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医荣光》 第1章 归来相逢 海之滨,有一座城。 几百年前,这里还是一座小渔村。 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小渔村已经是一座世界闻名的港口城市——龙云市。 如今的龙云市经济文化发达,自然环境宜人。 位于龙云市海滨沿岸的滨海区山清水秀、天高海阔,这里很多百年历史建筑,还有多所高校,所以这一片也被称为“大学城”。 在大学城的众多高校中,有一所国家级重点高校——龙云大学。 龙云大学的南大门正对大海,大门与沙滩之间只隔着一条柏油马路,海风吹来细碎的海沙堆积在马路边、校园里的林荫路、宿舍区的露天阳台……就连学生们晾在阳台的衣服若是几天不收,也会在缝隙里积满海沙。 现在是周五傍晚,正值学生们下课时间,校园里的林荫路上挤满年轻的学生,有的忙着去食堂吃饭,有的忙着去图书馆自习,有的忙着出校门去附近逛街…… 校门口,一个扎着马尾、穿白t恤、蓝牛仔裤的年轻姑娘正拖着一个大行李箱驻足远眺远处的海面。 几只白色的海鸥正海岸线附近起起落落地觅食,几对年轻的情侣手牵手在海边散步…… “五年了,一切还都这么熟悉。”年轻姑娘喃喃自语。 26岁的白荣荣从小就跟父母生活在这里,已经习惯这里的环境。 她喜欢海风吹在脸上湿润的感觉,喜欢脚踩在沙滩上让细腻的海沙穿过脚趾缝,喜欢夜里若有若无的海浪声。 自从她离开龙云市去国外留学,已经五年时间,再次回归故土,一切都未变。 拖着行李箱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发现路边的梧桐树比之前又粗了一些,五年时间,校园里的面孔换了一批又一批,不变的是永远朝气蓬勃的笑容。 白荣荣的父母都是龙云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在大学城教职工宿舍区有一栋独门独院的二层楼小别墅。 这栋别墅是白荣荣的老爸的老爸从太爷爷那里继承来,传说这位太爷爷是龙云大学医学院的第一任院长,白荣荣是没亲眼见过这位太爷爷,只从家人口中及学校历史档案中得知他在当时是医学界的风云人物。 也许是因为祖辈从医,所以白荣荣也选择学医,五年的国外求学经历主修传染病学,回国后也第一时间选择了相应的工作单位。 走过熟悉的小路,她停在别墅门前。 门旁刻着“白宅”的木牌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有些破旧。 虽然一路上思乡心切,但到了家门口,白荣荣却犹豫了。 这里曾住着其乐融融的曾祖孙三代,但自从父亲意外去世后,这个家里就没了笑声,爷爷奶奶因为儿子去世的打击,在两年内先后去世,母亲林静也终日抑郁,这座老宅里也只剩下母女二人。 白荣荣的童年也因为父亲的去世而终止。 20岁那年,白荣荣大学毕业,她决定出国留学。 母亲林静反对白荣荣的决定,不是反对她出国,而是反对她留学的专业。 白荣荣从小性格倔强,母女经过一番争吵,最后林静让步,但条件是白荣荣要在毕业后第一时间回国工作。 前段时间,母女俩视频,母亲林静表示已经托人在龙云市最好的医院——云台山医院找好了职位,只要她回国,就能入职。 但是…… “荣荣?!” 白荣荣正对着别墅院墙上开的正艳的红色蔷薇花发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回头,发现母亲林静正拎着用了十几年的教科包和水杯站在那里,面色惊喜。 “妈!”久别重逢,白荣荣感觉有太多的话要说,但一时又不知从哪里说起。 “怎么站在门外?钥匙没带回来?我记得你出国前给了你家里的钥匙,家里的锁一直没换。”母亲林静忍住内心的激动,想唠家常一样跟女儿说话。 “带着,在行李箱里,还没拿出来。”白荣荣笑嘻嘻拍了拍随身的行李,却没有俯身开行李箱的意思。她身材修长,国外几年,皮肤晒得健康黑,身上肌肉也结实不少。 母亲林静拿出钥匙打开门,随手接过白荣荣的行李,唠叨:“怎么提前回来了?” “想你了嘛。”白荣荣跟在母亲身后进屋,依旧笑嘻嘻:“妈,你是不是担心没准备晚饭?咱们去学校食堂吃,这么多年没吃学校的饭,还有些馋呢。” “别去食堂了,我去市场买点新鲜蔬菜回来,” 母亲林静放下行李箱就准备出门。 “妈,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刚回来,上楼洗个澡,你等着,很快。” 偌大的别墅内很快又恢复安静。 白荣荣回到自己楼上的小屋,屋内一切跟离开时一样,小时候的奖状贴在墙上,床上的碎花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摆着的全家福相框擦得一尘不染,书桌上一盆多肉长得正盛。 看来这屋子时常被打扫,白荣荣没有去洗澡,而是躺在小床上,盘算怎么跟老妈解释工作的事情。 旅途疲惫,她很快睡去。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楼下厨房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还有飘来的饭菜香。 再次醒来,是被老妈推醒。 “起来吃饭了,吃完饭,洗完澡再睡。”老妈像小时候一样把白荣荣喊起床。 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还有两碗杂粮米饭。 尝了一口,是小时候熟悉的味道。 白荣荣连连点头称赞,“还是妈做的饭饭菜好吃,这几年在国外吃得都是什么呀,我都饿瘦了。” 看着女儿狼吞虎咽,林静眼里充满慈爱,“慢点吃,女孩要有女孩的样子。等吃完饭,我给你李叔叔打个电话,商量一下你入职的时间。” “哪个李叔叔?”白荣荣放下筷子,“什么入职?” “云台山医院的副院长李建国,你爸的好朋友,我之前把你的简历发给他,他说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院感科工作,你既然回来了,要尽快找个时间面试入职……” “妈!”白荣荣打断老妈的话,“我已经办了入职,在龙云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今天下午已经签了人事合同。” 林静愣了两秒,突然一拍筷子,厉声道:“不准去疾控工作,你如果不想去医院,可以去科研院所,妈给你找人。” 老妈跟以前一样,还是这么独断专行! 白荣荣也生气了,“妈,我已经长大了,我有权利也有能力决定我自己的人生!” “你除了拿了个博士学位,有什么生活经验?我不想你再走你爸的老路……” 不提老爸还好,一提到老爸,白荣荣的脾气也执拗起来,“我爸是我的榜样,我就要跟他一样!”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白荣荣脸上。 母女两人同时惊呆。 母亲林静没想到女儿正朝着她最担心的方向发展。 白荣荣也没想到,母亲的性格更加偏执。 短暂沉默之后,白荣荣拿起还未拆封的行李箱准备走。 “你要去哪儿?”母亲林静问。 “回单位,疾控中心!” “这么晚,你住哪儿?” “有地方住!” 第2章 篮球飞来 白荣荣气呼呼地离开家,拖着行李箱走在龙云大学的校园内。 刚才她赌气出来,接下来要去哪里? 这个时间点,疾控中心已经下班,虽然跟老妈说有地方住,其实今天上午刚下飞机,下午去疾控中心办了入职手续,住的地方根本没找好,天马上要黑了,得先解决住的地方。 只能先住酒店对付一晚,明天周末再找中介租房子。 正思考接下来的打算,突然“轰”的一声,一个篮球从天而降砸中脑袋。 白荣荣立刻眼冒金星,疼得五官变形。 小路旁就是学校篮球场,几个男生正在里面打篮球,球就是从他们那里飞来。 球飞来的力度很大,白荣荣被砸得不轻,几个大男生也吓懵了。 “李光,你传的球砸中了个美女,不知人受没受伤。”同伴中有人惊呼。 一个身材修长的高个男生跑过来,在离白荣荣两步距离的位置停下,神色关心,语气抱歉,“这位同学,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把球打偏了,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找校医看看?” 白荣荣手捂着额头,使劲揉了揉,疼痛感渐渐消散,“不用。” 去医务室太麻烦,她现在更想找个地方睡一觉,平复一下心情。 手捂着额头,拖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李光却挡在她面前,指着她红肿的脸,担心地问:“真不用去医务室么?你左边的脸又红又肿。” 白荣荣在心里默默地骂:“这是被自己老妈打得,跟你没半毛关系!” “没事,你让开,打球小心点。”白荣荣语气不善。 李光让开路,看着眼前女孩拖着行李箱消失在小路尽头。 —— “李光,看啥呢?”打篮球的同伴围上来,“没跟美女留个联系方式?” 李光把捡回的篮球塞给同伴,“我不打了,回去看书,你们玩吧。” 他最近正在准备参加毕业招聘考试,今天来打篮球也是被宿舍人硬拉过来,现在打球打到人,他也没心情继续玩下去,只想赶快回去继续复习。 李光出生在龙云市郊区,从幼儿园开始一路到大学,都在龙云市内。 他从小有一个梦想,长大后成为一个伟大的医生。 这个梦想源自他在幼儿园时期的一次经历。 当年,三岁的小李光刚上幼儿园不久,因为从小体弱多病,人长得比同龄孩子瘦小。 有一天,同班的一个小女生被一个胖男生捉弄,小李光好打不平,上前帮忙,结果被胖男生推倒,眼眶磕在桌角,顿时满脸鲜血。 小李光被老师们送去医院,接诊医生恰好是他的小姑父刘建军。 当时小李光只感觉自己的右眼可能瞎了,脸上会留疤,以后要像《黑猫警长》动画片里的坏蛋老鼠大王独眼龙。 结果,担心了几个星期之后,小李光顺利康复,脸上纱布摘除,视力如初,眼角缝了四针的伤口也没留下多大痕迹。 用小李光老爸的说法就是“用放大镜才能看出眼角曾经缝过针”。 这件事之后,小李光把姑父刘建军看成白衣天使,医生也变成他眼里最伟大的职业。 所以在高考填志愿时,李光选了位于龙云市滨海区的龙云大学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 结果却因为一分之差,被调剂到基础医学系的生物技术专业。 通知书下来的那一刻,李光脑海中闪过复读的念头,可是望着高三一年积攒下来小山似的试卷,这个念头一下被他拍回脑海深处。 虽然是生物技术专业,但也是医学院基础医学系的,总归跟医学有关,说不定以后也是可以进医院工作,就算不行,将来考研也可以换专业。 李光用这个想法说服自己,这与自己当个伟大医生的理想不冲突。 去龙云大学医学院报到后,李光发现这个生物技术专业是学校新设置专业,第一年招生,所有教学方案都在探索过程中,当然也包括学生毕业后就业去向。 李光跟所有第一届生物技术专业新生一样,对将来很担忧,没有往届学长作参考,只能从老师那里打听。 负责李光这个班的辅导员是一个刚毕业的研究生,比学生们大不了几岁,很容易跟学生们打成一片。 新生们从辅导员那里知道,今年学校生物技术专业目标招收40个学生,但只有38个学生来报到,还包括几个从别专业调剂过来的学生,李光就是其中之一。 课程设置方面,因为挂在基础医学系下,所以课程设置有很多医学类课程,包括诊断学、内外科、寄生虫、免疫学、生理学、病理学……这跟临床系的课程差不多。 除此之外,还有生物工程、分子生物学……等生物类课程。 用辅导员老师的话说“课程覆盖面广,将来就业机会多”。 李光当时还感觉不到课程多少跟就业机会多寡有什么联系,但当他看过课程表之后,惊问:“老师,咱们不是双休,周六也排了课啊?” “当然。”辅导员满不在乎地解释,“咱们生物技术专业是四年制,跟人家临床系学一样的课,甚至还更多,不把周末排上,时间怎么够用?别说周六了,有的实验课还排在周天,以后有你们忙的。” 接下来的四年,李光意识到当初辅导员所言非虚。 每天课程排的满满,早晨天不亮就去自习室抢座位。 周末,别的学院学生逛街、看电影、约会,李光和同学们还得上课。 尤其是考试前,就算平时认真预习、听课,可是考前还得熬夜突击。 四年下来,个没长,头发掉了不少。 最后一年毕业季,课程少了,但大家都更慌了,慌于对未来的安排。 没有学长们的前车之鉴,大家只能从老师及别家大学相似专业的学生们打听。 生物技术专业听着高大上,但只有本科学历很难找工作。 班里大部分人选择考研,一部分人选择去制药厂、生物公司等企业。 还有一个应聘了某研究所课题助理岗位,当然是没编制的临时工。 李光还是想进医院当医生,所以一开始选择考研,想跨专业考个临床系的研究生。 可惜考研失利,想当医生只能等明年再考。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能再跟家里要钱生活,李光决定一边工作一边考研。 要找工作也要找个跟医生相关的。 本着这条原则,李光从众多招聘信息中找到一个本市三甲医院检验科招聘合同工,专业要求相对宽泛,他可以报考。 虽然只是招聘合同工,招聘流程也相当严格,笔试、技能考试、面试,一项不落。 确定目标后,李光开始认真准备。 眼前已经是春末夏初,班里大部分同学要么考研通过,已经开始准备进入研究生生活,要么找好工作,准备拿到毕业证后就去公司报到。 宿舍六个人,只有李光一个还在准备应聘考试。 舍友们看李光看书看的辛苦,于是提议晚上去学校附近一家私房菜馆聚餐。 一开始李光不想去,但架不住舍友们软磨硬泡,最后被硬拉了过去。 第3章 舍友聚餐 龙云大学附近居民区里有一条偏僻巷子——盐河巷。 巷子内有很多小吃店,价格便宜,顾客大都是周围居民和附近高校学生。 在小巷子的东头,新开了一家私房菜馆——李记私房菜。 菜馆主打菜品是东北菜,这在龙云市这个南方滨海城市也算一个特色。 宿舍老大张小帅喜欢美食,平时就喜欢在龙云市大街小巷转悠,学校附近有什么新开的菜馆,他总是第一时间知道,这次也不例外。 傍晚,李光和舍友们六个人在李记私房菜一个包间内坐下,张小帅拿着菜单开始点菜,嘴里念叨,“我知道这家的几个特色菜,先点着,剩下的你们随意点。” 李光看了一整天书,此时脑袋昏昏沉沉。 手扶着脑袋看房间的装修,简单大气,用的都是极具历史感的木头桌椅。 先不论菜品怎么样,装修风格是李光喜欢的。 “李光,发啥呆呢?给你菜单点菜。”张小帅把菜单递给身旁的李光。 李光看了一眼菜单,有图片有菜名,除了几道泛着油光的素菜,其余都是大荤。 正当李光犹豫不定时,张小帅补充说:“小鸡炖蘑菇、带鱼炖排骨、水煮肉片、东北乱炖,这几个菜我都点了。” 李光没什么胃口,摇摇头,“菜差不多了,再点几碗米饭。” “开什么玩笑?咱们六个大男人就点六个菜?哪够?”张小帅对李光的聚餐态度不满,继续嘀咕,“咱们宿舍就属你最瘦,你说你,颜值也挺高,为啥大学四年找不到女朋友?就因为太瘦!” 餐桌周围的舍友们一阵哄笑。 大学四年,李光没交女朋友。 因为这事,舍友们曾打趣过他。 李光也曾认真想过原因,不是没想过找,是没时间。 宿舍六个人,目前只有张小帅一个人有女朋友,其他几个舍友也曾谈过,但邻近毕业,像中了“毕业魔咒”一般,都分手了。 “都累成狗了,哪有时间伺候女朋友?”李光自嘲地笑着。 “找个女朋友伺候你啊。” “我哪有那本事,我还是先搞定工作再说。” “我们可都还记得,隔壁系有女生给你写过情书。” “那次是乌龙,别提那件事了,快点菜,吃完饭我还得回去看书,明天就是笔试了。” 其他几个舍友纷纷点了菜,又加了几道,东北大拉皮、蒸鲈鱼、酱焖猪手。 点的菜基本都是大荤,而且菜量很足,最后上的米饭也是一大盆。 量大,也是东北菜的特点。 李光胃口不佳,每样菜都只吃了一点,吃了半碗米饭,最后喝了一碗紫菜蛋汤。 “李光,你怎么吃这么少?不合胃口?要不再给你点其他的?”张小帅关心地问。 “不用,可能是考试前紧张,胃口不太好。” 李光从小就有这个毛病,考试前就紧张,严重的时候还会发烧拉肚子,高中的时候最严重,上大学之后好了一点,但偶尔还会发作。 “那行,等你明天考完试,咱们再去另一家淮阳菜馆,那里口味清淡。你今天吃得少也可能是吃不惯这菜里的大酱味儿。” 虽然这次聚餐是以给李光考前打气为由,可是李光吃得很少,其他人吃得很欢,一桌菜全部吃光。 晚上回到宿舍,李光泡了杯浓茶,看书到近夜里11点。 茶水的提神效果还是抵不住浓浓困意,李光合上书,爬到上铺睡觉。 李光有一个毛病,考前容易睡眠不好,虽然感觉很困,但睡眠很浅。 凌晨两点。 大学城内很安静。 男生宿舍楼内有灯光亮起。 李光迷迷糊糊中感觉宿舍吊灯被打开,床下有人走动声音。 他努力想睁开眼,却感觉头晕脑胀,连呼吸也有些困难。 “轰!”一声闷响。 李光感觉有重物落地的声音,连床铺跟着地面都晃了一晃。 终于睁开眼,宿舍内果然是亮的! 艰难翻身,看向宿舍地面。 舍长张小帅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刚才的声音是张小帅往上铺爬,爬到一半,却因为手脚无力,重重摔在地上。 再加上他本身体重大,这一摔不轻。 李光挣扎着想下床帮忙,手脚却不听使唤。 哎?全身咋没力气?难道是病了? 头发晕,胃里犯恶心,可能真是病了。 李光正纳闷着,宿舍门被推开。 舍友朱一鸣捂着肚子进来。 他刚才去走廊尽头的厕所拉肚子。 凌晨两点的厕所里却有不少人,都是同一个宿舍的,除了朱一鸣和张小帅,还有陈振、牟大伟和龚继文。 这些人都住在502宿舍,都是李光的舍友。 当时张小帅还说,宿舍人一起拉肚子,一定是晚上吃坏了东西。 现在张小帅第一个回宿舍,却摔在地上。 “老大,醒醒……张小帅!”朱一鸣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边用力摇晃躺在地上的张小帅,大喊。 张小帅没反应,人已经晕死过去。 李光终于挣扎着爬下床,好不容易站在地上,又差点摔倒。 “老大怎么了?其他人呢?”李光着急地问。 “应该是食物中毒,其他人还都在厕所里拉肚子,我感觉快不行了,得去医院。”朱一鸣说话有气无力。 李光意识到自己的不舒服也应该是食物中毒。 今晚宿舍聚餐,应该是那家私房菜馆里饭菜的问题。 看老大的情况,很严重,需要打120急救电话。 很快,急救车的警笛声打破寂静夜空,停在大学城男生宿舍楼下。 整个宿舍楼被惊醒,各个房间陆续亮起灯。 失去意识的张小帅被医生们用担架抬下楼。 宿舍其他几个人都相互搀扶着跟了下去,一起上了救护车,被送到医院。 —— 龙云市,云台山医院。 医院位于滨海区云台山的山脚下,离大学城不远,也是整个连云市最好的综合性医院。 李光的小姑和小姑父都在这里工作。 小姑父刘建军在急诊科。 小姑付晓楠在感染科。 李光和舍友们被送到这里的急诊室。 在李光印象里,凌晨的急诊室有医生值班,但来看病的病人一般很少。 没想到,现在的急诊室内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呻吟的患者。 急诊室外走廊、大厅都挤满挂着吊针的病人,病床不够用,很多人坐在临时加的板凳上。 李光发现,除了自己的舍友,病人中还有几个眼熟的人。 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知道他看到走廊病床上躺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 男人面色憔悴、双目紧闭,手背上插着吊针,嘴角还有未擦净的呕吐物,下巴有一块长条形烫伤疤。 这是李记私房菜的老板。 第4章 要不要命 李光记得他,昨晚在菜馆吃饭的时候,李老板亲自在招呼点菜,还特意介绍了新菜品。 饭馆老板都住院了! 再看其他几个眼熟的人也都有了印象,都是昨晚在李记私房菜吃过饭的客人。 昨晚饭馆里客流量大,现在来医院就诊的患者也很多,只是不知这些病人中有没有其他原因进来的。 李光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虽然感觉倒霉,但也庆幸好在昨晚吃得不多,症状没那么严重。 又担心舍友们,尤其是舍长张小帅,他吃得最多,症状最重,人已经被送去急救室。 而李光现在只是在走廊座椅上挂水。 李光又担心明天的招聘考试。 眼前这身体情况,明天能参加考试么? 李光突然很焦躁,盯着走廊上来往的人,看到一个年轻护士,急忙拉住她,问:“我明天上午还有考试,过一会儿能不能出院?” 年轻护士对突然被拉住显得很不耐烦,“这得问医生。” “我感觉没什么问题,应该能出院。”李光用试探的语气说。 年轻护士更不耐烦了,“就算这样,也得观察!” “我姑父是急诊的刘建军医生,他现在在班上吗?”李光为了及时参加招聘考试,想动用关系。 “刘主任?”年轻护士脸色明显缓和很多,“刘主任是你姑父?” “嗯,是的。”李光连忙点头。 “哦,今天刘主任值班,不过现在正在急救室抢救病人,等他出来后我告诉他。” 年轻护士正准备离开,李光身旁座椅上的病人突然“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胃内容物的酸臭味瞬间弥漫整个急诊大厅。 周围人下意识地向旁边躲开。 李光也捂住鼻子。 呕吐物到处都是,连走廊对面的墙上也有喷溅点。 年轻护士皱着眉头想找人来清理,却发现那人突然浑身抽搐地从座椅滑到地上。 手背上的吊针被扯掉,人也倒在刚才的呕吐物里,还在不停口吐白沫地抽搐。 这是癫痫发作了? 现场一片狼藉。 年轻护士大叫喊人。 很快,更多医生护士围了上来,将病人抬上急救床,有护工来清扫地面。 李光看着周围,心惊胆战。 502宿舍6个男生,除了舍长张小帅在急救室内不知情况,其他几人都沿着急诊室外走廊成排坐着打吊针。 舍友朱一鸣紧挨着李光,此时面色苍白、眼皮下垂。 “一鸣,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帮你喊医生?”李光虽然自己也不舒服,但看朱一鸣的样子,似乎更严重一点。 “我眼睛睁不开,头疼!”朱一鸣捂着肚子、恶心状。 “医生,我同学不舒服,麻烦过来帮忙再看一下。” 李光大声喊医生,他从没这么希望小姑父现在能在身边。 过了一会儿,才有几个医生过来,一个年纪较大的医生检查过朱一鸣之后,开始跟身旁的年轻医生小声嘀咕:“又是类似的症状,你觉得是什么?” “食物中毒?” “当然是食物中毒,我是问什么种类的毒素引起的?” “神经类毒素。” “嗯,根据临床表现,可初步诊断为肉毒杆菌食物中毒。” “这么多中毒的,还有病人陆续送来,也不知是哪种食物出了问题。” 年轻医生语气感叹,心里寻思这次得问问这些病号最近都吃了些什么,自己要注意了,可别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报告疾控中心。”年长医生吩咐。 “啊?”年轻的实习医生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之前刚培训过,遇到集体中毒事件,是需要报告所在辖区疾控中心,“哦,打电话?还是只填电脑里的网报系统?” 年轻医生只有理论知识,没经历过实战,遇到这种突发情况,跟带教老师询问地非常详细。 “先打电话说明情况,再到网报系统里填信息。”年长的带教老师吩咐完之后,又给附近其他几个病人检查。 急诊室推出一个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紧接着被送到隔壁的急诊住院区。 