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路都是触手》 第1章 入修魔障 三月开春,大华国北,三岳山,乌云蔽日。 山峰之上有建筑群落,结界笼罩,阵法环绕,乃是万灵门所在。 门派庭院内,洗髓池边,站满了一色青衣长袍的年轻修行者,他们正严肃以待,为了渡过修行路上的第一关——入修。 阻碍了仪式进行的,却是一个身材修长的青衣青年,他站在灵气充盈的池子边,呆若木鸡。 “阎思,到你了,为何还不跃入洗髓池?” 传功师长一声断喝,却也只是让阎思全身一震,仍然伫立不前。 “去年你就死活不肯下洗髓池,今年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为何还迟迟不动?入修仪式还要进行,师门也算宽宏大度,你这就跳下去吧。” 不管自己的传功师长如何催促,阎思始终呆呆瞪着洗髓池,他的眼神透出戒惧和恶心,像是看着什么脏东西。 关于这位不肯跳洗髓池的师兄,在万灵门是出了名的,他去年在入修仪式仿佛疯了一样不肯跳下洗髓池,说是看见了池子里无数的脏东西和怪物。 但在全师门眼中,这池子灵气环绕,荧光返照,波纹荡漾间清香四溢,神圣得让人心醉神迷。 师门说他入了魔障,今年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没入修成功,就不再是万灵门弟子。 也亏他是阎氏家族的子嗣,这一年里才能安安心心继续修行,不然换做普通人家的子弟,早就遭遇了无数冷嘲热讽。 “阎思师兄,不管你眼里这洗髓池多恐怖多怪异,也就是闭着眼睛闭上嘴巴,蹬腿一跳的事。” “是啊是啊,等从池子上来你就入修了,成为真正的修行者,怕什么呢。” 阎思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他皱着眉头一遍遍在心里自我催眠: “就算是刀山油锅也得下,在这世间若想有一番作为,就必须入修,没有修为屁都不是。” “今年的机遇再也不能错过,若是失败我就得离开万灵门,从此凡人一个,家族也必然对我弃之如敝履。” 然而在阎思眼中,洗髓池却是另一番模样。 红色蛆虫爬行在黏腻黑色的液体之间,腥臭得像海滩边成群的死鱼烂虾,偶尔冒出的气泡内有血淋淋的眼球在其中转动,一切都是令人作呕的红色和黑色。 仪式进行期间,眼见其他同门弟子跃下这可怖的池子,上来后都是血肉模糊,有一股巨大的腥味,毛发之间有渗人的触手盘旋往复,似是人与怪异融为一体。 无论如何,阎思是迈不开腿。 “你,你,还有你。”传功师长朝几位刚入修的弟子一努嘴,三人会意地从左右后方围拢阎思,搭上他肩膀、背部、腰身,同时附加灵力,这是要用强了。 “放手,放手!” 阎思感觉几人身上的触手袭来,卷住他全身,一股大力把他往洗髓池推去,洗髓池也似乎捕捉到即将到来的生灵,池中的无数眼球射来如针芒的视线。 在恶寒中阎思奋起吃奶的力气抗拒,这一疯狂挣扎起来,竟然让三位刚入修的同门都招架不住,纷纷被掀翻在地败下阵来。 “我不下去,我不下去!” 这一番混乱下来,阎思更是对洗髓池惊恐交加,甚至往后躲开数米,一低头,居然干呕起来。 “哎!” 传功师长叹了一声: “你既然无论如何无法入修,万灵门也不能强来,念在你是阎式子嗣的面上,万灵门给你一次机缘。” “后山有一处隐秘所在,名为思过园,如果你有胆量,不妨去那里碰碰运气。” 思过园?一众青年弟子交头接耳,直到被高台上观看仪式的掌门人一声断喝才止住。 传功师长朝掌门人鞠了一躬表示谢意和歉意,然后朝阎思挥手:“退下去吧。”就再也不看这边,将被中断的仪式继续。 阎思搜肠刮肚地吐干净后,带着极度虚弱的身体和精神默默离开,而他背后射过来的是同门弟子们一阵阵惊异的目光。 去年在入修失败后,阎思得到家族的术法传书一封,约定今年的事项,而此刻才卧床,照料的师弟就把高妙法术即时传到的书信递了过来,似是早有准备。 以双鲤为图,鳞鸿为底,这信封就是家族宣告,不可小视。 支撑起异常困倦的躯体,阎思打开书信,一边读,一边露出了僵硬的脸色,双眼透出无比冰凉。 “二叔真狠,若今年仍然无法入修,就要派我前往家族在边疆占据的苦寒之地,一辈子在那里营役偷生了。” 再重新躺下时,阎思短暂的生世在脑海中浮现,并喃喃自语: “大华180年,父亲在阎氏家族诞生,从小就因派系关系和二叔互不顺眼。” “大华183年母亲降世,是一位没有背景家世的普通百姓。” “大华200年,父母因为情爱走到一起,称得上门不当户不对,然而父亲力排众议将母亲娶回家,并在次年诞下我。” “大华203年,父亲修行遇到岔子,早早就离世,只有我一个儿子,连开枝散叶都没能做到。” “派系崩溃的飞快,无所谓依仗的母子被二叔借机彻底边缘化。自此后住在偏僻别院,管事家丁都无,院中杂草全得靠自己动手清理,每月银两甚至不足吃穿用度,幸亏有好心的堂姐接济。” 是什么岔子能让大家族的成熟修行者暴毙,实在有些古怪,但阎思母子根本无法也无力探查真相。 “直到大华213年,我12岁,被家族惯例送上了三岳山,这才有了开拓一番天地的可能。靠着无比勤恳,我深得师门喜爱,那时每天都是晴天。” “这一年,母亲心气郁结,本就虚弱的身体没能挺过衰弱,这一下亲生父母全没了。” 当时阎思沉思一日一夜后,性格悄然变化,他不再欢声笑语,喜怒形于颜色,而是沉稳下来,坚韧不拔。 在心中,阎思把修行视作唯一可行的独木桥奋勇向前,不为了表面的浮夸和面子,也不为族中的派系斗争增加砝码。 可修行中,出了一些怪异。 大概入万灵门第9个月,刚刚聚了灵气后,只要阎思眯上眼睛,他就看到世间种种都被血红的肉块所覆盖,修行者的灵气变成触手的模样蠕动,睁大眼则异样全无。 再过三月,连普通人都成了肉块和触手,尤其是那些生性凶恶,内心歹毒的人,更加怪异万状,跟随门派下山理事数次,每一次都惊心动魄。 这秘密被埋藏心底,不敢和任何人说,他担心唯一的独木桥也突然断裂,让他一生坠入谷底,小心翼翼。 那一年后,阎思喜欢悄悄地眯着眼睛看人。 可直到入门两年后,掌门主持的入修仪式上,阎思翻车了。 那个恐怖可憎的洗髓池似乎由于灵气太过充足的原因,只要在池边,阎思无法止住异像入眼,甚至除了视力以外的五感也能同时感受异像。 无论如何跳不下洗髓池,那种恶心和脏污,让他从生理上拼命抵抗,仿佛蜗牛容不下盐水,囊虫入不得酒精,不是敢不敢入,是能不能入的问题。 当时掌门亲自来诊察,阎思第一次吐露秘密。 