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宴长京》 第一章:开局被退婚(求收藏) 初春的湖水很是寒凉,朦胧的天际刚刚晕开一线清明,似有碎银打着旋儿洒落湖面,惊起了层层涟漪。 突然,水里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随着气泡的移动,在湖边杨柳下,一双手从水里探了出来,一把拢住抽了新芽的枝条,借力踉跄上了岸。 “我的老天,好歹也选个好地方啊还好我会游泳,不然开局就得二杀啊!” 浑身湿漉的女子躺在柳树下,一脸恨铁不成钢,“年纪轻轻,怎么就想不开?”不过这湖是真深就她经验来说,起码得有三米,因为她捋直了手,都够不着水面。 【中年得志,叱咤沙场,老年得女,娇软在怀,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偏偏逆子猖狂,独女又被退婚,啧啧,是真惨!】 脑海浮现一方虚影,跟她一道穿来的系统,正翘着二郎腿一副老神在在模样,唏嘘着姜家的遭遇。 【噢,现在你是主人公了,那么我浅访你一下,作为一介美食家魂穿而来,拯救没落已成定局的伯爵世家,是种什么体验?】 女子平复好气息,起身趴在湖边,望着水中与自己八分似的脸,笑道:“不如你自己下水试试?” 系统沉思片刻,默默放下了腿,谄笑道:【试就不必试啦,我可是和你绑死了的,你不就是我吗。】 “我只是你的宿主,你死我问题不大,可我要是死了,你还能蹦跶吗。” 系统撇撇嘴,不说话了,然后便有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如狂潮般涌进她的识海,与她彻底融为一体。 亣满承乾二十七年太簇正月,国公府世子惹怒天子,被褫夺世子封号,并罚至淮西贫瘠之地任职,任期不满三年,不得回京。 次月花朝,国公府小姐被吏部尚书家退婚,说是退婚,却无长辈上门说明缘由,只有管家仆从带小厮呈上薄纸一张,气得晋国公当场撕了书信,将人暴揍一顿,连聘礼带仆从,一道扔回了宋家。 国公府的小姐也因此悲观厌世,受不了打击,更深露重之时,悄悄投了湖自尽。 在姜韶自裁后,她携手叛逆系统带着任务魂穿而来,为了拯救已走在覆没边缘的姜家。 姜家晋国公,开国功勋,常年征战在外,老年得女后,自请回朝,落定满京,小女与孙儿同年出世,此事,一直被视为笑谈。 国公府小姐姜韶,刚过双十年华,两年前与吏部尚书家的二公子议亲,定亲后晋国公不舍独女出嫁,一直以身体不好为由给拦着,没想到,这拦着拦着竟给了宋家脸了,竟给开国元勋难堪。 许是这边的动静,惊到了早起洒扫的下人,有人上前来查探,一看不得了,连忙呼唤同伴去请国公爷来。 不一会儿,便有一群人浩荡而来,当先晋国公一路小跑,肩上拢着的大氅滑落在地,他却不觉,目光急急穿过湖心亭朝柳树这边看来。 刚扶着走到长亭边,便看见了着急前来的晋国公,姜韶将搀扶自己的婆子一把甩开,小跑两步一下扑进他怀里,哭的稀里哗啦。 “爹爹,女儿糊涂啊,爹爹,日后女儿再不做这等糊涂事啦!” 系统一副孺子可教脸,聒噪不休:【嗯,可以,不错,眼泪再挤挤……这下,你路就走宽啦!】 晋国公一直绷着的心绪终于落定,两道热泪没忍住也掉落下来,父女哭了好一会,才歇住,姜韶搀着满头花白,已是花甲之年的父亲回了寢院,他却不依,推弄间又将她送回了自己的岚院。 日头疏朗,岚院里热闹非凡,打水的烫了手,抬桶的折了腰,惹的管家吹胡子瞪眼,怒骂连连。晋国公喋喋不休又给下人交代了一遍事项,不放心又巡视了一番才走。 【得,瘦死的骆驼咋样都比马大,你这任务之路虽然艰辛了点,起码咱起点高哇。】 系统期待值爆满,越想越兴奋,【我的宿主大人,你准备好大杀四方了吗?】 姜韶撩袖对镜描红妆,越过微开一线的窗棂,望着步态蹒跚的花甲老者,淡道:“博观约取,厚积薄发,不急。” 系统却不管她,它现在激情上头,还暗搓搓给姜韶定制了一套挽救姜家复荣的日志。 【救姜复荣·第一日:日上三竿起床,早饭后与丫鬟婆子嗑瓜子聊天。】 【救姜复荣·第二日:日上三竿起床,早饭后翻墙上街坐馆吃茶。】 【救姜复荣·第三日:日上三竿起床,早饭后翻墙上街坐馆吃茶。】 【救姜复荣·第四日:日上三竿……去它娘的复荣!】 系统呼哧呼哧气到死机。 当然,系统的心理建设姜韶一无所知。不过,通过国公府的核心情报网,以及街角巷尾的阴私密谈,她总算是对这架空的王朝有了一些了解,大到皇家亘古不变的争宠话题,以及官场风云后院隐秘的私生子,再到流民大本营的野菜聚集地……内容之丰富,震撼到她三观碎一地。 自然,这里边可少不了她,这几日她听墙角听到最多的,就是尚书大人家的二公子不要她这事。 姜韶在被退婚后,意图投湖自裁一事,虽然国公府严令上下三缄其口,甚至为此还打死了几个下人,却还是没能捂住,随风头洋洋洒洒飘了出去。 不过半日,外面便传得沸沸扬扬,为此,晋国公愤懑难平,气急败坏跑到宋家,将宋家二公子又揍了一顿,晋国公口语,老子揍不得,这孙子我还不能揍吗! 吏部尚书弹劾晋国公的折子被压了又压,最后以永庆帝玩笑一句,“能得开国功勋教导,二郎前途无量”给压了下来。 吏部尚书敢怒不敢言,这不是摆明了向着姜家说话嘛,既是开国功勋,正月里又为何闹得这样大,连世子之位都给褫夺了? 对姜家的怨怼也是日渐深厚。 这姜家,虽身为公爵之家,在世家大族面前不是照样蹦跶不起来,唯一的儿子还被流放到山穷水尽之地,试问,一介娇贵公子爷去那儿不就是默认找死吗? 第二章:去捉奸还是揍人?(求收藏) 姜韶这几日除了流连茶馆,回府后也会去厨房折腾一番,弄的一阵乒乓响,厨子远远听着里边传来的动静,心里一阵肉疼。 跟着她的尾巴,日日回来上报。国公府上至晋国公下至仆从都小心翼翼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再刺激了举止怪异的小姐。 这晚国公府的厨子又被她打发了出来,厨子望着已渐昏黄的天色欲哭无泪,连忙向管家上报,让他去酒楼定一桌饭菜回来,晋国公在知道后也摆摆手,说折腾点也好,总好过憋出病来。 直到她做好了菜肴摆上了桌,主座上的晋国公仍是一脸玄幻,他捧在手心长大的爱女何时会下厨了? 再看那张似抹了锅灰的脸以及被烧出焦洞的衣裳,哦,原来是冒着生命危险特意为他做的,晋国公差点落下泪来,默默将脸埋进碗里,一阵狼吞虎咽。 诶,这汤怎么这样鲜?略微咂舌后,又勺了些五颜六色的牛肉末,屏气将满满一大勺送入口中。嗯?预想中的奇怪难闻味道却没有出现,而是一股难以言喻的鲜香霸占了他的味蕾,还带着淡淡的辛辣,这让他食欲大增,忍不住探手扒了一大半到碗里,吃的那叫一个风卷残云,间隙里还不忘瞥一眼姜韶,见她吃的也很是洒脱,他才放下心来。 直到吃的差不多了,他才惊觉不对,韶儿何时会厨艺了?样子嘛是有些欠缺,味道却是一等一的,他不禁想,或许是有天生厨神的潜质?又或是被刺激得生出了神力? 在得知爱女要给自己做菜时,他甚至请好了大夫就在外面候着,如今 姜韶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说她要开个酒楼玩玩。 她身上的杰作自然是系统的锅,因为国公府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这样自黑也是为了人设不塌,就连难看的菜色也是故意为之。 晋国公在彩虹阵的撒娇里稀里糊涂点了头,他想,既是玩玩,倒也祸害不到别人,便笑道:“消遣下也好,日日被拘在这府里,也是无聊得很。” “阎王爷也是此般说与女儿听,还要女儿不要顾念世俗,畏惧流言,还说山河盛宴的宏图景象,半阙小院是见不到的。” “阎阎王爷?” 姜韶轻轻“嗯”了声,低下头道:“女儿蠢笨,竟为了虚无声名丢下爹爹不过爹爹放心,女儿现已被阎王爷点醒,誓要似孟婆仙子一般做出一番天地来。” “?”晋国公怔住,本以为女儿经此一事后成长了,现在看来,怕是梦魇魔怔了吧。 自晋国公答应给她开酒楼,她便让管家给她打听留意着,这日,有牙子上门说选出了几处位置,让管家去瞧瞧,姜韶自然要亲自前往。 身处孤街人少的位置直接被姜韶否了,让牙子直接领她去看繁华地段的铺子,最后她看中了一间坐落在十字路口的铺面,左右前方都有不少人流,她当下便要敲定下来,牙子却支支吾吾面露隐讳。 “哟,这不是晋国公府的王管家吗?怎么,你们国公爷是怕老无所依,要亲自下海给自己赚一口金丝楠吗?” “二公子所言不无道理呀,这世子,不对,是姜大人……姜大人流放于淮南,已然自身难保,国公府就剩下个娇惯的小姐了,众所周知,她前些日子被您退婚,羞愤不已投了湖,不在了半条命……” “欸,打住打住,你这般说,搞的好像是我逼死她似的,我可是好人,连只蚂蚁都没踩过呢,你可别当着王管家的面儿胡邹。” “……是是是。” 王管家沉着脸跟几位公子哥见礼,然后回头狠狠剜了牙子一眼,抬手给车夫打手势,让丫鬟将姜韶扶上马车。 却在她上马车时,有人跑来掀了幕篱,“哟,这是谁呀。” 幕篱的长纱被他扯下,随着轻纱飘落,幽如瀑布的长发随风轻展,女子平静的面容被映在一束光里,光下女子浅笑弯腰拾起了幕篱递给丫鬟,笑道:“我呀,便是你们口中那个羞愤投湖,被娇惯坏了的国公府小姐呀。” “……”扯帽之人呆住,就连同行的几人都看呆,不是相传国公府小姐袖珍身貌,东施之颦吗? 这样貌与身段虽不比满京第一美人的琉金公主,却已不俗,这一眼,在迷离光线的加持下,宋老二后悔了。 “小姐。”王管家过来挡在姜韶身前,她拉着丫鬟上了马车,马儿嘶鸣启蹄,姜韶撩开帘子一角,对宋老二笑靥挑眉。 【叮咚,您的系统已上线。我嗅到了一丝丝你要搞事的前奏,哇,你终于要觉醒了吗?】 姜韶没理,听见车厢前头,与车夫并排坐的管家,一路骂骂咧咧,“什么狗屁牙子,什么都敢往我们小姐跟前凑,噷,日后国公府的买卖他休想再沾边。” 姜韶放下帘子,略微沉思后,一计于心头,“这样王管家,你呢,派两个精明之人,猫在宋老二身后,发生了何事见了何人,都看紧了,回来一一细说。爹爹近日为我被退婚一事忧心劳神,就不必去叨扰了。” 管家不明所以,忍不住回头瞄一眼车厢,小姐前几日还为了此事投了湖,怎么今日这烫嘴话张口就来?昨晌午还为国公亲自下厨……管家回想起与国公战场厮杀,回京后又被世家针对,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就连世子小姐也受到牵连,眼下,国公府日益艰难,不过,既是小姐吩咐,他照做便是。 管家的能力姜韶还是相信的,好歹也是同父亲上过战场之人,从塞外回来的一些兵将就养在国公府呢。 果然,不过两日,便有了消息。 派出去的几人都有些身手,都以为小姐要对付宋家二公子,都是自荐前往,要给小姐出气。 一人兴奋道:“小姐,那宋老二在梧桐巷里置了套院子,里面养了个锦舍出来的头牌,身型颇为圆润,像是有了身子。” “不止如此,刚刚宋家老大也进了梧桐巷,到这会儿都还没出来,我二人回来之时,已经招呼人手去梧桐巷里候着了。小姐,咱们这就去吧,夤夜静深正是好时机呐。” 姜韶脑海里却传来了系统戏虐的声音,【夤夜静深,去捉奸还是揍人?】 第三章:梧桐巷里的风月事(求收藏) 姜韶脑海里却传来了系统戏虐的声音,【夤夜静深,去捉奸还是揍人?】 【论捉奸,你一个被退婚的皇城贵女,大半夜去看人刁风弄月?然后呢?】 【要说凑人,今夜那王八蛋但凡有个缺胳膊少腿,这脏水都会一股脑儿往你姜家里倒,你信不信?】 “捉奸揍人这种事,我一个弱女子怎做的了,不管怎么说也得亣满子民亲自去见证,上演一场义愤填膺才行呀。”姜韶望着稀薄的月光,剪水春眸里有微光一闪,一瞬后也便如这夜色般,盛满了凉薄。 “啊,小姐?揍人还得带鹰?”这半夜三更哪里有鹰?青峰山倒是可以去碰碰运气,说罢,秋山挽了袖子就要走,又被同伴给拉住。 “这样,你二人亲自去盯着,既然他入了局,就别想独善其身,捆也好,下药也罢,想法子把人给我留那儿,卯时初,再让人去姜家给二公子报个信儿,这场全民见证的场面,怎么少的了主人公呢?” 两人应下,出了岚院,正碰见迎面走来的管家,“诶,小姐还没说到底带不带鹰呢?我得回去问问……王叔,你晓得哪里能抓……” 话还没说完,被同伴拍了一掌,“你脑子灌水了吧?王叔你来得正好,给他倒倒。” “你两小子既得小姐赏识就把事给我做好咯,可不能给小姐掉链子!若传出半分有损小姐闺誉的话来,你二人提头来见。” 两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再耽搁,抱拳躬身后,一路小跑出了国公府。 “小姐,国公爷睡下了。”王管家总觉得小姐这几日似乎不一般了,想起方才院外遇上的两人,又道:“秋山那两小子虽然蠢笨了些,做事却是个靠得住的,小姐放心。” 姜韶笑道:“王管家看中的人,我自然是放心的,管家今夜早些歇息吧,只等卯时出来看戏便好。” 苍青夜下,明月高悬如轻舟,两端将夜色一分为二,一角明澈,一角幽暗。 幽暗的墙角突然发出“啪嗒”声响,里头便有怒喝声传来,“谁?谁在那儿?” 一阵静默,无人应答,有人壮着胆子试探上前,只见空旷草坪里有一卷纸条,灿若白霜,皎如星月。 *** 卯时已到,市场小贩已经开启了劳作,高门大院里也开始洒扫迎接晨曦,有壮丁推着独轮车挨家挨户送菜,在经过梧桐巷时突然轮子一歪翻倒在地。 男子操着一口本地方言骂骂咧咧将菜收好,突然里头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咦”壮丁愣住后退两步,顺手操起了车上的扁担。 等了会儿没反应,他刚迈腿,后面一阵风旋来,将他带倒磕在了门板上。 “谁他娘的撞老子,城南一条街去打听打听,我蔡老五也是你们能消遣……” 不等他说完,突然冲出来几人边骂边踢,“什么狗敢挡我宋家二公子的道,兄弟们给我狠狠的打!”动作之大,惊起一圈飞鸟胡乱飞腾,撞瓦摔锅,一阵鸡飞狗跳后,周围的住房陆续有了亮光,隐约还能听见咆哮摔门之声。 这时,天色灰蒙蒙的,已经可以看见一些,打人的听见开门声,连忙跑进了小院,蔡老五蜷着身子,呸地吐出口红白相间的碎牙来。 “咦,这不是送菜的老五吗?这是怎的了?咋摔成这样?诶呀呀,菜都叫你揉烂了!” 街坊几人将人扶起,正想埋怨一番,忽听院里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几人相视一眼,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试探着进了小院。 不一会儿,院外聚集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对着蔡老五议论不休,他一脸气忿,“我说的是真的。”说完也进了小院。 院外人探头探脑,开始议论起了宋家。不一会儿,里头有人出来了,神情那叫一个丰富,有人迫不及待拉住他,周围人一拥而上嘴里八卦不停。 他却卖起了关子,“啧啧,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却不想这一幕竟发生在了咱们眼皮子底下……” “就这事你还耍嘴皮子呢!来来,我来说……你们都知道宋家吧,对对,就是那个吏部尚书的宋家,他俩儿子全在里头呢,这会儿正打得火热。因为点啥?还不是男女那档子事儿。” “我听着好像是宋家二公子流连锦舍,给一个花魁赎了身,将养在这儿还有了身子,那小娘子不知怎的还勾搭上了大公子,两人正颠鸾倒凤呢,被赶来的二公子撞上了,二公子一怒之下踹了她肚子一脚,兄弟俩就打起来了。” “屋里全是血,也不知肚子还能不能保住……大公子如此,这肚里怕不是他的种?” “说来也是,他成亲几年一直没孩子,这好不容易怀了一个,还不得捧上天……” “那可不一定,说不好是人二公子的呢,哪那么巧突然就怀上了……不对,还没娶妻生子,便有了外室,这国公府小姐自裁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对啊,人好歹是开国元勋,宋家也是怕没脸,才让管家捷足先登去退婚的吧。后来不是被国公爷给扔出来了么,他征战多年怎会咽下这口气,更遑论他还因此差点失去了爱女……” 天光乍亮之时,梧桐巷里已经围满了人,都在议论这场兄弟同争一女的闹剧,不知是有人带节奏还是怎的,话头竟把姜家也给卷了进来,而风向却一边倒的偏向了国公府。 在王管家直接带着顺天府府尹来时,他们更是坚定了心中猜想,果然是宋家二子为了扶正外室绝意与国公府小姐退婚,这脸打得国公府猝不及防,怎么着都不可能放过宋家。 王管家在一众怜悯示好的眼神中走完了梧桐巷,甚至还有人在他耳边跟他小声忏悔,王管家不知所以却也知道是小姐手笔,故一直沉着脸不说半句。一行人进去时,打斗声已经停了,宋家大郎在安抚痛哭的女子,而宋老二蜷缩在墙角似昏死了过去,在衙差将人抬出来时,趁人不注意他还踹了宋老二两脚,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第四章:月满楼前野菜扬名(求收藏) 后来,一直跟到顺天府外的人传出来,说那外室是宋家大郎养的,宋老二不过是贪图美色以权压人,也是这一晚才知晓两人竟是手足,肚子自然是没保住,宋大郎气极当场便割袍要与他恩断义绝。 晋国公在听到风声后,不断斥责他们胡闹,脸色却挂着笑意,就连晚饭都多吃了一大碗。 当晚这消息就被顺天府府尹蔺化垠上书到了元政殿,永庆帝大怒,深夜召见了宋尚书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知怎的,晋国公也去了,闹着要告御状,他与皇帝哭诉往昔战场之上的厮杀救主,泣诉当时何其艰难却依旧拼了命助他夺下这江山,空旷大殿里回音凄凄,惹得永庆帝也跟着红了眼,一阵安抚后,又将宋尚书叫进来斥责一番,下令禁了他足,让他回家管束好逆子…… 第二日朝会之时,永庆帝以宋尚书为例,一句“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更遑子弟纨绔,不过尸位素餐罢。”吓得群臣瑟瑟发抖跪倒一片。 许是太过悲痛,晋国公从皇宫里出来便病倒了,府里医官郎中出入不断,王管家红着眼将高官世家的拜帖一一收下,国公府这个样子,倒也没人不识趣,不过门外却时常有人盯着。 宋家就惨了,吏部尚书兢兢业业,处事圆滑,在官场可以说从没有吃过挂落,如今却因为两个逆子闹的沸沸扬扬不说还捅到了皇帝跟前,害他差点被革职留任,一想起昨夜他就一阵后怕,气得他差点抽刀灭子。 虽然他被禁足在家,他夫人却没闲着,早出晚归游走在高官贵妇之院,送的礼也是经此他手细细挑选过的,不仅如此,宋家名下一些灰色产业都挂了急售的牌子,许是怕被查到不太光彩来历的缘故。 很可惜,姜韶看好的那间铺子没在急售之列,她却势在必得,不仅如此,还要低于市面之价到手,她让王管家联系了满京城里叫的上名号的牙子,先礼后兵一番利弊分析,并且承诺事成之后给予两成辛苦费,牙子们叫苦不迭却无人拒绝。 三日后,饶是宋家珍楼宝屋也慌了,急售的店铺无人敢接手,在牙子的劝说下,他不得已将那黄金地段的店铺低于市场价三成转手,姜韶自然履行承诺。 隔天一大早便开始修缮店铺,酒楼的牌匾她早就定做好,就等大致雏形出来后高悬其上呢,不仅如此,她在定制菜单间隙,还会跑到城外的青峰山。 半山腰有迷雾常年盘旋,似云一般挂在树尖,风吹不散,雨落不消,清风肆意,朝野郁葱,第一日来她便发现了诸多肥嫩的野菜。青峰山脚下住着大片用简易棚搭建房屋的流民,见她篮里盛了野菜,有人好心提醒她食用后会拉肚子,还将手里刚分的馒头掰给她一大半。 姜韶看一眼秋山,笑着接过递来的半个馒头,与他席地而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 姜韶的酒楼还未开业,便迅速打开了知名度,人人皆知国公府小姐在经此一事后,开始试着接手姜家的生意,而酒楼便是晋国公的考校。 酒楼开张在即,厨子是重中之重,伙计也不可或缺,她直接在国公府后厨里挑选了两个,自己亲自教,伙计嘛当然还得找牙子。 姜韶觉得这点水花还不够,在军师系统的帮助下,她决定试试水。酒楼正门两侧横幅高挂,上联:酱麻香辣等你尝;下联:吃饱喝足带回家。横批:幸运之星。 这消息一经宣扬,满京小半个城都来了。免费吃喝不说,还能再往家里带,多新鲜呐,一下子,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不过也有要求,得答对所推出菜品中的主菜方能冠衔幸运之星。很快,姜韶手托一道焦黄鲜亮的圆饼而来,饼圆似明月被腾腾雾气所缠绕,仔细一看其上似乎还嵌着些翠色,煞是好看,刚端出来,香味便四下散开,勾得众人直咽口水。 姜韶抬手道:“各位,各位,稍安勿躁。月满楼今日推出菜品名为黄金翠,主菜普遍又不失文雅,其味很是独特,大家以味辨菜便可。” 一老者捻须沉思半晌,高声道:“雪里花!” 一人开了口,后面便争先喊道:“一品容!” “茼蒿!” “莴笋。” “豌豆苗” “香香椿?” 一道微弱的声音打破了跃跃欲试的场面,唰一下,全部的目光定格在小姑娘身上,她身后的妇人猛得将她一拽,赔笑道:“店家小姐对不住,我妮儿是饿极了胡说哩,我这就走,这就走。”边说边往外拉小姑娘。 原是如此啊,就说怎么可能是猪吃的野食呢,四周又响起阵阵讨论之声,不知何时,声音又突然停了,熙攘人群里突然空出条路来,一直延伸到那对窘迫的母女俩面前。 “国公小姐大人有大量,饶她一命吧。” “是啊是啊,不过就是被香味给冲了脑子,小姐消消气。” “我自然是有大量的,也不必消气,总不是你们想贪人之功吧?”姜韶将母女俩给请了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惊讶爬满了脸颊,“啥?她答对了?” “那鲜黄中包裹的菜叶竟然是猪食?!” 姜韶笑道:“确实是香椿,而山野之味,也最是鲜美,小时候国公府的厨娘偷偷给我吃过,当时我的感受只觉臭不可闻,大概也就和你们现在的表情差不多,嫌弃,不解,直到我改良出了新的吃法,今日的主菜也不仅是香椿,来,都端出来。” “还有荠菜饼子、香酥紫苏叶、酸辣蕨菜丁!这些可都是来自深山里的美味。” 今日的幸运之星自然便是这对母女,虽然有人不服,却也自知没脸,更何况还有姜韶大发慈悲给他们一人尝了点酸辣蕨菜丁,那滋味,勾得众人饥肠辘辘直接跑回家,就着那一口酸辣滋味囫囵下饭了。 甚至有的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惦记那一口饼的酥脆,还时不时起来开窗看天色,心里不住嘀咕,希望月亮走的再快一些。 第五章:香柠大口茶(求收藏) 第二日,酒楼门口早早便排起了长队,姜韶到时,众人都在高声与她打招呼。 【看得见摸不着再给点甜头,这一招还挺好使,声望有了,民心也渐渐偏向了姜家,复荣第一步完成了耶。】 【我就说嘛,有我在,简直无懈可击的好吗!】 “既如此,想办法给我弄个特大号的制冰机来。” 【刚夸你两句,就要上房揭瓦】 “我想重新换个合作对象呢。” 系统:!! 【叮咚,您的小可爱已上线。特大号制冰机已兑换成功,鉴于您在艰苦大道一路扶摇,特另外奖励宿主两个大号冰柜哟。么么哒~】 系统的一番骚操作也是在姜韶的预料中,而对于它的能屈能伸,她自然随时拿捏! 今日推出的是火锅串串,幸运之星得独坐一桌悠闲的边吃边烫,围观群众照例一人尝点味,大锅里红油滚滚,麻辣飘香,菜有伙计提前穿在竹签里,放置在特制四方的铁篮里往大锅一放,凉风凛冽,热气蒸腾,特别人手一串美味,简直是人间天堂。 第三日,姜韶特意等到了日头最烈之时方才打开酒楼,双门一拉开,众人只觉一阵清凉舒爽,紧接着一排空碗摆了好几大桌,中间玻璃罐中明黄澄亮的液体实在惹眼。 她笑看众人,拂袖扇风,浅擦额汗,摆摆手,便有伙计端扶着往人群里走,热辣空气里似有春雪拂过,有阵阵糯米香气飘散,有诱人的香涩回甘滋味冲击着他们的味蕾,众人大受震撼,这糖水里加冰块已属奢侈,就更别说这里头还有文章了。 在经过一位大娘身边时,大娘使劲嗅了两口,猛地眼睛一亮,跳起来兴奋道:“这味糯米茶!是糯米茶,我家栅栏边就有!不会错的!” 姜韶点头,“这其中一味确实是糯米茶,不过还有一味不可或缺的主角,它开胃生津,美容养颜,作用极大。” 大娘一脸疑狐,又小心翼翼道:“美容?这老婆子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既已猜中了一个,那待会儿是不是可以多吃一份?” 姜韶大气拂袖,“可以,大娘你先过来。”她又向伙计招手,“待会儿分发时,先给大娘倒上一盆。” 大娘喜滋滋一路小跑过来,大姑娘出嫁似的端坐在酒楼门口。 “开胃?腌的酸萝卜吧,这随便一筷子我能下半碗白米饭呢,可不是开胃咋的。” “要我说啊,咱们就从山里下手,前日的不都是山野的产物么……我第一个来,山里头有个野果子,红彤彤胖嘟嘟的,味道呢也是酸的不行,国公小姐,是不是红果子……” “不可能是,要是那罐里不就是红色的了,是橄榄,野橄榄!那玩意我吃过,一口下去又酸又涩,可是到后面,喝口水,诶,甜甜的,我闻着很像!” “野橄榄的汁水,流下来一会儿就黑了,你看罐里颜色变了吗!” “不不,都不像,我去过青峰山,在那里我见到过一片野橘林,果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果皮颜色或青绿或白,还有一种是黄澄澄的,闻起来香甜可口,吃起来酸涩难言……”他还未说完,旁边便有人讥诮开口打断了他。 “哟,这不是秀才公嘛,不好好在家温书,跑山里作甚,难道山里也有黄金屋?” 周围的嘲笑轰鸣在他耳侧,少年红了脸,赶忙低下头,手也攥紧了袖口,他为方才的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而感到丢脸,正想退出人群,忽然面前多了个人,“你们今日的冰饮香柠大口茶!是托了这位秀才公子的福哟。”说罢,拉着他往酒楼去,少年一脸不可思议,人群里不动声色隔开了讥诮之人,而后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少年心中热血翻涌,耳根子比之更加潮红,心境却天差地别。 少年足足喝了两大罐才停下,姜韶手拿两个柠檬在他对面坐下,“你看见的果子是这样吗?” “是啊嗝”少年羞赧低头,不好意思道:“其实还有一种,果子呈椭圆,果皮颜色不绿也不黄,有点像青玉,那种闻起来香味更浓。” 【香水柠檬!这小子说的是香水柠檬吧!】 “是这样,我这酒楼明日便要开业,这款冰饮我打算作为主打推出,可是眼下这柠檬的原料用的都差不多了。月满楼想和公子买一些,不知公子可愿意帮忙?” “小姐客气了,说什么买不买,我这就带人上山去采来。” “公子别急,我月满楼开门做生意自然得取有道之财,除了你方才所说的那一种果子之外,这两种也采一些,剩下的也可采几个来我看看。” 少年应下,端了应得的两大罐香柠大口茶往家走。 大约黄昏时分,有人叩门,说是带来了月满楼要的食材,提到月满楼,阍侍连忙去找管家,王管家自然知晓酒楼明日便要开张的,他不敢私做决定,连忙去请小姐来。 “这”姜韶刚来便看见一家三口站在独轮车旁,他们神情有些紧张望着她,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甚至脸颊上还有细密的血痕。 “小姐,难道是我们采错了吗?不对呀,我分明是照着小姐给的样品果子采的啊” “不,不是果子的问题。王管家带他们去换一套衣裳再来。”姜韶有些感动,虽然是钱货两讫,可这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诶。”王管家笑着应下,带着云里雾里的一家三口进了后院。 “嗯,果然是香水柠檬,没想到这儿也有,本来还想让系统想办法呢。” 系统充耳不闻,惬意徜徉在自己的海洋里。 “秋山,你俩将这几框果子都称了。”姜韶打开了两个,酸鲜的汁水瞬间充盈满这方小天地。 “是,小姐。”秋山两人正称好,王管家便带着人出来了。 “小姐,果子没问题吧?” 姜韶笑道:“没问题。这果子品相很好,我打算与你们长期合作,日后月满楼的柠檬就由你们来供应。” 第六章:小子,长大啦。 姜韶将准备好的银两递给他,“香水柠檬一百五十文一斤,剩下的一斤五十文,一共是二十五两。” 老两口呆愣几秒后,欣喜得原地打转,要知道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也不过五两,他们才半日就赚下了五倍! 少年更是惊愕,怎么都想不到这种好事怎么就砸到了他头上,不禁感叹,这一切来得太晚,又似乎来的刚刚好,如果没有上次绝望上山野,就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将一家三口送出了门,却迎来了刚回府的晋国公,起初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谁想竟闹的这样大,宣扬得全城都知道了。不忍爱女丢脸,他思索良久后,亲自登府了几家交情还算不错的大臣,并且一再嘱托要人家拖家带口去,还承诺一切消费由国公府承担。 却不想,他的担忧即将被打脸,别说姜韶不会丢脸,他舍下老脸才摇来的人甚至连位子都抢不到。 二月初十,月满楼正式开张,因为前几日的努力,今日刚一开门,就有人一溜围上去,随着掌柜高声一句,“今日菜品全部半价,酒水饮品一律赠送。”而全场沸腾。 到了最后,导致几辆马车刚驶到酒楼所在的街口就堵了,车上人撩帘一看,才知酒楼门口竟被围得水泄不通,甚至酒楼里连走廊都坐满啦。 酒楼老板姜韶亲自迎出来,将爹爹连同一众叔伯送回了国公府,更是亲自做了两大桌菜肴酒水道谢。 一桌置于殿前,晋国公亲自招待,女眷这桌自然摆在了岚院,由姜韶一一介绍菜品,而大家对于她力荐的香柠大口茶都赞不决口,表示从没喝过这样奇特可口的糖水。 还想厚着脸皮再讨要些时,姜韶无奈两手一摊,“没啦,都没啦,就这几个,还是秋山从大厨手里偷来的呢。” 她表情大方,动作也滑稽,惹得贵妇小姐笑作一团,都知道今日月满楼爆满,本是要捧场的,谁知连酒楼门口都没进去……饶是如此,也被国公府着重宴请了一番,已然知足。 酒楼生意这样火爆的场面闻所未闻见都不曾见过,闻名朝野的几位大臣甚至为了几口吃的差点动起手来,晋国公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不禁感概自从皇帝要对世家动手,而自己甘为马前卒后,他已经很久没这么舒心畅怀过了。 而月满楼也在酉时初便早早打了烊,没办法,虽然食材又补了一波,就连边角料都没舍得丢,也依旧抵挡不住满京百姓的热情呐。 在月满楼掌柜亲自找到萧子夫时,他正好背着一箩筐书籍回来,大老远他还以为眼花了,直到掌柜喊他,他才敢上前相认。 “你是是月满楼掌柜?” “正是在下,秀才公子。今日上门,实在唐突,那我便将来意长话短说。”掌柜就着袖袍胡乱一擦,“我家小姐说再订两筐柠檬,特别是那个长得椭圆椭圆的香水柠檬,你还记得吧?嗯这个要上两筐,你送三框来,明日午时初能送来吧?”怕他弄错,掌柜的还特意提醒了一番。 可怜见的掌柜是一路小跑来的,确定好了柠檬,他还要跑回去盯着,酒楼那边收拾完了,还要跟采购核对一遍明日的食材。 “能能能。”萧子夫一口应下,又忍不住问道:“不过,昨日送去的都没了吗??”这些柠檬多金贵呀,小姐一口气就敢要那么多,因此他还为国公府小姐捏了把汗,没想到,这一日都不到,竟然都卖空了? “没了,都没了。”掌柜笑得是见牙不见眼,要说今日这火爆场面那叫一个超前,忙得他如陀螺似的转个不停,“今日酒楼开张,凡是进店吃饭的冰饮都免费,一桌三大壶都嚷嚷着不够喝,就像小姐说得供对了,供不应求,酒楼刚打烊我就亲自过来堵你来啦。” 啊,昨日那些柠檬可是卖了整整二十五两啊,这都舍得免费供应?国公小姐这般长远大志的眼光与胸襟,确实不是常人所能及。 掌柜解决了柠檬,一路哼着小曲回到酒楼,发现小姐似乎正在里边训话? “小姐,您来啦,我刚刚去找了萧秀才,与他又定了些柠檬。” “干得好,掌柜今日辛苦了。我这会儿过来,是要奖赏大家的,大家今日都辛苦了,就从掌柜开始吧。”说着,便从秋山端的托盘里,拿了三两递给他。 “这这”掌柜条件反射双手奉上,望着手里捧着的沉甸甸银子,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一赏便是半年开销,几时见过这样大方的东家? 后厨一人二两银子,几人连忙道谢。 “谢小姐。” “谢小姐。” 而伙计一人一两银子。 姜韶脑中也传来了系统的声音。 系统官方腔调:【声望值+100。】 这边伙计从姜韶手中接过一两,兴奋跟她道谢。 系统依旧官方腔调:【声望值+100。】 姜韶刚走到一姑娘面前,熟悉的摆烂声却急得破了音,【声望值+1+1000!】 “”姜韶愣住。 眼前是被掌柜临时摇来帮忙且容貌清丽的大女儿。 小子,长大啦。 系统桃花泛滥,姜韶不知是喜还是悲。 人家却将银子推了回来,“小姐,这太多了,我只是爹爹临时叫来帮忙的,我能和您说上话,就很开心啦。” “欸,辛苦劳动者,人人都有份,来,听话,拿着。” 掌柜在人手一朵白花花的美景中,回过神来,见自家女儿也有份,他比自己得了三两还要开心。 有了沉甸甸的奖赏,众人干活都利索了不少,擦桌的恨不得给桌面擦出花儿来,拖地的那就更夸张了,拖得那叫一个亮堂啊,姜韶觉得这勉强都能当镜子用了。 后厨走一圈,发现佐料中大蒜与辣椒消耗是最快的,大蒜还好,辣椒有点难搞,在这亣满王朝里,辣椒只有药铺才有,而她这里的,已经是跑遍了整个满京城的药铺了,眼下撒种种植也得三个月左右,来不及,还得找点路子再收些囤着。 似乎大范围种植也不现实,因为她实在是脑补不出,那些高官贵妇被辣得一个劲擦鼻涕抹眼泪的壮丽场面,真是想想就开心。 不过,也可以试一试,趁着天还算凉的时节,搞一下火锅吧,上一次试营业的串串,反响很不错呢。 第七章:我长大了,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今日姜韶起了个大早,天灰灰亮便出了门,身后跟着秋山几人一脸严肃左盼右望。 脑海里系统一脸惊讶刚吐槽完,见姜韶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还嘴的意思,他便歇了嘴。 青峰山位于城外三里远的郊区,皇城里寸土寸金,郊区就清净了许多,除了山脚下的流民安置棚外,依稀可见几间茅草屋孤傲于田野中,自从山脚被划为安置棚外,那几家也空了。 眼前白茫一片里,两团黑影渐渐放大,草木幽深的杂草里,蹲着两个狼吞虎咽连果核都不舍得扔的孩子。 见有人来了,负责放哨的稚童略显慌张,拉了自制弹弓挡在他身前,着急催促道:“哥,快点吞了,我好不容易才打到这一个,给她抢了你就要饿肚子啦!” 他身后的孩子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他将果核一口吞下,抓了把土握在身后,对姜韶几人道:“你们不能欺负我弟弟。” 少年吞核一幕她自然是瞧见了,她示意秋山将带的食物拿出来,这本来是她给自己准备进山的干粮,出门时顺手拿了几块红豆糕,还烙了几个饼,想着上山了再找几个果子摆一顿。 这才刚上山就遇上了两个孩子,这里离安置棚也就百来米,大概率是肚子饿了上山来找野果子充饥的。 “我们呢,是路过,要进山去,我带了吃的,瞧,还热着呢。”说罢,将出门前烙的饼递给了他们。 秋山默不作声将几块红豆糕收了起来,瞥一眼他们手里一直警惕没放下的弹弓,撇了撇嘴。 这玩意,也就那样。 前头的孩子一秒变脸,笑着去接,“诶呀,哥哥,你看,我就说他们是好人吧。” “你这看谁都像坏人的毛病,真得改改了。” 他身后稍大些的孩子够着看了一眼,然后,一脸严肃道:“弟弟,你不能吃他们的东西,吃了你就违反了赵叔定的规矩,我们会被赶走的!” 弟弟歪着头想了想,“不会的,这种事他自己也干过,没事的。”他拿出一块饼来凑到哥哥面前,“你看,多香呐。” “是有点香……”哥哥就着咬了一口,顺手拿了张饼往嘴里塞,他脚边有沙土簌簌落下。 秋山嘴角抽了抽,年纪不大,变脸那叫一个快,想了想,好像自己小时候比他们还要聪明呢,是的吧,不然王叔也不能把自己当儿子养。 姜韶跟他们叮嘱了两句,让他们吃完赶紧回去,便进了林子里。 在姜韶走后不久,安置棚的人找到了兄弟俩,弟弟一脸陶醉沉浸在美食里,哥哥倒是很快就发现有人来了。 “来人了,肯定是赵叔来了,我们完了。” 听见赵叔来了,弟弟也有些慌了,连忙将包裹饼子的油纸揉成一团塞进草丛,“哥,你快找找,把掉的饼渣子踩碎了。” 