跟着病人出来的还有一个熟悉身影。 这人穿着白大褂,高高的个子,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环顾急诊大厅,然后朝李光走来。 “小姑父?!” 李光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因为在他眼里,这个白大褂身影虽然熟悉,但是个重影,脸很模糊。 “小光?真的是你。刚才护士跟我说有个病人说我是他的姑父,还真是你。你昨晚吃了什么?哪里不舒服?”医生刘建军问。 “我跟舍友们昨晚出去聚餐,我舍友半夜就开始上吐下泻,我吃得少,但也感觉胸闷得厉害。”李光捂着胸口,他现在感觉呼吸困难。 刘建军用听诊器细听心肺声音。 “心音正常,还有哪里不舒服。” “其他还好,就是看东西有些模糊,人都是重影。小姑父,我天亮前能不能出院,上午还要参加招聘考试。”李光揉着眼睛,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要不要命了?还想啥考试?你这个情况必须住院!”小姑父刘建军声色俱厉。 “啊?这么严重?”李光心情瞬间沉重下来。 “当然严重,你已经开始眼睑下垂、视物模糊,这是肉毒杆菌毒素中毒的眼部症状。” 小姑父捏捏李光的脖子和胳膊腿,继续说:“你说话也不利索,四肢发软,这些都是典型中毒症状,若不及时治疗,不等你出医院门,小命就没了。” 李光不敢再提出院的事,现在什么都没保住小命重要。 “小姑父,这次食物中毒这么严重?还能要命?” “小光,你也算半个学医的,肉毒杆菌学过吧,知道肉毒毒素的厉害吧?” 刘建军一边教育自家大侄子,一边帮忙安排病床住院。 李光默默听着,当年高考虽然考进医学院,但不是临床专业,转到生物技术专业,毕业只能拿个理学学位,所以每次谈到这个话题,小姑父总是说李光将来不能当医生,最多算是半个学医的。 每次听完之后,李光心里都会难受一阵。 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医院当个检验师,没想到被食物中毒耽误了招聘考试。 哎,考试前不应该在外边胡吃海喝,这次报应来了。 小姑父是医院急诊科主任,一番调剂之后,给李光和舍友们都安排了病床。 病床是临时加床,就在医院另一侧走廊里。 李光平躺,眼神余光飘过输液瓶。 清亮的液体在管子里一滴滴匀速落下。 望着天花板,他在心里自嘲,人生每个关键转折点都会出问题。 幼儿园差点破相,高考被调专业,考研差一分,现在找工作又碰到食物中毒。 老天啊,你为什么总得着一个人捉弄? 第5章 紧急任务 龙云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应急办公室。 白荣荣被紧急召回,刚到办公室,迎面遇到应急办主任张军。 “龙云大学城附近美食街发生集体食物中毒事件,我们需要去做现场流调,这是医院发来的传真。”张军一边说一边将传真纸递给白荣荣。 传真纸上写了病人的基本症状,白荣荣虽然理论知识扎实,但没有流调经验,根据现有的线索推断不出更多信息。 应急小组其他成员已经聚齐,看其他人脸色,都是紧张严肃。 凌晨被喊来加班流调,事情一定很严重。 目前,市疾控中心的应急小组有五人组成。 应急办公室主任(组长):张军。 张军原来是急传科的副科长,39岁,曾参与过多起急性传染病事件的处置。 组员:高小鹏、杨森、史金龙、白荣荣。 组员们的年龄都不超过28岁,也都是刚毕业没几年的年轻人。 他们在其他科室工作一段时间之后,表现不错,被选调来应急办公室。 除了白荣荣,其他成员都是男生。 白荣荣虽然刚入职,与小组成员还不熟悉,但跟每个人都打过照面,工作上的默契正要慢慢培养。 张军带领小组成员在20分钟内赶到医院,开始调查情况。 —— 云台山医院。 李光醒来,正盯着医院天花板发呆。 突然,天花板上出现一张脸。 黑色的刘海儿遮住半个额头,蓝色口罩掩住口鼻,只留一双黑色眼睛在外边。 李光眨眨眼,眼神聚焦,看清这是一张年轻女孩的脸。 嫩白的皮肤、乌黑的头发、弯弯的柳叶眉。 眼睛很大,像一汪潭水,倒映出李光苍白的面容。 这眼睛瞬间将李光吸引住。 二十多年人生中,他还从未发现这么好看的眼睛。 李光盯着女孩的脸,愣神。 突然,一张方形纸牌遮住女孩的脸。 像是工作牌。 不待李光看清工作牌上的内容,女孩开始说话:“我叫白荣荣,市疾控中心工作人员,来调查这次集体食物中毒事件,请您配合回答几个问题。” 女孩声音清脆,很好听,李光只听清“白荣荣”三个字。 见李光愣神,白荣荣又重复了一遍。 “哦,疾控的同志。”李光回过神,想坐起身,但身上无力,挣扎了两下,还是躺在病床上。 白荣荣示意他躺着说话。 李光安静地躺回去,发现外面天色已经微亮。 周围还有几个跟白荣荣一样带着相同形状工作牌的人。 看身形,基本都是年轻男子。 这些应该都是市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 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笔纸,每人站在一张病床前,跟病人询问着什么。 白荣荣也是同样,拿着笔纸,开始对李光问问题。 “姓名?” “李光。” “年龄?” “22周岁。” “职业?” “龙云大学基础医学系生物技术专业大四学生。” “现住址?” “滨海校区c区男生宿舍楼8栋502房间。” “你什么开始出现不舒服症状?首发症状是什么?” “昨天晚上……不,具体地说应该是今天凌晨两点左右的时候。至于首发症状……就是全身不舒服,头疼、恶心、想吐、胸口闷,来医院之后发现眼睛看东西有重影,现在好多了。” 李光一口气说了很多,白荣荣头也不抬,一直盯着手里文件夹上的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李光曾学过流行病学课程,知道一般的流调过程会有调查问卷,白荣荣现在手里拿的应该就是一份关于食物中毒的调查问卷。 “白……同志,”李光本想直接叫“白荣荣”,又感觉直呼其名不好,想叫“白医生”,但意识里认定疾控的人都不算医生,最后喊成“白同志”。 “白同志,刚才我听医生说这次可能是肉毒杆菌毒素中毒,您觉得呢?医生还说,我的情况挺严重,至少要住几天院,我今天真不能出院么?” “中毒原因需要实验室进行检测后才能确定,我已经看过你的临床诊断、用药、检验单,有典型中毒体征,你需要遵守医嘱。说一下你在近3天内进食情况。” “平时一直在学校食堂吃饭,只有昨晚跟舍友们去学校附件一家餐馆聚餐,之后就开始发病。我分析,应该是餐馆饭菜的问题,因为学校食堂我们都吃了好几年了,虽然味道不咋样,但从没发生过食物中毒情况,而且我没说有其他宿舍人不舒服的,所以一定是那家餐馆的问题。” 李光的话比较严谨,已经初步具备流调进本思路。 白荣荣这次仔细打量李光,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思维不错。 “说一下聚餐地点和当时的食谱,具体一点。”白荣荣继续问问题。 “学校旁边盐河巷内一家新开的菜馆——李记私房菜,点了小鸡炖蘑菇、带鱼炖排骨、水煮肉片、东北乱炖、东北大拉皮、蒸鲈鱼、酱焖猪手,一盆米饭,还有紫菜蛋汤。” “几个人聚餐?” “就我们宿舍六个人,饭菜都吃完了。” 白荣荣在心里感叹,果然男生饭量大,六个人点了这么多菜。 “发病前3天在学校食堂就餐情况也说一下。”白荣荣继续问。 “我在学校时一日三餐基本都在c区食堂,早晨一个鸡蛋、一碗小米粥、一个大包子和一小碟免费咸菜;中午选套餐,两荤一素,三天内荤菜吃过土豆烧肉、粉丝鸡块、莴苣炒肉丝、鸡腿、大白菜牛肉、椒盐鸡排,素菜吃过豆芽粉丝、蒜泥茼蒿、干煸花菜,米饭免费吃;晚饭比较简单,前两天都是打卤面。” 白荣荣没想到李光说得这么流利详细,大部人在回忆之前吃得东西是总会有些犹豫遗漏。 “关于这次食物中毒,你有什么情况想反应的?”白荣荣已经问到最后一个问题。 李光想了想,“你们疾控一定要好好查查李记私房菜,他家的菜品不新鲜,几乎每道菜都有很浓的大酱味儿,肯定是用酱味儿掩盖菜不新鲜的味道。” “好,知道了,你多休息。” 白荣荣离开病床旁,李光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 疾控应急小组的人结束询问,正聚在一起小声讨论。 第6章 私房菜馆 李光离得不远,竖着耳朵听到疾控应急小组讨论的一些内容。 “你做了几份流调?” “4份。” “你呢?” “5份。” “我4份。” “我6份。” “我也是5份。” “哎,手写就是麻烦,这么长时间才做了这么几份,速度太慢,还浪费纸,回去还要录入电脑,又浪费一拨时间。” “听说省里正在搞一套电子流调系统,快弄好了。” “我也听说了,这个流调系统弄好之后可以下载到手机或平板电脑,之后我们再出来流调,只带手机或平板就行。” “嗯,联网好啊,回去不用再录数据,省不少时间。” “先别说以后的事,这次的食物中毒还得一个一个来。” “你们对这次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子发问。 “据目前的流调资料来看,问题源头在李记私房菜。” “李记的老板李招财已经死了,他这条线索断了。” “李记的老板娘,还有几个店员,都在住院,我刚才问过其中几个人,凡是发病的,都是昨晚在店里吃过工作餐。” “好家伙,一锅端啊,不过这也证明不是餐馆人为投毒。” “这也不一定,这次应该是肉毒毒素中毒,这种毒素已经从生化武器变成美容秘方,要得到它也很容易。” “据我了解,这个李记私房菜开业没多久,生意虽好,也称不上火爆,难道得罪了同行?” “我倒觉得人为投毒可能性不大,肉毒杆菌喜欢厌氧环境,常存在于发酵食品中,我们要重点查他们店里的发酵食品。” …… 疾控的人讨论了一会儿之后,带着采样箱离开。 李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出了急诊大门。 以前,一直以为疾控只是个打疫苗的地方,上大学之后,知道疾控的职责包括多方面,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就是传染病控制。 今天第一次见到他们工作的样子,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治病救人,但工作的样子也挺酷。 他们接下来会去哪儿? 应该是去李记私房菜…… 李光的思绪跟随着白荣荣疾控一行人飘走。 突然,小姑付晓楠出现眼前。 她手里拎着保温饭盒,是给李光来送饭。 “小姑?!” 李光惊讶,转瞬又明白。 他凌晨食物中毒来医院,小姑父肯定把这件事告诉了小姑。 现在天刚亮,小姑在感染科工作,平时8:30上班。 还没到小姑上班时间,她是特意早期给他送饭。 李光的心突然又提到嗓子眼,“小姑,你没把我生病的事告诉我爸妈吧?” “当然没有。”付晓楠找来张椅子坐到病床前,“他们又帮不上什么忙,告诉他们干嘛,再说你这里有我和你小姑父照应着,其他人都不需要。” 李光松了口气,“这就好,要不他们又要担心。” 小姑笑着打开保温饭盒,“小光你虽是个男生,但心思细腻,这一点从小就能看出来。” “小姑,我不想吃东西,把早餐给我舍友吧。”李光精神发蔫。 “有你舍友的份,我还在医院食堂定了几份早餐,马上就能送来,你肠胃向来不好,这是特意给你煮的,清淡。” 付晓楠注意到侄子李光不仅是生病气色差,心情似乎也不好。 “你有心事?”付晓楠问。 “今天上午我有应聘笔试考试,可是住院参加不了。”李光声音沮丧。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不就是一个不带编制的小实验员,出院之后再找更好的工作。” —— 太阳升起,初夏清晨的凉意渐渐消散。 滨海大学城旁,盐河巷,李记私房菜。 市疾控中心的现场流调车停在菜馆门口。 流调小组成员拎着采样箱依次下车。 跟在医院内询问病人相比,在事发现场的流调需要更细心。 根据在医院内拿到的资料,应急小组将传染源锁定在李记私房菜内。 “这次按照食品卫生学调查的一般流程,采样尽量采多、采全,不放过任何环节。”张军在菜馆门口对组员们下命令。 一般现场采样都有访谈环节,就是对涉事人员按照食品加工过程即从原料开始问到成品,特别要问是否有新用的原料、调料和加工工艺,也包括询问从业人员的健康状况。 但这次李记私房菜的老板、老板娘,以及昨晚在店里吃过工作餐的所有人都发病住院,现场访谈环节没了。 张军注意到这一点,所以当时在医院时就重点询问了菜馆老板娘和工作人员,将菜馆的工作流程了解清楚。 李记私房菜的蔬菜和肉品有固定供应商。 供应商们会定期将肉菜蛋奶送来,菜馆也会自制一些酸白菜、豆腐乳、大酱之类,用来制作本店特色菜。 “从表面看,这家店的卫生条件还算好。”高小鹏拎着采样箱检查大厅的卫生情况。 带着手套触摸大厅桌椅,几乎看不到灰尘,这在众多餐馆中的确算好的。 菜馆后厨。 一排天然气灶周围也是明亮整洁,一旁冷藏橱柜里有未用完的原材料、半成品。 “没有油污。”杨森检查锅灶。 “不能跟经营了一二十年的老餐馆比,这里刚开业没几天,当然没啥油污。” 史金龙跟杨森搭档检查后厨,两人一边采样一边聊天。 白荣荣正在后厨各个角落寻找地下室的入口。 因为在医院中跟菜馆老板娘了解到,菜馆有一个地下室,里面放了很多自家腌制的酸白菜,还有一大罐豆腐乳,一缸大酱。 “张主任,地下室找到了。” 白荣荣推开一扇破旧的木头门,一股带着霉味儿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 有一排楼梯向下延伸至黑暗中。 楼梯发黑,勉强可看出是生锈的铁板。 组长张军赶过来,在入口旁的墙面上找到一个拉绳开关。 轻轻一拉,地下室内亮起黄色的光。 凭借着微弱的光,看到地下室灰白的墙面上到处是污渍,有大块的墙皮已经脱落。 “外面光鲜,里面真是……”白荣荣摇头感叹。 张军试探地踩了一脚楼梯,没晃动,还算结实。 “盐河巷有百年历史,这些房子每几年就会换一个租主,每换一次,楼上会重新装修,顾客看不到的地方就没人动,这个地下室应该有几十年没装修过。” 张军一边说一边试探地第一个走下地下室。 白荣荣拎着采样箱紧跟其后。 地下室里,一排排半人多高的大缸沿着墙角排列,每口大缸都用纱布和塑料纸封口。 张军选择最靠楼梯口的大缸,解开封口,一股酸白菜的气味儿飘散开来。 “采样管和采样袋。”张军朝白荣荣招手。 白荣荣立刻会意,打开采样箱,找出采样管和采样袋,跟张军配合,从酸菜缸采样。 挨个大缸采样之后,在地下室一角又找到两个小罐。 打开之后,分别是豆腐乳和大酱。 张军用一次性采样拭子从缸里采样,“这家老板手还挺巧,只是这自制的腌菜最容易出问题。” 白荣荣在一旁配合着给采样管开盖合盖,“之前看过一个报道,一家人吃了发酵多天的玉米面酸汤子,结果一家人全住院。” “所以说食用这个发酵食品要非常注意。” 从地下室出来,张军和白荣荣身上都被沾染上一股霉味儿,还有酸白菜和豆腐乳的酸臭味儿。 “头儿,你跟小白身上都是啥味儿啊?”杨森虽然带着口罩,但还是被两人身上的气味儿熏着。 “啥味儿?这次中毒事件污染源的味儿!不出意外,小白手上采样箱里的东西定能查出问题。”张军的语气确定。 第7章 实验大楼 龙云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实验大楼。 一楼收样处。 白荣荣和其他几个应急小组组员拎着采样箱,正跟收样处的工作人员交接样品。 今天在收样处值班的是质管科的张丽。 她今年快四十岁,是两个孩子的妈,脾气随和,疾控中心的年轻人都称呼她为“张姐”。 白荣荣之前在质管科工作过一段时间,跟张丽熟悉。 几个月前调到应急办公室,每次来送样,张丽都会跟她多聊几句。 “荣荣,听说你们应急办今天有早起去现场了?”张丽一边拿出登记单给样品编号登记,一边聊天。 “是,医院上报的集体食物中毒事件。”白荣荣说着话,同时在登记单上填写送样人员信息。 高小鹏在一旁搭话,“张姐,我们这次是凌晨3点多被主任给打电话叫起来,天刚亮,我们医院方面的调查就已经结束,这才上午,就已经现场流调完了。” 这话虽然听着像抱怨,其实是高小鹏夸应急小组工作尽职尽责。 张姐笑着:“辛苦啦,工作神速啊。” “还行,想当初抽调到我们应急办公室的都是个科室的业务骨干。”高小鹏最会顺杆往上爬,听到夸赞的话,忍不住沾沾自喜。 “老高,有你这么自夸的么?”杨森在一旁给高小鹏泼冷水,免得他外科室人面前丢了应急办的脸。 在杨森印象里,整个应急办公室走得都是高冷范儿,从主任张军开始,到各个组员,出任务时都是一脸高冷,只有这个高小鹏,见到同事总是嬉皮笑脸。 “我哪里自夸了?我说的是事实。”高小鹏对杨森的冷酷脸不满,出任务时这张脸也就罢了,回来面对同事还是这张冷脸,难怪没人给咱们应急小组介绍女朋友。 “嗯,事实,马上中午了,我得回去补觉,要不小屋没法干活。”史金龙在一旁守着采样箱打哈欠。 应急小组除了张军组长,其他四个人都凑在收样处,一箱挨一箱登记样品。 张姐注意到检测项目一栏上面填写的是“筛查神经类毒素,中毒检查肉毒杆菌”,忍不住疑问:“肉毒杆菌?近年来,肉毒毒素中毒很少见啊。” 白荣荣:“是少见,但医生根据临床症状判断是肉毒毒素中毒,病人标本和食物标本都采集了。” 高小鹏:“这个肉毒杆菌毒素厉害着呢,是已知毒性最剧烈的神经毒素之一,比沙林毒气的毒性高5000倍,在中毒不治疗的情况下,病死率高达60%,这次食物中毒,已经有一人死亡。关键这个肉毒杆菌能在厌氧条件下繁殖,我们吃得很多发酵类食品都有可能被污染。” 这话让人脊背发凉。 张姐想到昨天刚开了一罐鱼罐头,还好是在正规超市里买的正规厂家生产,应该没啥问题。 她把目光定在刚送检的食品样,其中有几包豆腐乳、腌白菜、大酱,都是发酵食品。 再看标签上的采样地点——李记私房菜地下室。 “这些是菜馆自家腌制的?”张姐问。 “嗯,据我们流调所知,菜馆的老板是东北人,平时喜欢做家乡特色菜,包括一些腌制、发酵食品,我和张主任在地下室发现很多大缸,这些样品都是从那里采集的。”白荣荣回忆当时的经历,感觉现在还能闻到地下室的那股霉味。 “明白了,十有八九又是自制发酵食品惹得祸。” 张姐感叹着收拾完手上的资料,把样品经过传递窗送入实验室待检区,“好了,已经收完样,等结果出来后,老规矩,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应急办。” 从实验大楼出来,白荣荣感觉阳光有些刺眼。 应急小组的现场流调任务完成,接下来就是整理流调资料,等待实验室检测结果。 白荣荣回到应急办公室,发现组长张军不在,他应该是跟中心主任汇报流调情况去了。 高小鹏从桌底下拖出一张折叠床,在办公室一角伸展开,盖上毛巾被开始补觉。 史金龙也是如此。 白荣荣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每次晚上加班后,应急小组成员都会在办公室内休息一会儿,所以每个人都自带了折叠床和简单的小被子,白荣荣也有一套。 她休息的地点就在办公桌旁,很隐蔽。 这次白荣荣没有休息,她要先把流调资料整理成电子版,杨森走过来,问:“要帮忙么?” “不用。”白荣荣摇头,“东西不多,很快能整理完,你先休息吧,等一会儿实验室出了结果,还有的忙。” 杨森拖出自己的小折叠床,盖上小被子,开始小憩。 半小时后,白荣荣整理好流调资料,办公室内办公电话响起。 白荣荣正想起身去接,电话已被人接起,组长张军幽灵般地出现,他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办公室内。 “喂,李记私房菜馆的结果出来了?好,发一份到我电子邮箱。” 挂断电话,张军打开电脑,查看邮箱里的检测报告。 白荣荣凑上去,看到检测结果,跟之前推测的一样,从李记私房菜馆地下室中采集的大酱中含有大量肉毒毒素,用这些大酱做出的菜品中也都检测出肉毒毒素。 这次食物中毒的元凶被查出,是李记私房菜馆自制大酱被肉毒杆菌污染,肉毒杆菌大量繁殖产生大量肉毒毒素,用大酱做菜,导致食客肉毒毒素中毒。 几个在办公室休息的组员们陆续起来。 高小鹏揉着惺忪睡眼,看一眼墙上的挂钟,疑问:“才送样半个多小时,结果就出来了?” “嗯,实验室用的胶体金快速检测法,这种方法用于食品中肉毒毒素检测最快速。”白荣荣在一旁回答。 杨森也凑到组长张军电脑前,“实验室不做细菌培养了?” “正在做,但细菌培养时间长,我们应急办公室之前跟检验科沟通过,遇到突发疫情先用快速检测法,细菌培养、elisa、pcr方法等同时做。”张军解释。 “多重保障啊。”史金龙最后一个收起折叠床,附和着问:“接下来呢?跟之前处理食物中毒一样?整顿李记私房菜馆?” “嗯。”组长张军回应,“咱们已经处理过多起集体中毒的案子,整顿菜馆的事由卫生监督所牵头,咱们派两个人过去配合一下,这次还是小高和小杨过去,跟进医院病人情况还是金龙过去,小白去跟健教科沟通一下科普宣传的事,这次食物中毒影响范围很大,在网上出了很多版本的假消息,我们疾控要发布官方消息,同时做好科普宣传。” “明白!”几个小组成员异口同声答应。 第8章 招聘考试 龙云市,云台山医院。 因肉毒毒素食物中毒的患者陆续出院。 李光和舍友们也准备今天出院。 病房内,舍友朱一鸣一边收拾随身物品一边念叨:“住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回学校了。” 李光情绪有些低落。 舍友都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纷纷开导他。 “李光,别不开心了,这次咱们宿舍6个人也算是命大,肉毒毒素食物中毒,这东西吃多了会死人的,而且这次食物中毒事件也死了好几个人,但咱们宿舍几个都没事,是不是值得庆祝一下?。” “别别别,我可不想再去聚餐了。” “大家有问题的李记私房菜馆已经被查封,不会有事。” “这是菜馆的问题吗?李光不是因为这件事不开心,他没来得及参加招聘考试,工作还没着落呢。” “你说咱们这次也真是,唉,本来是请李光吃饭,为他考试股劲儿的,结果把人送进了医院。” “最近躺在病床上浏览消息,我发现好像这个市疾控中心在招人,李光要不要去试试?” 提到疾控中心,李光突然来了精神。 疾控中心也是卫生系统的事业单位虽然不像医院一样给病人看病,但好歹也是医疗系统的,能去疾控中心工作好像也不错。 李光急急地说,“招聘信息呢?发我一份。” 张小帅把之前看到的招聘信息转发到李光手机上。 市疾控中心的这次招聘岗位还不少,适合李光的岗位只有一个,只招一个人,而且招聘比例是1:5。 李光平时学习成绩不错,对于一般的招聘考试还是很有信心。 舍友朱一鸣凑过来看消息,“哇塞,是疾控中心招人呢,这个是国家拨款事业单位,工资虽然没有好的医院高,但也是铁饭碗,平时很少招人。” 张小帅:“我听朋友讲过,疾控系统还是上次sars疫情之后有过大规模招人行动,之后很少招人了,除非再遇到大的疫情才会增加编制,否则这个单位就是那种医疗系统中最不起眼的小单位。” “我宁愿不参加工作,也不希望再发生疫情。”李光不由感叹一句,他想起之前经历的sars疫情,那时候自己还小,但是对于当时的紧张情形还是记忆犹新。 “咱们都是学医的,流行病也都学了一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种严重疫情发生,古代是天花、鼠疫、霍乱,现在有出血热、流感,咱们就近的说,2003年的sars,2009年的猪流感,下一次疫情大爆发不知是啥时候、什么病原体……”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我宁愿疾控永远不招人,也不希望有那些千千百怪的疫情发生。” 