掌门当然不信,他亲自施法诊断,爆发的探查灵气在阎思感知中犹如万千个布满血管的触手,触手上长满复眼不断开合,肆虐在他体内,让他当场屎尿齐流,之后更是大病一月。 探查后,掌门长叹一口气:“你眼里的诸舨幻象无法可解,对术法的排斥也只能推说为一种魔障。” 魔障? 真的也好,对外的托词也好,修行大宗门的阎氏弟子竟然被魔障困扰,这消息一天间就传遍了万灵门,连掌门都搞不明白。 从此后阎思或遇到同样是大家子嗣的少爷小姐嘲笑,或遇到借机巴结的马屁精和哈巴狗,人人都想利用他,但没有人怀疑过他无法入修,毕竟就是跳下洗髓池的事,太简单了。 现在阎思卧在床上,手上拿着这封家族宣告是最后通牒,而传功师长的话他也记得。 “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罢,现在师长让我选一个?你说如何选才好?” 旁边的师弟唯唯诺诺,没有吭声。 是跳下洗髓池?是离开万灵门前往边疆?还是最后到思过园试一试? 那思过园是什么地方,无数恐怖和怪异传闻,三岳山和万灵门最神秘的所在…… “但凡有一线机会入修……” 咬牙间已经有了决断。 “师弟,请转告传功师长,我愿意前往思过园。” 侯在旁边的师弟深深看阎思一眼,转身而去。 为何阎思会把万灵门入修当做独木桥,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思过园?这绕不开当今修行昌盛的时代背景。 山海大陆千万万里,多国并存互相割据,王庭腐朽民不聊生。 国家权力与修行门派互相依存,维护世间的规则,大华国的最大门派就是万灵门。 四海内妖孽与魔物频出,这乱世之中,唯有实力才是一切。 在万灵门入修,也就有了宗门的依仗和数不尽的好处,万灵门最差的修行者也远远超过凡人的宿命。 当入修仪式结束后,阎思的决定传到,掌门人、数位长老、当事的传功师长齐聚一堂,人人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的话题就是今年又一次出问题的阎思。 “这阎思是阎氏第七代子嗣,乃是第六代三爷的独子,其母亲则是普通人家出身,修行的血脉被稀释了一半。” 头上戴着个羽冠的是卷宗长老,他熟知阎氏族谱,对于修行以外的方面,他并不关心。 “再怎么稀释,他也有大家族传下来的一半血统,踏入修行一道必然事半功倍。” 手上玩着石球的是正气长老,他最懂灵气实用技术,偏生行为举止吊儿郎当。 “但去年和今年,阎思都失败了,按照门中规矩已无机缘。我和阎思接触最久,并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的缺陷,怕是稀释过的天资本就有一些问题,出生时就自带。” 唯一站立没有座位的就是今天主持仪式的传功师长,虽然在这个房间里辈分最低,但是他作为阎思的老师最有发言权。 万灵门等级,上祖-掌门-长老-师长-执事-各辈分弟子,而上祖基本处于闭门或云游的状态神龙见首不见尾,最大的当权者就是掌门,最下的当权者是执事,内堂议事通常只有长老级才能参与,都因为这次事态不一般而破例了。 “掌门人你怎么说?阎思的详细状况也只有你诊察过。” 在正中端坐,一直闭目思索的是白色长须垂腹、头发眉毛皆白的老者,他就是万灵门当今的掌门修文掌教。 “别端着了,这里就我们几个老不修,有话直接说。” “咳……”修文掌教睁开眼睛咳嗽一声,这才缓缓说道:“我为阎思诊治时,灵识走遍他全身,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今天仪式后,我又术法传书一封到永生殿想问问他们的看法,他们则说没听过有人出现这种情况。” 永生殿是另一个修行门派,他们无视国界地域,不入世只管修行,是更纯粹的隐者聚集地。 由于不分国界,他们的修行术法涉及到各种奇异和偏门,颇有些海纳百川的味道。 “连他们都不知道?” “在刚刚,虽然被某个老不修打扰,我还是细细思索了一番……”白发掌门瞪了一眼吊儿郎当的正气长老,继续说道:“但仍然未有答案解出。” “所以这只能是一种魔障,不是也得是!”掌门掷地有声。 众人沉默了,连正气长老都停止了石球的玩耍。 人人心里都清楚,若不是魔障,那阎思就是疯了。 来万灵门修行的阎氏子嗣居然是疯子,传出去没有任何好结果,不管是对万灵门、阎氏家族、还是阎思自己。 “此子生下来就命运坎坷,父母早逝,如果无法入修,这辈子是没有未来的。” 传功师长长叹,正因为他对阎思的理解,才会做出让弟子强行将他推进洗髓池的指示,那是强行相助,搞门规擦边球,偏生还搞失败了,也幸亏大家都心里有底,无人追究。 “现在唯有思过园。”戴羽冠的卷宗长老摇晃着脑袋,他始终没有对阎思表达过同情,只是想着修行方面。 “弟子虽然修到了师长的阶层,但这思过园到底是什么地方,却一直不明白,长老能为弟子解惑吗?”传功师长忍不住开口。 “嘿,你问他?他知道个毛!”正气长老笑着拍了下大腿。 “那你个老不修就知道吗?”卷宗长老一瞪眼。 “呵,这思过园呐,传闻万灵门几代怪异大能都觉醒自思过园,虽然绝大多数弟子进去就再也没见过。” 正气长老又开始玩起石球,二郎腿翘啊翘,自以为知道什么惊人秘密。 “还有传闻,说是思过园乃群山灵脉所在,阵眼真空,园中法理错乱,秩序颠倒,有时空门,有妖孽!” “切,说的谁不知道传闻一样!”内堂众人尽皆不屑。 “那这事就以思过园为定论,散会。” 没人再理会这个故作高深的正气长老,作鸟兽散。 收拾了一番后,阎思心中空明,握住狼毫毛笔,在净皮纸张上写下遗言,封装好后递给侍候的师弟。 然后另开了一张黄皮小楷,写下寥寥数笔: 【堂姐昭昭亲启:】 【十余年来无一日不感恩,羞于年纪太轻无以为报。但命运之门摆在面前,大丈夫必当有所为,现前往三岳山思过园一行,不知何年何月还能相见。】 【以此封书信为凭,阎思一脉所有财产及秘典,从入思园后三日起尽皆归于堂姐杭昭昭。】 折纸,装封。 拿起堂姐所增紫薇佩剑,附上小小包裹,轻装上阵,前赴思过园。 第2章 入思过园 思过园的位置远离一众建筑,在那偏僻的后山密林前。 门口却还有两位近龄的同门,三人互相对眼一看不由得苦笑,都是无法通过入修,且有不好传闻的弟子。 左边一人是身材高大的男子,扛着大包袱,背后一把巨剑,双臂双腿粗大,肌肉结块,显得孔武有力,在园前来回踱步,脸上藏不住焦虑,似是等了阎思很久早就不耐烦了,他叫戚正真。 