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镜》 第一回 海棠入镜中 魏郡，殷都城西南，昆玉山。 南山山脚，降魔湖畔。 一位少年挑着两只空桶下山，行近湖畔时，突然被人敲了闷棍，倒在路旁，昏迷不醒。 …… 约摸一个时辰后，少年醒来，只觉脸上盖着一层柔软丝滑、香气清甜的布料。 伸手拿开布料，起身仔细看时，只见这是一件鹅黄色木樨飞燕窄袖罗襦，罗襦之上写着几行黑字—— 小子，你师姐在本郡主手里。限你惊蛰之前，用元炁装满葫芦。否则，本郡主亲自送你师姐入青楼。 看完这些字，余轻雲愣了愣，随后回忆起来。 今日早课时，师姐穿的衣服是一身半臂对襟襦裙，眼前这件木樨飞燕罗襦正是师姐上身中衣。 如此看来，师姐确实被人掳走了，而且贼人还把师姐的衣服…… 这个郡主，也不知道是哪个郡主，住在哪里？ 可惜师父只传给我一条化炁法脉，我现在只会炼精化炁，不会战斗法术，而且武功低微，连师姐都打不过。 即便找到那个郡主，我也打不过她，更是救不出师姐。 …… 唉，没办法，只能先按她说的来做。 想到这里，余轻雲拿起旁边的青玉葫芦，只见葫芦腰间系着一条鹅黄色木樨璎珞发带，发带宽约一寸，上面也写着黑字—— 左手食指入葫芦，可自行吸取元炁。 余轻雲看看发带，再看看师姐的罗襦，长长叹了一口气：“唉！这么好看的衣服，都被那个可恶的郡主给弄脏了。待我强大之后，定要让那郡主赔师姐一套衣服！” 下定决心后，余轻雲把左手中指伸进葫芦口，只觉自身元炁顺着经脉流向指尖，再从指尖散出，落入葫芦之内。 约摸半个时辰后，余轻雲觉得有些头晕眼花，急忙把手指拔了出来，塞紧玉塞。 这时，葫芦外面突然显示出几个字—— 容量剩余百分之九十九。 也就是说，自己刚才献出的元炁，只装满了百分之一。 再看自己体内，仅有两处贮藏元炁： 一是神魂之内，二是绛宫元池。 神魂之内的元炁，是用来维持生命和日常消耗的，这些元炁，无论何时都不能送出去。 绛宫元池，最多容纳元炁三十铢。 装葫芦之前，绛宫元池内的元炁是满的。 装葫芦之后，绛宫元池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三十铢元炁，能占满者葫芦的百分之一。 那么想要装满葫芦，就需要三千铢元炁。 今日是立春第一日，距离限期惊蛰，还有一个月。 三十天，炼化出三千铢元炁。 每天就要炼化一百铢。 也不知道我用最快的速度修炼，每天能炼化多少元炁。 我先试试看。 想到这里，余轻雲就地打坐，利用化炁法脉，汲取体内精血，炼化无上元炁…… 从上午到天黑，余轻雲一动不动、一刻不停，终于炼化出三十铢元炁，把自己的绛宫元池填满。 睁眼看看天色，余轻雲顿时有些气馁。 首先从时间来说，一天时间过去，自己炼化出的元炁只有三十铢。 其次再看身体，体内精血不足、气血亏虚，必须马上吃饭休息，不然根本不能支撑下一轮修炼。 若是没有奇遇，就这样下去，自己是肯定无法在惊蛰之前装满葫芦的。 那师姐岂不是凶多吉少？ 师姐待我犹如亲兄弟，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落入火坑…… 想到这里，余轻雲顿时泪如泉涌。 然而空想无益，就算装不满葫芦，自己也要全力以赴，说不定到时候还有讨价还价、或者延期的机会。 想到这里，余轻雲顿觉豁然开朗，立即起身，收好师姐的罗襦、系好那收取元炁的葫芦、挑上两桶水上山。 余轻雲和师姐都住在山腰，那里建有一座小院，名唤幽兰苑，是师父的遗产。 余轻雲将两桶清水倒进厨房水缸中，燃柴烧水、下米熬粥。 不料，米刚下锅没多久，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整个灶台突然爆炸、砖石滚水乱飞。 余轻雲的衣服沾上火焰，瞬间化成火海，将他的身体烧得体无完肤。 与此同时，余轻雲神魂离体，随风飘入一处山洞内。 洞穴地面上躺着一面菱花琉璃镜，镜面上写着几行小字—— 此乃山河镜，是先天至宝。有缘拾镜者，须完成任务，必有重赏。 主线任务一：万花之始·海棠。 搜集九种海棠树，植入万花谷。 九树成活后，赏元炁两千五百铢。 同时，山河镜升为元初一阶第一层，并开启万花支线。 看到那两千五百铢的奖赏，余轻雲顿时眼前一亮。 就是说，只要找到九种不同的海棠树，移栽到万花谷，就可以得到这么多元炁。那剩下的五百铢，自己一天炼三十铢，十七天就能攒够。 如此一来，惊蛰之前，自己必能装满葫芦。那时候师姐就能回来了！ 想到这里，余轻雲立即捡起镜子，随后便不由自主的飘回幽兰苑厨房，神魂与肉体重新融合。 肉体虽然被烧焦、体无完肤，但是很奇怪，余轻雲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看着破碎的灶台铁锅，余轻雲满脸忧愁。 唉，这灶台还得重新搭，铁锅还得重新买。 咦不对，师姐回来之前，只有我一个人吃饭，只要一只砂锅、一个火堆就足够了，何必搞那么麻烦？ 火堆加砂锅，应该不会炸吧。 真是奇怪，好好的灶台，怎么突然就炸了？ 余轻雲百思不得其解，当即拿起砂锅，盛满清水，来到院外，捡了一堆树枝，燃起篝火，架烤砂锅。 水开之后，下粳米、加红枣、添黄精、放当归，缓缓煮粥…… 煮粥之时，余轻雲心想，自己这肉身一片焦黑，不能见人，须在师父留下的医书中寻找一个方子，恢复正常肌肤。 不过这件事不着急，急的是找九种海棠树。 据我所知，整个昆玉山，只有五种海棠树，一是垂丝海棠，二是胭脂海棠，三是清雪海棠，四是绿萼海棠，五是烟霞海棠。 还有四种，需要出山寻访。 但是出山之前，我得把自己的肉身恢复正常，不然会被外面的人当成妖怪…… 反正这粥还得煮一会儿，不如先去找医书看看。 于是，余轻雲点起油灯，来到师父的书房，翻找医书。 找书之时，发现一卷竹简，记载着药庐所收藏的草药与成药。 