望着着急忙慌的弟弟,哥哥一脸沉思,“这种事你以后不要再干了,不然,我长大做官了,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弟弟一脸委屈,“刚才你也吃的很香……” “夫子教导,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今日我错了,赵叔来得刚好,我要举报我自己!” 哥哥一脸决然赴死的模样吓坏了弟弟,他赶忙拉住他,“哥哥,我们会被赶出家门的!” “我才六岁,什么都不懂,难道要跟着你流落街头去跟乞丐抢馒头吗?我们住在这儿,喝的粥拿的馒头,起码名正言顺,谁也不会笑话我们,真走了,没人管着我们,会被饿死的……” 在弟弟一阵疯狂输出下,他垂下头,在几人到来前一秒,顺手擦过弟弟油亮的嘴角,将漏网之鱼的零星碎渣精准踩在脚下,委屈道:“赵叔,我肚子饿” 动作语气,一气呵成。 弟弟愣在原地。 可恶,又被哥哥装到了。 他暗暗发誓,要好好练功,争取在他做官之前,用绝对的武力压制他! 他们被安置棚的人带了回去,路上两人时不时朝后面看去,一脸留恋。 而处在半山腰的姜韶在这里找到了大片的薄荷塘,它的根系生长的特别快,又喜潮,扯一株丢在水梗边,一个夏天就能给你爬满整条渠。 薄荷塘里很是潮湿,有点像是沼泽地,根系被黑泥覆盖,再被青葱肥嫩的叶片遮挡的严严实实。 姜韶大喜,薄荷独有的沁人香气,让她想起了那日给她分了半个馒头的壮汉。 她望一眼窜满了整条小溪的青绿,当下俯身采了起来,随着一声声‘嗒嗒’的清脆,内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秋山,将位置记下来。” “是,小姐。” 见小姐采起了‘野草’,几人也不敢问,也跟着摘了起来,秋山和阜朱一个现场取材,抽刀砍了竹子熟练编织起了竹篮,一个拿了枯枝在姜韶前面左拍右打。 【这小子不错,上能暴打渣男,下能编织竹筐,有功夫,有技能,长得也称头,这要拿到现代,妥妥一暖男呐!】 姜韶:“你见过哪个暖男自带雪花特效的?算了吧,就算面冷心热,过不了见面第一关有个屁用。” 【你前头那小子也不错啊,呆是呆了点,不过办事靠谱,瞧,多贴心呐,还知道走你前头给你驱蛇呢。】 姜韶:“诶诶诶,别打了,上好的薄荷都叫你给踩坏了!” “没事多编个框来,这一片叫我遇见了,岂有放过之理。”姜韶埋头摘菜,头都没抬。 秋山刚拿起竹篾,余光便瞧见阜朱抽了刀,他默默放下,轻蔑一笑,“这竹片锋利得吓人,伤到小姐可怎么办?”转身朝芭蕉林走去。 不一会儿,便端了几个用芭蕉叶做的篮子来,路过阜朱时,轻飘飘一句,“我做了三个。” 惹的阜朱眼神微眯,又抽出了刀。 秋山收回目光,笑道:“小姐,来,放这。” 姜韶将摘好的放进篮里,“嗯,不错,生态便捷,效率高有熟的吗?” “有,我再去找找。” 见秋山逃也似的奔向芭蕉林,阜朱笑得都抽了,冷不丁,前头飘来句,“要不你别编了,用芭蕉叶试试?” 吓得他刀一偏,竹篾戳了肉。 第八章:流民暴乱 姜韶几人摘了满满四筐,指甲都黑了,远远瞧见秋山扛着一梭黄橙橙的芭蕉来,她笑着挥手,“够了,洗手吃芭蕉吧。” 这时,阜朱才终于编织好了竹篮,趁着几人在小溪洗手之际,他快速蹿到薄荷筐边,一筐抓一把,放进了他的小篮里。 而目睹了整个‘犯罪’过程的秋山,恶狠狠瞪着他,阜朱转身一脸谄笑,从他肩上扯下个芭蕉来,剥开塞进他嘴里,“兄弟,来吃焦。” *** 巳时,艳阳高挂,安置棚外热闹非凡。 “欸,官爷,您行行好,我昨日就没吃饱”一老者两手端碗,望着手抖小吏玩笑似的将勺高高抬起,又猛得落下,最后盛进碗里不过小半碗缀着几颗饭粒的汤水。 老者失望,摇头叹息,想着今日怎么这般倒霉,又碰上了这混球犊子。 以往喊两声军爷,哪顿不是满满当当一大碗,这一连两日都得挨饿,这日子过得太憋屈。 老者越想越气,干脆抬碗一口干了,将碗重重往地一掼,“啪啦”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全都停下来看着他。 只见老者仰天长笑,猛地停住,又向前几步,站在那手抖小吏对面,高声道:“承乾二十五年,淮西大旱,烈日叮人,本就贫瘠之州,转眼成了黄沙遍野,别说是庄稼,就连扎根的杂草都枯了。” “困境当下,刺史大人接到诏令,劝说淮西百姓往东迁徙,一路到皇城脚下,说皇帝已命人搭屋建房,让我等安心前往便是。” “结果呢?清粥半两,馒头掺沙,刮风下雨,日复一日,睡的棚子乞丐不如,这便是皇城脚下,天子给子民的救赎吗?!” “淮西刺史,清官廉政,一心为民,却被,却被皇帝我儿昏聩呐,竟听信奸臣一面之词,连辩解之言的机会都不给,一世清白的权臣大官尚且如此,何况我等一介素衣,两袖清风呢!” “不过一抔黄土,扬了便扬了,有何可惧!” 那小吏手拿粥勺,拼命往老者头上敲,“呀,你个死老头,反了你了还,敢辱骂当今圣上,我这便将你嘴巴打烂,再成全你活埋黄土之愿,见你的狗屁刺史去吧!” 老者一让,拉着勺子猛地一拽,小吏重心本就在前,一时间竟连人带锅被带翻,清汤寡水洒了一地,泥糊里小吏抱头鼠窜,痛苦不堪。 众人似乎被老者的举动给点燃了,人群里一下子炸开了锅,有拉着小吏使劲揍的,有组队上前抢馒头的,场面乱作一团,还有两个小小身影在人群里蹿的飞快。 流民暴乱,辱骂天子,哪一项都是掉头的大罪,负责发放物资的官兵头子,见底下一片大乱,坐不住了,急忙让人回去报信。 起初他也想跑,奈何身缀肥肉刚跑两步就喘了,很快就被后面的流民追上,又怕被人偷袭,他只得转过身来手持长枪,一边往后退。 这边热血激愤,不远处的姜韶抱臂观戏。 秋山几人严阵以待,就怕人群往这跑,虽然他们很想将她一掌拍晕,再扛回国公府,可自从梧桐巷一事后,他们一致认为,小姐做事自有缘由,以身护好小姐便是。 “小姐,有人来了。”秋山刚说完,底下便传来了熟悉的稚童声。 “呀,好人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你赶快走吧,官兵杀人啦,再不走就来不及”他话还没说完,便被蒙住了嘴巴,“弟弟,你别说了,你没看见她身后还有侍卫吗?说不定她跟官兵就是一伙的!等我长大了,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他眼神坚定,话也犀利,与他对视间,姜韶竟有种被审视的感觉。 一眼后,他扶着老者与姜韶几人擦肩而过,而身后的稚童,似乎是受到了打击,摇头叹息,垂着头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姜韶:“”她在两个小家伙身上看见了失望,对她的失望,这种难以言说的情绪,重重压在她心头。 【呃,我们是被鄙视了吗?】 【不对,不对,是你被鄙视了,被两个加起来还没成年的小孩给挫了一头,啧啧,你真可怜,除了被逼自杀那一次,国公府小姐几时受过这个气!】 【也不对,应该是宋二狗当街扯你马甲那一次才对,不过你给找回来了,一一对消。】 【所以,今天你被哈哈哈不,我很难过!】 【你听我解释!我这情绪有点反人类!我难过就会笑出声来!】 姜韶冷哼,“一条人命,怎么消!不整死宋家,我跟你姓。” 【大姐,你的任务是让姜家脱离水深火热的处境,不是让你来团灭姜家的】 【整整渣男无所谓啦,可那宋老头是尚书之首,背后关系盘根复杂,你惹不起啊,别一个搞不好,还成了半个朝堂的眼中钉。】 “关系?比他大的官比比皆是,据我所知,他宋家也不是权倾朝野,死对头也多得很。” 【据你所知?你说的是你听墙角听来的阴私密谈?】 姜韶但笑不语,望着几列披甲士兵一路小跑向置安棚。 【其实吧,你这任务说难也不难,只要你肯牺牲下小我就解决了。】 “哦?怎么个牺牲法,说来听听。” 【亣满王朝巨鳄,不过就那几个人,皇帝,太子,国师,丞相,王爷。】 【你选一个,嫁给他,有吾等军师助你,还不得把他吃的死死的,姜家的事不就解决啦,小意思啊。】 【不过,这事牵扯到献身问题,那就得好好选选,皇帝年近半百,多半是废了;王爷嚅喏,唉,他就算了;丞相还好,年纪轻轻,战绩辉煌就是有点疯;国师算了,那种和尚你也啃不下来;就……太子吧。】 “一个被退过婚的人,还能成太子妃?你当皇后是傻子?” 【诶,你思路窄了,也不非得正好吧,那就疯批天才大丞相吧,疯是疯了点,不过你也别害怕,迄今为止也没有过打死通房的流言。】 姜韶:“” 这tm是疯不疯的事吗? 第九章:扶贫,从流民区开始 【你不会还想着做正妻吧?那完了,色诱这条路走不成了。】 【高不成低不就的,要不你换个人吧,也是巨鳄级的大佬,嵘贵妃,宠冠六宫,集皇帝万千宠爱于一身,还是疯批丞相的姑母,只要你豁得出去,在性别这块别卡得太死,你就能轻轻松松玩死宋家。】 姜韶:“我先玩死你!” 【早知道是这样,像梦一场,我才不会把爱都精准描刻成语言~~】 姜韶不在理会系统的作死式自嗨,能理解,这种分裂程度,至少也是一级吧? *** 承乾二十七年二月十一,城外流民发生暴乱,打伤踩残了负责置安后勤的兵吏,户部侍郎亲自带队前往青峰山镇压,后查出,其间混有敌国细作,是有人故意提起淮西前刺史,以此激起群众制造了这起暴乱,主使负隅顽抗,拒不投降,最后被侍郎就地斩杀。 此事一出,满京百姓各执一言,论的头头是道。 永庆帝却觉得,皇城脚下,有细作公然叫板,一朝重臣,食君之禄,却不堪重用。 虽说细作已被斩杀,难保下次不会出现在宫里,为此,他命全得圣秘密清理了一番皇宫,又下令,招回出使大夏的国师梵祎,与远在华圩清算奸佞官员的臣相陆离。 置安棚里里外外被户部侍郎的人翻了个底朝天,让本就雷天漏雨,夜半飘风的大棚,更加的单薄。 一无所获后,侍郎大手一挥,领着军队拖着尸体回了城,留下满地疮痍。 望着军队渐去的背影,他们目光慢慢从狠厉到呆滞,直到惊起阵阵灰尘的队伍消失在光里,他们才起身,默默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馒头,小心的撕去了被弄脏的外皮,混着咸甜咽下。 姜韶一眼便看见了上次跟她聊天的那个壮汉,就坐在门槛上,也望着她。 衣衫旧的发白,身上没有半点泥浆。 姜韶笑道:“大叔,我来还你的赠饭之恩。” 说干就干,她让秋山几人找水洗薄荷,她找了一圈连颗米的影子都没见,更别说是其他的食材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就简简单单煮了锅薄荷汤,好歹也能垫垫。 本想靠几框薄荷在流民区大展身手一番,哪知造化弄人,也实在是没想到他们的处境会这样艰难。 上次只是匆匆一瞥,这次,她却在这儿瞧见了现实与人性。 拖家带口逃难而来,本是要寻一处家所,承一方护佑,哪知,这前方等着他们的却是更大的灾难。 没有价值,只能任人宰割。 比之更绝望的,是被迫养着,绝不给你动手自立的机会。 不然,一方君主想开明立世,贤德留芳,逃难到脚下的难民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更不要说还是那位亲自下的文书。 就挺迷的。 让人家拖家带口遥遥而来,只以薄薄粥水养着,却不愿授之以渔,扶持以立家系统这种一天几百个心眼都想不通吧。 这些人一看就是有点小钱,空有钱又没有人脉,一路从西到东,能逃难到这儿的都不是普通人,因为路上的打点、所需路引、被抢被劫被骗,还能到这儿的能没点银子吗? 真真穷困的都留在了淮西,反而得救了,因为没得选。 而他们,真要过过苦日子,后面那么大一座高山,随便走走,都不至于挨饿。 姜韶决定来一场扶贫,就从流民区开始。 “各位,我是月满楼的东家,你们吃的呢,是一种野菜,名叫薄荷,就从后面那座山里采的,那上面的野菜种类繁多,山珍野味,应有尽有。” “我便直说了,月满楼想要收购一些野菜,伙计人手有限,市场又买不到,附近村民大部分的野菜又不识得” “你们这儿多方便,背靠大山,随便走走都能换个小半袋米了,比被养着看人脸色还吃不饱强吧。” “我话就说到这儿,你们要愿意的,就跟着我上山去认野菜,采了之后,不管多少,我月满楼都认下,单场结付。” 姜韶说完就走,也不去看众人反应,人要是愿意,那就来一场双赢,若不愿,她也不勉强。 教人本事硬塞没用,更何况她今日之举,算是和官府对上了,救姜复荣才刚开了个头,就跑到对面去了 起初,就国公府几人跟着,渐渐的,后面冒出几个头来,等她到山腰一看,一路密密麻麻,全站满了人。 那场面,姜韶顿感欣慰,什么官府,什么作对,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姜韶先是给大家说了一遍几种野菜的特征,又挑出几人来,让她们各自组成小队,拿了几颗样品,让她们拿着去找。 越往山腹走,越觉阴冷湿寒,里面树木原始,苔藓郁葱,很有一种风轻肆意又夹杂着狂妄的鬼斧之意,姜韶心想,若说里头有人在修仙,她也是相信的。 阴面没什么收获,刚走到被太阳常年照射的另一边,一股潮热袭来,在点点枫红里有庞然大物直直朝他们冲来。 姜韶本着不能为人累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三两下便上了树,这速度看得几人待住,差点被踩到。 也没听说娇滴柔弱的小姐,会爬树啊? 几人分散开来,抽刀拿棒,准备与之来一场生死较量。 阜朱明显亢奋,又是跑又是唤,嘴里“噜噜噜”唤个不停,野猪好似明白了被戏耍,也不绕圈追了,换了目标去拱起了树。 就是姜韶爬的那颗树 很快阜朱也兴奋不起来了,因为对面来了一群野猪,身形比这只还要健硕,肥身短腿,黑面獠牙,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好似随时要进攻一般。 秋山看一眼野猪群,又看一眼临时抄起的武器,觉得这根棍子不够看了,他挪了两步,伸肘去拐阜朱,“大意了,这玩意怎么还玩成群结队呢?你方才那套方法真好使,猪都累到撞树啦。你快,再使一次,引两只走,剩下的哥哥来对付!” 阜朱笑了,意味深长道:“你猜王叔为什么待你如亲儿子般好?” 秋山得意道:“嗐,还不是因为我比你们聪敏机灵。” 阜朱:“”当我没问! 秋山转头,“你怎么不说”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旋风从天而降,随着一道凄厉的哀嚎落在地面。 第十章:这小子能处! 野猪群被吓到,四散窜开。 只见姜韶骑在野猪身上,双手紧紧抓着刀柄,双腿贴紧猪肚,随着野猪的疯跑,她也顺势趴在猪背上,一手去抓黑棕色的鬃毛。 野猪窜的飞快,秋山几人连忙去追。 姜韶只留下一句,“两人一队,晚上烤猪宴。”便不见了身影。 “这” “野猪受了伤不会跑太远,我去追,你们就按小姐说得办,两人组队,拿出你们战场厮杀的烈性来!” 他们也是属实没想到,塞外的不甘,如今,得以此方式释放。 几人追在野猪屁股后头,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离得近的流民听见了声音,顺手抄了石头,拽了树枝,连忙跑来。 见到这场面,一时有点懵。 姜韶这边,野猪慢了下来,后面洋洋洒洒流了一地迤逦的红线,在坚持走了几步后,野猪终于瘫倒在一片草丛里。 以防万一,她用力拔出小刀,往脖子犀利一转,野猪的呼哧声停了下来。 小刀自然是上山前跟系统兑换的,她贴身绑在了腿上,山里难免有个蛇虫鼠蚁的,自然要带个武器防身。 她还在野猪旁边,发现了几株小米椒,青绿橙黄的立在枝头,遥遥指向穹苍,霸气又肆意。 今天这一遭,没白走,不仅收获了鲜肉,就连小米椒都给她遇上了,昨日还在忧虑辣椒不够用,今日便托了野猪的福,遇上了更为优质的辣椒,还收获了参差满地的辣椒苗。 “咦,小姐,你拔草擦刀吗?诶,你哪来的刀?”秋山手里拎着个野鸡,望着姜韶正拿刀挖草,挖嗯,挖草。 姜韶抽空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上,“烤鸡也不错。” 辣椒面也得提上日程了,烤串什么的,怎么少得了灵魂呢,也不知她斥巨资从华圩富商手里定的那批辣椒,几时能到。 “别小看这些草,这可是辣椒浓缩的精华,辛辣鲜香,妙不可言。” “小姐,你可别被它黄黄绿绿的外表给骗了,越是鲜艳好看的东西,毒性也就越强,竹叶青那一口,差点让我回不了满京小姐,你先别挖了,我先尝尝,没毒你再”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蹦起了八丈高。 姜韶怔住。 【这小子是真能处啊,有事他真上,不带一点犹豫的。】 【这年头像他这样傻实诚的人,已经不多了。】 系统一脸看傻子的眼神,盯着眼泪鼻涕混在一起,而本人一无所知的秋山看。 姜韶也是没想到,秋山还是个行动派,她都来不及阻止。 秋山缓过劲来后,对姜韶道:“消解,不能出,笃行发作,套可怕乐。” 姜韶颇有些同情,点头道:“是啊,太可怕了!” 系统被他含糊不清的发音,笑得都抽了,躺着打滚呢,话都说不出来了。 姜韶将大点的秧苗拔好,小心的用芭蕉叶裹起来,二十几株,不算少了,剩下的太小,留着再长长。 秋山张着嘴巴站在逆风口,任风肆意跑进嘴里,带走叮舌的火辣。 野猪实在健硕,估摸着能有个二百多斤,放养的都能长到这个程度,这青峰山确实物质丰富。 丰收后的喜悦,僵在了秋山脸上,他望着眼前的野猪犯了难,这重量……他扛不动。 姜韶让他去找颗树干来,她活动了手脚,帮着拿了现扯的木藤将野猪绑在树干上。 秋山好似看懂了,连忙跑着离开,“我去找人来帮忙。” 这好吧,本来姜韶还想帮着一起抬的。 一想也是,国公府的小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今日却能徒手杀死一头二百多斤的野猪……确实吓人。 再抬着野猪,往人前走上半圈,国公府小姐被夺舍的流言,今个儿晚上就得传开。 在秋山的召唤下,很快便来了一群人。 他们抬着战利品,脸上都露出了喜气洋洋的笑容,抬野猪的大多是流民,听说他们是自告奋勇抢着要抬的。 而野猪也是被横着绑在了两根树干上,一组四人,四个人抬一只,足足有四个大猪,还有一个六七十斤左右的小猪,再加上这一个,总共六只了。 野生猪肉稀缺,这要拿到市场上卖,保准能卖个好价钱。 不过,姜韶有酒楼,这些猪肉她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刚好她有冰柜,也不用担心会坏掉。 姜韶也承他们的情,知道他们为了帮忙也没时间去找野菜,便将顺手采的几种递给先前选出来带头的人,让她们回去自己认,还分了一头大野猪给他们。 众人乐坏了,跪下来要给姜韶磕头,姜韶摆摆手,让大家不必客气,出了力气自然是有收获的。 还告诫众人,让他们今日吃饱喝足休息好了,明日一早进山认野菜,摘的都只管送到月满楼来。 众人笑着应下,有说有笑的回了置安棚,几个帮忙抬野猪的,说什么都要帮忙送到城门口,也只能送到城门脚下,因为他们没有路引,进不了城。 姜韶叮嘱阜朱回头跑一趟给他们弄个路引来,食材什么的也上月满楼拿些,一道送去,好人做到底嘛,毕竟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不是。 刚到城门口,远远便瞧见那里停了两辆马车,轮轴有紫绿徽印,国公府的印记。 她们一行人实在太过惹眼,毕竟一行抬着野猪的队伍,想低调实力也不允许呐。 她出城一事,晋国公自是知道的,在听说了流民暴乱一事后,他便让人出城去寻了,而他自己坐不住,也来了城门底下守着。 晋国公眯着眼望向远处,管家倒是瞧见了姜韶,见她身上都是血迹,王管家狠狠瞪了眼秋山,又附在晋国公耳边低语了两句,晋国公有些站立不稳,靠在王管家身上。 见此,姜韶又来了场飞奔,扑进了晋国公怀里,“爹爹怎的出城了?”不等他回答,又道:“爹爹,您不知道,女儿今日可吓死了。” “先是被野猪吓得上了树,又不小心踩滑落到了野猪身上,还好女儿反应快,抓住了鬃毛,亏的秋山他们武力高强,不然,女儿怕是要断手断腿啦呜呜呜。” 突然被点名的秋山浑身僵硬,死死咬着牙关,咽下了忍不住要脱口而出的话头。 第十一章:烤猪宴 突然被点名的秋山浑身僵硬,死死咬着牙关,咽下了忍不住要脱口而出的念头。 被野猪吓得上了树? 那野猪还隔着五米远,您就跳上枝头了! 不小心踩滑? 嗯,是够不小心的,一不小心弄死了一头两百多斤的大野猪呗! 巧合?秋山觉得不像,小姐自从投湖后,好像就不再依赖于人了,出门了两次,都没见带个丫鬟去。 他感觉有点郁闷,一转头,又在阜朱身上找回了平衡。 他恢复了自信,虽然他又被王管家瞪了一眼。 姜韶献宝似的,拉着晋国公往野猪跟前跑,“爹爹你看,他们打了五只野猪呢。”还将跟着她出门的几个侍从好一顿夸,夸他们英勇无畏,武力高强,夸到天上有地上无,夸着夸着,他们便被调到了岚院,还得了封赏,彻底成了她的人。 至于她身上的血,她也好生解释了一番,见女儿精神不错,他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也更加心疼,不忍再停留,赶忙让丫鬟将她扶上马车歇息。 又让人去赶车来。 回城时,他特意将车帘打开挽在两边,后面跟的是拉了满满一车的野猪。 不仅如此,他还让王管家更改了路线,走了另外一条路,绕了小半个城。 “老徐啊,今日无事领孙儿闲逛啊……啊,后面呐,没什么,我女儿今日去狩猎啦。” “原来是大司空啊,后面拉的什么?野猪啊,我女儿去山里练箭啦。什么?将门出虎女?诶,女儿家随便玩玩罢了。” “蔺大人,抓捕罪犯去啊我打哪去?我刚从城门口回来,韶儿今日出门散心,给我带了点野味回来。” 姜韶一脸无奈,这显摆得有些过了吧? 这也导致了,半个时辰后,国公府门槛都要被踏烂,晋国公口语,脸皮厚似野猪,不请自来。 然后便是一场磨刀霍霍的场面,厨房外面挤满了人,挽袖撩裤,刮猪毛的嚓嚓声,此起披伏,忙的不亦乐乎。 姜韶将小点的那只全身涂满了秘制酱汁,就架在火炭上烤,酱料滴溜而下,火炭嗤嗤冒起了白烟,酱料焦香扑鼻,已然有了烧烤的氛围。 大号版烤乳猪,肉质比之紧实细嫩,下酒言欢,正好。 剩余的四只,一只都割了分给了府里的下人,剩下的都被放在了冰窖,人多眼杂,也不好一下都转移到冰柜。 至于分发的野猪肉,凡是国公府下人,便一人可领两斤拿回家。这可乐坏了众人,争先恐后去排队领肉,就连月满楼的伙计都有份。 只有侍奉主家吃肉的,哪回见过有下人喝汤?不克扣工钱,便是幸事了。 哪想这回,他们不仅喝到了汤,还吃到了肉! 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不禁感慨,自己上辈子定是做了大事,如今才有此番福报,能入国公府为奴。 今日的国公府都处在一片祥和的氛围里,仆从脸上个个都挂着笑,做事也更加仔细认真。 姜韶又拿出几块上好的五花肉来,放了细盐、酱油、花椒粉以及刚捣碎的辣椒粉,一起搅拌再加了一点香油腌制。 架上的猪经过火炭的炙烤,焦黄的猪皮已经冒起了白色的小泡,肉色慢慢变深,再淋一遍酱汁上去,颜色更加诱人。 趁着这空档,她又弄了几道凉拌小菜,狼牙土豆,以及冰凉爽口的柠檬水,白玉琉璃盏边缘加以苍翠欲滴的薄荷叶点缀,以及杯身盈着的点点水珠,意境悦目,倒叫人舍不得浅尝这一方晶莹了。 随着日落西移,霞光耀满了天际。 烤猪通身焦黄酱赤,香味扑鼻而来,光是闻上一口,便迫不及待了。 一刀下去,酥酥脆脆,就差点孜然了。 特制的银色托盘里,摆满了切好的烤肉,被放在了正中央,边上围着的都是解腻的小菜。 今日上门的,连女眷不过就两桌,听说要来国公府蹭饭,都没来得及梳洗换衣便来了,都是冲着昨日的香柠大口茶来的。 宴晋国公性子秉直,脾气又不好,还能交到三五好友,也属实不易。 毕竟人家都绕城半圈去请了,不来哪能说得过去呢,对此晋国公满脸不屑,“想吃野味,让你家小子打去。” 他也没想到,就去炫耀一圈,还把人给招来了。 烤肉外焦里嫩,麻辣鲜香,刚一上桌,便来了一出筷子打架,入口滋味实在妙不可言,又忍不住夹了第二块,前味酥脆麻辣,到吃第二口时,口齿间充斥的辛辣又将嫩肉完全包裹,再来一口酸甜适度的冰鲜柠檬水,味蕾之享受,实在是饕殄之宴。 这次姜韶没有再陪女眷一起用膳,陪夫人寒暄几句,跟小姐打了招呼,将柠檬水一一呈上,便溜到了厨房。 今日她体力消耗严重,实在是饿坏了,她特意在厨房外边又摆了一桌,留了些小菜,让秋山几人翻烤着五花肉,她从后院回来,隔着墙都闻见了香。 五花肉肥瘦相间,一口下去,辣椒的辛,花椒的麻,以及肉的焦嫩,都在嘴里爆开,这便是烤肉的快乐了。 秋山阜朱几人说什么都不敢上桌,姜韶也不勉强,打小深入骨子里的尊卑有别,也不是三两天便能放开的。 她本意是来此潇洒大吃一顿的,只是她在这儿,那几人便都围在了火塘边,很是拘谨。 开春月下,围炉撸串,好不惬意,怎么看都是她的到来,才破坏了气氛。 姜韶知趣,切了一盘刚刚烤好还滋滋冒着热泡的五花肉,对几人道:“你们吃着,我拿两块去馋馋那些整日被关在深闺里的小姐,都吃完啊,不许浪费。”说完了便走。 烧的通红且热烈的梨炭,照映在几人脸上,明灭温人,不知怎么,望着小姐离去的背影,秋山却觉得,有些落寞。 姜韶端着一盘烤肉再次出现时,这边的冰饮不知续了多少次了,满满一大盘的烤肉也见了底。 见她来,便有位夫人伸手来接,她道:“昨日一宴,还以为徐夫人之话,多少添了些夸张,今日得来亲自一尝,才知这味道,便是宫宴也没有的,姜小姐厨艺实在非凡。” 第十二章:春归枯木压冬颜 “姜小姐厨艺实在非凡。” 姜韶笑着推诿,“夫人谬赞啦。您快打住,可别让新鲜出炉的盘子,再烫了您白玉纤长的手指,我嘛,皮糙肉厚,不碍事。” 听了此话,夫人愣了愣,回过神来时,姜韶不仅摆好了烤肉,还给她续满了冰饮,看着姜韶与她微微点头后,去了自己的座位。 夫人眼里似有星辰一闪,脸庞微热,不觉间脸上已经盈满了笑意,看谁都欢喜。 相比女眷的雅静端庄,男宾这一桌就粗旷多了,把酒言欢,拍桌助兴,听着这边的动静,搞得女眷很是紧张,就怕自家夫君喝大了,把人家房顶给拆了。 国公府的热闹,在打更的敲了又敲,才终于在烈酒的深醺里结束。 虫鸣清脆声里,有马车吱呀吱呀驶过,国公府门口,晋国公倚着王管家,醉言拂袖送别老友,嘴里还嘟囔道:“你生两儿子又有何用,连只野猪都不给你打,我家韶儿就会嗝……” “你们都笑话老夫春归枯木压冬颜,噷,阴阳怪气,你们说的,我都记着呢来,再来,势必将尔等都喝趴下” 见马车都没在了夜色里,王管家将他扶了回去,路上他听着晋国公断断续续的胡话,将小厮都支开,叹息一声,踉踉跄跄将人送回了寝院。 *** 露水方尽之时,有鸡鸣啼破晓,姜韶的小院便在此时亮起了灯。 灰雾散去,姜韶在岚院一角,种下了昨日带回来的辣椒苗。 姜韶将及腰长发用一根玉簪随意挽在头顶,再以撩袖挥锄,很有一番田园务农景象。 自带回来后,姜韶给它洒了两次水,又有露水的滋养,辣椒苗看起来与昨日并无区别。 她拔的都是稍大马上要到花期的那种,只要后续照养得当,她的酒楼很快便有小米辣了。 她刚浇好水,便有婆子来报,说王管家来了,还带着月满楼的掌柜。 岚院的丫鬟是晋国公新换的,选的人还是有些武功底子在身上的,此时,正端了水在旁边侯着,见姜韶走过来,便拿了湿的帕子上前。 姜韶让婆子将两人请进来,掌柜手拿几株绿植,向姜韶行礼,道:“小姐,野菜都送来了,我一样拿了些过来。还有一种,她们不确定是不是野菜,说闻起来有奇香,叶子还有小刺,便一道拿了让您辨认。” 姜韶接过,惊喜道:“刺芫荽,这可是好东西啊。” “别看它尖端带刺,却是小众美食里不可缺少的一味佐料,这棵我留下了,让她们多找几处踩好点,不是主食也不用送太多,确保每日够量就好。” 掌柜应声回了满月楼,酒楼门口的墙角,有两人倚着墙根,一人精壮瘦弱,一人佝背扶腰,他们望着街上来往不休的人群,眼神空洞,暗褐的眸子里闪着渴望的光。 掌柜按照姜韶的吩咐,嘱托了新发现的刺芫荽,又将送来的野菜,现结了钱,并且,收购的价格也高出市场里普通小菜的一倍。 两人点头哈腰谢过掌柜往市场方向走,走了一段,又被掌柜叫住,掌柜将酒楼买菜的独轮车推到他们手里,说让他们拿着用。 两人接过,忍不住热泪横流,掌柜拍肩安慰道:“这一生里不如意之事十里有八九,你们惨遭了不幸,又在困境中得遇我们东家,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小姐心性良善,愿意助你们渡过难关,你们须得心怀感恩,念小姐的好。” 两人不住点头,朝月满楼方向跪地磕头,掌柜便知道,他们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小姐表达恩情。 在尊严被践踏,妻儿被羞辱,以及终日饱受饥饿的困顿中,男儿泪,膝下金,成了浮萍的野草。 掌柜望着两人推车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一声,外有战火撩原,内有天灾无情,若日后,自己也有这么一日时,希望也能遇上小姐这样的贵人。 姜韶洗漱后,特意给老父亲煮了醒酒的酸汤,交代给厨房后,只带了秋山和老爷子给她新换的侍女便出了门。 而晋国公宿醉醒来后,瞧见管家端着一摞帖子进来,他感觉头更疼了。 王管家也是一脸无奈,国公府被世家重臣联手打压冷落之时,可谓门口罗雀,那时候别说是赴宴,就是晋国公亲自上门去请,怕都要着吃闭门羹。 而自从小姐被退婚后,似乎,一切又好了起来。 虽说不能与以往峥嵘相比,不过,已经在慢慢回升,而这一切,都是小姐在背后推波助澜,才有了宋家的暂时落难。 也是在厨房的人,将汤呈上之时,晋国公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小姐有心了,出门之前还记着先给您熬了醒酒汤,也是奇怪,这汤色瞧着黑乎乎的,闻着却是极香您慢着些!给老奴留一口尝尝味!” 晋国公瞪他一眼,不悦道:“尝什么尝,你又没醉酒!要喝让你干儿子给你煮去!”提到干儿子,要到管家嘴边的汤又被他给抢了回来,“说到那小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把我娇矜纯良的韶儿忽悠去了大黑山!” “那深山野林的,凶兽何其之多啊,还好我儿随了我,又有姜家先祖佑着这次就过了,再有下次,你领着你那倒霉儿子出去单过吧!” 王管家:“” 您确定不是小姐将他们几个拐去的? 您对小姐,一无所知! 王管家接过碗,喝了口残渣,细细咀嚼,含糊道:“是是是,我回去就罚他禁闭,给他关起来。” 晋国公斜睨一眼堆如山的帖子,好不容易才舒缓的心情,又跌了回去。 这些舌尖蛀虫是真的没脸,眼看皇上为了国公府,重罚了宋家,这流水一般的拜帖,便堆满了姜家。 天家恩情,说白了就是副镀了金的镣铐,偏偏金箔之权能覆灭生死,惹得天下人争得头破血流还要去够。 不耻归不耻,既身在这局里,面上总还是要顾的。 更遑论韶儿今时不同以往日,有了宋家这一出,只怕是要往下找了。 第十三章:游春宴 姜韶从酒楼回来后,就遇上了挂笑已等候多时的王管家。 “小姐,御史大人家设了个游春宴,邀各家公子小姐前去玩玩,御史夫人也送来了帖子,国公爷意思,让您不必有顾虑,玩的不开心了,随时回来便是,不必硬捱着。” 游春宴?这不就是大型的相亲会场? 得,被退婚也依旧逃不过被相亲的命运。 玩玩就玩玩吧,酒楼日趋稳定,有掌柜盯着,倒是不必每日都去。 据王管家所说,御史夫人乐善好施,喜爱花草,御史府后院里有个庄园,里面的花花草草全是御史夫人亲手打理,这庄园平时也不见开放过,许是御史大人家的公子,到了适婚的年岁,御史夫人这才忍痛开放。 不就是举办个宴会,邀请一堆青年男女,看谁能入眼么,不再怕的啦,再说了,搞钱只是第一步,确保有难时的傍身之财,复荣还得发展人脉。 翌日,姜韶还在与周公探讨以及深度剖析人性之时,模模糊糊的,便被婆子架了起来,一番洗漱后,将她按在了铜镜前,后面有个肉盾供她抵着,左右也有人扶着。 这番操作下来,姜韶只想大喊一句,大可不必! 虽然丫鬟的手细腻柔和,绢布也柔软,洗脸水却像冰刀子似的,顺着衣领一溜而下,让人顿感身在皑皑雪地,触目皆白的美景里,忽然眼前有冰柱滑落,一下滑进了大氅里,姜韶立马就清醒了。 睁开眼一看,啊,原来是新来的小丫头,算了算了,没那个必要。 后头人肉盾子也是咯得她腰疼,转头一看,一个瘦弱的婆子背对她,手柱膝盖,撅着屁股,见身后有了动静,婆子回头,“小姐,你醒了吗?不用顾念老婆子,您接着小憩便是。” 姜韶:“”我真的会谢。 “是刘妈啊,我记得你家刚娶了媳妇是吧,我还没向你道喜呢。”姜韶起身摸了三两银子递给她,“拿着多加道菜,好好补补。” 刘妈喜滋滋接了,又要撅着屁股,给她做人肉靠垫,姜韶连忙摆手,“刘妈,我不睡了。” 上妆描眉,一气呵成,一身鹅黄暖云锦纱裙,既无张扬也不会显得过于素淡,恰到好处,再簪一支粉糯飘花的步摇,将少女衬得明媚又温柔。 人人皆知国公府小姐被退婚之事,今日她便以一身温婉可人之装扮,打进优质的二代圈。 姜韶去向晋国公请安,不同以往的温婉气质以及通身明丽的装扮,让他直呼宋家小子没眼,晋国公催促姜韶早些去,还给她塞了几个丫鬟跟着去,怕她被人欺负了。 姜韶走后,晋国公在正厅里,将宋家好一顿骂,越骂越气,让管家速去准备马车,他要去宋家,被管家拦下。 他气极,便要连着管家一起骂时,只见管家满脸泪痕,说今日的小姐,让他不禁想起了夫人。 晋国公一怔,果然停了下来,瘫坐在嵌了金丝的红木椅上。 她自然是不知道在她走后,老爷子闹着要去宋家为她出气一事,她只觉窗外的风,清丽暖暖,碧空之上洋洋洒洒的光线,如置身于童话中的梦境,绮丽又耀眼。 等她到时,御史大人家的府外,已经停了好几辆华丽的马车,她被风禾扶下马车,身后几个丫鬟垂眉跟着。 作为主家的御史府公子小姐,都在门口候着,见姜韶下了马车,便有位身披揉金亮紫罗群,头亦环佩叮当响的小姐,迎上来,“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大人府上的,恕姐姐眼拙,一时竟不识了。” 姜韶微微颔首,算是见礼,脸上盈着笑意,道:“晋国公之女,姜韶。” 便见对方眼神一闪,嘴角微微下垂,“原来是国公府小姐,失敬失敬。”她回身道:“三妹妹,你来为姜小姐带路,你二人年岁相当,定有话可说,不像姐姐我,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些烦心的嫁妆事。” 要说那一眼是错觉,是对方的无意之举,那这便是赤裸裸的嘲笑与炫耀了。 很快,一位淡紫素雅的小姐,迎上来为她引路,“小姐这边请。” 通身素雅,头饰也只简单簪了支玉簪,对比太过明显,一眼便知,这是个府里不受宠的庶女。 而御史府的两位小姐都穿了紫色,一位贵气逼人,一位素雅过淡,而自己则因为被退婚一事,已声名狼藉,她这样安排,很难不让她觉得,这不仅是冷待国公府,亦是难堪于自家妹妹。 姜韶没有因为她的区别对待而发怒,跟着人往御史府后院走,倒是后头跟着的风禾,眉头皱成川字。 一路无语,走在前头的三小姐明显怀揣着心事,还时不时转头余光往后瞟,姜韶便装不知,直到看见了小路尽头的花园入口。 便听她颤着音道:“姜姜小姐,这便是今日游春宴的花园了,入口处有谜题供人消遣,里头亦有甜水吃食” 姜韶垫脚折了朵开的正好的月季,笑着插在了她的发髻边,道:“鲜花当以配美人,点睛之姿,两两娇艳,三小姐果然是美人坯子,这肤若凝脂,眉似悬黛,比早起盛装打扮两个时辰的还要明艳呢。” 她听得红了脸,一脸娇羞,转身拉着姜韶去猜谜。 入口处是一方开的正好的月季架,粉白相缠绕在一起,在原色的木头架子横生斜长,架子底下围着一堆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瞧着姜韶采花入鬓,瞧着两人一道过来。 姜韶对谜题并不感兴趣,劲直进了里头,花架两边,分为两路,一左一右,绕湖而游,中间一座拱桥,桥边各有庭阁休息。 左方花儿清丽,右边花种妖娆,各有千秋之美。 姜韶往左走,在一片芍药跟前停了下来,大朵大朵雪白的芍药,花瓣肥厚舒展,花蕊明黄葳蕤,一阵清风拂过,仿似团团云朵携芬带芳,在枝头微微招摇。 姜韶低下身来,忍不住托花细嗅,忽听前方有雀跃声传来。 “姜家姐姐,你终于来啦。” 第十四章:我与小姐一见如故 “姜家姐姐,你终于来啦。” 姜韶抬头,便看见一团粉球朝自己直直冲来,姜韶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让开。 下一秒,只听“诶唷”一声,从芍药花丛里传来。 姜韶手中还拿着那朵因为让开没来得及放开的白芍,被她间接的采了下来。 