右边一人是身材高挑的女子,腰间一根细杖,青色制式长袍无法掩住她凸起的前胸和盈盈的纤腰,头发挽了一个花式,几根乌丝从耳边垂下,衬得皮肤雪白。 她的下半张脸被一条半隐半现的丝巾覆盖,看不清楚表情,反增了一股诱惑,沉静的姿态倒是不见任何急躁,她叫聂伊宁,与阎思一样是家族子嗣。 “师兄师妹久等。” 虽然是同门,但是不在同一个传功师长手下,又是前往思过园这种九死一生的鬼地方,大家都没再多说什么,不约而同地朝大门迈步。 这里名为“园”,实则是一处神秘密林,据说连至山腹深处,自成一方世界。 白色雾气从园门开始往内延伸,遮蔽了一切可见事物,园门和界桩就是隔离两个世界的结界,那大门自动开锁,复杂往复的链条声“咔咔咔”响个不停,震颤人心。 三米高的大门向三人缓缓打开,进门后,”咔咔咔”的链条声让人忍不住回头,大门无情关闭,门背后一把巨大的铜锁有多个门栓合上,锁的严丝合缝。 那两人倒还没什么反应,阎思却眼皮直跳,他眯眼一看,锁孔间隙伸出的血红触手细长而黏腻,有十几条之多,将整个大门彻底覆盖,密集得让他头皮发麻。 “师弟怎么了?” 戚正真见阎思又在磨蹭,有点不耐烦起来。 “这是能力锁,现在一墙之隔,就是入修与不入修的差别。”阎思解释道。 同样对环境观察仔细的还有另一人。 “有一层结界……”聂伊宁抚摸着大门边无形的屏障,娇声一喊:“有人听到吗?” 这声娇呼撞到无形墙壁上,从两侧返回了回声,聂伊宁闭上眼,侧耳贴着倾听,无形墙壁延伸很远,无穷无尽。 “连声音也透不出去,这看不见的墙壁似乎是围成了弧形,不知道弧心在什么地方,也许是思过园的正中。” “想这些没用的干嘛,我们一路往前披荆斩棘就是了。” 与聂伊宁的细腻截然不同,戚正真粗枝大叶、无所畏惧。 一路上情景变幻,高枝大叶的密林渐渐向细小的针叶林过渡,杂草渐渐开始茂密起来。 道路越来越不清晰,消隐在行径上,山势开始变得杂乱和陡峭,遮蔽物越来越多。 等发现时,几人已经进入一片山坳,两边凸起的山崖在白雾后显现出来,显得巨大而惊悚。 明明三人都心有警惕,竟然不知不觉来到险地,心中都是有些不安。 “师妹,听说你懂得音律?耳朵也很灵敏?” 阎思一边观察地形的变幻,一边试着和两人搭话,进园门后聂伊宁的举止他有注意到。 若说双眼观察,没人再比得上阎思,他眯眼所见之物,虽然怪异难言,但却无比清晰和分明,常人看不见的灵气波动,在他看来都是实实在在的触手和肉块。 五感之中,耳力排第二,却完全不是阎思所长。 “小时候跟家中老师学琴,练过几年,略有小成。”聂伊宁颔首。 略有小成?阎思眯眼一看,聂伊宁身上是洁净的粉白色,毛发间虽有细小触手盘旋往复,但没有恶心粘液,也没有狰狞的血腥。 她心中平静谦和,阎思眯眼所见肉块也洁净清爽,小成还是谦虚的说的? “我眼力比普通修行者强一些,但这里大雾笼罩,看不见太远的地方,若是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就只能靠聂师妹神耳了。” 聂伊宁美目朝阎思深深一望,竟然抿嘴犹豫起来,看得阎思眉头一皱。 “怎么?” 连戚正真都停下脚步望过来,他虽然粗犷,却不傻。 聂伊宁雪白的脸蛋带着忧虑,终于开口:“从进山坳开始,我就听到一些不舒服的声音,有远有近,刚开始还以为是幻听,怀疑是森林中的风吹草动。” “请师妹描述清楚。” “就是,说清楚了。” 阎思和戚正真都涌起不祥预感。 “在很远的地方,总有些密密麻麻的声音,四面八方都有,似乎是某些成群结队的东西,体型应该不大,数量却很多,之前以为是树叶在风中的剐蹭和浮动。” “若说较近的距离,离这里数百米,有一股啸声,就在前方,你们难道没听到?”聂伊宁奇怪地看向两人。 “啸声?”戚正真脸上呆滞。 “数百米?” 三人对望中,陷入安静,专注在耳力上果然隐隐约约听到了那个声音。 “不好,靠近了!” 阎思脸色一变,他不认为自己能有聂伊宁的听力。 "只有百米了!"聂伊宁嘴唇一颤。 “五十米!” “二十米!” 在聂伊宁不停地报点下,三人全都面向前方,摆出战斗姿势,戚正真扔下肩膀的大包袱,从背后抽出巨大黑铁剑,阎思往腰间伸手“唰”地抽出紫薇佩剑,聂伊宁则拔出腰间细长木杖。 若论武器,以聂伊宁最为不利,她身为女子,又不是擅长体术和近战的那种类型,入修之前,所学攻防术法想必也很有限。 在迷雾中,阎思看到白雾颜色渐变,血红的气息逐渐透过来,随之还有一股腥臭味道。 血红的雾气扩大,波动,似有什么凶恶巨物即将降临。 一根触手拨开血雾,飞速窜出来的身影如同腐肉,猪面獠牙,鼻孔中喷出一阵阵血气,身形未到,巨大的触手已经率先袭来。 “快闪开!”阎思大吼。 走在最前的戚正真却毫无察觉般摆着守卫姿势,他看不见灵气化成的触手,瞬间被触手缠绕脖颈,惊慌中全身无法动弹,整个臂膀被猪嘴一口咬住。 阎思看到了那布满利齿的大嘴中,还有无数个小嘴,小嘴咬住了戚正真体内涌出的细长触手,不断地贪婪吞咽,形同地狱。 它竟然在进食的同时,从血肉中吸取灵力。 “啊啊啊!” 嘶吼中,戚正真倒地,全身痉挛动弹不得,聚在胸前的黑铁剑只能勉强抵挡怪物进袭,毫无反击之力。 “这是……这是努毛兽,修炼成妖兽……妖兽了!” 聂伊宁全身颤抖,嘴皮哆嗦,在戚正真搏斗时最适合的空档却忘了挥舞法杖进行吟唱。 家族千金小姐,真是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 阎思朝四周扫眼,亮眼间一把抓住聂伊宁手臂,朝山坳一侧的洼地就冲了过去,那里竟然有一条生路能逃出这片险隘的山坳。 猪面怪物扔下奄奄一息的戚正真飞扑追出,身未到,血色触手已经射出,阎思挥出紫薇剑,挡下这最为可怕的灵力一击。 这短暂的攻防中,努毛兽未注意脚下,被戚正真一绊,摔了个狗吃屎,脸上的肉块砸在地下,溅出肮脏粘液。 “走!” 这是戚正真用尽全力吐出的最后一个字,受重伤的他竟然能为两人逃生争取到宝贵的一丁点时间,阎思颇有些悔恨让他走在最前。 聂伊宁完全没了思想,一路被阎思拉着跑,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处于什么境界。 等她回过神时,两人已经在某片灌木丛茂密的区域中喘息,努毛兽早就不知所踪,看来全力奔跑多时,甩掉了恶兽。 聂伊宁“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扑在阎思怀里抽泣,清香铺满了阎思的鼻孔。 