这其中有一种“润玉丹”，专治烧烫伤，可去腐生新、生肌养颜，是师父好友白芨仙子所赠，如今还剩三颗。 想来，这丹药应该可以把自己那一身烧焦的皮肉恢复成正常的皮肉吧。 余轻雲心中欢喜，立即到药庐拿了一颗润玉丹。 吃完饭之后，余轻雲将润玉丹掰成两半，一半内服，一半碾碎投入浴桶，整个人泡在浴桶里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余轻雲醒来一看，只见自己身上皮肉已经完全恢复如初。 不，准确的说，现在的皮肉比自己被炸伤之前的皮肉更好，更白更滑。 看来，这润玉丹真是能够滋养肌肤的养颜圣品啊，若能得到药方，应该能用它赚不少钱吧。 有了钱就可以买丫鬟，然后我的衣服就不用自己洗了，这饭也不用自己做了……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白芨仙子搞好关系，从她手里讨来药方。 当务之急，还是先救师姐吧。 想到这里，余轻雲立即跳出浴桶，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扛起铁锹，去山中找到一株垂丝海棠。 随后，拿出山河镜，皱眉问道：“小镜子，海棠树找到了，你说的那个万花谷在哪里” 山河镜没有回答，只是把镜面上那几行写着任务内容的小字抹去，转而显示出一座山谷，上面写着“万花谷”三个篆字。 余轻雲愕然：“小镜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万花谷不会在镜子里面吧？” 山河镜没有回话，而是在镜面上显示出一行小字： 右手食指点在山谷中，默念三遍“入谷”。 余轻雲当即伸出手指，按在镜面上，默念入谷。 三遍之后，果然眼前一黑、脑袋一晕。 清醒过来时，已经身处一片山谷。 谷中只有黄土地，地上寸草不生。 四周山崖上，也是毫无生机。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出去呢？ 刚刚想到这个问题，眼前突然出现一道月洞门。 透过月洞门，可以看到外界那株垂丝海棠。 没想到，这镜中世界竟然与我心意相通，不愧是先天至宝！ 感叹一番之后，余轻雲走过月洞门，回到镜外世界，拿起铁锹，把那垂丝海棠连根带泥挖了出来，扛到镜中万花谷，随便找了个地方，挖坑埋根。 这海棠树想要成活，需要水土阳光。如今这万花谷，土和太阳都有，唯独缺水。 看来，以后每天都要往这里挑水了。 休息片刻后，余轻雲走出镜中世界，在昆玉山中找到胭脂海棠、清雪海棠、绿萼海棠、烟霞海棠各一株，全部移栽到万花谷中。 随后，带上水桶、米粮下山，来到降魔湖畔，提水入镜，浇透五株海棠树。 完事之后，余轻雲坐在湖畔思考： 万花谷里那些海棠树，以后每天浇一桶水，应该能养活。 剩下四种，明天出山寻访。 今天再炼三十铢元炁，那葫芦里面就可以装上九十铢了。 想到这里，余轻雲便清心澄虑，用化炁法脉，炼精化炁…… 第二回 公孙治肺痨 立春初候第三日，凌晨寅时。 余轻雲炼化出三十铢元炁，装入青玉葫芦中。 随后，捡木柴、架砂锅、煮药粥，喝完之后，一觉睡到正午，这才骑上骡子，出山寻访海棠树。 一路寻至善应镇，在街巷中喝胡辣汤时，听周围食客说，镇上大户公孙家，三公子公孙普善自幼体虚，一年前罹患肺痨恶疾，请了无数名医，奈何久治不愈。 前不久，公孙家放出话来，只要有人能够治好三公子的肺疾，公孙家就分一成家产、外加一株西府海棠给他。 这公孙家只有两株西府海棠，听说都是从陈仓昊天塔那里求来的神树，其花可解百种毒，其叶可化真黄金。 如今公孙家肯将西府海棠送人，可见真的是走投无路，为了治好三公子，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听到“陈仓昊天塔”这五个字，余轻雲心想，师父曾说，昊天塔是整个雍州最强大的势力，雍州下面的扶风郡，全部都是昊天塔的地盘，此郡所有兵民官吏，均由昊天塔管辖，不受朝廷节制。 不过，不管昊天塔有多强大，都和自己没关系，自己在意的只是那株西府海棠。 恰好自己曾随师父师姐学过医术，而且亲眼看见过她们用元炁加汤药，治好了九个人的肺痨。 那些医案，至今还在自己书房里收藏着。 因缘际会，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想到这里，余轻雲一脸兴奋，急忙喝完自己的胡辣汤，回到昆玉山，对着自己记录的医案揣摩一番，随后又来到善应镇，直奔公孙家，说自己可以治肺痨。 守门人看余轻雲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有些怀疑，遂问他师从何人？ 余轻雲道：“我师父是昆玉山的春水元君。” 守门人道：“据我所知，春水元君去年已经飞升了，她的徒弟只有两个。一男一女，不知你有何凭证？” 余轻雲从怀中取出一块鲤鱼玉佩：“这玉佩是家师生前随身佩戴之物，内含春水灵气，这春水灵气可以将凡水化作甘露，只需饮一口，便会觉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走路轻快，效果持续一个时辰。” 守门人道：“好，我这就去舀一碗水来试试。” 试过之后，果然如余轻雲所言，守门人放下心来，带余轻雲去见家主。 家主也喝了一口春水甘露，确认余轻雲所言属实，便立即带他去看三儿子公孙普善。 余轻雲察色诊脉，询问病情、细访以往治疗过程，又在心中对比师父师姐的医案，最终写出一张方子，亲自到药铺抓药熬药，在熬药之时，加入春水灵气，同时用化炁法脉暗暗炼化出一铢元炁，注入药汤之中。 一碗汤药下去，公孙普善不再咳血，面色也好了一些。 公孙家主看到这番变化，顿时欣喜不已，满怀希望的问道：“小神医，我儿子这病，何时能治愈？” 