有丫鬟惊叫着去扒花丛,姜韶这才看清,原来粉球是位穿了粉云锦白白胖胖的小姐呀,她便也伸手去拉,“无事吧?” “没事没事,我经常上蹿下跳,顺天府的树我可都爬过。”蔺月如被拉着从花丛里出来,任侍女帮她整理发饰衣裳,看一眼花丛,歪头道:“还好看不太出来,可是吓到姐姐了?” 姜韶摇头,瞥一眼花丛边幽深的大窟窿,心想,花是没折几枝,可这痕迹也太明显了些。 帮她整理襦裙的侍女,低声嗔道:“小姐,你多少矜持些,府尹大人的叮嘱难道你都忘了吗!” 蔺月如突然就燃了,皱眉道:“叮嘱叮嘱,一路上你都说上百八十回了,若不是为了见姜家姐姐,我才不来呢,谁稀罕。” 突然被提到的姜韶,细细打量她一番,似乎确实是有点印象,而这种高官贵女除了宴会,她可见不着,那除了昨日,便是月满楼张开那日了。 昨日,夫人三个,小姐两个,都偏瘦,这样有喜感天生惹人疼的姑娘,她怎么会不记得呢,那便是开张之日自己太忙,自动忽略了。 手中白芍顺着指尖绕了一圈,姜韶道:“你可是蔺大人府上的千金?” 晋国公有些交情的高官并不多,而昨日,经过顺天府大门时,正碰见蔺大人出门办案,也只有他家家眷没来。 顺天府府尹她自然是知道的,那日梧桐巷的布局,是王管家带他去收的网,也是他将此事呈在了永庆帝的面前。 蔺月如欣喜道:“呀,姜姐姐,你记得我!”她回头朝侍女挑眉,“看吧,我可没有自作多情。”说罢,向前两步,挽了姜韶。 “蔺妹妹活泼喜人,人见人爱,很难叫人不记得。”说着将手中的白芍,再一次插于她发间。 “人见人爱?真的吗?姐姐可不要诓骗于我。” 姜韶曲指轻刮她鼻头,笑道:“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做甚。” 系统【啧啧】摇头叹息,附带一句【女人就是好骗。】 之后蔺月如更加热情,拉着她给她介绍她的好姐妹,行至拱桥时与她讲述了湖中白毛水怪的传说,转身瞧见鲜花丛旁少年清隽,她偷摸过去一脚踹了人家屁股 啊……这…… 她身后一溜侍女羞愤得恨不得当场跳湖。 少女的一番操作直接石化了她的好姐妹,个个掩面逃离,姜韶也转身肩头颤动不已。 这封建王朝下,竟然还有这般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可想而知蔺大人的宠爱程度。 这速度之迅捷,动作之流畅,仿似经过了上百次的锤炼,姜韶有些同情顺天府的衙役们。 刚平复完心情转身,便瞧见蔺月如已经将人拖了过来,“姜姐姐,这是御史大人家的二公子,别看他长得不错,实则一肚子坏水,经常背地里搞偷袭,今日,终于被我找回来一回。” 少年任她拖着,满脸幽怨的懊恼道:“蔺月如!你也不看今日什么场合,我娘还要给我相媳妇儿呢,你这样一弄,我还怎么这位小姐白璧无瑕,面似盈月,敢问小姐年芳几何?承自哪位大人府上。” 姜韶跟前,少年温文尔雅,面如冠玉,向她拱手长揖。 变脸如此之快,也是惊呆了蔺月如,急得她连忙将人推走,“你走吧走吧,休想打姜姐姐的主意。” 【这姑娘是不是缺心眼。】 【长得也还行,就是家世差了点。】 【你也别想了,抱个大腿,至少少奋斗二十年,姜家希望不在这儿,除非他老子亲自上。】 “你推我做甚,我与小姐一见如故我知道了,你心悦于我,是来砸场子的!我这便去告知我娘,将你绑了丢出去,娘,娘” 蔺月如突然一抬脚,下一秒,人便“扑通”一声,落了湖,水中冒出个头来,往边上游,家丁一拥而上抢着去拉。 鹅卵石铺就路面,一位夫人闻声而来,后面两个婆子凶神恶煞。 姜韶暗道一声糟。 蔺月如却不慌不忙,待人到面前,突然“哇”一声哭了起来,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顺颊而下,“姨母,二表哥欺负我,他说要将我绑了丢出府去,月儿一着急,便将二表哥踢落了水,姨母,月儿错了” 刚想上前帮忙的姜韶,停了脚步,恍惚间瞧见蔺月如冲自己眨眼。 御史夫人越过她簪花头顶,瞧见气冲冲而来的小儿子,宽慰道:“月儿不必自责,你表哥性情顽劣,就该让他长长记性,免得日后再冲撞了别人。” 正想上前告状的二公子,刚好便听见了自家娘亲给的告诫,低头委屈巴巴站在她身旁。 “不过,今日可不同于往日,你兄妹二人可不能再似平常般打闹,月儿可知晓了?” 蔺月如适宜挤出滴泪来,翩翩落下,“是,月儿记下了,姨母。” 御史夫人满脸心疼,小心帮她拭去泪珠,看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次子,严厉道:“趁没人见着,还不快去换下。” 闻言,落汤鸡颔首,连忙退下。 这哪是天真无邪的小白兔,这分明是扮猪吃老虎的小红帽啊。 这反应,这演技,姜韶自愧不如。 不得不感叹一句,蔺大人怕是将毕生逼供的手段都用在了自家女儿身上,不然,小小年纪,怎会如此戏精? 蔺月如又将姜韶引荐给了御史夫人,姜韶温婉又乖巧,看得御史夫人是心花怒放,虽说退过一次婚,可有晋国公这座靠山在,自是无伤大雅。 又左右一边一个,带着她俩前去见过各家夫人。 不知是不是姜韶开了头的缘故,一路上很多小姐头上竟都簪了鲜花。 御史夫人见此,心痛得不得了,月儿戴了便罢,可这怎都学了去? “诶,夫人旁边那姑娘是谁,怎么没瞧见过?” “你说胖子身边那个啊,不就是二公子嫌丑没瞧上退婚那个!” 第十五章:又当又立 路上,御史夫人和她们说起了城外流民一事,这事蔺月如因为她父亲的缘故自是知晓,而姜韶自昨日后,满京城便传开了。 对此,御史夫人并没有言语揶揄,反而还对此举大为赞赏。 又道,不知何缘故,自己与几个姐妹一直募资,捐助于流民孩童上学堂一事,还一并请了夫子去教导,不仅如此,也送去了大量衣物被褥及米面粮油,曾几次想结伴出城去瞧瞧,都被御史大人给拦了下来。 对此,她很不理解自家夫君的作为,直到昨日流民事件的爆发,她才知晓夫君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庆幸之余,又不免埋怨起流民,既已吃穿不愁,清闲度日,孩童学业也有着落,为何还要生出这般事端,来令人寒心? 是舒适日子过久了,打起了天大的主意? 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些! 姜韶跟在身边默默听着,置安棚什么景象,她再清楚不过,若说吃穿不愁,孩童有学堂上,那决计是万万没有的,更别说被褥和新衣了,就是一件完整不破洞的衣裳她都没瞧见过,褥子也是万万没有的,他们睡得也就是几块板子拼搭在一块,上头垫了薄薄一层粗布罢了。 既有皇家钱粮,又有贵妇集资,那这些钱财又去了哪里? 思虑间,姜韶与蔺月如越过庭阁,她微微一撇,一位女身男相女子高抬下巴与她四目相对,一眼后,姜韶错身而过,庭中女子嘴角扬起了一抹鄙夷的笑。 与各家夫人见了礼后,两人便去了一旁,听着身后褒贬不一的窃窃低语,姜韶内心毫无波澜,蔺月如倒是比她这个主人公还要尴尬。 “姜姐姐不必在意,宴会就是这样无聊啦,总是对新鲜之人过份剖析。” “说起来,我也不常参加,要不是你在,怕是此时罗唣之话便是对我了。” 姜韶正要说话,忽听前头鲜花堆里,有熟悉之话,飘了过来。 “小姐白璧无瑕,面似盈月,敢问小姐年芳几何?承自哪位大人府上。” 姜韶:“” 这不是先前对她说的话吗? 一字不差啊。 转头就对别人说了? 蔺月如收回一脸恨铁不成钢之意,冲姜韶尴尬一笑。 满脸无奈,好似在说,这下,你总知道,为什么姨母要大张旗鼓宴请小白兔了吧。 两人从前边走过,瞥见换了新衣的落汤鸡,正眉目含情冲着小姐堆里那位鹤立鸡群颇有些彪悍的女子露出了温润的笑。 还是在人后数落自己的那位呢。 白净的脸搭上温润的笑,再配上惯有套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个渣男。 王八对绿豆……只是可惜了那张脸。 庄园里形色各异的小姐众多,公子也不少,不过他们却没有心思赏花赏美人,只围在一起,盘腿坐于垂柳枝下,口中高谈争辩着一道字谜。 只见铮铮卷书展开,现出几行字来:翠微上面三根草,碧虚从流压山倒,若问酒家落何处,金鸡门前揭雾晓。 便有一人道:“好题啊,这是御史大人亲自下笔了?” “然也然也,这是国子监老祭酒所出之谜,解题者,便收于座下,亲自教习。” 据少年所说,这已是后半段,前半段为立,已被解出,这后半截国子监学子挑灯夜战,熬了三日夜,仍不可得,对此,老祭酒只摇头抹须一笑。 姜韶停住,笑道:“诸位公子,这题我看着眼熟,可否论解一二。” 一少年回头,疑狐扫了一眼姜韶,“自然是可,小姐请说。” 姜韶颔首表示感谢,走近一步,道:“翠微当以山也,碧虚谓之水形。” “要我说,这酒与鸡不过是由心而发,不过是,提壶饮酒门前过,笑看学子鸣鸡前呀!” 闻言,学子们阒然惊醒,顿时脸红爬满了耳根。 本就是优秀中的翘楚,一语便可点醒,更何况她还整段都解释了一通。 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 字谜正是当字,再联合前半段的立,这不就是骂人又当又立么? 前头两句,说的都是当字,这样简单的字谜,她不信堂堂国子监出来的人解不出来,不过是被后两句给蒙住了,国子监祭酒什么身份,出的题又怎会简单,谁又会往这方面去猜,这不就给了姜韶捡漏的机会。 史书看的多了,又结合高位者光环,便自发觉得复杂,往难了去解,这大概就是国子监老祭酒的苦心了。 骂人真爽! 姜韶说完就走,留下一众少年茅塞顿开后,炸开了锅,接连将自己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个遍。 当然,祭酒的祖宗是不可能问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问候的,他们可是国子监万中选一的顶尖子弟呀,自然是尊师重道,孝字当先,日后官途想必也是一片明朗。 这帮愚脑袋也是狠人! 这便有了,国子监学子回去后,将今日姜韶所说的‘提壶饮酒门前过,笑看学子鸣鸡前’禀明了老祭酒,闻后,他捻须陷入了沉思。 学子一看,心中的伟岸高桥轰一声,塌了。 姜韶也是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便让老祭酒塌了房当然,这是后话了。 蔺月如跟在姜韶身后,看一眼天之骄子们被憋通红的脸,怒气难忍,瞧着都要喷到这边来了,她赶紧小跑两步,拽紧了姜韶。 两人走了会儿,在拱桥的另一边亭子坐下,刚拈了块红豆酥咬了一角,便见有人前来。 被簇拥在前的正是先前那女生男相的大高个,听来音色也粗,嘴角的哂笑挂得也是过于显眼。 “哟,这不是狩猎神手么,今日不去山里打野猪啦?” 她身后有个蓝衣女子便站出来,笑道:“哎,看姐姐说的,这般粗野暴戾之举,堂堂国公府小姐,怎会做得,不过是侍卫之为罢了。” 大高个于袖里捞了绣帕,捏了兰花指捂嘴噙笑,“是了,不过是绣花枕头呢。” 几人在姜韶与蔺月如对面坐下,笑声清脆,如引风铃,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独独有种里头裹挟着沙砾一般的杂音,异常糙耳。 第十六章:真宋财贵女 蔺月如最讨厌以多欺少,正欲起身伸张正义,又被姜韶给摁住。 这双簧唱的,当她三岁小孩呢。 要说先前的眼神挑衅是将她错认了情敌,那这接二连三就没那么简单了。 蔺月如乖乖坐下,在她耳边低声道:“她是宋家一脉的堂小姐。” 哦,看来是宋二狗又能出来蹦跶了。 又有一女子接话道:“绣花枕头?” “不不不,她没有花,只有锈呢。欸,对了,你们国公府不教习女红是吧?难怪,一身的野味,你这样叫二公子如何倾心” 姜韶扯了袖子,微微一扫,声音便停住,她身子前倾,一副八卦模样,“哎,这就不必你操心啦。张小姐是吧,听说你父亲在外面给你养了个幼弟呀?这事可当真?” 女子连忙扫一眼她的姐妹团,支吾道:“自自然是胡扯!” “哦,原来是真的呀,可怜张夫人病重垂危,还要给外室养儿子。” “你你你你,我分明说的是胡扯,你休要胡搅蛮缠!” “我知道你爱胡搅蛮缠,见识过了” “这位是胡小姐吧,你好呀,你身上的疹子都出完了吗?可别传染给我们呀,什么?我怎么知道?杏林圣手沈大夫说的呀,不光我知道,整个满京城都知道了呢,这疹子也是真会长,专出在看不见的地方诶,你别激动呀。”眼见她跨廊便要往湖里跳,姜韶不慌不忙扯住她后心,里头好似有什么绳子之类的物件滑了下去,她将人一把拉回摁在了石凳上,“这才开春,湖水很凉的,再给冻坏了,就麻烦了!”说完,又伸手了捞了绣帕来擦手,嫌弃之意不异言表。 而她的姐妹团早在听说她有传染之病时,便唰一下,退得老远。 还未出阁便被看光了身子,这名声算是废了,日后择选夫婿怕是只得出城去寻了。 跟这样的人来往,是要被诟病的,被安上个结交荡妇之友的帽子,这辈子就别想入王府做皇妃了。 这边思绪飘得老远,紧张得还没回魂,忽听姜韶又开口了。 “宋小姐?听说你宋家一脉有隐疾不能生啊?那日后,你可怎么办好呢?御史大人书香门第,父慈子孝,可不能因为你一人断了人后呐” “噷,耍嘴皮子,我可不怕你,若不是你在背后使计陷害,我大哥二哥又何至于遭你毒手!” 姜韶忙摊手道:“哎,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怎么会有本事,偷赎风月养在外边还落了种呢,我可没那功能哟。” “姜小姐大可不必将我宋家牵扯进来,要说本事,谁能跟你比呀,开个小馆子捞钱,全然不顾贵女身份,又是与流民厮混,又是和侍卫共赴深山野林的!世族贵女的脸,都被你一人丢尽了!” 因为方才有人欲投湖,已经吸引了一些人前来,围在了亭子外边。 姜韶转身向围观之人抱拳道:“月满楼新开张,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大厨做不出的,吃的那叫一个新鲜,大家多去捧场啊。”说完,她脚一旋,又对其道:“这么说来,宋小姐是清贵之身,不爱钱财咯?” “父亲教导,钱财如铜臭,金银若粪土,我宋家可不敢与你国公府为伍!” “哦,竟不知,宋家是为世家大族,原来是你一人做主也罢也罢,如此,就请宋小姐脱下这身银丝霓,卸了头上价值一座钱庄的粪土吧!” 她这才反应过来,被姜韶给戏耍了,怒道:“你!” 姜韶转身朝急匆而来的御史夫人高声道:“……夫人,宋小姐要捐衣卖钗来支持您,可真是位大善人呐。” “哦,有这等事?”听见喧闹声,作为主家自然得上前应对,路上她也听婆子说了两嘴,没想到她这才刚到,事件便被姜韶化解了。 御史夫人都来了,她也不好辩驳,只得垂头,应“是”。 为了今日宴会,她求了她娘亲好久,她娘亲也终于被她说动,领了她去尚书府。 本来她家只是宋家分支,父亲也只是一名小官,事事都要靠堂哥家照拂,而今日穿的这身银丝软霓裳,以及头上的珠钗环摇,是她跪地起誓,说‘愿为伯父分忧,嫁入御史府’。 宋尚书因为逆子一事,被永庆帝削了光环,钱财送出去无数,便也没人敢在这关头触怒龙颜,苦闷之际,突然侄女跳出来,说要拉御史府下水,他自然是肯呐,虽然长得不太如意了些,不过,只要法子使对,自然是有机会的,日后,有纠察百官的监察长作保,回到朝堂不是指日可待?遂让自家夫人在她身上下了重注 她万万没想到,二公子刚对自己蒙生爱意,这身富贵衫便要给了别人做嫁衣裳。 御史夫人先是夸赞了她一番,这又让她这潭死水泛起了层层涟漪,也便乖巧的在婆子的带领下,去换衣卸簪。 她走后,御史夫人便道,这次置换来的银两会加以姜韶的名义捐赠于孤幼所。 姜韶自然笑纳,与御史夫人道谢。 她也凭着这框来的钱财,在御史夫人的举荐下,成功打入了满京贵妇圈。 这可是大收获,姜韶嘴甜如蜜,谈笑风生间的一言一行,惹得一众高官夫人眉欢眼笑,乐乐陶陶。 要说美,姜韶可离倾国倾城矮了一大截,特别是入过宫见过有着亣满第一美人之称的琉金公主,便知距离。 不过,虽比上不及,她的容貌身姿却也是在贵女圈里数一数二的,特别是她浅笑时,嘴角落下的浅浅梨涡,眼眸盈的三千春水,一眼,便让人沉沦。 很快便到了离别之际,蔺月如挽着姜韶,撒娇道:“姜姐姐,你下次打猎可以带上我吗?我也想去玩玩?” “她们都笑话我胖,不是真心想与我交朋友!都不怎么怎么玩” 姜韶:“胖什么?你这是可爱到爆表,她们不懂,我只看出了可爱呀。” 蔺月如虽然不知道爆表是什么,却也听出了是在夸她,高兴道:“那我可以去国公府找姐姐玩吗?” 第十七章:为什么大家都开心,就你不合群? 姜韶:“当然可以,欢迎你来国公府做客。” 蔺月如:“表姐在就好了,她武功很厉害的,等她回来,我一定要介绍你们认识。” 蔺月如先一步回了府,她今日玩得很开心,不仅在二表哥面前找回了面子,还成功和月满楼东家结下了深厚友谊。 而姜韶与御史夫人道别后,正准备上马车,余光却瞥见了落寞出府的送财贵人。 她停住,笑望宋财女着一身素衣出来,身后跟着她的两个丫鬟,她估计这衣裳还是与府中哪个小姐相借的。 姜韶笑吟吟凑过去,“今日,还要多谢宋小姐刁难。这人心难测,可不是每次都能遇上像我这般好说话的。” 本来生吞苦果,她就够憋屈了,出来还被姜韶一阵挖苦,她气急败坏道:“你休要得意!你一个被我二哥退过婚之人,二公子可看不上!” “今日,你阴毒耍手段陷害于我,骗我钱财,日后,我定要在你身上,千倍百倍讨回来!” 姜韶收了嬉笑,一本正经道:“欸,你看,你的钱,我一半,御史夫人一半,我高兴,御史夫人也高兴,就你一人不开心,你得从你身上找原因啊,为什么大家都开心,就你一人不合群?对不对。” 宋财女被气得攥紧了拳头,红了眼,却在爆发前一秒,被姜韶抢先一步截了话头,“你喊,你快喊,你一喊,里头的人就会被你引出来,若叫御史夫人瞧见你这个样子,你猜,你还有机会进御史府吗?” “不过,看在你为我散财的份上,我便提醒你一句,下次见我绕道走,不然,你损失的,就是你的嫁妆了。” 宋财女还真就被姜韶给拿捏了,她很清楚,进御史府是她唯一的价值,姜韶也知道。 就在昨夜知道要来赴宴,她便做了点工作,对今日赴宴的各家小姐,虽说资料不及九十九,却也知道个大概,特别是糗事污点这一块,她可是听得很仔细,更何况这当间还有宋家人,虽是旁支,也不可大意,她可不打无准备的仗。 更何况,还是人三番两次挑衅在先,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接二连三,那她不叫人吐点血出来,都对不起自己呀。 所以,今日这亏,宋财女吃的其所,只能咬牙含泪看她乘车离去。 【好家伙,真pua到底啊,服了,大写的服,送给我人狠话也狠的韶姐!】 “得了,马屁话少拍,恭维人不代表我就喜欢听真话。” 系统:【……噷,虚伪!】 趁着今日还早,她便让车夫改路线去月满楼,又让人回去国公府报个平安。 刚到酒楼门口,掌柜便瞧见了车轴上独有的紫底绿金印记,连忙迎出来,“小姐。” “今日如何?” 掌柜和煦道:“座无虚席,人流还算稳当。” 掌柜可是经历过开张那日的人踩人,这溜话张口就来,听来掌柜对目前的人流量还不大满意啊。 属实是有点飘。 姜韶进去绕了一圈,本想上楼稍作歇息吃点东西,得知酒阁子也被长包了姜韶叹气,作为老板却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实在惭愧。 掌柜将这几日的账单都捧来给姜韶,她翻开在束总处略微停留,对掌柜笑道:“流水账册你收好便是,以后每月将一日小结汇总,送到国公府。” 掌柜颔首应下,将几沓厚厚的纸册接了过来。 手中突然一轻,她有点怀疑掌柜是来炫耀成绩的。 宴会这种场合,老实说她还真不太愿意去,吃又吃不饱,散心也不自在,费脑子不说,还是个体力活。 今日就差点没拽住那姓胡的小姐。 想想今日之行确实是亏心极了,得犒劳犒劳她的金刚胃才行。 风禾一直跟在她身边,说是丫鬟,其实更像是老妈子式的保镖,真就应了那句言语上的矮子,行动上的巨人。 她人还没进去呢,厨师就全被风禾给赶出来了! 他们是什么?是一个酒楼饭馆的核心财产呐! 更何况还是拥有姜韶亲自教学,怀揣着国宝级的非物质遗产的菜谱啊! 就离了个大谱。 姜韶毕恭毕敬将人又重新送了回去,来玩笑,外边那么多桌,厨师本来就忙得脚不沾地,早有撂挑子不干的嫌疑,你这又亲手给人递了火种真要燃起来,你上啊? 反正姜韶是怕了! 思虑一二还是得拿出点看家本领来,方可征服这帮反骨幼龄级别的厨师啊。 说干就干,给罪魁祸首的风禾派了个烧火的任务,其余的洗锅切菜都自己来,那边一行人瞧见风禾被锅灰呛红的脸,都有些动容,默默让开了风力最劲的一台灶。 姜韶也承情,顺手揩下风禾脸上的证据,笑盈盈向大家道谢。 月满楼从一开始走的就是小众菜系的路子,冰饮为噱头,食材大多都是山毛野菜,肉类什么的就比较普通些,毕竟野猪肉不是天天有。 姜韶选了一块上好的猪肉里脊,下刀切成薄片,加以适量细盐,少许酱油,以及花椒面和一点香油,挼匀放置在一边。 豆芽去细根,莴笋叶子只取尖端的嫩叶,清洗三道。 铁锅下油,油温六成热下以姜蒜末花椒干椒段,翻炒出香味后,再加两勺黄豆酱,出红油,倒两碗清水,加少许白糖提味,水开下豆芽断生捞出放碗底,莴笋嫩叶下锅三秒捞出,锅中热汤滚滚,下以腌制好的猪肉片,静待红汤翻滚后将肉搅散,散开的肉片沉入了静寂,等待热潮又一次滚滚其上,连汤带肉盛进了装好底菜的汤碗里。 锅净倒香油,碗里红汤刚好盖过肉片,其间以圆圈方式由外往内一层层放上葱花刺芫荽姜末蒜末小米辣花椒粉,红绿相间,黄白有道,煞是养眼,油温七成热,辅以汤勺泼于其上,顿时,滋啦声抢先夺出,鲜香麻辣随后而至。 仔细去嗅,还隐约能分辨出香味的基调,前调葱蒜,尾调辛麻,中调便是拥有特殊香气的刺芫荽。 入目红汤裹翠,郁郁朝朝,可谓色香味俱全。 姜韶回身准备去够筷子,忽然瞥见她身后站了一圈手拿汤匙筷碗,越过她眼神热辣直勾盯着她身后的那碗水煮肉片! 第十八章:你不会以为我听不见吧? 月满楼再一次推出新菜,走廊里站满了围观群众对于未知香味的鼻尖探索,而姜韶也是较为心疼的连汤带肉分出去了三分之一,这架势不让他们尝点味道,还真不好善终。 她辛苦半个时辰还没得尝呢,身后突然就围满了人,再有就是掌柜也以客人投诉‘食材不新鲜’为由,冲进来抢到了一小根豆芽 姜韶哪敢再呆,连忙让风禾以武开道盛了米饭,端了水煮肉就从后门跑了,跑路途中,还在后院差点撞到了伙计。 回国公府路上,她闻着这味,肚子一直抗议,没法,谁叫只拿了米饭,没想起来拿筷子呢,总不能以手作筷吧? 委屈纤纤玉手去成全金刚胃之事,她还真干不出来,差点烫起泡了都! 姜韶刚一进府,还没踏进饭厅正门,便已经透过秋萧山水图瞧见了后头的晋国公,早已在饭桌主位笑眯眯看着她了。 暗卫真狗啊! 得,又分去一大半,这次她连三分之一都没捞着,勺子刚端上来,老爷子眼疾手快,哗啦一倒……汤都不剩。 姜韶:“……!” 前额爬满三道黑线的姜韶,看的嘴角都抽了。 这手速,真不愧是风沙喘息间,接连狂取两大主将头颅的大佬! 好吧,风水轮流转,这课上的也不贵。 姜韶也便就着风禾端来的长春白茶,明汤泡饭,了了一顿。 夕阳明灿,大气洒下光辉,照于万物,岚院也便匿于其中,在长空其下一角,如被赐下金纱披于其身,点碎闪闪,赤朱丹彤。 窗棂下,姜韶倚窗托腮赏景,明灭霞光映于脸庞,衬得脸颊若海棠,明眸似星海。 风禾手拿映雪披风盖在她肩头,思索一二,还是出声道:“小姐,风禾有一事不解……” 姜韶拢了披风,言语懒懒,“何事?” “宋小姐焉坏,这样阴险之人是该给个教训,让她长长记性,可为什么她身上之物,御史夫人要加您的名义去捐赠呢?” 霞落光散,海棠淡去,凝脂被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好似初冬浮雪,寒气滋生其上,风禾望着姜韶侧脸,忽生寂寥之感,她敛眸垂下,正要放弃之时,前头却传来了姜韶的声音。 “御史夫人又不傻,御史大人是何等人物,宋财女在她举办的宴会上不依不饶,公然挑衅打脸主家……此举不过是警示宋家罢了!” 她又道:“宋家不安分,一直小动作不断,可怜宋财女人高马大,脑子也不灵光,她欲借宋尚书之手上位御史儿媳,心中妄念过大,注定是要被上位者拿捏,成为牺牲品的。” “明面上,是我助御史夫人以行善名义捐赠钱财,掐了宋财女风头,看似御史夫人喜爱我,在别人看来我还有望成为她次子之妻人选,其实,这背后又怎会如此简单?” “不过是御史大人喜闻乐见宋尚书此遭遇,又不免忌惮他春风吹又生,门下官员燎原,遂拉了国公府下水,再次以御史夫人之手敲打宋家罢了,御史大人,有监制纠察百官之职,怎会一直放任他行此歪风邪气。” “我主动示好,御史夫人也承情,立马将我拉进她的圈子,有此局面,便已不错啦,宋财女真要狗急跳墙来咬我,想必御史大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不过是互帮互助,多条路子罢了,以国公府目前的局势,还能成为上位者博弈的棋子,说明国公府还有价值,有价值,便有翻身的机会。” 姜韶的一番输出,风禾听得云里雾里,到最后,她却觉得小姐多少有点敏感了,想起今日宴会上小姐被一众小姐针对,想来到底是女儿家,脸皮儿薄,便安慰道:“小姐多虑了,咱们晋国公可是帮助皇上打下江山的功臣,宫里不会不管国公府的。” 姜韶冷笑一声,不再解释。 往昔困顿,生灵涂炭,热血男儿抱团揭竿而起,冲杀之声犹在耳侧,横尸遍野的惨象,断垣残壁的家园,还历历在目,如今皇座傲悬数十载,可还是昔日豪情仗义的热血青年? 答案是否定的,不然她也不会出现在此了,安稳位子做得久了,难免疑窦丛生,陪他一路杀过来的文人武将可会效仿当年?可会暗生野心,妄念高位之上的无耀身姿? 自古皇家无情呐! 晋国公便是一心为主,甘为皇家手中刃马前卒,也抵不住频频猜忌,最后落得个家道中落,参商之虞的下场。 “咦月满楼近日可是新聘了伙计?” 当时她只顾着端菜跑路,也没注意,还是眼前突然冒出个人来,差点惊到她洒了热汤,就在擦身而过时,她不由瞥了一眼。 风禾摇头,“没听掌柜说起,小姐怎会突然说起?” “许是我看错。”姜韶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是啊,哪里不对呢? “要不要叫掌柜来,问一问?” 晋国公交代,入府便是小姐之人,生死亦是,除了护卫小姐之外,还要帮小姐排忧解难,这护卫自不用多说,她的身手本就是佼佼者,排忧嘛就有些难度,她自知笨嘴拙舌,不敢把小姐带偏。 “那也倒不必,这会儿,酒楼估计正忙着打烊收拾呢,许是我多心了。” 酒楼没有固定打烊时间,一般食材空了,也就打烊,收拾清扫。 自从来到这儿,她便绷着根弦,就生怕行差踏错,断了一代王爵后路虽然姜家本就被架在了火上,可她是带着任务来的,任务失败,她也别想有好果子吃,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对了,还有个提前进入青春期的好大儿!为机生平,死板又叛逆,犟嘴第一名,还总喜欢踩在生死边缘反复横跳,很是嚣张—— 系统一脸懵:【你不会以为我听不见吧?】 姜韶阒然惊醒,她怎么就忘了切换交流模式这茬!!! 【来不及了,我全听见了!】 姜韶:“嗐!不是那么回事儿!你别瞎想!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王八要念经。】 姜韶:“” 爱听不听! 第十九章:酒楼出事 夜半,风声惨惨,鸦鸟凄凄,岚院里灯火幽幽,于孤夜下静盏清意。 今夜姜韶了无睡意,任其翻覆抓马,都没有一丝睡意。 里屋一角,风禾迅速翻身跃起,抬手便要拔剑—— 姜韶两手高举,连忙道:“哎哎,别紧张,是我,我起来吃口茶。” 见人将剑入了鞘,她才稍回心神,一晚的烦燥也在拔剑那一刻突然被惊醒。 这人也是个奇葩,叹息了那么多声,没醒,一下床就拔剑了 难道是自己下床按到了她的开机键? 有这意识固然是好,贴身护卫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什么的,就很敬业,可你这敌友未知,下意识就拔刀,也太容易误伤了。 言语上的矮子,行动上的巨人,真真实锤了! 不禁想起了那日青峰山,秋山阜朱的一系列秀到头皮发麻始于原始深处肌肉记忆的暗自较劲,这人取了竹篾编篮,那人割了芭蕉叶做框——哎! 脑中突然豁然清明,她明白了! 她起身,大喊一声,“秋山”,手中茶盏被衣袖掀翻,咕噜噜滚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闷声,听到外面秋山的回应,随着“吱呀”一声,姜韶推开了门。 霎时,沉闷小屋被月光侵入,有点点银光散漫浮于空中,落在她肩头。 “白日酒楼可有不寻常之事?” 秋山沉思后,严肃道:“听说掌柜舍下老脸抢到了根烂豆芽。” 姜韶实在惊讶,“你听谁说的?” “阜朱咯。”秋山撇嘴,“今日他负责的酒楼。”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呐! 姜韶敛了神情,严肃道:“去,将他给我找来,掌柜那儿也跑一趟,要快!” “是。”秋山拱手颔首,连忙让人分头去找,又道:“可要告知国公爷?” 一听有正事,他心中的那点子酸气也没了,这大半夜的摇人,肯定是酒楼出事了。 “不必。不过,管家那儿必定会惊动,也没什么大事,告知一声便可。” 秋山低头应下,余光瞟见阜朱脚底生风,一边穿衣一边往岚院跑。 阜朱整理好衣着,在姜韶身前躬身半跪下,急道:“小姐?酒楼出事了?” 睡梦中被脚步声吵醒,他细问才知,小姐也让人去带了掌柜来,这不是摆明了酒楼要出事? 白日里,酒楼可是归他管的,这还得了! 也是秋山这孙子惯会躲事,不是跑肚拉稀,就是他王叔要给他相亲,真他娘的事精!不然,现在跪在这儿的,就是他了。 代个值,还能代出事来,活脱人衰屁事多! “起来说话。”姜韶仰头望着阜朱六尺大个,不自觉后退两步上了台阶,“白日里,酒楼可有怪事?” 阜朱一脸懵,下意识便道:“怪事?酒楼闹鬼了?” 秋山踢他一脚,“好好说话!脑子留着煮下水?” 阜朱瞪他一眼,好小子,又让你装了一回! “听说今日有客人闹事?” “闹事?没有的事,排队都排不上,哪里还有人会瞎闹。” 这倒也是,月满楼早已恢复价位,虽是小众菜系,价格却也不低,这无声中便淘汰了一些底层群众,再说,正经为吃食发愁之人,哪有闲心上闹市吃野菜? “小小姐。”掌柜到了,被两个护卫架着,脸色有些发白。 他后头还跟着个王管家。 王管家越过几人,来到姜韶身前,低声道:“小姐,可是出了何事?” 姜韶:“酒楼之事,我总感觉心慌,所以招来掌柜问一问,让王管家跟着忧心了。” 王管家连忙摆手,“小姐客气。”后,退到一旁。 心中也暗忖,小姐真是经事后长大了,不仅转了性子,就连处事也能独当一面了。 见王管家退到一旁,姜韶向他垂眸点头,又对掌柜道:“我似乎记得今日酒楼,有客人投诉了食材不新鲜?” 掌柜微微躬身道:“楼上酒阁子里的贵客说过一句,小姐不必紧张,贵人事多,精细惯了,不是什么大事。” 掌柜被突然弄醒,又被嫌弃脚程慢,最后是两个护卫一路架着拖过来的,他现在脑子一团浆糊,小腿肚都还发抖呢。 姜韶呵呵一笑,“贵人吃饱了撑得,拉着你说废话?” 掌柜一时顿住,不禁偏头看了阜朱一眼,见他也是一脸疑惑,便垂眸往回想。 从早晨采购的食材,以及送来的野菜,再到酒楼伙计,周遭布置,洒扫抹桌这些他都看得紧,东家大方,待下也温和,他暗暗发誓要管理严谨,立下目标,要让月满楼超越同行,成为皇城第一。 白日里虽然客人繁多,却也没有异样,倒是有人说店里的麻椒和辣椒纯正,还问了他在哪家粮材店里买的。 思虑一二,掌柜便道:“没什么异样,倒是有两人夸咱们酒楼购的佐料纯正,说麻椒辣舌,辣椒麻喉这”掌柜顿住,这,说反了吧? 细细一想,好像两人说话都有些大舌头,口齿不是很清楚,这两人赌徒一双,何时管过家里死活,又怎会在意佐料买于何处!! 掌柜猛地抬头,看向姜韶。 “可识得此二人?”姜韶一直观察着掌柜的神情,估摸着问题就出在此处了。 “识得识得。说来可巧,就住在我家隔壁胡同里,打过几个照面,这两人生性爱赌,赢了钱就去胡吃海喝,对家里不管不顾,在我们那一片,是有名的混子,我这就回去看看。” “只怕要出事!”姜韶转头示意风禾跟上,又对眼冒精光的两人道:“秋山阜朱,多带几个人。” “是。”两人应下,屈指作哨,鸣声三长两短,暗处有几道声音急急奔来。 风禾手托藕荷银丝连帽斗篷跟在姜韶后面,朝花夜里很是寒凉,小姐顾不上穿,她自要为小姐打算。 掌柜也连忙跟上,他能被姜韶选中,掌管酒楼以及处理一应事物,自然也是人精,他一路小跑,跟在姜韶后边给她指路。 王管家也想跟着前去,又被姜韶劝下,“国公府还需要王管家看着,你放心,有事我让人回来找你搬救兵。” 王管家也便应下,伫立在大门口,望着一行人渐渐隐在了墨色下。 第二十章:食物中毒 鸦鸟声声,不停来回盘旋在碧水巷,风声便也烈烈,吹得衣玦翻飞,夜鸦叫声凄厉,越靠近碧水巷,便越发觉得氛围瘆人。 好在今晚月色还不错,可视度能有五米之距,巷子里一群人七拐八拐,被拢在中间之人头罩深帽,同色的藕荷妆花云锦延至脚边,月光淡淡打下,斗篷嵌了的银丝也便根根分明,耀出莹润的光。 巷子越走越偏,越进越窄,最后在一户门前停下。 掌柜指着一扇老旧木门道:“就是这儿了,两人为同宗弟兄,见了其一,便知其二了。” 姜韶示意他上前叩门。 掌柜就住在巷子外头,进来时,还给几人指了,外头那一块还算宽敞,也是这一片的小资区。 从这里面偏窄不平的路段便知,这一块便是平民区了。 门缝里的屋子亮起了昏黄的灯光,有人披衣出来开门。 说是门缝,却可塞下一拳,还在往外灌着冽冽寒风。 “谁啊?”大门里头传来了妇人的声音,掌柜便道:“嫂子,我是月满楼掌柜,就住在这外面的巷口,这深夜惊扰实有要事要找你当家的,还请嫂子开门让我等进去。” “找我当家的?难道他欠了酒楼的钱,你们来要债?”哗啦一声,门开了,连带着探出个头来,妇人啜泣道:“我家里早已经被他败光了,就连一粒米都没剩,孩子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月满楼她是知道的,也听说了那家酒楼的掌柜就住在外面这一片,邻里邻街的,不开门也实在说不过去。 这上门要账的也来过几次,每次不是捉鸡追了羊崽子,就是搜刮了还值点钱的桌椅扛出去当掉,家里早已家徒四壁,被洗劫一空了,真是除了几具空架子骨,就啥也不剩下了。 “不不,他们没有欠我们酒楼钱。”掌柜赶忙摆手,“大哥可是睡下了,我们就进去看一眼,跟他说两句话就走。” “这”妇人面露难色。 好说歹说还有顾虑,掌柜也便换了语气,双手背在身后,“不方便?!” 见掌柜语气变了,妇人连忙道:“不不,非是不方便,只是他爹昨个儿出去了就没回来” 掌柜回头望一眼斗篷女子,女子收回目光,在秋山阜朱跟前低语几句,阜朱颔首离去。 而秋山手拄胯边剑鞘,上前无谓道:“你仔细想想,他现在会在哪儿,若晚了,恐有性命之忧。” 妇人一听便急了,他爹败家归败家,可那也是家里的精神支柱啊,她虽恨虽怨,却也没往这方面想,若他爹真去了,一家老小可还怎么活。 当下,便道:“他爹喝大了就爱躺在胡同口的大树底下。”一边说,一边上前带路,抽搭声一路未停。 最后还真就在大树下找到了两人,两人姿势各异,盘腿靠,趴着躺,就睡在了错节横生的树根上。 妇人见此,终于哭出声来,连忙上前去摇,“他爹,他爹,你醒醒,你醒醒,你别吓我啊,他爹掌柜!掌柜救命啊!” 掌柜上前一看,两人身前衣服上都有大量污秽,且奇臭无比,污物上还带有丝丝血红,姜韶欲上前,被秋山拦住,她怒道:“都什么时候了,我又岂会怕这个。” 若这两人真死了,酒楼还真脱不了干系,就是不知这背后是不是同一个,出言提醒的又是何方势力。 掌柜低声道:“小姐,脸脖肿胀,醉酒呕吐,污物附着有血迹,气息微弱,时不时还微微抽搐,怕不是” 姜韶点头,“是中毒。”转头吩咐身后的护卫,“赶快就近敲门找醋来。” 姜韶又让剩下的人,将昏迷的两人头低脚高架在树上,用力拍两肩胛骨中心点,催吐。 讨来的两大坛醋也让人给两人灌下,不一会儿,便吐了一大堆,吐到最后,只剩拉了丝的血水,姜韶看差不多了,又命人将人放下来。 讨醋之举惊动了附近住民,纷纷抬着油灯出来看,当然事急从权,有一些也是从厨房里顺来的。 不过,姜韶也管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这两人今晚不能出事,否则,国公府只怕要受连累。 阜朱肩扛大夫匆匆而来,大夫胡须花白,被颠的七晕八素,站立不稳,险些跌倒。 姜韶将两人状况简单说了一番,又将挂树灌醋的催吐之法一一告知,大夫蹙眉看一眼隐在深帽里的姜韶,微微点头后,将阜朱肩上的药箱,一把扯下。 阜朱垂头,站在姜韶身旁。 姜韶便道:“京念堂的?”