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世纪初》 1.回到初中 2021年7月15日，红沙市的中考进行到了第二天，天空下着连绵的细雨，雨雾中透着绿绿的芬芳，也混杂着灰灰的压抑。 “拿包普皖。”陆回一边收着黑伞，一边拿出手机扫码。 “陆老师今天怎么还来了，监考啊？”说话的是学校对面小店的老板娘。 “不是。”陆回收起手机，走到店门口撑开那把黑黑的伞，一边拆着烟，一边又回头看了眼老板娘道：“来看看。” 站在路边的陆回一边抽着烟一边远远的望着学校门口，陆陆续续的有学生进去了。好像看到了自己班上那个调皮鬼了，陆回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年轻真好呀！陆回内心感叹道。望着那灰色的烟带忽忽悠悠的飘到雨伞的边缘，消散在潮湿中，种种回忆涌上心头。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自己的抑郁呢？是妻子的嘲讽轻蔑不忠，还是这俗世的浮躁喧嚣，或是自己的无能无奈……一切的一切慢慢的紧紧的筑起了一个牢笼，呼吸都渐渐变得困难，那个乐观无畏的少年不知道何时就像那烟头般随着雨水冲进了下水道不见了。 还能找回从前的自己吗？而那个少年又是真正的自我吗？陆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雨线，仿佛是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自己或是他人只不过是待宰的小虫…… 嘎——嘎——，刺耳的刹车声传来，陆回转过头，来不及反应，失控的轿车为了躲避马路上的学生，撞了上来。砰！那把黑伞在空中转呀转呀，仿佛跳起了华尔兹，慢慢的降落到倒在下水道口的陆回身旁，红色的血液随着雨水溜进了下水道，好像在逃避，又好像在追寻…… 2001年10月15日，小港镇小港一中103班，青莲老师正在上英语课，学生们正跟着读课文。然而，有一位学生正一脸懵逼中，他就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位置的陆回！陆回的眼睛越瞪越大，不停的打量着青莲和周围的学生，大伟、明明、贝贝、香秀……这分明是初中啊！我不是被车子撞了么？这是在做梦吧？陆回又检查一下自己，原来自己也变成了少年模样。 难得有这样清晰地美梦，陆回放松下来，认真的参观着周围的一切。课桌上的红色油漆掉的差不多了，有很多笔和小刀的划痕，凳子有点摇晃，吱吱嘎嘎的响，窗户上的玻璃也有破损，后面的黑板报上画着飘扬的五星红旗，中间写着大大的国庆节快乐……优哉游哉的陆回又看了看书本，是人教版的初一课本，望着正在认真上课的美丽的青莲老师，想到当年初一结束后她就离开了一中，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己当年好像还伤心的哭鼻子了。多少年了呀？20年了吧，现在的她会是怎样的呢？陆回又看向同桌，是位漂亮的小女生。咦？是哪个呢？却想不起来了。前面坐的好像是程媛和谢飞，又高又壮的大伟坐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嗓门是真大呀。同村的几个小伙伴变化并不大，明明和贝贝刚好是同桌，正讲着悄悄话，香秀在很认真的听课。陆回把目光移向窗外，那是锅炉房，烟囱正在冒烟咧，那边二层楼是男学生宿舍，那边是操场，有两个篮球架，有两个乒乓球台…… 胳膊上的触感打断了陆回的思绪，陆回转过头发现竟然是同桌用笔戳自己。 “老师叫我们对话练习。”夏薇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陆回有点生气。 “你叫什么名字？”好像是头一次在梦里和别人互动，陆回很奇怪，但仍然想不起她，不由问道。 “whatcolordoyoulike”夏薇也不说名字，拿起英语课本开始朗读，读了好几遍，陆回却理也不理，只是看着自己发呆，更加生气了，看到青莲老师走过来了便站起来报告：“老师，陆回他不练习对话！” “陆回，上课要认真听讲哦，夏薇，我们来练习几遍，陆回你也跟着读。”青莲循循善诱，又突然觉得陆回有点像《情深深雨濛濛》里的书恒，不由的摇了摇头，暗道自己中了琼瑶的毒。 望着青莲长长的秀发，无暇的脸庞上有两个可爱的酒窝，红润的小嘴，陆回的心跳逐渐加快，脸上仿佛火烧一般迅速变红了！ “铃铃铃……”下课了，梦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吧，陆回心想。可接下来的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课间同学们的嬉闹，一堂漫长的语文课，中午又一起拿着清晰的两毛三毛菜票和各式各样的吃放家伙去打饭打菜，从小一起玩泥巴的明明和贝贝一直在身边叽叽喳喳说着新闻……一切的一切太他妈真实了，难道不是在做梦吗？陆回使劲揪了揪自己的大腿，难道我穿越了？ 陷入巨大迷惘的陆回仿佛机器人一般跟着明明和贝贝打饭打菜，进入宿舍，各种味道扑面而来，有臭袜子的，酸萝卜的，泡方便面的……同学们其乐融融，谈笑风生，毫不在意。陆回揉了揉鼻子，觉得自己倒有点敏感了。熟悉的被褥映入眼帘，陆回来到自己的床铺，坐了上去，摸了摸，有点激动。又检查床下自己的东西，一双半旧的板鞋，里面还塞了袜子，和自己脚上的差不多，洗漱用品都放在塑料脸盆里，脸盆旁边的那瓶咸菜应该是自己的。陆回拿出了自己的菜瓶，还有一半的辣椒酱拌黄豆，打开尝了尝，鲜香咸辣嘎嘣脆，应该是奶奶做的。突然一股奇臭传来，陆回暗道不好，迅速盖紧菜瓶，冲出宿舍，身后嬉笑怒骂一片，原来是大伟放了个闷屁。 中午吃完饭基本都在宿舍休息，陆回一个人在校园里瞎转悠，探寻着脑海里久远的记忆。来到宣传栏处，看着玻璃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陆回做了做鬼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到教室，空无一人，陆回站到讲台上，摆好粉笔，擦了擦黑板，放好黑板擦，多么熟悉多么真实的感觉！做梦也罢，穿越也罢，平行世界也罢，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扮演好自己的角色，过好每一天就是了。 陆回握了握拳头回到自己的课桌，拿出数学课本研究起来。是人教版的老版本，但主要章节大同小异，半个小时不到陆回就已经了然于胸了。正要接着看看英语教材，程媛和夏薇一起过来了。她们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家就在小港镇政府旁边，离学校很近，是走读生。差不多的个头，差不多的短发，一位是同桌，一位坐在前面，都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只是夏薇棱角分明些而程媛要温婉圆润些。三人聊了几句，陆回终于知道了夏薇的名字，但还是没有印象。两个小女生聊着聊着聊到了夏薇的堂姐夏荷和英语老师青莲，瞬间变成了小迷妹。陆回暗道青莲魅力之大，夏荷虽然没有印象，应该也是极优秀的。原来夏荷和青莲是高中同学，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后来又都在重庆读的大学，一个读了师范，一个读了警校，现在两人刚刚毕业，青莲来到小港中学当老师而夏荷成为了小港镇派出所的刑警。 傍晚吃完饭，陆回又在学校里面逛了一圈，脑海里的画面渐渐清晰。来到学校大门口，宽阔的250国道直通南北，望着回家的岔路口，陆回归心似箭，周围的一切愈发朦胧起来。渐渐的，学校斜对面的派出所里走来一个人，一位警察，是一位女警，有点像夏薇，难道她就是夏荷？好一位漂亮的警花，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又迫人又勾人！擦身而过，暗香残留，陆回不由的跟了上去，只见她往教师公寓去了，应该是来找青莲的。陆回停下脚步，摇着头摸了摸自己的嘴脸，暗道警花的魅力真大呀，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教师公寓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青莲将室内摆设的清新淡雅，夏荷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炒菜。 “西红柿炒鸡蛋，真香咧！”夏荷一进屋便脱了外套放在椅背上，来到厨房靠着门框笑嘻嘻道：“媳妇，你猜我刚刚碰见谁了？” “杨老师？”青莲一看她这鬼样子怕没什么好事，估计又要说杨伟吧。杨伟是体育老师，正在追求她，名字又有歧义，所以夏荷经常拿他开玩笑。 “哼，才不是他呢，是我们如萍大小姐的真命天子哦！”青莲有点像林心如，最近正在播《情深深雨蒙蒙》，所以夏荷这么叫她。 “书恒？”青莲脱口而出道。 “是呢！挺像的，就是小了点，应该是学生。”夏荷一边帮忙一边打趣道：“师生恋哦！” “瞎说什么呢，在哪碰见的？”青莲想着莫不是碰到陆回了吧，倒真挺像的。 “嘻嘻，就在学校大门口哦！我还以为谁呢，站那一动不动的。说起来倒有点可疑呢，要不要叫上来问问呀，媳妇？”夏荷半真半假道。 “问你个头，去看看饭好了没有。”青莲没好气道。 “遵命，如萍大小姐，嘻嘻！” 2.家 终于到了星期五，放学回家的日子。陆回和明明、贝贝、香秀一起骑着自行车往家去。路是土路，有点凹凸不平，但这丝毫不影响四个人快乐的心情。尤其是陆回，快一阵慢一阵，不停的张望着路上的风景，兴奋地像只小狗。 茅庵村越来越近，同路的学生慢慢变少，最后只剩下陆回四个胜利队的人。茅庵村胜利队只有二十几户人家，明明的爷爷是队长，是位老党员，原来当兵放过炮的，大家都喊他大炮爹。大炮爹为人爽朗，大公无私，队里的人都比较尊敬他。 “爹！大炮爹！”四人风驰电掣，仿佛比赛一般，在路口遇到正在抽旱烟的大炮爹，也不减速，只大声喊他。 “哎！慢一点！”大炮爹在树干上敲了敲烟枪，准备回家吃饭，边走边唱道：“娃儿放假，猫狗归家！娃儿放假，猫狗归家！”他喜欢说些四个字的词。 胜利队有个小水库，陆回家就在水库边上。迫不及待来到家门口，青砖和土砖盖得老房子映入眼帘，烟囱正在冒烟咧！陆回把自行车扔到一边，兴奋的冲了进去，是奶奶正在烧晚饭。陆回激动的奶奶奶奶叫个不停，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奶奶就因病去世了。 “奶，我放学回来啦，明天后天都在家里。”陆回围着奶奶说道。 “嗯。” “奶，你在烧什么呀？真香啊！” “白菜。” “奶，爸和妈可在家？” “在天津。” “奶，小爷和小娘可在家？” “小爷也在天津，小娘在家带小宇。” “奶，那猫是家里养的吧？” “嗯。” “奶……” “这孩子怎么了，孬啦？一直瞎问，去玩去，不要在这里碍着我。” “奶，我没孬哦，我去找小宇玩，一会就回来！” 兴奋的陆回顺着老屋的巷弄，走过奶奶的房间，跨过石头门槛，穿过大堂，来到爸妈和自己的房间，把书包放到柜子上，又从巷弄走出老屋，往小爷家去。小爷家房子要新一点，是青砖和红砖建的，要方正些，不像自己家老屋那般狭长，但后来也都推倒重新建了。 “小娘！”陆回喊道，厨房的样子有点陌生，小娘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年轻些。 “诶！放假了吧。”小娘一边从水缸舀水到灶上一边招呼。 “嗯，小宇呢？”陆回问道。 “在房里写作业吧……”小娘话没说完，小宇就跑过来了，喊了声哥便拉着陆回去房里。陆回瞧小宇这么小，才一年级吧，怪可爱的，抱着转了转。 “哈哈，还转，哥，还转。”小宇拉着陆回的手高兴道。 “好！”两兄弟嘻嘻哈哈的玩闹着。 吃过晚饭，陆回带着小宇在村里转悠。爷、娘、爹、奶、公、婆喊个不停，长辈们都夸两兄弟懂事，陆回长得真高，小宇长得真乖……陆回一边熟悉着村里现在的路和房子，一边熟悉着村里现在的大人和小孩，一次又一次的与自己的记忆重叠交错，真是时空倒转，感慨万千…… 一直到晚上洗漱完躺到在自己的小床上，陆回的脑子里始终充满了各种画面，久久不能平静。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一会哭一会笑的，想着念着盼着……终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那个少年渐渐回来了，那个自信阳光的少年回来了，那个斗志昂扬的少年回来了，那个充满梦想的少年回来了，那个曾经死去的少年回来了！ 星期六一大早，陆回从梦中醒来，迅速的穿好衣服，叠好被子，来到窗前，太阳暖暖的照射着，燃烧着万物，也燃烧着陆回的心。晨跑开始，陆回从队里一直跑到田畈上，发现晚稻快熟了，有些长辈都已经在干农活了，又快速从田畈上跑回家里。吃过奶奶煮的稀饭，陆回开始写作业。作业是小菜，关键是吃透课本上的知识。数学没问题，整个初中数学早已了然于胸，老师都当了好几年了。但文科方面仍需不懈努力，凭现在的理解能力和经验，相信一定可以快速进步！ 半下午的时候，堂弟小宇骑着他的小小三轮车过来玩，陆回便又带着他在队里转悠，在明明、贝贝和香秀家都玩了一会。明明的爸爸和妈妈都在家里，经营着一个小卖部，还在水库里养了鱼，他的妹妹小丽在茅庵小学读四年级。贝贝的爸妈在外地打工，爷爷和奶奶在家里一边务农一边带孩子，他的哥哥东东在新月职中读书。香秀的妹妹小琴也是四年级，和小丽是同学，她爸在外地，妈妈在家里照应着。与其和同学们玩，陆回更乐于和长辈们聊天，偶尔弄错身份说出些大人的话来，长辈们倒也没奇怪，只是好笑罢了。 傍晚，陆回和奶奶一起做晚饭，陆回做了他拿手的青椒鸡蛋饼。奶奶一开始还怪大孙子大手大脚，放了三个鸡蛋，放那么多香油，又加了淀粉，弄好了发现这蛋饼色香味俱全，还真不赖呢！奶奶很高兴，还特地分了些拿给小孙子尝尝。 吃完晚饭，陆回摆弄起家里的熊猫牌黑白电视机。天线和调频旋钮都有点坏了，需要借助铁丝和老虎钳的帮助，都是一些地方台，正在播放新闻联播。陆回认真的看着“新闻”，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2001年发生了这么多大事件。中国历经困难重重即将加入wto，陆回知道这将会给中国和世界经济带来更广泛更深入的互利共赢。第二大好消息是中国男足成功获得明年日韩世界杯的门票，但陆回知道他们将会以一球未进失九球的成绩排在32强倒数第二。还有个大“新闻”就是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之后，作为对这次袭击的回应，美国发动的入侵阿富汗的战争已经开始了。战争对阿富汗人民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正应了语文课本上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 战争太残酷了，熄了灯，陆回侧卧在床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萦绕在心头。真的是这样吗？封建社会是这样吧，现代社会难道还是这样吗？就算中国不是这样，那么阿富汗呢？可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就算这一次一路向前风光无限又如何呢？陆回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不是这样！对，不是这样！世界虽大，我虽渺小，但有我的世界和没我的世界还是同一个世界吗？也就是说世界是我，是奶奶，是美国总统，是每一个阿富汗人……而我们每个人就是世界！陆回仿佛抓住了什么，内心一股热浪翻涌着。他激动的想着：世界即我，我即世界！不一样的我即不一样的世界，每个人都是世界变幻的发动机的燃料！燃烧吧，陆回，烧出一点热情！燃烧吧，陆回，烧出一点激情！燃烧吧，陆回，不要烧出痛苦！燃烧吧，陆回，不要烧出冷漠！燃烧吧，陆回，烧出一个新的世界！ 星期天，陆回起得更早，和奶奶打了招呼便跑了出去。 “爷！”跑啊跑啊，在水库边碰到了明明的爸爸。水真清呀，陆回洗了把脸。 “娘！”跑啊跑啊，在香秀家菜园里看到了她妈正在摘菜。 “奶！”跑啊跑啊，在贝贝家屋后碰到了他的奶奶提着刚在小水塘洗好的衣服。 “大炮爹！”跑啊跑啊，在田畈上碰到了抽着旱烟的明明的爷爷。 长辈们也都回应着陆回，说他跑步用功，长得高又懂事，越来越像他爸爸了。陆回的爸爸陆胜接近一米八的个子，当兵的时候入了党，退伍后回乡，平时到天津打工，农忙时候便回来务农。陆胜为人热忱，懂得多，又是党员，在村里颇有好评。陆回的妈妈王霜华是王家庄人，与一般女子不同，读完了初中，能识文，活泼开朗身手灵敏，有一派侠女作风。陆回的爷爷和外公都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印象不深，但舅叔、姑姨等亲戚都不少，所以每当外婆或奶奶过生日的时候，亲人们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奶，我去姑和外婆家玩，天黑前回来。”吃完早饭，陆回准备骑自行车去王家庄。 “中午不回来吃呀？”奶奶问道。 “嗯。” “骑车子慢一点！”奶奶叮嘱道。 “好的，奶，我走了。” 王家庄离茅庵村并不远，中间隔了三四个村子，陆回的三个姑姑分别嫁到了这几个村子里。虽然道路变化很大，但大体方向位置还是熟悉的，陆回很快便找到了三个姑姑的家。姑父们都在外地，姑姑和表兄妹们在家。陆回没有过多停留，继续骑行到王家庄。中午到了王家庄，外婆煮了鸡蛋面给陆回吃，虽然有点咸，但陆回吃的吸溜吸溜的可香了。吃完面陆回便在王家庄的所有能记得住位置的亲戚家走了一圈，就像过年时候挨家挨户拜年似的。陆回的外公排行第二，大外公和小外公也去世的早，目前三个外婆的身体还算硬朗。