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眼》 第一章 照进现实的案件 哒哒哒…… 眼看着手中那把明晃晃的菜刀,重复着一个单调的动作,垫板上的肉片被不断切开,任由粉红色的肉筋溅到了垫板外面的灶台上,一只有些苍白的手用抹布迅速把这些肉碎从石制的灶台上抹去,然后把抹布丢进旁边装满清水的清洗盆里,抹布不断下沉,而只余一抹暗红慢慢从水中浮起。 “我这是在哪里?” 郭莹大叫了一声,可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有那么一两秒的失神后,她大概了解现在是什么样一个状况了。 也不知道几岁开始,郭莹发现自己竟然拥特殊的能力,她的双眼有时能够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生灵,人在将死前,若有余愿未了,这份牵挂会让他们死后的魂魄逗留人间,无法投胎转世。这些游荡于人世的魂魄,普通人是看不到,但某些天生具有异能的人可以毫无障碍和它们沟通交流。 而郭莹就是这么一个例外,或者严格来说,她并没有异能,只是拥有一双和别人不一样的眼睛——阴阳眼,只是这种能力并没有给她带来快乐,相反这种能力给郭莹带来的只有危险。 和亡魂沟通的同时,代表着两者间拥有连接的渠道,亡魂可以通过这种渠道强占凡人身体。然而能够和亡魂沟通的人,大都具有异能,他们已经做好了防止被亡魂上身的布置,但郭莹却什么也没有,对于亡魂来说她就是一具不设防的优质躯体。 五岁那年,郭莹被一只亡魂占了身体,眼看危在旦夕,那时一个云游和尚像是感知这个女娃的危险,空降到她家出手相救,事后赠与郭莹一块雕刻着地藏王菩萨的蓝田玉,得以让郭莹能够像个普通小孩一样健康成长。 可是从小到大能够时不时看到亡魂的郭莹,知道自己并不普通,鬼见得越多,让郭莹的胆子越来越小,在这个被科学笼罩的现代社会,要对别人说自己能够看到鬼,十有九八给人家当成神经病关起来,于是考虑到自己的前途和人身安全,郭莹决定成为一名伟大的人民警察,当然她那小心思主要不是为惩恶扬善、保护弱小,只是简单地希望通过警察正义之气,让亡魂不敢接近自己,仅此而已! 如愿当了警察之后,也不知道是否警察正气有了作用,郭莹见鬼的次数确实是比以前降低了许多,可还没等她庆幸自己作出了一个如此英明的决定时,她沮丧的发现,见鬼的情况好像有了新的变化。 她从现实中见到鬼,变成了在梦里见到鬼?!! 只要睡着,郭莹就经常就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她自己变成了其它人,有时候是男人,有时候是女人,有时候是小孩,有时候是老人,虽然站位不一样,但相同的是这些梦里的角色,最后都会撞到鬼,或遇到灵异事件,郭莹对于这些固执地和她纠缠在一起的亡魂感到懊恼、愤恨,但却无可奈何,慢慢她也学会了逆来顺受。 管它梦里发生的事情有多可怕,反正醒来后就当做恶梦一场,也许只能不在意这些事情,她才能捍卫自己那个已经小得不能再小的鼠胆,她只是希望自己不会在某场睡梦中被吓死。 回过神来的郭莹,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当然,是通过梦那双眼睛。 这是一间厨房。 傍晚,窗外血红的阳光从厨房的窗户洒了进来,在白色的地砖上反射出让人战栗的血色光晕;洗菜盆上的水龙头没有拧好,自来水有一滴没一滴的落到盆子里,带起让人心烦声音,水滴把水盆里那一丝暗红慢慢晕开;厨房外,郭莹隐约可以听到电视的声音,电视里好像是在报道新闻,然后在这些声音中,又夹杂着电锯开动的声响,以及听不清歌词的音乐。 一个普通家庭的傍晚时分?郭莹心里嘀咕着,好像也没有灵异事件发生的征兆,她搞不懂自己的意识为何还停留在这具身体不肯离去,只能无奈地随着身体主人的视线在灶台上来回游动,接着那已经切好的肉被“自己”丢到了锅里。 “嗳,放过我吧,求求啦,我的天呐,难道要我无聊地看着另一个女人炒上一桌菜吗?”郭莹的意识在哀叫,这难道是老天为了惩罚自己这个已经二十五岁,却连煎蛋也煎不好的笨蛋吗?难道这是要来一次现场的厨艺指导? 