见阜朱点了点头,她又道:“沈家世代名医,被你这样冒犯,没脾气才怪了。” 阜朱头垂得更低了。 姜韶却轻松道,“无事,明日我亲自上门赔罪。” 两人被放下来后,妇人一直抱着其中一人拳打脚踢,哭诉他不成器,哭诉自己嫁过来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姜韶静静听着,也没让人去劝,想着心中积郁久了,不是抑郁,也会衍生成大病,宣泄出来也好,直到见大夫来了,妇人才停下。 大夫一一查看后,便说是食物中毒。 掌柜情绪激动,直呼不可能! 被大夫狠狠剜了一眼,他干脆背了药箱就走,撂挑子不干,又被掌柜给拉了回来。 掌柜自诩在食材这关,向来是六亲不认,每日采购的决计是最新鲜的,怎会出现食物中毒现象。 既然食材没问题,那便是内部有问题了,姜韶将昨日在后院撞见之人,描述给掌柜,掌柜却说没见过此人。 最后,两人被抬到了京念堂医治,作为亣满第一名医世家,沈家祖辈是皇家御医,自前朝换代后,沈家便立了遗训:后辈不得入宫为医,不得插手皇家纷乱。 而阜朱也自告奋勇隐在医馆一角,找出幕后主使,姜韶自然应允,此事不成,少不了被灭口,还在两家的家人身边也安排了人轮班。 出来打秋风的几户人家,她也让掌柜亲自上门给了封口费,力保日后有必要的全力配合。 现在,她也在暗处,既然人家想玩,那她,就陪着玩玩。 第二十一章:滴水观音 回府已经寅时末,王管家早已让厨房温了姜汤等着,姜韶刚进府,便有姜汤端上来。 丝丝辛辣入喉,身体微微有了热意,额前也冒出了细密汗珠来。 知道管家担忧一直没睡,姜韶安抚了几句,便回了岚院。 经过上半夜的焦灼,下半夜的疾行,她回来倒头便睡,不过,睡前她还吩咐了巳时叫醒她。 到底是年轻,只歇了两个时辰,也觉精神。 用过早膳,让管家帮忙挑了些礼品,便乘车去了京念堂。 不愧是杏林世家,排队之人长至街角,没有一丝怨言。 医馆里设下外堂坐诊,内院起一排小屋,屋里摆木床一张,桌椅一套,便无余地,方便接治照顾重伤患者。 姜韶先是与大夫了解了两人的病情,又将带来的礼品,托人递交给了沈老大夫。 昨夜,阜朱扛去之人,自然是沈家医馆的掌舵人,人家不过是医治完患者,准备歇息,便被阜朱连人带箱劫走了,吓得沈家人差点报官。 听说,沈老大夫昨夜病下了,病因是着了风寒,老寒腿犯了。 姜韶听后,不免聚众咂舌,“一代名医,愈下无数,自己寒疾却没法子,实在是” 眼见周遭眼神变了,沈家人立马将姜韶给请了进去,姜韶笑吟吟道谢,称赞沈家都是好人。 本来沈老大夫不愿搭理姜韶,奈何礼品贵重,孤本难求啊。 姜韶进去时,沈老大夫正捧着本旧书,看得津津有味。 她也不打扰,寻了个空位坐下,兀自尝着今年头茬的春茶。 沈老大夫翻页空隙,瞥一眼姜韶,说道:“你个女娃倒也沉得住气。” 姜韶笑道:“两条人命,不敢造次。” “啪。”书本合上,被重新放回盒子里,“这套针灸之法,可是孤本,独独一套,姜垣真就舍得?” “再珍贵也得会用呐,这在您手里,就是一番瑞雪丰年的锦上添花之势。我姜家又不识得医术,便是神书一册,高放龛盒,也不过是蒙尘沾灰,废纸一书,又有何用?” 沈老大夫笑道:“嗯,你可比你那个莽撞的爹通透多了。” “既如此,我便也为你解惑一二。” 姜韶暗忖,可算是绕到了点上,正襟危坐后,道:“是何毒?” 沈老大夫收起了漫不经心,严肃道:“天南星科,滴水观音。茎粗似芋头,与其甚是相似,全身带毒,误食者,轻至口舌发痒,恶心腹泻,重至呼吸不畅,心悸麻痹而亡。” “不过,虽毒却也作药物。” 滴水观音她听过,属于海芋的一种,想必便是那人进去偷换了食材。 姜韶起身道:“多谢沈大夫解惑,姜韶下次再上门叨扰。”说罢,便转身离去。 下次还来? 沈老大夫本能抬手,正欲开口,瞟眼间,又望见了桌上的木匣,这便生生咽下了话头,只喃喃道:“亏了,亏了,唉。” *** 海芋毒性发作快,这背后之人定是笃定了人会死,准备拿尸体作妖,而昨夜自己将两人偷偷救下,到手的王牌没了,目标烂赌嗜酒又不知上哪去寻,想来今日定会重新上演,且会变本加厉一击必中,看来,今日才是重头戏。 姜韶撩了帘子,对风禾道:“你去一趟顺天府,将蔺小姐接来。昨日你与我赴宴,想必蔺小姐也有印象,你便说酒楼出了新菜,我邀她来尝尝鲜。” 风禾颔首应下,向临时充当了车夫角色的秋山,偏了下颌挑眼色,秋山对着其背影,撇嘴叹气。 小姐离了你就不活了? 真当自己是第一了! 不是我吹,你连阜朱这个弟弟都打不过! 我这样强壮肉体聪慧头脑,还不值得你信任吗,不是在下挑拨离间,你顺道回去京念堂瞧瞧眼睛吧! 掌柜自将人送去了医馆,便来了酒楼,食材出了问题,又不知出自何处,他便将蔬果收放起来,就连佐料姜蒜,都让人去购了新的。 姜韶来时,酒楼刚开门不久,也有两桌客人。 姜韶将从医馆得来的消息,告知了掌柜,掌柜便道:“幸好,昨日点这道菜的人不多,我即刻便去翻单子。” 他捧了厚厚一撂纸册来。 姜韶一看又开始头皮发麻,怎么感觉这个掌柜有点不靠谱? 又开始秀上了? 嗯,有秀的嫌疑,毕竟有作秀的前科在。 掌柜翻开了其中一页,指给姜韶看,“昨日点这道菜的,还有一桌,是酒阁子的贵客欸,对了,就是里面的人说的食材不新鲜,他们的这道菜,我有印象,几乎没动筷子。” “这么说”掌柜哑然。 他还当人是来闹事的,若不是看从酒阁子里出来的,他就要动手赶人了。 闹了半天,人家是看出菜品有问题,不仅好心提醒,还没有大肆宣扬嚷嚷要报官,这种有地位又能容错的客人,这年头可不好找了。 “知道是哪家吗?” 这样一个专属vip酒阁子可不便宜,不管下边挤成啥样,只要人家没来,这间酒阁子就算空了藏灰,也不能开放,所以,对方非富即贵呐。 这样磊落提醒,起码可以暂时确定不是敌人。 掌柜皱眉沉思,道:“只知道是华圩来的生意人,姓陆。” 华圩来的? 华圩有着小满京之称,又是亣满与邻国商人的外交资源聚集地,引入与输出的重要枢纽,又被称为华圩十二城,尤其是近两年,十二城崛起的繁华之势已经盖过了满京。 那就不奇怪了,口腹之欲贪欢好赌,是人就总得占一样,况且,人傻钱多一头猛扎生意场的也不少,问题是,怎么把这种好人变现成我方阵营? 不过,难度系数也不是很高,作为酒楼东家,难道还对付不了vip的胃? 简直是小菜一碟的好吗。 她当下就给掌柜下了死命令,凡是酒楼推出的新菜品,首先就得给咱们尊贵的vip客人先品尝,满意了,加菜单,大幅度推广!不满意,加菜单,换菜名! 掌柜眯眼应了,腹诽东家这换汤不换药的自信,也是满京城里逢场作戏里得头一份了。 面子给足,排场有了,酒楼也没损失,照样卖的风生水起。 得,好在他来得早,是自家人。 第二十二章:死士 蔺月如盛装而来时,姜韶已经命人端上了大厨信心满满出手的第二份成品,水煮牛肉。 姜韶尝了,摸索了二次,味道色泽就有了八成,确实不错。第一次失败,还是因为姜韶指定换成牛肉,而大厨心里盘了一晚的蓝图被临时更换,乱了阵脚——牛肉片烫老了。 大厨骂骂咧咧,声讨徒弟刀法退步,骂人洗菜水溅了他的锅,目光瞟见掌柜时,他不自觉头一缩,躲在了姜韶后面,逃过一劫。 楼上的酒阁子都被定空了,姜韶都没份,不过好在掌柜还算会来事,在一楼东南角,四周用帘子隔了,落下轻纱,临街而望,还能不动声色获取民众消息,也算是一方小雅间了。 而秋山就站在门外,与顺天府衙役面对面,四目相对。 除了水煮牛肉,还有各色野菜小食以及冰饮,蔺月如坐下筷子就没停过,吃的赞不绝口,吃相那叫一个欢脱,她身后的丫头,见拦不住,干脆也不管了,任她洋相百出,京城贵女仪态全无。 “姜姐姐,这可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鲜香爽口又麻又辣的美味,我这都配了三碗米饭了,还不觉饱,在家我都是吃两碗就没胃口了。”说话间,蔺月如一大块牛肉又下了肚。 姜韶笑眯眯望着,时不时给她夹菜,“喜欢吃就经常来,月满楼对你免费开放。” 小红帽身体好是有原因哒。 姜韶又提议改天带她去爬山摘野菜,蔺月如一口应下,恨不得吃饱喝足就要上山岗,姜韶宠溺的给她整理了发髻,还热情邀请她参观酒楼。 走到后院放置食材的地窖时,遇见个人影鬼鬼祟祟从地窖里出来,地窖何等重要,所有食材储于此处,掌柜不知何时出现在几人身后,大声喝到,“你是何人!” 关键时刻,秋山脚底打滑,停了一秒。 而就在这一秒间,人影仓促而逃,蔺月如脑海里早已自补出一幅阴谋论,撩了裙裾就要大步向前,跟着她的两个衙役纷纷出动,猫捉老鼠似的将人围着,最后以蔺月如带了内力似的神奇一脚,而将其抓获。 姜韶眯笑瞥一眼秋山,眼尾有意无意扫了因为打滑而差点摔到掌柜身上的右脚,最后又落到掌柜面色通红的脸庞。 那边看过来时,正巧望见几人垂着头,一副落难摸样,先前与秋山四目相对的那人,将手里的嫌犯推给同僚,拄鞘大步流星过来,拍肩道:“兄弟,没事,我手里捕获的罪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脚程自然比你矫健些,日后,我教你两招,保你行云流水,步若飞翔。” 秋山心里mmp,面上笑嘻嘻,“顺天府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哈,佩服佩服,我还有个小弟,改日大家一起吃酒。” 步若飞翔,你怎么不上天! 丫鬟也是吓坏了,小跑上前一顿疯狂输出,突然被蔺月如一把捂住了嘴。 “妹妹没事吧?”姜韶满脸焦急,上前关切道:“这脚程怎能跑得这样快,又如何能一击必中,妹妹真不愧是顺天府小姐,这身手,实在是令姐姐艳羡。” “哎,这算什么,没吓到姜姐姐吧?”蔺月如面色红润,如沐春风,走路都不自觉挺直了后背。 “我倒是无事,只是辛苦了妹妹。” 这边姜韶刚打了手势,掌柜便上前飞快踹了嫌犯一脚,又两手拎了衣领,怒道:“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在此徘徊。” 男子见情形不妙,嘴巴翕动,秋山上前一脚踢了面门,风禾一脚随后踢了后心,男子俯身跪地,吐出口血来。 仔细一看,血里红白相间,混着两颗门牙,门牙边上还有一粒褐色药丸,很是显眼。 “在我等跟前玩自戕,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衙役上前从腰间抽了绳子将男子捆了,又掰开唇齿一番检查,最后给了秋山一个‘小子,还不错嘛’的眼神。 掌柜便道:“事先藏毒在舌下小姐,这分明是受过训练的死士!” 姜韶一阵心惊胆战,拉了蔺月如之手,一副不知该如何摸样,蔺月如便安抚道:“姜姐姐,不用怕,今日既撞见有人欲害你,顺天府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秀儿” “这般明目张胆,不知是谁与我有仇,要害于我。”姜韶抽了绣帕沾了眼角,似下一秒便要落下泪来。 蔺月如眼神滴溜一转,有仇?那宋家不是首当其冲?还有张家胡家,嫌疑也是不小。 姜韶又道:“青天白日,最容易被察觉,也易被忽略,孤身便闯到了地窖——怕是,还有同伙?” 蔺月如又命衙役连忙回去顺天府叫人。 更是在姜韶的‘胡言乱语’下,推理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阴谋来。 蔺月如更是提议,干脆将计就计,捞出幕后小人。 而她自己就猫在了去茅厕的必经之路上,因为她发现站在这里,可以说是全场没盲区,小动作都一清二楚。 还俨然一副青天大老爷上身模样,对眼前经过之人,皆怒目圆睁,这架势,就差上手搜身扒户籍了。 而上完茅房出来的人,净手后都几乎下意识先在身前揩了水渍,才小心翼翼通过这条略显拥挤的小道。 不禁感慨,果然母老虎都是同步的,不知哪家兄台要遭殃? 蔺月如过于认真的举动,也是看待了姜韶,今日的小红帽怎么像是换了虎皮来的? 正值饭点,中午这顿平时人流也不多,爆满都在下半稍,不知怎的,今日却异常喧嚣,桌子都被占满了。 热闹程度堪比闹市了。 姜韶拉了蔺月如进了她那个低配版的酒阁子,门帘刚落下,便听到几声秽语,秽语相传至临桌,同时伴有笑声连连。 同是角落里幽静一角,竹帘下有青衣女子举棋对弈,帷帽被对半撩开,窗外的清风肆意拨弄了娟秀纱网,隐隐透出女子英气刚毅的面容来。 宋财女。 喧闹声里,走廊尽头似有哨声轻轻一响,宋财女嘴角上扬,手执黑子走完了棋盘的最后一步。 “宋小姐又来给我送钱啦。” 第二十三章:菜里有虫 “宋小姐又来给我送钱啦。” 棋盘尽头,姜韶笑靥如花。 蔺月如双手环在胸前,眼神里带着点审视的意味,盯着她看。 这眼神太过炽热,看得她浑身发毛,重臣之女,又是御史府表亲,她自是有心结交,可昨日已然站在了对立面,便不好再示好了。 宋财女眼神上挑,淡道:“传的天上有地上无的玉露琼浆,今日一尝,也不过如此。” 姜韶拉了凳子坐下,辩驳道:“哎,人有千面,物有万象,何况是一道山茅野菜呢,一人一味,世事总难全呀。” 见姜韶坐下,蔺月如也跟着坐下,恰好就坐在宋财女对面。 宋财女鼻音轻哼,不置可否。 蔺月如指端一下接一下敲击着桌面,严肃道:“宋小姐怎会在此?” “噷,这话问的,蔺小姐不也在这儿?” “不,我和你不一样,是姜姐姐邀请我来尝新菜的——对,我吃的你这桌上没有。” “那又如何?顺天府衙管天管地,连日常出行也要管制了?” 蔺月如摇头,“那倒没有,捕快衙役都忙着抓捕十恶不赦的罪犯,没空搭理你。”又道:“不过是我个人觉得,你不像个好人而已。” “砰” 宋财女彻底爆发,棋盘被她一把掼在地上,她怒吼道:“蔺——月——如——你够了!你自己长什么样,你心里没点数?就你这样,满京城里,谁会娶你!” 黑白棋子被洒落一地,歪歪扭扭,翻滚着逃离。 “冬瓜身南瓜样,走起路来颤三颤,尼姑庵都不愿收你!” 蔺月如一脸平静听完,然后凑到姜韶跟前,认真道:“我打包票,是她干的,抓了吧!” 姜韶点头,“证词都有了,不抓说不过去。” 笑话,你当顺天府衙大小姐白混的?这举证词摆在蔺大人跟前,你猜,他会不会判你去远方流浪? 虽然你背靠宋家,是堂亲的小姐,可那又如何?身为尚书之首的宋大人都被打压自身难保了,还会捞你个胸无点墨,无足轻重的鸡毛? 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呀,权贵都还分三六九等,你却觉得你在第五层? 可笑呀。 一楼虽不如酒阁子那般宽敞,倒也没有桌子挨着凳子腿那么紧张,特别是角落几桌,余地还会大出一些来。 自古女子吵架,看客都异常兴奋。 这边剑拔弩张氛围刚起来,周遭便敏感的捕捉到了,纷纷往这边伸长了耳朵,几乎是下意识的以摔棋盘为号,震耳之声刚响起,那边便唰的围了上来,更有的,甚至拿了本子公然下笔,恨不得贴在她脑门,不过几秒,鲜活灵动狗血传奇的话本子就已经出炉—— 姜韶:“”委实是低估了。 蔺月如起身,穿越层层攒动的人头,急急去寻被挤到了角落的衙役。 衙役大小也是个官,当下就要暴怒而起,还没出声,又被刷到了最后面。 人群一下围了上来,起哄让她们继续,宋财女当下便涨红了脸,急急拉了缀着朵朵鲜活海棠的宽敞云锦衣袖,挡在帷帽前。 姜韶便道:“诶,宋小姐,来了酒楼的就是自家人,你不必害羞,接着说。” 宋财女嚷道:“谁跟你是自家人,不自量力!” 这话听在围观群众耳边,怎么听怎么刺耳,当下便有人道:“哎,你这姑娘好生无礼,怎么,吃饭还带着帷帽,是不敢见人咯?” 亣满民风还算开明,当然,这还得归功于永庆帝,自王朝新建,年号承乾以来,已有二十七年,永庆帝以正治国标榜,无为而治为口号,亣满已经跃上了一个新台阶,周遭边境小国虽然猖狂,却也不敢举兵来犯。 而,无为而治,则是国师梵祎之念。国师出自五大世家之一的云家,亣满自建国以来,得到过五大世家的倾力相助,自然的,五大世家便也平步青云,一朝跃于权贵之上。 云家大公子自小聪慧通透,且与佛有缘,最后入了道家门下,归来后,便是国师。 太平日子,太平年岁,女子亦可上街,深夜不必闭户,自有官差巡逻当值。 不过,世家大族门下女子,还是多以幕篱帷帽上街,出嫁前足不出户的女子,也还是有的。 又有一人道:“欸,先前我可听见了什么十恶不赦,什么不像好人的,你吃饭还要蒙着个脸——那说的就是你吧?” 蔺月如凑到宋财女跟前,低声道:“实话告诉你,你的人已经被我抓了,你若乖乖随我回府衙,我便给你留些脸面,你若执迷不悟,兀自反抗,你的名声就不必要了。” 宋财女猛地抬头,对视一眼后,神情开始慌乱,她嘴角翕动,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 咦,这是说了啥?围观群众刚想再往前探一步,后面便传来一道惊呼声。 “你在干什么!” “你往菜里放了什么乌漆嘛黑的?” “啊——虫子!” 人群立马转过身去,只看见身着顺天府衙役制服的男子,一手提了个矮小黝黑的老倌,另一手抽了刀,从菜里挑出个乌漆嘛黑的小东西,刀尖头还隐约可见蠕动了下身子 这下,事到自己头上,没法淡定了,被挑出虫子那桌的客人,几乎是跑着去翻剩下的几道菜。 人赃俱获,行事还超出了他们底线范畴。 便有一半人回去拿了筷子翻菜,又有几人冲到老倌面前,想痛快揍上一顿,到了衙役跟前又被唬住,悻悻然放下了手里的凳子。 此时的衙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道:“人已被我当场抓获,你等是要阻止我执法吗?” 真是风水轮流转,小瘪三,你刚踩我脚了。 “这位官差大人,为了这桌菜,我与好友足足等了一个时辰,菜刚上来,我还没动筷呢,就被他加料了,您说,我这口怨气是出还是不出!” 衙役:“不出。” “好,那我便啊?” 几乎是他刚说完,便撸了凳子,只等衙役共情一脸为难点个头,他就往下砸,可他听见了什么?这玩意这么不通人情的! 衙役瞅见蔺月如与姜韶往这边来了,一把将人推开,“啊什么啊,闪一边去!不要害老子!” 第二十四章:你家菜金子做的! 姜韶一把将宋财女拖了过来,“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海芋事件一出,宋财女就跳了出来,原以为此事是她而为,现下看,却是她高看了宋财女。 从菜上做文章,汤里耍手段,这几乎是同行眼红的最低阶手段之一。 让他开不下去,汤里弹个蟑螂就解决嘞,多简单下作的行为,不过酒楼也不全是大冤种,怎会由得你泼脏水攻讦。 何况还是以权贵为靠山的月满楼,一般人你耍阴招试试,三两下搞得你倾家荡产,凤凰再落魄,那也是天上之物。 所以,同行虽眼红,顶多散步点不实谣言,却也不敢真的跑酒楼做下这等伤人三百自损一万的无脑行为。 姜韶是又好气又好笑,以为宋财女手段多高阶呢,原来也过不下两招啊。 蔺月如摇头叹息,“可惜了一桌美味。大力,你今日有功,及时挽救了无数人的希望,你待我回去,在我爹面前给你说好话。” 衙役点头如捣蒜,这机会总算砸到他头上了,也不枉当跟班被踢的那一个月。 头儿说的不错,进职加薪什么的,多干累活就有了。 老倌承受不住众人的口诛笔伐,将事情一股脑儿的全说了出来。 隔着帷帽,都能瞧见宋财女的灰败之色,她本来还抱了一线希望,人是她随便找的,花了她一两银子。 而她今日会来,也是受伯父的指点,不想,找的人却如此没用,换了身皮囊也不过是个流浪汉。 “宋小姐,你这攻讦陷害手段,有点下作啊。” “不过,我呢,向来是个喜欢讲道理之人,家父也曾告诫,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德报怨,海阔天空。” “宋家家大业大,因为这样一点小事,给你送到顺天府,你宋家没面,我也怕被报复——这样吧,你呢,就赔上一桌菜钱,速速回去吧。” 最后一句,可是说到了宋财女的心里,她当下便点头,想着自己戴了帷帽,就算被知道是宋家小姐又怎么样,宋家可不止她一位小姐。 姜韶又让掌柜去写了和解书来,让宋财女签字按手印。 又让伙计将那桌菜撤下,吩咐厨房再上桌一模一样的来,再每桌加道新菜,上壶冰饮,今日小插曲,算是揭过了。 有免费的新菜,还有甜水喝,再是心里建设差,也被只闻其味不见其菜的香气,给自行消弭了。 你好我好大家好,累的只有厨房重地了。 锅都干冒烟了,大厨才反应过来,这是东家给自己创造了练手机会? *** “什么!一万两!” “你家菜金子做的要一万两!” 因为突生的虫子事件,姜韶补偿了今日的看众,前头事情解决了,她便将人带到了后院,没法子,酒阁子她又没有一席之地,总不能在漏风的东南角处理这种大事吧? 于是,她就将人带到了后院,墙角还蹲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旁边有衙役抡着刀看守。 “你这是要翻脸不认账?”姜韶双手掐腰,忿忿道:“光是给你擦屁股就吃掉了我一头猪,你知道香水柠檬多贵吗?你一只虫子,就干掉了我半框。” “人工不花银子,厨子不是人啊,这都要打点的,算了算了,你这种高贵的大家小姐怎会知晓其中难处,你嘛随随便便捐个大几万眼睛都不眨的。” 宋财女气极,不说话,也不肯再做冤大头。 昨日回府,虽然伯父不曾怪罪,还叮嘱让她放手去做,不必拘着,说宋家子弟怎能龟缩着认人宰割,伯母也一反常态,不仅没有数落责怪,反而还给了她支簪子,说一直是将她视作女儿的。 她便有了底气。 “呐,府衙的人来了,你既不愿赔偿,那你便跟着他们走吧。”姜韶也不想再跟她掰扯,反正嫁妆银子她早晚会拿过来。 既然嫌台阶贵,就去吃牢饭吧。 “小姐,我带弟兄们来了,这个要不要绑上?” 一行衙役进来,便见地上跌坐着个女人,得,不用说,小姐对立面之人,管你男女,通通抓了再说。 蔺月如也不知道要不要把人给绑了,虽然这种小事件送官是有点小题大做,可背后牵连甚广呐,不严刑拷打一番,怎会知道没犯其他大罪? 她看向姜韶。 姜韶懒懒道:“我这小店可不赊账,宋小姐请吧。” “从这里到顺天府说远不远,说近也要走两条街……蔺妹妹热坏了吧?”姜韶顺手扯下宋财女头上帷帽,将边上的纱绢挽在一块,给蔺月如扇风。 “我签我签!” 她惊慌失措一把抢回重新戴好,又拿过掌柜手里端着的和解书,快速提笔写名按下手印。 姜韶笑道:“希望宋小姐守约,在明日日落之前,将银子送到国公府上。” 宋财女不说话,走了后门离去。 被捆了拽着绳子走大街,还是揭面而行,此举对于一个即将议亲的女子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此事了,她的下场,左不过是三尺白绫,还是被族里相逼。 退路虽难,却还有机会,她直接去了尚书府的宋家。 姜韶也是没想到,部署好的将计就计,差点翻车,幕后黑手没引出来,还被临插一脚。 此事,衙役首当其冲是功臣,很大程度的减少了酒楼的损失。 姜韶向他道谢,又递了给他一个鼓囊的钱袋。 当然,里面的钱都从秋山的薪俸里扣。 蔺月如依依不舍和姜韶道别,随着衙役一道回了顺天府衙。 傍晚便有府衙的人来了国公府,呈上一封密信,言明事关重大,请王管家亲自交到姜韶手上。 密信只有几个字,“人犯被灭口,经查与宋尚书有关。” 这……好家伙,她都有点同情宋财女了,原来她的出现,是来背锅的。 若不是她找人在菜里下虫,姜韶都以为她就是幕后之人了,结果,阴差阳错,她还算是自救了。 信纸下端还有署名,‘蔺家小月亮’。 姜韶失笑,不由得想起白日里的茶言茶语,虽然戏份不多,短短几句她却依然尬得要命,她差点就要演不下去原地抠缝罢工了。 好在,小红帽今日虎头虎脑,被她唬过去了。 第二十五章:难兄难弟 墙角的辣椒苗,在姜韶的悉心照料下,长势很是喜人。 本来独枝一小束,现下也已经开始分叉,开了白色的小花,从华圩购来的辣椒,也已经到了,她看了,品质好,辣味足,不愧华圩十二城之地的产物。 而华圩被称为繁华之都,城内产业链与豪华程度可比十二座城池,故为,华圩十二城。 而秋山蹲在墙角,观小姐拔草,看小姐浇水他百思不得其解,那老头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怎么就讹了他两月的薪俸。 衙役也是,怎么,顺天府衙是没给他钱吗? 怎么烫手的钱袋子你说拿就拿呢? 不不,秋山越想越不平衡,计划着入了夜,怎么都要拉了阜朱去宰他一顿,将钱给吃回来! 而阜朱,此时正在京念堂里给人端洗脚水呢,他哪受过这气。 沈老大夫性情可不是一般古怪,打个洗脚水嘛事情怪多,热一点说他密谋要烫死他,凉一点,又被说是故意针对,要陷他的老寒腿于不义 猛男差点落泪。 这差不是一般人能当的,也不知医馆里的学徒小厮,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他得知小姐已经知晓背后之人时,他差点哭了,嚷嚷着这地不是人待的,迫不及待就要走,又被同伴拉住,告知了他后半句:继续蹲守,务必找出证据,再顺藤摸瓜搜集罪证他真哭了,他对面,不知何时,沈老大夫搬了把小木几靠椅,正老神在在望着他,喝茶。 阜朱思索一二,觉得有必要与老爷子来一场对话,总之情况是不可能更糟了。 当他想好,半夜摸进了沈老大夫的房,想着是不是要先发出点声音以免吓到人家,上了岁数的人难免容易心悸,他咳嗽声还没出来,就感觉后颈一凉,然后,他就动不了了,麻痹感从头到脚,啃噬着他的经脉,他感觉他要离死不远了。 身后,沈老大夫燃了烛火,笑道:“怎么,半夜进来,终于要对我这个老头儿下手了?” 阜朱急道:“不不不,您别误会,我是来找您……谈谈的” 沈老大夫,从他腰间摸出把匕首来,往地上重重一丢,“嗬,带着刀来的,休要狡辩!” 阜朱欲哭无泪,天知道他进来前还特意将随身佩的长剑放在了门外,就怕人误会了,这下,他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急得他头皮发麻,神昏脑涨,小腹也一阵咕噜。 他先是给自己倒了杯茶,浅酌小口,便道:“哦,忘记说了,我在门口那儿,撒了点药粉。” “近日来,黄鼠狼猖獗,特意给他配的。” 阜朱顿感五雷轰顶! 黄鼠狼? 怎么感觉是对着自己说的? “您一代杏林圣手,诊治无数,此施之药,也是良药济方补品吧?” “不不不,是毒药是毒饵是毒剂!”沈老大夫眯笑,“是不是头感昏闷,身似蚁爬,腹觉翻滚?” 阜朱点了点头,脸色很是难看。 得,河边常走,鞋湿了。 “你没听说过医毒不分家吗。” 阜朱:我一个公爵府侍卫兼暗卫,天天不是爬墙就是上房,哪里能百通? 沈老大夫不说话了,心情大好,眯着眼睛专心喝茶。 阜朱便知道了,这陷阱摆明了防他的,也不知撒了多久,药量有没有减少,不过,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他现在只想马上上茅房,身体麻痹得久了,会大小便失禁的吧? 京念堂祖上是皇宫御医,后面却不让后人进宫了,对此,皇帝也没觉得有失颜面,反而还御赐下了京念堂的牌匾,高悬于古朴医馆的正中央。 想来,这是皇上再给自己留保命的后路呢,毕竟,有名又兼具实力的大夫屈指可数,高官权贵,世家大族皆对京念堂颇为敬重,优礼有加,怎么自己就被猪油蒙了心,干出这等冒犯之事呢? 小姐误我啊! 也不知最后有没有谈成,秋山只听说,京念堂的茅厕都被阜朱给包了,白天跑堂当伙计,夜晚扫厕对夜香。 对此,秋山还唏嘘不已,羡慕兄弟拿了两份薪俸。 *** 晨雾被揭开,月光没了踪影,有稀薄光束洒向大地,万物便于清光里惊醒,于明露下复苏。 便是在鸡鸣犬吠的时间点,岚院里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端盆净帕,翻箱找衣。 一般小姐早起就是要出城,这种默契,跟过她的侍卫几乎都有了。 想起上次青峰山之行,秋山就羞愧难当,今日,他特意将收藏已久的家伙们都带上了,腰间鼓鼓囊囊,很是自信。 姜韶今日身着一身月牙白的紧身束衣,外头简单套了件同色的锦袍,被一根绣了朵朵红梅的缀花丝绦系着,头发就简单挽了个髻,被青玉发簪挑束在中间。 今日衣着很是简便,似乎是特意为了方便行事才穿,见此,秋山心中底气更甚,暗暗立下目标。 不活狩两头猎物,阜朱的名字就倒着写。 马车后面还跟着辆拉菜的独轮车,对此侍卫纷纷感叹小姐有先见之名啊,只是,这独轮车是不是小了点? 毕竟,上次毫无准备,收获可是颇丰呐。 听说今日爱女要出城,晋国公也有些蠢蠢欲动,表示要出门去散散心,并让人去取了蒙尘的弓箭盒来,一番仔细擦拭后,便要出门,被管家给按下。 王管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后还是搬出了小小姐,晋国公才作罢。 王管家心累,自己什么身体不知道吗?去给小姐当活靶子吗? 您就消停些吧! 晋国公因此郁郁寡欢,早膳也只用了小半碗,便停了筷。 姜韶先是去了一趟市场,买了些米面,又购了好几把锄具,选了一些种子,便出城去了置安棚。 见姜韶来了,大家都很是兴奋,拉着她与她说又新认了几样野菜,也有人说,在山里发现了更为凶猛的野兽,体积很是庞大,跃跃欲试要结伴去将之捕杀。 姜韶让侍卫将车上的东西都搬了下来,笑道:“今日我们不上山。” 有眼尖的远远便看见了车上的锄头,大喊,“是锄头!” 姜韶:“今日,我带大家搞农业。” 第二十六章:无愧于心,不畏于行 “今日,我带大家搞农业。” 流民呆楞片刻后,一阵沸腾,人人脸上洋溢着兴奋,要知道有田地可耕,就可以不必挨饿,不必再捱受官府的凌辱欺压。 授人以米汤不如授人以谷粮。 姜韶想过了,这事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与所管辖的官员撕破脸是没用的,他们的处境反而会更加艰难和危险。 这会儿还有稀薄照脸的汤粥,掺了碎沙梆硬的馒头,起码有个可以庇护的合法场地。 一但撕破脸,层层上报,官官相护,这事不一定会到得了权威的跟前,万一,国公府也倒了,那他们真就乞丐不如了。 要做,就得一击致命,不给贪官污吏留有喘息作恶的时间。 一瞬兴奋过后,又陷入了难题,便有人提出,“农具有了,我们也不怕吃苦,不过,我们是连户籍路引都没有的人,上哪里去耕田种地去?” 有路引就可以光明正大进城,哪怕是上码头扛沙袋,只要有人要,哪怕是微薄薪酬,能养活一家人春不挨饿冬不受冻,也足矣。 偏偏是黑户,别说去给人做工,就是给人擦鞋,都怕你身上的霉气过给了人家,没看,自建下大棚以来,周遭的住户都搬走了吗,就连下田耕收,都是结伴同行呢。 “没田引水,没地开荒,光脚的还怕穿鞋么?就折腾吧,不管怎样,总不会比现在更差。”姜韶指着他们身后的山坡,道:“山脚土质肥沃,黑壤松软,开荒起来,不会太难。” “自上次大闹后,还有粥水和硬馒头送来吗?没有吧!都没人肯来管。野菜总有采光那日,野兽也有狩绝一时,到那时呢?” “总是手里有余粮,心里不发慌,我都不怕,你们又有何惧?” 秋山心绪一阵沸腾,是啊,既有引路人,又有何惧怕,撸起袖子干就完了。 他默默将腰间的宝贝拿了出来,一一分给了身边的同伴,他们接过端详一阵,又被送回到他手里,同时附带几句,“我与你既无新仇,也没旧恨,为何你要当我是傻子!” “秋哥,你不要玩我啊,我还想继续跟着小姐混嘞!” “这什么玩意?你家开荒用上了年头的弹弓?” 秋山听得心头发麻,不动声色看他们一眼。 这仇,算是结下了。 “干!” “干!” “我们听东家的。” “对,听东家的。若不是有东家慷慨传授辨别野菜之能,又提供渠道给了进城的路引,还收购野菜直接全套帮扶,这会儿,我等怕是早饿死了!” “是啊,东家不会害我们!何况,光脚不怕穿鞋的,自食其力,有何好怕!” 全场又一次沸腾,叽叽喳喳,交流打气声不绝。 其实,开荒也不是良策之举,虽然这山不是私人辖区,到底不是自己地盘,难免被动。 她也在着手准备将附近的田地买下来,这一片都是旱田,收成不是很好,一一买下来,也要耗费些时间,这事,还得找小红帽推动推动才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山脚走,本就不远,抬眼可见的距离,当间几步,是以希望之路。 姜韶理了根棍子,划了几块区域出来,这片树植少,大多是杂草,清理起来也快些。 刀剑做镰,砍刀前挥,前头几人在前开路,后面拿了锄头重重挖下。 没刀的,也不闲着,抬石头,理枯枝,清杂草。 分工明确,热火朝天,干劲十足。 不多会儿,山上下来了一行人,是早起采野菜的队伍,其中,讲究大叔挑着两个箩筐,下盘沉稳,健步如飞。 在得知姜韶购齐农具,为他们担忧吃食问题而筹划开荒种地之时,他眼里有光芒一闪,一瞬后消失不见。 “小姐这样做,值得吗?” 姜韶转头看他,“不知大叔可听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她又笑道:“无愧于心,我便不畏于行。” 他喃喃重复道:“……无愧于心,不畏于行,这话多久没听过了。” 好一个为万世开太平! 女子之躯,却心有鸿鹄之志,于这世间,已是难得,更遑论面有清明之相,兼之良善之行了。 他将肩头的重担放下,直起身子,整理拉平好皱褶,道:“小姐,好人难做,或无善终,也不怕吗?” 姜韶手一摊,“怕,怎么不怕,可怕有用吗?欺人者可不就是仗着弱者的软弱胆小而一再欺压吗。” 怕有用的话,还用得着揭竿起义吗?虽然她没有当土皇帝的想法和意愿,处境也不安稳,可她却见不得看在眼皮子底下的人间疾苦。 闻之,讲究大叔抬头望了眼深山,好似做了什么决定般,眼眸从深寂慢慢转为坚定,一如深潭死水里开出了鲜艳的花。 采野菜只在卯时之间,辰时下山进城,刚好能踩着辰时的尾巴将菜送到。 讲究大叔与两个同伴,挑担进城,踏着金色光芒驾于尘埃之上,很有一番意境之美。 开荒之地选的不错,仗着人多,好在也赶着在日头偏过来之前将草植除清,剩下的挖地可就是重工,自有流民轮番上阵,也让这些昔日的大老爷们体验一番希望与辛劳相交织的苦楚。 秋山几人便跟着姜韶去绕山,她听王管家提过,说青峰山不远处便是护城河的流经之地。 只要规划好路线,挖沟引水想来并不会太难,可是山脚相连,峰峰相接,并不太好找,大约走了十里地,才隐隐听见了水流的声音。 寻着水流声去,终于看见了急湍的河流,河边草梗绿茵草芽刚刚冒头,河上架着几根由大竹捆绑而成的小桥,悬浮在水流上面,水花时不时撞在空洞腐朽的竹桥,跃起团团映了碧蓝的银色小泡。 姜韶大概看了一下,开沟并不是太难,就是路线较长,势必耗费人工,不过,他们有的就是人多,这自然不是问题。 这桥看来也实在危险,想来是附近旱田的村民抄近路临时搭的,她腹诽要在这重新搭座桥。 想着,这一片田到手了就让阜朱来建,上次他取竹削篾编篮很是得心应手呢。 第二十七章:论一位完美手下的职业素养 姜韶回去,将买来的种子,递给他们,并且交代他们挖好后,要反复翻刨,等到水引进来,春种落雨后,就可以播种啦。 流民感动涕零,见她衣裳沾土,满头热汗,便有两个大娘拉了她去清洗,确实酷热,姜韶也没拒绝,只是好奇,上哪去洗? 直到她转过山脚,看见了森寒覆藓的石崖下边,有腾腾雾气翻滚,似烟云潺潺不息——啊,原来是温泉。 这里竟然有温泉!! 是在刚才她去的反方向,身后的风禾也是满脸震惊。 大娘还说,她们取水用水皆是来自于此,整个寒冬,也是在这里捱过的,若没有这汤池,怕是早被冻死了。 架不住大娘的热情,她这边刚脱了外裳,那边大娘就挽好了袖子要给她搓澡,姜韶表示大可不必如此,温婉拒绝了。 大娘笑道:“贵人慢慢享用,老婆子去崖口给你们把风。”说罢,转身离去。 姜韶环视一眼,此处着实隐蔽,若没有人带路,是万万找不到的,也不怕有人窥伺。 更不要说,此处有冷热两脉水源,不开发实在可惜,托流民的福,她和风禾也享受了一番。 风禾抱剑而立,忽听身后一道破风呼啸,下一秒,她连人带剑跌进了汤池里。 风禾起身无奈摇头,将剑掷上树梢,鞘底一溜水流缓缓流下,打落了刚新抽了明黄的嫩芽。 姜韶靠着石壁,感慨享受对于她现在来说还太奢侈,她得赶紧多赚点银子。 自她筹备要开酒楼起,满京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上门挑衅,明目张胆的要搞垮她,就差把‘搞垮国公府’钉在月满楼了。 树大招风,她得赶紧搞片森林出来。 *** 傍晚时分,宋财女踩着点着人送来了银子。 姜韶掂量着一沓银票,皱眉喃喃道:“她一未出阁的小姐,哪来那么些钱?” “宋尚书对棋子,还真是大方。” 那边秋山急匆赶来,皱眉道:“小姐,阜朱回来了。” “嗯。”姜韶将钱收好,转身进了岚院。 刚坐好,阜朱进来了,后面跟着个脸色紧绷面色绯红的秋山,他默默快走几步,站在了姜韶身后。 姜韶端起热茶,余光看见阜朱“扑通”一下跪在面前。 紧接着一股难以描述的味道铺面而来,席卷了以他为中心的方圆五米之内,而阜朱跪下以后,先是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哭腔道:“小姐,小的想家了。” 姜韶愣了一秒,憋气道:“那就回来吧。”