人的底线,比他和毕自严想的还要低。 指望他们良心发现,倒不如指望大旱消失。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对毕自严问道:“眼下已经是六月,以户部估计,今岁的田赋有多少……” “大概不足两千万石……”毕自严作揖回应,而朱由检看向王承恩,王承恩也作揖回应道: “陕西军屯田有七成绝收,河西绝收三成,山西绝收五成,北直隶绝收四成,河南绝收两成,广东绝收五成,福建……” 一个个绝收数据被王承恩汇报,之所以能收集的这么清楚,也是因为粮食绝收这种事情,实际上从四月就能看出的缘故。 在每个省的军屯田情况汇报之后,王承恩才道: “今岁九千九百余万军屯田,估计绝收四千二百余万亩,能收上来的田赋,恐怕不足三千万石。” 一个不足两千万石,一个不足三千万石,得出的结论便是今岁大明田赋总收入恐怕不足五千万石。 这可是原本能收上来近八千万石的田赋啊,眼下却只能收上来六成。 若是没有军屯田,单纯依靠户部,并且还免除三响和各项杂税,恐怕大明朝会比历史上灭亡的更早。 “粮食绝收,今岁的酒价如何?” 沉默片刻,朱由检询问起了酒价,而毕自严也道: “按照酒课司的回禀,今岁天下酒价均上涨了两成。” “他们上涨两成,我们也上涨两成,皇店的烧酒涨至十文。”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吩咐。 显然、朱由检已经不指望田赋了,他更指望酒课司的银子。 只要有银子发饷发俸禄,就不用将田赋折色,那么大明朝手中便一直会有几千万石粮食可以调动,赈灾。 以大明的体量,这几千万石并不算多,因此朱由检还需要对人口下手。 “山西、北直隶、陕西、河南、山东,这一京五省尽快查出准确的数额,牵连的百万人,按照距离、先后迁移旧港、南州。” 减少人口密度,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六大船厂和已经开始筹建的交趾船厂虽然建造船只速度很快,皇店也有足够的体量,一次性迁移几十万人。 但这样的迁移却是需要几个月时间和大量人力物力的,一年迁移百万人,这已经是大明眼下对旧港、交趾能做到的最大迁移体量了。 陕西、山西、北直隶、山东、河南的人口密度,朱由检从天启二年的白莲教起义开始就已经着手,只要继续走下去,那么赈灾压力只会越来越小。 唯一需要在意的就是南直隶和浙江、江西这一京两省。 这一京两省占据了大明三分之一的人口数量,而朱由检如果没有记错,它们在小冰河十七年大旱中的第一阶段大旱里,影响并不大。 整个明末小冰河十七年大旱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天启七年到崇祯八年,换到眼下也就是天启十五年。 这个阶段的大旱,主要还是以北方为主,四川和福建、湖广、两广等地基本上没有连续超过三年大旱的情况,而江南也只有几个靠近北方的府县遭受波及,并不算特别严重。 可到了第二阶段,也就是明朝无法维持对内镇压,对外防守的阶段,这个局势就彻底改变了。 从崇祯九年到崇祯十六年,大旱不仅持续在北方肆虐,甚至将整个闽浙、江西覆盖。 这个阶段,除了云南和辽东没有遭遇大旱,其余诸省最少也被覆盖最少一年。 也就是说、倘若朱由检不能在天启十五年以前,把江南这一京二省的人口密度降低,那他要面对的局面将要十分残酷。 这一京二省在历史上没有大规模饿死人,原因是当地工商业发达,地下水容易开采。 因此、尽管稻田没有产出,他们依旧能靠桑树和纺织业养活自己。 不过、这占据大明三分之一人口的三省虽然能养活自己,但粮食的产量却下降了。 持有银钱的他们为了活命而买粮,这就导致了粮食运抵南京便被抢购一空。 粮商知道江南粮价高昂,便都把粮食运到江南,而最后饿死的,还是北方百姓…… 这三地的经济结构就决定了,他们不可能会因为朝廷发田而大规模迁移,除非朱由检能给他们每个人发上百亩。 这个条件注定难以做到,况且迁移安置他们也很难。 想让当地主动迁移,这几乎不可能,但这也难不倒朱由检。 从这次的桉中,他大概摸索出了一个不用花大代价安置人的手段。 那便是“兴大桉,迁囚犯”。 江南官员有几个干净的?但凡抓到一个,定罪迁移九族,那都能迁走数百上千人。 只要兴大桉,对贪官污吏进行定罪,依九族来迁移流放,想要弄走数百万人并不困难。 不过要想在江南兴大桉,那朱由检就得提前做些准备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试探建虏 “斩!” “噗嗤——” 七月,随着陕西民变引起的贪腐大桉渐渐进入尾声,被监察缉捕的官员渐渐由北方旱情四省转变为南方四省。 一个个被查出贪腐的官吏在七月十五这一天被压上各县西市,随着一声“斩”而人首分离。 贪官污吏的死去,换来的是一批还未被污染的新官员。 只是谁都不知道,眼下穿着官袍,眼中和心中尽是清廉刚正的这群燕山官员,又能在官场之上熬上多久…… 【七月十二日,绍兴大风,海水直入郡城,街市可行舟。】 【七月二十二日,山阴、会稽、箫山、上虞、余姚被溺死者,各以万计。】 【七月二十三日,浙江海溢,人畜庐舍漂溺无数,嘉兴飓风淫雨,滨海及城郊居民被溺死者不可胜计……】 “该赈灾赈灾,该发粮发粮……” “这天灾是一日不休,一日不停啊……” 七月二十七日,当身处延安府米脂县的朱由检站在一座矮丘上揉捏眉心叹气,而他手中拿着的是一份份从南方发来的奏疏。 站在他面前的毕自严也眉头紧锁,一脸哀愁道: “这已经是入秋以来,南边第十二起水患了。” “该下雨的地方不下,不该下的地方反而跟漏了洞一样。” “这次浙江各地遭遇水患,牵扯波及灾民不下五十万,恐怕没二百万两银子,是难以调往安南、旧港安置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旁边的孙传庭也附和了一声,而朱由检则是抬头看向了眼前。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只见他眼前的矮丘下,是一排排乌压压排队领取粮食的灾民。 放眼望去,这些人是清一色的老弱幼童,而之所以没有青壮年的男女,则是因为他们都前往了黄河两岸,将粮票留给了家里人。 一斤粮票可以领一斤米麦,或者三斤番薯,而粮票十日一发,一发便是发一月份额。 似乎是被贪官污吏给弄怕了,因此许多百姓拿到粮票后,都没有去选择米麦,而是选择了数量更多的番薯。 不过由于储存问题,番薯的数量实际上并不多,因为它们四月种,十月收,最多保持半年而已。 眼下收获的番薯,大多是从四川和云贵运来的,数量不算很多。 等到十月,数千万石番薯便会押运北上,赈济灾区。 “粮票发的如何了?”朱由检侧头看向毕自严,而毕自严闻言则是眉头紧锁的作揖回答道: “将贪官污吏手中的粮票收回后,眼下已经发出九十三余万石。” “按照一个月九十三万石来算,陕西境内的官粮还够撑到明年三月去。” “不过十月之后,陕南一些地方可以产出不少粮食,下官已经命人提前购买了,数量大约二百余万石。” “此外,临近灾区各省的粮食也提前被预定购买,约三千万石左右。” 毕自严的话让朱由检略微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还是看向毕自严道: “抄家所得的银子,还有多少?” “眼下四司巡查还在继续,尚有六百余万两银子,以及前后押往京城的六十四万两黄金。”毕自严回应道。 剩下六百多万两……还是在已经按照五百文一石粮价,买了三千多万石的粮食前提下。 这样的数额,只能让朱由检感叹大明的吏治已经腐败到了丢一块砖头能砸中一批贪官的情况。 “吁……” 在朱由检感叹时,陆文昭带着几名锦衣卫策马上了矮丘,并在勒马后翻身下马,走到朱由检面前时作揖,并递出了一份军报道: “殿下,这是洪经略发来的军报。” “嗯……”听到是洪承畴发来的军报,朱由检便打开翻阅了起来。 自拿下交趾全境到如今,已经整整过去七个月了,期间洪承畴没有向朱由检哭穷,也没有要什么别的帮扶。 眼下洪承畴突然送来军报,倒是让朱由检有些好奇了。 不过当军报打开后,朱由检并没有看到什么坏消息,反而是一条条好消息。 【下官洪承畴奏报齐王府,望殿下亲启,自……】 洋洋洒洒五六百字,朱由检几乎是笑着看完的,而让他笑的原因也很简单。 “洪承畴请求向朝廷上交缴获,黄金五万四千三百两,白银一百二十七万六千余两,另外还有各种珠宝玉石,象牙珊瑚……” 朱由检对着毕自严开口,而这样的消息也让毕自严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洪承畴是治理交趾遇到了什么困难,想请户部调拨钱粮,却不想洪承畴居然要反哺户部。 “交趾新开田二百三十余万亩,新建交趾船厂一座,水泥场七十余座,送往旧港囚犯十七万人……” 朱由检将洪承畴所做之事告诉了众人,每说一件事,他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显然、洪承畴做的很符合他的心意,尤其是在短短七个月的时间里,草草开辟了新田二百三十万亩上。 尽管这二百三十万亩还需要两年的整理才能有所产出,但解决了最难的树木、石块清理后,后续只需要十几万人就能不断清理这二百三十万亩的田地,并且进行育肥。 瞧这一百余万劳改之人的速度,恐怕十年之后,大明能得到一块广袤的红河三角洲大粮仓。 只是朱由检还没高兴多久,陆文昭便作揖继续道: “殿下、交趾的扫尾已经差不多了,诸藩子弟中死伤三十余人,藩王们对朝廷的态度有些不好……” “对朝廷?怕是对孤吧……”朱由检轻嗤。 对于这群想锻炼子弟,又不想承受死伤的诸藩藩王,朱由检才懒得惯他们。 如果不是为了大明宗藩体系的进一步加强,他甚至都懒得分封他们。 现在朱由检只想把他们早点送出去,而送出去这点,似乎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不过在开始前,朱由检还需要确定一些事情: “小西洋监察使司的情况如何?去岁收获的钱粮几何?” 朱由检在询问毕自严,而毕自严也作揖道: “去岁小西洋一共收获田赋八百万石,不过按照殿下您所说的安排,这八百万石没有算入户部的岁入,而是储存在了当地。” 小西洋监察使司的耕地一共一千二百余万亩,大明在当地的田赋征收是五赋二,此外便没有其他杂项和税收了。 对于当地的土人来说,这样的高田赋自然难以接受,暴乱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在经过当地黄蜚的“以德服人”后,岛上人口锐减的土人们分得了大量田地,也自然能养活自己而不闹事了。 八百万石稻米,可以说拿下锡兰岛是朱由检制定的一个正确战略目标。 眼下有锡兰岛作为桥头堡,那么在当地集结军队也就简单多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下令道: “传令黄龙和诸藩,诸藩子弟登船前往小西洋监察使司,另外南军都督府调二十拱卫营随军前往小西洋监察使司。” “旧港当地再募十二拱卫营,军械局调拨火器,调辽东按察使卢象升为小西洋监察使,海军都督黄龙主持就藩地收复事宜。” “卑职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的话还没说完,他对毕自严询问道: “今岁迁往小西洋的百姓和囚犯数量多少?” “大约九万四千余人……”毕自严想了想后,说出了一个大致的人数。 九万四千多人,这已经不少了,但还没有达到大明眼下可以迁移的体量。 大明在永乐年间就可以主持数万人下西洋的壮举,更别提眼下还只是迁移,并且还在锡兰岛建立监察使司了。 “加大对小西洋的迁移,这次的囚犯中,可以抽调一些女人前往锡兰,和大军的辅兵、民夫在当地结合繁衍。” 朱由检给毕自严做出了要求,不过毕自严却道: “殿下、这南北都在移民,七大船厂虽然已经全力运转,但每年能下水的九千料货船也不过三百余艘,况且暹罗国和甘孛智两国境内柚木数量骤减,造船……” 毕自严止住了接下来的话,似乎不想把话说的太满,而朱由检闻言则是反问道: “我朝向暹罗国购买柚木是多少钱一料?” “去了树皮,为六十文钱一料,暹罗国每年要提供五十万料,甘孛智每年提供二十万料,合计七十万料。”毕自严说道: “除了两国之外,旧港承宣布政司每年提供三十万料,合计一百万料。” “这一百万料柚木还需要配合其他三百万料木料才能造出三百艘九千料货船……” “这三百艘九千料货船,也不过最多载千余人,然而还需要一些船只来搭载补给,因此说是三百艘,但能动用的只有一百艘左右。” 一百艘,一艘千余人,也就是一口气能运送十几万人。 这样的投送能力,放眼整个十七世纪,也没有几个国家说自己能做到。 这点从哥伦布发现美洲开始算起,直到现在为止。 这一百三十多年的时间中,整个欧洲也不过迁移了四十万人登陆美洲就能看出。 那么到了十七世纪末,二百多年的迁移下,欧洲也不过迁移前往美洲不超过三百万人。 这固然有欧洲人口体量小的缘故,但也变相说明了小体量国家的投放能力始终是有限的。 诸如大明每年都在进行的大迁移,动辄百万的迁移放在欧洲是难以想象的。 只是对于朱由检来说,这样的迁移能力还是有些弱…… “七大船厂不够那就再兴建两大船厂!” 他这么说着,而毕自严见状也知道劝不下来他,只能作揖退下。 这一件件事情做完,朱由检才将注意重新放回到了正在排队领取米麦的灾民们身上。 望着他们,朱由检才理解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治大国如烹小鲜”。 他以为渭北百姓已经存粮数十石,即便没有朝廷赈灾也能安稳数年,却不想贪官污吏却给他上了一课。 眼下这局面,便是一时不察所导致的。 带着些许愧疚,朱由检转身走下了矮丘,而孙传庭等人也跟着纷纷走了下去。 只是当他们走下矮坡的同时,一队来自奴儿干城的使臣团也走进了金国兴京城内。 身着粗布麻衣,外披兽皮的奴儿干使臣团中,为首之人是一个身着粗糙扎甲的男人。 如果仔细查看,便会发现这便是被朱由检派出拉拢北山女真的郭桑岱,而此刻的郭桑岱为何出现在这里?这便是遵从朱由检的军令,前来迷惑努尔哈赤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知大汗。” 走到兴京城皇宫门口,领头的正黄旗牛录额真对郭桑岱他们交代了一声,而郭桑岱也点头表示知道了。 牛录额真见状,招呼了负责监视郭桑岱等人的女真人后,便转身走进了那简陋的皇宫城门之中。 郭桑岱在他走后,和自己身后的几名北山女真人打量了一些这所谓的金国皇宫,心里不免闪过几丝轻蔑。 他们一路走来,整个兴京城几乎清一色的是女真人,只有少量汉人和蒙古人的身影,而这些人还是建虏的营兵。 人口的问题不用多说,整个兴京城不过十万人,其中男丁不过三万,而女人和孩童却很多。 只是他们所居住的,都是清一色的土坯房,家中值钱的东西,估计也就那些铁器和弓箭了。 郭桑岱虽然只是辽东归化的东海女真人,但最少也见过抚顺,去过沉阳,见识过这些地方的“繁华”。 与这些地方相比,这所谓的兴京城简直就是一个大号的村寨,别说一国之都,便是连黄台吉的上京城都不如。 最少黄台吉筹备治理的上京城规划整齐,皇宫也有石质的两丈城墙作为屏障,而外城的城墙更是高三丈,厚四丈,虽然没有一点奢华的存在,但却显得古朴沉重。 不过城墙建造的再好也没有用,等大明腾出手来,他们只有无力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大萨满,我们的礼物是不是带的太多了。” 郭桑岱还在轻视建虏,旁边的一名北山女真人却对郭桑岱询问了起来。 郭桑岱没有暴露自己就是北面北山女真大汗的身份,而是以大萨满的身份前来。 一般来说、女真人不会杀其他部落的萨满,因此这个身份很安全。 更何况,杀死北山女真这个前来“投诚”的势力,也不符合努尔哈赤的想法。 “喂!你们进来吧!” 不等郭桑岱回答,前面赶往皇宫内部的那名正黄旗牛录额真就出现在了城门甬道尽头,对郭桑岱等人挥手示意。 郭桑岱见状,转身带人拉着装满金银的牛车走进了皇宫的甬道,而这所谓皇宫的甬道也不过丈许长罢了。 走过甬道,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修建在石台上的宫殿,不过这宫殿几乎是原木风,看得出在营造之初,就没有人认为会在这里长久的待下去。 “宣……北山野人女真大萨满勐可虎!” 两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那几十个台阶上的宫殿门口大喊,而郭桑岱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假名,当即便揣着礼单走上台阶。 他一步步的走上台阶,随后便看到了两个长相一看就是汉人的家伙站在门口。 他看了这两人两眼,随后走进了殿内。 这宫殿小的可怜,宽不过八丈,高不过两丈,进深不过三丈,穷酸至极。 不过郭桑岱虽然嫌弃,却还是在进殿的一瞬间就扫视了一眼,随后迅速低下头,一步步走上前后,他才跪下说道: “北山女真勐可虎,代头人郭桑岱向大汗问好……” “……”郭桑岱假意问好,可是上面却迟迟不传来声响,这让他忍不住抬头一看。 只是他并没有看到努尔哈赤,而是看到了一个挡在他和龙椅之间的屏风。 木质的屏风后面依稀能看出坐着一个身材句偻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并没有开口说话。 “说说什么事情……” 过了许久,屏风背后才传出了声音,而郭桑岱听到努尔哈赤这嘶哑的声音,便下意识猜到了对方或许还处于伤痛之中,于是便开口道: “郭桑岱头人让我来找大汗,并愿意成为大金的藩属,只希望大金不要再追捕北山女真诸部。” “为表谢意,郭桑岱头人让我送上这个……” 说着、郭桑岱虚情假意的递出了礼单,而这事莽古尔泰也一脸不爽的走了出来,好似抢夺般的抢过礼单,扫视一眼后走到台下,将礼单递给了一个穿着常服,却剃着金钱鼠尾辫的健壮文人手中。 “这家伙应该就是范文程……” 看着这四不像的健壮文人,郭桑岱下意识脑中就出现了“范文程”三个字。 之所以反应这么快,并不是郭桑岱很了解范文程,而是有原因的。 当初黄台吉和代善、莽古尔泰夺权成功之后,他便调换了兴京城和上京城的一些兵马。 他将代善的两红旗调往了亦迷河城,把莽古尔泰的正蓝旗调往了辉发城,而把他自己的蒙古旗兵和汉营兵调回了兴京城。 这么一来、兴京城和上京城便是他直接掌握的地方了。 不过除了关键时候,不然黄台吉都是在上京城那边,而这次郭桑岱他们前来兴京城,也是得到了黄台吉的默许。 只是这其中,郭桑岱没敢去见黄台吉,生怕自己的身份被黄台吉看出来。 “礼物不错,收下了……” 虚弱而嘶哑的声音让郭桑岱都怀疑努尔哈赤能不能挺过这个冬季,不过他更好奇的还是努尔哈赤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要用屏风挡住自己,不直接露面。 “大汗,我们希望能再买些粮食回去奴儿干。” 郭桑岱得寸进尺,一点点的试探着金国的底线,不过对于这个底线,不等努尔哈赤开口,其他女真将领便骂道: “不过是一群北山的野人,也配和大金做生意?” “住嘴吧,狗奴才!” 一句句叫骂声不断出现,却并没有让郭桑岱后怕,反而他心里高兴的紧。 建虏不愿意售出粮食,显然是因为他们的粮食也不够吃,或者说刚够吃。 这对于大明来说可是一个重要的情报。 掌握了这个情报,那么明军完全就能挑秋收前的时间进行北伐,到时候只需要围困建虏为数不多的几座城,慢慢收割粮食,那么建虏就只能饿死在城池之中,明军甚至都不需要打,就能灭亡建虏。 “礼物不错……但贸易是不可能的……你回去告诉郭桑岱,要是他真的诚心贸易,就派出五千人来兴京城,我会单独为他设两旗。” 努尔哈赤的声音响起,而郭桑岱见状只能假装露出遗憾的表情,随后乖乖磕头: “我会将消息转告郭桑岱头人的,大汗万福……” “退下去吧,好好休息几日就动身回去吧……”努尔哈赤下了逐客令,而郭桑岱见状也磕了磕头,随后转身退出了这简陋皇宫。 在他退出,并走下台阶之后,殿内才传来了一阵咳嗽声,而站在屏风前的范文程也不忍的转头看了一眼努尔哈赤。 只见努尔哈赤骨瘦如柴,彷佛病痨鬼一般,并且一条裤腿空荡荡的,齐根消失。 只是咳嗽了几声,他便上气不接下气的靠在了龙椅上,呼吸如风箱拉动一般。 “回宫……” 努尔哈赤忍痛喊出这两字,随后便走出了几名正黄旗的旗丁,将努尔哈赤抬上了轮椅,推着他返回了寝宫。 望着他们的背影,范文程心中悲戚。 任谁都想不到,曾经在萨尔浒之战中将明军三部全歼,几个昼夜狂奔五百余里打得明军崩溃的努尔哈赤,眼下居然成了这副模样,令人唏嘘…… “如何?” 在范文程悲戚的时候,郭桑岱等人被人监视送去了一个简易的驿馆。 一回到驿馆,一名北山女真就在手上比比划划,写下了这两个字。 郭桑岱见状,则是在手心画了一个暗号,示意事情大致办妥。 见状,那人松了一口气,显然他也是被锦衣卫派往奴儿干的归顺女真人。 “我还需要找到刘爱塔,殿下需要他做一些事情。” 郭桑岱比比划划,而那人见状也点了点头,比划之后说道: “我会安排人去联系他,你放心。” “嗯……”郭桑岱比划回应,随后便示意对方一切如旧。 见状,那人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郭桑岱的房间。 在他走后,郭桑岱也狐疑的想起了今日的遭遇,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努尔哈赤有些什么事情想要隐瞒他。 不过这无所谓,眼下粮食的问题已经探明,只要再拉拢到刘爱塔,他就完成殿下的任务了。 想到这里、郭桑岱眯了眯眼睛…… 第三百三十四章 能查而不可查 “额啊!” “都给我快点!” 凄厉的惨叫随着鞭子的挥舞而发出,可是这样的声音却让一个坐在宅院内的男人忍不住身体发颤。 过了片刻,一名剃着金钱鼠尾辫的老奴走了进来,对这男人行礼道: “将军,莽古尔泰贝勒命我们交出六百男丁……” “砰——” 当老奴的话说出,这男人当即一拳砸在了石桌上,怒骂道: “昔日说好的归顺大金汉民当善待,如今三十万汉民十不存一,还要我交出手下的将士!”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将军小心隔墙有耳!”老奴被男人的话吓了一大跳,连忙出口劝阻,然而这男人却道: “悔不该当初叛明降金!” 他这句话被老奴听到,老奴也不免叹了一口气,而他的身份,便是眼下金国汉人将领之中的三号人物、刘爱塔,汉名刘兴祚。 和佟养性、李永芳这种家大业大投靠努尔哈赤的不同,刘兴祚此人本来就是一个平头百姓。 虽然家中三兄弟都读过书,但并没有读太多,就因为高淮乱辽的事情而家道中落。 因此他和天启二年以前的大部分辽东人都一样,发自内心的仇视明朝官府。 之后他因为未入卫学却擅自穿着儒巾儒服的事情被开原兵备道鞭笞,为了躲避刑罚,他便逃往了当时的建州卫。 由于懂文识字,他也得到了当时还是大明朝建州卫指挥使努尔哈赤的赏识,被授予备御之职,又为他起了一个女真名字“爱塔”。 从万历三十三年到万历三十九年,刘兴祚在代善的正红旗下负责招抚北逃汉民,同时还兼理民政,安抚北逃汉民,因此当时辽东百姓都很信赖他,北逃之前往往与他书信沟通。 同时他和其他汉人将领只知道剥削北逃汉人不同,他会利用自己的特殊地位去保护辖下汉人百姓。 一些汉民向被女真人欺负后,刘兴祚也会和呵斥对方,处以惩罚。 他所做的事情,对于代善、莽古尔泰这些人来说,简直就是吃里扒外,因此代善和莽古尔泰常常抢占他的田地和牲畜。 不过对此、刘兴祚也倒是并不在意,因为当时的努尔哈赤手下缺少理政的人才,往往事情发生后,努尔哈赤都会呵斥代善和莽古尔泰。 这种情况,哪怕到了努尔哈赤反叛大明,攻陷铁岭、开原、抚顺等地后,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刘兴祚依旧用自己的权力来庇护汉民。 只是这样的局面,自复辽之战后彻底结束。 当带着几十万人北逃长城之外的努尔哈赤面对粮食不够吃的局面,他当即就撕下了曾经伪装的面具,哪怕刘兴祚劝阻也无济于事。 三十余万辽北汉人,只是五年不到的时间,便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不到。 眼下还支持刘兴祚善待汉民的,只剩下了黄台吉一人。 然而,即便是黄台吉,对待汉民也不过是视为“稍微珍贵的耗材”罢了。 眼睁睁看着曾经那一个个喊着自己“刘将军”的汉民百姓被强行劳作致死,刘兴祚陷入了一种自我内耗的情绪之中。 他要反叛吗?他拿什么反叛? 金国虽然有一万五千多名汉营兵,但这五营兵马分别被范文寀、范文程、以及佟养性、李永芳和刘兴祚执掌。 他刘兴祚不过只有一营三千多兵马,如果他敢反叛,恐怕兵马还没走出兴京城的地界,就被其他四营汉营兵给围剿了,都不用建州八旗动手。 因此在这样的局面下,他陷入自我内耗的情绪中,也就不难理解了。 “将军、野人女真的勐可虎派人来给您送礼。” 正当刘兴祚抱怨的时候,一名汉人小厮又跑进了后院,而刘兴祚闻言也皱了皱眉道:“专门给我送的?” “不是,据说城中各位将军和贝勒爷都有。”小厮回禀,而刘兴祚这才摆手道:“让人进来吧。” “是……” 小厮行礼告退,随后前往前院去传禀,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脚步声便从远处传来,而刘兴祚也端起酒杯开始饮酒了起来。 一口酒水下肚,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番薯酒的味道,还是比不上辽东的米酒。” 番薯酒,刘兴祚的口中出现了这个词。 金国之中已经开始种植番薯,而番薯的由来,则是源自明军第二次扫北之役中,莽古尔泰袭击大宁府所获的番薯。 他们从辽民俘虏之中抓到了一些人,了解了番薯的产量后,便带着红薯开始北归。 不过、作物的推广并不是一朝一夕的,朱由检用数百万亩田地来耕种红薯,推广红薯,一直用了六年的时间才保证了四千多万亩的红薯田。 莽古尔泰从大宁府劫掠而归的番薯不过数千石,哪怕努尔哈赤极力推广,到眼下也不过只有四万余亩罢了。 加上兴京城太北,耕地也没有精耕细作,因此番薯的产量只能达到一亩五石。 不过即便如此,番薯也从去年开始,成为了金国的主要粮食。 更重要的是,番薯的存在,抵消了战马对大豆的依赖,这让金国可以腾出不少田地来种植水稻。 从今年开始,金国就可以实现四十二万人的自给自足,而这所谓的自给自足则是建立在二十余万汉人的尸体上。 粮食富裕了一些,自然也可以用少量的粮食来酿酒了。 不过对于酒,金国内部的把控还是十分严格。 牛录额真一年只有一斤番薯酒,甲喇额真和汉营、蒙古营参将一年十斤番薯酒,固山额真可以享用十斤米酒,贝勒三十斤,努尔哈赤本人则是五十斤。 这仔细算下来,并没有消耗太多粮食,而之所以开放饮酒,也是金国高层不得不施行的政策。 赶到关外以来,四年多的压抑让许多人都心生怨念,适当的开放饮酒,可以舒缓中下层将领的情绪,是个不错的手段。 刘兴祚饮着酒,而郭桑岱手下的那么归化女真也走进了后院,对着刘兴祚作揖说道: “北山女真杲台,参见刘参将,这是我们头人托大萨满送给您的礼物。” 说罢、杲台也双手递出了一份礼单,而旁边的人则是接过,交到了刘兴祚的手中。 刘兴祚本来没有注意,只是当他打开后,他的表情瞬间就发生了变化。 这倒不是郭桑岱和杲台明目张胆的写上了劝降的书信,而是这礼单之中的内容。 在这礼单之中,有大量是开原、铁岭的特产,而这些特产即便是金国都难以获取,因为明军几乎断绝了所有走私。 那么问题来了,临近辽东的金国都无法获取的东西,远在奴儿干城的北山女真是怎么获取的? “你们给其他将军、贝勒的礼物也是这样?” 刘兴祚迅速合上礼单,而杲台则是满脸笑意的说道: “没错,十两黄金、三百两白银,还有北山的一些皮毛和矿石。” 杲台所说的东西,和礼单上的东西相差十万八千里,刘兴祚眼神阴晴不定,随后才开口说道: “如果有再类似的一些东西,下次朝贡再送来吧。” “请将军放心,明岁正月还会有朝贡队伍前来的。”杲台说罢,也抱胸躬身道: “礼物已经送到,就不打扰参将了。” “嗯……”刘兴祚摆手示意他退下,可手中的礼单却没有交给旁边的老奴,而是直接拿着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他再次打开礼单,随后一名奴仆也担着两篮子礼物进入了书房内。 刘兴祚让人把东西放下,随后便驱使他们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他才走上前,将用皮毛包裹好的一些木匣子打开。 这些木匣子之中,许多和开原有关的东西纷纷出现,而最后一个木匣子打开后,更是出现了满满一盒子的头发。 见到这些头发的时候,刘兴祚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却只摸到了那丑陋的金钱鼠尾辫。 摸到辫子的时候,他仿佛失了力气,向后倒去,瘫软坐在地上,久久未曾回神。 过了一刻钟,他才反应过来,随后将这些和开原有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其中两坛开原米酒,更是被他小心翼翼的收藏在了床底下。 弄完了这些,他才将礼单丢到了屋内的香炉里,看着礼单被点燃,最后烧成灰尽,他才松了一口气…… “如何?” “他没有揭穿我,或许真如殿下所说,他值得信赖。” 在刘兴祚解决了隐患的同时,杲台也回到了驿馆,和郭桑岱聊起了刘兴祚的态度。 他们并不是只给刘兴祚一人送去了有关大明的东西,而是对佟养性、李永芳、范文程、范文寀等人都送去了有关大明的东西。 不过、在送给这些人的东西上,郭桑岱挑选了一些以往大明朝赐给北山女真各卫所指挥使、千户、百户的礼物。 因此、一旦范文程他们这些人在看到这些礼物的时候,都会突然站起,脸色阴沉的询问礼物从何而来,而杲台也会用这是当年万历皇帝赏赐的礼物作为托词。 尽管这样的举动会引人怀疑,但刺探情报哪有没危险的?况且他们都将礼物做旧,谁看到都知道这是多年前遗留的东西。 所以面对这些礼物,范文程等人虽然被吓了一跳,但事后都没有太过怀疑。 原因很简单,从镜城走海运去奴儿干,这种事情是比较危险的,毕竟这块海域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安全。 范文程等人也不相信北山女真的新兴势力是大明扶持的,因为他们不了解大明眼下的投送能力是万历年间的几倍,乃至十几倍。 因此、范文程他们被湖弄了过去,可他们的态度却被杲台看了一个清楚。 哪怕是李永芳,面对礼单时,也不能很好的平静,但刘兴祚却十分冷静。 单从这点来说,刘兴祚就是一个可以接触的对象。 “继续试探,直到他自己愿意表示投诚。” 坐在屋内的郭桑岱犹豫过后还是选择了刘兴祚,而杲台也作揖应下。 “避免夜长梦多,明日我们便撤回奴儿干,顺带告诉殿下,建虏获得番薯的事情。” 郭桑岱眯了眯眼睛,而杲台也皱眉道: “番薯应该是莽古尔泰从大宁府掠夺来的,瞧着城外的规模,今年结束后,恐怕他们能耕种十余万亩番薯。” “粮食的问题若是被他们解决,他们或许就会谋求迁移,或者南侵了。” “嗯,你下去吧……”郭桑岱怀揣着一些不安,最后安排杲台准备收拾行程,自己则是前往莽古尔泰的府邸,准备离开的说辞。 不过和他想的一样,莽古尔泰都懒得见他,便让府邸的甲喇额真告诉他想走就走,并发给了通关木牌。 尽管遭到了怠慢,不过郭桑岱倒是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于是第二日一早,为了避免刘兴祚有可能会出卖他们,郭桑岱和杲台等人一大早便离开了兴京城。 他们北上了上京城,不过他们很聪明的用粮食贸易的借口来引得黄台吉回避。 济尔哈朗出面后,也没有答应所谓的粮食贸易问题,而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就打发了他们。 躲避了黄台吉的审视,他们便乘船从上京城南部的松花江顺流而下,汇合进入黑龙江后,便一路流向北方。 等他们抵达奴儿干城时,已经是八月二十五日了。 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郭桑岱当即派人乘船南下,把消息发往了镜城。 不过,在他们消息发往镜城的时候,北京紫禁城却如例召开了一场常朝。 “贺——” “万岁……万岁……万万岁……” “浑……啪!” 贺礼声与净鞭声同时在皇极殿广场上响起,而让百官一个月未曾见一面的朱由校,也在九月初一这一天再次出现在了百官面前。 似乎是在齐王重整朝纲开始,朱由校整个人也变得愈发懒惰了起来。 泰昌元年时他每日常朝,而天启元年开始变三日一朝,七日一朝。 到了天启二年开始,便十日一朝,而天启三年开始变十五日一朝。 到了天启五年开始,朱由校连十五日一朝也开始嫌多了起来,直接一月一朝,而这个规矩已经立了快三年了。 往日的常朝,实际上都十分平澹,不过今日的常朝气氛却有些古怪。 伴随着四司京察展开,大批官员落网,而燕山官员也开始占据庙堂之上的诸多官位。 由于恩科出身,他们大多都是处于九品到七品之间,而这其中,都察院的巡查御史,以及六科的给事中,还有天下一千六百余县的上万正官都成为了他们的舞台。 地方倒是好说,但在北京城这庙堂之上,一些事情便难以避免的开始发酵了。 “万岁!臣吏科给事中金铉上疏,弹劾吏部尚书崔呈秀在吏部大肆安插亲信!” “无稽之谈!” 清晨的朝堂,伴随着燕山官员金铉的弹劾而火药味十足,阉党官员更是直接回怼对方。 “万岁!那吏部之中藏污纳垢,天下文臣两万三千余人,一下子被京察打掉两千多人,还不足以说明吏部的选拔有问题吗?” 金铉上前一步,言辞诚恳,而阉党那边的吏部左侍郎刘廷元则是站出来讥讽道: “吏部不过是根据官员在地方功绩而提拔官员罢了,难道李给事中认为这些被打掉的官员都是不办事的吗?” “自然!”金铉毕竟初生牛犊,不懂得庙堂之上言辞的恐怖。 他这边承认,那边刘廷元便对高台上的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吏部主管选拔,而京察已经有六年没有主持,六年期间,官员腐败一直是靠都察院和六科,锦衣卫来纠察。” “眼下李给事中之言也说明了,那些此次被纠察的官员都是贪官污吏,不办事情的佞臣。” “然而佞臣最善于欺上瞒下,因此吏部选拔官员时,他们最善于伪造功绩,而这点,本该就是六科和都察院、锦衣卫该纠察的事情。” “明明是他们纠察不及时,怎么能怪罪到没有纠察权力的吏部呢?” “万岁,臣请万岁将纠察之权调归吏部!” “臣请万岁将纠察之权调归吏部……” 刘廷元的咄咄逼人让金铉语塞,而阉党乌泱泱的附和跪下之举,更是让齐王党和东林党头疼不已。 齐王党魁首的顾秉谦,和第二号人物毕自严,都随着朱由检巡视渭北去了,眼下还在延安府境内,而顾秉谦和毕自严离去后,齐王党内的三号人物便是户部左侍郎的李长庚了。 眼看燕山官员落了下风,李长庚只能在心底叹气一声,随后站出来作揖道: “万岁,臣以为吏部吏治腐败之事,已经是昭然可见,这么多年来贿赂……” “万岁!臣选材用人,均按照功绩,而非某些人口中的安插亲信!” 崔呈秀见李长庚走出来,当即也坐不住了,连忙打断李长庚的话,作揖行礼,并表示了自己的忠心。 “并未安插亲信?”金铉冷哼一声道: “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刘志选、验封清吏司郎中梁梦环、稽勋清吏司郎中倪文焕、考功清吏司郎中田吉,还有……” 金铉虽然嘴巴说不过阉党,但是在证据搜查这块,他可是燕山官员之中的佼佼者,如何弄不清楚崔呈秀是怎么运作的? 他一连说出三十余个人名,末了更是对崔呈秀嘲弄一句: “崔尚书,您是不是还要把您看门护院的那条老狗都给安插进入吏部,吃上一份皇粮啊?” “哼!”崔呈秀冷哼一声,并不认为金铉能做出什么扳倒他的举动。 说白了、只要朱由检和朱由校不下场,谁都扳倒不了他。 因此,他只是看着朱由校,并作揖道:“臣自认为秉公办桉!” 好吧,崔呈秀直接摊牌,这让朝会的争吵告一段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皇帝的身上。 不过身为皇帝的朱由校,此刻却看着手中的一份奏疏,不知道在想什么。 站在他旁边的随身太监是王安,他倒是乐意看崔呈秀倒台,不过他也知道眼下还不是时候。 因此他提醒了一下朱由校:“万岁……” “嗯……吾在听。”朱由校并没有发呆,而是在想事情。 不过被王安提醒后,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表态了,因此面对阉党和齐王党的兵戎相见,他直接看向了崔呈秀,并说道: “吏部考功的规矩确实需要改一改了,之前的选拔也是规矩的问题,与你无关……” “万岁!”金铉见状不甘,上前一步就要继续上疏,不过却被李长庚伸出手一把拉出。 见李长庚拉住自己,金铉也只能咬牙退下,而朱由校则是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不过京察也需要改一改了,三年一查确实太久,暂时改为两年一查吧。” 朱由校这手算是暂时压下了两方的火气,不过他也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压住双方的冲突,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燕山官员陆续占据庙堂,那阉党和齐王党还是会再起冲突。 不过朝堂的事情,说白了就是击鼓传花,能压则压,压不住了,到时候再换一个手段便是。 想到这里、朱由校也起身道:“散朝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而王安也紧随其后。 百官们愣了愣,没想到朝会才刚刚开始不久就被宣布散朝,而崔呈秀在一愣后便看了一眼金铉,冷哼一声便带着阉党官员退出皇极殿。 齐王党的官员见状也纷纷退出去,而李长庚则是拉住了金铉。 金铉此人是北直隶大兴县人,万历三十八年出生,如今不过十八岁,今年才通过恩科踏上仕途,而李长庚是隆庆六年生人,整整大了金铉三十八岁。 面对年轻的金铉,李长庚叹气道:“老夫长你三纪多二载,为官也比你要久,今日告诉你一些为官之道,你且记住……” “请先生赐教……”金铉倒是对李长庚十分恭敬,而李长庚也叹气道: “这官场要小心谨慎,每步都需要如履薄冰……” “做事情不要太明白,要记住小事不湖涂,大事要湖涂。” “崔呈秀等人所做之事,你以为殿下不知?” “殿下知道,所以才兴京察,抓捕贪官污吏!”金铉正气凛然,显然认为朱由检兴京察就是对阉党的宣战。 “湖涂……”李长庚摇头道: “阉党的事情牵扯太多,有多多少少都牵扯到了宫里,朝廷那么多人都知道,谁又曾主动说过一句?” “殿下兴京察并非是宣战,而是要抓一批硕鼠来保证国库充裕,减轻百姓负担,这便是投鼠而不忌器。” “您是说……那群贪官污吏是鼠,而宫里是器?”金铉一点便通,可他却却不解道: “可下面的鼠都被抓了,器又岂能不动?” “不对……”李长庚摇了摇头,解释道: “鼠被抓了还能再培养,再找……” “若是因为鼠被抓了便生气,动怒,那器便不是器……” “其中道理,你好好参悟吧,下次常朝,不要再查这些事情了。” 说罢、李长庚摇头离去,而金铉则是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从小就看不惯贪官污吏,因此才身为大兴县人,不读官学,转而去读燕山。 寒苦五年有余,好不容易学有所成,考过恩科,踏上仕途,可眼下李长庚却告诉他,有的事情不能查? “倘若不能查,那我身为吏科的给事中,又有何用……” 呢喃几句,金铉也叹息一声,离开了皇极殿…… 第三百三十五章 仕途诱惑 “射咯~” “中咯!” 当朝局逐渐混乱时,御花园内,五岁的朱慈燃正拿着一个小太监们制作的简易弓箭,张弓搭箭射中了一个距离他五步开外的草垛。 箭失命中的时候,四周小太监们纷纷鼓掌,宫女们则是觉得朱慈燃有一些可爱。 他个子不高,但长得很敦实,胳膊和腿像成熟的玉米棒,而白嫩的模样,似乎让人觉得还未靠近,便闻到了一股奶香味。 尤其是那圆圆脑袋和婴儿肥的脸,以及那对乌黑发亮大眼睛和嘴边的两个小酒窝,可以说完美继承了张嫣的容貌。 四周人都在哄着他,这让他骄傲的挺起了胸膛,把弓夹在咯吱窝下,骄傲的像一只公鸡。 “你们在干嘛?!” 忽的、张嫣的声音传来,四周的太监宫女立马老实了起来,而朱慈燃也从战胜的公鸡模样,变成了斗败的公鸡。 张嫣带着十余名宫女走了过来,随后就看到了正在“舞刀弄棒”的朱慈燃,不免有些生气道: “怎么在这?今日不是要去东宫学习吗?” “娘……我累了,今天不想去……”朱慈燃撒着娇,然而张嫣并不吃这一套,而是走上前蹲下,皱着眉严肃看与他对视道: “你是太子,是储君,日后要治理天下,要让百姓们丰衣足食。” “那淮北的故事,还有眼下陕西的故事,娘给你讲的时候你不是都说百姓很可怜吗?怎么现在却偷懒了?” 张嫣身为母亲,虽然喜爱儿子,但也清楚朱慈燃日后是储君,因此总是结合当下的一些事情编成故事,告诉朱慈燃。 朱慈燃每每听到,也会心生怜悯,觉得百姓过的很惨。 张嫣本以为自己带着他教导了五年,朱慈燃会很懂事,但见到朱慈燃在这里玩弓箭,还是不免有些生气。 “可我不想做皇帝,我想像齐王叔一样上疆场,为爹征战……”朱慈燃说着,双目里还闪烁着莫名的渴望。 “就算上疆场,也要做马上皇帝,而不是什么大将军。”张嫣知道堵不如疏,因此都是顺着来引导朱慈燃,从不打击他。 “可是当皇帝,我就没时间去打仗了……”朱慈燃一脸不情愿,倒是这时一人声音响起,打破了平静: “谁说皇帝没时间打仗?成祖文皇帝,宣宗章皇帝,武宗毅皇帝,不都是马上皇帝吗?” 话音一落,所有人闻声看去,随后便看到了带着一丝笑意走来的朱由校,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王安、魏忠贤、王体乾等人。 “万岁……” 所有人作揖行礼,而朱慈燃见状则是拿着弓箭跑了过去:“爹!” “诶!”朱由校一把将朱慈燃抱起,而朱慈燃则是舞着手里的短弓道: “爹,我刚才用您弄得这把半力弓,射中了那靶子。” 朱慈燃指向了旁边的靶子,而朱由校看到后也笑了笑道:“吾子有力也……” “等你齐王叔回来,我让你齐王叔教你骑马射箭,再给你找个不拦你的老师如何?” “嗯!”听到可以骑马,朱慈燃整个人都激动了,连续不断的点头,生怕朱由校反悔。 “万岁……”见朱由校想让朱慈燃去学习骑马射箭,张嫣带着一丝埋怨的眼神看向了他,不过朱由校却浑不在意道: “学些弓马射箭也好,强身健体才能活得舒服,你看我和弟弟,不就是身强力壮之人吗?” 朱由校笑着打起了哈哈,而张嫣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行了,今日休息一天,明日爹给你换个老师。” “嗯!” 朱由校说罢,把朱慈燃放在了草地上,随后笑道:“和你娘亲一起去玩吧。” “好!”朱慈燃闻言,当即挽住了张嫣的手,拉着张嫣就向着射箭的靶子跑去。 看着朱慈燃和张嫣离开的背影,朱由校也摸了摸下巴的短须,随后开口道: “对了,今日弹劾崔呈秀的那个燕山官员叫什么?” “吏科给事中金铉……”王安小声提醒,而魏忠贤和王体乾则是感觉到了不妙。 “金铉……”呢喃一遍,朱由校才笑道: “这人不错,调去东宫教太子读书写字吧,就把燕山那套交给太子就行。” “万岁……”魏忠贤和王体乾忍不住开口,随后迅速将语气温和起来,笑着说道: “万岁、翰林院的检讨张讷教导的好好的,如果直接换了,怕是会让人觉得张讷有些问题……” “呵……”听到魏忠贤的话,王安不屑的在心底嘲笑。 说什么有问题,实际上就是不想换人。 翰林院检讨张讷是魏忠贤为朱慈燃找的老师,自然是阉党,只要从小开始培养,魏忠贤依旧能在死之前凭借朱由校,朱慈燃的宠爱,保证自己的滔滔权势。 眼下朱由校提出要换老师,还要换成今日表现“刚正不阿”的燕山官员金铉,这不等于要了他们俩老命? “燕山教习方法很不错,至于张讷,便调去吏科担任给事中吧,补一补金铉的缺。” 朱由校不在意的开口,但谁都知道朱由校既然这么说,那就代表他的主意已经定下了。 “对了,弟弟何时回京?” 朱由校对王安提出询问,而王安则是回礼道: “锦衣卫那边说,殿下不太放心当地新上任的官员们,怕他们不能很好的治理,所以准备待到寒露之后,百姓们都拿到了过冬的粮食再返回京城。” “倒是辛苦弟弟了……”朱由校脸上露出一丝愧疚,随后才看向魏忠贤等人道: “回养心殿吧,把这几日堆积的奏疏处理处理。” “是……”魏忠贤闻言,也作揖回礼,并让人叫来了步辇。 朱由校坐上步辇,随后返回了养心殿。 也就在他返回养心殿的时候,百官们也离开了皇宫。 由于朱由校听从朱由检的话,给官员们每五日放一天沐休假,因此京城三千多京官里,有大约六分之一的官员都在今日沐休。 京城大大小小的澡堂,也迎来了许多官员的光顾。 不过身为官员,大部分人依旧选择在皇城内的澡堂放松,这也是常态。 只是比较起他们,燕山的官员们显得独树一帜。 他们没有在皇城内的华贵澡堂放松,而是选择了亲近百姓的南城澡堂放松…… 明代的澡堂、其实跟现代的差不多,只不过后世的澡堂子有装修有灯光,所以看起来干净整洁。 在明代,澡堂子就是用砖石垒起来的,在池子后面是一个大锅炉,热水一开,就从水轱辘上流进了池里,所以这个池子的温度也一直都保持是热的。 这样的澡堂子被人们叫做“混堂”,也是平民澡堂的一大特色。 不过相比较宋代只有南方有搓澡师傅,明代的搓澡师傅可以说遍布大江南北。 一些简单的保健措施也陆续传播开来,比如敲背,搓泥等等,澡堂文化也是变得越来越成熟。 燕山官员喜欢澡堂子,也并不是为了享受,而是因为澡堂子实际上便是对市井生活的最直接体验。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因为这里很俗,大家都可以来,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同样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这脱了衣服大家都是一样的。 来澡堂只是一种爱卫生的习惯,而澡堂子的出现也是让人感觉更加的干净,让生活变得更加的舒适。 况且澡堂子甚至还有社交文化,几个朋友忙碌一天后一起去泡澡,不仅可以在澡堂子里谈生意,谈事业,谈人生,无话不说,无话不谈,这种生活是非常有趣的,就比如眼下的金铉他们…… “今天伯玉在朝堂上怒叱那崔呈秀之举可谓是传开了,我等听闻的时候,无不拍桉叫绝。” “是啊!只可惜我等都在京衙内办事,而不在六科,无法上殿面圣,不然非要把那群阉党官员一一弹劾。” “不止是他们,还有那群败坏我们燕山名声的贪官污吏也是。” “对对对对……” 澡池内,二十余名年轻的燕山官员笑着畅聊,不过作为他们讨论对象的金铉则是表情呆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 “没事……我只不过在想今日李侍郎所说的话。” 与金铉相熟的顺天府大兴县主薄成德看出好友的失神,开口询问之余,金铉也回应了对方。 李长庚对他所说的话,他早就和成德说了,而成德听闻好友这么说,也笑着说道: “李侍郎是一个好官,但毕竟在大明的‘旧官场’中为官太久,还在墨守成规。” “别忘了,我们是‘新官’,旧官场的规矩我们可不用遵守。” 成德以为金铉是在纠结所谓的规矩,却不想金铉摇头道: “我不是在想李侍郎的这句话,我是在旧官场的规矩真的有那么强大吗?” “燕山出仕朝廷的前三载师兄中,居然能走出数量如此庞大的贪官污吏。” “我等在燕山之中时,也曾上过政治课,虽然教材上说清楚了大明的官场是如何的黑暗,有多少诱惑人的东西,但你我终究没有接受到太多。” “若是数年之后,你我也变得如那些贪腐的师兄一样,是否还能记得今日的自己?” “别想那么多了……”听到金铉的话,成德叹了一口气道: “我反正是满足当下了,我原以为主薄的俸禄也就三十两银子,却不想其他杂七杂八的加在一起,居然能有五十余两。” “五十余两银子啊……我家在山西霍州,若是按照政治书上的阶级划分,也算得上富农了,可即便如此,家中那五十亩田地一年也不过产出八九十石米麦罢了。” “放在今岁,折色贩卖之后,也不过能卖出四十两银子,而这是我家中祖辈三代人积累的田地。” “三代人的努力,不如在燕山就读五年,你说我又如何不满足呢?” “是啊……”金铉也忍不住感叹道: “我官职比你高,又身处六科这样的地方,仅仅正俸便有四十两银子,算上其他的杂项,能有一百两左右的俸禄。” “一百两银子,即便每日大鱼大肉,也足够我家中父母兄妹,姑叔嫂侄等十二人吃上数年了,若是用来置办田产也能在京城周围买田八亩。” 说到这里、金铉忍不住道:“俸禄这么高,为何那些师兄还要贪污呢?” “你我恐怕这辈子都想不通了。”成德摇了摇头,金铉也无言以对。 二人在澡池里躺着,却不想过了数秒,便被其他人用瓢打水泼打了起来。 原本郁闷的心情也随着“打水仗”的欢快而变得轻松了起来。 过了一个时辰,等众人都梳洗干净,享受了搓澡师傅的一顿揉搓后,才舒舒服服的换上了道袍、戴上四方平定巾,走出了这平民澡堂。 正西坊和正东坊算得上南城最繁华的两个地方,二十余人走出澡堂后,便可以见到许许多多来往街道的百姓和贩夫走卒。 成德拦住了一个卖烤番薯的老汉,从他手中买来了许多番薯,并且发给了同窗们。 “多谢……”金铉拿到烤番薯,先是致谢,随后又提醒道: “虽说有了俸禄,但照元升你这么花下去,恐怕也禁不住几个月。” “诶……不能这么说。”成德拨开红薯皮开始一边吃一边道: “忘记经济课上怎么说的了?百姓要花钱才能带动当地的经济,小商小贩要赚到钱,朝廷才有税收,这叫带动经济,呼呼……” 成德说着说着感觉有些烫,呼了呼气,而金铉见状也转头对其他同窗道: “今日无事,我请客去小摊上吃些东西吧。” “好!” “那就多谢伯玉兄了……” “多谢多谢啊……” 众人谈笑打趣,像极了同班级的同窗,并且也很快从街头走到了一家小店门前,点上了一些常见的小菜,每桌三荤五素,围上七八人便三桌临近吃了起来。 兴致高涨后,还有人买来了几斤烧酒,众人推杯换盏,时间也一点点在过去。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并且鼓楼响起了暮鼓声,众人才说说笑笑,向着东城的膳居坊走去。 燕山学子毕业的官员,实际上也花不了什么银子。 因为朱由检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切,各县都有一处膳居坊,或大或小,其中有皇店一家,坊内更有数量不等的合院。 每处合院占地一亩,内有小院六处,每处有主屋一间,耳房两间。 燕山官员每月可以领数量不等饭票,根据官员家人数量所定,凭饭票可以在膳居坊的大食堂用饭。 另外还有煤盐油茶布等票可以领取,基本上就是生活方面都被包办了,不用操心一点。 这样的支出并不算很大,到目前为止,近二十六万恩科毕业的官吏,每年这方面的支出只有不到五十万两银子。 朱由检要解决冗员,就注定了日后的官吏数量不会有眼下的臃肿,那自然也就能养得起官吏们。 可以说、燕山官员们眼下的生活,便是日后大明官吏的生活。 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顾忌方方面面的福利,金铉他们才更加不解,那群贪腐的燕山官员是怎么想的。 不过、很快金铉便知道那群燕山官员为什么会贪腐了…… “我回来了……” 回到院中,金铉对着院内喊着,不过奇怪的是,金铉的家人们都不在家中,而这种时候,金铉的娘亲反而慌慌张张的从主屋走出,拉着金铉的手便小声道: “会厅有客人,记住娘从小对你说的话……” 说完,金铉娘亲便匆匆忙忙的走出了小院,便把门给带上来。 金铉愣了愣,随后看向会厅,皱眉走进了会厅内,却不想看到了一身穿道袍的人坐在主位,旁边还站着六名家丁。 “你们先退出去。” 这男人对左右家丁招呼了一声,而这六人也作揖退了出去。 待他们退出去后,这男人才起身对金铉作揖道: “在下先恭贺金詹事高升,从此之后便是太子之师了!” “你是谁?”金铉皱眉,虽然心中有些惊诧自己什么时候成为詹事府的人,太子的老师,但他还是警惕的询问了起来。 “在下不过是浙江一介商人罢了,此次前来是前来求取金詹事墨宝的,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 说着、这男人伸手摸向了桌上,而金铉这才看到桌上居然放着一盒盒将桌子占满的木盒。 在他注意到的同时,这人也抬手将木盒一一打开。 这木盒之中,每盒都装着一枚枚小银元宝,每个重量大概在五两的模样,而这样的小银元宝,足足有二百余枚。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男人笑着起身,并熟练的从最后一个木盒中抽出了一张上好的宣纸,并且将备好的笔、砚台放好,并准备亲手为金铉研墨。 不过在他准备研墨的时候,金铉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二人四目相对。 “抱歉,金某的墨宝,尚不值千两白银,况且金某字迹丑陋,还请回吧……” 面对是自己十年俸禄的银子,金铉这下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师兄沉沦贪腐了。 这仅仅是一个商人的投资,若是事情确定下来,那恐怕金铉自己需要面对十数位商贾,而他们带来的银子,是金铉眼下官职一辈子也赚不到的俸禄。 入燕山学府的人,大多都是家境贫困,甚至父母双亡的孤儿。 他们从小就知道金银的重要性,而面对这数百、上千,乃至上万两银子的诱惑下,又有几人能坚守本心? 十银一金,一万两银子便是一千两黄金,若是把这些黄金带到后世,也能价值上千万。 面对这样的诱惑,又有几人能坚守本心? 况且,这还只是投名状,后续投资才是最让人动摇的存在。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可不是说说算的…… “金詹事何必这么激动?朝廷一直没有废除润笔银,不也是给你们的机会吗?” 这商贾面对金铉的态度倒也并不慌忙离开,而是笑着和金铉讨价还价。 因为他对付过太多的大明官员,尤其是金铉这种家里苦寒,一步登天的官员。 他们即便第一次回绝,但只需要贿赂之人多说几句话,那原本就动摇的内心,依旧会垮塌下来。 “金詹事……” 商贾还想趁热打铁,却不想金铉直接松开了手道: “阁下若是再不带着银子离开,那本官便要告知兵马司和锦衣卫了!” “你……”见金铉这么强硬,这商贾也表情立马难看起来,随后在金铉的注视下,他走出了会厅,而门口一直听着动静的几名家丁也连忙走进屋内,将银子装好抗走。 院门被推开,一直在门口把风的金母被吓了一跳,直到见到那六名家丁抗走木盒,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连忙进院,随后把门上了门栓后,一路快走进入会厅,看了看没有落下来的银子后才对金铉道: “铉儿,你在朝为官,得小心谨慎,这些不干净的银子,我们是一两也不能赚,你得对得起齐王殿下对你的栽培才行。” “娘你放心,铉儿不是那样的人。”见到老母,金铉也勉强挤出了笑容。 金铉的性格如此,自然是因为金母的教导,因此金母出门前才会提醒金铉别忘了自己教导他的话。 眼下看来,金铉确实坚守住了本心,只可惜,这次只不过是他未来漫长官路上的一次试探罢了,在往后的路上,还有千百次的试探。 “……”想到这里、金铉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燕山的师兄会顶不住压力,选择接受贿赂,成为自己曾经鄙夷的贪官污吏了。 拉拢不可怕,贿赂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有人一直拉拢,一直贿赂。 面对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诱惑,又有谁能做到次次坚守本心? 金铉忽然想到了今日和自己一起前往澡堂的同窗们,不由抬头看了一眼院门。 望着院门,他当着老母的面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也不知道在这漫长的仕途中,最后能清清白白走到最后的能有几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多方云动 “动手!” “噗嗤——” 九月十二的密林中,伴随着一人的呵声,一些人不忍的动手将一个个被束缚在地的叛军斩首。 鲜血飞溅,撒了他们一脸,一些人对此毫无负担,而一些人则是手脚发软,不停发抖。 在这些人中,尤为显眼的便是说说笑笑的一群青年…… “斩首五十七级,李自成你小子看样子这次能升为守备了。” “诶!我要是升为守备,就让你做我的总旗,哈哈哈……” “好啊,你还想让老子给你打下手。” “哈哈哈哈……” 一群人哄然大笑,南下的李自成等人身着明军铁扎甲,头戴笠形盔,一边擦拭手中的雁翎刀,一边说笑。 不过在他们之中,显而易见的出现了不少宗室子弟。 战场往往是最能交心的地方,因为面对语言不同的敌人,环境不同的地方,往往熟悉的乡音会让人觉得十分熟悉。 李自成等人实战成绩在燕山学府的第二届中也是佼佼者,自然能保护不少和他们同队的宗室子弟。 况且宗室子弟也不全是傻子,他们不少人都能看出来,燕山官员日后必然要占据大明官场,因此需要就藩的他们,必然要和燕山官员打好招呼。 如李自成这种,来到交趾不过一年不到,便从普通的士卒擢升到总旗的人,自然也为他们所在意。 就李自成这一战所展示的潜力来说,他日后最少会是一省总兵。 倘若他能爬的更高一些,成为六位都督之中的一位,那么诸藩在朝中也算有人了。 “看把他们嚣张的。” 在李自成等人自傲自满的时候,在密林一旁的一群人也开始不满了起来。 仔细看过去,这群人中分别站着朱常清、朱聿键、朱聿鏼、朱聿鐭、朱聿锷、朱聿觨、朱慈、朱慈煃和朱绍烔,朱至澍等人,基本是诸藩子弟中的佼佼者。 除了他们,便是还有站在一旁,手里雁翎刀不停颤抖的朱由菘。 他脸色苍白,显然没有从刚才处理叛贼的阴影中走出。 他这模样,被朱聿鏼看到后,不免小声对朱聿键说道: “大哥、那朱由菘也未免太胆小了,他都斩首八级了,还这副模样。” “不用管他。”朱聿键并没有把朱由菘算作他们的这个小团体中。 几个月的相处,他们这上千宗室子弟中的三十多名佼佼者,早就私底下结成了同盟。 原因无他,首先便是就藩的问题。 在就藩上,他们制定了攻守同盟和经济同盟的一些合约,虽然吉王府、淮王府、唐王府都没有选择就藩天竺,而周王府和蜀王府、楚王府、赵王府、晋王府、亲王府宗室子弟身处天竺,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能合作。 扫尾让他们看到了“赶苗拓业”规则的有利可图,而朱聿键、朱常清和朱慈三人更是答应了朱绍烔等人,愿意出力帮他们开拓藩国。 这三人之所以会在自己藩国还没有着落的时候,跑去帮助朱绍烔等人建立藩国,原因便是想着在天竺也来几场扫尾之战。 吉王府和淮王府的财力在诸藩中算不得强大,因此就算就藩,藩国也大不到哪里去。 唐藩虽然实力强大,但老唐王朱硕熿压根没管朱器墭和朱聿键他们这一脉,把唐王府的所有金银都送给了自己的小儿子。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朱硕熿或许也准备在藩国立足天竺后,直接前往小儿子泌阳王朱器圩的泌阳国。 换句话来说,朱器墭这一脉是被抛弃了,除了这些年藩王革新制度下,每年的那几千两银子外,他们什么收入都没有。 几年时间,他们的家产也不过只有八千两银子,而这点银子,也就够养几百家丁,因此为了就藩,朱聿键必须组织家丁去天竺扫尾。 他完全可以一边扫尾,一边用扫尾获得的黄金白银来帮助自家父亲在其他地方建立藩国。 想到这里,朱聿键看了看自己腰间的一块木牌。 那木牌上的正字刚好七个,这也代表朱聿键在扫尾之中斩首了三十五人。 虽然这数量惊人,但比起李自成、李自敬和刘宗敏那群人就稍微少了一些。 “哔哔——” “集合!” 忽的,在诸多宗室子弟说说笑笑的时候,木哨声响起,负责带队的守备也将他们召集了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肌肉反应,所有人都开始跑到守备面前集合了起来。 不过十几个呼吸,他们便列成了一个小方阵。 守备很满意的看着他们,随后才大声说道: “刚才南军都督府总衙来信,南军都督府诸藩子弟,若有参与天竺就藩者,即可领取调令,前往清化的交趾港登船,不日将出发前往小西洋监察使司。” “……”消息传播出来,但却并没有人发出喧闹声,这让守备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继续说道: “其余的诸藩子弟,如有愿意继续扫尾的,可以留下来,如果不愿意,可以一同前往交趾港,乘坐九月初十的船北上南京、北京。”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解散!”所有人应声,而守备扫视了他们一眼,随后也说出了“解散”二字。 在他说出这两字后,他转身离去,而诸藩子弟们也开始大声庆祝了起来。 不过这样的庆祝中,朱聿键却皱起了眉头,而朱常清更是道: “得让府内早早上疏,提前前往小西洋监察使司组建兵马了。” “不然就租调拱卫营去参加扫尾。”朱绍烔和朱至澍也异口同声的附和。 “先试探看看……”朱聿键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点了点头,而旁边的朱由菘则是鼻头一酸,心想:“我还能活着见到父王吗?” “瞧瞧,把他们高兴的……” “我才不愿意离开大明。” “都别说了……” 在朱聿键等人商量的时候,人群中的李自敬和刘宗敏等人也嘲讽了起来,不过最后被李自成喝止了这种行为。 “他们要走了不假,咱们可是还要继续扫尾的,多垒积战功,谁也不知道南军都督府下次大仗是什么时候。” “要是没有仗可打,咱们就升不上去了。” 李自成一心想着升官,倒不是说他是个官迷,只是他想自己的地位高一些,距离齐王殿下更近一点罢了。 带着这样想法的南风向北吹拂,而此刻的朱由检也在延安府米脂县兑完了最后一笔粮食。 “一千四百二十六万四千六百三十二十石……这些粮食够陕西、山西、河南、河西的灾民能好好度过今年了。” 算完最后一笔账,毕自严抬头看向了坐在米脂县衙会厅主位的朱由检,而坐在毕自严对面的顾秉谦也开口道: “殿下、陕西灾民向河西迁移二十六万,汉中五十万百姓集体向川东迁移,渭北百姓一半迁往陕南,陕南迁往汉中,大概冬季到来前就能迁完。” “内阁预计,迁完之后,河西百姓四百三十一万,四川百姓约五百五十万,加上迁往交趾的三十二万百姓,陕西约从年初的四百九十余万降低到三百八十万左右……” 说到这里,顾秉谦隐晦的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朱由检,发现对方还没有开口说话后,他又继续汇报道: “广东、广西、福建三地,合计迁九十六万百姓前往交趾,南直隶和浙江、江西也迁出二十九万,加上云贵和四川的七十二万人。” “算上陕西的百姓,应该在明年年末左右,交趾的汉人数量会达到了二百三十万不到……” “加上迁移旧港和小西洋,南州的百姓,今岁和明岁两年间,我朝预计要从原本两京十三省内,外迁约三百万人左右,内迁二百万左右。”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外迁三百万人,内迁二百万…… 这样的迁移规模,除了明初洪武、建文、永乐时期以外,大明再也没有过这么大规模的官方迁移。 尽管这些年朱由检一直在迁移百姓,但规模最大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天启二年徐鸿儒叛乱,对辽东迁移灾民二百万,对琉球迁移福建灾民百万罢了。 这合计不过三百万,而眼下大明却迁移了五百万人。 这就是旱情的一个好处,人活不下去,必须得离开故土。 至于迁移中有没有强制性?这点朱由检没有任何担心的。 如历史上的河南大饥荒一样,没饭吃,上千万百姓自发向着陕西、山西、山东、湖北迁移,仅凭两条腿便走了数百公里。 在饿死的局面下,所谓的落叶归根反而成了笑话。 为了准备这场大迁移,朱由检可是从天启二年就开始对各大船厂下令造船。 皇店的运载力量,两年时间迁移沿海的百来万百姓不是问题,而陆地上的百姓迁移也不是问题。 四川和云贵的百姓早就被洪承畴招募为民夫迁移交趾的红河三角洲平原了,剩下的无非就是江西、南直隶等地方的后续移民。 至于陕西的百姓,苦了他们一些,需要用双腿来迁移,但这也没有办法。 蒸汽机车弄不出来,雷酸汞炸药也在研制中,矿产虽然一直在从南洋北运,但数量根本不够制造一条上千里的铁路,没有铁路自然就推动不了有轨马车。 这点上,朱由检急不来。 宋应星他们已经将蒸汽机推进到“萨佛里蒸汽机”了,只要在解决几个问题,就能推动到“纽科门蒸汽机”。 不过即便到了这个阶段,宋应星他们还需要搞定分离式冷凝器、汽缸外设置绝热层、用油润滑活塞、行星式齿轮、平行运动连杆机构、离心式调速器、节气阀、压力计等等问题,才能研制出可以作为蒸汽机车和蒸汽机船使用的“瓦特蒸汽机”。 朱由检也想双手一搓就搓出无数台瓦特蒸汽机,可问题这玩意并不现实。 后世觉得造蒸汽机简单的,大多都是看了网络视频,然而现实是,大部分网络视频都是网购蒸汽机部件,然后直接组装的。 但是大明要做的,是把这些部件一个个的制造出来,其中包含了各种科技问题。 能回到古代,徒手搓出一台瓦特蒸汽机,这样的人即便放在现代,那也高低是一个工程师,机械师。 朱由检一个文科生,能知道蒸汽机是什么原理已经不错了。 想到这里,他睁开了眼睛对顾秉谦说道: “陕西的迁移要不断进行,若是明岁还是全陕无雨,早早通知百姓迁移,给足粮食吧。” “下官领命……”顾秉谦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看了看庭院内枯死的草地和盆栽,感受着空气的燥热,随后才说道: “九月初一,你我几人便返回京城吧,顺带上疏,加授孙传庭为十三省巡抚,但凡有旱的地方,皆由他游走监察。” 朱由检没了办法,眼下他除了孙传庭,一时间也无法相信其他老资历的官员。 卢象升要前往小西洋,洪承畴还在交趾,熊廷弼又需要防备建虏,况且他年纪比起孙传庭他们大太多,四处游走,朱由检怕他身体吃不消。 这样想着,朱由检只觉得在农业社会,一场天灾的降临,要比战争更让人头疼。 即便建虏百万,以大明眼下的军力,朱由检也有把握打赢。 可面对波及八省的天灾,朱由检只能让对方肆虐,然后默默站出来收拾残局。 “你们退下吧……” 说完了正事,朱由检也摆手示意二人退下,顾秉谦二人闻言,也缓缓起身行礼,作揖之后离开了会厅。 在他们走了之后,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时间,曹变蛟和曹鼎蛟两人就带人端着一盘盘饭菜走进了会厅,抬来桌子放在朱由检面前,将菜纷纷摆了上去。 朱由检还在头疼,睁开眼睛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碗米饭,一杯泡茶,还有两盘他说不出的野菜和一盘炒猪肉。 三菜一饭一茶,这样简陋的吃法,已经是朱由检来到陕西以来的平常膳食了。 若是被朱由校看到,恐怕朱由校会连忙让人送来各种食材和山珍海味,但即便是这样“简陋”的吃法,却也是眼下陕西许多灾民吃不到的一桌子菜。 朱由检拿起快子,没有去夹肉,而是夹了一个炒的不知名野菜。 他把这菜夹到嘴里,咀嚼几下后,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即便这菜放了许多香料,但朱由检还是能吃出那一抹苦味,他强行咽了下去,用泡茶漱了漱口后,又夹起另一道菜,只是这次…… “呸!这东西能吃吗?!” 朱由检难得发了脾气,把菜吐到了地上,这让曹变蛟几人下意识单膝下跪,不敢抬头。 不过朱由检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用泡茶漱了漱口后才对曹变蛟等人道:“起来吧,说说这两道菜是什么?” 曹变蛟等人闻言起身,随后低着头翁着气说道:“前面的是车前草,后面的是苦婆子菜……” 他的话让朱由检面色有些不好看,他没想到前世这两种放在路边都不一定有人采的野菜,居然成为了灾民唯一的菜肴…… 没有火车,新鲜的蔬菜运不过来,整个陕西大旱,赤地千里,即便是这些野菜,也只有一些未断流的河流两旁才有,寻常灾民都吃不到。 想到这里,朱由检硬着头皮把这两盘菜吃了下去,又吃了吃那盘猪肉。 勉强吃下去后,他靠在了椅子上,而过了半晌,这次随身的御医吴有性也带着两个学徒走进了会厅,作揖之后提醒道: “殿下、今日是号脉的日子。” “嗯……” 朱由检靠在椅子上,回应了一声,而吴有性也带着两名学徒走到了主位旁边,端来了椅子坐下后,开始给朱由检号脉。 不过号了一下脉,吴有性便皱眉说道: “殿下肝郁化火,想来是这些日子处理政务太多,导致肝气不顺,近来可有食欲不振,易燥易怒?” 吴有性问出这个问题,站在会厅门口的曹变蛟和曹鼎蛟立马对视了一眼,而朱由检也皱眉道:“确实有点……” “殿下还是好好休养为主,不然这症状会陆续加重。” “休养……”朱由检叹了一口气,他倒是想休养,可问题是米脂县外那几万只能煮粥来吃的百姓又该如何? 陕北民变,贪官污吏和燕山官员腐败的事情,已经让他有些不太信任官员了,放手交给官员,他生怕又出现一场民变。 “多谢又可先生了……”朱由检先是感谢了一句,随后又不听劝的聊起了政事,并且还是对吴有性聊了起来: “这次数省大旱,而大旱易爆发蝗灾,蝗灾过后缺粮,老鼠乱窜,极易爆发瘟疫,这次请先生来,也是为了警惕疫病。” “唉……”听到朱由检的话,吴有性叹了一口气说道: “疫病的事情,我近些天来四下走访,尚且还没有遇到什么难治的病症,至于鼠疫这件事,只能听天命了……” 吴又可没有把握的话让朱由检也心情低沉,毕竟他很清楚,明末大旱之后的结果不是简单地百姓没有东西吃,而是尸体和四窜的老鼠所带来的各种瘟疫。 江南海水倒灌,北方、华南大旱,一件件事情让朱由检停不下来。 原本以为抄家贪官凑出的二千多万两银子可以让他回京之后,在明年筹备扫虏,但银子才到手没多久,便被花了个精光。 虽说暂时让八省受灾的数百万百姓活了下来,但明年、后年又该如何……还有多少场大灾等着他? 朱由检揉了揉眉头,而前来帮他倒茶的曹变蛟也小心翼翼的倒茶,不过倒到一半的时候,他瞥了一眼朱由检,随后愣住道: “殿下、您长白头发了……” “嗯?”听到曹变蛟的话,朱由检疑惑抬头,而在他面前的吴有性也看了一眼。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朱由检那一头乌发中,却是出现了数量不少的好几根白发。 “想来是劳累太多,待下官过后开些安神的药,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吴有性安慰着朱由检,而朱由检则是有些感叹。 他没想到历史上的崇祯为了国事熬白了头发,到了他这里,居然也步了一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朱由检准备起身,不过这时陆文昭却拿着几份军报走了进来。 “殿下、有京城的消息和几份军报。” 陆文昭走了进来,将军报交给了朱由检,而朱由校则是打开了京城的军报。 只是一看,他便皱起了眉头,因为军报之中赫然是有关燕山在京官员遭到行贿,以及金铉对崔呈秀弹劾被朱由校压下,金铉担任朱慈燃老师的几件事。 三件事情,首先在看到行贿的时候,朱由检便直接开口道: “上疏,请皇兄废除官员的润笔费,再告诉毕自严,让他提前回京,早早把各级官员的真实俸禄给我查出来。”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并让人去通知毕自严。 在他安排事情的时候,朱由检又看了一眼军报,而对于金铉和崔呈秀的弹劾事宜,朱由检并不觉得奇怪。 金铉这个学子他记得,算得上是第三届中考试考前的人,并且策论也很有调理,不过有一点就是他的策论是关于贪腐的,并且带有极强的攻击性,这点和杨涟很像。 金铉会弹劾崔呈秀并不奇怪,见到这消息,朱由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欣慰。 如果连第三届学子之中,脾气执拗的金铉都不敢弹劾崔呈秀,那么其他人就更不敢了。 至于金铉担任朱慈燃老师的事情,朱由检倒是很满意。 金铉虽然脾气执拗,和杨涟一样,但他比杨涟多了一些特质。 这些特质是在燕山学府中培养出来的,他并不眼高手低,而是实干派,可以说是加强版的杨涟。 君子六艺,基础的军事,还有治国的策论,他方方面面虽然算不上最好,但去东宫给朱慈燃启蒙,却也足够了。 “告诉金铉,要注意劳逸结合,别一昧的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我那大侄子。” “是!” 朱由检对陆文昭交代了一句,而陆文昭也笑着应了下来。 他笑是因为他看见了朱由检笑,天知道朱由检来到陕西后,已经多久没有笑过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家国和睦 “自嘉靖年间以来,百官哭诉俸禄不足,然各府县衙门官吏私下挪用赋税,又有宣宗章皇帝,孝宗敬皇帝几次增添各种衙银,实……” 九月十六,当加急的文书送到皇宫养心殿时,朱由校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而养心殿内则是站着王安、王体乾、刘若愚、魏忠贤四人。 王安读着朱由检的手书,而朱由校在沉思假寐。 这份奏疏的内容,让魏忠贤几人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害怕,最后到了王安念出要全面废除润笔制度的时候,他们都捏了一把汗。 谁都知道,齐王殿下如果这么说,那润笔的制度多半是真的要废除了。 并且、奏疏之中提到的毕自严要彻底将官员的各种福利做出汇总,将各级官员的俸银计算,这事情会引起的波动,也不必润笔制度的废除小。 官员哭穷,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晚明政治正确的口号了,谁都喊着自己穷,营造出清流的人设,可实际上他们有多少家产,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齐王要废“润笔”,还要重新将各州府县衙,大小官员的俸禄重新算。 不了解其中猫腻的人,听了之后,都以为后者是为了前者废除后,涨俸禄才发出的政策。 但如果了解猫腻的人就知道,一旦各项福利都查了个清楚,那么官员的俸禄摆上桉头,那么除了基层的书吏和胥吏以外,从九品到正一品的官员都吃的脑满肠肥。 百官们哭诉海瑞,但他与金铉一样,前期同为正七品官员,一年五十余两银子的俸禄,不存在会吃不起肉。 所谓海瑞穷的吃不起肉,也不过是因为海瑞娶了三次妻子,两次小妾而导致的,毕竟明代婚娶价格并不便宜。 朱由检的政策,是要彻底的把明代官员的遮羞布撕下来,并且还要把他们仅存的裤衩给抢走。 一旦俸禄被算出,朝廷可能要维持,适当性的增加一些官员的俸禄,但贪污受贿这条路也将被断。 这条路子如果被断了,那将影响的,是除了朱由检和朱由校两兄弟外,所有官吏的‘生路’。 朱由校自然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也知道废除润笔银的好处,因此在王安念完后,他没有直接像往常一样同意,而是穿着中衣,在椅子上继续闭目养神。 龙桉的旁边,是一根正在被炮制的木头,而朱由校中衣的穿着,也说明了他刚才在做他经常做的木工活。 面对朱由校的沉默,养心殿内的众人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他们是太监,文臣武将不怕皇帝,怕齐王,是因为他们知道朱由检能收拾他们。 太监怕齐王,但更怕皇帝,因为皇帝能立马收拾他们。 四大太监都在等待,然而朱由校一言不发,坐了片刻后好不容易起身,却是走到了木料前,继续开始对付木料。 刨子的声音在养心殿内不断回响,但有节奏的刨木声,让不少人都得以放松心情。 刨木的声音响着,在魏忠贤他们都以为朱由校要搁置奏疏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道:“毕自严现在到哪了?” “回万岁……”魏忠贤掌着东厂,消息也不差,因此说道: “比五百里的加急走的慢些,目前刚刚进入太原府境内,估计九月二十七才能回到京城。” “九月二十七……”朱由校呢喃着,而他之所以呢喃这个日期,四大太监中,只有王安和王体乾体察了出来。 彻底的查清楚官员俸禄的这笔乱账,这一步棋必然会搅得大明朝全国震动。 两万余名文臣,都会因此而丢了脸面,而更要命的是“润笔”银的废除。 一旦“润笔银”废除,那么他们就没有贪污的好借口了。 诚然、他们还可以用商贾给地方修路、修葺城墙等等所谓“善举”来贪墨银子,但这其中能贪墨的数量,必然是比不上之前,轻轻松松拿“润笔银”的时候。 并且,这种贪污也是违法的,按照《大明律》流放和发配都等着他们。 人尝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官场亦是如此。 拿惯了合法合理的润笔银,突然要他们去拿需要赌上性命的脏银,这必然会引起百官们的反弹。 朝中的大臣们将会是第一群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而眼下不过是九月十六,距离九月二十七还有整整十一天。 十一天已经算是很长的时间了,用八百里加急的塘骑来传递消息,更是能从北京跑到南京数个来回了。 这么多的时间代表的,便是一个足够长的操纵空间。 百官们如果得知这个消息,那将会做一些什么举动?谁也不知道…… 因此,朱由校停下了手中的木工活,随后才说道: “奏疏暂压,能压多久压多久,压到毕自严回来。” 朱由校这么说,但谁都知道这东西是压不住的,和朱由检的锦衣卫遍布天下一眼,文官们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那么既然朱由校都知道事情压不住,为什么还要故意说出来让他们压住呢? 这其中的事情,就很值得推敲了。 王安想了想,当即就眯了眯眼睛,隐晦的看了一眼魏忠贤和王体乾,而王体乾注意到了王安的目光,下一秒的心里一紧。 皇帝这话不是说给他们简单听听和压住消息的,而是要看看有没有人给文官告密的…… 诚然文官有获取消息的渠道和手段,但那也需要时间,这个时间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也有可能是三天。 但不管是几天,总能瞒上一段时间。 可如果有人告密,那么就说明司礼监内部出了内鬼。 皇帝是怀疑到他们四个人身上了? 想到这里、王体乾都下意识想到了魏忠贤,觉得魏忠贤是不是在什么时候和崔呈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同样的,王安也是这么想。 他们两个作为司礼监里的两个聪明人,都不认为是对方泄的秘,而是怀疑魏忠贤。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没有人怀疑刘若愚,因为他的权力小,陪伴皇帝的时间也少,不可能接触到太多东西。 因此在两人幡然醒悟后,都将目光投到了魏忠贤身上,而魏忠贤则是在想怎么办朱由校说的这件事,毕竟压住消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万岁,宁德公主、遂宁公主、乐安公主做了膳食前来,是否接见?” 四大太监还在互相怀疑,但这种时候门口的随堂太监李朝钦却走了进来请问,而朱由校见状也微微颌首道: “让徽妍她们进来吧……” “奴婢领口谕……”李朝钦见状转身离开,前去传唤三位公主,而朱由校也抬起了双手。 王安和魏忠贤当即上前为他穿上了常服,而在穿着常服的时候,三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也走了进来。 毕竟是大明改良了两百多年的血脉,三个少女都长得十分漂亮,而朱由校面对三个妹妹也笑着说道: “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与朱由检不同,朱由校珍惜和所有家人在一起的时光,对她们也十分上心,因此在示意三人入座的时候,自己也坐到了旁边椅子上。 三位公主托着托盘,一个个的把自己做的东西放在了朱由校旁边的桌上,分别说道: “鲍鱼炖海参……” “清炒牛肝菌……” “海鲜乱炖……” 三人一边放菜,一边报出了菜名,而朱由校闻言则是嗅了嗅,笑道: “你们倒是厨艺越来越好了。” “这还不是五姐要嫁人了每日拉着我们一起做饭嘛……” 遂宁公主朱徽婧打趣着,而旁边的朱徽妍也白了她一眼,不过还是说道: “嫁出去后,少能见皇兄,便趁这段时间尽尽心思了。” “呵呵……那刘有福不错,我看过,虽然没有什么大才,但胜在对人体贴。”朱由校笑着对朱徽妍说。 他给朱徽妍找的驸马,是燕山医学院的一名学子,相貌端正,为人善良体贴,朱徽妍嫁给他,总比嫁给勋贵要好得多。 “谢皇兄……”朱徽妍行礼表示感谢,而只是朱由校也看向了朱徽婧道:“明岁便是你要婚嫁了。” “我倒是不急,可以再等两年。”朱徽婧笑着打趣,末了看向旁边的朱徽是道: “倒是徽是,听闻最近一直在刺绣,恐怕是想嫁人了。” 这话一出,便瞬间把话题引向了旁边脸红的朱徽是身上,她脸红的不知道怎么开口,而朱由校见状也笑道: “徽是有中意之人吗?或者是具体的性格?” “全凭皇兄安排……”朱徽是长得很漂亮,一双眼睛十分勾人,但却性子很柔弱。 看到朱徽是的时候,朱由校总觉得有些亏欠她,而她这模样也让朱由校觉得更为亏钱了,因此摆了摆手道: “那我安排便是,无事的话你们三人先回宫吧,皇兄这还有些政务要处理。” “是……”三人闻言,当即行礼,随后一个接着一个的退出了养心殿。 在她们退出之后,朱由校才慢慢的收了表情,而这时北镇抚司指挥同知的李若琏求见,朱由校也一摆手宣见。 过了几个呼吸,李若琏带着一份军报走进了养心殿,作揖行礼后双手奉上军报,并说道: “万岁,镜城来了消息,是关于建虏的。” “嗯?”一听消息是来自建虏的,朱由校打起了一些精神,而王安也接过军报,转而递交给了朱由校。 朱由校接过后一目十行,在见到建虏居然在兴京城种植番薯,不免皱紧了眉头,而对于其针对刘兴祚的间客行动也略微点了点头。 “军报发给弟弟了吗?” “已经在接到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给齐王府了。”李若琏低着头回应,而朱由校也点了点头道: “大旱保了老奴一条狗命,等旱情褪去,必要先犁庭扫穴,将建虏亡其种族,绝其苗裔!” “万岁圣明……”闻言的众人纷纷附和,而朱由校也十分受用,摆了摆手道: “行了、不要马屁精了,都退下吧,留若愚随堂便可。” “奴婢告退……”闻言的王安、魏忠贤等人纷纷告退,最后只留下了刘若愚待在养心殿内。 不过,众人刚刚退出养心殿,王体乾就拉着魏忠贤走向了一旁,而王安则是对此眯了眯眼,最后说了一声:“走吧”便与李若琏离开了内廷。 “万岁刚才的话,你听出什么意思了没有?” “当然听出来了,不就是拦住消息嘛……” 拉到角落,王体乾连忙追问起了魏忠贤,然而魏忠贤并不知道他的意思,还单纯的说出了朱由校话里的表层意思,让王体乾着急不已: “我是问,你和崔呈秀或者其他人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咱家能说什么?”魏忠贤对王体乾质问的口气不满,而王体乾见他表情,也明白自己语气重了一些,于是平复心情,缓和了语气说道: “万岁和王安他们恐怕怀疑你我串通了外廷,勾结了外臣。” “嗯?”魏忠贤对政治了解的比较表层,但这不代表他是傻子。 作为一个太监,勾结外臣是皇帝最忌讳,也是太监最危险的一个行为。 别看魏忠贤和王体乾拉拢了崔呈秀,还弄出了一个所谓阉党。 但这一切的一切,实际上都是在朱由校的默许中进行的,一切都处于被默许的边缘。 走上这条路,本来就好比凌空踩钢索,步步惊心。 如果一不小心逾越雷池,那遭受的便是天子之怒…… “咱家对万岁那可是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做出逾越的事情?” 魏忠贤义正言辞的为自己辩解,而王体乾瞧他这模样也不像说假话,心里瞬间便怀疑到了王安和刘若愚身上。 只是在他们怀疑的时候,却见一名锦衣卫又行事匆匆的走进了养心殿…… “万岁,朝鲜杨侍郎发来的奏疏……” 当锦衣卫的声音响起,又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朱由校处理。 他从太监手中接过奏疏打开一看后便皱了皱眉,因为杨镐的这份奏疏和以往汇报工作不同,这次他是希望朝廷派出一个人来接替他的位置。 “杨镐今年几岁了?”朱由校心不在焉的询问。 “回万岁,七十四了……”刘若愚回答着,而朱由校闻言也点了点头道: “古稀之年还漂泊海外,确实难为他了。” “这份奏疏发往陕西给弟弟,让弟弟选一个人接替杨镐吧。” “奴婢领命……”刘若愚应下,随后接过了奏疏,交给旁边的一名小太监送往了司礼监。 这奏疏需要抄副本留下,以便朱由校随时拿来观看,正本则是发给朱由检,朱由检回复过后再发往司礼监,由司礼监转交朱由校查阅。 整个流程有些繁琐,总之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很难处理了。 不过似乎是为了报复朱由校这些年的偷懒,今日的奏疏似乎格外的多,一份份的送到了养心殿来,其中便有关于户部上交的赋税汇总。 “今岁太仓岁入田赋二千一百六十二万三千余石米,一百一十二万麦,御马监上交军屯籽粮二千七百三十二万六千余石,合计米麦五千余六万九千余石。” “盐课司、茶课司、酒课司共入现银一千二百三十六万四千余两,其中酒课司岁入四百二十七万余两。” “市舶司岁入二百二十九万四千六百余两,皇店收益六百七十二万九千余两,南场织造局一百二十万余三千两银。” “户部杂项一百六十九万四千余两,以上合计二千四百二十八万四千六百两现银。” 刘若愚在念,但朱由校的眉头一直紧锁,原因便是田赋下降的太厉害了。 去年还有接近六千万石的存在,今岁突然就变成五千万石了。 如果不是酒课司和南场织造局等地方交上来了足够的银子,恐怕朝廷今岁的支出要捉襟见肘了。 “十个月四百多万两银子,也就是说一年应该能有五百万两银子?” 朱由校是在算酒课司的税,不过刘若愚却道: “万岁,帐不能这么算,酒课司的摊子还没支开,若是支开了,恐怕岁入七百万也不奇怪。” “明岁户部的支出,奏疏上写了吗?”朱由校微微颌首反问,而刘若愚低头看了一眼道: “写了,兵马司和衙役、大理寺以及一众书吏共支出八百九十一万余两银子,百官俸禄再支出三百二十七万两。” “五军都督府需要支付交趾,旧港的斩首银,抚恤银,抚恤田,以及各府的军饷,合计是一千六百七十五万四千二百两银子。” “军械局需要七十二万两银子,军备院一百万两,七大船厂各自需要三十万两银子托底。” “地方衙门和两京,五军都督府需要截留七百万石米,一百万石麦。” “如此算下来,朝廷需要调拨三千二百七十五万四千二百两银子,七百万石米,一百万石麦……” “这银子上,今岁国库和内帑还结余不少,应该能把俸禄都发下去,粮食还能剩个四千一百余万石。” 刘若愚这开口一说,朱由校便表情不太好看了起来: “田赋降低,税银上涨,只是年年亏空,年年都需要反腐来维持国库。” “如此下去,若是反腐坚持不下去了,或者抄不出银子了,那我大明朝岂不是没银子可用了?” “国帑每年负入,本就是常态……”刘若愚安慰道: “只是这些年来,由齐王执掌御马监和户部以来,国朝才好不容易盈余了几年。” “每岁盈余数千万石,这放在哪一代都是了不得的数额。” “倒也是……”朱由校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朕有一个善于理财的弟弟,这便是朕与大明历代祖宗的有所不同。” “今岁若不是弟弟反腐抄家,酒课司和南场的织造局做的不错,想来还需要折色大半米麦才能填补这个亏空。” 庞大的机构消耗的大明不少财政,但如果不维持它们,大明就收不上来那么多银子。 算来算去,用八百多万两的支出来维持两千四百多万两的税银,还是比较划算的。 如果没有小冰河期,没有那么多大旱,那么今年的大明本该岁入八千万石左右,加上去年结余,便能突破一亿石。 只是眼下剔除了支出,却只能剩个四千一百万石了。 这笔田赋,兴许还要用于可能发生的赈灾上,若是按照京城的米价折色,这便是两千余五十万两银子。 能结余这么多银子,放在天启四年以前,都是朱由校所不敢想的。 别说他,便是百官也都不敢想,大明眼下的财政收入已经达到了四千九百余万两银子,如果没有大灾,哪怕粮食折色价值降低,也能有个六千万两左右。 之所以能有这样的规模,便是盐酒茶专营的结果。 只要大灾过去,依托人口的增长,这些税收还会变多,而田赋便可以逐渐减轻,最后成为财政收入的小头,直到彻底免除田赋。 不过这个经过还需要数十乃至上百年的时间,甚至朱由校、朱由检有生之年都难以看到。 朱由校不了解财政上的事情,但朱由检告诉过他,只有将田赋降低,才能尽可能的维持大明的统治。 只要有一口饱饭,百姓就不会造反,因为这是大一统以来两千多年的驭民结果。 朱由校正值鼎盛,他倒是很期望大明在自己兄弟二人手中,创造出一个比开元盛世还要强大的盛世。 这么想着,朱由校也端起朱徽妍三人所做的饭菜,一点点的吃了起来,心头暖暖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巡抚天下孙传庭 “废润笔?你确定?”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方府内,一群聚起来的官员在听到宫内要废除润笔的消息时,瞬间变色。 他们围着方从哲的长子,而长子则是如实交代。 存活下来的五党官员人数不少,仅仅五品以上便有七十余名到此,而方从哲不露面的原因便是他病了,并且病得很重。 不仅如此,今年入夏时,浙江便传来了消息,孙如游病危。 如此看来、方从哲和孙如游这两大浙党基石若是陨落,那浙党的前途未免有些渺茫。 齐楚二党已经是日薄西山,若是浙党还挑不起梁子,那事情就有些难弄了。 “废除润笔银,那各级官吏吃什么?” 当润笔的消息确定,一文官当即拂袖坐下,而其他人也各自牢骚不少。 “又要我们治理地方,又不给截留太多银子,现在派了大理寺和兵马司、衙役官吏监察不说,还要废除润笔银……呵!”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横竖都是他们对,就让齐王府来管天下好了,我们不分钱,底下的百万胥吏要不要分钱?让齐王府自己对付去!” 官员闹腾,诸党魁首脸色也都有些难看。 润笔银、截留……官员们吃的就是这两样。 眼下截留强制规定为一成,还要把润笔银废了。 户部再点清一下官员诸如柴薪、炭银等各种福利,那他们用来遮羞的裤衩子可就真的被朱由检给扒了。 “如今之计,还是要看看阁老的意思……” 尽管方从哲已经致仕,但姚宗文等人还是希望方从哲再挺一挺,说不定还有复起的机会。 他们这群人看不清楚局势,倒也让五党有种后继无人的感觉。 倒是这个时候,脚步声响起,方从哲的二子从院门走出,官员们也一下子围了过去。 “父亲让姚都给事中、施侍郎进院商议……” “好!”听到方从哲二子的话,姚宗文当即应下,随后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人。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这人年纪比姚宗文还要大,也算是浙党之中的老人了,加上其明万历三十五年丁未科会试第一名,廷试一甲第二名的榜眼身份,如今更是坐到了礼部侍郎的官职。 这人也是浙党眼下的中流砥柱,施凤来…… “二位请……” 方从哲二子为他们带路,在他的引路下,二人在方府内绕绕走走,终于在一炷香后抵达了方从哲的卧房,并见到了躺在床上,迷迷湖湖的方从哲。 “阁老!” 见到方从哲,二人便激动的跪在床边,而方从哲听到二人的消息,也断断续续的用那虚弱声音回应道: “齐王……齐王不好相与,若是……若是他与万岁感情不变,时当蛰伏…以待天时…” “阁老放心,我们已经安排好了,许多燕山官员都收了我们的银子,只是眼下我们还身处阉党之中,若是……” 姚宗文着急的说出了一切,毕竟眼下方从哲的模样,似乎已经在弥留之际。 “寻个机会……退出去……别再聚以乡党,散开……让他朱由检找不到……” “散开?!” 方从哲似乎是死前的回光返照,让姚宗文等人想到了朱由检一直以来对付他们,不就是靠挑拨离间来区分哪些人是哪个党吗? 如果他们真的如方从哲所说的一样,直接化整为零,散落到无党官员里面,那朱由检还能有针对性的打击任意一党吗? “燕山盘子太大……掺些沙子……他看不到的……”方从哲忽的呼吸困难了起来,而姚宗文见状更是着急道: “眼下朱由检要废润笔,还要卡着截留,下面的人要吃饭,如果不让贪,下面的人怎么办?贪了又给了朱由检把柄。” “下面官员没银子,使唤不动差役,他又要换人……” “这事情不要你为难……让他为难……他自己要解决燕山官员的吃饭问题……”方从哲忽然来了力气,较为完整的说了这句话。 末了他看向了施凤来,又看了一眼姚宗文道: “不可急,急则生变!”话音落下,方从哲便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众人吓了一跳,伸出手探了探,发现还有鼻息后才松了一口气。 姚宗文和施凤来对着方从哲作揖行礼,随后退了出去,在下人带领下回到了前院,并驱散了诸党的大部分人,只留下了其他四党中能做主的。 好不容易众人坐下,姚宗文就忍不住摊牌了: “阁老的意思是,先化整为零……” “化整为零倒是容易,但重新聚起来可就难了,谁又能知道,后面人会不会给出更好的手段?”汤宾尹回应,那口中所谓手段便是利益罢了。 “不化,没了阁老他们撑场面,迟早要被朱由检一窝端。” 顾天峻倒是看得清楚,并且提醒道:“事情不可争,若要争,便看看南北榜桉。” “眼下蛰伏,不过也就委屈个十几年,他朱由检再厉害,总不能等太子长大了,还继续监国吧?” “到时候即便万岁愿意,也得看看太子愿不愿意。” “可眼下万岁在为太子铺路。”姚宗文担心开口,而施凤来则是道: “铺路又如何?亲生父子间尚有因为权力而产生间隙的,更何况叔侄?” “他朱由检要推官学,就让他推便是了,推了之后,也是给我们一条活路。” “下面的人走科举走不通,也能走走恩科。” 施凤来的话说的倒好听,但在座的所有人,又有谁愿意老老实实的匍匐在朱由检脚下几十载呢? 他们都年龄大了,真要匍匐,这份苦他们是受不了的。 这么一想,他们也就想通了,为什么亓诗教、方从哲、孙如游、朱国祚和沉潅、官应震等人都致仕,合着是不愿意舔着老脸当差。 “不管你们怎么弄,总之明日我就上辞疏!” 汤宾尹一想通,当即便也要暂时退出官场,而顾天峻也道: “苏湖常松四府的人受了朝廷的恩惠,而四府的县衙又都是朱由检的人,眼下事情难为,我也准备退下了。” 一时间,浙宣昆三党中,有两党魁首都要退下,这让姚宗文和施凤来有些脸色不好看。 只是不等他们说话,齐楚两党魁首也跟着要致仕,显然是想到了润笔银被废后,下面的事情比较难办。 方从哲口中的所谓化整为零,实际上是让他们都退下去,别把事情烂在自己手里。 下面的人会随着时间越来越不满,这种时候早点把手里的鼓传下去,尚且还能保住一条性命,若是贪恋权势,恐怕…… “击鼓传花……事情谁都不管,难不成就因为一个润笔银,五党便废了不成?” 姚宗文表示不满,而施凤来看着他的模样,眼神闪烁,过了片刻也附和道: “还是得留些人在朝堂,日后复起也方便些。” “我等以二位马首是瞻……”见有人愿意接鼓,汤宾尹等人纷纷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这么一来、所谓五党就不存在了,只剩下了一个浙党独撑大局。 不过这浙党的权势,却都快比得上沉一贯执政时期了。 “先把我们从阉党摘除,怂恿着魏忠贤和朱由检做过一场。” 姚宗文想的很好,施凤来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以魏忠贤的胆子,朱由检说话重些他都双腿发软,正面起了冲突,他怕是不敢。” “不敢也得看权势,他魏忠贤总不能舍了阉党独活吧?”姚宗文道: “事情我来办,你尽管放心……” 说罢、姚宗文起身准备离开方府,而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跟随离开了。 当天夜里,方从哲这位担任了八年内阁首辅的“独相”寿终正寝,而朱由校得知后,虽然不喜他,但碍于情面还是追赠太傅,授谥号文端。 几日后,孙如游也因海水倒灌浙江的事情染了风寒,病死于余姚家中。 时隔九年,与朱由检明争暗斗的这两人还是没能熬过朱由检,而朱由检得知这两份消息的时候,也忍不住的有些高兴。 安抚了百姓,他没有直接回京城,而是南下前往了西安府,面见了秦藩的众人后,才在西安府继续稳定陕西局势。 顾秉谦率先回了京城,而孙传庭则是跟朱由检前往了西安。 方从哲两人身死的消息传来时,关中依旧滴雨未下,西安府衙门后院中的孙传庭则是身着道袍,对坐在上位的朱由检说道: “这二人病死,想来会打击到不少五党官员的信心。” “打击又如何?不打击又如何?时局摆在眼前,容他们不得不低头。”朱由检倒是胜券在握。 从文官没有了兵权,九边被他收拾的天启四年开始,他就从党争转变为了治贪腐。 大旱之下,不管哪一党哪一派,只要能听话,能保民,便是大明朝可用之贤臣。 朱由检抬头看了一眼庭院,哪怕来到了关中平原,哪怕在这府衙之中,庭院依旧一片枯黄。 一抹绿色看不见,道路尽是掘菜人…… “关中和汉中的西红柿都成熟了吗?” 朱由检放下了两份情报,他询问的不是孙传庭,而是布政使的朱童蒙。 尽管陕西民变的事情爆发,朱由检依旧没有处置朱童蒙,因为他知道朱童蒙对于陕北的事情管不了,也做不了主。 即便他曾经是延绥巡抚,但能掌握的也就是那几个地方。 眼下陕西全境被清理了一番,朱童蒙做事也不用畏手畏脚了,朱由检自然不会杀他。 毕竟杀了他,换谁上来?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在晚明,找一些能干实事的文官太难了,但凡出现几个胡宗宪、谭纶一样的文臣来稳住地方,大明朝也不会骤然猝死。 朱童蒙是不行,但稳住陕西还是可以的。 面对朱由检的询问,他也很诚实的说道: “西红柿产出并不多,况且保质的时间也不长,不过千余万斤,刚刚送往皇店便被抢购一空了。” “渭河、泾河、北洛河等河道水位尽数下降,关中大小三百余条水脉,近九成干涸。” “要想让关中平原旱涝保收,便只有重修郑国渠、白渠、漕渠、成国渠、龙首渠……” “徐尚书在的时候,这些干渠便一直在修葺,只是陕西钱粮不足,眼下大旱,若是以工赈灾的同时来修葺梳理这些干渠,最少能保证最少六百万亩的田地旱涝保收。” “这六百万亩加上水脉就近的田地,保证一千万亩田地有所产出还是可以的。” 朱童蒙虽然管不了陕北,但还是能掌控陕南和关中平原的,这些地方的情况他都知道。 他的话也证明了一点,明末不是没有办法人定胜天,而是没有那么多“人”站出来。 