要出院的舍友们正讨论着,李光的小姑付晓楠进入病房,“说什么疫情呢?” “没什么,就是在讨论李光去参加疾控应聘考试的事情。” 小姑看向李光,疑问:“你想去疾控?” “嗯,目前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错过了医院的招聘考试,能去疾控好像也不错。”李光抱着试试看的态度。 “你若是真想考疾控的话,我或许能帮你忙,我有一个同学在市疾控中心工作,他应该了解情况,说不定还能帮你搜集到一些历年考题。”对于侄子李光的事,付晓楠一直热心帮忙。 张小帅羡慕的说,“这真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呀,有了这层关系肯定没问题。” “那也不一定,我打听过疾控的考试是统一正规考试,考综合能力还得需要好好准备一番才行。” 出院后,李光便开始准备疾控的招聘考试。 小顾果然突然打听到一些历年的考题,李光看过考题,发现疾控的考试跟医院的考试果然不一样。 十多天后,考试正式开始,第1轮是笔试。 李光在学校的基础知识扎实,笔试不成问题,第二天出了结果,顺利通过,进入第二轮技能考试。 技能考试的地点在龙云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实验大楼,跟李光一起考试的有十几个人。 上午9点,考试正式开始,李光抽到第6号。 1号进入技能考试考场,其余几个人都在候考室等待。 候考室是实验大楼7楼的一处靠北边的屋子,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的大海。 市疾控中心建在离海边不远的位置,因为海边没有高层建筑,所以这里视野开阔,站在七楼窗前能望见无际的大海。 窗户敞开着,风吹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海腥味儿。 候考室内的几位考生相互都不认识,各自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焦急等待。 “6号考生请进入考场。”有引导员在候考室门口提醒。 李光站起身顺着路标指引进入技能考试的考场。 所谓的考场就是市疾控中心的一间大的实验室,里面有宽敞的实验桌,黑色台面上摆着各种实验器材,实验室一侧坐着三名考官。 进入考场,有一位穿着白大衣戴着医用口罩的长辫子女生递给李光一张考卷,上面清楚写着此次技能考试的考题。 李光第一眼注意到递考题女生的眼睛,是一双特别的、熟悉的眼睛。 “白荣荣?!” 这个女生正是当初在医院给他做过流调的白荣荣。 李光只看了一眼戴着口罩的白荣荣就认出了她,虽然惊讶,但目光顺顺迅速转移到试卷上。 一共4道题,两道微生物,两道理化题。 看完题目,李光的心定了下来,这是之前接触过的,而且都在学校实验室里练过手。 在规定的考试时间内,李光早早结束了操作,顺着路标指引进入考试后的等待区。 技能考试会在所有考生考完后统一公布成绩,接近中午的时候,十几名考生都结束了考试,所有人都等待了十几分钟后,有人过来公布技能考试成绩。 李光技能考试成绩第一,再加上排名第一的笔试,他毫无疑问会被录取。 “近期在疾控网站上会公示大家的成绩,同时会公布进入体检的人员名单,请大家注意查看。”工作人员宣布完最后一条消息之后,考生们神色各异,但还是陆续离开疾控中心。 李光听见几位考生边走路边小声嘀咕:“哎,没过这么好的单位,做过可惜了。” “可不是嘛,听说疾控中心工作很清闲,而且平时很少招人,错过这个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今年市疾控还招人吗?” “我之前问过市疾控人事科的人,听说是今年不招人了,不过他建议我去问一下各县区疾控,他们可能还有招聘计划。” “那走,赶快去打听打听。” 李光驻足在疾控中心大院宣传栏前,里面张贴着市疾控中心的职能宣传以及各种科普性宣传图片。 职能介绍一项,足足有一个版面,李光看完之后自言自语道:“疾控有这么多职能?可是平时的存在感很低呀。” “疾控的存在感很低吗?” 突然有人在李光身后疑问。 李光回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男子虽然一身休闲打扮,但依然显得文质彬彬,正跟李光一样盯着宣传栏打量,还发出一句句疑问,“疾控干的活儿挺多的嘛,为啥给人的存在感很低呢?这个问题得好好考虑一下。” 一开始,李光以为男子是在跟他说话,可是男子自言自语一番之后又直接离开,似乎只在关注疾控存在感的问题。 第9章 广阔草原 夏季来临,位于海边的龙云市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夏季是毕业季,毕业生们此时已经是各项考试结束,就等着拿毕业证。 还有几天才发毕业证,李光和舍友们已经解决了就业和读研事项,难得几天清闲的时间,大家约定一起来一场毕业旅行。 关于毕业旅行去的地方,舍友们经过一晚上的激烈讨论,觉得现在去南方会很热,不如去北方,最后决定去内蒙大草原。 宿舍几个人行动起来,有人负责订票,有人负责准备路上用的东西,有人负责整理旅行攻略,有人负责订民宿。 在打定主意的第2天,李光一行人已经在去内蒙的火车上。 内蒙,某大草原深处。 一家当地牧民开办的民宿内,李光宿舍几个人挤在一个蒙古包内。 简单放置了行李,几个人冲出蒙古包,欣赏大草原的风景。 这个季节的草原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绿色,五颜六色的野花点缀其中,还有许多白色的蒙古包聚集在一起,这是当地牧民的家,也是网红旅游打卡处。 夏季是草原旅游的旺季,李光好不容易订到了一个蒙古包,却需要宿舍6个人挤在一起,不过在这个旅游旺季,能定到这里的蒙古包已经算很不错了。 “哇哦,太美了。”张小帅伸开双臂,冲着草原大喊。 “是啊,整天在城市里看惯了高楼大厦,再到这里看草原风景是很让人震撼。” “这里的草原真大,一望无际。” “像大海一样一望无际。” “这里的风带着青草和野花香,海边的风一股海腥味儿,我发现我更喜欢这里。” “这里虽然好,可惜没有好大学啊。” 六个大男生各自发表着感慨。 草原上有人策马而行,有人骑马奔驰,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群聚在一起看风景,从衣着打扮上判断都是来这儿的游客。 “我也想骑马。”朱一鸣看着远处奔驰的骏马,非常羡慕。 “这骑马是个技术活,需要有人教,如果技术不精,可能会有危险。”李光提醒。 “草原旅游有十大推荐项目:骑马、射箭、滑草、卡丁车、篝火晚会、观看摔跤、吃烧烤、体验蒙古族服饰、入住蒙古包、观赏旱獭野兔等野生动物,其中骑马排在第一位,咱们一定要去试试。”张小帅来之前做过旅游攻略,对骑马项目非常期待。 除了李光,宿舍几个人都表示想去骑马,李光也只能跟随。 民宿老板家里就有一个小型养马场,养了八匹骏马,开展骑马旅游项目。 民宿老板是一位40来岁的蒙古族汉子,皮肤黝黑,身体壮实,听说张小帅几个人要骑马,立刻热情招呼。 “老板,骑马危险吗?我们几个人以前可都没骑过。”李光还是最先担心安全问题。 “你们放心好勒,我这里的马最温顺,还有专门的人教你们。”老板一边热情的解释,一边带李光行人去马场挑选骏马。 马场里有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正在给马匹添加饲料,他是民宿老板的儿子,名字叫阿都沁。 “阿都沁,来,招呼客人了。” 阿都沁咧嘴笑,露出洁白的牙,“来选马吧,想跑远途还是近途?” “远途怎么说?近途又怎么说?价格怎么算?” “远途就是跑到对面的山上,近途就是在马场附近的草原平地上随便溜达,价格都是60元每小时,但是远途时间会长一些,因为要爬山,来回至少要两个小时。” “我要远途!”张小帅兴奋地说。 李光拉住张小帅,阻止说:“你现在连平地骑马都不会,还想骑马爬山?太危险了!” “人家都说了可以现教,等我骑到山坡下的时候肯定就骑熟练了,李光,就你胆子小,别担心了。” 张小帅一直以他的运动细胞发达自居,对李光的担心不以为意。 6个人选了6匹骏马,在阿都沁的指导下,很快,每个人都能漫步骑行。 从民宿马场出发,向着远处小山行进,半个多小时后走到山坡下。 远看这只是一处山坡,但到了近处却发现这是一处挺高的小山,山上虽然有被踩出来的路,但依然陡峭,人走着都有些费劲,更别说骑马上山了。 张小帅盯着山坡上的路,眼里发着光,这符合他冒险的精神。 其他人却皱着眉头。 “老大,你不会真要骑马爬山吧?”朱一鸣疑问。 “不蹬山顶非好汉,来都来了,当然要到山顶上去。” 张小帅扫了一眼室友们,发现除了他自己其他人没有想爬山的。 “那好吧,我自己去山顶,你们在山下转悠一会儿,等我下来。” 阿都沁陪着张小帅骑马上山,其他人都在山下的平地草原悠闲地骑马看风景,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太阳西落,张小帅才从山上下来。 “老大,骑马爬山感觉怎么样?”朱一鸣凑上去说话。 “山上风景好,你们不去真是太可惜了,山那边也有很多游客,听阿都沁说,那边有很多野生的石兔和旱獭,咱们明天可以过去瞅瞅。”张小帅还处在兴奋状态中,丝毫没有感觉累。 当天晚上夜幕降临,民宿旁的小广场内燃起篝火,举行篝火晚会。 民宿老板给大家提供了烧烤、马奶酒以及各色当地小吃。 吃饱喝足,困意袭来,游客们都回了蒙古包休息。 按照事先计划,李光跟舍友们本打算第二天一早看草原日出,可是一觉睡到半晌午,而且每个人起来都腰酸背疼,尤其是大腿跟屁股,酸疼的厉害。 “老大,你腿疼不?”朱一鸣揉着自己的大腿,朝张小帅大喊。 张小帅感觉两条腿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维持面子,还是嘴硬说,“还好吧,你们应该是昨天骑马累的。” “你都骑马上山了,我们只是在山下溜达,你应该比我们严重才对呀。” “嗯,其实我也有一点,谁让我身体素质好呢,大家快起来吧,要不一会儿免费早餐就没了。” 张小帅起来洗漱,但腿却一瘸一拐的。 李光在一旁打趣,“老大,今天你还能去山那边看石兔和旱獭吗?” “怎么不能?你以为咱们要走过去啊,昨天骑马都一个多小时,今天我们坐越野车过去,昨天我都问了民宿老板,他家里的越野车能来回接送游客。” 早饭在蒙古包外面的露天长桌上,几样简单的蒙古式早餐。 几个人一边吃饭,一边向周围张望。 老板已经早早起床,现在已经开始用自家的越野车来回接送游客。 送去的地点就是山坡那边的野生动物区,也是个网红打卡点。 “老板,下一趟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要去那边。”张小帅昨天已经跟老板说好,只是没想到今天早晨起得晚了。 “半个来小时,你们吃完饭喝点奶茶稍微休息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老板又开始忙活。 张小帅盯着老板开车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老板家还挺有钱。” “现在是很有钱,不过听说以前这边可穷了,后来国家对口扶贫,发展畜牧业和特色旅游项目,很多牧民都富起来。”李光来这之前做旅游攻略,还把当地发展史给看了一遍。 “多亏了好政策,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嘛。” 第10章 懒出境界 几个人喝着奶茶欣赏着风景,很快,民宿老板开着越野车返回。 这次轮到李光宿舍6个人,他们在一辆越野车上挤了挤,开始出发。 路上有些颠簸,不过风景很好,风带着一股草原特有的清香从耳边发梢吹过。 越野车绕着山脚抵达山坡的另一侧。 这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在草地上逗弄旱獭。 旱獭们长得肥硕,用两只后腿蹲在地上,直起身来蠢萌可爱。 “老板,这里的旱獭不怕人啊,是人工饲养的吗?”李光好奇地问。 “哪里有人养啊,都是野生的,只不过近两年来这旅游的人多,大家都喜欢喂旱獭,投喂习惯了,这里的旱獭就不怕人,还经常拦路要东西吃。” 老板一边解释一边让人下车,最后还不忘嘱咐,“喂东西可以,但别靠得太近,小心被咬着。” 李光答应着,却发现宿舍老大张小帅背着包飞奔向人多的地方。 那里正有几个游客围着一只肥大的旱獭拍照。 虽然是近距离拍照,但游客们还是与旱獭保持着一定距离。 李光宿舍6个人也围了上来,旱獭没有一点害怕,眼神甚至都没有朝他们望一下,只是专心地嚼着嘴巴里的东西。 “这不会就是那只网红旱獭吧?”张小帅从包里拿出饼干在旱獭面前晃了晃。 “所有的旱獭不都一个模样?只是有胖有瘦而已,我看这只跟其他旱獭没啥区别。”朱一鸣瞅了瞅眼前这只旱獭,又朝周围望了望,“这只旱獭更肥一点。” 张小帅把饼干放到旱獭面前,旱獭没有反应,他又把饼干塞到旱獭的前爪里,依然没有一点反应。 “这旱獭怕是傻了吧?给东西都不吃?”张小帅盯着旱獭,纳闷道。 “可能是吃饱了。” “这东西还有吃饱的时候?” “你看它的毛光滑正亮,肚子吃得圆滚滚,不知吃了游客多少好东西。” “越是这样,它越容易饿啊。” 宿舍几个人议论纷纷,李光在一旁说:“直接把饼干塞到它嘴里试试。” 张小帅把饼干塞到旱獭嘴里,这只旱獭竟然真的嚼了起来。 “我去,它不是不饿,是懒的!” “真是懒到一定境界了啊,东西不直接塞进嘴里不吃。” 张小帅从包里拿出相机递给李光,“帮我跟这只胖旱獭合个影。” 李光拿着相机看着张小帅凑近旱獭,又凑近一点,最后直接跟看它紧贴在一起,他还把幻塔摆弄出一个造型,旱獭因为有吃的,对这个游客的举动并不在意。 李光眉头皱了皱,提醒道,“这只旱獭是野生的,小心它身上有跳蚤之类的寄生虫。” 张小帅满不在乎,“来之前我喷了驱蚊花露水,不碍事。” 包里所有的饼干都喂完旱獭,宿舍几个人又去其他地方转悠。 草原风光很美,虽然中午太阳有些晒,但李光几个人还是顶着大日头玩草原卡丁车。 傍晚的时候,民宿内开始准备露天烧烤。 石头堆成的篝火环内,杨木烧得正旺,穿着民族服饰的当地人载歌载舞,烤羊肉的香味儿弥漫在空气中。 李光宿舍几个人围着篝火说说笑笑,张小帅却坐立不安,两只手不停挠着胳膊、后背和小腿。 “老大,你咋了?” “痒!浑身痒!”张小帅神色焦躁。 “老大,你不会是对啥东西过敏吧?羊肉过敏?酥油茶过敏?还是对这堆篝火过敏?”舍友朱一鸣故作惊讶地问。 “你才过敏,我啥都能吃,我感觉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张小帅撩起衣袖仔细检查。 胳膊皮肤上一片红色抓痕,其中散布着很多红色小点。 李光仔细观察这些红色小点,大部分红点凸起皮肤表面,有的已经因为抓挠变红变大。 “别再挠了,小心挠破后感染!”李光提醒说:“这应该是被虫子叮咬引起的红疹,我带了药膏,你等着,我去蒙古包行李里拿过来。” 李光小跑着离开,回到临时住的的蒙古包,找到自己的行李包,从内侧口袋里翻出一堆小瓶瓶罐罐,找到专治蚊虫叮咬的药膏。 李光从小养成一个习惯,每次出远门都会带着常用药品,以防万一,这次也不例外。 从蒙古包出来,一声呵斥把李光吓了一跳。 不远处,民宿老板儿子阿都沁正在呵斥一只牧羊犬。 民宿老板家养了不少马匹牛羊,还养了几只牧羊犬帮忙放羊。 现在天色已暗,牛羊归圈,几只牧羊犬闲下来,其中一只牧羊犬不知从哪里哪里逮到一只旱獭,此时已经把旱獭咬死,叼在嘴里准备吃掉。 阿都沁面露怒色,对着牧羊犬大声呵斥:“你咋又吃旱獭?跟你说过多少遍,这东西不能吃,那边有给你弄好的羊骨头,去啃那些肉骨头!” 牧羊犬似乎知道自己犯了错,低着头,但嘴里依然叼着死去的旱獭。 “怎地?不听话?”阿都沁抬手作势要打。 牧羊犬松口,旱獭掉在地上,血迹染红土地和杂草。 看着牧羊犬一溜烟跑走,阿都沁捡起地上的死旱獭,眉头微皱。 旱獭刚死不久,伤口处的血还在往外流淌,血液打湿旱獭的毛,继续低落地上。 阿都沁四处张望,想着如何处理这只血肉模糊的死旱獭。 不远处民宿大院里都是客人,眼前这只煞风景的死旱獭可不能被客人们看见。 阿都沁目光落在后院外几棵杨树,带着铁锹和死旱獭跑过去,挖了个坑,把死旱獭埋进去,最后若无其事地用井水洗干净手,继续招待客人。 李光目睹一切,心想着,以前见过狗拿耗子,没想到这里的牧羊犬竟也抓旱獭。 转念一想,也是,旱獭虽然个头大,但也是啮齿类动物,跟老鼠是亲戚。 拿着药回到篝火旁,给张小帅涂上,疼痒感似乎减轻一些。 因为被虫子咬了,张小帅没心情继续篝火晚会,简单吃了几口羊肉串就回蒙古包休息。 第二天早晨起来,张小帅无精打采,他开始发烧。 第11章 旱獭和狗 张小帅发烧生病,其他几个舍友也都没心情玩耍。 李光虽然带了不少常见药,但张小帅的发烧原因不明,不敢随便给他用药。 张小帅自己倒是心大,“不碍事,应该就是最近玩的有点累,被风吹感冒了,吃点感冒药就行。” 李光带来的药中有治感冒的,用水顺下一片,张小帅又躺回蒙古包的小床上。 李光:“老大,既然你生病了,要不咱们早点结束行程回学校?” 张小帅不同意,“不用,咱们车票都是提前买好的,临时换车票太麻烦,而且不能因为我扫了大家兴,再说,后天就要回去了,不差这么两天。” 老大张小帅催促舍友们不要都守在蒙古包里,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去草原各处玩。 一番商量之后,李光留下照顾张小帅,其他四个舍友继续原来的安排。 蒙古包内,张小帅躺在床上,李光坐在一旁,两人闲聊天。 “老大,你发烧会不会跟虫子咬有关?很多虫子都传播疾病。”李光一边嚼牛肉干一边问。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得了虫媒疾病?”两人一个专业,都学过医学基础知识,李光把话题开了个头,张小帅立刻明白意思。 “嗯,草原上的虫子很多,有蚊子、臭椿、蜱虫……” “蜱虫?!”张小帅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被蜱虫咬了会死人啊,你快帮我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蜱虫。” 张小帅宿舍一行人离开龙云市的时候,蜱虫病闹得正凶,市医院接连接诊了几例因被蜱虫叮咬而感染森林脑炎的病例,除了森林脑炎,蜱虫还传播新疆出血热、无形体病、莱姆病等,不论哪一种病,致死率都不低。 李光却不紧不慢,一边检查张小帅的头发、腋下、脚踝等隐蔽处,一边说:“蜱虫叮到人身上就不下来,还会钻进肉里,你身上的红点不像是蜱虫咬的,更像是蚊子、跳蚤、虱子之类的虫子叮咬。” 仔细检查一边之后,在张小帅身上没找到蜱虫。 “如果是蚊子、跳蚤或虱子,为什么它们单单叮我?你们都没事。”张小帅愤愤地说。 “你是不是去过我们没去过的地方?或者是接触过我们没接触过的东西?”李光问。 “没有啊,咱们吃住都在一起,没道理蚊子只叮我不叮你们,若是这蒙古包里有跳蚤或虱子,那也不能得这我一个人咬啊。” “或许是去草原上玩的时候,你接触了什么野生动物?” “没有……”张小帅突然想起他给野生旱獭喂过饼干,还搂住旱獭照相,“等等,不会是野生旱獭身上有虱子吧?可是它们看起来那么可爱。” “寄生虫这东西跟宿主可不可爱没毛关系。” “那怎么办?难道我真是被虱子或跳蚤咬了?” 李光想起小时候去外婆家因为跟一条流浪狗玩耍,身上染上跳蚤,当时外婆把他的衣服全部脱下来放进水里浸泡,水面上找到三只跳蚤。 “我有办法。”李光指指张小帅,“把衣服都脱下来。” “脱衣服干嘛?” “泡进水里找虱子啊。” 张小帅按照李光的脱下昨天未换的衣服,又找了一套干净衣服换上,看着李光出去找水盆,并在大水盆里装上半盆水。 脱下来的衣服被完全浸入水里,很快,水面浮出两个小小黑影。 “有东西出来了!”张小帅兴奋地喊起来,“快看看是什么?” 李光用找来的空玻璃酒瓶,将水面几个漂浮的小黑点装进去。 因为沾着水,几个小黑点行动不便,顺着瓶壁上的水流慢慢移动。 把透明的玻璃瓶放到光亮处,迎着光线细看,几个小黑点都是黑红色的扁平虫子。 “跳蚤,这是跳蚤!”李光兴奋地说。 张小帅招招手,“拿给我看看。” 瓶子里一共有三个小黑点,都是黑红色扁平的虫子。 “你确定?不是虱子?”张小帅疑问。 “不是虱子,小时候我被这东西咬过,认得。”李光确定地说,“虽然虱子和跳蚤都属于昆虫各类,但两者颜色不同,虱子发白,跳蚤多是黑红色的;跳蚤最明显的特征是有两条强壮的后腿,能跳跃,虱子只会缓慢爬行;跳蚤一般生活在动物皮毛或衣服里,而虱子寄生在人体皮肤上;当然,跳蚤和虱子传播的疾病各不相同。” 张小帅看着这些被水打湿的跳蚤,头皮发麻,声音颤抖,“这么恶心的东西怎么会跑到我身上。” “很可能是旱獭。”李光分析说,“旱獭皮毛厚实,最适合跳蚤寄生在里面,昨天你就那么搂着野生旱獭拍照,几只跳蚤从它的皮毛里跳到你身上,很有可能的。” 张小帅挠着身上发痒的红点,再摸摸自己的额头,“天啊,难道我真是被跳蚤传染上什么病?” 李光虽然也担心,但看张小帅这么担心,反而安慰道:“不管是什么,得先去医院查查才清楚。” “去医院?” “嗯,我觉得应该去医院。” 张小帅本来不想去医院,现在被李光这么一说,也觉得去医院做个检查非常有必要。 两人从龙云市来到内蒙景区,对周边不熟悉,根本不知道哪里有医院,要去医院须跟民宿老板打听。 “老大,你等着,我去找民宿老板,最好能找到顺风车载我们去医院。”李光撂下一句话就急冲冲走出蒙古包。 太阳初升,民宿老板和他的儿子阿都沁正在照料自家牛羊。 李光跟民宿老板说明来意。 老板痛快答应:“没问题,离这里最近的卫生院有30多公里,我让阿都沁带你们去。” 阿都沁已经把羊从羊圈里赶了出来,他咳嗽了几声,努力稳住气息后,回答:“嗯,我现在去开车。” 李光发现阿都沁嘴唇发紫,精神状态差,明显生病的样子。 “阿都沁病了?”李光疑问。 “嗯,应该是感冒了。”民宿老板面色忧虑,“再加上今天早晨一只牧羊犬突然死了,阿都沁很伤心,那只牧羊犬是阿都沁从小养大,有感情。” 第12章 牧区医院 阿都沁开出自家越野车,停在民宿院子门口。 民宿老板有些担心儿子的状态,想亲自开车送儿子去卫生院,可是家里还有很多客人,仅凭老婆一个人忙不过来。 李光看出民宿老板的担心,主动要求道:“我会开车,只要阿都沁帮忙指路就行。” 民宿老板放心了一点,给车上又多放了一些路上会用到的食物和水,嘱咐说:“真是麻烦了,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 李光当司机,载着张小帅和阿都沁去30公里外的卫生院。 牧区的这所卫生院刚建成不久,红瓦白墙,在辽阔的草原里,很醒目。 卫生院的门诊大厅内,十几个病人正在排队等候就诊。 张小帅瞅了一眼排队的人群,小声嘀咕:“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卫生院还有这么多人。” 阿都沁:“方圆几十公里,就这一家卫生院,附近牧民都来这里看病。” 