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惊吓,哪怕跟随师门下山历练,也往往被安置在学习和旁观的角色,此刻心神混乱惊惧,无法再端庄地自控。 阎思拍着她背,不断安慰:“没事,已经没事了,我们现在是安全的。”说话间不忘环顾四周,仔细确认。 聂伊宁哭声稍微止住,阎思采了些果子递给她,等她稍稍饱腹才开口询问: “聂师妹,你是为何才来思过园的?” 此事不由得让他好奇,如果聂伊宁早有生死觉悟,不应该吓成这样,应当像戚正真一般视死如归。 “为了逃婚。” 这理由让阎思气息一窒,随即苦笑。 大家族中男孩与女孩各有各的险恶,男孩往往出生起就随着派系和继承权生死沉浮,女孩则一生困扰于婚姻。 “家里人让我嫁的对象,我死都不嫁!” 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联姻的对象一定是让她憎恶到了极点。 若是嫁错人,女人一生就毁了。 “从小家族教育的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最后我才明白,他们只是为了让我嫁的更有价值,更为体面。为了逃婚,我只有修行这一条路能走。” “修到熔炼,我就不再需要听家族安排婚姻,能活出自己的人生了。” 炼体-入修-下气-中合-开光-资深-熔炼-入宗-传奇-入圣-真圣-半神-升仙……大华国的修行者按照这个等级来划分修为,入修算是真正成为修行者,而熔炼大概处于中间段位,能真正称为一方高手。 必须“熔炼”的级别才能决定婚姻,聂家对女子的严苛可见一斑。 “可是入修这一关我却卡住了,两次跳入洗髓池,上来以后都无法顺利入修,掌门为我诊察过,断言我的灵脉天生残缺,数处断脉,这辈子有几个关卡是过不去的。” “传功师长告诉我不要存侥幸心理,直接下山就行,但是我不能下山,下山我就得嫁过去,宁肯来到思过园碰碰运气。” 说完后,聂伊宁垂着头,修长的脖颈雪白得像静谧的天鹅一样,发丝随着汗液贴在耳边,越发让她看起来娇弱。 她说了很多话,似乎释放了情绪,恢复镇定。 “阎师兄又是为什么来思过园?大家都说你遇到魔障。” “我?” 阎思明知旁边再无其他人,还是忍不住四顾了一番,一脸隐秘鬼祟的样子。 “我的状况有些奇特,说是魔障倒也没错。” “具体是……” 聂伊宁的表情被下半张脸的丝布盖住看不出来,但一双眼睛满含水光,充满了好奇。 “这可是我的秘密,你一定要保密。” “一定一定!”聂伊宁郑重其事的点头,但阎思一眯眼就能看到她头顶的触手好奇而雀跃,表皮也变得粉红娇艳。 反复犹豫了一阵后,阎思终于开口: "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看不见的东西?”灵动的大眼眨了眨,怔怔地凝视着阎思,映出他的倒影。 “简而言之,在我眼中,世间万物是另一番景象,而像洗髓池那样灵气充盈的事物,异像更是可畏可怖,犹如炼狱。” “我说什么也跳不下洗髓池,我体内的每一块血肉都在反抗,这种抗拒源自本能,不是意志可以抵挡和自控的。” 原来如此。聂伊宁总算验证了一些八卦和传说。 聂家是深远家族,虽然今非昔比,比阎氏家族实力差不少,但论起对修行方面的理解却一点不弱。 她曾听说过有传闻,一些有血脉传承的大家族中会觉醒出奇人异士,往往和家族的渊源有关,甚至能联系到某些传说中的久远存在。 在白日梦般的幻想中,聂伊宁曾希望自己有那种奇异体质,能助她反抗压迫,冲破断脉的桎梏,但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告诉她是痴人说梦。 可眼前的阎思似乎有许多特征符合,她日思夜想、念兹在兹的奇异体质与阎思的状况非常相似,让她忍不住地去怀疑。 见聂伊宁似乎还要开口追问,阎思心中有了个计较: “我都说出我的秘密了,聂师妹能否也给我一个你的秘密?” “我?我还能有什么秘密?”聂伊宁俏脸一怔。 “能否取下丝巾,让我一看庐山真面目?” 阎思直视那双含水的美目,闻言后聂伊宁脸蛋一红,不再言语。 “天色开始往下暗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找个栖身的地方。” 阎思转开头,挺直腰板朝向前路。 他似乎并不是真的想瞧我的脸,只是为了挡住我的嘴……聂伊宁竟然有些失落。 这片密林诡异莫名,到了晚上恐怕是危险重重。 如果要安全的渡过一夜,必须有障壁护身。 “我看这些树木虽然高大,但是每一棵都很怪异,爬上去睡觉恐怕不妥,师妹觉得呢?” “至少找到个山洞……”聂伊宁低声说道。 虽然一生锦衣玉食,聂伊宁入思过园后也有住陋室的觉悟。 天空一点点暗下来,途中没有任何栖身之所,反而杂草越发茂盛,树木模样越发古怪,光影错落中竟然隐隐有些人形,颇为渗人。 阎思追踪着太阳落山的轨迹,推算着自己对于星辰日月的肤浅理解。 “在思过园的结界里,起码时间走向与外界是一致的,它也许并不是独立存在。” “再过一会儿太阳就完全落山了,你带了火石吗?”聂伊宁对现实问题非常细心。 “……” 两人相对无言,看向各自轻车简装的模样。 整个万灵门又有谁能对思过园熟悉呢? 光听“园”这个字,人人都以为是一所庄园,一处机关,或者一个城堡……像灯火一类的器具哪里想到得带在身上。 “我看戚师兄包裹很大,肯定有带,只是可惜……” 聂伊宁叹息间住了口。 “那我们得加快了,不然就分头寻找,这样效率高一些。”阎思果断提出可取的计策。 “不!” “每过数百米就互相呼应一声,不离开太远,只是扩大范围,但保证安全。” “不好!” 聂伊宁低声摇头,她说什么也不想在这种鬼地方独自一人探索。 “师妹你听我说……” 阎思还想子再劝一下,结果聂伊宁脸色忽然变了: “你听!” “……” 寂静中,除了鸟虫之声,还有微风浮动的树叶沙沙响声。 太阳已经斜下,一切的光影被拉长成数倍,阎思并不能像聂伊宁那样分辨细腻的声音,但此时他不用靠听的,看斜长的影子开始抖动,一些密密麻麻的事物涌动,如同湖水波浪翻涌一样朝这边过来。 第3章 庙宇 两人同时回过头,聂伊宁发出一声尖叫。 在侧后方远处的黑影中,似乎有一片浪潮汹涌而来,甲壳撞击的声音隐匿在树叶浮动声中,此刻辨认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阎思一眯眼睛,世界变得一片血色,那些黑影中的波浪显出真身,一个个手掌大小的节肢动物张牙舞爪,被血淋淋肉块包覆的双螯举起,带有毒刺的尾巴长着一圈利齿,左右甩动时口水四溢。 