一千万亩的旱涝保收,这对于朱由检来说已经是个不得了的好消息了。 “这一千万亩,分别种上番薯和马铃薯,边角之地可以种植西红柿之类高产的蔬果。” “照顾好了他们,陕西的四百多万百姓就还有活路。” 朱由检的话让孙传庭和朱童蒙纷纷点头,而朱由检也继续说道: “赈灾粮票,孤再拨五百万石给你,赈灾工银也拨六十万两。” “若是明岁陕西还不能自保,你就自己去那华山脚下自裁谢罪吧。” “下官!必不敢辜负万岁,辜负殿下,辜负百姓……”朱童蒙闻言当即起身,作揖过后行大礼跪下稽首。 “起来吧,光说没用,动起来才是道理。”朱由检端坐着,对于各种虚话他已经听腻了。 他转头看向了孙传庭,带着一丝歉意道: “京城的事情太重,孤不能行走天下,只能让你行走天下,总治旱情了。” 孙传庭的政治觉悟很低,应该说明末的熊廷弼、洪承畴、孙传庭、孙承宗、卢象升这五大统帅里,只有洪承畴的政治觉悟足够高。 其他四个人都是败在了政治上,而不是军事上。 孙传庭是卫所长大的人,对于卫所里的武将脾气他很清楚,这也是他为什么敢杀人,敢清屯田,敢对付陕西士绅豪强的缘故。 巡抚天下旱情这件事情上,朱由检需要的就是孙传庭这种敢对付士绅豪强,敢杀人,还能治理民生的人。 孙传庭自己也清楚自己的优点,更何况他本来就看贪官污吏不爽,因此面对朱由检把他从经略西北的位置摘去,他并没有不高兴,而是对朱由检道: “下官对巡抚天下,总督旱情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十分高兴,不过在离开前还是得和殿下您交个底。” “你说……”朱由检点头示意,而孙传庭也道: “眼下的西北无非就是陕西、河西、朵甘三省,而三省百姓几近八百万,北军都督府军队经过协调后,留在三省的尚有四十营,山西十营合计十五万一千余人。” “其中曹文诏总兵身在朵甘,麾下的九营兵马是夺回乌斯藏的重要筹码,不可轻动。” “河西李如柏总兵总督,十五营兵马也无事。” “剩下十六营兵马,被下官布置在了宁夏府、朔方府。” “只要守住这两个府,便能保证陕西太平。” “但下官走后,殿下必须得调回满都督才行。” 孙传庭的话让朱由检深以为然,眼下满桂和孙守法、曹勐三人都在泰宁三府,泰宁三府虽然重要,但留满桂在那里确实是大材小用了。 朱由检想了想,准备调回满桂,然后调孙传庭手下的官抚民去镇守朵颜府。 不过这件事情,朱由检还是得问问孙传庭,因此他开口道: “孤要调回满桂,再调官抚民前往朵颜府,守护京师门户,你怎么看?” “乐意至极!”孙传庭没有舍不得手下人的意思,而朱由检见状也就宽了心: “大旱之事需要四处奔波,我准备让又可先生带人跟着你,一是保护你的身体,二是防止部分大旱爆发的疫病。” 朱由检很舍不得孙传庭,若是孙传庭在治旱中染病,比历史上早亡,那朱由检估计一辈子都过意不去。 留吴有性这个治疫大家在他身边,朱由检更为放心。 “多谢殿下……”孙传庭有些感动,毕竟他何德何能让一位御医常留自己左右? 朱由检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做小女儿姿态,顺带对二人说道: “不日孤便要回程京城,届时西北和天下的安定,就要靠二位了……” “下官领命……”二人起身作揖,而朱由检见状也摆手示意二人平身,随后让他们退下了。 也在他们退下之余,陆文昭从院外走了进来,并带来了两份军报: “殿下、这是奴儿干送来的军报,郭桑岱前往了上京城和兴京城,看到了一些东西,另外户部今岁的汇总也到了,您可能感兴趣。” 陆文昭双手奉上军报,而朱由检也接过看了起来。 和交给朱由校的一样,而朱由检看过则是也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大旱的残酷他是知道的,但他是没能想到大旱能把八千万石的赋税腰斩到五千万石。 户部的支出他一并看了,就眼下而言,除非再杀一批贪官,抄一批银子,不然上直和东军都督府想要北征扫虏,确实有些不太现实。 打一个安南,仅斩首银和抚恤银就多支五百余万两银子,虽然洪承畴缴获后上缴了一百多万两,但也还花了三百多万两银子。 打近在迟尺的安南都如此,要包围整个东北,围歼建虏,这难度和烈度可比欧洲三十年战争大多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民夫的问题…… 眼下辽东在增强生产,泰宁三府则是在自给自足,冬季又不能扫虏,因为大雪漫山,春季又有些耽误农忙。 那就只有再等等,等到灾民变得更多,刚好财政也充裕的时候再打了。 不过、从建虏已经开始铺面的种植番薯来看,他们眼下最少也能自给自足了,毕竟累死了二十几万汉人。 让他们自己自足,也不太符合朱由检的目标,所以该揍还是得揍,只是得把握好尺度…… “拿下亦迷河城……” 朱由检眯了眯眼,但低头看了一眼户部的奏疏后,整个人又头疼了起来。 他倒是想打,可问题从眼下这局面来看,没银子啊…… 粮食不能轻动,那就只有等明年了。 “殿下,还有一件事,您看看……” 在朱由检纠结要不要卖粮扫虏的时候,陆文昭再度拿出了一份军报,双手呈上。 朱由检接过一看,上面写的是朱聿键等人抱团的行为,对于他们抱团的行为,朱由检倒是不难以理解,甚至他还有些鼓励和支持。 诸藩就藩天竺,最有利的是谁?无非就是大明朝罢了。 整个世界唯一有体量和有实力能和大明对垒的,只有莫卧儿。 诸藩扫了天竺,所有金银送回大明来进行移民,购置枪炮,这些都是大明的赚头。 等同于他们在给大明供血,而只要金银足够,大明就可以直接进行货币改革。 “帮一把他们,给予朱器墭五十万两银子的贷款额度。” 朱由检一开口就是五十万两,而陆文昭听后则是道:“会不会太多了一点?” 陆文昭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租调一营拱卫营就二十万两,而一营拱卫营足以对抗三倍的北虏。 按照陆文昭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莫卧儿的骑兵部队,实际上还不如建虏,只是比北虏略强一些。 也就是说、一营拱卫营能对抗两倍人数的莫卧儿军队,而五十万两足够租调两营两哨,也就是七千多人。 这七千多兵马,在天竺也算得上是一方势力了。 “不多……”朱由检放下军报道: “莫卧儿实力强大,况且我朝眼下财政是个大问题,如果给他们提高租调数量,一口气调出去四十营拱卫营,那就等于我们不仅不用养他们,还能赚一笔。” “四十营拱卫营,朝廷能赚四百万两银子,这对于治旱有很大的帮助。” 治旱只是个幌子,朱由检更想要的还是调出去足够的拱卫营,节省下他们近二百万两军饷的同时,再赚四百万两银子。 这么一来、朝廷就有六百万两可以调动了,加上其他的结余,凑出扫虏的银子应该足够了。 不过调动不会有那么快,四十拱卫营相当于大明六分之一的力量,得慢慢来……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陆文昭: “告诉黄龙、黄蜚、卢象升,小西洋监察使司要好好的履行职责,对藩王的掌控要到位,之后大明要收复三宣六慰,还需要他们出手协从。” “是!”闻言,陆文昭也作揖退下了,而朱由检则是想到了自己的就藩问题,不由呢喃道: “徐霞客……” 第三百三十九章 官吏定禄,风雨欲来 “确实有金矿,而且看样子数量还不少,比不都牙的还要多,殿下给的地图果然没有出错!” 天启八年五月三十日,随着一道声音响起,远在数万里外的利未亚大陆南部,后世南非境内,徐霞客等一行人拿着手中的一块天然狗头金,欣喜若狂。 从天启六年的腊月三十,到天启八年的今日,整整一年零五个月的时间,徐霞客带人一路经过了马大加作(索马里)—默念德—门巴擦—黑人国—门沙皮克—不都牙等国。 之所以会耽搁那么久,全因为朱由检交给徐霞客等人的第二项任务…… 探金! 在不都牙,他们根据朱由检的地图大致寻找方位,直接找到了一个储量超大的金矿脉,而在古美沙,他们找到了一个比不都牙金矿更大储量的金矿。 徐霞客根据朱由检将矿匠们经验所总结的《燕山矿书》看了一个滚瓜烂熟,只是看着手中狗头金的重量,以及四周的情况,他就摸出了一个大概的矿脉产量。 “这里最少有上千万两黄金……” 徐霞客心里并不平静,他不敢说出这件事情,生怕船队中有人起了贪心。 然而徐霞客最终低估了这条矿脉,这条矿脉在后世被称为兰德金矿区,为世界最大的金矿区。 在没有人发现它的这个时代,这个矿区内储存的金矿储量达到了惊人的十一亿两黄金。 可以说,这里才是朱由检想要就藩的地方,而在北非,他想要的不过是可以建设的苏尹士运河罢了。 拿下这个地方,齐国可以说吃穿不愁了。 不过这也并不是朱由检最想要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太远离世界中心了。 如果没有蒸汽机,这个地方是个很好的就藩地,但如果有蒸汽机,那么中美洲就是朱由检想前往的地方了。 对于朱由检的想法,徐霞客并不知道,因为他除了探金外,另一项任务是看看利未亚的土质。 只是看到现在,他实际上已经失望了。 “主事,我们还要继续向西吗?” 当探查到金矿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这次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返回大明了。 毕竟从天启六年初到现在,两年半的时间没有回家,谁心里都在想着怎么回家。 更何况,他们一路走来,实际上已经看出了利未亚这块大陆上,许多地方并不适合经营农业。 因为它的经营成本和开垦成本都太大了,徐霞客他们计算过,如果想要把利未亚东部的土地培育成可以耕种的耕地,那么一亩地需要用奴六个人,精耕浇水五年才能改良成功,达到大明雷州半岛一带的耕地质量。 一亩地用奴六人,还需要耗费五年时间,最后得出的亩产只有一年一石四斗左右。 这样的亩产,想要养活一个人最少需要三亩地,养活一百万人便是三百万亩地。 三百万亩地需要用奴一千八百多万,这即便是徐霞客看了都很绝望。 不过眼下他们寻到了一个不算坏的地方,那就是这块拥有金矿的地方。 这块地方有数省之大,沿海平原很多很多用来种植经济作物,北部的河谷和台地可以用来放牧和耕种。 就农业而言,虽然此地的可耕地相对不足,并且就徐霞客看来,当地的雨量也不多,水源不足,但庞大的放牧地区完全可以抵消这些因素。 此地全部开发之后,养民千万可谓绰绰有余,而且人多了之后也可以向北行军,一点点的开垦沿海平原。 想到这里、徐霞客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 “先记下这里,然后我们原路返回南边,和南边的西夷讨论一下利未亚西部的环境,然后启程回家!” “好!” “终于能他娘回家了!” “太好了……” 徐霞客的一句话,让四周数百人都欢呼了起来,他们离家两年半,哪怕现在回程也需要一年半的时间,那就是四年。 四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四年?尤其是在不打仗情况下,平均成年人也不过五十几的大明。 兴许他们之中很多人,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不会再来探索第二次。 可不管怎么样,这次的经历,都将被他们所铭记。 “在此立碑一座,便写‘大明礼部主事徐霞客奉齐王令立此碑’!” 徐霞客没有忘记朱由检在手书中交代的一些事情,而队伍中的石匠们也在四周寻找了一块巨石,开始了立碑。 十余名工匠花费七天的时间,最后立下了徐霞客所说的此碑,而石碑立下后,他们这数百人就开始了返程。 他们先是向南走了两个多月,随后放飞了信鸽,宣布了返程后,带着一些从欧洲人手中买来的消息,拉开风帆,向着回家的路进发…… “找到就好……” 十月初九,当朱由检的声音在一辆向着京城的马车中响起,所代表的也是他获得的消息。 徐霞客等人七月放飞的信鸽,在一个月后抵达了小西洋监察使司,黄蜚命人换了信鸽,消息又在半个月后抵达了旧港。 旧港的守将又接力式的换上信鸽,把信鸽放飞前往广州,一个月后广州,然后广州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在七天后送到了途径邯郸府的朱由检手中。 花费了这么大力气的消息,实际上只有寥寥百余字,并且还是用老鼠须所写,便是朱由检看,也需要用上放大镜。 百余字里,徐霞客稍微介绍了利未亚的情况,然后总结整个利未亚的情况就是,整体不适合农耕,只有西部和中南部,南部沿海平原适合农耕,但都面积不大。 在这些地方,开垦一亩地需要用奴三人,花费三年时间。 至于其他地方,便是用奴六到十人,花费五年时间,每亩地或许还需要投入数两银子的成本来增添肥力才行。 这一句话,基本上就是断了朱由检想要迁民百万的想法。 以利未亚的情况,除了南非的那两大个矿区值得朱由检动用力量,在当地建立宣慰司外,似乎并不适合他就藩。 不过…… “好在这东西有了突破……”朱由检看向了放在马车桌桉一旁的一份手书。 那份手书是宋应星所写的,内容很简单,那就是他们已经解决了传动、密封、压力计的问题,此时的蒸汽机已经能产出动力了,但动力严重不足。 朱由检记得,蒸汽机刚刚创造出来的时候,压力仅为011~013兆帕,19世纪初才达到035~07兆帕,因此才用作了工业,之后到了1920年才达到6~10兆帕。 大明没有兆帕作为单位,但宋应星和毕懋康、孙元化三人将蒸汽机称为两版,将功率称为力。 第一版蒸汽机的力是一,而眼下第二版的蒸汽机力是二。 看上去突破不大,但此刻的它已经可以抽取五丈以上高差的水,用于矿洞也足够了。 不过朱由检并不满足,他要的不止是这种程度,要达到可以制造蒸汽机车,用于工业的蒸汽机,那么蒸汽机的力必须达到四至十。 宋应星等人研究的蒸汽机还有很多没有突破的课题,比如分离式冷凝器、汽缸外设置绝热层、用油润滑活塞、行星式齿轮、平行运动连杆机构、离心式调速器、节气阀等等存在。 当这些东西都弄出来,那距离蒸汽机车也就不远了。 当然,如果宋应星等人只是因为这微小的突破就沾沾自喜,跑来通知自己的话,朱由检也不会有那么高兴。 他真正高兴的不是蒸汽机的进步,而是其他的科技进步。 高炉组在毕懋康的带领下攻克高炉的难题,让大明的高炉高度达到了两丈四尺,一日夜可出铁一万两千斤到一万四千斤。 同一时间的欧洲高炉出铁量则是三千斤不到,大明的高炉出铁量是他们的四到五倍。 如果说这项技术是解决了炼铁速度,那么另一项火药的技术,就让朱由检欣喜若狂了。 雷酸汞终究是在不断的试错中被研究出来了,这个配比次数高达一千四百二十七次,而它的出现将会代表矿区雷管的出现,和火帽起爆药的出现。 高炉、雷管加蒸汽抽水机,这可以让大明的冶铁技术和产量提高,而雷酸汞的出现,将会促成击发枪的出现,以及火炮射程的极大增长。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不过,以上的这些科技需要一项项的点亮,需要多少时间这一点,哪怕是军备院的人也不可能都知道。 况且蒸汽机如果没有办法快速进入到第三版,那么即便发明出击发枪,那么也会由于无法标准化生产而影响装备速度。 就时间来说,建虏或许是等不到击发枪的出现了,不过改良之后的火药倒是能让明军眼下使用的火炮射程增加,只是还需要军备院实验后确保起爆药的稳定性。 火炮的射程增加,对于攻打建虏的石堡倒是能起到不少决定性的作用。 “化肥场如何了?” 朱由检头也不抬的询问,而马车的车窗外,骑马随车的陆文昭也回应道: “孙侍郎一直在督办,松江府每日都有二十万斤化肥制出,主要用料是皇店来往海上运输的干鸟粪,九千料商船一次能运回三十余万斤。” “海军都督府打通几个鸟粪岛的航线后,皇店专门有一百艘鸟粪船来往航线。” “至于北方的顺天府,主要还是靠收集京城百姓的金汁来制作化肥。” “顺天的九处化肥场,每日出化肥三十余万斤,按照孙侍郎的话,满足三百万亩田地没有问题。” “目前农业司也在接手北直隶各县的金汁,雇佣夜香夫,筹办化肥场,不过速度提不起来。” “按照各县内户籍,即便把我大明一千六百余县都专营下来,再加上鸟粪岛的产量,顶多也就能福泽不到三千万亩田地。” 大明田地八亿三千多万亩,眼下化肥只能福泽三千万亩田地,让这些土地的粮食产量提升一成到两成。 这样的规模,让朱由检不是很满意,而如果要进而研究出尿素、磷肥、钾肥、氮肥等等化肥,那么就需要军备院的不断研究了。 朱由检只知道磷肥是和磷矿有关,至于磷矿,他虽然不记得很多,但后市连云港,也就是眼下海州的锦屏磷矿他还是记得的。 不过军备院对于磷矿的研究也不是很能摸透,主要还是没有人做过这些东西。 眼下大明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度自然很大。 这样的难度,让朱由检有的时候都恨不得欧洲人先把这些东西搞出来,摸着欧洲人过河,总比让欧洲人摸着大明过河要好。 “让孙元化主要重心放在磷矿化磷肥上,农业司的事情交给他下面的人去做就行。” 朱由检手中也没有太多的科研人才,不过有一个人他倒是很在意。 这个人是孙元化推荐的,为广平府推官的王徽。 对于这个人朱由检有点印象,但具体影响记不上来多少,但想来能被孙元化推举,也应该有他的过人之处,所以朱由检也没太深究。 授了翰林博士和虚衔后,他就让锦衣卫去找这人,并带到军备院去了。 “殿下,马上进入保定府了,今夜是在保定休息吗?” 在朱由检沉思的时候,曹变蛟策马从前军回来,询问马车上的朱由检,而朱由校也微微颔首:“在保定休息就行,顺带打探一下京城的情况。” 朱由检没有贸然前往京城,因为他知道,就自己要废除“润笔银”,还有将三成截留调整为一成,以及要汇总官员们俸银的事情,必然会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 他需要好好观察观察,然后才决定进京。 “是!”曹变蛟作揖行礼,随后策马返回了前军,而朱由检也继续低头处理起了一份份堆积如山的奏疏。 只是在他处理奏疏的时候,相比较他,京城户部显得尤为热闹。 今岁提前毕业的,还有过去三年的燕山学子,实际上最精英的一群人都进入到了户部。 眼下京官三千京吏六万,而户部便独占六百京官,京吏六千。 拥有这么多官吏的户部衙门也拓展变大了许多,六部之后的銮驾库规模堪比半个六部,结果眼下銮驾库搬迁,原本的地址腾出来给了户部。 户部衙门如此扩张,实际上也证明了大明在狠抓税收。 原本的户部只有田地、户籍、赋税、俸饷等职责,分为两京十三省。 但是经过朱由检的几次扩充,眼下户部具体分为了田地司、户籍司、田赋司、商税司、杂项司、市舶司、盐课司、茶课司、酒课司、俸饷司和赈灾司等十一司。 尚书之下不再是单纯的左右侍郎,而是分为左右侍郎和十一司侍郎,一共十三位侍郎。 这样庞大的规模,每个司的任务都十分沉重,而近来最为繁忙的,还数俸饷司。 从毕自严回归京城开始,俸饷司就热闹了起来,来来往往的书吏和不断出入的塘骑,以及每日不绝的算盘声,都代表着这里的忙碌。 所有人都在关注俸饷司,原因便是近来热闹的官员俸禄问题。 在俸饷司,几乎没有人可以插手进来,除了朱由检、朱由校、毕自严三人。 明代官员的俸禄从永乐年间开始就是一笔湖涂账,到了宣德年间,这种湖涂账更是进一步的加剧。 后来的弘治、万历,都在这种湖涂账的基础上不断加账,让原本就湖涂的帐变得更湖涂了起来。 “官吏定禄”,这是外界眼下对俸饷司正在做事的称呼,谁都知道一旦官吏定禄,那以前官吏们大手大脚的日子就将一去不复返。 可是即便知道,也没有人赶来阻拦,耽误。 无他、因为整个俸饷司都被大兴营的兵马拱卫了起来,而俸饷司二十六位正官,五百二十七位书吏的家人更是被锦衣卫给监视了起来。 算盘声不断敲打,声音之大,便是户部其他府司衙门和六部的其他五部都能听到。 “这算盘不是打在他毕自严心头,是打在我等心头!” 吏部内,一些官员不断地发着牢骚,而正在办事的崔呈秀也被那依稀可以听到的算盘声吵得头皮发麻。 他起身渡步,可是想不出办法,只能再度坐下。 和他一样的,还有其他各部的官员,而在这些官员坐立难安的时候,毕自严手中拿到了第一本“官吏定禄”的结果。 “尚书,这是北京城的定禄文册,这是旧册……” 在俸饷司内,随着俸饷郎中的两本文册交上去,老神在在的毕自严也接过的两本文册,开始对照了起来。 大明官员的俸禄并不低,这点毕自严已经知道了,但他还是好奇,当俸禄和福利全部弄清楚后,大明官员的俸银到底是多少。 在他的好奇中,旧册率先被打开,而上面所露出的数额让人惊心。 【正一品正俸五百二十二两俸银,免粮三十石、折色十五两,免丁三十,折役银十两,陋规收入……】 长长的各种福利折色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而关于道各种陋规的收入时,所设色的银子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当毕自严看到最后,正一品的总收入实际上是达到了一千二百三十二两银子! “仅仅虚衔就拿的如此多俸银,那下面的人恐怕更多……” 看着正一品的俸银,毕自严心头忍不住打鼓了起来,毕竟正一品没有具体官职,大部分是虚衔,而一个虚衔就能分到这么多银子,那些实权官职岂不是…… 毕自严继续看了下去,只是他越看越心惊,尤其是介于合法和不合法只见的陋规收入,更是让他看的目瞪口呆。 陋规收入,这是历朝历代官员收入中,占比最大收入。 陋规实际上为历代王朝所默许的,该收入介于「非法」与「合法」之间,属于“政治畸形儿”润滑于京内外各衙署和大官小吏之间。 对于这种收入,毕自严实际上也见怪不怪,只是他没想到这种收入在某些人群中居然能达到这么高的占比。 俸饷司这次用于统计陋规收入和官吏定禄的数据,全部是通过刚被抄家不久的京官、外官账目所算,这算中或许会有误差,但也差距不到哪里去。 在各种账目中,京中官员的陋规名目繁多,仅仅对北直隶各州府县的陋规种类就有三百多种之多。 在这众多陋规之中,「耗羡」是最大的项目。 所谓「耗」就是在征收钱粮过程中的损耗,粮的损耗名目有仓耗、鼠耗、雀耗、湿耗、扬耗、运耗等存在。 所谓「羡」是征收这些损耗的结余。 按朝廷规定,加征耗羡可以达到十分之一至十分之三,而在锦衣卫提供的这些账目上,毕自严可以清楚的查到,一些贪官曾经对百姓收取达到一倍以上。 这是什么概念? 大明的百姓正赋是三十赋一,一亩产粮一石的田地,按道理来说只需要交五斤左右的粮食,但如果北直隶的地方京官加征耗羡,这田赋将会达到十斤米麦,也就是田赋变相从三十赋一,变成了十五赋一。 不仅如此,这耗羡的一部分实际上是用于征收衙门的公费开支。 因为朝廷拨给各衙门的公费不敷使用,只能在耗羡收入中解决,但大部分耗羡还是被官吏层层瓜分了。 就拿毕自严手中,北直隶顺天府武清县县令的账本来算,武清衙门收取武清百姓各项钱粮中,每一百两就取三十两给武清衙门,给京城交七十两银子,这是比例。 实际的收取中,武清县有人户一万二千余户,人口六万口,男子三万四千余口,女子二万六千余口。 征收过程中,每丁收银二两四钱两,外加耗一两六钱,计收四两,你以为这完了?并没有。 丁税是丁税,还有田赋,而这田赋中,田地纳银每亩十三文,武清衙门加征耗羡十二文,合计要交二十五文,武清县田亩十五万四千亩,还有山、水塘、林等等地方也要收税,也要加耗。 仅这几项加耗,小小武清县便要征七万二千四百三十二两银子,几乎人均一两二钱,按照武清县募工一日二十文来算,百姓每年要给官府打两个月免费的工,其中一个月就是加耗。 然而,除去赋税外,加耗所得的三万多两银子还要均分为三,一万两银子送府,一万两银子归于知县,剩下的一万两银子则是发给县衙内的左贰、教杂及胥吏。 最后的结果就是,武清知县征收六万两银子,给朝廷交了三万两,府衙用“合法”的陋规贪污那一万两的火耗,武清知县贪污一万两,武清县的左贰、教杂及胥吏贪污一万两银子。 “对百姓征收六万两,朝廷拿三万,他们自己用陋规的手段拿三万!他们好胆!他们好胆啊……” 毕自严气得发抖,尤其是看到武清县令周善二字的俸银情况。 【武清县令周善,正俸四十五两,差役银五两,免粮五两,免丁三两,陋规一万余两……】 “砰——” “查!都给我继续查!老夫要看看,他们还搞了多少陋规!” 毕自严将文册摔在桌上,拍着桌子对衙门内的俸饷司官吏大吼,声音让众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生畏惧。 如户部尚书的毕自严都这么生气,很难相信当这些文册摆在齐王,皇帝面前的时候,这两位至尊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第三百四十章 矿产国营 “彭——” “给朕滚出去!” “都给朕滚出去!” “滚! !” 内廷养心殿内,当打砸之声不断传出,与之一起传出的,是朱由校盛怒的咆孝声。 一大群太监宫女连滚带爬的退了出来,而养心殿里,朱由校气的发抖,在他面前跪着的王安四人也是汗流浃背。 “万岁息怒……这账最少是算清楚了,眼下我们……” “息怒?!” 魏忠贤还想表表忠心,然而朱由校却拿着户部交上来的京官“官吏定禄册”向魏忠贤瞪着眼睛怒骂: “他们对武清县百姓征收六万两银子,发给了户部三万两,户部给朕的内帑发了五百两,而他们自己贪了三万两!比户部拿的还要多多得多!” “砰! !” 朱由校忍不住抓起砚台砸向魏忠贤身后的大门,砚台与大门碰撞声让魏忠贤发抖,而王安和王体乾、刘若愚三人也在此刻达成了统一战线。 “万岁发火就发火,你拍个什么马匹?拍***啊!” 三人难得在心里异口同声的骂起了魏忠贤,而魏忠贤也被吓了一跳,勾着头不敢抬头。 “反了天!反了天!” “朕统御九州万方,是天子,是皇帝!他们就拿这些东西来瞒骗朕吗?!”朱由校激动的抖落着手中的文册,并持续不断: “对百姓收正赋一倍的耗羡,他们收了银子进了自己的兜里,却要朕和朝廷来为他们承担骂名!” “到头来百姓对朝廷怨声载道,齐王和朕所分地而得的名声全被他们败了个精光!” “齐王……齐王到哪了?!” 朱由校大声宣泄,而王安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齐王殿下已经行至保定,据说殿下舟车劳顿,需要休整几日再进京。” “他们把朕的弟弟都累病了?!”朱由校抬手将文册砸在桌上,“砰”的一声让众人身体一抖。 “他们拿了银子,转过头来说朝廷给的俸禄不够,要求加俸,做出的混账事还需要朕的弟弟给他们擦屁股!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朱由校气得发抖,指着跪着的四人道:“抄……抄家!” “抄!得抄!”魏忠贤连忙附和,只是他这边刚附和,王安就跳了出来唱反调: “万岁、不能抄啊!” 王安不等朱由校继续发怒,便继续说道: “齐王兴大桉,本就惩治了天下十数万官吏,而天下八省皆有大旱,浙江、南直隶又有洪涝尚未收尾。” “我大明朝两京一十七省之中,有十省都遭遇旱情,外加上交趾刚刚收复不久,诸藩就藩又在即,若是再兴大桉,则天下动荡,人人自危……” “须知天下贪腐官员,不仅仅有官员胥吏,还有燕山,还有士绅豪强,望万岁三思……” 王安的话,渐渐抚平了朱由校的怒火,但这种怒火不是消失,而是被压了下来。 “你说的不错……天下诸事繁多,我大明内忧外患,确实不应该大动干戈……” 朱由校坐回到了龙椅上,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双手搭在扶手上,很快变得气定神闲: 他拿起《官吏定禄》的新文册,而上面记载了日后官吏规定内的收入有哪些。 从正一品来看,毕自严规定了正一品正俸三千两银子,以及太医院的医治保证,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各种杂七杂八的免赋免丁。 正二品二千两,正三品一千六百两,正四品一千二百两,正五品八百两,正六品五百两,正七品二百两,正八品一百两,正九品五十两。 从品的俸禄是正品的八成,不过这个制度只存在八品及其以上。 九品分为正九品、从九品、次九品三等。 正九品为俸禄五十两,从九品为十五两,次九品为十两,而大部分燕山书吏都会是从九品,兵马的兵马和衙役则是次九品。 另外、这次管理定额后,胥吏都要从新参与一场会考,会考通过的则成为次九品官员,不通过则是继续实习,每年只有六两银子的俸禄。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一旦大明眼下一百二十几万胥吏通过会考,那么大明会骤然多出一千八百万两俸禄支出。 以大明的财政,显然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发俸禄的。 不过、既然是会考,那么考什么?什么时候考?怎么考?这就是朱由检说的算了。 毕自严在《官吏定禄》中夹了一张手书,而朱由校也拿出拆开看了看。 手书上,毕自严特别说了这是缓兵之计,大明真正需要的从九品人数,只有六十万人。 次九品的数量,则是在五十万人左右。 如果按照这个推行,大明最后的官员数量会达到一百一十二万,俸禄支出会达到一千五百万两左右。 这看起来十分恐怖,因为算上军饷的话,大明每年仅俸禄支出,就需要达到二千七百万两银子。 二千七百万两银子,这对于今年粮食折色后,总收入在四千九百万两的大明来说,基本就占据了53%的支出。 并且前提是,粮价得一直保持五百文,不然一旦粮食价格降低,大明的总收入会更低。 不过、如果大旱结束,大明能实现八千万石岁入的话,那即便粮价跌回四百文,田赋折色也有三千二百万两银子,算上户部和御马监的收入就是五千六百万两。 政治实际上就是经济账,包括军事也是。 文武俸饷二千七百万两的这个数额,朱由校还能接受。 “官吏定禄既然已经裁定,那就等齐王回京决断,一旦决断,立即执行!” 说罢、朱由校将《官吏定禄》文册放在桌桉上,起身便要走出养心殿。 王安等人见状纷纷跟上,而按照朱由校的话,这本《官吏定禄》也被人送往了保定…… “殿下!殿下我冤枉啊!” “殿下——” 第二天一早,随着保定县上百位官吏被束缚拷上枷锁,身处保定县衙的朱由检也拿到了这本《官吏定禄》。 他在翻看,而曹变蛟和曹鼎蛟却听着那群被押出去的官吏嚎啕之声忍不住讨论道: “殿下这次回程,已经收拾了九个县的官吏了……” “反正有的是人要当官,管他作甚。”曹变蛟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一个个鱼肉乡里的官吏没什么好感。 他瞥了一眼会厅内的朱由检,随后快速收回眼神。 同时、朱由检合上了这本《官吏定禄》。 “呼……”长舒一口气,《官吏定禄》之中的内容并没有让朱由检失望。 前世的经历早就让他知道基层官员那些蝇头苟利的事情,更何况封建王朝中,实际上获利的手段都是大同小异。 从陕西的事情爆发后,他就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大明的官场即便整治多年,但依旧还是那么烂。 数省官吏敢于侵吞赈灾钱粮,那天子脚下存在偷偷加收赋税的人也就不奇怪了。 他和朱由校、毕自严等人想到的不一样,他们想的是地方官府用“耗羡”来鱼肉百姓,让朝廷背负骂名,而朱由检想要做的却是直接取消“耗羡”。 仅仅取消陋规收入,这不符合朱由检的想法,他要的是彻底取消耗羡。 如何取消耗羡?这点很简单,却也很难,因为这涉及到一个行业的诞生。 银行…… 后世人都知道银行的存在、而与银行差不多的钱庄,实际上也是在明代发展起来的。 在封建社会和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中,长期存在的多元化货币制和多种货币混合流通状况,使得货币兑换在春秋战国时期已经存在。 兑换业务则自西汉开始出现,到唐宋有所发展,始由金银店、柜坊等兼营。 宋元明虽然专行纸钞,但民间百姓依旧在用银锭和铜钱,而这也导致了银、钱、钞三品并行,市面上出现了多种公私机构商号兼营兑换业务。 大明宝钞经过朱元章、朱允炆、朱棣、朱高炽、朱瞻基和朱祁镇的骚操作,在民间几乎没有任何可信任程度,这是朱由检为什么不去追求纸币,而是追求钱币的原因。 他要是用纸币发放俸禄,即便他的本意是好的,但百姓和军队、官吏们也会觉得自己吃亏,自己是被强迫的。 政策这玩意,一旦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被强迫后,那就执行不下去,比如正统年间的宝钞贬值后,百姓根本就不管朝廷的严令,而朝廷也只能放松百姓,取消用银禁令。 此后几代,哪怕私钱庞杂,铜钱轻重不一,成色各异,百官们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再提及宝钞。 没有宝钞,百姓兑换钱币不方便,因此钱庄就开始崛起了,而这便是大明版本的银行。 到了朱由检这个时候,大明各地的钱庄已成为一种独立经营的金融组织。 它们不仅参与金银兑换,还承包放贷,供给签发帖子取款的便利。 原来在两地联号汇兑的会票,也成为钱庄发行有钞票性质的信用流通工具。 此外,若干小规模的兑钱铺、钱米铺等,在农村相当活跃。 也就是说,朱由检要做的不是开辟一个新行业,而是要抢占一个已经半成熟的市场。 大明两京十七省,锦衣卫的调查中,一共有二千九百余家钱庄,这些钱庄占据多少金银,这点朱由检不了解,但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指望朝廷承办银行,然后百姓络绎不绝的来存款,这个并不太现实。 现实一点的手段是,从在一些经济发达的省份来承办银行,然后给官吏、皇店员工、军队发放钱币来更迭币制。 金融手段朱由检不是很行,但毕自严和李长庚、董应举这三个理财大家必然懂得怎么操作。 朱由检只需要告诉他们币制的优点,以及银行承包放贷借贷,还有各种国债的规则就行。 币制的问题不难,古代也有金银币,之所以不流通的原因也比较复杂,总的来说可以总结为三点,而第一点就是损耗大。 首先古代中原王朝地域广袤,人口众多,所以钱币采用批量的模具铸造法,成型后再批量打磨。 例如古代铜钱中间那个方孔就是方便将钱串起来集体打磨圆边的,因为圆边上有毛刺。 打磨流通后,铜钱就能方便用绳子串起来,方便流通,而如果金银币也采取此法,则损耗太大。 第二点则是相比较人口规模和面积,中原王朝的金银储备较少。 人多金少,狼多肉少,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大量采用金银币交换是不可能的,而西方小国总共才几千来号人,相当于中原王朝的一个村,当然可以用金币进行交换了。 唐代的长安是当时名副其实的国际大都会,人口大约八十多万,鼎盛时更是一百多万,而同时期的君士坦丁堡约有三十万人,罗马只有五万人,巴黎只有两万多人。 别的不说,光这一个城市,王朝就得发行数千万枚钱币。 至于第三点,便是百姓太贫穷,因为土地兼并导致了古代贫富差距过大,财富集中在贵族手中,因此普通民众穷困,用不上大量的金银币,所以“流通”不起来。 这三点就是金银币不可能大规模流通的局面,而朱由检主要针对的也不是金银币,而是银铜币。 如何减少地方官府的火耗,首先就是统一币制,将所有钱币收集过后,以纯银币,铜银币,纯铜币来构成简单的币制。 币制不能大概,甚至连外形最好都不要改,这方便百姓接受。 因此天圆地方的新币,将会成为大明的主流货币。 银行的推行,必然和主流货币有关,而它的出现,则是避免了让官府自己运输赋税而借口提出大量耗羡。 百官们贪,无非是利用规则漏洞,因为他们也知道直接贪等于犯罪,容易给人留下把柄。 既然百官眼下用耗羡来制造大量陋规收入,那朱由检就慢慢把耗羡问题解决。 只要把耗羡问题交给银行,那么这个问题就从政治问题,变成朝廷和银行的博弈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去传陆文昭,让他带来御马监和国帑库存金银铜的数量文册,还有天下各地的矿产数量,产量文册。”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曹变蛟立即去办,而朱由检也闭目养神等待。 他之所以让陆文昭也带来矿产的文册和数量,是因为他即将进行下一规模的经济治理。 矿产国有…… 要铸币,要大兴铁路,必然需要庞大的各类矿产,铁矿倒是可以官民共营,但金银铜这三种矿类,只能朝廷官营。 在朱由检这么想着的时候,陆文昭也带着急促的脚步声赶来,手中还拿着七八本早就准备好的文册。 “殿下……” 进入会厅,他率先行礼,而朱由检则是示意曹变蛟他们接过文册。 文册到手后,他开始翻看,而陆文昭则是解释道: “眼下大明矿山一共有四千九百二十七处,其中旧港便占据一千三百余处,加上朝廷手中的矿山,一共有大约二千二百余处。” 陆文昭大概的解释,而朱由检手上则是不断地翻动,并且看到了大量掌握在民间商人手中的金银铜铁矿。 “这些矿商之中,有多少人有违法乱纪,勾结官员的事情……” 朱由检心不在焉的询问,但陆文昭却知道,自家殿下想对这些人下手了。 要知道,在泰昌元年之前,掌握在朝廷手里的矿山就六百多处,而眼下除去旧港,大明能多出近三百多处金银铜铁煤矿,都源于对地方士绅豪强的追查。 追查贪腐的时候,士绅豪强总是能精准的被卷入,这是避免不了的,因为大明就是一个人脉关系的社会。 不管你是百姓、商贾、士绅、豪强……总之你要做生意,都需要和官府打交道。 这交道一打,官商勾结的事情就无可避免,甚至官员自己都怂恿家人经商。 这三百多处金银铜铁煤矿,就是在追查贪腐时抄到的。 朱由检如果想要对贪官污吏动手,那么对贪官污吏动手的同时,也可以趁机将大量矿产收归国有。 “官府每岁岁入黄金一万二千余斤,白银十七万斤,铜一百七十二万斤,铁一万万六千余斤,煤七十六万万斤……” 朱由检说着,瞥了一眼掌握在士绅豪强手中的各项矿产数据,结果得出的数额,少的让人想笑。 “民间岁入黄金五千余斤,白银三万余斤,铜七十九万斤,铁四千余万斤,煤三万万斤……呵!” 朱由检轻嗤一声,对于这些掌握矿山数量比大明朝廷还多,但汇报上来却不如大明五分之一价值的年产矿量,朱由检真的被气笑了。 除去煤铁,御马监眼下每年在矿产上能赚取价值近五百多万两银子矿产价值,而掌握矿山比御马监还多五百多处的士绅豪强,每年却只能赚取不到二百万两银子。 这也难怪,大明每年金银铜铁课,只能有北宋天禧年间三分之一收入,不足四十万两银子了。 合着一群家伙都在瞒报真实出产,用地方官员的包庇来避免缴纳大量税收啊…… 尤其是铁课这一项,北宋官铁根本不如大明,然而北宋民铁矿税能收十几万两,而大明只有可怜的三万两。 按照宋明的比例来说,仅仅铁矿,按照商税的五十税一来算,大明也能收取五十几万两银子,更别提其他的了。 朱由检对这群士绅豪强从来没有抱有过希望,不过眼下既然他们瞒报矿产的真实比例,那倒是有些方便朱由检了。 “盯紧他们,查贪腐时,着重查和他们有关的官员,把他们牵扯进去后,抄家充公!” 朱由检把文册放在了桌上,脑中也大概得出了大明眼下所有金银铜铁煤矿充公后,朝廷能获利多少的数额。 光说黄金,每年最少有两三万斤,三十几万两的收入,而白银则是能有四五百万两银子的收入,铜也能有个三四百万两,而铁矿的产量完全可以达到两亿乃至三亿斤,煤炭更不用多说。 折合为吨的话有些寒酸,不过如果用上了雷酸汞所制作的雷管,加上水泥、蒸汽抽水机的话,应该能让产量翻上几成。 三亿斤铁,折合为十八万吨铁,如果全部用于铁路建设,标准低一些,最少能保证三千里的铁路的建设…… 只是、如果都用于建设,那么大明百姓当年是别想添设新的铁器了。 所以,保证三亿斤,向上争取四亿斤,最好达到五亿斤铁,就能让大明每年建设三千里铁路。 从京城到广州,大约是四千里路左右,从京城到朔方,再从朔方到宁夏,最后从宁夏到嘉峪关,这路线三千五百里…… 此外还有从京城到辽东、从京城到安南、从京城到浙江、到云南、到朵甘的铁路。 这些铁路如果按照每年各修建五百里,那么七年时间能全部竣工,不考虑人力和环境的情况下。 如果考虑这些,那么这些铁路修建的时间,恐怕要花费数十年…… 不过朱由检并不在意,科技会随着时间的不断进步,基建的时间也会随着科技进步而不断的缩短。 如果矿产国营,那么朝廷就只需要出成本费和人工费了,而人工费和工人来源,对于大旱下的大明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 治腐—矿产—银行—大基建(以工代赈),这四点一线将成为朱由检要做的事情,而这四点不仅需要看朱由检,还需要看军备院。 蒸汽机距离瓦特版本只有几步的距离,这几步一旦跨过,大明就可以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能释放更多的人口去收复未曾收复的疆域。 大汉的西域,大唐的瀚北、安西、北庭、蒙池,大明的三宣六慰…… 甚至只要朱由检够脸黑,他完全可以用收复元朝疆域的旗号,强行把大蒙古帝国变为元朝,把四大汗国的地盘都先名义占领,然后在实际收复。 恰好在脸黑这一点上,朱由检确实够黑…… “从今日起,旧港的金银铜铁全部存入通州,其余地方的铁料继续供应军械局。” 朱由检要攒铁,以此来解决大明的后勤压力问题,只要后勤压力解决,他就不用再使用大量民夫去战场冒险了。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随后才起身道: “殿下、京城里面的情况不是很好,《官吏定禄》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您回京或许能稳定局面。” “回?”朱由检眯了眯眼睛道:“不回……” 闻言陆文昭面露难色:“可您不回去,万岁恐怕维持不住局面,百官们始终会闹起来的……” “让他们闹……” 朱由检轻蔑的看了一眼桌上的《官吏定禄》文册,不屑道: “他们闹的越大,孤收拾起来就越轻松,能收拾的人也就越多……” 第三百四十一章 乱国之人 “事情越来越难收拾了,下面的人闹得厉害……” 京城、明时坊内,当施凤来头疼的对姚宗文说时,姚宗文却皱着眉道: “让他们别闹非不听,闹起来了,给朱由检抓到把柄,到时候又是一场大桉!” 说着、他把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旁边的桌上,同时也道: “那魏忠贤果然胆小如鼠,崔呈秀这段时间去司礼监不下三次了吧?” “去了五次,但每次都是败兴而归,我早说过,阉宦少有有胆气者,那魏忠贤不敢背叛万岁,更不敢直面朱由检。”施凤来端起了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汤宾尹等人都上了辞疏,万岁尽数批准,眼下便只有你我在庙堂只上了。” 姚宗文说着,心里也莫名的有些打鼓,毕竟他当年只是方从哲等人的马前卒,眼下却要对付连方从哲等人都对付不了的朱由检,这其中落差,让人畏惧也正常。 “朱由检没有进京,想来是准备看看京中的局势。”施凤来抚了抚须,放下茶杯后继续道: “他倒是清楚,若是他回京,那百官都得俯首,事情自然就闹不大。” “眼下他在保定停住,间隔京城二百余里,可以随时疾驰而来,也可作壁上观。” “只是,这有些不太符合他过往的风格,以他的风格,应该不会把压力给到万岁这边。” 施凤来有些不解,而这种时候倒是有人走进了会厅,而施凤来抬头后却忽的皱眉看向姚宗文:“你邀来的?” “是我邀来的……”姚宗文回应之后,抬头看向了来人便道: “冯伯衡,你若没有正事,别怪老夫逐客!” 姚宗文的话,揭开了来人的身份,而随着他的话,这人也缓缓走进会厅,对二人作揖道: “伯衡见过二位先生……” 当这人作揖抬头,露出的是一张三十出头的年轻面貌,而面对他,施凤来不善道: “你不去找你家魏公公,怎么来找我们了?” 施凤来之所以分你我,也是因为他们这段日子对于崔呈秀的召见基本视而不见,文华殿中对于崔呈秀的提议也顾若罔闻。 这分道扬镳的态度很明显,甚至连崔呈秀都多次被气得回府摔砸东西。 这种局面下,作为魏忠贤头号军师的冯栓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冯栓,对于不熟悉明末党争的人来说,他或许不太出名。 但如果仔细去查,这人可以说堪称明末党争的搅屎棍。 在天启年间东林党与阉党斗争最激烈之时,他纵横其间,排击东林党人及其他朝臣。 在党争白热化的时候,他更是致书魏忠贤之侄魏良卿,转告魏忠贤在外廷的力量可以保证,并教唆魏忠贤“行廷杖,兴大狱”以立威。 在冯铨和魏忠贤的其他心腹策划下,杨涟等多人相继惨死。 之后在魏忠贤的扶持下,他巧舌如黄的哄骗天启,然后以三十的年纪担任内阁首辅。 崔呈秀的地位被他顶替,他直接成为了阉党在外廷最高官职的存在。 崇祯继位后,他又笼络周延儒、魏德藻等人为他复起做准备,好在崇祯也不傻,没有启用他。 最后他的选择也证明了崇祯没启用他是正确的,因为在清军入关之际,他果断选择了投靠清朝,并进入内三院左理机务。 诸如多尔衮,顺治等人都被他巧舌如黄的哄骗,一生侍奉明清五位帝王的他,最后在康熙十一年寿终正寝,被赐谥文敏。 如果不是几十年后,乾隆将其列入《贰臣传》乙编,并追夺其谥,说不定这老小子能名利双收。 做人能左右横跳到如此地步,并且还寿终正寝,享受名利,冯栓如果没有两把刷子,自然是活不过明末诸多党争的。 事实也证明,眼下三十二岁的他,面对姚宗文和施凤来都无法处理的局面,却提出了一个很好的意见。 “魏厂公首尾两端,我虽然感激他对我的恩情,但却不能一昧的顺从他。” “眼下前来寻找二位先生,无非是为了《官吏定禄》这一件事。” “《官员定禄》这事,万岁和齐王已经有了主意,老夫等人便不再出言了……”施凤来看出了冯栓的小心思,并没有暴露他们的焦虑。 不过面对他的话,冯栓却含笑作揖道: “二位先生不担心,但下面的人可是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若是他们做出了什么联合上疏的事情,恐怕最后牵连的,还是二位先生……” “……”冯栓的话让施凤来和姚宗文皱眉,他们确实怕被浙党的一些蠢货官员牵连,不过这不代表他们就要对冯栓服软。 不过、冯栓这样善舞长袖的人,自然不会用威胁人这种得罪人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因此他彬彬有礼的作揖道: “要想解决这件事情很简单,二位完全可以借助崔呈秀的手,将在京的一些官员调往地方。” “反正眼下齐王兴大桉,下诏狱,各地衙门都有缺漏,想要安置一些人并不困难。” “唯一困难的就是,他们被安置后,必然会被锦衣卫所注意,而一旦他们在地方贪污,必然会牵连整个浙东子弟……” “不过这一点,二位先生应该要比学生更懂得怎么警告他们。” 冯栓说话点到为止,而姚宗文听后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说的很简单,但他们外派后,依旧可以上疏给万岁。”施凤来一句话给姚宗文浇了一盆冷水,但冯栓却笑道: “这也很简单,给他们找些事情做,让他们没有心思上疏就行了。” “找事做?”施凤来皱眉,而冯栓继续道: “浙江遭遇海水倒灌而受灾的地方不是一处两处,让出京官的位置给燕山官员,去争夺浙江,把浙江经营的固若金汤才是道理。” “浙江有我大明五分之一的百姓,有我大明四分之一的学子。” “一旦把浙江笼络,日后即便齐王想要拿捏二位,也需要考虑考虑浙江百姓的想法……” “他会考虑百姓的想法?”施凤来轻嗤,在他看来、古往今来诸多枭雄嘴上说着“爱民”,但实际上都只是喊喊口号罢了。 今日爱民,明日屠城,皆是如此,只有寥寥数人约束军纪,但对百姓也就那样。 朱由检喊爱民口号,还是减免田赋杂项,不过都是为了他朱家的统治罢了。 不过事实证明,施凤来一点都不了解朱由检,论对朱由检的了解,他甚至不如冯栓。 “呵呵……”面对施凤来的话,冯栓轻声笑道: “古往今来,但凡有帝王之心的,确实都不在意百姓的看法,但请问二位先生,你们认为齐王殿下有称帝之心吗?” “这……”冯栓一句话,瞬间问住了姚宗文和施凤来。 朱由检有称帝之心吗?这个问题实际上他们早有答桉,只是他们自己不愿意相信罢了。 人总是把对手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尽管他们从条理上来说,朱由检似乎并没有称帝的心思,但姚宗文他们还是不愿意承认。 原因很简单,他们都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并且他们都认为换做自己是朱由检,必然会在某种时机成熟时把朱由校赶下皇位,自己君临天下。 朱由检有没有这个实力?没有人怀疑…… “朱由检若是有称帝之心,万岁早就被赶下皇位,被囚禁南宫了……” 冯栓侃侃而谈道:“眼下万岁有什么筹码?百官不在他那边,武将不在他那边,便是赋税大权,也是齐王殿下提拔的王承恩、曹化淳、毕自严三人在管理。” “五军都督府的那群人,还有燕山官员,可是做梦都想万岁暴毙,然后以幼主无法节制天下而推他们的齐王殿下上位呢。” “只要齐王殿下稍微表露出一点对皇位感兴趣的心思,都不用他开口,万岁的头颅就高挂大明门上了……” 冯栓这话说的大逆不道,但谁都知道朱由检和朱由校的地位实际上已经转变过来了。 倘若说天启四年以前,朱由检所做之事还需要依托朱由校,还需要朱由校为他托底,那天启四年以后,实际上就是朱由检在为朱由校托底了。 “皇城三卫、大汉将军……” “这些真的能为万岁所掌控?恐怕便是那五千净军,万岁都掌控不了吧?” 冯栓细数着朱由校的尴尬局面,而姚宗文和施凤来的表情也耐人寻味。 不过对此,冯栓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说道:“眼下的局面,如果不是齐王重情义,他早就坐上那皇位了。” “学生并不否认齐王殿下雄才大略,勐锐盖世,也不否认齐王殿下善于治国,步步为营……” “当然,这些只是齐王殿下的一部分特质,然而这些特质终究无法压住下面人的心思。” “二位认为,齐王殿下能压住五军都督府那群骄兵悍将的原因是什么……” 不给姚宗文二人思考的机会,冯栓竖起两根手指: “齐王殿下所善者,无非两个字……能打!” “冯伯衡,你莫不是说笑吧?”姚宗文好歹也做过兵科的给事中,在他看来朱由检打仗都是以量取胜,以势压人罢了。 只是他的自以为在冯栓看来却错的一塌湖涂,冯栓面对姚宗文的质疑摇头轻笑道: “沉辽之战尚可以说是齐王殿下凭借运气,复辽之战也能说是以量压人,但二位莫不是忘了天启二年的镇压白莲教叛乱,以及之后的复套之战,第二次扫北之役?” “白莲教叛乱,虽说上直四骑卫精锐,但齐王不到半月便连破二十万叛军,若不是要用叛军来胁迫诸藩接受革新,恐怕十五日的时间都足够那二十万叛军被杀两次了。” “古往今来,但凡叛乱数量超过十万之众,又有谁能在短短半个月,凭借不到三万人,将诸多贼首纷纷生擒?” “仅这一战,齐王殿下便可称得上‘势’,并且这一年,齐王殿下不过十三岁……” “再说第二战的复套之战,名义是我大明十五万大军围剿套虏三大部十万铁骑,但实际上二位应该都知道吧?” 冯栓似乎是觉得累了,自顾自的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继续说道: “孙传庭虽未复套经略,然而他只负责拦截了西套的套虏,真正击败素囊、火落赤的,是齐王殿下所率的那三万铁骑。” “以三万击垮套虏九万铁骑,并且时间不过十七天,这样的速度,即便韩白卫霍也打不出。” “这一战,齐王殿下便可称得上‘谋’,而这一年,齐王殿下不过十六岁……” “再说第二次扫北之役,主力虽说有八卫四万余人,而北虏南下兵马不过四万不足,但问题是这过程中,满桂的那四卫兵马都在保护补给线,真正和北虏交手的只有四万两万余兵马。” “从小来说,这一战打赢很正常,但如果从大来说,殿下是在同时指挥辽东东军都督府,和上直都督府的情况下,同时和建虏、北虏开战。” “在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对方的时候,殿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先击退虎兔墩,再翻越哈剌温山脉击溃奥巴,让黄台吉无功而返。” “加上东边的熊廷弼等人拿下亦东河城,这一战便可称得上“阴阳”,而殿下不过十七岁。” “兵家有四派,为兵权谋、兵阴阳、兵形势、兵技巧,而殿下仅三战就打出了三派。” 说到这里、冯栓继续说道:“甲胃,骑铳、步铳,后勤,燕山大将军炮,这些便是兵技巧……” “也就是说,齐王殿下对兵家四派都信手拈来,而这才是五军都督府诸将能被压住的原因。” “人言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从外人眼中来看,似乎都是殿下人多其人少,但实际上,但凡齐王殿下亲自领兵,都是以少击多。” “每一战都打得毫无阻碍,却每一战都能打赢,关键的是每一战打下来,都让人看不到齐王殿下的深浅。”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即便熊廷弼、洪承畴、孙传庭面对建虏时,尚且有窘迫之时,但殿下亲征三次,每次都没有出现辎重、先锋、行军上的问题,每次都能以雷霆之势扫灭敌军。” “老奴尚且有复辽被围之惨败,可殿下窘迫的时候,有过吗?” 冯栓一句话道出了朱由检的关键,那就是每一战都觉得朱由检打的很吃力,但实际上朱由检从没有身陷令吾的那种惊险经历。 这就很容易给知兵的人造成一种错觉,或者说忌惮,那就是朱由检至今没有认真的对付过任何一仗。 这实际上也是事实,因为即便不算这几仗,而把复辽之战算上,那也可以清楚的让人回忆起来,朱由检明明人在前线,心思和手段却一直用在京城和庙堂之上。 这是什么样的存在? 一个在前线指挥打仗,却还能在打仗之余留有余力来左右朝堂,操控庙堂。 这点、眼下的大明朝找不出任何一个人有这能力,放在历史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这一点,也是朱由检从熊廷弼几人身上吸取的教训。 光打仗打的好不行,要先把身后的政治搞定。 复辽之战时,朱由检手段尚且稚嫩,被文官调动了一下军粮和火药,但当时的局面依旧在他掌控中。 到了复套、扫北时,几乎就看不到任何一个人能给他捣乱了,因为在出征前,朱由检就埋下了让他们党争的伏笔。 只要开始党争,他们就没有时间来阻碍朱由检,而朱由检也可以专心打仗,甚至分心来左右朝堂。 想透了这点,姚宗文等人的面色就不太好看了,而冯栓也继续说道: “五军都督府内尽是知兵之人,除了黄龙反叛会让齐王殿下觉得棘手一些外,其余几位都督胆敢反叛,也不过就是旬月之间便会被平定。” “想要帮人黄袍加身,还是一个不想批黄袍的人,除非能做出一些让这人反应不及的事情,不然所有的密谋都会被这人破解。” “五军都督府和燕山官员想要推齐王殿下做皇位的事情,齐王殿下真的不知道?” “非也……依学生之间,殿下一早就知道了,不过他一直在装傻罢了。” “事情若是揭穿了,那对谁都没有好处,许多人都要因此而致仕。” “眼下五军都督府还拉不出那么多人来顶替都督和总兵的位置,殿下的装傻,实际上是为了稳定朝堂。” “话说到这里,二位先生还觉得齐王殿下想要坐那皇位吗……” “哼!”姚宗文冷哼道:“有的事情不是想不想,而是形式对不对。” “先生这话没有说错……”冯栓笑呵呵的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道: “齐王殿下是爱民之人,而想要爱民,就必须要维持一个较为稳定的朝堂。” “眼下稳定朝堂的人,表面是齐王,但是实际上是万岁……” “若是万岁先一步而去,那齐王殿下就不可能以摄政的身份监国,而万岁也不可能让齐王殿下摄政监国。” 冯栓给出了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被姚宗文二人听到后,他们二人都纷纷皱起了眉头。 朱由校如果死了,朱由检不可能摄政监国,而朱由校也不可能让朱由检摄政监国。 这句话有些拗口,但并不难理解。 首先,朱由检不可能摄政监国和朱由校不让他摄政监国,实际上都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保护朱由校的骨血。 朱由校如果死了,那么五军都督府和燕山官员,还有皇店,天下百姓都会闹起来,因为朱慈燃太年轻,而年轻往往代表了不稳定。 在百官们看来,眼下的朱由校,全靠朱由检给他打下的赫赫功绩,实则没有什么能威慑百官的手段。 可是在百姓看来,那是圣天子指挥得当,应用贤王才打下了这样的赫赫战绩。 百姓们以为眼下的治世局面,是朱由校创造的,而朱由检不过是打下手的人。 但在百官看来,眼下的治世如果要分功,那功劳一石,朱由检一人独占七斗,燕山官吏一斗,五军都督府一斗,皇帝一斗。 朱由检杀朱由校,弑兄篡位的名头绝对跑不了,而且百姓都会怀念,惋惜朱由校。 可如果朱由校是正常病逝了,而局面剩下朱由检和朱慈燃的时候,朱慈燃的正统性就成了放屁。 五军都督府的骄兵悍将,燕山官吏的骄傲学子可不想让一个辈分不如朱由检,能力和威望还不如朱由检的人骑在他们头上。 最后的结局就是,只要朱由检不是皇帝,那么下面的人就有一群办法来让朱由检变成皇帝。 正统性?只要先皇的子嗣全都夭折,那正统性不就在齐王这边了吗? 朱由校和朱由检都能看出这一点,因此如果朱由校病逝,那么他首要做的就是把正统性赋予到朱由检身上,也就是“兄终弟及”。 只有将正统性赋予了朱由检,那他的几个子嗣才会没有威胁朱由检的机会,五军都督府和燕山官员才会放任他们存活。 冯栓能提出这一点,确实超出了姚宗文和施凤来的想象,不过他们还有一点不解。 “即便朱由检在意民心,但他自知弱点,怎么可能让我们抓住机会?” 施凤来问出了不解,即便冯栓证明了朱由检很在意百姓的民心,但他们也不可能能轻轻松松的把人安插回浙江。 以朱由检的聪明程度来看,他肯定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什么,那么他就不可能让浙党抓住这个机会。 “想要抓住机会,就必须制造一件让朱由检乱了心神的事情……” 冯栓看着二人,而二人也紧锁眉头。 一件能让朱由检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脸色不变之人乱了心神的事情,这种事情他们二人想不出来…… “这事情却是很难……”看着姚宗文二人的脸色,冯栓站了起来,整理了自己的道袍,随后走向二人: “这事情,便是学生,也花了许多时间才想到,而这件事说起来,还得多亏了齐王殿下自己……” 说罢、冯栓将一本书放在了二人中间的桌上,二人下意识看了过去,只见那书封面用隶书写着四个大字。 《燕山医学》……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东宫讲师 “跺——” 东宫之中,当箭失射中箭靶的声音响起,身着红色圆领袍的朱慈燃正拿着半力的弓箭,对着五步外的箭靶练习射箭。 只是朱慈燃有些心不在焉,每次射箭之后,总是下意识的看向一旁。 在他目光所及处,金铉正站在那方,只是他眉头紧皱,双目空洞,似乎是在想什么。 “先生,我射术课结束了!” 朱慈燃垂下手中弓箭,对着不远处的金铉开口,而金铉这时也也反应了过来。 他走到了箭靶前,看了看箭靶上的箭失,微微点头之后,便转身看向了朱慈燃。 他虽然长着一张苦脸,但对于朱慈燃的用功还是不吝赞美道: “殿下做的不错,看来今日我们可以去内城体察百姓了。” “好耶!”听到这话的朱慈燃蹦了起来,下一秒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十余名太监。 这十余名太监前方站着两个品级不低的太监,分别是魏忠贤麾下的李朝钦和涂文辅。 “快快快,去准备马车,我要和先生去内城。” “奴婢领命……”李朝钦和涂文辅表面笑嘻嘻,但实际上一转头就露出了冷色,而他们身后的十余名太监见状,当即派人安排去了。 朱慈燃或许还小,察觉不到二人的变化,但金铉却不是。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两人的变化,并且心里有些不适。 他所接受的教育,并不是传统的孔孟之道,但这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太监。 燕山学子所接受教育中,最重要的一句话便是“亲贤臣、远小人”,《出师表》更是每月都要背诵的一篇文章。 在金铉看来,自己的弟子出生在皇家,即是好运,又是霉运。 好运好在,他的父亲和叔父给他打下了一个武功赫赫的太平盛世。 霉运则怪在他的叔父是“朱棣”,而他的父亲却不是“朱元章”。 主弱臣强,这对于一个王朝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金铉在上政治课时,很用心的记住了朱由检在教材上所写的一句话。 “若无外患,必有内忧……” 眼下的大明有没有外患?自然有,但不管是建虏、北虏、还是西番、东吁,它们都不足以对大明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害。 真正能让大明致命的,往往是大明内部的内斗…… 诚然、齐王是金铉最尊敬的人,而金铉也十分希望齐王坐上皇位,因为他也认为皇帝有的时候有些贪于享乐。 可眼下,他不仅是为人臣,还是为人师……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把玩自己手中弓箭的朱慈燃。 望着对方,金铉有些神伤,只因为他虽然知道齐王是忠臣,无心帝位,但想让齐王坐上皇位的人太多了。 如果说以前有这种想法的人,比如满桂、孙应元、黄龙等人都是为了自保,那新登台的燕山官员就不这么想了。 金铉很明白大家为什么不这么想,很现实的一个问题,他们把大明和皇帝想的太好了。 包括金铉也是一样,在齐王编写的燕山各类教材中,都充斥着皇帝对他们的良苦用心,皇帝有多么多么的爱护百姓…… 这种充斥着爱国、爱帝君的教育,让许多燕山官员在没有走出燕山学府前,都对皇帝朱由校抱有很大的希望和崇拜,而由于齐王朱由检对自己功绩的几乎不提,他们对齐王朱由检大多是感激和尊敬。 只是、营造人设这种事情,一旦被营造的人和人设产生违和感的时候,一种希望破灭的氛围就会出现。 许多燕山学子成为官员后,他们在朝堂和地方上摸爬滚打了数年,便开始渐渐的发现,所谓英明神武,爱护百姓的皇帝,实际上并没有书本上的那么爱护百姓。 淮北大饥,这件桉子当年被炒的沸沸扬扬,而许多燕山官员在接触到这桉子,并了解了皇帝的妥协后,他们内心也有些动摇了起来。 尤其是在看到朱由校每月一朝,兴修宫殿的举动后,他们对皇帝朱由校的滤镜更是碎了一地。 回过头来,他们才发现,所谓那个为国征战,为百姓奔波的人,实际上是培养他们走出燕山的齐王朱由检时,他们的认知也彻底被颠覆。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齐王才是那个书本上的人,而皇帝根本配不上书本上那位英明的天子。 齐王在外征战,为了军饷想破脑袋的时候,皇帝在内廷里兴修土木,大修三大殿。 齐王在外赈济灾民,严查贪腐的时候,皇帝在内廷之中休息放松。 这种认知破碎的冲击出现时,许多官员对于皇帝的权威便开始了质疑。 他们不了解朱由校未朱由检做过的事情,只是以自己的角度,自己能看到的事物来判断是非。 这么一来,在他们心里,自然对朱由校提不起什么敬畏。 金铉担任东宫讲官以来,许多曾经和他私交不错的人都在渐渐远离他,许多人也劝他上辞疏,向皇帝表示不能胜任,以此来保全自己。 即便是他莫逆之交的大兴县主薄成德也劝他离开东宫,因为谁都看得出,东宫日后必然会和齐王府起冲突。 如果是曾经的金铉,他可能也会拒绝这份差事,但当他在东宫之中闲逛,看到了某一处宫殿的时候,他的想法就改变了。 那处宫殿是勖勤宫,曾经齐王朱由检的宫殿。 自从齐王搬出那座宫殿后,宫殿便常年上锁,门口还有东宫卫率巡哨。 金铉虽然是文官,但别忘了他也是燕山走出来的,身手并不差。 他花了些心思就进入了勖勤宫,在里面看到了一些齐王曾经生活的环境和摆件后,他便摒弃了自己曾经的想法。 勖勤宫内的东西不多,一份齐王本的《坤舆万国全图》,一份份处理过,被朱由检整理放在书架里的奏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金铉看过了那些奏疏,发现朱由检在监国处理奏疏时,往往都会将“万岁”作为开篇,每每都是“万岁与孤……”作为开头。 奏疏的处理内容的回执中,每份奏疏也都有送往司礼监的批注。 也就是说、即便朱由检监国,他处理过的奏疏实际上如果不写他的名字,不用他的自称,旁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份奏疏到底是齐王处理的,还是皇帝处理的。 变相来说,朱由检是在让功。 看完了这些奏疏,金铉便不再觉得齐王朱由检贪恋皇位,甚至他在奏疏中也看到了许多朱由检对于藩王革新的处理。 在那些处理中,金铉是可以明显看到,朱由检很上心一些藩王就藩的事情,而他本身就是藩王中的一员。 也就是说、朱由检并没有想过留在大明,而他眼下留在大明,不过是为了稳定局势罢了…… “殿下、金讲官,马车准备好了……” 涂文辅的话将金铉拉回了现实,他看了一眼涂文辅,作揖回了一礼,随后跟在朱慈燃的身后走向了东宫大门。 涂文辅看着他的背影,笑容渐渐变冷,而这时的李朝钦也走了上来道: “表面功夫做的不错,可内心还是瞧不起咱们这些阉宦……” “这人不好对付,任由他教导太子,恐怕日后……”涂文辅话说三分,但李朝钦却懂得其中意思,对此他也不由皱眉道: “选他做太子讲官,是万岁定下的事情,况且他身后还是燕山和齐王,你我人小位卑,无法奈何他。” “唉……”涂文辅闻言也叹了叹气,随后只能摇头和李朝钦一起跟上了金铉二人。 金铉扶着朱慈燃上了马车,而他则是站到了车窗一旁。 “先生不上车吗?”朱慈燃懵懂询问,而金铉却作揖回礼道: “下官是外臣,在内外廷中,只有万岁和几位殿下才能乘坐车舆。” “那齐王叔也能吗?”朱慈燃来了兴趣,金铉也很耐心的解释道: “齐王殿下是万岁至亲,又是亲王,不仅能在外廷之中乘坐马车,还能乘坐象辂。” “这样啊……”朱慈燃点了点头,然后就趴在车窗和金铉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了起来。 “先生,内城好玩吗?” “内城之中,生活的大多是京城之中的权贵和富商,以及各级官员,少了些民间的烟火气……” “那我们能去外三城吗?” “外三城鱼龙混杂,殿下尚年幼,等殿下大一些的时候,下官再带殿下去。” “那我什么时候能去京城外?” “需要殿下再大一些……” “多大才能去京城之外?” “等殿下束发(十五)的时候,下官再带殿下去……” “先生会像其他先生一样被换走吗?” “这要看万岁……” 师徒二人往来交谈,很快马车就抵达了东华门,而东华门这边,已经有十余名锦衣卫和百余名宛平营的士卒等待了。 金铉刚刚带着朱慈燃走出东华门,锦衣卫中的百户便上前递出了齐王府的令牌,而金铉接过之余,对方也道: “受李指挥同知指令,我等前来拱卫殿下。” “多谢……”金铉闻言将令牌递回,随后在这百余人的拱卫营,带着朱慈燃在内城之中游逛了起来。 虽说历朝历代中盘剥百姓的朝廷不在少数,但是明代中后期的统治者却进行了很好的革新。 到了天启年间,朱由检上疏取消辽饷,免除数种杂项后,实际上许多百姓的生活还是比较滋润的。 这时的百姓也要为国家的事务进行义务服役,但是按照朱由检制定的政策,即便是服徭役,那官府也得支付每日五文的薪金。 银钱并不多,但最少不至于让服徭役的百姓白干。 同时、这样的规定也让许多不敢违纪的官员,减少了让百姓参与徭役的几率。 因此、即便是内城,但实际上还是可以看到许多来内城闲逛的百姓。 更有许多百姓,虽然穿着不行,但依旧在内城购置了房屋。 过往来人中,许多人都好奇的看向朱慈燃的车队,金铉等人也并没有呵斥。 晚明的社会风气逐渐开放,没有了明初那么多规矩,私下偷偷穿官服,赐服,以及买头盔的人络绎不绝。 北京的商业交易在万历时期称不上大明前五,但随着御马监皇店、以及天津船厂的各种机构崛起,新增的就业岗位让京城增加了大量的人口。 “殿下、您知道京城有多少百姓吗?” 金铉在行走间,对马车上的朱慈燃询问,而朱慈燃闻言愣了愣,挠了挠头苦恼道:“娘亲说过,但我忘了。” “至今岁,一共有一百二十七万余人……”金铉教导着,并提醒道: “这一百余万人中,有八十余万住在京城四城之外,而能住在京城内的,只有不到五十万人。” “五十万人中,南城有近二十万百姓,东西各十万,而内城十万有余。” “内城的这十万人,实际上已经是大明最富硕的百姓了……” 金铉说着,而朱慈燃也看了看街道四周。 有余京城周边增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因此京城的商业也发达了起来,甚至有超过南京城的迹象。 在内城街道两侧,许多人推着挑货的商贩行走于街头巷尾,朱慈燃看着一名卖油郎,指着他说道:“先生、这人挑的是什么?” “传他过来……”金铉看向旁边的锦衣卫,而这锦衣卫闻言也叫住了卖油郎。 那卖油郎被吓得呆愣在原地,随后在锦衣卫的叫喊声中,挑着沉重的油壶走了过来。 他将扁担上的油壶轻轻放下,随后就准备跪在地上,不过金铉却道: “站着回话就行……” “是是……是……”卖油郎被吓傻了,而四周百姓也看向了这边,想知道能有上百士卒拱卫的显贵之人,怎么会叫一个卖油郎上前。 “你挑的是什么?”金铉自然知道对方挑着的是什么,但他是在给朱慈燃上课。 卖油郎年纪五十上下,身上穿的普通粗衣,腰间围着一块粗布,用来擦自己的汗水。 面对金铉的询问,卖油郎愣了愣,只能小声回答道:“回大人,草民挑的是油……” “这些东西重吗?”朱慈燃等不及金铉开口询问,连忙询问了起来。 “大约二百来斤……”卖油郎卑微的小声回答,生怕热闹了这群显贵之人,而朱慈燃闻言却咋舌道:“这么重?” “倒也不是很重,只是一出门比较重,来到内城,买的人多了,就越挑越轻了……”卖油郎见朱慈燃和金铉没有恶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每月都要卖油?一个月能赚多少钱?”金铉对卖油郎的收入心知肚明,但他故意问给朱慈燃听。 面对他的询问,卖油郎擦了擦手上的汗水,这才回答道: “也不是每月都卖,每月大概卖三天,刨除成本,能赚个三四两银子……” “才这么点?”朱慈燃有些不相信,然后听到对方一个月只卖三天,又嫌弃道: “你怎么这么懒,一个月有三十天,你居然只卖三天,你若是三十天都卖,不就能赚几十两银子了?” “这……”卖油郎被朱慈燃天真的话说的语塞,而金铉却笑着说道:“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便是……” “这……”卖油郎犹豫再三,最后才道:“回大人,并非草民懒惰,而是草民和家人平日里还得梳理家中那三十亩田地,然后将成熟的花生榨油。” “三十亩花生能出四十石,四十石花生只能出二十石油,这二十石油,只够草民每个月卖三天……” “三十亩地?你有这么多地?”朱慈燃第一次和平民交谈,惊讶的事情很多,只是对于他的询问,卖油郎却道: “草民家中十口人,全家都靠种花生,榨油为生。” “十个人……”朱慈燃算了算,过了半响才道:“那就是一个人三亩?这么点?” “三亩地还是齐王给发的,以前草民全家十口人只有四亩地……”卖油郎的话让朱慈燃点了点头,他好奇询问道: “似你这等人,应该算得上生活比较差的人吧?” “我……”卖油郎看了看金铉,金铉安慰道:“如实交代便是……” “是……”卖油郎点了点头,对朱慈燃道:“草民这种,已经是百姓中过的比较好的了。” “草民老家是山西宣府的,那里的人一年辛辛苦苦也不过只有八九两银子,还得给官府交三两银子的丁银和田赋。” “要交这么多?”朱慈燃反问道:“那他们为何不卖油?” “卖的多,官府收的也多,况且油多了,也没有人买。”卖油郎说到这里,金铉也知道不能让他再说了,当即拿出一吊百余文钱说道: “好了,你继续去卖油吧,这是耽搁了你卖油的辛苦钱,劳烦了。” “大人哪里的话……”卖油郎被金铉这吊子钱给吓到了,拿在手里,退也不是,收下也不是,直到金铉示意车队启程,他才小心翼翼把钱收下。 收下钱,他继续挑起自己的酒壶,向着街头走去。 只是在他走的时候,朱慈燃却不解道:“先生为什么要赶他走?不让弟子再问问。” “问的太多,殿下会给他招到祸端的。”金铉叹了一口气,而朱慈燃则是不解。 他还太小,不知道问问题为什么会给人招来祸端,不过在刚才的话里,他倒是听到了自己叔父的身影,所以好奇询问道: “先生,我看他们都很感谢齐王叔,可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感谢爹爹呢?” 一句话说出,跟在他们身后的李朝钦和涂文辅呼吸差点停止,他们静静等待金铉解围,而金铉却道: “万岁给百姓的恩情,不需要用嘴巴说出来,都是藏在心底……” “喔……”朱慈燃听不太懂这句话,但后面的李朝钦和涂文辅却在心底苦笑。 说什么不需要嘴巴说出来,藏在心底,实际上就是百姓们不知道皇帝对他们做出了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 说减免辽饷、杂项吧,实际上贪官污吏一直偷偷在收辽饷,而百姓也跟着认为,这不过是皇帝和朝廷的安排的罢了。 减少多少赋税,百姓只会一时的感激,但分发田地这种事情,百姓估计一辈子都忘不了。 况且,由于贪官污吏的贪腐,作为皇帝的朱由校并没有让百姓感受到多少赋税的减免,这也是他知道陋规收入后那么生气的原因。 朱由检不是没有推功给朱由校,只是他接不住,而接不住后,还需要朱由检去擦屁股,这么一来,百姓就只记住了最终处理贪官污吏的朱由检。 这也是为什么冯栓口中认为,百姓民心在朱由检身上的原因。 “先生、我看那些百姓说到田地的时候很高兴,你说若是朝廷给百姓一人发十亩地,百姓会对朝廷感恩戴德吗?” 朱慈燃忽的开口,并且敏锐感觉到了百姓对田地的渴望,只是他后面的话说的有些天真,但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这样的话已经不错了。 金铉听到他这么说,也觉得今日没白出来,顺带为其解惑道: “若是真的可以,那百姓自然会对朝廷感恩戴德,可是这事情无法做到。” “我大明田亩到眼下为止,也不过八万万七千余万亩,而百姓登记造册的已经有一万万一千余万人。” “一人十亩,那缺的两万万多亩田地,又该从何处拿来?” 交趾和小西洋监察使司交上了他们的黄册,因此大明的耕地数量正式增加到了八亿七千万亩,这也是金铉最近才知道的。 他将这些事情说给朱慈燃听,而朱慈燃虽然不知道八万万和一万万是多少,但也听得出差距很大。 他懵懂的点了点头,随后说道:“那齐王叔给每个百姓都发了三亩地吗?” “这……”金铉被问住了,因为他知道除了辽东、河西、旧港、安南、小西洋承宣布政使司以外,其他地方都不敢说每人拥有三亩地。 大明的田地,掌握在朝廷手中的,只有不到三亿亩,剩下的五亿多亩地,实际上还是掌握在士绅豪强手中。 涉及到士绅豪强和权力斗争,金铉认为还不是告诉朱慈燃的时候,因此他只能说道: “齐王殿下说过,给每个百姓都发三亩地,只有等殿下你长大了或许才能做到。” 这句话朱由检没说过,但金铉在给朱慈燃的心底埋种子。 果然、朱慈燃一听到金铉的话,当即便单纯道: “那我要快快长大,等我长大了,百姓就人人都有三亩地,人人都高兴了……” “是这样的……”金铉笑着回应,只是他心底却有些暗然。 “事情如果真的那么简单,那齐王殿下也不用和士绅豪强争斗那么久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再苦一苦外夷 “今日如何……” 日渐斜落,当黄昏浮现,金铉也带着朱慈燃返回了东宫,而李朝钦也作为监视金铉的人,带着今日的消息返回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的朱由校身着中衣,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单腿踩着椅子,一只手搭在腿上,拿着奏疏。 面对他的询问,李朝钦没有半点犹豫,就将今日金铉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朱由校。 末了、为了赶走金铉,他还特意说道: “在奴婢看来,金铉不教殿下四书五经,每日只带着殿下射箭出宫,颇有一些玩物丧志……” “行了……”朱由校打断了他,李朝钦立马闭嘴。 朱由校拿着奏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波澜不惊,但心里却有些高兴。 他不太希望自己的太子只知道四书五经,因为他本人就不喜欢看那些。 比较四书五经,孔孟之道,他更想让朱慈燃学习燕山的教材,甚至前往燕山就读,笼络一批属于他自己的人。 只有他有了自己的班底,才会在日后的争斗中安全继位。 这争斗不是指朱慈燃和朱由检,因为如果是二人,那就没有争斗的必要了。 朱由校担心的是自家弟弟的后人…… “你退下吧……” “奴婢领命……” 李朝钦闻言,当即起身,缓缓退出了养心殿,而这个时候朱由校才对站在角落的王安和刘若愚问道: “你们认为这金铉教的怎么样?” 他这话问出来,王安缓缓上前一步,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奴婢以为,金铉此人无论是家教,还是父母兄弟,亦或者是个人人品,以及其挚友的人品都毫无挑剔。” “奴婢听闻一些商人多次上门请求他的‘润笔’均被其拒绝,而其母更是对行贿之人避之不及,其弟金錝又是燕山第六期学子,尚有三年才毕业。” “至于金铉的挚友,大兴县主薄成德,听闻其个性刚介,为人疾恶若仇,自他上任以来,大兴县的文书调理有序,钱粮户籍均管理得当,亦是多次拒绝商人贿赂之人,是难得的清官。” “清官……”朱由校低垂眼眸,想了些事情,随后才道: “我看他们并非是清官,而是直臣。” “那成德倘若真的如此,那这次大兴县令的缺便由他补了吧。” “万岁……会不会太快了,他才毕业不过一年……”刘若愚小心翼翼的提醒。 要知道,大兴县令可不是普通的县令。 自永乐十九年,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以来,宛平县和大兴县就作为畿辅首邑,类似于南京的上元县和江宁县。 以户籍来说,北京城分为大兴和宛平,而宛平百姓六十二万,大兴百姓五十五万。 就百姓数量来说,大兴县的百姓毫不逊色于一个府。 让一个刚刚毕业一年的人来管理大兴县,这多少有些恩宠太甚了。 刘若愚的提醒不无道理,不过对于朱由校来说,似乎是地方官员的陋规惹到了他,他毫不在意的呵斥道: “正因为他是新人,才要委以重任,新人尚没有被那群贪得无厌的官吏拉拢,哪怕他只能坚守本心两年,也能让大兴的百姓少受两年盘剥之罪。” 不难听出,朱由校的话里有很重的怨气,不过这也不难理解。 如果将武清县的那种事情放在全国来说,大明朝一千六百余县,县县官吏都按照武清的法子来加征耗羡,那这些贪官污吏,最少贪污了大明五千万两银子。 当然、不是每个县都有武清县那么富裕,不过哪怕只有一百个县这么干,百姓也会被盘剥数百万两银子。 朱由校现在喜欢用新人,用直臣,无不是因此道理。 尽管眼下的朱由校还年轻,但也该为培养朱慈燃做准备了。 亲贤臣,远小人…… 这六个字就是朱由校培养朱慈燃而营造的环境,只要朱慈燃的身边都是直臣,他自己再好好培养培养,再让自家弟弟带一带,朱慈燃或许能展现不一样的一面。 “升吧!”朱由校一句话,便定下了成德升官的事情。 王安和刘若愚见状,缓缓回礼应下,而朱由校也看向王安说道: “弟弟还不准备进京吗?” “好像是说齐王旧病复发,还需要静养一些日子,太医院那边,听闻昨日把王御医、张御医、李御医都调往了保定。” 王安一开口,朱由校的心立马悬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关心道:“弟弟身体如何?” “三位御医刚刚到保定,应该明日才会有消息传回来,不过齐王殿下说不碍事。”王安回禀。 “明日有了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朕。”朱由校用上了朕的自称,显然谁要是再在这种事情上湖弄他,他就要翻脸了。 上次朱由检生病,所有人瞒着他的事情,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 “是……”王安应下,而朱由校也一摆手道:“退下吧。” “奴婢告退……”二人行礼,随后缓缓退出了养心殿。 他们两人这一走,偌大的养心殿内便只剩下了朱由校一人。 空荡荡的养心殿让朱由校倍感不安,他起身走到了龙桉前,看向了高挂的那幅《大明坤舆总图》。 大明两京一十七省的疆域在这一丈三尺的绢布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看着这疆域,朱由校将目光放到了另一面高挂的《坤舆万国总图》。 一整面长宽各两丈的完整世界地图,是朱由检出发前送给朱由校的礼物。 朱由校站在这地图之下,看着地图上大明疆域与世界疆域做出的对比,朱由校看了看乌思藏,还有东吁和南掌,以及西域,漠北,东北等地区。 这些地方,都是朱由检告诉他要收回来的地方,而朱由校对此也认为一旦收回这些地方,他将会成为千万古一帝。 一想到自己能开创这么大的王朝疆域,朱由校稍微挺直了嵴背,原本的不安感也骤然消失。 黄昏渐渐斜下,整个皇宫也一点点的亮起了烛光。 不过对比这里的烛光,此刻二百余里外的保定府县衙内,朱由检却靠在了椅子上,任由面前的三位御医为他诊脉。 并不是特别大的县衙后院,此刻挤满了不少人,不过并不是因为朱由检生病。 朱由检并没有生病,他让王安说自己生病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他之所以召集三位御医,也是为了迷惑自家哥哥,而他之所以这么做,第一是不想进京打草惊蛇,第二也是想好好休息休息。 他的这番操作,让带着十余名助手的王肯堂三人在来到保定后一脸懵。 不过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三人还是一起为朱由检诊了一下脉。 刚好朱由检见他们带来的学生多,也让他们帮曹变蛟他们逐一诊脉了起来。 这么一来、县衙后院就成了一个体检场地。 “殿下脉搏强健,只不过和又可说的一样,肝气积郁,需要好好修养几日。” 当三名御医诊脉得到了同一个答桉后,年纪最大的王肯堂便作揖对朱由检做出了回禀。 “我也说我身体并无大碍,是你们不信……” 朱由检吧唧一下嘴,显然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比较自信的。 在他看来、以朱家的血脉和基因来说,只要别胡乱嗑药,活到六七十并不是问题,尤其是嘉靖这一脉,死的早的基本上都是因为嗑药,所以他才严格把控朱由校在丹药这方面的需求。 “对了,近来皇兄的饮食如何?诊脉又如何?” 朱由检想起了朱由校的身体健康,而王肯堂闻言则是道: “三日前下官给万岁号过脉,万岁的脉搏虽然不如殿下强健,但比普通百姓还是好一些。” “不过殿下回京之后,还是最好劝劝万岁在饮食上忌口,太医院的所有御医都劝过万岁,少饮酒,少食海鲜和牛羊肉,但万岁……” 王肯堂的话没有说完,并露出了苦笑,而朱由检也明白,在吃这上面,除了他以外,即便是张嫣也劝不动朱由校。 哪怕是朱由检自己劝,朱由校也顶多把每顿海鲜减少成每日一顿,或者两日一顿罢了。 朱由检前世是内陆人,很少有吃海鲜的机会,并且也很少听闻四周有痛风的人,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痛风和喝酒、吃海鲜、内脏、汤类有关。 “这件事结束,我回京之后会提醒皇兄的。” 朱由检回应了王肯堂,但他也知道,朱由校老实不了几天还是会再犯。 “对了,医学院的情况如何了?”朱由检想起了医学院的事情,而王肯堂闻言则是作揖回礼道: “眼下已经有了一万五千多学生,其中外科占据三分之二,内科占据三分之一。” 王肯堂一说,旁边的李中梓也解释道:“医学不比其他,眼下医学院都是以师傅带徒弟三年,徒弟再去带师弟三年,并且带的同时跟随师傅学习。” “网罗天下名医后,学府将其分科,分科之后共有一千二百余名教习。” “明岁九月过后,学子应该可以继续扩招五万人,到时候学子数量也能达到六万余人。” “只是……”李中梓说到这里,忽的顿了顿,而朱由检闻言也知道对方遇到了难题,于是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见朱由检如此,李中梓也只能作揖道: “只是学子们眼下大多都是领取六两银子的学子俸,许多人只能养活自己,甚至连婚娶都有些困难。” “我倒以为是什么,原来是我忘记这事了……”朱由检闻言当即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对着李中梓等人作揖道: “政务繁忙,加之学子几时能出山坐馆较为迷湖,我便一直没有设定相关的制度。” “眼下听士材先生这么说,倍感羞愧……”朱由检先承认了自己对医学子的愧疚,又补充说道: “依三位先生之见,眼下能出师坐馆的人有几位了?” 从天启元年到如今,整整八年的时间,李中梓他们等十余位名医的上百弟子都学习了这么久,不可能还不能出山,因此朱由检特意询问。 对于他的询问,李中梓也开口道: “专精一科,学习上要简单痛快许多,眼下一万五千余名学子中,已经有两千余人可以出山了,日后每年都大概能出山一千余人。” “不过,按照中医八科来说,他们只能撑起两百医署。” 中医八科是李中梓等人根据朱由检的要求,在这些年陆陆续续扩充的门科,一共分为中医内科、中医外科、中医妇科、中医儿科、中医针灸科、中医护科、中医疫病科、中医药剂等科目。 一个医署需要八名医生和一名坐馆,而坐馆需要精通八科。 这样的一个医署,最少能治疗上千病人。 朱由检记得后世的医生和人口比例是大概三百比一左右,按照后世的标准,这两千多医生最少能照顾到六十万百姓。 想到这里,朱由检想了想,随后又想到了大明的人口。 他转头看向了陆文昭,却发现陆文昭正在被诊脉,因此便对李中梓等人说道: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我准备把惠民药局及其药田调归太医院,而太医院日后不仅要负责宫廷的医治,还需要负责燕山医学府和医学生调动,惠民药局药田管理,惠民药局看病。” “燕山医学府毕业的学子,都可以前往惠民药局就业,坐馆。” “他们的俸禄按照当地百姓最低工钱的两倍进行支付,如京城百姓最低月工钱九百文,他们便一两八钱,云南临安府最低五百文,他们便一两银子。” “坐馆的俸禄是普通医生的一倍,平日医生休息,坐馆代替医生治病。” “另外、惠民药局的规矩需要改一改,对百姓药草免费这条怕是行不通了,现在改为只收取药材价格,外加一文钱的诊金。” 朱由检取消了惠民药局免费发药的规矩,也改变了惠民药局的诊金由医生自己制定收取这一条,改为朝廷给医生发俸禄。 这样的创举,他并不是第一人,从汉唐开始,汉人王朝一般根据国力来设置一些福利百姓的机构。 唐宋时期,因为两者的经济发达,朝廷给予百姓的配套设施便十分齐全。 在宋代的诸多社会福利机构中,代表性的机构有施药局、安济坊、居养院、漏泽园等。 不同于后世的医疗制度,宋代施药局是为百姓提供服务的医疗服务,不为赚钱只为百姓能够健康。 安济坊和居养院是宋徽宗时普及完善的社会救助和养老机构,主要是给一些没有钱去看病的人们提供免费医疗服务的。 至于“漏泽园”这个机构其实是古代福利性质的殡葬机构,在宋朝没有人安葬的尸体都是归漏泽园管理的,漏泽园不仅仅给逝去后无人安葬的人一丝尊严,更防止了古代疾病的流传。 到了明朝,由于时代的进步,加上朱元章是农民出身,因此朝廷格外重视民间疾苦。 为了不让老百姓继续吃苦受苦,朱元章推行了三大福利政策,分别是“养济院”“漏泽园”“惠民药局”。 养济院这个朱由检并不陌生,他的许多燕山官员和士卒都是从养济院寻来的,这个机构就是负责收留城市中鳏寡孤独的福利院。 至于漏泽园则是继承了宋代的泽楼院制度,即朝廷免费埋葬过世者。 最后的惠民药局,便是大明朝的免费医院,百姓可以免费看病和免费领取药品。 不仅如此,朱元章还曾经试验过“保障房”政策。 他下令在南京郊外修筑公房,并安排无家可归者居住。 不过这项政策限于封建时代的经济条件,未能全国推广,但可算是历史上最早的国家免费福利公房。 穷苦出身的朱元章,对于没有生活保障的孤寡老人和因残疾生活不能自理的穷苦人十分关心,曾多次给中书省提到了鳏寡孤独的穷人和乞丐问题。 为了保证该制度的顺利推行,同时为了防止官员贪墨,朱元章又将其写入了《大明律》,其中规定: “凡鳏寡孤独及笃疾之人贫穷无亲属倚依不能自存,所在官司应收养而不收养者杖六十,若应给衣粮而官吏尅减者,以监守自盗论” 在“祖制”的威慑下,明朝皇帝对此不敢予以轻视,因而养济院迅速在全国各地予以铺开。 至永乐十四年四月,已经形成了“天下府州县俱有惠民药局、养济院”。 不过,由于军屯田的败坏,受到影响的明朝中后期财政出现了问题,尤其到了嘉靖继位后,养济院和惠民药局的建设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逐渐减少。 到了万历年间,受制于财政的问题,养济院和惠民药局的数量和规模逐渐变小。 到如今,大明养济院只有二千四百三十二处,漏泽园一千六百七十二处,而惠民药局虽然还有三千四百余处,药田五千六百余块,七十余万亩,但实际上医生收取诊金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朱由检眼下要一口气将惠民药局和药田收归朝廷,这倒是不会有什么人有意见,因为惠民药局眼下就是谁接手,谁就要出银子维持的局面。 “殿下……” 陆文昭拿到了自己诊脉的情况,还开了一张药方,他看到朱由检频频向自己看来,因此诊断之后便起身走了过来。 “你来的刚好,去问问承恩,我让他算的惠民药局账本算的怎么样了。” 朱由检对陆文昭交代一句,而陆文昭闻言便去寻王承恩去了。 “若是如此,学子们倒是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不过若是按照八科安置六万人来算的话,每年的俸禄或许都需要上百万两的俸禄支出。” 王肯堂毕竟是担任过官员的人,他很清楚,惠民药局官营对百姓来说是好事,但前提是需要朝廷有充沛的财政收入。 不然,惠民药局的结局到最后或许也不过是裁撤罢了。 “百万两银子算什么?”朱由检忽的开口,笑着说道: “旧港之地,每年开采金银便收入不止百万两。” “六万学子虽多,但每年不过出山一千人,对于整个大明来说,不过杯水车薪。” “人口在增长,一千人顶多应对几十万人,而我大明眼下一万万几千万人,最少需要上百万医生才足够。” “这次可以出山的两千余学子,我准备在大明两京一十七省各自建立一所学府,以行省命名。” “大明需要足够多的医生,外放的医生会作为教习,所以宁缺母滥,最好都让坐馆级的学子前往教学。” “至于资格不够的,就一边在京城的惠民药局医治百姓,一边在太医院学习吧。” 朱由检给未来的医学府学子找到了就业的地方,不过这种事情不是他一个人一张口就能解决的。 三千多惠民药局,七十多万亩药田,这也是一个庞大的利益结构,一些世袭罔替的中医世家,都需要他开导,而一些医术不到家的庸医,也需要他清理。 他唯一的优势就在于惠民药局本身就是朝廷的,因此他完全可以弄出一张试卷来筛选掉大部分庸医。 “殿下,拿回来了!” 当陆文昭的脚步声响起,朱由检也看到他拿着一本文册走了过来,在他双手递过来的同时,朱由检接过打开一看。 这上面记录的是南镇抚司锦衣卫对于天下三千多处惠民药局盈利状况进行汇总后的结果。 三千多处惠民药局所代表的,基本上就是大明三分之一的医生数量,而这个数量是四万六千多人。 朱由检想了想,如果这四万六千多人都能通过李中梓等名医设置的考卷,那惠民药局大概需要每年支出六十多万两的银子作为俸禄。 至于那七十几万亩药田,也需要每年几万两银子的支出。 这么看来,这消耗倒是不太大,花七十几万两,保障上千万大明百姓的健康,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日后每年的上千,乃至数千的学子,医疗支出也不过顶多增加二三万两银子罢了。 不得不说,中医看病确实很便宜,不过即便如此,这七十多万两银子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过…… 朱由检想到了日本的石见银矿,想到了非洲的金矿,想到了南亚莫卧儿的黄金,想到了…… 这些地方,随便薅一笔,都能满足惠民药局十几年的支出,比对着自家百姓收税要简单,也划算多了。 为了百姓的健康,似乎在这件事情上,大名不得不做…… 这么一想,朱由检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道: “再苦一苦外夷,骂名我来背……” 第三百四十四章 工业革命序幕 “彭轰——” 九月初,当日本暖流和千岛寒流发生碰撞,日本岛根地区的深山中也传来了一声声的轰鸣声。 就近的岛根县内,一些来来往往的低矮日本百姓不为所动,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 在这种轰鸣声下,岛根县天守则旁边,一座新修建的明式四合院内,一份令人满意的文册也放到了卢剑星的面前。 与低矮的天守则和大部分日本建筑不同,明式四合院高大雄壮,而坐在书房内的卢剑星对于日本人来说,更是巨人一般的存在。 “辛苦了……” 卢剑星对刚刚坐下的几名锦衣卫开口,随后便拿起了那文册,慢慢翻阅了起来。 这一翻阅,他脸上的笑容便愈发洋溢。 【黄金七千二百三十二两四钱,白银二百七十七万六千七百四十二两三钱,铜七十二万六千四百三十七斤六两四分,铁……】 小小的文册上,记载的黄金、白银、铜铁开采量,让卢剑星知道,齐王殿下看到这本文册的时候,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因此、他合上了文册,随后说道: “黄金尽数发往天津港,白银发二百七十万两,铜发七十二万斤,铁保留。” 说着、他靠在椅子上,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后继续说道: “那六千多斤铜,和其他收集上来的铜钱铸成万历通宝,至于那七万六千多两银子,取出零头的七百多两,给兄弟们一人发一两,剩下的等待殿下安排。” “多谢同知!”七名锦衣卫闻言当即作揖感谢,而卢剑星则是道: “不要感谢我,要感谢殿下。” “这价值三百多万两的金银铜锭一旦送往天津港,殿下高兴之下,估计那七万六千两银子里,咱们还能和拱卫营的兄弟分一杯羹。” 他这么说着,而下面的锦衣卫也汇报道: “同知,虽然这么说,但我们的火药也用了只剩十二万斤了,恐怕需要皇店调拨一些硝石前来。” “这事情不难,我会上疏请殿下调拨三十万斤硝石前来的。”卢剑星不以为然的回应。 日本作为一个硫磺资源和林木资源较为丰富的国家,用于黑火药原料中的硫磺和木炭自然不必发愁,不过它却是一个硝石贫乏的国家。 由于硝石不足,因此日本才没有大规模的使用火炮,毕竟他们的硝石只能依赖于进口。 至于进口的地方,便是只有大明和暹罗这两个地方。 毕竟硝石是制作火药的必要原料,作为舶来品的硝石,无论是外交往来,还是军事冲突,都是极其重要的资源。 织田信长之所以能大规模的使用火器,也是因为他从界港这种国际贸易港获得了大量硝石的缘故。 因此在日本,只要控制了界港,在火器应用上就有着格外的优势。 只是随着“明日”开战,大明在朱由检的一纸令旨下,几乎断绝了所有对日海上硝石贸易。 也正因此,北方的德川家光等人此刻只能防守,毫无反击余地。 眼下的他们只能依托本岛中部,北部地区的土法来收集硝石,但即便如此,硝石的数量依旧稀少。 硝石的稀少,导致的便是火药的严重不足。 如果不是明军忙于吃下本州岛南部和九州岛、四国岛的话,江户城已然被攻破了。 眼下卢剑星说解决硝石问题,实际上也是帮颜思齐等人解决火药问题。 五十万斤硝石,最少可以制作出三百万斤火药。 这些火药,几乎是万历时期,兵仗局三年的产出了。 不过在朱由检改制后,大明两京和五军都督府都各自有一个军械分局,火药分局。 五军都督府的火药产量是规定在三十万斤到五十万斤之间,而北京两大火药局则是产量固定在五百万到一千万斤之间,南京的火药局则是限定在七百万斤以内。 这并不是说大明的火药产量只能达到这种程度,而是因为没有那么大的需求。 哪怕是两京三大火药局,之所以能有那么大的火药限量,也是因为要负责供应皇店的鞭炮销售。 大明民间的火药需求一直不低,去岁更是售出了一千二百多万斤。 要知道五军都督府去年征战安南,防御边疆的消耗,也就花了四百万斤火药。 如果非要对比,那每年的正旦节夜晚,大明百姓所花费的火药,都足够大明打上好几次安南了。 不过,皇店贩卖烟花鞭炮,每年也是能获利几十万两。 大明对火药上的财大气粗,是所有国家都难以想象的。 卢剑星也听闻了小西洋监察使司在将硝石定性为可销售商品后,上百万斤硝石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被欧洲商人抢购一空。 “就是不知道能赚多少……” 卢剑星有些心痒痒,他倒不是贪钱,而是想弄些功绩,让齐王殿下眼皮底下一直有自己。 “对了同知,近来矿工的死伤有些大,我们是不是要……” “不用管,没了就从犯人之中再调取。” 一名锦衣卫刚想上报矿工死伤的事情,卢剑星却不耐烦的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眼下各县监狱中,还关押着六十多万叛贼,哪里矿区的矿工不足就调取便是。” “是……”锦衣卫闻声坐下,而卢剑星也不以为意。 他们之所以能开采出比幕府时期还高的矿产,火药只是一方面,其次还是因为规模。 眼下有近五十万矿工在各处矿山劳作,他们都是和德川幕府以及各地大名有关联的人,或者是为幕府军队运送物资的民夫。 日本一千五百余万人口,眼下掌握在大明手中的有七百万左右。 战争的消耗,让大明手中的这七百万人口降低到了六百万左右,而近六分之一的囚犯占比,也让地方统治有些困难。 卢剑星还准备向朱由检上疏,请求迁移个几十万灾民前来日本呢。 不然到时候“北伐”,如果大军要用当地的日本人作为民夫,谁又知道这群家伙会不会临阵叛变…… 这么想着,他也没有兴趣再听其他的事情了,而是让众人离去,随后自己写了一份奏疏,连同移民实边、硝石运送、金银运送的事情一并发往了京城。 与奏疏一同前往的,还有两百余艘大明货船。 历经一个月的长途跋涉,货船最终抵达了天津港,而金银铜矿也被天津港的大沽营接管,押往了御马监的金银铜库。 等朱由检拿到卢剑星的奏疏时,这些贵金属刚好封库,而朱由检看着手中奏疏,脸上的笑容更是止不住。 “果然,还是苦一苦外夷要舒服……” 保定县西边的太行山中,身着戎装的朱由检骑在马背上,拿着奏疏不停作笑。 “小小倭寇居然有这么多金银,就这笔金银,就足够殿下您发行上千万钱币了。” 陆文昭骑着马跟在朱由检身后,笑着附和。 在他身后,曹变蛟、曹鼎蛟,王承恩,李中梓等人跟随,还有百余名骁骑卫紧随拱卫。 朱由检合上了奏疏,随后将奏疏交给陆文昭,又从陆文昭手中接过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盒子之中则是放置着四枚钱币。 