然而郭莹现在这具身体,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硬是把一碟爆炒肉丝在郭莹的视线中演示了一遍,接着被装到一个清白的瓷碟上,然后视线投向厨房外。 “开饭了”! 身体的主人叫道,跟着郭莹看着“自己”端起碟子走出厨房。 在和厨房的玻璃擦身而过的瞬间。郭莹看到了“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三十来岁,保养的还算不错,瓜子脸,丹凤眼,如果不是眼角几道细微的鱼尾纹暴露了她的年龄,郭莹很难估计出她的岁数。 不过不知是否玻璃的反光,亦或是郭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女人的脸色有些苍白,这肯定不是营养不好引起,更像是她本身气色就不好。 菜被放到一张玻璃餐桌上,桌上已经摆着其它几样菜,虽然不多但胜在精致,色香味俱全?可以看出这个女人的手艺极佳。可这几样精致可口的菜式摆放在桌上,却迟迟不见其他人出现,只能听到电锯转动的声音不断传来。 郭莹听到女人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接着视线开始移动,郭莹看着“自己”走出用餐厅,穿过了客厅,然后拐进弄道,弄道的左侧是墙壁,右侧则是三间房间,其中两间紧闭,只有第三间,也是位于未端的一间门大开着。室外的夕阳让门对面的墙壁上留下一片红色的光影。 女人向里面走去,边走边说:“华哥,吃饭了,小薇在不在你房里?” 房里有男人模糊的应了声,而郭莹的视线也越来越接近洞开的房间,突然,一股冷意袭来,如果有身体的话,郭莹发誓自己肯定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是女人却犹若未觉,她脚不停留,几步后,郭莹的视线已经投进了那打开的房间中。 那是一间工作室。 房间的角落里零落地摆放着各种只能算是半成品的家具,一些零散的工具随意地扔在一边,整个房间透着木料的气息,而房间中,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聚精会神的把一根木条放在简易的小型刨木锯上加工。 锋利的齿轮在“嗡嗡”的叫声中,把木条四周的外壁刨落了下来,露出里面带着浅黄的木芯,纷飞的黄色木屑不断飘起、洒落,最后落进一只嫩白的手里。 在男人的旁边,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乌黑的长发被高高地束了起来,而她的脸很奇怪,无论郭莹怎么努力就是看不清女孩的样子,但郭莹分明能看到女孩有一双漆黑的大眼睛,这双漆黑眼睛中不时闪烁着阴冷的灰光。 手里粘着黄色木屑,女孩突然笑了起来,声音犹如银铃,听着清脆动听,可不知为何,郭莹却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我说你们父女俩还要玩到什么时候,华哥,先把你那些小玩意放一放,带小微去洗手吃饭吧。” 郭莹听到女人这样说,然后男人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道了声“好”,可就在这个时候,郭莹突然看到男人旁边的女孩突然举起了手。 “小心!!”郭莹大叫,但意识的声音并不能提醒眼前的男人,于是下一秒,那沾着木屑的小手用力在男人的头上一甩,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双眼还带着疑惑神色的男人,就这样被自己的女儿用手甩到头,男人的头撞向了工作台,更要命的是,工作台上的刨木锯还开着。 瞬间,男人连惨叫也来不及,整个头被飞快转动的电锯切成了稀烂,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喷得满屋都是,而被洒了一脸的女孩,却若无其事地看着郭莹,然后把手伸到自己脸上一抹,接着把粘到身上的血浆往自己嘴里送,最后吸吮的声音从那她的嘴巴里传了出来。 郭莹先是一愣,然后巨大的恐惧袭来,她清楚地听到,女人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声,然后眼前一黑,郭莹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当意识快要消散时,郭莹隐约听到小女孩呢喃“妈妈,开饭了,我饿了”。 “啊!” 一声尖叫,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听到叫声的警察先是一愣,然后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司空见惯,每个人都当没听见,继续干起自己手中的活来。 郭莹大口地喘着气,两手撑在桌子上,意识有那么一两秒的凌乱。在她的跟前,是怀里抱着一只黑猫的分局局长张明庸,他有些无奈地对她说。 “小郭啊,下次,咱别叫那么大声,影响了其它同事工作就不好了。” 局长的声音让郭莹的意识终于回归本体,她想了起来,下午局长叫自己到办公室里打一份报告。但七月的天气,让这间没有空调的房间显得格外闷热,最后导致打着报告的自己竟然……睡着了。然后才做了这么一个恶梦。 这时候,下班的铃声响了起来,已经开始出现地中海状况的局长抱着自己的猫站了起来,和蔼地对郭莹说:“没有打完的报告明天再打吧。” 郭莹红着脸,像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用蚊子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了声“是”。 走到了办公室门前,局长突然回过头,像想起什么似的对郭莹说:“记得把键盘上的口水擦干净了,要不然我又得换键盘了。”一句话,让郭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在局长走出房间后,郭莹立刻关掉电脑,电脑显示的时间是2022年7月13日。 走出办公室的郭莹顺手关上了大门,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然后渐渐消失,而已经关掉了电源的电脑,却突然闪烁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就像是电流尚未完全切断的表现,可那漆黑的电脑屏蒽上,却突然出现一张小孩的脸,那是一个束着马尾的女孩子,模糊的脸上,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充满了冰冷的笑意。 厚重的窗帘牢牢遮住了房子所有窗户,任由窗外的阳光再猛烈,屋内却只有极为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房子里没有开灯,一种青白色的微光笼罩着整个房间,让它显得有那么一点冰冷,一点阴森。 “妈妈,我好饿”,头上束着马尾的女孩天真地说道,可她的处境不好,穿着沾染了污迹的连衣裙,两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女孩坐在一张白色的木椅上,但她身上那根拇指粗的麻绳把她和椅子绑在一起,让她无法动弹。 她的母亲,正是那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头发凌乱像是刚从睡梦中起来,身穿粉红色睡袍的母亲手里拿着打火机,听到女儿叫她后,却回过头来歇斯底里的大叫。 “不要叫我妈妈,你不是我女儿,我女儿已经死了,你不是她!”女人看着自己女儿的眼睛中,闪烁着愤怒,夹杂着恐惧神色的她,像是一只被激怒的母猫,低声咆哮了一声,然后回过头,脚步踉跄地跑向厨房。 “啪”的一声,灶台上的煤气炉被打开来,然而却没有火焰窜起,只有煤气源源不绝地从炉里泄露出来,女人拿起打火机,回头看向自己女儿,带着兴奋,又有一-种解脱意味的口气说。 “结束了,不管你是谁,我们都将一起死在这里,哈哈哈”。女人癫狂地笑了起来,在她刚要按下打火开关的时候,大门轰隆一声倒下,女人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几个消防员冲进了屋子里,其中的两个男人立刻捉住了女人,然后强行把打火机从她手上拿了下来。 “放开我,让我们去死,让我们去死。”女人大叫,可消防员却没有理会,两人架着女人就往外跑。片刻之后,被绑在椅子上的女孩被解救了出来,女孩朝自己母亲天真的一笑。 “妈妈,我们又在一起了。” “啊啊!!为什么啊!!!” 女人尖叫着,是无奈,是愤恨,是懊悔!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正偷吃饼干的郭莹一下子被吓到,然后把大半块饼干塞进了并不算大的嘴里,最后用尽吃奶的力气,硬是把饼干咽了下去。 “麻烦下次进来的时候请敲门!”一边擦着嘴边饼干残渣,一边责怪自己的同事,郭莹说得理直气壮。 开门是新来的菜鸟警员,小男生立刻低下头,能够呆在局长办公室里的,肯定是地位不低的前辈,新来警员怀着一丝敬畏不好意思地说。 “对不起,郭警官,我,我,我,我忘了” 郭莹宽宏大量的挥挥手,说了声“算了”。然后,没等她问这菜鸟有何贵干的时候,一声干咳在菜鸟警员身后响起。 地中海的局长抱着爱猫站在门外,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的地盘被两个属下占领着,其中一个还躲在自己办公室里偷吃东西。 “小郭!” “张局您一定是渴了吧,来,我帮您倒杯茶。” 前一秒还是威严的前辈,下一秒完全一副跑龙套的模样,郭莹变脸之快,让菜鸟警员目瞪口呆,但郭莹将他完全无视,小跑到门边,推开碍事的警员,然后把局长请进他自己的办公室里,接着把自己刚才还没来得及喝的西湖龙井端到局长跟前。 “虽然那龙井也是局长自家的茶叶,可这也算是借花献佛吧”,郭莹如是想道。 放下黑猫,局长端起清茶呷了一口,然后才记起门边还站着一个警员,便问道。 “小王啊,你有什么事?” 小王同志喃喃说:“您不是让我找郭警官吗,我找遍了全局也不见她,最后李大哥告诉我,可以来您办公室碰碰运气,我不就来了嘛”。 李文琳是分局里的老油条,号称分局的百事通,事实上,更多的人在他背后叫他“八卦李”。这家伙没有别的长处。就是别人的习惯喜好他了解得清清楚楚,像郭莹这种还没有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浸透的小姑娘,有什么习惯自然都被李文琳摸得清清楚楚。 “李文琳!!” 郭莹在咬牙切齿地想着怎样报复这个大嘴巴的时候,局长打断了她的报仇大计。 “那个,小王你先出去吧,我和小郭有事要说下。” 菜鸟警员连连答“是”,然后把办公室留给了局长,还有正一脸愤概的郭莹。 “小郭,有件案子要交给你跟一下。” “我非得折磨死那个八卦李……呃?有案子要我跟?”正一手做出少林擒龙手模样的郭莹,意识在报仇和案子两者间转了一圈,然后才抓住局长话中的重点。 “张局,您是说啥?有件案子让我跟进?” 郭莹那个高兴啊,从警校毕业,然后分配到分局任职以来,她做的都是打杂的角色,虽说这分局向来没什么大案跟进,可连偷窃案这种芝麻绿豆的小案也没有分配给她,这让郭莹心理一直很不平衡,而这大半年来,做过最正经的工作便是一个星期前帮局长打的一份报告书,如此而已。 现在听说有案件让自己跟进,也就意味着自己将摆脱拖油瓶这个让人不爽的外号,郭莹心花怒放,直接端起茶送到局长一张老脸前,兴奋地说。 “您说您说,无论什么案子,我坚决完成任务。” “也不是什么大案”,局长看着两眼放光的郭莹,硬是把前面的话吞回肚子里,直接说重点。 “早上,南宁小区那边发生了一起自杀案件,两母女在房间里放煤气准备自杀,还好邻居发现异常,立马报案,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自杀未逐?那还用跟进什么?” 郭莹有些失望,像这种案子,自杀不成被解救后,一般是交由街道委员会进行劝解,最多给事主安排一些心理辅导,也没警察什么事。 “真是急性子。”局长没好气地说。“事情还没完,救出那对母女之后,我们办案民警发现了一个问题,被救的那个女孩是让她母亲绑在椅子上的,那名女子已经安排做精神鉴定了,初步怀疑这是一起虐童案,所以后续跟进工作,我安排由你处理,没问题吧?” 尽管不是什么大案子,但至少不用整天跟个打杂小妹似的,郭莹还是很乐意接受。这不刚被局长安排任务,郭莹已经等不及要着手这起案件,她朝局长敬了个礼,就要往办公室外跑,局长连忙叫住她,最后吩咐道:“你可要小心一点,那位母亲的精神很有问题,同事反应,在回局里的路上,那个女人不止一次试图伤害自己的女儿,还不断重复她不是我女儿这样的话,我们怀疑该女人有严重的暴力侵向,如果有必要,你可以要求男同事陪同,120救护中心的医生也在局里待命,有事你可以请求协助,我可不希望你出啥事。” 