这波浪潮是一只只包覆肉块和触手的丑恶蝎子组成。 “快跑!” 阎思拉住聂伊宁冰冷的手,一马当先往前飞奔。 这波浪潮来的好快,刹那间淹没了一大片草木和大地,不断拉近着双方的距离。 勇往直前的跑着还不觉得恐惧,回头一看,阎思头皮都炸了。 他已经能看到浪潮最前方一只特别大的蝎子,与众不同的巨大躯体上有着长满复眼的八条腿。 它一节节的身体开始蜷缩,包裹身体的肉块似乎在压缩力量,触手一段段地开始缠绕,逐渐攀向尾巴。 尾巴上的利齿张开,陡然喷出了三条湿淋淋的触手,朝着后面的聂伊宁就飞袭而来。 “!” 在这关口,阎思抱住聂伊宁柔软的躯体,着地滚倒,避开了这惊人的灵力攻击。 聂伊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看不到灵力,直到空中飞舞的秀发断了一截,她才反应过来,瞬间脸就吓白了,浑身发软。 “师,师兄,我的身体使不上力。” 在阎思爬起来的时候,聂伊宁还在地上挣扎,她绝望的发现自己手臂上竟然有一处划伤,三条触手终究有一条划过了她的手臂。 “得罪了!” 阎思当机立断一把横抱起聂伊宁的娇躯,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一门心思往前疾冲。 那巨大的蝎子似乎是浪潮大军中极其特殊的一员,它也无法不断发挥出这种强力的远程攻击。 一击失败后,巨蝎明显慢了下去,渐渐被浪潮赶上超越。 虽然浪潮的速度有降低的趋向,但太阳切实地落下了山峰,天色猛然一黑,让阎思心情下沉。 视野能见度越发的低,阎思已经不顾得自己在往哪里跑,他不断回头确认着双方的距离。 “师兄,快看!” 怀中聂伊宁蹭了蹭他的胸口。 前方忽然浮现出一缕光线,在黑暗的森林中尤为显眼,这光明仿佛照进了聂伊宁的内心,让她忍不住狂喜。 “晚上在这种树林里有人点灯?怕不是找死……我怀疑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一种诱饵。” 聂伊宁抖了一下。 “但是,但是我们已经没太多选择了,不如去试试。” 起码光亮能让视野清晰,阎思自己的双眼能发挥更好的作用,不失为一个好判断。 “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一路十分惊慌和憋屈,惊慌在于途中又有数只妖物盯上他们,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猿,还有一条筋肉满布的蟒蛇。 憋屈在于那些妖兽大呼小叫,仗势欺人,两人逃跑的姿态又是狼狈万状,用连滚带爬的姿势,阎思抱着聂伊宁摔进了光源所在的场地圈子中。 光源处有一个石头界桩,似乎是一片独特场地,万幸他们到达了,这些妖兽似乎被无形的障壁所阻隔,围在界桩边缘,只能虎视眈眈,却不再深入一步。 “他们居然不进来……” 阎思与血肉模糊的大猿面对面,相距不过数米,这种距离已经跑不掉,它却只是在界桩外龇牙咧嘴。 “师兄,你没受伤吧?” “我虽然狼狈点,倒是没什么大碍,反倒是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好像没知觉了,而且有点困……” 聂伊宁美目惺忪,她身子倚在阎思身上满是慵懒。 “你别睡着。” “我懂,万一醒不过来,我就成睡美人了。” “开什么玩笑,我们进去看看!” 阎思的语气非常坚定,蹲下来把聂伊宁背上,那两团柔软在阎思背上变着形态,让聂伊宁俏脸嫣红,但她却默默承受,没有阻止。 这石头界桩内侧的场地上,映着如水的月光,眼前竟然是一个荒废的古庙默默伫立。 宁静的灯火从庙中透出来,与杀气四溢的密林形成完全不同的气质,阎思此刻慌张的心情都安宁了几分。 寺庙不知道荒废多少年了,石头台阶坑洼残破,柱子毛刺凸出,大门的油漆也落了不少,显得斑驳发黑,布满孔洞。 虽有一个匾额,但已经腐朽烂掉,看不清楚庙宇字号。 “这庙看起来不是万灵门的,万灵门的建筑样式不长这样。” 三岳山,万灵门大阵内,居然有如此异类的庙宇,令人猜想不透个中原因。 “我去年就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思过园,打听了许多消息,但是从没听过会有一个山庙。” 聂伊宁茫然地说着。 一股尖细的声音隐隐飘入阎思耳中,似乎是在呼唤,又似是在诉说,声音缥缈无依,忽近忽远。 唯一可以捕捉的,就是声音来自庙宇内部,灯火透出之地。 "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庙宇里的声音你听不到吗?” 阎思恍神,如果聂伊宁的耳力无法听到,那这声音就不是现实里出现的,而是只针对他的一种迷幻,或者是术法。 在声音中,阎思感受不到恶意,它如同在耳边低语的悄悄话,私密而小心,如同轻声的呼唤,充满情感而没有妄执。 只一瞬间踌躇,阎思就迈步前行,登上阶梯,他感到了一种冥冥的召唤。 山庙大门内,一片灿然,由房顶至墙边,涂刷金漆,脚下地板则是五彩琉璃,眼底万物都是耀眼生辉。 在庙堂正中,是一个圆形祭坛,分为内外两台,内圈中心一轮光圈上摆了红布方桌,桌上有一个小鼎,鼎内如墨汁般漆黑的液体往外冒着气,飘荡之物却让两人闻之色变。 “这黑色的液体有一股非常邪恶的气息。” 聂伊宁搭在阎思双肩的纤手一紧,他们修的是正道,对不洁之气格外敏感。 阎思不等她开口,早就眯上眼睛细看,但这鼎内冒出的却并不是灵气,既没有肉块与触须,也没有肮脏粘液,它原来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从踏入庙宇一刻起,这份疑惑就越发深刻,此处的一切不带有任何肮脏的颜色,亦没有可怖的面貌,处处都是原模原样,甚至让阎思感觉自己的双眼失效了一般。 “祭坛旁边的石碑上似乎有什么。” 阎思观察中,瞧见了刻画的痕迹。 走过去,一行行入石半寸的刻痕笔走龙蛇,竟然是一排排龙飞凤舞的字迹,似是用刀刻画,抬手成文。 【此处乃是“曼陀神庙”,非实体之物,乃有缘修行者的一番奇遇。】 【若是怀有“旧神之体”者出现于附近,奇遇自现,并有冥冥之音唤之。】 旧神之体?那是何物…… 冥冥之音?是否就是刚才那股奇特的呼唤…… 阎思心脏突突的跳起来,而一边的聂伊宁来回看了一下阎思与石碑,她本就心有怀疑,现在竟然有了佐证,没想到真的是他。 