去惯了大城市里的医院,张小帅对这里的诊治能力很怀疑,但也没办法,出门在外,一切只能根据当地能力。 李光给两人挂了号,排了一会儿,终于轮到。 诊室内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看着一下进来三个人,医生问:“看病一个个来,谁是阿都沁?” 阿都沁抬手指指自己,坐到医生桌旁的板凳上。 “哪里不舒服?”医生头也不抬地问。 “今天早晨起来咳嗽、头晕、恶心,还有点发烧。”阿都沁用手捂着胃,诉说病情。 医生拿出一根水银体温计,“放腋下5分钟。” 阿都沁按照医生要求,把体温计从衣服下塞进腋下夹住。 医生开始用听诊器给阿都沁听诊,叩诊听心肺。 听到肺里的杂音,医生眉头皱了皱,放下听诊器,在电脑里的电子病历里写着什么。 很快到了5分钟,阿都沁把体温计从腋下取出,直接交给医生。 医生对着光线看,“386c,发烧了,你去楼下化验室查个血,半小时能出结果,到时把化验单拿给我。” 阿都沁按照医生的吩咐去交钱验血。 诊室内,医生打量李光和张小帅两人,问:“你俩不是本地人吧?” “嗯,我们是来旅游的。”李光主动接话,又指着身旁的张小帅,“我朋友病了。” 张小帅主动坐到板凳上,撩起衣袖,把胳膊上的红点给医生看,“医生,我身上都是这些红点,好像是昨天被跳蚤咬的,痒得难受,今天早晨起来我还开始发烧,您看我这样是不是得做个详细检查,别是得了啥怪病啊。” 医生看了看,“是被跳蚤咬的,你们来旅游的人都喜欢穿短袖短裤,去草地上完,接触动物,很容易被虫子咬,我给你开点药膏,涂一涂,没事的,以后再出去玩的时候记得穿长袖长裤,裤腿用袜口扎起来。” 只开涂抹药膏?张小帅不满意,“医生,我得查个血吧,看看有没有细菌、病毒、寄生虫感染?” 接诊医生虽然觉得眼前病人小题大做,但既然病人要求了,那就满足,但还是解释说:“我们这里只做血常规,你说的那些查具体感染项目的,我们卫生院目前没有,血常规你查么?” 张小帅回头看向李光。 李光:“血常规能看出是否有感染,先查个大概吧。” 医生开了单子,“去交钱查血吧。” 半个小时后,阿都沁和张小帅都拿着血检报告单回到诊室。 医生一一看过,先对阿都沁说:“你这有细菌感染,刚才听诊时,肺里有杂音,是肺炎,需要在医院里挂吊水。” 阿都沁一听急了,“医生,能不能开点药让我带回家吃啊,现在家里民宿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我走不开。” “吃药疗效慢,况且生病了就要休息,你可考虑好了。”医生提醒。 “嗯,我会注意休息,您给我开点药就行,多开几天的。” 医生开了药,阿都沁拿着单子等在旁边,就听着医生接着给张小帅诊断,他还要等着两人一起回民宿。 医生看完张小帅的验血单,“也有细菌感染,需要挂水。” “挂什么水?” “抗生素。” “哪种抗生素?” “广谱抗生素——青霉素,先去做个皮试。” 张小帅对卫生院医生这种草率的治疗方案很不满意,看验血单只能知道有细菌感染,至于用哪类抗生素总要做个详细检查吧。 “我不挂水,您也给我开点药吧。”张小帅要求道,他有医学基础,知道挂抗生素都是用来救命的药,现在滥用,以后真有大病时,可能就无效了。 医生也不坚持,开了几盒口服抗生素就结束,之后还不忘嘱咐阿都沁和张小帅两人,“若是症状加重,还是要及时来医院。” 阿都沁满口答应,张小帅虽然嘴上应了声,但心里想着明天就能坐火车回龙云市,到时去龙云市的大医院看看。 从草原卫生院出来,李光开车载着两人回到民宿时,已经是下午。 阿都沁的脸色比上午时更加青紫,他还想帮忙招呼客人,被老爸叫回屋里休息。 舍友们得知李光和张小帅也去过医院,纷纷表示关心,但看到张小帅气色跟往常没什么差别,大家也都放下心。 当天晚上,大家收拾行李准备赶第二天上午的火车。 第二天,清晨。 太阳升起,草原上热闹起来。 新的游客陆续乘着大巴车赶来,之前的游客乘着大巴车离开。 李光一行人是自助游,当初跟民宿老板约定,来回火车站由民宿提供车辆,所以李光找到民宿老板。 老板刚从屋里出来,神色忧虑。 “大叔,我们今天上午的火车,您看什么时候送我们过去?”李光大声问。 民宿老板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事,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你们可以搭邻居家送客人的小巴车,上午8:40车会停在咱们民宿门口。” 邻居家也是开民宿的,今天也有客人去火车站,正好顺路,这种邻居间相互帮忙的事非常常见,当初李光一行人来的时候,老板车上也有邻居家的客人。 回程没问题,李光放下心,正准备离开,听见屋内传来频繁的咳嗽声。 民宿老板急忙返回,不一会儿,扶着阿都沁走出房门。 阿都沁神情萎靡,面色发黄,口唇青紫,嘴角还有未擦干的血迹。 他走了两步,又开始咳嗽,这次咳出一口血痰。 第13章 不太一样 李光看着阿都沁的样子,心里发慌。 阿都沁咳血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快病s的感觉,肯定不是感冒。 “老板,需要我帮忙吗?”李光问民宿老板。 “谢谢,不用,我现在带他去卫生院。” 李光看着民宿老板开车带着儿子阿都沁消失在草原上。 回到蒙古包,几个舍友正陪在张小帅身旁,大家都已经整理好行李。 “李光,问清楚怎么去火车站了么?”朱一鸣问。 “嗯,一会儿坐隔离民宿的小巴车,8:40会停在我们民宿门口。”李光一边说一边打量坐在床上的张小帅。 他神色憔悴,面色潮红,嘴唇青紫,倒有几分阿都沁刚生病时的样子。 “老大,你感觉怎么样?”李光走到张小帅身边,很担心他现在的情况。 “不太好,浑身酸疼没劲,冷……”张小帅无精打采地半眯着眼睛,因为结膜充血,眼白发红。 “冷?!” 这是发烧症状,张小帅不自觉地打着寒战。 李光伸手试探张小帅额头,烫!的确在发烧。 再看他的脖颈处,似乎比昨晚增粗了很多。 按压脖颈,肿大的脖子下有硬块,是淋巴结肿大。 这不是好现象。 李光感觉情形不妙,但现在马上要上火车了,具体什么情况还要回去检查。 —— 晚上11点。 龙云市,云台山医院。 李光宿舍六人一下火车,直接来了医院。 因为刚才在火车上,张小帅脖子处的肿块已经由黄豆大变成又红又硬的鸽蛋大,人也疼得直哼哼。 夜晚的急诊室内有几个醉酒打架的人正在等待医生处理伤口。 李光几个人学生模样,还拖着行李箱,在深夜的急诊室很显眼。 挂了号,张小帅在舍友们的陪护下排队等候。 诊室外的电子牌上显示接诊医生的姓名和照片,朱一鸣在走廊上溜达,盯着医生照片看了几秒,立刻跑到李光跟前,嚷道:“李光,李光,里面的医生是你的小姑父——刘建军!” 李光一点不惊讶,小姑父刘建军是云台山医院急诊科医生,经常值夜班。 “就算是我小姑父也要排队。”李光淡淡地说。 “我当然知道得排队,我的意思是你小姑父是主任医师,水平应该很厉害吧。”朱一鸣探着脑袋往诊室内张望。 “那当然,上次咱们宿舍食物中毒就是我小姑父接诊的。” 很快,机器声音提示张小帅就诊。 诊室内,刘建军第一眼看到李光,紧接着扫视六人,目光最后定在张小帅身上。 “食物中毒刚好没几天,这是又怎么了?”刘建军跟李光宿舍人认识,说话比对待一般病号随意一些。 张小帅声音嘶哑,“浑身疼,发烧,昨天早晨开始发烧的,昨天上午在草原一家卫生院查过血,吃了头孢,不见好,现在更难受了。” “草原?你们刚从草原回来?”刘建军疑问,眼神撇过李光。 “嗯,我们是去毕业旅行。”李光简单解释了一句,紧接着从包里拿出昨天在草原卫生院的血检报告,“这是昨天的验血单,当时医生让挂水,但老大没挂,只拿了口服药。” 刘建军接过血检报告,看了一眼,结合问诊内容,判断是毒血症。 再次仔细给张小帅体检,发现他躯干及大腿上的皮肤有明显出血点,腹股沟淋巴结、腋下淋巴结肿大明显…… 刘建军一边检查一边在脑海中迅速分析可能的病因。 急性淋巴结炎? 这病一般有明显外伤,还常有淋巴管炎,全身症状却很轻。应该不是。 兔热病? 这病腺肿边界明显,可移动,皮色正常,无痛。不像。 丝虫病引起的淋巴结肿? 这病虽然全身症状轻,但淋巴结炎明显,病人身上也有蚊虫叮咬的痕迹,这一点倒是相符。可以涂个血片看是否可找到微丝蚴。 李光看到刘建军正盯着张小帅身上的红包,立刻解释说:“那些红包是被跳蚤咬的。” “跳蚤?你们找到跳蚤了?在哪里招惹的?”刘建军医生疑问。 “嗯,老大是前天被跳蚤咬的,当时我们一起去草原上看野生旱獭,他曾搂着旱獭照过相,应该是当时让跳蚤跑到身上,当天晚上就被咬的一身红包,用水泡衣服,泡出几只跳蚤。” 刘建军眉头微皱,病人接触过野生旱獭,而且被旱獭身上的跳蚤叮咬过,出现毒血症,淋巴结肿大,皮下出血点…… 鼠疫?! 张小帅目前的症状符合腺鼠疫的特征。 天啊,若真是腺鼠疫,那就麻烦了。 鼠疫是1号病,在古时候被称为“黑死病”,传染性极强。 刘建军面色严肃,“张小帅需要立刻住院,你们几个舍友也要留院观察。” 李光和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怎么陪舍友来看个病,所有人都要留院观察? 刘建军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平静的声音中透着严肃,“喂,疾控中心吗?我这里是云台山医院急诊科,发现一例疑似腺鼠疫患者。” —— 与此同时,夜里11:30 草原卫生院。 住院病房内,阿都沁病情急剧恶化。 他呼吸喘促、血压下降、不断咳出粉红色泡沫样痰,手脚开始变得青紫冰凉,全身的皮肤出现瘀斑。 几分钟后,他突然开始烦躁不安、大汗淋漓,继而心跳骤停。 卫生院的医生们紧急抢救,但30分钟后,他的心电监护提示依然呈一条直线。 医生宣布,患者因多脏器功能衰竭s亡。 守在病房外走廊上的家属听到消息,哭声一片。 —— 凌晨。 龙云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应急办公室内灯火通明。 应急办主任张军接到值班电话后,第一个赶到办公室。 紧接着是其他组员:高小鹏、杨森、史金龙和白荣荣。 集合完毕之后,应急小组带着采样箱和流调记录本开车前往云台山医院。 路上,张军简单说明情况,“刚才我接到云台山医院急诊科电话,他们接诊了一例疑似腺鼠疫患者。” 高小鹏听后差点从现场流调车的座位上蹦起来,“鼠疫?!天哪,传说中的黑死病?这病我只在书本里学过,现实中还没见过真实的病例,这次大半夜出来,值啊。” 杨森把高小鹏按回座位上,“兴奋个啥?有鼠疫这种烈性病出现,有咱们忙得。” 史金龙:“咱们龙云市好像是鼠疫的老疫区吧?” 白荣荣:“在很久之前,咱们龙云市东北部山区曾有鼠疫流行,但已经几十年没有鼠疫病例。” 白荣荣从小生活在龙云市,大学期间主修传染病学,对家乡的情况更为关注。 组长张军:“这次突然出现病例,我最担心是老疫区疫情复燃,但也不排除输入性病例,所以需要仔细调查。” 第14章 又是你啊 凌晨1:30 云台山医院,隔离病房。 张小帅住在一间隔离病房内,几个身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正在对他进行治疗。 李光等宿舍其他几个人正在另一间隔离病房内。 朱一鸣觉得自己没病,却被关在隔离病房里,情绪有些激动。 刘建军穿着防护服亲自在病房内解释:“刚才,我们医院检验科在张小帅的血中发现鼠疫杆菌,证实张小帅感染了鼠疫,而且根据他的临床症状来看是腺鼠疫,这病传染性强,你们都是密切接触者,需要隔离观察。” 朱一鸣瞬间安静下来,“真是鼠疫?!我们会被传染么?” “不一定。”刘建军拿出采血管,“所以要给你们采样做检查。” 李光第一个伸出胳膊做配合状,同时询问:“结果什么时候出来?我们要被隔离多久?” “检测结果今天就能出来,至于接触者隔离观察期……”刘建军微微一顿,“这要等疾控中心的人来之后再说。” “疾控中心的人要来?”李光倒吸口气,疑问。 “嗯,发生这么大事,疾控中心肯定会派人过来。”刘建军给李光抽完血,问:“对了,小光,你之前已经考上市疾控中心,面试的时候应该认识几个人吧?按照以往经验,今天要来医院的应该是疾控中心应急小组的人,他们的组长张军,我很熟,经常打交道,你要是能分到他手底下干活,肯定收获很大,只是会很累。” 李光心里微微一颤,突然有些发窘,这次又以被流调者身份出现。 抽完血,刘建军正准备离开隔离病房,疾控中心的人赶来了。 三个疾控人穿着严实的防护服站在隔离病房的玻璃窗外。 外人只能看到他们的眼睛,但每个人身上挂着工作牌。 李光一眼认出站在中间的白荣荣。 白荣荣也第一眼认出李光,但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不过片刻,又转向别处。 医生和疾控的人简单交流了几句便离开。 白荣荣和另外两个人进入隔离病房。 “哟,这不是李光嘛?咱们未来的新同事,又见面了!”一个响亮的男声,语气虽然夸张,但没有恶意。 他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市疾控流调员——高小鹏”。 李光面色更加尴尬,他对这个高小朋有印象,当初面试完之后有一个男生探头探脑地去打探消息,还跟李光说过话,所以李光对他有印象。 “李光,你们认识?”舍友们好奇地问。 “嗯,当初在疾控面试的时候认识的。” 李光随口一答,接着看到高小鹏拿出随身的流调本开始问问题,“李光,你这次是第2次接受咱们的流调了吧,上次你在李记私房菜馆的经历还记得不?这次流程差不多,用不用我挨个问问题?或者是你把你们的经历仔细说一遍也可以。” 李光知道基础流调问题,其实就三个:从哪来?到哪去?接触过什么人?所以他也不用高小鹏提示,把这次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 从准备去草原毕业旅行开始,到目的地之后居住的环境,游玩过的项目,接触过的人和动物,尤其提到张小帅近距离接触过旱獭,当天晚上因为身上被跳蚤咬,出现了红疹,以及在当地医院就诊的经历。 李光一边说,舍友们在一边附和,“真的是跳蚤,我们从宿舍老大的衣服上用水泡出来几只,这些跳蚤肯定是从那些野生旱獭身上感染来的。” 有舍友问:“疾控的同志,医院的医生刚才说这是鼠疫,真的吗?” 高小鹏知道疾控也仅仅是得到医院上报的信息,具体要确定,还需要疾控实验室的复核,“不管是不是,现在的隔离措施是一定要进行的。” “那就是不确定了?刚才医生说他们医院诊断是鼠疫。”舍友追问。 “要确定一起疫情,除了临床诊断之外还需要实验室的检查,虽然比较复杂,但一开始的隔离措施还是非常重要。” “我的天哪,鼠疫!那就是黑死病了,以前黑死病害死过太多人,虽然现在有抗生素,死亡率降低了,但这几十年来从未发生过的鼠疫要是发生在我们宿舍,那咱们是不是又要出名了?上次是吃饭吃进医院,这次是旅游,旅游进医院!要是老大不去喂旱獭,咱们是不是就没事了?”有舍友抱怨。 李光突然想起什么,补充:“若是真是鼠疫,那么传染性极强,感染的人可能不止我们老大张小帅一个人,我记得当初在草原的时候住的那家民宿有一只牧羊犬,牧羊犬曾经吃过汉特紧接着狗就病死了,狗的主人也生病住院,只是我们走的匆忙,不知道那个主人后来怎么样了。” 疾控几个做流调的人同时看向李光,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线索。 “你把民宿里的情况详细说一遍。”这次是白荣荣主动要求李光。 详说之后,白荣荣和旁边的疾控队员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 结束病房里的询问,疾控队员正准备退出,李光追问:“我们要在这里隔离多久?” 白荣荣回头,“密切接触者隔离期是9天,若是接种过鼠疫疫苗,那就需要12天,目前你们都没有接种过疫苗,所以隔离期是9天。” 疾控小组人员离开之后,李光宿舍几个人仿佛炸开锅。 “我去!还要在这里待9天!” “这影响我研究生报到了,不行!我得赶快跟学校和导师打声招呼。” “这也影响我到新岗位报到,我公司可没你研究生学校那么好打招呼,我得仔细把情况说清楚了。” “我得跟家里人说,这么多天不回家,他们肯定要担心。” “如果把这里的真实情况告诉家里人,他们更担心!” “那就重新找个理由,就说我们继续在外面玩,还要再过几天才能回去。” “行,这个理由好,咱们都提前通好气啊,万一家里人跟舍友们打电话,咱们回答时要统一口径。” 几个人开始纷纷打电话解释,只有李光一个人在那愣神。 等其他人都解释完,几个人都注意到李光的异常。 第15章 减轻焦虑 市疾控的流调队员走后,医院病房内变得安静。 李光微微叹了口气。 “李光,你咋了?又是愣神又是叹气的。”舍友朱一鸣凑近李光,想表示关心,顺便八卦一下。 李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与朱一鸣拉开距离,警惕地说:“别靠太近,小心传染。” “传染啥?鼠疫?咱们的血检结果还没出来呢。”朱一鸣对李光的这个态度有些不满。 “正因为结果没出来,咱们都得小心,按理说,医院应该把咱们分开隔离才对,可能是因为条件不够” 李光话音未落,房间外姑父刘建军急冲冲跑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小光,你们的结果出来了,阴性,但是不排除在潜伏期,所以还得按照疾控的要求继续隔离。” 这个算是好消息了,至少现在看起来没事。 朱一鸣问刘建军,“刘医生,我们这几个人需要单独隔离吗?” 刘建军眼中闪过一丝尴尬,“疾控的要求肯定是单独隔离的,但我们医院病房紧张,好多病人都在走廊的加床上,我们和疾控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不过你们也不用过于担心,鼠疫这个病有特效的抗生素,只要早发现,能控制住,死亡率很低。” 刘建军不安慰还好,刚才的话一出口,房间里的几个人更慌了。 朱一鸣紧张地搓着手,“死亡率很低?换句话说还是会死人啊。” 陈振瞥了一眼身旁的朱一鸣,也有些紧张,“鼠疫可是当年的‘黑死病’,曾在中世纪杀死过上亿人,虽然现在有抗生素,可是这个‘一号病’也不是瞎叫的。” 牟大伟和龚继文也都紧绷着神经。 鼠疫作为名震历史的病种,虽然现在很少出现,但只要一出现,还是吓得人胆颤。 朱一鸣凑近李光,问:“现在怎么办?李光,你马上要成为疾控人了,总有些主意吧?”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李光的神色倒一下变得坦然,接过姑父刘建军手中的食盒,继续说道:“别浪费了我姑父送来的好吃的,吃饱休息,养好身体才能对抗疾病。” 刘建军见自家侄儿状态还不错,看来不用担心了,临走之前又嘱咐了几句关于隔离的事情。 在李光态度的感染下,其他舍友们的心也逐渐安稳下来。 吃完饭,李光坐到简易小床上开始翻手机。 朱一鸣打着饱嗝,站在一米开外,探着脑袋张望,好奇地问:“李光,你在干什么呢?” “在网上看租房信息,这马上要毕业工作了,宿舍不能再住,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啊。”李光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神色认真。 “你姑姑家不就住在附近么,离市疾控中心也不远,你怎么不住在你姑家?省房租还有人照顾。”朱一鸣带着羡慕又不解的语气问。 “跟长辈住,没自由,这你应该懂得啊。”李光微叹一口气。 “明白!”一旁的陈振深有体会,“之前寒假回家住了半个月,差点被七大姑八大姨折磨死,不是催找女朋友就是催工作,现在工作有着落了,要开始催结婚生娃喽。” “是的,我也一样,不想跟长辈住一起,至少目前是。”龚继文附和。 “你们还太年轻。”牟大伟叹了一句,“等你们结婚生子之后就明白跟家里老人住得近有多好喽。” 牟大伟虽然没结婚也没孩子,但跟女朋友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家里哥嫂也生了二胎,爸妈都在哥嫂家带孩子,看得多了,知道家人的重要性。 朱一鸣:“大伟,好像你多成熟似的,咱们都是同龄人,我也不喜欢家长管着,但没办法啊,我家里给我出首付买了两套房子,对门的,哎,用我爸妈的话说以后是一定要住一起的。” “小朱,你这牛吹得,欠揍啊。” “高级凡尔赛。” 李光:“我马上工作了,有钱付房租,但买房的首付还得攒几年。” 朱一鸣突然想起自家亲戚在医院附近有一套房闲置着,立刻热心地告诉李光:“我表姨妈在附近有一套房子空着,本来是给我表哥结婚用,可是前年表哥娶了外国媳妇,定居国外了,现在我表姨妈老两口去国外带孙子,前段时间打电话让我妈把那套房子找个靠谱的房客租出去,要不房子长时间不住人,老化的更快,要是你能住进去,房租肯定比市面的便宜。” 李光觉得事情靠谱,进一步询问:“房子具体的位置在哪儿?” “我让我妈发过来,还有房型图,你看过之后肯定满意。” 朱一鸣开始给自己老妈打电话,开口便是询问房子的事,一阵了解之后,开心地挂断电话,“李光,房子的事搞定啦,位置就在市疾控中心旁边的小区,小区名字叫‘河畔花园’,三室两厅的房子,在八层,两室朝阳,北边的房间是书房,南边两间是卧室,来来来,我妈已经把房间照片发过来了,我转发给你。” 精装修的房子,家具摆设布置的很温馨,是李光喜欢家的样子。 “租金多少?” “我妈说每月一千八。” “一千八?!”除了李光,其他几个人都惊呼出声。 牟大伟疑问:“这种地段和面积的房子,市价租金至少四千以上,这才不到一半的价格啊。” 龚继文羡慕道:“可惜毕业后我就离开本市了,要不我也想住进去,刚好分摊一下。” 朱一鸣:“你要是住进来,我妈肯定要加你钱。” “这是为啥?一个人住和两个人住有啥区别?”龚继文气呼呼地问。 “不止是人数的区别,关键是你有李光那么讲卫生么?” 作为大学四年的舍友,大家都清楚每个人的脾气习惯,龚继文很少洗袜子,每次都把穿过的袜子往床底下一塞,要换袜子的时候再从里面找一双相对干净的。 龚继文嘟囔道:“李光那是有洁癖!哼,反正我要离开龙云市了,也不会去住。” 朱一鸣继续取笑龚继文,“小心你的臭脚把新舍友给熏坏了,哈哈哈” 大家说笑着,尽量让气氛轻松起来,以减轻鼠疫隔离期间心中的焦虑。 第16章 意外租客 龙云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应急办公室内,应急小组五个人正忙碌着。组长张军正在电话联系草原当地疾控中心,询问当地鼠疫疫情情况。 经过之前几天的流调,草原当地疾控已经从死者阿都沁为线索,查明整个鼠疫传播链条。 应急小组几个人开始汇总资料,整理这次鼠疫疫情的结案报告。 草原民宿周围环境中生长着大量野生旱獭,旱獭中出现鼠疫杆菌传播,民宿老板儿子阿都沁养了一条牧羊犬,牧羊犬接触当地携带鼠疫杆菌的旱獭,感染鼠疫,又将鼠疫杆菌传染给阿都沁,造成阿都沁发病死亡。去草原旅游的部分游客近距离接触旱獭,造成四名游客感染发病。通过各地医院疾控的通力合作,感染鼠疫的人被及时隔离治疗,没有造成疫情的进一步扩散。 草原当地疾控及时进行健康宣传,远离野生旱獭,重点人群进行疫苗接种,疫情被控制住。 龙云市的鼠疫疫情以张小帅开始,也以张小帅结束,由于及时发现及时控制,疫情没有扩散,隔离期结束后,李光宿舍几个人结束隔离期后,拿了毕业证书各奔前程去了。 应急办公室内,经过几天的紧张忙碌,难得有一点空闲时间,应急小组几个人正讨论着这次鼠疫疫情。 