陆回一共有九位母舅，再加上有几位姨也嫁在旁边，所以王家庄的表兄弟和表姐妹就更多了。 亲人相见，倍感欢心，更何况此时此刻的陆回。他燃烧的更加明亮了！ 3.自出洞来无敌手 学校的生活是充实且欢快的，陆回贪婪的吸取着周围的营养，同时他的火焰也影响着周围。班主任兼数学老师陈方渐渐发现陆回不仅自我学习沟通能力强，还积极带动其他同学，行为举止非常成熟，不像个学生，倒像是助教。期中考试陆回以优异的成绩取得了年级第一名，同学们也越来越佩服他。班会课上，陈方老师便任命陆回为103班班长兼数学课代表。陆回欣然领命，更加积极的与同学们和各科老师沟通交流，促进教学目标的实现。 陈方四十多岁，个子不高，又瘦又黑，同事们都笑话他从非洲过来的。他是红沙市龙山县人，沿着250国道往南十几里地就到家了，当初选择在怀安县小港镇教书就是因为小港一中反而距离龙山县城近些。陈方平时喜欢钓鱼和下象棋，尤其热爱象棋，收集了不少象棋书籍。对待工作量力而行，为人低调谦和，在小港一中已有十多年了。妻子和女儿都在龙山县，所以学校安排的教师公寓只是偶尔住住。教书育人这么多年，遇到了各式各样的学生，像陆回这样的倒是第一次。刚刚初一就来找自己借整个初中的数学课本，没过几天就还了，又借了本中考资料，没过几天又还了。起初以为这小子只是预览一下，没想到他竟然说会了。嘿，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他妈会了！就在自己的宿舍里，陈方见证了陆回快速的做了两套中考数学模拟卷，而且都考了满分。 虽然陆回解释说小学就借了表哥的数学课本，接受过很多人的辅导，借他的书只是看看内容是否一样，陈方还是不太能接受。接受过辅导就能达到这种程度吗？难道是神童吗？此后陈方就经常叫陆回到他宿舍，考校其功课，日子一长便接受了陆回已经掌握了整个初中数学的事实。更让陈方惊奇的是陆回的行为谈吐完全不像个初中生，像个大人。真是个奇怪的学生啊！陈方常常感叹。 一天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后，陆回收了班上的数学单元测试卷送到教师公寓。教师公寓一共有四层，青莲老师住在第二层，陈方老师在第四层。来到陈方老师宿舍，他正在和方源老师下象棋。陆回现在对周围的人和事观察比较仔细，脑海中的记忆也越想越多，所以学校的老师大概都认识。方源是101和102班的数学老师，白白胖胖的，也是茅庵村的人，只是不知道在哪个队。陆回将测试卷轻轻的放到办公桌上，好奇的站到了陈方身后观察战况。棋局已经发展到残局阶段，陈方老师胜势明显。 好久没下棋了，眼前熟悉的棋盘把陆回的思绪带到了从前。记得很小的时候爹和爸爸都教过自己下象棋，棋子特别大是木头做的，爸爸亲手做了一个大棋盘。队里的人基本都会一点象棋，耳濡目染下陆回的象棋水平渐渐提高，到了高中的时候就可以下赢爸爸和大炮爹了。大学里读了几本棋书，有《自出洞来无敌手》、《橘中秘》等，钻研各种开局要领、中局搏杀技巧和残棋定式，象棋水平大幅提高，算是业余高手。 “你就是陆回吧？”方源看了看陆回问道，陆回长得又高又帅，考试还第一名，在学校也算小有名气。 “是的，方老师。”陆回估计方源三十岁不到，脸大大的，戴着小小的圆圆的近视眼镜。 “你也是茅庵的吧？”方源又问道。 “嗯，我是胜利队的。”陆回答道。 “哦。”方源推了下眼镜准备再问问，陈方老师回头对陆回问道：“会下棋呀？” “会一点。” “嘿，你小子说会一点还不一定会多少呢。来，下一盘，就晓得你到底会多少了。” 刚好方老师输了棋要去教室，陆回便坐到了陈方老师的对面，重新摆好了棋盘，执红先行。走什么开局呢？陆回的脑子里快速的闪过各种开局体系，缓缓的拿起了右炮，右手忍不住有些颤抖，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放松神经。砰！炮二平五，当头炮，陆回紧紧的盯着棋盘，仿佛一位离开战场很久的将军，有点惶恐，更多的却是兴奋。 陈方老师马八进七，陆回快速的马二进三，黑方车九平八，红方立刻兵七进一……两人很快走成了中炮巡河炮对屏风马的开局阵势。 “开局不错嘛！”陈方夸奖道，陆回却没有回应，注意力集中在他的战场上，陈方也不再轻视。棋局进入中局阶段，对了八路车后，陆回调转枪头平炮七路对准了陈方老师的三路马，又炮八退一瞄准他的七路马。黑方二马受攻，形势被动。陈方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环抱胸前，长长地吸了口气，认真地盯着棋盘，小心应对。红方继续兵七进一，黑方无奈飞起高象，红方抓住黑方阵型弱点，用炮换马后，河口马跃出，开始发起进攻！局势急转直下，黑方虽然没有丢子，但受到了红方车马炮联攻，应接不暇。陆回一鼓作气，攻势如潮，最后马后炮锁定胜局。 “啪、啪、啪……”陈方忍不住拍掌，“下的真不错！陆回呀陆回，不简单啊！杀得漂亮！你跟谁学的棋？” “小时候跟我爸学的，后来看棋书学的。”陆回答道，这盘棋自己确实攻得不错，心里也大概了解了陈方老师的棋力。 “哦，你爸现在下不过你吧？”陈方继续问。 “嗯。” “看了哪些棋书？”陈方又问道。 “《自出洞来无敌手》、《橘中秘》、《梅花谱》都看过。”其实陆回原来在大学里看得更多的是大师名局，尤其胡司令的视频讲解让他获益良多。 “看了不少啊……来，再杀一盘，我先手！”陈方把棋盘掉个头，重振旗鼓道。 “求之不得！” 这天晚上，热爱象棋的两个人杀得天昏地暗，酣畅淋漓。最后一盘棋陆回中了陈方老师的飞刀，终于输了一盘。二人战罢已近凌晨，陆回便睡在了老师宿舍。虽然陈方老师的宿舍有点凌乱，而且还打呼噜，但相比学生宿舍仍然好多了。陆回躺在床上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棋局，很快便睡着了。 自那以后，陈方便经常找陆回下棋，虽然大都输棋，并不气馁，反而在实战和复盘中棋力稳步提高。陆回的棋力也慢慢的恢复过来，甚至感觉比原来变强了些。 星期五放学陈方兴冲冲把陆回留了下来，并叫明明回家跟陆回奶奶说一声。原来他要带陆回参加星期六镇里举办的象棋比赛，本来小港一中的名额是他和方源，出了个更厉害的陆回，便替换了方源。比赛采用单败淘汰制，虽然前四名有奖状和奖品，但只有第一名才能晋级参加县里的比赛。陈方的最好战绩是第四名，得了个保温杯，平时一直用着。 星期六一大早陈方就带着陆回吃了早点，来到小港镇政府文化馆。距离很近，骑自行车只要十分钟。比赛从上午九点开始，参赛的大都是学校的老师和公职人员，只有陆回是初中生，还被错认成陈方老师的儿子。比赛之前开个小会，镇里的文部长发言并宣告比赛规则，当然这些陈方已经对陆回详细说明过。陆回边听边打量着周围，除了身边黑黑的有些兴奋的陈方老师，其他都很陌生，倒是越看那发言的文部长越觉得眼熟。 随着抽签决定好赛程，比赛便正式开始了。比赛时间是每人半小时，步时三分钟，没有加秒，和棋黑胜。第一轮32进16陈方和陆回顺利取胜。第二轮16进8，陆回执红中局弃子攻杀成功，陈方执黑遇到了曾经淘汰过自己的小港二中的田丰老师，艰难守和。第三轮8进4，陈方先手，计划好使用中炮巡河炮对屏风马的开局，因为他和陆回的第一盘棋就是这样。对手很给面子，走成了陈方想要的开局，这令他信心大增，因为那盘和陆回的棋已经拆解过了。中局对手果然犯了和自己同样的错误，陈方抓住要点发动全面攻击，成功击败对手，时隔两年再一次进入前四名。陆回那边后手过宫炮稳扎稳打，后发制人，轻松取胜。 中午吃完盒饭休息了一会，终于来到了引人注目的四强争霸赛，而陆回更是焦点中的焦点！陈方的对手是上届冠军徐超，陆回的对手是小港二中的赵国庆老师。双方猜了硬币，陈方和陆回都是黑棋，较为有利。四强赛在小房间开战，有人唱棋给外面大厅里的人听，大家在外面摆棋观战，讨论着法。徐超飞相开局，稳持先手，蚕食着黑棋，陈方难以抵挡败下阵来。赵国庆老师中炮开局，陆回马二进三……二人走成了中炮右横车对反宫马的开局阵势。赵国庆继续挺起中兵，左马盘头，陆回马三进四……中局开始大量换子，最后陆回剩车马炮，赵老师剩车双炮。陆回抓住兵种优势，用对车逼迫红车避让，取得了多两卒的优势，残局优势太大，赵老师认输。 最终陆回这匹黑马通过精彩的弃子搏杀，战胜了上届冠军徐超获得了冠军，拿到了唯一的去县里比赛的名额，发了一个小奖杯和一副精致的棋盘和棋子。陈方老师第四名，又得了个保温杯。 4.初恋 下午第三节课结束后，青莲回到公寓，打开门又发现地上有张折纸，一看果然还是杨伟写的肉麻话，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因为这已经发生了十几次了。难道是自己拒绝的不够明白吗？青莲不由想起大学同学张强也给自己写过情书，就文字而言，比这个质量好多了，那句“轻嗅满池香，独爱一朵莲”现在都还记得。但张强也罢，杨伟也罢，青莲始终没有心动的感觉。父母的离异给她造成了很深的影响，轻易不会动心，但如果认定了那个人，便如飞蛾扑火一往无前。突然陆回那阳光帅气的脸庞出现在脑海，青莲笑着用手指羞了羞脸，准备做晚饭，杨伟却突然来了。 “青莲，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新鲜的红心柚，甜着呢！”杨伟大大咧咧的进了宿舍，把柚子放到了桌上，瞟了一眼自己写的情书。 “杨老师，你这……这怎么行呢？我们真的不可能的！柚子你拿回去吧，也不要再写那些话了。”青莲直截了当道。 杨伟一听有些生气，却笑着说道：“青莲，这你就见外了，同事之间互相关照一下不过分吧？准备做什么好吃的呢。”说着便往厨房瞧瞧。 青莲无奈道：“杨老师，我们真的不可能，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杨伟一愣，仔细瞧她脸色微红，便笑道：“我不信，青莲，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呢？市中心比不了，但在这小港镇，我杨伟也算个人物呀。” 青莲看他咄咄逼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暗道那位经常来蹭饭的霸王花现在又不来，却看到陆回出现在门口。 “陆回，你来干什么？”杨伟也转过头发现了103班的大高个，体育课上表现非常出色。 “额……本来我是来找青莲老师借书的，但是刚才不小心听到了些你们的对话，杨老师，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一下，青莲老师确实有男朋友！”不等两人反应，陆回又说道：“就是我大爹家大伯家的堂哥，那在市中心可是响当当的，他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未来老婆和她的男同事之间有过多不必要的接触，我也不想我的未来嫂子在学校里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杨伟一听去他大爷的还真有男朋友，又看了看一脸防备的青莲，哼，装什么清纯，胸又小，老子还不伺候了！妈的，浪费老子时间，拿回柚子，气呼呼地走了，还瞪了门口的陆回一眼。 “em……mayiein？”陆回冲发呆的青莲招了招手道。 “sure，陆回，你刚才说……”突然变嫂子了，青莲有点懵。 “真的呀，我大爹家确实在市中心，经营着一家建筑公司。”陆回掩上门，又笑着轻声道：“只是堂哥没有，堂弟堂妹倒有不少！” “你呀，说假话都不带打草稿的。”没想到小书恒倒是帮了大忙，青莲倒了杯开水，又看到陆回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塑料袋，好奇道：“什么呀？” “鲢子，陈老师下午钓的，我跟他要了一条。”自从陆回拿了象棋镇冠军，并将奖品送给陈方老师后，陈方便越来越喜欢他，还把自己宿舍的钥匙给了陆回一把，两人一起讨论数学，研究象棋，相处越来越随意，从师生关系向朋友关系发展。 “我可不怎么会烧鱼。”青莲为难道。 “我会呀，借嫂子厨房一用！”陆回原来一个人上班的时候学了不少菜。 很快陆回便烧好了红烧鲢鱼和两个小菜，两人正要盛饭，夏荷刚好来了。 “justintime,madam!”接触了几次，陆回渐渐适应了夏荷的魅力和霸道。 “英语这么好，应该不用课下再来麻烦英语老师了吧？”夏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每次看到陆回就有点生气。接过米饭，开始边吃边找茬。 “学无止境呀，夏荷同志。”陆回瞎扯道。 “一个学生经常在老师家蹭饭，合适吗？”夏荷吃了鱼，对青莲道：“鱼好吃呢！” “是不错呢，不过鱼是陆回带来的，也是他烧的！”青莲笑道。 “真是多才多艺啊，鱼哪来的？”夏荷继续问道。 “陈方老师钓的，给了我一条。”陆回答得很快。 “陈老师是你亲戚？” “不是。” “那为啥对你这么好？” “这你得去问陈方老师啦。” “嘻嘻！”青莲轻笑，夏荷瞪了她一眼，又问陆回：“那你只是来学习英语，顺便借用一下厨房烧鱼吃？”陆回点了点头，又朝夏荷比了个赞。 “哼，你的心思怕没这么简单吧？” “嗯，我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陆回故作认真道。 “什么目的？”夏荷追问，青莲也好奇的看着他。 “说来话长啊，得从我的同桌夏薇——你的妹妹说起，她曾说起你和青莲是好朋友。那天傍晚，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你是她姐姐夏荷，原来夏薇一点也没吹牛，你果然是如假包换的小港一枝花！当时我就动心了！”说完陆回还朝夏荷比了个心。 “你找打！”夏荷作势要打，青莲笑得更开心了。 “哎呀，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青莲，这书我借走了啊，拜拜！”陆回也笑着跑了。 “哈哈！我们的小港一枝花把自己给绕进去啦！”青莲笑道。 “你呀，倒跟着小书恒胡闹。你看他都直接叫我们名字，油嘴滑舌的，哪像一般的初中生嘛？” “他很聪明，前几天还拿了小港镇象棋比赛的冠军！还要去县里比赛呢！”青莲有些佩服道。 “这么厉害！鱼也烧的很好吃呢！” “是呀！” “功课也是第一咯！” “是呀！” “咱家青莲以后有福咯！” “是——你又瞎说。”青莲脸色微红，她知道夏荷的意思，但她没想那么多，只是随着交往的增多，也察觉到陆回并非一般学生，有时候倒像哥哥似的。 “希望他不要像电视里书恒那样花心。” “是呢。”青莲随口附和道。 “哈哈，看来咱媳妇是真保不住啦！”夏荷笑道。 作为班长的陆回早已提前完成了课本和资料上的练习题，并且都请教过各科老师，所以他可以在晚自习的时候一边维持班级秩序，一边快速观察同学们的完成情况。针对易错题，难题，陆回会组织大家讨论，也会在黑板上发散讲解。在陆回的影响下，103班的成绩比较突出，学习氛围也非常融洽。 可是也会有新的问题，比如夏薇和程媛。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憧憬着将来像夏荷与青莲姐姐一样，可此时却有了点嫌隙，因为她们都喜欢陆回。夏薇和程媛的父母都是公务员，家庭相对富裕，两人从小也不必争什么，都是积极的相互分享。良好的成长环境让两个小姑娘相对比较成熟，此时都对陆回产生了懵懂的情愫，便第一次有了竞争的念头。她们会抢着向陆回请教功课上的问题，会抢着给陆回分享零食，会抢着对陆回说一些有趣的新闻……刚开始陆回没有在意，后来相继收到了两位小姑娘偷偷塞在自己课桌里的情书，便明白了这对好朋友为什么最近有点怪怪的。陆回郑重其事地向两人回了信，内容差不多，大概意思是两人非常优秀，但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青莲！是的，随着相处的增多，陆回对青莲的感情愈发深刻。记忆中朦胧的初恋逐渐地清晰，仿佛从图画中慢慢走了出来。从女神变成女人，从女人变成妹妹，陆回对青莲的态度越来越自然，爱意也越来越浓。 夏薇和程媛没想到她们的初恋的初恋居然是青莲老师，表白被拒绝的苦涩被震惊取代。两位小姑娘自知没法和青莲老师比，竞争的想法没了，又迅速结盟，关系倒更加亲密了。两人随时关注着陆回和青莲老师的发展情况，钻研着陆回是不是单相思，青莲姐姐是不是也喜欢陆回。师生恋的秘密藏在两个小女生的心里，成为了她们每天都要偷偷讨论的话题。打破常规的浪漫吸引着两人，她们观察着、思考着、讨论着、想象着……当然她们也会悄悄地问陆回事情发展的怎么样，陆回便笑着让她们专心功课不要八卦。 夏薇看从陆回那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便向堂姐夏荷询问青莲老师的感情状况。敏感的夏荷马上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妹妹怎么突然关心起青莲有没有男朋友，要关心也应该关系我呀！一番旁敲侧击之下，夏薇便把陆回喜欢青莲老师的事情给出卖了。夏荷暗道果然不出所料，这小子借着学习的幌子慢慢地接近着青莲。可这事他又为什么要告诉妹妹呢？追问之下，夏薇无奈脸红着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夏荷一听更加生气，那小子居然拒绝了自己这么可爱的妹妹，好呀，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追求青莲！ 北斗星移，秋风瑟瑟，操场上陆回望了望天空，打了个喷嚏，冬天要来啦。 5.团圆 天阴风凉，正是务农好时光。田畈上空飘荡着稻草的碎末，鸟儿虫子穿梭其中，金黄的稻田里农民们正悠闲的收割着晚稻。 “小宇要放学了吧？”陆胜望了眼天色说道。他正站在打稻机前，手里紧抓着一大把水稻，在打稻机的滚筒上随意的摇摆翻滚，一会儿便将上面的稻粒脱的干干净净。 “快了，刚好把这些稻打完我就去接他。”说话的是陆回的小娘红梅，她正将田里割好的水稻拢成一把，递给打稻机前陆回的小叔陆兴手中。 “你先走呀，只剩这点点了。”陆兴道。 “是啊红梅，早点去接呀，这点点我们一下子就搞好了。”