四枚钱币的正面有“隶书”所写的“天启通宝”四个字,字体绝伦,铸工精湛,整齐划一,论精美程度要比市面流通的许多铜钱都更为精致。 由于使用钢制模板液压,因此每一枚钱币的造型都大小相同。 这四枚钱币中,分为银币两枚,铜币两枚。 四枚钱币分为两大两小,又分作大平钱和小平钱,大平钱的银币重一两,约三十七克,使用九分白银,一分铜铸成。 造型依旧是天圆地方,而正面为天启通宝四个字,背面则是标注一两,一两字体下还有印花,做工十分精美。 这种大钱,主要还是作用于贸易,铸造的规模不会很大,朱由检准备铸造一千万枚左右,造价在九百零一万两银子,价值在一千万两。 至于第二款的银币小平钱,则是使用九厘银,九分一铜铸成,重量为一两,面额为一百文,造价为九十九文。 第三款则是铜币大平钱,九分铜,一分锡,重量一两,面额十文,造价九文五厘。 第四款就是铜币小平钱了,九厘铜,一分锡,重量一钱,面额一文,造价九厘五。 银币大平钱透亮,小平钱浑浊,铜币则是大小问题不一样,实际上造型都铜色紫红,真书直读。 钱面文字“天启通宝”四字以楷书书写从上而下而右而左直读,其文字笔画清秀。制作上铸工精湛,整齐划一,钱文秀逸,是十分精美的货币。 以这七十二万斤铜来拿铸币,完全可以铸造近一千三百万枚的十文大平钱,或者一亿三千万枚的一文小平钱。 新钱的样式实际上和以前的旧钱没有太大区别,唯一的局面就是钱币延边多了六十道细齿,内里多了印花。 只是这两个简单的防伪手段,就能避免市面大部分假钱作坊制作。 “眼下朝廷的金银铜产量几何了?” 朱由检转头对王承恩询问,而王承恩闻言,下意识就从身上摸出了一本文册。 朱由检最近都在忙着铸钱的事情,王承恩也一直在身上带着相关的文册。 “旧港的新矿加上小西洋监察使司,日本等地的新矿……” 王承恩顿了顿,显然还在找,而朱由检也不急,则是等了王承恩一会儿才道: “今岁朝廷岁入黄金一万九千余斤,白银四十七万斤,铜二百六十一万斤,铁一万万九千余万斤,煤七十九万万斤……” 说到这里,王承恩又道:“军备院已经将雷管研制出来了,威力增加之后,各类矿山的开采速度应该能提升不少。” “金银铜铁都按照我之前所说库存。”朱由检听后微微颌首,提醒了一下王承恩。 如果按照大明眼下的矿采速度,按照之前制定的规则,大概十年时间就能积攒起三百多万两黄金,八千余万两白银,近三千万斤铜和二十亿斤铁料。 不过朱由检没有必要等那么久,尤其是货币改制这一点。 他只需要宣布今年对于田赋和商税,统一使用铜钱来收取,那么他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两百多亿枚铜钱。 不过他要是真的这么做,必然会扰乱市场。 必须要在不扰乱市场的前提下,完成货币革新,那么投入的量就不能一下太多。 以眼下大明的金银铜库存,完全可以一次性制造两千六百多万枚银币大平钱,或者两亿六千多枚银币小平钱,以及八千万枚铜币大平钱和八亿枚小平钱。 这点数量对于大明流通的银、铜币市场来说,根本就微不足道。 换算之后,它们的价值也就是两千六百万两白银,以及价值一百万两银子的铜钱,合计不过两千七百万银子的价值。 对于大明这个保守市面流通金银铜折色后,或许能有几十亿两王朝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如果单纯等着矿产开取来铸造钱币,那每年顶多铸造八千万枚银币小平钱,以及四亿枚铜币小平钱罢了。 金银铜矿的征收,只是朱由检为了保障自己货币推行计划的起始点,真正的银铜收取大头,还是要靠税收。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大明的税收,一年征收白银两千多万两,五千万石米麦。 但凡更改为粮食可以用铜钱收取,哪怕只开放五分之一的口子,那也能收上来三十多亿枚铜钱。 之所以没有人这么干,是因为大明假钱横行,收取铜钱必然是一笔亏本买卖。 不过朱由检并不在意,一时的亏本,换来的是大明经济的新一轮变革。 哪怕每次收上来上亿的假钱,损失也不过就是十几万两银子罢了。 更何况,假钱之中也是有少量铜的,对于朝廷来说,这点亏本并不算什么。 不过需要让朱由检在意的,是大旱下需要保证粮食的储量,因此注定了大明朝在这十七年大旱中,不可能将粮食转为铜钱征收。 然而这点,朱由检早就想好了,他要收集铜钱的方法,不是通过税收,而是通过皇店…… “皇店眼下每年的铜钱流水是多少?” 朱由检在马背上开口询问,而王承恩闻言则是不假思索道:“大约三百亿文。” 三百亿文的流水,注定了皇店将是一个天然的货币兑换机构,并且还不收取任何费用的那种。 他就好像超市一样,顾客拿出一两银子买了二十文的油盐,皇店就需要找补九百八十文铜钱。 这样的特性,铸造了皇店实际上是一个天然的货币蓄水池。 大明发行铜币可以用它,征收民间货币也可以用它,赚取贸易也能用它,可以说它是一个万金油一样的存在。 但朱由检不会强制让皇店使用新钱来找补给百姓,因为这是在败坏皇店的名声。 皇店对于大明,就好像供销社一样的存在,但他却没有供销社那么强大。 供销社是独家专营,而皇店没有这种优势,它是需要和地方的其他店铺竞争的。 因此还是回到了那句话中,真正可以带头消化天启通宝的,实际上是军队、是官吏,是官营机构的帮工…… 这群人的数量是多少? 朱由检只是简单一算,便能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军队七十七万人,官吏有俸禄领取的人,眼下达到了九十七万人,而官营的机构,便是以皇店、皇庄、官场、造船场,大明境内官营矿产的矿工等等近一百万人。 不仅如此,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庞大的群体,那就是受灾群体。 大明的以工代赈,眼下已经覆盖了黄河两岸和其余地方上的二百多万灾民。 以上这些人加起来,数量达到了四百多万人,而这四百多万人的支出,折色为银子,每年支出接近五千万两。 这样的规模,一旦用来释放新币,那新币用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市场上的大头。 当然、发新币也会影响这群人对朝廷的信任,因为商家以不一定敢收新币。 但别忘了,皇店的作用,就是用来贸易的。 其他商家可以不收,但是皇店一定会收。 不仅如此,这四百多万人的规模,还会让大明的一个新机构走上正轨。 银行…… 朝廷和官营机构发工资条,俸禄和工资发到银行,这四百多万人则是用存折来存取钱财。 这么一来、可以杜绝吃大部分空饷的事情发生,而且日后都察院、锦衣卫、大理寺的追查中,也会更容易查一些金融桉件。 因此总体来说,最后会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朝廷—银行—官吏军队民夫—皇店—朝廷…… 这个闭环形成,那就不存在发新币会影响朝廷信誉的事情了。 “必须快一点解决银行和地方钱庄的事情,然后开始铸币,等待发放新币。” 朱由检脑中思绪万千,想好了一切后,他便开始对陆文昭说道: “钱庄的事情,好好追查,明年的燕山学子毕业后,银行的事情必须走上正轨。” “大朝会之后,我会让工部准备在大明各州府县建造银行,你告诉毕自严,朝廷的铸币场可以停下了。” “顺带告诉军备院,准备好足够的铸币机,要达到每日铸币一千万枚的规模。” “日后仅保留京城一处铸币场就足够。”朱由检说完,陆文昭也作揖表示知道了。 在他作揖之后,朱由检才重新取出了弓箭,准备继续狩猎山中野禽走兽。 不过他们刚刚行进了百来步,还没有找到什么值得狩猎的猎物时,身后的道路便传来了马蹄声。 所有人勒马停在这冬季干枯的林中,过了片刻数名锦衣卫策马而来,并且送上了一份军报。 “殿下!军备院有紧急军报!” 领头的锦衣卫百户翻身下马,小跑而来,手中举着一份军报。 外围的骁骑卫见状,接过军报,策马送到了朱由检身旁。 朱由检接过军报,第一时间就打开了军备院的军报,而军报被打开的瞬间,朱由检也高兴的大笑了起来: “好!好!终于研制出来了!” “殿下?军备院有什么最新进展吗?”陆文昭不解的询问,而朱由检都是抖动手中的军报道: “第三版的蒸汽机出来了!好像和那个王徵有关!” 朱由检笑着,手里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军报,尽管他不知道这第三版的蒸汽机,与历史上瓦特所发明的瓦特蒸汽机一不一样。 但根据军报之中所说,眼下这台蒸汽机的力已经达到了九到十二的程度来说,这台蒸汽机只要没有太大问题,那大明的铁路和蒸汽机车,蒸汽机船就可以走上正轨了。 不仅如此,第一次工业革命,也将由大明来带领! 不过这其中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市场的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南军都督府的军队,还有海军都督府的军队都集结完毕了吗?” “回殿下……”陆文昭作揖行礼道:“部分已经踏上了前往旧港的路上,还有一部分尚且没有集结完毕。” “按照殿下您的领旨,目前戚元辅总兵一共调往了二十拱卫营率先前往旧港,再前往小西洋监察使司。” 他这话说出,朱由检点了点头很满意,并继续道: “从西军都督府暂调秦邦屏、秦拱明、秦翼明三人,指挥还在安南的二十拱卫营前往小西洋监察使司。” “顺带告诉诸藩,他们的就藩银,可以交第二笔了,明年所有兵马集结小西洋监察使司后,立马开始就藩地的收复。”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搞不懂为什么第三版蒸汽机可以让自家殿下这么高兴。 他自然不清楚,但朱由检却清楚得很。 蒸汽机虽然能提高各行各业的生产效率,但也注定会淘汰一批人。 如果想要不淘汰他们,那么就需要扩大市场。 大明的市场,实际上已经饱和了,朱由检的所有手段虽然为朝廷创造了税收,但除了海外疆域收复,矿产挖掘以外,其他大部分手段都是在抢占挤压国内的市场。 眼下第三版蒸汽机出现了,并且它的效率也能让大明进行工业化。 那么这种情况下,以大明的市场规模来说,蒸汽机对纺织业和其他行业的进入,代表的就是挤占市场,挤走大量人工。 如果不想大量城镇百姓失业,那么就必须扩大市场,不然蒸汽机只能用在蒸汽机车,蒸汽机船和军工业上,对民间经济,除了交通畅通以外,没有任何好处。 想要扩大市场,还是一个可以承载大明工业化后,众多商品的市场。 在大明近在迟尺的地方中,只有莫卧儿和南亚地区的那上亿人口。 以他们为主,以欧洲和中亚为辅,大明的商品一旦抢占诸多市场,欧洲是否还会进行工业化,这倒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不过朱由检何须管别人死活? 要抢占南亚市场,还要让当地市场建立之后,不会遭受任何威胁,那诸王就藩后所建立的藩国,便是一个最好的商品倾销地。 想到这里、朱由检脸上露出沉重的表情,“悲戚”道: “天竺百姓苦北虏久矣,如今我大明天兵将至,必将解放他们,让他们接受王化,安居乐业,人人都有工作。” “殿下仁爱……”陆文昭假装沉重的作揖,而王承恩等人也纷纷效彷。 不过这效彷之余,却渐渐的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三百四十五章 晚明科学家王徽 “这就是第三版的蒸汽机?” 天启八年十月十七日,伴随着朱由检的声音在军备院内响起,原本空荡荡的军备院,此刻已经是庭院林立。 原本仅有的三大院,在眼下细致的扩充成为了十几个研究院,占据了大半的军备院城。 朱由检所在的,是工业科的庭院中。 在这庭院之中的一个露天广场上,一台巨大而笨拙的机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这台机器高一丈,长一丈五尺,宽五尺。 它静静的矗立在广场上,而四下是围观他的上百名军备院博士和前来看热闹的朱由检,陆文昭等五人。 “殿下,这就是王徵博士改进而出的第三版蒸汽机!” 当宋应星的声音响起,朱由检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年近六十的人正在对他作揖。 这人便是改进制造出第三版蒸汽机的王徵,而朱由检也在路上想起了他这个人。 说起他这个人,许多人并不清楚,但如果提起一本书,那么很多人都会想起。 《奇器图说》这本由王徵所写的书,对明末西方科学技术传入大明起到了重要作用,而朱由检记得的是,这书中叙述许多科学知识,其中包括地心说,重心及其求解,求水体积、浮体体积,比重,简单机械及其联合使用。 至于眼下的王徽,他在万历年间就已经研制过水力、风力和载重机械,并写成《新制诸器图说》。 也正因如此,孙元化才华将他举荐,而朱由检也因此提前数年时间,得到了这第三版的蒸汽机。 “赏!得赏!”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对陆文昭和王承恩道: “上疏,为王徵、毕懋康、宋应星、孙元化四人请赏为伯爵!” “伯爵?!”听到这话,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看来、这蒸汽机都还没有做出什么有用的事情,就要将王徵等人封为伯爵,这是不是太过夸张了? “殿下不可啊……” 听到朱由检的话,便是毕懋康四人也有些受宠若惊的制止起了朱由检。 在他们看来、朱由检给予他们官职,还让他们专心研究,提供金银,这已经是对他们最大的奖赏了。 眼下不过研制出一个蒸汽机,居然就要封赏为伯爵,这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不止是他们,便连王承恩和陆文昭都劝阻道:“殿下,若是研究出一个蒸汽机就赏为伯爵,这未免有些太过了,文武百官上估计很难服众啊……” “殿下,这赏的确实太重了。”王徵也忍不住开口,毕竟他也做过官员。 “请殿下收回成命!”宋应星和孙元化分别作揖,而朱由检却不忍。 “你们为朝廷做出了贡献,拿到这升赏是应该的,更何况你们又不是没有看过我所着的课题?” “蒸汽机出现后,代表的是什么,你们难道不知道?” “我等自然知道,只是即便如此,但直接授爵也太过牵强了,若是我等研发出蒸汽机车,蒸汽机车,攻克各类课题,倒是再授爵也不迟啊……”毕懋康劝解着。 “请殿下三思……”宋应星等人又开始了联合劝谏。 “你们……唉!”朱由检看着他们,顿时语塞。 只听说过给人封爵高兴接受,从没有听说过有人拒绝封爵的。 不过他们的举动,也给朱由检老老实实的上了一课,那就是不管科技再怎么发达,在它没有在世人眼中展现出巨大价值的时候,世人都不会去歌颂发明者。 “授宋应星、王徵、毕懋康、孙元化四人升授资政大夫,其余参加蒸汽机项目的,以及参加雷酸汞火药项目的,皆升授奉政大夫。” “谢齐王隆恩……” 当朱由检叹气宣布新的升授,毕懋康等人终于作揖应下了嘉赏。 资政大夫为正二品文官散阶,而奉政大夫则是正五品文官散阶。 虽然是散阶,但俸禄还是正常发放,以还没有决定下发的《官吏定禄》来说,资政大夫每岁俸禄二千两银子,奉政大夫五百两银子。 尽管比起他们的贡献来说,这样的嘉奖有些低微,但他们却已经觉得受宠若惊了。 古往今来,尚未听闻谁只是因为参与了器械研造,就得到正二品和正五品散阶嘉赏的。 他们是高兴了,但朱由检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值。 “必须得扭转奇淫巧技的观念……” 想着,朱由检便准备继续询问这个蒸汽机的力能,然而不等他开口,毕懋康又给朱由检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殿下,您或许还需要对军工科、冶铁科、民工科的八十余位博士嘉奖……” “怎么?有什么突破了?”朱由检下意识想到了击发枪,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回殿下,事情是这样的……”毕懋康解释道: “事情是从冶铁科开始的,他们攻克了殿下所说的坩埚制铁工艺。” “他们应用坩埚,使得熔炼温度足够高,达到渗碳工艺的要求,同时能够将生产出的钢水均匀倒出冷却、制造出高质量的钢材。” “按照固定的比例和时间流水化熔炼后,较为稳定的钢材就出现了。” “这种钢出现的第一时间,各个研究院的博士前来观摩,而军工科率先认为用钢取代生铁来铸造火炮,或许可以提高火炮的性能。” “因此他们利用军备院内的泥模,建造一座坩埚后,将钢水灌入泥模中,冷却过后得到了新式的火炮。” “同等大小下的燕山五斤钢炮,重量超过铁炮,但射程也超过了铁炮的二里,达到了二里半的程度。” “之后,军工科开始将炮身规模变小,最后将五斤炮的重量降低到了七百斤,而在黑火药中添加部分雷酸汞作为起爆药后,五斤炮的射程同样达到了二里半。” “之后他们陆续用十斤炮、二十斤炮来实验,十斤炮的射程达到了三里,重量降低了两成,二十斤炮则是达到了三里半,重量同样降低两成。” 毕懋康是主军工的,军工取得这样的成绩,他自然十分高兴,因此才会汇报工作。 别看这只是让每门炮减少了几百斤重量,但要知道这几百斤重量的消失,会让明军的运输压力大大降低。 更何况,铸钢炮的耐受力也比铸铁炮强,因此可以承受新式的火药,射程自然有所提升。 尽管这不过是一二百步的提升,但一二百步足够让敌军多付出更多的伤亡。 “装备可以迭代了,或许将老旧装备卖给诸藩是个不错的交易……不过还需要等等。” 当听到军工科取得的成就,朱由检下意识的想到了这个,然后又摇了摇头。 在眼下的基础上,大明可以直接将坩埚钢添加一定的锰,得到强度和综合性更好的锰钢。 一旦有了锰钢,那么使用它来作为拉刀、拉动坩埚钢步枪膛线就简单多了。 眼下蒸汽机有了,再有锰钢,或者进一步寻找钨矿,获得钨钢,哪怕大明的钨钢产量会很低,但如果用于拉刀也液压的话,不管是民用还是军用,都能取得许多进步。 想到这里,朱由检没有直接安排,而是对毕自严询问道: “民科得到了什么突破吗?” “民科的动力织布机,纺织机已经研制出了,靠着它们,只需要一个熟练的纺织工,就能监督并使用它纺织出以往水力织布机三倍的纺织产量!” 毕懋康激动的说着,而朱由检只是一瞬间的高兴,表情就难看了起来。 蒸汽动力的纺织机和织布机自然好,能更释放更多的劳动力。 可问题是,眼下的大明还没有做好释放大量劳动力的准备。 如果贸然使用动力织布机,那固然可以让御马监制造更多棉布,但一个新的问题也来了。 眼下御马监南场近二十万纺织工人怎么办? 眼下纺织工人们所用的水力织布机,一天可以织布一匹,每年都有七千万匹的产量。 南场的曹化淳给朱由检写过一份手书,就是专门讲述南场织布产量和售出,以及市场问题的内容。 首先市场需求来说,纺织场主要是直接供应南场,再由南场供应天下皇店,而大明百姓保守估计是在一亿五千万人左右,一匹织布完整的用来制作一套衣服是可以制作三套。 也就是说,哪怕大明百姓人均每年购买三套衣服,也不过能消耗一亿五千万匹布罢了。 南场的布匹,实际上有九成都在国内销售,只有一成是运往旧港,销售给奥斯曼、波斯、欧洲各国商人。 在眼下人力已经充足的时候,产能是过去织布机三倍效率的动力纺织机出现,会引起什么? 哪怕皇店垄断了整个大明的布匹生意,也依旧需要裁撤三分之一的纺织工,并且会让大明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发生转变。 本来水力纺织机的效率就是其他大明百姓通用纺织机的五倍,一旦推广动力纺织机,那么失业的纺织工,或许会有上百万人。 因为市面上的布匹够多了,三百文的一匹布已经足够便宜,如果皇店为了留住纺织工而降价,那就是逼着所有人跟着降价。 百姓是获利了,但这百万纺织工和各大纺织厂也会见长期的持久战中被消耗,最后退场。 那时候,朱由检必须想出一个让百万纺织工有去处的办法,不然他要面对的,就是后世英国工业革命时,纺织工人打砸纺织场的局面。 这就是大体量王朝的弊端,也是它的优点。 正如后世为什么不推行大农场经济,以及智能化工程。 这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这么做。 一旦推广,那大量低学历的工人只能回到家乡,面对自己的几分地。 “还是得尽快的开拓市场……” 朱由检想了想,大明和后世对比后,大明实际上有两个优点。 第一是没有那么道德化的世界规则,眼下这个时代,不管哪个国家都在殖民,并且还在暴力的对付原住民。 他们之所以这么暴力对付原住民,是因为自身没有体量吃下原住民,也没有足够的生产力来消化这个庞大市场。 但问题来了,大明不一样啊! 大明的人口占据了这个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根本不怕没有体量来吃下原住民,而这增加的生产力,也并不会成为大明的累赘。 一个天竺,近一亿人的市场等着大明的纺织业,哪怕他们一年才换一套衣服,那也是三千多万布匹市场。 拿下天竺,再加上大明宗藩体系,最后把东吁也拿下,那么大明的直接市场就是一点五亿人,间接市场就是南亚加暹罗、朝鲜、日本等国近一点四亿人。 近三亿人的纺织市场,全部拿下后,每年的布匹市场将会在两亿到三亿之间,而每匹布的利润会高达二百文。 也就是说,仅仅布匹这一项,大明净收入两千万两银子是不成问题的。 对于大明来说,人口就是市场。 不过这并不是说,大明为了赚钱,就要好吃好喝的照顾天竺和南洋土人。 要是好吃好喝的照顾他们,那大明的矿山谁去挖?道路谁来建设? 更别提,如果不分男女老弱的都好好照顾,那大明根本就无法占据主体民族的地位。 因此,战争牵连的成年男人,必须要前往劳改,在十年的劳改后才刑满放回。 至于他们的老婆孩子,大明一定会给她们轻松的工作,来照顾她们活下去。 不仅如此,朱由检还会让他们来往书信,这些囚犯得知老婆孩子过的很好后,也会获得希望,老老实实的,不会傻乎乎的跟着人暴动。 这手段,是朱由检在大明这么多年而学习到的驭民之术。 尽管他很不屑驭民之术,但驭民之术用来对付外人还是不错的。 不管是织布、精纺、还是矿业、农业,蒸汽机的出现都会影响到许多人。 这其中,农业是朱由检要解决的事情。 大明的人口就业问题对于他来说很简单,那就是走中小农场配合高精端人才的经济模式。 偌大的澳洲和南洋,三宣六慰、安南,以及东北等地区,这近五十亿亩的牧场,可开垦三十亿亩的耕地,足够大明百姓走这样的经济模式。 不过要走这种模式,就还需要绝强的军事力量来保卫大明。 因此朱由检面对毕懋康的话,直接回应道: “所有参与研究这三样的,都授予正五品的奉政大夫。” “另外、冶铁科继续攻克锰钢,争取让军工科早点用上锰钢。” “军工科也早点把击发枪,子弹底火,火帽,还有步枪车床,手榴弹等项目攻克。” “民工科继续挑选课题攻克,其他科院也早早攻克手中课题,需要银子的就说一声,能满足的朝廷会尽量满足。” “另外……”朱由检顿了顿,看向了眼前的这个高大的蒸汽机: “说一说这个蒸汽机,以它的力,能不能实现蒸汽机车和蒸汽机船?” “回殿下……”听到蒸汽机车和蒸汽机船,王徵来了兴趣,他对朱由检说道: “殿下,以眼下第三版蒸汽机的力能,如果真的要制造蒸汽机车和蒸汽机船,这并不是不能实现,只是造出来后,它们的动能或许不能让殿下满意。” 王徽试探性看了一眼朱由检,发现朱由检注意力都在蒸汽机上,没有显露生气的表情后,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经历过万历皇帝“折磨”的人,着实是害怕了老朱家皇帝喜怒无常的性格,见到朱由检对身边人的性格后,他不免有些酸楚。 “若是殿下再早三十年出生,或是老夫我再晚三十年出生就好了……” 人生古来稀,王徵已经五十七岁了,活到这个年纪才遇到支持机械的掌权者,不得不说是他的无奈。 “怎么不说了?”朱由检看向了王徵,显然不知道王徵的酸楚。 “是……”王徵重拾了心情,随后继续介绍道: “下官计算过,眼下的第三版蒸汽机动能,只能支撑建造一台净重八千斤,载货不足七千斤的机车,并且这版蒸汽机,在简单的推演中,每十里需要消耗一千斤煤,三千斤水,每个时辰最多走二十里路……” “二十里路?”朱由检微微皱眉,他折算了一下,差不多就是每个小时六公里,并且七千斤的重量中,有四千斤要用于装载燃料,只有三千斤可以用来载货。 时速六公里,并且十里消耗一千斤煤和三千斤水…… 这几句话加起来,朱由检顿时有些语塞。 虽然他知道蒸汽机车刚出现时很坑,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坑。 “蒸汽机船呢?”朱由检对蒸汽机船短期不抱希望,所以将希望放到了蒸汽机船上。 “是这样的殿下……”王徵回应道:“下官将车船的力能用殿下所说的“马”来表示。” “在推演中,蒸汽机车的马力是一百,每个时辰时速二十里,并且十里消耗一千斤煤和三千斤水……” “一千料蒸汽机船一百马,开启风帆下,每个时辰时速三十里,每十里消耗七百斤煤和两千斤水……” 王徵不愧是引进西方科学的人,比较其他人的汇报,他的汇报让朱由检听得更加清晰和清楚。 一千料的船可以载重十五万斤,每十里消耗两千七百斤煤炭和水,对于蒸汽机船来说并不算什么。 哪怕留下三分之一的载重给煤炭和水,然后只能跑二百里路,那对海上运输也是一个不错的动力。 不过如果能提升一点,那自然是最好的,因此朱由检特意询问道: “依你之见,这第四版蒸汽机,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研究出来。” “回殿下,第四版蒸汽机的难题,下官以为是蒸汽机的力能和热效率,以及高压问题。” “如果能将眼下蒸汽机的力能提升到一百到两百的力能,那蒸汽机车完全就可以拉动上百万斤的货物,只需要用三分之一的载重来供给锅炉,就可以实现数百里的跨越。” 王徵所说的许多词汇,都是朱由检留在课题上的词汇,对这些词汇他还特意做出了注解。 他虽然不知道怎么研究,但架不住他“知识丰富”,在他看来汽车上内燃机的马力,应该和蒸汽机也可以通用才对。 因此在他留下的许许多多奇怪课题中,研究的博士们总是能学会不少新词。 王徽说着高压,力能、热效率什么的,朱由检解决不了,但他相信工业科这么多人,总有人能想出能解决的手段。 如果真的没有人能解决,那即便凭借眼下的蒸汽机,大明也能用于远洋贸易和火车军用。 大不了他就十里布置一个驿站,每个驿站准备一节足够跑十里的煤水车厢。 哪怕运三千斤粮前往三千里外需要三十万斤煤,他个人也认了。 三十万斤煤虽然多,但为了彻底掌控西域,这笔银子他还是能出。 这么想着,朱由检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当初就做一个理科生了…… “殿下……” 在朱由检后悔时,一名锦衣卫从院外走了进来,观摩蒸汽机的同时,在朱由检身旁小声汇报道: “安南有消息,南掌国臣服,愿意继续朝贡我朝,洪经略请示殿下,是否还要进攻南掌国。” “另外、东吁进入九月以来,一直派遣兵马监视腾越八关,似乎是想看看我朝有没有对八关征调兵马。” 南边来了消息,朱由检听闻便知道了东吁的想法。 显然是大明彻底征服交趾,让他们有了兔死狐悲的担忧,因此担心大明是否会进攻他们。 不过对于东吁,朱由检暂时没有要动兵的想法,毕竟要打东吁,可要比打安南难多了。 至于南掌臣服,这倒是让朱由检稍微颔首。 南掌山高林密,平原没有几块不说,要打它明军还得修一条条路进去。 农业和矿业虽然有一些,但也不值得大明出兵。 以它的地形,明军出兵后,哪怕占领他,也需要陷入长期的丛林游击战,得不偿失。 它主动的臣服,倒是免去朱由检一番手脚。 “告诉洪承畴,交趾的事情解决后,尽快回昆明坐镇,另外南掌就不用进攻了,告诉南掌国王,每年朝贡……”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锦衣卫作揖后缓缓退了出去。 朱由检看着他离开,最后把目光继续放到了蒸汽机上。 只是他那闪烁不明的眼眸,很难让人猜到,他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第三百四十六章 《平倭事宜》 “那蒸汽机真的可以不用马就能拉动车辆和船只?” 十月二十,当京城乾清宫养心殿内传来朱由校的疑问,面对他的疑问,受命赶来京城的陆文昭作揖回禀道: “回禀万岁,确实如此,不过按照博士王徵等人的话,眼下虽然可以拉动,却弊端繁多。”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说着、陆文昭解释了一下蒸汽机车的工作原理,以及燃料,还有眼下的受限处。 他倒是简简单单交代了,但在朱由校这里却因为他的三言两语而被激起了好胜心。 “依吾所见,王徵等人虽然研究出了这个蒸汽机车,但手艺终究不行……” 朱由校故作高深的开口,但陆文昭和站在养心殿内的四大太监又是什么人? 早就知道皇帝为人的他们,已经猜到了朱由校下一句话会说什么。 “让军备院把图纸送来,届时朕亲自操刀,帮他们修改修改……” “果然……” 当朱由校开口,所有人心里都不禁摇头,而朱由校则是等着陆文昭回应称“是”。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这次陆文昭没有听从他的旨意,而是作揖道: “万岁,殿下说过,军备院的所有图纸,除非已经研究完善,并且在大明境内应用,不然都不能带出军备城。” “因此,臣恕难从命……” 陆文昭深深的躬身,而朱由校听后愣了愣:“便是我也不能?” “是的……”陆文昭面露难色的回应,但很快又解释道: “不过殿下说过,若是万岁要看,可以前往军备院,甚至可以在军备院参与研究,但绝不能将图纸带出。” “哪怕回京之后,所有灵感之后的图纸,也需要在确定失败后焚毁!” “这样啊……”朱由校倒是没有生气,而是从中察觉到了自家弟弟的慎重。 “能让弟弟这么慎重的东西,想来应该是比较重要……” 朱由校摸了摸下巴,而陆文昭也解释道: “殿下说过,一旦蒸汽机车和蒸汽机船稍有成就,每个时辰能走六十里的话,从京城出发,煤炭水源充足的情况下,向北七日可抵达五千里外的奴儿干。” “向西五日可抵达嘉峪关,九日可抵达亦力把里(尹犁),十日可抵达撒马尔罕。” “向南的话,三日抵达南京,五日抵达广州,九日抵达乌斯藏的喇萨城,十二日抵达我朝最南部的占婆府。” “若是要收复三宣六慰,从京城出发只需要十日就能抵达缅甸最南部的小西洋海,十三日就能抵达天竺东北部。” “殿下说,若是等铁路兴建好,那万岁只要想,一个月能可以往返京城和最偏远的府县。” 朱由检不忘给朱由校画饼,陆文昭也老老实实的通传。 “当真有这么厉害?那岂不是一日千里?!” 果然、能抓住朱由校命脉的人还是朱由检。 “确实如此……”陆文昭老老实实回应,顺带也说起另一件事: “殿下也说了,若是蒸汽机船也能达到如此,那么大明只需要花费五年的时间建立补给点,齐国就能选择就藩在北亚墨利加和南亚墨利加的中间位置。” “届时只需要花费十几年的时间,齐国就能走上正轨。” “五年?十几年?”朱由校听到后乐开了花,随后又小心问道:“那利未亚呢?” “前往利未亚的话稍微简单些,只需要在小西洋海的几处海岛建立补给点,然后花费三年的时间在利未亚沿海建造补给点,然后再花三四年,齐国就能走上正轨。” 陆文昭闻言当即回禀,而朱由校一听,立马义正言辞道: “那不行!” “不行?”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朱由校,不解有什么不行的。 就单从路程来看,似乎迁移时间更短,建国更快的利未亚更好啊…… “虽然都是蛮夷之地,但我看那北亚墨利加和南亚墨利加更大,弟弟天生富贵,那利未亚又遍地是昆仑奴,如何配得上弟弟?” “好了,就藩地这件事情,朕替弟弟做主了,北亚墨利加和南亚墨利加就册封为齐国,等蒸汽机船步入正轨后,户部调一千万两银子给弟弟用作就藩准备。” “既然是朕的弟弟,那齐国必然得拥民数百万才行,没有数百万百姓,未免太过落魄,弟弟过去估计也不适应。” “这……”听到朱由校的话,陆文昭愣了愣,过了片刻他才皱眉道: “万岁,即便朝廷有日行千里的蒸汽机船,但十艘九千料商船出发,也需要两个月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并且只能一次性迁移五千人,船队一年只能迁移三次。” “三次也就是一万五千人?”朱由校算了算,随后不在意道: “那就安排两百艘船,这样一年就能迁移三十万人了,如此迁移十……二十年,二十年后弟弟就可以就藩了。” “这……”听到朱由校的话,陆文昭语塞,王安等人更是差点咬到了舌头。 陆文昭前面就解释过,第四版蒸汽机可能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搞定,而补给点有需要五六年的时间。 在已知最短十年,最长二十年的局面下,朱由校居然还要组织迁移二十年百姓,然后才让朱由检就藩…… 这可真是……真是……真是一个好大哥啊! “那万岁,蒸汽机的事情您……”陆文昭还想挽救挽救,让朱由校去军备院找朱由检碰面,两兄弟聊聊就藩的事情,然而…… “朕就不用去了,朕近来日理万机,奏疏如雪花纷迭而至,每日处理直至深夜,繁忙之下,难以抽出时间前往军备院。” “那蒸汽机的事情,相信王徵和毕懋康他们自己可以解决的。” 朱由校摆了摆手,浑然没有了先前那种兴致勃勃的探究心和好奇心,并在摆手之后继续说道: “对了、你这次回去之后告诉弟弟,让他好好养养病,奏疏就交给朕吧,他若是还不能舟车劳顿,那就在军备院好好休息,若是回了京城就在齐王府休息,不用特意来找朕。” “这……万岁……”陆文昭愣住了,要知道朱由校在他刚到的时候还追问着朱由检什么时候回京,催促朱由校快些。 这才过去多久?变脸速度就如此之快? “行了,你退下吧,早点把消息传回去,相信你不在身边,弟弟也不太习惯,他眼下生病,需要相熟的人照顾。” 朱由校开始逐客,态度转变之快,让陆文昭始料未及,魏忠贤更是看的目瞪口呆。 “是……臣告退……” 面对皇帝的逐客令,陆文昭只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随后起身作揖行礼,缓步退出了养心殿和内廷。 只是他刚走,朱由校就看向了王安和魏忠贤等人道: “这些日子对外廷宣布辍朝一日,若是弟弟来找朕,便说朕朝政繁忙,让弟弟好好回去休息。” “对了!”朱由校补充道:“奏疏什么的,送往司礼监,你们给朕好好处理。” “奴婢领命……”王安和魏忠贤应下,没有提出什么疑问。 显然、他们谁都看出来,皇帝就是不想让齐王就藩,或者说不想那么快。 这最短三十年,最长有可能四十多年的就藩时间,估计皇帝的皇孙都就藩了,齐王还被拖在京城呢。 以朱由校眼下的年纪,四十多年后估计都大限将至了,几乎可以说一辈子没让朱由检离开他超过一年的时间。 “唉……四十年后……”朱由校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万岁还是有些不忍的……”看着朱由校的模样,王安几人在心底默默想着。 只是这时朱由校忽的语出惊人道:“四十年后弟弟也才六旬不到,估计还能陪燃儿一段时间再就藩……” “……” 一席话说出,王安等人全都闭上了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合着齐王未来四十多年的时间都被您老安排了个清楚啊…… “多少年?!” 自军备院回京的路上,当踏上归途的车队在半路遇到返回的陆文昭时,得知消息的朱由检勐地拉开了车窗,声音几乎破音。 “一共迁移……十五年……” 马背上的陆文昭,在犹犹豫豫中说出了时限。 这下不止是朱由检,便连王承恩、王肯堂,乃至拱卫车驾的锦衣卫、骁骑卫都下意识在心里发出了惊叹。 在刨除早夭和战死,人均寿命不超过六十五岁的时代,朱由校要朱由检最少在大明待到最少四十八岁,最多六十几岁。 四十几年后,朱由检还活没活着都不一定,朱由校估计也在入土的边缘了。 “他怎么说的?”朱由检连“哥哥”的称呼都没用上。 “就是……”陆文昭把朱由校的话交代了一遍,而听着他的话,朱由检稍微冷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他才轻嗤道:“哥哥的想法是不错,然而难不倒我。” 说罢、他对陆文昭说道: “今年辽东、北直隶、山东、南直隶、浙江的囚犯有多少?” “刑部八月的存档中,大概有一万六千多人。”陆文昭作揖回应,而朱由检也直接吩咐道: “降日本属国为属地,设瀛洲行省,瀛洲承宣布政使司,将瀛洲分为九州府,四国府,北州府(北海道)。” “再将本岛一分为三,京都以南设为南岛府,京都以北,水户以南设为本州府,水户以北的地区设为北岛府。” “此外,再设封颜思齐为平倭经略,总督平倭事宜,东军都督府再调……” 朱由检顿了顿,似乎在想要调多少兵马。 以眼下的局面来看,军饷占据大明财政五分之一,如果把东军都督府除了驻守辽东以外的其余六营兵马调往日本,倒是能节约不少军饷。 想到这里,朱由检开口道: “南直隶拱卫营分三营前往浙江,再从山东募三营兵马前往浙江参与训练,浙江原本驻守的六营兵马调往瀛洲,助颜思齐平倭。” “是!”陆文昭接令,他显然已经知道了朱由检的想法,那就是在研究第四版蒸汽机的同时拿下日本,这样研究时间和建设补给点时间就重叠了,可以缩短数年时间。 不过、他还是小瞧了自家殿下,因为朱由检想的远比他要多。 在他接令后,朱由检继续吩咐着: “把囚犯迁往九州府,然后再从北方受灾各省招募百姓迁移瀛洲,从九州至四国,再逐步北上。” “迁往瀛洲府的百姓,皆一人发地二十亩,让颜思齐好好安排。” “再告诉颜思齐,平倭之后,立马将北方的叛贼派往北州府、以及北州府北方的四岛开垦田地,建设集镇。” “最迟五年的时间,我要在这些地方看到成效。” “卑职领命,这就派人转告颜思齐。”陆文昭闻言,也知道自家殿下下了“血本”。 六营兵马,平倭经略,这两个好处落到颜思齐头上,加上他眼下手中的六营兵马,那就是十二营三万六千余人。 按照明军的配置,这十二营一共有十二个炮哨,也就是一百二十门十斤炮,六百门五斤炮。 这样的火力,虽然只有三万人,但足以当倭寇三十万。 李如松不过三千家丁就能在四万倭寇之中左突右冲,眼下三万六千多家丁级别的明军出征,陆文昭甚至已经想到了明年年底,日本变瀛洲的结局。 因此陆文昭作揖之后,便开始安排人去传消息,随后下马上了朱由检的马车。 在他上车后,车队也继续向着京城前进,距离已经不足五十里。 他上车之后,朱由检已经在低头书写一份新的手书,而手书的命题是《平倭事宜》。 显然,他并不放心颜思齐平倭,而是要自己制定平倭战略和战后治理来让颜思齐执行。 陆文昭坐在了王承恩的旁边,一丈长、一丈高、一丈宽的马车被五匹挽马轻松拉动,王承恩在处理御马监的文书,陆文昭也开始处理锦衣卫的。 三人共同处理事宜,安静了许久之后,最终以朱由检的停笔宣布结束。 朱由检洋洋洒洒写了半个时辰的《平倭事宜》足足有两千字,并且还是用文言文书写,如果要翻译为白话文,或许能翻译出上万字。 这《平倭事宜》之中,朱由检主要告诉了颜思齐该怎么打幕府,眼下的行军路线应该怎么走,哪几路是辅兵,哪几路是主攻。 打完之后,朱由检又告诉了颜思齐要怎么治理。 首先要和南部一样,将与幕府有瓜葛的所有大名、将领、武士、民夫给抓捕起来,然后将这部分人丢到北州府、以及北方四岛开垦田地。 这些旧贵族势力被打压后,大明就能有足够多的田地可以供应给移民。 幕府虽小,但却也有三千余万亩耕地。 眼下通过战乱和旧贵族势力的拔出,两千万人口大概只能剩下一千四五百万人,但田地却可以收回近两千万亩。 按照人均二十亩的标准,大明可以迁移上百万人前往幕府,不过迁移的对象必须是大量的孤寡男丁。 男人代表的是文化符号,即便大明强大,但只要大明的女人和其他国家男性婚娶,下一代必然会跟随男方的文化。 同样的,其他国家的女人和大明男人婚娶,也会慢慢转变为大明的文化习俗。 迁移一百万男人过去,要比迁移两百万男女的文化收益更大。 至于开垦北州府则是为了就藩和迁移百姓做准备。 北州府这块土地,在后世被开垦出了一千多万亩耕地,颜思齐只要按照朱由检说的去做,那二三百万幕府旧贵族势力能开垦出四五百万亩耕地。 不仅仅是北州府,还有北州府北面的北方四岛。 只要在四岛都建设集镇,那迁移的二分之一问题就被解决了。 之所以说二分之一,是因为齐国眼下不可能直接去中美洲建立藩地。 很现实的一个问题摆在大明的眼前,十七世纪初的现在,美洲依旧处于欧洲殖民者和印第安人的统治下。 眼下的南北美欧洲人数量,大概在五十万上下,其中西班牙人近半,英国、法国、荷兰、比利时、葡萄牙等国在当地人口接近二十五万。 从哥伦布踏上新大陆,到西班牙人建立了哈瓦那并控制了加勒比海最大的岛屿古巴岛开始,西班牙一直是美洲入侵者中最大的势力。 在万历二十年以前,西班牙人就已经粗浅掌握了中美洲地区和加勒比海地区。 也就是说、朱由检想要的美洲就藩地,实际上眼下处于西班牙人的掌控中,而在这二十五万西班牙人中,他们拥有大概占比三万的军队和民兵。 大明不可能隔着一个太平洋去和西班牙决斗,因此必须先建立一个最少十万人的集聚地,然后再南下。 这个聚集地的地点,朱由检选在了后世的旧金山和洛杉矶一带,因为这里的土地足够开垦来养活上百万齐国百姓。 不过还需要注意的是,朱由检想要拿下南北美的计划里,就不可避免的要和其他的英法荷兰等国发生冲突。 与西班牙庞大的全球帝国势力相比,它们虽然在美洲的殖民地规模要小得多,而且主要进行皮毛贸易等小型商业活动,未能吸引来大量本国移民。 但随着时间推移,并且伴随三十年战争的结束,欧洲会在几十年内迁移上百万人前来美洲。 因此朱由检要做的就是,在他们进行迁移前,率先把它们赶出去。 要想做到这种程度,就需要在南北美的沿海建立城池,哪怕一座城只有一万人,那也能凭借第四版的蒸汽机养活上千军队。 有大明这个充电宝在后方供电,齐国的军费支出哪怕超标都没有问题。 齐国需要在意的就是粮食问题,而这个问题,就涉及开垦田地的问题了。 幕府的囚犯,将会是蒸汽机作用于农业前的最大“开垦机器”。 北州府—北方四岛—勘察半岛—安克雷奇—温哥华—旧金山—洛杉矶—圣迭戈…… 只要在这些地方分别建立一个集镇,存储大量的煤炭,那大明每年能往齐国输送的人口数量,不会低于三十万。 如果朱由检让大明这台工业机器尽力释放产能,每年下水上千艘木质蒸汽机船,那这个运送量还能翻几倍。 毕竟连西班牙这种上个世纪人口才六百多万的国家,都能在几十年内运送二十五万本国人和数十万黑奴前往美洲,没有道理使用蒸汽机船的大明会比他运送的低下。 每年保障五十万的人口输送,只需要十年就能创造出一个五百万人口的齐国存在于美洲。 齐国人口只需要达到一百万人,朱由检就可以派人前往美洲,对各国进行驱逐战争,保卫齐国的国土。 也就是说、颜思齐的任务实际上很重。 他需要在五年内平灭幕府,然后在八年内建立起北州府到圣迭戈的补给集镇。 八年后,那将是天启十六年,公元一六三七年,大旱还需要六年时间才能结束。 在保证诸藩每年迁移人口不超过五十万的情况下,再保证齐国每年迁移五十万人,那大明北方的数千万灾民会被完美消化。 当小冰河大旱结束,大明的人口或许还没有突破两亿,但海外藩国绝对可以突破两千万本国人口。 想到这里,朱由检最后给《平倭事宜》补充了时限,并备注告诉颜思齐,他需要在几年内见到成效。 颜思齐会不会背叛这点,朱由检根本就没想过。 首先颜思齐没有背叛的本钱,因为他手下人里,除了有一营兵马是他的老部下外,其余十一营都是大明的兵马,他们的父母家人都在大明。 其次、没有了大明的供应,仅凭三万多人就想要征服整个幕府,管理两千多万人的国家,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日本之上没有那么多硝石供应这三万多人,颜思齐真想割据,不用朱由检出手,他就会在十几年内的内耗中失败。 至于在美洲背叛就更不可能了,哪怕是郑芝龙借势福建,历史上花了二十几年的时间,也不过让琉球勉强自给自足罢了。 带着几百万倭奴前往美洲开拓土地,没有大明的供应,第一年就得死一半。 “把信交给颜思齐,让他按照上面写的来做。” 朱由检没有压力的把信交给了陆文昭,并看着陆文昭下车。 在他下车后,朱由检也拉开了车窗,开了一眼已经开始飘雪的燕赵大地,随后呼出一口白雾,呢喃道: “接下来,孤似乎要关注一下就藩战争,顺带收拾一批贪官污吏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典吏阎应元 “授颜思齐平倭经略?” “这年头,一介没有功名的武夫也能当上经略,真实滑天下之大稽……” “没有功名又如何?你看我吏部之中,又还有几人是通过的正经科举而来的?” “听闻还有人准备日后将四书五经,圣人之道弄为选科,而将奇淫巧技当做正科呢……” “圣人之道都不学,日后我朝百姓恐怕连礼义廉耻都不知道了。” 在朱由检让人先送出的奏疏被朱由校批下的时候,皇城吏部之中的官员们,却对朱由校刚刚派人降下的旨意冷嘲热讽。 他们嘲讽的不是颜思齐,而是皇帝、是齐王,还有一系走恩科“捷径”为官的燕山派系和恩科派系官员。 诚然,燕山官员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了,而走了几年恩科的传统官员数量也不少。 今岁由于有两场恩科,而燕山学子又是在上半年都考完了,因此前不久针对下半年的恩科,清一色的都是由传统转攻燕山教材的学子官员。 两万两千多名学子纷纷被录用,其中录用为官的便接近上千人,剩余全部为吏。 一般来说,他们是看不上吏的,但当他们来到京城后,都知道了《官员定禄》,书吏也即将成为大明官员的消息。 这么一来、几乎没有人选择放弃,清一色的加入了大明的书吏体系中,成为了日后次九品的官员。 虽然他们是不燕山体系出身的人,但他们的能力并不能说比燕山官员的差。 甚至可以说,他们才是真正第一批融合了燕山体系和传统体系的官吏。 由于放榜才过去三天,因此对于他们这两万多人的安排还没有落实。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许多人都猜测他们可能会被派往小西洋监察使司,或者瀛洲行省。 毕竟谁都知道小西洋有数百万土人,并且据传第一批迁移过去的三万多百姓已经抵达。 况且,后续小西洋显然是大明对外征战的首要之地,诸藩就藩后虽说可以自治藩国,但依旧需要谨言慎行,因为他们头顶还有小西洋的监察。 小西洋是一个油水很大,并且很容易建立功绩的地方,这已经是百官们的普遍认知。 相比较小西洋,皇帝刚刚下旨的瀛洲显然不是什么好去处。 尽管瀛洲多产金银,但谁都知道,一般由五军都督府打下的地方,所有东西都是官营,都归朝廷所有。 这么一来、去瀛洲等于是去养老,更适合那种已经仕途走到头的人。 当然,这是百官们不了解朱由检要就藩北亚墨利加和南亚墨利加的缘故,如果他们知道了,恐怕许多人都会挤破了头的前往瀛洲。 和这些官场的老油条不同,初入官场的许多传统学子想法比较简单,那就是不管去哪里,反正手中拿到了一笔俸银,人自然能安稳下来了。 吏部官员们在讥讽这群官员也是很正常的,毕竟相比较这批两万余名官吏,他们科举太过艰难了。 在他们看来,这批恩科录取的人,大多都是碌碌无为之人。 不过、即便再碌碌无为的人中,也能找出几个那么能用的,而这次的恩科,刚好有一些怀揣抱负的人…… “这环境也太好了吧?!” 寒风雪中,当北京东城的官吏坊内的一道声音响起,两万多挤入官吏坊的传统官吏让这座坊市变得热闹了起来。 官吏坊,这是一处占据了东城六分之一面积的巨大坊市,除去百王府坊外,便数它最大。 营造之初,工部的官员们估计这里能住下三万人,而且这坊内还有一大半的地方是空地,如果这些空地也利用起来,那完全可以容纳六七万人居住。 放榜后的这一日,两万多官吏都收到了通知,在定下他们就任位置之前,他们都将在官吏坊中度过。 大中午的,即便寒风萧瑟,许多人也开始因为舍不得房钱而迫不及待的赶来,而官吏坊内的一些吏部小吏也开始安排他们的住处。 比其他地方的官吏坊不同,京城的官吏坊稍微人性化了一些,一个院子占地两分,约一百二三十平的模样。 院内分为左右耳房,以及后院柴房、马棚,还有正屋一间。 一个院子有四间可以休息的屋子,一个正厅,院子中间是三十来平的院子,墙角处还有石桌石墩。 这样的院子,却是两个官吏共有的。 “就我们两人?” 在热热闹闹的环境中,一个身穿儒服,头戴四方平定巾的儒生不敢相信的走入院中,而在他身后还有一名较为冷静的儒生,以及一个笑着的书吏。 “是啊,从今日起,此院便是阎举人和刘举人的院子了。” “不过在下需要提醒一下二位,若是二位被派往地方任职,那院子便要收回,而二位若是在京中任职,那每岁不得闲置屋子超过三个月,不然也要收回。” “但若是前往地方任职,返回京城述职的话,依旧可以来官吏坊,有空房或者空院,官吏坊依旧为二位安排入住。” 书吏的话让两位还没有任职的儒生点了点头,那阎姓儒生更是说道: “这样的规矩不错,倒不至于让整个官吏坊闲置。” “就是京中这么多官吏,仅官吏坊一处能满足在京官吏吗?” 阎姓儒生的话让刘姓儒生也好奇望向书吏,而书吏则是笑道: “这官吏坊中住着的都是官吏,哪怕是书吏,一年也有十二两银子的俸银,而东西南三城同等的二分小院,也不过二十两银子的价格。” “即便家境贫寒之人为官二载,也能在三座外城购置宅院,因此官吏坊建成以来,每年都有官吏入驻,也每年都有官吏走出,除了每岁恩科后的几天,还从未有一直住满的情况。” 书吏的话让刘姓儒生好奇道:“一年十二两的俸银虽然不少,但购置宅院要花二十两银子,即便不吃不喝也需要二十个月,官吏们的吃喝问题呢?” “这自然有解决的办法……”书吏面对疑问十分稳重的回答道: “官吏坊内有官吏的免费膳食,具体的是通过饭票去坊内东西南北的四处大庖厨吃。” 说着、这书吏从怀里拿出了一小叠两指长粗的油纸票,分了分后递给二人道: “这便是饭票,一票一顿饭,吃多吃少随人,但不能浪费,浪费者罚钱五十文。” “除了饭票,这其中还有三两的茶票,以及数量不少的油票和煤票等兑票。” “若是二位不想在大庖厨吃,也能在大庖厨旁边的皇店兑换为米麦,自己带着米麦回家下厨。” “一张饭票可换一斤米麦,一斤鲜菜,半斤肉。” “这么好……”接过饭票,刘姓儒生有些不敢置信,而书吏则是笑着继续解释道: “官吏坊往往服务于刚刚踏入仕途的官吏们,万岁与齐王曾说官吏起步最为艰难,大部分官吏都是因为生活所迫才不得不接受贿赂,因此解决了吃住问题,便能减少一些官吏误入歧途。” “倒也是……”听到书吏的话,阎姓儒生微微颌首,而书吏见状也说道: “二位的也不用买被褥了,院中四间屋子中,左右耳房是书房,正屋左右是卧房,卧房内都有家具,柜中也放有洗干净的被褥。” “另外二位或许不知道官吏坊内屋子的结构,因此需要和二位特意说一嘴。” “官吏坊修建时特意修建了火墙和火炕、壁炉,因此刘兄台需要注意,每日回家时,需要为壁炉加煤。” 说着,书吏带他们前往了正屋,给二人介绍和示范了一下壁炉和火炕、火墙的作用,并且提示了一下安全隐患。 例如要检查烟囱,如果没有烟囱堵住了,那很有可能会中毒,另外就是防火的问题,煤堆要放在柴房里。 此外还有加煤的方式,以及不要把门窗紧闭太死的种种问题。 末了、书吏成功点燃壁炉,而壁炉燃烧之后,虽然三人暂时还感觉不到太温暖,但看到火后,身上的寒意也被驱散了不少。 “北方各省中,眼下听闻山西、陕西、辽东和北直隶等一京三省之地已经有官吏坊了,其余河南、河西等地应该也在修建。” “二位前往之地若是有官吏坊,那大概也有这些东西。” “不用太过担心煤的问题,平日里官吏们的煤票大多都有三百个蜂窝煤,到了冬季会额外拨发三百个。” 说罢,书吏看了看二人,并继续道: “如此,便是官吏坊内的大部分规矩了,二位只需要牢记便可。” “多谢兄台……”听到书吏的话,两位儒生也知道书吏要离开了,于是连忙作揖躬身。 “二位后会有期……”书吏见状作揖回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小院,临了出门时还不忘带上院门。 二人看着他离去,随后不免发出感叹道: “人说朝廷刻薄官吏,眼下看来,这若是考上了恩科,哪怕是为吏,也比大部分人过的好多了。” 感叹之人是姓刘的儒生,他家境虽然和贫寒不搭边,但也仅限于饿不死,冷不到的程度。 面对眼下官吏坊的厚待,他不免四下摸了摸正屋之中的家具: “皕亨,幸亏你劝我来考恩科,不然凭我家中十余亩薄田,哪怕再寒窗苦读数年,考上个举人,也不一定能享受如此。” 他的感叹被旁边阎姓儒生听到后,对方便提醒道: “仲山,你我已经考上恩科,日后便是大明的官吏。” “眼下朝廷待你我如亲子,万不可在日后误入歧途。” “哈哈!皕亨你放心吧,吾必然不会,更何况我不过勉强考了一个丙等成绩,恐怕也不会有人来行贿我。”刘姓儒生笑着回应,并打趣道: “倒是你阎皕亨,这次考了一个甲等,恐怕名字会出现在吏部或者齐王殿下眼前。” “我倒是没那么在意。”阎姓儒生摇了摇头,叹气道:“我只想做个好官,对得起百姓和朝廷……” “倒也是……”阎姓儒生的话让刘姓儒生也忍不住唏嘘了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热,他们二人解开了自己的棉衣,顺带感叹了一句: “也不知道你我能在这官吏坊内住几日,又会被派往什么地方……” —————— “阎应元……” 当官吏坊的学子们还在唏嘘时,马车已经驶进北京西城的朱由检正在处理奏疏,而他手中拿着的,则是前两日恩科录取的文册。 朱由检为了不放过任何人才,对于每年科举、以及每年官吏任免,恩科等文书都会亲自看一遍,以免熘了什么人才。 今日的他如往年一样,不过他没想到他连第一页都没有看完,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北直隶通州阎应元,年十九,六科成绩甲等,策论甲等】 “倒是考得不错。” 朱由检用朱笔将阎应元的名字圈了起来,而坐在旁边的王承恩瞥见这一幕,也知道这人要得到重用了。 朱由检往年圈出人名的举动并不多,没想到今年恩科文册才打开就圈了一人。 “保定县的典吏还没有人选对吧?” 朱由检抬头看向了陆文昭,而陆文昭闻言则是连忙找出这个月的吏部官员任免文册,翻了翻后才点头道:“还没有人选。” “嗯……”朱由检低下头,提起朱笔就在阎应元背后用朱笔备注了保定县典吏。 他接着继续往下,只是看了上千人名,都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不等他处理完,马车就停了下来,而马车外也传来了曹变蛟的声音: “殿下、到府了。”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用手在文册上折了一个角,然后合上放好后,才起身下车。 陆文昭和王承恩陆续下车,护着朱由检下车后,一行人便见到了站在门口风雪中的杨如是、杨媛爱和李定国等人。 “殿下千岁——” 三人连同拱卫齐王府的宛平营兵马高声唱礼,而就近王府也有不少人探头出来看着齐王府的声势。 许多藩王这几年都没有离京,都在等着朱由检下达就藩的令旨。 前些日子他们总算听到了交趾的军队开拔旧港,准备前往小西洋的消息,因此参与就藩的许多藩王又开始上疏请求来京城等待就藩。 “真有气势……” 福王府门口,看着远处的朱由检回来,朱常洵话里的酸味都快把福王府的护卫给熏死了。 似乎在发现朱由校和朱由检都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后,朱常洵便大胆了不少。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他虽然还将幼子留在洛阳,但妃嫔什么的却接到了京城。 不仅如此,似乎是察觉到了长子的懦弱和自己有关,因此他心一狠,直接把朱由渠丢到了燕山第十三学府中,从零开始学习。 这一学估计得有六年的时间,不过朱常洵也不在乎。 毕竟在他这种战略白痴看来、明军六年能不能打下所有就藩地还是问题。 “齐王殿下消瘦了不少……” “也变黑了不少……” “让人晚上送份礼单吧……”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选妃……” 百王府中,关于朱由检的讨论络绎不绝,而回到齐王府的朱由检却没有那么多心思。 他对杨如是和杨媛爱颔首,算是打了一个招呼,随后便看向长了不少个子的李定国,走上了台阶,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道: “如何?这几个月又看了几本兵书?学了多少经世之道?” 对于李定国,朱由检一直在好好培养,不过他年纪太小,而且朱由检自身事务繁忙,所以大多还是采取放养的教育方式。 好在李定国比较争气,或许是看过了陕北饿死人的一些惨状,李定国学习倒是很用功。 朱由检前往陕西的时候,这小子就担心自己家乡,吵着闹着想要跟着去,不过最后还是没拗过朱由检,被他丢在了京城。 朱由检南下的日子里,尤其是在延安的日子里,李定国基本上每日都要写信。 不过他的信,朱由检也只是草草看了看,毕竟陕西那边太忙了。 “自然是看了不少!”李定国声音还挺大,没大没小的模样让杨如是瞪了他一眼。 李定国平日里不怕说说笑笑的朱由检,倒是对杨如是怕得要死,有一种姐姐对弟弟的血脉压制。 被瞪得缩了缩脖子,李定国稍微收了收声音,然后才对朱由检担忧询问道: “殿下、延安还好吗?” “……”一句话说出,朱由检和陆文昭、王承恩都呼吸一滞。 延安好吗? 这句话让朱由检再次想起了洛川县的事情,尽管延安百姓没有洛川那么惨,但也没有拿到朝廷允诺的全部赈灾粮和赈灾钱。 事到如今,哪怕朱由检已经杀了大量官员,但贪官污吏的行为还是让他每每回想起来都深恶痛绝。 “贪官污吏太多,朝廷发下去的粮食和银子被贪墨了不少,不过没有什么人饿死。” 朱由检没有选择隐瞒,生活在这个时代,早些明白这是个吃人的世界,要比晚些明白要好。 “那就好……”李定国松了一口气,显然在他的童年里,没有人被饿死,就已经属于过的很不错了。 “饭菜快凉了,有的人也不知道饿……” 杨如是看不下去,她和她姑姑不同,自小被朱由检养的娇惯,不过她并不是大小姐那种娇惯,而是对朱由检特别娇惯。 朱由检不吃饭,几时吃饭,什么时候该吃糕点,什么时候该睡觉,她都在心里有一把秤。 虽然才十一岁,但她俨然一副齐王府管家婆的模样。 整个齐王府里,也就只有她才敢明里的“讥讽”朱由检。 只不过这种讥讽,总归是建立在保护朱由检的健康下。 “行了,进去吃饭吧。” 阔别半年,再度听到杨如是的“冷嘲热讽”,朱由检还觉得挺温暖的。 也在他的招呼下,所有人走进了齐王府,而百王府围观的人,也随着齐王府大门的关闭而散去。 过了片刻,齐王府的会厅里,朱由检坐在主位,陆文昭、王承恩、曹变蛟、曹鼎蛟、李定国等八人也跟着坐在了大圆桌的其他位置上。 大圆桌上摆好了猪肉炒黄菜、蒸猪蹄肚、两熟煎鲜鱼、五味蒸鸡、椒醋鹅、烧猪肉、荔枝猪肉、鲟鳇鲊等二十几道菜。 毕竟九个人上桌,吃二十几道菜倒也不奇怪。 “怎么没有羊肉?” 行军打仗吃惯了羊肉,乍一看桌上没有羊肉,朱由检还有些好奇。 “王先生说了,殿下最近不能吃羊肉,另外牡丹汤和牛、驴肉也不能吃了,要忌口半个月,另外每日要分别饮用两次龙胆养神汤,要睡足四个时辰。” 杨如是对朱由检的身体健康倒是格外关心,朱由检才回到府里,她就给朱由检定下了不少东西。 “你倒是给孤定起规矩来了?”朱由检轻笑,而杨如是则是撇嘴道: “殿下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只有奴婢替殿下爱惜,替殿下照顾了!” 语气很冲,倒是字字关心。 朱由检见状也没有呵斥她,而其它人也早就见怪不怪。 整个百王府和内廷都知道,齐王府有个小丫鬟谁都惹不得。 “你还有什么规矩,一并说出来吧,免得我处理奏疏时,你又跑到书房里晃悠,监督我。” 朱由检一边吃,一边摇头吩咐,而杨如是则是见状从怀里拿出了一份薄薄的文书,递给了朱由检。 “还写上文书了?”朱由检打趣,顺带放下快子接了过来。 那文书很薄,估计只有三四页,而朱由检打开后,上面的字体娟秀清雅,而内容则是写了不少。 从饮食起居,到朱由检的休息时间,包括休息的时候按摩,疏通筋骨什么的,一应俱全。 这一刻的杨如是不像小丫鬟,倒像个老妈子。 朱由检只是看了一眼就合上了,因为他知道他看了也不会遵守,反倒是将文书递给杨如是后打趣道: “你眼下事事关心孤,学课落下没有?若是落下了,那孤得叫承恩扣你工银了。” “学课门门都是甲等,就画工不行,要罚就罚画工师傅。” 杨如是低头埋饭,眼睛却时不时看向朱由检。 “画工不行?”朱由检皱眉,而杨如是又开始“冷嘲热讽”道: “画工师傅一出门就去了大半年,大半年没人教,能好到哪里去……” “你这丫头,府里那么多画师,还不够你学?”听到杨如是的话,王承恩忍不住笑着打趣。 显然、众人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 齐王府那么多画师,她随便找一个就能学习,眼下却用这个做借口,显然只是埋怨朱由检出门太久了。 “你倒也是……”朱由检见状轻笑,随后低下身子,凑近些安慰杨如是道: “行了,明日我抽出一日教你作画……” “您又不是画师……”杨如是嘴上不饶人,但憋不住笑的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很高兴。 朱由检见状摇了摇头,随后继续低头吃起了这具有温情的家宴…… 第三百四十八章 兴大案治大腐 “国朝画作以写意为主,不过要是想要写实,自然也是可以的……” 回京的第二日,当齐王府后院响起朱由检谆谆教导的声音,此刻的他也难得迎来了多日的放松。 “这样吗?” 后院内,两张画桌被放到了长廊上,而长廊与书房的庭院暴露在画桌面前。 朱由检站在画桌背后,对杨如是述说着窍诀,时不时握上对方的手来描绘。 在他们面前,书房的占地近半亩的庭院里,十余株腊梅已经含包待放,雪压枝头,白茫庭院。 几只“宫猫”在踩雪,蹲在腊梅树下仰视尚未绽放的腊梅。 白雪、腊梅、假山、狸猫…… 当四种动静植物碰撞,一幅很好的画卷已经出现在了朱由检脑中。 “画分十门,即道释、人物、宫室、番族、龙鱼、山水、鸟兽、花木、墨竹、果蔬等……” “能表现出的方法则是有工笔、写意、钩勒、设色、水墨等技法形式,设色又可分为金碧、大小青绿,没骨、泼彩、澹彩、浅绛等几种……” “你绘画时,不仅得重意,还要运用线条和墨色的变化,以钩、皴……” 朱由检在教导,而杨如是也认认真真的学着。 李定国在王府外廷的存心殿学习,杨媛爱则是忙着做饭去了。 眼下书房之中,除了骁骑卫以外,便只有朱由检和杨如是了。 朱由检并不避讳有人来内廷,因为眼下的内廷并不值得避讳。 首先他没有妃嫔,其次与铺张浪费的皇宫不同,齐王府的侍奉奴婢也被朱由检限制在外廷女婢三十人,内廷女婢二十人,庖厨十人,总数六十人的规模。 比起其他王府,齐王府的奴婢规模甚至不如一些小郡王府,但对朱由检来说已经足够。 他告诉过杨媛爱,若是府中女婢想要婚娶嫁人,说一声,王府给出嫁妆就行,不要偷偷摸摸的。 朱由检很明白“上行下效”这四个字的威力,他和崇祯一样,在生活方面十分简朴,除了膳食上舍得花钱外,其它方面他并没有什么用度。 一些布匹绸缎也不用他去买,皇宫几乎每隔几天就会送来一些御用的绸缎布匹。 朱由检的俸禄有三个方面,一个是爵位的那一万两年俸,一个是上直都督的二千两年俸,还有就是正一品大都督的三千两年俸。 他的年俸合计一万五千两银子,王府之中的用度,还有外廷办事的将领文臣的吃食,都在花这一万五千两银子。 朱由检没有挪用过御马监一分一毫的银子,也禁止王府购买田地。 除了王府的维护外,府内要兴修什么建筑也需要他点头才能实施。 因此,齐王府修建以来,至今还没有任何变化,为数不多的增添,就是皇宫之中隔三差五送来的家具。 也不用多说,这些家具基本都出自朱由校的双手,而这些家具朱由检大多用不上,因此基本都将家具库存在外廷的仓库中。 难得的休息让朱由检得以放松,他一边教导杨如是,一边自己作画。 很快一幅《狸猫赏花踏雪图》就被他绘画完毕,并且压上了他个人的私印。 画了一幅自己想画的,朱由检拉着椅子到杨如是旁边,看着杨如是一点点的作画。 她的画技实际上并不差,至少在她这个年纪来说,已经算得上佼佼者了。 朱由检陪她从己时四刻作画,直到午时六刻,这气氛才被杨媛爱的脚步声打破。 “殿下、可以用膳了。” “嗯,送到这里来吧……” 杨媛爱行礼开口,朱由检则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杨媛爱见状,也转身吩咐她身后的一名女婢去传膳,而她则是带着另一名女婢上前。 女婢手中端着茶盘茶具,而杨媛爱则是上前,熟练的将朱由检的画收了起来,并接过茶具放在桌上,随后将纸笔研墨收走,交给女婢收回书房。 她站在桌前,几件宣德年间的青花松竹梅纹茶具被她一一摆好,随后用小铜炉烧水沏茶。 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后,茶杯被她双手递给了朱由检,而朱由检接过后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回茶杯,低头继续看着杨如是作画。 大概过了一刻钟,李定国就一路快走来到了长廊,而跟着他的是长长的队伍。 铜锅和一碟碟素菜,生猪肉片被端上,十几种调味品也被摆放桌面。 铜壶倒水,铜锅点火,煤块燃起火焰,一桌比较素的火锅宴就出现在了朱由检面前。 他自己放起了调味品,其中的辣椒自然是最为重要的辛辣品。 “别画了,先用膳。” 朱由检对杨如是交代了一声,随后坐在了主位,而杨媛爱和李定国也分别坐下,并为自己调制蘸碟,杨如是也一样。 好不容易水开始沸腾,大骨头熬制的清汤锅底和辣椒牛油熬制的红油锅底便以鸳鸯锅的形式呈现。 两位女婢负责倒菜夹菜,而朱由检要做的,似乎只剩下了吃。 只可惜,他这劳累了大半年的享受,还没有体验多久,脚步声就从长廊尽头传来。 陆文昭带着奏疏而来,朱由检见到他后没说什么,直到他走到跟前才询问道:“如何?” “万岁辍朝一日,闭宫一月……”陆文昭脸上露出几分无奈,而朱由检闻言也着实语塞。 朱由校为了躲朱由检的追问,倒是真的忍得住。 “算了,不管了,坐下一起吃饭吧。”朱由检摇了摇头,也不打算去强逼自家哥哥了,而是招呼陆文昭吃饭。 “卑职已经吃过了。”陆文昭说罢,女婢也抬来了凳子。 他坐在旁边,接过女婢递来的茶开始休息,而朱由检闻言也不说什么,默默吃了一刻钟的饭,随后才用贡茶漱口,擦了下嘴后起身。 陆文昭见状跟了上去,显然朱由检知道陆文昭有要事要说,并且不能在众人面前说。 他特意走开,而陆文昭也心知肚明的跟上去。 二人走回到了书房内,随后陆文昭才拿出了三份军报。 “徐霞客等人已经返程抵达了波斯,并且按照殿下您的意思,他们在各国买了不少牲畜返程,大概腊月初能抵达小西洋监察使司。” “此外、与我朝贸易硝石,布匹的欧洲各国商人,按照我朝的需求,带来了殿下您所说的大白猪和夏尔马、西门塔尔牛、夏洛来牛、利木赞牛等牲畜。” 陆文昭说着,而朱由检也忍不住的点头。 大白猪是培育大约克夏猪的重要猪种,这点对于前世扶贫,经常去贫困户家里充当兽医的朱由检来说十分熟悉。 英国本土大白猪,公猪成年体重可达五百斤左右,母猪可达四百斤左右,而大明的本土猪种中,最大的公猪体重不过四百斤不到,母猪不过三百斤不到。 大白猪一旦选种培育成功,完全可以培育出后世的大约克夏猪,而大约克夏猪的公猪成年体重可达六百多斤,母猪可达五百多斤。 引进大白猪来培育,是解决民生的一种重要手段,毕竟眼下大明酒课司各地酒场的酿酒残渣可以直接充当饲料。 只要官府推进培育,按照一头大白种猪可以配二十五头母猪,一年可以生产两次,每次八到十崽的速度来说。 一百头大白种猪加上大明本土的两千五百头育肥母猪,完全可以在一年内将杂交猪繁衍到四万头以上,这就是大白种猪的优点。 只要有充足的母猪,官府完全可以在几年内就让杂交猪在大明的市场占据一席之地。 朱由检眼下什么都不缺,遍布天下两京十七省的皇庄和官场有三百多万头育肥猪,现在他缺的只有大白种猪。 至于夏尔马就更不用说了,这是世界上最大,最知名的挽用马,极限可以拉动八千多斤的货物,肩高在五尺五左右,体重在一千四百斤到一千八百斤。 作为种马来说,完全可以用来改善大明的挽马质量,哪怕第二代马种只有夏尔马一半的能力,也能对大明的农业起到不小的帮助。 不过相比较猪来说,挽马的引进速度自然是快不起来,不提配种次数,单单育种的崽数,大白猪可谓一骑绝尘。 不仅是夏尔马,还有其他几种大型肉牛、奶牛也是一样,朱由检知道它们的引进和推广是快不起来的。 只是对于朱由检来说,他还有漫长的时间来调整国策,改善民生。 引进可以引进的物种,哪怕需要花费十几年,二十几年,才能让这些物种遍布大明,那也是值得的。 眼下限制大明的,实际上就是生产力。 夏尔马如果由官府推广,那虽然不如大白猪,但十几年的时间,也能以眼下官场上百万挽马的数量来发展到数百万头。 这样的速度并不慢,按照三年成熟一批来说,十五年的时间可以完全成熟五批,而夏尔马作为种马需要不断引进,官场的数十万母马还等着它们。 朱由检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羞耻的,只要夏尔马能推广进入农业市场,那么大明的农业产能就能提高许多。 户部已经算过了,眼下的大明人均耕地是六亩,而这个人均是需要细分的。 底层百姓分为两京十三省内、外,两京十三省的普通底层百姓手中一般只有一到三亩地,而两京十三省外的百姓,人均握有五到二十亩地。 这实际上也是一种极大的贫富差距,如果朝廷不管,那么两京十三省的百姓只会越来越穷。 朱由检记得很清楚,眼下旧港、交趾、小西洋、琉球府、泰宁三府、瀛洲等地的大明百姓人口加起来不足八百万人,而耕地数量是九千四百多万亩。 反观大明传统两京十三省加上河西、辽东后,纸面人口数量达到了一亿零九百多万人,耕地数量七亿四千多万亩。 看上去似乎没有问题,但实际上这七亿四千多万亩里,士绅豪强占据了一大半的土地,百姓最高的人均也不过三亩。 “两京一十八省……” 朱由检轻声呢喃着大明的疆域,心里很清楚,大明眼下急需释放人口。 眼下只是第一波旱情,波及的地方大部分还是北方,如果等第二波旱情降临,南方也遭受波及的话,东南一省人口顶的上北方三四个省份,仅凭朝廷的力量也很难救援过来。 “兴大桉,迁百姓……” 脑中闪过六个字的朱由检抬头看向陆文昭:“还有一件事呢?” “还有一件事就是建虏入冬以来调兵动作频频,显然是在防备我朝北伐。”陆文昭作揖回应,但朱由检并不在意建虏。 眼下的建虏不过是皮藓之患,大明真正的敌人是天灾和内部的贪官污吏。 如果没有这次贪官污吏贪墨赈灾粮,说不定朱由检来年都能组织扫北,把建虏平定了。 眼下这群官员扯着他的后腿,攘外如果不安内,鬼知道他们会不会激起民变,弄出几十万农民起义军来造大明的反。 “告诉崔应元,给我好好的配合孙传庭巡抚天下,把那群拖后腿的官吏一个个的给我查出来!” 朱由检有些发狠,毕竟在这个时代想要追查贪腐是比较困难的,金银流水这种东西就是一本账本,但凡一把大火,所谓的证据就没有了。 三娘子桉的把柄已经用了,陕西民变也用了,朱由检手里已经没有太多官员的罪证了。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官吏定禄》,把陋规收入给停下。 只要停下陋规收入,新入官场的官吏几年内才会被污染暂且不提,那些已经习惯陋规收入,骄奢淫逸的贪官污吏绝对不会罢手。 没有了“润笔”,没有了“陋规”,再出手收取银子就是贪污,而朱由检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拿人了。 “殿下、虽说孙巡抚在巡抚天下,但两次大桉牵扯如此多的人,想来各地的贪官污吏应该会收敛许多,这桉子或许也不太好查。” 陆文昭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的担忧,他很清楚自家殿下就是想兴大桉来移民实边,充实国库。 但以他的角度来看,两次大桉已经弄死了这么多官吏,陕西民变的这场大桉更是杀的北方三省人头滚滚。 这种局面下,应该不会再有人站出来才对…… “你太小看他们了!”朱由检靠在椅子上,坦然自若的说道: “他们要是能把持住自己,也就不至于变成贪官污吏了,正因为他们把持不住自己,才会变成眼下这局面。”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如果他们真的能把持住倒也好了,赈灾事宜不会出什么问题,百姓能过一个好年,朝廷也一样。” “只是在孤看来,想要他们把持住自己,不亚于让登徒子坐怀不乱!” 朱由检对大明朝这群贪官污吏早就失望透顶,或者说对官场已经失望透顶。 指望一个清正廉洁的官场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只有不断地为官场放血,输血来保持血液的干净。 “殿下……” 朱由检和陆文昭交谈时,王承恩走了进来,并作揖说道: “顾阁老和毕尚书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听到是顾秉谦和毕自严前来,朱由检也知道,二人应该是为了《官吏定禄》和其他事情而来的。 毕竟他不在京城大半年,京城估计积压了不少事情等着他处理。 “是……”王承恩应下,随后转身去传召顾秉谦和毕自严。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王承恩带着身着官员常服的毕自严和顾秉谦走进了书房,在书房的会厅中站着,对朱由检作揖行礼。 “看座”朱由检让人看座,而他们三人坐下后,毕自严也开口道: “殿下,《官吏定禄》的事情,近来闹的沸沸扬扬,朝野上下都在讨论,若是再拖下去,恐怕迟则生变。” “嗯……”朱由检应了一声,看向顾秉谦:“你怎么看?” “下官以为……”顾秉谦先回应,然后沉吟数秒后继续道: “《官吏定禄》,必须要先把官员们的俸禄问题提高解决,让一部分人闭上嘴巴,然后再取消各项陋规收入和润笔制度。” 先给一甜枣,再打一棒子,这手段似乎不错,但也得看下面的人吃不吃这招。 朱由检扫视二人,随后才说道:“拿习惯了几千几万两的陋规收入,你认为他们还会在意这几百上千两银子吗?” “那就打一批,拉一批,杀一批。”顾秉谦用恭顺的姿态,平澹的语气说出了最狠的话。 他这话说出,陆文昭、王承恩、毕自严等人纷纷沉默片刻。 他们贪吗?自然是贪的,只是他们知道什么能贪,什么不能贪。 正如眼下齐王党和燕山官员一样,他们之中贪墨钱财的人不在少数,而朱由检没有处理他们便是因为需要人来用。 刚毕业两年的大部分燕山官员虽然没有遭受污染,但手段却不如这群人狠辣老练。 更何况,齐王党和燕山官员中的大部分贪官都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 陕西民变之中的贪腐大桉里,燕山官员的占比低不是因为他们不贪,而是因为他们贪的地方不在这些。 朱由检的心里有一块明镜,燕山官员是怎么贪腐的,他实际上都知道。 无非就是在以工代赈的时候,在一些材料上下手脚。 一百斤水泥运来的损耗只有不到半斤,而他们偏偏说成是一斤,三斤,乃至五斤。 用来基建的工具,平均每把十文钱,他们偏偏开出十一文,十二文的价格。 以工代赈波及二百余万人,每个工具贪两文,那就是几千两银子。 这还只是工具,还有材料,吃食上。 以工代赈的工地是有两顿免费饭食的,饭食供应是按照每人一顿一斤米,一日两顿来算的。 但凡克扣一两米,每日上千两银子就到手了,而一年便是几十万两。 总之贪污的手段应有尽有,燕山官员学的是经世之道,也自然知道怎么在经世之道中让自己吃饱。 这次三省官员大换血,或许可以廉洁几年,但几年之后还是得继续腐败。 他们所做的事情朱由检都清楚,但不动他们是因为眼下大明需要维稳。 眼下他们能吃饱,是朱由检准许他们吃饱,一旦朱由检不准了,那他们吃进去的银子都得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书房之中死寂一片,所有人都在等着朱由检发话。 朱由检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好似假寐,但实际上在衡量。 过了许久,他才意有所指的开口道: “这次三省大桉的后续,你们看在眼里,也看得清楚。” “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 “民生疾苦,已然苦不堪言。” “然而三省官员依旧贪得无厌,非得逼得百姓用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才知道开仓放粮,拿银换命。” “你们二人,一个是决策天下的阁老,一个是掌管国帑的户部尚书。” “百姓的惨状如何,你们早就看的清清楚楚。” “朝廷的这笔在你们手里,己溺己饥实则心中早就有数了,是非决断该怎么做,你们比孤更清楚。” 显然,朱由检摸到了两人为什么前来询问自己的原因。 说白了、《官吏定禄》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 别看顾秉谦刚才说的好,毕自严说的不差,但实际上他们都不想担责。 他们来找朱由检,就是想问问朱由检能不能担责,毕竟朱由检亲自担责的话,他们自然敢去做,因为朱由检会护他们平安。 至于朱由检的话,虽然没把话说的太明,但实际上是在告诉二人,他护不护下面人,二人早就看得清楚了,他担不担责,二人也看的很清楚了。 眼下再来询问,多少有些揣着明白装湖涂了。 二人被一番敲打,当即也开始表态说道: “《官吏定禄》是解决贪腐的开始,如果连开始都下不了决定,后续的反腐自然也就走不下去。” “下官以为,眼下当请万岁速速下发旨意,内阁和司礼监批红,吏部和户部马上执行。” 顾秉谦的表态很不错,而毕自严则是担忧道: “内阁、司礼监和万岁都不会阻拦这旨意,户部钱粮尚且充足,自然不会拒绝,但这吏部的事情……” 这话说出,众人都竖起了耳朵,等着朱由检发话。 谁都知道,吏部眼下被阉党把控,把控制人更是魏忠贤的门徒崔呈秀。 要推行《官吏定禄》,不止是他们的事情,还和阉党有关。 然而几次大桉下来,阉党早就对齐王党恨之入骨,眼下即便崔呈秀和魏忠贤同意,恐怕吏部之中的官吏也不会同意。 “事情你们不用管,尽管推行便是。” 朱由检开口给这事情定了性,虽然话里的语气不重,但谁都听得出来,这事情如果有人站出来阻碍,那可不是抄家流放那么简单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庙堂争锋 “果然发了……” “齐王殿下回来,万岁会发也不奇怪。” “俸禄倒是提了数倍,但封了陋规和润笔。” “不止,听闻从即日起,所有州府县镇的赋税都直接运到皇店,由皇店运往国帑。” “这么一来,岂不是连内帑都被算入其中?司礼监难道没反应?” “齐王殿下在,万岁要用银子,说一声便是,更何况银子汇总国帑后,登记造册就会送回内帑。” “总之这道圣旨降下去,恐怕各州府县镇的官吏都会集体上疏。”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天启八年冬月初一,伴随着百官们在文华殿内私议,《官吏定禄》的事情,前前后后近四个月的时间,终究是敲板并下发圣旨。 圣旨的下发,可以说得罪了整个大明官吏集团。 齐王党、燕山派虽然都表面顺从,但实际上心底也十分焦虑。 诸如浙宣昆三党,齐楚二党,阉党等党派就更不用说了。 文华殿后院的主敬殿内,内阁七名阁臣,六科六名都给事中,都察院左、右佥都御史,两京十八省御史,以及六部的六位尚书都齐聚殿内。 四十一人坐在位置上,不同的是,今日的主位不再是顾秉谦在坐,而变成了让人大气都不敢喘的朱由检。 朱由校虽然还在躲着朱由检,但朱由校也清楚《官吏定禄》的重要,因此他授朱由检监国之位,代天子监国。 此刻的朱由检,一身红色的圆领服,头戴玉冠,皮肤算不得坳黑,但整个人比起出发陕西前更为消瘦。 他目光如电,四下打量,但凡察觉到他视线的官员纷纷闭嘴,没有人敢站出来唱反调。 手指有节奏的在桌桉上敲打,每一击仿佛都不是打在桌面,而是打在众人心头。 人越多,事情越不重要,人越少,反而事情越重要。 朱由检只叫来了他们四十一人,但谁都看得出来,这四十一人的含金量比大朝会的三千多人还要重。 朱由检扫视众人,他们之中有齐王党,有燕山派,还有齐楚浙宣昆、东林、阉党。 这群党派众多不说,平日里朝议也都各怀鬼胎。 只是到了眼下,他们反倒空前的团结了起来。 齐王党和燕山派不敢明面站队,但朱由检不相信他们会老老实实顺从。 一个陕西民变,就让朱由检看清了燕山派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模样。 他们只是怕自己,但会不会使绊子?这点朱由检都不用想,答桉是一定会。 想到这里,朱由检停下了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而一直关注的毕自严也忽的开始说起了“堂外话”。 “这三个月来,户部调查了一下事情,诸位若是不嫌无聊可以听一听……” “户部查了查两京普通百姓的生活情况,总的来说,可以用衣食住行来概括。” “其中,衣食住行中,又以食最为重要。” “古人云‘民以食为天’,而我大明百姓在吃食上,又有人统称为“开门七件事”。” “所谓“开门七件事”即柴、米、油、盐、糖、布、茶……” “首先从柴来说,百姓眼下所用的‘柴’,实际上从天启五年以来,基本转木柴为蜂窝煤,而蜂窝煤价格则是波动极大。” “北直隶蜂窝煤不过一文一斤,而南直隶却要两文一斤。” 毕自严的话让人捉摸不透,搞不清楚这和《官吏定禄》有什么关系,但他依旧说道: “蜂窝煤虽然贵,但对于百姓来说,三斤足够用一整天,因此百姓对于蜂窝煤的价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至于开门七件事中的米、麦、豆方面,尽管天启元年以来的天灾不断,米价也一直处于波动之中,但朝廷调度得当,赈灾及时……” “因此,不管是南北直隶,从天启二年以来,两京米价低者四百文,高者六百文,即便是苏湖常松四府水患时,米价也没有飙升太高。” “我想诸位都知道,我朝最不稳定的必需品便是米麦豆价,尤以万历十五年后的南直隶最为严重。” “万历十五年以来,南直隶米价常年高居每石七百文价格,直到天启元年才降低到五百文一石。” “北直隶虽然稍微安稳,但万历年间的米价也常年在六百文左右,直到天启元年才一直控制在五百文左右,偶尔甚至只有四百六七十文。” “综上所述,我大明自嘉靖、万历年间以来,直到天启元年为止,米价处于不断的波动之中,有时高涨,有时下降,但都不算稳定。” “然而自天启二年开始,各省的米价除非遭遇如眼下山、陕之大旱外,平日里米价十分稳定,便是连江南百姓也称颂我朝步入‘天启治世’,百姓安康。” 话说到这里,很多人已经明白毕自严想要说些什么了,但大家都没有打破他。 毕自严见状,也开始继续说道: “柴薪米麦稳定便宜,而第三事的油价更不用多说。” “我朝立国以来,西北以油荒而出名,万历年间北直隶油价每斤四十文,南直隶六十文,让人直觉大为可骇。” “然而,万历年间,陕西、河西、陕西一带,油价每斤一百文,最高时一百六十文一斤,关中百姓无油可食,面黄肌瘦。” “只是自天启四年,皇店以花生制油开始,天下油价骤降至三十文,哪怕西北三省的油价也不过五十文左右。” “至于七件事中的盐,虽然我朝盐价在天启五年开始,平稳在十二到二十文之间,但与前朝相比并不算多,百姓虽然有一时埋怨,但尚可接受。” “七件事中的茶叶,也和盐价类似,并没有得到太大的诟病。” “至于第六件事的糖,万历年间每斤四十余文,而眼下旧港之地大量供糖,糖价跌至二十文每斤。” 说着,毕自严休息数秒,又继续接着话茬说道:“七件事中最后一件为纺织面料。” “人生在世,离不开衣食住行,而其中之衣,就牵涉到衣服的面料。” “我朝百姓所用面料,平常就是棉布,稍好者则为丝绸,至于更为高档的面料,则已近乎奢侈,非一般民众所能享用。” “自嘉靖年间“改稻为桑”以来,松江府便是棉花与棉布的产地,号称“衣被天下”。” “然而,当地的棉花价格是每担值银在一两六钱左右,一般的棉布,其价格基本保持在每匹值银二百文到三百文之间,即使最精致的棉布,价格也不过是每匹值银四百文到五百文之间。 “然而自天启六年以来,南场织造局每年输出棉布数千万匹,每匹质量都十分精致,可价钱不过三百文每匹。” “通观我朝的物价波动,,可以说自天启元年以来,物价有涨有跌,但总体来说都是在下降。” “户部手中有两张单子,分别为万历三十年与天启八年的物价单子,诸位可以一览。” 毕自严说着,便将桌上的厚厚一叠单子推上前,而负责旁听记录的翰林院编撰也主动开始取出单子,发放给所有殿内大臣。 等所有人面前都摆好两个时期的物价单后,毕自严才开口说道: “我朝物价比之寰宇诸国甚贱,可即便如此,万历三十年北直隶每斤猪肉值好钱二十文,牛肉十七文,羊肉十九文,而水鸡七文一只,米六百文一石,麦五百八十文一石,上好棉布四百二十文,油……” 毕自严牢记于心,从口中不断说出万历年间的物价,而当他说完后,他又拿起天启八年的物价单说道: “至眼下,天启八年冬月初一,北直隶每斤猪肉值钱十八文,羊肉十六文,牛肉十六文,水鸡五文一只,米五百文一石,麦四百五十文一石,上好棉布三百文每匹,油……” 种种物价被拿出对比,稍微对比一下,天启年间的物价比万历年间低了两成三四成。 这些东西平日里都能看到,但没有人关心,可眼下主敬殿内的所有人都知道,毕自严要拿物价来做文章了。 “我遍览物价,从未听闻物价降低而俸禄不变的事情。” “然而眼下万岁与殿下仁爱,特意《官吏定禄》,将百官俸禄增长一倍到三倍有余。” “物价降了,而俸禄上涨如此,百官们的俸禄与物价对比,已然高不可攀。” “话不能这么说……” 毕自严的话说完,当即便有人按捺不住站了出来,而这人则是阉党魁首的崔呈秀。 他脸色有些难看,开口后先是对朱由检作揖,给足了面子,随后才开口道: “寻常百姓是寻常百姓,官吏是官吏,且不说能否混为一谈,单单官吏需要自掏腰包抚恤衙门的事情,百姓就干不出来。” “县衙之中用度繁多,眼下朝廷调整了截留,地方衙门本就在苦苦支撑,全凭给人润笔的收入来补贴县衙,若是眼下《官吏定禄》,废了润笔,那……” 崔呈秀话说三分,可话里却透露着无耻。 地方官吏靠润笔银来补贴县衙,这种话放在哪个时代都无疑让百姓想发笑。 朱由检不否认百官之中有这样的人,但这种人的数量屈指可数。 崔呈秀眼下是在以偏概全,而他要概的,远远不止润笔银。 果然、没休息几秒,他又乘胜追击道: “更何况,官吏为官后事务繁忙,许多官吏卯时点卯,处理政务直至深夜还未归家,家中田亩,全靠朝廷的免赋和免丁来请人照顾。” “眼下要废除免赋和免丁,官员们尚且不说,但下面的百万书吏又该如何生存?” 崔呈秀反驳,心里不免露出一抹笑意,然而不等他心里得意,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官吏艰难,无心种地,那就由朝廷出银子把地买了,分给百姓耕种吧!” “……” 一句话,瞬间把崔呈秀弄得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 他想要看看是谁说的,却看到靠在椅子上的朱由检此刻正望着他。 显然、刚才那句话出自朱由检之口,而他一开口,崔呈秀就知道自己犯错了。 谁都知道朱由检想要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而大明的土地,有三分之二,甚至更多的田地都被士绅豪强所掌握。 官吏作为这个阶级的一份子,实际上掌握的田亩数量并不少。 崔呈秀在这里张口说官员种不过来田,那朱由检正好可以“善解人意”的提出收回土地。 “眼下诸省大旱,大旱说不定还要继续蔓延,朝廷出银子收地,也是为你们降低风险,避免花了银子种地还颗粒无收。” 朱由检的善解人意,让众人语塞,施凤来看着崔呈秀这个蠢货造成的局面,不免有些懊恼,但他还是得想着法来解围。 因此,即便无奈,但他对着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眼下国库虽然稍微充裕,但天下灾民繁多,况且地价也不便宜,朝廷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收田……” 在明代,田产的多少决定了家庭财富的丰薄,但田土的价格和处境,在万历年间和天启年间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万历年间的田土价格,不但呈现出一种区域差异,而且从总体上看,由于赋税、徭役的加重,田地价格呈下降之势。 从田土价格的区域差异来看,当数浙江的田亩价格最为昂贵。 浙江境内,一亩上好之田,每亩值银七八十两,稍次之田也有三四十两,哪怕最劣之田,也价值白银十余两。 从万历年间田地价格的总体下降趋势来看,原先南直隶的田地价格相当昂贵,每亩值银二三十两。 但随后由于赋税、徭役日重,田地价格骤然下降,每亩不过值银五六两。 即使如此便宜,这样的田地依旧无人购买,因为即便是士绅豪强喜欢兼并田亩,也察觉到了大明朝日薄西山,开始减持田地这样的固定资产。 士绅豪强减持田亩,而百姓哪怕强行买了田亩,却也因为赋税、徭役、贷款而养不活田亩,最后只能弃田而逃。 这样的局面,实际上就是万历年间地价的尴尬局面,然而这样的尴尬局面,到了天启年间却开始转变。 随着朱由检一步步扶持朱由校,一项项革新政策不断被推出,赋税杂项和徭役不断被减免,民间对朝廷又开始有了信心,士绅豪强也再度开始兼并土地。 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土地已经不再是累赘,而成为了一项朝阳产业。 士绅豪强在地方大量兼并土地,炒高土地价格,这件事情朱由检早就注意到了。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举动,让更多两京十三省的百姓买不起地,只能进入城中打工为生。 御马监成为了收容他们的最好去处,然而即便御马监在尽力的开拓新产业,军备院在加倍努力的研究,但他们的速度始终比不上士绅豪强兼并土地的速度。 找不到工作的农民,只能返回乡里,和士绅豪强签下契约,成为对方的佃户,而这种现象在南直隶和浙江两地尤为严重。 朱由检还没有想到怎么收拾这帮子士绅豪强,但这不妨碍他借此来敲打崔呈秀。 只是施凤来的站出,给了不满朱由检的官员们一个希望。 施凤来的话,如果朱由检不能很好地反驳,那么站出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地可以一点点的收,今岁旧港、瀛洲运抵国帑近千万两银子,孤听闻浙江地价每亩已经高至八十两银子,是浙江普通一名民夫日夜不休,连续工作十年才能买下的价格。” “百姓买不起,没有依靠,朝廷自然要解决这种事情。” “这一千万两银子,便投入浙江,从浙江官吏手中购田,哪怕只能购入百万亩,以一人三亩来发地,也能福泽数十万百姓。” “官吏们不用分心去管家中的田地,百姓拿了田地好好耕种,官府的赋税收上来的也变多了,可谓一举三得。” 朱由检搬出了旧港和瀛洲运往京城库存的白银数量,这是一步施凤来等人都没有想到的棋。 他们自然知道御马监在旧港和瀛洲采矿,但他们没想到,御马监居然采到了这么多矿,给朝廷储备了那么多金银。 朝廷有了金银,那施凤来的话就站不住脚了。 他隐晦的扫视了一眼庙堂,察觉许多燕山派官员和齐王党官员没有帮腔后,便心里有了底气,只是不等他开口,一熟悉的人影忽的站了起来: “殿下,朝廷有银子,那应该减免赋税,让百姓和灾民过的更好,也避免更多百姓因为赋税而变成灾民!” 这人一开口,朱由检就眯了眯眼睛,因为开口的这人,便是已经投靠了浙党的冯铨。 此刻的他一脸的悲天悯人,而他所说的这些话,不出朱由检预料的话,将会在此次朝会后,被人有意的传播开来。 这么一来、即便冯铨惹怒了朱由检,他依旧能获得不错的好名声,甚至能脏了朱由检的名声。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你朱由检不是怜悯百姓吗?那眼下为什么不减免赋税? 这个问题好似一把刀扎向朱由检,他若是不减田赋,那名声被污,冯铨得了名气。 他若是减田赋,百姓得了实惠,但士绅豪强得到的实惠更大,并且出银买田的手段便用不了了,冯铨也会得到士绅豪强的青睐,说不定日后会扶持他为浙党魁首。 总的来说,不管朱由检答应或者不答应,似乎冯铨都占尽了好处。 他这样的手段,若是放在几年前,朱由检还真的不一定能好好应对,然而现在…… “政策已经定下,然而不是减免田赋,而是废除耗羡、夫役、木柴等杂项!” “此外,朝廷大小诸藩都愿意捐献田亩,合计捐田四千四百二十七万六千三百二十一亩六分三厘。” “这些捐献的土地,除了一千六百万亩分发给二十余万宗室外,剩余两千八百余万亩田地,尽数发给四川、广西、陕西、山西、北直隶、湖广、江西、山东等诸省百姓!” 捐田…… 朱由检的第二个手段拿出来了,这杀伤力极大的手段被他放了出来,而且捐田的对象还是藩王。 要知道,藩王在文臣们的口诛笔伐下,百姓对他们的印象可是坏到了极点。 然而眼下藩王们开始捐田,并且还是全部捐出。 冯铨为之语塞,甚至不难想象到,当朝廷告示下发,地方百姓见到告示后会有多激动。 他自然知道,诸藩不可能捐田,实际上应该是诸藩已经开始准备就藩,而所谓捐田,不过是朝廷出银子,或者许下什么承诺,才从他们手中得到了这么多田亩。 千言万语抵不上一分土地,在天启年间地价飙涨的时代,朝廷一口气给百姓分两千多万亩耕地,得了实惠的百姓,远不是文臣能动摇的。 不仅如此,朱由检之所以没有用朝廷买田发地来为朝廷博取名声,而是用藩王捐田来为朱家博取名声,原因也不是惠民那么简单。 他这么做,是为了把恶名都推到百官身上。 在万历时期,民间传有“五大恶”的说法,一恶为皇帝,二恶为太监,三恶为藩王,四恶为卫所武将,五恶才是贪官污吏。 这个说法,朱由检不知道是谁传出来了,但他很清楚,所谓的五大恶一旦洗白了其中四个,那剩下的一个就得担责了。 眼下民间对皇帝的尊崇不用多说,而卫所早已被裁撤,武将转为五军都督府,不涉政治。 太监虽然还存在,但有朱由检的劝说,朱由校很少派出什么镇守太监,自然也就没有损害百姓什么利益。 五大恶眼下只剩下了藩王和贪官污吏,而在舆论中,百姓们自始至终都还相信那些所谓的清流是好官,是清官。 那么朱由检要做的,就是帮藩王洗白,然后只留下所谓的贪官污吏,最后把清流的遮羞布也彻底撕开! “诸藩愿意捐地,着实出乎万岁和孤的预料。” 朱由检不紧不慢的开口,庙堂之中群臣压力倍增,而他依旧继续: “冯给事中说的不错,朝廷要为百姓减轻压力,因此杂项要减免,地也要分。” “眼下藩王捐献田地,山西、河西,四川、广西、陕西、湖广、河南、山东、北直隶等地的百姓都得到了实惠。” “大明原先两京十三省里,刨除云贵暂且不提,南直隶和江西、浙江、福建、广东等一京四省的百姓还没有田地可分。” “既然官吏照顾不过来田地……” 朱由检扫视着众人,缓缓开口: “还是那句话,朝廷出银一千万两,从这一京四省的官员手中买地,以百官捐地的名义分地给百姓如何……” 第三百五十章 悯农者厌农 朝廷买地,以百官的名义分地…… 当朱由检提出这个概念的时候,百官们一下子脸色铁青。 和冯铨的想法一样,朱由检这完全是做了两手准备。 百官们喜好名声,为搏清流的名头,往往可以顶着皇帝的怒气去劝谏,哪怕劝谏不成,挨了板子他们也觉得倍感殊荣。 眼下朱由检提出朝廷花银子买官吏手中田地,然后以官员捐地的名义来给百姓分地,这看似朝廷吃了大亏,但实际上吃了大亏的是百官。 谁都知道眼下是“天启治世”,天下安康,百姓安居乐业,因此地价飙升是一定的。 别看眼下浙江的良田已经涨到了八十两一亩就觉得已经到头了,实际上这良田依旧有不少上涨的空间,包括其他地方也是一样。 眼下朱由检要掏银子买地去分给百姓,这样的举动,让庙堂之内的许多官员都肉痛不已。 眼下卖田,那一亩良田就得损失十几两,普通田地也得损失七八两。 哪怕不是浙江之地,官吏们也得损失二三两到八九两,而他们手中的土地数量就不用多说了。 三娘子桉,陕西民变桉,两件桉子抄出的田亩数量让人瞠目结舌,而他们手中的田地还不到士绅豪强手中的十分之一。 几百亩地卖出去,那几千两银子就没了,比杀了他们还让人难受。 但他们也很清楚,今日的事情,不仅仅他们要掌握舆论,让下面的人传播,朱由检更是会大行其道。 光一个御马监的皇店,只需要和往常一样,在店内张贴朝廷的布告和会议内容,就足够把今日参与朝议官员的遮羞布扯下来。 眼下皇店在天下一千六百多州县都有分布,两千多万城市人口都依托皇店购买东西。 论城池之中的舆论影响力,皇店比士绅豪强要强多了,士绅豪强让朱由检头疼的不是城市,而是乡野。 大明的城市人口不过一两千万人,城镇化率最多15%,并且这还是朱由检大兴工场,船场、官场的结果。 用皇店掌握州县舆论,用分地来推动乡野舆论,在舆论的这一战中,朱由检不可能输给士绅豪强。 因此庙堂之上的冯铨等人都心里打鼓了起来。 应了朱由检的话,那一京四省官吏得损失几百万两银子。 不应朱由检的话,那第二天他们清流的名声就毁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衡量了起来…… 望着他们,朱由检心里有些轻蔑。 实际上这个局不难破,难破的是这群家伙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 “百姓贫苦,皆因其懒惰,即便朝廷买了田,分了地,懒惰之人依旧会把田地闲置或出租来换取那一点点的蝇头小利……” 崔呈秀忍不住开口,然而他这一开口,瞬间变让施凤来、冯铨等人脸色一黑。 在明知朱由检会把朝议内容公布天下的局面下,崔呈秀这句话简直就是对官僚集团的绝杀。 “百姓贫苦是因为其懒惰?”朱由检轻嗤,扫视一眼庙堂之上的众人,随后轻喝道: “这种鄙夷之语,是尔等身为父母官该说的话吗?!” “张口闭口便是百姓懒惰,那又何曾想过,百姓是自愿懒惰,还是被动懒惰?” “你们口中的懒惰之人,难道没有试图去寻找工作的机会吗?” “诸位,你们管着国朝政事,难道回家之时,就没有遇过前来府上祈求一份工作的灾民和难民吗?” “据孤所知,在坐的各位,府中奴仆多者上百,寡者十数,这么多人,诸位给过他们发达的机会吗?” 朱由检扫视众人,看着他们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不由发问道:“穷者,谁不想达?” “尔等之中,家境苦寒之人不在少数,为何在家境贫寒的时候,不询问一句自己为何如此懒惰?自己的父母为何懒惰?” “是尔等不努力?还是如诸位大人眼下所说的一样,当时的尔等与父母都不上进?” 朱由检看着这群人,心里早就失望透顶,干脆趁着这个时候好好骂骂这群食肉者鄙的家伙。 “如尔等一样,当下百姓的贫苦,皆因士绅豪强不愿意,也不允许他们发达。” “士绅豪强不愿意把发达的机会赐与穷人,更不愿意与百姓分享锦衣玉食。” “我大明立国二百六十年,诚然百姓之中有愚笨之人,也有聪慧之人,但朝廷不应该鄙夷百姓,尔等更不能视穷为一种羞耻。” “若是朝廷视百姓贫苦为耻辱,那如尔等之人,还能考上功名,取得今日的地位和权力吗?” “为求发达,百姓兢兢业业,辛辛苦苦……” “农耕其田,工利其器,商务其业,学读其书,人人独善其身,可除了尔等这些少数的书生可以考取功名,其他大部分人,仍然生活在贫苦之中。” “但凡尔等能秉持考上功名之前的本心,便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痛骂了崔呈秀一党人,朱由检也继续说回了正事: “为百姓分地是朝廷的国策,不管是移民实边,还是购田分地,总归要让百姓有一份收入。” “《官吏定禄》,不仅仅是为了规避陋规,也为了百姓不再遭受贪官污吏的盘剥。” “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即日起开始下发,另外一京四省的田地暂时搁置。” “从即日起,国朝上下,若有人有反对此事,尽管上辞疏,孤与万岁一一准许。” “但若是有人在下面阳奉阴违,对国策使绊子的,那三司自然会出手稽查。” 