说着,就往窗口边走,边走边道:“秋山,你是真不爱钱呐。” “那就” 话还没说完,只见秋山一副从容赴死模样,将阜朱连推带拉攮了出去。 立即便有丫鬟婆子进来,点檀洒香,开窗将味道散出去。 就连话少的风禾,都没忍住,开口骂了句国粹。 那将近一分钟的屏息,让姜韶感悟良多,都开始有点可怜阜朱了,关键那味——太杂了。过了夜的尿骚味,跑肚拉了稀的酸臭味,以及苦的如连吞了三斤黄连的药味,再加伤口溃烂后的腐臭血腥味阜朱是个好样的。 历经身心摧残与磨难,依旧坚守岗位,不屈不挠,下次,就换秋山吧。 想必他会很开心。 这次,姜韶命人将躺椅放在了小院外,她捧着本书,笑看两人的到来。 “小姐,你放心,我里里外外给他搓了五遍,连头发丝都是香的。” 秋山一进来,就开始邀功,大有要将人拽在她面前给她闻闻的架势。 姜韶挥手打住,合上书本,放在石桌旁,封面一竖烫金大字‘论一位完美手下的职业素养’有点刺眼。 阜朱则是低着头,等着被点名,汇报那些日子里不为人知千辛万苦挖来的情报。 “如何,可是有了进展?” 阜朱连忙拱手道:“幸不辱使命。” 姜韶挥手将院里人谴走,只留下了身边的亲信,而风禾抱剑守在院门口,望着里头神情严肃的三人。 “此事牵扯众多,要杀人灭口的就有好几拨,除了有六部尚书之首的宋家,兵部侍郎的人,还有周家、李家两个世家大族。” 姜韶深吸口气,宋家她知道,蔺家小月亮给她报过信。 可一个滴水观音就牵扯出这么多人,且还是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和今日的国公府抗衡的存在,更不要说几家联手了,这不是想要姜家跌落权贵,沦为落魄平民,这是要整死姜家,要手刃姜家上下几百口人的命! 光搞银子还不行,还得有权,背后有人。 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以前是人暗我明,起码她现在也站在了暗处,虽然这可能只是深潭一角。 此时,不宜打草惊蛇,万一牵一发而动全身,几家联手,就没有姜家翻身的机会了。 这是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姜家被架在火上烤的局面,心里慌的一批,而她身为国公府最尊贵的小姐,都能感受到这风雨欲来的血雨腥风气,更何况是以一力支撑起了国公府尊荣,尔今已然风烛残年的晋国公呢? 这些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先是设计世子疯言被黜落,流派到淮西,又使前身入彀深陷退婚风波,被流言所逼迫自尽,最后姜家后继无人,而晋国公已经是个黄土埋到了脖子根的人,不足为惧,也再也惊不起一点浪。 不过,千算万算,他们却没算到姜家命数不该绝,算不到姜韶会‘起死回生’,算不到姜家气运当头。 姜韶沉默半晌,后道:“将两人连同家人送得远远的,其中的死局也一并告知,不想死就乖乖闭嘴,躲得远远的,国公府只保他们这一次。” 阜朱半跪抱拳称“是”。 姜韶又道:“此事办好后,速归。” “月满楼虽然是我名下产业,却也不是唯一,过于看重只会使其夭折更快,我希望在你们两人中,能有一个出来实权管理酒楼。” 阜朱刚起身,又被这句给惊得跪了回去,这回是实打实的行了双膝跪拜之礼。 而秋山听闻则深吸了口气,面露神情是从没有过的凝重,他一言不发,抱拳俯身九十度表决心,顺便顺走了放在桌边的【论一位完美手下的职业素养】。 姜韶微微一笑。 第二十八章:异能者 而后几天,姜韶都没出现在月满楼,只不过厨子和掌柜跑国公府跑的更勤了。 深居岚院的这几天,她也没闲着,又捣弄出了新菜品,邀了蔺家小月亮来尝鲜,而蔺月如更是带了自己在青峰山手刃的兔子来,姜韶双手接过,奉上了一盘爆炒五香辣兔,吃的小月亮差点喷出了太阳宫的热火。 一顿呼哈吸气间,已经长袖一挥,答应下了青峰山脚下的田庄承包的重任,不仅如此,在听闻姜韶说了田庄不远处的简易朽桥时,更是拍了胸脯说此事一并交给她,她去向她老爹要银子要人。 姜韶眼里的疼爱更浓,夸她今日的劲装很是飒美。 蔺月如还是第一次听见她跟美字沾边,顿时热泪盈眶,搞得姜韶有点无措,后悔用了从华圩新运来的辣椒。 蔺月如便说夸过她的人,除了她老爹,就是在外的表姐和她了,这是姜韶第二次听见蔺月如提起她表姐。 不过蔺月如没多说,不知是后知后觉怕羞,还是被美食再次召唤,总之,她再一次沉浸在了美食的海洋里。 送走蔺家小月亮后,她带了幕篱,去了一趟月满楼。 教了这几日,总要来验收一下成果。 酒楼一如既往高朋满坐,隔着古朴厚重雕了花的大门和窗口,里面的热闹渲染着街边的小贩,叫卖声不绝,一声比一声起劲。 姜韶依然坐到了她那个低配版的酒阁子,确实是低配,平时她不来,这里也照常开放,坐满了人,连楼上待遇的一半都没有,每次她来,掌柜比她这个正经老板还要得意。 姜韶叹息一笑,高喊:“人流走三成,你就引咎辞职罢。” 掌柜笑意僵在了脸上,转身去了厨房,再出来时,手上满满当当,端了一托盘的热菜。 十分热情且无比细致的为她布了菜,还小心帮她去了鱼肉上的小刺。 姜韶便豪气一掷,一枚碎银子拍进了掌柜跟前的托盘,展柜拿起掂了掂,志得意满,功成身退,一句“谢贵客散银”,说得无比真诚。 她没多待,因为秋山来报,说最近酒楼被盯上了,她大概心里有了数,吃完留下制作菜肴时的一些改动,便离开了。 秋山则自告奋勇坚守酒楼,一礼躬身,俯地长揖,道:“月满楼是小姐心血,饶是搭上秋山这条命也决不让人毁了去。” 满脸真诚,目光坚定。 姜韶笑意懒懒,道:“好。” 是个好孩子。 主仆二人刚走到街口却被一个荏弱慌张的女子给撞了,差点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风禾行动力在线,当女子一阵风飘过来,她便将姜韶护住往后扯,同时脚不停,后蹬了溜滑过来的贩车,而车子因为重力不稳一车的瓜果,咕噜噜洒了一地,摊贩的老板便叫嚷着让她们赔钱。 姜韶便道:“好,我去将始作俑者抓回来,给你赔钱。” 说完,不待老板反应,拉上风禾便跑,剩下被人群围在中间朝她们破口大骂的摊贩老板。 两人寻着女子踪迹,最后在长街一角停下,明明是个艳阳明媚的天气,来到这儿,却莫名感觉到森冷。 而这长街一角,也已经偏离了人群,很是幽深寂静。 风禾托着姜韶爬上了围墙,而姜韶轻巧拨开了半片碎瓦,通过小洞,她看见了围墙对面的巷子。 巷子里停着辆不起眼的小轿,轿身前头,有两人抓着方才撞她的那个女子,场面似乎在对峙,而旁边一个少年,长身如玉,背直如松。 少年一身杏白云锦,衣襟袖口盘两圈金丝飞鹤,腰带垂一坠翠玉,伴着一穗明杏的流苏。 面容清新,身形俊逸,难掩意气风发之相。 这通身的贵气,家族身份,定然不低。 不知女子说了什么,少年郎打了个手势,便有人上前挽花长剑一挑,剑尖出现一方肉色小物,摇摇晃晃荡着。 然后,女子的妆容好像不一样了,不对,不是妆容,是脸,脸不一样了,除了衣物发髻没变外,完全是换了个人。 女子并未惊慌,甚至嘴角似乎还淡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浅浅笑意,对她眼前飘荡着的面皮,不屑一顾,大有一种慷慨赴死之感。 接着,面皮被甩飞,又一层面皮被挑了下来,这次是一张清隽男子的面容,只是略显苍白,没有血色。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副不出所料的神情,伸手拿了面皮仔细端详,只是余光却时不时往后扫。 “嗒嗒嗒嗒” 身后的轿子传出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声,声音并不重,在场的人却并不敢忽视。 “不够。” 随着慵懒倦怠声响起,这边立马换了短剑,随着劲风一挥,那人又换了张脸。 姜韶惊呼,连换四张面容,这就是传说中的异能者吧,太神奇了。 好想收入囊中。 此时,女子已然没有了镇定自若,眼神里开始流露出不安,她微微后退一步,又被后力攮着向前。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看一眼小轿,转过头来时,脸上的势在必得之意更甚,他嘴巴翕动,低声说了什么,而那个被押着的女子此时脸色比先前乔装的男子面孔还要惨白几分。 姜韶再也等不及,一跃而下,冲到女子面前。 就在她即将落地,一直死机的系统却警铃大作。 系统:【危险!危险!不想原地去世,就给我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要眨!】 姜韶:“什么情况?” 系统:【前方有大佬现身!分分钟给你碾压成灰那种!】 姜韶:“有没有办法让我现场使出个狂拽酷炫的异能出来?!” 系统:【tm的,我一个步兵打辅助的,你让我给你造架大炮出来?!!】 npc系统:【你还是灰飞烟灭吧。】 姜韶:“你哪怕早开机一秒,我都不会想要弄死你!” 脑海的惊涛骇浪,心底的慌张绝望,不过电光火石一瞬而过,脚底已经触及地面,而刀剑已经横在眼前。 就在长剑将要刺过来之时,姜韶低头转身后仰,大喊:“风禾!” 第二十九章:确实是差了点 “风禾!” “住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忽然变了脸色,说罢,上前横脚一踢,长剑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他突然转身向后急道:“手下留情!” 片刻后小轿里传来“嗒嗒”两声,随后,凭空出现几人,小轿消失在了巷口。 少年呼出口气,再次回头时,眼前哪里还有人影。 *** 树林里,姜韶伸手,“救你一命,要你一张面皮不过分吧。” 女子松了口气,掩面一掀,露出一张巧笑倩兮,小巧玲珑的面孔来,不知为何,姜韶却觉得,这就是女子自己的脸。 一小方薄如蝉翼缩小版的肉粉色面皮,落在姜韶掌心。 姜韶简直叹为观止,怎么揭下来就成了缩小版? 女子在她身前跪下来,“今日救命之恩,难以回报,还请姑娘给桑羽机会,跟在身边报答。” 姜韶便道:“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女子垂头。 姜韶:“等你想清楚自己的价值,带上忠心,再来找我。” 姜韶当然不傻,以姜家目前处境来说,根本容不得一丝赘力,流民背后的阻力,就已经让她倍感艰难,只是她这人不喜半途而废,才尽己之力好人做到底。 而贸然出手,也有极大赌的成分在,赌她能虎口夺人,赌她能将其为己所用。 能人之士的香饽饽不抢,哪有这样的道理。 更别说还是拥有极其稀有的异能者之人。 女子静默低头,半晌没有说话,姜韶也不急,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拉着风禾离开,一路上摸摸叶子,踢踢石头,好不惬意。 桑羽怔怔望着姜韶离开的背影,好半天后,才起身离开。 一直关注着桑羽举动的风禾,见人往反方向离去,立马快走两步追上姜韶,道:“小姐,她走了。” “嗯,不急。”姜韶脸色平静。 “小姐就不怕,今日之举是打了水漂吗?” 怕,怎么不怕,今天她第一次触及强者圈,直面从没有感受过的威压,小巷里她刚一落地,就感觉被什么给盯上,她浑身汗毛都要炸了,而且有一种掉落在了猎人笼子里的怪异之感,直到现在她小腿还在微微发抖。 那股恐惧的心悸感来源于小轿,那个见不得人的家伙,应该才是这些人中最难对付的存在。 若不是那个少年郎停顿,给了她被救的时机,她估计现在已经是一堆灰了。 那个少年郎通身贵气,身份只怕不会比她低,就是不知他是出于何因给了她机会。 难道是认出了她的身份?看在老爷子的份上放她一马? 算了,这种可能性比在大街上捡钱的几率还要低。 不趁机趁此机会灭了她,就已经是天恩了,她决定下次再遇见少年时,请他吃个烤乳猪。 而招徕能人异士,本就是挑战,就算不能为自己所用,也能顺水推舟承个人情,不亏。 今日能在强者跟前走一遭,得见了魔法易容的异能,她就心里发痒。 易容有很多种,最简单的靠妆发易容变脸,高阶些的花了大价钱买来泡了诡异药水的面皮,不过风险极大,面皮上残留的药物容易烂脸。 最厉害的怕就是今日所见的魔法了,欻欻歘,一下变出四五张不同的脸来,每一张脸都有自己的辨识度,且棱角分明,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都不敢相信。 想到此,她不免暗自联系起了系统,而npc系统怕是被她今日的壮行给吓到了,吞吞吐吐半天,说不清一句话。 隔了半晌,姜韶才抽空看了眼风禾,懒洋洋笑道:“怕。” 风禾:“” 小姐的反应弧度出现这般变化,难道她还是来迟一步,小姐被刀剑拍了脑子? 她默默记下了少年郎的脸。 一路上,主仆各怀心思,慢慢悠悠回到了国公府。 姜韶除了有招徕高人的想法,更多的是找机会让她变强,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吸引来能人异士坚定的跟随之心,以及震慑有异心者。 为此,她连晚饭都没用,一直在辣椒地对着泥土比比划划。 而风禾更坚定了先前的推断,眼神里杀机一闪。 姜韶抡着跟木棍,一手托腮,一手铎铎的戳着,脑海里,系统被她的夺命连环叩烦到要挂机。 【我的主人呐,那玩意儿轻易碰不得,搞不好一个反噬,你就死翘翘啦。】 【你完了,那直接大结局,任务失败。】 自己什么体质,什么水平,心里没点数? 妄想天龙凤雏,神龙附体,你怎么不直接召唤出一道天雷劈死你,原地飞升?! “我这样拼,还不是为了能尽快完成任务呀,不然,我在国公府混吃等死,利用现下国公府的地位,嫁个小勋贵,把那府上财政中馈捏在手里,国公府败了便败了,到那时我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跟我还有关系吗?” “一切不都是为了救姜复荣的任务嘛。” 系统:【你这样说好像也很有道理。】 我信你个鬼! 【我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对此我有一计,听我的,大丞相真的还可】 “咔嚓” 系统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了树枝折断的声音,想了想,它又重组了语言,深思熟虑一番后,施施然开口。 【大丞相真的很可怕,我们不要去招惹他——异能是吧,你好好干,我争取给你来个高级酷炫的!】 【加油!奥利给!】笑脸。 “这还差不多,跪安吧,老娘饿了。” 一番平静且和谐的探讨会议结束,姜韶丢了树枝,顺手摘了几个稍大幽绿的朝天椒,起身去了厨房。 那边晋国公得了消息,立马就要出门直奔膳厅,想了想,又折回来,拿起了散落在桌面的一沓画像。 边收拾边嘀咕:“这可是亣满各地搜罗挑选,快马送来的青年才俊的画像。” 他叹了口气,在一撂画像中,拿出已做好记号挑选出来的美男子最优选,为难道:“家世虽说难以与我姜家比肩,长相与才情,也比韶儿差了些——也忒便宜了这小子。” 王管家探头看了一眼。 哦,原来是礼部尚书家那个年少扬名,继陆相后,被称为满京城里第一世家子弟名头的独子。 王管家点头,“确实是差了点。” 第三十章:拿银子砸个夫君回来 姜韶下了锅面条,汤用的是殍去油沫后的鲜美鸡汤,再加两把脆嫩的小白菜,一勺澄白猪油,适量精盐。 几个碗底洒了葱花,倒上鸡汤,翠绿的葱花顿时飘了起来,颜色比之更鲜,最后将面条捞到碗里,鲜美香味扑鼻而来。 明明就是一道普通的阳春面,她做出来,味道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膳厅等不到人的晋国公乐呵来了,身后跟着抱着一撂画像的王管家。 “嗯,香,就是这味!”晋国公笑道:“以前那会儿从战场回来,老伙计都会给我下好面,加了猪油的面。” 这个季节已经有了嫩姜,切成细长姜丝,小米椒干辣椒丢进炭火里灼烤,发出噗噗的爆破声,烧好的小米椒剁碎,胡辣椒揉碎,再浇些自家酿造的酱油,岂是一个鲜香可以喻比,那就是个鬼火炉呀。 “那一场场生死的较量和拼杀,都得益于一碗碗热腾腾的——阿嚏!!。” “什么味这般——阿嚏嚏——呛人?” 姜韶笑答:“是肠胃的引魂经” 晋国公白她一眼,眯笑向身后王管家道:“听听,就这话,整个皇城里的贵女,焉能找出第二个?” 说着,上前端了最多的一碗,滋溜一下,面汤甩了姜韶一脸。 姜韶一手端面,一手端了鬼火炉,就放在了厨房外的石桌上,邀请老爷子尝鲜。 里头还有两碗,王管家和风禾自觉端了,蹲在一旁,大口吃面。 小姐一向厚待身边人,就连一时兴起做道小吃,深夜做点宵夜什么的,都有他们的份。 晋国公盯着面前妖里妖气的小菜,忍不住浅浅夹了两根姜丝,下肚一瞬,仿佛往里揣了个小火炉。 原来说的是真的啊。 一碗面条吃完,汤汁也不剩,姜韶一抹嘴,走了。 风禾赶紧收碗追上,一时步急撞了王管家,她便顺道连王管家的碗也收了。 看姜韶姿态潇洒,俨然大步流星的步伐,晋国公一脸欣慰,瞥一眼王管家怀抱的画像,他猛拍一把老寒腿,“唉呀!正事忘了!王管家,快快!” 那边姜韶一溜出了门,于大街慢悠悠散步。 眼见已经走出国公府范围,她向风禾伸手,“拿来吧。” 风禾心领神会,从袖口抽出了一卷画像,在落日幽幽的余晖里,还隐约可见里头的轮廓。 风禾可是行动上的巨人,小姐一个眼神,她就瞄准了王管家怀里的猫腻,最外面那张还是个被做了批注,圈起写了个醒目“优等”的,她再傻,也知道这张画像的重要性。 就是过程有点刺激,让她很是紧张。 “小姐你说,我们被发现了吗?” 姜韶嬉笑开口,“大概吧。” 风禾不说话了。 脑海里细细回忆起,小姐做鬼火炉的步骤,还有,国公爷分了一筷给王管家时,王管家一口下去的,惊艳。 姜韶盯着画像旁十多行的介绍词,皱眉念道:“礼部尚书嫡长子殷折柳,颜如冠玉,貌比潘安,年少大才,精通算学,熟识音律,乃国子监祭酒得意门生,现任嘶,字多繁琐,落选。” 这样多的说辞,是怕自己选不中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公主选驸马呢! 说着,手随风一扬,身后风禾抽出软剑,一脸平静,手起刀落数十次,纸片纷飞,落了一地的白雪。 姜韶负手,笑道:“好一个颜如冠玉,貌比潘安” “姜姐姐,什么潘安?你的如意郎君吗?” 身后一辆马车停下,蔺月如等不及小厮垫凳,自己跳下来,发出一阵碎银伶仃响。 蔺月如一身藕缎云锦,如水银波,发间饰物也不遑多让,金翠银果,琼摇玉簪,熠熠生了五颜六色的月光。 她瞧着蔺月亮一身刺眼的装扮,笑道:“妹妹这样隆重,可是要去赴宴?” 蔺月如热情挽了姜韶,亲昵道:“我呐,去看我心上人,姐姐可要与我同去瞧瞧?” 心上人? 身穿巨资去见心上人,这是要拿银子砸个夫君回来吗? 小红帽的心上人不会是个披着虎皮的狼吧? 姜韶思虑一二,决定去看看魅力男,便道:“妹妹既喊我一声姐姐,那姐姐便去瞧瞧,替妹妹掌掌眼。” 蔺月如揽了姜韶上马车,她是故意往这边来的,本意是想邀她一同去,可到了国公府门口,左右思之,还是打起了退堂鼓,没想到,却在这路口撞见了。 那,这便是缘分了。 姜姐姐与锦舍实在有缘呐。 在马车里,蔺月如滔滔不绝给她讲起了锦舍。 锦舍她听说过,近几年在满京声名大噪,是很有名的烟花之地,只是,现在,在蔺月如声情并茂的解说下,她才知道,锦舍并不是花楼。 而锦舍遍布亣满,在县级往上,几乎都有锦舍的场子,打着红极一时晏春老板的招牌,还有着花魁般艳丽的舞娘,一跃成为满京城里贵人的消遣之地。 人家呢,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雷打不动,丑时末便要关门赶人。 晏春老板以一曲《琼厌方》名动满京城,自此,便有了锦舍名角儿——晏春老板。 这锦舍,说戏院不能点曲,谈风月不能尽兴,就这么四不像横在梨园之首,卡在青楼之前,却也不乏成为满京第一娇,说一句万人追捧也不为过。 蔺月如便是其中之一,当然,现在还多了个打酱油的姜韶。 虽然她只是为了看一眼,那个蔺月亮一掷千金为蓝颜的主人翁 进了锦舍是一条宽阔笔直的主廊,南北天井两廊各列小室,主廊的尽头是一方约三尺高的宽大舞台,中央有美人奏弦。 展台的前后左右乌泱泱坐满了人,伙计将人往二楼的小包厢里引,就这个还是人富商家里夫人早产,老爷急忙离去,一时间竟将小妾给遗忘在此 小妾一怒之下,施施然随手勾一人腰带,将人拉走,留下一众目瞪口呆,悔不当初,羞涩无自荐之人。 最后互相搭话才知道,被勾腰带的那位是富商的对家,常年争抢生意,两家积怨已久。 刚来就看了一出戏,就挺精彩。 第三十一章:舞娘 两人刚进去,里面便有伙计热情迎来,招呼着往里面走,引路间,伙计又斜睇两人一眼,眼底骄傲之意更甚,笑意更是掩不住。 “两位贵人这边走,小心台阶” 芍药拎着裙摆,忽见小厮停了下来。 她抬头看去,前方约一丈七之处,就在包厢门口,有女子,钗环琳琅满头翠,桃红水袄一点春。 女子每走一步,头饰便叮当作响,听来很是磨耳朵。 引路的伙计,此时靠着长廊扣着手,方才的神采奕奕在此时变成了一脸菜花色,他小心翼翼垂着头,想悄摸走又被后面两人给堵了去路。 “怎么,曾经名冠十二城,千金白银难搏一笑,我们的‘过气’花魁美人,今儿个也舍得出龟窝了?” 被她抱臂,讥诮打量着的女子抬头,只见其脸上未施粉黛也依然绝美,杏眼桃腮,柳腰花态,蛾眉皓齿,延颈秀项,真真是个大美人,不过,这一眼落在女子眼里,却愈发觉得刺眼。 ‘过气’花魁没说话,转身往回走,她身后的丫头,微微欠身后,转身上前搀了女子。 俨然,她们这不想惹事的态度,直接激怒了对方,只见几个丫头团团将两人围住,摆明了就是要找茬。 丫鬟急哭了,急着喊着就要去找“文娘”来,对方哪里肯,一个丫鬟将她推倒,惊得女子连忙去扶,“萃萝,我先前待你不薄。” 推人的丫鬟被女子眼神一扫,真就生了后退的心思,见此,满头珠钗翠的女子在后面扣住萃萝的肩,轻蔑笑道:“嗤,你这柔骨的媚样,也就是骗一骗男子,在我这儿可不管用。” “时当春杪鹿花溪,来年雪下逢伊始。” 女子淡淡看她一眼,“春杪,当年你衣不蔽体,落魄街头,是我看你可怜,还用我最喜爱的诗词,给你重新取了名字。怎么,如今有几个人捧着,就忘了是谁手把手教你舞乐,助你重生了!” 听闻此话,春杪瞬间脸红,她一把推开站在身前给她戴步摇丫头,眼珠瞪如铜铃,“施棠露!!你整天一副多清高的模样,谁不知道你爱慕晏春老板无果,才取了这样的名字来思春,若不是文娘不许,这名字我早就摘了!也省得看见你,就想起你思慕晏春老板那副肮脏的嘴脸!” “我如何就肮脏了?” “倒是你,满嘴污言秽语,实在不堪,出去可千万别说在我手下教养过,丢人。”说罢拉上萃喜闲庭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打扮得活脱脱似个准备接客的,怎么,这锦舍你是看不上了?” 有人捂嘴偷笑,被春杪一个狠厉眼神给吓住,连忙屁滚尿流跑开。 春杪气得说不出话来,一下接一下给自己顺气,身旁的两个粗使丫鬟低头垂眼,大气不敢出,就怕触了她的霉头。 突然,她眼神狠厉,快走几步朝姜韶几人走来,眼见就要和几人擦肩而过,她突然伸长了手去抓女子后颈。 “噗通” 春杪猛的摔倒,满头的钗环失重掉落,挽着的三千青丝,瀑布般垂下,趴在毯子发出沉闷声响。 蔺月如裙角微动,作势俯身去扶:“诶呀,怎么行这样大的礼?” “就是在宫里,时常也是不必行此大礼的。” 春杪本要暴怒而起,在捕捉到“宫里”“大礼”这等字眼,又趴了回去。 她可是知道今日来锦舍的人非富即贵,不然也不会如此盛装而出。 离两人不远处的“过气花魁”,垂眸朝两人微微欠身,视线触及到地面的春杪,眼神有些复杂。 “舞娘粗苯,惊扰了两位贵人,还请贵人宽恕。” 一道女子身影从拐角出来,她言笑晏晏,温和有礼,一欣修身薄纱,将丰盈演绎得韵味悠长,她亲自给两人带路,“两位贵人,这边请。” 两人对视一眼,跟在女子身后进了包厢。 过往的丫头伙计,路过三人,纷纷停下让路,并称一声“文娘”。 看来这就是锦舍的管事了。 文娘招呼两人入座,又命丫头端来了瓜子点心,呈上了一壶上等的花茶。 姜韶两人道谢,文娘客气道:“此座离舞台最近,看得也真切,下方事物更是一览无余。小店赠送些小小吃食,还望两位宽宥,待会儿,春杪也会前来给两位贵人赔罪。” 蔺月如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托腮感慨,“她怎得走路这样好看?” 姜韶顺着一瞥,确实好看,薄背柳腰,走起路来,那叫一个摇曳生姿,最难得的是,没有半点风尘味。 七分韵味,三分气质,与脸无关。 春杪果然来了,素衣淡妆,发髻里就插了支簪子,很是素净,与先前所较,简直判若两人。 而春杪一脸惶恐,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个字,拘谨站在一边,她身边的丫头确是没来。 随着舞台旋律悠扬响起,下方看台陆续围满了人,有人七嘴八舌谈论着晏春老板上台的穿着。 “秋香!他今日一定着秋香水裤!” 蔺月如探头朝着底下大喊,然后挥袖赶人,春杪大喜过望,连忙慌也似的逃离。 姜韶:“” 蔺月亮你这么开放的吗? 眼见底下一片谩骂伴有“凶器”飞来,姜韶赶紧将人拉走。 “走了,公主殿下。” 蔺月如瞪大了眼,“姐姐你不要害我,我爹可是正经官员。” “你爹正不正经我不晓得,可你这殿下,今晚已经板上钉钉了。” “我也没想到她们这么好骗。”蔺月如捂嘴偷笑,“让她们不经吓还欺辱人,我给她长长记性。” “好歹是自家阵营的,怎么能让外人欺负。” “嗯,有道理。”姜韶总算是知道了这位小祖宗突然出脚的原由了。 而模棱两可的话语,最是让人信而不疑,因为真话,从不刻意。 不过,张口就敢往皇宫里引,不愧是披着虎皮的小红帽。 一阵欢呼声里,有身影缓缓上台,着一身秋香缎,绣满边金丝棠,身形欣长高大,以雪袖掩面而来,在光束浮动的迷离里,缓而不慢,步调里全是深情。 第三十二章:晏春老板 水袖轻摆,随着舞乐声的低转深沉再渐到急促张扬,收放旋甩,飞扬自如。 蔺月如看的呆住,只恨椅窗不能够到美人。 自从台上伶人捧袖出场,现场从欢呼热烈,一瞬后全都安静了下来,几乎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就连姜韶倒茶不小心磕到了茶盏发出的清脆声,都被人狠狠剜了一眼。 姜韶暗自咂舌,这怕不是天王级的偶像了吧? 原来追星不分时代,是可追本溯源的。 姜韶浅浅沾了口果茶,这样静谧的空间,她就连颗瓜子都不敢嗑她放下了茶盏,也跟着摇头晃脑欣赏起了曲调。 “轻烟舞涟漪,绝衣化泪弦,雨后清梨缀满天,幽幽显。” “十月金果秋,檐楹落雨蕉,空山蛐啼歌夜奏,月月” 原来这便是晏春老板的成名曲,【琼厌方】。 开口清脆,掷地有声,而旋律凄美,尾调能绕梁不绝,当真是天骄。 白面脸,胭脂稍,一顶萃翘是长昭。 三韵白,一颦笑,泪堂青衣似花娇。 着秋香,色秋香,韵形三分胜秋香。 不愧是名角儿。 台下也没闲着,纷纷往台上抛些金银细软,也有的直接扔了去随身的物件,一件大红镶了金丝线绣了野鸳鸯的肚兜,稳稳盖在了那堆闪着刺眼光芒的金子头上。 扔肚兜的人含羞带怯转身,羡慕了围在底下的看客,便有人效仿,也要学着往台上抛她的贴身物,刚松了腰带,便发现周围人目光灼灼盯着她,女子轻哼一声,霎时作势松衣往后仰,便有一男子摔倒在地,撞翻了茶桌,滚烫的茶水撒了一圈人。 女子轻蔑一笑,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抛到了晏春的脚边。 一曲毕后,律理不停,刹那旋律转换,随着报幕声响起,又来了一曲【锁麟囊】。 “听薛良一语来相告,满腹骄矜顿雪消。” “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它半分毫。” “我嫌不足她正少,她为饥寒我为娇” 台上人脚步轻移,露出了里面同是秋香的水裤,蔺月如手舞足蹈,指着台上大喊“秋香”,激动难言,颤手拔下头上的两支金簪,抬手就往台上抛。 底下更是响起一阵尖叫,闪耀的金物已经落满了小半个看台。 “这才是今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柳暗花明休啼笑,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如此报,愧我当初”晏春将水袖往台下抛。 底下纷纷接语,“赠木桃嗷!” 声势浩大,差点吓到姜韶,蔺月如甚至起身接唱,脸上油然而生的骄傲之意,很是嚣张。 这架势好似上战场前的千军万马,她忍不住跟着站起来,而蔺月如好似开了闸,摘了步摇簪子珠花手镯耳环就往台上抛,姜韶坐着纹丝不动,眯笑着嗑瓜子听戏。 姜韶望着蔺月如大有一种不自薅到身无分文不罢休的架势,突然想起了西凉王与王宝钏的戏文,不禁感慨道:“相府小姐锦衣玉食吃香喝辣它不香吗?非得天天白水煮野菜,硬是山头给你薅到一根不剩……放心妹妹,哪天你中道崩殂于情爱,姐姐我保证给你扇醒” 头上的七彩月光已经不见了踪影,见身上没有了可以抛的物件,她转身盯上了姜韶。 姜韶也没想到这突然就引火上身了,她后退两步,跟蔺月如拉开了距离,抬手安抚道:“妹妹冷静,冷静姐姐从小丧母,幼时被亲侄子欺负,长大被退婚,唯一兄长也被贬去淮西,至今不得见,父亲更是花甲之年,已是靠着拐杖才可行走两步的烛光老人” 蔺月如愣了两秒,转身趴在窗边,望着台上一袭秋香色背影离去,后面跟着几个抬着箱子的小厮。 她失落道:“也不知这几箱金子够不够他用算了,下次再找爹爹要欸,姜姐姐,还有桥要修么?” “怎怎么?”姜韶刚坐下,又连忙起身后退几步。 “没什么,城外的桥修好了。虽说修辑这事不归顺天府管,不过我爹说了,难得我想干点实事,就给了我一万两,算是行善事入功德了。” 一万两修座桥啊? “这样啊,看得出来蔺妹妹是个能干的,这才多久啊,便盖好了一座桥,这样赶工定是耗费了不少劳力吧?辛苦蔺妹妹。” 蔺月如想了想,平静道:“还好,也不是什么难事。” 花了一万两造的桥,想必也是如城墙那般牢固吧,三人同行也不会觉得拥挤吧? 一定是的。 姜韶已经迫不及待要去观摩了。 等田产敲定下来,便可以挖渠引水,搞一番农业,流民也有事可做。 就是流民的处境颇有些晦涩,也不知这待遇可否是上头授意,若真是,就有些难办了。 若不是,姜家的福气要来了。 姜韶看一眼锦衣素妆的蔺月如,借口上茅房出来透气,却在转角遇见了施棠露。 施棠露一礼后,就要离开,被姜韶叫住。 “施娘子就甘愿受人桎梏?不想博一个出路?” 施棠露怔住,略微思忖后,转身颔首道:“贵人说笑了,锦舍便是棠露的出路,亦不敢有其他心思。” 姜韶便笑,“施娘子不必紧张。若娘子需要帮助,我可略尽绵力。” 施棠露低头不语,目送姜韶离开。 姜韶并不着急,接不接这橄榄枝都于她没有半点影响。 她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给这位同为女性而处境艰难的过气花魁抛了根鱼竿,要不要上岸,就看她自己有没有野胆。 有几人心甘情愿倍受冷眼与欺辱,更何况还是辉煌过一时的花魁,被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白眼狼欺压。 姜韶走着走着,就入了一片绿意盎然的芭蕉林,而大片大片的芭蕉叶下,似乎有淡淡雾气漫出,不一会儿就溢满了整片小院。 回头看,已经不见了出口,姜韶心中警铃大作,一个小小戏院花楼,怎会有这妖里妖气的地方,挪步间,她拔下了头上的簪子,握在手里,不敢松懈丝毫。 第三十三章:妖里妖气的芭蕉林 眼前雾茫茫一片,宛若滚滚白汤,而不远处隐约可见檐角弯月一般深邃嵌在其中。 芍药挪着碎步,走得小心翼翼,不敢松懈,鬼知道这白汤雾霭里,会出现什么。 这种神秘中又掺杂着点未知的恐惧,让她不由得冒出了后退的想法,思索一二后,她决定去瞧瞧。 白汤似乎更加浓郁了,好像方才的明蔼白雾,只是因浓郁太甚,才潇潇挥洒出去的一角。 姜韶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有些异常,好像出现了一些懒倦之意,浑身上下紧绷的四肢,正在被涤荡平复。 然后她发现,越往里走滚滚白雾就越发炽热,熏得她冒热汗。 咦,这白雾竟然是悬空的,方才怎么没发现? 上悬白雾浓滚潇潇,下如汤池热气逼人,两者同时存在,却又各自分开互不干扰,好奇怪。 许是热汗淋漓的缘故,她发觉体内被无力感充斥,身子也走得摇摇晃晃,下一瞬,突然脚下踩空,扑通一下,她被温热裹挟。 原来这后院有一眼温泉呐。 那些妖里妖气的白雾是从温泉里面冒出来的? 也太骚了吧。 突然跌落水池,她被呛得猛咳,手中的簪子也不见了踪影,而雾气实在太大,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挣扎着摸索上岸。 这温泉的水忒热,可以直接下鸡煮汤了! 趁着没人发现她这只落汤鸡,早早跑路才是正事。 眼前雾眼朦胧,她跌撞着上岸时,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滑不溜秋的,姜韶没多想,顺手抓住,借着坚硬似小刀的指甲,顺着力量鱼游般浮过来,拽着顺滑的藤蔓,又踩了石头,借力往上一蹬,这才爬了上来。 不过,在这过程中,她好像听见了一声闷哼,而不远处还有个低笑的声音。 笑声听来并没有杀气。 姜韶却不敢停留,就算两眼一抹黑,她也没停下。 这无意闯蕉林,进了人家的地盘,也不知道会不会怪罪。 模糊间,雾气似乎淡了些,忽然瞥见前方一抹蓝,走近几步,蓝色放大,她顿住。 这抹蓝,是个身穿蓝衣的女子,女子轻纱挽面,含笑抱胸望着她,朦胧笑意里有七分惊讶,三分趣味。 女子浅笑,众生颠倒。 眼眸实在惊艳,笑意浓浓似在勾魂,这种笑,不似风月故意为之的烟视媚行,而是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诱魅。 这便有种我身虽飘零在风月之楼,却是尊贵之家的王公贵族的既视感。 眉间肆意的英气,含笑趣味的打量,颇有种放逸潇洒的女侠之感。 虽未观其全貌,却一眼足以定论。 女子却突然探身,以手为爪,直逼咽喉来,姜韶连忙后仰,转身后退,牢牢盯着女子身影不放。 白雾好似更加浓郁了,汤汤滚滚,层流不息。 猛地,姜韶心头一颤,剧烈的疼痛似钝刀剜心,一下接一下,疼的她再站立不住,忍不住以膝撑地。 她喉间腥甜,猛地吐出口血来。 这白雾有问题。 杀机转瞬即逝,女子背手款款而来,打量她一眼,无畏咂舌,故作姿态垫着脚对着空气喊道:“呀呀,真是好玩,隔着阵法,你还能闯进来,倒也算有缘。罢了罢了,你便自生自灭吧,本姑娘忙得很呐!” 阵法? 原来那片妖里妖气的芭蕉林是阵法。 姜韶没说话。 不远处有道声音传来,“尹醉湘,你是来克我的吗。” 嗓音空灵带磁,还带着股儿慵懒的劲儿。 芍药听了忍不住咂舌,这样好听的声音,那张脸也很是让人惊艳吧?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上前撩雾看一眼。 美色误人呐! “怎么会呢,我的好师哥。”尹醉湘嫣然,朝着声音来源,踱了两步,笑得更甜了,“想当年,你和老头合谋使计框我,我不也安安分分,坚守谷崖来着?” 男子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是啊,安分得弄死了师父养了半生的家底呢。” “诶呀,那是个意外啦。”她依旧笑靥,不见半分羞赧,“我后面不是物尽其用还给老头了嘛。” “物尽其用?哦你指的是将之炭烤后泡酒,差点给他老人家毒死这件事吗?” “毒死?我有吗?”尹醉湘皱眉沉思,不过她实在想不起来了,又道:“那他最后是如何挺过来的?以毒攻毒吗?” 男子不说话了。 对于男子的不理会,尹醉湘并不觉尴尬,她席地瘫靠在芍药对面,以肘撑地,用一个我很开心但是我对你很是不屑的神态,指着对面,对芍药道:“你看,他说不过我。” 说完又要伸手来拉她,“来我给你把个脉。” 这少女行事疯癫,姜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尹醉湘却很快收回手,“新月残缺,自云峰缺处涌冰轮。师哥,你的运气不错嘛。” “不过,我想放你一马诶,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身后隐约有一线冰意袭来,却又很快消失。 姜韶没有在意,这白雾既然能于无形阻止她的杀意,想必也能同时压制住其他人,不然,被困在汤池里的男子,早就对自己下死手了。 