【若要开启奇遇,则饮下黑水,此水中含有庙祝一缕神魂,可助修行者突破当前大关,并离开所困境地。】 【但世间万物互相制衡,从此正道修行之法断绝,旁门秘境才可进修。】 “不可!” 聂伊宁冲口而出,她满眼都是忧虑,入了邪道,整个万灵门,甚至整个大华国都不会有容身之地。 然而阎思不为所动,他心静如水,继续往下读。 【破关代价不菲,修行路上需寻到庙祝全部七缕神魂,每一条神魂皆可冲破当前修行关卡,入半神之境时,修行者需助庙祝重返世间。】 【如若不肯,反出庙宇,机缘自消,自寻他路。】 【修行者思之慎之。】 字迹不长,既说了庙宇,又说了黑水,且给出了两个选择。 然而心中疑虑只有无端地增大。 这庙祝到底何许人也,为何他的神魂如此邪恶,却又有强大的力量助修行者破关,甚至离开“所困境地”? 也就是说他能帮助两人离开思过园,且完成入修?或是只有听到声音的阎思能够? 那七缕神魂又如何寻找,哪里寻找? “我看这庙祝……恐怕他不是什么善类,修为极其强大,灵魂气息无比邪恶……必然是一个古代邪修,如果助他复活,绝无好事。” 聂伊宁身体极虚,冷汗直冒,她虽然昏昏沉沉,无法细思,心中信念也明白正邪殊途。 “我们……我们出去吧,另外寻找机缘,这思过园的密林深不见底,必然还能有其他际遇……” 她生怕阎思受到蛊惑,不顾后果,情绪激荡间居然晕了过去。 在聂伊宁劝告之时,阎思将她缓缓放下休息,同时观察着她的一切。 晶莹的肉膜覆盖着她的肌肤,鲜嫩的触手在她昏迷后缠绕着全身,进行起自我修复,一股碧气已经延伸到了胸口。 这同门师妹竟然与他人不同,既无恶心可憎的肉块,也无血腥肮脏的触手。 不知道是否因为两次跃入洗髓池却还没能入修的缘故,她的身躯上感受不到一丝让他反胃的地方,反而处处透着纯粹与洁净,异形并没有和她进行融合。 “你要说什么我其实都知道。” 阎思黯然长叹。 然而世事之难辨,犹如抽丝剥茧,纷乱繁杂。 什么是善?什么又是恶? 名门正派,正道修行就是善?歪门邪路,剑走偏锋就是恶? 身边的美人昏睡在地,中毒已深,在垂死的边缘挣扎…… 身后山庙外的妖兽张牙舞爪,虎视眈眈…… 除了生死之争,眼前一杯黑水,一块石碑,更仿佛一场恶魔的交易,让心念来往反复,在正邪之间跳跃。 阎思这时候忽然想起母亲去世的那一年,也就是踏上三岳山的那一年。 【思儿,你千万要记得,立身要良善,心正破万恶,切不可走歪路。】 正是人已登仙去,唯余音绕梁。 第4章 出园 阎思闭上双眼,坐在祭坛之上,回思所见所闻。 尤其是入了万灵门修炼之后,他每每下山试炼时所知颇为触目惊心。 虽然聂伊宁昏迷在地,他还是忍不住缓缓开口,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前年端月初,新春刚过,黄家十三口疑似被官宦家族所杀,平息之法是替罪羊和赔钱,公堂之上,那官宦家人大言侃侃,在我眼中如同异形般可怖,看那形貌痕迹,不用查我都知道凶手是谁。” “前年荷月,少妇林氏新婚夜被某个世家大少爷霸占,处理结果不过三年牢狱和赔钱,且有缓刑。那少爷在我眼中浑身触须,恶心的欲望化作腥臭唾液,贪婪地舔舐着美貌的林氏,那异像别人见不到,难道我还不清楚真相吗?但苦于非官非差,没有证据,人微言轻。” “去年三岳山下有修行者犯事,家大业大的修行者圈占田地,害得村民家破人亡,只因修行身份竟然躲开官律,最后由万灵门数位长老共同主持审判,发配战乱之地,就此不了了之。” “那修行者尖牙利齿遍布全身,不可名状,端的丑恶,竟靠根深树大逃过应有制裁。” 若不说别人故事,只说自己亲身体验,又有什么区别? “我年幼时和母亲相依为命,从未作恶,但屡遭迫害,母亲去世都因没有资源去医治养生,一切都给了我,为了我。” “如今陷入思过园的危境,我也只会受到同门的惊异和白眼,还要忍受家族二叔对我的最后一点压榨,身边有想救的人也无能为力。” 阎思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 “修行者的世界,一切都不过是实力。” “善恶之道当然不可丢,但支撑善恶之数的根本却不是道德与人性。” “我们修行最终走向升仙境,并不是为了遵循世俗的门道和看法,而是为了追求心之所安,一生无愧,这是谁都教不来的,要自己懂自己悟。” “有实力才能讲行善还是行恶,无实力才是心之不安,此刻我心中善恶与心安就是这样的直白简单。” “母亲,我每年都祭奠您,您的话也从未忘记过,但并非为了安抚您的亡魂,而是为了活着的我心之所安。” 阎思默念完毕,心中已有计较,他站起身,朝石碑鞠了一躬,捧起黑水一饮而尽。 思之慎之,不仅是对后果的警告,更是不想让有缘人悔恨。 “庙祝的神魂给了我踏上修行之道的机会,我绝无悔恨。” 刹那间,阎思的双眼紫光绽放,毛孔中邪气沸腾,喷出一股股乌黑的烟尘,似是身体的诸般杂质被强行排出。 强大而妄澹的气息从心口上冒,继而卷住全身,阎思感到神魂中出现了一个异物,样貌无法描述,似是无数个生物的融合体般庞大而可畏,竟然开始与他争抢起身体的控制权。 在神识中双方互相拉扯,被波及的肉身在巨大的黑气中缓缓升空,悬浮到祭坛正上方。 祭坛内心的光圈往中间收束,继而顺着方桌上的小鼎喷涌而上,穿过了阎思的的身体,透进了庙宇的房檐,更是顺着屋脊一飞冲天上到了夜空。 整个森林被这束光所照亮,弥漫的白雾一扫而空,清冽的月光与射线共融到了一起。 同一时刻,阎思不由自主发出撕心嚎叫,他感到数之不尽的能量开始从空气中进入躯体,滋补着他干渴的骨肉,充斥着空虚的丹田。 如海之浩瀚,如天之宽广。 最终在他的咆哮下,万物在光辉中变成纯白,一切皆空。 等阎思恢复意识,百般纷乱都平静下来,天空已经一片明亮,他感受着自身流动的灵气。 五感中,肉身比之前还更为纯净,没有半分丑恶和混沌。 眼中原本血腥与漆黑的脏污世界,猛然多了数层颜色,将世间万物覆盖的肉块被漆成多彩的模样,血肉、皮肤、内脏、骨骼,全都分明精细。 这小小的改变,令事物的原型得以看出本来面目,似乎污浊与粘液都不再那么让他反胃,腐烂的腥气也不再令他作呕了。 “我入修了,我入修了!” 此刻他激动的叫喊,声音语无伦次,卡了他两年的一关,甚至差点夺走他一切的障碍现已突破。 丹田之中忽有一缕异样气息翻涌流动,让他猛的一颤。 “这是什么?” 内识直射过去,竟然看不清楚,一个漆黑模糊的影子在灵气之海中飘来飘去,形态诡异,变化多端,似有似无,不可名状,就如同碧蓝之海里滴入一滴墨水,却聚而不散。 