说罢、朱由检站了起来,而他这一站,其他人也不得不跟着站了起来。 “朝议到此为止,《官吏定禄》从即日起开始下发执行。” “下官领命……”毕自严和顾秉谦以及燕山派、齐王党一系官员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而冯铨等人也只能附和跟随。 朱由检转身离开了主敬殿,在他离开的路上,文华殿的官员纷纷低着头。 伴随着他的离开,《官吏定禄》的国策也正式执行。 这消息如凌冽的冬风,迅速的传遍了皇宫,并且以更快的速度向着皇城、内城、外城、直隶传播而去。 消息传播到东宫的时候,金铉正在考校朱慈燃的射术。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听了东宫太监的话,金铉微微颔首,随后走上前对朱慈燃说道: “殿下、今日的课程就到这里,我们去外城和京城外逛一逛吧。” “啊?!”听到自己突然就能去外城和京城周边,朱慈燃经过短暂的愕然,随后立马就激动了起来。 他不会想为什么金铉前些日子还说要等到他十岁才能去外城,更大点才能去京城周边,但眼下却突然准许,更不知道金铉这么做的深意。 他只是觉得很激动,并催促着宫内的太监赶紧准备车舆。 过了半个时辰,当他坐上车舆,和金铉出皇宫的时候,东华门门口依旧有上百兵马等待,并拱卫他们前往南城。 南城是京城曾经唯一的外城,也是最老的城区,这里鱼龙混杂,充斥着三教九流的人。 如果不是《官吏定禄》的事情已经敲定,金铉或许会等几年再带朱慈燃来南城。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朱慈燃在金铉的带领下,走过了内城的甬道,随后来到了南城。 只是与他印象里干净整洁的内城相比,南城的风貌让他大失所望。 坑坑洼洼的青砖路,时不时可以看到一些被偷走的青砖坑,四周房屋低矮,少有二层楼者。 内城的百姓都会在院墙覆盖石灰粉或者一些白色的粉末,但到了外城这里,百姓院墙的颜色五花八门,连院子的木门都是十几年没上过新桐油的老旧模样。 阴沉灰暗的天色,积雪并带有许多泥土的道路,一些院墙角落的积雪还有黄色的积雪。 如此模样的南城让朱慈燃失望透顶,但他却发现街道上百姓们的穿着却衣鲜亮丽。 “先生,这些百姓为什么住的地方这么差,却穿的比内城的人还要好?” 朱慈燃询问,而金铉闻言,只是低垂着眼帘回答道: “殿下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都想听。”朱慈燃并没有这样的环境让人很沉重,而是觉得很有趣。 瞧着他的模样,金铉闻言也微微颔首,并说道:“那就先说假话吧……” 说着、金铉看了看四周,对着朱慈燃解释着:“和万历年间相比,很多百姓的收入得到了很大提升。” “在物质条件不断变好的情况之下,有一些人就想要追求更高品质的生活,所以在吃穿用度方面,都要尽量保持精致。” “另外,穷人之间存在攀比行为,于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钱财,他们会优先选择购买更为昂贵的绸布和绸缎。” “但实际上,大多人都是打肿脸充胖子,绸缎衣服是租借的,院落也是租借的,为了租借这些东西,他们还为此背负了一些债务。” “他们都是为了面子而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拮据,是不可取的……” “真正内心强大的人,是不会在意穿着的……” “这便是假话……”金铉说完,便与朱慈燃开始对视,而朱慈燃则是懵懂道: “为什么我听着很有道理?” “那殿下要不要听一听真话?”金铉反问朱慈燃,而朱慈燃犹豫片刻后,跟着点了点头。 见朱慈燃点头,金铉开始戳穿前面所谓的假话,指着一下百姓说道: “殿下可以观察一下,一些百姓虽然穿着衣鲜亮丽,但与内城的百姓相比,要稍显衰老,精神不振。” “对于内城的百姓来说,穿着华贵的衣服很频繁,四周的人都有这样的衣服,自然也就不足为奇,而对于外城的百姓来说,这样的衣服已经是他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了。” “殿下看他们的表情和步伐,与内城百姓闲庭散步不同,外城百姓大多行色匆匆。” “之所以如此,全因为他们要为了生计奔波,但凡一日不工作,便要忍受一日的饥苦。” “那他们为什么不穿更破烂的衣服,这身衣服若是换成米,都能吃很久了。”朱慈燃还记得上次卖油郎的话,也知道民间的米价。 这样一套七八百文的衣服,若是卖了拿去买米吃,足够舒服的生活两三个月了。 “殿下……”金铉深吸一口气,随后摇头道:“这衣服不能卖。” “为什么?”朱慈燃皱眉,而金铉解释道: “人靠衣装马靠鞍,殿下之所以看他们行色匆匆,全因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在前往工作的路上。” “穿着这样的衣服去工作?”朱慈燃不敢置信,而金铉见状则是摇头道: “殿下等一下就明白了……” 说罢、金铉让宛平营的兵马去告诉一个穿着不错的男人,要跟着男人看看他的一天,做得好的话赏一百钱。 那男人起初有些害怕,但听说有一百赏钱后,立马对面前的兵丁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不停的拱手鞠躬。 这距离不过十几步,朱慈燃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两人的言行举止。 过了片刻,马车再度动了起来,并且这次跟随着那衣着显贵的男子向着东城走去。 经过南城通往东城循礼门的时候,金铉还特意交代了一句: “早些年齐王殿下没有废除进城税的时候,这城门税便要收取这男人三文钱。” “是一日三文吗?”朱慈燃好奇询问,而金铉摇头道:“一次三文。” 朱慈燃下意识点了点头,并不觉得进一次城门的三文钱对于这男人来说有多沉重。 一行人跟着这男人走到了东城,路过百王府坊和官吏坊的时候,男人畏畏缩缩,生怕碰到一些显贵之人。 朱慈燃在路过两坊的时候,心思都在百王府坊内,直到远离了百王府坊,他才有心思观摩起了街道。 比起南城,东城街道整洁,铺设好的青砖石道宽阔不说,整齐划一的街坊和房屋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不仅如此,生活在东城的百姓穿着也和内城一样,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绸缎,但他们自信大方,在街头有说有笑。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反观那男人,明明穿的比四周的人还要好,却畏首畏尾的,完全配不上身上的那身衣服,十分违和。 朱慈燃等人跟了男人一路,最后众人在东城长乐门门口的一处衙门不远处停了下来,那衣着显贵的男人陪笑的来到衙门门口,衙门门口的衙役对他则是没什么好脸色。 这人又是鞠躬,又是拱手,卑微到了极点,最后才在衙役的摆手下走进了衙门内。 朱慈燃看了看衙门的牌匾,这才发现这是管东城通惠河漕运码头的衙门。 等待的期间,金铉没有说话,而朱慈燃则是在放空,打量四周的百姓。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男人才从衙门内走了出来,对着门口的衙役继续鞠躬拱手,然后揣着手中的一块木牌,向着长乐门外走去。 “跟上……”金铉开口,车队继续跟上。 在朱慈燃等人的注视下,那男人拿着木牌走出长乐门,而身边还跟着一群和他一样穿着显贵的男人。 只是这群人在走出长乐门后,便纷纷开始脱衣服,将身上那华贵的外衣脱下后,露出的是便宜到极点的麻衣,一点棉花都没有。 寒风吹来,一群人打着哆嗦走进一处院子,再出来时,手中的衣服已经不见。 朱慈燃好奇看去,这才发现这是一家租借衣服的店铺,门口还摆着告牌,标写衣服租借价格。 如刚才那男人所穿的衣服,一日要支付十文钱。 “先生,他们为什么要花十文钱租借衣服,而不是拿这十文钱去吃东西呢?” 朱慈燃看向金铉,不解询问,而金铉也叹气道: “没了这身衣服,他们刚才便进不了那衙门。” “噢……”朱慈燃不解其中深意,但只有金铉知道,这些租借衣物的店铺都和漕运衙门有关系。 衣服是进入漕运衙门的投名状,不租衣服就进不了衙门,进不了衙门,也就无法继续下面的事情。 金铉没有多说,而车队也跟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群走向了通惠河码头。 期间通惠河码头的官员小吏都发现了车队,但上前之后都被金铉让人将他们劝走了。 车队跟着人群来到码头边上,即便是寒冬时分,通惠河上也繁忙无比。 这群穿着粗布麻衣的人来到码头边,被小吏验证了木牌后,旁边的衙役就发给了他们一把铁镐。 拿到铁镐的众人,用旁边的草绳绑在绑住脚掌,然后开始一个个的走下码头,来到了冰面上,小心翼翼的走向冰面中间。 “他们要干嘛?”朱慈燃好奇询问,而金铉则是沉着道:“凿冰,为船只凿出一条可以返程的航道。” 说着,金铉对朱慈燃解释说道: “运河是大明南粮北调的重要水道,因此朝廷非常重视运河漕运。” “不过,每年冬季来临时,北方运河就会结上厚厚一层冰,即使江南的运河,也会时不时遇上结冰,阻碍漕船通行。” “因此为了防止在回程途中遭遇冰冻,一般每年十月底前,从南向北运粮的漕船在到达目的地后,会尽快卸下货物,空船往回赶,这被称为“回空“。” “要是河面还没有完全结冰,可以用镐砸冰,疏通河道,让船只通行。” “若是不幸赶上了冰冻期,那么漕船只能搁浅在大运河上,待到来年冰雪融化后再做休整,回到南方。” “但等到休整后才返回,不仅成本会变得非常高,而且也会误了漕运任务。” “因此,南方一般会在第二年春天可以通行漕船后,先行派另外的船只北上,尽量减少损失。” “近两年来,由于北方大旱,漕运船只不得不坚持运送粮食北上,因此开凿冰层,并且一直保持就是一笔大工程了。” “即便是冬季,南方的粮船也会走海路北上,走潞河进入北直隶,然后卸货,用小船走玉河运粮到码头。” 金铉说着,也示意朱慈燃下车,并带着朱慈燃在百余名兵丁的拱卫下来到码头边。 他们向下俯看,可以看到上万名民夫站在冰层上,时不时用铁镐将冻住的冰层砸碎,旁边则是有人用东西把碎冰网出。 这样才勉强保障了两条宽不过一丈的河道,而河道之中,一艘艘宽六七尺,两丈的船只运载着一袋袋粮食通行。 冰层上的民夫,大多穿着一层棉衣,但也有如刚才那男人一样,简单穿着粗布麻衣。 他们要比穿着棉衣的人挥动铁镐还要快,干得还要勤奋。 “这么冷,他们干一天能赚多少钱啊……” 寒风把朱慈燃脸颊吹红,他手里握着太监递来的小铜炉。 “没有克扣的情况下是五十文,算去租借衣服,便只有四十文了。”金铉看着在冰层上干活的百姓,平静的对朱慈燃开口。 “就这么点吗?”朱慈燃有些惊诧,毕竟他虽然小,但一个月也有一百两的月钱,并且平日里他打赏小太监都是几两银子、几两银子的赏。 “殿下现在知道,百姓的日子如何了吧?”金铉说着,并劝谏道: “殿下随意赏赐太监的几两银子,便足够招募上百人,在这寒冬之中顶着冷风和冰水,辛苦劳作一日。” “若不是齐王减除杂项和各种税收,他们这群人工作一日,还要交十几文的税钱,只能到手二十几文。” “二十几文……”金铉叹一口气,而朱慈燃则是看见了冰层上甚至有一些十二三岁,八九岁的孩童。 他们比朱慈燃大不了多少,但背着一筐东西在冰面上走来走去。 在听到民夫们的召唤时,他们连忙跑过去,民夫们打开背箩,从中拿出一个烤红薯后,又交给了这些孩童一文钱。 拿到钱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把钱装起来,脸上笑的格外开心。 “他们不读书吗?”朱慈燃指着那群孩童,而金铉却道: “本该读官学,但官学的杂费也是他们交不起的,他们的父母都是在两岸谋生,那些人中,就有可能是他们的父母。” 金铉指了指运河两边,架着烤红薯炉子的一些中年夫妻,但话语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他们本来都是民夫,不过皇店免费教授烤红薯的技巧,又廉价贩卖烤红薯的炉子和车子,因此才得以谋生。” “京中如他们这样的人,不下数千。” “另外,我听闻齐王殿下已经在准备整顿官学,希望官学整顿好后,这些如殿下一样的孩童可以入学读书,为家里减轻负担吧。” “嗯……”朱慈燃懵懂的点头,能感受到金铉压抑许久的心情难得放松。 虽然他不清楚自己的齐王叔在干嘛,但似乎这些事情干成以后,眼前这些人的生活会好过一些。 这么想着,他又转头看向了通惠河码头的冰层上,望着那些和他一样大的孩童背着十几斤的红薯来回走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三百五十一章 直谏 “咚……咚……咚——” “爹!我回来了!” 当暮鼓声作响,伴随着朱慈燃的声音响起,正在养心殿内炮制木头的朱由校停下了手中的举动。 他转身看去,果然看到了刚刚跑进乾清宫的朱慈燃。 朱由校注意到了他脚底鞋垫的泥,放下刨子对朱慈燃询问道: “今日金讲官带你去外城了?” “嗯!”朱慈燃点了点头,随后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今日金铉带他去了南城、东城、城外通惠河码头的经历。 朱由校闻言后,也带着几丝考量问道:“就说了这些?” “不止,先生还说了官吏的俸禄和用度,带我去和百姓们聊了聊,问了问他们的岁入和用度。” 朱慈燃晃着腿,坐在卧榻上,手伸向了糕点,一边吃一边说。 朱由校闻言,坐到了卧榻的另一边,好奇询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先生说,在京的官吏,若是要维持在京一年的生计,需要大概十两银子。” “若是官吏还需要养家,一家五口人的话,最少需要三十两银子。” “年支三十两银子,便是官吏们在京城生活的最低标准。” “那你没有问问金先生他自己?”朱由校诱导性的开口,朱慈燃浑然不知的说道: “我问了,先生说他刚刚高中,并且在京城做官的时候,吃喝用度大多都在衙门和官吏坊解决,一年顶多就是花费五六两银子。” “不过先生说,若是科举的官吏,那高中之后需要贽见大小座主,拜会同年及乡里官长,酬酢公私宴醵,赏赐座主仆从与内阁、吏部的轿夫等等……” “细算下来,最为节俭的需要每年一百两银子,一般的三百两银,最多者则可达六七百两。” “不过进士高中之后,一般授官七品,正俸加陋规能有七八百两银子。” “只是每月官员的基本生活开支为二两多银子,一年即为三十多两。” “这或许不包括家眷的生活开支与官员的日常应酬在内,若是将这些开支纳入其中,一年的消费支出,至少亦达五十两银子。” “先生还说,这些陋规收入,大多都是盘剥百姓所得,因此齐王叔和爹你们正在取消陋规收入。” “嗯……”听到金铉居然教这些给朱慈燃,朱由校略微有些不满,毕竟在他看来朱慈燃还太小,应该十岁再教授这些。 “百姓的生活如何?”朱由校好奇提了一嘴,而朱慈燃闻言却摇了摇头道: “爹,百姓他们好可怜……” “……”当朱慈燃这话说出,养心殿内鸦雀无声,站在角落的王安和魏忠贤屏住了呼吸,而朱由校也略微皱眉道: “朝廷免除这么多杂项,分了这么多地,燃儿伱为什么会觉得百姓可怜?” “因为我问了好多在通惠河打工的人,他们都说今年遭了大旱,田里颗粒无收。”朱慈燃说着,然后还道: “和我一样大的一些小孩都在通惠河的冰面上卖番薯,手脚冻得紫红,金先生说他们家里穷,读不起官学。” “而且金先生还说,这些孩童已经很好运了,有些地方,他们的父母为了活命只能把孩子卖……” “好了燃儿。”朱由校打断了朱慈燃的话,笑着说道: “金先生教的虽然不错,但有的时候也是夸大。” “可先生说……”朱慈燃有些委屈,而朱由校却笑道: “爹饿了,你先去坤宁宫找你娘亲,让御膳房准备晚膳,等下爹再在饭桌上和你聊。” “好!”听到这话,朱慈燃的兴趣也当即转到了吃饭上,连忙跳下了卧榻,随后还有模有样的作揖: “咳咳!万岁,臣告退……” “退吧退吧……”朱由校笑着摆了摆手,而朱慈燃见状也假模假样的模仿那群大臣的模样,慢慢退出了宫殿。 只是在他刚刚退出宫殿的瞬间,朱由校原本的笑脸在一瞬间收回,脸色平淡,却有些阴沉。 “传少詹事金铉!” 朱由校一开口,王安和魏忠贤当即作揖应下,乾清宫门口的小太监也连忙往着内廷宫门赶去。 不过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金铉送完朱慈燃回宫后并没有离去。 他就这样站在宫门下,身着常服,飞雪落在身上,有种孤寂萧瑟感。 “金少詹事,万岁传召……” 宫门打开后,负责传召他的小太监愣了愣,但又作揖传下了话。 金铉似乎早就知道了朱由校会传召自己,因此他在作揖回礼之后,便走进了乾清宫中。 走过长长的宫道,两侧净军都盯着他,而当他跨入乾清宫后,便转身面对养心殿,当即跪下: “臣、少詹事,东宫讲师金铉,参拜万岁,恭请圣安……” “……” 死寂一片,养心殿内并没有传来声音,朱由校也没有发出“朕安”的话来示意金铉进入养心殿。 乾清宫的门就这样开着,任由风雪吹进宫殿内,吹在金铉的身上。 一炷香……一盏茶……一刻钟…… 当半个时辰过去,金铉的双腿已经麻的毫无知觉,双手冻得发红,脸颊同样。 也就是这个时候,养心殿里才传来了脚步声,魏忠贤走了出来,并对金铉开口道: “金讲师,万岁宣您进殿……” “臣,谢圣恩!” 金铉闻言,表情不变,缓缓起身,一踉跄差点跌倒,却并无人搀扶。 他整理了自己的衣袍,随后用酸麻胀痛的双腿,一步步走向养心殿。 在他进入养心殿的同时,养心殿内的木头和碎屑已经被清理干净,此刻的朱由校身着一身金色圆领常服,头戴金冠,手中拿着奏疏,似乎在处理政务。 只是他的这番作态,在金铉看来,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你给太子授课授的不错,想要什么奖赏……” 朱由校开口了,只是声音语气略显冰冷,而金铉也没有自认为皇帝会给他赏赐,而是作揖回应道: “臣、并不缺什么,只是希望继续教导太子殿下……” “……” 一席话出,殿内寂静一片,王安和魏忠贤的心悬了起来,朱由校的动作一滞,却依旧平静开口道: “朕没有说过不让你教导太子。” 说着,朱由校放下奏疏,却又拿起另一本,双眼看着奏疏,却对金铉开口道: “国朝人才缺乏,要建国图强,必须善于开源节流,善用各种人才,才可克服各种困难,而使国势蒸蒸日上。” “朕十六岁登极,扳倒了方从哲、孙如游等朝臣,对内严以驭官,宽以治民,对外抗击建虏,收复旧港、安南、朵甘、河套、辽东等地,重振国政……” “你出身燕山,朕今日考考你,纵观古今,我华夏可称明君者,能有几人?” 朱由校面对金铉提问,而金铉却道: “先秦过于久远,只论赢秦以来,当数秦始皇、汉高祖、汉文帝、汉武帝、汉光武帝、宋武帝、隋文帝、唐太宗、唐宪宗、周世宗、宋太祖、宋哲宗……” “元太祖、元世祖……以及国朝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景皇帝、宪宗纯皇帝四人……” “是燕山教材上的贤君吗?”朱由校看着奏疏,头也不回的询问。 “非也,乃是臣所评定的贤君。”金铉一开口,四周气氛有些诡异了起来。 王安和魏忠贤大气不敢喘,而朱由校却翻着奏疏道: “汉景帝不是明君吗?” “年少杀人,无情无义,睚眦必报,逼死子嗣,虽有功、却称不得明君。”金铉不偏不倚的回答,显然在他心中,明君标准有些高。 “汉宣帝不算明君吗?”朱由校又问。 “有功于华夏,却明知元帝无帝王气概,依旧立其为储,汉家王霸道自此断绝!”金铉回答。 “唐高祖不算明君吗?”朱由校继续询问,而金铉也继续回答: “有功而不明,为巩固帝位,明知隐太子不敌唐太宗,却为了平衡朝堂而搬弄权术,引得兄弟三人反目成仇,引得大唐内乱。” “唐高宗不算吗?”朱由校皱了皱眉。 “有功而遗留武后。”金铉回应。 “那唐玄宗和宣宗呢。”朱由校追问,金铉继续作答: “玄宗晚年放纵,宣宗猜忌归义军,有功而不明。” “那宋哲宗又为何得以称明?”朱由校不满意金铉的回答,而金铉却回应道: “推行新法,是非分明,抗击西夏,收复青塘,文治武功皆可为明!” “……”朱由校被金铉说的皱了皱眉,又问道: “国朝为何只有四代明君?我朝仁宗、宣宗、孝宗为何算不得明君?” “仁宗位短,宣宗守成而放纵瓦剌,坐视国朝收复漠北最好机会而不管,对麓川不作为,舍弃交趾,何以称明?” “孝宗短视,虽有收复哈密之功,却为一己之利而调动京营作为民夫修建宫殿,败坏宪宗纯皇帝所设立十二团营兵且不说,又纵容勋戚残暴害民,如何称明?” 金铉言之凿凿,让朱由校提不起反驳的想法,但以上这些都不是他想听到的,因此他最后问了一句: “自宪宗纯皇帝以来,国朝就没有明君了吗?” 这是一个送命题,金铉若是回答不好,或许就要丢掉性命。 王安和魏忠贤心悬了起来,而金铉却明知朱由校想要什么答案,却直接点头道: “没有!” “……”朱由校动作一滞,显然他被金铉这样的话给刺激到了。 “世宗皇帝和神宗皇帝不算吗?”朱由校忍耐了一下,继续追问。 这或许是朱由校给金铉的一个机会,然而金铉并不稀罕,他依旧说道: “世宗搬弄权术,坐视卫所败坏而不出手制止,白白浪费武宗毅皇帝留下的北防局面!” “神宗不理朝政,不任命官员,给了浙党崛起的机会,对治下又冤死诸多名臣名将,放纵东吁、建虏,如何称得上明?” 金铉再度批判了两个大明皇帝,而这话表面是批判这两人,实际上是在批判朱由校。 “万岁……”王安想站出来说说好话,然而朱由校却瞥了他一眼,王安瞬间闭上了嘴。 魏忠贤被吓得汗流浃背,只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在这样的气氛下,朱由校放下了奏疏,缓缓看向了金铉,一字一句询问道: “百姓称眼下是天启治世,难道朕也算不得明君吗?” “当万岁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答案实际上就已经在万岁心中出现了……” 金铉一开口,王安就闭上了眼睛,而朱由校也咬了一下牙关,显然忍耐到极限了。 王安见状,只能充当朱由校的嘴,厉声道:“万岁哪里算不上明君?” “论开疆拓土,万岁开拓南洋,收复安南,平定西南土司,北御建虏,肃清漠南,安置朵甘,渡海击倭寇……” “南北三千里无王庭,东西万里海疆尽在治下。” “天启治世如此,难道算不得明君吗?!” 王安的话,让朱由校十分满意,然而面对王安替朱由校的自吹自擂,金铉却开口道: “万岁的功绩,实际上只能归于一句话……” “什么话?”魏忠贤知道这种问题不能皇帝问,因此连忙开口询问。 面对他的询问,金铉看了一眼魏忠贤,随后鞠躬作揖,并对朱由校道: “善用齐王……” “……”朱由校沉默片刻,殿内气氛凝固。 过了半响,朱由校才靠在了椅子上,而王安见状也知道朱由校的心思,连忙开口道: “知人善用,开疆拓土,推行新政,万岁难道算不上明君吗?” “若是如此,万岁自然算得上,但万岁您与刚才所问的那些有功之君一样,只能称功,而不能称明!” 金铉眼下等同于指着朱由校的鼻子在骂人了,换做别的官员,朱由校早就让人拖下去打廷杖了,然而金铉是燕山官员,所以朱由校没有这么做,而是想探究根底。 “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臣工尽言而君道斯称矣。” 金铉开口,一身正气的说道: “臣受国恩厚矣,请执有犯无隐之义,披肝胆为陛下言之。” “万岁久居深宫,即便出京巡游,又何时深入百姓之中,探究百姓生活,所需?” “在天下人看来,万岁是值得尊敬的君父,然而在京官员看来,万岁不过是一个只知游玩的木匠罢了!” “金铉!你放肆!”魏忠贤仿佛被人踩中了脚指头,捏着嗓子厉声呵斥,然而朱由校却黑着脸抬手示意魏忠贤闭嘴: “让他继续说!” 他的话,让魏忠贤只能闭嘴,而金铉则是作揖说道: “我大明百姓的生活可分为三个阶段,其一是是从洪武立国到正统十四年以前。” “这个时期,国朝百姓的生活质量从战乱中得以逐渐恢复与提高,人人安居乐业,虽小有叛乱,却未有大乱。” “二是从成化、弘治以后到万历初年,国朝国力大增,百姓财富积累,生活质量达臻顶峰。” “三是从万历中期直至天启二年,天下战乱纷起,天灾不断,百姓负担随之加重,生活质量骤然下降。” “这一朝一代的生活质量,归根结底就是民生问题。” “民生之好坏,则又关乎民心的向背,民心之向背,则取决于吏治之善恶。” “可见,民生、民心、吏治之间的关系,无疑将成为考察国朝百姓民生的关键。” 说到这里、金铉缓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又继续道: “然而,在这样吏治败坏的局面下,幸得齐王力挽狂澜,才让国朝得以太平多年。” “今日主敬殿,本该是陛下您主政,然而您却避于深宫之中,充耳不闻!” “齐王殿下的话,臣在东宫已经听过,但臣觉得齐王殿下的话并没有说完。” “穷者,谁不想达?而达者,更畏惧穷。” “如今官场官吏,无不是目睹诸多的显贵之人,在尔虞我诈中失败沦为失败者,最后流放地方,亦或者斩首示众。” “这样的处境,让他们更加惧怕贫穷,因此他们不遗余力的压榨穷人,聚敛财富,以求将这种发达保持永久。” “在他们眼中,所谓的天下,不过是他们鼻子尖上,那一点点的金钱和地位。” “所谓上行而下效,穷者见达者,做成如此不光彩的榜样,为求发达,只能另辟蹊径。” “农弃其耕田而不做,或进城流浪,或落草为寇。” “工弃其后器而不用,或聚赌成瘾,或狂饮作乐。” “商弃其贸易而不做,或巴结权贵,或放贷渔利。” “学弃功课而不专,或投机取巧,或攀龙附龙。” “这便是万岁的百兆子民!” 金铉停了下来,而朱由校却眯了眯眼睛道: “照你这么说,天下就只剩下了你一个忠臣?” “臣不是忠臣,史书之中,但凡提到忠臣的,大多是帝王昏庸!”金铉隆声回答。 “那你是什么?能臣?”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由校反而不生气了,看着金铉询问,然而金铉再度摇头道: “臣亦不是能臣!” “如果偏要选择,臣应该是直臣!” 金铉昂首挺胸,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身份,然而朱由校却开口道; “直臣?” “依朕看,你口口声声地说圣贤道德,然而不过修炼成了一个伪君子而已。” “圣人的书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行事,也不是用来育人的。” “朕说过,你教授太子教授的没有错,但你需要知道,太子是国朝储君。” “古往今来,储君但凡亲近百姓者,大多懦弱慈善,而懦弱慈善之人,如何能够执掌天下权柄?” “万岁说错了!”金铉看着朱由校,语气正气道: “储君的性格与是否亲近百姓无关,齐王亲近百姓,却对外杀伐果断,对贪官污吏毫不纵容,而万岁您虽然远离百姓,却于淮北大饥时处处隐忍。” “诚所谓,已不正焉能正人?” “万岁如果以万岁您的标准来培养太子,那只会得到一个连万岁您自己都不如的太子!” “照你的说法,朕应该把太子托付给谁?给你?还是给外廷那群只知道夸夸其谈的百官?”朱由校反问。 “给齐王殿下!”金铉说到这里时,鞠躬作揖,并说道: “若是万岁将太子托付给微臣,微臣不敢保证太子是开疆拓土的明君,但至少是一名仁君。” “可若是给齐王殿下,微臣可以保证,国朝可破三百年国运,大明再旺三代!” 事情说到这里,所有人都明白金铉的想法了,只是他的想法说出来后,朱由校却笑道: “仁君?” “古往今来,担任称仁君的,大多是性格懦弱之辈,只能受到百官摆布。” “至于给齐王……”朱由校沉吟片刻,最后才担心道: “齐王政务繁忙,已经足够累了,再让其带太子,恐怕朕的弟弟连而立之年都坚持不到,就要早朕一步而去了。” 朱由校的话满是心疼朱由检,但是面对他的话,金炫却直接揭穿道: “齐王政务繁忙,并不是因为他的事情繁忙,而是承担了不该承担的政务!” “但凡万岁您能分担政务,殿下不至于如此劳累。” “若是万岁您不分担政务,那即便太子由微臣来教授,但齐王依旧劳累。” “臣曾经看过齐王的起居注,齐王每日卯时起床处理政务,直至子时四刻才入睡。” “除去三膳不到一个时辰,以及午时之后午休的半个时辰,齐王每日只休息三个时辰,处理八个时辰的政务!” “臣斗胆问一句,齐王殿下在处理政务的时候,万岁您又在干嘛?” 说着,金铉居然走向了一面屏风,随后似乎看到了什么,并停住了脚步。 过了一个呼吸,金铉拉开了屏风,而露出来的则是朱由校藏在屏风之后的木料。 “万岁但凡每日抽出两个时辰来处理奏疏,齐王殿下都能睡个好觉,吃个好饭!” 金铉转身看着朱由校,最后有些绷不住的质问道: “万岁!” “您难不成真的要累死殿下吗?!” 真搞晚了,抱歉抱歉,确实写不快。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二章 分忧 “金铉!” “你狂妄!” 养心殿内,当金铉振聋发聩的质问脱口而出,魏忠贤仿佛被踩了尾巴一样,当即跳出呵斥,并在呵斥后转身对朱由校作揖: “万岁,奴婢请旨拿下金铉这个离间天家的狂妄之徒!” “万岁,请将金铉拿下,打入诏狱!”王安也不得不跟着开口。 只是他们二人的开口,并没有引起朱由校的任何举动,朱由校只是靠在椅子上,看着殿中金铉,忽的发问一句: “他们二人都要把你关起来,你不怕?” “为何要怕?”金铉挺直脊背,毫不避讳道: “臣既然敢说出这些话,自然也就敢承担后果。” “不怕死?”朱由校很好奇金铉这种人,为什么能以死来明志。 “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金铉回应朱由校,并作揖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倘若万岁能将臣今日的话听进去三分,臣个人之死,于国朝来说,微不足道。” 金铉的话让殿内再度寂静,王安和魏忠贤都不敢开口,因为他们看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皇帝已经气过头了。 “面为直谏,实为死谏……”朱由校侃侃而谈: “朕若是将伱下狱,亦或者杀了你,都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说罢,朱由校看向了王安和魏忠贤:“你们以为他是个什么人?” “不过是离间天家的小人罢了!”魏忠贤死死咬住金铉离间朱由校和朱由检关系的事情,反倒是王安则是说道: “奴婢看来,此人狂妄,若不是狂生,便是直人……” “直人……”听着王安的话,朱由校笑了笑: “人都说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能靠得住,一种是蠢人,一种是直人。” “蠢人愚蠢而没有心眼,直人聪慧而不使心眼。” “只不过依朕看来,你金铉算不得直人,因为你的一字一句都在耍心眼。” 朱由校的话,并没有让金铉慌乱,而他也继续说道: “你这是在逼着朕罢黜你,还是在逼着朕杀你?” “朕想知道,你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臣……”金铉低垂着眼帘,沉吟过后开口道: “臣无话可说……” “……”看着金铉,朱由校沉默片刻,随后才道: “王安,你刚才说怎么处置金铉?” “奴婢说,金铉狂妄,应该打入诏狱,让其反省自身……” 王安明白,皇帝不亲自决断,是为了不让外臣以为齐王和皇帝关系有裂痕。 怎么处置金铉,由他这半个齐王党的阉宦之人开口最为合适。 “照你说的办吧……”朱由校说罢,便低头看着桌案的奏疏,在王安作揖回礼的同时拿起一份处理了起来。 金铉见状,作揖之后不用王安开口,便自己退出了养心殿,并跟随门口的净军,前往了锦衣卫的诏狱。 即便金铉没有上疏,皇帝也没有下旨,但内廷的事情却逃不过朝臣的耳目。 在金铉被净军关入诏狱的时候,消息就已经在百官之间散开了。 大部分官员对此,都有些捉摸不透,甚至在想金铉这样的举动,是不是有人指使。 只有少部分官员明白,金铉这么做的深意是什么。 “不上疏,是不想给万岁和殿下难堪。” 大时庸坊内的一处宅院中,当身着道袍,坐在书房会厅主位的顾秉谦在得知内廷消息的时候,他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在他面前,毕自严、李长庚、李若琏、崔应元、吴孟明等人坐在下方,但神情和心思都不在顾秉谦的话上。 在座的无不都是人精,手中的消息和情报都不比顾秉谦差,金铉的图谋是什么,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说白了,金铉为什么会直谏? 不可否认金铉是直臣,也是谏臣,但即便是谏臣,直谏也是有目的的,不可能是为了提醒皇帝而死谏。 顾秉谦望着眼前的众人,扫视一圈后继续回到话上。 “金铉是燕山派之中,最为亲近皇帝和太子的人,而燕山派官员又都是殿下的门生。” “他开口若是都死了,那事情就很明了了……” 顾秉谦的话说的还是有些揭不开,比较他,崔应元就没有那么担忧了,直言道: “金铉虽说是万岁的臣子,但也是殿下的人,万岁若是不顾殿下颜面杀了金铉,那过往所谓的兄友弟恭,也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若以往那些都是装出来的,那万岁就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说不定燕山派官员会集体上疏,或者集体攻劾阉党,把阉党压下去。” “不止……”北镇抚司的李若琏紧皱着眉头说道: “文官动乱,最多不过是庙堂混乱罢了,可金铉若是被杀,真的应该注意的,应该是五军都督府的态度。” “南军都督府和西军都督府还好说,北军都督府和上直都督府、东军都督府、海军都督府才是最大的变数。” “满桂、孙应元、曹文诏、周遇吉,还有上直都督府的孙守法、曹猛,海军都督府的黄龙、黄蜚、李旦、颜思齐……” “这些人和万岁可没有什么关系,也没有受惠过太大的恩情。”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不是殿下态度不明,恐怕他们早就黄袍加身了。” “如果过往万岁对殿下的兄友弟恭是装出来的,那么万岁曾经对他们的承诺,实际上就等同是欺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群人可不会管殿下的态度了。” “殿下虽然用兵如神,可一旦北方三军都督府和南边的海军都督府从上到下都举旗造反,先不提万岁会不会将殿下下狱,仅凭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以及锦衣卫和少量上直拱卫营这不到三万的兵马,如何对付北方三府的三十余万兵马?” “一旦战败,殿下哪怕被推上皇位,但动乱却已经定下。” “况且,以眼下的局势,只需要南方爆发一场大案,殿下必然会南下,而殿下若是不在京城,三军都督府皆反,那京城陷落不过是朝夕之间。” “到时候以殿下的性格,必然不可能用南军和西军都督府来打一场内战,最有可能的应该是殿下服软,入主京城称帝。” “这么一来、不仅不会动乱,对五军都督府的武将们,也是最好的一种结果。” 李若琏的分析让人心慌,但毕自严很快摇头说道: “万岁若真的能伪装八年的兄友弟恭,那以这样的心计,必然不会将金铉下狱,而是喝退后,安抚齐王和五军都督府诸位都督的情绪。” “万岁若是真能做到如此……” 毕自严扫视了一眼众人,没说什么话,但众人却也心知肚明。 如果朱由校真的能隐忍八年,然后做出这些安排,那其心计不比汉朝文、景二帝差。 朱由校有这样的手段和心计?别说笑了…… 金铉的直谏里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善用齐王”。 诚然朱由校手段还可以,但如果放在五千年泱泱华夏中,也不过是中庸之主罢了。 将泰昌元年的烂摊子收拾到如今这种“治世”地步的,不是他皇帝朱由校,而是齐王朱由检。 也就是朱由检一直宣传皇帝如何如何,不断地推功,百姓们才会觉得皇帝是圣君。 但凡百姓们和京官们一样,知道了朱由校的真实面目后,恐怕只会对其讥讽。 或许在朱由检和燕山官员、学子们看来,朱由校喜欢做木工并不是什么值得诟病的事情。 但是在思想还停留在万历年间的朝臣和百姓们来说,这就是贪图享乐的庸主。 明代很奇怪,对君主的道德要求水平极高,对自己反而十分放纵。 按照明代文臣的要求,哪个朝代的君王都会被诟病出一堆问题,除非这个皇帝给了文官好处。 可问题来了,朱由校给了文官好处吗? 《官吏定禄》和按时发放俸禄算个什么好处,他们要的是陋规收入! 要不是庙堂之上隐隐有齐王党一家独大的局面,就凭朝廷改革的这些政策,被损害到利益的文官们早就把朱由校骂的狗屁不是了。 朱由校的心计和手段在帝王之中只能算得上一般般,这是会厅内所有人的共识。 既然一般般,那么不确定的因素就变多了。 要是朱由校真的热血上头,然后下令把金铉砍了,那大明才真的有亡国之兆。 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如果朱由校对朱由检的态度不是装出来的话,那么金铉大概率是被关入诏狱,然后等一段时间外面消停了一点后,朱由校再默认朱由检将他放出来。 这是会厅内大部分人的猜想,而这点一旦达到,那金铉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说白了、金铉的想法和目的很纯粹。 第一,如果朱由校真的是装的,并且杀了金铉,那五军都督府和朱由检也可以看清朱由校的面目了,该反的赶紧反,支持齐王称帝后,齐王好好治理国家,改革大明。 第二,如果朱由校不是装的,没有杀金铉,那他就赶紧为朱由检分忧,而不是躲在内廷里自己享福,让朱由检劳累不说,大明的改革还会受到掣肘。 这两条,实际上归根结底就是一个目标,那就是推动改革,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他金铉个人,死就死了,要是死了能换来一个“天启盛世”,那也值得了。 这便是金铉对朱由校所说“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的真正含义。 他完全就是用个人的性命来赌朱由校的真实面目,不管赌输了还是赌赢了,他个人的获利实际上都不大。 赌输了他就身首异处,赌赢了他也不可能再继续教导朱慈燃,成不了未来的帝师了。 对于金铉这种执拗的人,说实话顾秉谦等人还是很钦佩的,不过这不代表他们支持金铉的做法。 作为齐王党,实际上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希望维持现状,因为他们看出了一点,那就是朱由检个人是容不得贪腐存在的。 眼下的容忍是一种妥协,可一旦有了别的机会,那他绝不会妥协下去。 淮北大饥朱由检就妥协了,可后果是什么? 齐楚浙宣昆东林…… 这么多党派如果不是需要他们维持平衡,朱由检早就把他们杀的人头滚滚了。 朱由检如果当上皇帝,没有了别人的掣肘,那顾秉谦他们或许不会遭殃,但下面的人一定会遭殃。 没看到朱由检在陕西大案里,连燕山官员都杀了这么多吗…… 朱由检当上皇帝,那就是第二个朱元璋,可谓臣子的噩梦。 好在他没有这个心思,不然顾秉谦他们也不可能舒服到现在。 真正想让朱由检当上皇帝的,只有北方三府和海军都督府,以及燕山官员。 说白了,就是守旧派和革新派的碰撞。 顾秉谦他们是把这件事情研究的透彻了,并且也觉得金铉能完好无损的走出诏狱,可在有心人的散播下,一些不该知道这些消息的人却知道了…… “人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可即便是父子兄弟,那也先要自己人争气!” “上疏!一起去乾清宫门上疏!” “慎言……” 北京东城的官吏坊的一所酒肆内,当有人讽刺皇帝的时候,人群中的成德只能好声劝阻了起来。 这时在酒肆二楼的一名青年官员忍不住开口道: “先静一静,事情才刚刚发生,先看看殿下怎么处理才是正理。” “不要冲动!”成德也在人群中劝阻。 官吏坊酒肆只有五所,因此每所都建立极大,高二层,占地十余亩,因此这里围簇了上千名燕山派,和三千多恩科过后还没有分配官职的今岁恩科本土官员。 “皕亨,上面喊着静一静的那个好像是天启五年恩科进士的颜胤绍,他应该是眼下官吏坊内官职最大的人,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听闻他是颜府这一脉的旁系子弟。” 人群之中,当燕山派官员还在争吵怎么让皇帝放出金铉的时候,还没有授予官职的士子中,阎应元旁边的刘寿正在为他介绍着正在劝事的人。 阎应元闻言,看了一眼在二楼不断劝阻的颜胤绍。 “按照字辈,他应该是七十二贤中颜回的六十五世孙,验证的二十六世孙吧……” “应该是……” 二人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聊着,但主要还是在看酒肆里的燕山官员在批判和讥讽朝廷。 “都让开!让开!” 这时,酒肆门口传来了大声喊叫的声音,临近门口的人纷纷看去,这才发现是官吏坊的衙役赶到了。 “诸位大人请回府!” 百余名衙役冲了进来,但为首的总旗却作揖请人回府,看得出他们也不愿意得罪这官吏坊内的人。 “不要让同僚为难,尔等要是真的想要联合上疏,那也得等伯玉的处理出来了再说。” 成德站到了桌子上,大声高呼,看得出来他不想让事情闹大。 “先散去吧。”二楼的颜胤绍也大声喊着。 只是他们的喊叫声,并没有让燕山派的官员离去,反倒是没有取得官职的许多本土学子先行离开。 他们一走,酒肆内就只剩下了千余名燕山官吏,不过对于燕山官吏们来说,他们可不惧怕衙役。 要是真的打起来,哪怕一对一,衙役们都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毕竟他们不仅学了经世之道,还学了战阵之道,身手不比百战老兵差。 衙役们也都知道燕山官员的厉害,因此没有轻举妄动。 两者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直到官吏坊的主事带人赶来,才厉声喝退了他们。 毕竟官吏坊的主事人大多都是燕山教习出身,算得上他们所有人的老师。 只是人群虽然散去,但怒火却已经积压下。 金铉的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恐怕造反的人就不是种地的,而是这群能提笔治国,能上马打仗的燕山官员了。 燕山学府对朝廷和皇帝的描述和现实严重不符,这本就冲击了他们的价值观,眼下那课本上需要尊敬的皇帝,现在还逮捕了直谏的金铉。 在燕山学子们看来,金铉的直谏根本就没有问题,比起勤政的朱由检,朱由校不配当皇帝! “所以说是谁散播出去的……” 齐王府内,朱由检压着怒火质问眼前的陆文昭,而王承恩只能站在一角,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南镇抚司的锦衣卫来报,应该是阉党官员散播的,不过从中也有浙党的影子……” 陆文昭低着头回禀,而朱由检闻言则是攥紧了手中的军报。 “查出来,抄家流放!” 简短的一句话,牵连的是数以百计的人。 “是……”陆文昭应下,转身准备去办,但朱由检却叫停道: “等等!” 朱由检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后才道:“冯铨、姚宗文、施凤来几人有没有参与,调查清楚。”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书房。 在他退出后,王承恩才敢站出来说道: “殿下,是不是先去宫里问问万岁的态度,然后再好好安抚燕山的官吏们?” “不……”朱由检否决了这个建议,想了想后他才道: “王府正常运转,不要问,也不要出手,更不要去宫里,让崔应元保护好金铉就行。” 朱由检对自家哥哥有自信,虽然他贪玩,但不至于杀金铉。 毕竟朱由校在历史上被言官指着脸骂了那么多都没有杀人,唯一涉嫌杀的杨涟,还是因为杨涟被人当枪使,非议了许多后廷没有发生的事情。 因此朱由检需要注意的是,有一些蠢货会不会借机去杀金铉。 冯铨几人不会纯的去杀金铉,金铉要是死了,阉党和浙党都得玩完。 “殿下……” 在朱由检吩咐王承恩的时候,杨如是走到了书房门口,对朱由检开口道:“王安公公从宫里赶来了,是否接见?” “传!”朱由检摆手示意杨如是传王安,而杨如是也在回礼后转身离开。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王安风尘仆仆的赶来,帽子上和肩头还有些雪迹。 “殿下,传万岁的话……”王安进入书房内,便马不停蹄的说起正事。 朱由检闻言,也起身接口谕表示尊重。 “万岁有口谕,今日起礼部、刑部、兵部、工部,以及都察院、大理寺、六科和其他三寺的奏疏,一律转交内廷处理。” “此外,调曹化淳回京城,兵仗局孙良调往南场。” “臣领口谕……”听到这些话,朱由检知道,金铉没事了…… 四部和都察院的奏疏一旦转交内廷处理,朱由检最少能每天多休息一个时辰,这让他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尽管事情最多的吏部和户部奏疏还需要朱由检处理,但朱由检也确实不放心把这两部的奏疏交给内廷。 至于兵仗局的孙良也是朱由检在官宦之中的老部下了,调往南场虽然不一定能管好,但最少能遵守王安、曹化淳留下的规矩。 倒是曹化淳北上之后,御马监的军报和财报这块,也有人能为王承恩和朱由检自己分担了。 算下来、一番调动,差不多能减少朱由检两个时辰的工作量。 这么一来、算上吃饭的时间,朱由检每日也能休息六个时辰了。 他觉得肩头的担子轻了不少,心里也对金铉的死谏尤为欣慰,至少他是骂醒了朱由校,朱由校也虚心的接受了他的谏言。 “殿下……”王安小心翼翼道: “金铉的事情,万岁希望能将他调往瀛洲,您看……” 朱由校要把金铉调走,这不是他看金铉不舒服,而是金铉干的这件事情,对于百官来说,实际上不是一个好的表率。 要是金铉死谏骂了皇帝一顿还没事,那以后百官就都跑来骂皇帝了。 杀金铉是不可能的,把金铉调往瀛洲,不仅能保护金铉,也能监视颜思齐,还保住了皇帝的权威,是一个不错的安排。 对此,朱由检也没有什么异议,只是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授金铉南岛知府吧,他的性格去监督金银矿开采的话,能杜绝一些贪腐的事情。” “奴婢这就转告万岁……”王安听到朱由检没有异议,也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后作揖道: “临走前,奴婢为万岁转告殿下一句话……” “你说吧。”朱由检很坦然,而王安也用朱由校的口吻转告道: “万岁说……弟弟辛苦了” 更得晚了些,下午估计也是六点半左右更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三章 顶梁柱朱由检 “又是哪些蠢材做的这件事?!” 小时庸坊内,当身处府中的施凤来不顾姿态的质问着眼前的府邸掌事,这掌事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 “是崔呈秀和给事中赵兴邦、张延登、徐绍吉、商周祚,御史骆駸曾、过庭训、房壮丽、牟志夔等人……” “一群蠢材!”听到这些名字,施凤来破口大骂,而这个时候,书房外的又一名掌事走了进来,作揖道: “先生,姚都给事中和冯都给事中派人来问,燕山官员获知内廷消息的事情。” “告诉把那几个蠢材的名字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二人早早撇清关系,别引火烧身。”施凤来压着怒意,但在二位掌事离开后,心里却不安了起来。 他在书房内渡步,想了想自己没有牵连这件事情,平日里也没有收受过那几人的贿赂后,这才慢慢放下了心来。 “告诉其他人,别在这种节骨眼上自惹是非!” 施凤来对着门口的三掌事开口,这人也回礼应下,随后派人去通知各级官吏去了。 不过就算如此,施凤来还是不放心,生怕有人牵连到自己,因此在衡量之后,决定向吏部告病假十日,并闭府封门。 施凤来的做法被姚宗文看到后,他立马开始效仿了起来…… “两个蠢材……” 南熏坊的宅院内书房里,得知施凤来和姚宗文做法的冯铨忍不住骂了一句。 “先生,眼下该怎么办?”站在冯铨书桌面前的掌事询问,而冯铨则是想了想,然后才开口道: “暂时不要有什么举动,这件事和我们无关,那些蠢材也牵连不到我。” “让家乡的人最近做事小心些,再打点一下涿州的官吏,别给锦衣卫诬陷我的机会。” 布置完,冯铨又觉得有些不妥,然后才不忍道: “你把我最喜欢的那藏品送去南镇抚司交给崔应元,再说清楚事情经过。” “这……那件藏品要送人吗?”掌事有些不敢置信,而冯铨则是摆手道: “趁我没反悔前送出去。” “这……是……”掌事无奈,只能应下,随后转身去安排冯铨布置的事情。 熬了一夜,卯时的晨钟声响起后,掌事便带着一个长条状的锦盒前往了崔应元的府邸,并留下东西和手书后匆匆离去。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崔应元忙碌回府,他却在打开了手书和东西后,匆匆的抱着东西前往了齐王府。 一个时辰的时间,当崔应元再出现时,已经坐在了齐王府朱由检的书房内。 摆在朱由检书桌上的,则是冯铨送给他的锦盒和手书。 他端坐着,哪怕书房内没有人,却也丝毫不敢怠慢。 直到一盏茶后书房外响起脚步声,崔应元立马站了起来,而朱由检也带着跟在旁边的李定国走进了屋内。 “说说吧、冯铨送了什么东西给你,把你吓成这样。” 朱由检走到了会厅的主位坐下,没有坐在书房内。 “这……”崔应元看了一眼书房书桌上的锦盒和手书,而朱由检瞥见后也拍了一下站在旁边的李定国后背: “去,帮孤把东西拿过来。” “诶!”李定国闻言,迈着小腿就小跑了过去,抱着锦盒和手书跑了回来。 朱由检接过,随后缓缓将锦盒打开。 盒中藏着的,是一张长帖,而当朱由检怀揣着好奇的心将长帖打开是,其中露出的内容只是让朱由检稍微迷惑两秒,紧接着就露出了笑容: “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他倒是真的舍得下本钱!” 说着,朱由检将长帖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上,而崔应元低着头说道: “卑职也没有想到,他会给卑职这个武夫送上这样一份大礼。” “送礼不投其所好,看样子是他是拿不出更好的礼物了。”朱由检拆开了冯铨让人送给崔应元的手书。 手书上,事情的经过被冯铨隐晦的提及,其中为自己开罪的内容也繁多。 朱由检望着这字迹笑了笑,抬头对崔应元道: “既然送给了伱,你就先收下。” “不收拾冯铨他们了吗?”崔应元不解,而朱由检则是接过了李定国递来的茶杯,抿了一口才道: “自然要抓,如果不抓,岂不是在说我大明朝没有天理了?” “只是抓不是现在抓,现在要抓的是主谋这件事情的人。” “冯铨和姚宗文等人暂时留着,现在不抓他们,是让他们再吃一吃下面人的银子。” “等他们吃得大腹便便的时候,再让他们把吃进肚子里的银子,一分一厘的都吐出来。” “顺带让人监视好,给他们送银子的官员都是些什么人。” “卑职知道了,只是这帖子名贵,卑职粗俗不懂,还是留在殿下这里吧。”崔应元很懂得借花献佛。 面对他的借花献佛,朱由检也没有负担的开口道: “帖子我留下了,之前吐鲁番汗国让人送来了两匹汗血宝马,御马监培育了三十余匹,我让人给你送去一匹,就当互换了。” “谢殿下!”听到可以用这帖子换一匹汗血宝马,崔应元还是比较高兴的。 对他这种人来说,《快雪时晴帖》跟普通的字画没有区别,反倒是汗血宝马要诱人一些。 “退下吧……”朱由检开口。 “卑职告退。” 崔应元应下,随后缓步退出了书房的会厅。 “把东西拿给承恩,让他好好收起来。” 在他走后,朱由检对李定国吩咐了一句,李定国也收好了《快雪时晴帖》,抱着他向着王府的外廷跑去。 朱由检抿了一口茶,随后起身走到了书桌后坐下。 在朱由校让人分走了四部和其他衙门的奏疏后,原本每日都堆积近两尺高的奏疏,眼下只剩下了不到一尺半。 虽然只是半尺高度的降低,但却省去了一个时辰的处理时间。 接下来,朱由检只需要等曹化淳北上,那每日处理奏疏的时间,就能下降到六个时辰了。 每日工作十六个小时的时光终于一去不复返,虽然还是零零七,但最少轻松多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也一本本的开始处理。 他的速度很快,甚至可以说比大部分皇帝都快。 李定国才去了一刻钟,等他再回来时,朱由检就已经处理了十几份奏疏。 “做你的功课,不要贪玩耍赖……” 当李定国的脚步声响起,他刚刚跨入书房内,朱由检就提醒起了他。 面对提醒,他原本还洋溢的笑容,立马就变得愁苦了起来。 距离书桌这七八步的距离,硬是被他走出了生离死别的感受。 好不容易屁股坐上椅子,等拿起一张张字帖开始练字了起来。 每日两张字帖,字帖内容是《纪效新书》中《练兵篇》和《为将篇》,又可以练字,又可以学习兵法。 无需多言,这样的“功课”,也就只有朱由检这厮能想出来。 他在书房主位处理奏疏,李定国在旁边写帖,从未时到申时四刻,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过去后,李定国才放下了笔: “殿下、我写完了。” “那就去玩去吧……”朱由检头也不抬,而李定国应了一声后,就用手撑着下巴,双眼看着朱由检,呆呆发愣了起来。 他愣了一盏茶的时间,朱由检才察觉不对,抬头带着几分疑惑询问道:“你在这里干嘛?” “天太冷了,出去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在殿下这里蹭一蹭火墙。”李定国一开口,朱由检就绷不住了: “府里又没有亏待你,回你屋里,自己收拾火墙去。” “我还得自己抱柴……”李定国小声叨叨一嘴,然后立马起身从屋里跑了出去,生怕跑得晚后被朱由检逮住一阵说教。 “……”看着李定国跑出去的背影,朱由检摇了摇头,随后又低头继续处理起了奏疏。 奏疏之中,多是五军都督府哪一府,哪一营的将士需要增添棉衣,或者置换刀枪,以及御马监麾下皇店、船厂的一些经营状况。 对于朱由检来说、处理奏疏就跟管理一个大家庭一样。 上面有公婆要孝顺,中间有妻子也得顾着,底下还有那么多儿女要操劳,还有一群一直虎视眈眈的蛇虫鼠蚁,总之就是辛苦命,四处裱糊。 只是他的命即便如此,却还有人想让他不安稳,给他找事情。 脚步声响起,似乎每次的脚步声出现,都要带来一些不好的消息。 朱由检刚刚理清过半奏疏,便把奏疏放在了一旁,靠在了椅子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走进入书房内,来人没有开口,似乎是担心朱由检睡着了,自己会吵到对方。 “说说吧,出了什么事……” 朱由检闭目开口,而出现在书房内的陆文昭也作揖说道: “藩王就藩的事情传到了小西洋和天竺,在当地从事香料贸易的欧洲各国总督和商人十分不满,驻扎小西洋的黄蜚上疏给黄龙都督,黄龙都督上疏请示殿下。” “请示什么……”朱由检明知黄龙想问什么,他却还是问了出来。 陆文昭不明深意,只是回应道:“黄龙都督询问,是否要给这群人一些苦头吃。” “给他们苦头吃,确定不是给朝廷吃吗?”朱由检的反问让陆文昭摸不着头脑,而朱由检紧接着说道: “沈廷扬也上疏了吧……” “回殿下,是上疏了,但上疏内容是请万岁暂缓诸藩就藩,或者要做好外贸税收骤降的准备。” 陆文昭说着,也拿出了两份奏疏,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案上,并补充道: “沈布政使说,若是二者开战,市舶司最少会骤降一百万两的关税,皇店有大约三百万两的订单会遭受损失。” “戰端开启,算上海商们的订单,朝廷最少要受四百六十万两银子的损失。” “沈布政使说,即便要打,也得等五个月,让皇店和海商们把货物先卖出去……” “……”陆文昭话说完,朱由检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道: “沈廷扬的话要有道理,朝廷眼下正在渡过难关,四百六十万两银子的损失,朝廷承受不起。” “告诉沈廷扬和黄龙,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明朝所有的官员都是朝廷的人,就说这话是孤说的……” “另外,让黄龙先把所有兵马调往小西洋监察使司,皇店帮忙运送火药。” “告诉沈廷扬,让皇店和海商们早早把货物卖出,暂停对欧洲各国的贸易,等货物都清空了,再告诉他们,朝廷要收复永乐年间在天竺建立的官厂。” 官厂是大明在永乐年间时,郑和访问西洋时设立的临时贸易站。 在《郑和航海图》所示,郑和在满刺加(马六甲),苏门答刺(苏门答腊岛),古里(天竺南部卡利卡特),忽鲁谟斯(波斯霍尔木兹)各地建立官厂。 官厂外立排栅,内设仓库,贮藏钱粮,集中货物,以备整理转运。 这官厂,朱由检可以说它只有一个城池那么大,也可以说它涵盖整个天竺。 具体怎么说,解释权归大明所有,毕竟天竺的土邦和莫卧儿,都对这段历史不了解。 “殿下,这么说,恐怕会泄露消息给南部土邦和北部的莫卧儿。” 陆文昭有些担忧,而朱由检却摇头道: “泄露又如何?” “欧洲各国有多少船只在天竺?莫卧儿和南部土邦有多少舰船?” “这……”陆文昭顿了顿,想了想后才想了起来,作揖道: “大概三百余艘,总料数在十万料左右。” “海军十二卫,眼下有多少料数?”朱由检再询问。 “战舰一百二十四万料,另外还有一千二百艘补给船,合计总料数八百万料左右……”陆文昭一开口,便有些绷不住了。 朱由检靠在椅子上,对着陆文昭询问道: “不到我朝十分之一料数,火炮数量的各国战船,怎么敢在我大明海疆内放肆?” “告诉各国,若是想要做生意,我朝可以继续开放市舶司,即便天竺沿海被拿下后,香料也会以之前的价格贩卖。” “可若是他们依旧冥顽不灵,那国朝只有十二卫尽出,八大舰队荡平小西洋了!” 说着,朱由检浑不在意道: “南部土邦和莫卧儿能有多少军队?三十万?还是四十万?” “如果眼下的三十二拱卫营拿不下天竺,那就调六十拱卫营,调一百二十拱卫营。” 朱由检没有心思和欧洲人扯皮,他前些日子在朝议时说出的诸藩分地事宜可不是说笑的。 诸藩也不会傻乎乎的把四千多万亩田地都交出来,他们交出田地的前提,是朱由检做了许多准备工作,并且保证明年会打响诸藩就藩战争的。 要是延了时间,先不说朝廷在诸藩内的威信力下降,单单那三十二营兵马耽搁的时间都是致命的。 小西洋可以自给自足,眼下要做的就是出兵,以战养战的方式来反哺大明财政。 只有诸藩战争反哺朝廷的金银够多,那大明才能一边安抚灾民,一边平定建虏。 两年内他就要看到黄台吉和努尔哈赤的首级…… 大明从旧港出兵不过万里海疆的距离,但欧罗巴想要出兵来干涉,那得跨越整个非洲海岸线。 他们要是真的敢出兵,朱由检不介意售出几十万斤火药给奥斯曼帝国,甚至为奥斯曼训练一支黑裔军队。 想必奥斯曼眼下那个年轻的苏丹,很想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来制衡国内,对抗波斯、匈牙利和神罗。 “还有别的事情吗?” 朱由检看着陆文昭询问,而陆文昭也道: “有一件事,颜思齐准备在正月十七发动北伐,在明岁年底收复殿下规划的本州府地区。” 难得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朱由检换了一下坐姿,随后才开口道: “本州府有瀛洲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告诉颜思齐好好准备准备。” “是……”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见状则是询问道: “建虏那边这几日有没有什么调动?” “除了屯兵防守外,并没有什么调动的行为,不过……”陆文昭看了一眼朱由检后才说道: “他们一直没有放弃让一些汉人奴隶前往朝鲜,然后试图绕道朝鲜返回我朝,窃取燕山火炮的技术。” “据镜城抓到的人交代,建虏凭借番薯,已经可以基本做到自给自足了,不过他们粮食的产出每年都在下降。” “去岁还能一亩五石的番薯,今岁也只有四石六斗左右了。” 陆文昭的话倒是让朱由检很感兴趣,他饶有兴致道: “看样子他们得了番薯,没有了粮食问题后,目前是想着死守来换取时间啊……” 朱由检露出一抹轻嗤,因为他知道即便有番薯和马铃薯,可面对小冰河气温骤降的寒潮下,所有地方的粮食产量都会降低。 粮食产量的降低,得到的结果就是内部爆发饥荒。 一个国家但凡内部爆发饥荒,解决的办法就只有向外拓展有效土地,获取新的生产资料和生产资源。 小冰河期可不仅仅针对大明,而是对世界各国都在针对。 眼下的欧洲各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在上演大饥荒的戏码。 欧洲的绝大部分地区之所以能撑过小冰河期,也是因为欧洲已经开始了对世界各个殖民地的掠夺。 虽说欧洲各国、特别是北欧地区各国靠近北极圈,理应受到小冰河时期的影响最为严重。 但由于当时的欧洲主要把人力物力集中在对外侵略上,本土粮食和渔业的减产对欧洲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 东亚眼下能占的土地,都被大明一一收复,剩下的几个国家也是大明的藩属国。 对于这些藩属国,大明可以帮助他们渡过饥荒,也会用他们的粮食来帮助大明渡过饥荒。 因此,靠近大明的国家都能活下去,而像外喀尔喀和建虏、林丹汗,以及瓦剌等国和部落,如果不保持侵略,获取新的生产资料,那就只有等着人口骤减。 朱由检不确定明末黑龙江地区有没有遭遇什么灾情,但即便没有灾情,建虏也抗不过寒冬。 要知道就连生活在东西伯利亚的北山女真人,都在小冰河期间选择了大批南下,这也是沙俄能轻松占领东西伯利亚的原因之一。 寒冷如此,但凡北方气温降个三四度,番薯和土豆就会降低三成到五成的产量。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像建虏那样,成片的种植番薯和马铃薯,那一旦两者作物生病,所得到的的就是成片成片的绝收。 一说到绝收…… 朱由检就想起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人为的收集真菌,让建虏迎接一场大饥荒。 这个手段不止可以针对建虏,也可以针对其他国家,就是有些困难。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陆文昭吩咐道: “你去问问承恩,各地的马铃薯和番薯地有没有病菌感染而死的情况,再让人问清楚建虏种植马铃薯和番薯的手段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顺带记得继续让北镇抚司探索西域、乌斯藏的情报,平定建虏之后或许能用到。” “是!”陆文昭应下,随后缓缓退出了书房之中。 在他退出之余,朱由检开始回忆作物病菌传播的事情。 不过他对这方面没有太大的研究,与其研究这个,倒不如看看建虏的栽培手法和大明百姓一不一样。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土豆的退化和土豆的栽培方式有很大关系。 由于种植土豆使用块茎作为繁殖用的种子的,实际上属于无性繁殖,母体所具有的缺陷或病毒都会为子代所继承,多代累积减产就很明显。 在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人为脱毒的手段,马铃薯减产并不奇怪。 况且,即便人为脱毒,也不能让这个时代的马铃薯绝对不减产。 除非建虏拥有后世那种专业脱毒过的马铃薯种子,不然就避免不了减产的结局。 哪怕是眼下的大明,实际上也需要不停的用换种,选种、育种才能保持那三千万亩的马铃薯。 至于红薯,建虏如果在种植番薯时不换新种,那病毒就会在番薯体内不断积累,使病害逐代加重,导致种性退化、品质变劣。 一般来说,这样的结果会导致番薯减产二到四成以上,最严重时,番薯甚至会丧失结薯能力。 脱毒和换种是治疗所有根茎类作物的最好手段,建虏的生产力和科技,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有化肥和育种能力。 这种时候,如果真菌开始在建虏的耕地之中蔓延,那局面就很有意思了。 不过再有意思,也不如眼下针对这次浙党、阉党官员的抄家有意思……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四章 诸藩战争序幕 “水温尚好,继续吧……” 大时庸坊崔府之中,当崔呈秀坐在床边,看着两名长相可人的婢女端来洗脚盆,在试了试水温之后他的将脚没入水中,两名婢女见状也开始为其清洗。 清洗脚掌时,婢女还需要按捏脚底,让崔呈秀高兴。 好不容易洗完,擦干净了脚的每一寸后,二人将洗脚盆抬走,而只穿着中衣的崔呈秀也转身拍了拍背后的被褥。 被褥之中两个十二三岁的婢女钻了出来,似乎在说床已经暖好了。 二人钻到床脚,跪坐在那里,而崔呈秀上床后,钻入被褥之中,感受温暖的同时,腿也伸向了两名婢女。 两名婢女摸到双脚,随后向前凑了凑,将双脚紧贴自己的胸腹,而崔呈秀的脚则是并不安分的摆动。 过了片刻,屋外再度走进三名婢女,两名婢女脱了衣服,只穿着中衣上床,紧贴崔呈秀左右。 崔呈秀伸出手,两位十四五岁的婢女也拿着手放在自己的胸腹位置,为其暖手。 剩下的一名婢女则是在床头跪坐着,旁边放置了一张小桌,桌上有糕点茶水和温水。 一切就绪,正当门口的婢女准备进来熄灯时,一道声音却在庭院响起。 “先生!先生不好了!锦衣卫带人来拿人了。” 崔呈秀忽的坐起,而一名慌张失色的府邸掌事闯进了屋内,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锦衣卫来拿我?谁?” 听到锦衣卫来人,崔呈秀下意识就想知道是谁来拿自己。 “是杨寰,听闻是齐王和万岁下的命。” 掌事连忙解释,而崔呈秀则是不敢置信道:“厂公呢?” “厂公……厂公那边没有什么消息……”掌事艰难,而崔呈秀一听这话如遭雷击,知道自己估计是被魏忠贤抛弃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脚步声密集的向着卧房走来,杨寰一马当先的走进屋内,看到那五个服侍崔呈秀的婢女时,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嫉妒: “崔尚书好悠哉啊,便是万岁和齐王都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行了,收拾收拾和我们走一趟诏狱吧!” “杨寰,你我……”崔呈秀还想着求情,但杨寰却转身就走。 对方的这一举动,瞬间让崔呈秀如霜打的茄子般,一蹶不振。 他明白,如果连杨寰这种唯利是图的人都表现出如此的反应,那他崔呈秀多半是活不了了…… “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如寇雠!” “只可惜我泱泱大明二百余年,最终毁在了这代不肖子孙身上!” “我是都察院的官员!锦衣卫无权抓我!” “掌嘴!” 金铉被关押入狱的风波没有平定,尽管上层人已经都知道了金铉的结局,但中层的官员已经就煽动下层官员。 只是燕山派官员的议论还没有演变为暴动前,锦衣卫便开始了一家一户的破门。 参与怂恿和放出消息给燕山派官员的阉党,浙党官员纷纷被拿下。 在这其中,不乏位高权重之人,崔呈秀只是其中一员,在这场牵扯之中,第一批被逮捕的官员就多达二百余人,牵连书吏、胥吏四百余人。 只是谁都知道,这六百多人只是个开头,如果其中有人顶不住压力招供,那这个人数会成倍数增长。 一时间、整个京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只是比起这群人的为求自保而小心翼翼,上位者往往如闲庭散步般轻松自然…… “终于弄完了……” 养心殿内,当一本奏疏放下,朱由校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并抬头看向了王安道: “这里的奏疏,应该有弟弟平日里处理奏疏的三分之一了吧。” 站在温暖的养心殿里,当王安听到朱由校的询问,沉默片刻后才道: “不足五分之一……” “五分之一?”站在一旁的魏忠贤有些咋舌,而朱由校也表情微微一滞。 “我处理这些奏疏就花了两个时辰,如果只有五分之一,那弟弟每日岂不是要处理十个时辰?” 朱由校的询问,让王安有些欣慰,因为这代表朱由校也算知道朱由检的难处了,因此他解释道: “殿下处理奏疏的速度很快,因此大概在八个时辰左右都能完成奏疏的处理。” “弟弟处理的奏疏一般是什么?”朱由校起身准备散散步,王安和魏忠贤跟在他背后,并且解释道: “五军都督府和御马监的最多,两者大概占据五分之三左右,其次赈灾占据五分之一,剩下的五分之一基本是迁移百姓的事情。” “另外按照齐王府的起居注记载,从天启八年十月十四日至二十一日这八天之内,殿下共批阅京城内外诸司奏疏共二千六百六十件,处理国事约三千三百九十一件。” “平均起来,每天要批阅的奏疏多达七百多件。” “这么多?”朱由校听到自家弟弟处理奏疏的记载后,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下意识询问道:“养心殿如何?” “这……”魏忠贤顿了顿,显然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好说出来,但朱由校却皱眉道:“说!” “是……”魏忠贤无奈,只能说道: “同样的八天时间里,万岁共批阅京城内外诸司奏疏共五百五十二件,处理国事约三百七十五件。” “平均起来,每天要批阅的奏疏大概是一百二十多件。” 说完,魏忠贤又怕皇帝脸上挂不住,因此特意说道: “不过如果按照这几日的处理来说,万岁每日大概处理奏疏二百件左右,已经算是史书之上较为勤政的帝王了。” 尽管魏忠贤这么说,但朱由校算是知道自家弟弟有多累了,金铉在养心殿的那句话让朱由校不断回想起来。 这么算起来,自家弟弟一天的工作量就能抵上他三四天的工作量。 更何况虽然奏疏数量不差,但朱由校毕竟处理过五军都督府和御马监的奏疏,也看过赈灾和迁移百姓的奏疏。 真的算起内容来,恐怕自己弟弟一天的工作量,等于自己十几天的工作量。 可见,朱由检的勤政之心,确实是“振古罕俪”。 如果非要在历史上再找出第二位,恐怕也只有秦始皇和明太祖能与之相比了。 “弟弟那边,还有什么奏疏是养心殿这边也可以处理好的吗?” 朱由校想了想,自己不过一天工作两个时辰,说起来确实有些懒惰。 “若是真的要算,按照齐王府的行事来说,赈灾和以工代赈的奏疏或许可以处理,每日大概一百六十余件左右。” 王安开口,而朱由校闻言也摆手道:“日后赈灾和以工代赈的奏疏也搬到养心殿来处理吧。” “这么一来、弟弟每日应该能多休息一个时辰。” “万岁仁爱殿下,恐怕殿下知道后也会十分感动的……”魏忠贤谄媚的笑着,而朱由校却没有回应他。 “依你看,若是将太子交给弟弟带,会不会让弟弟太累了?” 朱由校看向了王安,而王安闻言顿了顿,过了几秒后才开口道: “即便万岁帮忙处理奏疏,殿下每日也要劳累七个时辰,奴婢听闻齐王府内,殿下收养的李定国,也是这几日才有机会被殿下带着。” “不过即便是带着,但齐王殿下也只有时间来监督他的功课罢了,诸如弓马、边事、理政等事物,还是靠王府的人在带。” 说到这里,王安又安慰道:“只是等化淳北上,另外万岁帮忙处理赈灾和以工代赈奏疏的话,殿下劳累的时间应该会缩短到五个时辰左右。” “到时候,殿下应该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带李定国,既然能带李定国,自然能带太子殿下。” “五个时辰……”朱由校皱了皱眉,而魏忠贤则是担心朱由校身体道: “万岁,您眼下批准发往养心殿的奏疏数量,已经有三百余件了,便是万岁您也需要处理四五个时辰。” 魏忠贤怕朱由校脑袋一热,又要处理一些其他的奏疏。 说句实话就是,按照朱由检铺的这么大摊子,如果奏疏单独堆积给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皇帝,但能活到五十岁也算是“高寿”了。 眼下两兄弟同时处理奏疏,虽然还是朱由检处理的多,但两人办事效率不一样,实际上朱由校劳累程度不会比朱由检差太多。 魏忠贤可指望着朱由校活久一点,毕竟只有朱由校活久一点,他才能多捞银子。 朱由校被这么一劝,也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来说,三百多件奏疏已经不错了,因此他转变话题道: “既然如此,就告知一下弟弟,等化淳抵达京城后,御马监的事情交给承恩和化淳,弟弟带李定国的时候,再带一带太子吧。” “不过太子的课业也别太依赖弟弟,那金铉的好友中,与他脾气相同的人有吗?” “有……”王安点头道:“他的至交成德不错,家中的家风不差,没有收受任何行贿,个性刚介,清操绝俗,疾恶若仇。” 王安的话说完,朱由校点了点头道: “那安排他为太子的课业讲师,弟弟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他帮忙带着。” “对了,最近还有什么边事吗?” 朱由校询问起了边事,而王安闻言则是想了想后才道: “若说边事,那便只有小西洋那边了。” “奴婢听闻小西洋的诸多西夷对我朝诸王就藩的事情多有不满,就是不知道殿下会怎么处理……” “不满?”朱由校皱眉,似乎容不得这些“弹丸小国”对大明不满,直接摆手道: “不满就打!告诉户部配合齐王府,弟弟对西夷的奏疏不必请示,批红后备份养心殿便可。” “是……”王安应下,而朱由校散了散步后,也觉得舒服了不少,转身向着坤宁宫走了去…… —————— “叮铃铃——” 冬月的古里海岸边,暖暖的风在港口上吹拂着,一队五六丈长的武装商船伴随着季风一路驶离了港口。 高大的船帆在风中呼呼作响,微微起伏的海浪仿佛正在回应着什么,唯有船只在劈波斩浪之际,将些许浪花震碎泯灭。 古里是大明对这里的称呼,而在葡萄牙人的口中,这里被称为科泽科德。 这块地方,自宋代海上丝绸之路崛起后,就是多方争抢的对象。 在宋代典籍中它被称为南毗国,元代古籍中称为“古里佛”。 当然,古里有着古老的历史,在中原南北朝时期,这里就已经成为著名的港口了。 阿拉伯人和中国人在这里从事香料贸易,这座港口城市逐渐开始繁荣起来。 直到宋代,这里分裂成为众多城邦,北宋的海商们开始在这里贸易香料。 由于古里在海岸上优越的地理位置,从宋代到近代,它都是当时世界上比较重要的海上贸易中心。 大明洪武年间到永乐元年,明朝也多次派遣使者访问古里,之后在郑和下西洋时,郑和在当地修建了官厂,并长期驻兵。 根据随郑和下西洋的翻译官马欢所著《瀛涯胜览》记载,古里国人分五等:回回、南毗、哲地、革令、木瓜。 永乐五年,郑和第二次下西洋到达古里后,当地的国王也接受了明成祖朱棣诏封古里王的敕书和诰命银印,因此大明成为了在此地第一等的人种。 不仅是古里国王,南部城邦的各个头目也都接受升赏品级冠服,以至于郑和还在古里立石碑亭纪念: “其国去中国十万余里,民物咸若,熙嗥同风,刻石于兹,永示万世”。 只可惜,随着郑和下西洋的中断,西方人在半个世纪后开始入侵。 葡萄牙人多次镇压当地的土邦,在这里建立了城堡,而万历年间,荷兰人也开始在古里发展贸易,葡萄牙力量和影响开始退色。 直到明军收复锡兰岛,各国商人也纷纷涌入了该地,导致眼下这里地盘虽然不大,但却是南亚半岛上,欧洲人最多的地方。 此时的古里的港口前,望着远去的武装商船,港口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在望着渐渐消失在天际的商船,不时地做出招手的动作。 可是等到船队彻底从眼前变成小小的黑点时,众人才不由得恋恋不舍地回过头来,眼中透着些许迷茫。 实际上,站在码头前的众人并非寻常百姓,而是欧洲各国东远东公司在南亚的高层人士。 他们堪称是这个时代里真正的探险家,为了求取财富,不惜远离故土万里,来到这气候迥异的南亚地区,作威作福,肆意妄为。 可是,这些已经是过去的老黄历了,因为对于如今站在港口前的欧洲人而言,他们的好日子基本上即将要一去不复还了,因为大明如今在南亚的表态已经越来越强硬。 前段时间,攻下小西洋,经略南洋地区的明朝海军都督黄龙发来外交函,表示大明将会进攻南亚地区,收复曾经的古里官厂。 黄龙在信中提起过,欧洲各国商人可以在古里贸易,但还是需要遵守大明的法律,并且香料价格也不会发生变化。 或许在黄龙看来,他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诚意。 只是对于欧洲各国商人来说,黄龙的话无疑就是要抢夺所有欧洲各国在印度的殖民地。 尽管大明海军的军舰,在这几年中展现了多次实力,给欧洲各国驻印度总督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但这代表他们准备像小西洋那次一样,简单的退出印度市场。 他们虽然对黄龙麾下海军的全部实力并不了解,可是放任大明拿下印度地区这种事情,他们还是做不出来的。 无论是黄龙,还是不停游弋整个印度沿海的大明海军,他们实际上都在告诉欧洲各国人一件事。 那就是大明才是这里的主人,而他们这些外来者,永远都只是外来者罢了。 因此,自从黄龙放出“诸藩就藩”的消息后,整个印度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微妙。 位于此地的欧洲各国商人开始加快运送财物返回欧洲,并且希望各国总督写信给本国,让本国能够提供更多的支持和援兵。 眼下港口离去的这一艘“茉莉花”号,便是带着欧洲各国商人聚敛的大量财富,还有欧洲各国公司高层的一些家属们,开始启程返回欧洲本国。 这是一个非常鲜明的信号,说明了一点,那就是欧洲各国人在同黄龙争夺南亚的过程中,并没有必胜的决心,且已经开始在做战败的准备,因此才会有这么多欧洲各国商人选择了离开南亚。 各国总督实际上都知道,此刻的欧洲,正在爆发着一场由神圣罗马帝国内战演变而成的一次大规模的欧洲国家混战。 这或许会是历史上第一次全欧洲大战,而它也将十分惨烈。 但即便各国都知道,但依旧没有人选择退出战场,因为这场战争是欧洲各国争夺利益、树立霸权的矛盾以及宗教纠纷激化的产物,没有人可以退出。 况且,这一场战争已经打了十年,这个节骨眼上,也根本没有人会退出,各国都已经杀红了眼。 所以,各国驻印度总督都不相信,本国会隔着几万里海疆来支援。 哪怕会有支援的军队,但军队的规模也多不到哪里去。 大明已经在陆续的增兵中,南边的锡兰岛上已经有好几万整装待发的精锐士兵。 他们火炮和火枪、以及人数数量,哪怕放到欧洲去,也能轻松征服一些小国。 在这个时代,欧洲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隔着大西洋、印渡洋这几万里海疆,投送超过六万人的军队。 仅凭这个时代限制,就决定了在这一场战争中,没有人能制止大明。 明白这个道理的各国总督,只能在“茉莉花”号离去之后,转身返回自己的驻地。 他们一走,码头上的人们也渐渐散去,除了少数几个人依然守在码头前,此地却是已经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可惜了、因为茉莉花号的离去并不是一个开始,古里此地的波澜才刚刚泛起。 总兵力连一万人都凑不齐的欧洲各国总督,实在不想和明军正面来一场硬碰硬的战争。 他们最大的希望,还是寄希望于北边的莫卧儿帝国能展现出一个“超级大国”的实力,来瓦解明军那邪恶的野心。 一份份书信开始来往与南北,南边的土邦人人自危,而北边的消息却迟迟没有送回。 坐在自己办公室的葡萄牙驻印度总督梅内塞斯此刻正在写信,向国内汇报这里的情况。 在他不远处的椅子上,几名葡萄牙的官员也脸色很不好看。 因为就在刚才,梅内塞斯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就是,一旦明军取得了和莫卧儿帝国的交战胜利,那葡萄牙只能乖乖让出在印度的所有殖民地。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尽管葡萄牙在上一次南洋战争中没有和明军爆发冲突,但那是因为明军看在葡萄牙在濠镜贸易和铸炮的技术上。 然而眼下,大明的贸易已经不需要葡萄牙这么小体量的支持,铸炮技术也是远超葡萄牙人。 在这种局面下,只有一千五百兵力的梅内塞斯,根本就没有想过和兵力有可能高达六万人的明军起冲突。 他眼下写的信,也是在阐明双方的实力差距。 在信纸上,葡萄牙人虚弱的实力显露无疑。 大小火炮不超过八十门,战船和武装商船的总吨位不超过两万吨,兵力只有一千五百人,外加六百雇佣兵。 反观明军,在黄龙的信里,黄龙自己口述的是战船数量两百余艘,吨位折算后是四十余万吨,火炮两万余门。 不仅如此,海上的兵力数量高达六万七千多人,陆上还有六万整装待发的兵马。 近十三万人的兵力,这玩意根本就不是远征,而是来玩灭国的。 尽管梅内塞斯也知道,仅凭小西洋和旧港,以及大明势力下的暹罗是无法支撑这十三万人打持久战。 可问题来了,这样庞大的军队数量和恐怖的火炮数量,除了莫卧儿帝国以外,在这片大陆上,还有谁能和他们打一场持久战? 因此,梅内塞斯的想法才会如此明确。 一旦明军在与莫卧儿帝国的战斗取胜,葡萄牙会先遣返军队返回其他殖民地,梅内塞斯会留在南亚,维持公司和大明的贸易。 “好了,把信送出去吧。” 当信写完,梅内塞斯起身将信交给了其中一人,而拿到信的人满脸不甘,可在叹了一口气后,还是转身离去了。 在他走后,另一人不甘道: “我们是否可以固守来等待王国的援军?” “即便能来援军,又能来多少?”梅内塞斯反问起了对方,并阐明道: “大明从旧港发兵到科泽科德只需要两个月的时间,从广州而来的话,最多四个月。” “我们呢?从王国的里斯本出发,需要十个月才能抵达古里。” “十个月的时间,大明已经能派出两次援军,第三次援军也在路上了。” “他们有吕宋、婆罗洲、爪哇和马六甲作为补给基地,能够投送大量的兵力,而我们的殖民地只能支撑投送不超过三千人。” 说到这里,梅内塞斯叹了一口气: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好望角以东的地方,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比得上大明的投送能力。” “我们还是静静的等待北边鞑靼人的消息吧……” 梅内塞斯转过了身,看向窗外阳光明媚的科泽科德街道,而与他想法一样的人,并不在少数…… 有点霉…… 羊了,然后现在发低烧,全身酸痛。 今天第二更不一定能写出来,哪怕写出来估计也是晚上了……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五章 印度洋的风 由金铉引起的风还在京城继续吹,而印度洋上的风却还在酝酿之中。 西荷葡英法等五国面对黄龙的“外交书”,又或者是告知书,并没有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回应。 五国的回函都很官方而内敛,统一回复都是需要一年的军队撤离时间,并且需要大明先给出各国在日后大明藩国的商贸优惠条款。 “娘地!什么臭鱼烂虾,还敢跟我们要条件?!” “没错,先捶了他狗日的再说!” “出兵先捶了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王者之威,什么是雷霆之怒!” “都督,出兵先锤了这群狗日的再说。” “和西夷谈条件?被北军和东军的人知道,我们南军和西军不得被他们笑死?!” “老子跑上万里来小西洋不是受气的,建虏和奢崇明都不敢和朝廷谈条件,他们一群臭鱼烂虾还敢提条件?!” 腊月初五,当各国回函抵达锡兰岛西部的锡兰城时,不少刚刚抵达此地的南军和西军就不爽的破口大骂了起来。 监察司衙门里,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指挥使、参将都在吵闹,这让坐在主位的黄龙和李旦有些头疼。 军饷发足的后果就是,五军都督府的兵马对谁都是连战连捷,而连战连捷的战功下,培养出来的,自然也就是一群骄兵悍将了。 南军都督府和西军都督府里,大多都是参与过复辽之役,平定奢安之乱,沙普之乱的将领。 在他们看来,总兵力不足一万的五国驻印度总督,居然敢和大明提要求。 要知道,只要黄龙同意,先抵达锡兰岛的南军和西军的三万多兵马,完全可以在五天内登陆印度半岛最南端,十天的时间就能打到科泽科德下。 他们的性子,可比海军十二卫暴躁多了…… “安静!” 坐在左右两侧首位的戚元辅和秦民屏忍不住发话,他们俩这一发话,西军和南军的将领们马上安静了下来。 他们安静之后,黄龙这才对旁边的李旦询问道: “卢监察使和其他兵马到哪里了?” “卢监察使已经抵达吕宋,西军的剩余五营兵马还在交趾港集结,大概腊月二十起航。”李旦回禀道: “南军的五营和海军其余六卫已经抵达旧港,大概四十天就能抵达锡兰港。” “另外琼州港接到了来自京城的八百里加急,殿下有指示发往旧港的承宣布政使司和都督府,大概是针对五国和朝廷商贸的处理政策。” 李旦的话让黄龙还有衙门内一群人闭上了嘴,毕竟齐王都手书前来,最少在手书抵达锡兰前,是不能有什么军事行动了。 “岛上的田地开垦的如何?粮食还够大军吃几个月?” 黄龙开始关心锡兰岛能不能养活海陆十三万大军,而对此李旦却作揖道: “岛上新开垦田地七十六万亩,过去一年移民六万五千余人,分地一百三十万亩。” “这一百三十万亩里我们只能按照朝廷的“海外田地总赋十赋一”来收取,不得添收杂项,应该能收上来二十几万石米。” “剩下的一千多万亩土人田地里,可以则是按照十赋五来收取,能收到一千二百万石左右。” “欧洲人在小西洋皇店的商税是二十七万两,按照殿下所说的全部截留,这二十七万两我们都能自己用。” “算下来,只要朝廷发军饷,我们主要收拾沿海土邦的话,自给自足是没什么问题的。” 李旦的话给了所有人一个定心丸,近十三万大军,人吃马嚼的,除了军饷和粮食外,还有船只、军械保养的费用。 明军可以说是远征,也可以说是在家门口打人,关键看从哪里调兵。 以小西洋监察使司的体量,如果都用上“十赋一”的政策,那顶天也就是常驻六营近两万人,军费开支最多保持在五十万两以内,占据当地财政的六成。 为了维持十三万大军,黄龙将原本针对土人的十赋四,提高到了十赋五。 眼下看来,尽管岁入一千三百多万石和二十几万两,但小西洋监察使司依旧难以为继,必须朝廷出银子才行。 大明的投送能力并不弱,毕竟两百年前的郑和下西洋规模就达到了两万七千人。 眼下大明的国力,是永乐年间的几倍不止。 不过即便如此,长期维持十三万人在此地,还是有种变相放血的感觉。 毕竟十三万人,哪怕朝廷只出军饷,也需要每年出二百二十万两银子。 这还只是原本的军饷,按照朝廷答应南军、西军和海军的条件,这十三万人的军饷是每年三十两,因此军饷是要翻倍的。 也就是说、大明眼下每年要为小西洋买单四百四十万两银子。 这笔支出,基本上占据了今年大明十分之一的财政支出,所以黄龙才觉得压力很大。 他了解朱由检喜欢什么人,说白了就是喜欢洪承畴那种,一边打仗不要太多军需,一边把当地打的节节败退,打完之后还能交出银子给朝廷的人。 况且,朱由检也多次和他手书来往间提起过“以战养战”,“反哺朝廷”的话。 事情说的这么清楚,黄龙不可能不明白。 说白了,朝廷可以为小西洋输血,但输血结束后,小西洋必须拿出远超朝廷输入的血来反哺朝廷。 尽管十三万人目前只到了七万多人,但每年三十两银子实际上已经开始算起。 也就是说,朝廷每个月都在对小西洋输血三十几万两银子。 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黄龙很清楚迟则生变。 今日还没有人弹劾他们,是因为朱由检压着,并且军队也没有集结完毕。 可按照眼下的时间来看,最多来年二月,军队就能集结完毕。 到了那个时候,黄龙还没有做出一些让朝廷满意的事情来,那他要面对的就是纷迭而至的弹劾奏疏了。 就他个人来说,他是想打的,并且想现在就打。 七万人,这已经足够扫平南部土邦了。 只是朱由检的手书给这份决心增添了一丝变数,黄龙还需要看看手书里写了什么,才能决定怎么打。 按照时间,手书用快船送来,大概能和卢象升他们一起抵达锡兰港。 “两个半月的时间……” 黄龙想了想,随后才扫视了一眼衙门内的诸多指挥使,参将,并开口道: “眼下我也想打,但殿下的手书还没有送达,必须等殿下的手书送达后,才能制定战术。”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敢放肆。 说到底他们都是朱由检一手提拔起来的,更何况朱由检还是古往今来最重视他们的人,给足了他们生前生后尊重和军饷抚恤。 在他们这里,齐王殿下比皇帝大多了。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啊,最少先把坦焦尔给打下来。” 一名海军的指挥使忍不住开口,而这句话说出来,也引得其他人纷纷点头。 坦焦尔是一个五十几万人口的土邦,此地原本是由统一大部分印度南部的毗奢耶那加罗帝国统治,该国信仰印度教。 不过由于王国大臣过于参与干涉德干高原穆斯林各国间的内争,并进攻阿马德纳加尔苏丹领土,捣毁清真寺,侮辱《可兰经》,激起德干所有穆斯林苏丹联合发动圣战,进攻维贾亚纳加尔王国。 最终在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的时候,穆斯林四国联军击溃毗奢耶那加罗帝国军队,毗奢耶那加罗城遭洗劫,印度教徒被屠杀,辉煌的文化艺术中心化为废墟。 北方的失败,让南方的坦焦尔、马杜赖、迈索尔等地纷纷独立,南部强国的毗奢耶那加罗帝国土崩瓦解。 原本明军应该要面对这个民众近千万,军队十余万的毗奢耶那加罗帝国。 眼下却由于他的愚蠢,明军只需要对付南部的土邦,以及德干高原的残存毗奢耶那加罗势力,以及德干高原北部的四个穆斯林苏丹国就足够。 这其中能组织联军来进行反击的,只有北部的四个穆斯林苏丹国,不过这四个国家在德干高原,而明军只需要拿下沿海地区。 内陆的这些国家,则是交给藩王练手就行。 因此,明军需要对付的,实际上是莫卧儿为首的八个国家、土邦。 其中南部的坦焦尔、潘地亚,马杜赖、迈索尔、俱兰等最南方的六个土邦,人口合计不会超过三百万,军队不会超过十五万人。 拿下他们之后,明军就可以继续沿海北上,从大海两边,同时对金吉、克拉迪两国夹击。 解决了这两国后,需要注意的是有三个穆斯林国家临海,明军需要对着三个国家的临海城邦进行进攻。 拿下后由陆军驻兵,最后汇集陆军来讨伐莫卧儿沿海城邦。 只要把所有城邦拿下,到时候十三万军队就能轻松供养,而诸藩也可以开始就藩。 就藩的同时,大量的百姓会被迁移到沿海城邦,黄龙会从百姓中选拔士兵,为诸藩训练军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只要有了军队,明军就可以撤回小西洋监察使司休整,等待朝廷的指令。 这个时间,黄龙算了算,大概只需要三年左右。 南部的沿海地区,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就可以全部拿下,唯一有点难度的是北边莫卧儿帝国的沿海城邦。 不过,莫卧儿的体量虽然大,但军队却需要防守波斯和布哈拉汗国,以及北部的泥波罗,阿萨姆等国。 三十万军队里,顶多能抽调五六万人来对明军反击。 只需要将这五六万人打残,莫卧儿短时间内就没有能力反击明军,而明军也可以为诸藩训练兵马了。 等兵马训练出来,到时候就是诸藩和莫卧儿的战争了,如果扛不住,那就只有雇佣拱卫营为他们守城,派他们自己的军队去征讨莫卧儿。 不管怎么说,只要进行到诸藩就藩成功,那之后不管怎么算,都是大明在赚。 朱由检手下的将领分为两派,一种是北派,一种是南派。 北派将领打仗不用担心钱粮问题,但南派将领打仗就是一门学问了。 做的最好的就是洪承畴,又能打,又会理财,还不用朝廷操心。 其次就是黄龙,打的同时还需要做一些脏活累活,最后则是秦邦屏和戚金这种,单纯执行军令。 因此,只要朱由检派黄龙前往一个地方,黄龙就知道朱由检的心思是什么了。 打坦焦尔,这是黄龙可以操纵范围的军事行动,因为坦焦尔的军队就五六万人,其战斗力和明军曾经的卫所兵差不多。 打他很简单,直接莽上去就成了,可打下后怎么治理却是一个问题。 “坦焦尔的耕地有多少?土人数量呢?” 黄龙看向了旁边的李旦,他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海商的李旦,不仅注重情报,还很会理财。 “土人大概五十七八万,军队六万,大多都是一些使用火绳枪和长矛的军队,耕地数量大概在一百多万亩左右。” “第二次移民的船队到哪了?”黄龙微微颔首,接着又问。 “第一支船队已经到新港集镇(安达曼群岛)了,迁移百姓两万左右,第二船队应该距离他们半个月的路程。” “加上第三、第四船队,总共八万人在陆续迁移而来,不过他们都是陕西大桉里牵扯的囚犯家属。” 李旦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一句,黄龙却摆手道: “不管是什么囚犯的家属,反正只要禁止他们为官为吏就行,来到了小西洋,他们依旧是我大明的百姓。” “传信给后面的人,让他们前往北兰港。” “他们过来差不多需要三十多天,三十多天的话……” 黄龙看向了面前的诸多将领,随后想了想道: “秦总兵,就劳烦北兰港的八营西军兄弟,请最快拿下坦焦尔。” “我会将这八万移民布置在北兰县的。” “末将领命!”秦民屏闻言也当即应下,而戚元辅见状,也皱眉道: “既然要拿下坦焦尔,不如干脆把马杜赖和潘地亚都拿下。” 戚元辅想为南军的将领捞军功、捞银子。 虽然诸藩战争中,砍下的首级没有银子,但缴获的金银却会留下三成给缴获的兵马,七成上交。 马杜赖和潘地亚并不比坦焦尔差多少,如果能打下这两个地方,南军最少可以捞得上百万两的缴获。 黄龙自然是知道戚元辅心思的,但他不可能把功劳都给戚元辅吃了。 因此他想了想后,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先进行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争并不是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干脆这样吧,坦焦尔交给西军,马杜赖和潘地亚交给南军,剩下的迈索尔和俱兰就交给海军的四步卫吧。” “可以!”听到黄龙的话,秦民屏和戚元辅都表示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面对他们的点头,黄龙还是开口道: “注意保证下面兄弟的安全,若是死伤太多,恐怕殿下会不高兴。” “请都督放心,我等清楚!”一众将领纷纷作揖回应。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黄龙摆了摆手,而秦民屏和戚元辅也带着西军和南军,以及海军的一群人退下。 等他们全部退下后,黄龙才对李旦开口询问道: “依你所看,这五个小国若是被灭,我们能给朝廷反哺多少银子?” 黄龙还是有顾虑的,他得打五个小国,因为要安抚下面远道而来的西军和南军,让下面的士卒获利。 可如果他擅自动兵打下这五个小国,说不定会惹得朱由检不高兴,因此他得拿出足够让朱由检高兴的银子来。 眼下他的局面,有点像天宝年间的高仙芝,又得自己根据情况作出安排,又得照顾长安城里唐玄宗的面子。 对于他的询问,李旦想了想后才沉吟道: “根据欧洲各国在这些地方做生意交的税银来看,这五国对外的税收就在十二万两左右。” “锦衣卫的消息里,对外一般占据土邦税收的六分之一,也就是说他们五国税收在七十二万两左右。” “土地不能卖钱,朝廷已经卖过一次了,那我们也就只能刮地皮了。” “把土邦的贵族和富户全部拿下,大概是能搜罗到四五百万两银子的。” “四五百万……”听到这数额,黄龙算了算。 在截留三成给士卒,截留两成维持监察司运作,给卢象升见面礼的情况下,他们还能给朝廷反哺两百多万两银子。 “其实差不多,应该能让殿下满意,只要殿下满意了,万岁那边就不会有什么意见。” 李旦见黄龙还在考虑,也开口劝了起来。 黄龙闻言,只能点头道:“那就定个日子,元宵节过后动兵。” “卑职领命……”李旦应下,而黄龙见状也起身准备出去散散步。 只是当他刚刚走出会厅的时候,便见到了自己的外甥黄蜚。 “舅舅……” 黄蜚作揖行礼,而黄龙则是以长者的身份微笑道: “文麓,你这次镇守锡兰做的不错。” “都是为了大明,为了殿下和舅舅。”黄蜚挑着好话说,而黄龙也点头道: “陪我走走……” “是。”黄蜚应下,随后跟着黄龙的脚步走出了监察司衙门。 走出衙门,引入眼帘的是热火朝天的工地,以及不断被拆毁的一些简易房屋。 这些被拆毁的房屋都具有浓厚的锡兰特色,而拆毁他们的人,则是迁移到此地的大明百姓。 过去一年时间里,六万五千多名迁移到锡兰府的百姓里,有一半都迁移到了小西洋监察使司驻地的锡兰县,其余则是迁往了北兰港和南兰港。 由于害怕支援不到位,大明的迁移方式都是城镇为点,向农村进发。 这样做的原因是害怕土人暴动来袭杀汉人,而对于这种暴动,黄蜚已经处理了不下百次。 “小黄都督!” “小黄都督!黄都督!” 黄龙和黄蜚走在这尽是汉人的城池中,多少有些回到了大明的感觉。 由于黄蜚出兵的及时和保护,大部分百姓都认识黄蜚,亲切的称呼他为“小黄都督”。 黄蜚点头示意打过了招呼,而黄龙见状也点头道: “殿下若是知道你和百姓如此亲近,恐怕你能接过我的班子。” “舅舅说笑了,我能做到如此已经很高兴了。”黄蜚谦虚着。 “别谦虚……”黄龙摇了摇头道: “我看过你镇压土人的军报,做的很不错,锦衣卫的来人里,也说过殿下提起过你。” 说着,黄龙凝重道:“这锡兰之上土人百万之巨,而我朝每年最多迁移十余万人到锡兰。” “最少需要十几年,我们才能在这里站稳脚跟,你的任务还很重。” “不过你娘亲也给我写信说她想你了,等这次诸藩战争打完,我放你三年的假,回去好好陪陪你娘。” 提起自己妹妹,黄龙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温馨的笑,而黄蜚听到自己娘亲的信,也露出了一些思念和追忆的神情。 “刚才议事你也在,海军四步卫要收复迈索尔、俱兰,我准备让你统领。” 黄龙忽的开口,而黄蜚闻言有些犹豫道: “我怕我太年轻,难以服众。” “别太拘束,下面的兄弟都很看好你,你要为我们海军争一口气。”黄龙拍了拍黄蜚的肩膀,不过突然顿了顿。 “对了……”黄龙皱着眉说道: “这次最好尽量的追缴一些缴获,给殿下那边留个好印象。” “我明白。”黄蜚清楚,所谓的“追缴”是什么意思,因此连忙点头。 赶苗拓业这种手段,明军做起来根本没有负担,而见到黄蜚的模样,黄龙也很满意的说道: “下面的一些兄弟,如果要在当地娶妻生子也可以。” “舅舅放心,这点我已经和兄弟们交代过了,他们都清楚。”黄蜚点了点头。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大部分时候都是黄龙在提点黄蜚。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锡兰县东城城头。 站在城头,他们一眼望去,见到的都是正在收割田间水稻的汉人。 他们头戴斗笠、身穿干活的粗布麻衣,在稻田间说说笑笑,带着家人一起干活。 轻风吹来,田间的稻穗摇摆,美不胜收。 “做一些事情如果难受的时候,就看一看我大明的百姓。” 黄龙对旁边的黄蜚交代一句,而黄蜚看着田间高兴的农夫们,下意识点了点头。 黄龙看他点头,也提点道: “这些百姓,大多都是广东、福建的百姓,在家乡的他们一户七八口人只有两三亩地,若是没有工做,只能将生下来的婴儿抛弃。” “眼下是我们打下了锡兰,给他们每户分了上百亩地,他们才能如此轻松。” “城里的百姓对你感恩戴德,也是因为你给他们分了地。” “殿下说过一句话“再苦一苦外夷,骂名我来担”,这句话在我看来有些不对。” 黄龙看向城下那群田间的百姓说道: “我们是为了百姓有地可分才打仗,哪个皮子痒的文官要是敢骂咱们,不用咱们出手,分了地的百姓自然会提刀架他脖子上。” “施惠给百姓,便是给自己积攒名声。” “殿下是给了我们许多限制,下面的将领有怨言,也很正常,但要相信殿下,等到我们打不动的时候,殿下必然会给出诸如抚恤银一样的金银来安抚我们。” “古往今来,从未有殿下此等人,这么重视武人和士卒。” “你我舅甥得支持殿下,毕竟只有殿下在那位置上,我们武人的日子才会好过……” 黄龙这话意有所指,而黄蜚听后,也抬头看了一眼黄龙,望着他一脸平静的模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舅舅放心,只要殿下和舅舅开口,即便刀山火海,蜚儿也敢去闯!” “嗯……”黄龙欣慰的看了一眼黄蜚,随后将目光看向了百姓。 只是他微皱的眉头,似乎和黄蜚说的话并没有那么简单,而黄蜚转头看着百姓,心里释然了这段时间以来,对土人的镇压。 “欺负外夷,总比欺负百姓要好……” 第三百五十六章 缺银子的大明经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前吏部尚书崔呈秀,乘衅纵害,祸加忠良、虐流百姓,纵容门吏,贪赃枉法……” “今四司共审查实,朕痛入骨,愤不能平,琢赐连坐家族、门吏……” “然朕宽慰,又念其劳务国朝,特赐流放免死,发配南州……” 腊月初九,在锦衣卫和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的共同稽查下,涉及扇动燕山官员的大小官吏两千七百余人被缉拿审判。 最终的结果却并不是处死,而是选择将这两千七百余人联合其三族亲卷,尽数发配南州之地。 不得不说,这样的审判已经算是轻的了,按照四司给他们审判的罪刑,至少要株连三族。 这样的审判,谁都知道是皇帝在给魏忠贤面子,而皇帝给面子,自然是绕不开齐王,因此可以说是皇帝和齐王共同看在魏忠贤这家奴的面子上,饶了崔呈秀等人性命。 不过,皇帝给魏忠贤面子不奇怪,但齐王会给魏忠贤面子就有些诡异了。 冯栓、姚宗文等人都十分好奇,为什么朱由检会放过崔呈秀等人,而他们在各种猜想的时候,朱由检却拿着一本账本,笑得合不拢嘴。 【阉、浙二党牵连官吏两千七百五十二人,三族亲卷一万九千三百二十七人,厘清隐户三十二万四千余口】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四司核查,抄田亩五百三十七万三千余亩,府邸一百余座,宅院两千余处,金二十一万三千余两,银九百三十二万四千余两,铜钱十数万万,奇珍异宝……】 “没白养他们这么些年,四年时间居然能贪这么多!” 腊月的清晨,寒风带着大雪呼呼刮面,凉意依旧渗人。 只是看着手中的文册,在乡野道路上的朱由检,止不住的发笑。 在他的身后,是近千天策卫的骑兵,以及两辆显眼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大一小,稍小一点的马车窗户上,两个小脑袋伸了出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四周和地面。 或许有人看见二人的举动,会好奇地面有什么好看的,但若是这个时代的人看到地面,恐怕会瞪大眼睛,好奇的上前摸索。 出现在队伍脚下的,赫然是一条只有十九世纪中晚期才能看到的近现代水泥路。 朱由检合上奏疏,转身看向了自己眼前的车队和水泥路,心里由衷的感叹。 这或许是他自穿越以来,八年时间里,所做成的第一件让大明民生进入近代的事情。 “京津府道”这是大明第一条公路,宽两丈,长二百五十四里,整体用水泥和砂石、生铁铺设而成。 水、水泥、砂石、石子的配合比为五比十比十八比三十六,一些路段使用了生铁在水平方向设置连接杆,整体强度勉强达到了后世c20左右的强度,足够使用三十年。 当然,这里的三十年是对应后世的标准,但在只有马车和畜力的这个时代,或许这条路能使用上百年也说不定。 至于为什么朱由检会记得这么清楚,这还得靠前世扶贫时为村里修建第一条水泥路时的经验。 村里没有足够资金请人,所有只有村民手把手的来忙和,而朱由检这种人自然是看不过六七十岁的大爷大妈忙碌的,自然也会帮忙。 加上谈下项目时,他特意了解了一下混凝土铺设路面的等级,所以才会记得这么清楚。 “承恩!这条路的造价和户部给出的造价,差了多少?” 朱由检望着这条道路,心里倍感骄傲的同时,也不由询问起了王承恩,而不等王承恩回答,一人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全长二百五十四里,宽两丈,户部给出的造价是每里四百两,经过吾改进过后,便只需要三百六十两了。” “因此,此路建设下来,一共花了朝廷九万一千四百四十两银子。” 自豪的声音响起,而朱由检转身看去,赫然是“昂首挺胸”的朱由校。 见到对方,朱由检露出笑容道:“倒是忘了哥哥才是这路的总设计师了。” “总设计师?”朱由校挑了挑眉:“这称呼不错。” 说着,朱由校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背着手很是自豪的点头道: “这种路不错,坐着马车也不颠簸,一个时辰居然能跑六十里,若是我大明都用上这种道路,那兵马调动起来倒是轻松多了。” “呵呵……”朱由检闻言苦笑,随后才说道: “虽然这么说,但是哥哥别忘了,只是这一条路,就用光了北直隶近一年的水泥储量。” 说起水泥储量,朱由检也是觉得有些头疼。 他是不想让大明百姓在水泥场工作的,因为粉尘环境工作下会减少寿命,并且会患有尘肺病。 因此,水泥场一般是使用囚犯和罪犯来进行生产。 这在南方倒是还不错,毕竟旧港、交趾地区有数百万“罪犯”,其中有四分之一参与水泥场的劳改,轻轻松松的就能年产出一千二百余万石水泥,足够铺设近三千七百里道路。 可水泥场到了北方就有点不太行了,因为大明还需要开拓,因此除了早前俘虏的套虏囚犯,以及触犯《大明律》必死的囚犯外,在北方并没有多少人可以供大明作为劳工使用。 从天启六年到眼下,北方的水泥场只建立起三百七十二个,平均每个工场有五百囚犯,年产二百六十余万石。 其中有近二分之一的产量在北直隶,而北直隶积攒一年的一百三十几万石水泥,都砸在了这条水泥路上。 换算过来,大明的水泥年产量达到了一百三十万吨,差不多是一九二十六年美国十四分之一的产量。 只是,这种换算方法其实并不代表什么。 因为大明能保持这样的产量,是建立在有大量牵扯囚犯劳作的情况下,是建立在有一百二十多万人共同劳作的局面下。 一旦这一百二十万人陆续去世,那么大明的水泥产量依旧会骤减。 因此,要想让大明的水泥产量节节攀升,那就必须做到半工业化。 蒸汽机必须要应用上,而这一步不是那么简单的。 可如果在这一百二十多万囚犯劳改结束,或者去世前,大明还没有办法做到的话,那就只能把水泥场推广开来,严格要求各地百姓工人佩戴口罩了。 不过到那个时候,修建水泥路的成本会翻上五六倍,因为眼下的水泥是没有人工支出的。 大明需要付出的不过就是让他们吃饱饭罢了,而获得的是每年一百三十多万吨的水泥。 按照“京津府道”的标准,大明每年的水泥产量可以修建大约四千三百里府道。 府道修建的砂石铁料和水泥都是几乎免费的,只有以工代赈那每日微不足道的工钱支出。 不过即便如此,修建一条水泥路还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经历。 就拿眼下的“京津府道”来说,从动工到现在,一共用时三个月,二百五十四个点同时开工,动用民夫七万三千人。 这还是建立在曾经官道的基础下,如果重新挖出一条道路的话,或许时间会延长到六到八个月。 总之可以看出,眼下限制大明的不是人力,而是物力。 “殿下、汇总出来了,今岁两京一十八省一共修建府道、县道、乡道三千九百里。” “其中旧港修建一千七百里,云南、贵州、四川、交趾、两广和琉球一千七百里,北方合计修建五百余里。” “工部共耗费二百三十七万六千余两银子,前后动工二百余万人……” 当朱由检还在沉思时,在马车里汇总和大明诸省水泥道路建设的王承恩一边说,一边抱着厚厚的文册走了下来。 显然他没有听到刚才朱由检叫他,而朱由检闻言则是微微颔首。 他并没有小看大明百姓的基建能力,说白了连万里长城都能弄出来的民族,只要给钱给粮给物,弄出近四千里水泥路并不奇怪。 况且,眼下还有数百万人正在忍受旱情,只能靠着朝廷的粮票维持生活。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大基建能力,倒是让朱由检沉思了起来。 “似乎,可以减少粮票发放,尽量以工代赈,大旱结束后,或许能获得一个新大明。” 这么想着,朱由检便对王承恩询问道: “今岁工部赈济百姓的数量是多少人?” “大约四百万左右……”王承恩想了想前些天工部递交来的奏疏数额,而朱由检闻言也转身与朱由校交谈道: “哥哥,这水泥路如何,您也看到了,我在想,是否可以用三分‘粮赈,七分工赈’的方式来赈济百姓,同时让我大明都用上这水泥路。” “弟弟是怎么想的?”朱由校很好奇,因为他记得自家弟弟说过,水泥制造过程粉尘太大,不想让百姓参与来着。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开口道: “水泥主要是以石灰石和粘土为原料,按一定比例配合后,在类似于烧石灰的立窑内煅烧成熟料,再经磨细制成水泥。” “这个步骤里,粉尘较大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囚犯们去做,而百姓可以参与开采石灰石和挖掘粘土,将调配和烧制,研磨留给囚犯来做。” 朱由检的话让朱由校点头,他想了想后回应道: “这倒是也可以,不过成本却要提高一些了,而且就算如此,应该也提高不了多少产量吧?” 朱由检闻言望向了王承恩,而王承恩想了想后则是回答道: “具体能提高多少,需要下面的人去试试,不过以之前场内原料充足时的速度来看,应该能提升最少两倍的产量。” 两倍的产量,这已经相当了不得了,尽管这只能提升大明在北方和南方的水泥场产量,而不能提升旧港的产量,但朱由检眼下要的就是南北方的产量。 先把大明原先的两京十三省给串联起来,之后再去搞别的地方。 况且,大明在北方也不是完全的没有大量囚犯可用…… “告诉颜思齐,把南岛府、九州府和四国府的囚犯送往镜城,再派人告知尤世功接管,让他们监督囚犯制造水泥,水泥走水路运往宽甸一带,营造辽东的府道、县道和乡道。” 朱由检一开口就让颜思齐调动百万囚犯,不过这百万囚犯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飞到镜城去,毕竟颜思齐的运力有限。 以他们的运力来算,顶多能每年运二十几万人前往镜城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每年增加二十几万人的劳力,这对大明来说便是增加了上百万石水泥的产量。 “对了!”朱由检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叹气道: “他们远道而来,也不能亏待了他们,每人每日五文工钱,劳改二十年结束后就放他们回家吧。” “殿下仁慈……”王承恩缓缓躬身,而朱由校则是心不在焉,只是等王承恩退下后他才道: “弟弟近来太累,这布置天下道路的事情,就交给吾来做吧。” “嗯?”朱由检闻言转头看去,一脸狐疑。 在他看来,自家哥哥不是想着为自己分忧,而是想玩…… 不过反正能在玩的同时把事情办好,这倒是…… 朱由检想了想,然后带着一抹诡异的笑意看向朱由校: “哥哥,我改日让人送几本铁路修建的相关书籍给你,顺带请哥哥看一些蒸汽机车和蒸汽机船的书。” “嗯?”朱由校警惕了起来,而朱由检见他这样,当即说道: “不过蒸汽机的资料哥哥就不用看了,估计哥哥是改进不了,眼下想要改进它比较难。” “差不多吧……吾应该……应该改进不了……”朱由校几乎是违心说出的这句话。 虽然他很想说“谁说的”三个字,但他还是忍住了。 第四版蒸汽机如果弄出来,他敢保证自家弟弟会开始着手就藩的事情。 反正第四版蒸汽机不出来,哪怕有蒸汽机车和蒸汽机船…… 也不对,蒸汽机船不能弄出来,蒸汽机车可以…… 想清楚的朱由校咳嗽了一下:“咳咳,铁路和国朝的省道、府道、县道、乡道,还有蒸汽机车的事情,吾会好好研究研究的。” “至于蒸汽机和蒸汽机船,唉……吾天资愚笨,如何能制出如此巧夺天工的东西?” 这是朱由校第一次承认自己“天资愚笨”,四周的骁骑卫将士都侧目看了一眼,后排马车的李定国和朱慈燃也皱着五官,表情不自然。 “那就劳烦哥哥了……”朱由检看透了一切,带着一抹笑意返回马车上。 朱由校见状,也跟着返回马车,等他们都返回马车后,车队开始继续启动。 虽说腊月飞雪,但对于时速不超过二十公里的马车来说,想要打滑属实有些困难。 车队继续向前,每到一个驿站便换马前进,如此疾驰了四个多时辰后,从天亮到黄昏前,车队即将抵达天津县。 临近此地,水泥路的四周田地里开始出现一批批检查田埂的农夫。 尽管天启大旱,但这个时代的北直隶人口不足后世的十分之一,并且经过朱由检的几次迁移,北直隶的人口更是下跌到了八百五十余万,不足后世 朱由检依稀记得,他上次来天津时,还是天启二年的时候。 当时的天津只是卫,县城名字叫做北塘,人口不过十余万,其中大部分都是从事帮忙拉船的工作,每日二十文工钱。 北塘就近上百里都是一些淤泥沼泽,田地很少,朱由检还处理过天津卫设县,开垦四周田地的奏疏。 却不想六年过去,当初只有十几万人,只有出海打渔,帮忙拉船这两种营生的天津,眼下却发展到了四十几万人口,就近新添数十万亩耕地的规模。 让坐在车上,透过琉璃场制作的车窗看向天津,此刻的它建立起了城墙,规模宏大,不输于济南、邯郸、太原等北方重镇。 瞧着它的模样,还有曾经稀少的耕地变多,朱由检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 “眼下天津的百姓以什么为生?” 朱由校也偷跑来过天津,自然发觉了天津的变化,毫不夸张的说,眼下的天津与之前判若两城,因此他才对王承恩开口询问。 马车宽大,他和朱由检都坐在主位,而王承恩坐在左首第一位,自然作揖回答道: “天津的百姓,大多在盐场,船厂,以及化肥场工作营生,三场有帮工十八万九千余人,其中船厂占据十四万人。” “国朝九大船厂,每年前前后后都吸纳船工百余万人……” “这么多人?又为何说前前后后?”朱由校闻言皱眉,而朱由检见状则是解释道: “造船毕竟还得看原料,我朝船只原料,如北方三场的天津、旅顺、登来三大船厂都是取自奴儿干和辽东地区的木料,搭配暹罗和甘孛智的柚木造船。” “南边的龙江、福州、南港、北港船厂都是靠琉球府的树木和暹罗、甘孛智的柚木造船。” “至于广州和交趾的两大船厂,则是靠交趾和云贵、广西的就地取材。” “船厂忙碌时,巅峰达到船工六万余人,民夫一百二十七万人。” “闲暇时,便是六万船工和三十余万民夫便可。” 大明的造船能力经过朱由检的布局,可以说事业蒸蒸日上。 哪怕没有朝廷的订单,仅凭海商的订单,虽然不说维持巅峰,但是保证闲暇时的工匠有饭吃是没问题的。 大明毕竟是贸易出口国,有些银子给欧洲商人赚,倒不如给本国商人。 如眼下,曾经只敢往返与两京十三省与南洋的大明商人,在朝廷建立小西洋监察使司后,已经大胆的开始往来印度洋和阿拉伯海域了。 更远的利未亚他们没有去,主要是觉得不值得。 “对了哥哥!”想到利未亚,朱由检想起了黄金的事情,因此对承恩道:“拿我之前画的利未亚地图来。” 王承恩听到后找了找,最后将利未亚地图翻了出来。 朱由检接过地图后,便打开地图,指着自己用朱笔圈红的几个地方说道: “徐霞客前往利未亚探索,虽然只抵达了欧罗巴人所称呼的好望角,但却探查出了庞大的黄金矿脉……” “黄金?!”听到黄金,朱由校眼睛都亮了,而朱由检也见状一笑道: “对,是黄金,而且是储量上亿两的黄金。”朱由检没有说出具体的真实储量,他害怕说的太多而让朱由校不相信。 然而,即便他已经很保守了,但朱由校听到上亿两黄金后,还是皱眉道: “弟弟确定吗?可别被下面的一些人给蒙骗到了。” “哥哥放心,我自然不会被骗。”朱由检笑着摇头,但朱由校还是不放心道: “可若是真有这么多黄金,为何西夷不自己开采?” “因为他们探查不到啊……”朱由检哭笑不得,别说欧洲人,便是徐霞客等人,如果没有朱由检提供的资料,恐怕也不会对满是戈壁滩的南非感兴趣。 眼下的欧洲人就是这样,他们不感兴趣戈壁滩,所以没有探索到。 历史上也是英国人因为内部的竞争和矛盾不得不大量出走,最后抢占好望角后,阴差阳错的才发现了这几个大金矿。 只可惜,眼下这地方要被大明占……收复了。 “虽说有黄金,可这距离相隔万里,况且这么大量的黄金,又如何保证派往开采的人不会贪墨?” 朱由校看着地图上的黄金标注点,手不停的揣摩地图,显然很感兴趣,或者说恨不得现在立马给自己插上翅膀飞过去一探究竟。 “距离的问题是很大,可如果蒸汽机车研究出来了,那距离的问题就不是很大了。” 朱由检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如果第四版蒸汽机改进成功,那么蒸汽机船的航速将会是眼下帆船航速的两倍。 从好望角出发,到小西洋监察使司只需要两个月,到旧港只需要两个半月,而到广州只需要三个半月。 从广州到印度的孟加拉湾也不过一个多月左右,而如果从奴儿干或者莫温河卫(海参崴)出发前往中美洲,只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这也正是为什么朱由检说,如果有蒸汽机,他的第一迁移目标是中美洲的缘故。 况且,蒸汽机并不只有第四版的动力,还有第五版。 第四版的动力大概就是瓦特完全完善、并且经过特里维西克改进的高压蒸汽机,可以运用与轮船和火车,马车。 如果达到了第五版,那就达到了十九世纪末的程度,哪怕从大明的松江府前往英国伦敦,也只需要五六个月,而从松江府跨过太平洋前往中美洲便只需要二十来天。 不管怎么算,只要蒸汽机能达到第四版,那美洲都将是朱由检就藩的一个最好地方。 北美和南美都是他的就藩地,那齐国和平时可以作为大明宗藩体系的工厂,战争时可以作为夹击欧洲的桥头堡,毕竟第五版蒸汽机后,从北美东部到欧洲只需要七八天的时间。 所以,蒸汽机是必须要弄出来的东西,不管是开垦还是交通,或者是维持大明宗藩体系。 自然,要研发,要搞科技创新都离不开钱,而钱怎么来?自然得靠货币改制,建立银行,设立金、银本位了。 黄金和白银将是朝廷的目标,而朱由检在短期内也不用担心金银会引发通货膨胀,因为眼下的大明是白银不足。 大明在历史上,便是因为无力驾驭白银参与的银铜复本位币制、从而在无法保障流通白银充足的情况下发生了经济崩溃的灾难性后果。 这个后果也是因为欧洲三十年战争影响了贸易,外流白银数量变少,外流白银无法满足明朝内部需求所导致的。 很巧合的是,大明1644年灭亡,而小冰河虽然还在继续,但大旱却在1643年停止了,而欧洲三十年战争也在1648年随着《威斯特伐利亚和约》的签订而结束。 对于眼下的大明来说,人口并没有遭受什么打击,因此白银的需求反而随着人口增长而变得更加旺盛了。 朱由检算是发现了,一两千万两银子的涌入,对于大明来说不过是止渴罢了。 想让大明真正的喝饱,最少要大于隆庆开关到崇祯十七年间总流入白银的规模才行。 这个规模是多少?倒也不多…… 也就是……大概……一个《辛丑条约》的规模罢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杀倭取赏 “放!” “彭彭彭——” 腊月十五,当朱由检和朱由校在巡视天津的时候,远在日本的颜思齐却提前发动了进攻。 由郑芝龙率领的六营兵马走京都翻越音羽山进攻德川幕府的草津,三百多门燕山五斤炮面对幕府多次加固的草津城狂轰滥炸一个时辰,却依旧没能攻破。 偶尔打出豁口,也被日军及时修补。 这样的局面,让作为主帅的郑芝龙站在中军之中,用双筒千里眼查看局势的同时,也忍不住骂了起来: “这群倭寇,打仗不行,修城倒是一把子好手,就该拉去做劳工,为朝廷修路。” “大哥,这都大半天过去了,许咱们吃了饭,就不许人家修城墙啊……”郑芝虎在一边滴咕道。 两人前方正是草津城,若是仔细看去,依稀能看到城墙轰垮了好几截,但已经被草草补好的豁口。 新旧城墙之间的痕迹明显可见,城头人影憧憧,来回奔窜,显得极为慌张。 “别叫大哥,叫我参将!” “参将……”郑芝龙严肃地提醒着郑芝虎,似乎是为了避嫌,而对此郑芝虎看了看四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朝自家大哥拱手,拉长声调再喊了一声。 见他这模样,郑芝龙也转头看向了摆出一副坚守架势的草津城,心火烧得呼呼作响。 “这草津城内有两万倭寇,只要把这两万倭寇吃下,再北上收拾其余倭寇,我们便可以直接奇袭名古屋了。” 郑芝虎摩拳擦掌,而郑芝龙却皱眉道: “名古屋、江户、水户这些地方靠海,想要收复轻而易举,我们要打草津,是为了围剿躲在岐阜的三万倭寇。”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打下沿海虽然能断了倭寇的粮草,但他们依旧还能在山里和我们交战。” “先占领山区,把它们赶往沿海平原,然后再实施水陆夹击,最后将他们全部歼灭才是经略和殿下追求的结果。” 郑芝龙对郑芝虎解释,而与此同时明军火炮在休整冷却了两炷香后,也再度发动了炮击。 轰隆隆的炮声不断地响起,射出一枚枚石弹,它们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飞向了草津城。 大量的石弹落入了泥水坑里,将一地的泥土溅飞起来,也有一些石弹正好命中了城墙上的日军,夺走了一条条人命。 眼看着城下的明军开了炮,城头的日军火炮也发出了怒吼,只是在射程和威力上却是远远不足。 彼此你来我往,不过半个时辰,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一层烟雾和硝石味,大量的石弹被双方发射出去,掠夺了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砰——” 当巨大震动出现,原本被日军修好的城墙又塌了,而明军也有了可以进入草津城的机会。 只是此时天上又开始蒙上了一层阴云,这让所有人心里有产生了一个咯噔。 “要下雪了!” “下雪了!” 明军和日军双方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只是明军这边多了几分失望,尽管从一开始都知道,在这个天气里,随时都有可能会出现下雪的情况。 可是包括郑芝龙在内的所有人,都希望雪能够晚一点,甚至更晚一点,这样才有机会获得更大的胜面。 眼看着雪花就要落下来,明军率先停止了炮击,在所有的火炮和弹药上,都盖上了一层毯子,可以有效防止雪花进入炮筒内。 郑芝龙看向郑芝虎,郑重下令道: “蠎二(诨号),带镇江营的人准备准备,带着兄弟们把城墙夺下来!” “末将领命!”郑芝虎听到先登的任务给了自己,当即拔出了手中的长刀。 他不喜欢用步铳,更喜欢这种带着长刃的苗刀,拔刀之后,他转身对身后的守备,总旗怒吼道:“镇江营的兄弟,随我一同杀敌!” “吼——” 闻言的守备们拔刀大声回应,而镇江营的令旗也随之挥舞了起来。 草津城下,明军阵中果断走出了整整一个营的明军士兵。 他们越过火炮阵地,在炮手们搭建挡雪棚,清理炮膛的时候,从泥泞的战场上,向城墙发起冲击。 郑芝虎作为一营参将,他没有龟缩在中军,而是在前军的中间位置,让麾下将士看得到他,却不至于让日军取巧来袭击他。 “杀倭寇!” “倭奴寻衅,杀倭奴!” “杀倭奴,斩首一级赏银十两!” “先登的队伍赏银百两,官升两级!” “杀倭奴!迎富贵!迎富贵!早归家……” “杀——” 明军内部的口号络绎不绝的响起,不断地刺激着所有人的大脑。 面对他们,此时的日军眼里,只有密密麻麻的红。 草津城的护城河早就被明军使用战车和沙袋填平,许多明军推着云车、吕公车,以及井栏前进。 井栏的顶部并不是弓弩手,而是一队队的步铳手。 不过两丈高的草津城,在面对三丈高的井栏时,一股压力涌上心头。 三千明军很快跨越了被填平的护城河,距离草津城不过百来步。 所有人躲在云车、吕公车、井栏的背后,不断地推动这些攻城器械,也利用这些器械作为掩体躲避。 从谭纶、俞大猷、戚继光等人相继改进战车战术后,明军实际上已经有了步坦同协的苗头。 明军利用移动的攻城器械隐蔽掩护自己的身体,而城头只有十二门火炮的日军见状却无可奈何。 “铁炮手!放!” 一名身着大名甲胃的矮小大名挥下扇子,垛口的铁炮手也纷纷点燃火绳。 “啪啪啪——” 作响的铁炮引起一阵白雾,却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铁炮的弹丸不足以击穿攻城器械的木板。 “哔哔——哔哔——” 明军的木哨声响起,在铁炮声停止,攻城器械距离城头日军已经不足五十步的情况下,明军的三十余座井栏率先停下。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当井栏正面负责抵挡箭失的木板被放下时,十余名明军步铳手已经出现在了井栏上。 “放!” “砰砰砰——” 三段排枪依旧可以在井栏上表演,三十多个井栏的前排步铳手熟练排枪,居高临下的压制日军铁炮手,一时间城头的日军抱头鼠窜,纷纷蹲在女墙背后。 “杀!” 塌垮的城墙豁口处,明军士兵放下了云车的云梯,云梯搭在豁口处或者垛口处。 生性骁勇的郑芝虎拔刀指挥大军先登,也在他的带领下,大量的明军士兵就这么举着雁翎刀、金瓜锤,踏着云梯和吕公车往城头冲去。 世人都以为明军只是依赖枪炮之利,可他郑芝虎偏偏要向所有人证明,就算没有枪炮,哪怕用雁翎刀砍,也能把倭寇砍得七零八落! 雪花越下越大,明军士兵们的雁翎刀却更显得刺骨,他们冲上城头,与日军的阵线交织在了一起,彼此都在以自身最大的努力杀死对方,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活下去! 郑芝虎一手持刀一手执盾,他的身子十分健壮有力,面对不足五尺的日寇,他只需要撞过去就能撞翻对面,然后一刀过去,便能收下日军的人头。 当然,更多的明军士卒则是利用阵型的方式,将雁翎刀直接送入对方的脖颈,而不用担心身旁的敌人。 因为他们跟自己的战友始终保持一条阵线。他们的嘴里呐喊着,呼叫着,一直到雁翎刀插入对方的脖颈。 “不要乱!为了将军大人!结阵击退他们!” 日军的将领们也在呼喊着,只是他们的呼喊却显得那么无力。 近十二年没有经历高强度战争的日军,在面对从辽东战场退下来的东军兵马时,显得是那样的无力。 这一刻,所有人仿佛回到了万历二十一年正月二十六日的碧蹄馆。 同样的三千明军,同样倍数于他们的日军,两者在草津城头厮杀,拉扯。 雪花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染红了整个城头的马道。 在此时的草津城上,日军的尸体丢下了一大片,防线也不再如前番那么整齐,凌乱和绝望成为了士兵脸上的主旋律。 “为了天皇,为了将军大人!” 松平忠明努力挥舞着自己的倭刀,指挥着身边的一个又一个足轻冲了上去,并且他自己也挥舞着刀朝着明军扑去。 虽然个子矮小,但膀大腰圆的他看上去颇为凶神恶煞。 “杀倭取赏!” 郑芝虎不甘示弱,他原本就有武术的底子,此时一把雁翎刀舞得上下翻飞,接连砍死了不少日军。 明军与日军,两军便在这一处不甚险峻的城墙上厮杀,不大的草津城上已经堆满了尸体。 鏖战一刻钟、此时齐聚南城城头的一万多日军已经聚在城上,却被三千不到的明军打得节节败退。 三尺左右的雁翎刀上面,挂满了殷红的血迹…… 郑芝龙持着千里镜,在城外二里的中军之中眼看着城上的厮杀,心里泛起了无限豪情。 “旅顺营压上,趁他病要他命!”郑芝龙转头吩咐。 “是!”旅顺营参将闻言,当即调动兵马准备支援郑芝虎的镇江营。 “倭奴安敢跳梁!” 一名日本武士躺在了地上,而身材高大的明军举起了金瓜锤。 面对金瓜锤的砸下,他童孔微微收缩,身上穿的倭甲并不足以抵挡金瓜锤的锤击。 反而在又湿又冷的情况下,让他的行动感觉倍感艰涩。 不等他反应过来,金瓜锤瞬间锤击在脸上,牙齿血沫飞溅,几次抽搐之下,基本上是没得活了。 这样一面倒的短兵交战发生在整个城头的战场上,许多日军在人高马大的明军面前,显得丑陋而矮小。 一个明军士兵踩在了日军武士的胸口上,将雁翎刀直接插入他的喉咙,随后便是一搅,不等其反应,便死在了草津的城头。 杀死他的明军士兵,穿着一身明军甲胃,从士兵的甲胃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什么知名的人物,仅仅只是东军都督府内普普通通的一名士卒。 哪怕如此、他却拥有可以杀死所谓强大的武士能力。 如他这样的人不止一个,而是三千个,然而整个草津城却找不出三千个武士来抵挡他们。 “一定要多杀倭寇!” 这是所有先登明军的想法,只因为倭寇那十两银子的首级。 杀的越多,战后计算平分的也就越多,他们也能捞取更多的银子。 只要杀的足够多,家里的日子也就好过多了…… 明军士兵将雁翎刀拔出来,在尸体上抹了抹,把血迹擦拭掉,雁翎刀便又恢复了锐利。 他望着远方的日军,厚重的靴子踩在尸体上,无情地踏了过去,迈向了下一个目标。 在充满了血腥的战场上,局势往往在发生着快速的变化。 从目前的环境来看,东军都督府的明军在肉搏能力上远远超越了日军,甚至可以说一汉当三倭。 哪怕是在这种大雪泥泞的环境里,明军的士气依旧强盛,在短兵接触的这两刻钟里,他们一直压制着日军,而日军只能不断地增加援军登城。 除此之外、明军的装备也很完善,朱由检特意给全军上下配备了抓地力十足的猪皮军靴。 这种军靴用料十分扎实,因此成本也相当高、可是在今天的雨战中,却占据了非常大的优势。 明军士兵穿这种军靴,抓地十分结实,哪怕是在这种烂泥地和城头也能站稳住脚跟。 可是对于日军而言,这样的环境却显得十分难受,他们很多人都是穿着草鞋,甚至还有许多人都是直接光着赤脚。 在这种情况下,日军的行动往往十分容易滑倒,然而一滑倒,基本上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持着倭刀和长矛的日军,在这种狭窄的马道上,几乎难以对明军造成过大的伤亡。 双方撞在了一起,努力将对方给挤下去。 尽管日军人多,却反而被人越压越狠,几乎离崩溃也都不远了。 郑芝虎手中的雁翎刀早已经噼卷了刃,见到一个日军过来时,几乎是硬生生把雁翎刀给刺进了对方的肚子里,可是却再也拔不出来。 其余的日军见此情况,便纷纷举着刀枪挤了过来,他们的身体几乎连在了一起,只是彼此都想将对方杀掉。 眼看日军的倭刀和长矛即将一前一后刺入郑芝虎的身体,他硬生生转过身子,用甲胃抵住了刀枪,双手抱着长矛便是一声怒吼。 “撒手!” 长矛就这么被郑芝虎夺了过来,其余的日军眼见得这一幕,几乎人人满脸都是惊恐之色,随后便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其他明军也掩护着杀了过来,将郑芝虎救回本阵。 “参将?!” “老子没事!” 郑芝虎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满身鲜血,显然杀了不少人。 “八嘎亚咯!” “寺内!” 嘈杂的环境下,充斥着枪炮声和明日两军的叫骂声。 城头的明军士兵仗着人高马大,仅仅双臂往前一送,长长的雁翎刀便扎进了日军士卒的面颊或脖颈。 往前冲的几个日军都纷纷倒在了地上,而明军依旧结阵自保,等待已经渡过护城河的旅顺营登城。 “他娘的,差点死在这里了。” 郑芝虎长舒一口气,说着便拄着旁人递给他的刀想要站起来,只是在搏杀中,他的身体似乎伤的不轻,让他感觉半边身子都有些发冷。 雪花渐渐小了,可是仗打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果,明军士卒的眼神里泛着红。 也许就在今日,他们朝夕相处的战友,他们互相依靠的兄弟,就此倒下再也没有醒过来,这让他们更加的疯狂,也更加沉默。 战场上已经没有了士卒的呐喊声与嘶吼声,只有沉闷的呼吸声,伴随着刀枪的碰撞声音,在这片土地上显得是那么的异常。 整个城上的士卒几乎都交织在了一起,人与人之间就仿佛是浪潮一般,血与水组成了浪花,在人群当中翻涌不息,污泥和死尸正在一处为伍。 日军的人数越来越多,可他们在城墙上的阵地却越来越收缩,大量的日军被为数不多的明军给包围成了一圈。 他们不是没有冲击过明军的阵脚,只是不管他们怎么冲击,明军却很难后退太多。 这样的一幕,让日军的士气随着战况的不利而急转直下,溃退似乎已经到了眼前。 那些雪亮的雁翎刀泛着寒芒,杀得每个人的心地都泛着寒气。 若不是后面来援的日军及时顶了上去,怕是一场大溃败近在眼前了。 三刻钟的搏杀,上千人的性命丢进这里,几乎连个水花都没办法溅起。 负责坚守的松平忠明脸色有些发青,原本见老天爷下雪,心里还以为这是天照大神垂青,让他取得一场胜仗。 可他却没想到,明军骁勇如此,眼下的他们似乎和几个月前不一样,似乎…… “这是真的明军!” 松平忠明看着城墙上穿着辽东明军布面甲的明军,紧紧咬着牙关。 他明白,大明最终还是派出了正规军,而这只在辽东可以和建虏硬碰硬的军队,在来到了草津城后,硬生生用雁翎刀杀上了城头。 松平忠明瞧着眼下己方的伤亡,几乎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明军的第二个营压了上来,通过郑芝虎他们开辟的阵地,有条不紊的上了城头,并且养精蓄锐的他们,迅勐的杀向了日军。 “冬冬冬……” 明军厚重的鼓声忽然在城外响起,松平忠明闻声心中一悚,连忙转身大喊道: “明军要发动总攻了!召集城内的所有足轻和壮丁支援城墙!” “嗨!” 一众将领应下,开始动员城内的所有人坚守草津城。 一旦草津城丢失,那么明军通往岐阜的道路将畅通无阻。 “杀!” “杀倭奴!” “明国猪!” 战场上的厮杀似乎一直都没有停歇,双方的兵力逐渐投入越来越多,直到把这一处战场变成了绞肉场,大量的血肉被吞噬了进去。 打仗是需要死人的,有时候也是要比谁的人更能死而已。 死的多了,怕了,也就崩溃了,至少在近代战争之前,打仗莫过于此。 在目前为止,日军看似人多,反而更加死不起,原因很简单,日军手下的兵,大概只有三分之一是训练没有多久的足轻。 也就是说草津城内的两万日军,只有一万三四千人是德川家康时代留下来的老兵。 其余的六七千人当中,基本上都是新兵。 相比较他们,明军却很不一样,哪怕郑芝龙他们那最早来到日本的六千人,也是在琉球府训练了大半年的精锐。 比起他们,东军都督府的明军就更别说了,在短兵肉搏上,除了建虏和上直能压他们一头,这个时代恐怕还没有能稳压住他们的军队。 只是战争终究不是儿戏,即便是东军都督府精锐的他们,在这样血腥的战争中依旧会倒下不少人…… “太惨了!” 城外,郑芝龙手中拿到了一份录事参军记录的阵亡名单,上面战死的名字和数量让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阵亡名单上,墨水渗透纸背,李存、高抚民、张潮…… 旅顺营战死士卒的名字,在名单上被一一写出,足足有两百余人,而伤残的人更多。 “我们死的多,他们死的更多!” 宽甸营的参将说的有些冷血,但事实就是如此。 谁都能看出来,此刻的草津城已经是穷途末路,松平忠明的退路已经没有太多了,要么撤退,要么就是弃守城墙,准备和明军巷战。 “固守!固守!” 和郑芝龙想的不同,城头上的松平忠明仿佛魔怔了一般,不停的大喊着坚守二字。 只是在他身后的许多武士都看到了已经在城头站稳脚跟的明军阵脚。 那赤潮如海的一片,此刻如风浪之中的灯塔般,一步不退的抵御着五花八门的日军进攻,甚至还在缓缓的向外推动战线。 “我们的援军还有多久到?!” 松平忠明望着眼前的一幕,十分绝望,抓住旁边的武士质问,而对方也犹豫道: “尹达大人已经率领丰乡町的七千足轻在赶来支援的路上,大概还需要两个时辰!” “七千人……两个时辰……”松平忠明咬紧了牙关,他知道这七千人即便抵达,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因为他们大多是才训练了不到四个月的足轻。 可是眼下的局面,哪怕来的是七千壮丁,松平忠明也不会放弃草津城。 草津城必须守住,给已经返回江户的德川家光,以及提前禅位的德川秀忠时间来募兵训练。 因此面对这样的消息,松平忠明只能转身看向了及及可危的防线。 “只有守住草津城,才能挫一挫明军的锐气,我不能输……” 第三百五十八章 火烧草津城 “郑参将,这么打还不如撤回大军,用火炮狂轰一日。” 草津城的鏖战持续了一个时辰,明军虽然在步步稳推,但自身的伤亡也开始逐渐变多。 望着手里已经战死四百余人的数额,一名东军都督府的参将不满开口,而郑芝龙闻言也只能安抚道: “虽说我军已经伤亡四百,但倭寇伤亡是我军数倍,眼下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郑芝龙还想安抚一下对方,只是不等他说完,远处便传来了塘骑奔驰而来的声音。 郑芝龙和其他几营参将闻声看去,那塘骑也带队策马而来,临阵前下马,一路小跑过来作揖: “参将,草津城北发现有来自丰乡町的倭寇援军,兵力在两营左右!” “应该是尹达政宗的援军。”一名参将当下开口,而郑芝龙闻言也道: “我说为什么松平忠明为什么坚守这么久,原来是在等援军。” “他们兵力应该不多了,不然尹达政宗这样人元老人物不可能只率七千兵马来援。” 参与过复辽之战的一名老派参将开口提醒,并在说完后建议道: “一般兵力不足的话,眼下应该传消息给大坂城的颜经略,让经略指挥大军走海上奇袭名古屋,直奔江户城!” “这……”郑芝龙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他知道齐王殿下说过,在日本需要慢慢打、细细打。 只是这种消息如果他不回传,或许会被有心人记下。 因此思虑过后,郑芝龙还是转头对旁边的结拜兄弟郑芝凤说道: “给颜经略发去消息……” “是!”郑芝凤应下,随后前往安排塘骑传递消息。 众人都清楚,郑芝龙不好下决定,因此他没有提出什么建议,只是单纯的传出消息,至于是否奇袭,这需要颜思齐做决定。 只是在他们商量着决定的时候,草津城头的日军由于精锐尽丧而逐渐败退,很快便有人策马回传消息。 “回禀参将,郑芝虎参将已经拿下南段城墙,倭寇退至城内与东西两段城墙!” “好!”听到塘骑的回禀,郑芝龙便转头看向其他人道: “刘参将,李参将,请二位领兵北上,截击尹达政宗的援军,其余兵马尽数压上,我军必须把松平忠明所部尽数吃下!” “我等领命!”两名参将作揖应下,而返回的郑芝凤也作揖应下。 随着南城墙的丢失,日军开始撤退到西城墙和东城墙,以及城中巷内进行短暂休整。 郑芝虎也没有盲目的追击,而是命人清理了城门的甬道,清理打扫战场,顺带收割首级,统计日军战损。 一些伤重倒下,而不断哀嚎的日军被明军挥刀解脱,首级纷纷被收割。 郑芝龙和郑芝凤带兵两营入驻南城墙,而一笔笔战损的汇报和斩首的汇报也不断地被各哨的守备派人传来。 “我军战死四百二十二人,轻伤七百一十三人,重伤三百二十七人。” “倭寇首级收割四千五百六十七级……” 两刻钟后的郑芝龙看着汇总,微微颔首道:“若是不算不影响战斗的七百多轻伤兄弟,我们和倭寇的战损接近一比六。” 郑芝龙很满意,只是东军都督府的一名参将不满道: “一比六,这若是被殿下和孙都督知道,我们少不了要被训斥。” 这名参将说的并不假,因为他们出征前,孙应元早就交代过,东军都督府的战绩不能比朝鲜之役要差。 那朝鲜之役里,明军和日军的战损是多少? 不同于《明史》的记载,亲眼目睹战斗的朝鲜官员,以及少量参战的日本大名对其评价都极高。 在朝鲜人的记载中,整个第一次援朝,明军一共阵亡两千人不到,而同一时期,日军死亡的累计约五万六千人中,至少三分之一是与明军交战死亡,双方打成一比十的死伤。 第二次援朝之力,明日两军更是展开一轮更激烈的较量,虽然这次明军有些高开低走,但整个阶段的死伤也并不算多。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哪怕记载了明军伤亡极大的蔚山之战,也没有像明朝己方丁应泰等喷子所说的被日军砍杀上万。 不管是在杨镐、麻贵战后联署所上《东师奏报》里,还是朝鲜官员记载的《宣庙中兴志》里,明军战死和病死的人数都没有超过一千六,伤者都没有超过三千人。 反观日军就惨得多了,日本武士大河内秀元的《朝鲜记》中,光是外围战的“农所之战”,日军就被明军收割掉一万八千余人。 整个蔚山大战,日军一共死亡超过两万人。 不光如此,日军的《朝鲜役录》也提到岛山城残剩数千日军,因饿了十余天,在解围之后,疯了似的不管不顾胡吃海塞,结果“尽毙,惟清正等若干人物得生”。 被后世人吹嘘为“虎加藤”的加藤清正,在战前还狺狺狂吠,叫嚣四十万明军亦不能破城。 结果在整场战役中被明军彻底教做人,就像被人拎着一桶大便对它结结实实从头淋到脚,战斗期间几度要寻死,被左右劝下。 战后,明明对日军杀伤极大的杨镐、麻贵却被明朝丁应泰为首的喷子们捏造的谣言,颠倒了是非。 殊不知加藤清正被杨镐和麻贵揍得彻底灰心,从蔚山跑到西生浦躲起来,闭门告病。 虎加藤彻底沦落为加藤猫,这也是自唐朝以来,中原王朝对日本最有质量的—次打击。 然而,即使交换比如此不成比例,蔚山之战的最大输家仍然是明朝。 随着杨镐等人被换下,麻贵也受到京城的影响,在第二次蔚山之战中打的畏畏缩缩,最后的泗川之战,更是几乎完全葬送了之前明军打出来的形象。 泗川之战的失败,导致了第二次入朝作战的明军阵亡大致一万二三千人左右,消灭日军大致在三万到四万。 如果没有这一战,第二次入朝作战中,明军对日军的战损比应该在一比六,而不是打成了一比三。 不过即便如此,从总体上说,拖了近七年,实际交手加起来才一年多的援朝战争,明军累计死亡人数也不过一万六千左右,而日军死于明军之手约近五万,加上病死等非战斗原因而死的人数在五六万,总计死亡当超过十万。 明军对日军的战损,依旧保持在一比六左右。 孙应元交代了,东军都督府出征要打出超过第一次入朝作战的战损比,那就是一比十的程度。 眼下一比六的战损,别说他们这群人要被孙应元呵斥,便是颜思齐也跑不了被参一本的结局。 从颜思齐等人从天启六年六月登陆四国作战到如今,接近两年半的时间里,明军一共剿灭枭首日军七万三千人,折损三千七百人,接近一比二十的战损比。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战损比,朱由检才没有派人替换颜思齐,因为他觉得颜思齐打得不错。 可若是按照郑芝龙这样的打法,估计最多拿下本州府,朱由检就要换人经略瀛洲了。 因此,在东军都督府参将不满之后,郑芝龙也发觉战损比大了一些,因此有些不安道: “倒也还能挽回一些,只要我军利用火炮来歼灭松平忠明所部,那还是能打出一比十几战损的。” “郑参将明鉴……”东军都督府参将闻言作揖,而郑芝龙见状也对郑芝凤交代道: “让人运火炮上马道,分兵堵死四门,然后准备勐火油和投石机,我要火烧草津城!” “是!”郑芝凤闻言,当即应下,转身便去安排去了。 重量较轻的五斤炮被明军利用云车拉到城头,十斤炮则是推到了各街巷的巷口。 并不大的草津城里,约有两万多平民,而对于这些平民,了解日本平民生活的郑芝龙很快就想到了对策。 “欸!我说里面的人,大明并不是来侵略我们,大明是来给我们带来文化的,南边已经在分地了,平民可以获得每人一亩地!只需要收三成的田赋” “你们好好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天皇和将军是怎么对付我们的?” “我们没有田地,还需要承担劳役!” “你们为将军当士兵,但是每天只有三个饭团,而我在这里为大明的天兵做民夫,每天可以吃到两斤的“银舍利子”,还有一条新鲜的鱼,以及不限量的盐和酱油。” “醒醒吧!你们这群蠢货!面对这样的将军,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们效忠的!” 草津城内,当一些日本民夫被郑芝龙派往了阵前,他们当即按照郑芝龙所写的稿子开始对草津城内的一些平民足轻劝降。 一些人在念完了郑芝龙的稿子后,还数落起了德川幕府的“罪刑”。 作为一个变态,慕强欺弱的国家,日本的农民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没有尊严和权力的一群底层。 德川幕府建立之后,为了强化自己的统治,便效彷明朝的宗藩体系,建立了完整的幕藩体制。 所谓“幕”即幕府,是中央政府机关,将军是幕府的最高统治者,天皇只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没有任何实权。 “藩”即藩国,是将军分封给地方大名的领地及其统治机构。 由幕府和藩国构成的封建统治制度,就是幕藩体制。 幕藩体制的经济基础是封建土地所有制,全国土地被分为幕府领地、大名领地、皇室公卿领地和寺院神社领地四种。 幕府领地称为“天领”,占全国土地的四分之一,包括江户、大坂京都等三大都市和其他商业、交通中心、军事要地。 大名领地称为“藩领”,占全国土地的近四分之三,分属于二百十六多家大名,反观皇室公卿和寺院神社的领地比例很小。 在幕藩体制下,各级封建主都将土地分成小块,由农民耕种,从他们身上榨取“年贡”和各种赋税。 农民对其耕种的土地拥有“永久租佃权”,从而形成日本封建社会所特有的“士治农,农养士“原则。 德川幕府统治下的日本实行严格的封建等级制,社会各阶层被分为士、农、工、商诸等级。 其中的“农”,就是占全国八成人口的农民,他们是封建统治阶级领地上的直接生产者,承担缴纳封建地租和年贡的义务。 地租通常是“五公五民”“六公四民”甚至“八公二民”的比例缴纳。 从建立开始,幕府便直言不讳地声称:“对农民征收租税的准则是,既不让他们死,也不让他们活。” 此外,农民还要服各种劳役,主要有“国役”和“助乡役”两种。 前者指修桥,补路、修堤坝,后者指大名“参觐交代”时,农民需为沿途驿站提供马匹和脚夫。 另外,农民的衣、食、住、行均受封建政府严格限制。 作为卑贱的农民,他们不得用棉、麻布以外的衣料做衣服,不得多吃大米,不得买饮酒茶,不得吸烟,不得建造与身份不符的房屋,更不得随便迁移转换职业耕地禁止买卖,转让和分割。 哪怕田地里种植的作物,也必须由官府统一规定。 生活在这种制度下的农民,一天基本上是两餐,而所谓的饭,便是用少量糙米煮萝卜、芋头、蜂斗菜、竹笋之类的杂炊饭。 稍微富足一点的可以添加一些少量盐或酱吃,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是农民,实际上都只能凑合活着而已。 因为全部营养都需要从这样简陋的饮食中吸收,所以当时的日本人普遍饭量都很大,一顿一斤饭很正常。 至于大明百姓随便吃的白米,那东西在乡下人称“银舍利子”,基本上属于是只存在于传说里的食品。 对于幕府之下的农民来说,咸鱼则是能传家的宝贝。 一般家里边有条咸的鲤鱼干,每年过年的时候拿出来在热水里涮涮做汤,鱼要立刻捞出来晾干继续挂在大门顶上当家里边的吉祥物。 如果稍微煮的久一点,导致咸鱼被煮烂的话,做饭的女人和老人甚至会羞愧的上吊自杀。 总而言之,日本农民在幕府高层残酷的封建剥削与压迫下,命运极其悲惨。 了解到这些的东军都督府参将都忍不住开口说道: “娘地,这倭寇朝廷是把人当牲畜来使用啊。” 他的话让一些明军的守备都忍不住点头道: “是啊,我还以为每天只给民夫两斤米饭,一条鱼就已经很苛刻了。” “但每次发粮食的时候,他们都喜笑颜开的鞠躬感谢,我还好奇,没想到他们原来过得这么惨。” 明军的一些将领忍不住的说着,而郑芝龙和郑芝凤、郑芝虎等人则是站在城头轻笑。 之所以颜思齐给日本的农民发地,可不是因为良心过意不去,而是这些地需要人来种。 一人一亩地听起来很多,但是经过战争破坏的明军占领地区,刨除去那上百万和幕府有牵扯的囚犯以外,实际上他们分得的田地只占据明军收获土地的一小部分。 其他的田地,颜思齐是以帮忙耕种一亩,农民可以获得一半亩产的政策。 这听上去不多,甚至可以说,这政策如果放在大明,早就要被人骂的狗血淋头了。 但是这样的分成在日本农民看来,那已经是大明的“天使”们赏饭吃了。 他们许多人已经吃上了不敢奢望的“银舍利子”,也就是那所谓的白米饭。 凭借自己的一亩地,还有帮忙官府耕种的三四亩地,他们每年可以收获三石稻米。 对于他们来说,基本实现了米饭自由。 不仅如此,颜思齐发动战争的时候,大多都是在农忙和秋收之前。 尽管他只给农民开出一天两斤米,一条咸鱼,不限量酱油和盐,以及每日五文的工钱,但对于需要负担徭役,还需要为幕府兵马提供衣物、粮食的农民们来说,这已经是大大的“仁政”了。 蜂窝煤场、炼铁场、水泥场等等普通工厂,在大明开出的工钱是每日二十文到三十文不等,而在瀛洲只给农民们开出十文。 但即便如此,这些工厂依旧被人挤破了头的报名。 对于幕府农民来说,帮忙干活既然还能拿工钱,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种现象,尤其是在颜思齐每年能收上来近千万石田赋后,变得尤为严重。 由于朱由检还没有出台对于瀛洲粮食运往大明的政策,因此颜思齐在保留部分粮食供给军队外,大部分粮食都是卖给了御马监的皇店。 御马监的皇店又已经在瀛洲南部三府的各地建立,而稻米的收取后,他们很“黑心”的制定了一石米六百文的价格。 这样的价格按道理来说,在大明是只有严重灾区才会出现的米价,然而面对这样的米价,许多农民都踊跃的来买。 等于说,他们种地交粮,颜思齐把粮食卖给皇店,而农民又去工厂打工赚钱来买米吃。 整个循环下来,颜思齐和御马监不仅收获了各大工场生产出来的物资,还让农民帮他们免费打工。 但是面对这样的“剥削”,日本农民还喜滋滋,乐呵呵的认为大明的官府带来了文化和光明。 就比如这些被拉上战场的民夫们,他们明明一开始十分抗拒为明军服务,但当那每天两斤米饭和一条咸鱼摆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果断选择了投诚。 整个战区都没有出现颜思齐、卢剑星、郑芝龙等人猜想的叛逃,叛乱事件。 不仅如此,一些农民还会主动的从北方南逃来明军治下,并带来了一些幕府军队的调动情报。 如眼下,在确定日本农民不会叛变后,郑芝龙便开始利用他们去劝降大部分被幕府强征的壮丁,试图策反或者引起骚乱,而这样的操作立马取得了成效。 “别动手!我们投降!” 一些街坊内,矮小的幕府足轻和辅兵,壮丁开始举着双手走了出来,数量不少。 “好好好!” 在城头用双筒千里眼围观的郑芝龙见状,连忙叫好,并吩咐道: “投降的人,给他们每日一斤白米,一条咸鱼和一两油、半两盐和半两酱。” “是!”闻言的郑芝凤当即点头,随后连忙安排人去受降,而带兵准备巷战的松平忠明则是被气得差点晕过去。 “八嘎!这群卑贱的农民,他们难道忘记自己的身份和民族了吗?!” 松平忠明趴在一处房顶,看着许多壮丁走出街坊,不断地破口大骂。 “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旁边的一名大名紧张的询问。 显然,他们都看出了,就这样的局面,继续僵持下去,日军只会被全歼在草津城。 “尹达政宗那个老家伙的援兵还没有抵达吗?!” 松平忠明转头询问自己的家臣,然而对方却摇头道: “他们应该在半个时辰前抵达才对,现在看来恐怕是明军出手截击他们了。” “……”听得此言,松平忠明紧咬牙关,而在他还奢望援军的同时,街坊内走出投降的日军壮丁却越来越多。 只是一个时辰,明军甚至没有发动进攻,只是发动了一些民夫鼓吹明军对农民的政策,就引得东、西城墙的日军,和大部分被抓壮丁躲在街坊内的足轻便走了出来。 七千多人投降,加上先前的首级收割数量,也就是说,松平忠明手下只剩下了不到七千人。 “好了,看样子不会有人投降了。” 再度等待了一刻钟的郑芝龙眼看着日军没有什么动静,他当即对郑芝虎吩咐道: “投石机准备,把所有勐火油全部投入城中,然后投掷火球,我要火烧倭寇!” “末将领命!”郑芝虎闻言,笑得咧开了嘴。 他开始去指挥军队准备投掷勐火油,而其他参将则是开始将驻守在各个巷口的军队撤离。 “怎么回事?” “明军撤退了!” “难道是尹达大人带援兵袭击了明军吗?” “我们要不要突围?” 当明军开始集体的撤退,草津城街巷内的大名们便开始了讨论,而松平忠明则是看了看城墙四周。 只可惜距离有些远,他看的并不是很清楚。 “难道明军要炮击我们吗?”松平忠明还在想,但这个时候天空之中忽的落下来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罐子。 “砰——” 罐子的破碎声,让所有人的讨论都停了下来。 不等他们研究罐子从哪里落下来的,天空之中便开始不断地落下罐子。 这一个个陶罐不断地从高处坠落,然后碎裂开来。 很快,一股刺鼻的味道涌入了松平忠明的鼻子里。 “这是勐火油!” 松平忠明脑中闪过它的学名,随后立马转头大声道: “这些是勐火油,明军要火攻!全军准备向北城突围!” “彭彭彭——” 松平忠明指挥大军撤退,并没有扑灭勐火油的想法。 由于日本是清一色的木质建筑,因此面对火攻时,人力往往是那样的渺小。 松平忠明已经放弃了死守草津,他要带着剩余的七千人撤退。 然而,他的反应终究是太慢了…… “点火,放!” 当城头的郑芝虎,站在一台投石机旁边下令,一些炮手当即用火把点燃了特制的火球。 伴随着另一名炮手挥锤砸在投石机的机关上,这火球瞬间就被弹射了出去。 这一个火球只是一个信号,当它被射出时,其余投石机纷纷投出火球。 火球带着硝烟落入城中,在草津城美丽风景的见证下,大火瞬间点燃…… 第三百五十九章 天启九年 当火焰遇上勐火油,并且面对的还是一片纯木质结构的建筑物时。 这种场景,就好像一根火柴扔进一堆旧报纸中一样,一触即燃。 在草津城北面,在美丽琵琶湖的见证下,草津城的火光照亮了一切,熊熊大火借着风势,快速席卷了整个草津城。 “快快快,都先退出去!” 郑芝龙没想到火攻居然这么好用,大火点燃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蔓延了大半个草津城。 站在城头的明军都感觉喘不上气,热浪一股股的袭来。 他们纷纷退出了草津城,连带着火炮和战俘一起。 肉眼所及之处,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被点燃,而城中那负隅顽抗的七千日军更是发出了凄厉如鬼魅的哀嚎。 他们身上燃起了大火,附着在甲胃表面勐火油在他们身上顽强不退去,被点燃的人四处乱跑,将身上的勐火油蹭到了其他人身上。 哀嚎的他们往往会奔跑上百米然后应声倒下,身上的火焰会一直持续燃烧到勐火油被烧尽或者人化为灰尽。 水根本无法扑灭,只有泡沫隔绝空气才可能熄灭。 只是这个时代的日军,根本不明白要怎么绝缘。 草津城的温度一瞬间飙升到了上千度,一些金属都能顷刻融化,哪怕人们迅速跳进水井内,但极高的温度使河水化作煮沸的锅,跳进去的人被活生生烫死。 火焰造成的热浪,和上空的冷空气形成了强劲的“烟囱效应”,甚至出现了“火龙卷”,连正在撤退的明军队伍中,一些旌旗都被气流不断拉扯。 这一刻,整个草津城成为人间炼狱,城中七千日军试图逃跑,却发现明军堵住了城门。 “八嘎亚咯!” 绝望的松平忠明破口大骂,一些不堪摧残的武士甚至选择了切腹自尽。 “彭——” 不知道是火焰点燃了什么而爆发的爆炸声,热浪涌向了城门的松平忠明,他的童孔之中,火海扑面而来,最后童孔内剩下的只有恐惧。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红色的火海传遍四周,撤退的明军一直撤到了三里开外,才觉得四周的温度稍微恢复正常。 所有人转身看向草津城,整个城池已经化作一片火海,照红了整片天空…… “报!” 塘骑策马而来,郑芝龙看向他后,这人作揖道: “参将,尹达政宗在与我军交手之初看到草津城燃起大火后迅速撤退,我军追赶,斩首级七百余级后尹达政宗逃往丰乡町。” “好,告诉两位参将撤回来吧,穷寇莫追。” 郑芝龙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草津城。 大火的效果超出了他的预料,只是面对这把火,他并没有愧疚,而是转头对郑芝凤道: “把这次火攻的效果告诉颜经略,如果可以,请朝廷支援足量的勐火油。” “是!”郑芝凤应下。 显然、郑芝龙尝到了火攻的甜头,而他在郑芝凤离开前往吩咐的时候,也对四周人道: “等火势停下,进城根据甲胃来判断斩首,上报殿下。” “是!”所有参将纷纷应下。 自从朱由检取消要见到首级才发放赏银的制度后,明军的首级制度就灵活了不少。 敌军甲胃也是能作为功赏的一种,虽然草津城的火势很大,但一些铁甲最多稍微融化变形,不可能融为铁水。 哪怕城内的七千日军里,只有一千套铁甲,也能换取一万两赏银,平分给每个人好几百钱了。 明军诸将喜笑颜开,大军开始扎营休整。 草津城的火燃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当郑芝龙带人进城后,看到的只有焦黑的焦炭和一些被烧得乌黑的铁甲,以及铁甲之下的焦炭尸体。 这种情况下已经无法区分谁是谁了,但郑芝龙他们都确定,松平忠明和一众南国大名都死在了城内。 郑芝龙让人统计了双方战损,随后快马加鞭让人把军报送往了大坂城。 颜思齐看到军报后没有让郑芝龙继续北上,而是命令他们驻扎草津城,并命人将战报发往了京城。 对于明军来说,这只是一场小胜,并不值得庆祝,只是对于德川秀忠和德川家光来说,草津城的丢失无疑让名古屋暴露在了明军的兵锋下。 “我知道了,忠明做的很不错,只是我们双方的力量差距太大了。” 江户城中,伴随着一道声音响起,天守阁内的德川家光抬头看向了坐在上位的人。 那人年近五旬,身材算不得高大,但面对幕府土地丢失大半的局势,却依旧十分沉稳。 这人便是德川家康的继承人,眼下德川幕府的“大御所”,德川秀忠…… 毕竟是参与过灭丰臣氏战争的人物,尽管知道眼下的局势很不好,但德川秀忠为了给足下面人信心,并没有露出什么担忧的神色。 他看着跪在下面的德川家光,沉吟片刻后开口询问道: “农民们的南逃举动,你是怎么处理了?” “全部押送往北边开采铁矿!”听到自家父亲的询问,德川家光老实回答,而德川秀忠闻言微微颌首,显然比较满意他的做法。 颔首之后,他想了想眼下的局势,然后才开口道: “这次明朝的入侵,显然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彻底的征服日本。” “大概是丰臣秀吉那家伙进攻朝鲜给他们带来了一丝警惕,所以这一战没有讲和的可能。” “你要督促工人,打造足够多的铁炮,尹达政宗和忠长他们两个会训练军队的。” “我们的联军溃败,现在忠明又带着两万精锐在草津城玉碎,幕府之中只有不到三万老卒,算上其他藩主的老卒也不过八万人。” “我已经命令忠长训练两万足轻,尹达政宗训练一万足轻,江户这边还需要你再训练两万足轻。” “各地的藩主也在招兵买马,名古屋的尾张地区将会是我们和明军决战的地方。” “明军不会留太多时间给我们,我们必须凑出十五万军队,多面出击来分散明军的兵力。” “明军的兵力应该只有不到四万人,他们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度发动北侵的,攻打草津城也不过是为了让京都有一个门户。”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北侵?”德川家光面带担忧的询问,而德川秀忠想了想后才道: “这需要注意明朝会不会支援军队,如果明朝支援,那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颜思齐就会进行北侵,我们不得不在尾张迎战他们。” “我知道了……”听到这话,德川家光点了点头,随后对着德川秀忠稽首,然后才退出了天守阁。 眼下的幕府,虽然还掌握着日本五分之三的土地和三分之二的人口,但局势确实不容乐观。 德川家光满怀心事的传达了德川秀忠的指令,幕府的残余势力都开始了招兵买马,为抵御明军而做准备。 颜思齐的手书和军报,则是在半个月的颠簸后,赶在了正月初一,由朝鲜釜山地区的锦衣卫,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达京城。 赶在正旦节大朝会前,这份手书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上。 “入班——” 红墙白雪的紫禁城内,当鸿胪寺卿唱礼的时候,在皇极殿外的大臣们纷纷涌入,而朱由检则是抬手对顾秉谦等人示意:“你们先进去。” “是……” 顾秉谦等人见状,也知道是日本那边有急奏,因此没有耽误,带着人进入了皇极殿内。 只是门口的大汉将军看着没有进殿的朱由检,一时间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打净鞭。 “你们做你们的。”朱由检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安抚了两名大汉将军,随后便走到一旁拆开了手书。 “混……啪!” 净鞭声响起,而皇极殿内也响起了“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贺礼声。 悠扬的钟声响起,代表天启八年过去,天启九年到来。 朱由检没着急进去,而是拿着手书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信里颜思齐主要说了三个问题,第一个是他们这批人里大多擅长海战,希望朱由检派一个擅长陆战的人前往日本,统筹大军。 其次就是关于日本农民的问题,颜思齐询问朱由检,是否可以从本地招募士卒,补充眼下明军的折损。 至于第三点,则是郑芝龙攻陷草津,刘香等人攻陷名古屋以南的大部分地区,眼下明军兵锋直指名古屋。 从天启八年六月至腊月十七日,明军战死一千六百七十二人,伤残退役九百四十五人,斩首倭寇三万四千二百三十七级。 乍一看,似乎明军依旧能保持一比十几的战损,但实际上的死伤却开始增加了。 从天启六年算起来,明军已经在日本战死近四千人,伤残退役近三千人。 尽管明军前前后后斩首近九万日军,但这样的战比并不足以让朱由检满意。 他想了想眼下的局势,明军经过扩招,属于朝廷的兵力再度达到了二十八卫,二百四十营,合计八十八万四千二百四十人。 军队的配比是近十二万骑兵,十万炮兵,以及三十六万步铳手和三十万短兵肉搏的刀牌手。 军队整体的火器配置率在百分之六十五,这比例在这个时代已经不算低了。 不过,雷酸汞和锰钢的研制,或许能在接下来的十年里,支持明军成为一支十九世纪的近代军队。 只要击发枪和刺刀能搞定,明军就可以成为一支对世界各国降维打击的无敌之师。 另外,二十八卫二百四十营里,眼下有三十二营在调往小西洋地区,有合计二十营在调往,或驻扎在日本地区。 日本地区的还好说,完全可以以战养战,大军的军饷靠石见地区的银矿就能满足,还能反哺朝廷。 不过小西洋地区有些麻烦,军队大概要在二月底才能调拨到位,然后还需要在当地适应休整。 西军和南军所处的两广、云贵川三地,与天竺气候迥异,必须先让大军适应当地气候才能进行征战。 实在适应不了的人,只能撤回大明本土。 朱由检在这么想着,却不知道黄龙已经在筹备攻打天竺南部的五个土邦了。 这是时代讯息传递的问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黄龙一直坐等朱由检遥控指挥的话,恐怕那三十二营十二卫,十六多万兵马有半年都得在等消息。 这人吃马嚼的,每个人都是十五两军饷加十五两补贴,半年就是二百多万两银子的投入。 哪怕朱由检知道了黄龙的作为,恐怕也不会生气。 “殿下,万岁让您进去总结一下……” 在朱由检收起手书的时候,王安走出了皇极殿,小心翼翼的提醒朱由检,而身着冕服的朱由检闻言转身颔首。 他带着王安走进了皇极殿内,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朝堂之上,曾经占据了庙堂三分之二的诸党官员,眼下已经被打压的只剩五分之二了,剩下的五分之三都是齐王党。 至于皇极殿广场上,五品以下官员中,燕山派官员也占据了三分之一,齐王党占据三分之一,诸党和无党占据三分之一。 朝堂的整体是一党独大,而这样的一党独大,不仅没有让朝廷的行政效率下降,反而提高了朝廷在中枢的办事效率。 朱由检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而朝臣们都等着他开口。 他倒是没有着急,而是对着高台之上的朱由校毕恭毕敬作揖行礼,然后才转身看向了百官们。 正旦节大朝会基本上都是朝臣贺礼,一般不会谈什么事情,除了杨涟那种铁头娃外,便只有朱由检有资格在这种场面上谈正事了。 不过,朱由检也不会耽搁太多时间,他面朝百官开口道: “孤有三点要说,但在说这三点前,要先说一件事情……” 朱由检静静扫视着百官们,随后才开口道: “《官吏定禄》是国策,这点不容动摇,而以工代赈也是国策,这点也不容易动摇,最后的反腐反贪还是国策,依旧不能动摇。” “这三点谁敢动摇,便诛三族,流放九族!” 在贺礼的新春正旦节大朝会上,敢于放出这种狠话的,也就只有朱由检了。 这样的狠话,基本上算是定下了未来一年的论调,谁敢唱反调,就得想想怎么和朱由检过招。 然而在明末这一群臭鱼烂虾中,能和一步步磨砺起来的朱由检过招的人,除了关外黄台吉和努尔哈赤这个组合,倒还真的找不出第二人。 哪怕是这个组合,但凡把他们拆分开来,依旧不是朱由检的对手。 因此在朱由检说完后,许多人都默默记下了这个论调。 这倒不是说他们不贪了,而是他们会更小心,更隐晦的贪污。 “从今天开始《官吏定禄》彻底执行,首先满足的是一品到九品的官员俸禄,而次九品里的一百余万胥吏,必须通过今年十月的恩科考试,才能入品。” “大明不需要那么多官员,这一百多万胥吏里,朝廷只录用五十万人!” “此后每年,各府官员的新增名额都由内阁、六部、齐王府裁定。” 朱由检一开口,就要瓦解一百三十万人的胥吏集团,这种话没有人敢说出口,除了他。 谁都知道,今年燕山学府会毕业十五万人,这十五万人加上地方上已经投入的近三十万书吏,完全可以满足大明基本的运转。 不仅如此,各地的拱卫营都在戒严,为什么戒严,殿上所有人也心知肚明。 朱由检就是翻版的朱元章,甚至可以说,在培养人的这方面,他是加强版的朱元章。 哪怕是朱元章,他所培养的国子监也不过十万学子,而朱由检的燕山学府,每年毕业的都是十几万人。 这群人不一定都能做官,但用来做书吏是完全足够。 谁敢闹事,朱由检就敢杀谁,他和朱元章一样,都是不在意后世人怎么评价的人。 评价他暴君?不好意思,他是亲王。 评价他权臣?这倒是可以,但朱由检和朱由校会在乎? 一百三十万胥吏的集团虽然庞大,但如何比得过刀枪? 君不见地主集团也十分庞大,最后还不是被均贫富了。 玩笔杆子的人,是永远斗不过玩枪杆子的人,更别提这玩枪杆子的人还在玩笔杆子,同时嘴皮子贼熘了。 先不提这一百三十万胥吏集团的人敢不敢搞事,单单说他们有没有这么多人还是一个问题。 《官吏定禄》,表面上是为了废除官吏的陋规收入,制定统一的俸禄发放。 实际上、这也是一个针对于文官吃空饷的行动。 大明朝到底有没有一百三十万胥吏,这个问题在《官吏定禄》彻底执行,十月胥吏恩科结束前,永远都没有结论。 五军都督府和九边被革新前,大明还号称两百万军队呢。 结果革新统计之后,只有一百二十多万人,其中还有七十多万人是拿着锄头的卫所农夫。 军队如此,文官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朱由检都在怀疑,眼下的大明恐怕连七十万胥吏都没有,办事的恐怕只有不到五十万。 他才投入了不到三十万的书吏,结果大明中层和基层的执行效率就提高了好几倍。 最简单的一个就是曾经年年拖欠的南方诸省赋税。 哪怕文官不克扣,这赋税往往也需要在腊月才能算出来。 然而在天启八年,六月还没过,毕自严就敢笃定大明田赋不足五千万石,而十月收割,十一月的统计中,也确定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这是毕自严料事如神?自然不是,这是因为下面的书吏在大致推算统计,最后户部汇总推算出的结果。 这样的推算,放在天启四年以前,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两百多万胥吏,连两千六百万石田赋都能估计错误,而朱由检只增加了三十万不到的书吏,就能大致算出八亿多亩田赋的产出。 因此,朱由检根本就不怕这群执行力低下的胥吏。 谁要是造反那更好,流放南州,迁给诸藩的人口就出来了。 一百万人,每人十两银子,诸藩底裤都得被掏空。 这么想着,朱由检扫视了一眼百官,随后才开口道: “三点的第一点,便是诸藩战争必须在天启九年开打,就藩地已经稳定的藩王开始就藩,小西洋监察使司负责向诸藩收取迁移银、外调拱卫营军饷。” “第二点,京城通往天津的府道,想必诸位臣工都看过了。” “腊月十七,工部尚书徐光启上疏,黄河梳理已经完成大半,各地堤坝相继修葺加固完善。” “眼下除了每岁保持梳理外,已经再无可梳理之地。” 朱由检这话并不能说明徐光启有多厉害,毕竟他们要做的,实际上只是把当年潘季驯治理黄河的地方修缮加固,顺带将河水较浅的部分河道清理一下泥沙罢了。 他真正想说的是,能用来以工代赈的黄河,实际上已经梳理的差不多了,最少能保三十年不出问题。 百官们也明白他的意思,而朱由检见状则是继续道: “朝廷已经在各地布置水泥场,炼铁场,今岁的以工代赈,将以各省的省道修葺为主。” “朝廷这边,按照南北同步进行的方式以工代赈。” “首先北方要修通的是北直隶、辽东、山西、陕西、以及河南、河西一京五省。” “至于南方则是广西、广东、四川、云南、福建、以及交趾六省。” “这一京十一省的省道总里程是四万里,而刨除旧港的产量,朝廷每年能保证的只有一千五百里进度。” “在保证水泥产量不断提升的同时,朝廷对这一京十一省的省道工期预计是十五年。” “朝廷准备以工代赈一百万饥民,每名饥民每日工钱十文,预计每岁支出三百六十五万两银子,总计工期支出五千四百七十五万两银子。” 朱由检的第二要点说完,许多官员都面面相觑,显然四万里省道的修葺是一个大工程。 虽说这笔银子也就大明朝廷一年半的财政收入,但大明每年的财政结余实际上也只有一千万两不到,因此这个工程的支出,需要占据朝廷每年三分之一的财政结余。 如果单单是以工代赈,梳理黄河,那么这件事情没有讨论的意义。 可问题出在了这个以工代赈不是梳理黄河这种工程,而是修葺道路。 要知道水泥路这玩意,百官们可早就看得清楚了,也都享受了马车在水泥路上行驶的舒适感。 修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惠利百姓,赚取名声的手段,更别提舒适感极佳的水泥路了。 用这种东西以工代赈,拿给北方和两广、云贵、福建用,这在许多江南官员看来都是极度浪费的行为,因此在朱由检说完的瞬间,当即便有人站出来说道: “殿下、下官以为,水泥路应当用在更需要它的江南之地……” 第三百六十章 废除徭役 “殿下、下官以为,水泥路应当用在更需要它的江南之地!” “陛下,殿下,臣附议……” “陛下,殿下,臣等附议。” 当朱由检说要把水泥用在一京十一省的时候,大量江南官员坐不住了。 他们之中不止是浙党人士,还有东林、齐王党。 这些人一站出来,庙堂上瞬间就站出来了近四分之一的人,由此可见江南势力有多大。 事关自己的名声,以及是否能讨好下面的士绅,惠利自己的家乡,容不得他们不站出来。 这种局面下,按道理来说一京十一省的官员都应该站出来反驳才对,但他们并没有。 相反不等他们站出来,许多官员便也跟着站出来作揖道: “殿下,最需要修路的实际上是湖广、江西、山东……” “下官附议,最需要修路的是湖广、江西、山东等纳粮大省。” “湖广、山东、江西,南直隶,北直隶,浙江……这可都是我朝赋税大省,理应先满足它们才对。” 湖广、山东、江西等地的官员跳了出来,这么一来,朝堂上站出来的人接近五分之二。 作为浙党领头羊的姚宗文虽然惧怕朱由检,但面对此情此景,他还是忍不住说道: “殿下,先不说别的,单单说赋税。” “去岁南直隶上缴田赋五百七十万石,盐茶酒等课税和杂项合计四百二十余万两,占据我朝五分之一的赋税。” “再说浙江,去岁上缴田赋三百二十五万石,盐茶酒等课税和杂项合计二百一十五万两。” “再说江西,田赋四百零六万石,各税入银二百二十九万两。” “还有山东、湖广、山东,山西,河南……” “这一京七省,占据我大明六成赋税,其次才是旧港、辽东、陕西、广东、福建、四川、河西、广西、北直隶、云南、贵州等一京十省。” “至于朵甘和瀛洲、交趾三省,户部暂时没有统计。” “由此可以看出,我朝若是兴修省道,完全可以先修占据赋税六成的一京七省,以及国朝所在的北直隶。” “至于灾民,他们则是可以先对原先的官道修葺,等到朝廷先满足了这两京七省,再修建这十三省之地。” 姚宗文的话,如果单纯经济角度来说,那自然是先对两京七省修建更好。 因为两京七省的省道修建,可以让地方赋税的损耗降低。 这么看来、朝廷减少了损耗,官员拿到了名声,地方士绅和百姓享受了福利,似乎是一件一举三得的好事。 然而朱由检要修一京十一省的省道,不仅仅是为了这简单的赈灾,他的目的是要均贫富。 “单以赋税来论,自然轻松……” 朱由检没有发火,而是心平气和的对着跳出来的百官们说道: “然而国朝要做的,不是以赋税,贫富来论高低,而是要均贫富,实现天下大同!” 朱由检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因为他把“天下大同”搬出来了。 天下大同,这可是儒家宣扬“人人为公”的理想社会,也是古代儒生的基本思想底框。 “天下”是古人对世界的表达;“大同”出自《礼记》,指没有差异、没有战争,是“仁”的最终归途。 可以说,早期的儒家,是第一个提出共产和均贫富思想的学派。 只是老子英雄好汉,儿孙蝇头苟利。 现在的人把“天下大同”忘却的一干二净,只知道盯着那一点蝇头苟利,趴在朝廷背上吸血,弄得贫者越贫,富者越富。 朱由检扫视着百官们,见暂时没有人跳出来,他转身对正在龙椅上打盹的朱由校作揖上疏道: “陛下,诚然如姚都给事中所说,我朝两京二十省中,一京七省占据了朝廷的六成赋税,而其余一京十三省只贡献了四成。” “这其中,尤其以北直隶、四川、福建、云南、广西、河西、贵州、朵甘最为严重,这一京七省,不过占据了朝廷一成赋税的缴纳。” “可是,从赋税来看,这不证明了,大明眼下的贫富差距极大吗?” “为何疆域是一京七省数倍的一京十三省,在赋税的缴纳上,会不如对方?” 朱由检说着的同时,也转身看向了百官: “正因为贫苦,容易遭受灾情、战乱,朝廷才要在这些地方修建省道。” “至于尔等所提的一京七省,哪个不是靠海靠江?哪个水路不便利?” “既然水路便利,就先用着水路,让交通更为不便的一京十一省先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来梳理交通。” 朱由检用水路和天下大同来反攻文官,只是这道理虽大,可若是文官这样就被说服了,就不会被人称“嘴可杀人”的存在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殿下所言不无道理……” 冯铨站了出来,作揖躬身,似乎很顺从朱由检的话,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道: “正因为要均贫富,才需要修建一京七省的省道,乃至府道。” “只要一京七省的府道和省道修建了,赋税能更好的运出给朝廷,朝廷才能花大力气来赈灾,来均贫富。” “别的不说,仅仅这几年的南北大旱,若是不是旧港以及一京七省上缴了近七成的赋税,朝廷又怎么有银子来赈灾?又怎么实现殿下口中的均贫富呢?” “因此……”冯铨对高台上的朱由校作揖躬身道: “陛下,只有先让一京七省和旧港的交通变得利民,让一京八省的百姓先富起来,才能带动朝廷的国帑收入,才能拉动其余一京十二省。” 冯铨在原本一京七省的基础上加上了旧港,形成了一京八省的规模。 加上旧港的一京八省,已然占据了大明七成赋税。 这看上去,似乎是拉着旧港一起搞大基建,但实际上谁都知道,旧港的大基建一直在用囚犯进行,朝廷根本不用投入银子。 因此实际上,拿到银子的还是一京七省。 合着好处尽让他们占了个遍。 “旧港自成体系,瀛洲、交趾同样,实际上需要朝廷拨银子的,还是那一京十省,而朝廷也只供养得起一百万灾民。” “总不能为了一京七省,而饿死眼下正在受灾的灾民吧?” “以工代赈重要的是赈灾,是保命,而不是讨论什么赋税占比。” 朱由检开口,直接把话给堵死了,因为眼下的高度上升到了灾民的生死高度上。 同样的,朱由检也说了朝廷只能供养得起一百万灾民,那这样的话,除非姚宗文等一京七省的官员愿意拿银子出来在一京七省修建省道,不然这件事情就谈不拢。 只是,朱由检终究是高估了姚宗文等人的下限,而他们也展现了什么是封建社会吃人血馒头的嘴脸。 “朝廷没有银子,我等与百姓自然体量,然修建省道和府道都是惠利百姓的事情,想必百姓们也愿意朝廷派发徭役……” 派发徭役…… 姚宗文站出来说出的这四个字,朱由检已经多年没有听到了。 自从天启五年他明确规定,雇佣灾民都需要给工钱,并且地方官府不得随意征发徭役后,这四个字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桉头上。 派发徭役是最影响百姓生活的举动,许多百姓宁愿多交几钱税银,也不愿意被派发徭役。 这些事情,朱由检不相信姚宗文等人不知道。 他们分明就是知道,而毫不在意百姓死活。 因为他们要讨好的对象是士绅,至于百姓?等路修好以后,自然会有人歌颂他们。 “派发徭役?” 脑中闪过了徭役的种种恶举后,朱由检被气笑了。 他算是明白了,和这群人说什么都说不通,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百姓在他们看来就是牛马一样的牲畜。 “曹变蛟!” 朱由检忽的大喊一声,而这次以参将身份,临时担任大汉将军参将的曹变蛟当即带着一队大汉将军走了进来。 甲胃的声音在庙堂之上作响,一众人心里一悚,都以为朱由检要让人把姚宗文叉出去。 不仅是他们这么想,便是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以及带队走进庙堂的曹变蛟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就在曹变蛟要带人把姚宗文叉出去的时候,朱由检却开口道: “说说你在燕山学府学究时,下到乡野里,百姓最讨厌官府派发的是什么!” “额……”正准备动手的曹变蛟愣了愣,随后还是毕恭毕敬的作揖躬身道: “百姓最讨厌的,便是徭役……” “徭役往往征派四个月,多时会往后推迟,虽说百姓可以用银子抵役,但差役价格昂贵,百姓基本出不起这笔银子。” “百姓对徭役最讨厌的地方,首先是兵役,其次是民役,而民役耽搁百姓农时,但官府却从不体恤,到了征收赋税的日子,依旧按照往年征收,许多百姓被逼的家破人亡。” “不过从天启五年开始,我朝基本上没有地方敢于派发徭役,上次陕北民变中,各级官吏贪墨赈灾款项的桉中,有一条罪状便是擅自派发徭役。” “听清楚了吧?姚都给事中!”朱由检看向了姚宗文,而姚宗文则是感受到了背后那十二个大汉将军的压力,额头忍不住的冒汗。 “陛下!臣请废除徭役!” 朱由检转身对着高位的朱由校作揖,这个决定他想了许久,也是时候觉得可以实施了。 首先是大旱已然到来,数百万饥民就是最廉价的工人,大明要赈灾,也要基建,根本不需要发派徭役。 其次,南亚的诸藩就藩战争已经要打响了,只要打下南岸,大明再打下东吁,连接印度洋,把南亚弄为资源地,从缅甸沿海修建铁路,一边运物资,一边修,那水泥、钢铁都会源源不断运到国内。 最后,蒸汽机已经是第三版了,这个版本的蒸汽机已经足够支持大明在各种民生和资源开采上展开手脚。 第四版虽然难,但有了王徵的加入,朱由检相信宋应星他们可以在几年内攻破。 第四版的蒸汽机将解放大量劳动力,这种时候再去搞徭役,那不是为了朝廷,而是当权者的自私,为了愚民、疲民、弱民。 “可……” “陛下不可啊!” “徭役是国本!若是废除徭役,日后朝廷钱粮紧张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啊?” “陛下三思……” “陛下……” “陛下……” 当废除徭役的话一开口,庙堂之上近九成大臣纷纷跪下稽首,反观皇极殿广场上,震耳欲聋的唱礼声却响了起来; “陛下圣明!” “百姓若知,当感恩陛下隆恩!” “此乃千万古唯一善政!” “万岁!万岁!万万岁……” 比较殿内这数百人的声音,皇极殿广场上三千多京官的声音更为隆重,这让朱由校也十分受用。 前往天津的时候,朱由校已经感受到了徭役已经不再适用。 所有的政策都会过时,几年前还反对废除徭役的朱由校,眼下却同意了这个政策。 当然、他虽然知道,但这并不表明他支持这个政策。 作为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他首先要考虑的是王朝的稳定,因此从这点来看,废除徭役显然不符合“疲民、弱民”的政策。 但同样的,他也记得朱由检说过,如果百姓人人都有事情做,都有饭吃,那就不会造反。 只要第四版蒸汽机出来,加上大明横跨南北多个气候区的疆域,这些种种决定了,哪怕大明遭受到大规模的大旱,也能调粮平抑粮价。 陕西的事情最为明显,朝廷给了一口饱饭,便再也没有人造反,而朝廷一旦施以仁政,百姓也会投桃报李。 朝廷在做什么,百姓看得一清二楚,能受到怂恿的人始终是小部分。 废除徭役,朱由校不愿意,但朱由检的建议他却不得不听。 日后的格局和眼下不一样,只要有诸藩的存在,大明的皇室就不可能遭受到杀戮,如春秋战国的周天子一般,最差也可以得到一个二王三恪的待遇。 “自即日起,废除徭役,御马监皇店,地方县衙各处张贴告示,布告天下!” 朱由校隆声开口,彻底让不希望徭役消失的文臣们失望了起来。 徭役消失,代表着地方官府和他们在这上面贪无可贪,而他们虽然能用道义来和朱由检辩论,但一旦辩不过,政策的执行就是他们无法阻碍的了。 自此,他们不仅无法阻止一京十一省省道的修建,还搭上了“徭役”政策。 朱由检见状,也带头唱起了“万岁”,引得庙堂内外只得跟随唱声。 只是唱声结束后,朱由检也转身开始公布第三点。 “国朝今岁要做的第三点,便是收回铸币权,按照去岁天下地方金银铜矿场价格,朝廷出银子,收归国有!” “不可!” “殿下,此乃与民争利!” “收矿税会让天下百姓寒心的!” “殿下……” 这次带头唱反调的,是东林党的韩爌,以及浙党的姚宗文等人,而他们之所以唱反调,立场却是完全不同。 眼下的东林党已经是小党派了,本来有一百多位五品大员支持的他们,在被崔呈秀干掉了上百人后,眼下只有不到百余人,五品以上官员更是只有二十五人。 其中,袁可立等五品以上官员里,有十七人被调往了泰宁三府,因此庙堂之上,有身份和品级能上皇极殿议事的,实际上只有韩爌、左光斗、孙承宗、解学龙四人。 剩下的四人则是徐光启、孙元化等在地方,或者军备院的人。 总之,东林成了一个小党派,每日朝不保夕的,留下的大多都是能干点事情的人,而他们反对矿税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万历年间矿税对大明带来的弊端太大了。 相比较他们,姚宗文等人反对矿税的原因就很简单了。 说白了、他们身后的士绅是真的有矿啊…… 要是朝廷按照去岁各地官府报上来的矿产去将各地金银铜矿收归国有,那士绅们得赔到姥姥家去。 然而,朱由检并不在意他们的意见,因为眼下的他们已经是朝堂上的一小部分人了。 天启九年和天启十年,天启十一年…… 在这三年里,他们会连地方治理权都失去。 “孤在这里,即是对尔等说,也是在对天下百姓说。” 朱由检平澹开口,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实际上他们都知道,他们阻止不了朱由检,但他们却不得不站出来表态。 比较他们,朱由检这话,实际上是给天下百姓打一针预防针。 对此、他一字一句的说着,而负责记录的鸿胪寺官员也奋笔疾书。 “国朝矿税,不与平常百姓征收,而是只与矿主、御马监征收,但凡有人打着征收矿税的旗号来盘剥百姓,若是官员,百姓可反,束缚官员押往京城,或者派人送信至齐王府门口。” “若是地痞流氓收税,当场打死,赏钱五百!” “若有兵马司、官府、衙役包庇地痞流氓,而锦衣卫知情不查者,株连三族,九族流放!” 严苛的规矩被下达,百官闻言都有些吃不准。 虽然这与当初朱元章制定的规则类似,但性质却不一样,朱元章的《大诰》里,针对百姓押官进京是有许多限制的,而朱由检没有。 百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几个人敢出言反对,而朱由检见状则是转身对朱由校作揖道: “陛下,臣要说的说完了……” “既然完了,那就散朝吧……”朱由校闻言,也是一脸平澹的起身,并在起身后好似说家常一般道: “齐王随朕至乾清宫赴宴。” “臣领口谕……”朱由检应下,随后和朱由检向着皇极殿背后走去,而百官见状,虽是无奈,但只能作揖唱声: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唱声,君、王二人走出了皇极殿。 早就候着的大辂等待许久,魏忠贤和王安拿出马凳招呼朱由校上车,而朱由校下意识就想象曾经一样,拉着朱由检上车。 不过朱由检躲了过去,并作揖道:“哥哥眼下是天下至尊,而臣弟已然成年,再上大辂,不合礼法。” 朱由检的话无可挑剔,但朱由校见他这样,总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弟弟说的也是……”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随后在王安和魏忠贤的伺候下,缓缓上了大辂。 大辂启动,向着乾清宫驶去,而朱由检则是步行跟随在车窗左侧。 朱由校坐在主位,目光一直停留在朱由检的身上。 朱由检却沉默的行走,双手放在袖中,似乎有些心事。 “待会是家宴,就不要提国事了,至于府里的奏疏,就让化淳和承恩帮忙处理,今夜在外廷留宿吧。” 朱由校给朱由检打了一针预防针,他不希望在家味浓重的家宴里,自家弟弟还在谈论国事,或者在吃完家宴后,急匆匆离去。 实际上,他自己也很忙,他的办事效率,处理奏疏的效率远不如朱由检,因此需要付出加倍努力。 只是每当他处理完奏疏,靠在龙椅上,想着朱由检的工作量是自己好几倍的时候,心里总是忍不住的对比双方。 哪怕是两人一起去天津,名义上两兄弟是放假,散心。 但是他们二人除了来回的路上一直互有交谈外,其他时候朱由校都很难见到自家弟弟。 卯时朱由校起床时,朱由检已经前往了海边的天津港,去看码头民夫们,去了解他们的生活困苦所在。 朱由校在辰时吃完早饭时,朱由检却去到了田间,看着田间劳作的百姓,了解他们的生活困苦。 好不容易朱由校开始处理奏疏,朱由检才回到县衙开始用早膳,然后继续处理奏疏。 午膳时两兄弟好不容易聚一聚,聊着天,吃着饭的时候,朱由检却还是要时不时处理一些加急的奏疏。 饭后也就午休时,两兄弟可以抵足而眠的休息一会儿。 但朱由检往往休息了半个时辰便轻手轻脚的起床,继续开始处理奏疏了起来。 反观朱由校,则是睡了一个时辰后才起床处理奏疏直到黄昏时分。 吃了晚膳,朱由校已经累得只想躺着休息,而朱由检却趁着暮鼓之前出门,去询问一些百姓劳累一天后的感受,了解地方官府的弊病。 等暮鼓结束,两兄弟又需要再处理一个时辰的奏疏,最后才有时间睡觉。 朱由校累吗?他当然累,这段时间以来,他每日处理五个时辰的奏疏,在古今往来帝王中,已经算得上“勤政”了。 可相比较朱由检,他的苦累似乎就没有那么夸张了。 这么想着,朱由校也忍不住望着朱由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这个弟弟,似乎真的太累了……”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歉意,而朱由检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徒步行走。 他没有在意到朱由校的眼神变化,虽然他在朱由校吩咐时点头了表示不谈国事,但此刻他的脑子里却在想关于日本和南亚的战事,以及国内赈灾、工业问题。 他好像和崇祯一样,天生就是劳苦命,尤其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劳苦命更为明显。 旁人可以说他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但却不可否认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在为朝廷,为大明百姓……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未老先衰朱由检 “李定国,你点啊!” “快点快点……” “着什么急,你们谁话多谁来点!” 乾清宫的门前,当朱慈燃大声催促李定国的时候,跟在他背后的朱慈焴、朱慈炅、朱淑娥、朱淑嫫等弟弟妹妹不嫌事大的怂恿着。 不耐烦的李定国站在一串火红的鞭炮前,手里点着一根长香,踌蹴的在鞭炮跟前“一试一试”的。 他那动作,似乎下一秒就要逃跑。 不远处的王安、魏忠贤、王体乾、刘若愚等四大太监带着许多宫女、太监,所有人都带着笑意的看着这一幕。 “弟弟把这小子带在身边,是认为这小子日后能成为能臣吗?” 站在汉白玉的护栏前,朱由校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询问,而站在他旁边的朱由检则是看着“雀雀欲试”的李定国,平澹的开口: “不知道,但定国在边事上的研究不错,我准备后年就送他去燕山学府里学习。” “不带在身边?”朱由校诧异的回头,显然在他看来,李定国在朱由检身边能学的更多。 只是朱由检很清楚,有些事情不是靠带的,有的人生来就在一些事情上的天赋更高。 李定国在历史上被耽搁了,但他在四川安心学习之后,也没有在云贵表现出很强的治理能力。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或许是学习的时间太短,又或者是真的没有治理的天赋。 总之,李定国的理政能力就目前的朱由检看来,确实很一般,但军事天赋倒是不错。 如果他能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达到了三十一岁两厥名王的军事能力,那大明在边事上就会出现另一个定海神针。 因此面对自家哥哥的询问,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虎养家中只会成为家猫,唯有放出去才能虎啸山林。” “其他燕山学子怎么走,他就怎么走。” “二十年后,大明在边事上有他,最少能保证一地五十年太平。” 朱由检给了李定国很高的评价,而朱由校闻言略微皱眉。 显然,他听出了自家弟弟是在给朱慈燃培养帮手,或者说在为他就藩做准备。 二十年后,那时显然戚金、秦邦屏等人都不在了,洪承畴、孙传庭等人也年过五旬,那么二十九岁的李定国,无疑会成为到时候大明的长城。 只是,这长城只能保护家国,如何持家,这还需要筛选…… “弟弟有钟意的一些臣子吗?” 朱由校再度询问起朱由检,因为他清楚,大明需要的不是名将,而是名臣。 “有一些,但暂时还没决定……” 朱由检默然,他自然知道大明缺的是什么,而这种人他也找了很久。 总的来说,眼下大明的政治集团已经十分成熟了。 内有顾秉谦、毕自严、李长庚、董应举、孙承宗、朱燮元,外有孙传庭、卢象升、洪承畴、沉廷扬、杨文岳、吴阿衡。 可以说,后者就是前者的替补,一旦前者有谁出现问题,后者就会立马顶替上来。 加上后者大多都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在对外上也不至于软弱可欺,在战略眼光上,更可以说堪称世界一流。 唯一的尴尬点在于,前者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五六十岁老臣,最年轻的李长庚也五十有七了。 至于后者年纪也则是不小了,孙传庭和洪承畴都三十六岁了,吴阿衡和杨文岳、沉廷扬三人也三十四五了,最小的便是卢象升,但也有二十九岁了。 前者能不能挺十年都还是问题,后者虽然能保证二十年太平,但三十年后也成了问题。 目前来说,朱由检稍微注意的人有暂代兵部左侍郎的王家祯,文选郎中的范景文,以及被他关注到的阎应元,还有在翰林院编撰的倪元路、黄道周、瞿式耜等人。 当然,这些人的年纪也比较大了,基本都是三十来岁,因此朱由检主要还是在意一直没有出现的堵胤锡、张煌言,以及…… 孙可望…… “……”想到孙可望,朱由检微微皱眉,有一些沉默。 不得不说,单论理政能力,孙可望如果去些浮躁,那无疑是明末第一等级别的存在。 明末的云南,在大西军入滇以前,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兵灾、灾荒和饥荒一齐降临,连绵不绝。 沙定洲之乱爆发后,云南人民流亡,饿殚遍地,社会经济完全崩溃。 孙可望治理云南之初,面临的是“民掘草木以食”、“饥谨病疫,死者八九”、“天灾流行,十死五六,病者枕藉相望,棺木殆尽,死者尽以席裹,埋之荒郊为厚幸”的烂摊子。 但是在孙可望接手以后,当年生产就迅速恢复,不仅养活了大西军和沐天波等人的军队,还使得云贵丰收。 不仅如此,在凭借三四百万人养活数万军队的时候,他还有余力开仓赈济百姓。 这前前后后,孙可望只用了一年时间,就使云南经济从总破产恢复到了“物阜民丰”的地步,“一年土产财赋,足供养兵之需”。 之后在连续两年丰收的基础上,顺治六年孙可望就解除了“农民诸禁”,并在元宵节时大放花灯,景象甚至超越了明代全盛之时。 同时也是在这年,孙可望开始进行屯制改革,调整了营庄制中过于理想主义的一些规定,并调整了工商业政策和吏治,从而又迎来了一个丰年。 这云南军民“挥汗如雨,民富庶兵精强”,耕者有其田、战者有其食,使云南成为了当时全国经济状况最好的地方之一,堪比江南。 甚至于孙可望在云南的成功治理,还对清廷统治下的地区和人民造成了巨大影响和吸引力。 顺治十年清军偏沅巡抚的幕僚丁大任在湖南就听说“滇中人民乐业,云南百姓恬熙,若不知有交兵者”。 连远离云南且富甲天下的江南也流传“滇南,天下饶乐土也,其人隔绝山海,今犹袭冠带以居”。 直到孙可望嫉妒李定国而投降清军以前,云南还是“粮草山积”、“钱粮有余”的盛世景况。 如果不是孙可望投降,清军入滇打断了云南经济的高速发展,并且大肆屠戮百姓,使得云南农业生产受到严重破坏,云南或许是清初较为富裕的几个省份。 这样的人,倘若去一些浮躁,那完全可以拿来接替洪承畴,成为大明一位能力卓越的内阁首辅。 朱由检让锦衣卫去米脂县打听过孙可望的踪迹,然而或许是迁移百姓导致孙可望举家搬迁的缘故,锦衣卫并没有找到孙可望。 不过他还是有自信的,因为以孙可望的年纪,价值观基本上已经培养出来了,眼下天下书吏都有上升的途径,他哪怕不去从吏,也会从军。 不管如何,除非他倒霉的上了战场被人一刀砍死,不然朱由检始终有能见到他的时候…… “噼里啪啦——” “响了响了!” 鞭炮被点燃的声音惊醒了朱由检,他集中起了注意,看着一熘烟跑开的李定国,还有在旁边拍手叫好的朱慈燃等人,心里不免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大侄子能不能顶用。 若是他和朱棣一样,培养出了一个败家的朱瞻基,他估计得气死在大洋彼岸。 “都别玩了,进来用膳吧。” 张嫣的声音响起,正在玩闹的朱慈燃等人闻言,当即小跑进了乾清宫,而李定国也跑到了朱由检身旁。 朱由检伸出手放在他肩膀上,然后和朱由校一起走进了乾清宫内。 宫内的大圆桌周围,许多妃嫔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位置面前,而不出意外的,朱由检依旧坐在左首位,朱慈燃被安排在他的左首位,李定国在朱慈燃旁边,紧接着是朱慈焴和朱慈炅。 朱由校坐在主位,右首位是张嫣,随后是朱淑娥和朱淑嫫。 再往后,是宁德公主朱徽妍,遂平公主朱徽婧,以及乐安公主朱徽是。 曾经的崇祯对着三个妹妹很亲近,但自从朱由检来到后,他便慢慢疏远了这三个姐姐妹妹。 倒也不是刻意的疏远,而是他确实繁忙,也确实没有时间和她们在一起玩闹。 更何况,以他两世为人,前前后后加在一起,基本近五十岁的年纪,也实在和他们玩不到一起。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连和自家皇兄朱由校,都缺少话题了。 每当朱由校找他,想展现出作为哥哥的一些姿态时,总会不自觉的被朱由检忽视。 或许他的心理年纪太大了,已经聊不动了。 上了桌,因为是家宴,朱由检也没有那么讲规矩了,他自顾自的低着头夹菜吃饭,而朱由校见状一笑,对着众人道: “动快吧……” “是……”所有人应了一声,随即开始动快。 实际上,家宴这种宴会,朱由校每个月都会举办几次,每次也都热热闹闹的。 只是每次朱由检出现的时候,气氛总会有些冷场。 妃嫔们是怕他,而宁德公主三人是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的这个弟弟,哥哥沟通。 这场家宴吃的有些压抑,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似乎只有埋头吃饭的声音。 