余轻雲道：“令郎体虚日久，又常常咳血，消耗精血元气，想要治愈，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今天的汤药还剩两碗，每隔四个时辰喝一次，这三碗汤只能暂时止住咳血。想要完全治愈咳血之证，还需要六天。咳血治好之后，还要用半年的工夫来慢慢儿的益气补血、滋养五脏、固本培元，那时方可痊愈。” 公孙家主满脸欣喜：“春水元君的高徒，果然得到了真传啊。虽然此病想要治愈，所需时日不短，但我公孙家的承诺却可以先兑现一部分。这一成家产、和一株西府海棠，小神医可以先拿走其中一种。” 余轻雲道：“我现在所缺的，是四种海棠树各一株。这四种海棠树，不能是垂丝、胭脂、清雪、绿萼、烟霞。听说府上的西府海棠是出自昊天塔的神树，这神树我不敢要，我想把这神树换成另外四种海棠树，不知可否？” 公孙家主笑道：“这西府海棠确实是出自昊天塔不假，也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功能，但也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神。不知小神医在外面听到的传言是什么样子的？” 余轻雲道：“路人说，这西府海棠，其花可解百种毒，其叶可化真黄金。” 公孙家主苦笑道：“实不相瞒，这花可解百种毒是不假，但这毒只是寻常的鱼蟹虫蛇毒、寻常的药毒酒毒，比如蒙汗药、竹叶青蛇毒之类的，至于鹤顶红、砒霜这种剧毒，这西府海棠也是无能为力的。” 余轻雲点头：“那，海棠叶真的能化黄金吗？” 公孙家主道：“可以是可以，但想要把海棠叶化成黄金，那得用特殊的玉石、矿石、精血、元炁作原料，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熔炼，才能化出一点点黄金。” 余轻雲笑道：“如此说来，这最终的收益，恐怕还覆盖不了成本吧。” 公孙家主叹息道：“确实如此，成本太高，事倍功半，不值当啊。” 余轻雲道：“无论如何，这西府海棠确实不是凡物。我还是打算只要四种寻常的海棠树。” 公孙家主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另外四种海棠树，包在老夫身上，三日之后，老夫亲自带人送上昆玉山。” 余轻雲喜道：“好，三日之后，就是立春二候，蛰虫始振第一日，申时，晚辈在南山东侧山脚谷雨亭相候。” 公孙家主道：“具体事宜，待老夫找齐海棠树再说。只是犬子这病，需要小神医每日前来诊治。昆玉山距此地不算近，小神医每日往来，必然辛苦。依老夫愚见，不如小神医就在寒舍住下，待犬子病情稳定之后再回山如何？” 余轻雲心想：我若在公孙家住下，就不必自己做饭。每天除了给三公子熬药治病以外，其他时间都可以用来修炼元炁。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余轻雲欣然颔首：“前辈有此美意，晚辈恭敬不如从命。只是晚辈还有一些东西在山中，需要立刻取来。” 公孙家主点头：“好，小神医尽管去取，老夫这就命人打扫房间。等小神医回来，晚饭也就备好了。只是不知小神医喜欢吃什么？” 余轻雲道：“晚辈是修行之人，但求温饱足矣，不挑食。”说完，他便出门离去。 回到昆玉山幽兰苑后，余轻雲带上两套换洗衣服、一张三十两银票、一册《春水药录》、还有那搜刮元炁的青玉葫芦，打包骑骡，来到善应镇公孙家入住。 余轻雲的房间在三公子隔壁小院，此院名唤“如意堂”，仅北面有三间房屋，东西南三面都是其他房屋的后墙。 院中有水井一口、莲池一方、凉亭一座、翠竹数竿，环境清幽，秀丽雅致。 简单的看了一下房间后，公孙家主问道：“小神医，是要与老夫和拙荆一起用晚饭，还是独自就餐？” 余轻雲道：“第一次在前辈家吃饭，晚辈自然不能独食。” 公孙家主十分开心的叫来夫人，就在三公子所住的天合院一起吃晚饭。 饭吃到一半，公孙夫人问道：“小神医可曾婚配？” 余轻雲心想：这公孙夫人莫不是想给我牵红线？我可是修行之人，不能娶妻生子…… 思忖片刻后，余轻雲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夫人，晚辈已有婚约，待加冠之后，就会正式娶亲。” 公孙夫人面露惋惜之色，随后又问：“小神医可愿纳妾？” 余轻雲急忙摇头：“不纳不纳，我要是纳妾，师姐会打死我的！” 公孙夫人犹豫片刻，继而问道：“小神医的婚约，莫非是和自己的师姐……” 余轻雲心想：师姐，你可别怪我拿你当挡箭牌啊，反正你也不会嫁人，这名声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余轻雲立即点头：“没错，我师姐可厉害了，我若纳妾，她不仅会打死我，还会把那个小妾的四肢砍断，并且在身上轻轻划出几十道伤口，泡在酒缸里折磨死。” 公孙夫人浑身一颤，脸色煞白的点了点头：“好吧，小神医可真是命苦啊。” 说完，她对身旁丫鬟低声吩咐几句，那丫鬟答应而去。 也不知道这夫人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 …… 吃完饭后，公孙夫人叫来两个丫鬟，亲自送余轻雲回到如意堂，当着余轻雲的面，疾言厉色的对两个丫鬟吩咐道：“清月、青萝，你们两个，用心服侍小神医。若是伺候不好，惹神医不高兴，我就揭了你们的皮！” 两丫鬟唯唯诺诺，俯首帖耳，低声答应。 公孙夫人转而对余轻雲温柔笑道：“小神医，这两个丫鬟你若是不满意，尽管告诉我，我给你换更好的。” 余轻雲点了点头，拱手说道：“多谢夫人费心，晚辈真的是受宠若惊。” 公孙夫人笑道：“小神医救我亲儿子性命，如此大恩，恩同再造，区区两个丫鬟算得了什么？小神医若有所需，尽管来告诉我，我就住在天合院的西厢房。” 余轻雲点了点头。 