高小鹏语气感慨:“这次鼠疫疫情就这么结束喽。” 杨森:“老高,听你这语气,还没加够班啊,还想疫情继续?”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史金龙开始碎碎念,“要不是咱们疾控和医院应对及时,疫情哪会控制得这么顺利?说到底还是咱们预警和防控体系做得好。” 高小鹏呵呵笑,“感觉有点自夸,虽然事实如此。” 组长张军:“咱们的公共卫生系统正在不断完善中,相信以后遇到类似甚至更严重的疫情都会起到重要作用。” 平时遇到这种讨论一向活泼发言的白荣荣正一个人发呆。 “白荣荣?!在想什么呢?”组长张军关心地问,“没有不舒服吧?” 应急小组成员平时主要做流调工作,接触各种病人,虽然做了防护,但被感染的几率比普通人高,所以组长张军尤其关系组员们的健康状况。 白荣荣摇头,“没有,我很好,我刚才只是在想搬家的事。” “搬家?”高小鹏凑上来,“小白姐,你要搬家?要帮忙么?我有的是力气。” 白荣荣虽然刚入职疾控中心,但因为简历厉害,被组里的几个年轻人亲切地称为“小白姐”。 “不用,我就一个行李箱。”白荣荣伸出一根手指,表示自己足以应付。 “所有家当放一个行李箱,肯定很重,路远么?路远的话我也能帮忙。”高小鹏锲而不舍。 “不远,就搬来咱们中心旁边的小区——河畔花园,刚租的房子。” “小白姐,你家不是本地的嘛,离这里也近,怎么还要自己租房子?” “我之前住的是朋友家,爸妈家离这里太远,还是租房方便一些,之前在国外上学时也都是一个人,习惯了,我都能应付。” “哦,小白姐人美心善能力强,还独立!等你安顿好之后,咱们小组去给你暖居吧,吃火锅就行。”高小鹏的话题最后总能扯到吃的上面。 相处一段时间后,白荣荣也了解小组成员的特点,以暖居为名吃饭,可以拉近同事关系。 “好,没问题,等我安顿好之后,通知大家。” —— 周末,上午。 河畔花园小区。 白荣荣拎着行李箱按照闺蜜蕾蕾给的地址找到七号楼八层802房间。 这套房子是闺蜜亲戚的房子,虽然跟房东未见面,但网上加了微信,看了房间图片,很满意,签了电子合同,按照友情价两千一个月租了下来,租期一年,押三付一,又通过邮寄拿到房间钥匙。 拿着钥匙打开门,一股风迎面吹来。 这么大的风,说明屋里可能有窗户没关。 把行李箱拖进客厅,白荣荣准备把每个房间看一遍,转头发现南面的窗户大敞着。 “长期没人住,还敞着窗户,灰尘肯定不少。”白荣荣心里嘀咕,伸手摸客厅的桌子,再抬手,竟一尘不染。 难道有人来打扫过? 不对啊,按照闺蜜蕾蕾的说法,这栋房子应该有一段时间没住人了,里面应该很多灰尘才对。 总不会是房东知道有人要来住,提前找了保洁来打扫吧,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遇到顶级好的房东了。 白荣荣心中疑虑,忽然听到卫生间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流水声。 有人?! 白荣荣下意识拿起客厅一角的高尔夫球杆,小心翼翼靠近卫生间,使劲推门,挥着球杆大喝一声:“谁?!” 门被推开,浴室浴帘敞开着,一个男人正在冲澡。 “啊!” “啊!” 同时两声尖叫! 白荣荣迅速退出浴室,背对卫生间门口站着,大喊:“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 “你是谁啊?!我这是我租的房子,你怎么进来的?”里面的男人同样疑问,语气中带着一丝尴尬。 白荣荣头脑很快冷静下来,难道房东把房子租给了两个人?从收的房租看,的确是只有合租才能拿下的价格,可是房东并没说是合租,而且对方还是个男的。 “你快穿上衣服出来说。”白荣荣已经冷静地回到客厅,开始打电话问闺蜜蕾蕾具体情况。 蕾蕾是这次租房的牵线人,房子是蕾蕾远房亲戚的房产,什么情况她应该很清楚。 蕾蕾咋一听还有个合租者,立刻打电话核实,不一会儿给白荣荣回电话,“荣荣,实在是对不起,我刚才打电话问过了,这个房子的主人,也就是我那个远房亲戚在国外,之前已经委托另一个亲戚照看房子,没想到她把房子租出去了,结果我又把房子介绍给了你,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房东说要不把房租退给你,你再另找房子,或者是你合租,给你免两个月的房租,你考虑考虑?” 白荣荣坐在客厅沙发上,犹豫一瞬,心想闺蜜蕾蕾的男朋友回来,那里是不能借住了,现在另找房子也需要时间,若是能让浴室里那个男人搬出去最好了。 正当白荣荣想着怎么让对方能同意搬走的说辞,那男生穿好衣服走进客厅。 两人打个照顾,又都是一惊。 “白学姐?!” “李光?!” 第17章 竟然是你 合租者竟是认识的人。 白荣荣和李光虽说认识,也即将成为同事,但毕竟不算熟悉,白荣荣还是在心里打算劝李光放弃合租。 “李光,这房子是我直接从房主那里租的,你是从哪里租的?应该是房东亲戚吧,她弄错信息了,你最好把房租要回来,另外找房子。”白荣荣先发制人,语气虽然坚定,但心里还是没把握对方会搬走,她明白若是李光不想搬走,她也没办法。 李光本就对以这么便宜的价钱租到这么好的房子心存疑虑,如今也算是弄明白了,可是他也知道以他的经济能力不可能再找到更好更近的房子,现在合租者是大美女白荣荣,他就更不想搬了。 通过之前的几次接触,李光知道白荣荣虽然表面冷酷,但心底善良,于是立刻软下态度,扮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学姐,我搬出去后就无家可归了,我刚毕业,还没参加工作,没积蓄啊,你要是让我搬出去,我只能睡大街了,学姐” “学姐?你知道我也是龙云大学毕业的?”白荣荣疑问。 “疾控中心的网站上有你的的个人介绍,那真是大神的履历啊,能跟你成为同事真是三生有幸,以后要跟你学习的东西很多,现在这个时候,你不能放弃我不管啊。” 李光故意扮可怜,再眨一下眼睛似乎都能挤出眼泪来。 白荣荣犹豫了。 李光察言观色,觉得扮可怜管用,继续说道:“学姐,咱俩可以合租啊,像换灯泡、修水管、通马桶这些活儿都交给我干,打扫卫生做饭我也可以。” “做饭?你会做饭?”白荣荣印象中现在会做饭的男生越来越少了。 “会啊,现在已经快中午了,我马上去做饭,学姐就回自己房间休息一下,半小时后饭就好。” 李光指着朝阳的大卧室,笑着对白荣荣说:“学姐,你住那间朝阳的大卧室,光线好,还有个大阳台,我刚打扫过。” 李光一边说一边把白荣荣的行李拎到卧室门口,很快又系上围裙,到厨房忙活。 白荣荣没想到李光这么热情,看着眼前打扫干净的房屋,还有厨房忙碌的身影,她觉得也许合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打开行李箱,归置好行李,站在阳台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可以望见疾控中心主楼,再朝下张望,能看到小区旁公园的入口,公园里绿树成荫,宽阔的草地上有小朋友嬉戏,吹起的泡泡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 “学姐,饭好了!” 李光的声音传来,白荣荣也闻到饭菜香,抬头看墙上挂钟,才过去二十五分钟。 “做饭的速度倒是很快。”白荣荣在心里嘀咕。 两人坐到饭桌前,四菜一汤,清炒西蓝花、蒸茄子、番茄炒蛋、芹菜肉丝,海蛎豆腐汤,还有两碗白米饭,菜的种类虽多,量却不多,正适合两人的饭量。 望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白荣荣对李光的好感增加不少。 “学姐,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李光眼中充满期待。 每道菜尝一口,竟有点母亲做的家常菜味道。 “很好,不咸不淡,是我喜欢的口味。”白荣荣满意地端起米饭继续吃。 这是很高的评价,李光喜笑颜开,“学姐,你这就是同意合租了?” “嗯,但有一条咱们要提前说清楚,在别人面前不能说咱俩合租,尤其是单位同事。” 白荣荣提出这一条也是不想引起麻烦,要是单位同事知道了,又不知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明白!”李光点点头,闭上嘴,用手在嘴前一划,表示给嘴巴装上封条。 饭后,李光抢着收拾碗筷,同时带着小心地问:“学姐,咱们这也算是开始搭伙合租了,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下午去买菜,附近就有菜场,中午这顿饭的原材料我只用了三十八块钱,晚上和早晨吃的简单,用的钱更少,粗略算一下,每周咱两人的餐费能控制在四百块前以内。” 白荣荣听出李光的话外音,这是想让她交入伙的餐费呢。 “我周末会控制饮食,晚上只喝牛奶,而且平时我也不在家吃饭,咱们单位有食堂,平时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我们每个月会发餐补,在食堂吃饭用不完,还能从食堂买米面油等日用品。” 李光微微一愣,还有这种福利,比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好很多啊。 白荣荣看出李光心中所想,又补充一句,“咱们的工资虽然比不上大医院,也比公务员低不少,但至少能温饱,节省一点,过个几年说不定也能攒个买房首付。” 李光的心凉了半截,本来就不太想去疾控工作,现在工资又低,还是去医院好,工资高,还能接触各种病例,很有挑战性。 白荣荣话锋一转,“疾控很忙、很累、还很危险,我知道之前有人说疾控是能养老的单位,但你也见识过我们疾控的工作环境,哪里有疫情,我们就逆行而上去调查,常见的食物中毒之类就不说了,单说这次的鼠疫疫情,我们疾控人接触的都是鼠疫患者,虽然做了防护,但各种突发事件不断,经常要面对一些未知传染病,危险性可想而知,若是不能承担这份风险,还是趁早换工作。” “学姐,我还没入职呢,你就这么劝退我啊。” “这是提前给你打预防针。”白荣荣不想过度打击李光的积极性,接着安慰说:“以你的专业,很可能会留在中心检验科工作,出去流调的机会不大,相对安全一点。” “安全也意味着乏味吧,学姐,通过之前两次疫情中的接触,我发现你们应急小组的工作很刺激、很有挑战性,所以我想跟着学姐进应急小组。”李光知道目前肯定要在疾控工作一段时间,不能在入职前给同事落下坏印象,于是适时地表示要在疾控工作的决心,又拍了通马屁。 白荣荣上下打量李光一番,疑问:“你真是这样想?” 李光被问得心虚,但表面镇定:“当然,干一行爱一行嘛。” “疾控的应急小组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看你表现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会帮你的。” 第18章 新人轮转 龙云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主楼会议大厅。 新员工入职培训会正在这里举行,中心主任讲话,讲话内容是欢迎新职工入职,介绍市疾控发展历史,接下来中心副主任重点讲了目前疾控科室分布情况及主要职责,最后宣布新职工科室轮转的名单。 “李光,职业卫生科” 坐在靠后位置的李光心里嘀咕:“还以为会最先去应急办公室的,没想到是相对比较清闲的职业卫生科。” 在这之前,李光已经通过同校的学长打听过疾控内部的情况,除了应急办公室,其他科室加班的次数相对少。 坐在李光旁边的两个男生开始窃窃私语,“没想到今天的欢迎会在挺隆重,中心领导几乎到齐了,新职工也多。” “听说是因为之前的疫情,疾控扩编,所以今年找人特多,有三十多人吧,你没听刚才中心主任讲今年招人是历史之最嘛。” “你在哪个科?” “慢传科,你呢?” “健教科。” “都是好科室,只要不去应急办就行。” “你也听说啦,应急办是最忙的,有疫情的时候能累成狗。” “现在咱们新职工是在各个科室轮转,每个科室都有可能去,业务能力不行的话,人家也不留你。” “咱们每个科室的轮转日期是一个月吧,这么多科室,轮转完岂不得一年?” “我听说有的科长看中哪个新职工,会直接跟领导要人定岗,去其他科室的机会就少了。” “还能这样?”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进了这个单位,当然是按照单位的具体情况来,我还听说去年市疾控招了几个新人,结果没两个月就辞退一个,辞退理由是试用期内发现能力不满足岗位需求。” “啊?咱们又是笔试、又是面试,还有技能考试,一轮轮下来还有试用期啊。” “当然有,不过我听说那人被辞退是因为轮转到应急办参加疫情处置时犯了错误。” “啊?!应急办这么不近人情?” 李光下意识地望过去,那人也察觉到自己说话声音大,立刻噤声。 会议结束后,李光准备跟其他几个新同事一起去职业卫生科。 从会议室出来,穿过一条长走廊,在拐角处遇到白荣荣。 “学姐!”李光主动停下脚步打招呼。 白荣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一下,压低声音问:“什么事?” 李光觉得白荣荣的反应很可爱,她不会以为他会透露两人的合租关系吧? “如果学姐不忙的话,想请教学姐一些专业性问题。”李光笑盈盈地说。 跟李光同行的人见他遇到熟人,打了招呼便离开,只剩李光和白荣荣两人。 四下无人,白荣荣声音大了起来,语气略带质问,“你究竟想干什么?别忘了昨天答应我的,不准透露咱俩的关系!” “明白,没人知道咱俩住在一起,这次是真有专业性问题找你。”李光目光诚恳。 “注意用词!什么问题?” “学姐,刚才迎新会上我听别的同事讲你们应急办公室会辞退实习期的新同事,是真的么?” “谁在散布谣言?没有的事!辞退员工要中心领导和上级卫生主管部门同意,单我们一个科室哪有权利辞退员工。” “可刚才的同事说得言之凿凿,说有一个去年新同事轮转到应急办,结果活没干好,被辞退了。” “去年?哦,我想起张主任之前说过这个事,是去年滨海区发生一起集体食物中毒事件,我们我们应急小组前去调查,当时带了两个刚入职的新同事,结果在后厨采样时,一个新同事碰翻热水桶,把他自己手给烫了,住了几天院,中心给他按照工伤处理,但他出院后自己提出了辞职,张主任特意问了他辞职原因,他说不是因为烫伤,而是因为流调时被骂伤心了。” “被骂?被谁骂?”李光疑问。 “被涉事餐厅的负责人骂。”白荣荣微叹一口气,说:“我们流调时遇到讲理的还好说,遇到不讲理的被骂是常事,有时还被打呢。” “啊?!”李光觉得不可置信,在他印象中,疾控部门的工作还是比较受人尊重的,怎会被骂?还挨打? “啊什么?我说得都是真的,以后你就会有体会,疾控工作不好干。” 白荣荣最后拍拍李光的肩膀,安慰说:“你也别太担心,这种情况还是少数,而且学姐会罩着你的。” 望着白荣荣离开的背影,李光有些发愣,疾控工作似乎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都说临床医生经常受患者的气,疾控工作也有这么憋屈的时候? 不管怎样,既然来了,就要继续下去,先跟新同事一起去卫生科学习。 实验楼办公区,职业卫生科办公室。 李光跟几个轮转来的新同事正在看资料,这是科里老同事找来的质量手册和程序性文件。 “这些资料很重要,大家要仔细研读,咱们疾控中心的运转方式就是按照程序性文件里的内容来的,这些文件就是以后你们工作的准则。”职业卫生科的姚科长语重心长地传授经验。姚科长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留着短胡须,说话瓮声瓮气。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进实验室?”新同事中有人着急地问。 “急什么?等你们吃透了文件,有很多事情等着做。” “这么多文件,要看好久吧?” “多么?这些文件我半天时间就看完了。”姚科长语气轻松,“看完文件要理解透彻,当然再结合咱们的实际工作,理解会更深刻。” 李光认真看着文件,发现疾控工作环环相扣,各个科室分工明确又紧密联系,这么推测所有新同事轮转的科室虽然不同,但第一件事都是学习这些体系文件。 手机微微震动,李光掏出一看,是张振学长发来微信,张振比李光大两岁,是龙云大学的校友,张振学的是临床专业,大学时两人宿舍紧挨着,经常一起吃饭自习,所以关系比较近。 张振微信上说要约李光吃饭,约饭地点在云台山医院附近一条小巷子内的一家新开业的小餐馆。 李光在微信上回了一个“ok”的手势。 第19章 寂静世界 龙云市郊区,某工业园。 此处工业园是近年新建的园区,很多厂家还未入住,一部分厂房闲置着,仅有一部分厂房里传来机器的轰鸣声。 位于园区西南角的一处的厂房内,多名工人正在电子板生产线上忙碌。 这里的工人大多的女工,年龄在三十岁左右,每个人穿着工作服,一干就是八小时,中间有一次午饭时间,上厕所的时间被严格控制,因为只要一个人耽搁,整个流水线的速度就会被拖延。 现在正是上午十一点整,夏季的太阳直射在厂房顶棚,厂房内温度升高,流水线旁监测室内温湿度的仪器显示室温35摄氏度,湿度75%。 如此高温高湿的情况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星期,厂房本来有中央空调来控温控湿,但是空调坏了一个星期,修了一次,没修好,维修工建议更换一个重要部件,花费比较多,但工厂高层最近人事变动,一直没人签字,空调的事就这么搁置下来。 流水线上几个女工汗流浃背,位于中间的一位年龄稍大的女工只觉头晕脑胀、耳鸣不止,流水线上机器的嗡嗡声钻进耳朵里,让她更加难受。 突然,她感觉周围安静下来,听不到机器的声音,听不到窗外烦人的知了声。 “报告班长,我想去厕所!”女工大声说话。 班长听到,但女工自己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天啊!”女工慌了,她大声尖叫。 她试图发出更大的声响,但依然听不到,她使劲拍打自己的头,耳中的世界依然一片寂静。 她又使劲敲打流水线的台面,自己依然听不到一点声音。 周围的工友们被她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班长跑过来大声训斥:“徐晓红,你疯了吗?弄坏了流水线你赔得起么?” 徐晓红见到班长,只见班长嘴唇动,是在说话,但她听不到。 “班长,我听不见了,我什么也听不见了”徐晓红站起来,使劲捶自己的脑袋。 班长试图阻止徐晓红,却见她突然倒在流水线上,没了声音。 “有人晕过去了,快打120啊。” 车间内一片慌乱,流水线彻底停了,很快有急救车的鸣笛声传来。 —— 云台山医院。 徐晓红已经由急诊室转到耳鼻喉科。 规培医生张振正跟着主任医生给徐晓红做检查。她已经转醒,但情绪依然激动。 主任医生试图安抚徐晓红,但她语无伦次地大叫:“我听不见了,医生我什么也听不见了” 张振找来笔和纸,在纸上写道:“我们会医治好你的,先配合做检查!” 看完纸上的字,徐晓红渐渐安静下来。 主任医生见这方法管用,示意让张振继续写,“先检查听力,再让她写出自己的病史。” 先给徐晓红做电听力测试,结果恨不乐观,重度听力损失90分贝以上。 徐晓红也写出自己发病前的经历,最近一个月常有耳鸣头晕症状,尤其是近一个星期,耳鸣症状加重,今天突然完全听不到声音同时又晕倒。 突发性耳聋的原因有很多种,病毒感染、循环障碍、自身免疫、膜迷路破裂等等,要确定病因必须做各种检查。 接下来又给徐晓红安排了血检、核磁检查,诊断病因,同时对症治疗。 徐晓红跟耳鼻喉科的其他病人一样,并没有引起医生们的特别注意,直到傍晚时分,又来了一名相似症状的病人,同样突发性耳聋,张振仔细询问病史,发现新病人跟徐晓红竟来自同一家工厂。 虽说突发性耳聋原因有很多种,但相同环境中的人同时发病,说明环境中有一定诱发物质。 病毒么?还是哪种化学物质? 张振把自己的推测告诉科主任,但科主任看起来并不重视,只是淡淡地说:“只有两个病例,也可能是巧合,你再仔细询问病史,看她们工作中噪音是否偏大,是否接触重金属等有害化学物质?” 张振仔细比对两人的检测报告,排除感染可能,又再次询问病史,通过两人的描述,推测工作环境中的噪音在国家标准之内,仅凭患者自述也不能断定是否其他有害物质。 下班之前,科主任又给两名患者增加一项重金属检测。 —— 傍晚时分,云台山医院旁小巷子内的土菜馆。 李光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待,抬腕看表,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 “张振向来守时,今天是怎么了?不会是忘了吧?”李光一边嘀咕一边翻看菜单。 服务员等在一旁,善意提醒,“我们这儿都是活鱼现杀,从点菜到上桌要二十分钟左右,您可以先点菜。” 李光环顾四周,小店内已经坐满了人,自己在这儿干坐着不点菜也不好,“一条清江鱼,蒜香味儿的,少放油,少放盐,其他的小菜等我朋友来了再点。” “好嘞!蒜香清江鱼一条!”服务员吆喝了一声,随即离开。 又过了五分钟,李光准备给张振打电话询问情况,张振却像一阵风似的跑来,坐到对面座位上,还大口喘着气。 “不好意思,迟到了,医院里太忙了,要下班时又接诊了个新患者,跟夜班的同事交接完才能出来。”张振气喘吁吁地解释。 “先喝点水,顺顺气。”李光把一杯之前倒好的温水推到张振面前。 张振跟李光年龄相仿,但因为长得壮硕,又有些不修边幅,整个人气质显成熟。 一杯温水下肚,张振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点菜了么?” “只点了鱼,蒜香味儿的清江鱼一条,其他的没点。” “咱俩一条鱼哪儿够啊,你再点两个硬菜!”张振说的很豪迈。 “我觉得鱼也算硬菜。”李光最近肠胃弱,荤菜吃得少。 张振拿过菜单,用笔勾了一道烤猪排,另一道黑椒牛柳,最后又勾了一道时鲜蔬菜,“今天我请客,你别替我省钱啊。” “哎!”李光叹了口气,“自从上次在李记私房菜馆食物中毒,我肠胃还没缓过来。” “哦,我把这事给忘了,那再给你点一份鱼粥,保养肠胃。” 张振把菜单交给旁边的服务员,又喝一口水,略带抱怨的语气,“在医院真是太忙了,真羡慕你们疾控,清闲啊。” “疾控清闲?你是没看到疾控忙的时候,你在医院忙什么呢?”李光现在已经是疾控人,对别人这样评价自己的职业,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 “我们科最近接诊了很多奇怪的病人。”张振故作神秘地说。 第20章 郊区工厂 张振的态度成功激起李光的好奇心。 “什么奇怪的病人?能让你觉得奇怪,一定是特殊的病人。”李光追问。 “一群突发耳聋的病人,而且都是来自同一家工厂的女工。”张振一边说一边朝后厨方向张望,“我们的菜怎么还没上来,我都饿得低血糖了。” 张振的话音未落,后厨窗口递出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鱼。 “第九桌,蒜香味儿清江鱼上桌!”随着服务员的吆喝声,鱼上桌。 张振拿起筷子开吃,李光没动筷子,他的心思还在那群奇怪病人身上。 “耳聋原因查明了么?是不是职业病?”李光问。 “我也怀疑是职业病,但职业病诊断要满足一定条件,现在仅从症状无法判断。”