陆回的妈妈王霜华附和道，她也正在运稻把。 “好吧，我早点去把小宇接回来，早点烧锅，大哥大嫂晚上都在我家吃饭啊，回回今天也放假了。”红梅提醒道，虽然早上便已经和嫂子霜华说过了。 兄弟妯娌四人相处还算融洽，陆胜霜华和陆兴这次从天津回来刚好是星期一，没见到陆回，虽然在外面打工并不顺利，但听说儿子表现不错，陆胜和霜华内心欢喜。晚稻收割工作也告一段落，今晚是该一起好好放松一下了。 傍晚陆回与明明贝贝香秀结伴放学回家，经过田畈时，陆回注意到家里的稻子已经收割了，便晓得爸妈应该回来了。兴冲冲赶回家，果然都在小叔家咧，奶奶妈妈小娘正在厨房忙活，爸爸和小叔正在收拾稻子和农具，小宇在屋里看动画片。陆胜霜华和陆兴是八月底双抢完出门的，到现在大概有四个月了吧，见到陆回都有点小激动。但他们不知道现在的陆回已经不是原来的回回了。 “爸，小叔，奶，妈，小娘，小宇！”陆回热情的喊着最亲的亲人，既兴奋又感慨。此时的爸爸一点也不胖，此时的妈妈头发乌黑绵长，此时的小叔仿佛二八小伙模样！ “耶，是长高不少咧！”陆兴把陆回抓到身边比了比个头惊讶道。 “可是呀，回，我俩比一下。”霜华也高兴地来到陆回旁边，背贴着背，“真的呢，回跟我一样高了！几个月长了不少啊！” “哥哥，哥哥，我俩也比比。”小宇也跑到旁边拉着陆回的手喊道，可爱模样惹得大家笑得更加开心了。 “你这小蚕豆还早着呢！”陆胜一把抱起小宇亲了亲他的小脸笑道。 晚饭很丰盛，红梅的手艺很棒，一大家子围成一桌，边吃边聊着家常。从陆回和陆宇的学习聊到奶奶的身体，从水库的鱼聊到大炮爹的烟枪，从小宇的外公聊到陆回的外婆，从母舅聊到姑爷，从阿富汗战争聊到美国，从晚稻聊到麻将，从天津聊到红沙市，便聊到了陆胜和陆兴的大伯也就是陆回和小宇的大爹。大伯和堂兄陆建在市里办了一个建筑公司，陆胜和陆兴便想着年底去看望一下大伯，顺便谋个差使。 陆回知道爸爸和小叔去大伯那谋事并不难，但免不了要受点气了。印象中陆建大伯是一位非常现实，金钱第一又颇有手段的人。大爹去世后，两边就没有来往了。当然也不完全因为大伯势利，不愿与穷亲戚往来，主要是因为他从小在市里长大，和爸爸小叔等堂兄妹们接触实在太少，没什么感情基础。好些年了，自己连大伯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反而对堂弟陆子豪、堂妹陆子萱的印象深刻些，这俩小兄妹应该比小宇大不了多少。 “爸，小叔，你们下个周六去市里呗，刚好把我也带上，我也想去看看大爹。”陆回请求道。 “我们去了要找事做，一时半会回不来，等明年正月你再去拜大爹的年也不迟。”陆胜道。 “好吧。”陆回答应。 “回，你大爹还挺喜欢你耶！”陆兴拍了拍陆回的肩膀接着说：“原来你大爹和爹下棋，你就站在旁边看，也不吵也不闹的。” “我也记得有一次……”霜华接着说道。 听着亲人们说着往事，脑海中的记忆若隐若现，在昏黄的灯光下，温馨的氛围里，陆回仿佛飘荡在暖洋中，身心舒展安宁。 周六一大早，陆回慢跑在乡间小路上，穿上了妈妈从天津买回来的新衣服和新运动鞋，像只花蝴蝶一样。在柔和的阳光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和稻香，不知名的小虫子跳着舞。周围的勃勃生机感染着陆回，他贪婪的呼吸着这新鲜的大地的气味，心跳也慢了下来，感到一种莫名的平静和愉悦。 吃完早饭，霜华拿着锄头整理着门前的菜园，准备种点白菜和萝卜，陆胜把稻子平铺在空地上晒太阳。陆回想帮忙被驳回，只好乖乖的在屋里看书。书是课外书，毕竟教科书已经无法满足陆回了，他便经常向老师们借书看，也从学校图书馆借，但图书馆藏书极少，陆回都快要看了个遍。正看得入迷，耳边几声“回哥”吓了陆回一跳，原来是姑姑家的表弟妹冲了进来。因为上次见过面，陆回立刻就认出了二姑家的小娟和小强，一个五年级一个三年级，还有三姑家的小芳和小龙，一个四年级一个二年级。四个小伙伴急着冲进来并不是多想见陆回，而是想玩小霸王游戏机。游戏机是陆回五年级时缠着妈妈好长时间才买回家的，由键盘、手柄和卡带组成，好像是70元钱，要知道此时的猪肉才4元一斤。刚买来那阵陆回都是插上学习卡带练习打字，后来当然都是玩游戏卡带了。不过此时的陆回经历万千，对这小霸王游戏当然没有兴趣。但面前的四位表弟妹可是急不可耐，玩心似箭，小宇也兴冲冲地跑了进来，陆回当然不能让他们失望。 安装好游戏机，陆回赶紧出来问候长辈。三位姑姑都来啦，大姑爷和二姑爷也来了，只有小姑爷和大姑家的英凡表哥没来。小姑爷在天津忙，英凡表哥在兰州大学读书。 “回长得真快呀，小伙子了呢！”二姑整了整陆回的衣服道。 “衣服和鞋都是你妈新买的吧，穿着很精神咧！”小姑也夸赞道。 “啧啧，比我都高些了，考试也全校第一，小回将来不得了啦！”大姑高兴道。 “还早着呢，莫把你家侄子夸着尾巴翘上天咧！”陆胜笑呵呵道。 “小伙子潇洒得很，在学校有女朋友了吧？”二姑爷玩笑道。本来是个玩笑，陆回摇头否认便行了，但他又不想欺骗二姑爷。因为事实上他正在追求青莲，虽没表白，但二人相处愈发甜蜜，有种隔窗红烛更多姿的意味。于是陆回便岔开话题向大姑爷问起英凡表哥。 “不要听你二姑爷瞎讲，要以学习为重，你英凡表哥上次讲大学学习任务也不轻呢。不管做什么事，读书也是一样的，不吃苦怎么行呢？”大姑爷严肃道。 大姑爷传统稳重，勤劳朴实，不苟言笑，最不喜偷奸耍滑无礼懒惰之辈，发现问题时，当面批评不徇私情，有如怒目金刚令人生畏，所以小辈们大都有点怕他。但此时的陆回只是觉得一本正经的大姑爷有些可爱。 “每次都讲要吃苦，好像就你一个人吃了好多好多苦，我们这些人都不晓得吃苦一样。”大姑挖苦道。 “大姐夫说的是对的呀，念书是要吃苦的，英凡就是好榜样啊，不勤奋不吃苦怎么能考得上好大学呢？”红梅有理有据道。 “其实念书也不算吃苦，我们小时候想读书没法读，现在的孩子哪有我们小时候吃的苦多呢？起码能吃饱饭了呀！”二姑有感而发道。 “念书主要还是靠脑子，只勤奋也不行。”陆胜说道。 “老大讲的对，我原来念书就头痛，真不是读书的料。”陆兴马上接着道。 “嘿嘿，你不是读书的料，你是打麻将打扑克的料。”小姑揶揄道。 “来斗地主咋样？”陆胜建议。 “好啊，大哥，小哥，我一个，二姐二姐夫你们上一个，大姐和大姐夫不打吧？”小姑兴致勃勃道。 “你二姐夫斗吧，我懒得斗地主，我去看看妈在菜地里搞么子。”二姑说道。 于是在这爽朗的上午，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有的做饭，有的斗地主，有的整理菜园，有的翻弄一下晒太阳的稻子，有的在房里玩超级玛丽……大家边忙边玩边聊着家常。陆回穿梭其间，给表弟妹打打怪兽，给二姑爷的茶杯加点热水，给大姑爷点上一根红塔山，又剥点豆子，又赶走偷吃稻子的麻雀，又听奶奶说起爷爷的故事…… 到了晚上陆回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耳边只有窗外的虫鸣，想着亲人，想着将来。假如事物发展没有大的变化，那奶奶和大姑将来会有一场大病，二姑爷会发生一起严重事故，还有大姨夫、大母舅，还有小娟、小龙……自己这只小蝴蝶能带来多大的改变呢？ “加油！小蝴蝶！”陆回默念，“加油！小蝴蝶！” 6.无形 “清空你的思绪，由内而外，无拘无形，像水一样。水入杯中，则为杯形，水入瓶内，即成瓶状；有如小溪潺潺，滋润万物，亦能巨浪滔天，吞噬一切。像水一样吧，我的朋友”这段话是李小龙在电影里的台词，也代表着他的武术哲学。在他看来，不仅仅是学习武术，一切学习成长的最终目的就是要真诚的表达自我。 陆回最近对这段话很有感触。原本李小龙就是他的偶像，那些经典的电影画面早就映在了他的脑海里。之前在大学时陆回还系统的学习过截拳道，但只是学会了一些格斗技巧，使身体矫健一些罢了，现在的情况则有点不同。或许是因为现在的身体正处于高速发展阶段，仿佛每个细胞都想要表现自己的力量。每当陆回跑到田畈上，置身田野里，便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小时候爸爸教的军体拳，不由自主的练起了截拳道。日积月累，感官愈发灵敏，整个身体变得越来越轻盈。又或许是因为陆回心中燃烧着的那一团火，一团奋发有为改变世界的火，一团无惧无畏爱意喷涌的火。若是碰到一条狗，陆回便想着自己也是一条狗，像它一样嗅着气味，像它一样随风奔跑；若是看到一只猫，便想着自己是只猫，像它一样弹跳，像它一样快速出手……更有可能是棋艺的提升让陆回对李小龙的话有了新的认识。 虽然上次陆回取得了小港镇象棋冠军，但他并没有对接下来县里的比赛有所期待。毕竟水平有限，陆回也没有精进棋艺的决心，但是一本书改变了他的想法。书名《象棋搏杀艺术》，内容主要是记录分析各路象棋大师在复杂的中局盘面下通过精确计算和巧妙构思入局搏杀战例。书中的搏杀艺术当然吸引着陆回，但真正让陆回废寝忘食完全沉浸于书中的原因是送书的人——青莲。如同陈方和陆回一样，青莲和陆回表面是师生关系，实际上是很好的朋友，而且愈发亲密。从教室到宿舍，从英语到红烧鱼，从音乐到电影，从父母到理想……交集越多，牵挂越多。青莲知道陆回将要参加县里的象棋比赛，特意去新华书店买了这本棋书送给他。于是乎收到棋书的陆回如同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的扎进书中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陆回这一扎便扎进了刀光剑影的江湖中。各路高手狭路相逢，大展身手。有的稳扎稳打固若金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似不动明王；有的豪放彪悍大开大合，置死地而后生，一往无前；有的诡计多端陷阱重重，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陆回贪婪的吸收着各派精华，内力慢慢深厚。大概半个月的时间，陆回的脑海里始终装着棋盘，在陈方老师的宿舍里，整夜整夜的推演，仿佛一个闭关修炼的武痴。一直到星期四的晚上，陆回终于把棋书研究了一遍，书中所有精彩战例都映在了脑海里。他兴奋地推开房门，外面漆黑一片，已然夜深，一缕寒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下雪了！”陆回伸手去抓，有些惊讶。原来这晚上寒流袭来，整个红沙市下起了2001年的第一场雪。 第二天一早，被闹钟叫醒的陆回懒懒地睁开眼睛，窗外校园里的欢声笑语格外清澈，陆回笑了笑迅速起身。刷牙洗脸照镜子，才发现头发蓬蓬的，赶巧洗漱台上还有陈方老师剩下的半袋洗发露，便直接用清凉的自来水洗了头发。简单收拾下房间，陆回这才慢慢悠悠的出门，浅浅的白雪铺满了校园各个角落，兴奋的学生们已经开始堆雪人打雪仗啦！ 早读课上，夏薇询问陆回明天是不是要参加县里的象棋比赛。 “你怎么知道？”陆回有些好奇，这事应该只有陈方和青莲知道，难道是夏荷？ “信息交换。”夏薇捧着书，目不斜视道。 “你姐跟你说的吧。”陆回猜测道。 “不是，你不想知道就算了。”夏薇故作生气。 “好吧，信息交换，反正我除了一个大秘密以外，所有事情都是光明磊落的。” “什么大秘密？”夏薇很好奇。 “秘密！”陆回耸耸肩道。 “那你和青莲老师……到哪个阶段了？”夏薇悄悄问道。 “开始阶段。”陆回老老实实道。 “有没有……牵手？”夏薇转过头看着陆回，脸颊微红。 “没有。”陆回坦然道。 “哦。”夏薇点了点头。 “信息交换。” “我妈告诉我的。”夏薇解释：“就是镇里的文部长，明天一早她和你一起去县城，她去开会，你去比赛。” “原来如此，难怪眼熟。”陆回了然道。 县城的象棋比赛日期是早就定好了的，本来陈方准备和陆回一起打车过去，可是周六家里临时有事。镇里有车带陆回过去当然挺好，但不能去现场观战，陈方颇感遗憾，只能希望陆回取得好成绩，回来再给他摆摆棋。这段时间他知道陆回潜心备战，故意没在宿舍住，教学上的大小事务也一并揽着。天气突然变凉，他看陆回穿的单薄，便借了外套给他穿。陈方老师的关心陆回很感动，也有一点惭愧，因为若不是青莲的期望，他是不会这么认真备战的。 星期六一早，镇里的车如约而至，接上了在学校门口等待的陆回，沿着250国道向北而行。陆回和司机坐在前排，夏薇的妈妈文敏坐在后排。简单的寒暄几句后，陆回便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风景。文敏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陆回，因为他很可能是女儿的初恋。 “小陆，你家是哪个村的？”文敏询问。 “茅庵胜利。”陆回转过头回答。 “哦，你可知道我是夏薇的妈妈？听她说你俩是同桌呀！” “嗯，她昨天跟我说起你的。” “小薇讲你成绩全校第一呀” “嗯。” “难怪象棋下得这么好，这次县里比赛再拿个第一名！” “尽力而为。” “这是你的参赛证，等会我先下车，吴司机带你去会场，你自己进去，听那里工作人员安排就行了，完了之后再和小吴一起去接我。”文敏把证件递给陆回道。 “好的。”陆回看了眼证件便把它挂在了脖子上，上面的照片果然是上次镇里比赛时拍的。 路上吴为一直专心开车，没怎么说话，把文敏送到县政府后明显放松下来，主动和陆回交流起来。比赛会场安排在怀安中学旁的静心棋社，吴为加速把陆回送到目的地后，迅速下车点了根香烟，叮嘱陆回结束后去不远处的环球网吧找他。 陆回没想到居然是在怀安中学旁边，望着熟悉的学校大门和街道上的店铺，不由回想起遥远的高中时光。面前的静心棋社倒没有印象，门口的对联“世事如棋，胜败局无数；棋如世事，觉悟有几人”耐人寻味。陆回整理下衣服，清空自己的思绪，迈步而入。 比赛从早上9点持续到下午3点，随着战斗的进行，陆回的状态越来越好，棋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随性。最后一盘棋，陆回执红潇洒地战胜了县种子选手刘义获得了第一。尘埃落定，组织者总结发言，并颁发了证书和奖金，作为小港镇的代表，陆回行云流水如羚羊挂角的棋路获得了选手们的一致推崇，成为了新一届当之无愧的县冠军！ 收获满满的陆回看到镇里的车子依然停在棋社门口，便准备先到网吧和吴为打声招呼。陆回来到网吧门口，刚要进去，隐约听到巷子里传来哭闹声，便过去探查，看到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小伙子正把一位小姑娘困在了死胡同里。仔细一瞧，那小姑娘生得真是好看，此时秀眉轻蹙、情目含泪的模样仿佛黛玉转世晴雯复生！ “林妃！”陆回突然想起眼前这姑娘很可能就是将来的高中同学林妃，她妈妈秦娥是怀安中学的音乐老师。记得两人还同桌过一段时间，遗憾的是高三的时候林妃突然重病辍学，不久便离世了。 “嗯！”林妃答应一声，始终认不出走过来的陆回，只是看他色眯眯地盯着自己，恐怕和眼前的两位是一伙的。 “你是什么人？”两兄弟后知后觉，转过身被面前的陆回吓了一跳。 “我是她哥。”陆回一边回答一边热身，准备教训一下这两小子。 “怎么！想打架呀？”两兄弟咋呼道。 陆回也不说话，摆开了架势，向两人招手，示意他们一起上。二人知道避无可避，互相看了一眼，握紧拳头，一起冲了上去。林妃此时也平静下来，擦了擦眼睛，只见那冒牌哥哥动若游龙静如松柏，单方面的殴打着二人，直到二人认错才放他们离开。 “出气了吧。”陆回边整理衣服边对林妃道。两兄弟看似狼狈不堪，但只是皮外伤，因为陆回始终控制着力道和打点。 “谢谢，但我不认识你。” “我叫陆——宝，你叫我宝哥哥就行了。” “谢谢，再见。” “林妃，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7.通缉令 “看来我们的夏警官要破费啦！”看到从县城回来的陆回笑容满面的站在门口，青莲笑道。 “不是吧，陆回，你真拿了县冠军？”夏荷急着问道。 “喏！”陆回把证书扔到了桌上，一边拎着菜往厨房走一边说道：“破费是要破费的，但不是今晚，我已经买了好吃的。” “啧啧啧，真出息啦，难道冠军有奖金？”夏荷和青莲看了证书，跟着来到厨房，看到陆回果真买了鲈鱼、基围虾、鸡翅…… “聪明。”陆回朝夏荷竖了个大拇指。 “多少？”夏荷继续问。 “twohunderd”陆回一边洗菜一边答道。 “不多嘛。”夏荷轻描淡写道。 “不少啦，有我半个月工资啦。”青莲边帮忙洗菜边反驳道。 “媳妇，那是因为你工资也不高呀。”夏荷偷偷拍了下青莲的屁股，又兴奋道：“最近有个连环杀人犯很可能跑到咱们县了，你们猜猜他的赏金多少？” “连环杀人犯！你带了他的通缉令吗？”陆回答非所问道。 “看来有人很有兴趣嘛！”夏荷继续问道：“你们先猜猜赏金。” “五千！”青莲已经往高的猜了。 “五万。”陆回猜测道。夏荷连连拍手，忍不住向陆回也竖起大拇指。 “真有这么多啊？”青莲惊叹道。 “喏！你们自己看！”夏荷果然拿出了一张通缉令放到了陆回和青莲面前，上面描述了连环杀人案的大致情况和嫌疑人马英奎的详细信息。 “真可怕！”青莲瞄了一眼道。 “青莲，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学校吧，等这个混蛋被抓到了再出门不迟。”莫名有不好的预感，陆回有些担心道。青莲轻轻点了点头。 “放心吧，从明早开始我们要进行地毯式排查了，那人渣若真的来我们县了，哼哼！”夏荷收起通缉令，安慰道。 “这人渣杀女人杀红了眼，可不管是不是警察，你也得小心。”陆回提醒夏荷道。夏荷正想反驳，肚子却先咕咕叫了，陆回便把两人推了出去，又把从县城买回来的席琳迪翁的音乐卡带拿给青莲，自己一个人专心烧起菜来。没过多久，红烧鸡翅、蒜蓉虾、清蒸鲈鱼、清炒西兰花便做好了，三人一边听着音乐，一边享受美食，好不惬意。 与此同时，离小港中学不远的一个破窑里，马英奎正躺在稻草上透过洞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其实他也没有望天，他的眼神是涣散迷离的，他只是望着那光亮。他的嘴角始终微微翘起，但他的脸是僵硬的。他的眼角冒出几滴泪水，想起了父母和小时候。但他很快便擦掉了眼泪，嘴角翘得更高了，喉咙里还发出了呵呵呵的诡异的笑声。 