公孙夫人又对两个丫鬟吩咐道：“青萝，你去催热水。清月，你去铺床。” 两丫鬟答应离去。公孙夫人随后告辞。 余轻雲关上房门，就坐在中厅桌旁，沉心静气，用化炁法脉，炼精化炁。 丫鬟清月在东室铺好床，回到中厅一看，见余轻雲正盘腿坐在椅子上练功，清月面露愕然之色，心想这小神医好勤奋啊，就这一点点空闲时间，还要如此认真的修炼。我跟在他身边，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思虑片刻后，她走进西室，从书架上取下一册《黄帝内经》，回到中厅，坐在东南角一张木榻上，逐字逐句的阅读…… 第三回 暂居如意堂 如意堂中厅。 自从丫鬟清月开始读《黄帝内经》开始，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丫鬟青萝终于带着几个小厮，提着几桶热水回来。 看见房门紧闭，青萝面露疑惑之色，上前轻敲房门，轻声问道：“神医公子，奴婢可以进屋吗？” 片刻之后，门开，丫鬟清月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公子正在专心练功，不能打扰，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既然热水都提来了，那不如我们先洗吧。” 青萝满脸愕然：“小……呃不对，清月妹妹，这小神医是柳下惠转世吗？有这么好看的小美人儿在身边，他竟然能视若无睹、专心练功？” 清月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青萝，咬着牙低声说道：“死丫头胡说什么呢？神医公子如今才十五六岁，哪里是那些臭男人能比的？而且神医公子既然是春水元君的高徒，那一定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说不定还见过真正的仙女，我这姿色在仙女面前，够看吗？” 青萝点了点头：“也对哦，神医公子见多识广，不会被美色左右。那这些热水就先给小，呃不对，先让我们用吧。” 于是，清月青萝二女一齐动手，将众小厮提来的热水一桶一桶提进西室，倒入浴桶中，又从院中水井里打出凉水，将浴桶中的水兑成温水，清月青萝相继沐浴一番，换上干净清香的衣裙，抽开浴桶下面的木板，将脏水排入地下水道，随后携手来到中厅，只见余轻雲还在椅子上盘坐练功。 两丫鬟对视一眼，十分无奈。 青萝小声说道：“这小神医练功也太勤奋了吧，这是根本不打算停下来呀。” 清月朝外面看了看天色，面色焦急的说道：“不行，不能再等了，再等就没有热水了。你再去催热水来，我叫醒公子，转移他的注意力，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练下去了。” 青萝答应而去，清月来到桌旁，小声叫唤：“神医公子，快醒醒，热水已经备好了，你再不洗就凉了……” 约摸叫了有半盏茶的工夫，余轻雲才睁开眼，起身说道：“有劳姑娘费心，不知热水放在哪里？” 清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随即说道；“热水马上就来，我先去给公子打凉水。” 说完，她便提起一只空木桶走出房门。 余轻雲跟着她走出去，只见她把空木桶放在水井旁边，转手去摇水井上的辘轳。 余轻雲急忙上前把她拽开，自己动手：“姑娘，这种粗活儿你不适合干，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清月站在一旁，愣了片刻，随即一脸委屈的说道：“夫人若是知道神医公子自己动手打水，一定会打死我们的。” 余轻雲满不在乎的说道：“这种小事，我不会告诉夫人的。就算夫人知道了，我也会保护你。如果夫人执意打你，我就花钱把你买下来，那样夫人就没有资格打你了。” 随后，余轻雲在心里感叹道：没想到这个公孙夫人对下人如此凶残，怪不得她的亲儿子会染上那种恶疾，原来都是报应啊…… 就这样，余轻雲亲自动手打了半浴桶凉水，随后青萝带小厮提来热水，兑成温水。 两丫鬟在东室浴桶前问道：“神医公子，需要我们帮忙搓背吗？” 余轻雲心头一颤，脸色微红，急忙摇头：“不不不，不用，你们回去睡觉吧。” 青萝道：“公子，奴婢就睡在中厅东南角的卧榻上，公子有吩咐就直接喊，不用客气呀。” 说完，她便与清月携手而出。 余轻雲泡在浴桶里，也不去搓澡，而是继续静心凝神，用化炁法脉炼化元炁…… 清月青萝二女，一起坐在中厅东南角卧榻上看《黄帝内经》，青萝大字不识几个，就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清月也是很有耐心，一字一句的解释，若是自己也不理解，就跳过去，打算以后有机会了再请教神医公子。 二女磕磕绊绊、连蒙带猜、隔三差五的读完《上古天真论》后，已经是哈欠连天，不由自主的抱成一团，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再说余轻雲，坐在浴桶里炼化元炁，一直坐到丑时，终于把绛宫元池填满，再把这三十铢元炁装入青玉葫芦中。 如今，葫芦里面的元炁，已有一百二十铢。 只要装够五百铢，再加上九种海棠树奖励的两千五百铢，就可以凑够三千铢，装满葫芦，救回师姐了！ 余轻雲满心欢喜，跳出浴桶，擦干身子，穿上自己带来的中衣中裤，躺倒在架子床上，一合眼就睡着了。 次日辰时，公孙夫人身边丫鬟红蕖来传早饭。 清月青萝二女起身，敲了敲东室房门，小声问道：“神医公子你醒了吗？早饭备好了。” 敲了约摸半盏茶的工夫，才听见余轻雲迷迷糊糊的说道：“我昨夜练功太晚，有些累，早饭不吃了，午饭时再叫我。午饭后我去给三公子看病熬药。” 两丫鬟答应，遂与红蕖一道去吃了早饭，回来后便一起在院中水井旁清洗昨天沐浴时换下的脏衣服。 