张振叹气,过了两秒,突然精神一振,“李光,你如今在疾控工作,应该知道流调那一套吧,去调查一下啊。” “医院上报疑似病例,疾控才会去调查。”李光虽然是上班第一天,但已经清楚疾控工作的大体流程。 “这个简单,吃完饭回去我就从医院电脑系统里上报。” 本来打算安静地吃个晚饭,现在有事情搁心里,饭就吃得匆忙,菜剩了不少,都被张振打包带了回去。 —— 第二天一早,龙云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李光按时上班,等到办公室的时候,卫生科姚科长已经打开电脑看到云台医院上报的信息。 “有疑似聚集性职业病例,咱们又要开始忙喽,几个轮转的新同事一起去,这是现场学习的好机会。”姚科长站起身,手一挥,做了一个出发的手势。 “去哪里?医院?还是工厂?”李光之前没参加过流调,直接提问。 “兵分两路,一组去医院,一组去工厂,几个刚来的新同事跟我去工厂,小谢去医院核实一下患者情况。” 所有人立刻行动,市疾控卫生科有自己的办公用车,是一辆九座的商务车,车身上有醒目标记“公共卫生”,还有一辆流动体检车跟在后面。 坐满一车人准备出发,另一辆相同模样的车抢先出了疾控中心的大门。 李光一眼瞥见白荣荣坐在前车靠窗的位置。 应急小组也出去?是哪个地方发生疫情了么?李光在心里犯嘀咕。 “姚科长,咱们就这样直接去查那家工厂?他们会让进门么?”李光问。 “我们这是职业病调查,有调查工作证,工厂要是阻拦,那是违法!”姚科长说得很有气势。 “哦,咱们疾控权利还挺大。”李光感叹。 “咱也就有个调查权,处罚权在上面。”姚科长继续普及说:“以前咱们疾控也有行政执法权,后来改革,把执法权分出去,给了卫生监督所,预计以后还会改,不过目前是这样。” 李光心中想,疾控和医院虽同属医疗系统,但两者功能差异还是很大,医院治病救人,疾控似乎只有调查监督的作用。 目标工厂在郊区,四十多分钟后到达。 工厂门口,市疾控应急小组的人已经穿好防护服准备进入。 “应急小组的人也参加这次行动?”新同事中有人疑问,也正说出李光心里的疑惑。 “当然,应急小组不仅做传染病的流调,突发的职业病调查他们也得上。”姚科长一边说一边走过去跟应急小组组长张军打招呼。 “张主任,辛苦你们应急小组啦,这次事发突然,医院突然上报多例疑似职业病患者,工厂里还有很多工人要体检,卫生科人手忙不过来。”姚科长客气一番。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张军话题直奔这次调查行动,“姚科长,卫生科之前做过全市职业场所环境调查,没发现这家电子厂有什么异常?” “来之前我调了今年全市调查的资料,有这家电子厂,当时没问题。” “电子版资料有么?我想看一看,出发时太匆忙,只看到患者资料。”张军有一个习惯,每次现场流调前都要尽量掌握多的情况。 “我手机上有,发你一份。” 张军迅速看了一遍资料,眉头微皱,“这家工厂用的有机溶剂成分标注有问题。” “哦,这个问题当时调查时已经发现,工厂方面的解释是混合溶剂,后期会补充一份成分表,不过我们科至今没收到。”姚科长解释。 张军心里已有了现场采样的重点,“应急小组跟我进工厂采样!” 白荣荣还有其他应急小组成员跟在组长张军身后,拎着采样箱,出示工作证,门卫打开大门,一行人顺利进入工厂。 姚科长指挥卫生科的人和新同事们将体检车安排在工厂大院的中心位置,通知工厂负责人,让工厂内的工人统一过来体检。 李光帮忙体检,眼睛却朝工厂车间内张望。 车间内流水线工作已经暂停,能看到应急小组几个人穿着防护服正在仔细采样,有的在用专用机器收集车间内的空气,有的在用采样管采集流水线上的有机溶剂,有的在涂抹各种物品的表面。 李光的目光追随的白荣荣,只见她一会儿弯腰采样,一会儿在登记本上详细记录信息。 姚科长注意到李光,问:“李光,你是不是想干应急小组的活儿?” 李光也不掩饰,“我只是好奇,刚来咱们疾控,很多不明白的,卫生科怎么会负责体检?我以为咱们会进车间内采样。” “这个说来话长。”姚科长一边忙一边跟李光解释,“咱们卫生科以前有一个很大的体检中心,后来疾控系统改革,只保留职业体检这一块儿,但平时也不接待社会人员,只有进行职业病调查时才会用到,而且不收费。” “免费的?那是做公益?” “这是省里的监测项目,省里拨经费,咱们疾控现在是一类公益性事业单位,不准收费,所以咱这工资啊” 李光点点头,“明白。” 忙活一上午,应急小组检查完车间,体检也基本结束。 通过体检,发现工人中有听力损伤的竟接近三分之一,虽然损伤轻重程度不一,但一种疾病在特定人群中集中爆发,说明这间工厂的工作环境的确有问题。 第21章 上医之说 龙云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应急办公室。 张军拿到检验科的报告,正跟应急小组成员讨论这次郊区工厂工人职业病一事。 “这有机溶剂的成分真够复杂的!”高小鹏盯着检测报告摇头感叹。 “成分复杂,而且基本都有耳毒性,这就是工人们听力损害的罪魁祸首。”史金龙下了定论。 杨森提出疑问:“这家工厂已经运营一段时间,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工人们开始发病?” “毒性积累呗,积累到一定程度才显示出来。”高小鹏推测。 白荣荣:“刚才在车间内采样的时候,我发现车间内温度异常高,所以问了车间负责人,他说车间内的温控系统已经失效一个星期,高温加上空气不流通,导致车间空气中有毒有机溶剂浓度增加,工人们呼吸有毒空气,导致发病,空气采样结果也证实这一点。” 组长张军同意白荣荣的看法,“不错,这次郊区电子工厂工人们职业病暴发就是因为接触有害有机溶剂、工作环境不符合标准、作业过程中防护不到位导致。” “哎”高小鹏叹气,“咱们的工作结束,不知那些发病的工人们什么时候才能康复。” “有些损伤是不可逆的,所以不合格的职业环境要早发现早治理。”白荣荣颇为感慨。 “张队,这次报告我去送么?”白荣荣问张军。 “我正好找姚科长有事,我去吧。” —— 卫生科办公室。 张军把报告交给姚科长,说:“职业病这块儿是你们科在负责,这是职业环境的报告。” 姚科长:“这报告来得正及时,再结合我们卫生科的调查,就可以写总结报告上交了。” “患病的工人怎么样了?”张军问。 “已经建议工人们自行前往云台山医院进行治疗,工厂方面的补偿也正在处理。” 李光一直在旁边看着两人谈话,他没想到这么大规模的职业病调查到这里就结束了。 “就这样交份报告?不用对工厂负责人进行追责?工作环境怎么改善达标?病人后续治疗?这些都不管了?”李光疑问。 “想管!可是我们没权限啊。”姚科长语气无奈,“咱们疾控目前没有执法权,谁也处罚不了,只能交一份调查报告。” 李光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张军解释:“整件事情的处理要多部门合作,只靠我们疾控肯定不行。” “医院治病救人感觉更有成就感。”李光小声嘀咕。 “听过‘上医治未病’么?”张军问李光。 李光摇头。 张军开始讲故事: 这是关于古代名医扁鹊的一个故事。扁鹊医术高超,誉满天下,但为人很谦虚。他的两个哥哥也都是医术高超的大夫,只是声名却不如他。扁鹊见蔡桓公后,一时间声名鹊起,其精湛的医术更是红遍列国。 有一次,魏文王问扁鹊:“你们家兄弟三人,都精于医术,谁的医术最高呢?”扁鹊答道:“我大哥的医术最高,二哥次之,我最差。” 文王很纳闷,又问:“那为什么你最出名呢?”扁鹊回答说:“我大哥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发作之前。他专门教人如何调理饮食,防病于未然,使许多人免于疾病之苦。由于一般人不知道他事先能铲除病因,所以他的名气无法传出去。我二哥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初起之时,防止疾病扩大。一般人以为他只能治轻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气只及本乡里。而我是治病于病情严重之时,千方百计对症治疗,使之幸免于死。我只有对病人开刀动手术才能治病。一般人都看到我在经脉上穿针管放血、在皮肤上敷药等大手术,从而博得了名声,所以人们都认为我的医术高明,能起死回生,是个神医,名气因此最大,远涉全国。 扁鹊的大哥即为“上医”,咱们疾控的工作内容性质跟“上医”一样,及时发现可能的致病苗头,防范于未然,已经发病的,及时控制,防止扩散,避免更大的损失。 “上医治未病”也可以说是我们疾控从古至今传承的一种理念。 张军讲完故事,静静地看着李光。 李光沉默几秒,似有所悟,微笑着说:“我们都是扁鹊的大哥——‘上医’。” —— 晚上7点。 河畔花园小区,白荣荣和李光正在餐桌前吃晚餐。 李光给自己煮了一碗面,白荣荣要控制体重,自己做了一盘蔬菜沙拉。 “学姐,你这天天减肥,小心营养不良!”李光打趣白荣荣。 白荣荣用筷子拨动盘子里的蔬菜,一一细数:“紫甘蓝、黄瓜、西红柿、生菜、苦菊,都是低热量蔬菜,唯一热量高的是这个沙拉酱,我放的也不多。” 李光吃着自己的面条,盯着白荣荣盘子里的蔬菜沙拉,笑着说:“学姐,你这养生之道好啊,有上医之风。” “上医?张队给你讲了扁鹊三兄弟的故事?” “你怎么知道?”李光吃惊地疑问,白学姐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就像一直跟在他身旁似的。 “别吃惊,咱们的张队跟每一个应急小组成员都讲过这个故事,他给你讲扁鹊三兄弟,说明很看好你。” “你们张军主任没见过我几次,这次职业病调查算是第一次工作上的接触,应该对我不了解,怎么有看好我这一说?” “因为我帮你说了好话啊。”白荣荣故作神秘。 “什么好话?” “就是把你之前告诉我的又说给张队听,是你听到医院的学长提及突发性耳聋病人增多,建议医院及时上报情况,从这件事上说明你有很好的职业敏感性,这是应急小组成员应具备的特质之一,张队应该喜欢你这一点。” 被人赏识,李光心里还是有点高兴,正准备说点谦虚的话,白荣荣的手机突然响起。 接听电话,白荣荣脸色突变。 “快!躲回你屋里,别发出声音,我不叫你,千万别出来!”白荣荣一边将李光的面条碗塞进他怀里,一边将他推进屋里。 李光一脸懵,忙问:“学姐,是有什么危险么?我得留下来保护你!” “你现在就是最大的危险!有人要来找我,千万不能让她知道我跟你合租!” 李光心里莫名酸酸的。 “你男朋友?” “我妈!” 第22章 草药气味 河畔花园小区,802室。 李光刚被白荣荣连人带碗筷推进房间,屋外就响起敲门声。 “这么快就来了?!”白荣荣一边嘀咕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餐桌、鞋柜等位置,做出只有一人住的表象。 一切准备完毕,打开房门,母亲林静就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两个大包。 一包水果蔬菜,另一包装满新收割的蒿草。 “荣荣,今天妈妈刚去了超市,买了你爱吃的水果蔬菜,还有家里花园里的黄花蒿,你回国之后还没用蒿草水洗过澡吧,这次也带了点来。” 母亲主动上门,就像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 白荣荣知道母亲的不易,只要母亲不再阻拦她的选择,她愿意跟母亲和解。 “妈,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白荣荣一边把母亲让进屋,一边接过母亲手里的东西。 “你这孩子,在外面租房子也不跟妈说一声,我还是问你的闺蜜蕾蕾才知道地址,你自己一个人住吧?” 母亲站在客厅环顾四周,很宽敞的房子,一个人住显得空荡荡的。 “嗯,就我一个人,蕾蕾亲戚家的房子,周围环境好,治安好,不用担心。”白荣荣虚心地掩饰。 “荣荣啊,你的工作” 不等母亲说完,白荣荣担心母亲又要劝她换工作,立刻扯开话题,“妈,我有份工作报告要写,领导急着要,我得晚上加班写,要是不赶快写,得熬夜!” 母亲林静明白女儿的意思,要是再聊下去,可能又会变成上次不欢而散的局面。 “荣荣,那妈妈就先回去了,等你有空的时候回家吃饭,晚上不要减肥,要吃东西,记得用蒿草煮水洗澡。” “知道了,今晚就用这个蒿草煮水洗澡,妈,你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白荣荣把母亲送出房门,又看着母亲坐电梯下楼之后才回屋关上门,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母亲没发现是跟别人合租,还是跟一个男生合租,否则,又不知闹成哪样。 “学姐,我可以出来了么?”李光将门开了一条缝,小心探出脑袋张望。 “出来吧,警报解除。”白荣荣开始收拾母亲送来的东西,水果蔬菜放冰箱,蒿草放进厨房。 李光的面条已经吃完,拿着空碗也进了厨房,看见水果蔬菜塞满冰箱,羡慕又不解地问:“学姐,刚才为什么我得藏起来?” “你说为什么?!要是让我妈知道我跟一男生合租,最后肯定有一个人得离开,最有可能的是我离开,她本来就不愿意我在疾控上班。”说到这里,白荣荣有些心情低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阿姨为什么不想你在疾控上班?疾控的工作虽说工资不太高,但也算是一份正经体面的工作,人员考核准入制度还挺严。” 白荣荣也想不通母亲的执念为什么会这么深,或许自己的职业选择和母亲的执念都跟父亲的去世有关。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这么多问题。赶快洗碗吧。” 白荣荣转移话题,把母亲带来的蒿草拿出一部分放进锅里,倒入清水,开始煮水。 蒿草特有的清香味弥漫整间屋子。 “学姐,你在煮什么?草药么?”李光洗完碗,又跟在白荣荣身边好奇地问。 “这是蒿草,没见过么?” “好像是路边的杂草。” “所有草药本质上说都是杂草,只是有些被人工种植了,这些蒿草就是人工种植的,种在我家院子里。” “蒿草?我想起来了,之前大学后山有大片的试验田,里面就种着这种蒿草。”李光想起为什么感觉这种草眼熟。 “龙云大学后山试验田里蒿草种类多了,青蒿、黄花蒿、艾蒿以及各种改良品种。” “我有一次跟舍友去后山爬山,发现了那片蒿草试验田,地头竖着牌子,当时没仔细瞧,没想到学姐知道的这么清楚,就像是农学院的学生。” “那片试验田是药学院的。”白荣荣纠正道。 “哦,学姐知道的真多,我小时候知道艾蒿,在我们老家有一个风俗,每年到端午节前家家户户会收集一把艾蒿和几根桃枝挂在门前,据说可以辟邪驱虫。” “桃枝能不能辟邪不知道,但艾蒿是可以驱虫,不过我现在煮的是黄花蒿。” “有什么区别么?我分辨不出来。”李光拿起一根蒿草,看了又看,“这个似乎比我小时候见过的艾蒿小一点。” “黄花蒿和艾蒿都是草本植物,都属于菊科,这两种植物的生长环境明显不同。黄花蒿主要生长在低海拔的潮湿地区,这种植物在生活中常见于河岸、沙地和路边;而艾蒿喜欢生长在低海拔和中海拔之间的荒地,它的存在可以在路边看到,在山野的许多荒地也可以看到艾草。黄花蒿和艾蒿在外观上也有明显的差异。从植株高度来看,黄花蒿是一种相对较短的草本植物。当它长大时,它的高度最多不超过20厘米,而当艾草再次长大时,它的高度可以达到80~250厘米。黄花蒿的茎相对较细,大多为暗红色,而艾蒿的茎相对较粗,大多为浅绿色。” 白荣荣说起艾草,滔滔不绝。 李光目露崇拜,“学姐,你是生命科学学院毕业的吧,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草药的知识?” “我爸以前做过青蒿素研究,家里现在还种着许多黄花蒿,学校后山的试验田就是我妈和她课题组学生们一起种的。” 李光反应过来,惊问:“学姐的父母是咱们龙云大学的老师?” “我妈是,我爸”白荣荣微微一顿,心思飞远,锅里的水开始沸腾喷溅。 “小心!”李光及时把白荣荣向后拉开两步。 “哦,水开了。”白荣荣回过神,转移话题,“用蒿草水沐浴,强身健体,这次煮的多,分你一半。” 李光闻着浓浓的药草香,感叹:“一般女生都喜欢用花瓣洗澡,第一次见喜欢蒿草洗澡的。” “这说明我不是一般人,你到底要不要这些蒿草水?”白荣荣倒走一半蒿草水进水盆里。 “当然要!学姐,蒿草里有青蒿素吧,那么这个蒿草水是不是也能治疟疾?”李光找来自己的脸盆打算盛另一半蒿草水。 “不能,黄花蒿里虽然青蒿素含量很高,但要低温萃取才能得到有活性的青蒿素,现在煮沸了,里面没有青蒿素。”对于这一点,白荣荣很较真。 “啊?那这蒿草水有什么用?” “除了青蒿素还有别的物质,你就当洗花瓣浴。”白荣荣指着水面上漂着已经被煮得变了颜色的小花瓣。 “嗯,对,这个黄花蒿也是开着黄花的,别人洗完花瓣浴满身花香,咱们是满身草香。” 第23章 郊区丘陵 龙云市南郊,丘陵地带。 大大小小的池塘湖泊散布在丘陵之间的低洼处。 几个村庄围绕在湖泊周围,丘陵上是一圈圈梯田。 傍晚时分,村庄里升起屡屡炊烟,落日余晖洒在丘陵上,镀上一层金色轮廓。 天色渐黑,蝙蝠开始出没,村边池塘上空有成群的蚊虫飞舞,吸引大量蝙蝠前来捕食。 越过池塘边的草丛,成群的蜻蜓在飞舞,孩童们在村口嬉戏,有的孩子折断叶子繁茂的树枝当工具朝空中挥舞,很多低空飞舞的蜻蜓被树枝打下,偶尔有蝙蝠也被打落在地。 夕阳下,三三两两的村民陆续沿着小路从山上回到村里,在村口遇到玩耍的孩童会吆喝一声:“天黑了,回家吃饭啦。” 住在村东头池塘边有两户人家,两家紧挨着,共用中间的一堵院墙,院墙中还一堵小门,这是附近村子典型的布局,父母和成年子女的家相邻,既有独立空间,又保持着紧密联系。 小门敞开着,一对老夫妇把晚饭放在较大院子里的石桌上,儿子和儿媳刚从地里回来,儿子肩头还坐着从村口带回来的小孙子。 7岁的小孙子今天精神没有往日好,回到家也不嚷嚷饿了。 奶奶最是疼爱孙子,将特意准备的肉丝面推到孙子面前,关心地说:“这是奶奶给小乖做的肉丝面,放了很多肉,小乖闻闻,香不香?” 小孙子坐在石桌前无精打采,看了一眼面条,摇摇头,显然没有食欲。 “不想吃?”奶奶纳闷地问。 小孙子这次似乎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抬手挠了挠脖子。 奶奶仔细一看,小孙子脖子上有几个红疱,有的已经被挠破。 “出去玩没擦花露水吧,你看被蚊子咬得,小乖不挠啊,奶奶去拿花露水给你涂一涂。” 涂完花露水,好像不怎么痒了,但小孙子依然没精神。 奶奶端起面条碗准备给小孙子喂饭。 “妈,你别惯着他,都7岁了,马上上小学啦,还喂饭,让人笑话。”孩子爸爸反对奶奶溺爱孩子。 “小乖不舒服,喂口饭咋了?”奶奶对儿子的话不以为意。 “他刚才在村头玩得挺带劲,用树枝打了不少蜻蜓,刚才都拿去喂鸡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不舒服了?”孩子爸爸洗完手坐到石桌前准备吃饭。 奶奶不管小孙子是不是真不舒服,继续用筷子夹起面条送到孙子嘴边。 突然,小孙子“哇”的一声,喷出一堆呕吐物。 黄色的呕吐物喷在奶奶身上、饭桌上、前方地面上,混合着胃酸的酸臭味立刻弥漫开来。 一家人慌了。 孩子妈妈丢下手里的活计跑过来,用毛巾擦去孩子嘴角的呕吐物,着急地问:“乐乐,怎么吐了?哪里不舒服?” 孩子精神萎靡,对妈妈的话没有回应。 妈妈伸手触摸孩子额头,很烫! “发烧了!是不是刚才在村口玩出汗,又被风吹,受凉了?”孩子妈妈感觉孩子是受凉感冒,但儿子平时身体很好,怎么会出点汗就被吹感冒呢? 孩子奶奶急急往屋里跑,边跑边说:“抽屉里有感冒药,吃点药休息一下就能好。” 小孙子吃了感冒药,没吃晚饭就爸妈带回屋睡觉。 当天夜里23点。 池塘边的村庄静悄悄,家家户户都熄灯进入熟睡状态,村东头的灯突然亮起。 孩子乐乐又开始呕吐,浑身滚烫,体温计一量,竟398c! 乐乐爸妈意识到这应该不是普通感冒,家人一商量,决定立刻把孩子送去市区的大医院。 —— 凌晨两点。 龙云市,云台山医院,急诊室。 急诊医生给乐乐做了检查,发现乐乐除了头痛、近40摄氏度的高热,还有颈强直症状,怀疑是脑炎。 “脑炎?怎么会是脑炎?不是感冒么?大夫,这怎么办啊?”乐乐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跟在急诊室内,听到医生的初步诊断,都六神无主的样子。 “从检测结果看,是病毒性脑炎,具体是什么病毒引起的还要等检验科的具体结果,不管怎样,先办理住院手续吧。” 医生开完单子,又盯着乐乐脖子上的红疱,接着问:“孩子一类苗都接种过吧?” “一类苗?是什么?”孩子爸爸一时没反应过来。 “疫苗,孩子小时候是不是都接种过国家规定的免费疫苗?” “没有。”乐乐妈妈解释,“乐乐出生的时候有先天性心脏病,后来做了先心病手术,但三尖瓣还是有点反流,就一直没打疫苗。” 医生面色惋惜,“现在的疫苗大部分都是灭活苗或亚单位疫苗,接种很安全,按时接种疫苗是对孩子最好的保护。” “大夫,乐乐的病跟没打疫苗有关?”孩子奶奶疑问。 “现在还不确定,先住院治疗,等明天查房时就会有结果。” —— 上午8:30 龙云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应急办公室。 应急小组的人都已在各自工位上忙碌,李光和另两个新同事刚轮转到应急办,正在小会议桌上看文件资料。 组长张军桌上的电话响起。 “你好,市应急办乙脑?!好,马上派人过去流调。” 张军挂断电话,发现应急办公室内组员们都看向他。 “头儿,有乙脑疫情?”高小鹏显得有些兴奋。 “云台山医院打电话,昨夜急诊收治了一名7岁脑炎患者,经医院实验室检测,今早确定是乙脑病毒感染,他们正在往市疾控送病人标本,我们应急办要去流调。”张军开始指挥组员们准备流调资料和设备,准备出发。 李光急忙问:“我们新同事也可以去么?” “当然,也必须去。” 组员们乘坐现场流调车出发,车上高小鹏依然显得有些兴奋。 杨森看不下去,问高小鹏,“有流脑疫情,你怎么这么兴奋?以前出现场也没见你这么兴奋过。” 史金龙也是疑问:“上次咱们去处理一号病鼠疫疫情,你也是很平静的,这次流脑怎么了?” “森森、龙龙,你们不懂。”高小鹏用上了私下聊天时的昵称,“我小时候就得过乙脑,还好医治及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我知道乙脑的厉害,所以这次我要遏制乙脑疫情传播,消灭乙脑病毒的自然疫源地!” 史金龙呵呵笑着,“原来你的脑残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 “你才脑残!”高小鹏故作生气地瞟了一眼坐在前座的史金龙,车上的人哄笑一团,顿时缓解了疫情带来的紧张气氛。 第24章 蚊子来袭 上午9:00 云台山医院,传染病科。 市疾控应急办小组成员分工流调,组长张军带着白荣荣、李光在病房内对人及家属进行流行病史询问,高小鹏等人在医生办公室查询是否有相关病例。 小患者乐乐住着传染科的单人病房,房门和窗户都有专用纱窗,防止蚊子出没。 李光看到白荣荣在流调表记录,“病房有防蚊虫设施”,他默默记在心里,原来流调涉及的内容非常细。 乐乐的妈妈在病房内陪护,张军开始问流调问题。 病人基本信息、发病时间、症状、发病前的行动轨迹、接触史 这些问题基本都是乐乐妈妈回答,乐乐的精神萎靡,问完问题,张军一行人尽快退出病房,让病人休息。 