对于局长的关心,郭莹没心没肺地答了句“知道了”就跑出了办公室。 看着郭莹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张局长摸着爱猫,轻轻说道。 “月牙啊,如果小颖没出事,现在也和小郭一个年纪了吧,我总觉得,小颖要是也长这么大,应该和小郭差不多,她们或许会成为好朋友吧,你说是不是啊!” 猫自然不会说话,所以它只是“喵”了一声,但一双幽蓝的猫眼,在望向主人的时候,竞泛起一丝哀伤的神色。 郭莹不会知道,那个平时看起来像是糊涂老头子的局长,私底下把她当成女儿般来看待,她现在只有满腔的兴奋,一问清事主被暂时安置在局里的临时休息室后,就兴冲冲地赶去,她迫不及待打开休息室的大门,看到了一个头发凌乱,蜷缩在角落边的女子,当她抬起头时,郭莹像触电一样,直接呆住了。 “是,你?!!” 第二章 让我在看你一眼 只要在现实中没有交集,那么无论在梦里经历什么,你都可以把它当做一场梦看待。可是,如果梦里的人出现在现实,而且还大摇大摆在出现在你眼前,倘着那只是一个普通梦境里出现的人也就罢了,但这可是恶梦,这些恶梦里的人突然出现在你眼前?恐怕很难让人一笑而过,更何况今天是郭莹——一个从小饱受鬼魂困扰的“胆小鬼”。 郭莹在一个星期前做的“恶梦”,已经差不多忘记了,然而当这个女人的映入她眼帘的时候,那些记忆像潮水一样涌回脑海。厨房里炒着菜的女人,桌上精美的菜肴,幽森的弄道,打开门的房间,那个天真的女孩把父亲的头往刨木轮锯上甩的画面,以及最后女人的尖叫声…… 有那么一瞬间,郭莹像回到了梦境似的,耳朵边似乎还传来那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声音,拖得老长老长。 “郭警官,你没事吧?”门外的声音打破了郭莹懵圈状态,她像是溺水的人,突然又可以呼吸到空气,郭莹全身一抖,然后大喘了几口气。 回过头,刚才的菜鸟警员一脸迷糊地站在门口,郭莹问他“你来干什么”? 菜鸟小王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连忙说道:“郭警官,事主的女儿希望能够和自己母亲呆在一起,你看?” “把她请过来。”郭莹挥了挥手把菜鸟警员打发走,她再度回过头,视线投在角落里重新埋下头的女人身上。 挣扎啊挣扎。此时郭莹的内心无比挣扎,这种情况让她感到很矛盾,平时是躲着这种灵异事件还来不及,现在却是自己往枪口上撞,郭莹体内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她,拒绝跟进这起案件,可一想到局长,这明显是给自己机会表现,如果拒绝的话,不就喜负了局长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了,那以后自己就很难再摆脱小妹这个角色了。 嗳,非常矛盾!俗话说,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最后郭莹还是选择了继续跟进,她才不想被人看成“连民事案件也处理不好的无能警察”,所以她最终还是举起了脚,犹豫了那么一秒后,就一步踏进临时休息室里。 郭莹看了看手中的资料,资料上记录着女人的名字叫“候秀凤”,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显得精明干练,她走到女人旁边,发现她不断往角落里塞,要是墙角有条缝的话,她肯定会钻到墙缝里不出来。 这女人在害怕什么?如果不是曾经梦到这个女人和她身边发生的事情,郭莹大概率会认为,她是自杀未遂的后怕。但很明显,这个女人在害怕某些事情,或者……她是在害怕她的女儿? 想到那个笑脸盈盈的女孩子突然一手把自己父亲送上了不归路,郭莹就猛打了一阵寒颤,不过那始终是一个梦境,至于现实是否如此,郭莹不肯轻下妄言,至少现在不敢。 “候女士,要喝杯水吗?”郭莹想扶起候秀凤,却没想到指尖刚碰到这女人,她竟突然推开郭莹,然后大叫着说:“不要靠近我,你们不要过来!” 