洗完衣裙后，青萝留在中厅等候。清月则是出去不知做什么了。 巳时末，余轻雲醒来，穿好衣服，从浴桶里舀出一小桶脏水，准备提往院中倒掉。 走出东室房门时，被青萝看见。 青萝笑道：“神医公子可是要把脏水一桶一桶的往外倒？” 余轻雲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说话间，他已提桶出大门，将脏水倒入院中竹林草地上。 青萝笑道：“公子不知，我家浴桶底下有机关，可以直接把脏水排入地下水道。” 说完，她走进东室，抽出浴桶底下木板。 看着桶中脏水哗啦啦流入地下水道，余轻雲满脸惊诧：“公孙家果然不是寻常百姓啊，如此布置浴桶和水道，真是太方便了。” 青萝疑惑道：“公子所在的昆玉仙居，一定更加精巧吧。” 余轻雲摇头：“我们幽兰苑十分简陋，我房间里没有浴桶，我洗澡时都是趁着晚上没人，直接在山下降魔湖里面洗的。” 青萝满脸惊愕：“这么冷的天，在冰冷的湖水里面沐浴，公子不怕生病吗？” 余轻雲道：“我是修行之人，体质不同凡人，区区冷水，难伤我身。” 青萝满脸好奇：“那公子的师父和师姐呢？她们都是女子，总不可能也跳进湖水里面沐浴吧？” 余轻雲道：“幽兰苑附近有一眼温泉，她们都在温泉里面洗。” 青萝扑哧一笑：“哈哈，一个泡温泉，一个泡冷水，你们幽兰苑的待遇可真是天差地别啊。不过话说回来，公子你就不能脑袋转个弯儿，偷偷跳进温泉里面洗吗？” 余轻雲苦着脸说道：“温泉周围有好几面通灵宝鉴，师父师姐随时都能看到宝鉴映出的景象。我若跳到温泉里面洗澡，岂不是要被她们看光？” 青萝红着脸笑了笑，转手拿起余轻雲换下的脏衣服，到院子里去洗。 余轻雲跟过去，一脸真诚的道谢，随后又问：“青萝姑娘，公孙家是花了多少银子把你买来的？” 青萝实话实说：“十两。” 余轻雲心想：我现在随身带着三十两银票，即便公孙家加价，三十两应该也足够把这个丫鬟买回去了。 想到这里，余轻雲又问：“青萝姑娘觉得公孙家怎么样？在这里干活儿舒心吗？” 青萝道：“小姐待我很好，可惜小姐的生母病死了，小姐无依无靠，夫人对我们很严厉。” 余轻雲道：“你家小姐有几个丫鬟？她是对所有丫鬟都好，还是只对你好？” 青萝道：“小姐生母在世时，有四个丫鬟，她对每个丫鬟都好，但是和我最亲近，我与小姐情同姐妹。但是小姐生母去世后，夫人就把另外三个丫鬟都调走了，只剩下我一个孤鬼，与小姐相依为命。” 余轻雲满脸震惊：“如此说来，现在你家小姐身边没有丫鬟服侍了？还有公孙家主就一点儿也不疼你家小姐吗？” 青萝道：“家主共有四个女儿，最疼的是小女儿，小姐是第三女，而且是庶出，自然不得家主关爱。” 余轻雲叹息道：“你家夫人可真够狠的，三小姐身边唯一的丫鬟都要调走……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能再用你了。我得把你还回去，让你继续服侍三小姐。” 青萝摇头道：“不、不用，其实，三小姐她……” 看到青萝脸上的犹豫之色，余轻雲好奇心更盛：“你家三小姐怎么了？也患上不治之症了？是什么病症？说不定我可以治好。” 青萝摇头：“不，小姐没有生病，而是已经去世了，去世一个月了。” 余轻雲叹息一声：“唉，可怜啊，但愿她来世能遇到真心疼爱她的父母。” 青萝点头：“嗯，一定会的。” 余轻雲转而又问：“青萝姑娘，既然你在公孙家已经没有牵挂了，那我把你买下来如何？以后你就跟着我，每天帮我做饭洗衣服就行，别的活儿也不用干。我也不会欺负你，更不会允许别人欺负你！” 青萝笑道：“好呀，但是奴婢有一个条件。” 余轻雲忙问：“什么条件？” 青萝道：“公子要把清月妹妹一起买下来，我们两个一起服侍公子。” 余轻雲犹豫道：“清月姑娘生得那般清秀可人，一定不便宜吧。” 青萝道：“清月妹妹之前服侍过二小姐，老爷很疼二小姐，我们可以利用二小姐讨价还价，让公子用最便宜的价格把清月妹妹买下来。” 余轻雲道：“这最便宜的价格，大概是多少啊？” 第四回 户曹改奴籍 如意堂小院中，青萝一面洗衣，一面和余轻雲说话。 余轻雲问清月需要多少钱才能买下来。 青萝道：“等清月妹妹回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她，然后她去和二小姐商量，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啊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跟了公子，可以每天都去泡温泉吗？” 余轻雲道：“只要你们不怕我师姐偷窥，随时可以去。” 青萝红着脸笑道：“我倒是不怕公子的师姐，我只是怕公子你去偷窥。” 余轻雲道：“这个问题，我师父也想到了。所以师父在温泉周围设下阻挡结界，所有男子都无法穿过那道结界，自然也看不到结界之内的景象。” 青萝噗嗤一笑：“若是奴婢没有猜错的话，公子一定偷偷去过温泉附近，而且当时一定有人在泡温泉，公子被逮了个正着,然后公子的师父就设下了结界。” 余轻雲连连摇头：“丫头你想多了，绝对没有这回事儿！你这想象力实在太丰富，如果以后还这样想我，那我就不买你了，你还是留在公孙家继续吃苦吧。” 青萝急忙收敛笑容，正色说道：“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公子恕罪！” 余轻雲转眼四顾，满脸疑惑的问道：“怎么不见清月姑娘？她去哪里了” 青萝道：“二小姐喊她有点事儿，要到午饭时才能回来。” 余轻雲道：“你们家二小姐胆子可真大，夫人亲自指派给我的丫鬟，她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使唤？” 青萝一脸无奈：“唉，还不因为老爷和大公子宠她吗？有老爷和大公子护着，夫人就算再厉害，也拿二小姐没办法。