她可是拉着人家头发,蹬着人家大腿上的岸。 现在想来连心头都在发颤,还好那人不能动弹丝毫,否则,姜家的宏图大业无上荣光,就得中道崩阻于这小小锦舍了,蔺月亮的罪过可就大了。 虽然水气蒸腾,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不过,她好像看见了男子胸前的胎记。 除了左胸的一块粉色月牙外,她还看见了泡在水里的健硕腹肌,肌理细腻,骨肉也匀称。 只是可惜妖雾太大,阻碍了她想继续探究的心思。 不是不想,是不敢再待下去。 外头有阵法,内堂有能限制一切武力的白雾,难怪她连个温泉都爬不出来。 就连对方下狠手,她回身躲避都吐了口血,可想而知,这白雾的霸道。 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现在不走,等着被人千刀万剐吗? 她可没那么缺心眼。 进来容易出去难,她在白雾里走了很久,直到身体越来越轻松,体内的那股桎梏之气也没有了,她才又看见了芭蕉林。 第三十四章:这些够不够?! 直到走出芭蕉林,里面的人也没出来阻止,姜韶悬着的心才放下。 不过,她出来就看见了一脸坚定的施棠露,看见施棠露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姜韶恍若不闻挤了挤发梢的水,又甩了甩湿淋淋的衣袖,直到她身下洇出一圈水渍。 水渍的那头,施棠露匍匐一拜,“请姜小姐,救棠露出水火立于人前,棠露必当为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姜韶抹一把脸,笑道:“好说。” 这个过气花魁哪里是任人掐尖的迎风菊,分明是不屑与人争论,这才多久,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自己的底细,这样的人用的好,情报网可就不愁了。 小小锦舍可真是卧虎藏龙。 不过自己才走了一遭澡堂,出来她就立马表了忠心。 难道这当间发生了什么惊世骇俗人神共愤之事? 姜韶不准备将疑问宣之于口,而施棠露也并没有为她突然的转变做解释。 只是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小院,给她换了衣裳,擦干了头发。 当蔺月如和风禾风风火火一脚踹开了施棠露的房门,看见施棠露正在为姜韶细细的擦干湿漉的长发时,满脸的愤怒渐渐转为了震惊。 看见突然闯进来的两人,姜韶也是一脸懵。 她刚换上了施棠露压箱底的衣裳,那衣裳虽然不新,却没有半点褶子污点,看得出来她很珍视这套云裳。 施棠露还给她描眉上妆,擦发挽髻,干着贴身丫鬟的活计,虽然她可以自己动手,却也没有阻止施棠露。 蔺月如就站在门口,看着先前垂眸低姿态的施棠露如今却眼神坚定站在姜韶身后,为她梳理发髻。 诶这头发好像湿过,妆也是新描的,就连衣裳都不是来时那身! 蔺月如魔怔了,脸上神情无一不在控诉:我不敢带你来,怕你恼我爱美色,没想到你好这口! 她回头看一眼风禾,看见行动力代表一切的风禾,没有上前一剑劈死她,而是脸色铁青的怔在原地。 她突然就宽心了。 她的晏春没有被染指。 虽然这一幕有些许的尴尬。 两人身后的丫头却是心里一搁楞,拎着裙子就跑。 跑了几步,忽觉肩颈一凉,偏头看见一柄剑,吓得晕死过去。 蔺月如则走了几步做到桌边,狠狠拍一掌桌子,说她们二人是如何被那个丫头骗到这里来的,又说丫头说有人在酒菜里下了药,要宴请晏春老板同饮,她不敢去找文娘,只能来求她相救。 蔺月如听了当时就慌了,拉了风禾就跑来,英雄救美这种佳话,怎么着她都不能拱手让人!没想到一脚踹开房门后,看见了姜韶。 姜韶看一眼施棠露,原来这就是行事淡如菊的过气花魁,突然就改了主意的原因。 室内隐约有股淡淡的腥气被檀香压着,而一直跟着她的丫头,自她出来后,就没有看见过。 蔺月如哪能咽下这口气,想她堂堂顺天府的小霸王,何时栽过这跟头。 当下就让人担来两担水,生生给丫头呛醒。 丫头被泼醒后心如死灰,颤颤巍巍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我说!我说!” “是是春杪娘子。” “她在施娘子屋里安排了人,又让婢子去请两位贵人来,就说就说是施娘子宴请了晏春老板,还在饭菜里下了迷药,要对晏春老板行不轨之事。” “以贵人对晏春老板的爱重,不会不来。” “来了看见紧闭的房门,情急之下就一定会踹门,门开了就会看见屋里厮混的两人她还说,只要贵人确定了不是晏春老板,再瞧见了施娘子的放荡之态,定会恼羞成怒处置了施娘子。” “那婢子婢子今日被惩戒的仇,就算是报了” 丫头哭的稀里哗啦,不断磕头,“两位贵人饶命,是婢子失心疯,婢子不该有妄想,婢子不该糊弄贵人啊。” 丫头现在是苦不堪言,她只有将她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再求得贵人饶她一命,她才有活路。 而刀就横在眼前,她不敢再想其他,也想不起来,就只有苦苦哀求,留她一条命。 施棠露的小院有点偏,也很静,静到除了烛火时不时发出的几声噼啪声外,就只有丫头不住的哭泣求饶声。 姜韶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丫头的小臂上,那里青紫交错的鞭痕,因为不住的磕头求饶动作幅度过大而露在外面。 施棠露给她梳好了头发,就坐了下来,净手撩袖,烫盏斟茶,将茶放在二人面前后,就静静坐在一边,看着跪在门口的萃萝。 蔺月如气的都要炸了。 她叉着腰,要人去把管事的找来。 她倒要看看春杪的头有多铁! 几乎是话刚落,文娘和春杪就来了。 见萃萝跪着哭得惨兮兮,春杪一时间有点慌乱,“这……文娘,她们这是作甚?” “再是贵人,也万万没有处置锦舍下人之理吧!” 文娘眼梢微挑,春杪之话确实在理,自锦舍开门以来,别说是外人无权私自处置奴仆了,就是到了丑时末贵客赖着不走,她都会将人给赶出去。 锦舍规矩甚严,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作对,倒是有几个不开眼的,如今都没了下落。 就是有下落的,坟头草都窜得比人还高。 自晏春声名流传开来,锦舍越来越热闹,到如今千金难求一座,却也没人打破锦舍的规矩。 更遑论两人还不是宫里的。 文娘下巴朝房里点了一下,双眸微挑,看向春杪。 见春杪一愣后眼神慌乱,她如水敛了春的眸子,渐渐泛寒。 文娘笑意靥靥,不动声色上前,在萃萝跟前站定,笑道:“两位贵人,这是何意?” 蔺月如抱臂,阴阳怪气道:“来得挺快呀。怎么,这犄角旮旯的也有婆子看守?” 文娘便道:“贵人说笑了。” “不知这丫头犯了何事,若是冲撞了贵人,还请两位交由文娘处置,锦舍向来规矩森严,从没有过外客惩治的先例。” “犯了何事?”蔺月如声调拔高,“拿晏春老板作伐,败坏他的声名,在酒菜里下药设下鸿门宴,企图暗害了他!这些够不够?!” 第三十五章:老爷子是有点逆反人格在身上的 “这些够不够?!” 文娘猛抬头,满脸不可置信。 蔺月如指着萃萝,“来,将你方才说的,对着你们管事的再说一遍!” 萃萝颤抖着转向文娘,声若蚊蝇的又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声音虽小,文娘却听明白了。 她的眼神越发冰冷。 方才春杪眼神里的慌乱,她以为不过是心有不甘,才找上那两位胡闹一通,没想到——她狗胆子忒大,也实在愚蠢。 一阵静默后,文娘道:“我会查清此事,给两位一个交代,此事既沾惹了晏春公子,这事便由他亲自定夺。” 文娘向两人深鞠一躬,“今晚多谢两位施以援手,才没酿成大祸。” 文娘不动声色看施棠露一眼,稍加安抚后,又向姜韶蔺月如再次道谢,表示日后两人可随时过来,而锦舍也会备好暖阁烫好上等的新茶,招待她们。 蔺月如眼睛一亮,当下挥袖表示不过区区小事,她不会放在心上的,方才她不过是着急晏春安危罢了。 文娘见蔺月如不再追究,也松了口气,下意识再看向姜韶时,姜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她道:“既如此,便请文娘也一并护一护那里头的丫头吧。” 施棠露跪下身来,“人是我刺的,与萃喜无关。” 文娘眼皮一跳,顺着姜韶的目光望去,果然在屏风前看见了几滴殷红的血迹,在屏风后面看见了萃喜两手端着剪刀一动不动始终保持着刺向倒在墙角已经昏去的男人身上的姿势。 文娘笑道:“这是自然。”她费了些力气才拿走了萃喜手上的剪刀,又走回来扔在了跪地的萃萝跟前。 “忠心护主和忠心扈主,是有区别的,看在你入锦舍五年一直安分的份上,我便做主,让你去得痛快些。” 萃萝浑身颤抖似筛糠,片刻后,似想到了什么,她幽怨地看了春杪一眼,随即大笑一声,拿起地上的剪刀猛地往心口一掼,倒在了地上。 春杪踉跄着往后退,萃萝的那一眼,让她无比慌乱,那一眼突然便让她想起了一年前那个舞娘算计了晏春的下场。 她如坠冰窖,冷得她浑身颤栗,牙关也在颤抖。 文娘一个手势,便有两个人高马大的小厮,拎着她出了门,无比的恐惧充斥她全身,她甚至都忘记了求饶和反抗,任由被拖向地狱。 那个男人没死,剪刀并没有贯穿他的身体,他昏迷是因为被施棠露操起的玉枕爆了头,身上的血迹大部分也是从头上流下来的。 文娘一脚将人踹翻,一脚踏在了他的喉结处,“咔哒”一声脆响,男子没了气息。 两具尸体都被文娘带走了,偏僻的小院又恢复了安静。 姜韶暗自咂舌,这位文娘行事利落,出手也狠辣,云淡风轻间,一脚便碎了人家的咽喉——难怪说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古人诚不欺我。 此招甚好。 此事了了,两人也就回了府。 蔺月如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得了文娘许诺的随时来,乐得花枝乱颤,要知道晏春的戏台子可不好挤。 就今日这一座,还是她提前了好几日才预约到的。 姜姐姐果然是她的福星。 *** 逃过了昨晚,还是没能逃过中午。 姜韶看着老爷子笑着亲自抱了一撂画像款款而来,她仿佛看见了一桌又一桌的相亲对象,在朝她招手。 她气馁趴在桌上,望着桌上摆满了一幅又一幅长得也都差不了多少的贵族公子爷,正中的那张,写满了小半张篇幅的小传,尤其显眼。 看得出来,老爷子对于礼部尚书家那个独子,甚是满意啊。 风禾垫脚看了一眼中间的画像,在王管家的注视下,默默走了出去。 “殷折柳,身长八尺,温润如玉,年少扬名,是一众娇贵公子哥里头的佼佼者,其父当值礼部尚书,其母也是出自簪缨世家,可谓是家世清白,一碗清水看到底。” “殷家主子更是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后院呢也没有那些个勾心斗角的肮脏事儿。” “那小子我去瞧了,是个温和知礼的,你们二人一静一动,最是般配” 听的她嘴角都抽了,原来您还通互补之道? 姜韶忍不住出声打断,“我才二十。” 晋国公摇头,“已经二十了。” “你这个年纪还未定亲的,已经不多了。”或许是察觉到姜韶颇有些沮丧,他又补充道:“当然,定了亲准备嫁妆事宜少说也得一年,你这倒是不必再重备咳咳,要的要的,我姜垣嫁女,怎么也得按公主出嫁的排场来。” 晋国公将画像翻得哗啦哗啦响,一张一张在姜韶面前划过,他道:“若看不上殷家那小子,还有张家王家李家,这里都是年轻一辈里的翘楚,韶儿可有看得上眼的?” 这期间他一直关注着姜韶的神情,一直翻到最后一张,姜韶连眼睛都没眨过一下。 晋国公不悦道:“既然见画像无感,那便挨个见见吧!” 旁边的王管家,连忙道:“挨个见就是公主选驸马也没有这么干的。” 一女相十夫,传出去,姜家还做人吗? 顶多半个宴会,相邀适龄的公子来,再找上几家说得上话的小姐作陪,公子哥前走一遭,对不对眼也就知道了。 王管家想了想,还是将这话给咽了下去。 此话一出,国公爷定然要为远在淮西的大公子一家忧心,好不容易添了些笑意,可不能再还了回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姜韶态度敷衍,晋国公就很是冒火,这下全撒在了王管家身上。 王管家撇嘴,“就见上一两个吧,悄悄的,也便行了。” 近来也没听见哪家说要筹办宴会,而大公子不在,国公府就没有了相邀的由头。 有了个台阶,晋国公也便下了,当下便选了最俊的三个,敲定了下来。 姜韶只能应下,就着老爷子留下的三幅画像,一阵欲言又止。 因为留下的那三幅画像里,殷折柳首当其冲。 别的不说,老爷子还是有点逆反人格在身上的。 第三十六章:甩锅 老爷子走了,脚步很是轻快,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王管家也走了,路过风禾时,他还意味深长的“哼”了一声,风禾头垂得更低了。 不一会儿,秋山来了。 “小姐,该出门了。” 姜韶憋了口长气,猛地对着画像一吹,画像便飘然落了地。 与画像一同落下的,还有姜韶又满血复活的声音,“风禾,走着。” *** 天香酒楼。 二楼一雅间。 姜韶推门而入,里面的人闻声抬头,现出一抹惊讶神情,上下打量一眼后,盯着她戏谑道:“丰腴杨柳,纤纤细腰不错。” 姜韶在桌子的另一头坐下,开门见山道:“你便是华圩来的茶商?” 肥油大肚的男人起身来到姜韶面前,手抚在她肩头,笑道:“秦某人这儿不仅有上好的茶叶,还有粮油坯子,大米沉面。只要你把我伺候好了,什么都好说。” “是吗?”姜韶也笑。 下一秒,肩头便传来了“咯吱”声响。 “诶哟哟”手指突然疼痛钻心,油腻男忙将手撤回,看见两根手指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软在一边。 “好你个寡娘们!”男人气急败坏,拎了凳子就要砸过去,又被姜韶跳上桌,俯冲一脚给踹了回来,连人带凳重重砸在地上。 “来人!反了你了!烂大街的寡妇头子,得罪了我,你的绣庄往后休想再流出去一匹布!” 姜韶看一眼窗后几团晃动的阴影,她俯身踹了一脚,“往后?你还有得起往后吗!” “不,你不是那个寡妇!你是谁?” 男人端着断掌,撑着手肘不断往后爬。 “我是谁?”姜韶大笑,“我是你姑奶奶!我是谁。” 真痛快。 越踹越有劲,她现在感觉她有使不完的力气。 姜韶又道:“有话就好好说,上来就动手动脚,你前世是毛毛虫吗!怪叫人恶心的。” 男人直到这会儿,才发现认错了人,他忍着痛哀求道:“姑奶奶大人有大量,饶了鄙人一命,往后差遣,尽管来找我秦某人!” “呀呀呀,往后是个伪命题,你该做的是当下。” “当当下,对了,茶,我有茶。” “我手里有一批上等的好货,就停在贵港!什么?白芳糯?我尽快着人去谈!” 姜韶嫌弃撇嘴,“没有就没有,你哪来那么多戏。” 她喝了口茶,又对窗外道:“秋山,你下个月的俸银还要吗?” “要要要!” 门被打开,秋山风风火火跑进来,先是恨恨瞪了一眼缩在墙角根的男人,才款款道:“秦争,满京人士,家住城西富商一条街,生意以倒卖棉花、布匹为主” 哦,走错门了。 门外的两个伙计被风禾给扔了进来,鼻青脸肿的连忙爬向男人,这下,他更害怕了,又连忙开口,“我有钱,我给你钱,你说个数,我回去立马给您送到府上。” “十万两。” 秦争面部开始抽风。 “黄金。” 秦争不吭声了。 “没钱就闭嘴,叽叽歪歪的讨人嫌。”姜韶:“我宋家缺你那点破钱。” “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宋家的茅厕都比你金贵。” “算你今天运气好,本小姐就放你一马,数到三,赶紧滚。” “三!” 几乎是话才起了个音,几人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出去。 秦争体肥肚胖,跑起来一摇一摇的,好不容易跑到门口,又拌了门槛,摔了一跤。 姜韶: 秋山见人没了影,连忙道:“是天子一号,里面那屋儿,这屋是甲子一号。” 姜韶点头,淡淡道:“热个身嘛,总没有坏处。” 秋山:是啊,有什么坏处呢? 就连锅您都找好了去处,甩到了宋家! 风禾依旧一张风轻云淡的脸,根本看不出表情。 秋山提醒了以后,也不敢多话。 这个茶商昨天他去接洽了,结果人家面子都不给,不愿意跟他谈。 小姐有意要培养自己,而自己第一次谈生意就被拒之门外他迅速整理好小情绪,跟在姜韶身后,进了隔壁的厢房。 姜韶自昨夜汤池一游后,便感觉身体轻柔了许多,隐隐体内有一股暖流顺着筋脉游走,在经过一夜的徜徉,她现在已经能很明显的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身体变得很是轻盈了,不仅如此,就连胸腔都开阔了不少,就连时常压着她的那股郁气,好像都消失了。 “姜小姐,好兴致。” 姜韶刚进门,就感觉到了一股阴气,冷飕飕的。 屋里陈设与甲子一号并没有区别,唯一多出的,就是软塌前边迎风缥缈的纱帘,以及摆满了一桌子的月满楼的菜。 姜韶并没有诧异,月满楼开业时很是火爆,她是月满楼东家这件事,并不是秘密。 而对于帘后人的揶揄,她也不在意,刚才动静不小,这里又与甲子一号一墙之隔,很难听不见。 她看一眼饭菜,笑道:“陆老板用的可还合胃口?” 这屋里只有两人,一人半靠在帘后,一人负手立在纱帘边。 纱帘边男子身着黑衣,一脸冷漠开口,“不是很满意。” “哦?” 一桌子的菜不见了一大半,这么矫情的? “不知是何原由?我回头跟厨子说说。” 黑衣男子:“没有新意。” 哦! 几秒寂静后,男子突然道:“我家主人想与姜小姐谈笔生意。” “白芳糯”姜韶话没说完,忽又听男子开口,她只得停下。 “一笔姜小姐不会拒绝的生意。” 姜韶眯笑,“愿闻其详。” “十万两——买姜小姐的厨子。” 还真是难以拒绝。 “这个恐怕有点难办,我那厨子可是我好不容易搜罗来的,更惶论他还是我酒楼的掌勺” “十一万!” 姜韶:“我那白芳糯的新茶” “一万斤,低于市场价两成。” 姜韶面露难色,“他一走,我的酒楼也就开不下去” “十二万。” 姜韶微笑,“成交。” 今天是个好日子。 华圩来的富商果然豪爽,当下便支付了银票。 送来的白芳糯,姜韶也看了,确实是今年的新茶,也是上上等的好货。 第三十七章:可还满意? 姜韶回到国公府时,照例先去了老爷子那儿。 老爷子笑眯眯说已经安排好了她的相亲大事,让她这两天将时间空出来,也做两身鲜艳的衣裳。 姜韶一一应下,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岚院。 院外丫鬟跟姜韶打招呼,在见到风禾时,两个丫鬟面露疑惑,凑在一块小声喃喃,“风禾姐姐怎么会跟小姐一道进来?” “她不是半个时辰前回来,就没出去过?” 姜韶猛地停住,回头看了丫鬟,两个丫鬟只觉如芒在背,连忙分开。 风禾拔了剑,踱步推开了房门,几秒后,她急速退了出来。 回头看向姜韶的一刹,眼眸里除了震惊还有难以置信的恐慌。 见此,姜韶深吸口气,摸了匕首拿在手里,便走了进去。 却在梳妆台前看见了一个女子背坐而立,而女子面前的铜镜里,赫然是姜韶的脸。 女子转身,笑看姜韶。 一阵汗毛倒竖,鸡皮疙瘩瞬间就蹿满了全身,姜韶难以置信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那是一张就连她自己都看不出破绽的脸,鼻尖提笔轻蘸的小痣,以及鬓边细小的绒毛,就连一根根炸开的寒毛,都一模一样! 姜韶道:“你是谁?” *** “主子,那厨子除了月满楼菜单上的菜外,什么都不会” “就连那劳什子大口茶都调不出来。” 软靠上男子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这么说,我花了十二万的银票,买回来一个废物?” 黑衣男子单膝跪地,眼睛盯着地板,道:“主子恕罪,我即刻带人去将月满楼砸了!” 上座男子掩嘴低咳一阵,复而又看向另一个黑衣男子,他道:“知南,你说。” 被点名的黑衣男子,嘴角带笑,对跪地的男子一阵嘲笑,“你真是脂粉沾得多了,连带的脑子都被灌了铅。” “从根源问题来看,你砸十个月满楼也无用,只会浪费人力。” “要我说,月满楼既然能一朝拔起,日久不衰,后面定然有军师,既如此,将军师绑了来,为主人所用,还怕饿着吗?” “诶哟——主子息怒。我这就去国公府!” 软靠上的男子摩挲着茶盏,无谓开口,“不急,明日去吃新菜。” *** “嗤。” 面具被撕下,露出一张小巧玲珑的脸,女子半跪行礼,恭敬道:“桑羽见过主子。” 姜韶松了口气,暗自压下心悸,俯身将人扶起,“你这见面礼属实大了些。” 女子轻笑,“主子可还满意?” 姜韶道:“尚可。” 有着一手出神入化,可随意换脸的异能,姜韶还有何可惧? 就是去一趟宫里,大致也是能做到的。 这样的人物,远不可用金钱衡量。 同时,她也在庆幸,庆幸在小巷里,落下了这样一份恩情。 风禾板着张脸,出去了。 她回忆起自己方才正要举剑长刺时,看见铜镜里的那张脸,那张和小姐一模一样的脸,她吓坏了,连忙将剑收了回来,退出去了屋外。 然后她就慌了。 幸好,里头那个也效忠小姐,不然,就是自己豁出命去,与她同归于尽也决不在话下。 “那要认错了人” 风禾无奈撞墙。 这一举诛心,简直是要给她种下个心魔。 这一晚姜韶睡得不太安稳,总觉得还会凭空再冒出个自己来。 几经辗转后,起身揪了一把刺芫荽,去了她院里的小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门口,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十分直觉,自己拿了碗筷在门外候着。 就连今日刚来的桑羽,都闻着味过来,分到了一些。 姜韶也不管,照例煮好一盆,端了自己的便走,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风禾一手一个碗,在她极具“魅力”的加持下,秋山咬着后槽牙,将第一位的位置让了出来。 反正这么晚,国公爷和义父怎么着都不会来分一碗了,正想着忽听见一声吸气声,秋山转头一看,“嚯”,岚院什么时候又多出个母夜叉? “母夜叉”桑羽笑着和两人打招呼,她在秋山身后做起了自我介绍,眯笑着自称她自己是鬼母,最爱在趁人熟睡时神不知鬼不觉动手。 说的秋山一阵毛骨悚然,差点就信了。 他呸呸两声,又将不动声色插队的桑羽给挤到了后面。 “老子打鬼的时候,你还在尿炕呢!”秋山冲着姜韶埋怨,“小姐,你这门槛也太低了。” 闻言姜韶笑着摆手,嗦下一口酸汤面。 小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这波,我站桑羽! 风禾一手端一碗,越过秋山时,她摇了摇头,平静道:“打脸的路,是一条光滑且平直的短道。” 言尽于此,她说完就走,又不禁感慨,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上一个牛犊已经走在了给人跑腿,并且跑的不亦乐乎小心翼翼,生怕那边一个皱眉,自己就前功尽弃了的大冤种啊! “王叔——您吃面。”风禾双手呈上,不忘递过去一双筷子。 桑羽盯着盆里见底的白翠,一个滑移上前卷起一筷,舀了半碗汤就走,丝毫不顾及身后嚎叫的秋山。 桑羽细细端详着碗里,鼻端一股异香扑来,还带着股浓烈的酸味。 面条劲滑,汤面飘着两截翠绿的香菜,一截斜长鲜红的辣椒,汤色黑乎乎的不太好看,一口下去,却让她惊艳。 酸香热辣,相互裹挟着入喉,桑羽凝视着碗里接近于黑暗的美味,不禁被水汽糊了眼。 月满楼掌勺的厨子被换了人,掌柜却丝毫不慌,从怀里捞出一张密辛,没过多久,酒楼就推出了新菜。 新厨子信心满满,扎起围腰就热火朝天干了起来。 掌柜也丝毫不慌,还好上次他留了一手。 小姐不太满意的那道菜,他觉得很是独特,入口滋味实在可口,用料也简单,就默默记了下来。 在昨日接到要更换掌勺厨子的通知,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那食材甚是独特,市场也不可能会有,他就领了几个伙计,亲自去寻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满盆而归。 留下一片狼藉的竹林。 第三十八章:陆老板喜欢就好 食材少,没关系,限量推出,位尊者得。 噱头有了,厨子也稳了,一举两得。 就在掌柜犹在沾沾自喜时,姜韶来了。 “听说又推出新菜了?” 掌柜三分惶恐七分得意,高声介绍道:“此菜名为,七彩白玉一点书!” 姜韶皱眉,“听起来不太好。” 掌柜:“为何?” 姜韶:“字多者废。” 掌柜满脸苦涩,“这个名字,我想了一晚上。” 姜韶点头,“辛苦了。” 掌柜:“不辛不是!小姐,现下很流行以诗句为菜名,很有文雅之风。” “哦,是吗。”姜韶道:“端来我尝尝。” 掌柜两手一摊,“没了。” 姜韶:“哈?” 掌柜点头,丝毫没有一点愧疚,相反还大有一种等着她夸赞的踌躇。 他又道:“此菜食材不好找,只能限量供应,今日没吃到的名单都排满了小一气。” 姜韶说不出话来。 合着自己这个东家,还要排在十五天之后? 这个东家当的,也太便宜了。 姜韶眼不见心不烦,转而去了后厨重地,她一来,明显气氛拔高,忙得脚不沾地的厨子都停了下来,等着她发话。 姜韶兴致不高,在不太宽敞的空间里绕来绕去,看见芋头散落在一边,她皱眉摇头,看见菜叶里沾着一点泥,她撇撇嘴。 刚上任的掌勺心里一咯噔,姜韶越走,他心里越发毛,直到秋山拐了拐他,对他眨眨眼。 掌勺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转身,从酱缸后面端出了一小碗洁白如玉的菜来。 姜韶这才停住,摇头叹息,“我早该想到的。” 掌柜就是个老六啊。 搞得那么神秘。 这道“七彩白玉一点书”正是前些日子自己闭府不出突发奇想做出来的,后面又因为考虑到食材的特殊,而被毙掉。 没想到却出现在了这里,且还反响不错。 看来这个王朝的人接受度挺高啊,吃虫子都不在话下。 这道菜的主料正是竹虫。 所谓竹虫正是取鲜活竹节里的虫子,这种虫子细长而洁白,蛋白质也是非常之高。 用油煸炸之后,洒上些精盐,口感酥脆留香,是下酒的不二搭档。 做法也很是简单,只要注意油温,就不可能会翻车。 掌柜确实能干,她还怕因为换了掌勺而影响到酒楼生意,亲自来瞧瞧,事实证明,酒楼还是掌柜一人管膳较好。 年轻人嘛,重在汲取经验。 秋山丝毫没有注意到姜韶看她的眼神里有点不一样,见姜韶眼神看过来,他便非常有眼力见的拿了两颗放进嘴里。 对此,碍于姜韶这个东家在场,新任掌勺也只有瞪他一眼,再将小碗往前边送了送。 姜韶捻起一颗,观其外表,点了点头后,才吃进口中。 见此,新任掌勺松了口气,也拿起一个吃得擦擦作响。 正在这时,掌柜来了,说二楼有贵客相邀。 姜韶不解,自己刚来行踪就暴露了?自酒楼开业还从没有人邀过自己这个东家,今日她刚来,就谴掌柜的来请了。 二楼包厢非富即贵。 罢了,就去瞧瞧。 姜韶眼神示意掌柜上前带路,掌柜接收到信号,忙不迭小跑两去,俯身一手负后,一手做出了个诚意满满“请”的姿势。 姜韶瞥他一眼,径直上了二楼。 包厢里有些昏暗,窗棂边素色绸帘拂动不停,越过半敞的窗口,看见了忽然变得灰蒙的天色。 有人上前关上了窗子,使得空间愈发的暗淡无光。 再加上中间横着大块遮挡的屏风,姜韶眯起了眼,半天才辨认出了前去关窗的男子。 是昨日那个花了十二万银票的随从。 这是来算账来了? 姜韶一时心里没底,开口道:“听掌柜说,贵客找我?” 屏风后面没说话,关窗的男子冷漠站在一边,冷冷看着她。 一阵静默。 秋山率先开口质问,“我们小姐问你” 下一秒,鬓发浮动,一阵风疾驰越过耳边,朝后掠去。 “嘭”一声,秋山背部撞墙,没说完的话,被阻扼在了咽喉。 “咳呵呃呵呵” 秋山喉间发出长长几声粗吸气的回音,他的颈脖被男子单手掐住,那只手在不断收紧。 “陆老板此举何意?!” 屏风后,轻飘飘荡来一句,“聒噪。” 姜韶:“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银货两讫陆老板这是要坏了规矩?” 后面传来一声轻笑,幽幽回荡在这个幽暗的空间,“知南!回去自领十棍。” “是,主子。”知南手一松,秋山便滑落在地,劫后余生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陆老板有事可直言,不必牵连我身边人。” 刚进门就来个下马威,怎么,真以为别人都是吓大的? 莫非是昨日领回去的厨子在菜里下毒了? “姜小姐还真是心善,不知这点善心,可否保国公府百年不衰?” 姜韶微怔。 按理来说道上的生意人,就算再是富有,也会被官场的人排斥,万万不会对其诉衷肠。 他又是如何得知这种算是辛秘内幕的? 看来来头不小呐。 姜韶拱手一笑,“不敢求百年荣华披身。一家人和睦安康,便是福气。” “一家人”短短三字,帘后人重复得很是漫长,他又发出一声轻笑,道:“有趣。”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有伙计高声道:“今日新菜,七彩白玉一点书,上菜!” 帘子微动,门自己开了。 门外伙计见门开了,低头端菜进来摆好,正要出去时,扫眼看见秋山蹲在地上,疑惑间正要开口,被秋山一脚踢了出去。 姜韶找了个位子坐下,秋山在她身后站好。 “月满楼新菜,陆老板尝尝。” 里头“咚咚”两声敲击传来, 知南心领神会,将菜端了进去。 作为月满楼的老板,姜韶开始介绍起了这道新菜,“七彩白玉一点书,顾名思义便是白玉上面一点墨,您没猜错,虫子的眼睛可不就是一点墨。” “这种虫子极其稀有,是取腐木中最烂的那一段里面自生的虫子,这种虫子以吃腐汁残渣为食,我们的人在取的过程中极其煎熬嗯,这个过程不必示外,陆老板喜欢就好。” 第三十九章:毒药 里头静默了一阵,而后听见了筷子碰到碗碟的清脆声。 紧接着一声极轻的脆响传来,姜韶微笑。 果然什么都阻挡不了吃货的嘴。 想必也是极其挑剔又喜欢新鲜菜之人,不然不会买了厨子回去,听说推出了新菜,还要来花钱的。 要知道,那可是货真价实她亲自手把手教出来的掌勺。 再结合昨日他所说的没有‘新意’,姜韶便懂了,这人怕是恼了厨子开创不出新菜,又不好找她退人,这才来给了下马威。 姜韶叹息,笑道:“陆老板可不要贪吃哦,这虫子吃多了,有邪性。” 过了一会,知南冷着张脸,端了个空盘子出来。 姜韶眉头微挑,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咧嘴一笑。 姜韶起身,秋山前去开门。 后面突然道:“姜小姐,往哪去?” 知南行若风过,拦在了门前。 姜韶:“陆老板还有事?” “嗒嗒嗒嗒” 一声声不紧不慢的敲击声响起,姜韶突然心生不好的预感。 这敲击声似曾相识,好似在哪里听到过——姜韶猛地抬头,这不就是她脑子一热跳墙救桑羽那天,巷子深处小轿里头传来的恐怖压抑之声吗! 姜韶借力踩凳猛的一跳,一下撞翻了屏风,朔大的屏风“嘭”一声落地,惊起阵阵白孚颗粒般飞悬在半空。 姜韶落地滚了两圈才停下,她刚抬头,就看见软靠上一男子懒洋洋卧着,万千发丝被细细冠在头顶,面也似冠玉,不过深唇淡粉,脸色过于苍白,而剑眉星眸,又似深藏了一轮弯月。 光华拂身,如月光洒下了一身温柔衣。 温柔衣淡淡一笑,若深冬被春阳浇融,化作万千小潭温水,她便沉溺在小潭里浮沉。 暖意遣散,脑海里系统发出一声狂吼,暴怒道:【美色是致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倒扣分值:10000!】 姜韶:“” 好家伙,这孙子直接翻了十番! 不知掌柜家的一千姑娘作何感想? 榻上人眼角挑着淡淡笑意,道:“姜小姐既撬了我的人,那就拿你自己来换吧。” 话落,人影一闪,不知怎的,人忽然便到了眼前,瞧见他手掌一翻,掌中腾空出现一把折扇,玉葱般纤长的手指,执扇挑颚,一气呵成,朦胧间似有东西落在舌尖。 还没回过神,她便惊觉这东西入口即化,转瞬就下了喉! 姜韶跪地猛抠嗓子眼,作呕的一系列反应,激出了一脸的泪。 “别白费功夫了,这药入了喉,便会迅速扩散,化成点点颗粒随着筋脉游走,最后在灵台处汇合。” 然后呢?毒发身亡吗? 姜韶十指扣着木板缝隙,死死抵住头,以此来减轻毒药入喉的痛感。 秋山则直接被知南点了穴道,然后手脚锁死,反扣在门上,他看不见后面发生了什么,只能通过声音大概知道,他们给小姐吃下了毒药。 他发不出声音,大致是被点了哑穴,只能拼劲全力用头用身体去撞门,想以此发出声响,吸引外面走廊口侯着的伙计。 他很是后悔方才将伙计一脚赶走的举动,若没赶人,说不定现在就能帮上忙。 小姐就不会被迫吃下毒药。 而他的预想显然也落空了,他刚挣扎着要动就被身后一股大力掼在了地上。 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秋山面如死灰。 一转眼,余光里小姐头拄着地板,偏过头来,嘴角挤出一丝笑,秋山再控制不住,呜咽着泪流满面。 眼前银波流转,兀自生光,姜韶却觉通身的冰寒,从头漫到脚。 姜韶爬起来坐在地上,瞧着眼前长得人模狗样,穿得一身银光的男人,平淡道:“你欲何为?” “不想做甚,只不过觉得姜小姐有趣,便生了豢养的心思。” “毕竟,比起阿猫阿狗,姜小姐可是有用多了怎么,姜小姐是不愿?” 他邪魅一笑,“那可真是可惜了晋国公,以血作刀以肉筑墙,才拼下的这份基业。” “如今,就要被他最疼爱的娇女给毁了。” “少给我叩帽子。”姜韶道:“若姜家真到了那么一天,我想爹爹也不会对我多加责怪。” “噷,是吗。”陆老板轻蔑一笑,“还真是孝顺。” “不过,就算晋国公愿意拿荣华前程祭你,你的世子哥哥和侄子,也甘愿吗?” 姜韶不说话了,杀人还要诛心,又是拿姜家的百年荣华和锦绣前程相威胁。 她这任务才刚开了个好头,这下,又被迫任务加身。 这等于是双重任务,妥妥双面谍中谍啊。 姜韶忍不住自嘲一笑。 她这笑看在陆老板眼里,就成了嘲讽。 “啪”陆老板收起玉骨扇,负手在身后,气场也从漫不经心浑不在意,慢慢变得凛冽,生出些乍冬的寒意来。 他看了眼知南,知南点头,手掌高抬向下,掌心下无端生出一团劲风,慢慢逼近秋山的头颅。 就在这生死之际的千钧一刻,忽听姜韶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手掌停住,正擦着向上摇曳的发丝,最后落在颈后。 这方空间又变得平和起来,一如陆老板微扬的嘴角,乘风微拂的长袍。 “等着吧。”说完,脚边长袍摇曳,顺着门口而去。 见人要走,姜韶忙道:“解药何时给我?” 人影消失在门口,随风留下一句,“一月后的今日。” 那就是这毒在一个月后发作,而安全期只有一个月,甚至不足一月。 秋山蹒跚着爬过来跪在姜韶面前,前额拄地,一如姜韶毒药入喉,疼到几乎痉挛的姿势。 姜韶帮他理了几根凌乱在外的发丝,而后又拍了拍他不断颤动的背,道:“现在不是内疚的时候。” “姜家至今日起,彻底悬在了钢丝上。” “秋山,你得助我,守护住姜家。” “嗯!”一声沉重的闷哼声,代替了秋山此时痛苦又决绝的内心。 而后,秋山吸了吸鼻音,抬起头,坚决道:“是,小姐,秋山与姜家共存亡!” 姜韶点头,替他擦去额头上的尘土颗粒,看着留下来的坑洼痕迹。 良久后,她道:“姜家有你们,是姜家之幸。” 第四十章:琉璃七喜翠 京念堂。 “如何?” 沈老大夫一手搭在姜韶的手腕,良久后,才皱眉低沉道:“你这脉象时强时弱,有深有浅,还带有浮沉之意老头子号过几十年脉象,还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 沈老大夫头摇似拨浪鼓,眉心挤压成三川,他犹豫道:“你这,若说中毒也要的,若说邪祟入体好像也没错,起码短时间内性命无虞。” 姜韶听得云里雾里,最后一句却是听懂了,“有法子可解吗?” 沈老大夫垂眸,“老夫医术不精呐。” “要不——你将那套孤本拿回去?” 姜韶:“送出去的,怎好再收回来,沈大夫留下吧。”说完,姜韶也不好再叨扰,毕竟,自己已经插队,算是破了京念堂的例了。 身后沈老头一脸为难,朝她离去的背影喊道:“要不,我给你开一副鱼腥草?” 姜韶摆手,“您还是留着自己喝吧。” 这火量,就是开十副,也下不去啊。 京念堂街口拐角。 “怎么样?” 姜韶神秘兮兮一把将秋山给拽进了胡同。 秋山失望摇头,“我一直偷偷盯着老头呢,直到我们出了医馆的门,他的神情都没变过。” “这么说,我体内的毒的确很棘手。” 秋山眼神一转,道:“要不我半夜潜进去将人给偷出来,关在地牢里,直到他将解药配制出来,再给人放回来?” 