医生办公室内,高小鹏、杨森和史金龙几个人已经看完病例档案,此时正在电脑上登录大疫情信息系统查看相关病例。 高小鹏跟组长张军汇报,“队长,大疫情信息系统显示没有其他乙脑相关病例,患者李乐乐是个例。” 李光主动搭话:“虽然是个例,但患者作为7岁男童,近期无外出史,一直在居住地李家村活动,患者身上有明显蚊虫叮咬痕迹,这说明患者应该是通过蚊虫叮咬感染乙脑病毒,李家村内已形成乙脑的自然疫源地。” 组长张军对李光积极推断的态度表示赞赏,“咱们龙云市南郊在几十年前就暴发过乙脑,当地的自然气候湿润,加上水系发达、植被丰富,很容易滋生蚊虫,经过多年的爱国卫生运动,卫生条件改善,乙脑发病率下降,再加上乙脑疫苗的普遍接种,龙云市已经多年没有乙脑病例报告。” 白荣荣接着说:“李乐乐感染乙脑病毒跟他未接种乙脑疫苗有很大关系,虽然疫情系统网上没有其他病例,但不排除有其他阴性感染者。” 李光:“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患者的村子进行调查?” “当然要去。”高小鹏一边说一边望向组长张军。 张军点点头,“嗯,乙脑是自然疫源性疾病,在农村地区,猪是乙脑病毒的主要传染源和中间宿主,蚊子是乙脑病毒的传播媒介,当人被带病毒的蚊子叮咬后,乙脑病毒进入人体,在各器官内繁殖引起乙脑症状。我们的任务就是调查患者居住环境中的传播因素,并及时阻断传播、消灭传染源,阻止乙脑疫情扩散。” “明白!咱们接下来去李家村。” —— 当天傍晚。 龙云市南郊,李家村。 乡村小路,崎岖难行,疾控中心的现场流调车停在李家村的村口。 村口有一片杨树林,傍晚的微风吹过,杨树叶沙沙作响。 疾控应急小组每人手里拎着一个现场流调箱,组长张军走在最前面,白荣荣紧跟其后,李光和另一个新同事刘冬跟在白荣荣旁边。 刘冬在李光身旁嘀咕:“天都快黑了,为什么现在来?难道晚上要加班?” 刘冬语气透着一丝不满,他当初进疾控工作,是因为听说疾控工作清闲,现在看来要加班了。 李光对第一次出现场做传染病流调很兴奋,“加班是肯定的了,应急小组是疾控中心内最忙碌的部门。” “我也听说应急小组忙,但是这快天黑了才来,能干多少事?”刘冬不满地嘀咕。 “这个时间点来是为了抓蚊子。”白荣荣听到别人抱怨疾控工作,忍不住出声解释。 “抓蚊子?用什么抓?”刘冬靠近白荣荣,他对应急小组内唯一的女生,还是个漂亮女生的白荣荣,很有好感。 “捕蚊器。”白荣荣有些不耐烦,心想这个刘冬不靠谱,出发之前大家一起整理物资,几大箱的捕蚊器搬上车,刘冬竟然不知道是捕蚊器。 “捕蚊器?在哪儿?”刘冬没有眼力劲儿地继续追问。 白荣荣不说话,只是加快脚步跟上组长张军。 李光指着刘冬手里的箱子,说:“箱子里绿白铯网状笼子就是捕蚊器。” “哦,李光你知道的还挺多。”刘冬没心没肺地应了一句,他其实更想跟白荣荣聊天。 穿过小树林,可以望见不远处丘陵脚下有一个大池塘,青瓦白墙的房子散布在池塘周围,这就是李家村。 傍晚时分,村民们陆续从田间归来,有几户人家的屋顶升起炊烟,村口池塘边有许多孩子像往常一样玩耍。 白荣荣看见这些孩子用树枝捕蜻蜓,还有几只蝙蝠被打落,几个小男孩正拿着打落的蝙蝠玩耍。 白荣荣立刻走过去,大声喊:“小心!蝙蝠携带多种病毒,很危险!” 孩子们都愣住,被眼前一群身穿“龙云卫生”服装的人吓住,纷纷扔下手里的树枝和蝙蝠,一哄而散。 张军又气又笑,对白荣荣说:“看!你把孩子们吓跑了吧,咱们卫生教育要讲究方法,不能让孩子们觉得咱们疾控工作者吓人。” “队长,我错了,下次会注意态度和方法。”白荣荣认错的态度让李光感到意外,平时在家里,白荣荣对他都是摆着一副教育面孔,没想到对学识渊博的队长倒是很尊敬。 孩子们跑走,村口出现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 男人看到疾控一行人立刻热情打招呼:“市疾控的专家们吧,我是村长李国柱,之前一位张主任给我打过电话。” 组长张军迎上去,“我是市疾控的张军,是我打的电话,我们市疾控要调查李家村村民身体健康状况,以及蚊虫分布、家猪养殖等情况。” 村长李国柱频频点头,“明白,李铁军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乐乐的爷爷跟我说过,乐乐得了乙脑,这个病通过蚊子传播,疾控的人要来调查村里的情况,你们需要什么,我们村都会配合。” “能否把所有村民集中起来,我们要给所有村民采血,还要在村民家周围安装捕蚊器,有养猪的家庭,还要给猪采集血样。”张军给村长说明这次疾控行动的任务。 “没问题,天快黑了,大伙儿都从田里回来,我这就用大喇叭把大伙儿召集到村委会大院,采血、也能统一问养猪的事情。”村长热心地配合。 “多谢村长了。” “是我们村民要谢谢你们,自从乐乐得了乙脑,村里人都心慌着呢,你们疾控来了,我这心里安定多了,要干啥跟我说,我能发动村民。” 第25章 蚊子和猪 李家村,村委会大院。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偌大的院落,村民们正有序地排队采血。 市疾控应急小队分组行动,杨森和史金龙留在村委会大院给村民们采血,张军和高小鹏去有养猪村民家中给猪采样,白荣荣带着李光和刘冬安装捕蚊器。 村东头,患者李乐乐的家,乐乐的爸爸李铁军正在家里收拾住院要用的衣物用品,村长李国柱带着张军一行人赶来。 院门敞开着,村长象征性地敲敲门,大喊:“铁军,疾控的专家们来你家抓蚊子!” “汪汪汪”门口的大黄狗见到生人,朝疾控一行人狂吠。 李铁军拎着大包小包出了屋门,面色憔悴,及时制止大黄狗,“大黄,别叫了!”,同时回应说:“村长,我知道疾控的人要来,之前他们在医院就说过,说是要来给我家的猪采血,还要在屋里屋外抓蚊子,我把家的钥匙留给村庄,疾控的同志想干啥就干啥,最好能给这个家彻底消毒。” 村长接过钥匙,安慰说:“铁军你放心去医院照顾乐乐,家里有我们这些邻居呢,鸡鸭狗猪这些不用担心,你婶会定时来给喂食。” “谢谢叔,谢谢疾控的同志们。” 李铁军匆匆离开,院子里留下村长和疾控一行人。 乙脑患者的居住地是重点调查场所,张军、高小鹏、白荣荣、李光和刘冬都在李乐乐家的小院内。 村长给疾控一行人介绍:“我们李家村家家户户布局都差不多,屋子坐北朝南,朝南的前院都开出个花园,种花,也种菜,后院砌矮墙搭棚子当做猪圈,基本是每家都养猪,一般都养公猪,一两头地养,也有养母猪下小猪仔卖的。” 张军和高小鹏准备给猪采样,绕过大黄狗,去向后院猪圈,白荣荣几个人也跟着一起过去。 李铁军家的猪圈里养着两头猪,猪圈里臭气熏天,刘冬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嫌弃地小声嘀咕:“这么臭,怎么住人的?” 高小鹏带上手套,白了一眼刘冬,说:“农村都这样,我小时候家里也养过猪,比这还多呢,最多的时候,猪圈里有十几只,当然大部分是小猪,长到十来斤的时候就会被卖掉赚钱。” 刘冬满眼惊讶,没想到这么高大白净的高小鹏小时候竟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 高小鹏看出刘冬眼神中的意思,补充一句,“我家的猪圈比这里干净,养猪要及时清理猪粪,其实猪是很爱干净的一种动物,猪圈干不干净要看饲养他的主人。” 组长张军穿上鞋套,带好手套,打开猪圈栅栏门,走进去准备采样。 高小鹏紧跟组长之后,两人配合行动。 李光自告奋勇,“我也能帮忙采样。” 刘冬看向李光,心想,这么脏的活儿,怎么还争抢着去干? 刘冬只是这样想,白荣荣却直接对李光说:“你还有安装捕蚊器的活儿,别浪费那么高的个子。” “在哪里安装捕蚊器?我们带的捕蚊器很多。”李光问。 白荣荣环顾四周,说:“有代表性的地方都要安装,患者家里是重点,后院猪圈、前院、屋内,院子外的大树下,草丛附近,还有李乐乐经常去玩耍的地方,村子前的池塘周围。现在就从猪圈开始。” “工作量还挺大。”刘冬又开始嘀咕。 “不想安装捕蚊器?那你可以去张主任那组帮忙。”白荣荣指向猪圈方向。 刘冬立刻摇头,“我还是想跟着白老师学习,安装捕蚊器嘛,我个子虽然没有李光高,但我比他壮啊,有力气。” 李光已经拿出一个捕蚊器,请教白荣荣,“白老师,这个怎么安装?这些捕蚊器都是旧的,没有安装说明。” “捕蚊器可以循环使用,这些都用了很多年,操作方法很简单,装上电池,打开开关,挂到适当位置就行,关键是选择悬挂地点,这对捕蚊效率影响很大。”白荣荣拿着捕蚊器开始选择位置,最后把第一个捕蚊器挂在猪圈顶棚的一根横梁上。 刘冬也拿出一个捕蚊器,四处寻找可以悬挂的位置,还不时地碎碎念,“这个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最后把这个捕蚊器挂在猪圈围栏上。 白荣荣立刻把刘冬挂的捕蚊器给摘下来,“不能挂这里。” “为什么?”刘冬疑问。 “首先高度不够,其次附近已经有一个捕蚊器,捕蚊器都有一个作用范围,过于密集安装捕蚊器并不能提高捕蚊效率。”对于解释专业性问题,白荣荣一向很有耐心。 白荣荣指向屋内,吩咐李光和刘冬干活,“卧室和厨房各悬挂一个捕蚊器,高度在15到2米之间,挂好之后我们要尽快去村口附近布置剩下的捕蚊器。” 两个大男生在白荣荣的指挥下速度加快,从患者李乐乐家出来,又去了几户邻居家里,然后去了村口池塘,在池塘周围树林草丛间按照一定距离悬挂捕蚊器,最后,两人手里还剩下4个捕蚊器。 刘冬问白荣荣,“剩下的捕蚊器要带回去么?” “去附近的田间地头。” “啊?还要去地里?天马上就黑了。”刘冬抬眼望天,天空已经是灰蒙蒙的颜色,李家村内亮起点点灯光。 “所以在天完全黑之前把捕蚊器都布置好。”白荣荣带头走向田间地头。 终于在天色全黑之间,三人把最后4个捕蚊器在地头安装好。 刘冬长舒一口气,“哎,终于干完了,咱们公卫人真是不容易啊。” “干这点活儿就觉得不容易了?以前防疫站的老前辈们可比我们辛苦多了,就单说抓蚊子这一项吧,以前的人都用活人诱捕法。”白荣荣想起之前见过父亲下乡抓蚊子的经历,不由有感而发。 “活人诱捕?用活人喂蚊子么?太恐怖了!”刘冬反应夸张。 “当然不是真喂蚊子,以前防疫条件艰苦,每次调查蚊子密度时都是找张椅子坐在田间地头,防疫员穿着短袖坐在椅子上,再在外面套两层蚊帐罩住,用活人吸引蚊子,另外一名防疫员在外面配合抓蚊子。”白荣荣回忆着说道。 李光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这个活人诱捕法的画面,不由地叹道:“真是充满智慧的方法,只是工作人员太辛苦。” 刘冬不解地问白荣荣,“白老师,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在咱们疾控的历史档案中看到的么?” “我是亲眼见过。”白荣荣说得很确定。 “亲眼见过?”李光疑问,“以白老师的年龄,那时应该还是小孩子,怎么会亲眼见过?” “我父亲以前在防疫站工作过,小时候我曾跟他下乡抓过蚊子。”说到父亲,白荣荣声音变得柔和。 “哦,难怪白老师这么专业,原来是子承父业。” 第26章 村委大院 夜里9:30 龙云市郊区李家村。 村委大院里采血工作刚刚结束,但村民们都没散去,有的是看热闹,也有人围着疾控一行人问问题。 “铁军家的娃咋样了?” “这病传染么?” “疾控的同志给全村人采血,是不是说我们李家村的人都有可能得病了。” “你们还给猪采血,猪也会得这病?” “疾控的同志忙着抓蚊子,这病跟蚊子有关吧?” …… 村民村七嘴八舌地问,负责采血的杨森和史金龙有些招架不住,还好张军和白荣荣两组人忙完及时赶过来会合。 张军给村民们科普乙脑的知识,同时尽力安抚村民的情绪,“这次可能是流行性乙型脑炎疫情,也就是乙脑,病原体是乙脑病毒,蚊子可携带这种病毒,人如果被携带病毒的蚊子叮咬,就可能感染发病。发病时的症状可重可轻,轻微时只有乏力、食欲不振、轻度嗜睡等症状,严重时可能高热、意识变化、惊厥等。大家不要恐慌,乙脑可防可治,只要我们避免被蚊虫叮咬就能防止感染,万一被感染出现症状要及时就医。” 大院里的村民们一阵的议论纷纷,有人高声问:“我们这李家村水多,到处都是蚊子,就算家里挂蚊帐也只能管住晚上睡觉那一会儿,白天去地里干活还会被蚊子叮。” “我家晚上挂蚊帐也没用,蚊子总能从缝隙钻进来,你看我这胳膊上的红点,都是最近被蚊子叮的。”有村民抱怨。 “咱村蚊子太多了,疾控的同志有没有啥好方法能彻底消灭蚊子?” 张军解释:“大家不要着急,疾控会帮助大家,明天我们还会再来,到时会带来一批浸泡过驱蚊药的蚊帐,还会带一些灭蚊药物来,指导大家如何科学灭蚊,蚊子减少了,这病自然会被控制住。” 一位年轻母亲抱着孩子挤到前面,问:“小孩子怎么办?我家孩子才两岁,经常被蚊子叮到,现在要不要去大医院看看?” 张军安慰说:“预防乙脑最好的方法除了防蚊,就是接种疫苗,现在乙脑疫苗是国家计划免疫中的一类苗,也就是适龄儿童可免费接种,只要及时接种就会有很好的保护效果。现在李家村处在乙脑疫区,我建议之前未接种过乙脑疫苗的人尽快到附近的社区医院接种疫苗预防。” “大人也可以接种么?”人群中有人提问。 “可以,大人可以去社区医院的成人接种门诊。” 村民们见张军一直回答问题,纷纷挤到张军跟前,详细问浸药蚊帐、灭蚊药物的事情,有人问具体的灭蚊措施,也有人问能不能驱蚊发花露水,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问题。 挤不到张军跟前的人就围着疾控小组其他人,一个看起来有七十多岁头发斑白的老头儿凑到白荣荣跟前,问:“姑娘,铁军家的娃儿是打摆子么?” “不是打摆子,是乙脑。”白荣荣解释说,“打摆子就是疟疾,是疟原虫感染引起的,乙脑是乙脑病毒感染引起的,不过两者也有共同点,都是通过蚊子叮咬传播。” “哦。”老人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难怪,我记得以前防疫站的人来村里采血都是半夜来,耳垂采血,还给村民们发药片,看着你服下才行,那时检查就是打摆子。以前啊,咱们这个村几乎人人都打过摆子,后来生活条件好了,村里人注意卫生,露天粪坑被改建,臭水沟变成清水渠,村里也装了自来水,修了水泥路,蚊子少了,之后就再没出现打摆子的情况,今年雨水多,蚊子也多,没想到又出了乙脑这种怪病。” 白荣荣:“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乙脑在这里也流行过,后来经过爱国卫生运动,卫生条件好了,再加上人们疫苗接种意识增强,很多疾病消失,包括乙脑、疟疾和鼠疫等,但这些疾病都是自然疫源性疾病,病原体在自然界中存在贮存宿主和天然传播链,一旦条件合适,疾病就会死灰复燃,但我们也不用过度恐慌,只要清楚疾病传播规律,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疾病就会被控制住。” 老人似乎听懂了,“咱不恐慌,也不害怕,咱只要按照政府的要求干,一起都会好起来。” —— 第二天清晨。 李家村村口。 市疾控的现场流调车已经停在村口池塘边的空地上,应急小组一行人开始忙碌。 经过昨晚的紧急检测,在李家村采集的样本中,部分家猪血中发现乙脑病毒核酸,部分村民血中发现乙脑病毒抗体。这些结果说明乙脑病毒正在李家村内流行。 疾控小组开始发动村民整理环境,消除容易滋生蚊子的场所,尤其是院子内外积水、杂草丛生的角落,对养殖的猪进行免疫,清理猪圈,并在猪圈周围做防蚊措施…… 应急小组还带来浸泡过驱蚊药的蚊帐,在村委会大院统一发放给村民们。 白荣荣带着李光和刘冬准备去田间地头回收昨天悬挂的捕蚊器。 刘冬跟在白荣荣身后,时不时地问一句:“白老师,其他人都在指导村民们打扫卫生,咱们收完蚊子,还要在田间地头打扫卫生么?” 不等白荣荣回答,李光笑了:“田间地头的那个不叫打扫卫生,那叫清理水沟杂草,减少蚊子孳生地。” 刘冬白了李光一眼,“我知道,只是山上水沟杂草那么多,怎么清理得完?” 白荣荣:“清理蚊子孳生地只能是尽力而已,蚊子这个物种不可能被消灭,为了生态平衡也不能被消灭,清理的重点在村民家里及村子附近。” “哦,那咱们收完这次蚊子,还要继续么?”刘冬想知道之后的工作量。 “要继续,我们还要去村里调查灭蚊的效果,要等布雷图指数到5以下才算安全范围。”白荣荣看了一眼刘冬,他一脸茫然。 “布雷图指数?”刘冬疑问。 白荣荣心中叹气,这是一个基础知识不扎实的,转头看向李光,问:“李光,你知道布雷图指数的含义么?” “知道,布雷图指数是平均一个地区伊蚊密度的指标,也就是平均没百户内有伊蚊幼虫滋生的容器数。布雷图指数在5以下,属于安全范围,如果该指数高于20,则意味着一旦有外部病例输入,就可能在该地区造成蚊媒传染病的流行。但布雷图指数调查的是伊蚊幼虫密度,伊蚊是登革热等疾病的传播媒介,而乙脑的传播媒介是按蚊,这次调查布雷图指数不是为了乙脑,是为了其他伊蚊媒介传染病吧。” “嗯,不错,推测得很好,我们有一个登革热的监测项目,李家村就在其中。” 对于李光的解释,白荣荣很满意,刘冬觉得脸上挂不住,目光不自觉地转向别处。 “哇!这田里种的都是草么?”刘冬一声惊呼。 第27章 蒿草满山 龙云市郊区李家村附近丘陵山区。 漫山遍野的蒿草长得郁郁葱葱,清晨的露水挂在草叶上,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昨夜来挂捕蚊器时,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田里都是蒿草,如今白天再来一趟,几个人都被惊到。 白荣荣昨天就闻到浓浓的蒿草味儿,如今看到连绵起伏的山丘上都是黄花蒿,才想起之前跟母亲闲谈时听母亲提过,在南郊丘陵地带有一片黄花蒿种植区,里面有母亲实验室研制的黄花蒿新品种,青蒿素含量高,母亲还经常来给种植户指导黄花蒿的种植技术。没想到这次来流调正是母亲所说的黄花蒿种植区。 李光因为之前白荣荣的科普,已经能轻松认出黄花蒿和青蒿的区别,刘冬却认不得,面对满山黄花蒿,只是惊呼:“哇!这田里种的都是草么?味儿这么大!感觉像臭蒿,这种得整整齐齐,难道李家村靠种草为生?这草能吃?” “这是黄花蒿,经济作物。”李光给刘冬解释,“估计是卖给药厂提炼青蒿素。” “治疟疾用的青蒿素?” “嗯,附近镇上有一家制药厂,我有校友在那里工作,其中就生产青蒿素。”李光回忆起之前跟隔壁宿舍药学院的朋友聊天,聊到龙云市境内的几家药厂,其中有一家以生产青蒿素闻名,药厂坐落在青城镇,离李家村大约有六十多公里的直线距离。 说话间,三人到达昨夜悬挂捕蚊器的位置,捕蚊器下的网兜里堆满蚊子的尸体。 “收获不少啊。”刘冬围着捕蚊器转了一圈,李光拿出采样袋,将蚊子收集其中。 突然,旁边蒿草地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三人回头一看,一个老头儿从蒿草丛中钻了出来。 白荣荣一眼认出眼前老头儿就是昨晚在村委大院问她“打摆子”问题的人,老头儿似乎也认出白荣荣。 “姑娘,你们这是在抓蚊子吧?”老头儿主动跟白荣荣说话。 “是的。大叔,您这是在除草吗?”白荣荣见老头儿扛着锄头出来,一只胳膊还夹着一堆杂草出来,于是推测地问。 “今年雨水多,来给环地沟排水,顺便拔了点草,带回去喂羊,我还得赶快回去,配合你们疾控的同志打扫卫生呢。”老头儿健步如飞,走在泥土路上稳稳当当。 刚走几步,老头儿突然回头,盯着白荣荣看了看,疑问:“姑娘,咱们以前见过吧?” 白荣荣一愣,心想,这大叔莫不是有健忘症?刚才他主动搭话,还以为他记得昨天村委大院里是谁回答他的问题。 “大叔,咱们昨天在村委大院里见过,您还问过我‘打摆子’的问题呢。”白荣荣笑着回答。 “不是昨天,昨天以前,咱们见过面吧?感觉眼熟得很。”老头儿满脸思索的样子。 刘冬感觉老头是在搭讪美女,只是找了个一眼就能被看穿的借口。 李光则看向白荣荣,问:“白老师以前就来这里调查过蚊虫密度?还是做过其他现场流行病学调查?” 白荣荣摇头:“没有,我是第一次来李家村。” 老头儿一跺脚,“哎,我想起来喽,姑娘长得跟林教授像,非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林教授年纪比你大,你们长得太像,我才会觉得你眼熟。” 白荣荣立刻明白大叔口中的“林教授”是谁。 李光不明白,追问:“哪个林教授?” “龙云大学的林教授,来村里指导大伙儿种黄花蒿的,前几天还来过一趟。”老头儿指着身旁不远处田里的青蒿,继续说:“那棵大叶黄花蒿上挂着标签,就是林教授带着学生亲手挂上去的,说是留着育种用。” “大叔,您是说龙云大学药学院的林静教授么?”李光从龙云大学毕业,对学校里著名的教授都有印象。 老头儿回忆一瞬,用胳膊夹紧杂草,点头:“嗯,好像是的,听林教授的学生说他们是药学院的研究生,跟着导师研究有关青蒿素的课题。姑娘,你是林教授的亲戚?要不怎么会长得这么像。” 不仅老头儿有这个疑问,李光和刘冬也都感到好奇。 “林教授是我母亲。”白荣荣静静回答。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荣荣身上。 李光想起之前白荣荣母亲曾到河畔花园小区的出租屋里给白荣荣送过蒿草,他还蹭了一盆蒿草水洗澡,当时他被白荣荣赶回自己屋里闭门不出,没见到人,没想到竟是大学里著名的林静教授。 刘冬表情羡慕,“白老师专业这么厉害,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老头儿很开心,夸赞道:“真是优秀的一家人,帮了咱们李家村很多忙,之前林教授指导村民们种植黄花蒿,还帮忙联系药厂来收购,这个蒿草皮实着呢,很瘦的山上也能种。” 老头儿指着周围的丘陵山地,继续说:“以前这山上种啥庄稼都长不好,因为土不好,地瘦,但种上蒿草就长得非常好,平时也不用怎么打理,春天种,秋天收,药厂来收货的大车直接开到村里,非常方便。咱们李家村很多青壮年都去城里打工,留在村里的都是些老人和半大小孩儿,以前没劳力种庄稼,现在改成种蒿草,老人小孩都能打理,每年给家里增收不少呢。” 说到这里,老头儿伸出两根手指,满脸自豪地说:“去年收入这个数!” “两万?!”刘冬惊问。 这个数字明显高于龙云市郊区农村人口平均收入水平。 “是,两万。”老头儿笑呵呵地解释,“去年收购价格好,每斤11块钱,这价格比往年都高,周围镇上的人见到都眼红呢,今年很多人家都改种蒿草,希望今年的价格还能往上长一长。” 老头儿眼中充满希望,白荣荣望着漫山遍野的蒿草,却有一丝担忧,但这种担忧很快被心中的思念挤走。 小时候,白荣荣曾跟随父亲去疫区抓蚊子防疟疾,当时国内已经研制青蒿素,但还未大规模种植,父亲白建民曾憧憬将来能在荒山种满黄花蒿,用黄花蒿生产青蒿素,不仅用来治疗预防国内的疟疾,也帮助全世界疟疾流行区的人们免受疟疾之苦。 如今,父亲的愿望正在一点点实现,她和母亲,以及很多其他人正在努力着,疟疾终会被消除,人们不再受疟疾之苦、贫穷之苦,父亲的愿望终会实现。 “白老师?!”刘冬见白荣荣望着蒿草发呆,忍不住出声。 “学姐,这片黄花蒿有问题么?”李光很少见白荣荣有这种表情,关心地问。 “蒿草满山,很美!”白荣荣不由地赞叹,也很快整理好心绪,“回村吧,村里还有很多事情要我们帮忙。” 第28章 又抓蚊子 龙云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应急办公室。 组长张军正在看检验科发来的报告。