半年前，马英奎出狱后杀了前妻，之后便沿着250国道逃亡。与其说是逃亡，倒不如说是发狂，这半年间他在路上残忍地奸杀了5名无辜女性。此时的马英奎无所谓道德无所谓法律，仿佛一个杀人机器。他的所有思维都集中在如何躲避抓捕，如何继续杀人上，容不得半点回忆，容不得半点未来。 星期天又下雪了，陆回没有回家，上午一个人在宿舍静静的对昨天比赛下的棋复盘。不仅是因为答应了陈方老师要摆棋给他看，更是自我巩固提升的需要。温故而知新，陆回慢慢沉浸其中，刚开始还需要借助棋盘，到后来便直接在脑海中推演计算。尤其是最后一盘棋，陆回发现刘义有一招绝地求生的妙招，如果对方这样走，棋局的走向还未可知呢。 中午陆回和青莲吃完饭，正要一起听席琳迪翁的卡带，叶琴老师突然跑来了，火急火燎地把青莲拉去打麻将。陆回只好回宿舍看书，书是从图书馆借的，书名《麻醉解剖学》。陆回一边看还一边在自己身上比划着，仿佛要透过皮肤，直视脏腑。看了几个小时，眼前突然闪过嫌疑人马英奎的相片，陆回揉了揉眼睛，有些累了，便打算出去散散步，看看雪。 怀安县公安局针对马英奎的排查工作正在进行。由于警力有限，每个人都要负责一大片区域，夏荷被安排在小港镇派出所附近区域排查。作为所里的警花，夏荷平时备受同事的照顾、关注当然也有非议。但夏荷并不太在乎这些小事，同事的追求她也委婉拒绝，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她对打击罪恶格外认真执着。由于排查目标非常危险，这次任务是配枪的，夏荷骑着摩托车，腰带上别着*****，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废弃的砖窑厂映入眼帘，夏荷隐约看到烟气，下意识地感觉嫌疑人藏在里面，便取下头盔，把车子停在路边，徒步前往废窑查探。 夏荷观察到洞口有新鲜脚印，里面八成有人，不过有可能是砖窑厂原来的工人。又想起陆回的话，她还是小心地拿出手枪装上弹匣。废窑里巷道颇多，越深入越幽暗，夏荷挨着墙壁缓缓前进，竟闻到一股烧烤的味道。又到了拐角处，夏荷正准备探出身子，突然一道黑影袭来，手臂一痛，手枪被击飞，夏荷抬腿反击，对方却已经绕到了身后，夏荷后颈遭受重击，眩晕倒下。 马英奎仔细一看，还是一位漂亮女警，不由发出嘿嘿的声音。他脱去了夏荷的警服，将她绑在了柱子上，又扯着夏荷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按在柱子上，轻轻地摸一下她的脸，又突然狠狠抽一巴掌。马英奎转身捡起吃了一半的烤鸡，边大口啃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他要等她醒过来。 不久，夏荷慢慢清醒过来，她惊恐地发现马英奎正站在面前，一边吃着烤鸡一边盯着自己。她尝试挣脱，可绳子绑的很紧。眼看着这人渣正笑眯眯地用刀子割开自己的内衣，夏荷知道再不想办法就来不及了！ “马英奎，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撞死在柱子上！”夏荷威胁道，可是马英奎很快拿了件衣服垫在了她的脑后，又继续割她的内衣。 “快停手啊，再不停手我就咬舌自尽！”夏荷焦急道，她的胸部已经完全暴露，可是马英奎又将她的内衣塞在了她的嘴里。完了！完了！夏荷拼命挣扎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知道自己越挣扎越绝望对方越兴奋，可是她只能拼命挣扎拼命嘶吼！ “谁？”这是马英奎很久以来第一次说话，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他迅速躲在夏荷身后，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夏荷惊喜地发现巷道尽头出现了一个人，他仿佛天神般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原来是那个小鬼。 “不用紧张，我并不是警察。”陆回停下脚步，脱掉外套，展示自己并无武器，一幅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样子。又色眯眯地盯着夏荷坦露的胸部道：“哟！这娘们真不错呢，啧啧！都可以割下来当球踢了。” “嘿嘿，头也可以割下来踢。”马英奎死死盯着面前这个打断自己好事的小子。 “哈哈哈，今天可真是双喜临门，哈哈哈！”陆回狂笑。 “哪双喜”马英奎问道。夏荷也很好奇，差点忘了此时的凶险和尴尬。 “有大钱赚，有娘们干，不是双喜么？”陆回继续侃道：“马英奎，你可晓得你有多值钱哈！” “嘿嘿，多少钱？”马英奎冷笑。 “五万！五万呀五万，发财啦！哈哈！”陆回一脸兴奋。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命了。”马英奎终于站了出来，准备先办了这猖狂的小子。刚一说完，便冲向了陆回。陆回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他加重呼吸，双目如电，血流加速，快速分析着对方动作。照理应该侧身迎上去踢腿还击，但陆回担心他被踢退后伤到夏荷，便快速退了几步，引蛇出洞。一进一退之间，陆回无奈使出横扫千军攻对方下盘，马英奎顺势跃起，右手小刀向陆回脖颈斜出。陆回低身躲过要害，刀尖从脸上划过，二人换了位置，马英奎舔了舔刀上的鲜血，再次攻了过来。夏荷看的心惊肉跳，无奈帮不上忙，只见陆回不退反进一脚踢倒了那变态，可那变态又马上站了起来。陆回也不进攻，只守在夏荷前面。十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都受了伤，呼吸愈发急促，动作也渐渐迟缓。马英奎有些头晕，他知道再缠斗下去对自己不利，他假装累倒，在地上滚了一圈，左手偷偷抓了一把灰土，准备最后一次进攻。陆回虽然有多处刀伤，衣服被鲜血染红，但他目光坚定，始终锁定在马英奎身上，发现了对方的计划，他知道这是个机会。于是，陆回假装被灰土迷眼，中门大开，趁马英奎放松警惕抓住了他的右手腕，紧接着左手肘扫过他的下巴，最后再来个凶狠的头锤，终于撞晕了这混蛋。陆回自己也有点眩晕，但他不敢大意，迅速地紧紧绑住那混蛋的手脚，再拾起地上的刀子解开了夏荷。 重获自由的夏荷激动极了，紧紧地抱住了陆回，兴奋地亲吻着他。 8.元旦 连环杀人犯在小港镇落网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太大关注，陆回与夏荷的功劳也没有曝光。陆回虽然受伤并不重，但看起来有点吓人，便请假安安静静地在陈方宿舍待着。 陈方知道这件事后很是佩服陆回的胆量和功夫，不过更让他欣喜的是陆回真的拿到了县冠军。两人一起复盘，陈方在陆回的引导下深入地体会、思考着棋局的微妙变化，大有所得，同时也知道陆回的棋力已经非同小可。 青莲也从两位当事人那详细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当然陆回和夏荷默契地隐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大为钦佩好闺蜜的勇敢和好……朋友的刚毅。这段时间她除了工作外，精心照顾着陆回，陆回受宠若惊，倒巴不得伤得重些。夏荷也经常过来，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见陆回，可是不见吧又有点失落。 这天，公安局内部对夏荷进行了表彰，陆回也领到了五万元现金奖励和证书。两人一起来到青莲的公寓，夏荷迅速地反锁上门，陆回从包里拿出了崭新的五沓红票子堆放到桌上。夏荷和青莲围坐旁边，一边看一边摸一边感叹。 “你俩有点夸张了吧！”陆回笑道。 “陆回，你知不知道你发大财了！”夏荷说完，突然想起窑洞里陆回说的话，脸色一红。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钱。”虽然此时的万元户已经不新鲜，但五万块确实不少，不过陆回对这些钱当然没有太大触动，真正让他欢欣的是夏荷的安然无恙。 “对呀，夏荷，你俩一起抓坏人，奖金你也有份呀。”青莲抱着夏荷的胳膊道。 “青莲，你作为后方保障，也应该有份，不过得少些。”陆回边说边把钱分成了三份，他和夏荷一人两沓，青莲一沓。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青莲拒绝道。 “你不要我要了哦，你俩都快一家人了，还客气啥”夏荷拉住青莲的手，把那一沓钱放到了她的手上。 “你又瞎说……”青莲掐了一下夏荷，不再推辞。 “夏荷，上次的赌约该兑现了吧。”陆回举头道。 “哎哟，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请问县冠军老爷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夏荷作怪道。 “嗯，看在你这丫头态度不错的份上，咱就不去县城的邀月楼啦，就在镇上的春风楼吧！你说呢，夫……”陆回差点演过头，夏荷窃笑不止，惹得青莲羞红了脸，轻轻推了下陆回。 也不知是镇卫生所的药效果好，还是陆回的恢复能力强，没过几天他身上的刀疤就愈合的差不多了。周末回家后，陆回把参加县象棋比赛和协助警方抓到逃犯的事情粗略汇报给妈妈。王霜华听了有点不敢相信，儿子不是在上学么，怎么又干这又干那的？当陆回从书包里拿出证书和两沓红票子的时候，王霜华左看看右摸摸，高兴极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她第一时间想把这好消息告诉陆胜，可陆胜正在市里干活。冷静下来后霜华详细地询问着事情的经过，陆回避重就轻一一作答。第二天一大早，吃完早饭霜华便急匆匆带着陆回去娘家王家庄。陆回在后面望着妈妈浑身有劲地骑着自行车，他知道妈妈迫不及待地想分享她的喜悦给外婆和舅舅们。陆回笑着摇了摇头回应妈妈的催促，加快了自己的速度，不由得回想起小时候坐在妈妈的车上，不停地催促她骑快点的情景。 当你热爱生活目标明确的时候，你会发现日子过得很快，陆回最近就有这种感觉。只要有时间，他要么在看书丰富知识，要么在锻炼强健体魄，仿佛在和时间赛跑一样。转眼到了元旦，每个班要各自举办联欢会。陆回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放空自己，和同学们好好疯一疯闹一闹，让日子慢下来。在节目准备的过程中，作为打入学生内部的“老师”，陆回想办法激发着同学们的积极性，一边引导一边欣赏一边搞怪。同学们这才发现平时有点神话班长了，其实他也是小伙伴，喜欢玩喜欢闹。小伙伴们也发现原来夏薇这么多才多艺，果然是名副其实的班花。 经过一个星期的准备，小港一中班级元旦联欢会按时举行！历史老师叶琴作为103班的特邀老师中午还特地打扮了一下。叶琴老家在重庆，嫁到了龙山县，来小港一中教书也才一年多。因为青莲在重庆读的大学，所以她和青莲的关系比一般老师亲密，闲的时候便拉着青莲打麻将。课桌重新摆放到教室边边，中央空了出来，还摆了两个麦克风。此时叶琴正坐在陈方老师和青莲中间，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等待节目开始。 只见陆回和夏薇站到了教室中央，妹儿手里还拿着笛子，难道是一个吹笛子一个唱歌么？节目开始了，原来他在用嘴巴当鼓咧！俩人一个假鼓一个真笛默契得很，曲子熟得很，就是不晓得名字。原来曲子是金蛇狂舞，笛子独奏显不出热闹，可是没有别的乐器配合，于是陆回便露了一手口技。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叶琴一边鼓掌一边点头，想不到这些娃儿搞的节目这么有看头。 主持人是程媛和谢飞，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从学习上的互相竞争互相帮助聊到了舞蹈上，看来要跳舞啦，上来了不少人，跳什么呢？只见陆回打开了录音机，经典迪斯科舞曲响起，台上的学生们慢慢跟着音乐随意舒展着身体，从集中一起慢慢分散成两队人，然后开始斗舞。跳着跳着台上的学生越来越多，观众们也不受控制地跟着节奏扭动。随着音乐的停止，大家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接下来明明和贝贝表演了一段相声，相声的名字叫“我是舞蹈家”。相声的大体框架是陆回改编的，开始是作为逗哏的贝贝装腔作势，逐渐透露出自己舞蹈家的身份；中间部分是贝贝吹牛自己的舞蹈经历，而捧哏的明明不断揭露他的谎言；最后是贝贝在故事中慢慢显露自己真正的身份——跳大神的。关键的动作和包袱陆回都指导两人排练过，但具体的台词和节奏需要两人自己打磨。兄弟两表现还不错，虽然有点紧张，有些忘词，但大家看着他们青涩的表演，反而更容易被逗笑。尤其是叶琴，哈哈大笑，惹得旁边的青莲也跟着笑出声来。 程媛和谢飞也憋着笑引出了下一个节目——歌曲串烧。随着录音机播放流行音乐卡带，同学们一个接一个，也有两人一起上台的，唱着当下最流行的歌曲。比如雪村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赵薇的《好想好想》，f4的《流星雨》等等。让人惊艳的是夏薇唱的《绿光》，欢快的节奏中她的歌声清脆动听，蕴含着强大的能量和对理想一往无前的追求。 音乐停了，只见陆回走上舞台说道：“同学们，你们想不想听青莲老师的歌声？” “想！”同学们大声回应道。 “要不要请青莲老师上台？”陆回又问。 “要！”大家齐声道，叶琴也跟着附和，并带头把青莲拉起来推上了舞台。 青莲给了陆回一个嗔怪的眼神，因为他并没有提前通知自己。陆回给青莲一个放心的眼神，给录音机换上了那张席琳迪翁的卡带。婉转悠扬的笛声响起，原来是经典的泰坦尼克号主题曲《我心永恒》！起初青莲的声音不高，如黄鹂鸣柳，娓娓道来，浅唱低吟中藏着一丝柔媚。渐渐的，她的歌声高了起来，如夜莺欢歌，沁人心脾。当歌曲来到最高潮部分时，她的声音又如画眉争偶，高亢有力，昂扬之中显示出强烈的感情！一曲唱罢，大家依然沉浸在那动听旋律中，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许久才爆发出经久不衰的掌声。 青莲鞠躬感谢，准备下台，陆回却拦住了她，对大家说道：“青莲老师唱得好不好？” “好！”众人喊。 “要不要再唱一首” “要！”说完大家都笑了起来。 “ok!下面请欣赏歌曲《i'myourangel》。”陆回重新打开录音机，自己也站到了台上准备合唱。这首歌他和青莲私下合唱过好多回，已经非常熟悉。于是，相互爱慕的两个人又一次默契地合唱了这首歌，不过这次是在舞台上，情感有所压抑。大家虽然听不太懂歌词，但这优美的旋律，青莲美妙的歌喉，陆回富有磁性的嗓音，两个人完美的配合不禁让人叹为观止。 夏薇听得认真，看得仔细，敏感的她察觉出陆回与青莲姐姐之间的火花，有一点羡慕，也有一点黯然神伤。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那几句歌词：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也许有天会情不自禁，想念只让自己苦了自己，爱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9.毛竹坝 王霜华兄弟姐妹一共七人，自己排行第五。大哥王有德最为本事，是王家庄较早的万元户；二哥王有财和陆胜一样是退伍军人，为人脚踏实地艰苦朴素；小弟王有闲年龄最小，为人狂放不羁不拘小节；大姐和二姐就嫁在了王家庄，自己嫁到了怀安县，而小妹王凤娇嫁到了距离龙山县城很近的毛竹坝。毛竹坝在沙河边上，而沙河是龙山县与怀安县的分界河，流沙丰富，分布着不少采砂船。毛竹坝盛产毛竹，毛竹竿高可达20多米，粗可达20多厘米，经济价值很高，所以坝上的人大都贩竹为生。 霜华和凤娇年龄最接近，性格也相仿，又都嫁到了外村，互相关心互相帮助的同时也暗暗比较着双方的丈夫和子女。凤娇的丈夫陈志国是毛竹坝手艺不俗的篾匠，家境相对优渥，两个女儿小月、小星也都乖巧懂事。霜华便常常用妹夫如何会挣钱，凤娇家又添了家电来刺激陆胜，但收效甚微。不过最近儿子陆回的优异表现非常振奋人心，可谓惊喜连连。这不，期末考试又拿了全校第一名。凤娇得知陆回成绩如此优秀后，便把他接到自己家住几天，希望他能教教两个表妹。 骑自行车沿着沙河堤坝来到小姨家，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各样的淡绿、翠绿、墨绿、黄绿……仿佛置身绿色海洋中，周围全是又粗又直的毛竹。陆回有点手痒，当年可没少爬这些竹子。小姨和小姨夫很热情，晚饭还特地做了红烧肉。两位可爱的表妹一开始有点腼腆，聊了几句之后便回哥回哥叫个不停了。 傍晚，陆回一个人到坝上散步，明月当空，晚风徐徐，竹叶沙沙，空气中弥漫着别样芬芳。走着走着又想起了青莲，不由哼起了那首歌。寒假对于现在的陆回来说并不值得开心，因为他将很久见不到她。虽然陆回知道青莲家在新月镇的青云山，可是不太方便直接去找她，又没有手机联系，只能寄相思与明月。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陆回又来到了坝上。慢跑了一程后，来到竹林深处。陆回搓了搓手弹身而起，两只手分别抓住两根竹子使劲，两腿盘在两根竹子上固定，三下五除二便爬到了毛竹顶部。他像猴子一样在竹林顶部灵巧腾挪，又仿佛一只海豚从绿色海洋里探出了脑袋。 红日初升，霞光万丈。陆回遥望东方，只见那团火红腾云驾雾冉冉升起，定睛细看又仿佛心脏一样扑通扑通地往上跳着。再看那五彩霞光透过云层竟慢慢变幻成火凤凰模样，这壮丽的自然奇景让陆回不禁痴了。 许久才回过神的陆回正准备下去，突然发现前面的竹梢上有个鸟窝。什么鸟这么胆大，把窝筑在这样摇晃的地方呢？陆回好奇去查看，一只雏鸟正在破壳呢！陆回调整好双腿，把自己锁在毛竹上，双手护住鸟窝，防止雏鸟滚落。