啊对了，公子没有吃早饭，如今离午饭还有半个多时辰，中厅桌子上有一些点心，公子可以先去塞一下牙缝。” 余轻雲答应一声，回到中厅，吃了几块茯苓饼、小米糕、雪花酥，随后继续修炼元炁。 午饭时，清月果然回来，与青萝、轻雲一起，到隔壁天合院吃过午饭，青萝清月回如意堂，余轻雲来到三公子卧房，诊治、抓药、熬汤…… 回到如意堂后，只见青萝坐在中厅东南角卧榻上，拿着一册黄帝内经，皱眉苦读。 转眼四顾，不见清月踪影。 余轻雲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问道：“青萝姑娘，清月又被二小姐叫走了？” 青萝放下书卷说道：“吃完饭以后，清月妹妹就去找二小姐商议赎身的事情了。估计二小姐是顺手把清月妹妹留下干活儿了。” 余轻雲苦笑道：“好吧，但愿这个二小姐能把清月的身价压到最低……” 青萝转眼看了看手边的书卷，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公子，你现在有空吗？” 余轻雲道：“你是想让我帮你解读《黄帝内经》吗？” 青萝用力点头，一脸崇敬的说道：“神医公子好厉害！竟然能看出奴婢心里在想什么！” 余轻雲苦笑：“你表现得如此明显，我若看不出来，岂不是傻子？说吧，哪些地方有困惑？” 青萝翻开书卷，指着其中一句话说道：“公子，这个‘形劳而不倦’如何解释？既然形体劳苦，又如何能不倦？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余轻雲道：“这个‘劳’可不是劳苦啊，这书不能读得这么死，要灵活一点，你就理解为凡事都要适度，不可太过，亦不可不及，不可不劳动，亦不可过劳致倦……” 青萝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还有这一句‘高下不相慕’，怎么样才能做到不羡慕别人呢？我就很羡慕二小姐和四小姐，衣食无忧，人人宠爱，每天琴棋书画、珍宝金玉为伴，不用干粗活儿重活儿杂活儿……” 余轻雲叹息道：“凡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你若真有这个追求，那就随我一起修道吧。” 青萝一脸忧伤的问道：“修道能修来琴棋书画、珍宝金玉为伴吗？” 余轻雲道：“跟着我，即使不修道，也能让你琴棋书画、珍宝金玉为伴。但是做饭和洗衣服这两件事你还是要做的，我可不养闲人。 当然，如果你想修道，甚至是学会了法术，也可以用法术来做饭洗衣服，甚至也能自己创制符咒法阵，让法阵自己去做饭洗衣服。” 青萝苦笑道：“不用说，公子一定不会这种符咒法阵，不然就不会买我了。” 余轻雲道：“我现在确实不会，但将来如何，尚未可知。” 青萝颔首：“这种事情太过遥远。奴婢如今只关心公子有多少钱，能否买得起一张好琴？” 余轻雲笑道：“根本不用买，我们幽兰苑有现成的好琴，而且不止一张。还有，除了琴之外，还有筝、笛、箫、埙、琵琶、箜篌等乐器，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青萝笑问：“这些乐器，公子都会吗？” 余轻雲道：“我只会笛箫埙，剩下的我师姐会。” 青萝一脸艳羡：“没想到神医公子不仅医术高超，而且还会这么多乐器，真让人羡慕啊……” 余轻雲道：“来到我们幽兰苑，只要你用心学，什么都能学会。” 青萝道：“我不贪心，我现在只想学完这一部《黄帝内经》。” 余轻雲点头：“那我就继续为你解惑吧……” 两人一问一答，专心研读，不知不觉已到晚饭时分。 吃过晚饭后，回到如意堂，余轻雲问清月：“清月姑娘，待会儿你还要去二小姐那里干活儿吗？” 清月笑着摇头：“这都什么时辰了，二姐，呀不对，二小姐该休息了，不需要我干活儿了。” 余轻雲愣了愣：“二姐？！” 清月一脸尴尬：“不是二姐，是二小姐！公子你一定是太累了，听错了！我现在就去催热水，公子你不要练功了，赶快洗洗睡吧，不然会累出病来的！” 说完，她转身就要往外跑。 余轻雲一把拽住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随即说道：“催热水的事交给青萝就行，你留下来，我还有话问你。” 清月心中忐忑不安，俯首低声问道：“公子想问什么？” 余轻雲道：“你的赎身价，与二小姐商量好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清月面容镇定不少，笑吟吟的说道：“二小姐说，我的身价比较贵，至少要一百两。不过公子不必担心，二小姐说了，这一百两是买一送一的，送的那个丫鬟就是青萝。” 余轻雲点头道：“一百两银子，我还能出得起。我现在就回去拿银票，明天就把你们买下来。” 清月道：“公子，天色已晚，不如明天再去吧。” 余轻雲道：“那可不行，夜长梦多，迟则生变。若不是怕打扰公孙家主休息，我还想今晚就把卖身契拿到手呢。” 说完，余轻雲转身离去。 次日早饭后，余轻雲向公孙家主提起买丫鬟之事。 公孙家主很痛快的答应下来，果然如清月所说，一百两银子，买一送一。 签完卖身契，由公孙家主、余轻雲、清月、青萝四人按过手印之后，公孙家主带余轻雲来到镇府户曹，更改清月、青萝二人奴籍。 分管奴籍的小吏赵仲生收了公孙家主的贿赂，拿着卖身契问余轻雲：“余公子，你的户籍在哪里？” 余轻雲道：“我是昆玉山南山的山民，名叫余轻雲。户籍就在这善应镇，属于道籍。” 赵仲生面露惊异之色：“昆玉南山，道籍？公子是春水元君的高徒？” 余轻雲点头。 赵仲生面露思虑之色，一面去找余轻雲的户籍，一面思索着什么。 拿到《善应镇道籍·昆玉山专册》回来时，赵仲生翻到余轻雲那一页，在空白处添了两行小字—— 光和元年立春初候第五日，买得婢女二人，一名清月，年十四，一名青萝，年十五。 