姜韶叹息,“你就是关他个一百年,也不见得有用,况且,你就认为你能成功?” “阜朱是怎么回来的,你心里没点数?” 秋山深深的低下了头,确实,兄弟吃了不少苦。 本来他还颇为羡慕阜朱的差事,直到兄弟一个八尺的男子汉在他面前落泪控诉,他才知晓其中的秘辛。 直到现在,都不能在他跟前提起京念堂,也不知道小矬子返程了没有。 姜韶负手走在前,思索着这死局该怎么破。 难道日后就受缚于人,难得自由了? 虽然,救姜任务对于她的自身安全,本就没有稳定可言,可好歹能自由做事。 这以后,人家勾勾手指她就得赴汤蹈火。 抢人的代价也忒大了,这是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蜜罐儿韶叹气。 她在岚院看见了桑羽。 桑羽和风禾好像很合得来,有说有笑的。 今日她在出门前,给风禾派了个任务,让她带着新来的桑羽熟悉国公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给天授能人者最起码的尊重。 让她惊讶的是,一向寡言的风禾,今日居然也能侃侃而谈。 是桑羽除了换脸外还有其它的魔法? 秋山并不知道姜韶解救桑羽的过程,风禾也不会多说,所以,他对直接空降到小姐身边的桑羽,有着些莫名的敌意。 然后他便道:“小姐,她是何人引荐来的,看样子也不像个会武的。” “她可会使刀?” 看那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就不像是和风禾一处来的,毕竟风禾的装扮和面相,比杀手还要硬朗。 姜韶笑道:“她不必拿刀剑,也能毁敌一城。” “会舞刀射箭者,未必能达到她的成就。” 敬着也就是了。 秋山听完,明显不太相信,他认为小姐定是夸大了,哪有人不举刀剑,徒手就能攻上城墙头的。 吹嘘吧。 小姐定是被她给骗了! 姜韶没有再说,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还是需要多多磨炼。 次日一大早,姜韶还在用早膳,管家便来了。 身后两个婆子一人托一个盘子,皆用红绸盖着。 姜韶眼皮一跳,她大概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管家颔首道:“小姐,成衣铺将衣裳送来了。另外,国公爷还去库房亲自挑了一些首饰,希望小姐此行顺利。” 管家揭开红绸,“这套发饰是小姐最衬小姐肤色的琉璃七喜翠,此饰共有簪和步摇各一支。而这七喜翠得名于珠钗上的七颗颜色鲜红略暗,似榴红又似暗血的琉璃珠,深红而清透的品质一看就价值不菲,更别说珠子的顶端还嵌着一汪翠绿鲜艳的玉石了。” 确实好看。 这簪子暗红清透,顶端还有一汪祖母绿,属于人群中一眼便能锁定的那种惊艳。 姜韶接过,拿在手里,指腹触及珠子,顿时一股清凉沁入手心,令她爱不释手。 管家点头,欣慰一笑,又接着介绍下一支,他道:“这支飞羽衔海棠的簪子,很有一番意境。” “还有这套珠贝白玉坠,流光溢彩,也然暗自生辉呐。” 姜韶点了点头,两个婆子端进去,风禾高高拎起一件给她看。 “这套是松花官绿绣金丝海棠华云锦。” “这套是盈盈莲瓣嵌小月桂月华裳。” 若说簪子令姜韶爱不释手,那这两套衣裳的配色才是真正让她惊艳的。 姜韶:“这衣裳配色很是独特啊。” 管家道:“这两套衣裳均出自绣庄,是咱国公爷出了高价,找到覃三娘专门为小姐设计订制的。” 姜韶点头,“原来如此,这料子丝滑如缎,似掺了银光,这钱花得值。” 王管家如释重负呼出一口长气。 这料子配色着实大胆,却又鲜艳亮眼,于这皇城脚下也是鲜少一见,他刚拿到实物之初,还吓了一跳,想着国公爷倒是大氅一挥,让人绣娘放心大胆的做……就连国公爷看到实物,也忍不住目瞪口呆,心里一咯噔。 国公爷口语,让你们大着胆子做,没让你们飞着胆子做啊! 绣庄确是不管,放下东西就走,且绣庄来人还道:“衣物一经送出,除去衣物质品有问题外,其余的概不受理。” 于他们主仆二人怒瞪车夫绣娘的背,满脸惆怅。 又想着反正都做好了,好歹也让小姐看看,国公爷还特意去了库房,挑了几件首饰,更是将琉璃七喜翠都添了出来。 却没想到小姐却很是喜欢。 王管家将与殷家定的时辰,告知了姜韶,并且一再交代,请她务必在打扮上下些功夫。 毕竟这殷家于皇城贵女来说,可是非常抢手的。 虽然尚书府与国公府算是门当户对,可于国公爷来说,依然是低嫁。 第四十一章:我没看上你 月满楼。 当姜韶取下幕篱,出现在酒阁子时,长身玉立的少年郎,下意识拱手高举,长揖到地。 少年郎摊手请姜韶落座,他的不经意一瞥,顿时呆住。 只见眼前人着一身清绿色抹胸,缀一曳松花明黄的及地裙摆,发上簪一支鲜艳的琉璃七喜翠,玉脂般的肌肤,淡粉红豆沙的樱唇,一切都恰到好处的惊艳。 姜韶笑道:“殷公子客气。” 殷折柳霎时回神,又是一揖。 “小姑不必客气。” “小姑?” 殷折柳道:“在下与姜前是挚友,多次从令侄儿口中听到过您。” 您? 得,拿她当长辈敬着了。 姜前的狐朋狗友,看来今日这局可以提前散了。 姜韶:“那他都是怎么说我的?” “这”殷折柳停顿几秒后,又接着道:“自然都是好话。” 姜韶又道:“都是哪些好话?” 殷折柳微微一笑,大方道:“风华绝代,丽质天成,钟灵毓秀,蕙质兰心,锦心绣口,温婉贤淑,优雅大方” “停。” 殷折柳一揖后落了座。 姜韶思忖:这逆子是在说自己长得丑人还作,心思恶毒又吃得多,性子咋呼如猛虎下山啊。 难怪宋家会退婚,这种话都扬出去了,不拒婚都不合乎常理了。 姜韶起身对殷折柳深鞠一躬,道:“也是难为你了。” 难为我? 难为我什么? 难为我替那孙子反向翻译吗? 殷折柳满脸苦笑,作势又要起身给姜韶还礼。 刚起到一半,被姜韶伸手打断。 “得了得了,别整这些虚的了。” “既然大家都互为了解了,那我便直说吧!我没看上你。” 殷折柳松口气,笑着起身,给姜韶作了个长揖,要到地的那种。 见对方这样,姜韶也便明白了,她托腮道:“你既不愿与我国公府联姻,为何还要积极表示?” 殷折柳一脸苦闷道:“小姑不知,是家父蒙骗于我,与我说琉金公主要选驸马,让侄儿准备一副画像。” “侄儿当时就下笔扬墨了,还提了小半边的自述哪知,在这里见到了小姑” 姜韶捂额,果然姜前子的好友都是一挂的。 “也就你会信,公主选驸马是挨儿个一见,且还是她亲自前来的。” 这不是摆明了,殷尚书熟知自己儿子从而和老爷子一番谋算,一拍即合水到渠成最终安排下的一场相亲宴吗。 殷折柳突然就红了脸,垂着眉眼,轻轻一笑。 姜韶腹诽,就这还是被誉为满京第一热门夫婿的人选? 没记错的话,据说还是满京第一才子啊。 结果,给她来个这! 姜韶有些心塞,不知是被姜前那个大冤种侄子给搅的,还是堵心自己入了彀。 她突然就连样子都不想再做了。 而注意到小姑兴致不高的殷折柳,立即道:“虽然小姑样样不输琉金公主,可在下心有所属,实难违心不过,在下却是识得几个如玉公子的,不如,我明日就办个诗会,小姑来见见?” 听完姜韶更郁闷了,这是戳我心窝子嘛? 不,这是直接拿起钝刀往死里捅。 小子跟姜前子似的,一肚子坏水。 而殷折柳在这之后,更是直接放飞了自我,姜韶自觉没命再待,想了个由头,出来透透气。 没想到,出来便撞见了熟人。 “哟,姜小姐。”陆老板手持玉骨扇,大半张脸被掩在了扇里,白绿淡青的扇边隐约可见一小半粉红如蔻的小痘。 姜韶略微一联想,就脑补出了陆老板一整张爬满痘痘的脸,一时有些嫌弃又觉好笑。 她道:“看吧,陆老板不听劝,吃出邪气来了吧?” “啪”一声,玉骨扇被合上,转而负在身后,陆老板道:“些许热气,无妨。” “不过姜小姐不觉得腰肢有些发痒吗?”陆老板又道:“这毒也不是一发就致命的,不过是烂脸烂腰烂全身罢了。” 俨然眼神还黏在他脸上的姜韶,被他这样一说,还真的感觉腰间有点痛痒,而且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糟糕!又痛又痒! 姜韶撇过身去,狠狠掐了两下腰肢,才感觉好受了些,再转过身来时,她已经又是一副万年镶刻在脸上的笑脸。 “腰肢啊那问题不大。” 陆老板已经走出几步,听见这话,疑狐停在原地。 他回头看一眼姜韶,姜韶微笑朝他一揖,片刻后,他又回过身,朝他的酒阁子走去。 这一眼,姜韶的身影真真切切落在了陆老板的眼里。 在这之前,除了永昌那个,还没人能叫主子好好看一眼,知南叹气。 哪有女子不珍视自己容貌肌肤的? 换成其他人,听见主子这一番话语,怕是早就吓得昏过去了,这种事早两年几乎每日都在上演。 这姜小姐明显不吃这套啊,难道是主子近两年松于练习,生疏了? 知南垂眸想着,不妨站在门后的主子一抬手,知南“诶呦”一声,“什么鬼东西敢咬我。” 陆老板了然一笑,“小丫头还挺能忍。” 知南一手抚腰,伸手道:“主子,解药” 陆老板淡淡一瞥,转身留下一句,“连个丫头都比不过,好意思伸手!” 知南一脸吃瘪神情,咬紧牙关,以此来忍受这巨大的痛楚。 而又回到酒阁子的姜韶,腰都掐麻了。 她对面的殷折柳目瞪口呆瞧着。 这一番操作落在他眼里,何止是有病一词可以形容。 他手忙脚乱在姜韶的驱使下,去后厨要冰块,被掌勺给赶了出来,幸好这一举动被掌柜瞧见了,要来亲自赶人,他这才说明了原由。 得了冰块往酒阁子赶。 终于回到酒阁子时,他进门就瞧见姜韶正拿着个什么东西按在腰间,手中端着的一碗晶莹,有点无从下手。 “回来啦。”姜韶道:“我只是让你去后厨要些冰块,怎么听这动静,你要拆了我的酒楼啊?” 殷折柳苦笑着将冰块放在她跟前,“小姑也没说,你家酒楼的厨子不讲理啊。” “咦,小姑手里的是什么?已经有人送来了?” 他话刚落,门口就响起了掌柜洪亮的嗓音。 第四十二章:东炎汤 “小姐啊,您可省着点用吧。冰窖已经要空了。”掌柜端着一大盆冰块往姜韶面前一放,眼神在殷折柳拿来的那一小碗冰块上略一停留,顺带上下打量他一眼。 殷折柳突然就感觉如坐针毡。 姜韶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冰窖没有冰块你倒是去想办法啊,告诉我干什么!我能给你现场再变个冰窖出来? 略微一沉思,姜韶就笑了,提醒道:“欸,过了啊。这位可是尚书大人家的嫡长公子,日后可是要当选驸马爷的。” 驸马爷?原来不是自家人。 掌柜拱手笑道:“是是,公子一表人才,长身玉立,定不是我等凡尘俗人可常见的。” “如今托小姐的福,见着了,那小人便祝公子早日迎娶公主,入住皇家。” 姜韶望掌柜一眼,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而掌柜溜嘴一般的话砸下来,殷折柳便也稀里糊涂的接住,连忙谢道:“承掌柜吉言。” 姜韶看了木质墙壁一眼,低声道:“隔壁今日点了什么菜?” 闻言掌柜随手掏出了一个小本子翻开,看了两眼,道:“竹虫,芝麻砂糖小花卷,水煮肉,香酥紫苏叶、黄金翠,没了。” 姜韶道:“这样,既然陆老板爱重月满楼,那新菜,就先请陆老板尝鲜吧。” 掌柜一再确认姜韶出新菜是否属实,敲定下来后,昂首挺胸进了隔壁包间,再出来时脸上的笑意已然藏不住,宽大的袖口明显一边高一边低。 掌柜满面春风进来,从袖袋摸出来个钱袋,分了一大半给姜韶。 掌柜很是上道啊,姜韶很是满意,瞥一眼僵在凳上犹豫着要不要伸手的殷折柳,笑看掌柜道:“好生照顾好咱们未来的驸马爷。” 殷折柳也被这一声惊得连忙缩回手,起身朝着姜韶背影,一揖到地。 姜韶挽了袖子挂了个自制的围裙,还是长款的那种,之后就在厨房忙碌了起来。 看了一圈食材下来,最终她选了从汀南一路捂着冰块,乘船搭车而来昂贵又鲜美的虾公。 从果篮里拿了几个红果子,又让人跑一趟岚院,备好所有配料后,就开始做菜。 而后厨里所有人在姜韶挽袖子准备动手时,都很有默契的停下来看着她。 “哦,新菜主料是虾公啊,刚好这食材咱们没上过手,今日定要眼睛不眨的好好学学。” “欸,那个不是掌柜花了好些银子才买来的果子么?这是做菜还是做点心?” 掌勺眼睛盯着前方,身子向后倾道:“洋柿子何其珍贵,掌柜再三叮嘱咱们要物尽其用,不能浪费一丝一毫。都打起精神来,好好瞧着。” 众人连忙道“是”,不再低语。 一炷香已过,众人从起初认真瞧着煸炒虾头,加以清水,然后就不知道东家放了什么,明黄的汤汁里就下满了小菜,隐隐一股酸辣的香味回荡在他们鼻尖,忍不住一个吸气,眨眼间,汤色就变成了橙白色,稀里糊涂的再一眨眼新菜就做好了。 众人:“”他们纷纷看向掌勺,见掌勺也是眉头深皱,他们了然地收回了目光。 原来掌勺也一样啊,那就行了。 这次姜韶没有分给他们,只道:“这菜我没试过,不知有没有隐患,酒阁子有位财大气粗且不怕死的贵客,花了重金,要吃点不一样的。既然花了钱,我也不好拒客。” 众人便明白了,这次就连一向爱出风头的掌柜都沉默了。 姜韶便拉来了一个脸生的伙计,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伙计垂眸一一点头,端了食托,兴致盎然上菜去了。 伙计:“此菜名为东炎汤,虾公为主料,配料也是选用了从洋外引进的洋柿子。此汤甚是开胃,故此酸辣好滋味。” 伙计将汤搁在桌上,道:“贵客请享用。”然后俯身一礼后离开。 陆老板望着橙红汤上袅起的一缕白雾失了神,良久后,他拿起了汤匙,微微搅动下,红汤被拨开,露出底下浓白的汤色,以及首尾相躬色泽诱人的虾公,还有果子般艳红的瓤肉。 知南一瞥后,又看了一眼,为难道:“主子” 陆老板抬手打断,一股浓郁的酸香早已盘旋在鼻尖,最终他浅浅尝了一小口。 一口后,便难以停下,一勺接一勺,虾壳也堆成了小山,似头那样大的一个碗,已经隐约见了底。 知南一个手势,那边便有人影一闪,似从来没出现过。 之后他垂眸抱臂,似乎是不太想看。 陆老板不急不缓,吃得很是优雅,一碗尽,显然有些意犹未尽,便是连指尖沾上的汤汁,也进了口中。 姜韶在知道陆老板取消了其他菜品时,便知道稳了。 谁还没有点拿手的。 汤里没下一丁点毒,里头又全是毒。 以陆老板的吃货属性,且还是极为挑剔的吃货,今日这一碗,她就不信他能扛得住。 待伙计从酒阁子出来时,姜韶看见了一只空碗,好吧,她属实是高估了吃货。 姜韶眉眼弯弯,如盛了一汪星辰。 昨日阴霾在这一刻全都散开。 那边掌柜来说,未来驸马爷走了,还给她留下了一封信。 姜韶点头,打开信纸,里面一行龙飞凤舞的字体,印入眼帘。 “小姑不必担忧,在下肩宽体壮,今日一事,本因我而起,自当一力承受。” 这样啊,还算是有担当。 姜韶甩着信纸,丢进了灶里,瞬间被燃得通红。 她刚回府,王管家便脚步匆匆,去了书房。 岚院的长廊下,蹲着三个人影,正没精打采的抠着脚下的泥,就连姜韶进来了都没起身。 因为昨日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姜韶怕身为侍卫的秋山想不开,给他休了一日的值。 今日她出门,就连桑羽和风禾都没带。 她给了桑羽一个自由的机会。 直到她看到这一幕,便知晓这三人,定是因为自己而忧心,她便也在长廊的台阶处坐下,潇洒道:“这仇,我今日已经报了。” “只是可惜还要给他留口气。” “不过,就算如此,这几日也够他受的!” 第四十三章:都去给主子陪葬 晋国公风风火火来了。 “如何?老殷家那小子,韶儿可满意否?” 姜韶叹息一声,垂下了头。 “这是没看上?”晋国公僵住,思索一二又道:“韶儿不必沮丧,后头还有两个呢,未必就没缘分” 老爷子话还没说完,忽听姜韶撇嘴道:“是他没看上我。” 晋国公愣在原地,脑中一片嗡鸣。 “他没没看上你!” 姜韶点头。 晋国公怒从心起,双手攥拳,牙齿磨的咯吱咯吱响。 “殷老头忒不是人!敢作伐到我的头上,怎么,是瞧着老夫这把骨头老了吗!” “这些个王朝蛀虫,刚收拾完一个,又来一个,没完没了了还!” “王免,走!拿上老夫那套生了锈的弓箭,去殷家讨个理!” “诶!走着!”王管家抬手招呼墙角的暗卫,“你们还愣着干甚,今日,你们是光明的使者。” 远处墙角的树荫花丛一阵抖擞,从里头跳出十多个黑衣侍卫来。 见此,姜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摊在地上的那三个,几乎是晋国公刚说要去殷家讨个说法之时,便颇有默契站了起来。 眼见气势汹涌得呼啦啦出去一群人,秋山已经挽了袖子跟在了队伍的后面,风禾手按在软剑处,在姜韶身后问道:“小姐,咱们去吗?” “不去。” “那要多加些人手吗?万一国公吃亏” “讨个理儿,这阵仗足够了。”姜韶笑道:“放心吧,谁吃亏,老爷子都不会吃亏的。” 笑话,宋尚书还在家里关禁闭呢,殷家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让这群人闹起来。 大侄儿,你可不能在这关头反咬一口。 姜韶想了想,还是让风禾去蹲了殷家的墙头,没一会儿,风禾回来了,带来了最新的战报。 听风禾说,老爷子带去的一群人,可是惊动了顺天府府衙,蔺大人本不想管这档子事,奈何小霸王死缠烂打的招数实在使得炉火纯青,死死压在了蔺大人的命门上,最后他带着两队衙役威风凛凛立在殷家大门前看戏。 门外人群都站得远远的,不敢上前去趟这趟浑水,只因府衙衙役有事是真出手,从来不玩虚的,敢上前的都是能抗揍的能人。 里面黑压压围着几十人,将殷尚书和晋国公团团围在中间,殷尚书则是被晋国公这要吃人的阵仗给吓着了,听闻了来意后,他连忙一阵安抚,又让人赶紧去将殷折柳给绑了来。 而殷折柳也讲信义,当真就把这事给揽了下来。他听闻过晋国公护犊子一事,也料想过国公府会不满会着人来一问,只是没承想晋国公不仅亲自带了人来,还将顺天府府尹也带来了 殷折柳深吸口气后,眼神越发坚定,“不错,我心里确是有人”了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殷尚书踹了一脚。 殷尚书越来越急,只恨没能事先将他嘴给堵了,不禁暗忖,我儿糊涂啊,文人骨气也不是这样用的。 殷折柳手被绑在身后扑腾半天起不来,殷尚书只能借着扶他起来的空挡,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再多说一个字,你信不信你老爹明日就是最后一日上朝!” 殷折柳立马闭嘴。 殷尚书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家仆,厉声喝道:“都围在这里干甚,难道晋国公还会吃了我不成!散了,都散了!” 待转过头来时,又一脸讨好道:“晋国公累着了吧,去里面吃茶歇歇,总站着伤身,走走,我扶着您。” 移至内厅,又有人上茶抬点心。 而殷尚书又亲自出来请蔺大人,蔺大人摆摆手表示不爱管这档子破事,奈何架不住殷尚书的热情相邀,也便冷着张脸进去了。 晋国公自坐下就没说过一句话,茶水倒是添了两次,他身后的王管家手里的弓箭就没放下来过。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最后以殷家欠国公府一个人情而结束。 毕竟,钱财易驱,人情无价嘛。晋国公本意是让殷家小子自认渣男称号,后来一想,这不是败坏韶儿的声誉嘛,来都来了,怎么还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干脆不提了。 殷府的管家又张罗着上酒菜,三人两杯酒下肚,晋国公一扫眼,殷家小子还绑着呢,又开始劝说起了殷尚书。 这回,殷尚书倒是硬气了,说着拦着就是不让人去松绳子,大有一种要跪殷折柳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自古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那两人便也不再多说。 晋国公与顺天府一行人走后,殷尚书仍在心颤,他一个掌管文教祭祀以及礼仪接待的文官,哪里经受过这样大的场面,平时看见封疆的大将回京述职,他都是绕着走的。 外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蔺大人带着衙役要来抓捕尚书府的殷大人,而晋国公不畏官威,带了府上的侍卫合力将顺天府衙的人,拦在了门外。 也有人说,是殷家公子在外做了丧天良之事,被蔺大人撞破,缉拿到了殷大人面前,而殷大人气急攻心,拔了剑就要大义灭亲,幸被及时赶来的晋国公拦下等云云。 后来越传越玄乎,以至于姜韶每每听了,都要扪心自问一句,她能给大侄子什么补偿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风禾刚回来不久,岚院就进了不速之客。 而因为府上的暗卫侍卫都去了殷家,府上防御正是薄弱之时,故此也没人能拦得住凶狠的知南。 眼见风禾又要吃亏,姜韶道:“行了,你所来何意,直说吧。” “何事?噷,你自己到黄泉路去问主子吧!”知南一个掌风将风禾扑出,他又以掌化钩,直逼姜韶咽喉来。 黄泉路? 这就没了? 克性这样大的? 不太可能吧! “你这侍卫好不讲理,便是死也要让人死个痛快吧!”姜韶连忙侧身避开。 “好,那我便让你死个明白!”知南大吼,声音震天,“我家主子吃了你的酒楼做的菜,现在性命垂危!” “就连神医都没了救治的法子!你说,你到底在菜里放了什么!!” “我要你们国公府上下,都去给主子陪葬!” 第四十四章:我有回春丹 “不可能!怎会如此。” 姜韶懵了。 “这些话你自己留着下去跟主子说罢。” 知南眼神嗜血,已然摸出了匕首,要取她们的性命。 桑羽换脸是神,打架就是被虐的份儿,风禾也要招架不住,看着两个侍女轮番上阵又轮番挂彩,姜韶急得团团转。 又不得不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最后,她决定深入虎穴,死也要亲自去瞧个明白,不能让国公府上下百来条人命毁在这。 “等等!我有回春丹,可救人于还阳!” 知南停住,惊愕望着她。 姜韶又道:“一线生机总好过束手无策。” 见他动摇了,姜韶又道:“有用他活,无用起码我尽力了。” “丹药拿来!” 姜韶:“这药特别讲究,不能见光,不能见人,且食之方法非常繁琐也要求极高” 知南怒骂一声,扛起姜韶就跑。 身后两个侍女也追上来,姜韶连忙摆手,眼神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 姜韶被颠的七晕八素,她总算是体会到了沈老大夫要死虐阜朱的心情,确实是该! 这期间她联系上了系统,而系统的一番话,更让她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姜韶望着匾额上的几个恢弘大字——丞相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最后她在丞相府的一处偏僻的小院里被放下,姜韶内心五味杂陈。 来不及思索陆老板与大丞相的关系,现下她的命可以说是系在了里面那个男人身上,不然,她一个月都没了。 “除了月满楼的菜,陆老板还吃了什么?” “他一整日,就只吃了月满楼的东西。”知南刚把姜韶放下,又立马拽着她走。 “以往他吃食虾公,可有什么症状,比如说,身子出红疹,肿胀,甚至是呼吸不顺畅?” 知南身体停了一下,然后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她在知南的眼神里看见了惊愕和躲闪,那就是有了。 像陆老板这样挑剔的吃货,不可能不尝尝贵族的新宠的。 再她看见陆老板满身的风团,以及脚底、小腿都高高肿起,她才确定了陆老板就是过敏。 就离了个大谱。 只想给陆老板下点砒霜,也不承想,人家对虾过敏。知道不能吃,还要贪嘴吃的一滴不剩,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由于之前姜韶说的一系列繁琐的喂药规矩,知南早早就将屋子里的人给赶了出去。 姜韶给陆老板喂了两粒药,又给他身上涂抹了厚厚一层药膏,尤其是脚底和小腿。 一个时辰后,陆老板醒了过来。 姜韶如释重负瘫坐在地上,这下,她姜家可暂免灭门之灾了。 “你小子在我屋里熏了什么,这么臭。” 话还没说完,门被一把推开,知南一阵风飘进来,跪在他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不气。 这时,陆老板才看见了姜韶,看见她头上血红带翠的发簪,看见她依旧穿着那一身亮到刺眼的衣裳,看见她脚上绣了淡系腊梅的鞋子。 这时,他才感觉身上凉凉的,很是舒服,那种挠心的痒痛,已经消失。 这时,姜韶在思索陆老板和大丞相陆离之间的关系,不会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疯批大丞相? 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姜韶给拍了回去。 大丞相会在自己府里住这么偏的小院?大丞相会为了一口吃的,不惜以命相搏? 是,眼前人疯是疯了点,不过路子不一样,一个为了权,一个为了吃。 权倾朝野,手段冷辣的大丞相,会为了一口吃的,断送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姜韶笑了出来。 两人同时看向她。 姜韶解释道:“那什么,我是为你主子感到高兴。” 毕竟,像他这样以命博一顿饭的人,不多了。 “陆老板,我救了你一命,你拿什么来报答我呀。”姜韶:“就拿解药来换好了。” “噷。”陆老板轻笑道:“姜小姐这番不耻之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欸,陆老板此言差矣,我拿两粒回春丹,换我几十年寿命,有何耻矣?”姜韶:“那可是回春丹啊,我总共也就两粒,全进你的肚子里了。” “这个天大的恩情,陆老板得折成寿命,还给我吧?” “知南,给姜小姐算算这笔账。” 知南抹一把泪,满脸严肃且冷漠道:“姜小姐酒楼管理不膳,致使客人出现了食物中毒性命垂危。” “根据亣满王朝法规第一百三十六条人身法规定,凡是酒楼客栈出现食物中毒者,亣满则强制驱赶管理人东家及其幕后主家出京” 姜韶转身就走。 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这么明目张胆的倒打一耙,就连自己都甘拜下风,再不走,她怕两粒救命药就白糟蹋了。 她就这么气昂昂一路出了丞相府,路上都没见着个仆从,可见那条不是主路了。 陆老板可能是丞相府的幕僚宾客,可能是合作者,又或是好友。 她稍微好受了些。 门外站着风禾和桑羽,姜韶将两人揽入怀中,庆贺今日的劫后余生,两人僵硬的一动不敢动,桑羽还好点,一抱后,退一步避开。 老爷子回来时,已是戌时,被王管家扶着,醉醺醺来了岚院,他告知姜韶,已经将那小子狠狠惩戒了一番,就连殷尚书也没放过,殷家自认欠国公府一个人情。 姜韶唏嘘,思忖着这个侄子得认啊。 刚才岚院发生的一切,姜韶有意瞒着,晋国公倒是没有看穿,倒是王管家,将老爷子送回去后,又返了回来。 “小姐,可有受伤?” 姜韶知道今日这事,是怎么也跳不过这个总管的,便宽慰他道:“我无事,王管家,都是酒楼给闹的,些许小事,就不必再告诉爹爹了。” 王管家点头,上次小姐说了这话,整顿了宋家,宋家也因此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不知这次,又是哪家? 王管家又瞪了秋山两眼,“你主要是护卫小姐,日后,再不可分心。今日之过,便交由小姐惩处吧。” 姜韶目送王管家离开,又笑看秋山担了水来,给辣椒刺芫荽浇水。 秋山疑狐问道:“小姐,这便算罚了?” 姜韶眯笑,“怎么不算呢。” 第四十五章:白三雀 体内的毒,除了那日吃下去时有痛感外,到现在她没觉得身体有任何的异样。 为此她还做了一道月历,就挂在她的床头,每过一日,就往上面的数字射一枚飞镖。 瞄准,一掷,一枚飞镖擦着边,定在了‘三’字的边上。 听见里面传来动静,屋外有丫鬟婆子鱼贯而入,端水净帕,备衣备首饰,姜韶还不习惯被人伺候,洗脸描妆这种琐事,大多时候她都是自己来。 而这些活计,也都用不着桑羽和风禾,一个姜韶自己都不太敢指使,另一个舞刀弄剑惯了,也做不来。 而两人的地位,甚至是可以与小姐同桌共食得存在,这事在岚院人人心知肚明,都只有敬着。 秋山,阜朱,姜韶的护卫。阜朱还没回来,秋山现在算是岚院的领头侍卫。 领头侍卫在岚院大小也是个官,这个官自那日后,撇去了浮躁,越发变得沉稳。 姜韶望着院外忙碌的身影,道:“秋山,你来。” “去向王管家要个地址,你去打听打听扈三娘。” 秋山颔首,“是,小姐。” “嘶”桑羽皱眉,“我怎么感觉这小子变了。” 风禾想了想,也点了点头。 姜韶道:“人嘛,总是会成长的。” 自昨日知晓姜韶中毒一事后,风禾一直在与自己做斗争,她觉得此事应该告知国公爷,特别是在昨夜后。 沉思良久后。 风禾低声道:“小姐,或许国公有法子可解毒。” 姜韶摇头,“对方是丞相什么人,尚未可知,现下不宜打草惊蛇,昨夜,也算是卖了个好,暂时没有大碍。” “若老爷子知道了,估计得单刀匹马闯去丞相府要解药,到那时不可不可。” 永庆帝爱重大丞相,甚至隐隐超过了国师,就算晋国公有旧功,这么些年,也早磨尽了,姜家现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好再去得罪一个大佬。 风禾:“可是,万一这毒提前发作,又或是留下了隐患,这又该如何” 姜韶喝完最后一口粥,道:“事在人为,若真有那天,你和桑羽就自行出府谋出路吧。” 见风禾还要再说,桑羽连忙拉了她一下,做了个“嘘”的动作。 姜韶道:“我现在身体并没有异常,他那边这两日估计也不会好受,就当是提前讨的利息了。” 两人并不知晓姜韶做了什么,只知道昨夜那人差点没命,也知道她并非是任人宰割的菟丝花。 风禾也便不再多想,小姐既不愿告知国公,那自己便瞒着就是。 姜韶自昨日见到了绣庄送来的成衣,便萌生了新的想法。 这样大胆的配色及手艺,若是再稍加改良,定会在满京掀起一股跟风狂潮。 说干就干,当下,她便拟定了一些细节方面的改良,如,没有腰线宽大的裙身,绣品单调的花样,还有更重要的妆容配饰方面。 模特她都想好了。 舍施娘子还有其谁? 姜韶就连她的翻红之路,都有了打算。 *** 一边干劲十足,一边可谓忧愁。 “主子,要不我再跑一趟?” 软榻上人影手里的小棍飞了出去,“去吧,不要个十瓶八瓶别回来。” 知南又将小棍子双手奉上,“要不,我再去求求白神医?” “去吧,去了就留在那儿。” 知南不说话了,满脸苦涩的瞧着陆老板一下又一下敲打着痒痛的地方。 门外却有声音急切传来。 “小子,听说你又活过来了?” 一个身影闯了进来。麻衣布鞋,一截灰带束满头白发,个子不高,声若洪钟。 “托你的福,我还没死。” “好说好说。”白三雀热切道:“快给老头儿说说,那个回春丹长什么样子?” 陆老板瞥一眼知南,轻哼一声,“我倒不知,我这屋里还被安插了眼线。” “那个黑煞老子还看不上,你说你说。”白三雀急的拍腿,干脆坐在榻边,“诶呀呀,别记仇嘛。” 陆老板:“无可奉告。” 白三雀气得咬紧了后槽牙,愤愤道:“活该受罪。” 见自家主子将人气走,知南忍不住道:“主子,你干嘛非得气白神医,胡诌两句,不就少受点罪了。” 以白神医对奇药的痴迷程度,您随便说个两句,他都会留下个两三瓶膏药。 陆老板:“我乐意受。” 知南摇头,叹气。 *** 锦舍。 “姜小姐怎得这个时辰来了?”施棠露惊喜道:“我还以为是萃喜那丫头诓我呢。” 姜韶施施然道:“既应下了将施娘子推至人前,又怎能耍赖啊。” 施棠露便笑,将姜韶和风禾请到了自己的小院。 锦舍占地颇广,除了前边有个二楼的楼阁外,后面还有好几房小院,施棠露这院略偏,好在她喜静,故并不嫌偏僻。 分给她这院时,她还是刚从华圩锦舍上迁到这儿的花魁舞娘,不过,华圩的人声鼎沸汹涌热情,却始终在皇城热烈不起来,她最终也没有在这儿大放异彩,渐渐地她也便凋零了。 锦舍可并不是个暖心的温柔乡,没有地位的舞娘,是没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小院的,也不知怎的,文娘竟也没有收回的意思。 再次踏进这方小院,上次锦舍管事文娘一脚踏破人咽喉一幕,到现在仍让她记忆犹新。 萃喜也是个纯良的。 施棠露看着温婉似菊,不显山不露水,却也不是个能任人拿捏的。 施娘子给两人斟了茶,萃喜又去端了小食来。 施棠露道:“姜小姐,可是有了计划?” 姜韶微微点头,看一眼屋外,道:“今晚,可有晏春的戏台?” 闻言,施棠露摇头,“近几日,晏春老板都在华圩巡场。” 姜韶便笑:“人少些也无事,你只待今夜上场。” 文娘这边,听说了施棠露今夜要上场,垂了下眼眸也没说什么。 萃喜塞过去一个钱袋,鼓鼓囊囊,文娘失笑,“上便上吧,给我这个干什么。” 萃喜:“施娘子说了,感谢文娘这两年的帮扶与照顾,若不是文娘宽怜,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文娘掂了掂手里的钱袋,道:“得了得了,漂亮话少说。告诉她,亥时上场,好好准备着。” 萃喜喜道:“欸。” 第四十六章:施棠露翻红 戌时。 天色已暗,锦舍已然点亮了火烛,照得大门前的人影,隐绰斑驳。 大门一旁,上面一张红底黑字的大报,写着的是锦舍今日的节目报单,晏春的名字又不在上面,围着的人忍不住低骂两句。 又想着来都来了,就进去坐坐,碰碰运气。 听说,晏春老板无事,偶尔也会在台子背后唱上两句,这便也就行了。 没有晏春老板的节目单,通常人都会少些,稀稀拉拉,懒懒散散哼着小调,嗑着瓜子儿。 锦舍一角。 姜韶描完最后一笔,手里的石黛往后一掷,又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指腹打转两圈,轻轻抹在了施棠露的唇上。 望着眼前的美人,姜韶笑道:“这便成啦。” 施棠露睁开眼,铜镜里的她好似跟往常不一样了,不一样的发髻,不一样的妆容,好似连脸都不一样了! 施棠露抬手抚过脸颊,“萃喜,你快看看,我好像换了张脸” “娘子娘子”旁边的萃喜眼含热泪,激动得要说不出话来。 施棠露见她如此,更加焦灼,奈何她看不见自己的脸,铜镜又不甚明晰,模糊土黄的,施棠露有些急躁。 姜韶对风禾道:“将你的软剑拿出来,给施娘子照照。” 风禾点头,将腰间的软剑抽出来,反手拿着,剑尖指天。 在姜韶的眼神示意下,施棠露踱着碎步走向银剑。 软剑里站着个人影,乌髻高悬,簪明艳小钗,如雪白皙透光的肌肤,眉长弯弯向下挑,似一片狭长带峰曲折低头的柳叶,脸颊好似修长了,脸蛋好像也小了,最最突出的还是秀丽小巧鼻尖底下的那张,写满了娇艳大方素红得体的唇。 修长延颈,柔情绰态,一袭被修改过的丁香色裙衫,渐透淡光的同色长披,盖住了香肩似雪,衬出了颌颈之修美。 施棠露怔住,难以置信般,一一抚过脸庞,“这这真的是我吗?” “那是自然。”姜韶瘫坐在小塌上,高度集中的精力已经让她有些疲惫。 萃喜擦了眼泪,看了看长剑里的影相,又对施棠露道:“是的,娘子,这里面的小相就是娘子,就是娘子啊。” 施棠露似终于确信了般,回过身来时,已然眼含泪光。 “本以为裁衣着色已经是不得了的手艺,没想到妆容才是小姐的神来之笔,请小姐再受施棠露一拜。”说着,施棠露跪地伏身。 萃喜也跟着跪下,咚咚咚地给姜韶磕头。 “诶诶,谢就好好的谢,磕什么头。”姜韶连忙将人扶起。 施棠露萃喜两人哭完了笑,笑完了哭。 到了上场之际,姜韶又给她重新上了妆,唇色也从之前的深红若枫,改成了馥郁的酒红之色。 双臂再搭一条鹰背檀灰的披帛,行走间,一步一停,摇摆的裙角似一只兀自在翩翩起舞的淡紫天鹅。 悠扬沉稳的曲乐响起,舞台中央的白纱幕布后,有人影缓缓出现,随着曲调的变换,缓慢挺拔的人影,开始翩翩起舞。 幕后人沉浸在曲乐的开合里,台前人目不转睛盯着那道不断变幻出千万种优美的身姿。 渐渐地,小调开始变得悲伤,幕后的人影,好似没有了灵魂,只余木偶般的躯体在任风儿涤荡。 曲风又突然渐入高昂,似高崖不断盘旋的孤鸿长叹的悲鸣,似烽火不歇的战场,一支喋了血的利箭,呼啸间又穿过了谁的眉心,最后“嘭”一声倒地,开始了下一个篇章。 台下传来众多惊愕的抽气声。 有轻缓小调,掺着些妩媚的曲色,停歇后,又敲在了他们的心弦。 幕后那道身影,便如妖蛇一般扭着身躯,缠住了白纱,露出了一抹丁香紫。 有人憋住呼吸,有人如释重负,也有人掏了钱袋子就往台上扔。 那抹紫丁香赤着脚尖,将白纱往上飞快一踢,随着白纱的悠扬上震,众人便瞧见了洁白修长的手腕。 幕后人飞旋,一方深色丝带被她抛起,落下时,身躯后仰,刚好落在了平直的俏腿上。 也有金黄银白之物,滚落在她脚边。 