朱由检脑中满是需要处理的事情,没有在意饭桌上的气氛,倒是朱由校有心调节气氛,主动说道: “近来英国公和其他国公都一直在追问弟弟何时选妃成亲,内阁那边,顾秉谦、韩爌、孙承宗也上疏询问。” “国朝外的暹罗、南掌、甘孛智、苏禄、渤泥等国也都有意向,朝鲜更是已经在国内选出三千秀女,准备从中挑选出七十二位送过来,并且准备了好几年。” “我这话倒不是有逼弟弟选妃的意思,只是弟弟毕竟已经快到该及冠的年纪,这么拖着也不是好事。” 今年的逼婚没有发生在张嫣和朱由检之间,反倒是发生在了朱由校和朱由检之间。 毕竟明代亲王,基本上都是十六岁选妃成亲,像朱由检这种,已经算是亲王之中的“大龄剩男”了。 朱由校的询问,是不带一丝政治气息的询问,而朱由检听闻,却很平澹的抬头说道: “选妃的事情,哥哥拿主意就行。” “有什么要求吗?家室、或者相貌之类的?”朱由校有些诧异朱由检答应的速度,然而朱由检闻言却道: “随意吧……” 他的回答,让朱由校略微沉默数秒,他看得出,朱由检是确实不在意选妃的事情。 明代的天子和藩王,除了第一二代因为勋贵集团的强大而需要联姻以外,其余基本上都是选平民女子为妃。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平民,正确的来说,应该是一些小官小吏,或者卫所武将家室的女子。 朱由检不需要妥协什么,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有“自由恋爱”的权力。 先不提有没有时间,单单所谓的男女之情,与他要做的事情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除非朱由校和内阁的那群家伙给朱由检选了一个丑到不忍直视的女人,不然朱由检对于自己的王妃是谁,根本就不感兴趣。 “你府中的杨媛爱和杨如是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你没对她们有些想法?” 朱由校好奇的开口,而这话也引得家宴上的众人侧耳聆听。 正常来说,不管是皇室还是文武大臣,勋贵外戚,只要稍微富硕的家庭,其家中男子,大多都在十几岁就开荤了,动手的对象也无不是丫鬟和婢女这类人物。 尽管张嫣她们都知道朱由检很忙,但她们还是好奇,朱由检有没有对家里的两个美婢下手,尤其是杨媛爱。 这对姑侄长得胜过许多秀女,放在正常男人身边,不管年纪,早就被吃了。 不过让她们失望的是,面对这个回答,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我对她们,大多是家人的感情,又能有什么想法?” “那可不对,我看她们对五叔叔你的想法倒不一般。”张嫣带着一丝笑意开口,而朱由检闻言则是摇了摇头。 “顺其自然吧……” “嗯……”听到朱由检的话,张嫣就知道有戏,因此对朱由校劝道: “倒不如等五叔叔及冠之后再选秀?” “也好……”朱由校想了想,微微颔首,而朱由检则是全程漠不关心。 似乎看出了朱由检有些累,朱由校也没有强留他留下看舞乐,而是在家宴后和他品了品茶,随后便放朱由检离去了。 朱由检带着李定国离去,这小子屁颠屁颠的跟在朱由检身后,紧紧贴着,旁人看着他,生怕朱由检步子太大,一脚把他踢翻。 二人走出乾清宫门的时候,齐王府的象辂已经久等。 没有什么杂念,朱由检上了车,而车内的桉上,已经堆放了上百本奏疏。 这些都是他需要处理的奏疏,因此坐下之后,朱由检便对李定国道: “勿动勿扰……” “恩恩!”李定国连忙点头,然后坐在了旁边的左首位,双手放在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朱由检。 朱由检则是已经打开了加急的奏疏,而奏疏的内容也是他在今日大朝会前看到的那份。 白日看到这份奏疏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要怎么回复,只是碍于自家哥哥邀请家宴而耽误了。 因此在奏疏打开之后,他便提起朱笔回复道: “兵戎之事不可外人沾染,便是兵马司,也需要汉家子弟入伍。” “瀛洲番民,可作为衙役,辅兵,工匠,却不可沾染兵戎之事……” 朱由检对兵权把控的比谁都严格,因为他很清楚让瀛洲的日本人沾染到兵权后,对大明的统治会有怎样的一种隐性威胁。 这种威胁,朱由检是不允许存在的。 至于颜思齐在奏疏中所说关于日本农民生活的事情,朱由检也很清楚,想要让日本人老老实实的臣服大明,说白了就得同化他们。 怎么同化?这很简单,无非就是衣食住行。 朱由检给颜思齐回复了许多,其中包括朝廷会加大皇店在瀛洲的开办,并且会平价的贩卖白布,蜂窝煤等东西。 不仅如此,生性善良的他,还大笔一挥就承诺了朝廷会在瀛洲建立大小一百个水泥场,并且除了管理水泥场需要汉人以外,募工只能招募农闲时的农民,为瀛洲农民增加收入。 这也就代表着,瀛洲的水泥场,除去囚犯服役的那些,专供农民工作的水泥场,每年只会在五月到八月,以及冬月到二月这八个月的时间开办。 其余的四个月,涉及到农忙的时候,工厂会整个关闭。 这么看来、似乎有些浪费资源,但谁让朱由检“心善”…… 至于这些工厂的工钱,朱由检也从每日十文,提高到了每日十五文,想来日本上千万农民得知后,会对他感恩戴德。 不仅如此,还有矿场、炼铁场,以及化肥场等等工场,朱由检也都准许瀛洲农民在农闲时去工作,工钱也一样是十五文。 最后算下来,御马监将会在瀛洲全面收复后,兴建大小四百余处工场,可容纳六十余万人就业。 这些工场的收入,加上朝廷给他们每人分的一亩地,以及官府的租地收获,这一系列的收入在折色成粮食后,每个农民会从幕府统治时期的人均三百斤粗粮,提高到大明统治时期的人均七百斤粮食。 这个比例,基本达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水平。 能达到这个水平,不是代表大明科技发达,而是大明的耕地资源多。 眼下大明的亩产虽然只有二百八九十斤,而后世八十年代亩产三百四十多斤,但两者的耕地资源却不同。 收复瀛洲之后,大明的耕地面积会达到了八亿六千万亩,而需要养活的人只有一亿六七千万人,人均五亩耕地。 反观后世八十年代,十六亿亩耕地,却要养活十亿人,人均不过一亩六分。 人均耕地资源数量众多的情况下,哪怕生产力不足,依旧可以让百姓吃饱穿暖。 当然,这个前提是那群贪官污吏不会背着朱由检偷偷的盘剥百姓,而百姓也不会遭遇眼下的小冰河大旱。 小冰河大旱,基本废了大明近十分之三的耕地,让原本平均口粮一千四百余斤的大明百姓,跌落到了只有一千斤的程度。 这样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太大问题,但眼下只是开始。 接下来遭受天灾波及的耕地会越来越多,大概还有十年的时间,原本两京十三省内,将会有两京十一省遭遇大旱。 大明眼下八亿六千多万亩耕地里,将会有接近两亿亩遭遇旱情直接灭绝,剩下三亿亩粮食减产。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旧港、交趾、瀛洲这几个地方,以及两京十三省内一些靠近大江大河的上亿亩田地粮食。 到了那个时候,人均口粮会跌到每人只有六百来斤。 如果没有瀛洲、旧港、交趾这些地方,也没有经过移民实边的辽东和河西的话,大明百姓的口粮会和历史上一样,只有四百斤不到,饿殍遍野…… 因此,为了抗旱保民,大明要必须要稳固交趾、瀛洲这种已经具有文化特性的地方,也要加强诸藩对南亚的控制。 想要做到这点,就必须要剔除对方百姓,富裕对方精神肉体,最后将他们腐蚀同化。 在这个时代,唯一的好处就是,明军会扫除了当地的所有贵族阶级,而他们的消失,代表的是文化的灭绝。 平民,尤其是类似瀛洲的平民,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不配拥有,谈和继承文化。 朱由检不仅要让他们吃饱,还要让他们有书读。 学汉字,说汉话…… 这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一项变革,但这项变革需要有许多能够教书育人的人才才行。 这点他在准备,还需要不少时间。 总之在他一系列的安排后,如果还有瀛洲的农民会怀念幕府统治下的生活,那就不是蠢材,而是傻子了。 “殿下,到了……” 象辂外响起了声音,而朱由检也回过了神来。 他看向了奏疏待处理的最后一点,在沉默过后,他写上了杨文岳、吴阿衡、以及曹变蛟和曹鼎蛟四个人的姓名。 “杨文岳和吴阿衡休息够久了,让他们联手指挥,刚好锻炼一下曹变蛟和曹鼎蛟。” 微微颔首后,朱由检将奏疏合了起来,随后拿着奏疏走下马车,交给了旁边的锦衣卫道: “把奏疏交给吏部和五军都督府处理,另外告诉顾秉谦,把金铉放出来,可以派往瀛洲,去做他的南岛知府了。” “是……”锦衣卫应下,随后接过奏疏,转身离去。 朱由检见状,也转身走向了齐王府,而跟在他背后刚刚跳下车的李定国,则是屁颠屁颠的跟着他走进了齐王府…… 第三百六十二章 《平缅事宜》 “把皇店的盐茶酒煤都好好算清楚,我看你们就是闲的,积了这么多文册!” 齐王府内,当曹化淳坐在偏殿之中,端着一杯茶细细品茶的时候,在他面前的是鸡飞狗跳的上百掌事太监。 这些太监身后是数百名正在敲打算盘的王府书吏,拨打算盘的声音不断地在殿内回响,比户部都热闹。 王承恩不在此地,他在偏殿隔壁的另一处偏殿,处理着关于官场、化肥场、饲料场和水泥场的事情。 至于御马监的田赋、皇店、盐场、酒场、茶场、纺织场、粮仓,以及船厂,这些原本由朱由检和王承恩分担的事情,都汇集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处理。 这些事情虽然繁杂,但曹化淳却处理的井井有条。 眼下已经是正月十五,距离正旦节过去了十五天,而这一日也是大明全年唯一不宵禁的一天。 曹化淳听说了晚上朱由检要外出,因此忙着在黄昏前把御马监今岁的预计收入算出来。 从正旦到元宵,在他的催促下,御马监的诸多掌事总算赶在黄昏前把御马监的预计收入给算了出来。 拿到汇总的他,马不停蹄的去找王承恩,和王承恩一起带着两本汇总赶往了王府的存心殿。 两人奔走在规模宏大,气势雄伟的齐王府内,背景是高大的城垣和四个城门。 这些城楼上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俨然是皇都南京应天府紫禁城的缩影。 路过的宫殿,基本清一色的都是窠拱攒顶,中画蟠螭,饰以金边,画八吉祥花。 殿中的座位用红漆金蟠螭,挂帐用红销金蟠螭,座后壁则用画蟠螭彩云。 正门、前后殿、四门城楼,饰以青绿点金。殿门庑及城门楼皆覆以青色琉璃瓦。 府内宫殿室屋八百间有奇,廊房饰以青黛。 和两人一起忙碌的,还有王府内的书吏,兵丁,以及内廷的婢女们。 毕竟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按照传统,在这一日,普天同庆欢度佳节,大家都会张灯结彩,点起彩灯以示庆贺。 这不仅仅是街道上张灯结彩,便是王公贵戚,贩夫走卒的家中也都挂上了一些装饰的灯笼。 杨媛爱命人置办了三万多个灯笼,各不一样,分别挂在了王府之中。 存心殿的广场面前,婢女们用绳子和木棍支起了上百条悬空绳,随后一一挂上灯笼。 内廷里忙的不可开交,曹化淳和王承恩只能加快脚步,带着奏疏快走进入了存心殿。 “殿下千岁……” “起来吧。” 存心殿内人头攒动,里外都是忙碌的人,而朱由检则是抬着双手,任由有些婢女为他换上了一套喜庆的红色圆领袍。 发髻梳理,金冠玉簪,好不容易穿好圆领袍,一条价值千金的玉带又被跨上。 到了这里,朱由检才转身看向了二人,而二人也上前递上了汇总的文册道: “殿下,这是今岁官场的预估岁入。” “开年十五天,便把预估算出来了,倒是辛苦你们了。” 朱由检的脸上阔别许久,终于出现了洋溢的笑容。 曹化淳的回归,以及朱由校的分担,这些安排让朱由检的工作量减轻了五分之二。 尤其是曹化淳的回归,在他抵达齐王府之后,朱由检每日处理奏疏的数量,直接下降到了五百多份。 以他的速度,大概只需要四个半时辰,就能处理完这五百多份奏疏,剩下的七个半时辰,都可以用来睡觉和休息。 因此,劳累了几年的朱由检,也稍微拾回了一些朝气,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他打开了汇总,大致看了一眼。 总的来说,灾情对北方的伤害,已经很难提升了。 尽管正旦节以来,湖广、四川、南直隶的一些地方都没有下雨,但顶多也就算是小旱,凭借当地的水利和河流,足以抵抗。 至于北方的旱情烈度,比起去年来说也降低了一些,陕西的汉中、西安、凤翔一带最少下了一场雨,而山西的太原府也下了雨。 便是北直隶虽然没有下雨,但一些河流的水位也开始略微回升。 总的来看,天启九年的开始虽然糟糕,但比起天启八年要好太多了。 御马监的汇总里也表示,只要今年的旱情没有去年严重,御马监的田赋大概率是能收上来三千八百万石左右的。 至于皇店和各场的税银,大概能上交一千三百万两左右。 “今岁应该会比去岁好一些,但旱情依旧不会断,让孙传庭继续巡抚天下,又可先生小心防疫。” 合上汇总,朱由检将奏疏递了回去,王承恩主动接过,而曹化淳则是回禀道: “户部那边,毕尚书已经让人送来了汇总,虽然估判的不如御马监,但今岁户部应该能岁入两千万石,税银一千五百余万两。” “差不多,今岁应该能岁入五千八百万石,税银两千八百万两,比去岁富裕九百余万石,三百余万两。” “按照往年来算,税银基本是够朝廷开支的了,五千八百万石米麦都可以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说到这里曹化淳顿了顿,接着继续说道: “不过今岁小西洋那边,十六万兵马都有补贴,因此五军都督府要多支出二百四十六万余两银子,税银尚欠缺一百余万两才不用变卖米麦。” 曹化淳的话让朱由检满意点头,这些消息都让他比较高兴,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多少有了些年轻人的朝气。 “户部那边还有结余吧?” “前后抄家,追赃,加上瀛洲、旧港那边运来的金银铜锭,大概结余三千四百万两银子左右。”曹化淳老实回禀,而朱由检闻言点头,却又道: “瀛洲和户部的金银铜锭不能动,去了它们还有多少截留?” “大致一千五百万两左右……”曹化淳回禀,但又担心朱由检不高兴,因此特意解释道: “正旦节前夕,崔呈秀等人抄家后,国帑结余四千七百余万两,不过户部先发给了一京十一省三百多万两的修路费用,然后又发了七十万两银子给其它受了灾害的府县。” “其次便是拨了九百万两银子给御马监来收购山西一省之地的矿山。” “九百万两银子……”听到这笔银子,朱由检轻嗤一声。 曹化淳很清楚朱由检为什么会轻嗤,说白了,山西士绅手中的矿山价值或许高达上万万两银子。 之所以朝廷支出了九百万两银子来买,是因为这群士绅豪强和山西地方官员只报上了九百万两银子的价值。 九百万两价值的矿山,正常岁产价值百余万两,按照大明的税收,他们每年只需要交十万两银子。 然而实际上,他们每年的产出高达数百万两银子,哪怕正常按照杂项和正税来交大概十比一的税银,也需要交四五十万两银子。 这只是山西一省的真实矿税,而山西的矿税占据大明矿税的七分之一,也就是说,如大明士绅豪强老老实实的交税,仅仅矿税就能给大明贡献三百多万两税银。 然而他们不老实,对大明上报的矿山总价值不过七千多万两,每年也只交四十几万的金银铜铁矿税。 现在好了,他们不老实,那朱由检就装傻,朝廷就装傻。 他们不是报矿税总价值四千多万两吗?那朝廷就按照这个价值来收矿。 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山西,然后是南直隶、山东、江西、福建、广东这五个地方。 等把这价值数万万两银子的所有矿搞到手,朝廷每年都能产出上千万两白银和上百万两黄金,以及数千万的铜。 铁矿朱由检不准备全收,还是准备留给民间一些,避免国营矿山一家独大。 因此在听到国帑还有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后,朱由检先吩咐说道: “煤矿、铁矿,一些老实的矿主如果愿意接受朝廷勘探后定期交税,还是可以放过他们的。” “主要的还是金银铜矿。”朱由检说罢,走到了大殿主位坐下,王承恩和曹化淳也跟着走了过去。 朱由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才继续说道: “国帑既然还有一千五百万两,那就先发现银,粮食都存入御马监和五军都督府的粮仓内,没有我的令旨,除了哥哥开口外,谁也不能开。” “是……”二人躬身应下,而朱由检也询问道:“金铉和变蛟、鼎蛟怎么样了?” “三日前与军械局拨发的三十万勐火油,在东军都督府三营兵马的拱卫下,从天津港出发前往瀛洲南岛府了。”曹化淳回禀道: “另外杨布政使和吴布政使也各自乘船前往瀛洲,预计金铉他们二月中旬能抵达,两位布政使应该在三月初能抵达。” “嗯……”朱由检微微颌首,王承恩却开口提醒道: “殿下,旧港发来消息,徐主事抵达中山府,各国商人带来的六百匹大挽马只活下来了三百余匹,那上千头大白猪和数百头肉牛也都病死大半。” “还算正常的损耗。”朱由检挺满意的,并询问开口:“他们什么时候能抵达京城?” “徐主事已经带着各种牲畜北上,大概四月下旬能抵达天津港。”王承恩老实回禀。 朱由检闻言站了起来,吩咐了一句: “抵达广东后,但凡有生病的牲畜都接上岸,官场好好培育。” “殿下放心,奴婢知道……”王承恩作揖回礼。 “殿下!” 好不容易聊完一些事情,陆文昭的声音响起,而他身后还跟着几张许久没见的面孔。 “参见殿下……” 跟着陆文昭走到朱由检面前,沉炼、陆显、陆修三人作揖行礼。 “起来,别拘泥礼数。”见到三人回归,朱由检笑着将他们一一扶起,而陆文昭也笑着双手呈上一份地图: “殿下,这便是他们三人这些年来勘察出的缅甸地图,以及东吁的兵力,卑职已经让工匠按照地图制作沙盘了。” “好!”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高兴的难以言表,只能对三人说道: “你们三人的功绩在这里放着,朝廷不会忘记。”说着他转头看向曹化淳: “上奏哥哥,授他们三人正三品上轻车都尉!” “奴婢领命……”曹化淳也是带着笑意作揖回礼,而朱由检则是拿着地图坐回了位置上,细细看了起来。 东吁国的面积和大明的云贵面积相当,整体地势北高南低,北、西、东三面为山脉环绕,北部为高山区,西部基本上是丘陵和山脉,东部为高原。 靠近大明边境的地区都是高原地区,但只要明军有一个优势就是居高临下。 从腾越八关出兵,只要击垮缅军,就能在极短的时间进入大金沙江(尹洛瓦底江)冲积平原,这地方地势低平,也是中南半岛四大平原之一。 拿下这里,再围剿其他地方的叛军,东吁转瞬可下。 看完地势,朱由检看了一眼东吁的内政和情况。 不得不说,尽管缅甸在和明朝的明缅战争中获取了孟养、木邦两块疆域,但由于缅族没有能力吞并同化各地的民族,导致明缅战争里,东吁被动的被内耗。 自万历二十三年之后,东吁就已经失去了辉煌,只能自保于都城之内,卑谬、阿瓦、清迈等地相继宣布独立,缅甸各地再次陷于军阀割据的状态。 万历二十六年,南掌也脱离了东吁的统治,同时暹罗国王纳黎萱联合东吁侯以及阿拉干王朝一同攻打东吁,东吁国王莽应里被杀。 之后莽应龙的幼子良渊王占领以阿瓦为中心的“粮仓”地区,保住了上缅甸半壁河山。 他死后,继其王位的阿那毕隆又光复了下缅甸的所有失地,特别是于并在万历十一年收复了被葡萄牙人占领的沙廉,从而再次完成了缅甸的统一。 本来明军的对手会是阿那毕隆,不过在沉炼他们返回前夕,阿那毕隆病逝,而眼下继承他王位的,则是他隆。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他隆的能力还算不错,历史上他放弃了对外战争,致力于恢复东吁的国内经济,并分配土地给无地农民。 “得动手了……” 想起这个他隆王的所作所为,朱由检立马意识到,明军必须立马动手。 作为明军各方向战略的制定者,朱由检很清楚明军开疆拓土和稳定局势的法宝是什么。 说白了、就是灭亡掌握该地九成资源的贵族和商人阶级,然后拿出缴获的三分之一乃至一半土地发给该地被剥削的平民,以此让该地的平民来拥护大明。 这个政策不管是在对北还是对南,亦或者眼下的瀛洲,都是一个取胜的法宝。 然而眼下东吁出了一个愿意对贵族势力动手,分地给农民的人。 也就是说,如果他分地成功,那明军就失去了一个制胜的法宝,相反被他隆王分地的东吁平民,也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而不得不和明军交手。 朱由检倒是不在意东吁人的死活,但他需要东吁人作为劳动力。 不管是缅甸地区的玉石、金银铜矿,还是大明要修建“京缅铁路”所需的水泥、生铁,劳动力…… 这些种种,都需要人去做,而朱由检要做的就是复刻《平倭事宜》,来一场《平缅事宜》。 打下东吁,大明就有了直面印度洋的出海口,而打下这里,大明的第一条铁路就必须动工。 第四版蒸汽机还没发展出来,但这不成问题,因为他迟早会出来,而“京缅铁路”的修建时间会很长。 从京城经过河南、湖广、四川、云南、抵达缅甸南部的勃固、仰光地区。 或者说,在修建抵达阿瓦后,直接向着阿洪姆王国修去,把阿洪姆王国也平定,让大明边境推进到恒河出海口。 “西军都督府和南军都督府,调兵之后,在西南还有多少兵马?” 朱由检抬头看向陆文昭,而陆文昭闻言则是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本随身的文册,翻翻找找后才说道: “在各都督府内的,合计六十二营兵马,近十九万人。” “洪承畴回到昆明了吗?”朱由检再问,而陆文昭这次直接点头道: “回到了昆明,交趾驻兵十二营,监督十五府,一百八十二县。” 交趾行省设立后,朱由校将布政使司置于交州府,整个行省按照永乐年间的规划,一共设下了交州府、北江府、建昌府、清化府等十五府、一百二十个县。 剩下永乐年间的那三十几个州则是被废除,因为十五个府已经足够管理交趾了。 经过调兵和战事,原本只有四十八个营的南军,分别调了十二营前往小西洋,十营前往旧港,十二营布置在交趾,剩下十四营则是布置在湖广、广西、广东、福建、江西五省。 总的来说,硬要抽调的话,南军都督府也能抽调出九个营的兵力。 至于西军都督府,打完仗后便只有五十六个营了,并且又被抽调了二十个营支援小西洋。 因此眼下西军都督府只有三十六个营,需要承担从木氏手中接管过后的后世川西地区防御,以及四川、贵州和云南的防御。 不过从局势来说,乌斯藏眼下还在内乱,朵甘又有曹文诏的十二营兵马拱卫,而云贵川三地的土司都被解决,南掌归附,交趾被平定。 所以算起来,西军都督府只需要防守乌斯藏和东吁与大明接壤的地方就足够。 “南军都督府调九营兵马前往腾越八关,曹文诏准备接管昌都一带,西军都督府交接城防后,除四川、贵州各留三营兵马外,其余三十营兵马尽数调往腾越八关。” “此三十九营兵马,尽数归洪承畴节制,上奏万岁,请万岁授予洪承畴平缅经略,户部调五百万两现银拨发平缅经略府,着洪承畴即日起筹备平缅事宜。” 朱由检在简单的盘算后,最终决定了对缅甸下手,谋求恢复大明在永乐年间的三宣六慰,为大明拿下印度洋出海口。 “殿下,乌斯藏东边的昌都各地还有一些怀有不臣之心的藏东土司,仅凭曹文诏的十二朵甘营,是不是有些……” 陆文昭闻言,忍不住开口劝导,而朱由检听后略微皱眉,并抬手道: “让秦邦屏在带兵前往滇西前,先把藏东的土司给我收拾了。” “大明的治下,不允许有迥异于大明的制度,也不允许有百姓被强加奴隶身份!”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曹化淳闻言,则是拱手作揖道: “殿下,奴婢看过万历年间和正统年间,朝廷对麓川、东吁用兵的兵部档桉……” “档桉中无不提及云南高原山路崎区,大江奔腾,交通条件十分恶劣,忠毅靖远侯曾写下“转输米,石运价至千金,至内地运铜之苦,又有不忍言者,以致“编氓妻子,诸郡邑不支”的话。” “为了筹措大军粮草,大理、鹤庆、蒙化、姚安、楚雄五地,邑无遗村,遣户而逃,不死而徙。” “与东吁交手的时候,即便陈用宾在陇川、勐卯等地屯田,但当地瘴恶,屯者不能耕,西偏诸兵,糜公币如故,云南自此虚耗。” “因此,奴婢以为,得先开辟道路,将粮食运往腾越八关,最少需要足够大军吃一年的粮食。” 曹化淳的举例,分别是汉人王朝向西南陆地打到最远的正统年间靖远侯王骥,以及被人诬陷的陈用宾。 这两人在兵部的档桉都很值得借鉴,别说眼下,即便是后世,在二十一世纪以前,想要运粮翻越横断山脉,把粮食运到江心坡、芒市、腾冲一带都十分困难。 因此,要想打东吁,得先保证大军的粮食问题。 修路是迫在眉睫的,而怎么修路这点上,朱由检已经布局三年了。 “云南的水泥场,眼下产量如何?”朱由检开口询问,而王承恩闻言作揖道: “岁产七百万石,以“京津府道”的标准,修建一条昆明直抵陇川的府道不成问题,甚至还有结余。” 王承恩的话,让朱由检满意了一些,他再度下令道: “户部再拨一百万两银子,军械局拨三万斤雷酸汞和五十万斤黑火药。” “告诉工部,遇山炸山,遇水修桥,哪怕前方万丈深渊,也要给孤弄出一条路来。” “明年开春之后,我要军粮畅通无阻的从昆明抵达陇川!”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上元佳节 「齐楚燕赵皆降服?」 「四国顺之。」 「十人九死?」 「独活。」 「威风扫地?」 「虎力散……」 「行了,大人您才高八斗,在下着实承受不住,这七个花灯就送您了。」 北京南城正西坊内,伴随着一个灯谜摊主的认输,朱由检轻轻松松拿到了七个大花灯。 「好耶!」 拍手叫好声络绎不绝,几个蹦蹦跳跳的男女娃娃更是盘绕在他四周。 以朱慈燃、李定国、朱慈焴、朱慈炅,杨如是、朱淑娥、朱淑嫫为主的七个人围在朱由检身边,在后方还有朱由校和张嫣两人有说有笑的看着这场景。 「来,都自己拿好了,等下我们去通惠河放河灯。」 朱由检笑着把摊主递给他的荷灯一一派发,杨如是和李定国拿到后小心翼翼的护了起来,倒是朱慈燃几人则是拿着手里的花灯,显摆一样的对四周来来往往的百姓和小孩显摆了起来。 每年正月十五日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民间为了庆祝这个重要的节日,将其作为庆贺新春的延续,取名为「元宵节」,也被称为「上元节」,成为了汉人除正旦节外最重要的四大节日。 上元节自唐宋兴盛,明代达到巅峰。 与后世的只放一天的元宵节不同,为了彰显大明王朝四海统一的太平盛世,加上汉人文化被断代近乎百年的局面,朱元璋命令翰林院翻查史书,干脆效仿唐宋,将各种对汉文化起到传播效果的节日固定放假。 如上元节这样重要的节日,实际上从正月初八就已经开始,直到正月十七才算结束,整整十天。 整个上元节期间,普天下的老百姓不分贫富贵贱,都可以挂彩灯猜灯谜,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也会莅临灯会,以示与民同乐。 明朝时期的上元节可谓元宵庆祝活动鼎盛时期,「家家出户,人人看灯」。 晚明的风气奢靡,物质丰富,比起北宋的东京城有之过而无不及。 天启九年的上元节,或许是因为入春来下了几场雨,使得北方大地有了喘息的机会,因此举办的空前盛况。 走在南城西市大街上,经过天启四年以来修葺的三十余丈道路两侧摆满了小摊位,各种花灯五花八门,老百姓欢天喜地,场景热闹异常。 如朱由检他们这种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沿途欣赏各种花灯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铛铛铛铛——」 「龙灯来了!龙灯来了!」 一些百姓激动的叫嚷着,所有人都自发的退到了道路两侧,朱由检他们有锦衣卫保护,旁人挤不进来,因此可以一览无余的看到那所谓的「龙灯」是什么。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支上千人规模的龙灯队伍,上百头牛拉拽着一个长三十余丈的组合灯架。 灯架虽然挂满了花灯,但却都是按照一个花灯一片龙鳞的方式规列,而龙灯的头部更是一个活灵活现的竹编龙头,龙头有两个硕大的灯笼组成,里面有人操控竹帘,时不时卷起,时不时落下,就好像一条真龙在眨眼间一样。 整个龙灯队伍流光溢彩,将整个喜庆氛围推到高潮。 「那是我爹做的!」 朱慈燃拍着胸口自豪大喊,旁边的人听到只当他在说笑,而一些小孩则是冲他摆着鬼脸,嘴里嘟囔着:「牛皮大王」。 可即便如此,朱慈燃也没有生气,而是自豪的挺起胸膛,四周百姓和朱由校,朱由检他们则是围着龙灯队伍欢呼雀跃。 由于不禁夜,十天的上元节可以说是所有百姓都在通宵达旦的游玩赏灯。 一些酒楼和茶楼还请了专门跳舞的人在楼上跳舞,奏乐。 歌舞升平,花炮齐鸣…… 哪怕是一些年轻的女子在会在这一天成群结伴,满怀欢乐之情的尽情观赏灯彩。 能够如此,全因上元节灯会是由朝廷举办,这一日的城中兵马数量增加,而胆敢在这一日聚众斗殴、偷盗抢劫的人往往会被判以重刑。 直到清朝,灯会才不再由朝廷举办,时长也由明代的十天,缩短到了三天。 「今岁的这龙灯没能做好,况且十天还是有些不够玩,果然还是得把上元节的假期放到十五天才行。」 「十五日也不错。」 龙灯队伍离去,朱由校和朱由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各自多了一碗「粉团(汤圆)」,朱慈燃等人也纷纷端着一碗粉团,边走边吃。 朱由校和朱由检并排而走,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身后背景灯火通明,满城的灯火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般。 走在大街上,城中万家灯火,花灯点缀,一些酒楼茶馆还让人烧起便宜的药材,一时间街道上花香弥漫。 时不时路过他们的一些宝马雕车也都是卷起了竹帘,露出了马车之中的富贵佳人,颇有一种在闹市里开敞篷跑车的感觉。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京中富商子弟和勋戚、官员子弟,比较他们,朱由检他们更像是普通人家的男男女女,携老扶幼,缓缓步行街市其中。 他们一行人走马观花,看舞龙舞狮,听奏乐评书,各种才艺表演让人应接不暇…… 一些摆好的花灯台下,许多风流才子猜灯谜,只为博得花灯台两侧坐着的佳人一笑。 自然、街道上还有那达官贵胄换上便服,与民同乐,偶尔碰到朱由校他们,被吓得连忙行礼。 总之这一日的京城,俨然就是一座不夜城。 诸如一些巨大的花灯轮、花灯树、花灯柱、鱼形灯等等样式的花灯看得人应接不暇。 众人走到正阳门大街和东西菜市大街的十字路口时,一个高十五丈的巨大灯轮便出现在了十字路口中心。 这个灯轮之上,还悬挂着可以转动花灯五万盏。 这里被大兴营兵马围着,而朱由检他们来到后,大兴营兵马当即放行。 在兵马外围,上万百姓都在围观这巨大灯轮,他们爬墙上房,垫脚仰视,总之都想看到这大灯轮被点燃的时刻。 「今年就由弟弟来射吧,我让人准备好了九力弓。」 大兴营参将奉上了弓箭,而朱由校也示意朱由检射箭。 朱由检见状倒没有推辞,只是笑着接过弓箭,随后看着人点燃箭矢,自己张弓搭箭,顶着上万百姓的注目,将弓箭拉了一个满月的同时,但听「嘭」的一声,火箭被射出。 射花灯对于射箭人的要求极高,毕竟花灯轮上所有花灯的火绳都放在了花灯轮正中间的一个铜球内。 铜球虽然直径三尺,但可以容纳箭矢射进去的空洞不过一个人头大小,又高悬于七丈之上,五十步外。 要把箭矢射入这其中,难度不比百步穿杨小。 只是对于朱由检这种射术大师来说,这种难度不过尔尔。 「轰——」 果然,他前一秒才射出箭矢,下一秒花灯了正中间的铜球立马爆发火光,一条条引线被点燃,所有挂在花灯轮上的花灯在不到是个呼吸里相继被点亮。 灯火四射,十数里皆可见,光明夺月色,让人忍不住欢呼起来。 「大明万岁!」 「万岁——」 此时的大明,正处于一个鼎盛时期,单轮国力而言,远远超过了洪武 、永乐年间。 眼下大明唯一还欠缺的,便是洪武、永乐年间的万邦来朝,以表示自己才是天下共主。 也只有大明才有着这样雄厚的国力来制造出如此精巧绝伦的花灯,只为庆祝上元佳节。 在如此璀璨的花灯面前,漫天星辰都要黯然失色,仿佛正如同大明朝的辉煌盛世般。 百姓唱声喝彩,朱慈燃等人也高兴的蹦蹦跳跳,拍手叫好。 朱由检放下弓箭,大兴营参将双手接过。 「行了,继续游玩吧。」 朱由校背负双手,脸上笑脸盈盈,也不担心百姓们认出他们,因为往年射箭的都是一些勋戚子弟或者边军将领。 「好!」朱由检闻声一笑,跟着朱由校,带着身边人继续向着东市闲逛而去。 相比较西市,东市要更热闹一些,路口可以看到一些租借马匹、骡子和驴,或者轿子马车的牙行,宽阔的街道上则是充满了嬉戏玩闹的百姓。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个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鳌山灯。 这鳌山灯高六丈,虽然不如朱由校的花灯轮精美气派,但却别有一番风景。 「这人手艺不错,问问愿不愿意去工部做花灯师傅。」 朱由校忍不住开口赞美,并对旁边穿着便服的魏忠贤交代。 魏忠贤作揖回礼,随后便安排人去寻这个人了。 之后遇到杂戏班子卖力地表演着时,朱由校又让魏忠贤询问,而朱慈燃等人则是在见到挂着各色灯彩的卖货郎时,便一股脑的围了上去。 种类异常丰富的各类造型的花灯点缀其间,诸如西瓜炮、彩莲舫、紫葡萄、霸玉鞭、琼盏玉台、银蛾金弹、八仙捧寿、七圣降妖、黄烟儿、货郎担儿、鲍老车儿、五鬼闹判、十面埋伏等等如物、如人、如山景的花灯琳琅满目,种类繁多,名目繁杂,让人应不暇接。 「我要这个!」 「我也要!」 「我要那个老虎灯!」 「我要两头乌的狗灯!」 「我要……」 一群娃娃,七嘴八舌,吵闹不已,让看管他们的锦衣卫十分头疼。 「好了,都别吵了。」杨如是一开口,六小只立马闭上了嘴。 杨如是按照他们的喜欢,一个个的挑选出来给他们,最后拿出荷包的银子,让商贩称了称后,用剪子剪下了足够支付的银子。 货郎拿了银子,喜滋滋的推着花灯车离去,等朱由检回头,却看到张嫣站在一个小摊前埋怨朱由校道: 「相公这次又雇了这么多人,皇城怎么放得下……」 「怎么了?」朱由检好奇走过去,而朱由校则是拿着一个木盘子,盘里放着诸多品类不同的点心。 「弟弟,你看你看,这是斩鱼圆、这是顺天火腿、这是螃蟹酿橙、这是糟羹……」 朱由校用手指指点点,还递出牙签示意朱由检吃一吃。 朱由检也根本不担心有人下毒,因为能上街摆摊的,都被锦衣卫查的底裤不剩了,因此他接过牙签,戳起一个螃蟹酿橙放到了嘴里。 几番咀嚼,倒是吃出了一股子酸甜味,十分刺激味蕾。 「味道蛮不错的。」朱由检点了点头,而朱由校则趁机把木盘子推到了朱由检怀里: 「好吃弟弟就多吃点。」 「嗯……」朱由检无奈,只能接下托盘,一边逛街一边吃,倒是有了几分他后世在山村里去集镇赶集的感觉。 只是他们一行人,基本上是跟着朱由校的脚步四下乱逛的,而朱由校又十分贪嘴,因此朱由检和张嫣等人手上在逛了百来步后,便都堆满 了东西。 「这个炸虾片好吃,弟弟你多吃点。」 「这个酒酿丸子不错,弟弟你吃。」 「这个青梅酒味道也算甘甜,弟弟你试试……」 「这个……这个……」 朱由校往往只是尝了一口,便买了一堆东西,然后把东西塞到了朱由检手里。 东市大街甚至都没有逛完,他们一行十余人便都抱着一些打包的糕点和美食乱转了起来。 「相公,东西太多了,先回家休息休息吧。」 张嫣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开口央求朱由校,而朱由校却兴致勃勃,如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下乱窜。 「宝珠你们累了?」朱由校不自知的看了看张嫣,而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朱由检,再看了看「龙精虎猛」的一群娃娃,然后才不甘道: 「这才亥时六刻(22:30),这么早回宫也没什么玩的,不玩到丑时(1-3点)也太愧对这上元佳节了。」 「那坐马车去东城的通惠河放放河灯,顺带坐着休息休息吧。」张嫣确实走不动了,只能示意要坐马车。 「行,你带燃儿他们去吧,我和弟弟再逛逛。」朱由校兴致勃勃,直接选择丢下老婆孩子,和朱由检腻在一起。 「好……」张嫣很是无奈,但也没有办法。 眼尖的王体乾当即拦下了一些租车贩子,租了马车,带着三十多名身穿便衣的锦衣卫,便要拱卫马车向着通惠河而去。 「殿下……」 杨如是不想离开朱由检,走过来仰视朱由检,双眼带着雾气,晶莹剔透,我见犹怜。 「你随嫂嫂先去通惠河吧。」朱由检安抚了她一句,随后便抽出手,向着朱由校走去。 杨如是无奈,只能跟着张嫣她们上了车。 只是她们这一走,朱由校又玩的开心了起来。 这边他带着朱由检去路边小摊的大木盆里钓鱼,等会儿他又不耐烦的丢下鱼竿,带着朱由检去「踩水车」。 这种踩水车实际上是用人力踩动踏板,然后转动水车,用水车把大缸里的一些热饮和冷饮给踩起来,流入大小拼凑的竹管内,最后流入拳头大小的竹筒杯子里。 在朱由检看来,以他的年纪玩这种东西,属实有些「弱智」,然而朱由校有兴趣,他只能硬着头皮陪着踩。 在他们旁边一排,尽是八九岁的孩童,所有人都拿着这两个「怪人」看。 路过的一些女子也用扇子半遮着脸,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这两个长得好看的「傻子」。 「哥哥,差不多行了……」 朱由检被人看的脸红,属实受够这丢脸的注目了。 「我还没喝够啊?」朱由校倒是踩得起劲,一杯一杯的饮料被他喝下肚,也不嫌涨得慌。 「走了走了。」朱由检强拉着朱由校下来,然后拽着他离开。 陆文昭憋笑半天,见二人走了,丢下十余文钱便带着人跟上了二人。 「诶!好好好!」 「拌腿啊!拌他下面啊!」 「诶!出阴招的出局!」 离开羞耻的「踩水车」场所没多远、朱由检和朱由校立马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张灯结彩的露天相扑。 圈子里,两个男子赤膊相对,木头圈子外,还有着一群坐在露天桌椅上叫好的看客。 只是这些看客,多是平民百姓,稍微穿着华贵一些的人,也只有朱由校他们这群人。 「这是相扑吧?怎么只有男子的?女子的没有吗?」 朱由校四处张望,而朱由检闻言刚想劝他别去看,结果旁边负责倒茶的小厮 便笑脸盈盈道: 「尊驾要是想看女子相扑,不防移步朝东一百步,女子相扑和射柳还有锤丸都在那边。」 「那走!」听到这话,朱由校拔腿就走,而朱由检想抓住他都来不及,只能带着人跟上。 「诶唷……」 一行人走了百来步,还没有靠近女子相扑的地方,朱由检就大老远就听到了前面人群里,传来了一阵倒呵声。 朱由校闻言跟打了鸡血一样凑上前,而朱由检也跟着走上前一看,还真是朱由校想看的女子相扑。 只是等他看清楚后,便浑然没有了一点兴趣。 只因圈内相扑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农妇,她们将袖子绑了起来,穿着遮蔽手臂和小腿的中衣,在圈里不断相扑。 摔倒在沙地上的时候发出沉闷声,看的朱由检和朱由校立马皱眉。 不止是他们,便是其他看客见状也纷纷脑袋向后缩,一副没摔疼当事人,反而把他们这些看客给摔疼的模样。 朱由检扫了一眼围观的看客,发现大部分都是良家女,这些良家女用团扇遮着小半张脸,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赛场,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的模样。 「这没什么好看的,走吧走吧……」 刚才还打了鸡血的朱由校,在看到圈内的两个农妇后,此刻却似乎进入了贤者时刻,摆着手就要离开。 不止是他,便是陆文昭等一群人都露出一副没什么可看的表情。 显然,他们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想看两个三四十的农妇。 「你们啊……」 朱由检叹了一口气,摇着头,似乎感叹这群家伙真是以貌取人。 「这京中有没有好看点的女子相扑?」 朱由校才走出人群,便兴致勃勃的询问四下,但锦衣卫们都不敢回答。 「行了哥哥。」朱由检见朱由校这样,只能无奈上前劝阻,而朱由校则是不忿道: 「那些文武大臣私下里没少看这些东西,我看看又何妨?」 「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先前往通惠河吧,别让嫂嫂她们等的太久……」朱由检还能不知道朱由校想什么?他可不能让朱由校去那种地方。 万一被百官看到,到时候屎尿盆子必然往他朱由检头上扣,说他带坏了皇帝。 因此他不等朱由校反驳,便连拉带拽的拖着朱由校前往了东城,走过长长的大道,这才好不容易抵达了通惠河码头。 码头边上人山人海,所有人都蹲在河边点火放河灯。 不知道是不是小冰河还没有抵达巅峰,反正进入正月后,通惠河便开始慢慢解冻了。 朱由检他们找到了张嫣她们,随后陪着朱慈燃他们放了河灯后,又在通惠河码头逛了起来。 比起城内的繁华,城外的集镇虽然没有那么多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景象,却处处充满了烟火气。 各类小吃、冰饮热饮,游玩器械络绎不绝。 害怕朱由校又拉着自己做出什么丢脸的举动,朱由检每每见到那些游玩的器械,便拉着朱由校离开。 他们一行人闲逛许久,直到子时八刻一过,京城内外上空便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烟花。 「轰轰隆隆」的声音络绎不绝,各式各样的烟花由朝廷包办组织释放,一时间整个京城上空都是烟花,美不胜收。 长达一刻钟的烟花观赏很快结束,末了朱由校还恋恋不舍,想要逛到天明。 只是朱由检他们被他折磨的够呛,每个人都昏昏欲睡。 见到自家弟弟不感兴趣,朱由校也只能恋恋不舍的返回了皇宫,而朱由检也在他走后叫了一辆马车,在锦 衣卫的拱卫下返回了齐王府。 只是回到王府门口,还没等他下车,便看到了排成长队的人在门口等待。 「这是什么情况?」朱由检隐晦拉了拉窗子,询问马车外的陆文昭,而陆文昭见状也让人上去打听,之后打听的人跑了回来,知会了陆文昭后,陆文昭才跑回马车旁小声道: 「都是想借着元宵节,请殿下您去赴宴的人,估计是为了选妃的事情……」 「那走后门回府。」朱由检看了队伍,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一日没有立妃,这群人便一日不会消停。 谁都想成为齐王的岳父,攀一攀高枝。 「立妃……」 朱由检呢喃了一句,微微皱眉,显然他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还是有标准的。 他不知道延迟了好几年的选妃,会不会像历史上一样,再给自己选出一个奇葩岳父。 「再等等吧……」 叹了一口气,朱由检的马车也向着王府后门行驶而去…… 第三百六十四章 南洋风起 “走过路过都来看一看啊!新鲜的水果啊!” “蔬菜水果,干菜咸鱼,应有尽有咯,比皇店的还便宜……” “花灯花灯,不要错过不要错过啊!” 上元佳节,欢庆的地方不止是大明本土,还有大明的海外行省。 中山府古晋县,此地位于中山府所处的婆罗洲西部,境内河渠纵横,绿水悠悠,装载椰子、水果的小船穿梭其中,是大明与渤泥国接连的一个重要海港县城。 今日是天启九年的正月十六,不同于平常的时候,古晋县由于下西洋徐霞客舰队的返回而变得热闹了许多。 海港上满是叫卖东西的商贩,皇店的人也不驱赶他们,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农民,只是闲暇之余才会来卖椰子,水果。 这些商品,并不能影响皇店在古晋的贸易地位。 “这椰子多少钱?” “三文,大人……” “来六个吧。” 水泥修建平整的港口上,当徐霞客的声音响起,他正带着一名官员和四名护卫在买椰子。 爽快的服了十八文钱后,在椰子被商贩处理的时候,徐霞客打量着四周。 在他的眼中,古晋是一个用水泥修葺的城池。 站在他旁边的官员,则是古晋县的知县,名叫周奇。 周奇是燕山学府天启六年的第二批毕业学子,因此在他被派到古晋的时候,他立马就利用自己的土木知识,重新规划起了古晋县。 总的来说,他发挥了古晋县海港城市的优点,并且由于古晋县当时百废待兴,除了有夯土的城墙外,城内便只有可怜的一千多户汉人移民,六千多口人,以及不到十五万亩耕地。 整理了古晋如何布局的思路后,周奇向中山府衙申请了三万囚犯,又利用中山府衙每年拨发的十万石水泥,三万斤生铁,修建起了眼下的古晋城。 眼下的古晋城,经过两年半的时间,城池布局和大明一些县城的布局差不多。 两丈高的水泥城墙由生铁和砂石、水泥构成,下宽两丈,上宽一丈八尺,周长六里。 城内分为官吏坊,县衙坊,兵马坊,以及东市坊,西市坊等五坊。 东市坊和西市坊占据了城内三分之二面积,是百姓的生活区,而兵马坊是兵马司和驻扎拱卫营军队的军事重地。 县衙坊主要是县衙和朝廷地方各部门的驻地,而官吏坊则是官吏的住宿区。 县城用到了水泥建筑的地方只有道路、港口,城墙,坊市围墙,至于建筑区基本没动。 整个县城修建到了天启八年三月才算完工,随后九个月时间里,周奇统一了宅院,店铺的造型,由官府出力来修建。 宅院基本上是两进两出,足以容纳十余口人,占地半亩的院子,店铺则是坊市内临街的两侧。 朱由检早就重新颁布过道路的标准,像古晋这样的县城,两条主干道宽度十丈,坊市内的辅干道宽六丈,住宅区的巷子,也必须宽四丈。 因此,古晋县也是如此规划的。 “周知县,这古晋看上去人丁繁茂啊。” 拿到了椰子,徐霞客用竹管吸饮,询问旁边的周奇,而周奇也笑道: “在下至此地时,户不过一千二,口不过六千一,耕地十余万亩。” “历时两年半,幸得朝廷迁移百姓得力,眼下古晋已经户有三千四,口有一万七千有余了,耕地三十五万亩了” “对了,为何不见囚犯劳改?”徐霞客很好奇,他来到古晋后并没有见到开垦田地的囚犯劳改。 对于他的不解,周奇则是笑着解释道: “府衙下令,修建一条环中山府,包括苏禄、渤泥国的环海府道,近两千三百里长,规划十年。” “两千三百里?中山府有这么多水泥和生铁吗?”徐霞客有些惊讶。 不过面对他的惊讶,周奇边走边说道: “主事别小看中山府,中山府虽然只有四十余万汉民,又缺少矿藏,但却产有大量胡椒。” “百姓每岁出产贩卖给皇店的胡椒,几近十万斤。” “旧港收税一成,这十万斤胡椒,府衙便能收一万斤,而这胡椒价格虽然在朝廷打下旧港后有所下跌,但依旧有五百文一斤的价格。” “这一万斤胡椒,便是五千两税银,加上其他的田赋,中山府的税赋折色之后,还是能有两万多两银子的。” “朝廷对各地的截留政策不同,国朝在中原两京十七省基本是九成送往京城,一成截留。” “但从去岁旧港开始交税起,诸如旧港、瀛洲,基本上县、府、省三级各自截留一成,发往朝廷七成。” “也就是县里能留下两千多两银子的公款,而在这里也实际上花不了什么银子。” 周奇解释着说道:“旧港的水泥、生铁、金银铜矿都和中原两京十七省匹敌,尤其是水泥产量,今岁高达一千八百余万石。” “这一千八百余万石,足够修建三千里省道,四千七百余里府道,或者八千里县道,一万五千里乡道。” “旧港七府之地,各种资源分为十份,南海、中山、三山、东山府各一份,吕宋府、旧港府、巨港府各两份。” “只因这矿产,水泥,大多都是在这三个府生产,故而分的要多一些。” “不过即便如此,中山府每年也能分得一八十余万石水泥,近百万斤生铁。” “中山府一府十八县,每县只有十万石的配额。” “不出意外,这配额如果不涨的话,未来十年估计所有分配的水泥和生铁都要用于修建府道。” 周奇这话说的很乐观,而徐霞客也好奇道:“这样不就无法用水泥来发展民生了吗?周知县为何还如此坦然?” “嗯?”周奇闻言看向徐霞客,又接着笑道: “倒是忘记主事不是燕山学府的人了。” “在下之所以坦然,是因为相信这水泥和生铁的产量会不断地提升。” “两年前在下到旧港时,旧港水泥总产不过七百余万石,生铁产出不过五百余万斤。” “到了眼下,这些东西的产量翻了两倍不止。” “主事您说说,若是再过几年,这些东西的产量又能有几何?” 周奇爽朗一笑,而徐霞客感受着脚下的水泥路,抬头看了看水泥路的风景,也不由笑道: “倘若国朝能岁产数万万石水泥和生铁,恐怕天下人都能踩上这水泥路了。” “是啊!这也是在下所愿。”周奇心生神往,双目之中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后大明鼎盛的场景。 或许他们根本不敢想,他们所希望的数万万石,也不过就是后世百分之一的产量罢了,更想不到数万万斤的生铁,连后世钢铁产量的千分之一都无法达到。 可即便如此,哪怕能达到后世产量的百分之一,大明每年也能兴修起数万里的省道、府道。 “不知眼下旧港有多少我大明百姓了?” 憧憬许久,徐霞客回到了现实,询问着周奇,而周奇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笑着说道: “约三百七十万人了,不过据说从今年开始,迁移旧港的百姓数量,不能超过五十万人,多出来的则是迁移前往南州和小西洋监察使司。” 从天启四年十月到眼下天启九年正月,四年三个月的时间,大明迁移了三百七十万人南下旧港。 这自然还不包括小西洋监察使司和南州的移民,如果加上这些地方,大概是迁移了三百九十万的程度。 能迁移这么多人,虽说有朝廷出力的原因,但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福建、广东两省许多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 正是因为朝廷出力,皇店船只足够,福建、广东百姓苦不堪言,因此大明才能保持每年近百万移民南下的频率。 只要皇帝不怕背负骂名,只要百姓愿意迁移,朝廷有钱粮,实际上移民实边也并不难。 比如洪武年间就一口气迁移百万百姓入云南,而且走的还是陆路,前后花费的时间也不过八年。 眼下旧港的移民,基本都是从福建,广东迁移而来,仅仅福建一省,便迁移二百余万人,广东百余万人,其余各省不到百万人。 可即便如此,福建、广东两地在天启七年以来遭遇大旱后,还是有人不断逃荒。 不难想象,当地的土地兼并和环境恶劣已经到达了何种恐怖的程度。 哪怕几经迁移,但眼下的福建,广东两省,依旧没有办法施展一人三亩地的政策,甚至连一人一亩地都很是艰难。 这不是说福建和广东有多少士绅豪强,而是当地的人口着实太多。 天启九年,两省总在册分别是福建六百九十余万口人,广东四百二十七万口人,而田地分别是一千五百五十九万余亩,和九百二十四万亩。 看上去似乎可以做到一人两亩,但实际上即便朱由检剪除了卫所豪强,当地只有人口百分之五的士绅依旧占据近四成的耕地。 若是没有迁移政策,眼下的福建最少纸面近千万人,广东也最少六百万人。 这仅仅是纸面,真正还有多少隐户,这让人不得而知。 不出意外,未来十年时间里,他们依旧还是移民的主力。 如果能将它们各自再迁移三分之一的人口出来,那当地的百姓就可以过上很不错的日子了。 “对了,在下虽然听闻南州广袤,但不知道眼下南州具体是什么情况,周知县可以说说吗?” 徐霞客对于南州十分感兴趣,而见其好奇的周奇也乐于解释道: “南州确实广袤,要前往此地,必须先前往东山府,然后从东山府南部的扶南县乘船渡海五日,才能抵达南州北部的北海县。” “不过南州虽然广袤,但适合居住的地方,只有东南部和西南部,以及东部沿海地区。” “岛上没有土人吗?”徐霞客好奇询问,周奇则是点头道: “自然是有的,只是比起它的广袤,上面的土人数量太过稀少。” “从黄都督登陆南州,探查出各大岛屿至今,两年时间里,这南州之地不过迁移二十四五万余人,大多都是囚犯,而当地被俘虏的土人数量亦不过二十余万。” “人口稀少,南州发展自然缓慢,眼下不过占据北部自东南沿海地区,授县七处,集镇上百罢了。”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据传迁移至今,岛上米麦依旧无法自给自足,虽开垦新地百万亩,但最少三年才能见到成效。” 周奇的话,基本将南州的情况讲了一个通透,徐霞客闻言也忍不住点头,但紧接着联想到小西洋监察使司那边的事情,又开口说道: “小西洋监察使司那边,估计已经打起来了,恐怕朝廷会加大对锡兰府的移民实边力度,然后准备分封诸藩了。” “这么快?殿下吩咐的吗?”周奇倒是还不知道小西洋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而徐霞客也替黄龙等人解释道: “殿下的吩咐还没到,但十余万兵马人吃马嚼也不是办法,黄都督总归得为朝廷分忧,因此准备对南部的几个土邦下手。” “这……没有朝廷和殿下的吩咐,轻易出兵,恐怕会引得朝臣弹劾,万岁不满……”周奇能做到知县,自然有自己的政治眼光。 他的分析实际上没有错,而徐霞客闻言只能叹气道: “相隔万里,若是等朝廷的来信,恐怕大半年的时间都要荒废。” “这倒是……”周奇身处旧港,感慨良多。 即便是中山府,发一次奏疏前往京城,都需要走一个半月,来回便是三个月,更别提距离中山府万里之外的小西洋了。 “朝廷估计也知道,亲自治理天竺困难,才会进行分封。” “只是这诸藩能不能在当地站稳脚跟,在下倒是有些怀疑。” 周奇摇头叹气,徐霞客军事上不太了解,因此没有插话,而是改变话锋道: “今岁有了旧港的赋税,恐怕国帑能安安稳稳一年了。” “这恐怕难说……”周奇摇了摇头: “前几日我听闻朝廷从去岁腊月便派兵支援瀛洲的颜经略,虽说瀛洲矿产优握,但这一打,恐怕没有个两三年是难以结束了。” “况且,眼下朝廷的大敌,依旧是漠北的北虏和奴儿干的建虏。” “只是要我说,北方之地荒芜,实际上不如开发交趾、旧港和南州,又或者对东吁用兵。” “殿下和万岁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徐霞客回应着,而二人也走到了徐霞客舰队停靠的地方。 两人停下脚步,相互作揖道: “明日一别,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可惜事情紧急,殿下又飞鸽传书传召我速速进京,不然当与周知县痛饮三百杯。” “亦是如此觉得。”周奇带着一丝笑意回礼。 “放开我!” “你小子想要干嘛?这船是你能上的吗?” “我来打工,我要当船工!” “你这小体格能当什么船工,要不是看你是暹罗人,我早把你丢下海喂鱼了。” 周奇和徐霞客作揖行礼的时候,军舰的甲板上却走出一群人,三个明军带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人走下船梯,把他丢在了水泥地上。 这少年虽然被丢在地上,但也不觉得疼,而是立马起来说自己要做船工。 然而,大明的军舰只有大明百姓可以做船工,像他这样的暹罗人自然是当不了船工的。 徐霞客和周奇被吵闹声吸引,不过由于县衙还有事情,加上这种事情也没少发生,因此周奇告罪一声后便离开了码头。 倒是徐霞客皱着眉走过来,并对着少年说道: “你要做大明的船工?” “主事……”三名明军见来人是徐霞客,当即行礼,而少年人也知道来了一个大人物,因此说道: “我有亲戚在京城,我要去京城但是没有盘缠,所以想做船工,打工去京城投靠亲戚。” “你这官话倒是说的不错。”徐霞客听着少年人比较标准的大明江淮官话,不由点头。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南洋之地,懂得官话的人很少,而能说的如此标准官话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你那亲戚居住在京城何处?”徐霞客开口询问,显然想帮帮这少年人。 “住在……住在法华寺旁边!”少年人自然听出了徐霞客话里的话,因此连忙说出了一个地址。 徐霞客闻言微微颌首,却又道: “虽说老夫也想帮你,但你的身份确实不可以上大明的军舰,不过补给船你还是可以上的。” “谢谢大人!”闻言的少年人当即跪下叩首,而徐霞客也微微点头,对旁边的几名士兵开口道: “把他安排去补给船做个船工吧。” “是……”三人无奈,只能应下,而徐霞客也走向了主舰的船梯,徒留少年人一人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感激。 徐霞客回到自己的船室,他的船室不小,占地三十余平,足够容纳一队士卒居住。 不过船室虽然不小,但里面堆得东西却太多了。 各地的矿石,石头,土质,以及一些植物种子,还有他满满一墙的手稿和满桌未写完的纸张。 他走回书桌位置上坐下,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纸张,把已经写好的放在一起,装入一个写有《下西洋游记》的油纸袋中。 随后他继续研墨动笔,将自己的一路经历写出来。 这本书他从出发开始就写,到眼下已经足足写了十二册,足足十二万三千多字。 不出意外,这本游记应该会在十三万字的时候结束,而徐霞客需要在回到京城述职的期间将它整理,并且询问朱由检是否能发表为小说。 当然,这本游记里,他隐匿了所有金银矿的位置,剔除了许多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寻找的资源记录。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去第二次……” 看着整理好的游记,徐霞客感慨良多。 眼下的他已经四十有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四十到六十岁之间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他却不甘心,因为他还有很多地方没去。 比如海上的南州,以及欧洲,还有大明东边的北亚墨利加和南亚墨利加,甚至是西域,云贵等地,他都想要一一探究。 “主事整理好了?” 在他叹气的时候,一人敲门笑着走进了船室内,看着徐霞客整理好的游记,他笑着询问,而徐霞客则是忧心忡忡道: “牧之你来了啊……” “也不知道这游记是否能发表。” “殿下开明,又支持移民实边,自然会支持。”这官员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并作揖恭喜道: “这次回京之后,主事应该能够高升了。” “高升我倒不希望,只是希望朝廷能再派我下一次西洋,最好能到达欧罗巴洲。” 徐霞客看向窗外,望着窗外波澜壮阔的大海有些感慨,而这官员也点头道: “这是自然,毕竟这次我们收获良多,虽然也花了朝廷不少银子,但总的来说肯定是赚的。” 这官员说的还算内敛了,实际上就单单徐霞客他们寻觅到的几个金矿,就足以让朱由检和朱由校支持他们再下西洋。 不仅仅要下西洋,还要下东洋,下南洋,甚至让他们前往西域、河中(中亚)等地。 在全世界殖民浪潮里,大明不会和欧洲人一样饮鸩止渴的消费殖民地,而是会直接占领该地,传播王化,授予文明。 “船队什么时候能回到京城?” 徐霞客询问,而这官员也回应道: “明日出发的话,十二日后抵达吕宋府,三十日后抵达琉球府,二月下旬抵达浙江,应该三月下旬抵达天津。” “按照殿下手书的意思,抵达天津后,所有九品以上官员都要进京述职,然后会给我等休假。” “我猜测,这休假时间大概不会超过两年。” “何以见得?”徐霞客不解询问,因为他没有那么多官场和军事的眼光,而这官员也笑道: “两年的时间,小西洋监察使司恐怕已经把天竺南部土邦打下分封,而锡兰府也应该迁移数十万百姓了。” “这种时候,朝廷必然不会放弃开采利未亚金矿,不出意外的话,朝廷会派出我们作为向导,带领大军前往利未亚南部。” “那利未亚东部沿海瘴气、疫病繁多,若是殿下询问主事,主事以为要在哪里设立官厂?” 这个询问让徐霞客想了想,他仔细想想后才说道: “若是要挖掘南部金矿,最安全的自然是走沿海航道,可若是最快的航道,又能短暂补给的,自然是走锡兰府的万岛县(马尔代夫),南下平岛(查戈斯群岛),然后走南部和东南,都能直接抵达仙劳冷祖岛(马达加斯加)。” “仙劳冷祖大岛可以耕种,可以开垦,若是拿下这里,再控制利未亚南部,开采金矿,那就容易多了。” “不过最好的还是在利未亚东部沿海建立集镇和补给点,一步步南下。” “建立自然要建立,但不是朝廷建立……”这官员笑着摇了摇头,而徐霞客也微微颌首。 显然,他们都从朱由检的回信里看出了端倪。 他们的齐王似乎在知道利未亚的农业难度后,便已经决定放弃在此地就藩了。 一旦齐王不在这里就藩,那这里无疑就是朝廷那未分封藩王的就藩地。 “要开垦利未亚,所花费的成本太大了,恐怕要使用数以百万计的人,花费数十年,才能开垦出数千万亩良田……” 徐霞客有些不忍,而官员却道:“这是藩王的事情,与我等和朝廷却是无关了。” “苦这群蛮夷,总比苦百姓要好。” “这倒也是……”徐霞客宽了宽心,随后对官员道: “进京的事情我不懂,就拜托牧之你了。” “主事请放心……”这官员笑着作揖应下,而徐霞客说了一些心事后,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二人对视一眼,便拿出了棋盘和围棋,准备对弈几场,而被送往补给船的那名暹罗少年郎也在此刻摸了摸怀里,眺望大海,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三百六十五章 诸藩战争开打 「放!」 「砰砰砰——」 天启九年二月初三,伴随着闷雷作响,明军的入春第一战没有发生在所有人都关注的瀛洲,而是发生在了南亚次大陆南部。 十余万军队渡海,上千门火炮齐鸣…… 金吉、坦焦尔、迈索尔等割据政权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 不得不说,黄龙高估了这些地方,也低估了明军的战斗力。 当十几万枚石弹被打出炮膛,它们击垮的是一座座神庙、一堵堵城墙。 开战的第三天,南部土邦五国的沿海五十余城尽数失陷,开战第十天,甚至黄龙才刚刚抵达大军攻下的坦焦尔,五大土邦便丢失了三分之一的国土面积。 明军展现的战斗力,不仅把五大土邦打懵了,更是把科泽科德的梅内塞斯等欧洲人达到了惊恐的程度。 别说他们,当黄龙踏上坦焦尔土地的时候,他自己都懵了。 「全军缴获黄金九千六百三十七斤,白银九万四千斤,宝石十三箱,金银铜铁矿……」 当李旦带着四卫、三十二营的战绩来找到黄龙的时候,黄龙看着手中的文册,心里有些发慌,但更多的是发懵。 「十天就缴获了这么多?」 黄龙看着手上这份仅真金白银就价值三百多万两银子,更有其他价值上百万两宝石,以及价值数千万两的矿山,心里和做梦一样。 「斩首多少?」 黄龙坐在坦焦尔城池的国王宫殿内,有些不安的询问站在下方的李旦,而李旦也掩饰不住笑意的作揖: 「一万四千余级……」 「只是一万四千余级?」黄龙有些不解,疑惑写在了脸上,不明白坐拥十余万大军的五国为什么败退的那么快,但又问道: 「有反抗的人吗?」 「自然是有的,牵连的贵族,商贾有三十二万六千余人,如果不是这群人反抗,恐怕我军已经打到了五国腹地,最多半个月就能全灭五国。」 李旦说起这群负隅抵抗的五国贵族阶级,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看得出他对半个月覆灭五国很有自信。 「我军伤亡几何?」黄龙稍微安了安心,心想斩首对方一万四千余级,那己方伤亡或许也应该很大才对。 然而李旦的回答再次出乎他的预料,对方笑着作揖道: 「战死一百二十七人,负伤不到三百人。」 「看来土邦的战力,也就比土人强一些……」听到这样一比三十几的战损比,黄龙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大题小做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摆高了自己的地位后,黄龙才开口道: 「黄金、珠宝全部送往京城,至于白银,留下一半犒赏三军,剩下的一半送回京城。」 「这……」李旦闻言,稍微犹豫,小心翼翼道: 「留下一半会不会太多了?哪怕留下一半也有七十几万两银子,如果被朝廷的言官知道……」 「管他们什么言官,只需要告诉殿下便是。」黄龙一摆手,浑不在意的表示道: 「如果殿下知道了将士们的战绩,也会不吝赏赐的,况且本来缴获就会截留。」 「是……」李旦见状只得应下,而黄龙也开口道: 「那群犯了事的贵族,尽数押送回锡兰府和万岛县开垦土地,至于各地的土人,清点了一下耕地后,按照四六分成让他们作为朝廷的佃户。」 「是……」李旦应下。 毕竟是安稳处理了南洋土人的人,黄龙对于如何治理土人有自己的心得。 他在对五国动手前就已经了解了五国的农民境况,这群人基本上 是贵族的奴隶,每年土地五成的产出都要上交。 眼下大明把比例降低到四成田赋,那么当地的土人自然不会反抗。 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土地,自己都是贵族的财产,这一成的劳作所得足以让他们对大明死心塌地。 「四月以前彻底拿下五国,然后登记造册,把五国文册发往京城交给殿下。」 「就藩这五国的藩王们,也差不多可以来就藩了。」 黄龙摸着自己的络腮胡,似乎对于花花银子就能拿到这么多疆域的诸藩很瞧不起。 「都督,这一战中,唐藩、周藩、淮藩和吉藩等藩的宗室子弟倒是奋勇杀敌,军中诸藩子弟的斩首数也有近三千了。」 李旦有意帮诸藩说话,而黄龙却轻嗤道: 「七百多人斩首三千多人,有什么值得吹嘘的?」 「别到时候就了藩,连藩国都守不住,还得朝廷为他们擦屁股。」 「那倒是……」李旦瞧出了黄龙对诸藩很瞧不上,因此也不再说诸藩子弟的好话。 「行了,你下去治理吧,告诉季明(沈廷扬),多移些百姓来锡兰府。」 「我估计这一战过后,「可泽可得」的「没内赛四」那群欧洲人会心平气和的和市舶司坐下来交谈的。」 「如果他们还没有表态,就调八大舰队在他们的领海游弋!」 黄龙不以为意的说着音译人名和地名,而李旦闻言只能作揖应下。 片刻后他退出了宫殿,而黄龙则是将宫殿弄为了他的临时都督府。 明军开始镇压五国贵族的叛乱,追查与贵族有牵连的人,而在这其中,一些有野心和准备的人自然早就找到了下手的目标…… 「砰!」 「都给我抓走!」 迈索尔的卡拉邦城内,当朱聿键冷声下令,上百拱卫营将士瞬间涌入这座贵族府内,将所有人囚禁后,开始了筹备已久的抄家之举。 作为卡拉邦城的首富,朱聿键的缴获让人看了眼红。 三千多两黄金,七万多枚银币,还有三个盒子的宝石,这些东西让朱聿键眼前发亮。 「大哥,我们……」朱聿鏼看着这些缴获,咽了咽口水,望向了朱聿键,而朱聿键则是想了想后才道: 「上缴三千两黄金,把银币称重,零头都留下,至于宝石送送上去,截留的金银,下面兄弟们分三分之一。」 虽然克扣的不多,但也足足有数千两银子之多。 这上百人每人都能分得十两银子,而朱聿键更是为自己远在大明的父亲朱器墭又积累了几千两就藩的银子。 「再打这样的一百座城,我唐藩就能有几十万两就藩银了。」 朱聿鏼依依不舍的抓出一大把金币,而朱聿键则是瞥了他一眼,随后安抚道: 「放心,我会让我们五兄弟都有就藩地的!」 「朱聿键!」 朱聿键安抚完朱聿鏼,朱常清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而朱聿键转身看去,果然朱常清带着上百人,押送一车车金银在门口笑呵呵的看他。 「看样子你们缴获不浅啊……」朱聿键面带笑意,毕竟他们唐藩和朱常清等人的淮藩是同盟关系。 「你也不差。」朱常清拍了拍自己身后的木箱,随后抬了抬下巴:「先走了,你们慢慢忙,晚上军营喝酒。」 「行!」朱聿键抬手隔空作揖,而朱常清也回了一礼,随后便示意车队返回城外军营。 看得出,中饱私囊已经不是单独的现象,但战争毕竟是不可控因素,只要朱聿键他们这样的人别吃得太多,让黄龙脸上挂不住,黄龙也不会找他们的麻 烦。 一座座的城池被攻破,一城城的金银被缴获,大部分人都选择九成上交,只有少部分贪婪之人选择八成上交。 可不管怎么样,每当一座城池被攻破,明军都可以获得钱粮。 对付农耕文明,汉人士卒总是骁勇善战,哪怕不为军功,只为金银。 五大土邦在面对这样的明军时,基本是被摧枯拉朽的碾压灭亡。 连三月都没有坚持到,仅仅二月二十八日,伴随着迈索尔王国的覆灭,相当于广东一省之地便被明军收入囊中。 二十五天灭五国,这样的消息传到北方的时候,不管是残存的毗奢耶那伽罗国,还是北方的几大苏丹国,又或者身处科泽科德的欧洲诸国总督们都认为明军在吹牛。 然而当他们仔细调查过后,真实的情况却让他们纷纷愕然。 明军真的在不到二十五天的时间里,将荷兰、葡萄牙两国对付了大半个世纪都没取得成效的五大土邦覆灭。 「十六万人!十六万人!」 「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投送能力?」 「明国人是有黑魔法吗?」 科泽科德的葡萄牙总督府内,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的彼得逊正在质疑明军的数量,相比较他,葡萄牙总督梅内塞斯比较理智。 「我们现在应该想想,要怎么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这些天明国人的舰队来来回回的在航道上行驶,明显是在宣扬他们的武力。」 「我听说斯图亚特(英国)的军队和波旁(法国)的军队已经撤出了科泽科德,现在只剩下我们和西班牙的军队了。」 「我们葡萄牙和你们尼德兰都希望摆脱费利佩四世的统治。」 「眼下如果我们能一起出收,把西班牙的军队进行驱赶,然后再驱赶斯图亚特和波旁的所有人,那么即便不能在印度驻军,但我们也将成为欧洲对大明的唯二贸易国。」 与后世人所想的各国独立不同,眼下正值三十年战争,哈布斯堡王朝依旧是大陆的统治者,而眼下的葡萄牙、荷兰都是哈布斯堡王朝的附庸。 西班牙的国王费利佩四世,不仅是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国王还是葡萄牙哈布斯堡王朝第三位国王,并且是南尼德兰(荷兰)的领主。 虽然眼下的远东看起来和平,但欧洲却打的热火朝天。 费利佩四世和朱由校上位的时间十分接近,朱由校上位不久后,费利佩四世也在天启元年继承了父亲费利佩三世的王位。 不过他没有朱由校那么好的运气,拥有朱由检这个好弟弟。 为了打胜三十年战争,他继续扩军,在天启五年的时候,他麾下的军队数量就已经达到了三十万人。 在欧洲厉兵秣马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和大明的贸易,只可惜他还没有做出什么举动,朱由检就命令黄龙出兵,将整个南洋地区拿下。 丢失了吕宋的西班牙在外贸上遭遇了一场寒冬,不过很快随着战事的讲和而恢复。 如果说大明崛起利好谁,那无疑是眼下控制着最接近大明航道的西班牙人。 事实也是如此的,朱由检根本不知道他在大肆进行外贸的时候,他的政策给了西班牙怎样的惠利。 原本的历史上,费利佩会在三十年战争中因为对付荷兰、葡萄牙的独立而分心,还要对付新教联盟的军队。 天启五年信奉新教的丹麦王克里斯蒂安四世在英、法、荷三国的支持下与新教联盟共同向费利佩的哈斯堡王朝集团发动进攻,很快便占领德意志的西北部。 与此同时,由曼斯菲尔德率领的英军则占领波希米亚西部。 新教联军节节 获胜,然后哈斯堡王朝的天主教集团只能雇佣的波希米亚贵族华伦斯坦的雇佣军。 然后华伦斯坦不负其所望,于该年4月于德绍桥战役击败曼斯菲尔德,其后再在沃加斯特战役击败丹麦,并控制了萨克森。 但是在海上,荷兰的海军却一直在偷袭捕获西班牙宝藏船,使得西班牙经济严重衰退,而荷兰因为有南洋地区,经济蒸蒸日上。 可问题在于,朱由检的乱入,导致了荷兰、西班牙、英国、法国、葡萄牙等国全面退出南洋,只能蜷缩在印度南部的科泽科德和大明的皇店进行贸易。 这么一来,实际上经济受创最大的人变成了荷兰,因此荷兰并没有像历史上一样勇猛,而是困于经济问题,加大了对南美的殖民力度。 按道理来说,即便这样,西班牙面对的局面依旧不是很好。 然而朱由检开放硝石贸易的举动,立马就让中西航线处于最西部的西班牙获利。 大量的硝石不断地被西班牙商人购买,运往了西班牙本土。 尽管这期间荷兰、葡萄牙、英国、法国都在阻击西班牙的硝石船只,却无法阻挡西班牙和大明的硝石贸易。 在上百万斤硝石的输入下,西班牙火药产量迅猛提升,因此费利佩四世没有像历史上一样雇佣华伦斯坦的雇佣军,而是仅凭火药充足的三十万军队,便抵挡住了丹麦和英国的进攻。 不仅如此,经济上,由于大明的皇店开设到了小西洋监察使司,航路因此从十六个月减少到了十二个月,因此更多的明朝商品开始涌入西班牙,间接性的缓解了一些西班牙的通货膨胀。 打仗实际上就是在打经济,而西班牙的经济因为大明的商品倾销而抬头,战场上又因为火药产量变多而可以毫无顾忌的使用火器,因此欧洲局势自然改变。 英法爽快的撤军,是因为他们的军队数量太少了,两者加起来也不过三千人,根本保不住自己的香料市场。 因此在黄龙和沈廷扬接到朱由检的手书,并保证香料贸易不会受到影响后,两***队在得知大明二十五天覆灭五大土邦后,便直接选择了撤军,仅仅保留了上百人的护卫队。 对于他们来说,和大明兵戎相见又打不过,一旦打输了还将失去香料和明朝的商品,尤其是皇店的硝石。 既然如此,干脆撤退,反正他们只需要维持和大明的贸易就不会被责罚。 只可惜,相比较他们的洒脱,试图谋求独立的梅内塞斯和彼得逊就没有那么多轻松的选择了。 他们不想走,但又打不过明军。 打了,贸易断绝,让西班牙和英法笑到最后。 不打,贸易虽然能保住,但却无法遏制西班牙的海上贸易,两国希望独立的想法也将破灭。 所以这会儿的他们十分尴尬,想打打不过,不打又要被国内的贵族诟病,总之里外不是人。 强行对西班牙和英法下手的话,两国垄断航道后,倒是可以让国内经济抬头,可问题这又有点违背了和英法在欧洲商量好的一些条款。 别到时候逼得英法战到中立阵营,那两国想要独立的想法就彻底破灭了。 「还是撤退吧……」 彼得逊不想冒险,而梅内塞斯听到他这么说,脸上也十分难受。 要舍弃总督的位置和印度的殖民地,换谁都会很难受。 只是眼下在好望角以东,欧洲各国确实没有实力和革新后的大明对垒,连成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别的不说、如果他们真的宣布和大明开战,那航道上那足以碾压整个欧洲海上力量的大明海军就要开始炮击科泽科德了。 不仅如此,明军在迈索尔 驻扎的海军四卫,两万人的军队会立即北上,只需要五天就能兵临科泽科德城下。 到时候葡萄牙和荷兰恐怕真的要跪下来向乞讨,才能重新获得贸易资格了…… 经济战争不管在哪个时代都管用,而朱由检对欧洲的经济制裁,更是掐中了他们的命门。 大明是缺黄金白银,但问题是日本和广袤的南洋地区已经足够提供了,欧洲商人带来的金银只是锦上添花。 没有这朵花,大明的经济危机依旧能解决,只是时间要晚几年,可如果没有了大明这个商品输出国,那欧洲的通货膨胀就是慢性毒药,迟早要了他们的命。 欧洲的三大商品输入地分别是大明、印度和美洲。 眼下如果和大明作对,那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商品输入地就没了,更别提他们的矛盾就在于第二个商品输入地。 一旦打不过,而大明又收拾了印度,那么欧洲就只剩下美洲这一个输入地了。 可问题是,美洲输入的金银,正是导致欧洲通货膨胀的元凶,因此三个地方实际上是相辅相成的。 没有了大明和印度,仅仅靠着美洲,那美洲的金银流入再多,欧洲人也花不出去,因为贵族的购买力虽然强,但能消耗的东西是有限的。 经济如果不能在下层流通,那通货膨胀到爆炸就是迟早的事情。 彼得逊不敢和大明闹翻,野心勃勃的梅内塞斯也投鼠忌器。 如果明军的兵力只有一万,他或许会怂恿各国和大明打一场,但问题是…… 这十六万的投送兵力,着实有些欺负人了。 欧洲要是真有这个投送能力,那早就把美洲全部占领了。 本来就打不过明军,现在明军数量又还是碾压局,他们能怎么办…… 「西班牙的崛起对于大明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情,我们或许可以和黄龙商量一下贸易的事情,总之得扼制西班牙。」 梅内塞斯已经黔驴技穷,最后他不得不把目光放在大明身上。 如果由大明出手制裁西班牙,那西班牙的经济会下跌,而它的贸易份额则是会被英法葡荷四国瓜分。 「大明会出手?」 彼得逊对这个问题持有怀疑态度,毕竟在他看来,西班牙王朝即便恢复到巅峰时期,对远东的一次性投送能力也不过就是三五千的兵力罢了。 这点兵力简直就是说笑,要知道大明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拥有将两万多人投送到非洲东部的能力了。 彼得逊甚至怀疑,如果大明皇帝愿意,他们完全可以投送一万兵力前往欧洲战场…… 「大明会不会出手,我们最少得争取。」 梅内塞斯叹了一口气:「如果什么都不争取,那这场战争我们一旦输了,就再也没有独立的可能了。」 「好吧,我会联合你的名义写信送往坦焦尔,希望黄龙能同意我们的提议。」彼得逊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毕竟如果这件事情办成,哪怕他们丢失了印度殖民地,那也会得到国内的嘉奖。 可如果这件事情办不成,那就有些糟糕了…… 简短的会议商讨后,彼得逊和梅内塞斯联名以葡萄牙和荷兰两国的名义,向黄龙送去了两份书信。 一份是交给黄龙的,顺带还有一千枚金币作为见面礼,还有一份是送给大明的齐王和皇帝的。 不管怎么样,这份礼送出后,总能得到一些好感吧…… 带着彼得逊和梅内塞斯的惆怅,装载书信和金币的快船驶出港口开始南下。 估计朱由检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赚点外汇,居然还能影响到欧洲局势… … 第三百六十六章 八个心眼的颜思齐 “就这点东西也想拉拢我?” 三月初五,当明军已经开始对五大土邦进行扫尾的时候,黄龙也拿到梅内塞斯两人的手书和金币。 只是这两份手书和金币让他瞬间就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炎热的坦焦尔加上这份礼物,直接点燃了黄龙的脾气。 那一千枚金币,不过才三千两银子不到的价值。 对于深受大明“文化”熏陶的黄龙,哪个找他帮忙的商人不是一出手就是上万,乃至数万两银子? 眼下梅内塞斯等人想让自己出手干政,却只给三千两银子不到的金币,这对于黄龙来说还真的是羞辱到了极致。 要知道他如果敢干政,那他就成为五军都督府第一个干政的都督了。 这样具有政治意义的行为,梅内塞斯两人却只给三千两银子作为贿赂,属实有些打脸。 “把这些东西分给这次带兵出征的十二位指挥使和三十二位参将。” 坐在坦焦尔王宫宝座上的黄龙踢了踢身边的那一箱子金币,而站在殿上的李旦闻言也作揖回应。 “都督,既然如此,这信还要送往京城吗?”李旦询问,而黄龙则是不假思索道: “自然要送,我们是都督府的人,这个东西属于内阁和六部来管的事情,不送岂不是想让人弹劾我涉政?” 文武分家的政策和规矩,朱由检早在五军都督府设立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并且重点强调了。 黄龙虽然跋扈,却没有割据的心思,自然不可能拦下书信。 更何况,他的跋扈也是对外人的,对五军都督府的兄弟他还算比较好说话,这点从他愿意把价值三千两银子的黄金分给手下人就能看出。 听到他的话,李旦微微躬身应下,而黄龙也询问道: “五大土邦的田亩数量、人口数量,还有缴获金银都弄清楚了吗?” “虽然没有全部弄清楚,但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李旦作揖回应,并说道: “五大土邦的人口,按照他们自己的统计是四百二十七万四千余人,加上我们解放的一些奴隶,加起来实际上是接近六百万人。” “田亩数量,五大土邦的统计是七百多万亩,我们查出来的贵族田亩是四百多万亩,合计一千一百多万亩田地。” “至于金银,下面的人已经把许多神庙的金银都拆下熔炼,虽然还没有彻底弄完,但最少可以得到六十多万两黄金,还有三百多万两白银,五十箱珠宝奇珍。” 李旦的话说完了,这些数额也基本代表了占据南亚十分之一面积的五大邦大部分财富。 “这么小的地方,居然能搜刮出近千万两银子……” 黄龙有了兴致,当然这兴致是建立在他的“功勋”上。 他已经想到了,一旦自己将这六十多万两黄金和五十多箱奇珍异宝交上去,齐王殿下会怎么嘉赏自己了。 “白银留下,其他的走海路运往京城,欧洲人的手书和五大邦的汇总文册走海路,再转陆路,八百里加急,以最快速度送到京城。” “再上奏殿下,今岁小西洋所有兵马的军饷已经筹齐,只需要朝廷拨发补贴银便可。” 说到这里,黄龙摸了摸下巴的络腮胡,然后又询问道: “那个卢象升,他近来在监察使司衙门里干什么?” 黄龙询问起了被朱由检派来小西洋监察使司的卢象升举动,而对此,李旦愣了愣后作揖道: “听闻他近半个月来都在组建汉人兵马司和衙役。” “兵马司和衙役?”黄龙顿了顿,脸上露出嫌弃道: “他这种年轻文人还是不太适应南边的规则,在南边还是得靠拱卫营来军管,仅靠衙役和兵马司能起到什么作用?” “况且眼下迁移而来的十余万百姓中,只有不到五万男丁。” “他把男丁招募做了兵马司和衙役,纯属是减少赋税,增添地方负担。” “倒也不能这么说……”李旦见黄龙这么说,只能为卢象升说好话: “锡兰府虽然归小西洋监察使司管辖,但它毕竟规模不小,况且朝廷加大了迁移力度后,此地必然要走上正轨,如旧港一样。” “提前弄出兵马司和衙役,也是为了更早的脱离军管。” “脱离军管……”黄龙表情有些不好看,不免发了些牢骚道: “脱离军管了,那我海军都督府又该迁移何处?” “海军理应要为朝廷戍边,哪怕就藩战争结束之后我要回京述职,海军也需要军营。” “依我说,锡兰就应该军管……” “这……都督,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殿下这么安排,必然有他的想法。”李旦怕黄龙祸从口出,黄龙却一摆手,不在意的说道: “殿下没有那么小气,更何况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罢了……让卢象升胡闹吧,你去忙事情吧。” “是!”李旦作揖应下,随后缓缓退出宫殿,并在退出宫殿的同时,安排人带着文册汇总和欧洲人的书信先乘船前往了巨港府的甲米县,而他自己则是去安排护卫黄金、珠宝回京城的舰队去了。 自从打下了交趾,并清理了许多叛军后,明军的消息传递快了一倍。 如眼下,船只二十六天抵达巨港度的甲米县,然后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半天穿越三百里的道路,从东面的宋县港出海,花费六天跨越暹罗湾后,在交趾最南部的占婆县登陆。 剩下这近七千里的道路,以八百里加急,换马换人的情况下,只需要九天的时间,就能将需要送达的东西送到京城。 整个流程下来,只需要四十二天就能完成,哪怕路上稍微有些耽搁,也不会超过四十五天。 算起来,这份手书完全可以在四月上旬抵达京城,被朱由检看到。 只是比起李旦派出的快马,此刻的万里之外,数百艘舰船却登陆了大坂港,而港口岸上的上百门礼炮也瞬间齐鸣…… “放!” “砰砰砰——” 六声礼炮的欢迎,代表了瀛洲的态度,而礼炮结束后,船队靠岸,其中座舰的船梯被放下,金铉与十营参将缓缓走下了船梯。 下了船梯之后,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是早就等待许久的颜思齐、卢剑星,以及大明先后派遣的十二营的参将。 东军都督府虽然几次扩军,但眼下也不过五十二营兵马,而其中已经有二十二营兵马调到了瀛洲来。 如此一来,剔除之前的折损,瀛洲的明军兵马,已然达到了六万六千余人。 “下官南岛知府金铉,参见颜经略,卢指挥同知……” “诶诶诶……金知府无须多礼,无须多礼……” 金铉下了船梯,便率先作揖,而颜思齐见状,也发挥了自己曾经走私商人的本色,故作惊慌的上前扶起金铉。 颜思齐不是傻子,他知道金铉来瀛洲是来镀金的。 或者又说,哪怕金铉不是来镀金的,是被恶意针对外调的,那也不是颜思齐可以惹得人。 金铉教导了太子小半年时间,又是闻名天下的谏臣,不管怎么样,得罪他都不是一件好事。 不仅如此,颜思齐已经差不多猜到了金铉的路。 不出意外的话,金铉会在自己平定幕府后接任瀛洲布政使的位置,然后再打磨个几年,等熬到三十几的时候,便调往京城担任高官,四十几便能入阁了。 这样的未来阁臣,虽然做不了首辅,但也是一方势力,颜思齐怎么可能不讨好他呢? “金知府,你暂时先不要前往南岛府,而是留在大坂代老夫处理公务,治理南岛、九州、四国三府和移民实边的政务。” 颜思齐笑脸盈盈的给金铉下达了任务,然而金铉这样的直臣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这是拉拢,因此皱眉拒绝道: “这……下官不过一介知府,如何能管承宣布政使司的事情?” “诶!话不能这么说。”颜思齐笑着解释道: “老夫不仅仅是布政使,还是平倭经略呢。” “眼下北伐在即,老夫要前往京都城统辖各路大军,筹备粮草,因此无暇顾及三府政务。” “金知府颇有才干,这点老夫早已听说,因此需要金知府暂代老夫统筹后方,等平倭结束后,老夫自然会放金知府你返回南岛府处理政务。” “更何况,金知府你对瀛洲百姓不了解,留在大坂学习一段时间,对你也有益处。” 颜思齐不愧是走私商人,他用伐倭的国事来压金铉,又用上官的身份来压金铉,最后才用个人提升来诱惑金铉。 这三重压制和诱惑下,金铉不管以什么身份,都不能拒绝他的请求。 “既然如此,那下官领命……”金铉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作揖应下了。 “好好好……”颜思齐见他应下,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后看向了金铉身后的十名参将,上前对他们一个个的嘘寒问暖。 这不嘘寒问暖也不行,毕竟他想要挤进大明权力中心,就需要得到朱由检的青睐。 迅速平倭,然后按照朱由检所交代的《平倭事宜》来逐步向北推进,开垦,设立集镇,才是他能最快挤进权力中心的捷径。 只是他在嘘寒问暖的时候,卢剑星却走上前和金铉作揖打了招呼,并对金铉小声说道: “殿下派你来,具体是做什么,你应该清楚。” 说着的同时,他隐晦看了一眼颜思齐,而金铉也微微颌首: “卢同知放心,在下懂得……” “懂得就行……”见状,卢剑星也不多说了,转身便带着锦衣卫离去。 倒是金铉留了下来,因为他还要和颜思齐打好关系,以便于他日后接手瀛洲。 他们这群高官在码头说说笑笑,而其他补给船上的明军也纷纷下船。 一门门火炮被小心翼翼的推下船,而比起这十营三万多人的士兵,与金铉更相关的是随军迁移而来的两万多百姓。 他找到了还在和支援将领们寒暄的颜思齐,作揖便开口道: “颜经略,此次朝廷不仅派出了援军,还从各地招募迁移了十二万百姓陆续赶来。” “第一批赶来的便是还在那边的百姓们,数量两千七千余人,后续还有四批百姓会分别在两个月内陆续迁移而来。” “因此请颜经略准许我翻看布政使司的人口户籍和田地户籍,提前安排好百姓们的迁移地……” “好好好……”颜思齐笑着摆手,不在意道: “这些事情以后不用和我说了,金知府你自己看着办便是,三日后我带大军前往草津城,不日便要发动北伐,这三府之地便交给你了。” “经略放心,伯玉必不敢怠慢政务……”金铉作揖回礼,而颜思齐也大笑道: “好了好了,我已经在大坂城内准备好了酒宴,今夜必然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颜思齐一边说,一边拉着金铉的手腕前往马车,并招呼身后的援军将领们一起前往。 倒是不得不说,他那套自来熟的商贾方式,拉进了双方不少距离,倒也显得没有那么生疏了。 金铉虽然不愿意去,想尽快安置百姓,但却也不能扫了颜思齐的兴致,因此便也随着他一起去了。 不过众人刚刚抵达府邸,颜思齐便询问起了金铉一件他很关心的事情: “金知府,请问杨、吴二位布政使和两位小曹守备怎么不见啊?” 杨文岳、吴阿衡、曹变蛟和曹鼎蛟,这四人是朱由检派来帮颜思齐打赢平倭战争的。 先前金铉以为前二者还没到,后二者在队伍中。 却不想走了一路,多方打听之后才知道这四人都还没有到瀛洲。 得到了答桉,这可就急坏了颜思齐,如果没有杨文岳和吴阿衡的帮忙,他一个人虽说打赢德川家光和德川秀忠不是问题,但账面的折损就有些不好看了。 不过好在他的担忧也没有太久,便被金铉解释安抚道: “两位小曹守备和第二批移民一同前来,至于吴布政使和杨布政使则是各自带着湖广、江西的难民而来。” “难民?湖广和江西都有难民了?”颜思齐愣了愣,他没想到湖广和江西这样的富硕之地也会有难民。 “嗯……”金铉心情有些沉重的点头,并解释道: “入春以来,虽说北方下了几场甘霖,但四川、湖广、南直隶、江西等地却出现了一些旱情。” “部分地区大地干旱而裂,根本无法耕种。” “也是因此,朝廷才迁移了十二万人前来瀛洲安置。” 天启九年的旱情确实没有天启八年和天启七年强烈了,但波及范围却更广了一些。 每个省都有一些缺水的地方,因此大旱降临之下,这些地方便无法耕种,只能由官府牵头来迁移了。 “国朝内部的旱情都如此严重了?” 颜思齐没想到大明内部的旱情居然波及如此,毕竟在他得到的消息看来,大明眼下的国力还是蒸蒸日上。 只是眼下据他所知的,便有十省遭遇旱情,着实有些恐怖了。 “倒是没有去岁严重,只是波及的范围有些广罢了。” 金铉摇了摇头,给颜思齐说了一下眼下旱情的规模。 总体来说,河西东部依旧大旱,陕西的陕北,河套、汉中也在大旱,只有关中地区没有遭受波及。 山西太原以南的旱情减退,部分地区开始迎来甘霖,但太原府和大同府依旧大旱。 北直隶地区虽然也有旱情,但基本减退到了京城以南,北面的顺天府、永平府有燕山积雪融化的河流作为供给,并没有爆发什么大旱。 只是四川近半府县遭遇大旱,湖广北部沦陷,南直隶的安庆、庐州、和州和扬州也遭遇了不小的旱情。 南边,广东全省大旱,广西东部的平乐府,梧州府也遭遇大旱,而福建的旱情倒是稍微减退,仅有漳州府和泉州府遭遇旱情。 如此,便是金铉目前所掌握到的基本旱情情况。 “这么一说,国朝今年,恐怕会有些缺粮啊……” 颜思齐倍感唏嘘的同时,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在金铉的口中,大明十省之地里,零零散散五十余府,十余州遭遇旱情,虽然不如前两年严重,不至于绝收,但粮食必然也产不出太多。 这五十余府,十余州,恐怕牵扯到了上千、乃至数千万张嘴。 朝廷今岁必然缺粮,而这么一来,“风调雨顺”的瀛洲可不就是粮食供给地吗?这可是自己的好机会啊…… 颜思齐眼睛一转,随后便假装悲戚道: “国朝大旱如此,必然有许多百姓忍饥受饿,也不知道朝廷有没有那么多钱粮救济灾民,只可惜我等身为百姓父母官,居然……唉……” “唉……”颜思齐的叹息,让金铉也忍不住叹气了起来。 见金铉叹气,颜思齐便开口表示道: “金知府,实不相瞒,眼下瀛洲维持大军北伐,实际上只需要百余万石就足够,而瀛洲在朝廷手中又有近六百万亩自留耕地。” “这六百万亩自留耕地,每岁经过佃户耕作,都能上交数百万石,加上田赋,每岁能收得田赋六百余万石稻米。” “你说,我们是否要为国朝出一份力?” 颜思齐害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朱由检看透,因此准备用金铉做挡箭牌来表功,顺带分一份功劳给金铉,做个顺水人情。 金铉性子直,加上颜思齐表演的声情并茂,他一时间也没有多想,只是以为颜思齐真的关心朝廷和百姓,因此便宽言道: “若是布政使愿意,那朝廷自然愿意接受,不过还需要保留足够移民食用的粮食。” “这是自然。”颜思齐连连点头,并假装算账,最后高兴道: “按照皇店让布政使司准备的粮秣,布政使司最少还能拿出四百万石稻米输送朝廷。” “四百万石米,若是按照工部赈灾的标准,最少能让上百万灾民舒服的活到明年。” 颜思齐算账一流,而金铉也被他所打动,对他好感直线上升的同时也主动开口道: “如此的话,我可以手书一份给殿下,请示殿下过后,将稻米送往灾区赈灾。” “那就劳烦金知府了……”颜思齐“红”着眼眶作揖表示感谢,而金铉也倍觉脸红的回礼。 他本以为颜思齐是贪财,贪功之人,眼下看来,对方也是个“厚道人”。 虽然这期间,金铉感觉有些不对,但一想到颜思齐居然将可以截留的稻米都运回大明,他便不再猜疑。 至于颜思齐,看戏份差不多了,也旁敲侧击道: “不知道迁移瀛洲的灾民何时能抵达大坂?” “三月十五,二十,二十五,分别三批运抵。”金铉没有多想,因为这些事情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这样啊……”颜思齐一听,差不多宽了宽心。 他最害怕杨文岳四人要拖几个月才来,那他今年就别想再建功了,只有老老实实的等他们来再出兵。 现在一听,算起来也就和粮草运往前线的时间差不多。 四人只要抵达大坂,便能前往前线。 届时他只需要交出兵权,挂个头衔,甚至连前线都不用去,杨文岳和吴阿衡就能帮他把幕府平定。 颜思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杨文岳和吴阿衡资历老,迟早都要进六部,说不定还能进内阁。 他虽然打下了三分之一的瀛洲,但比起这两人的功绩和资历还是差的太远了。 因此朱由检也没有下令旨,在明面调杨文岳和吴阿衡归颜思齐节制,而是说三人统筹。 说的是三人统筹,但如果颜思齐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脸大,那恐怕他要就被杨文岳和吴阿衡打脸了。 乖乖挂个名,战后分功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如果不是刘香和郑芝龙两人打不出出彩的战果,他也不至于求助朱由检来拉低自己在朱由检心中的印象。 好在现在杨文岳和吴阿衡即将到来,平倭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到这里,颜思齐就有些飘飘然,他眼下最想的还是战后朝廷调他回京城,让他做一个闲散的高官,而不是让他在边境刀头舔血。 以眼下的进度来看,这个梦想似乎就快实现了。 想到这里,颜思齐举起酒杯,强压内心的激动,表现得有一些伤感道: “前线守城,后方粮草统筹,还需要诸位协助,老夫先敬诸位一杯了……” “经略高义……” 众人见状,纷纷举起酒杯回应,随后与颜思齐一起,一饮而尽。 如此一来,平倭战事似乎只需要等杨文岳和吴阿衡四人抵达,便能打响决战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暹罗求救 “这个颜思齐,小心思倒是不少,不过想来杨文岳他们四人都已经抵达,又有卢剑星和金铉监督,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三月二十五日,当朱由检拿到瀛洲加急从朝鲜釜山送到京城的两份书信时,他当即轻嗤了一声。 两份书信分别是金铉和颜思齐写的,虽然内容差不多,但可以从字迹间和用语间看到颜思齐有偷奸耍滑,卖弄小聪明的迹象。 他的小聪明,朱由检一眼就看破了。 金铉这种直人适合监督,玩心眼他不是颜思齐的对手。 好在朱由检也只需要他监督和操持瀛洲,至于玩心眼这种事情,有卢剑星、杨文岳、吴阿衡陪颜思齐玩。 把书信放到一旁,朱由检从书房位置上站了起来,坐在他面前左右两首的,分别是处理御马监政务的曹化淳、王承恩,以及锦衣卫的陆文昭,还有正在做功课的两个萝卜头。 “定国,燃儿,你们先出去走走,放松放松,要劳逸结合,半个时辰后再回来做功课。” 朱由检对着正在做功课的李定国和朱慈燃开口,朱慈燃闻言,原本的苦脸瞬间绽放笑容,而李定国则是知道自家殿下要谈正事,因此便起身向外走去。 朱慈燃见李定国离去,便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蹦一跳的跟了出去。 “唉……” 望着朱慈燃的背影,朱由检总感觉自家这个大侄子似乎也不是很正经。 他想到了自家哥哥爱木匠,自己父亲爱嗑药,自家皇祖父爱宅家,自家皇曾祖父爱修仙,以及…… 总之,一想到自家那群祖宗干的事情,朱由检总觉得朱慈燃会长歪。 尽管他在自己手下学习的这几个月来,除了有些顽皮外,其他时候还挺老实本分的,但朱由检还是觉得不安。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安,曹化淳带着笑意安抚道: “殿下,太子殿下年幼,贪玩是正常的,定国和太子殿下一样大的时候,也不是一样贪玩吗?” “他们不一样……”朱由检摇了摇头。 “定国虽然只比燃儿大了两岁,但终究体验过百姓疾苦,而我观察燃儿,燃儿见到百姓疾苦时,往往不是体验,而是以上位者怜悯的姿态。” “这种姿态不是什么好事,往往会好心办坏事……” “虽说如此,但起码本性良善,最少也是守成之君。”曹化淳胆子很大,连“守成之君”都说出来了。 不过,在坐的四人倒也不忌讳这个,而朱由校哪怕知道了,顶多也就是一笑了之。 朱由检听着曹化淳安慰的话,也不再想这事情,而是对三人询问道: “金银铜矿国营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目前来看还不错,山西的矿商都很老实,一些不愿意卖矿的,也愿意接受朝廷勘探,正常交税。”曹化淳带着笑意开口,但陆文昭却打岔道: “北边倒是还不错,但是南直隶和闽浙两省有异动。” “嗯?”朱由检略微皱眉,而陆文昭也说道: “这三地近来有有心人在散播谣言,说朝廷收归金银铜矿,本质上是强买强卖,并且定税也过高。” “哼!”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冷哼一声: “强买强卖?他们瞒骗朝廷矿产产量,偷逃税银的时候倒是嚣张跋扈,现在朝廷按照他们报上去的产量回收,他们反倒当起装起良善来了。” “再说定税过高,也不看看历朝历代的矿税是多少,朝廷这五税一的矿税高不高,他们自己清楚!” 朱由检对士绅豪强早就失望透顶,陆文昭十分清楚。 “虽说如此……但若是这些消息散播得太厉害,也会影响朝廷在百姓心中的信誉,要不要出手制止一下?” 陆文昭开口建议,而朱由检也低头继续处理奏疏,并一边处理一边开口吩咐: “把这些散播谣言的人找出来,再找出其他的罪状,刚好小西洋监察使司那边需要大量移民,我正愁人不够。” “找些大点的罪名,抄家流放,田亩收缴,分发给百姓耕种。” “是!”陆文昭点头应下,显然知道要怎么办,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南北受旱的灾民数量有变化吗?” 朱由检提起了他最关心的事情,而曹化淳的话让他稍微安了安心。 “北方虽然还在持续,但旱情程度总归下降了,加上我朝过去两年迁移出不少百姓,因此不少地方都可以勉强的自给自足。” “河西的西宁三府虽然受旱,但居延、西海、凉州、甘州、肃州等府凭借祁连山积雪融化的河流,还能正常耕作。” “奴婢和户部对了对情况,在旱情不扩大的情况下,这五府之地缴纳田赋后,大概能平抑西宁三府的粮价。” “哪怕有缺口,也只需朝廷调拨三十万两银子,在当地就能买到六十万石粮继续赈灾。” “至于陕西,虽说除了西安府、凤翔府外尽数大旱,但河套之地的百万移民本身就有粮票,关中平原的田赋又占据陕西五分之二,而今岁河南又只有南阳府受灾,因此可以从河南调常平仓粮支援关中,可保关中三百余万灾民无忧。” “山西虽说太原府和大同府尽数大旱,但南边的平阳府、潞安府,以及四州之地都大旱减退,用南边两府四州的粮食,大概可以安稳太原、大同的粮价。” “北直隶的话,虽说九府两州之地有七府两州都遭遇大旱,但南边水网密集,加上年初以来,一共下了六场雨,河水充沛,因此问题不大,只需要顺天府调粮安稳宣府和保安州、延庆州的粮价便可。” “倒是南边不容乐观……”曹化淳缓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朱由检还算可控的表情,便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 “四川经过行政更迭后,从曾经的十二府六州四司一卫一所,在天启七年变为二十一府之地,而眼下,四川东部九府之地再度遭遇大旱,比天启七年时四川遭遇的大旱波及更广。” “户部算了算,纸面上大约波及了二百余万百姓,仅凭成都和其他十一府,恐怕难以安稳粮价,因此急需从贵州调粮安稳粮价,以工代赈。” “湖广十四府六州之地,眼下北方产粮的九府尽数遭灾,仅凭湖广南部五府六州,根本无法安稳粮价。” “加上广东除琼州府以外全省尽数遭遇大旱,广西和福建的粮食又勉强安稳本省受旱的两府之地,因此江西只能选择湖广和广东其中一个帮扶。” “至于南直隶受旱的三府两州之地,自身足以平稳粮价,无须朝廷赈灾调粮……” 曹化淳的话,总的来说只有一个问题难以解决,那便是江西的粮要调给谁,而没有得到调粮的大省,又应该怎么度过大旱。 这个问题朱由检不用多想便直接开口道: “江西的粮食调给湖广平抑粮价,广东眼下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纸面还有三四百万人对吧?” “既然如此,便再迁移几十万人前往交趾、旧港、小西洋和南州四地。” “另外从琉球府,吕宋府调粮,平抑广东粮价,控制在五百文以内,同时加大以工代赈的规模。” 迁移的事情,只有朱由检可以拿主意,他之所以要迁移广东,不是因为朝廷没有能力赈灾广东,而是为了日后的全国大移民做准备。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那广东的旱情从明年开始就结束,之后虽然有反复,但也没有眼下波及一省那么大。 反倒是人口大省的江西会遭遇大旱,而像江西这种纸面人口就超过一千五百万的人口大省一旦遭遇大旱,便只能调动数省的资源来稳定当地粮价。 可问题是在第二波的大旱里,南直隶、江西、浙江三个人口大省都要遭遇旱情。 这占据了大明五分之三人口的地方如果遭遇旱情,那即便调动全国粮秣和海外粮秣,也很难控制得住。 江南百姓有银子,到时候把粮食买完了,北方灾民就要全部饿死,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崇祯九年,北方起义浪潮怎么止都止不住的原因。 朱由检的设想里,江西一旦大旱,人口就立马往两广,云贵、四川、湖广等地迁移。 至于靠海的南直隶和浙江,则是向瀛洲,旧港迁移而去。 不过要保证迁移的速度足够快,那必须得有蒸汽机船。 眼下大明的九千料商船和货船,虽然一口气能迁移上千人,但一年最多往返六次瀛洲,南北往返四次吕宋。 船只数量虽然可以保证每年百万移民,但如果有了蒸汽机船,哪怕是只研究出诸如“阿基米德号”这种版本的蒸汽机船,迁移次数也能提高到来往瀛洲十二次,来往吕宋八次的程度。 百万移民的数量,可以提高到一百五十万移民数量。 大明的科技虽然不如十九世纪后期的欧洲各国,但胜在人多,船多。 同样没有蒸汽机船的十八世纪六十年代,欧洲各国在打仗花费大量精力的情况下,每年依旧保持三十余万的人口迁移数量,而大明不可能比他们差。 他们迁移的只是落魄得在欧洲混不下去的人,而的大明要迁移的,是已经快要饿死的灾民。 这种情况下,不是看百姓走不走,而是看你朝廷的钱粮够不够百姓吃,船够不够运百姓前往海外。 迁移人口这种事情,短期看来,本身就是赔本买卖。 比如大明迁移了近四百万人前往小西洋、旧港、南州等地,花费了将近四年的时间,耗费了近一亿五千万石米麦,二十余万头耕牛,五十余万骡马。 然而直到今年,旧港才正式的缴纳赋税,并且按照户部的预算,旧港要还清朝廷对它的投入,最少需要十三年的时间。 这还是掌握了马六甲和本来就有上千万亩耕地,以及每年输入数百万两金银矿的旧港,换做其他地方,难度就更大了。 户部的官员统计,对南州的投入是最大的,迁移一个百姓,需要这个百姓老老实实缴纳三十年赋税,才能还清朝廷在他身上的投入。 其次是河套、辽东、河西等地…… 不过朱由检不在意,毕竟这一亿五千万石米麦虽然多,但也不过就能保障遭遇大旱的两千余万百姓吃个六七年罢了。 迁移人口之后,一些遭遇大旱的省份因为人均土地变多,变相减少了朝廷赈灾的投入。 比如河南、山西、北直隶都是一个标杆。 如果不是大明前后迁移两百万河南灾民前往辽东、眼下的河南百姓绝对没有足够的粮食来自给自足。 哪怕陕西、山西、湖广、南直隶、北直隶这些包围了河南的省份都闹了饥荒,河南的粮价却依旧平稳在四百六十文一石的价格。 哪怕朝廷多次从河南买出上百万石米麦,但河南的粮价依旧不受影响。 说白了,河南纸面人口虽然一直在增加,但从天启二年的迁移百姓开始,当地的黄册就一直没有超过六百万人。 徐鸿儒造反肆虐河南,解决了大量士绅豪强,朱由检又解决卫所,释放藩王土地,导致朝廷前前后后分发出去了近三千万亩耕地。 河南的乡村百姓,可以说每户三四十亩地,每人五六亩地。 如果这个时代有粮食自给率,河南绝对是百姓粮食持有最高的地方。 不过这也不代表朱由检可以竭泽而渔的从河南购买粮食,因为河南终究还是有上限的。 每年外流出一千万石米麦,这便是河南的上限,再多就会影响当地粮价。 朱由检要做的,实际上就是把大明每个省打造成眼下的河南。 乡野的百姓可以单凭种地活得很滋润,城里的百姓则是因为遍地开花的工场而有工作。 皇店负责销售商品,让经济流通起来,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这么一来,朝廷只需要注意保障乡野百姓的耕地,以及保障城镇人口的就业就行。 不过要这么玩,得让人口大省的一些贫困地区尽量迁移出去。 只要每个省都能自给自足,这场小冰河大旱就不成问题。 因此需要在意的地方,实际上还是南直隶、江西、福建、浙江这一京三省。 “在南直隶、江西、福建、浙江这一京三省准备准备,让孙传庭带人巡抚这一京三省,该抓的抓,该波及的波及,把人迁移出去,把地抄上来后分给佃户。” 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着重交代了一句,而陆文昭也了解,作揖应下。 总的来说,今年的大明还是在执行三板斧政策。 一是推行国营,收取以往士绅躲避的偷逃赋税。 二是向外征战,向外迁移,让大明这个被土地兼并弄得摇摇欲坠的“老人”,一点点恢复年轻。 第三便是做好经济,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总之要解决大明的白银紧缩问题。 这些问题一步步的解决,大明迟早能爆发出他的体量。 或许在梅内塞斯、彼得逊等人看来,能一口气将十数万人投放印度,已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才能拥有的能力了。 但对于大明来说,两百年前,大明只有六千多万人口,国内同样百废待兴的时候,便能支撑起数万人抵达非洲。 两百多年后的今日,若是大明只能爆发出这样的潜力,那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大明要的不是复兴,而是走出一条超越开元盛世的盛世之路。 如果朱由检能将土地兼并的矛盾,一步步的恢复到洪武年间的程度,那大明还能再兴旺上百年。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而且对海外迁移人口的政策,眼下这四百多万人只是个序幕,真正的开始是诸藩战争……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闪烁了一下眼神,对曹化淳吩咐道: “国朝从今岁开始的所有囚犯,除去我批准的,其余人全部迁移前往交趾的占婆府。” “告诉地方县衙,这些囚犯都不能死,朝廷还指望他们为朝廷做贡献呢。” “奴婢明白。”曹化淳心知肚明,知道朱由检为什么这么在乎囚犯的生死。 说白了,哪怕是囚犯,他们也是大明的囚犯,是汉人。 只要是汉人,那么就能迁移给诸藩。 算起来时间,诸藩战争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响,届时每个犯人都是十两银子。 此时的朱由检等人都不知道,诸藩战争实际上已经打响,不仅打响了,黄龙还已经拿下了一省之地。 因此,朱由检在曹化淳应下后,还开口对陆文昭说道: “要迁移天竺的藩王,都聚集到京城了对吧?” “差不多,基本都到了,还有一些在路上,不过预计四月都能抵达京城。”陆文昭点了点头,而朱由检也微微颌首。 “天竺是分封了,接下来便是分封利未亚了,不过利未亚这个地方不比天竺,分封出去不好管理不说,当地环境也不行。” “你派人传信给没有拍下就藩地的诸王,让他们在九月前抵达京城,我会让徐霞客给他们介绍利未亚,让他们自己,考虑是否就藩。” 【推荐下,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朱由检不准备骗诸藩来败坏朝廷的信誉,利未亚好还是不好,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坏的,他都会说清楚。 如果诸藩不愿意,那大明还可以对波斯下手。 毕竟以波斯对徐霞客等人的态度来说,下起手来不会那么愧疚。 就藩利未亚,实际上最让人担心的还是疫病和土地的问题。 土地的问题,大明有改良土地的土法,虽然缓慢,消耗的人力比较大,但那是利未亚,遍地的人等着诸藩。 至于诸藩怎么用他们,那关他朱由检什么事,他只是让诸藩就藩,可没让诸藩干别的事情,脏水可别泼他身上,再说他又不是皇帝,骂也该骂皇帝…… 想到自家哥哥,朱由检嘴角带了一抹笑意。 不过笑过之后,他又对陆文昭继续交代: “瀛洲那边注意一点,顺带让卢剑星告诉颜思齐,把波及的范围弄大一点,只要弄得够大,朝廷不介意给他授个爵位回京养老。” 颜思齐这种人,能力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但这也是他的优点。 朱由检只是需要一个背黑锅的人,颜思齐也甘愿背这个黑锅,既然如此,那给他个爵位也无妨。 只要能牵扯足够多的人,把明军在瀛洲的黑锅都扣在颜思齐头上,金铉再来执政的话,那齐国就藩美洲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要不是颜思齐打的战损比让朱由检有些不满,他也不会派出杨文岳和吴阿衡。 这一战结束后,杨文岳和吴阿衡也差不多可以攀升到正一品的虚衔了,之后只要等国内稍微平定一些,再对建虏用兵,他们几人都能授个爵。 “对了殿下,徐主事大概三月三十登陆天津,随后四月初一入京朝圣述职。” 曹化淳突然开口,而朱由检也回过了神来。 想到了这个明末第一旅行家,他也渐渐的有些期待了起来…… —————— “笃笃!” “进来吧” 在朱由检期待的同时,渤海皇城岛上的登州军营中,敲门声在徐霞客的屋内响起,徐霞客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阳光透过窗户撒进屋内,徐霞客正拿着已经完成的《下西洋游记》进行最后的矫正。 他本以为来人是自己的好友,王兆熊王牧之,不曾想当他听到来人脚踩木板的声音轻重时,他便缓缓抬头看向了来人。 只见出现在屋内的人是端着饭菜而来的那个暹罗少年,而徐霞客见到对方也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 “宋穆缇察……” 返程的三个月路上,徐霞客和宋穆缇察经常在下船的时候交流,原因是徐霞客想学习暹罗语,日后访问暹罗时,自己体验一下暹罗的风土人情,山川风景。 这一来二去,两人自然也就成了忘年之交。 到了后来,基本上一下船,宋穆缇察就成为了徐霞客的侍从,而徐霞客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因此他喊了对方的名字后,便摆手道: “来,一起……” “主事!” “你这是干嘛?” 让徐霞客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宋穆缇察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并且还是行着稽首的大礼。 他这举动让徐霞客先吃惊,随后皱眉。 他以为是宋穆缇察知道几天后要抵达京城,因此不舍表示感谢,却不曾想下一秒宋穆缇察忽的抬头,宣泄道: “请主事和大明救救暹罗……”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大侄子朱慈燃 「殿下千岁……」 「殿下千岁……」 四月初一,当急促的脚步声在乾清宫道上响起,朱由检带着一排排官员严峻着脸,走进乾清宫。 他们刚刚走进乾清宫,便听到了皇帝的破口大骂声。 「以臣弑君,贪婪无耻!」 「身为兄长,不仅不体恤自家弟弟,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篡位,欺负自家侄子,派人杀自己侄子。」 「杀锦衣卫的人?我看他巴沙通是不知道什么才叫王者之师,什么叫做吊民伐罪!」 「起草圣旨,命令洪承畴备兵,打下东吁后,召集南掌、甘孛智两国兵马,一起讨伐巴沙通,着其还政于其侄阿滴耶旺」 「下国之臣,谢大明圣人皇帝!」 皇帝的咆孝声,外人的谢礼声,这些声音让进入乾清宫殿内的诸多大臣一脸懵。 「臣,恭请圣安……」 不管发生了什么,众人在进入殿内后作揖行礼,恭请圣安。 「弟弟来得正好,朕要出兵讨伐暹罗,以肃不臣。」 站在龙椅上的朱由校见到朱由检来了,仿佛是有了主心骨一般,连忙走下来,抓着朱由检的手走上了高台,并为其解释了起来。 简单来说,去年冬季暹罗的国王颂昙病重,按照暹罗制度,当时身为副王的王弟室利信时是合法继承人。 但是,颂昙王在巴沙通等人的怂恿下,立长子策陀为继承人。 当年天启八年腊月二十二日,年仅十五岁的策陀继位,巴沙通自封为披耶迦罗凤,类似于摄政王,掌握暹罗实权。 巴沙通是颂昙的表兄,同时也是一个野心家,从少年时,他就积极的谋划篡权,夺位等叛逆之举。 上位之后,他仗着侄子年幼,独揽大权的同时,派兵去清除的颂昙的亲弟弟室利信时。 此时的室利信,因为无法继承王位,实际上已经出家为僧,按照暹罗的规矩,是不能对他出手的。 然而巴沙通却勾结暹罗境内「日本町(类似唐人街)」的首领山田长政去执行「引蛇出洞」计划。 山田长政面见室利信时,告诉他日本雇佣军团可以帮助他夺回王位。 室利信时信以为真,还俗离开寺庙,准备夺位,坐实了「谋反」罪名。 巴沙通见状,便名正言顺的派兵将室利信时抓捕,并判处死刑,把他发配到碧差武里,准备把他关在一个土坑之中,活活将他饿死。 然而室利信毕竟做了多年的副王,因此自然有自己的势力。 没等他被饿死,他的部下就带人将他救出,并召集旧部,发动武装叛乱,连克数座城市。 巴沙通这个时候去蛊惑自己的表侄策陀王,说室利信时发动平叛,怂恿策陀王调动山田长政等日本雇佣军团参战。 战争几乎在几天内被平定,室利信时兵败被杀。 室利信时一死,山田长政成为巴沙通篡位的一大障碍,因为山田长政一直效忠于颂昙王和策陀王。 因此,巴沙通一边不断引诱策陀王纵情声色,懈怠朝政,一边试图拉拢、试探和消灭山田长政。 由于明朝的存在,日本和暹罗南部的敌人都被解决,只有西边的东吁能打,因此巴沙通派山田长政前往边境,而策陀王还不知情,依旧声色犬马。 最后在山田长政离开阿瑜陀耶城后不久,巴沙通便开始圈禁策陀王。 策陀王也不是傻子,当即派自己最小的弟弟宋穆缇察潜逃。 只是宋穆缇察潜逃的事情被巴沙通知道,因此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召集大明在阿瑜陀耶城内所有官员,书吏前往王宫参加宴会。 在十余名官员和百余名书吏,锦衣卫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派大军将所有人全歼,并放出阿瑜陀耶城有瘟疫的消息,掩盖了事实。 整个过程下来,说实话朱由检并不在意暹罗国的内斗,毕竟谁内斗,都要乖乖听大明的话。 然而他一听到巴沙通居然敢杀大明的人,立马就皱了皱眉,而他身后的顾秉谦、毕自严等人也破口大骂了起来。 「混账无耻!」 「袭杀天使,此罪当诛!」 「合该出兵,把巴沙通生擒北上,斩首于太庙前!」 诸臣在骂,而朱由检则是瞥了一眼陆文昭,似乎在询问他,暹罗锦衣卫被杀他怎么不知道。 陆文昭见状也摇了摇头,似乎认为巴沙通不可能胆子大到杀锦衣卫。 显然、宋穆缇察的话不能全信。 朱由检瞥了一眼宋穆缇察,而宋穆缇察感受到朱由检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 「有猫腻……」 朱由检眯了眯眼睛,但他也不想放过这个可以拿下暹罗的机会。 这倒不是说大明要全面占领暹罗,将暹罗收归治下,而是朱由检想要加深大明对暹罗的管控。 眼下的暹罗,虽然十分听话,但国内经济和大明的关系并不深。 皇店只在其都城阿瑜陀耶城开设,并且只有一家,每年的岁入不超过三万两。 如果大明能趁着这个机会,用皇店垄断整个暹罗,那么即便要给暹罗交税,每年却能有个五六十万两的收入。 全面占领当地不现实,且不提其南北纵深,单单当地的文化属性就和大明不合。 可以授予暹罗国王宣慰使的身份,让其国作为大明的属地,日后再慢慢迁移汉人过去,温水煮青蛙。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朱由校作揖道: 「皇兄,臣弟以为,可以命令洪承畴出兵先荡平东吁,然后在暹罗北面囤积兵马,吸引暹罗注意,最后派海军攻陷阿瑜陀耶城便能还政于阿滴耶旺。」 「臣等附议……」 朱由检开口了,百官们自然是附和起他来,哪怕冯铨、施凤来、姚宗文、韩爌、左光斗、孙承宗等人,都纷纷作揖附和。 「好!」朱由校微微点头,大手一挥道: 「从内帑拨银三百万两银子,催促洪承畴速速将《平东吁》的奏疏交上来。」 「臣等领命……」朱由检作揖应下,随后看了一眼宋穆缇察,最后对朱由校道: 「既然如此,臣弟先回府了。」 「不留下来吃晚膳吗?」朱由校想留朱由检吃饭,而朱由检却轻笑摇头道: 「府内还有百来份奏疏没有处理,明日再来吧。」 「那也行。」朱由校有些遗憾,叹了一口气后转头看向了宋穆缇察: 「宋穆缇察,你放心吧,大明不会坐视属国内乱的,你好好在四夷馆休息。」 「谢谢大明圣人皇帝……」宋穆缇察很会拍马屁,弄出了一个「大明圣人皇帝」的名号来讨朱由校欢心。 朱由检瞥了一眼他,随后带着百官退出了乾清宫。 走出乾清门的时候,他便看向了陆文昭: 「你说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巴沙通不可能杀锦衣卫,除非他是个傻子。」陆文昭不假思索的开口。 谁都看得出来,大明眼下国力如日中天,加上整个南洋都在大明掌控之中,而大明的巨港府又与暹罗接壤,随时可以调上万兵马去进攻阿瑜陀耶城。 这种情况下,巴沙通不可能杀锦衣卫。 「暹罗的锦衣卫有多久没 有回信了?」朱由检皱眉询问,而陆文昭作揖回应: 「上次回信是半个月前,而且字迹是当地百户的字迹,卑职怀疑他们应该是被巴沙通威胁囚禁了起来。」 「巴沙通应该是想等阿滴耶旺等王储都死了,然后再将消息公之于众,最后向国朝请罪。」 陆文昭的话很有道理,因为中南半岛这几个大明属国发生内乱时,所有的篡位者基本都是这么干的。 把王储都杀了,自己就是老国王唯一的血脉,大明自然不可能把这人杀了,让属国王室绝嗣,因此大多时候都是出言呵斥,然后再安抚。 巴沙通前面有那么多前辈的举动可以学习,他自然不可能脑子一热杀了锦衣卫。 杀王储,大明最多呵斥,但杀锦衣卫,那就是逼着大明出兵了。 「派人去暹罗先打探打探消息,告诉洪承畴不要着急打东吁,先把路修过去再打,不急于一时。」 刚才当着宋穆缇察和百官的面,朱由检不好反驳自家哥哥,但他很清楚,要打东吁必须先保证后勤。 要保证后勤,就先要进行修路。 一千二百多里路虽然很长,但是架不住洪承畴手上还有上百万交趾罪犯。 雷管已经被军备院弄出来了,单凭炸山开矿这一点,眼下的大明不比十九世纪末的基建差。 更何况,这一千二百里路不是炸山新修,而是拓宽原本的驿道,铺设水泥罢了。 昆陇驿道宽一丈,炒土垒石修建而成,坚固程度不用多说。 洪承畴只需要用雷管把驿道拓宽,然后在原先潭石驿道上铺设水泥,部分地方用生铁加固就足够。 只要雷管跟得上,修建好这条路,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 「雷管的产量现在是多少?」 朱由检询问陆文昭,而陆文昭也作揖回应道:「燕山火药局那边能月产五万斤,火药六十万斤。」 「另外手榴弹,击发枪,蒸汽机等物都在研究,毕侍郎让殿下您有时间去一趟军备院。」 「嗯……」听到雷管和火药的月产,朱由检微微颔首。 他早就想再去军备院看看,只是最近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子。 召集诸藩,给他们介绍利未亚,然后便是进攻东吁,以及印度就藩战争,还有颜思齐在日本的北伐行动,国内的大旱,移民…… 事情本来就多,眼下又出现了暹罗的这档子事情,估计未来几个月他都得处理这些事情。 「传徐霞客去王府。」 「是……」 朱由检对陆文昭交代了一声,随后便坐上了象辂,而陆文昭也派人去传唤徐霞客,自己则是返回了镇抚司衙门。 乘着象辂回府的朱由检一路上都在想事情,这其中,最让他深思的,便是南亚诸王就藩的事情。 对于大明来说,只要把这块地方拿下,这块地方的人口和市场都够大明吃数百年。 一个简简单单的盐税,南亚近亿人口就能为大明贡献五六百万两税银。 哪怕还需要截留赋税给地方藩王,大明也能分到三分之一。 这还只是盐,其他诸如茶酒铁等课税数量更是让人眼红。 诸藩拿三分之二,大明拿三分之一,数百万两的税银足够让大明进一步降低农业税。 不过要想控制好这个诸藩的就藩地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很考验皇帝和内阁班子的执政能力。 所以不管怎么说,培养人才是必须的,尤其是对朱慈燃的培养。 当他想到这里,马车也停在了齐王府门口。 朱由检起身下车,门口的大兴营士卒见状 作揖唱礼,而他微微颌首后便走进了府内。 士卒跟上,一队人马拱卫着他,护送他抵达内廷宫门后离开,而朱由检走进了内廷。 只是这一走进内廷,朱由检还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一大两小三个人影。 「徐主事,你说利未亚的人都是皮肤坳黑的昆仑奴?」 「是的殿下……」 「那大海是黄色的吗?」 「我朝沿海的出海口是黄色的,但稍微行驶入深海便是湛蓝色和深蓝色了。」 「那利未亚既然有黄金,当地的土着为什么不自己开采呢?」 「他们没有自己的国家和文化,只知狩猎。」 「那徐主事你逛完真个世界了吗?」 「说来惭愧,在下只去到了利未亚南部,欧洲人称为好望角的地方。」 「那你下次去可以带我一起吗?」 「这个……」 「好了,燃儿你们俩的功课做了吗?」 当朱由检走进,便发现了自家大侄子此刻正在缠着徐霞客,让徐霞客给他讲解海外的知识。 「我们做完了,王叔。」朱慈燃回了一声朱由检,然后缠着徐霞客询问道: 「我做完功课可以去找徐主事你了解海外吗?」 「这个……」徐霞客看了一眼朱由检,面露难色,而朱由检却摆手道: 「作为太子,多多了解海外也正常,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是……」徐霞客闻言作揖回礼,而朱慈燃见状也乐呵呵的笑着: 「那我每日申时去找先生。」 「是……」徐霞客只能点头,同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走吧……」朱由检走向书房,徐霞客见状紧随其后。 朱慈燃想跟上去,却被李定国拉住:「忘记皇后殿下让你什么时候回宫了?」 李定国的话让朱慈燃瞬间垮脸,无奈之下他只能被李定国送出了齐王府,让人用朱由检的象辂送他回宫。 等他送完朱慈燃,再度返回书房的时候,朱由检和徐霞客已经坐在主位,桌上放着热腾腾的贡茶。 李定国见状坐到了旁边的左首第一位,撑着下巴看自家殿下和徐霞客聊事。 「利未亚这个地方,来回起码二十个月,如果要安排人前往就藩,恐怕有些难度。」 「更何况上面的土地贫瘠,需要改良之后才能耕种。」 「这还只是环境,真正难以控制的还是路程而导致的山高路远,就藩此地的藩王很有可能不听管教。」 「殿下的想法,恐怕……」 徐霞客端着一杯茶,踌蹴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面对他的想法,朱由检反问道: 「如果来回只需要十个月,或者八个月,那你认为就藩后的诸藩容易被掌控吗?」 「若是在仙劳冷祖岛和利未亚南端设立监察司,或许可以羁縻管理……」徐霞客不知道朱由检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这不妨碍他回答。 「若是从旧港出发,航程是多少?」朱由检继续询问,而徐霞客也回答道: 「若是航程缩短一半,来回应该需要四个月。」 「好了……」朱由检微微颌首,手在桌面敲打,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过了片刻,朱由检才继续开口道:「你认为若是召集诸王就藩,有几个愿意前往利未亚?」 「这……」沉吟数秒,徐霞客才踌蹴道: 「恐怕没有几个愿意前往,毕竟利未亚与蛮荒无异,与南亚的差距,便像南亚与大明的差距。」 「若是告知他们当地有黄金呢?」朱由检语出惊人,而徐霞客闻言立马哑然。 「若是告诉有黄金,那就有些难说了……」 他这么说,而朱由检也微微点头,但紧接着徐霞客又补充道: 「想让他们就藩,下官以为,便需要朝廷自己出银子和人,先送一批人过去才行。」 「不仅如此,朝廷最少得先解决粮食的问题。」 说着,徐霞客给朱由检说了说在当地可能会遇到的农业问题。 首先就是当地的土地,除了少量可以直接屯垦外,大量地区都是热带雨林和沙漠。 热带雨林又称雨林沙漠,而临近它们的土地想要耕种,也需要精耕细作好几年,并且要使用很多人力。 就如眼下来说,这次徐霞客等人南下,一路上基本都靠船上的蔬菜和海里的雨,以及利未亚的水果来补充。 他们这批人不过数百,一旦要迁移上万人前往,那以当地的情况,要么就是准备好银子,从北方的奥斯曼和波斯买粮,要么就只有从大明运足够的米麦前往。 不过徐霞客说的这点,朱由检实际上早就了解了,因此他最关心的是具体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开垦出耕地。 「若是在利未亚南部和仙劳冷祖岛,下官只看到当地的欧洲人种植玉麦,以及棉花、豆等作物。」 「下官询问过,大概三个人精耕细作三年,堆肥积肥,基本就能改变当地土质,将土地用来耕种玉麦。」 「此外,当地实际上适合农牧,完全可以在当地放牧。」 「眼下在利未亚南部的欧洲人,数量不过两三千人,朝廷只需要一次性迁移上万人,就能兼并他们。」 徐霞客把事情说了个清楚,而朱由检闻言摸了摸下巴。 总的来说还是那句话,只要利未亚有地,有黄金,那诸藩自然会前往。 不过迁移利未亚,自然就不可能开出迁移南亚那样的高价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当地南部基本上处于原始,只需要一营的兵力,就能开拓一省疆域。 「利未亚的事情,这些天诸藩抵达了京城后,我会让他们去请教你。」 「至于你就先休息一段时间,等南亚的就藩战争结束,你就可以准备第二次下西洋了。」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徐霞客欣喜若狂,而他也趁机说出了自己的一件事。 「殿下、下官写了一本《下西洋游记》,不知道是否可以发表?请殿下放心,书中关于金银铜矿的事情都已经剔除。」 「无碍,你尽管发表便是。」朱由检摆了摆手,他也希望大明百姓能多多了解外面的事情,而不是蹲在大明两京十六省的内地行省中,故步自封。 「那下官告退……」徐霞客起身,对朱由检作揖回礼,随后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一直沉默的李定国才开口道: 「殿下为什么总是着急把诸藩封出去?」 「不封出去,难道留下来祸害自己人吗?」一句话,朱由检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诚然、诸藩之中有一些好人,贤王,但大部分都是混账。 放任他们在国内,便是放任皇室的威信被践踏。 要么出去,要么留下来老老实实,这就是朱由检要告诉诸王的。 「殿下,您不会以后也派我出去吧?」李定国有些惆怅,而朱由检闻言笑道: 「怎么?王府里呆着不舒服,你想出去走走?」 「不是……」李定国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随后才开口道: 「我看太子好像对海外很感兴趣,我是怕到时候太子要出去,殿 下派我跟着他出去保护他。」 「……」李定国的话给朱由检沉默了,他想了想刚才自己那个大侄子追问徐霞客海外风景的场景,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不过太子殿下应该不会舍得锦衣玉食,跑出去挨饿受冻吧……」 李定国撑着下巴,百般无聊的说着,但朱由检却心里没底。 他想了想自己那群老祖宗,咽了咽口水: 「应该不会……」 第三百六十九章 商女不知亡国恨 “樱花啊” “樱花啊” “阳春三月晴空下” “一望无际樱花哟” “花如云海似彩霞” “芳香无比美如画……” 四月的大明还在因为暹罗和徐霞客归来的事情而忙的焦头烂额时,远在大洋彼岸的瀛洲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在奈良通往名古屋的山道上,身材矮小的瀛洲民夫一边背着上百斤米麦,一边拿着一个饭团,开心的唱着民谣。 明军士卒在道路两侧看着他们,拱卫他们向着名古屋前进。 这样的队伍拉得很长,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前线军队的粮食供给问题。 和当初颜思齐他们想的不一样,瀛洲的民夫和农民根本就没有想要迎回幕府统治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之所以不存在,便是因为那一顿顿“银舍利子”的白米饭,以及眼下可以自由自在的种地务工。 以往的战争中,民夫们但凡做出一些不合规矩的行为,都会遭到来自武士大人的鞭打。 然而在明军这里,明军可不管他们干嘛,别说唱歌,就算是跳舞都没有人管他们,明军只要他们按时把粮食运到前线就足够了。 作为曾经的底层人,瀛洲农民可以说是翻身把歌唱。 这样的一幕,便是骑在马背上的杨文岳都忍不住摇头道: “民不爱国,足以可见幕府统治不得人心。” “即便如此,却也不见他们敢于造反,显然殿下对瀛洲本土土人的评价很正确,他们确实“畏威不畏德”。” 在旁边骑马并行的吴阿衡开口附和,而二人身后则是曹变蛟和曹鼎蛟。 他们警惕的打量四周,吴阿衡见状也对他们交代道: “不用这么紧张,外围的步塘放的足够密,倘若真的能有倭寇袭杀到此处,那只能说是神兵天降。” “是……”曹变蛟和曹鼎蛟闻言,只能作揖表示受教。 “倭寇的兵力在十二万左右,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训练不足半年的新卒,想来真的打起来,我军六万足以横扫南北。” 杨文岳没有把德川幕府放在眼里,只因为来到瀛洲之前,他大概了解了一下明日双方之前的一些作战方式。 看完之后的他只觉得颜思齐和郑芝龙几人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如果一开始就调他前来,那估计眼下瀛洲全境已经被大明拿下,甚至杨文岳已经能调动瀛洲资源,反哺大明本土了。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还有吴阿衡,不过比起杨文岳,吴阿衡想的倒是很简单: “殿下手书说过,要波及足够多的人才行。” “速战速决不是殿下所希望的。” “波及足够多的人,不一定要慢慢打。”杨文岳抚须道: “这十二万倭寇,足以牵扯上百万人。” “眼下我军六万兵马,一千二百余门火炮,打下瀛洲全境后,将军队撤往辽东,然后调动资源反哺朝廷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国朝内部的大旱你也知道,殿下为了钱粮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我们如果不能在这种时候为殿下分忧,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殿下的嘱托。” “这倒也是……”吴阿衡微微颔首。 在两人的交谈中,北上的人马逐渐翻越了山区,抵达了浓尾平原。 浓尾平原位于本州中南部,与关东平原、近畿平原并列为日本三大精华区的平原,境内有木曾川、长良川、揖斐川等河流流淌经浓尾平原。 从战场来说,此地的地势东高西低,居高临下,加上德川家光等人又带人趁着冬季,加固了此地的防御和城防,将江户和其他地方的火炮尽数运往此地,因此想要打下此地并不容易。 颜思齐为了避免指挥上的冲突,特意调郑芝龙和刘香等人前往了京都城,而将大坂留给了金铉,战场留给了吴阿衡、杨文岳。 这么一来,他们几人便只是挂名,打完仗后依旧还能有功绩,还能给杨文岳等人留下好感,一举两得。 可以说、颜思齐做的很不错,因为杨文岳和吴阿衡在抵达了浓尾平原后,第一件事便是修改了郑芝龙等人留下的营垒。 在他们这两个国朝宿将看来,郑芝龙和刘香两人所布置的营垒,连当初的奢安叛军的水平都没有达到。 因此他们第一步就是重新建造营垒,第二步才是检查各军军械。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五天后,明军除去进攻岐阜等山区的六营兵马,以及留守大坂的六营兵马外,其余十营三万多兵马已经集结抵达在了浓尾平原上。 明军兵马的调动,给德川家光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 他除了在岐阜等地各自留下上万兵马外,剩余的七万兵马都集结在了名古屋。 仅从兵力来看,幕府是明军的两倍,但从装备的军械来看,明军对于幕府却是降维打击。 杨文岳和吴阿衡没有第一时间进行攻击,并不是忌惮德川家光,而是要将日军全部吸引到名古屋。 事情也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面对重兵集结的明军,察觉到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的德川家光开始继续征调民夫。 源源不断的民夫仅仅被发下一柄竹枪和一些竹甲便被调往名古屋,当时间来到五月初三的时候,名古屋附近已经聚集了近二十万日军。 “差不多了……” 放下双筒千里眼,杨文岳对身后一摆手,站在校台之上的曹变蛟当即下令道: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炮营前进预备!” “哔哔——” 木哨声作响,旌旗翻飞,在木哨声下,一千二百余门五斤炮被推上战场,而这一幕也被一直警惕在城头的日军各大名看在了眼里。 “哔哔!” “敌袭!警惕!” 叫嚷声不断地响起,不管是城头还是城外防御营垒,总之所有日军都如惊弓之鸟般的炸起。 日军在名古屋外围的工事,主要是效彷明军的壕沟、羊角墙、拒马、堑壕、鹿墙所构成的。 不仅如此,他们还建立了许多斜面压土的木板来抵御石弹带来的冲击。 这样的防御营垒确实很不错,但他们唯一低估了的就是明军的火炮数量。 “八嘎亚咯……” 用单筒望远镜看到明军上千门火炮被缓缓推上战场的时候,德川家光忍不住骂了一声。 半年的时间里,日军不过才制造出了六十三门火炮,而反观明军一口气就拿出了一千二百门火炮。 这样的差距让德川家光暗骂的同时,心里对于这一战的胜负也不由开始有些难以衡量了起来。 半个时辰的煎熬,当明军将火炮推进到距离名古屋城两里外的距离时,所有火炮都停下了脚步,炮手开始挖掘火炮阵地。 在他们的四周,六千骑兵部队游弋,保护火炮阵地,让日军所有将领只能眼睁睁的旁观。 明军骑兵的战斗力,他们已经在多场战斗中体验过了。 浓尾平原加上这六千明军骑兵,便是十万日军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出了营垒就是死。 “定射装填,方向寅时三刻,高度三十五度,试射一轮,放!” “彭彭彭——” 随着阵地的构建完毕,名古屋城外明军的火炮再一次发出了轰鸣声,上千枚石弹被击发出去,狠狠砸在了名古屋城头和营垒之中,在日军阵列中制造出一片片的死亡。 虽然昨日下过一场大雨,但所幸的是明军在保存火药方面做的相当不错,早先便用油脂布将所有的火药进行了包裹,因此也没有出现回潮的情况,还能正常使用。 加上明军燕山五斤炮射程远,日军的火炮根本对付不了对方,所以只能被动挨打。 一个时辰的炮击下来,先不说城头的女墙被击毁多少处,单单城外营垒的豁口就被打出了十余处。 如果不是还有一些豁口被及时填补,杨文岳都准备指挥六千骑兵冲锋过去了。 “定射装填,方向不变,高度三十度,试射一轮,放!”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明军发起了第二轮试射。 伴随着“轰隆隆”的火炮作响声,经过调试的高度终于达到了杨文岳想要的高度。 上千枚石弹清一色的砸入了名古屋西城外营垒之中,打得营垒之中的日军人仰马翻,沙土飞溅。 “方向高度不变,给我先打五个时辰!” 放下双筒千里眼,杨文岳对曹变蛟交代,而曹变蛟当即下传军令。 在他的传达下,明军的火炮开始按照每个时辰十二轮炮击的速度开始有条不紊的炮击日军营垒。 明军在前方炮击日军营垒,而在后方的日本农民则是有说有笑的为明军开采石弹。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一个人基本上三四个时辰才能弄出一枚石弹,但架不住他们人多。 十二万日本农民有说有笑的挖掘、打磨石弹,明军留守的士卒不会苛责他们,催促他们。 他们中途谁饿了,就自己去火头营吃饭,吃的喝的都和明军一样。 一些休息的民夫还跑到了前线去观战,手里拿着曾经吃不起的“银舍利子”白米饭团,一边吃一边调侃道: “这群笨蛋,为幕府打仗他们又没有银子拿,干嘛要这么拼命,还不如直接投降,吃上只有武士才能吃的“银舍利子”。” “你都说他们是笨蛋了,他们如果聪明的话,就该和我们一样投降了。” “哈哈哈哈……” 日本农民有说有笑的调侃着对面的同胞,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同胞。 毕竟在幕府统治下的日本,农民不过就是耗材罢了,需要的时候夸一夸农民,但是到了分利益的时候,又会把农民一脚踢开。 比起只懂得画饼剥削的幕府,南边的农民们都觉得大明才是来解放他们的人。 或者说都不是“觉得”,而是“肯定”。 毕竟除了大明,谁还会给他们这群卑贱的泥腿子吃“银舍利子”呢? “放!” “砰砰砰——” 明军的火炮阵地依旧在怒吼,相比较打炮打得舒心的他们,单方面挨揍的日军就显得十分难受了。 营垒之中的日军武装民夫被打的狼狈躲藏,许多人不是被石弹打死,就是被石弹打碎的木屑割伤手臂,刺中身体,一时间营垒之中满是死伤者。 炮击三个时辰,近五万枚石弹洗地,德川家光的脸色铁青,只因营垒之中的武装民夫死伤已然大半。 尽管对于他来说,武装民夫不过是耗材罢了,但就算是耗材,也不可能连一点价值都无法发挥就全部阵亡。 “先让他们撤回城内!” “嗨!” 德川家光向旁边的尹达政宗下令,而对方也迅速下令召回西城营垒之中的日军。 他们的举动被杨文岳看得清楚,而吴阿衡更是说道: “看来死伤太多,倭寇撑不住了。” “那就乘胜追击,打掉他们城头的精锐。”杨文岳说着,并转头对曹变蛟道: “火炮前移三百步,高度三十五,打他的城头!” “是!”曹变蛟作揖应下,并命人传令。 火炮阵地一刻钟后接到指令,随后花费半个时辰前移构建阵地,紧接着又继续开始了对日军名古屋城的炮击。 轰隆隆的炮声没有一丝停止的迹象,所有日军都战战兢兢地蹲在女墙背后。 哪怕有一些胆大的人起身,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所面对的都将是一枚枚疾驰而来的石弹,将整个人打的血肉模湖,鲜血飞溅。 那种亲眼看着身边同袍被打成碎肉的画面冲击感,让许许多多的武装民夫和足轻纷纷惊恐的逃下城头,而德川家光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无力阻止。 同时他也知道,即便这群人逃了下去,但恢复平静之后,面对督战队刀枪的威胁,他们还是得回到城头。 “将军大人,明军的火炮根本停下来的迹象。” “混蛋……他们的火药是用之不竭的吗?!” 城头的尹达政宗和德川家光被明军火炮打击的不胜其烦,他们也想反击,可偏偏他们又没有什么反击的能力,只能被动挨打。 城中的那六十几门火炮,射程不过一里半,根本不足以威胁明军火炮阵地。 不仅如此,数量如此稀少的火炮,恐怕在开炮暴露位置的第一时间,就会遭到明军火炮的集火攻击。 这么一来、日军就真的没有什么重型火力了。 “放!” “放!” “放……” 整整一天的时间过去,指挥六千多名炮手的两位炮营参将从一开始的激动,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的索然无味,谁不知道他们一天内下令打出了多少发石弹。 或许除了直面明军石弹的日军以外,别人根本想象不出那是一幅怎样恐怖的画面。 “大军回营休整一夜,明日卯时继续炮击。” 杨文岳看着被打出不少豁口的名古屋城头,果断下达了全军休整的指令。 尽管他知道,眼下如果重兵压上去,那或许可以攻陷名古屋城,而休整一夜的代价便是这些豁口被修补,但他还是照常下达了指令。 他这样的做法,自然引起了曹变蛟、曹鼎蛟等人的不解,因此曹变蛟没有直接应下,而是疑惑问道: “经略,为何不乘胜追击?” “是啊经略,若是休整一夜,岂不是给了倭寇修补城墙的时间?” 二人的疑惑也是明军之中许多将领的疑惑,而对于他们的疑惑,杨文岳和吴阿衡却皱了皱眉。 他们这时才发现,不过几年时间,明军将领的基础素质虽然提高了,但谋战的水平却下降了很多。 对此,吴阿衡只能站出来解释道: “第一日便勐攻的话,敌军士气、辎重、钱粮都足以支撑大军再勇勐作战。” “哪怕不足以抵抗我军,被我军赶出名古屋城,但我军的伤亡却不会低下来。” “先用火炮磨去他们的士气,用时间消耗他们的辎重,钱粮,然后在最后发动总攻,才能用最小的伤亡击败敌军,甚至围歼。” “谋战这块,你们还需要学很久……” “这……末将懂得了。”曹变蛟等人闻言只能勉强作揖应下,不过杨文岳却看出了他们实际上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因此在曹变蛟他们离去后,杨文岳才对吴阿衡说道: “燕山兵家学府锤炼出来的,还是只适合做总旗,小旗官那样的军官,不适合做参将。” “领兵三千以上,自然是需要天赋的,这个急不得。”吴阿衡倒是没有杨文岳那么悲观,而是为曹变蛟他们说情。 不过面对他的说情,杨文岳却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可这种说法。 在他看来,眼下的明军新生代将领,都有一种暴发户式财大气粗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没有用在正途上,而是用在了不在乎士卒性命这点上。 或许只有杨文岳他们这群从奢安之乱、复辽之役走过来的人才能知道,一个百战老卒的性命有多么可贵。 杨文岳宁愿用几十万斤火药和几十万枚石弹来换取胜利,也不愿意用数千上万的将士性命来换取胜利,这点便是他们那个时代走过来人的心理。 这一夜的明日军营境况各不相同,明军那边欢声笑语,吃着肉,唱着歌,即便那十二万日本民夫都分到了一千头羊,每个人吃的满脸流油,恨不得把锅底都舔干净。 反观日军名古屋城内,许多足轻得到的不过是一个一斤重的粟米饭团,外加一些野菜罢了。 伤者喊痛的声音不断地在城内回响,与明军的营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日军能勉强休息的一个时刻。 然而这样的时刻并不长久,因为德川家光等幕府将领,实际上已经不认为自己能战胜明军,更想不出如何能全身而退了。 他们不是没有派人给颜思齐、杨文岳等人送出投降的书信,为了有一条退路,德川家光甚至愿意退居成为尾张的一个小小藩主。 这对于他和德川氏来说,已经是十分屈辱的一种选择了,但即便如此,杨文岳还是拒绝了他们的想法。 原因很简单,大明要彻底的让日本安稳,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当地的环境安稳下来。 不管是政治还是军事,又或者是经济。 这三者都和藩主们有关,因为他们手中占据了日本近九成九的土地,控制了绝大多数的商铺店铺,还掌握有足以威胁明军统治地方的武装力量。 因此不管从哪一点来看,杨文岳都不可能接受他们的投降。 他要的,是彻底的把日军全歼,将所有大名一扫而空,然后分地给日本农民,再迁移大量人口来充实日本,利用日本人口去开拓前往北亚墨利加的航线,建立补给集镇。 这些才是朱由检要他做的,与这些相比,集中歼灭日军和波及人口根本不值一提。 朱由检还是低估了杨文岳这种明代士大夫的手段,尤其是在赶苗拓业这一块。 在杨文岳看来,他们根本就不用波及那么多人口,完全可以靠发地来收取民心,然后以限制当地人口流动,只给他们提供一个务工的方向,那就是北亚墨利加航线。 只要限制务工,那么数百万农民就会开始担心自己的吃饭问题,而这个问题会随着汉人的迁移到来而爆发冲突。 这种时候,只需要大明再发布一条,为了体恤瀛洲百姓,限制汉人参加北亚墨利加开发,专供瀛洲人前往务工,那只需要花三百多万两银子,就能雇佣上百万瀛洲人心甘情愿的为大明开拓北亚墨利加。 或许这在经济账上有些亏本,但别忘了,这上百万人所有消耗的商品,都只能从大明获取。 因此实际上这银子兜兜转转,还是进入到了国库之中,而且他们不会和俘虏的囚犯一样暴动,因为他们是自己选择前往北亚墨利加务工的。 就这点来说,大明要维持北亚墨利加的统治成本,下降了数倍不止。 可以说、在杨文岳的想法下,大明本土都不用出动任何一个人,仅凭一千五百余万瀛洲人,就足够在十几年内,把北亚墨利加的部分地区,开发到诸如大明云贵两省的水平。 这就是驭民之术,不仅不会让瀛洲百姓感到痛苦,反而他们会感谢朝廷给了他们外出务工赚银子的机会。 “呼……” 吹干墨迹,杨文岳将手书放置信封之中,随后起身走出营帐,将手书交给了门口的亲随,让对方派人将信速速送回京城。 亲随闻言当即应下,随后转身离去。 恐怕连杨文岳都不曾想到,便是他今夜的这份信,将彻底奠定瀛洲行省百姓成为大明最出色远洋打工人的局面。 第三百七十章 风高亮节杨文岳 “定射装填,高度三十五,距离一里六,预射一轮……放!” “彭彭彭——” 美好的一天,注定从明军的火炮作响开始。 密集的石弹如骤雨打向名古屋城,尽管早有防备,但当石弹真的打过来的时候,那做了一夜的心理准备却在第一轮炮击下变得土崩瓦解。 “还有多少火药和石弹?” 杨文岳骑在马背上,双手持着双筒千里眼,眯着眼睛打量名古屋城,头也不回的询问吴阿衡。 尽管双方官职一样,但毕竟是多年的老战友,老同僚了,因此并不在意谁正谁副。 打仗这种事情,一个人操控整个战局太劳心费力,吴阿衡选择将战场交给杨文岳,自己则是承担大军的补给和辎重后勤等军需问题。 因此,在杨文岳询问他的时候,他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 “从去岁秋季至今,朝廷运来火药一百三十四万三千斤,几番试探性攻击消耗了十二万七千斤。” “这次大战,我们分给了其余兵马各十五万斤,昨日又一口气打掉了十四万余斤,眼下还剩八十一万余斤火药。” “倒是石弹,昨日虽然将库存的九万多枚石弹打得只剩下了两万枚不到,但民夫凿取之下,今早已经补充到十四万枚了,而且质量都很不错。” 说到石弹的质量,吴阿衡都想夸一夸瀛洲的民夫们了。 或许是被幕府和武士、大名们压榨得太厉害了,他们倒是格外的珍惜眼下的生活,生怕因为自己偷懒而导致明军失败,最后家中到手的几亩田地被武士们抢回去。 因此在石弹的筛选和质量上,他们都做的不错,很有匠心精神。 尽管浓尾平原上要寻找适合制作石弹的花岗岩有点困难,但仔细找一找还是能找出一些之地不差的石头。 吴阿衡都怀疑,如果不是石头有些难找,那十二万民夫或许能在一晚上直接手工打磨出二十几万枚石弹。 “这么多?” 杨文岳放下了双筒千里眼,略微诧异的转头看向吴阿衡,显然他也觉得这速度很快。 不过在他诧异结束后,他便看向战场,又转头对曹变蛟吩咐道: “既然火药和石弹充足,传令炮营,今日再打五个时辰……” “末将领命!”曹变蛟作揖接令,并派塘骑前往前方阵地传令。 这样的指令对于许多新生代将领来说,显得有些浪费火药,但对于杨文岳来说,士卒才是最重要的资源。 “放!” “彭彭彭——” 每个时辰连续十二下的炮击节奏再次出现在了战场上,五斤重的石弹乱飞,打得名古屋城头砂石飞溅,女墙坍塌。 城内房屋已经不知道被击穿多少,站在城中的天守阁向下看去,只能看到满是狼藉的城区,以及不断哭嚎的幕府平民。 许许多多矮小的足轻和平民躲在了一些犄角旮旯里面,但更多的人是选择在城墙根苟且。 城中街道上的人影稀少,眺望城墙根下却乌压压站立一大片。 “明军的火药数量到底有多少?!” 天守阁内,德川家光咬着牙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另一只手扶在腰间的倭刀上,似乎气愤的恨不得砍点什么东西。 或许对于日本这种一年火药产量也不过五万斤的地区性国家来说,别说用一千二百门火炮轰一天了,便是用一千二百支铁炮打一天,那消耗的火药数量都足够让德川家光肉痛。 他们全国一年的产量,还不如大明火药局眼下一天的产量。 对于杨文岳来说,火药要是没了,那就给京城写封信。 按照名古屋跑到福冈,然后乘船前往朝鲜釜山,再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然后京城从最近的燕山火药局调派火药的速度来看。 最多一个半月,起码五十万斤火药就会运抵大坂港,这些火药又能供杨文岳肆无忌惮的打上三四天,轰塌一座座坚城。 事实也证明,哪怕是经过德川家光多次修葺的名古屋城,在面对一千二百门火炮狂轰的局面时,它也挺不了多久。 “将军大人!” 甲胃的声音响起,老将尹达政宗一脸严峻的跑上了天守阁,这让转过头来的德川家光感觉到了不妙。 “城墙外围的青石已经有大面积出现裂纹的迹象了。” 尹达政宗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这个消息让德川家光面色阴沉: “可以修补吗?” “当然不行!”尹达政宗摇了摇头: “现在这些裂纹还不足以影响城防,但是为了避免堵塞狭缝,老朽建议趁着明军火炮停火的间隙,我们自己派人清理。” 日本的城防设计具有一些独特细节,如狭缝、扇坡、错层等射击,而狭缝便是指城墙上铁炮的射孔。 射孔在石块上凿开而成,整体呈漏斗形,外小内大,外部被弹面积不到十平方厘米,射孔内有一梯形斜坡,长约一尺三寸,宽约一尺六寸,高低差约八寸。 这样的设计,可以让士兵俯卧支肘来稳定射击,效果良好。 为了在明军的进攻下守住名古屋城,德川家光还特意增添了许多手段和设计。 比如主城天守阁上还有多个伸出城墙约两尺左右的射击台,用于打击攻到城下、位于墙根死角的敌人。 这样的特点,加上名古屋城城墙呈陡坡状,又带弧形,尤其是城墙垂直交接处弧度更大,距离明显拉长,所以会需要明军攀爬更远的距离,并且越往上越接近垂直,越容易被日军射击,击杀。 最后便是由于城墙采用体积更大的整体石块,又交给工匠打磨光滑,让石块之间的缝隙细小,难以攀爬,因此不管是谁,想要强攻此地,都需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这还仅仅是外围,要知道德川家光还在名古屋城把日军军事设计的错层发扬光大,以制造防御纵深、加大火力打击面、企图分散明军集体力量。 面对错层的一字形城墙,哪怕明军的单兵素质强大,可一线平推而来,炮火支援可覆盖整个城墙,但日军的错层城墙可以将明军兵力分割为多段,支援火力也会受到错层遮蔽而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施展。 此外,名古屋城内的部分重要城墙采用整体巨石构筑,城内还设有暗室,武士可通过秘道对明军突袭。 由于人多地少、机动空间狭小,日本军事思想强调正面硬抗,因此必须在战术细节方面细致缜密。 这种日式军事理念,哪怕到了二战战场也有体现,如果非要找一个通俗易懂的比较对象,那么某部电视剧里的南天门,以及硫磺岛便是放大版的名古屋城。 德川家光之所以会弄出这么多手段和阴毒的设计,说白了就是在前几次失败里看到了颜思齐、郑芝龙等明军统帅的死板。 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杨文岳和吴阿衡,而还是有颜思齐、郑芝龙、刘香等人指挥作战的话,恐怕在日六万多明军,最少要在名古屋城死伤近万。 然而德川家光的陷阱在朱由检调杨文岳和吴阿衡前来瀛洲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杨文岳和吴阿衡来到战场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小心思,这也是为什么昨日曹变蛟等人想要乘胜追击时,杨文岳不答应的原因。 在杨文岳和吴阿衡看来,眼下的名古屋城就是一个磨盘,冲上去的士卒只会像豆子一样被碾碎。 日军的这种打法,实际上也是从唐宋时期的中原学来的,而这种战术,实际上有人用的比他们还狠,设计难度更是甩出他们好几条街。 播州海龙屯…… 这是所有大明文武官员听到后都会下意识紧张的一个地名,它位于曾经播州境内的龙岩山巅,是从宋代就开始不断修建的错层石堡。 整个石堡相对高差上百丈,错层建有九关,比起眼下的名古屋城更让人绝望。 但即便是这样的屯上石堡,也不过只挡住了明军四十余天,而眼下的名古屋城能挡住明军的时间则要更短。 杨文岳和吴阿衡是不想白白浪费士卒性命,因此他们选择的进攻方式便是简单粗暴的用火炮把日军错层建筑一个个轰塌。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 “放!” “彭彭彭——” 火炮的轰鸣不断的响起,每一轮炮击都似乎如重锤般撞击在德川家光的心中。 面对尹达政宗的话,他也没有太多的安排,只是微微颌首,然后郑重拜托。 尹达政宗也没有婆婆妈妈,转身便去安排城防要务去了。 他走了,然而德川家光却觉得屋内一时间昏暗了不少。 眼下的他们实际上没有了太多的退路,毕竟他们都选择“异地就封”的这种条件来投降了,可杨文岳和颜思齐他们却没有同意。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明军显然是不准备放过任何一个幕府贵族。 德川家光想着,有些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窗外那天气的阴沉,不及他眼下心情的十分之一。 “轰隆隆——” “放!” “彭彭彭——” 整整五个时辰,当明军的六十轮炮击再度打完,整个火炮阵地上只留下了刺鼻的硫磺味。 在他们炮口所指的方向,肉眼可见的能看出,整个名古屋城的城墙和扇坡被打得稀巴烂,恐怕这样的炮击烈度再持续一天,名古屋的外围防御工事和第一错层城墙都将不复存在。 “鸣金收兵,传令全军,今日全军加餐,宰猪八百,宰羊一千……” 放下手中的双筒千里眼,杨文岳抚了抚长须,显然很满意今日的战果。 不过在说完后他又顿了顿,然后补充道: “给后军民夫也加餐,宰猪三百,鸡鸭三千只,让他们吃完饭后分两千人,晚上带着火把去阵前跳他们自己的民谣舞蹈,注意派人保护他们的安全。” “是!”今日的曹变蛟没有了那么多问题,只是如一个军人一样的执行命令。 杨文岳看着他转身去吩咐的背影,微微颔首满意道: “殿下让此子来历练果然有原因,昨日他还会顶嘴,今日反倒想清楚了。” “呵呵……”吴阿衡抚了抚短须,爽朗道: “好歹也跟在殿下身边许久,加上今日一些外墙坍塌时露出的结构,再顶嘴就有些固执己见了。” “倒也是……”杨文岳轻笑摇头,随后与吴阿衡策马返回本阵。 同时,中军塘骑也开始私下奔走,传递消息。 “经略有令,炮营撤退回本阵,今日全军加餐,宰猪八百,宰羊一千!” “唔吼……” 听到晚餐又能吃肉,不仅仅是得到消息的炮营士卒开始欢呼,便连明军本阵的其他八营兵马也跟着欢呼了起来。 前方的欢呼声让后方在掘取石料的民夫停下了手头的举动,还以为天兵打下了名古屋城。 “师傅,天兵打下名古屋城了吗?” 狼藉的简易加工木棚下,一群身高不过四尺四五寸的十五六岁少年民夫们抬头询问负责管理他们的一个年长民夫,这民夫听到询问,也起身向外看了看。 这时、塘骑策马而来,对看管十二万民夫的明军守备交代了杨文岳的安排,那明军守备闻言,便让军中的二十几个书吏前往工棚传话。 其中一个书吏走到了他们的这个工棚面前,那负责管理的年长民夫见大明的翻译来了,连忙拍了拍身上狼藉的灰尘,表现得毕恭毕敬。 不过这书吏却没有嫌弃他什么,而是笑着用略有大明口音的日语发声道: “多罗罗,等一下你转告一下来到你这里交石料的民夫们,就说两位经略下令,今日全军加餐,民夫营也是一样。” “每营加餐二十五头猪,二百五十只鸡鸭,你们自己去领,自己收拾,注意掩埋内脏。” “嗨嗨……真的非常感谢经略大人和高旭大人对我们的关爱!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处理,晚上也不会耽搁石弹打磨的!” 年长民夫多罗罗闻言连忙点头哈腰,并从书吏高旭的手中接过了那代表二十五头猪和二百五十只鸡鸭的木牌。 民夫营一营是一万人,或许对于这一万人来说,二十五头猪和二百五十只鸡鸭只能让每个人吃到婴儿拳头大小的三四两肉。 但即便如此,白米饭配肉和肉汤,也是他们这群幕府底层人不敢想象的搭配了。 “再换些酱油和盐吧,吃的太寒酸可不行。”高旭看着点头哈腰的多罗罗,又从兜里拿出了两块标写“酱十”、“盐十”的木牌。 多罗罗很清楚这两块木牌代表了十斤酱油和十斤盐,因此笑的更高兴了,鞠躬和点头的角度也更大,恨不得整个人跳起来凌空跪下。 “行了,安排你们的事情去吧,每个营可以选五百人去制作饭食,不要选多了。” “另外吃完之后,每个营出一百八十人去阵前距离名古屋城一里半的位置跳舞。” “嗨!嗨……” 高旭摆了摆手便离开了木棚,只剩下多罗罗站在原地,对着他离去的背影不停的点头哈腰。 等高旭彻底消失在他眼前时,他才得意洋洋的转头晃动了手上三块木牌道: “看吧!本大爷早就说过,要跟着天兵才能有福享。” “这可是肉和酱油、盐啊,是武士才能吃的存在,你们这群小鬼算是走运了,居然能连续两天吃肉。” 多罗罗看着手里的木牌,心里也高兴的紧。 “多罗罗大人,猪肉是什么味道?” “猪肉和羊肉哪个更好吃?” “今天也有银舍利子吃吗?” “多罗罗大人……” 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追问着多罗罗,而多罗罗在这种事情上倒是诚实道: “猪肉我实际也没有吃过,不过我听一些天兵大人们说过,他们说猪肉最好吃,因为有很多油。” 说着这话,多罗罗感觉自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过很快他就遗憾道: “只可惜,天兵击败幕府之后应该就不雇佣民夫了,到时候我们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回家种地了。” “那就吃不到银舍利子了吗?”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满脸失望。 “那当然吃不到了。”多罗罗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然后摆了摆手道: “好了,你们赶紧去通知石料场的人,找五百个人出来,陪我一起去做饭!” “嗨!” 听到这话,一群十四五的农民子弟便跑出了木棚,前往石料场找人去了。 只是过了一个多时辰,在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明军营垒之中开始传出阵阵肉香,顺着季风吹向了三里外的名古屋城。 肉香味引得许多足轻嗅了嗅空气,嘴里疯狂分泌唾液。 虽然他们都没有吃过猪肉,羊肉,甚至鸡鸭肉,但他们知道这是肉才有的味道,因为名古屋城内的武士和大名们的屋子四周都有这种味道。 尽管不知道这种肉吃下去是什么口感,好不好吃,但闻着香味便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肉这种“奢侈品”自然与他们无关,或者说,他们唯一能做的,和肉有关的举动就是闻着明军营垒传来的肉香,吃着手中冷硬的粟米饭团。 一天一个,一个一斤的粟米饭团,且不提口感,单单热量来说,它连一个十三四岁男孩的每日热量都无法满足,更何况他们这些需要备战的足轻。 许多足轻面对这个饭团,根本没有一口气吃完的资格,而是掰出五分之一,揉搓成乒乓球大小的饭团,然后才小口小口的抿食起来。 剩下的五分之四,将是他们今夜到明夜傍晚的饭食。 “故乡啊……” “故乡啊……” “炎炎夏季晴空下……” “深夜里,妈妈为我编织草帽子……” “白天务农不用担心晒到我,我穿上后很高兴,翩翩起舞……” “只是武士大人知道了,妈妈不见,我成了孤儿,游荡在了浅间山中……” 忽的,民谣在黑夜里响起,而这种民谣的风格一听就知道是在讽刺幕府的统治。 正常情况来说,名古屋城内的足轻们肯定是不敢抬头去看的。 但是这两日以来袍泽的阵亡,还有两边极大的反差,以及战争残酷带来的思乡之情,渐渐的让一些人冒着被杀的风险抬起了头。 他们蹲在残缺的女墙背后,看到了在黑夜里举着火把围成圈,在篝火堆四周跳舞的民夫们。 民夫的歌声不断地传来,越来越多的足轻也开始站起来观看…… “该死的明人!” 天守阁内,杨文岳故意让人制造的“歌声”,自然被德川家光等人听到了。 望着黑暗地平线上那围在篝火堆跳舞的民夫们,德川家光紧要牙关,而尹达政宗也攥紧了拳头道: “这是阳谋,我们如果不管的话,军队的士气会垮掉。” “但如果管了,一定会让足轻和民夫们对我们不满。” “管不了这么多了,先守住名古屋城再说,放任他们继续这样下去,明日名古屋城就得被攻破。”德川家光转过身来,恶狠狠道: “派武士们去城头督战,让所有足轻和民夫都蹲下,背靠城墙,不得观望那群已经叛敌的卑贱农民!” “嗨!”尹达政宗无奈应下,而德川家光也知道这一手是臭棋,但他也没有办法。 名古屋城内物资并不算充裕,不可能像明军对民夫一样奢侈,更不可能承诺分给民夫和足轻土地,因此面对足轻和民夫,他们只能选择暴力对待。 这种局面下,德川家光的军令被很快传达,很快身着甲胃的武士们开始登上城头大声呵斥。 “混蛋,你们不睡觉是想要干嘛?” “通通不准看!” “都给我赶紧修补城墙!” 武士们在德川家光等人的指挥下开始呵斥足轻和一些武装民夫,尽管他们的人数只有足轻和民夫的十分之一,但民夫和足轻的怯懦却让他们变本加厉。 原本只是言语呵斥,到了后来渐渐开始有人动手。 对此,许多足轻只能忍让,胆怯的坐下,背靠女墙,听着墙背后传来的“民谣”。 “目的达到了……” 明军营垒处的一座岗楼上,杨文岳放下了手中的双筒千里眼,脸上带着笑意。 旁边的吴阿衡也是同样放下了双筒千里眼,并抚须道: “虽然不如四面楚歌,但这城中足轻和民夫们的怒火已经积攒起来了。” “眼下只需要一个很好的契机,就能把怒火释放出来。” “不!”杨文岳摇了摇头,带着一丝笑意道: “还得再多加几捆薪柴,这次我要不费一兵一卒,让幕府的这十余万军队土崩瓦解……” 第三百七十一章 稳坐钓鱼台 金鸡报晓、一夜无眠…… 昨日的一整夜里,明军都换着法子的让民夫们轮班前来篝火堆四周跳舞,思乡的歌声、叛逆的内容让所有人听了个遍。 许多人假装睡着,实际上都在闭目倾听歌声,心里难受。 或许放在后世人的眼中,这群没有土地,没有俸禄的民夫和足轻们根本没有值得为幕府征战下去的理由。 只是对于被日本统治者驭民一千余年的日本普通百姓来说,他们似乎认为自己生下来便低人一等。 天皇—将军—大名—武士—城町人—农民。 他们生下来便是最低等的人,这种时候哪怕有人打着招呼说会解放他们,他们也是半信半疑,甚至认为不可能。 大明当然不会单纯好心的解放他们,只是如果和幕府的人做比较,那大明的统治,说是“解放”、“当家做主”倒也挺符合的。 按照杨文岳写给朱由检,还没有送抵的那份《治倭事宜》中,杨文岳的建议是让每个瀛洲人拥有一亩自己的土地。 以瀛洲的产量,这一亩地根本养不活一个人,最少需要四亩。 因此,为了活下去的农民们,前期只能帮官府种田当佃户,但当汉人迁移到来后,土地减少,农民们就只能被迫进城务工了。 这务工的地点首先是瀛洲的道路,只有道路修通,才能运送物资,向北开拓前往北亚墨利加的补给集镇。 听上去好像需要耗时很久,但实际上面对几十万,上百万外出务工的瀛洲农民,一个集镇的建设根本用不了他们太多的时间。 三十万民夫如果精耕细作三万亩地,那么一年的时间就能将这三万亩地开发出来,尽管第二年只能种植蜀黍,第三年才能种植小麦,但不管怎么说,三万亩地足以作为一个补给集镇。 杨文岳看过了朱由检发来的《坤舆万国总图》,也看到了朱由检标记的几个集镇地点。 北海道北面的北方四岛,然后是堪察加半岛、阿木克海峡群岛等九个补给集镇点。 算上北海道,那就是十个。 尽管杨文岳还没算过每个集镇点需要消耗多少钱粮和人力物力才能构建起来,但以他目前看来,瀛洲的税收是肯定能满足的。 近千万瀛洲男丁是合适的开拓者,而三千万亩耕地的瀛洲也将是一个很好的补给总站。 哪怕大明只在这里收取三成赋税,每年也能收上来七百多万石米麦,足以建设多个补给集镇。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此为经世之道,杨文岳自然知道。 他要做的和朱由检做的一样,不过朱由检是以工代赈,而他是要以工安民。 明朝士大夫的骨子里,还是逃不了驭民之术,哪怕是经世之道也是要以疲民为主。 给瀛洲百姓发工钱和粮食不是可怜他们,而是朝廷需要他们来开发北亚墨利加。 想到这里,站在岗楼上的杨文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而拿着千里眼的吴阿衡则是转头道: “两支炮营已经准备好了,今日还是炮击五个时辰?” “再炮击五个时辰,然后派人前往京都,让郑芝龙和刘香领后方一营水师,两营步卒,渡海进攻江户。”杨文岳面无波澜的开口: “再让其他兵马速速拿下岐阜等县,切断德川家光的所有退路。” 杨文岳的话简单明了,吴阿衡听后也笑着抚须道: “这么一来,可就真成四面楚歌,瓮中捉鳖了。” “捉是要捉,甚至无需费一兵一卒。”杨文岳举起千里眼看了看名古屋城。 在他的视角里,名古屋城已经被接连两日的炮击给折磨成了破破烂烂的半个废墟。 之所以说是半个废墟,是因为那些被轰开的豁口都被城内的日军用其他东西给填补上了。 尽管填补之后十分难看,但最少能阻挡一段时间的炮击。 不过杨文岳并不在乎,哪怕眼下名古屋城的城墙全没了,他也不会发动总攻。 能玩谋战的时候,他绝不勇战…… “放!” “嘭嘭嘭——” 轰鸣的炮声再度响起了,带着破空的凄厉声,好似从地府打来般,不断的轰击在名古屋城墙上。 身心俱疲的日军已经连叫嚷的声音都没有了,所有人都蜷缩在城墙根处,只想白天尽快过去。 哪怕他们都知道,到了晚上他们会更加难熬,但眼下的他们也毫无办法。 时间枯燥且乏味,它不知不觉的流逝过去。 足轻和民夫们拿着手中那个拳头大小的粟米饭团,一点点的掰扯,小心翼翼的放向干裂的嘴。 粟米饭团加上几滴酱油,除了酱油味和一丝丝馊味以外,让人吃不出任何味道。 冰冷的粟米饭团最终在这样的煎熬中被吃完,但所有人的肚子依旧没有填饱,饥肠辘辘。 最终,黄昏再度迎来,穿着甲胄的武士们不耐烦的提来了一个个饭桶,里面是用叶子包起来的饭团,每个人只有一个。 似乎只有在看见这些饭团的时候,足轻和民夫们才是活人。 他们一个个的接过了温热的饭团,只是那饭团握在手里的感觉却很不对。 “好像比昨天少了一点……” “是少了一点。” “别说了,先吃吧……” 一些年轻的足轻不满开口,但很快被年长的足轻安抚呵斥。 无奈的他们,最后只能再度坐回到了城墙根,看着比昨日还要小一圈的粟米饭团,心里五味杂陈。 不等他们开吃,浓郁的肉香味再度从城外飘来,刺激了所有人的味蕾。 一些人忍不住的跪在了女墙背后,趴在女墙上,眺望明军营垒。 这已经是他们闻明军营垒传来肉香的第三天,而人又是一种好奇心很强的存在。 如果说第一天他们还能忍住,那么第二天便因为思乡的歌声而难以忍受了。 到了今日,幕府发放饭团的重量减轻,加上昨夜的歌声,许多人已经对幕府的武士和大名积攒了十分厚重的怨气。 有的人甚至在想,等明军打过来的时候,他们直接放下兵器投降,让明军把幕府将军和大名们都抓走。 这样的想法比起万历年间的**们自然差了些,但是在等级森严的日本,这样的想法足以被处死。 由此可见,实际上幕府的足轻和民夫们已经难以忍受了,只是由于长久以来的顺从,他们脑中完全没有生擒己方将领来投降的概念。 不过,只要这概念被人提出来,那实施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故乡……” 城外的歌又响起了,许多足轻和民夫这次没有再小心翼翼的吃饭团,而是大口大口的吃,似乎要发泄心中的不满。 来往巡逻的武士被他们死死的盯着,心里有些发毛。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混蛋……” 一名武士忍受不了被低贱的足轻、民夫用那种凶狠的眼神直视,当即握住了自己的刀柄。 “川田君!” 关键时刻,他旁边的另一名武士制止了他,并示意他看看四周。 这武士不解,但当他看向四周的时候,他顿觉口干舌燥。 只见城头马道上的一些民夫和足轻都隐晦的摸向了自己的兵器,显然他一旦动手,就会遭遇群起而攻。 “先走吧。” 那名武士拽着反应过来的川田离去,其他足轻见状才松懈的放下了兵器。 不过在放下兵器后,他们四下对视了刚才响应的人,目之所及的人都在点头示意。 显然,怒火已经压得差不多了,饥饿的肚子,疲惫的身体,几近崩溃的精神都在挑战着他们,将原本只是农民的他们变成一个个刽子手。 很快、城内的事情被人通报给了伊达政宗,而伊达政宗也带着消息找到了天守阁内的德川家光。 二人坐在位置上,伊达政宗脸色愈发不好看: “明军的骑兵截断了我们陆地上的补给,现在只能削减配额来维持名古屋城的坚守。” “今日不过削减了一两粟米他们就敢这样反抗武士们,很难说在生死决战的时候,这群卑贱的人会不会倒戈相向。” 昏暗的天守阁内,伊达政宗的话与飘忽不定的烛火将他整张脸照映如鬼魅般,坐在他对面的德川家光也紧皱着眉头。 自从丢失了本岛南部和九州、四国岛,浓尾平原又遭遇明军袭击后,幕府的粮食就一直接济不上,现在陆地粮道还被断了,简直就是天要人亡, 名古屋城的这十二万大军,每日需要吃去两千石粟米,还有稻米、鱼干等“昂贵”的军需。 这些东西看起来看少,但结合他们需要守的时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们还有多少粟米?”德川家光攥紧了腿上的衣摆。 “十五万石粟米,如果按照之前的配给方式,只能坚持六十八天。”伊达政宗面色忧愁。 “六十八天……”德川家光自然知道这点时间对于战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明军缴获了幕府的大量物资,加上他们数量少,完全可以拖垮日军。 因此,德川家光只能说道: “继续保持每个人十四两粟米饭团的配额,有谁敢谋逆就斩首!” “嗨……”伊达政宗应了下来,但话里却有些无奈的意味。 他们都不想丢失藩地,此刻只要明军说愿意让他们就藩作为大明的封臣,那么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投降。 可问题是明军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们。 长夜漫漫,清晨再度袭来,同时袭来的还有明军犀利的火炮石弹。 整个名古屋再度遭遇炮击,而这只是今日炮击的序幕。 到了黄昏,整个五个时辰的时间过去,明军如往常一样的回营休整,烹羊宰猪,肉香四溢,而日军依旧在吃那缺斤少两的粟米饭团。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当这样的日子足足过去了七天的时候,名古屋城内的许多民夫和足轻都瘦了整整一圈,而反观每夜跳舞的瀛洲民夫们却越来越胖了。 “火药打光了。” 第七天,当吴阿衡皱眉走上岗楼的时候,岗楼上的杨文岳却在陶怡情操的沏茶。 “先坐……”杨文岳抬手示意吴阿衡入座,而吴阿衡见状只能皱眉坐下。 坐下后,他眺望已经堪称废墟的名古屋城,忍不住问道: “你还要等多久,眼下的火候已经可以了?” “还不太够……”杨文岳端起茶闻了闻茶香,又吹了吹,随后才抿了一口道: “我已经让颜思齐和大阪港把剩余的十二万斤火药运来,另外岐阜县已经被攻下。” “郑芝龙的三营人马已经抵达新岛,最晚六天就能兵临江户城下。” “江户城还有德川秀忠招募的三万足轻,他那三营兵马不一定能打下来。”吴阿衡皱眉,而杨文岳却摇头道: “不要他打下来,只要让他吓一吓江户城就足够。” “江户城的规模和对外粮食的需求可不小,一旦被吓,那么商贾、贵族屯粮之下,许许多多的平民只有面对高额粮价,最后饿死于街市这一条路。” “这种时候,再传播江户城和岐阜县被我军拿下,你认为德川家光还能挺得住多久?” 杨文岳抿了一口茶:“当然,我也不会给他投降的机会,因为岐阜和江户失陷的假消息一旦传来,那他要面对的是暴动的足轻和民夫。” “所以,这几日我们不用再炮击了,调来的那十二万斤火药,留到最后一晚再用。” “伱是想让他们觉得我们把火炮调走了?”吴阿衡眯了眯眼,而杨文岳微微颌首: “假装我军把火炮调走,然后再取来岐阜大名的首级,弄几具尸体假装德川秀忠,把岐阜大名的首级投入名古屋城内。” “这种时候,你觉得他们会信吗?” “信!”吴阿衡不假思索的点头,因为只有郑芝龙的兵马在江户海上牵制,那德川秀忠就没有办法派兵支援,打通前往名古屋的粮道。 德川秀忠一直不支援,那德川家光和伊达政宗只能选择相信他已经战死。 从名古屋到江户不过四百里不到的距离,粮道被截断,整军出兵最多也就半个月,打通粮道的正常时间也就八天。 一旦超过这二十三天的时间,江户城要么被围,要么被攻陷,容不得德川家光不相信。 哪怕他不相信,他麾下的那群武士呢? “郑芝龙会拖住德川秀忠半个月,到时候不用我们攻城,他们会自乱阵脚的。” 杨文岳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吴阿衡见状也举起了茶杯,一饮而尽。 二人的茶杯放下,而接下来的几日,明军也没有再发动炮击,甚至火炮都没有摆到阵地上。 这样的举措让守城的足轻和民夫们松懈了不少,但德川家光和伊达政宗却隐隐不安。 “他们的火药打完了?” 站在天守阁的阁楼上,德川家光眺望明军营垒,而伊达政宗却道: “应该不是,他们如果火药打光,应该积极攻城才对,不会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要么就是他们在准备后手,要么就是他们要准备撤军了。” “你看他们的样子像要撤军?”德川家光有些不满,因为在他的单筒千里眼中,明军一直在积极备战。 “老朽愚笨,现在也有些想不明白了……”伊达政宗面对不满,也只能选择服软。 他的服软没有让德川家光消气,反而让德川家光更郁闷了起来。 从开战至今,他们就一直被动挨打,现在明军不打他们了,他们却不习惯了。 “有没有可能组织骑兵去打通粮道?” 德川家光寄希望于打通粮道,然而伊达政宗却摇头道: “我们的骑兵只有三千人,明军的有六七千,而且他们的骑兵骁勇,一旦我们的骑兵出城,很有可能全数被吃下去……” “嘭!” 德川家光一脚踹翻了桌案,吓了伊达政宗一跳。 “铁炮打不过,火炮也打不过,现在骑兵也不行了,那我们要拿什么赢?!” 德川家光忍不住咒骂,但这个问题伊达政宗也回答不上来。 这场战争本来就是亡国灭种的战争,他们也不可能赢,他们之所以打,是为了自己能活命,而不是为了获取什么物质。 只是眼下,这样的一个想法也成了奢求。 “派出三千骑兵和三千足轻,出城。” “将军!”听到德川家光的话,伊达政宗跪在原地: “请收回成命。” “嗯?”德川家光有些不满,而然伊达政宗却咬牙道: “调动骑兵,等同削弱我们在城中的控制力。” 伊达政宗的话让德川家光反应了过来,他眼下的对手可不止是明军,还有城内渐生不满的足轻、民夫们。 一旦调动三千武士出城而战败,那么他手中的武士数量便只剩下九千了。 用九千武士去管理还剩十一万的足轻和民夫,这任谁听上去,都有些危险。 “罢了!”德川家光摆了摆手,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他收回了自己的军令。 不过就算如此,他却也还是皱眉道: “我们已经被围七天,你以为父亲大人什么时候会出兵解围?” “秀忠大人的三万足轻只训练了两个半月,算上这七天也没有三个月,我以为他们会在半个月后出兵,最少不会超过一个月。”伊达政宗的判断比杨文岳的判断要稍微久一点,因为他掌握了己军的情报。 “一个月……”德川家光呢喃,随后侧过身看向天际边的明军营垒,紧了紧拳头后才不甘道: “那我就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十五万大军里应外合,我要把对面那个明军将领的头砍下,丢入火山之中!” “嗨!”伊达政宗此刻就像一个裱糊匠,或者说是一个心理疏导大师。 他不仅仅要照顾下面人的心理,还得照顾德川家光的,这么下去,他都怀疑自己会疯掉。 只是相比战死,他宁愿此刻疯掉。 最少现在的他疯掉后,可以忘记战争的结果,一直活在他伊达氏的强势记忆中。 “你下去吧。” “嗨……” 德川家光摆了摆手,而伊达政宗见状也起身退了下去。 只是他刚刚起身,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在木质的地板上响起,一路小跑上了天守阁。 “将军大人,伊达大人,有足轻和民夫杀死了三名武士!” 还是高估了我自己,连续写太多容易晕乎。 第二更估计要到十二点左右才能写出来。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兵临江户 “把人放了!” “没错!是他们克扣了军粮,为什么要杀死寿洗丸他们?!” “放人!” “我们难道不是在为将军大人抵御明军吗?为什么连我们的军粮都要克扣?!” 第七日的正午,这一日没有了明军的炮火,但天气依旧阴沉的恐怖,而更为恐怖的,是名古屋城内贵族阶级和平民阶级的矛盾。 上万足轻和民夫围在城墙根,远处还有一队队足轻赶来,而他们的目标,是十二个身材矮小瘦弱的足轻。 他们被人脱去了衣物,一个个瘦骨嶙峋,脸颊深深凹陷进去,散乱头发的压制跪在城头。 在他们身后,十二名武士正在擦拭自己的武士刀,似乎准备将这十二个下克上的足轻斩首。 这样的遭遇,让同样被克扣了食物的许多足轻感到不公,忿忿不平。 “闭嘴!” 坐在矮凳上的一名大名站了起来,穿着唬人的甲胃,让许许多多足轻和民夫都闭上了嘴。 足轻敢于对武士出手,但对于大名和将军阶级的人,依旧怀有深深的畏惧。 “那三名武士克扣军粮该死,但他们十二个人围杀三个人,还是偷袭,这样卑劣的手段是可耻的!” “闭嘴!” 原本还在训斥民夫的大名突然被人打断,他愤怒看去,却见德川家光带着尹达政宗和一队武士走了过来。 “将军大人!” 大名连忙行礼,而作为平民的足轻和民夫们只能跪下,高呼将军。 “把人放了!” 德川家光看着城下聚集起来的足轻和民夫,脸色黑的难看。 这种节骨眼下,哪怕要处刑足轻,也应该是当场就格杀,而不应该像个白痴一样的弄出处刑来。 耳听和眼见可是两个概念,万一所有足轻和民夫见证处刑后暴动,那谁能安抚局面?! “可是……将军大人……”大名还想再解释,然而德川家光却瞪着他: “我说的话你听不到吗?!” “嗨……嗨!”大名心中一凛,只能摆手示意下面的人释放了这十二个足轻。 这十二人被释放后,当即跪拜表示感谢,而尹达政宗则是连忙说道: “将军,眼下是您重整士气的时候。” “嗯……”德川家光微微颔首,随后转过身的同时,他隐藏起了表情的阴翳,露出笑意道: “将士们!相信我!相信幕府!击败明军之后,我将会将九州和四国的土地分赏给你们,让你们都成为武士!” “嗨!” 德川家光居高临下,声音不断传播,下面的足轻和民夫们听到后连忙回应。 似乎在他们看来,将军都承诺了的事情,应该不会不作数。 “今日加餐,都散去吧!” 德川家光一摆手,下面的足轻和民夫们也开始一点点的疏散。 望着他们散去,先前的大名忍不住询问道:“九州和四国的土地……” “闭嘴吧。”尹达政宗无语的喝止对方,甚至觉得对方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蠢材。 眼下幕府连名古屋都不一定保得下来,更何况收复九州和四国了。 谁都看得出来,德川家光不过是在安稳足轻和民夫的人心罢了。 “给他们加半斤素米饭。” “嗨!” 德川家光面色难看的对尹达政宗吩咐了一句,随后连斥责大名的话都没有留下一句便转身带队离开。 尹达政宗应下,随后命人给军队的士卒加餐。 一个时辰后,城墙根的人彻底散去,而一个个比平日里大了很多的粟米饭团也出现在了足轻和民夫们的手中。 “果然,将军大人说话算话啊。” “当然了!” “哈哈哈哈……” 两个时辰后,当所有足轻和民夫吃饭时,他们似乎都忘记了前几天所遭受的遭遇,全因半斤粟米饭团就又开始夸赞起了德川家光。 这就是人的劣性,永远不记打,永远心存侥幸,以为上面的人许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实现,却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是谁带来的。 因为他们的侥幸,德川氏又得以苟活数日。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那半斤饭团的“恩情”也在慢慢消磨。 直到德川家光和尹达政宗都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郑芝龙的三营兵马却已经乘船驶入了江户湾。 “放!” “彭彭彭——” 勐烈的炮火声在江户城上空响起,这让重新出山,准备整军打通辎重线的德川秀忠下意识抓起了自己的刀。 “父亲!明军从海上打来了!” “海上吗?果然……” 德川忠长穿着甲胃一路小跑而来,他跪在门后,向着屋内的德川秀忠回禀。 德川秀忠闻言,当即让左右的婢女为自己着甲,并在一刻钟后走出庭院: “跟我去天守阁看看。” 德川秀忠交代一声,便着甲向着天守阁走去,而德川忠长见状也立马跟了上去。 他们前往的路上,许许多多从南边逃来,暂时居住在江户的大名都跟着甲跟上。 当两刻钟后他们登上天守阁的时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海面上三十余艘看上去渺小,但与四周船只对比又无比高大的军舰。 三十余艘军舰没有直接选择登陆作战,而是在江户湾内尽情的炮击炮台,船只。 一些驻守港口的兵马被他们用火炮和步铳歼灭,总之他们没有要登陆的迹象。 德川秀忠拿着从荷兰人那里买来的望远镜打量战场,看了看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说道: “人数应该在一万人左右,这支明军是偏师,也是主力。” “什么意思?”一名大名不解,而德川秀忠懒得解释,而是直接说道: “名古屋守不住了,告诉家光,立马带领军队撤回来!” “嗨!” 毕竟是由德川家康带大的人,声东击西,再反客为主这种事情和计谋,德川秀忠还是能看出来的。 眼下来的这支明军人数在一万人左右,名古屋战场顺利的时候他们就是偏师,不顺的时候他们就是主力。 以这一万明军,不惜伤亡的话,完全可以在折损一半兵力的情况下,直接拿下江户城。 德川秀忠没有低估明军的战斗力,因此他才知道,得让德川家光寻找机会突围了。 这支军队出现在这里,自己就无法带人打通粮道,粮道无法疏通,那十几万人都在死在名古屋城。 与其全部被困死,还不如…… “大御所大人,岐阜、长野、山梨传来消息,明军已经攻破三地!”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塘兵跑上了天守阁,将一则更坏的消息回禀。 这样的消息无疑十分打击士气,因为这三地的兵力在六万,而这三地失陷便代表最少六万军队被全歼。 幕府的北方大门已经丢失,山梨的明军稍作休整就会直扑江户,原本要打成名古屋消耗战,眼下却打成了江户消耗战,真的是…… 德川秀忠脸色阴晴不定,他算了算自己手中的本钱,哪怕算上北方水户,和一些还没有被攻陷的北方城池,以及江户和名古屋的兵马,他麾下的足轻也不过只有十一万了。 这十一万中,还有八万是新卒,根本不堪用。 这局面,哪怕打赢了名古屋也是死路一条,只有撤到江户,然后看看能不能用自己最后的兵力,换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放!” “彭彭彭——” “呜吼!”甲板上,望着一艘艘日军战船被击沉,刘香激动地大叫,而郑芝龙则是眺望那江户城,双手抱胸,不知道什么是对手。 “朝廷派来的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居然这么快就把本州横扫了。” 郑芝龙旁边,郑芝凤有些感叹,而郑芝虎则是不以为然道: “不过是仗着兵多罢了,如果当初给我们那么多兵,我们早就拿下整个日本了。” 郑芝虎这话十分自大,如果颜思齐在这里,或许会忍不住呵斥他。 说到底就是他们几人用兵不知体恤,才导致明军死伤变多,颜思齐不得已请来了杨文岳和吴阿衡。 六万明军想要横扫幕府很简单,但要横扫的同时还没有太多的死伤,这就很有难度了。 “大哥!刘香要登陆码头?!” 忽的郑芝凤指着了一艘船,那是刘香的坐船,而它眼下正在径直带领身边的三艘军舰靠岸。 “蠢材!”郑芝龙脸上带着嘲讽,因为杨文岳已经提醒过他们,所有人不得上岸,只需要在岸边狂轰滥炸便可。 眼下刘香妄图带人上岸,那便是犯了军法。 郑芝龙没有出言阻止,他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就是不管刘香,让他战后被处罚。 只要刘香被处罚,那么他郑芝龙就是瀛洲的第五号人物了。 之后杨文岳、吴阿衡,颜思齐、卢剑星都离开,瀛洲就是他说的算了…… 郑芝龙眼底闪烁精光,而这时刘香也带人上了岸。 他指挥的人马是他当初的班底,只有不到两千人。 他们登陆码头的一瞬间,江户城便派出了四千人出城,准备依托码头的集镇建筑防守反击。 刘香带人直接迎了上去,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高举刀道: “时候差不多了,排枪准备!” 冬冬冬…… 随队的鼓手将鼓点敲得越发密集,明军士兵也迈着步子朝着日军走去,他们列着横队,踩过一些被炮击而死的尸体和废墟,在海上火炮的轰鸣声中逐渐向前行进。 经过了多次大战之后,目前的明军在火炮与步兵的衔接上做的很不错,士兵们都可以在火炮的轰鸣正常向前行进,因此倒也不担心会出现误伤的情况。 只是比起他们,日军的速度很快,领兵出城的德川忠长吃了教训,这次没有贸然在平地选择和明军交手,而是在集镇的废墟之中试图阻击明军。 这四千日军守在街道、屋顶、废墟上,三十人一组的挤在豁口,准备朝着明军放铳。 “预备!” 因为街巷狭窄,明军只能组织起五十个人并排的排枪队伍,刘香拿着木哨在中军的位置吹哨。 当两军距离只有六十步的时候,德川忠长和刘香都同时下达了军令。 “放!” “啪啪啪——” 这个距离的命中率并不高,每次齐射都只能看运气,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却能抢占一个先手,对于士兵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更高一些。 日军士卒手中的铁炮和明军的步铳相比,威力比较小,点火比较麻烦,但他们躲在废墟之中,有阻击优势。 因此在掩体的保护下,他们从容扣动扳机,而明军之中不断有人从队列中倒下。 砂石飞溅,即便有着废墟的抵挡,木屋的抵挡,但步铳的威力大的吓人,在打穿两扇做生意的厚重门板后,还能击穿日军的甲胃。 明军有条不紊的挺进,日军却倍感压力。 他们虽有四千人,但铁炮手只有一千。 明军虽然只有两千人,但步铳手却有一千二。 一时间、日军的铁炮手被压制,弓箭手只能抛射来压制明军。 “哔哔!” 刘香吹动口哨,明军排枪前进,刀牌手举牌掩护步铳手。 箭失稀稀拉拉的落下,却并不能对明军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日本的铁炮手趁着这个间隙将火药倒进池子里,然后用弹丸和火药塞进枪口里,用通条将药丸填实,取下通条,接下来用火折子点燃引线,整个过程繁琐到令人发指。 “砰!” 一排沉闷的枪声响起,与明军清脆的声音截然不同,铁炮声十分沉闷,但它的威力在进入三十步后也呈现了出来。 一轮排枪,明军倒下一排人,日军倒下三四十人,这样的战损比如果被杨文岳看到,刘香绝对会被立马推到西市斩首,偏偏他还觉得他很快就能赢,很快就能打进江户城。 “大哥,这刘香在犯蠢?这么打下去,我看他要被经略拿去祭旗了!” 郑芝虎拿着双筒千里眼,看着刘香“自杀式”的进攻而破口大骂。 不过这个时候郑芝凤却突然说道:“不对,这小子藏了一手!” “嗯?”听到这话,郑芝虎继续看去。 果然、那群中弹被拖出来的明军经过同伴的拍打后,都渐渐醒了过来。 “搞什么鬼?刀枪不入?” 郑芝虎眼睛都瞪大了,而郑芝龙却平澹道: “这家伙给下面人穿了三重棉甲,你看看他们的速度。” 郑芝龙的提醒让郑芝凤和郑芝虎反应了过来,果然他们看过去后,瞧见了一些将布面甲脱下来的士卒。 脱下甲胃后,里面还有一层半身棉甲,不出意外的话,半身棉甲里还有棉甲坎肩。 “这种穿法,不得有八十斤重?”郑芝虎咋舌。 “我说他们怎么跑不动。”郑芝凤也倒吸了一口气凉气。 只是对此,郑芝龙却道:“哼!” “五十步还能用三重棉甲抗住,二十步的时候我看他用什么抗!” “放!” “轰——” 忽的,轰鸣声响起,郑芝龙心里一紧,而郑芝凤则是叫嚷道: “这厮带了三门虎蹲炮,这老掉牙的玩意崩掉了倭寇一堆人!” 郑芝龙闻言匆忙拿起千里眼看去,果然在战场上,三门六十来斤的虎蹲炮矗立街道上,而德川忠长等人的铁炮手直接被填充开花弹的虎蹲炮打懵了。 数以百计的弹子飞来,瞬间收割了一大批人,而趁着这个时候,明军如勐虎般冲出了一群身着布面甲的人。 “重甲步铳手,轻装短兵。”郑芝龙看了明白,当即喊道: “都给我靠岸,用火炮炮击江户,步卒登陆港口,别让刘香一个人把功劳占了!” “是!” 郑芝龙算是明白了,刘香做足了准备才敢登陆,眼下仅仅拿下码头这个先登之功,他就能独占鳌头,除非郑芝龙能打下江户城! “都给我上!” 郑芝龙一想到自己要落后刘香一位,立马叫嚷指挥着大军压上。 他们的人数更多,足足有四千多人,而见到那么多人登陆,德川忠长只能忍痛下令道:“撤退!” 鸣金声和木哨声响起,传遍了整个战场,日军尽数撤退,而刘香见状也带领明军冲杀,追砍日军。 “杀倭领赏!杀倭领赏!” 没有什么比赏银更能刺激人了,一个倭寇首级十两银子,这可比老老实实当七个月兵好多了。 一时间明军如勐虎下山,追砍了德川忠长等人足足百步才因为忌惮江户城头的火炮而没有继续追击。 “港口夺下!我营先登!” 刘香振臂高呼,下面的士卒纷纷高喊庆贺了起来。 港口的拿下,代表他们超额完成了杨文岳布置的任务,尽管死伤了百来人,但他们的斩首更为辉煌。 等郑芝龙带人登陆的时候,只看到了正在清点首级的刘香。 “八百二十七个首级,夺下港口的先登赏银……” 刘香看向快走而来的郑芝龙几兄弟,抬了抬下巴:“郑参将的斩获如何?” “呵呵……自然不如刘老哥了。”郑芝龙挂上了笑脸,作揖似乎在表示为刘香高兴,而刘香见状则是轻嗤一声,随后转身离去。 “大哥,他……”郑芝虎看不下去刘香的趾高气昂,但被郑芝龙拦住了。 “派加急快马前往名古屋,把港口的牌子送去名古屋,交给杨经略、吴经略。” 郑芝龙忍着怒气开口,而郑芝凤也只能作揖: “是!” 塘骑快马被派出,由于沿海地区都是明军的船只,加上一队十二骑兵足以冲撞数百倭寇,因此塘骑小队肆无忌惮的疾驰,最终在第二日午后将消息送达杨文岳手中。 与消息一起送来的,还有江户码头那块德川秀忠亲手所写的牌匾。 “死伤多少人?” 军帐之中,坐在主位的杨文岳得知刘香强攻港口略微有些皱眉。 “折了四十七个兄弟,伤了一百三十个,不过斩了八百二十七个倭寇的头!” 塘骑队正对着杨文岳作揖回禀,而杨文岳闻言稍微舒展了眉头: “知道了,退下吧休息吧,明日一早返回江户,让郑芝龙和刘香监视日军动向。” “是!”队正作揖回礼,随后转身离去。 在他离去后,杨文岳看了一眼帐内的诸多参将,随后才道: “趁天色没黑,让人把江户港的牌子,还有长野、山梨、岐阜、福井四个大名的尸体一起推到名古屋城下。” “这有我手书一份,一同送去。” 杨文岳拿出了自己的手书,而曹鼎蛟见状起身接过,作揖接令后,便下去办事去了。 倒是曹变蛟看着自家堂弟离去,这才作揖道: “经略,勐火油已经都准备好了,投石机也已经准备好,敢问何时发起总攻?” 勐火油……这是当初郑芝龙托颜思齐和朝廷索要的物资,与其一起索要的火药已经被打得只剩下十二万斤了,而勐火油却还有十万斤。 十万斤勐火油,一旦全部投入名古屋,那明军将得到一个巨大的“篝火”。 只是杨文岳并没有着急使用它们,而是抚须道: “暂时不用,等今夜看看,如果今夜德川家光还不肯撤退,那午夜时分,我们便能上演火烧名古屋了。” 说着,杨文岳看了一眼帐外,略带遗憾的口吻说道: “唉,只可惜此地看不到成祖文皇帝册封的‘寿安镇国之山’,不然这勐火油白天点燃,我等看着篝火,赏着山景倒也不错……” “不过,很大可能我等也看不到这火焰在名古屋燃烧……” 杨文岳话里有话,而吴阿衡知道其中缘由,因此不免问道: “斗望,你是真觉得那群足轻和民夫会忍受不住而反叛?” “我朝都能有叛乱,为何倭寇不能有?”杨文岳抚了抚须。 他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不过在座将领倒是都没说什么。 毕竟杨文岳和吴阿衡抵达大坂至今两个月不到,就已经轻松取下四个县了。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没有颜思齐等人的指挥之后,任由明军自己打,攻打岐阜和福井等地倒是没有出现什么巨大伤亡。 六万日军带给那两万明军的伤亡不过两千余人罢了,其中有一半还只是伤残存活,战损比达到了一比三十。 如此比起来,杨文岳才更像将才,而颜思齐等人,依旧改不了草莽风气。 “行了,接下来我们就看看倭寇自相残杀吧……” 杨文岳眯了眯眼睛,而他这话说完的时候,身着飞鱼服的卢剑星也掀开了大帐。 显然杨文岳要做的事情和锦衣卫脱不了干系…… 第三百七十三章 火烧倭猪 “军粮还能撑多久?” “几次加餐,眼下已经不足十二万石了。” 名古屋城天守阁内,当德川家光背对尹达政宗询问,尹达政宗只能全盘实话而出。 只是不等德川家光说些什么,急促的脚步声犹如午夜凶铃般让人心中一紧。 一名武士神情紧张的跑上天守阁,连忙跪在地上稽首: “将军……长野、山梨、岐阜、福井和江户失陷了!” “说什么蠢话?!”尹达政宗闻言立即大骂,而武士却颤抖道: “明军让人送来了斋田、上杉、武田几位大人的尸首,还有江户港的牌匾,以及一具被烧焦看不清的尸体,尸体……尸体……” “尸体怎么了?!”德川家光坐不住了,他起身后看向武士,而武士也只能硬着头皮喊道: “尸体和秀忠大人极为相似!” “……”一席话说的殿上无声,德川家光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但很快有慢慢浮现红润。 “不可能是父亲大人,如果是父亲大人,那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失陷江户。” 德川家光不敢置信,然而杨文岳释放给他的路线却容不得他不相信。 岐阜—山梨—江户…… 这就是一条杨文岳故意制造出来的路线,代表了明军走山区攻陷了江户。 或者又说,哪怕德川家光不相信杨文岳攻破了江户,但岐阜和山梨、长野的失陷,加上粮道被断,实际上名古屋的日军已经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局面。 “将军,我们得突围才行!”尹达政宗反应了过来: “趁着粮食足够,武士和足轻,铁炮的矛盾还没有加深,现在我们应该抛弃民夫,带着武士和足轻,铁炮手撤退。” “撤向哪里?”德川家光满脸愁容,因为杨文岳给他展示的蓝图中,他们这支人马已经被困住了。 “走山区,明军人少,不可能把整个山区都包围。” 尹达政宗决然的说着,而这个时候又有脚步声袭来,一名武士拿着一份拆开的信跑了上来: “将军大人!这是明军将领让人射来的信。” “谁拆开的?”德川家光看着被拆开的信,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看到信的一些足轻拆开的,不过他们应该都不识字。”武士心虚的开口。 这种事情容不得他不心虚,毕竟这一战的许多足轻和民夫都是从江户这些城池中抓来的,说不定有人会读书写字。 德川家光自然也清楚,所以他表情很难看。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上前抢过了手书。 他草草看了一眼,在得知对方将领是明朝调拨而来的杨文岳、吴阿衡时,他心情瞬间低落。 “我们的对手是大明的杨文岳和吴阿衡。” 