二女原主皆为《善应镇商籍》第一户公孙家第九代家主公孙忽。 写完后，让余轻雲、公孙忽按了手印，赵仲生又在下面盖了奴籍印章，随后从公孙家的户籍里面撕下清月、青萝两页记录，在空白处添了转卖记录，同样让买卖双方按过手印，盖上奴籍印章，粘到了《昆玉山专册》后面。 最后，赵仲生又在卖身契保人下面写了自己的名字，按了自己的手印，拿到户曹主事那里，盖了善应镇户曹印。 只有盖了户曹印的卖身契，才是官府认可的。 将卖身契交给余轻雲后，赵仲生鼓足勇气说道：“余公子，你是修道之人，可以帮小人一个忙吗？” 余轻雲苦笑道：“我虽然是修道之人，但我刚刚学道没多久，还不会用道法，恐怕帮不上忙啊。” 赵仲生道：“即便公子帮不上忙，不是还有公子的师姐吗？” 提及师姐，余轻雲面露担忧之色，心想必须尽快炼足五百铢元炁，再找到另外四种海棠树，拿到山河镜的奖励，赶快把师姐救出来。 看到余轻雲的脸色，赵仲生叹了一口气：“唉，公子先别忙着拒绝，先听小人说一下是什么事，如何？” 余轻雲点头。 赵仲生道：“小人家里闹鬼，是个女鬼，说她是一百年前失足坠井而死的。那女鬼想借用小人的女儿还魂，她说她不会残害我闺女的神魂，而是会与我闺女和睦相处。可是这种事哪个当爹的能接受？ 为了救闺女，我当时就跑去善应观求救。 可是善见道长卜了一卦，说这件事善应观解决不了。但是三日之后，西方青云蔽月，女鬼另有归宿。 回家之后，我把这件事告诉女鬼，女鬼说愿意等三天，若是过了三天没有归宿，就一定要上我闺女的身。 今天正好是第三天，青云蔽月说的应该是今天夜里的天象。至于那女鬼的归宿，余公子你的名字正好是轻雲，穿的是青衣，而且来自善应镇西面的昆玉山，你买的这两个丫鬟里面正好有一个叫清月，这不就是善见道长说的西方青云蔽月吗？我想，这女鬼的归宿，应该会着落在余公子，还有那个清月姑娘身上。” 第五回 青云遮碧月 善应镇户曹小院。 听完赵仲生的倾诉，余轻雲还没说话，旁边公孙忽立即变了脸色，厉声说道：“老赵！你知道清月是谁吗？劝你休要打她的主意，不然我会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赵仲生浑身一颤，急忙说道：“公孙兄莫急，说不定这个‘月’和清月姑娘并无联系，可能单纯的就是说天上的月亮。” 余轻雲思忖片刻，随即问道：“赵伯伯，你掌管奴籍，应该能找出一个名字里有月的丫鬟，我要把她买下来，晚上带她去你家看看。” 赵仲生喜道：“这个容易，我现在就找！” 旁边公孙忽却有些担心：“小神医，那女鬼说得轻巧，说是与原主共用身体，但实际上她怎么想的还不知道。万一她的真实目的是夺舍，小神医你这么做，岂不是平白害了一条人命？这可是会积累业力，对你修行不利啊。” 余轻雲道：“昆玉山中有法宝，可以保住那个姑娘的性命。我想先去善应观走一趟，请善见道长亲自解卦。” 公孙忽点头：“好，这丫鬟我帮你买。稍后小神医自行回家便可，我会把丫鬟带回去。” 余轻雲点头离去。 善应镇西部，明心街，善应观。 整个善应观，只有三名道长、五个道童。 余轻雲要找的善见道长是观主。 见面之后，道童沏茶，余轻雲开门见山问道：“善见道长，三天前，有人找你算了一卦，说西方青云蔽月，女鬼另有归宿。如今是第三天，应期将至，道长可否详解卦象，以备不虞？” 善见道长笑道：“没想到啊，今日你若不来找我，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西方青云蔽月说的就是昆玉山的轻雲公子啊。” 余轻雲面露惊讶之色：“善见道长如何得知我是昆玉山之人？” 善见道长说道：“我与春水元君有过数面之缘，你得了她的化炁法脉，这气息，瞒不过我的感应。” 余轻雲点头：“法脉这种东西，确实作不得假。既然道长知我身份，那西方青云四字已经解开了，但是这‘蔽月’二字怎么解释？” 善见道长闭目冥思片刻，随后说道：“这蔽月可能是人，可能是物，可能是天象，也可能是一个凡人看不到的地方。” 余轻雲愣了愣，继续追问道：“这四种可能，哪一种几率最大？” 善见道长摇头叹息道：“贫道道行低微，看不出哪一种可能性最大，不过贫道建议，四种情况都准备一下，必然无患。” 余轻雲又问：“如果是人，会危及性命吗？” 善见道长笑道：“小友尽管放心。依卦象来看，那女鬼并非恶鬼，不会夺人性命。” 余轻雲又问：“如果是物，这蔽月是指什么东西呢？” 善见道长道：“月有阴晴圆缺，钩盘弓扇，形似者太多。青云蔽月，也可能是说这件物事上面有云纹、月图……” 余轻雲愣了片刻，感慨道：“这范围也太大了吧。” 善见道长道：“范围虽大，但一定和你关系紧密，小友从自己身边想，应该能找到这样的物事。” 余轻雲思忖片刻，随后释然道：“这种物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想到了也不知道对错。再看另外两种可能。青云蔽月的天象我是无力改变。但是那个凡人看不到的地方又是哪里？” 善见道长仰头望天：“青云蔽月，天地漆黑，凡人看不到，或许鬼魂能看到。” 余轻雲无奈一笑：“这女鬼的归宿，该不会是阴曹地府吧。” 善见道长道：“那可不好说，万一她看到了轮回之路，或许真就投胎转世去了。” 余轻雲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更多收获，遂起身告辞，回到公孙家。 没过多久，公孙家主带着一个丫鬟回来。 丫鬟名叫碧玥，父母已亡，其他亲戚不相往来，可以说是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即便出事，也不会有人到官府告状。 听完公孙家主的介绍，余轻雲心中暗叹：这公孙家主真是老狐狸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将丫鬟交给余轻雲后，公孙家主道：“小神医，我还要去帮你寻觅海棠树，你先去准备准备，应对今夜之事。” 