脚尖落了地,又一个飞踢,这回,众人不仅瞧见了层层叠叠的紫丁香,还瞧见了洁白修长,如被渡了一层星光的粉颈。 这回,不断的有物件被抛上台,不一会儿,就起了一座小山。 飞旋不停,隐约可以瞧见旋转的脚尖,随着身影被卷入白纱之中,躯体也愈发明朗。 曲调变换时,白纱猛地下沉,飘飘然落了地,层层白纱的中间,有紫衣仙女绝美一笑。 天香国色,惊鸿绝艳。 众人忍不住惊呼起身,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掌声里施棠露扬着嘴角,拉了香袖,娇羞顾盼,而后又缓缓露出半边容颜,一个秋波暗送,惹得底下人不自觉手掌成拳,死死攥着胸口。 旋转,飞踢,扬帛,回首,一段段不停变换的舞姿,时而优美古典,时而张扬高昂,时而悲怆若孤鸿,时而欢快似蝴蝶。 征服了今夜百无聊赖的看客,那一抹翩翩起舞的紫丁香,惊艳了今夜的所有人。 随着舞乐声停止,那道紫色的身影定格一瞬后,飞快消失在舞台。 众人纷纷起身,欲随着那道紫色身影而去。 舞台上文娘的声音,又将众人给拉了回来。 “各位请稍安勿躁,想必各位老爷大人对今晚的紫衣仙女,很是喜爱。” “她呢,其实大家并不是很熟悉,因为她是华圩锦舍里最出挑的花魁。不过,今夜,也绽放在了满京,此舞甚是惊艳,文娘倍感荣耀。” “施娘子跳累了,需要歇息,各位老爷大人,还请明儿个早来捧场。” “诶诶,别走啊,老子还没看够呢。”便有人去追。 舞台后面哪里还有人影,倒是他的突然出现,惹起了其他舞娘的惊呼不满。 文娘向伙计使了个眼神,便有几个伙计将那人从后门丢了出去。 安抚好众人,抛下了神秘和期待的引线,她便去了施棠露的小院。 “成了成了。” “诶哟喂,你们是没看见他们那个拉丝的眼神哟。” 第四十七章:晏春相邀 施棠露是一路小跑回来的,到现在她仍然心跳如鼓,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两年了。 她终于再一次登上了热烈的漩涡。 而今晚之功,来自于身前这个永远波澜不惊,万事筹幄在心的女子。 若说之前的种种恳求跪拜,不过是逆境中的不得已,那今晚,便是她彻底归伏,甘愿为姜韶所驱使的一个节点。 施棠露再次一拜,心境却是大有不同,她对姜韶道:“姜小姐,谢谢你。” 姜韶笑道:“好了,这么客气,日后,我若有事找你,你这样,倒叫我开不了口了。” 施棠露听出了姜韶话中的调侃,便也不再客气。 文娘绕着施棠露好好打量了一番,而后道:“姜小姐,可真是生得一双妙手。” 若这手能得锦舍所用,那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样的施棠露。 思索片刻后,文娘拉了姜韶出去院外说悄悄话,她低声道:“姜小姐,不如与我锦舍合作,让我锦舍遍地生花,我锦舍与月满楼若能并驾齐驱于皇城位列翘楚,也是一番佳话。” 姜韶就着整理衣襟的空隙,将手不动声色的抽了回来,她笑道:“文娘多虑了。锦舍早已是第一,不管是在满京还是其他州郡,都不可比拟。” “佳话早成,我月满楼就不来拖后腿啦。” 这便是婉拒了,文娘还想再说什么,忽听院门口有声音传来。 “我家公子相邀施娘子与姜小姐,一见。” 院门口,一男子身穿白衣,腰环玄带,躬身一礼。 “原来是长风小哥啊。”文娘转而笑道:“来,施娘子快来,带着姜小姐跟长风小哥走吧。” 施棠露疑狐片刻,在文娘的招呼声中,缓缓走向姜韶。 正好姜韶对晏春的真容也很是好奇,既然有机会,自然要去瞧瞧。 “既然晏春公子相邀,那我便去瞧瞧吧。风禾,你也跟着,也好一睹公子的芳容。” 风禾早在文娘与姜韶说话之时,便跟了出来,眼下,小姐点名,不过是给个她跟去的由头罢了。 前头晏春的人没说什么,文娘自是不会阻拦。 风禾暗自松了口气。 几人三拐两拐,居然在离施棠露小院外不远,就来到了芭蕉林。 那个妖里妖气弥漫着白雾,还掩藏着限制行动力的芭蕉林,姜韶有些头皮发麻。 她可是在汤池里边吃了人家的豆腐。 还是吃完就走,顺带蹬腿拽头发的那种。 原来这是晏春的小院,难怪那日出去后,在门口见着了左顾右盼不住徘徊的施棠露。 只是这小院却是施棠露的数倍,除了院门口两侧有芭蕉林外,院内更是汤池假山之物应有尽有,与大户人家的后院相比,并不差。 沿着草地中间的石板一路至一处院落,此院落檐角飞悬,直邀长月,就连窗棂都是用了价格不菲的琉璃面,琉璃窗旁一溜随风张扬的纱帘,很有一番空前自由的意境。 “公子,人来了。” 长风进门一礼后,便退至到了帘后一角。 里面并没有摆设桌椅,姜韶也不怵,就这么背手与帘后那道身影对视。 施棠露倒是从进来就一直垂眸绞着手指。 一道极轻的笑声,飘飘然传到了姜韶耳边,在这一刻,她暗暗吐出口浊气。 “这人确实不一样了。” “姜小姐还真是生得一双巧手。” “原来这世上竟真有人能做到化腐朽为神奇,还真是让小生惊叹不已。” “公子谬赞了,我还真没有这神赋。”姜韶拱手,道:“这得多亏了施娘子肌底好,我这便才能锦上添花。” 帘后又是一身轻笑,晏春道:“姜小姐过谦了。” “若没有姜小姐这一手,纵是天仙的底子,也不过是在角落沉浮的命。” 施棠露紧紧攥着袖口一角,头垂得更低了。 姜韶不想再跟晏春玩文字游戏,便索性道:“公子何不出来一见?难道最近兴起了隔空喊话吗?” 长风上前一步,拱手道:“姜小姐见谅,我家公子从不外示于人,便是如此的谈话,也是极少有的。” 原来见不得人啊。 可惜了。 姜韶洒脱道:“见谅,见谅。见与不见还不都是晏春公子的自由,我等纵有万般心喜,总不能强求了去不是。” “姜小姐倒是实在。”晏春道:“就是不知此言,晏某可否信之。” “字字珠玑,都是肺腑之言”姜韶话还没说完,屋内忽而飘起了风。 风自庭院生,一下飘进屋内,卷起了旷室中间横在房梁底下的长纱,长纱下,男子身着一袭月牙白,腰间垂着一穗杏白流苏将花白的粉玉扣在中间,而晏春翘腿而坐,手里把玩着一根金簪。 “呐。”一句整话终于说完,风去帘覆,纱帘后面的半截身体已经看不见。 姜韶却是眼皮一跳,不说话了。 晏春轻笑,道:“哦?” 这次,姜韶没有再接话。 他手里那支簪子,是姜韶被蔺月如拉来看戏那天戴的,后来她也没注意到少了一支,然而,就在风起的那一刻,她便阒然,心也如明镜了。 原来人家早就知道了,一句句话引子,不过是将她引成了跳梁小丑。 姜韶叹气一声,满怀歉意道:“那日误闯公子庭院迷了路,哪知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偏生又起了雾,我脚一滑就落了水,还好后来抓着藤蔓上了岸。” “说来,也是与公子有缘。晏春公子不介意喝了你两口汤泉水吧?” 好半天,后面才又传来了声音,这个漫长的空隙间,她瞧见了角落里一身白衣的长风,紧皱了眉头,以及抿紧了唇线。 晏春:“姜小姐爱好,晏某又怎会怪罪。” 这便是在说她有偷尝人家洗澡水的癖好了。 对于晏春的揶揄,姜韶充耳不闻,只笑道:“如此,我那日掉落的金簪,可还我了吗?” 晏春却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般,低笑开口道:“你说这金簪啊?也不知是何人的打赏,我在众多个箱子里就挑中了这一个。” “姜小姐既看着眼熟,那想必是姜小姐丢到了台前,总不是现下又忘了吧?” 第四十八章:一成就一成 “姜小姐既看着眼熟,那想必是姜小姐丢到了台前,总不是现下又忘了吧?” 姜韶暗忖:算了算了,就当捐钱做公益了。 遂道:“此簪能合公子眼缘,便是这簪子的福分,如此,我便赠与公子。” “愿公子也如这簪一般光华渡身,永世不衰。” 晏春:“那是自然。” 得,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晏春能就着她的台阶下来,不找她麻烦,是姜韶没有想到的。 甚至是厚着脸皮,留下了簪子…… 不过,一支簪子换一顿血雨腥风,怎么看都是值的。 出来时,施棠露面色有些不自然。 姜韶则是对于没有见到晏春的脸而倍感遗憾,又因为他手里的那根金簪而惴惴不安,好在虚惊一场,这梁子没有结下。 她们几人沿着庭院中的一排石板路蜿蜒而出,身后翩翩白纱下,晏春望着姜韶的身影,细细摩挲着手里的金簪,嘴里轻声低喃着:“自由吗?” “何又为自由?” 无人回答,庭院中只剩去而复返的长风,小屋里,只有洋洒起舞的长纱。 晏春收回目光,嘴角上扬,淡淡一笑,“是个有趣的。” *** 文娘老早就候在晏春的小院外,见几人出来,连忙迎上去。 “姜小姐好运气,晏春公子可是从来不见外人的,就连我都只见过他一面。” “哦,是吗。”姜韶语气淡淡,心想这人还真是见不得人。 文娘一脸笑意,对施棠露道:“施娘子,你先回去歇着吧,我留姜小姐说两句话。” 施棠露颔首,又朝姜韶点了点头,便垂眸独自回了小院。 文娘亲昵拉着姜韶,风禾跟在两人身后,姜韶也任由文娘挽着,等着她开口。 走了好一会儿,文娘才道:“将姜小姐留下来,还是因为姜小姐独特的手艺,这实在是太让人惊艳了。” “我们这锦舍虽说热闹人来人往的,可终究不是花楼楚馆,留不住人,不过,姜小姐的出现,让我觉得又看见了希望。” 姜韶摇头,失笑道:“文娘便直说吧。” 文娘的意图,姜韶心里门清,这一路她也在想这个问题。 服装和护肤化妆这一块,她是要做的,也准备将两者结合,干脆就开个私人订制的店铺,施棠露今晚的亮相就是打开市场的第一步。 文娘道:“姜小姐爽快人,那我文娘便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想和姜小姐合作。” 姜韶:“怎么个合作法?” 文娘:“就拿施娘子来说,今夜你让她惊艳了看客,声名大噪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我想拿她为锦舍盈下的利的一成,让姜小姐继续深凿这颗明珠,让她成为晏春公子的接班人。” “又或者,姜小姐还可以挖凿出第二个第三个施娘子。” 姜韶摇头,皱眉道:“我家里正在为我安排亲事,我没空再给你培养几个当家花魁出来,有她一个,你就可以吃一辈子。” 文娘:“是是是,有施娘子那么一个也好,不过,她现在还差了那么一点火候,还需要姜小姐添一把。” “可以,不过,我要锦舍总进账的一成。” 姜韶说完,也没停下,顾自走着。 闻言,文娘愣了两秒,一咬牙,答应了下来,“好,一成就一成。” 虽然此一成非彼一成,不过,再造个堪比晏春受欢迎的存在出来,那么这一成就是九牛一毛了。 很显然,之前姜韶的婉拒起了作用,才会让文娘在短时间内就拍了板。 姜韶笑道:“自今日起,施娘子的事,我会多加关照,不过,我不喜欢被打扰,文娘有事,让人来告知一声便可。” 文娘点头,笑道:“我记下了,自今日起,账房都给姜小姐记一成。” 姜韶点了点头,跟她告了别。 怎么看,这一成她都是血赚。 施棠露要出名,她要通过施棠露来宣传她的新店铺,她与施棠露本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如今,锦舍的幕后东家,怕今日施棠露只是昙花一现,坐不住了,立刻就拿着诚意跳了出来,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姜韶自然乐见其成。 一切,都在朝着她所预想的方向发展,除了她身体里那一颗入口即入喉的毒药。 次日。 姜韶提着一大袋包袱上了马车,一大早便来锦舍接了施棠露。 马车里姜韶给施棠露化了妆,重新梳了发髻,又让施棠露在马车里换了衣物。 她下了马车,朝停了马车就远到一边聊天的三人走过去。 见姜韶过来,秋山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小姐,你真要去哪儿?” 姜韶点头,“去走着玩儿,万一又有收获呢。” “那地方鱼龙混杂,生乱是常事,去便去吧,我只希望今日没有事端,不然……”秋山瞟了一眼姜韶,欲言又止。 桑羽推一把秋山,“扭扭捏捏,去就去了,总不能到哪都能遇见那疯子吧。” 秋山神情恹恹,低下了头。 看来那一次直面暴击,确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未出兵,士气先矮一截,别她还没到毒发日,秋山就已经猝于消极了,不行,得想个法子让他走出来。 姜韶正想着,恍眼间瞟见马车边立了一团红莲,她又望过去,发现那不是红莲,是穿了红莲在身的施棠露。 红莲齐胸抹襟,曳一袭粉盈厚重叠纱,腰线以上被贴身勾勒,婀娜雅韵中又掩藏着几分大方的娇俏,而沉重的下摆给这件艺术品又添了一丝庄重之意。 施棠露的肌肤底子,自不用多说,白糯干净,气质也柔和,难得的是在锦舍那样脂粉匀香,勾心斗角之地,到现在还能遗留着这样的气质。 就,通身之度,贵气难言。 姜韶点头,笑道:“这是天宫里的仙子,掉落凡尘了吗。” 桑羽撅唇吹了个口哨,赞赏道:“不止不止,若说是玉帝的宠妃,我现在也是信得的。” 面对两人大方的赞赏,施棠露耳根一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朝两人一礼后,便弯腰进了车厢。 一直守在马车外的萃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走着。”姜韶伸手向天,打了个前进的手势。 此时,天空蔚蓝,一如姜韶浩瀚无澜的心境。 第四十九章:来找你算账 马车越走越偏,越走越窄,时不时的车厢里就传来几声嚎叫。 赶车的秋山,瞥一眼地上坑洼不平凸石乱生的地面,也是一阵头疼。 不多时,路面又逐渐宽敞,宽敞的尽头里,遥遥可见“绣庄”两字的招牌,而招牌底下,乌泱泱坐满了人。 一堆人就坐在绣庄大门口,其中一男子摊坐在靠椅,剔牙蔑视着眼前的几个妇人,不屑道:“叫那个寡娘们出来,老爷我要跟她好好算算这笔账。” 便有一个妇人道:“秦大老爷,我们绣庄的娘子勤勤奋奋做着本分之事,便是做了什么错事,自有府衙来管,您这是操得什么心!” “诶呀,你个小娘们儿。”男子一听,暴怒而起,惊得肚里的肥肉都跟着颤了颤,他指着那妇人,喝道:“绣庄换了主人了不成!让你去将人给找来,你废什么话!” “你!”那个妇人被他呛得后退一步,正想再次开口,身后忽有动静传来,她回头瞥一眼,忽然就停住了话头。 她身后几人也迅速拉开个口子分散到两边,口子处,一女子蹲在地上,轻飘飘说一句,“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惹到了秦老板?” 不待人回应,她又道:“诶唷,秦老板呐,不是我说,您这三天两头的就来闹上一回,不嫌害臊呐?” 见人出来了,秦老板志得意满的拢了衣袖,又摊回了靠椅上,淡道:“你别想再用这起子话来激怒本大爷。” “哟,开窍了。”覃三娘起身,乐道:“不过,你这窍就是开上个百八十回,也不见得有用。” “欸,我说你这娘们”秦老板吐一口气,将话咽下,又道:“今日,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覃三娘:“算账?你跟我来算哪门子的账,去年的棉花,不是都一朵不少的给你退回去了?!” “咳咳。”秦老板对着拳心咳嗽两声,有些不自然的道:“不是那个。” “不是那个?那是哪个?”覃三娘在跟前几个妇人身上一扫,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恍然道:“噢,我知道了。” 秦老板:“知道了?那就好办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事,今天,你务必给我一个满意的赔偿。” “赔偿啊,行。”覃三娘拉过来一个女子,抱着手臂,睨着秦老板,一副公正的姿态,严肃道:“人家虽说已经嫁过一次,可到底是清白之家出来的,你这张口就要人家给你做通房,甚至连个小妾的位子都不给,我滴个娘诶,你知道为这事,她哭了多久吗?” “俗话说,这强扭的瓜不甜,人家不愿意,秦老板你也不能强买强卖啊!” 秦老板坐着好好的,越听这话头越不对,他被气得一下跳起来,指着覃三娘,骂道:“住嘴!什么强买强卖!你在放什么狗屁。” 覃三娘意味深长嘘出口长气,不说话了。 这时,就在这附近居住的住户,已经揣着袖口,站在路口对面交头接耳的议论了,眼见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一帮人,指着覃三娘几个女流破口大骂,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你你,你说话啊。”对此秦老板更加焦灼,好像她不替他澄清,这凳子他就坐定了般。 覃三娘无奈摊手,“我说秦老板呐,我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逼人也不是这么个逼法。” “真逼死了,一纸诉状我告到顺天府衙去击登闻鼓,红梅也回不来啊。” 这就是威胁加恐吓了。 正说着,那个叫红梅的年轻妇人,作势就要往柱子去撞,被几姐妹眼疾手快给死死拉住。 见此,人群里的指责声爆开来,纷纷有几个看不下去的妇人站出来为她们出头。 “诶诶,说你呢,这个月你都来几回了?啊!回回有原由,回回吵着嚷着要见三娘,现在人出来了,你又要改纳小妾了?怪不得人三娘看不上你!这瞧着肥头大耳的,敢情油水都攒在了肚皮上呐。” 又有人道:“啧,别看老婆子我上了年纪,你这身量我年轻那会儿也是瞧不上的。” 人群里爆笑开来,什么话头荤素不忌,全朝秦老板脑门儿上砸。 秦老板又气又急,朝覃三娘吼道:“什么红梅?老子不认识红梅。你休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闻言,覃三娘几人笑出声来,而后知后觉到自己急而失言的秦老板,愈发焦急,他怒道:“你搅什么浑水!你找人打了我,我没告官,只叫你赔偿些钱财,已经够给你面儿了,别给脸不要脸!” 覃三娘手拢在耳边,朝前探去,“什么?打人?你说谁打谁?!” 秦老板:“你打我!就是你找人打了我!我的手动一下都疼,这脑门上还有淤青呢!” 覃三娘笑够了,背着手,朝秦老板偏头,无畏道:“怎么证明你的伤是真的?” “怎么证明?”秦老板差点被气笑了,他猛地一把扯下了包裹着手的纱布,疼的他吱哇乱叫。 覃三娘够着看了一眼,瞧着这伤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又道:“怎么证明是我找的人去打的你?” “嘶你事儿怎么那么多!”秦老板瞪一眼,给他照着葫芦画瓢包扎也包的四不像的伙计,干脆自己动手,他咬着一截纱布带,含糊道:“寡娘们,你别太过份。” 话落,呸一口,小心包裹好他的断掌,还记得大夫说了,这手要细细养着,不然就废了的话。 秦老板烦躁道:“就一句话,你认是不认!” “不认!” 覃三娘神情淡淡,好像在说笑话。 “你!好啊,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事可由不得你。” “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好啊,好叫你知道,叫你卖不出一匹布,不是口头说说。” 他环视一眼绣坊,眼神里盛满了贪婪,“你这绣坊我顺便也收了,想来几匹破布,也不够老子的人参费。” 秦老板面露凶光,抬手在半空做了一个“给我上”的手势。 顷刻间,人影攒动,急急扑向绣坊。 第五十章:送客 “什么人参那么贵,那么大个绣坊都不够你塞牙缝?” 呼啦上前的人群,被一辆马车给拦住,驾车的秋山手里一甩一甩玩着个鞭子,就甩在人群前头。 秦老板一听这声音,就头皮发麻。 他什么都能忘,唯独这嗓音就是聋了,也能刺激得他跳起来。 “不不是,这怎么还能跟到这呢?”秦老板呢喃着往后退,后面的伙计不知原由,在身后扶住他,“老爷?”。 秦老板猛地一脚踩在了伙计的脚上,再转头瞪他一眼,“多事!” 马车里又道:“秦老板这是急着去哪儿?” 眼见逃走不成,他只得硬着头皮应道:“没没,这不是您来了,准备给您接驾嘛。” “这样啊,那来吧。” 车厢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挑开,一只杏底绣了海棠的鞋子当先出来,然后便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印入他眼帘。 秦老板扑通一声跪下,再跪着移到马车跟前弓着身子趴下。 姜韶面不改色,踩着肉凳下来。 “我方才隐约听见赔偿什么的,怎么,秦老板欠人钱啊?” 秦老板起身,头摇似拨浪鼓,“没没,没有的事。” 姜韶点头,“那就是她们欠你了?” 秦老板哪里敢应,要知道他今日来,就是扛着被她打伤的旗子来要钱的。 若不是那日覃三娘没去,他怎么会弄错人,手指断了手掌也断了,还被揍得一身伤,这是再被她给发现,他剩下那只手还能有好吗? 秦老板又摇头,“她们也不欠我,没有这回事,谁也不欠谁的。” 马车那边,关了大门正要上闩的覃三娘,开了门跳了出来,隔着马车大声喊:“你不是要将绣坊顺手牵羊占为己有?还要把红梅也抢了去给你做通房?” 秦老板听见开门声,就知道要遭,再听见那声恨不得没有人听见的大喊,他心跳如鼓,连忙反驳道:“不是!没有!我不识得什么红梅!” 覃三娘又道:“这样啊,秦老板所言,可是真的?别过个十天半个月,又死乞白赖” “真!比金子还要真!”他恨不得堵住那个寡妇的嘴。 “喔,那是我误会了。”覃三娘朝对面稀拉的人群,拱手高声道:“街坊们,咱们错怪秦老板了。” 见此,秦老板也跟着朝人群拱手,试图找回些好感,哪料根本没人理他,只得悻悻放下了缠裹得粽子似的手。 他的一切慌张都被姜韶看在眼里,见差不多了,她便道:“既是误会,说开了也便罢秦老板还有事?” “没没,没事。”见姜韶不再理他,他如蒙大赦,连忙一手推搡着伙计往后退,“还杵在这干嘛,快走啊,快去抬软轿来。” 挤挤攘攘的人群,一下子走了,路口对面看热闹的,也走了。 秋山赶着马车移到了绣坊的正门前,覃三娘看一眼马车,又看一眼上台阶的姜韶,她道:“你为何要帮我?” 姜韶走完台阶,在门前站定,她笑道:“路见不平,自然要帮。” 覃三娘神情淡淡,语气也淡道:“现在路平了,你可以走了。” “三娘不请我进去吃口茶?” “看你也不像是缺口喝的人,罢了,红梅倒杯茶来。” “诶”门里边应一声,脚步纷杂里,有人轻脚往里走,又有人将半开的大门打开,门后面露出几颗脑袋。 红梅端着茶出来,姜韶与她道谢,接过喝了。 在她将茶盏递给红梅间,覃三娘道:“现在可否说了?” 姜韶看她一眼,笑道:“三娘果然聪敏,我今日来,实为慕名而来。” “我想观看你的绣坊。” 覃三娘:“看绣坊?” 姜韶点头。 “这”绕那么大一圈只为看个绣坊?覃三娘有些不解,这绣坊有什么好看的。 姜韶拱手,道:“不知三娘可否行个方便?” 姜韶的一番言辞恳切,倒是让覃三娘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看一下,倒也没什么,便也应了。 姜韶身边跟着风禾和桑羽,秋山依旧坐在马车前,玩缰绳。 起初就只有覃三娘带着她转悠,在走过水池,绕过颜料缸,最后从缤纷鲜艳的七彩房里走出来时,她们身后已经跟了一群人,一群妇人装扮的女子。 姜韶在绣亭驻足,望着几个年轻的绣娘在细心绣一幅牡丹花样,几人分坐在半人高的绣架两边,这边绣完一针,将针穿过,那边接住,再送回来,姜韶瞧了,两面花样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主次面。 让她更为惊讶的是,绣架上牡丹栩栩如生,似一朵开得正艳的雍容之花,而花瓣莹润粉嫩,就连花尖的卷翘,翠绿叶面的微微反光,都是神来之笔。 欣赏了一会儿,她便悄然走开,绣娘们正全神扑在针上,就连姜韶来了又走开,都不曾发觉。 走过绣亭,又到了织房。 织房里放着几架织布的机子,机前坐着一个个织娘,织娘身子每动一下,织布机便跟着震动,发出沉闷声响。 里面有人朝外看来,姜韶一笑后离开,不愿打扰织娘。 绕了个圈,又回到了门前,只是,方才她在外面,现在,她在里边。 “如何,你可看完了?”覃三娘蹲在石墩上,揣着袖筒,看向姜韶。 姜韶道:“多谢三娘成全,今日一观,实在震惊。” 覃三娘便笑,“你是个识货的,不是我吹嘘,这样好手艺的绣娘除了我这儿,只有宫里了。” 笑完,她神情又凝重起来,“你不会是来挖人的吧?” 姜韶大笑两声,“我还真不是为这个来的。” “我啊,胃口比较大,也没有夺人所好的喜好。” “我不过是想与三娘的绣庄合作,好开个专门给人量身定做的衣铺。” 覃三娘眉头终于舒展,一会儿后又藏得更深,“哦,我知道了,你不是想抢人,你是上门来抢我生意的。” 说罢,她跳下石墩,被姜韶一把拉住,“七三开如何?” 覃三娘龇着门牙,指着她自己开口,“我七你三?” 见姜韶摇头,她立马收起笑意,冲着远处一大帮妇人道:“送客!” 第五十一章:谁脑袋还没被驴踢过 “送客!” “诶诶,有话好商量嘛,我六你四。” “人呢,送客。” “秋山!” 姜韶话音刚落,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那人身姿婀娜,曲线感人,一袭粉盈透着灼妖的艳,盛开在了绣坊的大门前,就连郎朗日头的光线,也懒懒打在她背后,此时,她像极了深潭里一朵含羞娇艳的红莲。 一堆人看得呆住,覃三娘也跟着回头,然后她也跟着呆住。 再然后,她踱步回来,绕着施棠露转了几圈,赞叹道:“妙啊。” “这身衣裳你改的?” 姜韶点头,“如此,可算过关了?” 覃三娘沉思了会儿,又道:“除了腰身线条的改良外,内衬裙摆也改了,袖口也有变动你俩谁是国公府里那个被退婚逼得上了吊的,嗯?” 施棠露垂了眸,低头整理被她拉皱的罗裙。 姜韶无奈低笑一声,举起了手。 “是你啊,小可怜,那没事了。”覃三娘走向姜韶,大方笑道:“我同意了,不过,作为诚意,你得先给我准备三万匹云锦来。” 看来她被秦老板整得挺惨啊,姜韶笑道:“成交。” 姜韶被覃三娘拉着去写协议书,再回来时,施棠露被绣娘们团团围住,叽叽喳喳说着哪里哪里被改动,哪里哪里明明与送出时没有差别,现在看着却又不一样。 姜韶拿着她的那份手写协议书,折了再叠,然后放进了袖袋里。 覃三娘大口吹着她手里的纸张,瞧着被簇拥在中心的那朵温婉红莲,她开口道:“你是国公府小姐,那她呢,又是哪家府上的贵女?” 姜韶从她手上收回视线,看向门前的施棠露,像是在看一件精心雕琢过的璞玉,她由衷笑道:“她啊,她是锦舍的当家花魁。” “花魁?我不信,一个小小舞娘怎么会有这种浑然天成的大家气质?”覃三娘不解,“我觉得你是在诓骗你的合作伙伴!” 姜韶哭笑不得,“施娘子确实是锦舍之人,我没必要在身份上做文章,三娘若不信,晚上去看看便知。” 姜韶并不觉得,自己这点改良,就能打动且扭转覃三娘的立场,她似乎是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才一改先前激烈态度,迅速应下了合作的事。 虽然她带施棠露来的目的是想让她看见一个独特新颖的女性风格,确实是新颖,起码她在之前看见的全是一水空大臃肿厚重的锦裙,就连舞馆花楼的着装除了衣料清凉外整体也都是宽松的。 而今日施棠露穿的,都将她的完美身姿给勾勒了出来,光是一见,都觉赏心悦目。 姜韶:“我们女子不管身处何境,首要取悦的都应该是自己。” 覃三娘偏头看了姜韶好一会儿,才道:“死过一回,是不一样。” 这是今日进门来的第二次揶揄,她不知道为何覃三娘总是提起这茬。 “三娘又为何建立一座只收容接纳被辜负和没有去处下场凄惨浮萍飘零之人的绣坊?”姜韶又道:“还教她们以手艺傍身。” 覃三娘最后吹一口气,然后将纸张叠了塞进胸口,她敛着眼角笑意,道:“你看出来了?嗐,我也就顺便教教,是她们勤奋才造就了一手好的绣技。” 姜韶:“女性无畏,只为同类帮扶。三娘,你比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人墨客伟大多了。” 这次,覃三娘深深看了姜韶一眼。 她道:“姜小姐可不像是会为了区区男子而自戕的人。” 姜韶便笑,“谁脑袋还没被驴踢过呢。” 覃三娘了然的点了点头,一副恍然模样。 两人的协议很简单,不过就是将三万匹布做了注红而已,剩下的,也就是注明,新开店铺所产生的一切收益由四六分账,绣坊负责照着尺寸裁料做衣,而姜韶则是负责提供料子布匹棉花麻线,店铺的一切事宜都由姜韶分管,甚至她还担保半年之内必叫绣坊的绩效翻番。 如此大话做底,覃三娘没有犹豫麻溜签了,协议各执一份。 敲定了绣坊,接下来便是找店铺了。 回去的路上,并不太宽敞的车厢里,坐了四人,秋山和风禾则坐在车厢前头驱赶马车,施棠露旁边挨坐着一脸局促的萃喜,常年打杂负责照顾人的她并不习惯享受,坐马车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虽然,施棠露待她情如姐妹。 桑羽性子就欢脱些,严格来说,她并不算是国公府的下人,因为她只尊姜韶为主子。 因风禾在见到了那一手足以令她产生心魔的一幕下,而对桑羽的近乎半个主子的态度,可以说,她在国公府是混的风生水起。 更别说她还是拥有异能的天授者。 先天的神赋,就足以让她睥睨世人。 最后马车停在了锦舍的后门,秋山将缰绳丢给了前来拴马的伙计,甩着手跟在几人身后。 刚踏进小院,施棠露便急着进屋脱下这身华贵的罗裙,还给姜韶。 姜韶拦住她,道:“施娘子不用急着换下,这身衣裳送你了。” “送我?” 施棠露停住,手指摩挲着因为小跑而拢提起的裙摆,触感丝滑细腻,是很名贵的华圩云锦。 正要拒绝,姜韶却似看出了她的顾虑,笑道:“总要有一身衣裳傍身不是,手下吧,你借我一套衣裳,我便也回赠你一身。” 施棠露急道:“那衣裳” 姜韶抬手打断她,“心意不在乎贵重,那日,你能将你最好的衣裳拿出来,于我来说,那份善心千金难抵。” 闻言,施棠露便也收下,坦然穿着,给几人都倒了茶。 “其实,你今日比许多贵女都更像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你往那儿一站,通身的气质,就连三娘都问,我是找了哪家的小姐来打样。” 萃喜笑着说,“姜小姐所言极是,我刚见到我家娘子那会儿,也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 施棠露便也笑道:“你见谁家的琼枝玉叶在外抛头露面给人指指点点呀。” 姜韶:“别说是大户里出来的,就是权贵出身的也难免被说闲话,就拿我来说,外头的指点还少吗?” 第五十二章:长淮景 几人怔住。 她可不就是权贵出身的贵女吗?没见过把脏水往自己头上揽的。 姜韶说完哈哈一笑,“活明白了,什么污言什么名声也就那么一回事,填不饱肚子,管那多做甚。” 一怔后,桑羽点头,确是如此,她的眼光向来不错。 施棠露听完有些感动,从没有人与她说过这话,就是文娘,也只说,让她卯足了练,敞开了跳,金银到跟前,死死抓住,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的。 以前她不以为然,现在,她拼了命去抓。 施棠露道:“没想到姜小姐也会被这些琐事烦恼。” 姜韶:“人吃五谷杂粮,想开就好啦。” “就是这么回事,姜小姐你可真厉害,年纪轻轻的,就这样通透。”萃喜一个劲的点头,她看姜韶的眼眸亮晶晶的,里面有光。 “萃喜,你也很厉害,能不畏强权忠心护主,你很好。” 听到被称赞,心底的那点恐惧便也无声消散,萃喜脸一红,嘟囔着低下了头。 姜韶灵光一现,拍腿道:“有了,这样,萃喜你去找文娘,就说施娘子崴了脚,大夫说了要休息两日。” 萃喜茫然道:“……啊?为,为什么啊姜小姐,施娘子好不容易才又有人捧场,这万一……” 姜韶:“没有万一,去吧。” 见萃喜踌躇着不动,施棠露也道:“萃喜,就按姜小姐说的办,快去。” 萃喜微微福身,小跑着出了小院。 “姜小姐有何打算?” 姜韶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笑道:“就唱一出好戏罢。” *** 两日后,锦舍门口早早贴出了施棠露要与晏春同台的红贴。 日头方西陲,锦舍还没点燃红灯笼,便有人迫不及待闯进来,早早占了座。 几乎是夜色还没赶到,锦舍里已经人满为患,挤得满满当当,今日的走廊里都摆了一长排方凳,只剩余一人可通过的间隙。 开场舞还是平平无奇的群舞,高台上舞娘们不动声色暗流涌动,一个旋转,落到了看客的怀里,一个飞踢,把同伴踢下了台,所有黑手,不过是为了争抢那个中心正前的站位。 一曲后,舞娘歪着身子垫着脚,一拐一拐下台,台下文娘冷着脸看着一个个从她身边经过。 鞭策得太多,她们反而闹得更起劲。 文娘轻哼,不在意笑笑,转过头来,眼神在人群里穿梭,最后落在一个豪绅身上。 她扭着身子,端了一壶茶,弯下身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只见那男子嘴角轻扬,微微点了点头。 文娘得体笑着,给空了的银盏里斟满了茶,笑靥着踱步上了高台。 高台之上,女子肌肤如雪,映在了台前一排十色琉璃的小罐上,罐身女子妖娆而大方,朱唇似火。 如火娇唇轻启,文娘温柔爽朗的声线,将思绪飞得老远的众人给拉了回来。 “都说江南三秋桂子盈耳丝竹,江南的女子也生得婉约秀丽,温柔似水,我们锦舍虽然没有江南来的女子,我们却有施娘子。” 提到施娘子,底下便一阵欢呼,夹杂着几声打趣的鸣哨。 文娘又道:“咱们施娘子今日可是有备而来,不仅准备了似水的小曲儿,还有与晏春公子一同搭的戏。” “大家拭目以待吧,接下来,就请大家先欣赏由华圩新来的娘子表演的曲乐。” 一片嘘声里,一个女子神情淡淡,手端琵琶拨弦上台,弦鸣声也如女子般清冷带着一丝伤感。 清悲声里,弦音转而换了小调,伴着上空扬洒落下的絮雪,飞雪里一袭盈盈红莲从天而降,落在了高台。 “哇,天外飞仙” “是施娘子” 弦音温柔婉转,曲乐似水幽幽,施棠露拂手,手背抚过后腰,拢了罗裙往下,坐在了高台边。 “我有一段情呀” “唱畀那诸公听” “诸公各位” “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 “唱一支长淮景呀” “细细呀道来” “唱畀那诸公听呀” “缓缓长淮流呀,盘古到如今” 施棠露唱的小曲儿,当真如文娘说的那般,温柔似水,听得众人如痴如醉如陷江南。 高台后,姜韶掐了自己一把,这声音也太苏了听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声轻笑响在耳侧,姜韶惶急偏头,瞧见了晏春。 “怎么姜小姐手笔,就连自己都招架不住么。” 姜韶略微垂眸,笑道:“多谢晏春公子成全。” “姜小姐客气。”晏春也颔首,道:“毕竟姜小姐的神来之手,在下,很感兴趣,说不定,哪天还得仰仗姜小姐出手呢。” 晏春声调温柔,语速也缓慢,姜韶听着很是舒心。 “若有那天,姜韶自不会推辞。” “姜韶。”晏春低声重复着,缓缓道:“看得出来国公对姜小姐钟爱有加啊。” 姜韶不置可否,微微一笑算作回答。 台上曲风变得鲜明,先前拨弦伴奏的娘子已经抱着琵琶下了台,文娘在底下接应着。 “姜小姐若得空,可随时去找晏某,我院里的汤池围了帷帐,想必姜小姐再也不会迷路。” 晏春留下这一句便要动身上台阶,闻言,姜韶大笑两声,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不会辜负他的一番良苦用心。 两人擦肩而过,一抹淡淡的脂粉香气萦在她鼻尖,久久不散,不同于舞娘身上浓厚扑鼻的脂粉味,相反,他身上很是香甜。 晏春于昨晚回到满京,在知晓她回来后,姜韶又给施棠露加了一场戏,一场贵女出阁的大戏。 晏春那儿自然是她亲自去说的,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晏春在听到来意后,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遗憾的是,她还是没谁见到晏春的脸。 高台上,今夜施棠露有晏春作衬,明日的满京城里,她必将名动皇城。 施棠露坐于妆台前,手拿一面小镜,作势给眉描色,整理发髻,然后,她透过铜黄的镜面,望着舞台中央那个翩若惊鸿的身影。 看见他着一袭宽大戏服,脸妆白面,尾稍胭脂。 看见他玉葱般手指,提而蝶恣,翘而翻莲,回首拂云,下指倒影。 看见他的身影起舞在光晕下,落在了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