随着蛋壳破碎，一只淡红色的雏鸟完全显露出来，乌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世界。陆回想着这大鸟也不负责任，要不要把这可爱的小家伙带回地面呢？突然看到旁边的竹子上有一条竹叶青蛇正盯着雏鸟吐信子呢！眨眼功夫，那竹叶青便朝着鸟窝射来，来不及思考，陆回本能地出手拦截。竹叶青虽掉了下去，但陆回的右手虎口处也被咬了一口。情况不容乐观，陆回右手裹着小鸟，左手抓着竹子，双腿放松，慢慢下滑。 回到坝上，陆回摊开手掌，那雏鸟仿佛突然长大了一样，羽毛松了，翅膀硬了，浑身像充了血似的变得火红火红的。更让陆回震惊的是那小火鸟仿佛报恩似的往他手上的伤口处吐了点红色口水，然后就飞走了！ 莫名其妙的陆回找到小姨，说自己的手被竹叶青咬了，凤娇一听赶紧用绳子绑扎陆回胳膊，带他去村里的诊所。路上凤娇不停地观察陆回的手有没有肿胀，询问陆回痛不痛。奇怪的是陆回的手并没有出现什么症状，伤口也不痛不痒，只是感觉心跳有点急，身体有点热。 很快到了诊所，张医生了解情况后，一边清洗伤口一边也纳闷。坝上每年都有不少人被竹叶青咬伤，伤口处都迅速的肿胀、疼痛、出血坏死，这小伙子咋一点症状都没有？ “原来被毒蛇咬过么？”张医生问陆回。 “没有。” “确定是竹叶青咬的？” “嗯，翠绿翠绿的，头是三角的。”陆回见过竹叶青，但却从没见过刚刚破壳就能飞的小鸟，仿佛破茧成蝶! “那就有点奇怪了……” “老张呀！你莫奇怪了，先赶紧给孩子打针呀！”凤娇指的是注射抗蛇毒血清。 “好吧，先做个皮试吧。”张医生也不管那么多了，按正常程序走。 陆回接受完治疗回到小姨家，原本打算安分一点，待在家里好好指导表妹们的作业。可是他的身体越来越热，脱了外套也不管用，半下午时候，愈发感到家里闷，于是陆回不顾小姨和小姨夫的劝阻又跑到了外面。 来到沙河边，燥热难耐的陆回脱了鞋袜，慢慢走进河水里。大寒时节，水温近乎零度，陆回却感觉很舒服，丝毫不觉冰冷。他的双脚踩在细软的沙子上，一缕清爽顺脚而上。于是陆回把裤腿卷高，提着鞋子，慢悠悠沿着河边趟水，享受着河水与河沙的按摩。 “爸，你看，有人在玩水咧！”陈若一边看书一边陪爸爸钓鱼，她喜欢这样安静旷远的环境。 “大冬天玩什么水呢，咦，他怎么在这？”陈方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竟然是陆回！ “谁呀？”陈若问道。 “陆回。”陈方解释。 “是他呀！”陈若也很好奇爸爸口中的变态学生到底是什么样子。 “老师！”陆回也看到了陈方，快步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陈方问道。 “我昨天过来的，小姨家在这里，要在小姨家待几天。”陆回解释。 “你小姨叫什么名字？”陈方又问。 “王凤娇。” “哦，是她呀。”陈方一边说话，一边留意着鱼漂。 “老师家也在毛竹坝么？”陆回只知道陈方是龙山县的。 “嗯，就在坝那边，那是我女儿陈若。”陈方回头指了指道。陈若坐在小凳子上，朝陆回挥了挥手，又看了看陆回的光脚丫，轻轻笑了声。 “这沙子光脚踩着舒服……”陆回朝陈若点了点头，没想到陈方老师的女儿这么漂亮。 “瞎搞，把鞋穿起来，等会冻感冒了。”陈方提醒道。陆回的脚也开始感到一丝冰凉，那股燥热渐渐平息了。陈若主动站了起来，把凳子放到了陆回旁边，陆回谢了一声，才发现她手中的书是《简·爱》。 乌云翻涌，忽然下起雨。陈方让女儿和陆回一起先去跟他小姨打个招呼，再带他来家里。虽然两家隔的不远，但没有什么来往。凤娇正准备打伞出去找陆回呢，却看到他和一个姑娘一起回来了。了解情况后，凤娇欣然同意，把伞交给了陆回，嘱咐他好好打伞，莫让小若淋湿了，又不停地夸着陈若，还玩笑说两人走在一起像金童玉女一样，惹得陈若羞红了脸。 陈方家和小姨家一样，都是红砖瓦房，位于大坝的背水面半坡位置，四周都是毛竹。陈方老师家还用毛竹盖了间小亭子，当陈若带着陆回回来的时候，陈方已经在亭中摆好棋盘，泡好了两杯茶。陆回径直走了过去，坐到陈方老师对面，两人默契地开始无声战斗。 陈若默默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屋里妈妈和邻里正在打麻将，亭中爸爸和陆回在下棋，一边嘈杂，一边安静。望着两人全神贯注的样子，她知道亭中的战斗更为激烈。对于象棋来说，她只是初学者，陈方并没有强迫她学棋。但她知道要想成为县冠军绝不是简单的事，而眼前这位藏在茶水雾气后的青年就是县冠！听爸爸说他的学习成绩遥遥领先，毫无疑问他是极聪明的。他的行为举止也远比一般初中生成熟，爸爸说他还与杀人犯搏斗过，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他的内心到底是宁静从容还是狂野不羁呢？他是否和自己一样喜欢这雨呢？ 听！雨滴洒在竹叶上，落在瓦片里，竹叶和瓦片是不同的琴键，雨滴便是大自然的手指。她忽快忽慢，忽轻忽重，潇洒自由得弹奏着。咚咚咚——咚咚咚，雨滴拍打在鸡舍里翻倒的塑料盆上，难道不是这合奏中的鼓点么？ 看！雨滴顺着屋檐慢慢连成线，门前多了一道珍珠帘。穿过雨帘，经过洗礼的竹林愈发翠绿鲜艳，毛竹愉悦地舒展着枝叶。两只小鸟在竹林间飞舞着，不知是在觅食还是在玩闹。小狗灰灰从屋里冲了出来，在雨里蹦蹦跳跳许久才回到屋檐下，开心地舔着陈若的手指，它也欢喜这雨咧！ 10.贾婆婆 茅庵村胜利队里住着一位神秘的贾婆婆。 贾婆婆不是本地人，是上海人，当年知青下乡来到了这里。安了家后便一直住在队里，一住便是五十年。她今年大概七十多岁了，高高瘦瘦的，满头银发，两只枣核般大小的眼珠镶嵌在苍白如雪的脸上。贾婆婆无儿无女，丈夫也很早就去世了，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幸好她手脚还有点力气，能自己烧火做饭吃。 村里有许多关于贾婆婆的闲话。有说她性格古怪，不近人情，瞧不起农村的泥腿子；有说她是逃难来的千金小姐，屋里藏了很多值钱的首饰；有说她来自上海的中医世家，医术精深，救过不少人；有说她会巫术，家里养了蛊，曾经用银针扎死过小孩…… 陆回也听过不少类似的传闻，他知道大多是村里人无中生有以讹传讹。在他眼里，贾婆婆就是一位学过中医的孤苦伶仃的普通老太太。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自己被鱼刺卡了喉咙，吞饭团喝醋都不管用，最后就是喝了贾婆婆的中药才把鱼刺吐出来的。平时遇到贾婆婆，或者是经过她家的时候，陆回都会主动打招呼，帮点小忙什么的。而且陆回知道贾婆婆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贾婆婆性格孤僻，对所有人都不怎么理睬，当然也包括陆回。但这天早上在家门口碰到晨跑的陆回，她那双干瘪的眼珠竟发出神采来。 “早啊贾婆婆！”陆回像往常一样上前打招呼，他昨天下午才从毛竹坝回来，好几天没见，感觉她好像精神了点。 “陆回，侬过来！”贾婆婆有些激动。 “婆婆，怎么了？要担水么？”陆回有些诧异，今天贾婆婆怎么说话了，还喊自己的名字，以往就算是要担水也是一声不吭地直接把水桶放在门口。 “左手伸出来！” 陆回虽感意外但还是照做了，只见婆婆左手托住他的胳膊，右手三根手指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处，原来是切脉呀。陆回对中医只大概了解些常识，切脉当然是不懂的，只觉得婆婆的手指忽轻忽重，像有磁力一样。按了一会儿她便闭上了眼睛，许久才睁开，放开了陆回的左手，并示意陆回伸出右手。陆回原本想着男左女右呢，原来两只手都要切。 “最近侬在家么？”贾婆婆切完脉，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问道。 “没，在毛竹坝我小姨家待了几天，昨天才回来。” “龙山县毛竹坝，沙河边上？” “是的。”陆回一边回答一边想：贾婆婆啥都知道，只是不愿与人交流，今天为啥跟自己说这么多，还给自己切脉呢？ “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不寻常的事……救雏鸟被蛇咬了算不算？” “什么蛇？伤口在哪？” “竹叶青，咬在这。”陆回指了指右手虎口处，只剩下一个淡淡红点。 “那雏鸟什么样子？”贾婆婆看了看红点继续问道。 “火红火红的，破壳一会儿就飞走了，还往我手上吐了点红口水。”陆回原本想着自己身体素质好自愈能力强，中了蛇毒才没那么大反应，现在贾婆婆这么一问，他猜测或许跟那只鸟的口水有关系。 “是了是了，傻孩子，那不是口水，是凤血！”贾婆婆高兴道。 “凤血？” “是了是了，不然侬怎会脉门大开，阳气贯通！天意啊天意！”贾婆婆不顾目瞪口呆的陆回，严肃道：“陆回，侬可愿拜我为师，传承我贾家奇针异方！” “贾婆婆，你想让我跟你学中医？”陆回确认道。 “侬可愿意？”贾婆婆点头又问。 “那当然好了，婆婆，我愿意！”陆回原本就对中医很感兴趣，贾婆婆肯教他，当然一百个愿意。哪怕学无所得，学无所用，陪婆婆最后一程也好。 “好！侬先回去吃早饭，吃完就过来。”贾婆婆吩咐道。 于是陆回开始学起中医来。上午贾婆婆先讲阴阳：所谓里为阴，表为阳，寒为阴，热为阳，虚为阴，实为阳，阴盛则寒，阳盛则热，阴虚则热，阳虚则寒……陆回听了似懂非懂，但他知道这里面有大智慧，若所有疾病都可用阴阳概括，则可化繁为简，一通百通。再讲五脏六腑，气、血、津液和人体经脉。对于人体结构，陆回已经比较熟悉，他的生物学得不错，而且最近他还浏览过《麻醉解剖学》。但经脉学说则奥妙无形，贾婆婆也只是大概的说了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具体穴位以后再详细讲解。下午贾婆婆先讲六邪：风、寒、暑、湿、燥、火。再讲八纲辨证：阴、阳、表、里、寒、热、虚、实。慢慢让陆回体会中医大纲。 陆回入门之后，贾婆婆开始讲解中医经典《黄帝内经》。教学方法很简单，先让陆回看书，再提出自己的见解和疑惑的地方，然后她再针对性地排疑解惑。《黄帝内经》分《素问》和《灵枢》两部分。陆回先学《素问》，第一上古天真论篇所谓：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乃问于天师曰：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陆回的文言文功底不错，第一篇的意思并不难懂，主要讲解了不同层次的养生之道和男女生育能力的变迁。其中有对真人、至人、圣人、贤人的解释非常有意思，不由让陆回想到几年后大火的网络修真文。更让陆回惊叹的是古人早已看透人之寿命虽与吃穿劳作有关，但更重要的是要保持心志安闲情绪安定。第二四季调神大论篇顾名思义就是讲人应该如何作息安神以顺应一年四季的不同自然环境。读到《素问》第三生气通天论篇，陆回就开始挠头了，基本上每段内容都需要贾婆婆解释一番。还好陆回远比实际年龄经验丰富，往往一点就破，不需要贾婆婆浪费太多唇舌。 小年的前一天，陆回跟往常一样在贾婆婆家学习，却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熟人——夏荷。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在这？” 陆回和夏荷异口同声道，解释一番才知道一个是代表政府年前来给孤寡老人送温暖的，一个则是跟着贾婆婆学中医。 “真巧啊！”陆回高兴道。 “是呢。”夏荷小声道，其实她是主动申请加入这次送温暖行动，并且特意负责茅庵村，就是想着顺便看看陆回，因为她早就查到陆回的家在茅庵村胜利队。经历了破窑事件之后，她在行动中时常心生畏惧，不像以前那样一往无前。虽然是人之常情，但她讨厌懦弱的自己，需要有人给她勇气，而陆回就是最佳人选。破窑中陆回不惧生死有勇有谋地打倒马英奎强烈震撼了夏荷，每当和陆回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有极强的安全感。另外，她对陆回也非常好奇，想更多地了解调查他。 夏荷给贾婆婆带来了三斤挂面两斤香油，还有一袋豆腐花和一袋黑芝麻糊。传达了一下政府的关怀，并核对登记了贾婆婆的身份证。陆回在旁边看着，才知道婆婆全名叫贾秀真。 完成公事，陆回便问夏荷最近有没有联系青莲。 “有啊！怎么，想夫人了？”夏荷又恢复了她的作怪本性。 “你去青云山了？”陆回又问。 “没有啊。” “那你怎么联系她的？” “qq呀，我用所里的电脑，她去她们镇上的网吧。”夏荷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她有没有说起……她最近怎么样呢？” “挺好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有很多有为青年去青莲家见她，她都躲着不理呢！”夏荷说着好闺蜜，其实她自己也逃避着相亲，经常放假了也待在所里。不过所里有个叫尹鹏的同事也挺烦的，明明已经拒绝了他，他还是千方百计的接近自己。 “哈！也不用这样呀，多少见一面，聊一聊，这样才能发现——本人的优秀嘛。”陆回拍了拍胸脯道。 “这位贾婆婆还是位医生呀，你怎么又学起中医了？”两人边聊边走到了外面，夏荷的警用摩托停在不远处。对于此时的村里人来说，摩托车可是稀罕得很。这不，夏荷的摩托旁已经围了一圈人了。 “她确实是经验丰富的中医，我本身对中医很有兴趣，婆婆愿意教，我当然愿意学了。”陆回突然想起曾经夏荷刁难自己的情景，又接着说道：“夏荷同志，学无止境啊，你怎么能在学前面加个又字呢？” “哼，君子坦荡荡，小人常记仇。”夏荷反击道。 “夏荷同志，要不要去我家看看？”陆回邀请道。 “不了，我还有任务……”夏荷有点矛盾，慢慢朝着摩托走去，又回头说道：“下次吧，下次我和青莲一起过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11.年 小年这天上午陆胜和陆兴两兄弟从市里干完活回来了，还在市里农贸市场买了不少年货。 陆胜从霜华那知道儿子拜了贾婆婆当老师很高兴，当即拿了些花生糖芝麻糖等亲自送了过去。又和陆兴一起去酒仙家小卖部里买些鞭炮和纸钱。酒仙是明明爸爸的外号，他酒量惊人，但平时却很少喝酒。作为队里唯一的个体户，明明爸爸头脑灵活，踏实肯干，小卖部在他的经营下商品种类越来越丰富，水库在他的承包下每年也能收获数量可观的鲢鱼和草鱼。 今天是祭拜先人的日子，四周不时传来鞭炮声，陆胜和陆兴也马不停蹄地带着陆回和陆宇开始扫墓。从陆胜的曾祖父曾祖母，也就是陆回和陆宇的高祖父和高祖母开始，一辈一辈的祭拜。在这个过程中，陆胜和陆兴会把他们记得的先人故事说给小辈听。陆回当然已经非常清楚了，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曾祖母。曾祖父死得早，她一个人在非常艰苦的环境中拉扯大两个孩子，等孩子长大成人了，她也病倒了。为了不拖累孩子，双腿瘫痪的曾祖母半夜的时候用双手爬到水塘里淹死了！跪在曾祖母的坟前，不由想到那个夜晚，陆回每次都会红了眼感慨万千。 陆胜四人最后来到了爸爸，也就是陆回爷爷的坟前。坟就在家旁边，陆回的奶奶、妈妈和小娘也都过来一起祭拜。陆回的爷爷是因肺病去世的，当时的医疗条件有限，所以并没有得到有效治疗。爷爷去世时陆回大概才五岁，小宇才出生，所以陆回对爷爷的印象不深，只知道爷爷曾是个铁匠，喜欢下象棋。每当这个时候，奶奶都会坐在爷爷的墓碑旁边，一边抚摸着墓碑，一边哭泣着骂他短命鬼。 马年越来越近了，年前这几天是村里人最清闲最放松的时候。小孩们天天腻在一起打打闹闹，一起抓石子、打弹珠、跳皮筋……大人们也三五成群，一起聊聊八卦、谈谈收获、斗斗地主、打打麻将……此时队里最忙的人除了明明的爸爸，就是陆回了。陆回每天除了晨跑、吃饭和睡觉，就是跟着贾婆婆学习中医。陆回学得很快，到大年三十的上午，他已经把《黄帝内经》通读了一遍，并且认清了人体经脉穴位。陆回主动地把婆婆屋里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贴上了对联。对联是婆婆自己写的，上联：漂泊无根有愧，下联：临终授业天意。陆回邀请贾婆婆去自己家吃年夜饭一块过大年，婆婆拒绝了，并吩咐陆回晚上拜年的时候不要过来，明天有时间再过来。 年夜饭是一年之中最丰盛的晚饭，半下午的时候霜华和红梅就开始烧菜了，奶奶今年在小儿子家过年，所以和小媳妇红梅在一起，当然陆胜和陆兴也没闲着。陆回给家里写了对联，上联：炮振神州金蛇狂舞，下联：喜迎新春马到成功。陆兴过来一瞧，大侄子写得刚劲威猛，很合自己口味，便叫陆回再写一副给他。陆回问小爷想写什么，陆兴说来个万马奔腾起头的，大气点的。陆回思索片刻，写到：万马奔腾江山添锦绣，宏图再展日月竞光辉。 年夜饭烧好了，陆胜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电灯泡，在门口点燃一万响的鞭炮，再关上所有的门，准备吃饭。村里的电网还没改造好，所以灯光有点暗，但这丝毫不影响陆胜、霜华和陆回喜悦的心情。桌子上摆满了菜肴：有新鲜的大公鸡和腌制的咸鸭子，有红红火火的红烧肉和年年有余的蒸白鲢，有团团圆圆的炸圆子和天长地久的煮千张，有步步高升的蒸年糕和五谷丰登的杂粮饼……桌上会多摆一些空碗筷给先人和后人，霜华总是摆十个，凑个十全十美。陆胜开了一瓶好酒，霜华和陆回也一起喝一点。 吃完年夜饭，收拾好桌子，摆上装满糖果瓜籽的零食盒，摆上好一点的茶叶和香烟，陆胜这才打开大门。然后陆胜和陆兴带着陆回和小宇一起挨家挨户的拜年，奶奶和霜华、红梅留在家里招待乡亲。小宇开心地提着一个红灯笼跟在哥哥后面，没过多久他的衣袋里就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糖果。大家互相拜好年后，差不多也八点钟了，大部分人便回家看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有的人则约着一起玩玩牌。 陆回带着弟弟回到家，春晚刚刚开始。