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张军语气轻松,“结合刚才检验科发来的报告和医院方面在传染病系统上传的信息,经过近期在李家村的环境消杀灭蚊工作以及疫苗接种动员工作,按蚊密度明显下降,这次乙脑疫情没有扩散,发病病例只有一人,没有新发病例,疫情已经被控制住。” 应急小组成员没有多大反应,大家都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么多人为了这次乙脑疫情按照传染病处置流程做了很多。 还在应急办公室内轮转的刘冬感觉要开心到飞起,这下终于不用再去丘陵山区走泥巴路被蚊虫叮咬了。 “这次乙脑疫情结束,应急小组应该能清闲一段时间吧。”刘冬开心地大声说。 高小鹏拍拍刘冬的肩头,像看职场小白一样看着他,说:“你想多了,我们应急小组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啊,现在又没有疫情,还要忙什么?”刘冬不解地问。 “没有疫情暴发,但要做各种传染病常规监测啊,虽然不同科室负责不同项目,但咱们应急小组负责的项目多,就说前段时间在李家村做乙脑流调的时候,还要帮卫生科调查登革热传播媒介项目。”高小鹏解释。 “就是那个调查伊蚊幼虫密度的布雷图指数?” “没错,就是布雷图指数,白老师带着你和李光一起做的嘛,这么快就忘了?”高小鹏又轻轻敲了敲刘冬的脑袋。 刘冬躲闪,“我没忘,这个也调查完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事情事情安排的很清楚,若是没有突发疫情,就要开始疟疾监测项目,咱们龙云市有疟疾监测点,每年流行季节后期,也就是十月份左右,要做一次间接荧光抗体检测,采样对象是300名小学生。” “小学生?是在市区么?”刘冬问。 “不是在市区,龙云市的疟疾监测点在青松镇。” “青松镇?在哪儿?里市区远么?”刘冬觉得地名很熟悉,他是外省人,今年毕业刚考进龙云市疾控,对周围乡镇的名称不熟,但这个青松镇却很耳熟。 李光是龙云市本地人,说起青松镇,他知道一些,“不太远,在市区西边一百多公里的山区,青松镇上一家药厂,提炼青蒿素的,我有校友在那里上班,效益还不错。” 刘冬想起为什么觉得“青松镇”耳熟,原来是之前在李家村调查时听人提过。 “去青松镇给小学生采血,要我们应急小组去么?”刘冬问,他不想坐车去山区,每次在山区路上颠簸,他胃里都翻江倒海般的难受。 “是的,今年这个疟疾监测项目由白老师接手,具体时间要问白老师。” 白荣荣在应急小组工作群里上传一份资料,“这是疟疾监测项目的资料,具体出发时间都在里面,李光和刘冬一会跟我去库房准备物质。” 所有人看完资料,组长张军点头赞许,“协调工作干得不错,分组也很好,采血和抓蚊子同时进行。” “明天就去?!”刘冬惊呼一声,“除了采血,还要抓蚊子啊。” “疟疾监测除了监测人,传播媒介按蚊也是重点。”白荣荣对专业知识解释地很详细,“媒介密度监测点选择在小学生ifa检测调查点附近的1个自然村,监测时间为每年6月初到10月初,每半个月1次进行媒介按蚊密度监测。” 李光:“六月份就开始了?” 白荣荣:“是的,之前是卫生科在做,我们应急小组有时间的时候辅助。” 刘冬有些发蒙,还没从之前的疫情缓过劲来,又有任务。 “感觉时间紧张?这还有一天一夜时间准备,你紧张什么?”高小鹏看着刘冬,取笑他这种公卫新人的反应,“回去好好补充一下疟疾的背景知识,不过更多的还需要边干边学。” 当天下午,市疾控中心大院西南角,仓库。 推开仓库大门,一股物资材料混杂的气味儿扑面而来。 应急小组五个人,加上轮转来的新同事李光和刘冬,一共七个人站在仓库门口。 高小鹏伸伸胳膊扭扭腰,做出要大干一场的架势,略带兴奋地大声说:“又要去抓蚊子啦,我连露营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露营?!”刘冬惊问:“我们今晚要住野外?” “当然,抓蚊子嘛,咱们用最原始的方法,人诱法!” “真要用活人吸引蚊子?”刘冬摸着额头惊呼,之前刚听白荣荣说过这种方法,没想到马上就要亲眼见到了。 白荣荣见刘冬有些害怕的样子,解释说:“活人外面罩着蚊帐,不会被蚊子叮咬到,只是人诱法执行时间是在晚上19点到22点之间,会有些辛苦,这次我已经联系好监测点附近的小旅店,不用露宿野外。” 李光已经进入仓库,在张军和白荣荣的指挥下开始搬运物资。 一摞落了灰尘的纸质材料映入李光眼中。 “全国疟疾监测点夜间(室外)人饵诱捕蚊登记表?白老师,这个资料要带去吧?带几份?”李光问。 “带20份。防蚊设施状况调查登记表,还有其他几个跟疟疾有关的登记表都带一些。” 很快,物资被搬上车,应急小组一行人乘坐现场流调车出发。 流调车行驶在山路上,越接近青松镇,山路就越颠簸。 刘冬有些晕车,从后面位置调换到最前面副驾驶的位置,但依然感觉难受,打开车窗,把头伸出车外,看着窗外风景,才感觉缓和一点。 “小心头,咱们现在车速虽然不快,但也不慢。”杨森一边开车一边提醒,“再忍一忍,转过前面的弯路就到了。” 远处山坡上都是松树,流调车驶过山坡下的弯路,一个小镇出现眼前。 青瓦白墙的民房,掩映在松林之中,古色古香。 “青松镇到了!咱们第一站先去青松镇第一小学,给二年级的小学生们采血。”组长张军提示接下来的任务。 按照之前跟学校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应急小组把采血的物资搬进小学医务室,被选择的小学生们按照名单顺序在医务室外排队。 采血工作有序进行,采血结束时,天色已暗。 学校在半个小时前已经放学,最后一个小学生采完血,飞奔出校门。 “采血结束,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再去捕蚊点。”白荣荣看向组长张军,继续说:“住的地方在学校旁的一家惠民旅社,吃饭的地点就在旅社内,可以一起开发票的。” “行,咱们抓紧时间,别错过蚊子出没的高峰期。” 第29章 烧烤螺肉 青松镇,惠民旅店。 旅店坐落在一条小河边,吃饭的房间是用彩钢板在院子一旁搭建的简易房,窗户正对着河边。 疾控应急小组7个人坐在窗边的圆桌周围,饭菜很有当地特色,几种时鲜蔬菜,米饭和汤。 忙了一下午,大伙儿都饿了,吃得正香时,一股烟味儿从窗外飘来。 李光对烟味儿很敏感,忍不住咳嗽一声,望向窗外。 窗外小河边,几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正凑在一起,中间升起一堆火,火上还烤着什么东西。 李光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米饭,放下碗筷,叹道:“河边杂草丛生,多年累积的枯草很容易被点燃,孩子们这样玩火容易引发山火,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白荣荣也吃完饭,跟着李光一起出了旅店,走向河边。 四个小男孩正围在火堆边烤东西,每人手里各拿着一根不知哪里找来的铁丝,铁丝上串着一个个小肉团。 火堆下面是干枯的杂草,上层是周围找来的枯松枝。 还有两个小男孩正在不远处松树下找树枝和干松果,另外两个孩子挽着裤脚在河里摸着什么。 很快,河里的两个孩子捧着一堆灰褐色大田螺样的东西上岸,来到火堆旁,在石头上敲碎,取出肉,用铁丝串起来,串满一串,就交给正在烤串的同伴。 “找柴火、找食材、生火烧烤,这些孩子们分工合作的不错啊,看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李光笑着说。 白荣荣目光定在孩子们手中的大田螺上,走上前,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次性检查手套带上,俯下身,跟其中一个男孩儿说话,“这个能给我看看么?” 男孩儿抬头望向白荣荣,发现是一个漂亮姐姐,于是笑嘻嘻地递过来一个,“姐姐也想吃么?我们快烤熟了,待会儿分你一串。” “我不吃,我只是看看。” 白荣荣接过大田螺,仔细检查。 这个大田螺有小孩儿拳头大小,贝壳很厚,外壳的缝合线处下陷有浅沟,壳脐深而宽。 “这不是田螺,是福寿螺!”白荣荣声音有些颤抖,“福寿螺携带多种寄生虫,接触或吃了未煮熟的螺肉都会感染。” 几个小孩儿都望向白荣荣,这个漂亮姐姐不是来吃螺肉,而是来说教的。 “我们知道这不是田螺,这是大瓶螺,镇上的人都吃这个,还有人专门养大瓶螺呢,我们吃的这个是河里野生的。”孩子们不以为意。 “这是生物入侵物种,不能养,更不能吃,学校老师没有教过这些么?”白荣荣有些心急,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点。 孩子们面面相觑,这个漂亮姐姐不光来说教,好像还要去老师那儿打小报告。 有一个孩子认出白荣荣和李光正是下午给学生们采血的医生,他立刻提醒同伴,“这两人是下午来学校医务室抽血的医生,跟咱们老师认识。” 话音刚落,几个孩子像约定好的一样,同时朝四面八方逃跑,手里还不忘拿着未烤熟的螺肉串。 事发突然,白荣荣被孩子们的反应吓了一跳,正准备去追,却被李光拦了下来。 “别追了,你跑不过那帮小皮孩,就算能追上,他们也不会听你的说教,科普要慢慢来。” “慢了不行,等感染了寄生虫就麻烦了!况且刚才那孩子说有人专门养殖福寿螺,这种生物入侵物种不允许养殖。”白荣荣要追上男孩,还想追查养殖福寿螺的线索,转眼间几个小孩儿却跑得没影了。 “追不上了,咱们得先把火灭了,否则引发山火才是麻烦。” 火堆不大不小,若是用脚踩可能会烧坏鞋子和裤子,李光走向河边水线处,准备折几根绿叶芦苇来灭火。 “等等!”白荣荣制止李光,指着芦苇根茎出的红色斑点,提醒道:“你看,这是什么?” 李光俯下身,仔细打量,这些红色斑点由一个个绯红色的小点紧密排列而成,不仅在这颗芦苇上有,在附近湿地草丛、石头上都有分布。 “这是什么?看得头皮发麻,密集恐惧症都犯了。”李光下意识地收回手。 “是福寿螺的卵,看这数量,这里的福寿螺已经成灾。” 白荣荣给李光递来一副手套,“带着手套干活,小心感染寄生虫。” 李光带上手套,问:“要不要顺便把这些卵都清理了。” “太多了,我们都没带专业工具,先拍个照片发给寄生虫科的同事,让他们组织人员来处理,至于科普宣传问题,让组长回去跟健教科反应。” 把火堆灭了之后,两人回到惠民饭店,其他人已经都吃完晚饭。 刘冬凑近李光,笑着问:“你跟白老师在河边干什么呢?把一群孩子都吓跑了。” “灭火,那帮熊孩子在烤福寿螺吃,我们还发现了大量福寿螺的卵,白老师已经拍照发给寄生虫科的同事了。” “福寿螺?就是大瓶螺嘛,我们老家有很多人吃,做成麻辣味的还不错。” 李光被说得起鸡皮疙瘩,“那有寄生虫,你们怎么敢吃?” “做熟了就没事,再说有寄生虫的东西多了去,难道都不吃了。”刘冬有自己一套理论。 “能避免的当然要尽量避免。” “所以要做熟了嘛。” 白荣荣:“这个问题你们可以路上再讨论,夜间人饵诱捕蚊马上开始。” 青松镇西边,某住宅区外的小路。 疾控应急小组7个人开始分工行动。 李光、刘冬和史金龙穿着短袖短裤,坐在简易板凳上,板凳周围悬挂双层蚊帐。 组长张军、白荣荣、杨森和高小鹏每隔一段时间在内层和外层蚊帐之间收集蚊子。 等蚊子期间,大家闲得无聊,开始聊天。 李光心里一直有个疑问,终于找个合适时机问出来,“张主任,我吃晚饭的时候用手机搜了一下疟疾的相关资料。网上显示,在2021年6月30号,世界卫生组织就宣布我国消除疟疾,既然已经达到消除了疟疾,我们为什么还要做常规疟疾监测呢。” 张军解释:“当时我国申请疟疾消除认证的时候就保证过,疟疾监测资金不减、人员不撤,而且我们还要做好输入性疟疾等蚊传疾病传播媒介监测和再传播风险评估工作,巩固疟疾防治成果。” 第30章 深夜聚集 深夜。 青松镇旁的小路,疾控应急小组几个人一边抓蚊子一边聊天。 李光感叹:“我小时候听爷爷说起过,爷爷在八岁年纪就打过摆子,夏天正热的时候,别人都热的淌汗,他却冷得打寒颤,当时农村打摆子的人很多,都是吃土偏方,有的孩子情况严重医治不及时死了的情况都有。现在卫生条件好了,很多年都见不到打摆子的人。这几天我也查了疟疾的相关资料,发现在2021年6月30日,世界卫生组织就宣布我国达到消除疟疾标准,正式获得无疟疾认证。我觉得这是一项了不起的壮举!” 高小鹏笑呵呵:“这当然是一项了不起的壮举,从1940年代每年3千万的疟疾病例,到现在本土0病例,咱们一代代公卫人为此付出太多心血。” 刘冬呆在蚊帐里,不解地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报道这么少,像我这种网络及现实消息渠道都灵通的人都没印象。” 杨森回怼刘冬:“那是你的关注点不一样,有些消息推送到你那里就被自然屏蔽了。” 白荣荣手持吸管在蚊帐外抓蚊子,一边抓一边说:“当时的报道的确少,公众的注意力都在新冠上,听说当时申报认证时还费了一番周折。” 刘冬来了八卦精神,问:“白老师,你还知道内幕消息么?你是不是参加过评审过程?” “没参加过评审过程,但我认识的人中有参加的,其中就包括咱们张队长。”白荣荣把话题引向组长张军,“你要是想知道详细过程,可以问队长。” 黑夜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张军。 张军颇有些自豪,开始说:“当年,为了向世卫组织申报疟疾消除认证,临时成立了一个工作小组,我负责整理了一部分资料,认证过程虽有小波折,但结果在预料之中,毕竟咱们国家为消除疟疾做了大量努力。我觉得你们或许更想听咱们国家这几十年消除疟疾的经历。” 张军微微一顿,看向组员们。 “都想听。” “今夜慢慢,以身饲蚊,若是有故事听,那就太好了。” “我知道人类在几千年前就认识到疟疾的存在,全世界与疟疾争斗多年,直到近几十年才显现出成果。” “头儿,快讲啊,最好能说说世界范围内疟疾的故事,重点最近几十年的故事。” 张军清了清嗓子,“疟疾是一种古老的疾病,三千多年前就有关于此病的记载。疟疾的英文是malaria,来源于意大利语,意思是坏的空气。在隋代《诸病源候论》中有记载:此病生于岭南,带山瘴之气,其状发寒热,休作有时,皆由山溪岭瘴湿毒气故也。到了近代1904年,滇越铁路修建时,七年时间因疟疾死亡人数有6-7万,可谓一根枕木一条命。 世界人民对抗疟疾的脚步从未停止。在1880年,法国人charleslouisalphonselaveran在人红血球中找到疟原虫。在1897年,英国医生sirronaldross蚊胃中发现疟原虫,从此人类对抗疟疾走上科学的道路。 咱们国家的抗疟工作开始于20世纪50年代,手段主要包括向高危人群分发抗疟药物,减少蚊子孳生地,喷洒杀虫剂。到了20世纪60年代末,我国启动了开发新抗疟药的项目,523项目,大家应该都听说过一些,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屠呦呦当时就是523项目组成员,她从植物青蒿中分离得到青蒿素。关于青蒿素被发现的故事,已经拍成影视剧,你们可能看过。” “我看过,《功勋》中的一个单元,讲得年轻时候的屠呦呦,女主是周迅饰演的。”高小鹏有些兴奋地说。 “既然都知道青蒿素的故事,那我不讲这个了,讲一个跟咱们相关的吧。咱们国家现在用的抗疟模式是什么?”张军反问。 “1-3-7抗疟模式,咱们专业人员都知道。”杨森抢先回答。 刘冬有些懵。 “李光,你说一下1-3-7抗疟模式的具体含义。”张军直接点名。 “当地卫生机构1天内报告疟疾诊断,3天调查病例,7天实施对策。”李光暗自庆幸,还好提前补充了一点抗疟知识。 “不错,提前做了功课。”张军夸赞了一番,继续说:“这个1-3-7抗疟模式最初就是我们省总结出来,并向全国推广,后来又将这个经验推广到非洲国家,并与当地具体情况结合,进行本土化,反馈效果很好。” “推广非洲?队长您也去过非洲?”白荣荣羡慕地问。 “几年前跟着援非医疗队去过。”张军注意到白荣荣的眼神放光,问:“你想去非洲?” “想去。” “援非可不是去旅游,在非洲进行公共卫生活动,危险重重,很多前辈把命留在那里。”张军声音严肃。 白荣荣:“我知道危险,能去非洲的前辈都有奉献精神,对他们,我心里都是崇拜,我觉得这项工作很有意义,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也要报名。” 张军眼神赞许。 突然,李光从蚊子内的板凳上站起身,冲蚊帐外的白荣荣大喊:“学姐,小心!你胳膊上有一只蚊子正在吸血。” 白荣荣被吓了一跳,抱怨道:“李光,你别一惊一乍,在外面收集蚊子被蚊子叮咬很正常。” “学姐,咱俩换位置,你进来,我出去。”李光觉得自己一个大男生应该承担更危险的工作。 “不用,你在里面安静坐着,不要碰到蚊帐,否则影响我抓蚊子。”白荣荣对李光引起的蚊帐晃动不满。 刘冬:“李光,前辈们是在照顾我们两个新人,活人诱捕蚊方法里,坐在蚊帐里的人更安全。下次咱俩可以在外面,我看这抓蚊子也很有技巧。” 李光不说话了,而是安静看着蚊帐外白荣荣的操作。 不远处射来一束光,照到李光脸上,光束很快闪过,又照到附近刘冬脸上。 李光眯起眼,刘冬直接抱怨:“这是谁啊,我们抓蚊子用手电筒也就算了,他们大晚上的往这里照啥?” 紧跟着光束,不远处一个惊慌的声音响起。 第31章 突现怪病 青松镇的深夜,市疾控应急小组几个人正在抓蚊子,却被一阵凄厉的呼救声打断。 “来人啊,快来救救孩子。” 呼救声尖锐刺耳,带着哭腔。 组长张军站起身,撩起蚊帐,“蚊子抓的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情况,或许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 呼救人是一个中年女人,脚上穿着一双拖鞋,手里拿着手电筒在路上来回乱照,似乎在找着什么。 看到一群穿着疾控服装的人围上来,女人像是看到救星。 “疾控的同志,我白天见到过你们,在学校给学生们采血的时候我家孩子也在,我家孩子病了,能跟我去瞧瞧吗?已经打了120,车还没到。” 黑夜中,中年女人的眼神充满期盼,指着身后的小区方向,“不远,我家就住在最前面这栋楼的1楼。” 组长张军安慰道:“我们虽然不是临床医生,但也许能帮上点忙,带我们去看看。” 疾控一行人跟着中年女人回了家。 一楼屋里灯光通明,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正在卧室里捂着脑袋哭喊,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呕吐物。 孩子爸爸正一脸着急地正在卧室里照顾孩子。 孩子捂着脑袋在床上打滚,嘴里喊叫,“疼,疼,疼死了……” 白荣荣和李光看到孩子的样子,心里都是一颤,这个孩子不正是傍晚的时候在河边烤福寿螺的孩子之一。 张军上前触摸孩子额头,很烫,明显发烧。 再摸脖梗处,有明显抵抗症状。 发烧、头疼、呕吐、颈部抵抗,将头部向胸部按压出现双髋双膝屈曲,这些都是脑膜炎的症状。 “孩子可能是脑膜炎,需要尽快送医治疗。”张军作出判断,并指挥家长做好护理,等待救护车到来。 几分钟之后,120急救车的鸣笛声传来,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停在小区门口。 有专业医护人员赶来,将生病的孩子抬上救护车,孩子父母一起跟车去往附近的医院。 小区门口,疾控小组一行人望着救护车远去的灯光逐渐消失在黑夜里,心情有些沉重,都为这个孩子担心着。 刘冬最先打破沉默,“张主任不是临床医生,我记得咱们中心网站上的介绍,张主任是传染病学家,也能做出脑膜炎的诊断,真厉害。” “根据病人的症状做出初步诊断,是我们做疾控流调的一项基本技能,要把课本中的知识运用到实践,同时在实践中积累。”张军声音严肃。 刘冬感觉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再说话。 高小鹏叹了口气,望向远处还没收拾的蚊帐椅子,说:“咱们也要回去收拾东西了,等回旅馆估计得到凌晨,咱得赶快休息,明早还有一波事情呢。” 收集起抓蚊子的工具,每人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往惠民旅馆走。 回去的路上,李光跟在白荣荣身旁,帮白荣荣分担一个包裹,同时聊天说道:“学姐,这孩子下午还生龙活虎的,怎么到了晚上就变得这么严重,脑膜炎发病这么快,不会跟之前李家村的疫情一样是乙脑吧?” “能引起脑膜炎的原因有很多,细菌、病毒、寄生虫……都有可能,具体原因要等医院的检测结果。只要及时治疗,孩子应该不会有事。这里蚊子多、卫生条件不太好,下午的时候见到街道上有老鼠乱窜,卫生一差,各种疾病都会找上门。我现在担心的是刚才孩子的情况可能不是个例。” “是的,我也有这个担心。病毒,细菌都会传染,寄生虫也会。”李光附和。 组长张军听到两人对话,安慰说:“别担心,不管哪种原因引起的,只要有传染性,医院会上报,到时有咱们流调忙的。” 第2天清晨。 青松镇惠民旅店内,市疾控应急小组一行人正在收拾东西回中心。 一阵120的鸣笛声传来。 “怎么又有120来?谁家又发生了什么事?”李光朝外张望。 透过旅店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大街上一辆120急救车停在一户临街人家门口。 很快,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把一位孩子大小的病人接上车,呼啸而去。 “又是孩子生病,不知跟昨天晚上那位有没有关系。”李光不由自主的担心。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刘冬出声制止,“李光你千万别乌鸦嘴,要是有关系的话,那就可能是传染病,咱们就又有的忙了。” 刘冬的话音未落,组长张军的手机铃声响起。 短暂交谈之后,张军的面色严肃。 挂断电话,张军跟小组成员宣布消息,“刚才接到云台山医院感染病科的电话,他们从昨天到今天早晨,接着了多例脑膜炎患者,怀疑是传染性疾病,但做了几种常见的细菌和病毒都被排除,现在怀疑是寄生虫感染,正在做免疫抗体检测,部分病人标本已经送到咱们中心实验室,结果应该很快能出来,所有病人都是小学生,都来自青松镇中心小学。”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青松镇中心小学?不正是昨天采血的地点吗?昨晚那个小病人也是青松镇中心小学的学生,同一所小学多名学生同时出现脑膜炎症状,这是聚集性疫情。 刘冬捂着自己的嘴巴,心里抱怨,“果然是乌鸦嘴,担心什么来什么。” 白荣荣问组长张军,“现在去云台山医院吗?还是留在这里直接做流调?” 张军:“现在病因未明,我们先回中心,等中心和医院的检测结果,之后再决定流调方向。” 上午10:15。 市疾控中心实验室检测结果出来。 送来的7份标本中,有4本标本广州管圆线虫抗体阳性,初步判断这次聚集性疫情为广州管圆线虫感染。 组长张军给应急小组成员分配任务。 杨森带着刘冬去云台山医院调查入院病人的情况。 组长张军和其他人去病人居住地——青松镇做流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