候秀凤的叫声充满了恐惧,郭莹不知道她究竟害怕些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而且害怕接触生人,郭莹退开了大概七步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在心理学上来说,属于心理安全距离。 “好了,候女士,我不会过去的,现在请你冷静一些,好吗?” 郭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而候秀凤似乎也叫累了,她大喘着气,眼睛从凌乱的头发后打量着郭莹。那种眼神让郭莹看得有点心痛,这种充满了恐惧、疑惑的眼神,让郭莹想起了一种动物——被猎杀的麋鹿。 候秀凤的叫声吸引来其他同事,看着门口的人多起来,她全身抽搐起来,郭莹见状,连忙把其他同事支开,墙角的女人状态才好了一些。 倒了怀清水,郭莹小心地把它放到候秀凤的跟前。 “来,先喝杯水,候女士,你不用害怕,这里是警局,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候秀凤全身一抖,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了一次性水杯,同时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郭莹像猫一样竖起了耳朵,隐约听到她说“她不是人”。 尽管郭莹很想问候秀凤是所语的“她”是淮,可害怕让她情绪崩溃,只能作罢。 “好些了吧,候女士,能不能告诉我,你住在哪里?” 郭莹想先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一来可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二来可以把对方引导到自己所想的方向,慢慢打破两人间的陌生感,最后才问出关键的问题。 一杯水喝了下去,候秀凤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她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回答郭莹刚才的问题。 “南宁小区4幢502房,我们就住在那里。” 郭莹点了点头,候秀凤的情况有些好转,而且从她回答的话看得出来,她的神智并没有问题,说话条理还算清晰,只是精神和情绪较差,但勉强还能交流。 “候女士是一家人都住在那里吗?” “嗯,房子是八年前买的,我们结婚的时候置办的。” “那你先生呢?他出差了?” 候秀凤听到郭莹问到她老公,浑身一震,郭莹暗叫不好,难道她老公真如自己梦境里见到那样,死在刨木轮锯上了? “他,他,他去世了” “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 郭莹心里刚浮起“果然如此”的想法时,却不料候秀凤却说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一个星期前,他突然脑中风,倒在了工作台上。” 脑中风?郭莹讶然,这和她梦境所见,相差未免也太大了吧! “可是……”候秀凤突然剧烈地喘气,然后大叫了起来。“可是我知道,华哥他才不是什么脑中风,是小薇,小薇杀了她爸,不不,她不是我女儿,有什么东西在我女儿身上,我知道的,自从那天回来后,小薇就不是原来的小薇了”。 候秀凤的情绪再度陷入癫狂,大叫起来。这一次任由郭莹怎么引导,怎么暗示,都无济于事,郭莹只能叫来同事按住候秀凤,然后由在局里待命的医生给候秀凤注射了镇定剂,候秀凤才像泄了气的气球瘫坐在墙角,嘴里念叨着:“她不是我女儿”。 看着候秀凤在墙角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郭莹看得有些难过,天下母亲,哪个不爱自己的孩子,但眼前的这位母亲,已经对自己的女儿感到恐惧,多悲哀,想必在候秀凤已经心碎了吧。 “郭警官,我建议你们把这位女士移交给我们医院,她现在情绪极不稳定,如果不及时治疗,或能会出现其他心里问题。”救护中心医生的建议。 郭莹还没作出回应,一旁已经安静下来的候秀凤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又大叫了起来:“我不去医院,我不要去那里。”