主持人都是熟人，有倪萍、朱军、王小丫、李咏等。节目丰富多彩，有冯巩和侯耀文的相声，有赵本山和黄宏的小品，有宋祖英和彭丽媛的歌曲，有魔术和戏曲等等。当熟悉的《难忘今宵》响起，马年来了，陆胜和陆兴准时在零点点燃爆竹。在此起彼伏辞旧迎新的爆竹声中，大家这才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满怀着希望慢慢地进入梦乡。 大年初一的早上，村里人会起的晚一点。吃完早饭，大家又像昨晚那样互相拜年。拜了年后，大部分家庭会去不远的土地庙拜一拜菩萨，为家人求一求签。霜华和陆兴红梅一道去了庙里，她虔诚地拜了庙里所有的菩萨，给陆胜和儿子陆回各求了一支签。丈夫是第十四中签，签文曰：淘尽沙泥始见金，白云山上遇知音。太公八十成就业，只恐时人不用心。儿子是第三十四上上签，签文曰：光明五彩照乾坤，不尽光辉月一轮。好个男儿真国器，全家受爵拜皇恩。霜华一看儿子的签文高兴极了，又往庙里的功德箱塞了五块钱。陆回当然并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他也不排斥，起码土地庙给了许多人心灵上的安慰和寄托。 下午，陆回来到贾婆婆家，婆婆虽言语无力，还是对他询问考校一番。陆回的表现让婆婆很满意，又问陆回是否天癸已至。陆回老实点头，婆婆解释他阳气贯通引发肾气提前旺盛，故而精气溢泻。接着婆婆话锋一转说起自己祖辈的故事。 话说明朝永乐年间，贾英公十几岁时亲眼目睹身患重病的父亲被病魔折磨而终，故而立下学医救人的志向。英公聪慧刻苦，遍访名师，三十多岁学有所成，独当一面。他孜孜以求治病良方，常常以身试药，救人无数，留下许多宝贵经验，后人总结编写成《贾氏异方》。英公是贾家中医之路的开创者。到清朝乾隆年间，贾明公天资超凡，博学多才，跟王宗岳学过太极，跟赤脚李学过道。所以明公不仅医术高超，武功也不凡。他以真气探脉，在三百六十五个正穴之外发现九九八十一个奇穴。经过长期的实验探索，明公开创了奇穴针法，即《贾氏奇针》，自此贾家医道大放异彩，为杏林中人所称道。 陆回听得津津有味，贾婆婆说完这些从房里颤颤巍巍端出来一个上了红漆的雕花木盒，陆回赶紧上前接过盒子放到桌上。婆婆拿出钥匙让陆回打开并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原来里面放着一根雪莲白玉簪，九根白银梭形针和六本线装蓝皮书。六本书有陆回看过的《黄帝内经》，另外有《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和《贾氏异方》、《贾氏奇针》。除了《贾氏奇针》以外，其他五本书都是竖版印刷体，字里行间写满了贾婆婆的笔记。唯独《贾氏奇针》是手抄版，字迹还有些潦草。贾婆婆喝了口水，轻轻抚摸着那根簪子，又断断续续地说起自己的故事。 话说贾婆婆年轻时聪明伶俐，在医学上又非常有天赋，很早便能诊脉开方。可是当她想学《贾氏奇针》时，父亲却说家族独门针法历来传男不传女，不予传授。争强好胜的她以为这又是重男轻女的谬论，便想办法偷偷抄写了一份。又害怕父亲发现后责罚她，便顺应“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口号，成为了上海早期的下乡知青之一。贾婆婆来到农村后，一边参加劳动，一边钻研《贾氏奇针》。才知道明公开创的奇穴针法，必须要借助纯阳真气才能完美发挥其功效。贾婆婆强行修炼书中的炼气法门，日积月累阳气日盛阴气不足，导致精血亏虚不能受孕。 听完婆婆的故事，陆回唏嘘不已，同时又对书中的炼气法门非常好奇。贾婆婆将木盒交给陆回，叮嘱他三件事。第一，中医博大精深，稍有不慎恐怕适得其反，凡事三思而后行。第二，真气修炼如鸡抱卵，如龙养珠，念兹在兹，须臾不离，切莫半途而废。第三，将来若遇到贾家的人，认个师门，簪子便是信物。 交待完这些，贾婆婆撑着桌子站了起来，陆回迅速上前，搀扶着婆婆回到房里。婆婆坐到床边，握着陆回的手好久才放开。陆回说晚上送点吃食过来，婆婆摇摇头。陆回不再打扰，恭恭敬敬地磕了头，轻轻掩上房门。 12.走灯 贾婆婆走了，走得很安详。 第一个发现的人并不是陆回，而是胜利队队长大炮爹。早上大炮爹来找贾婆婆商量墓地的事，因为贾婆婆年前曾找过他，说自己死后想葬在丈夫旁边，结果发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全身僵硬冰凉，大概半夜就已经去世了。 大炮爹找来了刘道士团队，准备按贾婆婆生前说的简单操办。虽然是简办，省掉过桥、诵经、请菩萨等仪式，但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的。贾婆婆存钱不多，大炮爹和大家商量一下准备让队里添点钱，给贾婆婆走个灯，热热闹闹地送她最后一程。 刘道士带来的人很专业，有条不紊，各司其职。有的在大厅布置好灵堂，棺材放置在两张桌子上，里面放好了寿枕和寿被，贾婆婆的遗体也穿上了寿衣、寿鞋和寿袜。有的在厨房忙着烧饭，一般人家要烧七八桌饭菜，但贾婆婆孤单一人，队里也只来了几个人帮忙，所以只用烧两桌就行了。还安排了两个人挖掘墓穴，穴位按照贾婆婆生前的意愿，并没有特地测量选址。 上午陆回跟着爸妈去外婆家拜了年，吃完午饭，自己一个人先匆匆赶了回来，因为贾婆婆的葬礼仪式中需要一个后人跪灵堂。大家也都知道贾婆婆收了陆回当徒弟，他当然是替代贾婆婆后人的不二人选。刘道士给陆回头上扎上长长的白布，让他点了香，跪在了棺材旁边。他自己站在了棺材前方，摇响了黄铜碰钟，清了清嗓子唱到：“人生七十古来稀，未有生来死未知；不信但看天边月，怎好团圆又落西。远观天上星和月，近看人间水与山；青山绿水依然在，人死一去不回来。” 刘道士的唱腔忽高忽低，忽远忽近，飘飘悠悠的让人听不清词，但他节奏稳，感情充沛，特殊的腔调和动作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唱完这几句，刘道士拖着长长的尾音，一边向着棺材鞠躬，一边拿起了桌上的铜镲。铜镲一响，灵堂上的乐队跟着演奏起来，有打鼓的，有敲锣的，还有击钹的。主旋律大概是这样的：咚咚锵，咚咚锵，咚锵咚锵咚咚锵。主旋律虽然简单，但他们会加入很多即兴小段，演奏方式也变化无常，所以并没有给人单调的感觉。一曲暂歇，刘道士又接着唱道：“叹君一去别泥城，黄泉路上好伤心；独自行来谁做伴，慈光接引上天庭。夜深睡得三更梦，翻身不却天又明；回头仔细思量想，尽是南柯一梦中……” 陆回跪在这狭小的灵堂中，耳边回荡着厚重而灵巧的民间打击乐和刘道士悠扬又神秘的悼词，他思绪万千。从古至今，多少人生？多少人死？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无论科技如何发展，无论习俗如何变迁，人对其本身的意义的思考从来没有停止过。人类文明对于地球母亲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有人说过一段很有意思的话：他说人类往往盲目自信，以为自己在“快速发展”中破坏了环境伤害了地球。然而对于约五十亿岁的地球母亲来说，人类所谓文明只不过一刹那，若干年后，人类会像恐龙一样在地球上消失，而塑料袋很有可能是唯一的人类存在过的证据。地球母亲孕育出人类的目的恐怕就是想得到人类自以为伤害了她的塑料袋…… 吃完晚饭，喝点小酒，准备一番后，红脸的刘道士宣布开始走灯。 大炮爹在前面引路，陆回捧着贾婆婆的遗像走在队伍最前面。后面是鼓手、锣手、钹手和拿着唢呐的刘道士。接着有两个人抬根木棍，木棍上挂满了白色灯笼。队伍后面跟着的大人和小孩也都一样系着白头巾，提着白灯笼。队伍中有人提着装着白蜡烛和火柴的篮子，随时给熄灭的灯笼重新点亮。有人提着白布和香烟，这是给接灯人家的回礼。有人提着装满纸钱和小鞭炮的篮子，负责沿路飞纸钱放鞭炮。走灯路线是提前规划好的，只在胜利队和田畈上走一圈。队伍刚一出发，天空中便下起了毛毛雨。大炮爹望了眼天色高兴道：“功德如山，老天打雷，功德如海，老天落泪。” 走灯到每一户人家前，每户人家都要有家人在门口附近摆张小桌子或者长凳，在上面点燃两根白蜡烛，同时准备好香纸与鞭炮。等走灯的人群一到，便燃鞭炮、烧香纸。陆回作为贾婆婆“子孙”，要对着燃烧的纸堆下跪。队伍中的乐队是一直演奏的，只是此时会改变节奏，刘道士也会在这时吹响唢呐。待鞭炮放完后，接灯的人家会上前扶起陆回，说些安慰的话语。唢呐停止陆回才能起身，提着白布和香烟的人会用一张白布裹住一包香烟轻轻放到桌子上，然后走灯队伍又进行到下一家。通常情况下，下一户远远听到锣鼓音时，就会安排人员做好接灯准备。 走灯仪式是庄重而热闹的，队伍仿佛一条白龙穿梭在田贩和乡间小路上。走灯结束后，队伍回到了原点，大部分人便回家休息了，刘道士指挥剩下的人将拜祭用品抬放到下葬的地方，准备明天一早举行下葬仪式。 安葬好贾婆婆后，她的旧宅和遗物收归大队。大炮爹带人清理了一遍，大部分遗物都烧了，就剩了点吃食和一些中草药，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旧土房子也不急着推倒，陆回便经常一个人来这儿整理学习。 贾明公在《贾氏奇针》中写的真气修炼法门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炼精化气”，主要是通过一定的形式，调整呼吸推动真气，使体内真气集中于丹田。第二阶段是把丹田积足的真气，冲通督脉逆运而上，直达脑海，即“炼气化神”。第三阶段修炼者高度入静，进入恬淡虚无的精神意识状态，此时经络畅通无阻，真气自动周天运行，达到“炼神还虚”的境界。 这三个阶段乍一看并不复杂，但修炼起来需要极大的机遇和悟性。而且每个阶段其实都包含了两层意思：炼精化气即为炼气化精，将先天之气转化为人之精气；炼气化神即为炼神化气，神为气之子亦为气之母；炼神还虚即可炼虚合道，渡过天劫之后即可结成金丹，位列仙班。天资超凡的贾明公一生孜孜不倦，上下求索却终究无法达到“炼神还虚”的境界，常人甚至往往无法真正进入第一阶段。 当初贾婆婆那么看重陆回收他为徒，就是发现他在无意之中纯阳真气四溢，足少阴肾经脉门大开，阳气贯通。有如此大机缘，修炼起来必定事半功倍，有可能达到炼神化气之境，真正发挥明公所创奇穴针法的威力。 陆回按照书中原文和婆婆的批注，开始通过呼吸和意念进行第一阶段练习。修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陆回很快就能入静，将自己的意念全部集中在呼吸上，并按书中所写慢慢调整节奏。随着修炼次数的累积，陆回在呼气的时候，巨阙穴开始隐隐发热，继续打座入静，推动真气渐渐向丹田集中，但始终无法令丹田产生温热感。丹田仿佛无底洞一般，好不容易积攒的真气如同石沉大海消失无踪。虽然修炼到了瓶颈，但是陆回并不在意。他原本也没有抱什么希望，只当是强身健体罢了，难道还真能像小说里写得那样洗经伐髓，肉身成圣？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陆回当然不相信虚无缥缈的鬼怪神仙，但身为华夏文明中的一员，儒释道的思想早已悄悄融入心灵，所以总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这天一大早，天光微亮，陆回跑步路过小水塘边的大枫树的时候，不由停下了脚步。朝霞透过枫叶映射在空气中升腾的水雾之中，形成五彩的迷离光柱。陆回摸了摸大枫树沧桑的表皮，树根冒出了地面向四周蔓延，树干底部大约四人合抱，往上两人高的地方一分为二，两根长长的主干一左一右斜着向天空生长。 据说这大枫树有一千年了，一开始只有一根直直的主干。五百年前一场大雨，电闪雷鸣，有一条蜈蚣精在枫树上渡劫，被雷劈了好几下劈死了，大枫树被劈成了两半，渐渐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大枫树枝丫很多，陆回轻轻松松便爬到了一条主干的顶部附近。遥望东方，红日初升，霞光照在了他的脸上。陆回把自己固定在一个安全又舒服的位置，开始调整呼吸，慢慢将念头集中在丹田位置。这次他终于感受到了丹田里的一股精气，可是他一高兴一动念那股精气便又消失了。陆回并不慌张，重新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慢慢忘掉自己的感官，意守丹田。一丝潜意识中，霞光中的气从上进入身体，大树中的气从下进入身体，两股气在丹田汇合，空空荡荡的丹田变得热闹起来。 13.红沙市 正月初八一早，陆胜、陆兴两兄弟约好了小妹陆萍、妹夫王长发一起去市里大伯家拜年。王长发在天津当包工头搞装修赚了钱，买了一辆二手的面包车，这次去市里就是他开车，带上了陆回、陆宇、小芳和小龙。 零二年的小乡村，摩托车都很少见，何况是面包车，所以王长发在家乡周边也算小有名气，有不少人跟着他一起去天津打工。陆回和陆兴在天津打工时也经常去妹夫的装修团队找活。作为个体农民工，除非手艺精湛、吃苦耐劳，才能有可观的收入，不然可能会面临无活可干的窘迫局面。王长发当然也是从个体干起，慢慢发展自己的团队，积累资金人脉，加上他头脑灵活办事牢靠，才当上了包工头。 一行人带上一些农村的土产，开开心心地上路了。一边聊着家长里短一边欣赏着沿路的风景。 “小龙，坐好了，不要调皮，小心我揍你啊！”陆萍把小龙从车窗边拉到座位上。她和小龙坐在中间一排，陆胜坐在副驾驶位置，陆兴和陆回在最后一排一左一右，芳和小宇坐在后排中间。 “我想看看外面呀！”小龙又站了起来，不肯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 “让他看看没事的，只要注意不要把手和头伸出去就行了。”陆胜说道。 “爸，我也要看外面。”小宇请求道，陆兴便把他抱起来站在座位上。 “听说贾婆婆死了，回还去给她戴孝的啊？”王长发随口问道。 “恩，她没后代，又收了回当徒弟，他不去跪谁去跪呢？”陆胜解释道。 “哦，那婆婆到底是不是正规中医哦？”王长发质疑道。 “是哦，小姑爷，她老家是上海的中医世家。”陆回应道。 “回，贾婆婆教了你哪些东西呀？”陆萍转头问陆回道。 “中医基本理论，人体经脉，《黄帝内经》等等吧。”陆回答道。自从上次清晨在大枫树上吐纳之后，真气修炼终于有了进展。于是陆回每天在晨跑过程中，都爬上大枫树入静，吸呐天地灵气，丹田中的真气有了一定积累，身体也越发轻盈舒畅。 “教了这么多呀！听人讲学中医是三年粗活刚入门，你学了好久了？”陆萍有些惊讶。 “只有个把月。”虽然学习时间很短，但陆回的理论知识已经非常丰富。虽然没有实践经验，但他相信一些常见的小毛病应该是可以解决的。 “一个月学到啥东西呢？我看还是算了，好好学习学校正规知识。现在中医很多都是骗人的，你看那些小诊所大医院，基本都是西医，就算学会了一点中医，医院也不要，病人也不信，有什么意思呢？”王长发说道。 “中医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学一学也不错的。反正回聪明，也不耽误学校考试。”陆兴拍了拍陆回的肩膀道，陆回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快看那里，游乐园！”芳突然指着窗外兴奋道。小龙和小宇迅速被吸引，原来已经到了新月镇，镇上修建了一个大型的文化公园，里面有不少游乐设施。 “哇！有过山车！妈，我要去玩过山车！”小龙一说，小宇和芳也跟着吵起来。 “莫瞎吵，等会到了市里还有更好玩的，急什么呢？”陆萍拍了下小龙的屁股教训道。 孩子们无奈地望着渐渐远去的公园，很快又转忧为喜，聊起到市里之后要怎样怎样……大人们也被新月镇的快速发展吸引，聊起了乡村建设方面的话题。陆回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望着不远处郁郁葱葱的青云山，不由幻想着住在山脚的青莲吃好了早饭，做好了家务，正骑着自行车，顺着河边小路慢悠悠地往镇上来…… 越接近市中心，路上的行人车辆就越多，但基本上都是自行车和柴油机货车。摩托车也渐渐多了起来，陆回的爸爸和小爷如数家珍地谈起当下流行的摩托品牌，有豪爵、幸福和雅马哈等。路上偶尔有小汽车出现，吸引着周围羡慕的目光。小小的红沙市里，就算是最便宜的四万左右的奥拓和夏利轿车，都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假如大街上出现一辆奥迪或者别克，那真是万众瞩目，尖叫连连了。 王长发车开得偏慢，大约三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书香里小区。书香里小区是建造在红沙市绿湖湖畔的高档小区，大部分户型是三层楼的小别墅。小区开盘并不久，陆回大爹家是去年年初时才搬过来的。小区环境非常优美，虽然陆胜两兄弟去年年底来过一次，仍然赞叹不已。陆萍比孩子们更加兴奋，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不停地赞美着周围的红花绿树和现代化设施。就算是陆回看来，小区的整体设计硬件软件与二十年后相比，也没有明显的差距。 大爹和大奶奶非常高兴，弄了一大桌子好菜，大奶奶特地买了烤鸭、烧鸡等熟食，陆建大伯也拿出了茅台酒招待。陆子豪和陆子萱比陆回想象的要更加可爱懂事，非常活泼开朗，很快就和小芳、小龙和小宇打成一片。王惠大妈是市里人，看不太惯乡下来的土亲戚，匆匆吃完午饭便借口说回楼上休息。陆建大伯也借口说公司有事，早早离场。并不完全是大伯嫌贫爱富，主要是没有共同话题，就算有了共同话题，见解也很不一样，他可不想虚情假意地客套。 下午，大爹和大奶奶带着众人来到小区旁边的绿湖公园游玩。这绿湖公园建成不久，占地约40公顷，是红沙市的重点工程。公园绕绿湖而建，自然风景优美，人文气息浓郁，还有许多游乐设施。小芳、小龙和小宇仿佛蝶入花丛、鱼入大海，开心极了！ 绿湖公园不仅吸引着市区里的男女老少过来休闲踏青，很多周边乡镇的人也慕名而来，秦娥便是其中一员。秦娥是怀安县稻香镇人，目前是怀安中学的音乐老师，她的女儿便是上次陆回在环球网吧旁边碰到的林妃。