心念转换间,阎思觉得这黑影似曾相识,雪花般的剪影在脑中电闪而过。 “莫非是……” 他忽然住口,内心雪亮如明镜,这就是契约的代价。 “罢了,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更没有白赚的买卖。” 阎思背起聂伊宁,一股灵力直透她的经脉,那碧绿的气息从胸口瞬间被压制下行,直褪到手臂伤口边。 墨绿色的汁液顺着皓白的手臂滴到地面。 “区区蝎毒,何足挂齿。” 他昂首走出山庙大门,径直前往山庙界桩的边缘。 见到突然出现的猎物,无数林中凶兽咆哮,身上的触手与粘液狰狞飞舞,整个树林化作恐怖丑恶的修罗场。 踏出第一步,抽出紫薇剑。 踏出第二步,反手斩断巨蟒蛇头。 踏出第三步,当头劈开黑猿天灵骨。 踏出第四步,横剑刺穿黑蝎甲胄。 那些原本驱赶阎思犹如嬉戏般轻松自如的妖兽们,此时的每一个动作都似是放慢了数倍,恶毒腥臭的触手袭击,缓慢得好似静止的彩色雕塑。 布满粘液的网状皮肤竟在阳光下有一股妖艳的光辉,危险而令人沉迷的闪耀着。 阎思感觉自己的双眼能将世间万物都看得如此真切和清晰,如同洞穿本质,抵达根源。这一路勇往直前,直如砍瓜切菜,毫不留情,挥洒自如。 来到思过园大门前,能力锁边,他已经浑身沾满内脏和鲜血,衣衫更是破碎成缕缕布条。 无妨。“我回来了。” 感应到他的修为,铜锁旋转数下,几条门栏收起,大门内置的链条“咔咔咔”地响起来,笨重而缓慢地打开。 早春的石板路上,温暖的阳光正搭配着欢快的鸟叫,在演奏盎然的仙乐。 那和煦的风飘来荡去,就像在抚摸聂伊宁鬓边纷乱的秀发。 几个路过的同门师兄弟从外面的小径上走过—— “师兄这次入修成功,可以下山去历练一番。” “正好品尝一下当地特产。” ——他们这样嬉笑着地大声聊着往前行着,走了过去。 ……而阎思和聂伊宁。 因精疲力尽而缓缓跪下的阎思,他仅剩的意识让自己承担了倒地的大部分撞击,聂伊宁则意识恍惚地轻轻伏到了另一边。 蝎毒的后遗症让她无法立刻动弹,只是无言的,侧着头看着这个全身是血的昏迷青年。 不知道能为他做点什么。 殊不知第二天,一缕香风追寻阎思,光顾了万灵门的大阵外围。 第5章 阎氏族会 而与此同时,数千里外却异像陡生。 风云变色,电闪雷鸣,天地被阴云笼罩。 州山府,长指峰,流光包裹。 内藏一座巨大庄园,这里就是阎氏一族本家的所在——高山阎府。 阎府内的会议堂,一张巨大圆桌边落座了数十个身影,三股势力鼎足而立。 一方真人到场,是本家的主掌血脉,就在府中居住,是二爷的派系。 一方以宝石构造的小鼎激发术法,形成蓝色人形光影,在遥远的彼方以替身参会,是嫡长的派系。 一方以气流构成身躯,在末端聚集,乃是阎思的堂姐,杭昭昭的人马。 即便风之幻术不能用替身完全展示真人形貌,但是杭昭昭仍然引起了另外两方部分男族人的瞩目。 蓬松的头发在顶端盘了高髻,往两侧分开的垂发沿着纤细的肩膀流淌到了胸口附近,显得极其清丽。 端坐的姿势把身形衬托得格外修长,尤其杏仁一样的小脸,连模糊的风影也掩盖不了其妩媚耀眼的风采。 “她就是和阎思一脉走得很近的杭家新主事?” 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我听说她芳龄20都不到,修为却已达熔炼巅峰,有望一年内突破到入宗。” “外表实在看不出她的门道,只是有消息说阎思把一切都托付给了她,这才容许杭家这个旁系血脉参加会议的。” “原来如此,但是我这边只看过阎思的公告遗书,他恐怕已经死了,另一封遗书是否属实?” “她既然来此处,另一封遗书必然属实,杭昭昭与阎思如此亲近,事情不简单。” 叮! 金属扣在桌上的声响来自圆桌最顶端,众人瞬间闭上嘴,紧张地望了过去,连杭昭昭也抬头瞩目。 象征权力的最顶端处,有一张木椅居中而放,一张鳞鸿图案的毛毯垫在其上。 坐在鳞鸿毯上的人身形瘦削,五官深刻,在雷光的映照中阴沟鼻下黑影浓重,表情则一片冷漠,搭在桌上的手掌戴着乌金手套轻轻敲击,他就是当今阎氏本家的主事阎绍,阎思口中可憎可畏的二叔。 此人看起来虽然冷漠狠辣,但不失为一表人才,只是看他的外形就知道必为人中龙凤。 “就是他……”杭昭昭心中一动。 阎氏本家子嗣众多,但上一代男子仅有三人,嫡长、二爷、三爷。 早就听说过本家三条血脉,其中二爷和三爷相争十多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二爷真身。 嫡长因与本家理念不合早早分出去了,二爷和三爷斗了一生,三爷早死,到了阎思这一代衰微,本家就完全被二爷主掌了。 阎绍扫视一圈,表情冰冷,目光所及,人人正襟危坐,不敢直视,唯有杭昭昭不为所动,一些人心下嘀咕,她只是没吃过二爷的亏,没见过二爷的威。 “时间宝贵,我们直接议事吧,介绍一下,本人阎哲圣,本家总管,现在负责主持,本会议现在三个议题,阎思一脉的财产如何处置,阎氏家族继承权如何归属,大华国提出的交易事项如何回应。” “由于会议有杭家参与,众位互不熟悉,第一次说话时请自我介绍,表明身份。” 发言的是阎绍旁边的本家族人,金边长袍,扮相华贵。 他好像不想开口……杭昭昭极其失望,她实在想试探一下阎绍的深浅。 宝石阵营的最前一人似乎实在等得不耐烦,马上接话: “那么直接开始吧,我有话说……先表明身份,我乃本家嫡长,阎毅。” 此话一出,杭昭昭那边的人群都是一惊,三股血脉中分出去的嫡长就是他。 但这浮光掠影的替身表面有一层光雾,实在看不清形貌,杭昭昭皱眉,似乎她越盯着细看,越看不清楚,这层梦幻术法端的厉害。 “阎思是三弟的儿子,我本来不想多管三弟的破事,但阎思这小子没有父亲风范,做事不周密。” “他入了万灵门后尚未入修,算不上修行者,对家族也了解不深,没有资格对三弟一脉的家产独断专行,此事的发言权不在于他。” “这封公告遗言我已经读过,但并不认同未入修者有这等权力,此事应该严办,治罪阎思,没收三弟一脉产业回归祖业,任何血脉不得私下沾染瓜分。” 这算什么观点,杭昭昭往宝石幻影怒目而视,身后众人更是大哗。 听闻嫡长从小到大是个油盐不进、自有道理的任性之人,此刻亲身感受,真是让人怒发冲冠,哪怕他再活几十年成为老者,其不讲道理的性格也让人敬重不起来。 “小姐,为何阎思少爷的人没有参与这场重要会议?” 旁边的一个风影发问,他是杭家的下属家臣之一。 