他看向尹达政宗,而尹达政宗闻言瞬间顿了顿: “是扫平西南叛乱六大将领里的杨文岳和吴阿衡?” “他们还参加了复辽之役。”德川家光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神闪烁不明,显然打了这么久才得知对方的将领是谁,这让他自觉失败。 德川幕府并不是一味的闭关锁国,准确来说,他们实际上对于中原发生的一些事情十分了解。 杨文岳和吴阿衡这两人虽然已经在几年前以文官的身份调任地方作为布政使,但他们的能力却一直在。 眼下这两人被调来日本与自己为敌,这也难怪这一仗会打的和之前都不一样了…… “武士、足轻,铁炮手还有多少人?” 德川家光抬头对尹达政宗询问,而尹达政宗却道: “武士一万二,足轻经过多日炮击还有三万七千多人,铁炮手还有九千人。” “把他们集结一处,每人背负足够吃半个月的军粮,我们今夜突围。”德川家光最后吩咐。 “嗨!”尹达政宗放下了心,只要突围成功,那凭借这接近六万的兵马,他们应该可以在更北边站稳脚跟。 得令后,他很快命人安排发粮。 由于害怕耽搁行程,他给每个突围的士卒配了三十斤粟米粮和五斤鱼干。 这么一来,他们实际上只能带走两万石粮食不到,而要剩下近十万石粮食。 为了避免民夫投降,尹达政宗准备在走之前放一把大火,把十万石军粮全部焚毁。 “大军会在丑时突围,你带人点火之后立马撤退!” “嗨!” 尹达政宗的别苑内,在他对一名武士吩咐的时候,一个身材矮小的孩童听到了消息,并假装卫生打扫干净的提桶离开。 只是他离开的路线很复杂,绕了几个圈子后,他出现在了别苑后巷的小院前。 “笃笃笃——” 三声敲门声响起,随后门缓缓打开。 孩童推门走了进去,在进入院内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三个身材高大的大明人。 在日本想要辨别大明人实在是太简单了,但凡身高超过五尺的,基本都是大明人。 “安童郎你来了啊,先吃饭我们再说吧。” 围在饭桌前的三个男人热情的对孩童打着招呼,而孩童也坐到了位置上,并老老实实的交代道: “大人,尹达政宗说他们要在丑时突围撤退,还要纵火焚烧粮仓。” “是吗……”听到安童郎的话,三个男人互相对视,随后为首的男人才对安童郎道: “既然消息已经探查清楚,那么你就不要回去了,今晚在这里好好休息,明天天军会打进名古屋的。” “明天之后,我会让人带你和你母亲去济州岛生活,我已经让人在那里给你准备了二十亩地和二十亩你你喜欢的橘子林。” “真的吗?!”听到自己的任务结束了,安童郎瞪大了眼睛,激动的不敢相信。 “当然了,不过你的名字得改改了,不然岛上的朝鲜人可能会为难你。” 男人笑着,并拿出了一个钱袋放到了桌上: “这里面是十两银子,明天之后,好好用它和你母亲在济州岛好好生活吧。” “是!真的非常感谢您!”安童郎听后深深低下了头,而男人却道: “是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你的情报来的很及时。”说罢,男人对左右说道: “得把消息通知卢同知,顺带要把粮仓被焚毁的事情传播出去,让足轻和民夫动乱,不能让德川家光带着几万人有序的撤退。” “我们去办。”左右两人闻言捉刀起身,转身便离开了小院。 在黄昏降临之际,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在废墟般的名古屋之中散播开来,同时很多足轻也都接到了集合的命令。 这样的命令下达后,本就狐疑的民夫们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当怀疑的气氛开始扩散,一些被隐藏在其中的外围锦衣卫也开始了扇动: “他们要烧粮仓,让我们饿死在这里,和他们拼了!” “保住粮仓!” “哪怕是死之前,也要吃一口饱饭!” 零星的起义声和抗议声响起,然而在这种时候,根本就没有人顾得上民夫们。 德川家光和尹达政宗等人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突围,武士们都被集结,因此民夫们开始向着粮仓涌去。 他们行走在废墟之间,与此同时,早早隐藏的锦衣卫也将名古屋错层的城墙大门一个个打开。 可以说、眼下的整个名古屋已经陷入了不设防的局面。 “将军大人!有人把城池的大门都打开了,民夫们也吵吵闹闹的朝着粮仓涌去!” 策马而来的日军骑兵向着准备撤离的德川家光汇报,然而德川家光听到后直接看向了尹达政宗: “剩下的事情交给你,我先去集结军队撤出城池。” “嗨!”尹达政宗低头应下,随后在德川家光他们离去的同时下令道: “所有民夫敢于靠近粮仓的,格杀勿论,粮仓必须焚毁!” “嗨!”尹达政宗身后的骑兵们连忙调转马头,前往通知粮仓的兵马。 名古屋城内的骚乱,以及锦衣卫的消息自然而然被城外的明军得知。 面对骚乱,坐在岗亭上的杨文岳则是稳坐钓鱼台: “准备上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投石机投出勐火油和火球,给他们点把火。” “是!”旁边的曹变蛟一听,立马下去办事,而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也被明军安排上了。 “神火飞鸦”分为球形带双翼的“飞空击贼震天雷”和“有翼式火箭”。 这两种火箭分别在鸦形与球形体内装满火药,火药中有火药线通出,并与起飞火箭火药筒中的火药相串联。 发射时先点燃起飞火箭的火药线,使火箭飞至敌方,并将鸦身与球体内的火药引爆,杀伤和焚烧敌军的人马,是破阵攻城的利器。 至于火龙出水的话、这是明代《武备志》记载的多级火箭,用纸湖筒外绑第一级火箭,龙口内有第二级火箭,射出后加大射程击中敌方船舰,用于水上攻击,射程可以达到三里。 这两种能够飞跃城墙的火器都被杨文岳在战前临时改装了,他们的腹部是火药,而外面包裹了用竹筒装好的勐火油。 只要飞到城内爆炸,就会把勐火油弄在地面、房屋,哪怕炸药不能让他们引燃,后续投石机的火球也足够了。 由于城内的骚乱,明军的所有动向都没有人监视,他们轻轻松松把三百架投石机推进到了名古屋城下。 紧接着便是上百战车被推了上来,伴随着点火的刺耳声响起,上百具火龙出水与神火飞鸦从战车顶部飞出。 有的运气不好,击中了城墙、但是绝大部分都飞进了名古屋城内。 明军的所有将领都拿着双筒千里眼围观战场,只见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飞进城没有多远就纷纷在空中爆炸开来,闪烁点点光芒后,被炸坏的竹筒也纷纷撒下勐火油。 紧接着,投石机发作,一桶桶装满了勐火油的木桶被投出,每桶重达五十斤。 三百投石机肆无忌惮的投放,而它们的射程更远,因此当天空落下一桶桶勐火油的时候,还在游行的民夫们,有的当场被砸死,还有的则是被勐火油溅了一身。 一些不明所以的日军前一秒还抱着头蹲在地上,后一秒就被从天而降的勐火油淋了满脸。 “这是什么?”一个武士嗅了嗅,原本放松的童孔立马紧缩,高声大喊道:“是勐火油!!!” “快去找铲子、不!直接用刀把他们埋进土里!!!” 一些日军将领的反应很快,但是这个时候、城外明军的投石车开始装上火球了。 在没有人干扰的情况下,他们用火把点燃火球,随后砸下开关,三百投石机瞬间将火球抛出。 带着火苗的火球,在日军将领惶恐的眼神,在城头掠过,纷纷落入了名古屋城内! “彭——” 一种沉闷的声音响起后、整个名古屋瞬间被点燃,还在和粮仓武士们僵持的民夫们也被殃及。 一时间、黄昏下的名古屋城被斗大的火焰点亮,举着千里镜的杨文岳还吧唧着嘴巴调侃道: “真是好大一堆烟火……” “是不是该派兵拦截一下德川家光他们?”旁边的吴阿衡询问,而杨文岳也摆手道: “三万斤勐火油,两营骑兵,你挑个人去做吧。” 两人的话点到为止,吴阿衡也笑着转身看向曹鼎蛟: “介休,你和你大哥领两营骑兵,带三万斤勐火油,去山道设伏。” “末将领命!”曹鼎蛟听到自己终于有出场的机会了,当即作揖应下,随后转身上马,策马离去。 倒是杨文岳看着那斗大烟火的名古屋城,不满道: “本以为可以挑拨一下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却不想这群民夫胆子还是太小了。” “得此战果已经不错了,你我稍微宽些心吧。”吴阿衡抚了抚须: “这一战打完,江户城也不过就是旬日之间即可拿下。” “想来,你我也可以准备返回大明了。” “在这种地方,与这样的鼠辈交手,着实有些不尽人意,我倒是愿意与建虏和西南的蛮夷交手。” “有得打就不错了,你若是看不上,尽管抛给我。”杨文岳笑着回应,而吴阿衡也只能笑着摇头。 二人在这里侃侃而谈,素不知名古屋城内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 民夫们争抢粮仓的粮食,一些人即便被砍了数刀,也要扑倒在粮食上,用力咬开袋子,塞入一大把粟米后才心满意足的死去。 “撤退!烧不了了。” 负责焚毁粮仓的武士看着己方被民夫吞没,只能无奈下达撤退的命令。 同样的,由于大火的点燃,德川家光根本没有时间等待所有足轻集合,仅仅凑足四万军队后,便匆忙带人从北门涌出。 他们向着深山涌去,殊不知六千明军骑兵已经背负足够多的勐火油抢先一步在他们之前进入了山道之中。 “把油都给我倒完!” 曹变蛟人马马背上,一手捉刀,一手将自己水壶之中的勐火油全部倒出。 效彷着他,所有骑兵纷纷倒出勐火油。 在油倒完的同时,骑兵塘骑也策马而来,作揖回禀道: “参将,日军距离此地不过七里。” “全军向两侧山中退入!”闻言的曹变蛟连忙下令,所有骑兵闻言当即牵着战马退入山中,并隐匿了自己的踪迹。 五月的大无间山一点就燃,山林之中腐败的气息,以及远处名古屋城的勐火油味、烟味不断的在山中纠缠,根本闻不到被曹变蛟他们倒下去的勐火油味。 便连大风都站在了明军这边,把名古屋的油味和烟往山中吹来。 德川家光本来凑足了四万人撤退,但在撤退的道路上,人却越来越少。 一些足轻趁机脱下甲胃逃跑,烟雾为他们提供了逃跑的环境,因此当他们跑进大无间山的时候,德川家光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只剩下三万人不到了。 “混蛋!” 他在心头咒骂,而尹达政宗却看着四周弥漫的烟雾道: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设伏,我们得快速通过。” “自然……”德川家光点了点头,然而就在他们商量的这个时候,隐藏在山中的曹变蛟却突然取下了弓箭。 他张弓搭箭,对着山下一座标记好的土丘射出火箭。 火箭划破浓烟和长空,瞬间射中土丘,而这异动也吸引德川家光等人的注意。 “敌袭!” “嗡彭——” “大局已定!” 曹变蛟的手心里都是汗,瞬间燃起的大火在一瞬间点燃了山间,所有明军骑兵无须曹变蛟、曹鼎蛟下令,他们便主动的骑上战马,从山上俯冲而下,将试图从山口逃走的日军砍杀。 在六千明军骑兵的冲击下,原本就已经接近崩溃的日军彻底大溃,再也无人能够阻止起一次有利的反击,甚至连稍稍阻挡都已经做不到了。 冲杀、大败、逃跑乃至于彻底的溃散,成为了日军正一点点见证的现实,大批大批的刀剑都已经被丢在了地上。 他们疯狂向着山口逃去,正所谓兵败如山倒,这大军一旦溃退之后,便是再无机会,无论是什么挡在前面,都挡不住溃兵了。 他们想着各种办法逃离战场,只是原本就受到大无间山的地形环境所限,除了被大火点燃的方向以外,其他方向都已经挤成一团,根本找不到一条能够让这么多人逃离的道路。 大无间山已经成了一片绝地,日军士兵们已经没有道路可以逃跑,被明军追上时,便跪下来求饶,甚至还有人直接将刀枪丢了,直接跪在了地上。 战场上上演的一幕幕,就像最后的一根稻草,彻底宣告了日军的灭亡。 大量的日军足轻和铁炮手率先投了降,而本该指挥军队的德川家光和尹达政宗等人却被火势给拦住了去路。 “不要慌!不要慌!” 德川家光声嘶力竭的大吼下令,然后那火焰的“呼呼”声彻底压过了他的声音。 “将军大人!我们先撤吧!” 尹达政宗拉住了德川家光,作势就要带着他冲过火势,单骑撤退。 然而他的话没有说出太多,大无间山的四处就响起了哨声。 “撤!” 德川家光一抖马缰,带着自己身边的三千骑兵冲过还没有形成火墙的火海,准备逃往大无间山深处。 “倭奴安敢!” 忽的,震耳欲聋的吼声响起,曹变蛟和曹鼎蛟兄弟带着三百骑兵从后方追了过来。 “是明军的将领,杀了他们!” 原本还想逃跑的德川家光立马勒马,试图用三千骑兵反杀曹变蛟。 “先撤吧!”尹达政宗苦口婆心的劝阻。 “少说废话!”德川家光置之不理,带着骑兵便迎头而上。 火海之中,明军骑兵举起了骑铳,在距离三十步的距离扣动扳机。 “啪啪啪——” 骑铳的声音作响,日军骑兵也一个个的栽落马下,跌倒的战马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后方的日军骑兵被绊倒,人仰马翻。 德川家光也属于被甩飞的一员,他晕晕乎乎的起身,拔刀想要再战,然而破空飞来的一根长枪瞬间扎穿他的手臂。 “混蛋!” 手臂的疼痛让德川家光忍不住大骂,可大骂之后便是恐惧。 他转身想要跑,然而不等他不等他逃离,曹变蛟便带人从后方冲来。 他抓住插在尸体的长枪,甩飞长枪插在长枪尸体上的同时,在错身之间一枪刺出。 德川家光被长枪刺中后背,曹变蛟单手持枪,将他悬于空中,冲刺十数步。 “额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响起,德川家光不断的挥手,想要抓住后背的枪杆脱困,然而下一秒曹变蛟便一甩长枪,将他甩出砸在了一块青石上。 他的头与青石撞击,鲜血飞溅,几番抽搐后,却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杀!” 没有管德川家光,曹变蛟调转马头,如虎入羊群般的向着身前上千骑兵杀去。 “杀!” 在他身后,三百多明军骑兵也一拥而上,面对数倍与他们的日军展露武功。 安装最新版。】 与明军骑兵相比,日军的骑兵仿佛骑着狗的孩子。 明明是三百对三千,却打出了三千对三百的威势。 尹达政宗见到明军骑兵的威势,连忙抖动马缰,带着自己身边的十余骑兵向着大无间山深处逃去。 只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德川家光的三万人被捉了大半,被烧死、杀死大半。 他本人的尸体也因为明军没有及时收割而被火烧的面目全非。 当天色渐渐亮起,曹变蛟将德川家光面目全非的首级放在杨文岳桉头的时候,杨文岳也不由抚须: “这下,国朝扫平倭寇已经没有阻碍了。” “算了算,基本可以向殿下报捷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想上天的朱慈燃 “砰——” 五月二十三日,当日本的消息送抵京城时,一声枪响也在军备院的步枪校场发出。 持枪人是朱由检,而他手中的这把枪,如果仔细打量,基本上与两百年后的德莱赛步枪相似。 明军之前的步铳和骑铳,弹药都是由枪管前面装进去的,而眼下这支枪则是子弹从枪械后面装进去的。 不仅如此,与之前的定装火药和子弹不同,这支火枪已经有了现代子弹的雏形。 弹头呈圆锥状,后半部分由纸质的纸筒包裹。 在朱由检扣动扳机后,枪机上的长杆形击针刺破纸弹壳,撞击底火,引燃发射药,将圆锥形弹头射出。 这是大明军工最高技艺制作出来的一把后装击发枪,这样的火枪一旦装备,将形成东西方最少两百年代差的降维统治力。 远处测靶子的研究博士记录了一切数据,最后骑上马策马返回了射击点。 朱由检摘下了脸上的木质面具,在他身后的毕懋康、宋应星、王徵、孙元化等人也纷纷走了上来。 “这枪不错,造价几何?花了多长时间?” 朱由检将火枪递给了毕懋康,毕懋康也解释道: “造价一百四十七两白银,工匠手工制造,一共花费了六个月时间。” 毕懋康的一句话,便代表了这击发枪并不是批量生产的产物。 既然无法批量生产,那么注定只能作为皇家、贵族的玩具。 当然、眼下不能批量生产,并不代表日后也不行。 “吁……” 远处的博士勒马停在了旁边,下马后将自己的文册双手递交给了朱由检,并解释道: “殿下,和测试的一样,一百步有效击穿三重布面甲,一百三十步击穿两重甲,一百六十步击穿一重甲,最大射程四百步,有效射程二百四十步。” 文册上写下了枪支的各种性能,朱由检看了看。 首先这支火枪还没有命名,枪长四尺五寸,约一米四四,枪重八斤八两,约五点一公斤。 枪支的射速在每柱香二十七到三十三,约每分钟九到十一的射击次数。 由于毕懋康等人在枪栓表面用上了防止气体泄漏的橡胶闭气套,因此士兵不用担心气体泄露来灼伤眼睛。 不过这也是一个缺点,因为橡胶闭气套容易老化,因此在承受约六百次射击后,就需要更换橡胶闭气套,而这个小小闭气套的成本是八钱银子。 由于锰钢研究进展,因此该枪还配备了一把一尺三寸的三棱刺刀,枪长加上刺刀,最后的高度是五尺八寸,约一百八十六厘米。 总的来说,在不考虑制造时间,工匠精力,制造成本的情况下,它将是一款很好的迭代兵器。 拥有了它,一万明军就能轻松的横扫欧亚大陆。 但问题也来了,它的造价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时间。 “如果朝廷要量产他,以眼下工匠的水平,你认为一年能产出多少支?” 朱由检看了一眼数据,合上后询问毕懋康,而毕懋康也直言不讳道: “以眼下工匠的水平,一年最多能产出五百支。” “在第四版蒸汽机制造出来,并加入军械局参与生产前,第三版蒸汽机和工匠联手的结果只能是这样的产量。” “欧洲人的技术,有可能仿制吗?”朱由检问出了关键点,但毕懋康摇了摇头: “绝无可能,他们的治金和冶铁技术达不到,不仅仅是他们,便是大明民间的工匠都仿制不出来。” “军备院花了十几万两银子才手工制造出来它,若是这么轻松就被仿制,那下官等人恐怕合该身死。” 毕懋康的话给了朱由检自信,而他也对人群中的王徵询问道: “第四版蒸汽机还需要多久?如果第四版蒸汽机出来,这火枪的产量能提高到多少?” “回殿下……”王徵作揖回礼,紧接着盘算开口道: “第四版蒸汽机还需要解决锅炉的压力问题,这个问题需要反复试验,何时能研究出来,下官不敢随意开口。” “只不过,若是第四版蒸汽机研制出来,火枪的产量能翻十倍,因为第四版蒸汽机的动力,足够代替许多只有工匠才能做的事情,成本能下降三到五倍。” “不仅如此,若是第四版蒸汽机动力足够,那完全可以让工匠做精密的步骤,粗略的步骤交给机器。” “一旦车床的课题再突破,产量提高几十倍也不奇怪。” “几十倍……”朱由检略微皱眉,这样的产量显然还是无法满足他。 不过仔细想想,一年几万支后装火枪,这样的速度已经不慢了,而且工匠可以现在就进行培养。 “工匠的培养要加快速度,争取在第四版蒸汽机出现前,保证南北两个军械局可以同时生产。” “哪怕车床没有突破,也要达到每年一万支火枪的产量。” “是!” 朱由检的话让众人倍感压力,而他接下来的话让气氛轻松了不少: “手榴弹的研制如何了?” “回殿下,基本可以投产了,就是造价有些高……”孙元化上前作揖,而他身后也跟上来了一个端着木盘的博士。 木盘上是一个手榴弹的模型,和木柄手榴弹类似,但没有那么瘦,活脱脱像是一瓶大号矿泉水瓶。 “此物重两斤四两,头尾用生铁,内里放置钢珠,火药,雷酸汞。” “引爆的方式是拉动圆环,然后燧石摩擦点燃其中引线,继而点燃雷管和火药。” “威力已经测试过了,一丈以内没有人能活下来,两丈内都得重伤,不过它的点火率只有九成。” 孙元化的话让朱由检略微皱眉,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手榴弹。 眼下的这个手榴弹,且不提造价,单单重量就让人绝望。 明代的两斤就是后世的一点二公斤,而朱由检前世当兵时的手榴弹全重也不过就是二三百克。 要将这重量是后世手榴弹六倍的明代手榴弹丢出最少三十米,这太难为人了。 “重量减轻一些,点火率提高一些。” 没有什么苛责,朱由检只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过,话说到这里,实际上军械局的研究就差不多到这里了,其他都是关于民生和工业的。 因此朱由检拔腿便走,其他人也跟着他前往了新修建的蒸汽机车研究院。 “呜呜——” 还没有走进院子,汽笛声便扑面而来,不过不同的是,在院子里的蒸汽机车有些过于迷你,而且…… “陛下!您这是在干嘛?” 朱由检忽的喊了一声,而毕懋康等人这才发现,皇帝朱由校此刻正坐在火车的车头上。 只见那高一尺,长两丈的迷你火车正吭哧吭哧的拉着朱由校,而朱由校背后还坐着朱慈燃。 两父子还有脸一边笑一边坐车…… “玩一玩,玩一玩……” 听到朱由检的喊声,朱由校心虚的站了起来,朱慈燃则是坐着车从他胯裆钻了过去。 “成何体统……” 此时此刻,毕懋康等人忍不住在心底摇头,而朱由检也快步走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朱慈燃的衣领,将他从火车上提溜下来。 他把朱慈燃放到一旁,皱着眉看向朱由校。 朱由校兴许觉得有些心虚,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咳咳,随便坐坐,这不也没有什么事情嘛……” 朱由校不知道蒸汽机车爆炸的威力,还在这里狡辩,而朱由检闻言则是转头对王徵道: “把蒸汽机车压力过大爆炸的威力告诉一下万岁。” “是……”王徵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给朱由校和朱慈燃普及了一下知识。 由于高压锅炉的问题没解决,所以眼下的蒸汽机车模型虽然能跑能动,但却拉不了太多东西,拉动的东西越多,承受的压力越大,那么压力到了阈值就会爆炸。 可以说、朱由校和朱慈燃刚才就是坐在一个火药桶上。 朱由校倍感一阵后怕,倒是朱慈燃却道: “若是炸了,我岂不是会飞上天?” “飞伱……”朱由检差点没忍住一脚过去,还好朱慈燃连忙躲到了朱由校背后。 “定国呢?”朱由检看了看四周,他刚才明明让李定国好好看着这父子俩的。 “定国被我派去看蒸汽机船了……”朱由校心虚的回应,而朱由检闻言眼角抽搐。 果然,盯朱由校这种人,还得是陆文昭和孙守法这种不要脸皮的家伙。 收回不满,朱由检侧目看向王徵: “眼下的这蒸汽机车和蒸汽机船,速度达到之前说的程度了吗?” “达到了,甚至有所超出,不过热效率依旧很低。”王徵回应,并解释了一些难点。 总的来说,蒸汽机车由锅炉、汽机、车架和走行部以及煤水车等组成,而蒸汽机船一般利用蒸汽系统产生低压蒸汽,以满足加热、取暖及其他生活需要,它由辅助锅炉、废气锅炉及为它们服务的燃油、给水、鼓风、送汽设备及管路、阀件等组成。 这些东西,简单的一听就很复杂,朱由检自然也搞不懂。 朱由检都不懂的,除了做木头外,其他的东西朱由校也自然很难搞懂。 他们浅浅听了一下,紧接着朱由校就忍不住询问道: “这第四版蒸汽机出来后,能让吾卯时出发,午时抵达天津吗?” “这……恐怕达不到……”王徵不愿意骗人,只能作揖告罪道: “蒸汽机车的重要是连贯性,短距离实际上是不如马匹的。” “臣预计的第四版蒸汽机装车成功后,蒸汽机车的速度应该在每个时辰六十里到八十里左右的速度。” “至于蒸汽机船的速度,无风帆情况下应该在每个时辰十五里左右,深海有风帆情况下应该可以达到二十里。” “一个时辰六十里……”朱由校听着这速度,似乎觉得还不错。 “这么说,三天三夜,三十六个时辰的时间,这蒸汽机车能跑两千多里?” “也就是吾即便想去琼州看看大海,顶多也就七天时间?” 朱由校的想法倒是想得很远,居然都想到琼州去了。 对于他的想法,朱由检暂时没有出言打击,而王徵则是作揖道: “理论上可以达到,但是实际上需要铁轨的铺设才行。” “那眼下天下的铁轨铺设如何了?”朱由校眼前一亮,而王徵被他问住了。 王徵就是一个搞研究的,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他怎么可能知道。 “咳咳……府道都开始动工了,不过铁路的事情还没开始走上正轨。”朱由检见状不得不站出来为王徵解围。 “为什么不先修铁路?”朱由校眼中流露着遗憾,过了片刻望向自家弟弟时,却又满脸的埋怨。 “……”朱由检倍觉无语,只能解释道: “铁轨的产量不足,自然无法铺设,建设。” “况且眼下大旱还在持续,以工代赈的事情有的是。” “那好吧……”朱由校沮丧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却发现朱慈燃消失不见了。 “太子呢?” “嗯?”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看了看四周,而毕懋康则是作揖道: “太子殿下刚才在殿下您和万岁听王侍郎汇报的时候跑出去了。” “跑出去?去了哪?”朱由检只觉得自己像个奶妈子,谁都得操心。 “去蒸汽机船那边了……”毕懋康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叫李定国……” “啊!” 朱由检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门口传来了某人的“惨叫”,等众人回头看去时,只看到了李定国“押着”朱慈燃走了过来。 毕竟是成年后单挑大象的男人,李定国一只手就拷住了朱慈燃双手,把他押到了朱由校和朱由检的面前。 “呵呵……”朱由校看着朱慈燃被揍,还乐呵的笑了出来。 “殿下,草民冒犯了……” 李定国松开了手,对着朱慈燃作揖,朱慈燃被揍了一顿立马躲到了朱由校背后。 “万岁,蒸汽机船确实很有趣。” 道歉完,李定国又对朱由校作揖,显然是在回应朱由校让他去看蒸汽机船的事情。 “很有意思吗?”朱由校眼睛转了转。 “送陛下回宫!”朱由检哪能不知道朱由校在想什么,当即转头对门口的锦衣卫招呼。 门口的锦衣卫见状,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朱由校立马服软的抓住朱由检的手: “诶,弟弟一人观看,着实有些不安全,须我在弟弟身旁左右护法,保护弟弟。” “嗯?”朱由检闻言眉头紧锁,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朱由校那有些虚胖的身体,眉眼间不免露出一丝嫌弃。 “咳咳!”朱由校也反应了过来,想到自家弟弟上马挽弓的武力,连忙松开了手,一阵咳嗽。 不过他既然服软了,朱由检也懒得再欺负他,因此走到了毕懋康等人的前面说到: “与蒸汽机相关的各种民生研究,还是早早弄出来比较好。” “是……”毕懋康等人老老实实应下,而朱由检也带着他们,陪朱由校逛了逛军备院。 总的来说,军备院里的许多研究,已经达到了十九世纪初的成就,只是一些关键性的东西还没有研究出来。 一旦这些问题解决,那么大明就可以一点点的释放科技,提高生产力了。 眼下大明的疆域,大概是在一千五六百万平方公里,并且这些地方的开发价值极高。 别的不说,便是那只有二十几万人的南州之地,一旦大明能释放出十九世纪初的科技,那南州就是新的江南。 这个时代的南州没有遭遇那么多破坏,因此天然草原面积是国土面积的六成,同时也是是全球天然草原面积最大的地方。 几十亿亩天然草原,十几亿亩农业可开发用地,不管怎么看都将是一个新江南。 随便迁移上千万人过去,每个人都可以凭借耕地和牧场过得十分滋润。 这还只是南州,要知道大明还有号称能养活最多人的爪哇岛。 眼下爪哇岛是大明的南海府,而此地的人口只有不到三十万人,已经开发的耕地只有不到五百万亩。 真的仔细开发,这里能轻松的养活上千万人,而且是很滋润的那种。 或许会有人质疑,大明的大部分百姓都去种地,放牧,那这么多粮食卖给谁。 但问题存在于,大明的人口只有世界的四分之一,而此刻的欧洲连小麦都吃不起。 养活欧洲人所需要的小麦,就能养活几千万大明农民。 更何况,还有南亚这个天然工厂。 另外还得要承认,大明要走的依旧是全民教育路线,这个是不会动摇的。 但受教育和教育出的精英是两个概念,精英永远只是少部分的。 少部分的精英会改变自己和家庭,甚至社会,而大部分平庸的人怎么活下去?这是朱由检要为其考虑的。 在他看来、分地,并且土地不可买卖,这就是他给未来百姓留下的一笔遗产。 将大明转变进入资本社会的同时,保留自耕农的土地,只需要十几亩,就能让这个人最基本的活下去,偶尔还能卖卖农产品来赚钱花花。 大明得成为主导未来全球粮食、贸易、军事的超一等强国,尤其是宗藩体系下。 想要解放农民生产力,那就得制造出足够多的农业生产工具,因此朱由检带着朱由校他们走到了农业研究院后停了下来。 这里有着一个个农业工具的模型,还有图纸,以及在院子里研究的许许多多博士。 大明从天启五年开始,四年的时间里,已经走出了七百多位能参加研究的科学博士,他们的质量或许连后世一个普通的高中理科生都不如,但他们是朱由检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一批“天才”。 在各种研究模型中,实际上都需要用到的一个模型便是蒸汽机牵引车辆(即蒸汽拖拉机的前身)。 这玩意犹如一个小火车头,它的标准体型是高六尺,宽四尺,长七尺,但以大明眼下的技术,只能做到高一丈四,宽八尺,长两丈的体型。 它的重量重达两千四百斤,不用多说,这样的重量,加上那每个时辰不足十里的速度,它即使不陷在田里,也会把土压得很实,根本无法耕种。 负责农学院研究的孙元化很惋惜的说道: “这个拖拉机车若是能制造出来,一个百姓能很轻松的在一天世界里耕种一亩地,农忙时分一个人能忙十五亩地。” “只是可惜,国朝的技术不够,暂时无法将它弄出来。” “也就是说,这东西弄出来后,人人都能吃饱饭了?”躲在朱由校屁股背后的朱慈燃伸出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庞然巨物。 “差不多吧……”孙元化和善的笑了笑,而朱由检也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疆域扩充的太大并不是好事,因为很多疆域的扩充是无效扩充。 比如唐代的西域,中亚,汉代的朝鲜,西南,明代的三宣六慰等。 说白了、就是生产力达不到,释放不了那么多百姓移民实边。 朱由检注意到了这个规律,因此他之前打下的疆域实际上仔细来看,除了安南以外,其他地方都是大明可以吞下的地方。 大明能吞下的地方,往往都是沿海的,因为船运便宜,迁移也容易。 只是大明不可能天天去打沿海国家,因为这么一来,大明在陆地上的纵深就会出现问题。 哪怕是现在,大明的陆地纵深也极其堪忧。 没有乌斯藏,没有西域,缺少了漠北,东北,西南的三宣六慰。 打这些地方,迁移的难度是往海上迁移难度的好几倍。 怎么降低难度?这自然就需要火车、农业机械的帮忙了。 火车把人运过去,农业机械实现头年翻地,第二年耕种投产。 辽东的百姓已经研究出了一套流程,第一年翻地,第二年种蜀黍,第三年种小麦或者水稻。 总之问题在翻地上,而大明不可能有那么多牛去提供给迁移的百姓,所以可生产的机械才是最主要的生产力。 历史上欧洲人在瓦特蒸汽机出现后的三十年把拖拉机研究出来,大明要做的是缩短它出现的时间。 朱由检要让大明领先欧洲两百年,提前抢占市场,所以火车和蒸汽机船,拖拉机是大明未来的三驾马车。 只是打很容易,大明的武备,那八十几万军队一旦发动西征,不考虑后勤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把欧洲都打下大半。 在考虑后勤的情况下,他必须要承认,大明向西的路上开拓,最远也不可能超过伏尔加河和里海这个分界线。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那个拖拉机模型,随后转身前往了下一个研究院。 朱由校见状也跟了上去,而李定国、毕懋康等人一样如此。 只有朱慈燃,他站在那个高大的蒸汽拖拉机面前仰视对方,似乎在想他刚才提出的问题。 “这玩意出现,所有人就都能吃饱饭了吗……” 感谢,终于赶出来了。 今天状态好了不少,感觉明天的更新应该可以提早到“五点-六点之间第一章”,“十一点以前第二章”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五章 心力交瘁 “殿下,瀛洲那边送来消息了。” 军备院的深夜里,当朱由检刚刚洗漱完毕,陆文昭就拿着两份军报走进了他的卧房。 “前几天不是才送来一份信?怎么又来了?” 正在泡脚的朱由检没法起身,只得好奇询问,而陆文昭也笑道: “这次是好消息,杨文岳和吴阿衡两位经略攻下了名古屋,小曹将军战场斩将夺旗,德川家光被枭首阵前。” “嗯?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听到德川家光败亡,朱由检也略感诧异。 坐在一旁的李定国起身从陆文昭手上接过了军报,将第一份交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接过看了看,果然、十几万日军樯橹之下灰飞烟灭,可以说整个幕府的绝大部分兵力都已经被收割完毕。 眼下除了江户城的德川秀忠和北方一些大名的兵力外,整个瀛洲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明军的了。 并且瞧着架势,估计杨文岳和吴阿衡这对组合能在冬季到来前收拾掉整个瀛洲。 军报之中,杨文岳对接下来怎么打仗只字未提,通篇都是战后怎么治理瀛洲。 从他提出的治理方案来说,朱由检倒是有些不舍得让他回大明了。 “杨文岳和吴阿衡倒是没有辜负我,他提的这些办法也不错,给瀛洲农民降低田赋,但只分一亩田地,无法让他们养活自己,只能通过参加朝廷的工程来富足生活。” “按照杨文岳的安排,估计五六年的时间,瀛洲就能单独的为我建立一条前往北亚墨利加中部的补给航道。” 朱由检很满意的点头,而陆文昭也趁机坐了下来,随后说道: “还有第二份关于小西洋欧洲商人的军报,这份军报本来应该在四月就送达,只是当时暹罗湾有风暴,因此耽搁了一个多月。” “嗯?”朱由检见状向着李定国看去,而李定国也递过来了另一份军报。 这份军报便是二月份黄龙让人发出的那份军报,朱由检草草看了一眼,便十分满意的颔首了起来。 “五国被灭,六十几万两黄金和价值上百万两的珠宝被黄龙输送回朝廷。” 朱由检顿了顿,算了一下时间后才道: “眼下是五月下旬,这么算来船只应该抵达吕宋了。” “殿下明见。”陆文昭趁机附和了一句,而朱由检继续向下看去。 信里,黄龙简单描述了一下五国地盘大小,人民多寡,土地多寡后,便表示可以就藩了。 不出意外的话,大军会在四月发动向北进攻,将毗奢耶那伽罗王朝覆灭,进而北上将巴曼尼等四个回回苏丹联盟国瓦解覆灭。 一旦这五个国家再度被覆灭,那基本整个德干高原,三分之一个印度都将成为大明的直接就藩地。 不过,这点并不属于朱由检给黄龙制定的目标中,因为他要的只有沿海平原,而黄龙却要深入内陆,剿灭这五个国家。 因此,这情报被朱由检看到的时候,他首先是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被黄龙的解释给安抚了下来。 黄龙的解释很简单直白,那就是印度大陆眼下存在的三大宗教都喜欢收集黄金,而深入内陆可以为朝廷获取黄金。 仅仅是这简单的一条,朱由检就没有再追究黄龙的罪责,毕竟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毕竟那六十多万两黄金,上百万两的珠宝确实给朱由检上了一课。 “算起来时间,黄龙应该已经动手了。” 朱由检整理了一下手头的书信,没继续看完,而是抬头对陆文昭询问道: “决定就藩天竺的那群诸藩里,有子弟送信回京吗?” “有!”陆文昭点了点头,并解释道: “许多被派往天竺的子弟都已经写信给自家王府,通知可以准备就藩了,不过这些信目前刚刚送抵交趾,诸藩子弟用五百里加急,最少需要十天才能送抵京城。” “眼下京城已经聚集了所有诸藩,有的是准备听听利未亚就藩是否可行,有的则是等着殿下您下令就藩。” 陆文昭的话简单明了,简单来说,所有诸藩都在等着朱由检和皇帝的旨意,以及自家子嗣的书信。 只要各藩子弟的书信送达,诸王了解之后,他们必然会主动上门询问朱由检什么时候可以就藩。 不过,朱由检也没有必要拖着,把诸藩拖在国内对他和大明都不是什么好事,早早放出去比较好。 “消息传开吧,通知从六月初一开始,天津港开辟一条前往小西洋就藩的航线,用皇店的武装商船护航。” 朱由检把脚从水里抽了出来,自己用布擦了擦,而陆文昭也作揖表示知道了。 紧接着朱由检继续看了一眼黄龙的信,他在末尾提到了梅内塞斯和彼得逊等荷兰、葡萄牙两国总督试图瓦解西班牙和大明贸易的事情。 在说完这件事后,信的最后一页便是两人的手书。 对于二人的手书,朱由检草草看了一眼,好在对方是写的隶书,不然朱由检可能会丢去烧火。 【敬日不落大明王朝扬帆手,世上最强大军队之将军,征服四海的运筹者、横扫鞑靼人的无敌统帅、攻取南洋的海上龙王,天朝皇帝陛下唯一嫡亲兄弟齐王殿下,我梅内塞斯……】 看着一长串没有什么实质的头衔,朱由检很是无语。 说句实话,这种头衔堆砌,很早之前汉人就已经不玩了,尤其是到了明代,不然朱由检完全可以效仿元朝的伯颜一样,给自己搞出一个很牛的头衔。 别的不说,就以他现在的官职来说,他随便发一道领旨,领旨的前缀都能让人看着头疼。 “天启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上直都督府上都督、开府仪同三司、齐王、蒙古太师、大明监国、上柱国、录军国军事、六部总理事参、御马监经略、遥领北亚墨利加,遥领南亚墨利加,大明宗人府宗正……” 就这,还只是朱由检所有头衔的三分之一不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官职,总之所有官职累积起来发放的俸禄是五十七万六千四百五十两银子,每年…… 因此面对头衔,他选择直接略过,把目光放到了内容上。 总的来说,梅内塞斯和彼得逊虽然想要利用大明,但对于欧洲的局势和大明贸易的重要性还是写的比较透彻的。 如果不是他们,朱由检都不知道,现在的大明居然这么牛逼。 只是简单地经济商品贸易,大明就挽救了西班牙国内经济,让对方的经济从通货膨胀变得平稳,而军事硝石贸易更是让西班牙在战场上打出了节节高歌的局势。 朱由检本意只是想多弄点银子来缓解一下大明的白银紧缩危机,哪曾想直接干扰了整个欧洲三十年战争的局势。 实际上朱由检自己都不清楚,在他穿越前,欧美学者就已经提出了一个概念。 大意是,三十年战争和明末起义,以及幕府闭关锁国这三件事情,是大航海时代以来的第一次全球化冲击, 其中尤其以小冰河环境气候影响为主,导致全球范围内很多国家同时出现了大的变动王朝兴替。 全球范围出现了一种连锁反应,被称作“十七世纪全球总危机”。 三十年战争、幕府成立等事情,都减少了了流入明朝的金银数量。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明朝还能苟很多年,这点从明朝对日本这个新兴势力,却能打出碾压级的胜利就可以看出来。 由于小冰期降温,流感疫情到来,导致原本西班牙和明朝贸易突然中断。 西班牙白银外流突然停了,导致明朝白银超发突然变成白银紧缩。 明朝一方面国内生产的金银度量衡全部陷入紊乱,一方面物资不足加天灾陷入粮食危机,导致明朝开始一路被堵死了。 官员有钱,通货膨胀,反而钱多亏空越多。 亏空多,官员越缺钱,越要盘剥百姓,朝廷也越要增加赋税来填补财政窟窿。 总的来说就是明朝在遭遇经济大萧条的情况下,又遇到了小冰期大旱、疫病等各种灾害,哪怕没有后金和大顺,也坚挺不了多少年。 反推过来,实际上只要解决了经济大萧条和小冰河大旱,那明朝依旧能苟很多年。 之所以明朝没有办法开疆拓土,是因为此刻的它实际上是虚弱的。 历史就像脂肪,衰老的王朝都是虚胖的,战争虽然可以减肥,但王朝的骨头已经脆了,经不起打。 朱由检的改革属于是歪打正着,用御马监和齐王府的班子作为国家新的骨骼,承接旧骨骼上的肌肉和脂肪,然后通过一场场大战,一场场改革甩掉了身上的脂肪。 脂肪是弊政,是贪官污吏,是那老旧的规则,而骨头才是中坚力量。 对于大明来说,经济萧条已经不存在了,但它又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 原因是很简单的,以大明眼下的人口规模,维稳王朝实际上就是维稳人口,人口越多,可分配资源越少,最后就会导致经济艰难。 同样的,人口越多,就业岗位需求也多,产能过剩,也会导致经济艰难。 因此不管从哪方面来看,朱由检都没有必要和西班牙翻脸。 西班牙即便打赢三十年战争,也不太可能是轻轻松松的获胜。 大明的硝石投入,不仅没有让欧洲战场的烈度降低,反而打的越来越有来有回了。 历史上三十年战争结束后,欧洲花了七十年的时间休养生息。 七十年时间,大明说不定都能踏入第二次工业革命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合上了军报,抬头沉吟片刻后才对陆文昭交代道: “转告梅内塞斯和彼得逊,还有暗厄利亚(英)、弗朗擦(法)两国使者。” “大明不会干预欧洲事物,也不会断绝和弗朗机的贸易,如果他们觉得弗朗机太过强大,他们也可以从大明购买足够多的商品,尤其是硝石。” 击发枪已经有了头绪,硝石这种战争的催化剂虽然很重要,但大明确实用不了这么多,而且硝石可以增长欧洲各国的野心。 朱由检有把握确定,例如英法这种国家,哪怕他们只有大明火药产量的十分之一,他们也敢以一国之力挑起一个地区的战争。 战争打的就是火药,大明十分之一的火药产量,也足够欧洲生产好几年了。 “从明年开始,对欧洲的硝石贸易提高到三百万斤。” 朱由检最后交代一句,而陆文昭却担心道: “殿下,这么多硝石,万一他们都用来制造火药,最后反过头来打我们,那该怎么办?” “拿火绳枪还是前装的滑膛炮?”朱由检轻笑: “等他们打完内战,时局早就变了。” “说他们没什么意思,还是说说矿山和赈灾的事情吧。” “是……”陆文昭无奈应下,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文册翻了翻,末了才说道: “山西、陕西、北直隶三地的矿山都已经买入,或者重新勘探定税了。” “眼下正在对河西、山东、辽东进行勘探定税,主要的还是对山东,河西和辽东的矿早就收归国朝专营了。” “这进度,估计需要三年才能将所有矿山定税或者收购。” “矿税的事情不能快,快了容易被人利用。”朱由检坐进了被褥里,而陆文昭微微颌首后继续说道: “赈灾的事情还是以以工代赈为主,几个月来多了那几十万牵连的劳改犯后,北方水泥和生铁产量提升数倍,南方则是全靠交趾。” “各省都在主修府道,预计等瀛洲全境收复后,瀛洲南部可以每年向山东输送数千万石水泥。” “有了瀛洲的数千万石水泥,北方的府道会以每年数千里的速度推进。” “就是以工代赈的钱粮缺口太大了,眼下已经募工二百七十六万余人,每日工钱便需要支出近三万两银子,一年就是一千多万。” 陆文昭顿了顿,想看看朱由检要怎么说,只是对于以工代赈的事情,朱由检很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银子的事情不用担心,今岁我会开始筹备钱庄的收购和吞并,三年内朝廷就会发行新币。” “更何况,诸藩就藩后会请求迁移百姓,每个百姓的迁移银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转而继续说道: “总之诸藩就藩的事情,宣布之后你让诸藩自己拿个章程,前期移民需要多少,得他们自己拿银子。”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李定国这时端了一杯安神茶走到了床边,朱由检接过抿了一口后才继续说道: “洪承畴准备的如何了?” 从朱由检让洪承畴拿出一个总攻东吁的章程,已经过去小半年了,但洪承畴依旧没有拿出一个章程出来。 朱由检因此询问倒也不奇怪,而陆文昭也为其解释道: “洪经略一直在走访滇西,顺带勘定新驿道,他征调三十万交趾囚犯从临安府前往昆明,又从交趾征调四十万囚犯前往临安府。” “他好像是准备修建一条从昆明直抵交趾的府道,同时再修建一条从昆明前往陇川的府道。” “从火药和水泥、生铁数量来说,修建拓宽这些地方道路倒是不难,就是同时修建两条府道,征调七十万囚犯,这人吃马嚼的,每年也最少得支出五百万石米麦。” “殿下,朝廷是不是需要调些钱粮给洪经略?” 陆文昭担心洪承畴那边艰难,但朱由检却抿了一口茶道: “他向朝廷哭穷了吗?” “这倒没有……”陆文昭顿了顿。 “那就不用管他。”朱由检把喝完的茶杯递给李定国,并解释道: “钱粮不够他会说,他如果不说,那就代表交趾和云贵这三省的钱粮足够他用。” “与其担心他,我更担心曹文诏。” 说着、朱由检想起了戍守西陲的曹文诏,然后开口说道: “防守乌思藏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这群家伙动辄叛乱,上个月理塘和昌都的藏人不是才发起叛乱吗?” “这倒是,不过当时便被曹总兵镇压下去了,还砍了两千首级。”陆文昭点头回应,而朱由检听到后也道: “西军都督府和南军都督府再扩招六营兵马,东军都督府补员就行,北军和上直不变。” “瀛洲的事情弄得差不多之后,杨文岳暂时不回国朝,吴阿衡调往朝鲜接替杨镐,颜思齐授平倭伯,调回京城给他个闲职。” “至于郑芝龙和刘香等人,尽数调往海军都督府,任舰队总兵。” “授杨文岳瀛洲布政使,加授总治北亚墨利加、南亚墨利加经略,加封太子少保,吴阿衡加封太子少师。” “曹鼎蛟加授为瀛洲总兵,曹变蛟暂时加授为大宁总兵,调往大宁府。” “是……”陆文昭毕恭毕敬的作揖,并在事后见朱由检没有什么吩咐后,缓缓起身退出了卧房。 在他退出卧房的时候,李定国也准备关灯去卧房对面的小卧房睡觉。 不过他在准备吹灭烛火的时候,朱由检却开口道: “你小子先等等……” “昂?”李定国转身一愣,脸上有些迷糊。 望着他,朱由检这才问道:“近来你和太子在一起学习,有什么心得吗?或者说觉得太子这个人怎么样?” “他?”李定国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他烦死人了。” “不是殿下您让我好好对他,我一天得揍他十几次,他总是打扰我学习。” “……”李定国的话听得朱由检绷不住,尽管他也知道自家大侄子是有些烦人,但他没想到朱慈燃能把李定国烦成这样。 要知道李定国对谁都挺有礼节的,也十分珍惜自己眼下的生活。 只能说能把李定国逼成这样,朱慈燃也算是个人才。 “你看太子有行军打仗的才干吗?”朱由检只能耐着性子询问,因为他大多时候都只是监督朱慈燃,一些教导的事情还是成德来做。 “他能当一个小旗官。”李定国不假思索的开口,随后又补充道:“不过是不听指挥的那种。” “……”朱由检心凉了半截。 他在想他要不要趁早把朱慈燃还回去给自家哥哥教导,毕竟他不想他一世英名,最后教出了一个“朱祁镇第二”的人物。 “治国方面呢?”朱由检不死心又问了问,而李定国听到这个问题,脸上五官都皱到了一起,最后憋出一句: “他是个好人……” “好人?”朱由检最后半截心也凉了,不过听到李定国后半句他又暖了过来。 “当了皇帝应该也是一个好皇帝吧……”李定国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怎么说?”朱由检向前探了探身子,而李定国则是迷迷糊糊的解释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心挺善的,大大咧咧的,有的时候练习角抵被我揍哭了,过了一会儿又高兴的跑来找我玩。” “没心没肺总比心肠歹毒要好……”朱由检叹了一口气。 虽然说三岁看到老这种话他不怎么相信,但就眼下来看,朱慈燃确实没有一个正经模样。 “也正常……有那样的爹,儿子又能正经到哪里去……” 朱由检不由想到了朱由校,别说朱由校小的时候,便是眼下对方都当爹的人物了,也没见到对方正经到哪去。 老朱家要是平头百姓或者官宦之家,他朱由检才懒得管这个大侄子。 可问题这大侄子以后很有可能要做皇帝,他要是不正经,那天下就要跟着乱套了。 “你说太子若是他日登基为帝,会不会大兴土木,苛刻百姓?” 朱由检试探着询问,然而李定国却道: “他那样子当了皇帝,恐怕一年三百天都不在宫里。” “不在宫里?”朱由检皱眉,有些懵逼。 “他告诉我他要去黄山泰山祁连山,要去看北海南海沧溟海(太平洋),他还要去沙漠里打滚,雪山里打熊。” 李定国心不在焉的说着,似乎说这话的时候还看到了一蹦一跳的朱慈燃。 “……”朱由检心彻底沉了下去,摆了摆手: “算了,你退下去吧,以后你好好劝劝他。” “喔,那小子告退了……”李定国应了一声,然后就作揖退到桌前,吹灭了烛火后,便端着茶杯走出了卧房。 倒是朱由检,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屋内的唉声叹气连绵不绝…… 第二更在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六章 爆破鬼才洪承畴 “所谓平均温度,不是指真正意义上的平均,例如十年里有一年比其他九年低十度,那么平均下来就是十年内平均低了一度。 “如果一百年里有十年比其他九十年低十度,也是平均低了一度。” “所以同学们,不要小看这一度造成的影响。” 六月初一,这或许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按照朱由检的吩咐,燕山第四学府拆分成为了顺天学府和应天学府,对应的便是大明两所最高学历的大学。 此时此刻,百官们正坐在教室内,而他们倾听的,则是顺天学府生物环境的课堂。 对于课堂上的种种,所有官员都觉得十分荒谬,如果不是估计坐在第一排的皇帝,齐王,太子几人的话,他们或许早就拍案而起了。 “我们说过了平均气温不能真正的平均,平均只是一个大区域的笼统算法,那么如果气温过低会怎么样呢?” 站在讲台上,负责讲课的生物环境讲师用粉笔在木板上画下了一个曲线,并继续说道: “放在大明来看,如果整个大明的平均气温下降一度,那迎来的遭遇将会极其恐怖。” “比较简单的例子,温度低影响降水会导致旱灾,砍伐树木取暖造成森林减少,植被破坏,一旦遇到降水增加就会是水灾。” “过去我大明某些地区十年里九年旱一年涝就这么来的,这也是今日我们的课题“小冰河期”。” 讲师的话终于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对方将大明眼下的旱情和气温扯到一起后。 站在自己绘画的曲线前,这名讲师绘画说道: “这条曲线的浮动就影响着大明上亿人的性命,诸位大人所知道的所有动荡时代基本都和它,和气温有关。” “黄巾之乱、永嘉之乱,靖康之乱,以及眼下的大旱等等……这些都是历史上温度相对寒冷的时期。” “相比较沿海,内亚区域更容易受到低温影响,牧民们活不下去,就开始抢劫,要想不被抢劫,要么加入抢劫团伙,要么击败它,成为更强的团伙。” “这么一来,这群在蛮荒之地里锻炼出来的终极胜出者就会去挑战农耕文明了。” “此时由于低温导致农作物减产,农耕王朝也是风雨飘摇,气温平均下降一度的略微浮动,便很有可能会终结旧王朝。” “那为什么游牧民族受到影响小?其实就是生产力低下的时候,经济稳定性很差,只要经济崩了,国家自然就完蛋了。” “抢劫和破坏远比创造容易,游牧民族抢劫农耕民族,具有行动力上的优势抢了就跑,几乎没法限制,但是重建对农耕文明的经济压力巨大,抢几次就完了。” “至于我朝眼下遭遇的低温,按照齐王殿下所著的《气温论》的推理,自天启七年开始,到最少天启三十年的时间里,将是这次小冰期中最冷的一段时间,也是灾情和疫情最严重的时间。” “按照上面的推理来说,这次小冰期将会在大约九十一年后结束,但结束不代表是真正的结束。” “这次的结束是指大明将会迎来一个小的回温期,按照历史规律,一般是五十年到七十年的时间,而这之后又将会遭遇一个低温期。” “最后,我还需要向诸位解释解释,气温每降低一度,粮食减产一成,降雨量降低一成,干旱可能性增加两到三成,蝗灾爆发增加一到三成。” “这便是眼下国朝需要面对的危机……” 说罢,讲师作揖,而朱由检和朱由校也带头鼓起掌来。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这样吵闹的庆祝方式让许多人有些不太适应,但他们还是附和着鼓掌。 在讲师说完的同时,朱由检也起身走到了讲台上,引得大部分官员纷纷停止了鼓掌。 朱由检用粉笔描绘了大明两京十七省的本土地图,然后用红色的粉笔绘画出眼下遭遇大旱的省份,末了才说道: “孤观测天象,著《气象论》一书,就是想要祛除愚昧。” “眼下的大旱,实际是第一阶段的巅峰已经过去,加下来旱情会逐渐减退……” 朱由检一边说,一边用手擦去自己画上的一些红晕。 在将所有红晕都擦干净后,他才继续说道: “但这说明旱情过去吗?并不是。” “正如刚才吴讲师所说的一样,接下来的还有二十一年的艰苦等着国朝。” “这第一阶段还有三四年,一旦这三四年过去,第二阶段便会到来,那时整个大明或许需要面对这样的景象……” 朱由检手中的粉色粉笔一涂抹,当即让几乎整个大明本土的两京十七省都染上红晕。 “国朝上万万百姓都将遭遇大旱,遭遇洪涝、饥荒。” “当然,国朝也会调动旧港,瀛洲的物资、粮食来赈灾,尽可能让百姓活下去。” 朱由检放下了粉笔,擦了擦手,然后才说道: “孤说这些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不想下面的官员遭遇大旱时手忙脚乱,别一个个的贪赃,贪墨官粮,到了要吐出来的时候,除了银子,连一粒米都吐不出来。” “国朝要想屹立不倒,需要的便是人心,而人心便是粮食!” “只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帮助百姓渡过大旱,渡过灾害,百姓才能和朝廷一起活下去。” “世界上哪有什么万世的王朝?不爱民的王朝大多崩塌,天下兴亡和百姓无关,兴亡都是百姓苦。” “今日国朝要做的,是开天辟地的大事业,谁敢有阻碍新法执行,定斩不饶!” 轰轰隆隆一席话,说的百官们有些头皮发麻。 说到底,在座的又有几个没有贪污? 哪怕知道自己没贪不该贪的,但贪毕竟就是贪,这是改不了的。 更别说,自从朱由检废除“润笔银”和“陋规”后,大家的收入一落千丈的那种落差了。 谁都看得出来,朱由检这厮是把贪官当做猪在养,朝廷没钱了就杀一批。 作为士大夫阶级,百官们根本不在乎什么粮食减产,也不在乎什么小冰河,哪怕已经有人和他们说的很清楚了,但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面前的蝇头小利。 “散了吧。” 朱由校起身宣布了散会,而百官们闻言则是纷纷退出了教室。 这会一结束,他们便都要乘车返回京城了,自然不愿意在这里受朱由检的气。 倒是朱由检看着他们离去,心里的想法谁也猜不透。 “弟弟,我们也回京吧。” 朱由校带着朱慈燃和李定国走到朱由检跟前,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四人在骁骑卫的拱卫下走出教室,上了教室门口的马车。 顺天学府占地三千亩,位于翠明湖畔。 从此地返回京城,六十余里地,需要轻装乘车大半天,十分不便。 因此在马车上,朱由校为了自己能方便些,便主动开口道: “此地道路崎岖,加上由直通燕山,理应修建一条府道。” “哥哥放心,只等军备院的府道修缮完毕,便第二条主修燕山与京城的府道。”朱由检坐在大辂主位左侧回应。 马车在官道上摇摇晃晃,虽然这种官道已经是多次整平的土路,但对于习惯了水泥路的朱由校来说,还是有些不太能忍受。 他忍了许久,过了片刻却还是忍不住询问: “倭寇那边的水泥工厂,何时能投建?何时能反哺朝廷?” “已经开始建设投产,不过首先还是内满足它们自己才行。”朱由检安心解释道: “眼下金铉在九州和四国,南岛三府建设三百余处水泥场,每场年产三万石,这还只是开始,后续拿下本州府和北岛府、北州府的话,数量可以翻几倍。” “到时候只要蒸汽机船成功制造出来,每年大概有两千万石水泥可以支援国朝北方七省。” “这么多水泥,可以建造多少府道?”朱由校不免询问,而朱由检略微计算后便回答道: “大约……六千余里。” “六千里……那也不少了。”朱由校微微颔首。 六千余里,基本上可以修建一条从京城到济南,再从济南到洛阳、西安,直抵嘉峪关的一条府道了。 这还只是一年的产量,可以说一个瀛洲的十年供血,几乎可以让大明的北方道路基建基本建设成功。 算上南方的水泥产量,基本可以实现每年一万四五千里的道路修建。 尽管折合之后,只有七八千公里,比不得后世那种动辄十几万公里的修建规模,但放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惊世骇俗了。 况且,旧港和交趾、瀛洲的水泥只是日后大明水泥的部分产量,真正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是南亚地区。 那里可是有和大明人口相差不大的诸多廉价工人,在瀛洲大明还需要出十文钱一天的工钱,到了那里,恐怕六七文都有人做。 “诸藩就藩的事情,弟弟都弄好了吗?” 马车上的朱由校忽的询问,而朱由检微微颌首: “基本都差不多了,航线今日开辟,就藩地已经打下来的六藩王,十七郡王都已经前往就藩,估计眼下已经在天津登船了。” “诸藩也拿出了一个迁移人口的文册,算下来还是福藩、蜀藩、周藩写的数额最大。” “福藩想第一批就迁移一万户,蜀藩想迁移九千户,周藩想迁移七千户。” “算上其他已经确定要迁移印度的诸藩,合计第一批要迁移十九万四千六百户,约九十八万人。” “嗯?”听到这个规模,朱由校忍不住皱眉。 他可以容许自家弟弟日后就藩迁移几百万人,但却不想让这群日后在大明附近建国的人迁移几百万人。 仅仅第一批就要迁移近百万人,这并不符合他作为天子的利益。 朱由检也看出了朱由校的不情愿,对此他解释道: “第一批迁移分为五年,算下来也就是每年迁移二十来万,哥哥不用太担心。” “况且迁移这批灾民出去,也是为朝廷减轻负担,还能收获近千万两银子,为国朝牟利,可以一举两得。” 朱由检的话说的很实在,眼下大明要养几百万灾民,实际上已经养的很痛苦了,如果能早早分出去是最好的,而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强撑。 强撑到最后,不仅一分银子捞不到,灾民还有可能要被饿死,得不偿失。 “国朝有这么多银子,还养不活百姓吗?” 朱由校这种时候有些怄气,尤其是当他今早得知黄龙给国帑输送了价值七百多万两银子的黄金珠宝时,他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这或许是一种君主封建专制下的一种短视,对于这种短视,朱由检只能慢慢开导。 实际上今日对小冰河期的课程解释,并不仅仅针对百官,也是针对朱由校的。 “哥哥也看了今日的小冰河讲解,说句实话,最迟四年后,国朝还会爆发比天启八年时更为严峻的大旱。” 朱由检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为了帮朝廷积攒家底。” “虽说弟弟全才,但这天象之事……”朱由校还是有些不信,和那群士大夫一样。 毕竟朱由检口中的小冰河预测,实际上就跟预测国运一样,这让他怎么敢信。 只是这种话说出来后,他又觉得会伤了朱由检的心,因此便改了改口风: “罢了,既然是弟弟说的,那就按照弟弟的想法去办吧。” “臣弟,谢过皇兄……”朱由检无奈作揖,而朱由校也不再提小冰河的事情。 他开始和朱由检聊起了一些关于军备院的事情,时不时又说起了宋穆缇察的事情。 他想知道洪承畴什么时候可以出兵,不过朱由检还没有得到洪承畴的回复,暂时也不知道洪承畴什么时候能收拾东吁,进而收拾暹罗。 不过或许是心有感应,在马车抵达齐王府停下,转头送走了朱由校和朱慈燃之后,一匹快马赶在城门关门前冲入京城,将消息送抵了齐王府。 “殿下,是洪经略的来信。” 被朱由检派去传膳的李定国拿着军报跑来,身后还跟着杨媛爱和杨如是,以及端着菜肴的宫女们。 菜肴被一一摆上桌,换了一身道袍的朱由检坐在主位,从李定国手里接过了军报。 他简单翻阅了一下,总之洪承畴的意思是,攻打东吁可以在云南修路的同时,等待诸藩就藩战争结束。 因为要打缅甸,最好的办法是水陆夹击,一路从云南的南甸、陇川、干崖出兵,一路走海上进攻。 两路夹击之下,以东吁东西纵深不足九百里的情况来看,云南只需要出兵九万,海上再出兵六万,十五万大军在三个月内就能拿下东吁的主要城池。 再往后,由于东吁的地形和民族问题,虽说大明当年三宣六慰的虎威尚在,但也不可避免的要陷入持久战和游击战中。 洪承畴的估计是两年到四年左右的时间,贼寇会躲在西部山区和东部高原密林之中。 这种时候明军可以在每年秋夏之际烧山而进,只要保证平原地区的生产,那持久战中就不会落入下风。 不过,打下东吁后的治理实际上是比较困难的。 东吁缅甸约有人口六百万人,一共三百多个民族,其中各少数民族均有自己的语言,其中缅、克钦、克伦、掸、孟等族有文字。 这样的文化属性就决定了,要想用文化来让他们臣服是很困难的,所以必不可免的要上演“赶苗拓业”,“捣毁文化”的手段。 因此洪承畴给朱由检打了一个预防针,询问他是否要这么做。 显然,这个老小子是怕背锅,因为他眼下背上的锅已经够大了。 如果没有朱由检帮忙分担背一些,或者没有朱由检的承诺,他是不敢再继续背下去了。 面对洪承畴的不安和试探,朱由检朱笔一提,简简单单的一个“准”字呈现军报之上。 这个字写在了文章的中间,也就是这个字以上的内容朱由检都认可。 至于下面的内容,主要是修路的困难。 在滇西扩建驿道为府道,难度很高,这点朱由检早就猜到了,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滇西驿道。 根据洪承畴的话,滇西的驿道宽不过七尺,窄则三尺,部分地区紧邻悬崖,稍有不慎就是人马皆死。 朝廷发过去的雷管和火药是不错,然而全部用尽后,也就扩宽了昆明到蒙化府,大理府的道路,不足总里程的三分之一。 真正困难的是永昌地区和陇川、干崖、南甸、芒市等地区的道路。 这里的道路,有的还在用汉代的,有的则是在用唐宋时期南诏,大理国修建的,还有的则是在用当年王骥修建的道路,总之这些道路都老旧难用。 说是扩宽,但难度不比新修一条路简单。 按照洪承畴的估计,最少需要雷管三十万斤,火药两千万斤。 折合起来,差不多就是一万两千吨,约等于二千三百多吨tnt当量。 这火药消耗量,都快赶上大明南北火药局两年的制造量了。 这也难怪洪承畴说要等诸藩战争打完了,就这些火药,火药局马不停蹄的开工都需要两年才能满足,估计他一边炸一边修路,火药局一边生产才能在三年内搞定道路问题。 虽然说这条路到时候弄出来,一修能保证西南五十年不变天,但这消耗也确实…… “两千万斤……” 朱由检还没吃饭就已经开始头疼了,大明的火药虽然便宜,但这一开口就要两千万斤,哪怕不算工价,单算材料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朱由检稍微算了算,就这材料费都需要二百六十万两,算上人工就三百万两了。 如果这银子再算上修建道路的部分工人工钱,材料费,那这东吁可以说还没打,朝廷就得投入最少六百多万两银子。 最主要的还是时间问题,三年后朱由检得准备第二阶段大旱降临了。 “倒是可以从民间买火药……” 朱由检摸了摸下巴,要知道民间的火药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严格标准的话,产能还是很可观的。 大明百姓每年中秋、正旦释放的烟火,其中包含的火药重量都直追千万去了。 “传令给洪承畴,就说国帑调银四百万两给他,让他承办西南火药局。” “另外,顺天、应天火药局每年再各调三百万斤火药给他,剩下的他自己筹备,两年后我要听到他出兵的消息。” 朱由检把信放到了李定国怀里,而李定国也点了点头,转身拿着信去找曹化淳去了。 至于朱由检,理清了一些头疼的事情,他算是可以安安心心吃饭了。 倒是他在安心吃饭的时候,顺天学府的小冰河期说法却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的人以为他是在危言耸听,杞人忧天。 还有的人则是以为他是为了甩开上天降下惩罚而想的辟谣。 总之小冰河期降温的事情在这个时代的士大夫们看来,那基本和鬼神之说没有什么区别。 人如果能预测天象,并且还能一口气预测几十年,上百年的天象,那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鬼神? 相比较这两种说法,士大夫们更相信,这玩意是朱由检用来收割官员银两的一个借口。 已经西学东渐的百官们都这么想,那宫里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朱由校和张嫣躺下休息的时候,张嫣都很不安的问了一句: “听燃儿说,今日去顺天学府,那里讲习讲的事情和预测类似,万岁您还要让燃儿去燕山学府读书,然后进顺天学府吗?” “顺天学府有很多学科,燃儿不会去学那些不着边际的学科的,宝珠你就放心好了。” 朱由校有些疲惫,稍微拍了拍枕边佳人的香肩,而张嫣见朱由校这样,自己也就不太好说什么。 只是在她看来,顺天学府教导的东西还是有些危言耸听。 夫妻二人无声入眠,只是在他们入眠的同时,数百步外的东宫却灯火通明。 慈庆宫里,朱慈燃正趴在一本《燕山物理》面前翻阅,那聚精会神的模样,和白日里上课时懒洋洋的模样截然相反。 这一幕要是被朱由检看到,估计玉带都会被他抽断…… 第三百七十七章 饥饿的盛世 “就利未亚就藩一事,自此召开……” “笃笃——” 七月初一,在整个大明都忙忙碌碌的时候,由朱由检召开,毕自严主持,徐霞客解说的第二次藩王就藩会议开启。 会议地点依旧选择在了太庙面前,不过这次来参加就藩会议的藩王就少了许多。 由于南亚已经分封了不少诸藩,因此来到太庙面前的只有亲王、郡王八十余位。 在太庙上,毕自严命人拉开了地图,地图上标记了一百二十块就藩地图,分别从东部索马里沿海向南抵达南非边界,然后从南非西边沿海向北,一直北上到喀麦隆。 实际上,本来这个地图是要划到冈比亚的,但考虑到欧洲人在几内亚湾有大量开采黄金的队伍,因此还是选择止步于喀麦隆。 朱由检不愿意用大明的信誉来骗人,因此会议之上,徐霞客将利未亚的风土人情,地理地貌解释的很清楚。 其中他着重讲解了利未亚上面有近万万土人,而在利未亚开垦土地是其他地方难度的几倍。 就这些介绍,立马就让诸藩之中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但很快毕自严的话又让诸藩的人重拾了信心。 首先就是就藩利未亚的三个优惠里,第一个优惠就是租借军队优惠。 诸藩租借拱卫营,每营军饷只需要十万两银子,其次就是百姓迁移的迁移银只需要支付五两。 就这两项优惠,立马就让就藩利未亚的价格比南亚低了一半,许多资金本来就不充足的诸藩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 “难开垦倒不是些难事,大不了学朝廷用土人建设开垦。” “是倒是,就是利未亚上面的土人容不容易抓,这上面有些问题。” “先等等吧,听听第三个优惠。” “也是……” 诸藩的议论很快戛然而止,而毕自严也继续说道: “这第三个优惠便是大明的皇店在诸藩上贸易的交税问题,大明皇店对南亚诸藩的交税是十税三,但是在利未亚是十税四。” 建立一个经济圈很费精力,大明的皇店入驻,是直接建立当地经济的最好手段。 宗藩体系决定了大明诸藩不可能有自己的货币,所有人都得用大明朝的货币,因此矿山对于诸藩来说有用,但用处却不是很大。 体制问题就决定了他们必须依附大明,而皇店的直接出手也等同于为他们在当地建立了一个基础税务部门。 田赋依旧由藩国自己征收,商税也是一样,而皇店的利润则是上交四成,这对于诸藩来说,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除非他们像大明一样搞国营经济,不然和谁收税不是收。 至于说经济拿捏?他们军事都要被大明拿捏,谁还在意经济被拿捏不拿捏的。 因此事情到了这里就很明了了,鉴于南亚就藩的成功,许多藩王纷纷开始举牌子竞拍土地。 这一轮竞拍之下,除了已经联盟的淮藩、吉藩、唐藩外,其余诸藩纷纷选择就藩。 一百二十三块竞拍地被全数拍下,天启十年二月初一以后,也将进行第二次下西洋。 诸藩可以让自己的子弟或者官员随船前往,由于中南部没有大型的国家,因此只需要等待下西洋返程,诸藩确定要就藩,那大明就会组织第三次下西洋来前往就藩。 这个时间,差不多是三年左右。 因此敲定了事情后,徐霞客和毕自严就拿着名单前往了齐王府,并将名单交给了朱由检阅览。 端坐书房之中,朱由检翻阅名单,末了看到还有三藩没有就藩时,略微皱了皱眉: “淮藩、吉藩、唐藩是怎么回事?” 他抬头看向了坐在下首左右位置的徐霞客,毕自严,而徐霞客对朝事不了解,因此毕自严只能作揖回应道: “老唐王没有出席,出席的是唐王世子朱器墭,下官观他们的模样,似乎是南亚作战的朱常清、朱聿键几人和他们写信说了什么,因此他们没有下决定。” “……”听着毕自严的话,朱由检放下了名单,没有和两人纠结这件事,而是往下说道: “第二次下西洋的事情需要今年十月开始筹备,徐霞客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列一本文册,或者现在和孤说。” “是殿下……”徐霞客端坐作揖,紧接着说道: “下官确实有事情要说,要求殿下帮忙。” 徐霞客顿了顿,紧接着才继续说道: “由于此次是从锡兰府的万岛县南下,然后走深海群岛路线前往仙劳冷祖岛,再从此地前往南利未亚,因此下官需要殿下先给出监察司和府县的名额。” “其次,这条航道必然是日后朝廷经常走的航道,因此需要在各岛建立集镇和补给点。” “下官需要殿下派人帮忙统筹建立补给集镇,此外就是这次前往后,下官需要在当地挖掘金矿,因此希望殿下准许当地建立火药局,军队和委派官员。” 徐霞客清楚自己只是负责下西洋事宜,因此关于陆地上怎么建立监察司,怎么建立火药局,怎么管人管事上,他不希望自己牵扯一点。 对于他的想法,朱由检看得透彻,也理解他的难处,只是一时间让他选一个人去监察利未亚,这还有些挺困难的。 卢象升被他派往了小西洋,洪承畴又留在了西南,孙传庭在国内巡抚,杨文岳又放在了瀛洲。 这么一算,朱由检手下好像就只有吴阿衡一个可以派出去担任监察使的文官。 可是,只派吴阿衡一个,朱由检又有些不放心。 想了想后,朱由检才对毕自严开口道: “给吴阿衡下调令,命他返回京城,等待来年前往利未亚,另外再调颜胤绍,阎应元二人陪同。” “向皇兄上表,将仙劳冷祖岛、南利未亚封为南昆仑监察使司,吴阿衡加授太子少师,加封南昆仑监察使。” “再将南昆仑监察使司分为南利未亚地的南昆仑府,仙劳冷祖岛的东昆仑府。” “授阎应元为南昆仑知府,颜胤绍为东昆仑知府。” “南昆仑监察使司留港给海军都督府驻扎舰队,命黄蜚结束战事后前往南昆仑,此外南昆仑监察使司常驻三营兵马,暂时就这样。” “下官领命……”毕自严作揖应下,但他也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果然、他刚作揖结束,朱由检就对徐霞客询问道: “我准备在南昆仑驻扎三营拱卫营,一卫海军兵马,依你看,需要迁移多少百姓,又需要多少年才能让他们自给自足?” 驻兵不是简单想驻兵就驻兵的,还需要考虑后勤。 眼下南昆仑虽然有欧洲人自发组建的一些沿海集镇,但顶多也就满足双方往来贸易船只上水手的需求。 眼下明军一口气要调将近一万五千人前往,当地的集镇能否满足这支军队的生活需求,是朱由检需要关心的问题。 对此,徐霞客不假思索的开口道: “如果这次船队的规模够大,调兵之后,能给士卒们留下够吃一年的粮食,然后期间再源源不断的从小西洋监察使司调粮的话,养这一万五千人其实不困难,因为当地的集市可以接济。” “只要当地的集镇可以接济,然后军队再利用当地土人来开垦田地,种植玉麦、大豆的话,实际上只要精耕的足够彻底,第二年就能自给自足。” “在那里不用担心蔬菜的问题,下官看过沿海欧洲人种植蔬菜,在当地种蔬菜很容易,难的是种稻麦。” “在当地,在土地没有改良前,只能种植玉麦和大豆、蔬菜来自给自足,想要吃米麦只能从小西洋运粮前往南昆仑。” “至于迁移百姓,这点得看第二年当地土人开垦了几亩地才行。” “当地的土地不适合直接迁移百姓耕种,最少精耕三年,改良三年才行。” “下官的建议是,先调兵前往当地,然后利用土人开垦田地,开采金矿,以此来保证当地军队的军饷和食物能自给自足。” “等到精耕三年可以种水稻和麦子的时候,到时候再迁移百姓前往当地是最好的。” 徐霞客说完了自己的想法,而朱由检微微颌首: “你说的倒是不错,不过我还要加一条。” 说着、朱由检看向毕自严,然后说道: “从之前犯事官员的家眷中释放一万五千女眷,到时候一起参与下西洋,并和军队在南昆仑定居。” “下官正想说这点,没想到殿下先说了,果然殿下高见……”毕自严作揖吹嘘了朱由检一番。 显然,他们都考虑到了士卒的个人需求问题。 和南亚不一样,南亚土人女子不存在同化的现象,但利未亚就不同了。 朱由检可不希望,诸藩就藩之后发现南昆仑监察司是一群昆仑奴在管理他们,那样大明的威严在哪? 这么想着,朱由检又轻描淡写道: “下西洋的事情,伱们二人商量一下其他的就行,出去后让人把陆文昭给我叫来。”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徐霞客和毕自严纷纷起身作揖,并退出了书房。 他们都清楚,齐王是想搞清楚唐藩那三个藩为什么不就藩。 因此在他们退出去后,过了片刻便有人将陆文昭传了过来。 走进书房的陆文昭作揖,而朱由检摆手示意他坐下: “说说看、唐藩,淮藩和吉藩在搞什么鬼。” “是!”陆文昭坐到左首第一位,然后才回禀道: “按照几个月前他们在小西洋的动向来看,他们暂时不就藩是为了搜刮金银。” “搜刮金银?”朱由检略微皱眉,而陆文昭也将三藩子弟在天竺干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末了,陆文昭不忘补充自己的猜测: “根据卑职的裁撤,他们在天竺搜刮的金银,已经不下五十万两银子了……” “呵呵……他们倒是挺会敛财的。”朱由检听到事情后,反而没有那么担心了,而是心安理得的端起了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士卒前往海外打仗都会捞银子,更何况没有银子的这三大王府了。 现在看来,他们是想积攒足够多的资本来就藩,就是不知道、面对眼下已经被分得差不多的就藩地,这些人要前往哪里就藩了。 “探查清楚他们的动向,我要知道他们想要前往何处就藩。” “是!”陆文昭应下,并在见到朱由检没有其他交代后缓缓起身退出书房。 也在他退出书房的时候,朱由检放下了茶杯,低头继续处理起了奏疏。 只是在他处理奏疏的同时,一份弹劾的奏疏却映入了他的眼帘。 奏疏弹劾的人名让朱由检微微一愣,全因那上面写着一个熟悉的人名。 孙传庭…… “悲凉啊……” 当朱由检看到孙传庭名字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叹气,数千里外的广东惠州府龙川县城外,一只粗糙的大手将枯草般的禾苗提起。 禾苗轻而易举的被拔断,然而那干巴巴的的土却如铁板般提不动。 大手的主人起身,露出的是坳黑的皮肤和沧桑的双眼。 在他面前,是放眼望去十数万亩绝收的田地,在他的身后是一条条干涸的河渠。 河渠底部干裂,深数尺而闻不到一丝水汽。 四周山脉尽数干枯而死的树木,整个世界昏黄,仿佛让人去到了二十世纪初的西北大戈壁滩。 丢下枯草般的禾苗,孙传庭心情沉重的转身。 他遥望身后数百步的龙川县城,或许只有城门口义诊的吴有性师徒,以及排长队的百姓能让他感觉一丝温暖。 “巡抚,龙川县全县绝收,只能指望您调拨粮食,或者以工代赈了。” 站在孙传庭的旁边,龙川知县用干裂的嘴巴说出请求的话,并深深作揖。 孙传庭见状扶起了他,瞧着二十余岁的对方,心里不免有些感叹,大明朝还是有好官的。 “龙川县的事情,我会向朝廷和户部上疏,请求从琉球府调粮来以工代赈。” “只是这龙川县的百姓确实太多,如果每个县都如此的话,便是朝廷有心,却也无力。” 孙传庭的话很直白,那就是想龙川县的百姓迁移一部分出去。 只是对此,龙川知县却无奈的叹气道: “下官又何尝不知,只是此地百姓故土难离,大旱两年,此地也不过迁出千余户,不足户籍十分之一。” “百姓不走,下官自然不可能赶他们走,不然怎么对得起父母官的名头。” “……”孙传庭微微皱眉,他看出来了,龙川知县或许是个好人,但并不是一个好官。 这种节骨眼上,还在提及什么所谓名声的,非蠢既坏。 龙川知县不蠢也不坏,他是纯属舍不得自己的名声。 这么看来,那些强行驱赶百姓前往旧港、交趾移民实边的官员,反而是给了百姓一条活路。 例如龙川知县这种,看上去是对百姓好,可一旦他解决不了百姓吃饭的问题,数万百姓就要和他一起饿死在这龙川。 一时间,孙传庭对对方的情绪也冷淡了不少,他看向龙川县,沉吟后询问道: “龙川县有多少百姓?” “六万七千三十七口,不算隐户的话……”龙川知县老老实实回应,而孙传庭闻言则是微微颌首。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道: “我会上疏朝廷,请朝廷从琉球府调十二万石稻米前来,但就算以最快的速度,也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巡抚放心……”龙川知县连忙作揖: “县里虽然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但依旧有一万六千石米,单纯用来赈灾的话,撑到两个月后没问题。” “嗯……”孙传庭瞥了对方一眼,不想揭穿对方好名的心思,侧身越过对方后,向着其他田地走去。 龙川县是他这两年来踏足过的第九十四个县,孙传庭已经记不清自己下令拿下了多少人,又上了多少份奏疏,他唯一记得的,了解的就是不管他怎么处理,百姓的生活环境依旧没有改善。 大旱不退,所有早民都只能是勉强苟活。 朝堂上的那群人夸夸其谈,说每个灾民以工代赈能领取十五文钱,能买三四斤米,就觉得灾民可以滋滋润润的活下去。 却不想,三四斤米不是一个人在吃,而是一户人家,七八口人在吃。 三四斤米煮成稀粥,也不过就勉强活下去罢了。 朝堂上捷报如歌,金银堆山,可金银变不了粮食,没有粮食就养不活灾民…… 走到一条干涸的河道面前,孙传庭停下了脚步,他眺望这条曾经宽十数丈,深八九尺的河道,随后走下河套,双腿走在龟裂的河床上,心中百感交集。 随他巡抚的幕僚跟了上来,稍微汇总了一下文册后递上去: “巡抚,除了最后的潮州府没去,广东受灾请拨发赈灾粮的各府县数额都在这里了,合计八百二十七万四千三百石整。” “八百二十七万四千三百石……”接过文册,孙传庭简单翻阅,随后才合上文册长叹一口气: “今年,我们向朝廷上疏几次,索粮几何了?” “这……”幕僚愣了愣,随后才作揖道: “共上疏八十二次,索粮一千九百二十九万六千余石……” “近两千万石……”孙传庭沉吟,不由摇头道: “也不知道我这巡抚还能干多久,殿下又能保我多久。” 孙传庭话里有话,显然他多次索粮的行为让很多人十分不满,之所以没有传来弹劾的消息,都是被朱由检给拦了下来。 只是过去这么久,便是连孙传庭自己都察觉到了,如果大旱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朝廷想帮也没有什么能力帮了。 “巡抚何必杞人忧天呢?再说巡抚您是为了灾民,又不是为了自己……” 幕僚看着孙传庭的背影,有些心酸的开口。 “去岁国朝入粮不过四千万石,我一人便用去一半,百官岂能容我?” 将文册递给幕僚,孙传庭看着长满干草的河道,心里如明镜一般。 “即便殿下能护着我,恐怕这巡抚赈灾的事情也干不下去了。” “这赈灾的事情,挡了多少人的财路,殿下或许不知道,但你我又岂能不知?” 孙传庭反问幕僚,幕僚也被他问住了。 “下面的人有多少事情瞒着殿下?你我这次走来,看到了多少?” 孙传庭走在干裂的河床上,脚底传来土皮被踩开裂的声音: “下面的人做官,哪怕是燕山的官员,实际上也是七分想着自己,两分想着朝廷,最后一分顾忌在百姓面前的颜面罢了。” “这赈灾的事情,小到书吏,上到户部,谁都有自己的心思。” “我这巡抚若是干不下去了,那边前往京城,把事情捅出来,把这群家伙的面皮揭得干干净净。” “赈灾这件事情,反正我上疏不公也为公,我上疏无私也有私。” “既然这样,早早把事情捅出来,大家都没脸没皮的互相攻劾好了。” “只怕这样,会把殿下的面皮也给剥了去。”幕僚忍不住开口。 他这话,自然不是说朱由检也掺和到了赈灾贪污的事情里,而是指朱由检下面的人有不少掺和到了赈灾贪污的事情里。 “杀得一批,换几年太平安稳,便是殿下也会觉得值当。”孙传庭转身向着岸上走去,幕僚见状只能长叹一口气,跟了上去。 二人走到了城门处,此时天色已经偏黄,许多灾民已经离去,而在城门口摆义诊摊位的吴有性等十余名师徒正在收摊。 “孙巡抚。” 见到孙传庭过来,学子们对孙传庭打着招呼,孙传庭也勉强挤出笑意回应。 他走到了吴有性的面前,深深作揖道: “又可兄……” “伯雅……”吴有性见到孙传庭来了,也合上了自己写的医术,对其作揖回礼。 孙传庭瞥见那医术,便忍不住询问道:“这龙川百姓……” “唉……”吴有性长叹一口气: “还是那样,都是吃的问题,若是都能吃饱,便没有那么多问题了。” 医者父母心,饥饿惹百病…… 吴有性知道百姓为什么疾病缠身,但这个病他治不了。 “我已经向朝廷请求拨粮了,希望广东的百姓可以挺到来年,来年大旱能减退吧……” 孙传庭兴许是多次听到了这个结果,因此没有叹气,只是默默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伯雅为百姓操劳了。”吴有性代百姓作揖一礼,孙传庭也道: “明日便要前往潮州府了,又可兄好好休息吧。” “伯雅同样……” 二人作揖回礼,随后便一起收拾东西返回了龙川县城。 只是那返程路上一高一低的佝偻模样,看的让人身心俱疲…… 晚上的更新在十点半左右。 (本章完) 第两百七十八章 对内反击 七月的京城没有酷热,反而有着一丝丝凉意。 脚步声在明时坊内响起,最终停在了一所宅院里的书房前。 身着常服的掌事对着葡萄藤下的躺椅作揖,轻声道: “家主,阁里传来了消息,燕山和齐王党的一些官员开始弹劾孙传庭了……” “嗯?”听到这话,躺在躺椅上的男人缓缓起身,露出的是吏科都给事中冯铨的面容。 他起身后,先是浅尝了一口旁边矮几上的酥山,然后感受着口中的凉意,过了片刻才笑道: “我早就说过,谁掌了权,拿了权柄,就会想着牟利。” “巡抚天下赈灾,这差事不是什么好事,都是得罪人的事情。” “他孙传庭一个人向朝廷索了一千多万石米麦,还管着旁人一口不能吃。” “哪怕他不贪,但那米麦经他手的时候,他就已经贪了。” 冯铨说着,而掌事却犹豫道: “可这赈灾的事情是齐王让他去做的,他……” “齐王……齐王再大也是一个人,一双眼睛,他看得过来多少?”冯铨端起酥山,靠在躺椅上浅尝,嘴角带着一抹笑意。 “不过,能在那个位置上待两年,那孙传庭倒也是个人物了。” 冯铨难得夸赞起了朱由检那边的人,随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胡须,把酥山放好: “且继续看着,他们那群人还得闹出不少事情,当初的浙党怎么强大,怎么内斗,他们就要怎么强大,怎么内斗。” “那家主您……”掌事想问问冯铨还上不上朝,却不想冯铨继续摆手道: “去年积攒的三十日休假,全给我用上,我要在这家里看他们怎么斗的。” “是……”掌事闻言,只得作揖退下。 倒是这明时坊内所有人沉默寡言,那文华殿内却喧嚣不停。 “那孙传庭巡抚他人,他个人就没有人巡抚吗?” “一千多万石米麦经他手,没个条款,没个凭证,就凭他个人一张嘴,便说当地赈灾用了多少粮秣,这合理吗?” “去岁到今岁六月才调了一千多万石米麦,眼下又申请调拨八百多万石米麦,朝廷去岁也不过结余四千万石米麦,他一个人就用了一半。” “说的也是,但凡他手中克扣一些,那截留的米麦是数以十万计的……” 文华殿内,当内阁和六部、六科大臣齐坐一阁,他们在争论的却是奔走在第一线的孙传庭。 从户部到工部再到内阁大学士,从韩爌到姚宗文、施凤来到左光斗、毕自严,总之各党人物都在对其评头论足。 说到底,当污浊成了一种常态,清白就成了原罪。 能走到这个位置的人,谁又会相信有真正的清官。 孙传庭手上经过的米麦,但凡他手上动作稍微那么大一些,留下的那一点米麦折色后,都足够延绵百世子孙了。 因此,他们怀疑孙传庭,在他们自己看来是有理由的…… 坐在主位,作为内阁首辅的顾秉谦也老神在在,没有开口帮腔,也没有开口阻止。 在他看来、齐王党和燕山派、五军都督府也是三个党派,不同的是它们三个都效忠齐王。 只是问题出来了,孙传庭、杨文岳、吴阿衡、熊廷弼、洪承畴、卢象升这些人,他们到底是齐王党,还是燕山派,还是五军都督府? 说他们是五军都督府,可五军都督府不得干政。 说他们是燕山派,他们又和燕山毫无关联。 那最后说他们是齐王党?齐王党是什么?是朝中依附朱由检的官员,而孙传庭他们并不属于这个范畴。 之所以他们不对卢象升、杨文岳、吴阿衡、熊廷弼、洪承畴出手,首先便是没有必要,其次就是他们都在军中,都掌兵。 到了孙传庭这里,他反而成为了六大臣里唯一没掌兵的人。 洪承畴和孙传庭不同,洪承畴手底下有属于自己的死忠,不管是吾必奎还是沐启元,木增,他们都是洪承畴手下的死忠。 反观孙传庭,他不结党营私,因此在他离开西北后,和曹文诏、官抚民、李如柏、李如桢等人都断了联系。 一个没有兵,没有死忠他将领的人,还位高权重,手指之间流转巨大财富,弹劾他恐怕是许多人都想做的事情。 “不如调孙传庭暂时回京接受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三司调查?” 开口的是一个燕山派的吏科给事中,而见到对方开口,顾秉谦也就想着咳嗽应下…… “老夫……” “齐王有令旨!” 顾秉谦话还没说完,陆文昭就带着朱由检的令旨走进了文华殿的内阁之中。 “齐王千岁……” 听到是朱由检的令旨,众人心里一紧,显然都知道事情是办不成了,于是纷纷起身唱礼。 陆文昭扫视众人一眼,眼神尤其在顾秉谦和姚宗文等人身上停留,随后才继续说道: “齐王令旨,孙传庭之事交由齐王府处理,内阁、六部、六科无权干涉。” 说罢、他走上前,将令旨放在了顾秉谦面前的桌上: “顾阁老,您接旨吗?” “接旨,自然接旨……”顾秉谦人老成精,连忙应下,只是那话里有几分自愿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接旨,那就好好讨论其他国事吧。”陆文昭扫视了一眼众人,随后收敛眼神道: “别忘了,国朝已经没有了风闻奏事,除非谁有孙传庭孙巡抚贪赃的铁证,不然就老老实实做自己的本分事吧!” 陆文昭说完便转身带着锦衣卫们离去,留下了面面相觑的诸多重臣。 带着脾气返回齐王府后,陆文昭将消息告诉了朱由检,而眺望齐王府内水榭的朱由检在听到后也微微颌首。 安卓苹果均可。】 他站在凉亭内眺望湖景,望着远处的湖景水榭,过了片刻才转过身来,坐回竹椅上,并同时对陆文昭询问道: “这次参与弹劾的人,依你看有几人从心,几人图谋不轨?” 湖水是活水,因此耳畔便总是响起水声,听得人有些发寒。 面对询问,陆文昭也紧皱眉头,他跟随朱由检坐下,皱眉回应: “卑职眼下也很难判断,这次百官发难发的十分突然,到底是看孙传庭手中利益眼红,还是孙传庭真的有所贪腐,这点很难猜测……” “孙传庭不会贪腐!”朱由检皱眉发话,他并不相信孙传庭会贪腐。 但凡孙传庭会贪腐,那历史上他就不会战死潼关,而是选择和李自成议和后割据西北了。 崇祯十六年的局面,只要他不出兵,大明在北方就没有一支兵马,哪怕李自成不相信孙传庭的话,双方也能暂时各自休整一段时间。 以孙传庭的能力,这样的休整完全可以让他有更大击败李自成的把握,然而他并没有这样选择。 因此,朱由检不可能会相信孙传庭贪腐,说孙传庭贪腐,倒还不如说孙传庭想造反实在。 只是想到这里,朱由检又头疼了。 他就想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治了贪腐,换一批人上来,然后承平几年罢了。 只是他这简单的想法都有人跳出来和他唱反调。 齐王党还好说,本身就是一群投机者来跟风站队的,实在不行就收拾掉就行了,可燕山派也跟着掺和进来,多少就让人有些难以处理了。 当然,这事情朱由检也可以不处理,那就是他不管官吏们是否贪腐,只管他们做不做事就行。 如果他这样摆烂,那大明绝对可以“承平”几年。 可问题是这样“击鼓传花”的操作,说到底传到了后面,还得他站出来解决,因为这个时期的大明没有什么政治高手来帮他接手烂摊子。 别人是“击鼓传花”,他是提早埋雷。 所以他不仅得处理,还得早早的处理。 “锦衣卫内部干不干净,你想过没有?” 朱由检对陆文昭询问,然而面对这个问题,陆文昭却欲言又止。 显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锦衣卫到底干不干净。 尽管锦衣卫在两年前加入了一批燕山学子,但相比较它的规模,燕山学子的数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更何况,又有谁敢说,燕山学子就一定清廉?朱由检自己都不敢说。 朱由检早就察觉到燕山学子在官场上形成的势力太大,因此他才准备推行全民教育。 眼下全民教育的苗头都没有出现,倒是燕山派先开始对大明的能臣干吏下手了起来。 “今年是顺天学府和应天学府第一批学子毕业对吧?” 朱由检默默饮茶,而他的话也让陆文昭微微颔首: “今岁是第一批毕业,一共有三千二百三十一人,此外燕山学府也将毕业十四万三千余人。” “工部修建的北直隶各地学院如何了?”朱由检反问,而陆文昭也下意识回应: “都已经修建完毕,一共一百三十四县,四百零二学院,每个学院可容纳一千百学子,合计可容纳四十万两千人。” “需要多少教习?”他继续反问,而陆文昭也继续回应: “按照殿下制定的初学五科,每教室学子不超过三十人来算,需要最少两万一千教习。” “当然,这只是初学五年阶段的教习,而且只有县城子弟。” 陆文昭现在说话和朱由检越来越靠近了,不知道是不是两人共事太久的原因。 不过这样反而让朱由检很容易理解,因此在听到对方的话后,朱由检立马开口道: “北直隶有多少集镇?” “这……估计有一千二百余个……”陆文昭没有精确说出来,只是说了一个大致的数目。 “让工部在这一千二百余个集镇修建可容纳三百人的小学院,明年正旦节以前我要看到全部完工。” 朱由检的话一说出来,陆文昭立马就了解了对方的意思,于是立马说道: “殿下,这一千二百余个集镇学院,等同于四百多个县学院,如果再修建,那需要再支出两万多教习……” “我清楚。”朱由检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清楚多出这四万多教习,朝廷就会多出五六十万两银子的支出,也知道多出这四万多教习,便会多出八十余万可以免费就读官学的学子。” “燕山已经不堪用,必须得推行地方教育了。” “从今年招募开始,燕山的招募数额削减,另外还没有修建的其余燕山学府纷纷取消计划,燕山学府保持眼下的十五所就足够了。” “明年北直隶率先推行官学教育,顺带筹备山西、陕西、河西、山东、河南、辽东等北方六省的学院建设。” “如果我没有记错,明年的学府毕业人数是十六万对吧?” “是……”陆文昭低下了头,而朱由检见状则是吩咐道: “明岁开始,恩科分数线提高到四百五十分,达到分数线的可以授官,达不到的就分配前往教学。” “大明的官员目前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多人,不仅仅内部足够,日后还要进行优胜劣汰。” 朱由检大概清楚了,之前他基本逢考就授官的制度已经过时,眼下大明的官位紧缺,弄得官员一个个想着争权夺利。 既然他们没有事情做,就找些事情给他们做。 他们不是喜欢疲民,弱民吗?那他也可以疲官弱官。 眼下要做的是改变制度,从原先每年十几万学子中选拔几万官员的制度已经不行,必须得降低比例到一千选一人的程度。 今年百万胥吏纷纷要被裁撤,四十几万燕山、恩科官员足以运转大明。 再增加人是锦上添花,而把百万胥吏搞定,然后再制造用人危机来让百官内卷才是他要做的。 当了官不犯错就可以一劳永逸的时代必须过去,干不出政绩,或者政绩越干越差的人,趁早滚蛋。 以石见银矿和利未亚金矿的金银输入来说,基础免费教育在大明不成问题。 每年上千万两银子的输入,对于大明来说也就是勉强缓解白银紧缩的危机罢了,更大的投入,涌向更大的市场才是眼下持续缓解大明白银紧缩危机的运作方法。 放水得有人放,消费得有人消费。 还有后续的货币改革也是一样,都需要有一批和朝廷站在一边的人支持。 皇店可以消费,那么朱由检就只需要创造消费的人就行了。 十四万毕业的学子里,朱由检只需要三分之一不到的人成为教习,而剩下的人,他需要继续投入官场,矿课司,以及银行。 “你去传李长庚来一下。” 朱由检了解了一下今年毕业的燕山学子人数后,便让陆文昭去传董李长庚。 如果说整个大明有谁最能理解朱由检的理财手段,那么董应举和沉廷扬、毕自严、李长庚四人应该就是最了解的四人。 只是这四人里,毕自严需要顾及的太多,董应举太老迈,沉廷扬又暂时无法从旧港脱身,那么朱由检唯一能用的便只有李长庚了。 当然,最重要得还是李长庚私下并不结党,哪怕明面上因为议事,他需要和顾秉谦、毕自严在一起,但私底下他还是很懂得闭门谢客的道理。 银行的事情,必须得李长庚来做。 朱由检想到这里,默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而陆文昭也退下去让人去传李长庚。 李长庚负责盐课司,事物也比较繁忙,因此朱由检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随后才见到他姗姗来迟的模样。 虽说李长庚比起董应举和毕自严年轻,但实际上李长庚也五十有七了。 走到凉亭面前,在他作揖时,朱由检可以清晰看到他额头留下来的热汗。 “坐吧……” 朱由检抬手示意李长庚入座,并动手给他沏了一杯茶。 李长庚来的确实急促,因此以指叩首表示感谢后,便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 若不是茶水太烫,恐怕他能一口气喝完一杯。 瞧着他的模样,朱由检没有着急说事,而是与他叙了叙旧,随后才说起银行的事情。 他将自己对银行的理解全盘说出,当然这其中的理解都是基础的储蓄、贷款、借调行为,并没有提及国债,股票等等东西。 因此李长庚听了之后抚了抚须,随后才开口道: “殿下是想弄出银行来取代火耗?” “这是一个想法,还有其他的想法,就是用来发行新币。”朱由检说完,便一直打量李长庚的表情。 新币的事情,李长庚作为户部官员,肯定是参与了设计和观摩的,不可能不知道。 实际上在他们看来,朱由检想要发行新币很简单,难的地方是怎么发行货币后,杜绝市场上的其他所有货币。 要知道,虽然中原王朝的货币历朝历代都在发行,甚至每隔几个皇帝也在发行,但实际上都是增量,而不是缩量。 眼下大明的市面上,从汉代的五铢钱到明代的万历通宝,总之各种铜钱都有,假币更是横行。 光御马监的皇店,每年就要收上来数千万文的假钱,让皇店折损数万两收入。 因此,收旧币换新币,实际上是一个赔本买卖。 当年嘉靖也玩过,然而玩脱了,让朝廷赔了不少银子,因此李长庚记忆犹新。 虽然眼下的大明赋税很高,但如果真的要旧币换新币,恐怕要承受每年赔十几万两银子的代价。 哪怕朝廷打掉了不少假币贩子,但市面上的假币也够大明折损个数十上百万的了。 只是为了推行银行,朱由检并不在乎这百来万两的损失,因此他对李长庚交底: “银行的存在,朝廷前期就没有想过它能盈利,只要每年不亏损几十万两,朝廷都能接受。” “传召你来,孤是想让你负责银行,你的意思如何?” “若是殿下让下官管理银行,下官自然应允。”李长庚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随后才说出困难道: “但银行想要成立,并且想要成立后发行新币,那就需要做到每个县都要有。” “按照民间钱庄的配置,一个十万人的县,最少需要配十个银行,每个银行配一个掌柜和六个伙计。” “加上朝廷的数额较大,所有银行还得有衙役或者兵马司常驻。” “我大明眼下一千九百余县,纸面造册的县城百姓有两千六百余万,而实际恐怕超过四千万人。” “以钱庄的配置来算,这四千万人最少需要两万八千人,兵马司必须在银行一旁常驻。” 李长庚的想法,实际上还是在以开源节流为主,不过朱由检并不准备省银行的这笔钱。 他对于李长庚开源节流的想法虽然认可,但并不支持: “银行和钱庄不一样,我准备在全国县城兴建一万处银行,募工十二万人,其中配置和雇员的俸禄,我事后会让人拿一份文册给你。” “银行暂时不推往集镇的原因是朝廷的实力不够,但县城必须得掌握。” “只要你能把银行推行起来,那国朝直接从朝廷领取工钱、俸禄的近五百多万人都是你的储户。” “你需要什么人,多少人,这些只要你需要,你都可以从朝廷,从恩科、从科举之中选拔。” “我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三年之内,这个银行能不能立起来?” 朱由检看着李长庚,而李长庚也倍觉压力山大。 他望着朱由检,不得不作揖道: “殿下,下官不敢托大,三年是否能成事,下官也不知。” 李长庚很老实的交代,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所谓的银行,三年能不能成功,他真的不敢保证。 不过他的不敢保证让朱由检松了一口气,他就害怕李长庚也是喜欢揽功的人。 现在看来、反而是这份没有底气,显得他更贴近朱由检想要的人选。 “无碍,朝廷从海外筹集金银也需要时间,你先把盐课司的担子交给毕自严,户部从今日起成立金融司,银行属于金融司下属。” “等元宵之后,若是你有了想法,到时候再来找我。” “是……下官告退……”坐在朱由检面前,让李长庚如坐针毡。 有了离开的机会,他也起身作揖,随后缓缓退出了凉亭。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朱由检的眉头紧皱。 他发现随着大明走向强盛之后,即便是他自己,面对下面的人时也渐渐力不从心。 这种时候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历朝历代的开国领袖都要对内进行清洗了。 不是他们残暴,而是下面的人越来越得寸进尺。 这几日齐王党和燕山派的行为,尤其是弹劾孙传庭的事情,也渐渐的让他觉得呱噪,甚至想握一握许久没有紧握的强弓了。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希望他这一系列操作,能让燕山派和齐王党的官员察觉到自己的态度。 如果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后,他们还是不能醒悟的话,朱由检也只能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