余轻雲辞别家主，带碧玥来到如意堂。 路上，碧玥哭着问道：“公子，你是要带着我去抓鬼吗？听老爷的意思，我似乎会因此而死？” 余轻雲道：“等吃完午饭，我带你回山取几件法宝。有法宝守护，你不会死的。” 碧玥半信半疑：“公子真的会法术吗？真的会捉鬼吗？” 余轻雲道：“会与不会，回山之后，自见分晓。” 说话间，两人进入如意堂中厅，坐在桌旁，喝了一口茶水后，余轻雲问道：“碧玥姑娘，你身上有没有和月亮相关或者相似的东西？” 碧玥沉思片刻，有些惴惴不安的说道：“奴婢有一串家传的脚链，上面缀着一片月牙儿，公子是想用这东西制服鬼怪吗？” 余轻雲满脸欣喜的说道：“既然是家传宝物，那肯定有灵性，说不定这月牙儿真的是那女鬼的克星！” 碧玥淌着眼泪说道：“这家传宝物，奴婢怕是传不下去了。若真能降服鬼怪，积善除恶，那奴婢就把它献出来，也算是给自己下一世攒些福报吧。” 说完，她弯腰掀裙，解开左脚之上的脚链，放到余轻雲面前。 余轻雲拿起脚链看了看，只见那片月牙儿尖端有一小孔，被银色小链环穿过，链环接口处被焊牢，徒手无法弄开。 无奈之下，只能叫来青萝，让她想办法把那片月牙儿取下来，并且再找一片同样的碧玉月牙儿，重新缀到脚链上。 青萝道：“公子，这碧玉月牙儿，家里没有现成的，需要去珠宝店里买。不过奴婢没有去过珠宝店，不知道需要多少钱。可是奴婢没有私房钱，公子你看……” 余轻雲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去珠宝店买，你去忙别的吧，这件事不用你做了。”说话间，他就要从青萝手里取回脚链。 青萝急忙握紧脚链，后退几步说道：“公子莫急，奴婢现在就去问价！” 余轻雲点了点头，转而又问：“清月又去二小姐那里了？” 青萝急忙摇头：“不是，清月妹妹是去收拾嫁，呃，那个，去收拾家里的东西了，午饭前就会回来。” 余轻雲疑惑道：“清月姑娘还有家？家里还有什么人？他们同意把清月卖给我吗？” 青萝道：“清月妹妹家里没有亲人了，但是她在附近村子里还有一处宅地。这次回去，清月妹妹要把那宅地卖掉，顺便再把值得留下的东西带回来。” 余轻雲道：“既然有家产有宅地，清月姑娘为何还要卖身为奴？她是傻了吗？” 青萝面露慌张之色：“这个……这件事还是等清月妹妹回来，公子亲自问她吧。” 说完，青萝便像逃难一样，疾步跑了出去。 旁边碧玥说道：“公子，奴婢感觉，这个青萝有事瞒着你。” 余轻雲道：“我也看出来了，我估摸着清月姑娘不是一个寻常的丫鬟，甚至她可能是另有身份，故意装成丫鬟，实现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目的。” 碧玥道：“既然她们不忠心，公子又何必留着她们，直接转卖出去不好吗？” 余轻雲苦笑道：“你不知道，我今天刚把她们买下来。” 碧玥道：“那又如何？这也不妨碍公子转卖她们啊。” 余轻雲道：“我再观察一些时日，若她们真的图谋不轨，再卖不迟。” 碧玥叹息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临死之前，奴婢提醒公子，不要被美色所误，色字头上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余轻雲苦笑道：“碧玥姑娘，我都说了会保住你的性命，你何必这么绝望？” 碧玥道：“奴婢不曾见过公子的法术，也不知道公子道行高低，能否斗得过鬼怪，自然要提前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 余轻雲叹了一口气：“好吧，你爱怎样就怎样，怎么想是你的事，怎么做是我的事。” 碧玥垂泪说道：“公子，如果奴婢真的死了，公子可否到善应观为奴婢立一个牌位，每日上香供养，让奴婢来世投个好胎？” 余轻雲无奈颔首：“好，善应观的观主与我相识，这件事好办。” 碧玥点了点头又问：“公子，我们需要准备捉鬼辟邪的东西吗？比如糯米、狗血什么的。” 余轻雲忍俊不禁：“那些东西没什么用，捉鬼需要的法器，昆玉山上都有现成的，下午直接去拿就行了。好了我要修炼了，你要是累了就在那边榻上休息，要是渴了就自己喝茶，饿了就自己吃点心，午饭前别让人打扰我。” 碧玥用力点头：“奴婢遵命！” 为免干扰，余轻雲进入东室，在自己床上炼化元炁…… 约摸一炷香后，青萝拿着脚链和取下来的月牙儿回来，看到碧玥坐在桌旁发呆，青萝走上前问道：“碧玥姐姐，公子呢？” 碧玥道：“公子在修炼，午饭前不准任何人打扰。” 青萝笑道：“公子可真是勤奋啊，呶，这脚链还给你。” 碧玥接过脚链，重新系到左足上，随后问道：“青萝妹妹，这片新的月牙是多少钱买的？” 青萝笑道：“这钱不用姐姐出，已经有人帮我们出了。” 碧玥疑惑道：“是谁这么好心？” 青萝道：“自然是和清月妹妹关系最好的二小姐呀~” 碧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家二小姐待下人真好。” 青萝坐下来问道：“碧玥姐姐，之前你是在哪一家做丫鬟的？主人待你好吗？” 碧玥转了转眼珠，不答反问：“想了解我的过往，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青萝怔了怔，满脸好奇：“什么问题？” 碧玥道：“你和清月，有什么事瞒着公子？那个清月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费尽心机接近公子有何意图？” 青萝瞬间败兴：“好吧，既然姐姐不愿回忆往事，我也不方便再问，我去看书了，姐姐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