杭昭昭听后一声轻叹: “阎思年纪太轻,父母死的太早,墙倒众人推,又被二爷一直打压,衰微到现在,除了阎思本人已经没人能在阎庄说得上话了。” “若没有杭家挺身而出,只怕连会议都用不着就会将阎思一脉湮灭,倒是三爷留下的一大笔产业会层层瓜分,让众家臣尝到甜头。” 本来入万灵门是一次莫大机缘,只要阎思修为日渐增长,那些被打压和边缘化的下臣家族必然以阎思为核心奋力反扑。 奈何阎思遇到魔障,卡在入修两年,二爷怎么还会留给他机会,年年以本家名义逼迫,这封遗书便是最终结果。 叮! 乌金手套在桌上一敲,杭昭昭感觉一股力量瞬间从阎绍手指下荡开,震得众人胸闷气短,竟然无法发声。 杭昭昭暗叹,这二爷不过一指之力,竟然有这种神威,只怕修为奇高。 嫡长和二爷都非简单人物,三爷逝世后,阎思一脉差的太多了,仿佛三岁孩童手抱黄金在闹事行走,人人打着主意。 只不过那嫡长是个怪人而已,他自己不想要,干脆也不想让别人得到。 “肃静,主家会议,有规有矩,别惹得主事生气。”阎哲圣狐假虎威,趁机一声断喝,他既作为总管,控制一场会议自是颇有手段。 “关于嫡长的想法,其他人有何话说?” 说罢望着杭昭昭,其实就只有她会有异议罢了。 “我是现任杭家主事杭昭昭……” 她往椅背一靠,声音甜美动人,然而言辞却犀利至极: “昨日我收到阎思的另一封遗书,他说入思过园后,属于他一脉的家产尽数转赠给我,书信已经过主家鉴定确为真迹。” 甜美的话音一闭,另外两个家族的下臣嘈杂议论起来。 “真的有另一封遗言!” “我说的没错吧,看来这女人是来夺阎氏家产的。” “肃静!”阎哲圣拍打一下圆桌,这次不用主子出手,他迅速喝止了喧哗。 杭昭昭冷冷看向宝石幻影,平静地说道: “在我看来,三爷血脉只有阎思一个独子,若他没话语权,这偌大财产难不成由别人指手画脚?还是说得无视独子意见,强行没收给主家?” “杭家作为阎氏的旁系,又有独苗阎思的遗言,当然有资格继承,也有规矩继承……我们旁系家族所不能参与的,不过是阎氏掌舵的权力继承,而非财产的继承。”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杭昭昭颔首。 这番话下来,头头是道,连势力不同的一些阎氏族人也暗暗点头,这年轻的杭家主事倒是像模像样,并非一味地靠着血缘。 “关于杭家主事的想法,其他人有何话说?” 令人意外的是,宝石幻影的阎毅竟然无动于衷,似乎并不想开口反驳。 阎哲圣最后看向了坐于圆桌最顶端的阎绍,阎绍朝他微微点头。 “本人阎哲圣作为主家总管,执掌家规,现在按规定说话。” “阎思是三爷一脉独子,乃天生血缘,非修为所能改变,因此有继承家产的权力,亦有行使权,此点不容置疑。” “杭家作为旁系血脉,可参与财产继承,但不可参与权力继承。” “按家规所说,血脉继承需上缴资产给本家,十成抽一。三爷转给阎思,先抽一成,阎思转给杭家,再抽一成……” 杭昭昭听到这个家规心里一呆,在阎思口中万恶的二叔,似乎在财产方面颇为宽容,竟然没有针对继承权反驳,只是说抽成,这让杭昭昭的多个谋划落空。 他真有这么好心?杭昭昭疑惑地看向靠在座椅上的阎绍,对方则满不在乎。 而且阎哲圣的话似乎还没完,她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家规所言,上缴资产中,必须有封地一处,本家经过考察,认为南方的接壤之地可行,该处名为邵华城。” 邵华城?杭昭昭回头看向一众家臣,众人都是摇了摇头,似乎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地点,无人知道详情。 “你安排人去调查一下这个邵华城。”杭昭昭朝最近的一位家臣下了指示。 “关于本家的想法,其他人有何话说?” 虽然仍能以杭家非阎氏本家的借口反驳,但是杭昭昭并不认为这种强词夺理能起决定性作用。 她直觉此处邵华城乃是关键所在,偏偏无法可用。 就在众人陷入议论的最后时刻,杭昭昭的风之倒影忽然抖动起来,她回过头和房间里空无一物的地方无声对话,似乎是真身所在的那边出了状况。 “杭家主事,你还有什么想法吗?若没有,会议便在头两件事上下决定了。”阎哲圣催促着,想赶紧定案。 当风之幻影重新稳定,杭昭昭回过头,她的美目底色已变。 “我刚得到讯息,今日一早,阎思成功从思过园出来了。” “什么,阎思还活着?” “进了那个思过园居然还能出来?” 众人炸开,吵嚷之下,阎哲圣也惊得合不拢嘴,没去镇压会议的混乱。 杭昭昭把眼神移向顶端的阎绍,消息的力量之强,连阎绍那仿佛蜡像的面容也瞬间变了颜色。 消息的传递速度,杭昭昭竟然略胜一筹。 很好,这老家伙也有意外的时候,虽然只有一瞬间。杭昭昭朗声道:“所以这场会议就此作罢吧,一切还是阎思本人的。” “非也。”阎哲圣此时却开口反驳,他眉头深皱:“我刚才说过,本人执掌家规,按律办事,阎思的亲笔遗书具有效力。” “什么意思?”杭昭昭不解。 “给杭家的遗书中写道,‘阎思一脉所有财产及秘典,从入思园后三日起尽皆归于堂姐杭昭昭’。” “我再说一遍,是‘入思过园后三日起’,而非‘死后’……而明天便是第三日。” “你!”杭昭昭霍地从桌边站起:“这只不过是阎思的表面意思,他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出来,如此重大的事情怎么能凭借咬文嚼字来定案。” “原书信的字句就是如此,其他不过是推测和想象,不足为凭。”阎哲圣冷冷说道:“如果你不认这书信也罢,等继承财产后,你可以再次转赠回阎思,只不过被本家再抽掉一成罢了。” “岂有此理!”杭昭昭怒拍圆桌,娇声喝道:“我们走。” 喝令之下,风之幻术组成的人影开始一道道消失。 “你敢走?”阎哲圣急切中拔高了声音:“你以为凭你的境界,无视本家会议后还能安然走掉?” 杭昭昭美目一挑: “你们本家的人是不是自以为修为等级天下无敌,要指教我这杭家主事几招?” 单独留下的风之幻术只有杭昭昭一人,她扫视了一圈,看向这些阎氏本家的族人,人人震慑于她的神姿,不敢上前动手。 而杭昭昭内心悲凉,这些阎氏族人一个个锦衣华服,修为高超,本因堪破俗世,在心境上超脱凡俗…… 但是如今落魄的阎氏血脉尚在人世,他们就妄图夺走他的“遗产”,实在是令人不齿。 “我会开启杭家一年一次的遂通门,带他来到这里,到时自见分晓。但是在他来之前,谁也别想动他的财产。” 说罢,术法关闭,她盈盈之姿随风而去。 正是一缕清风惊鸿过,只留倩影绕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