最后还是郭莹安慰她不会让她去医院,医生只能低叹了一声,然后吩咐身边的护士去准备临时的医疗设备,看来只能把这个休息室,当成临时病房了。 看着一样样的器材搬了进来,站在一旁的郭莹陷入了深思,现在这个所谓的虐童案出现了死结,很明显,在候秀凤身上发生的事,还有她的女儿,那名叫刘铭薇的女孩,都是候秀凤心中的阴影,如果无法让候秀凤把具体的情况说出来,也就意味着这起案件无法结案,当然,也意味着郭莹在拖油瓶这个形容词前面,还得再加上“无能”两个字。 “我一定要查出来究竞发生了什么事,我绝不能被叫成无能的拖油瓶!”郭莹在心里呐喊着,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执着做一件事情,尽管主要原因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名声。 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着,候秀凤看起来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可就在这个时候,菜鸟小王带着一个束着马尾的女孩走进房间,已经被安置到临时病床上的候秀凤像见到鬼似的跳了起来。 “带她走。不要让她进来!带她走,带她走……”候秀凤疯狂的大叫起来,情绪甚至比刚才还激烈,郭莹连忙让小王带女孩离开,菜鸟警员郁闷地看了郭莹一眼,只得再次带着小女孩走开。 休息室里,候秀凤的叫声渐渐低了下来,然后变成一种更咽的声音,郭莹轻轻一叹,目送着小王和刘铭薇离开,却在她转身要走进休息室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钻进她的耳朵里。 “我会回来找我妈妈的。” 郭莹一愣,再次看向小王两人的时候,刚好看到,那束着马尾的女孩突然回过头来,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她,那嘴角挂着的阴冷笑容,让郭莹感到一阵后怕。 “姐姐,你的身体很不错哦……” 冰冷的声音,轻轻在郭莹耳边缭绕。 如果这话出自男人口中,郭莹绝对不介意赏对方一个嘴巴子,外加断子绝孙腿,可说这句话的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那么意义便完全不一样了。 “鬼,一定是鬼!”郭莹不敢相信,一个小女孩会没头没脑的说出这种话,而且当这个女孩子说的话,竟然清晰地传进郭莹耳朵里。 郭莹心里清楚,附近的同事肯定没有一个听得到,试想一个小女孩突然问出这种话,旁边的同事至少会疑惑地打量小女孩一两眼吧。而事实是,除了郭莹外,其它同事置若罔闻,继续干着自己手中的活。 所以,郭莹这个时候只能躲在自己的办公桌下,而不是继续呆在已经被布置成临时病房的休息室里,继续跟进候秀凤的案子。 那附身在刘铭薇身上的东西,已经开始觊觎郭莹的身体,这种类似的话,郭莹已经听到太多太多了,每一次听到这种类似的话,都意味着郭莹接下来会很危险,随着科技的普及,相信鬼灵存在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而真正具有大修为的人大多都成了隐士,这是意味着当郭莹出现危险时,她可能无法找到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想到自己可能变成刘铭薇那个模样,在自己的身体内深藏着一个邪恶的灵魂,郭莹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像把头埋进沙里,像鸵鸟一样双手使劲把自己抱紧,一个劲地安慰着自己说“没事的,没事的”。 其他同事看着郭莹的样子,完全搞不清楚这个拖油瓶又在玩什么花样,所以每个人只是以一种看戏的心情从郭莹身上掠过。但同事越是这样,越让她感到无助。 就在这个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大吵大叫起来,郭莹吓了跳,人忍不住往上一蹦,结果小脑袋瓜子狠狠撞到桌底,她只能捂着头,在同事的哄笑中爬上椅子,最后像泄了气的气球趴在办公桌上,被接通的手机拿到了耳旁,郭莹有气无力的说道:“喂,哪位啊?” “臭丫头,是你婆婆我。”