听说绿湖公园风景很好，秦娥便喊双胞胎妹妹秦英和女儿林妃一起过去玩。一来不想看到妹妹和女儿整天窝在家里，二来不想听到老爸老妈谈论自己和妹妹的婚事。她当然明白父母的苦心，可自己对已故的丈夫仍有不少感情，平时还要照顾女儿，所以暂时不想有新的恋情。妹妹虽然表现得大大咧咧，但实际上她被前妹夫伤得很深，目前并没有从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 秦娥三人漫步在公园里，欣赏着周围的景色，她们自己也成为了公园中的一抹亮色。秦娥与秦英虽然已年过三十，但她们相貌出众，体态婀娜，和林妃一起宛如她的两个姐姐。两位“姐姐”虽然长得一样，但打扮与气质大大不同。秦娥一身朴素淡雅，说话温言软语，而秦英则艳丽夺目，凤目含威，就像白蛇传里的白蛇与青蛇一样。 “咦？妈、小姨，我们去那边看看。”林妃看见一个测字算命的摊子前面围着一群人，其中一位很像上次帮过自己的“宝哥哥”。 林妃没有看错，那人正是陆回。陆回觉得测字有点意思，便过来凑凑热闹。摊主戴着瓜皮帽和老花镜，很像老夫子。林妃三人走过来的时候，围观的人主动让开，或明或暗地打量起她们。陆回没有发觉，拿起桌上的毛笔写了个“莲”字。 “小伙子，问什么？”老夫子一边看字一边问道。 “事业。”陆回随口说道，按规矩往桌上放了一块钱。 “嗯……这莲字上草下连，你的事业嘛，很有可能与草木有关。这草字头写得又像个廿字，说明你二十不到便要好运连连，财运亨通。这走之底一捺出界，说明你事业有成后奔走繁忙，可能还要出国咧！”老夫子一本正经道，周围的人虽然大都不相信面前的小伙子能有如此出息，但还是对陆回另眼相看。 “我也测个字。”秦英看这老夫子胡吹大气，便想故意刁难他一下。 陆回这才发现了身旁的林妃和秦娥秦英，他很快便认出了林妃的妈妈秦老师。她依然如记忆中那般优雅美丽，原来她还有一位双胞胎姐妹。陆回冲她们打招呼，林妃却假装不认识他，只见秦英抓起毛笔随手画了个“一”字。 “美女问什么？” “姻缘。”秦英也从兜里拿出一枚硬币，想着单单一个一字，看这老夫子还怎么胡扯。 “哦……姑娘这姻缘有点复杂。”老夫子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接着说道：“你看这个一字，中间开叉了一次，变成了二，又变成了一，最后又一分为三。姑娘恐怕是要先经历一场失败的婚姻，不过不用担心，姑娘最后还是能遇到良人，开枝散叶。” 原来秦英不会用毛笔，写得太用力。她本来是想刁难一下摊主，结果却被他借题发挥，说中了痛处。又听他说什么再遇良人开枝散叶，秦英有点慌乱，急忙拉着姐姐和林妃离开了。 14.升仙教 “林妃，新年好啊，没想到在这遇见你。”陆回追了上去打招呼道。 “你是？”秦娥见女儿不搭腔，便轻声问道。 “我叫陆回，是小港一中的学生，上次在怀安县城认识林妃的。你们是她的姐姐吧。”陆回厚着脸皮接近林妃，就是想早一点成为朋友，好借机让她去医院检查。他记得林妃是高三那年突然检查出白血病，很快就去世了。若能早点发现，应该能把疾病扼杀在摇篮里。 “我是林妃的妈妈，她是小姨。”秦娥解释，一旁的秦英也笑着打量陆回。 “哦，原来是妈妈和小姨，你们好！” “骗子。”林妃小声道，因为她记得上次他明明说自己叫陆宝，还让自己喊宝哥哥。 “陆回，林妃为什么说你是骗子？”秦英一脸严肃道。 “嘿，怪我，上次我没跟林妃说真名，骗她说我叫陆宝。”陆回笑着解释。 “那你为什么要骗人？”林妃微蹙罥烟眉。 “这可不赖我，谁让你这么像林黛玉。”陆回接着岔开话题道：“我是跟我爸从小港镇来市里给大爹大奶奶拜年的。大爹家就在那边书香里小区，你们是住在市里么？” “不是，我们从稻香镇过来的。”林妃俏脸微红。 “哦，稻香镇……”陆回正想着说什么话题，突然一位浓妆艳抹的美少女出现在几人面前，仿佛一朵提前开放的玫瑰。 “你们想不想升仙？”美少女环顾四人，悄悄问道。 突然出现的少女问了一个非常突然的问题，搞得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陆回看那少女正翘首以盼，便点点头说想。 “想的话就跟我来，今天是我们升仙教收纳新人的日子！”美少女一马当先，走了几步发现陆回几人没有跟过来，又回来催促道：“走呀，几分钟就到了，还有礼品可以拿，难道还怕我把你们卖了吗？” 几人不再犹豫，莫名其妙地跟着那奇怪的少女出了绿湖公园，七拐八绕来到了一条老胡同。走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前，美少女敲了敲门环。 “谁？”门里传来女声。 “青春永享，魂归天国！”美少女对了暗号，小门便打开了。 来到里面，竟是四合院结构。中间的露天花园明显有人精心照料，栽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四周走廊里仿佛皇宫内院一般有统一制服的青年男女站岗，这情景让陆回想起韦小宝误入神龙教。他收摄心神，高度戒备起来。 美少女把陆回等人带到一间大厅，大厅改造成教堂的样子，但里面有些昏暗。秦娥和林妃有点害怕，想要离开，陆回也有点犹豫。可是秦英一言不发的进去了，找了个靠后的位子坐了下来，陆回等人只好跟着进去。秦英这么果断，并不是因为她的胆子有多大，而是她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坐在第一排，是她的前夫钱飞。秦英咬着牙盯着钱飞，他怎么会在这里呢？估计他也是这什么狗屁教的一员。哼哼，一个为了钱连老婆都可以出卖的人，难道会有什么崇高的信仰么？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升仙教玩什么花样！ 陆回仔细观察着四周，大概坐着有四五十人，清一色的俊男美女。从大家嘈杂的议论声中，陆回知道大伙和自己一样，都是莫名其妙地被吸引过来的。教堂的布置有点像基督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异香。只见那美少女从后台请出了一位牧师打扮的老头子走到了讲台中央。 “请大家安静，下面请我们升仙教洪教主给大家传道。”美少女对着话筒说道。陆回仔细观察那洪教主，满头银发，花白长须，倒真有点像神龙教的洪安通。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有缘在这里相聚，我们只讨论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我们到底从哪里来。”站在讲台前的洪教主嗓音清晰，抑扬顿挫，不像是七老八十的人。 “当然是从娘肚子里来哟。”台下有人回应道。 “是的，我们的肉身确实是来自十月怀胎。但我们的灵魂来自哪里呢？我知道有些人并不相信灵魂的存在，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其实这个问题在本教并不是问题，因为只要加入本教，不出一月就可以体验灵魂出窍的感觉！” “真的假的，难道人真有灵魂，灵魂出窍不就死了么……”台下议论纷纷。 洪教主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说道：“本教自有法门可以见证灵魂的存在，我所问的从哪里来就是指我们的灵魂来自哪里。” “天国！”第一排的钱飞喊道。 “是的，我们的灵魂来自天国！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嘲笑井底之蛙，评论夏虫不可语冰，岂不知天国之人看我们与那蛙虫一样！我们自以为无边无际的宇宙对于天国来说无非是略深一点的枯井罢了。”洪教主的语气中流露出悲悯，但他的老脸并无变化。 “天国又在何方呢？”钱飞适时追问，显然是教会安排好的。陆回仔细观察着周围，大家渐渐被洪教主的论调吸引，身旁的林妃和秦娥也都露出迷惘神色。陆回调整好内息，继续观察，隐隐觉得这教会没那么简单。 “天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洪教主比了个手势，又说道：“对于我们肉身来说，天国遥不可及，但对于我们的灵魂来说，天国即故乡。” “那我们死后，灵魂就能回归天国吧！”钱飞又发问。 “这就是我们要讨论的第二个问题，人生在世，匆匆数十载，当我们的肉身回归黄土之时，我们的灵魂又去往何方呢？诚恳地告诉大家，我们绝大多数人的灵魂都是有缺陷的，只能在红尘中不断地轮回转世，存在寂灭的风险。只有极少数修行圆满之人，灵魂得到升华，才能回归天国。” “哦，我懂了！升仙教就是传授我们灵魂的修炼方法，让我们的灵魂回归天国。”钱飞继续承上启下道。 “对，正如本教的口号，青春永享，魂归天国！加入本教后，你就会慢慢超脱于这红尘俗世，渐渐脱离肉身的束缚，真正体会到灵魂深处的自由与快乐！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是愿意人云亦云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还是想彻底摆脱各种各样的枷锁，真真正正地为自己的灵魂而修行呢？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是愿意继续不知不觉地陷入这无边无际的俗世之网，还是想大胆地脱身，迈入一个崭新的世界……” 洪教主的语气越发慷慨激昂，观众们的情绪也逐渐高涨，就连一开始带着敌意的秦英也跟着大家喊起了升仙教的口号。陆回轻轻地拍了拍林妃的肩膀，她竟毫无知觉，只是愣愣的盯着台上说着口号。环顾四周，其他人也是这样，尤其是前排观众。 难道大家都中邪了么？陆回非常诧异，总不会是被台上的鬼老头说服了吧？尽管他说的非常新奇，颇有煽动性，但经不住推敲呀，为什么大家仿佛是传销组织的骨干成员一样呢？讲台上的香炉重新映入陆回的眼帘，他仔细分辨着空气中那独特的香味，淡淡的松香中蕴含着一丝腥气。陆回突然想到医书里记载的一种上品草部夺魂草，辅以木石，燃烧时生成一种略带腥气的烟雾，可以勾魂夺魄迷人心智。但夺魂草非常罕见，价值不菲，一般的中药店肯定是没有的。假如真是夺魂草，那这升仙教可就真的危险了。 陆回不得不弄痛林妃三人，拉拽着她们逃出了这是非之地。 “陆回，你干嘛这么急着拉我们出来？你也太无礼了吧，耳朵都被你揪肿了！”陆回带着她们回到绿湖公园，三人渐渐恢复神智。秦英一边揉着耳朵一边责怪道，秦娥和林妃也有点生气。 “这可不能怪我下手重，你们刚才像中了邪似的喊口号。再待下去，我怕你们出不来了！”陆回严肃道。 “有这么严重吗？我只记得洪教主说得很有道理，大家附和几声很正常吧。”秦娥回想道。 “很严重，当时我叫你们，拉你们胳膊，你们都没反应。我怀疑大堂里点了迷魂烟，不然大家不可能如此忘我，这邪教很不简单。”陆回解释道。 “就算你说得对，那你怎么没有被迷住呢？”秦英提出疑问。 “你能这么问，应该清醒了，迷魂烟对我无效是因为我修炼了一种气功，可以长时间保持内息。你们再好好想想，难道你们真得相信那莫名其妙的洪教主的话吗？”迷烟效果退散，陆回松了口气，继续说道：“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说的对，我们修行之后可以魂归天国，可是魂归天国又如何呢？天国再大再美又如何呢？到哪不是过日子呢？有血有肉的过日子不自由不痛快，难道虚无缥缈的灵魂就能无拘无束幸福快乐，我看未必！我觉得自由也好快乐也罢，都是相对的……” “回，你刚跑哪去了？都找你半天啦，该回去咯！”陆兴在不远处喊道，打断了滔滔不绝的陆回。 15.闹 陆回借口说要跟秦老师学习音乐，拿到了秦娥的qq号。叮嘱林妃她们千万不要再去升仙教的地盘后，陆回便和亲人们汇合回大爹家了，明天上午再回老家。 在回书香里小区的路上，陆回找了个借口去公共电话亭报了警。他特意记下了邪教的门牌号——健康路75号，向警察说明了自己的推测和担心。 大爹家的别墅空房间很多，晚上陆回一个人睡在三楼的一个小房间。推开窗户，清凉的晚风轻轻拂面，带着樟树特有的香味。陆回静静地站着，闭上眼睛，引导体内真气沿任督二脉运转。往常真气运行一百周天后，陆回便引导其回到丹田，收功睡觉。可今天情况有变，真气仿佛贪玩的小孩不肯回家，反而自主向其他经脉推进。一开始陆回有点慌，可是身体却出奇的舒服。不久，真气溢满全身，陆回猛然睁开双眼，眼神中精光闪烁霸气外露。原来在夺魂草的刺激和凤血的滋养下，陆回正提前体验六识通达的“炼神还虚”之境。 只见陆回嘴角含笑，轻轻一跃，竟跳上了樟树枝头，微微一晃，又跳到了墙头上，转眼便来到了绿湖公园。黑夜是最好的掩护，陆回仿佛是刚刚学成绝世武功的侠客，迫不及待地施展着。 “老张，你刚看见一个黑影飞过么？”公园里两个夜班保安正在巡逻，老李突然停下问同伴道。 “我没看到，只听到沙沙的声音，是蝙蝠吧。”两人用手电筒照了照，只看到摇晃的枝叶。 “比蝙蝠大多咧，我扫到一眼，大概是猫头鹰。”老李猜测道。话音刚落，耳边传来连续的拍水声。两人将电筒照到湖上，只看到长长的涟漪。 “老李，猫头鹰吃鱼么？”老张有一点紧张。 “吃的，咦？”老李朦胧中仿佛又看到那个黑影从湖心亭上飞走，竟像是人影！ “莫一惊一乍啦，我俩回值班室吧，莫让电筒的光把猫头鹰吓着了。”老张撞了下老李的胳膊道。 “嗯，回去吧。是猫头鹰还好，就怕他不是啊！” “不是猫头鹰是什么呢，你莫吓我，你要吓我我就调到白班，不陪你上夜班了。”老张加快了语速，也加快了脚步。 “好好好，不管那是猫头鹰还是鱼鹰了。”老李笑着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那黑影当然就是陆回，很快他飞到了邪教的屋顶。屋顶是瓦片结构，但对此时的陆回来说如履平地。移动到一间亮着灯的房子上面，里面传来麻将的声音。轻轻翻开一张瓦片，房内布置如同酒店的包间一般。两男两女正一边抽着烟一边打麻将，互相说着一些低级的黄段子，其中之一是秦英的前夫钱飞，当然陆回并不认识他。看他们的衣着陆回知道都是邪教成员，烟气中竟有彩色光圈，味道也不似一般香烟。难道掺了毒品，陆回内心怀疑。 飘到另一间房顶，只见屋内装修非常复古，一年轻女子喘着粗气，火急火燎地在翻找着什么东西。原来是找手提包，只见那女子迫不及待地从包里拿出了一支口红，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往梳妆台上倒出一些白色粉末。又见她急忙忙拿出一根吸管，一端插入鼻孔，一端对着白粉，捏住另一个鼻孔猛吸起来。此情此景更加证实了陆回的猜测，这邪教里果然有贩毒吸毒的勾当。这些人怎么如此大胆呢，傍晚时才报了警的呀，陆回有些无语。 耳边传来靡靡之音，陆回循声来到另一个屋顶，房间内的布置和刚才类似。只见木床上红纱帐内，一男一女正在翻云覆雨。梳妆台上除了化妆品外还有个香炉，两人的衣服散落在地上和屏风上。屏风外面有木制桌椅和洗漱架，桌上有吃剩的酒菜。仔细一看，陆回发现挂在屏风上的衣服竟然是警服。陆回轻轻在屋顶弄出一个洞，悄悄落入屋内，从屏风上的警服里拿到了警官证和钱包。打开一看，胖警察名叫赵勇，是红沙市公安局刑侦队的，钱包里有一千多块现金、身份证和几张银行卡。陆回收起警官证和现金，将钱包放回原位，瞄了眼屏风后神魂颠倒的两人，干净利落地从洞口跃出，将瓦片整理好，迅速飞跃到院墙之外。 问了一个便利店的老板，陆回往公安局的方向走去，准备以身试法勾引他们去健康路75号。 路过一个烧烤摊，摊主是位大妈，大约五十多岁。晚风微凉，大妈戴着口罩，一边摆弄着肉串一边留意着街上的行人。 “来两串不，小伙子？”大妈见陆回走了过来便问道。 “大妈，烤两根火腿肠吧，口罩有多的么？”陆回问。 “有的，要几个？” “一个就行了。” 大妈先拿了一个新口罩给陆回，又将炭火重新烧旺，很快便烤好了两根火腿肠。 “要辣子不？”大妈问。 “要一点。”陆回接过火腿肠，递了五块钱过去转身便走。 “小伙子，还没找你钱呢！”大妈喊道。 “不用找了，反正这钱是捡的。”话音未落，陆回已经走远了。 来到夜市一条街，霓虹闪烁，有ktv、洗浴按摩会所、网吧、茶楼等等娱乐场所和各式各样的饭店，公安局就在这条街的尽头右转。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很多饭店的酒桌都摆到了外面。陆回将竹签随手丢进垃圾桶，擦了擦嘴戴上了口罩，边走边留意着周围环境。一家大排档的门口，一桌四个男人吸引了陆回的注意力。吸引陆回的并不是他们的大嗓门，也不是他们粗犷的相貌，更不是脚边摆满的空酒瓶，而是他们强迫女服务员陪酒的行为。 大排档的老板出来帮服务员说话，想代替她陪酒，四人反而变本加厉，还打了老板一个耳光。老板敢怒不敢言，只能连连避让道歉，周围的人也不敢插手。四人越发嚣张，只见一个戴着口罩的小伙子缓缓来到桌边坐下，倒了一杯酒，掀开口罩一角，旁若无人地喝了。 “你小子谁呀？”一个叫强子的男人问道，其他人也好奇地看着陆回。 “我又不认识你，干嘛告诉你我的名字。”陆回说完准备起身，却被强子压住了肩膀。 “哼，少跟老子装蒜，老子今天就让你这个小瘪三认识认识你老子我！”话音刚落，强子就要动手殴打，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强子被突然站起来的陆回用肩膀撞飞了。其他三人见状也动起手来，可此时他们的战斗力在陆回眼里与三岁小孩无异，随便动一动就打得他们连连后退。此时先倒地的强子站了起来，见弟兄们不是对手，他果断从腰间掏出一把弹簧刀。 “他妈的，找死是吧！”强子挥舞着刀子杀向陆回。围观群众大骇，却看那小伙子动也不动。接触的一瞬间，刀子却跑到了小伙子手里，而嚣张的强哥却被他踩在了脚下。 “这刀子看着不错呢，谢谢你呀。”陆回一边收起刀子一边控制住强子。 “小子，不想死就快点放开强哥！”其他三人抄家伙冲上来帮忙，却被陆回打得鼻青脸肿，不敢再上前，只能虚言恫吓。 “不不不，我正缺个人质呢。你们三个快去公安局把警察叫过来，越多越好啊，我有点事要找他们商量。”见他们迟疑，陆回语气一变道：“还不快去，难道要我把他踩扁吗？” “快去呀，哎呦！”趴在地上的强子吼道，背上的脚像山一样无法撼动。 陆回边等边观察着周围，想着：动静弄大了点呢，戴着口罩应该没问题吧，毕竟这个年代没有那么多摄像头。 很快，一辆警车过来了，下来了三男一女四个警察。 “孙队长，这小子是疯子！哎呦喂！”强子从没想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乐意见到警察。 警察们知道地上的强子是个小混混，没少干违法乱纪的事。难得看到他吃瘪，所以并不急着帮他。可眼前这奇怪的小伙子到底是什么人呢？只见他左手空空，右手慢慢举起，手里面的东西打开，居然是一张警官证。仔细一看，原来是刑侦队赵勇的警官证。 “这警官证哪来的？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名为孙倩的女警上前问道，陆回不由想起了夏荷。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跟你们玩个游戏，我在健康路75号等你们。来晚了的话，就替这个胖子收尸吧！”陆回边说边将警官证扔了过去，同时将脚下的强子踢了过去，迅速退后到大排档里面，从后门跑了。 “站住！”警察们追到后门，早已不见陆回的踪影。 孙倩迅速作出决定，安排一位同事在此地调查，自己和另外两个同事前往健康路75号一探究竟。 陆回察觉到真气已然不足，不能继续胡闹了。借着夜的掩护，陆回全身心投入到身法之中。仿佛麻雀在树林中穿梭，陆回加快速度，向大爹家飞去。 16.开学 转眼过了元宵节，到了开学的日子。这天上午，陆回、明明、贝贝和香秀一起结伴去小港一中报名。三位小伙伴的爸爸们也骑着自行车，带上大米和学费一同去学校。陆胜和霜华没有来，他们对陆回越来越信任。尽管多了一袋一百多斤的大米和被褥，陆回脚下永久牌自行车的速度依然很快。这当然得益于真气的修炼，自从上次在大爹家体验了真气大周天运行带来的神奇效果，陆回愈发勤勉。不过陆回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更多的时间还是看书玩耍。虽然他的心理年龄远超实际年龄，但还是尽量多和小伙伴们一起玩闹。他会带着小宇在村里闲逛，会和明明一起看动画片，会和贝贝一起玩小霸王……陆回享受着和小伙伴一起时那种无拘无束天马行空的放松感受，而这种放松的心态反而正是真气修炼的关键。 陆回一马当先来到学校，先去食堂交了大米，再去报名处交了学费。报名费四百多，霜华给了陆回五百元，多的钱便当生活费。不过陆回身上可不止这些钱，还有上次在市里从那个流氓警察那顺手牵羊的一千多块钱。 陆回停好自行车，准备先将被褥和书包放到陈方老师宿舍，再去找青莲。碰巧遇到了同桌夏薇和她妈妈文敏。 “文部长，夏薇。”陆回主动上前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夏薇变成熟了，文部长变得更加年轻漂亮了。 “这不是我们的县象棋冠军陆回嘛，几个月不见又长高啦！”文敏笑脸盈盈，夏薇招手回应。 “名报好啦。”陆回留意到校门口熟悉的桑塔纳和吴为。 “嗯，正要去县里呢。你要不要一起去，顺便去棋社练练棋，下午再带你一起回来。再过两个多月要举行市象棋比赛哟！我们县的参赛选手就是你和上次的第二名刘义。”文敏道。 “哦，今天不去了，下次吧。文部长，我会好好备战的。”陆回拒绝道。 “好吧，下次我让小薇提前通知你。小薇你和同桌聊吧，我先走了。”说罢文敏便离开了。 “再见，妈。”夏薇转身望着陆回，欲言又止。 “小薇，嘿，我记得有首歌叫《小薇》……”陆回随口道，说完就后悔了，万一那首歌还没有发行呢。 “是吗？”夏薇怀疑道。 “可能我记错了，是叫《小芳》吧……”陆回强行解释道。 “《小芳》是有的……陆回，你准备去哪儿？”夏薇问道。 “去老班宿舍。”陆回快速回答。 “你和老班关系真好呢！”夏薇感慨道。 “是啊，是杀出来的感情呢。可能他正在宿舍等我呢，我先过去了啊！”陆回逃走了。不过他倒真说对了，陈方确实正在等他，连茶都泡好了。 “老班，你还真在呀！”陆回放下东西道。 “咋啦，名报好了吧，来来来，赶紧杀一盘！”陈方求战心切。 陆回答应一声，不再废话，端起茶杯，安安静静坐了下来。一局战罢，趁着陈方专心复盘，陆回悄悄来到了教师公寓二楼。 “新年好啊！青莲，夏荷！咦？”陆回欣喜道。发现两姐妹正在研究新电脑。 “新年好，陆回！”青莲转身看着陆回，眼神中难掩喜悦。 “说曹操曹操到呢，陆回，你会用电脑不？”夏荷问道，让开座位，内心里对他有种盲目的信任。 “会一点呢，哪买的电脑？howmuch？”陆回边检查电脑边问。 “龙山县城买的，我和青莲一人买了一台，一共花了九千大洋。”夏荷答道。 “嗯，不错呢，是xp的系统，配置也还行，就是网速有点慢呢。”陆回说道，电脑配置虽然比起他上大学时买的二手电脑差了一截，但目前来说完全够用了。 “连的校园网，每个月要交三十块钱，只能上网五十小时。”青莲虽然有些心疼，但她知道这比去网吧要实惠得多。 “哦，那可得省着点用了。我先注册个qq号，加你们好友。”陆回看电脑上已经登陆了两个qq，一个昵称是cathy，另一个是花木兰。cathy是青莲的英文名，那么花木兰应该是夏荷了。陆回也注册了一个，随便选了一个卡通头像，取名为新大陆。加上青莲和夏荷后，陆回搜索了林妃的qq号，并申请了好友。没想到她的qq显示为男性，昵称叫木木。 “这个木木是谁呀？”夏荷好奇问。 “秘密，花木兰同志。”陆回随口道。 “稀罕！不过我猜是个女的。”夏荷随口一说。 “哇，快十二点了，cathy，有食材么？我来做饭。”陆回转移话题，暗暗佩服夏荷的第六感。 “有的，我还带了老家的野山菇。”青莲准备帮忙。 夏荷也没闲着，三人一边做饭一边聊起寒假的经历。青莲原本只想说说山上的趣事，结果夏荷还是说起了那位优秀的追求者杨辉。这杨辉可不简单，他是从美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又是新月镇的代表企业“星辉制药”的少东家，妥妥的高富帅。有次在镇上碰见了青莲，便开始追求，并且追到了家里。青莲的父亲青松对杨辉非常满意，杨辉送的礼物照单全收。迫于父亲的压力，青莲不得不应付这位高富帅。 有这么一位强劲的对手追求青莲，陆回也颇感压力。他知道青莲不是嫌贫爱富之辈，可她爸爸很显然非常看重物质。虽然陆回也有些赚钱的想法，可时机未到。看来自己得尽快介入了，不然青莲的压力会越来越大，陆回暗暗下定决心。 陆回也说起了寒假拜贾婆婆为师和升仙教的事。他跟贾婆婆学中医的事夏荷早已知道，也告诉了青莲，但她们并不知道贾婆婆已经去世了。陆回把贾婆婆的经历大概说了一遍，又从怀里拿出针囊，向二人展示贴身携带用真气蕴养的银针。二女对贾婆婆的生平事迹感慨不已，也对陆回的学习成果非常好奇。不过此时陆回只能展示自己的炒菜功夫。 升仙教的事同样吸引着两人，尤其是夏荷。自从马英奎事件后，小港镇没有发生什么大案子。假如这升仙教如同陆回所推测是个藏污纳垢的邪教，那么必定牵连甚广是个大案。虽然发生地不在管辖范围，但夏荷还是缠着陆回详细询问事情经过。陆回并没有说自己夜探的事，只大概说了邪教的主张以及使用迷魂烟的事。而且他已经在市里报了警，目前应该有初步的调查结果了。 三人吃完午饭，陆回将电脑重新拨号上网，通过百度搜索红沙市公安局和相关媒体网站。公安局官网上非常简陋，并没有关于邪教的文章。搜索浏览一番，最后在红沙晚报的官网上找到了一篇名为《街头大战引出邪教窝点》的文章。文章中没有图片，只是用略显夸张的文字描述了正月初八晚上口罩男大闹红沙市夜市一条街，警察追捕过程中发现邪教窝点的大体经过。口罩男当然就是陆回，文章作者是红沙晚报的记者丁灵。原来当天晚上她正好在夜市街和朋友聚餐，善于挖掘素材的她当然不会错过到手的新闻。不过丁灵并没有发表后续跟踪报导，陆回估计是警方为了维护形象封锁了相关消息，不过事情的真相比陆回猜测的更为复杂黑暗。 青莲望着陆回熟练地操作着电脑，有点惊讶，但更为欣喜。之所以同意夏荷一起买了昂贵的电脑，一方面在英语学习上有用，更重要的是她想通过qq和妈妈保持联系。现在发现电脑对陆回也非常有用，当然是物有所值了。陆回原本就打算赚钱买电脑，报纸和电视上的信息毕竟有限，他希望能更多的了解目前的世界。 电脑也渐渐成了陆回与青莲相处中的重要纽带，两人独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相互间的情感也愈发甜蜜。在公开场合两人保持着必要的距离，但私下里名为爱情的东西正在发酵。 夏荷早就嗅到了那甜蜜的气息，她也经常劝自己不要过多的打扰她们。但又总是想起她和他，想见她和他。每当想起窑洞里的那个吻，一种难以言表的幸福感和一种难以启齿的羞愧感萦绕心头。夏荷只好把这些烦恼怪到陆回的头上，而且堂妹夏薇的变化也佐证了这一点。事实上夏薇的变化主要是受到了文敏的影响。她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事，一往无前地加快着自己的脚步，慢慢向陆回靠近，不再掩饰自己对他的爱慕。她也不再担心青莲姐姐，不再担心自己，自由自在毫无保留地舒展自己的枝叶。 夏荷知道了堂妹的想法后，颇感无奈。既不表示支持，也不明确阻止。她非常明白夏薇的感受，只希望事情朝好的方向发展，大家都不会受到伤害。 17.紫嫣 “陆回呀，你终于来了，小义一直在等你咧！”刘梁热情地招呼着第二次来到棋社的陆回。虽然互相并不了解，但作为静心棋社的社长，刘梁对这位新晋的年轻县冠还是很有好感的。不仅是陆回不拘一格的棋风让人耳目一新，而且他给小义带来了强烈的危机意识。刘义是刘梁哥哥刘栋的儿子，刘栋则是国家级象棋大师，也是安徽省的象棋冠军。刘义在他爸爸的培养下，棋艺远超同龄人。虽然刘义从小立下远大目标，但与左右相比已经非常优秀，内心难免忘乎所以。上次县里的象棋比赛，本以为冠军是囊中之物，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被同龄的陆回击败了。自此刘义彻底收起了高傲之心，更加专心地投入到象棋训练中。 “刘社长，我先去下洗手间。”陆回礼貌回应，轻车熟路地往卫生间走去。今天是周六，陆回跟着夏薇妈妈一起来县城的。但他准备晚一点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去，因为下完棋还有其他事情，不想耽误文部长的时间。 听到外面的动静，正在研究棋谱的刘义突然回过神来，匆忙跑到走廊，正好与陆回四目相对。终于等到自己的对手，刘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直愣愣地盯着陆回。陆回认真地打量起面前有点紧张的小义，从他的校服发现他是立德学校的学生。 “刘义，你在几班？”陆回问道，通过qq聊天，他知道林妃在立德学校105班。 “105，你是小港一中103。”刘义从叔叔刘梁那查了陆回的背景资料。 “这么巧啊！”陆回没想到林妃和刘义是同班同学。 “是很巧，我们俩同年级，都属龙。”刘义一脸严肃道。 “都属龙……哈哈……”陆回拍了拍刘义的肩膀，笑着绕了过去。 陆回和刘义的第二次战斗打响了。作为怀安县的象棋冠亚军，两位年轻棋手的对弈吸引着棋社里其他人的关注，刘梁也站在一旁认真观战。 虽然围满了人，但随着棋局的推进，陆回和刘义渐渐进入了忘我状态。陆回调整内息，催动体内真气运转大周天。他把气功修炼和象棋练习结合起来。当真气自行运转时，识海一片清明，棋局的各种变化在识海中快速推演着。这无疑大大提高了陆回的计算速度和准度，所以每当刘义走一步，陆回都会有多种不同的应对策略。 战斗过程非常精彩，两人都有妙手。结束后两人一起复盘研究，棋社众人也参与讨论。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陆回拒绝了刘梁的邀请，一个人来到怀安中学门口闲逛。 学校门口有两条街，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其中有三家店东方超市、ok餐馆和希望图书社，陆回仍有印象。在ok餐馆吃了午饭，陆回走进了怀安中学。漫步校园，久远的记忆浮现脑海。陆回小心翼翼地保留着那些记忆，这一次，很多经历很多瞬间，大概不会发生了…… 学校旁边有个阳光小区，是专为怀安中学的教职工修建的。小区里有一片很大面积的草地，初春午后的暖阳里，很多大人和孩子们在青黄的草地上闲谈玩闹。 陆回来到阳光小区，打算找秦娥和林妃。他准备和她们熟悉以后再找个机会带林妃去市人民医院做针对性检查。当他经过那片青黄时，突然不想走了。他慵懒地躺在草地上，连眼睛也懒得闭上，什么也不想，只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喧闹。渐渐的，耳边的声音越来越遥远，陆回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似梦似幻中，衣袂翩翩的青莲和夏荷走了过来，轻轻地坐在了他的身边。甜声细语中，古灵精怪的夏荷突然凑了过来，亲吻着他的脸庞。这大胆的举动弄醒了迷离的陆回，他睁大了眼睛，摸了摸脸颊，这才发现原来是只小金毛在舔他。陆回又气又喜，轻轻抱起它，逗它玩。 “点点，过来。”小金毛闻声挣脱出来，陆回坐起来一看，原来是林妃。她身边坐了一位同样相貌惊艳的女生，正好奇地打量自己。 “点点，点点，原来是你呀。”陆回喊了两声，小点点毫不见外又跑了过来，陆回边抚摸它边想起他曾见过长大后的点点叼着拖鞋到处跑的顽皮样子。 “陆回，你怎么躺在这里？”林妃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我上午在静心棋社下象棋，下午顺道过来找你，不知不觉就躺这了。”陆回又看向那漂亮女生说道：“我俩认识么？怎么感觉你有点眼熟咧！” “紫嫣姐，别跟他说……”林妃不小心自己说了出来。 “你呀！”紫嫣轻轻划了下林妃的脸。 “紫嫣……不会那么巧吧！”陆回感慨道。2012年，陆回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一年被炒作成世界末日。他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一则女明星跳楼自杀的新闻。那位女明星就是紫嫣！因为是老乡，陆回便详细搜索过紫嫣的资料。她是怀安县稻香镇人，父母在娱乐圈工作，一直想把她培养成明星。紫嫣相貌出众聪明伶俐，小学时期就参演过几个广告。后来考入了重庆戏剧学院，可就在她读大学期间，父母出了车祸意外双亡。紫嫣毕业后加入了一家名为万象的娱乐公司，参演过几部电视剧。可就在她大好青春年华，事业刚刚起步的时候，却突然撒手人寰。背后的原因谁也说不清楚，但万象娱乐公司怕是脱不了干系。 “陆回，你真认识紫嫣姐呀？”林妃问道，紫嫣也疑惑地看着他。 “稻香绿豆糕，红沙香米糕。”陆回试探着说道，因为紫嫣参演过稻香绿豆糕和红沙香米糕的广告。从两人惊讶的表情中陆回也确认了她的身份。 “那广告里紫嫣姐才上小学咧，现在都高一了，这样你都能认出来么？”林妃不解道，而且她也纳闷第一次在巷子里见到陆回的时候，他就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起初林妃以为他也是立德学校的学生，后来才知道他是小港镇小港一中的。在qq上她问过陆回，陆回不想骗她，只说是秘密。 “我本来是不确定的，只觉得眼熟，没想到真得是。很高兴认识你！”陆回对紫嫣说道。 “很高兴认识你，你和林妃是同学么？”紫嫣问道。 “目前还不是同学，只是朋友。将来林妃若能考进怀安中学，那我们就很有可能成为同学了。”陆回答道。 “林妃，你这位朋友说话很有趣呢！”紫嫣笑道。 “稀罕当你同学么？”林妃吐槽道。 “这可爱的小点点是哪里弄来的？”陆回问道。 “秘密。”林妃又把点点抱了回去。 “紫嫣，能告诉我你的qq号么？”陆回看着巧笑嫣然的林妃和紫嫣，不由生出与命运抗争的强大动力。 “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有什么企图？”林妃抢先说道。 “什么事都逃不过林妹妹的法眼，我倒真有个企图。”陆回扯道。 “什么企图？”紫嫣随口一问，俏脸微红。 “不瞒二位，俺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演个电影，当男一号。”陆回望着半空暖阳，接着说道：“二位不要取笑。紫嫣，你是拍过广告的，在演艺圈你是我的前辈。和你成为qq好友，我就离我的梦想更近一步。在不久的将来，或许我们还能一起合作，又或许我比你更红呢？要知道不管是在学生圈还是演艺圈，多个朋友多条路……” “哈哈，陆回，你别说了，肚子都笑痛了，等会回去，我就把紫嫣姐的qq号发给你。”林妃忍不住打断道。 “这就对了嘛。紫嫣前辈，请问您喜欢什么样儿的电影呢？”陆回见二人止不住笑，便转移话题道：“林妃，你妈在家么？” “在呀！” “那我应该去拜访一下秦老师。”陆回厚着脸皮道。 “我妈不是你的老师，不需要你拜访。”林妃直指要害。 “现在不是，但不久的将来就是了。”陆回狡辩道。 “你俩呀！真是活宝咧！”紫嫣调笑道。 在草地上嬉闹一阵后，陆回便跟着她们来到了8栋604。阳光小区一共有十栋房子，每栋六层，每层四户，足够怀安中学的教职工居住。多的空房子大多租给了本校学生。虽然紫嫣的爸妈在县城买了房子，但俩人常年不在家，学校宿舍又不太方便，所以她便住进了林妃家里。她和林妃从小就认识了，和秦阿姨也非常亲近。并且近水楼台，她可以多多请教秦阿姨音乐方面的问题。 来到家里，秦娥正在阳台上边听音乐边练瑜伽。婀娜身段令陆回大饱眼福，秦娥没想到家里突然来了位异性，匆忙换了件宽松的衣服。 陆回洗了洗手，毫不见外地给自己泡了杯茶，大方地坐在沙发上。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四个人进行了一场轻松愉快的聊天讨论。话题最后集中到活泼可爱的点点身上，陆回非常喜欢金毛犬，对它们比较了解。小点点仿佛知道大家在讨论它一样，兴奋地左蹦右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