手机那边,一个和蔼的老妇人声音传了过来。 郭莹顿时双眼亮了起来,心说:“怎么把她老人家给忘了。” 致电的婆婆,严格来说,是郭莹的干婆婆,这位老妪是郭莹以前村子里的神婆,以前村子里有个什么红白喜事,都会找这位老婆婆出马,当年郭莹被恶灵附体,她父母虽然找到神婆,可神婆的能力不足以驱除郭莹体内的百年恶灵,最后还是由一位云游和尚出手相教。 尽管神婆没救成郭莹,但在那之后,她认了郭莹做干孙子,可以说郭莹能够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她这个干婆婆也有莫大的功劳在里边,百年恶灵她是没能力对付,但一些普通的游魂,要将之驱除,以神婆的能力还不在话下。 此刻郭莹正为刘铭薇的异状和自己接下来的处境优心,一听自己婆婆的声音,顿时像捉到了救命稻草,郭莹立马从自己的座位上蹦了起来,然后一路小跑到了局里的天井,站在天井那百年老树之下,感受着阳光透过树隙传递到身上的丝丝热量,郭莹那一直跳个不停的小心肝,才平静了一些。 “婆婆,我有麻烦了,你要帮帮我。”再次拿起手机,郭莹就有点迫不及待地说,手机那边传来婆婆的一阵笑声。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又惹麻烦了,要不然也不会在现在给你电话了。” “哇,婆婆你好厉害啊,已经可以未卜先知了。” “臭丫头别给我戴高帽,你有麻烦婆婆自然要帮你,不过婆婆现在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恐怕不能在你旁边帮忙,但也不要紧,你把具体情况说给婆婆听听,然后我给你支几招,只要你按我的方法做,就不会有事了。” 不知为何,当手机里那一句“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传进郭莹耳朵里的时候,郭莹只觉得胸口突然一闷,但瞬间又恢复如常,让她以为只是一种错觉,所以她也没多想,把刚才候秀凤和刘铭薇两母女的异状说了一遍。 “婆婆我不管,你别出什么远门啊,先帮我搞定这个案子吧,要不我下午回乡下接你?” 对着看着自己长大的婆婆,郭莹开始撒起了娇,却不想,手机那头却传来一声轻叹,“小莹啊,不是婆婆不想去帮你。而是这趟远门非去不可。” 郭莹刚要问“您要去哪里”,却不想婆婆先一步说道。 “你先不要问我要去哪里,先说说你现在这种状况,很明显,你的判断很正确,那小女孩已经被附身,可能是在别的地方招惹的,也可能是家里买来什么上了年代的东西,那玩意就附在古物身上,接而附身在小女孩体内,但无论哪一样可能,如果你要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首先你要找到那东西所依附的东西,婆婆之前也有和你说过,无论游魂还是恶鬼,它们不可能全无依附的存在人间,可能是它们生前的尸身,也可能是它们残留在人间的一根头发,甚至一两滴血。只要你把它们依附的东西找出来,毁掉,那么它们自己就会消失。 现在这种状况,你最好快些找出那鬼魂所铱附的物体,然后毁掉,不然它会对你很不利,在你没有先看到它的前提下,它先发觉你异于常人的体质,莹儿,这东西不是善类,或者这么说,这东西本源有大恶!” 郭莹全身一颤,五岁时被附身之后,那种眼能看耳能听,却无法控制自己身体行动的记忆再次在脑海里浮现,如果不是婆婆一语道破,她还真忘记了,这次和以前类似的事件还真有些差别。 以前都是她先看到人家,然后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才会发现她这特殊的体质。可这一次,郭莹压根没看到附身在刘铭薇身上有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小女孩突然说出那句类似的话,郭莹大概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发现有不干净的东西依附在那小女孩身上,而能够完全躲在生人体内,连郭莹的阴阳眼都发现不了,足以说明那东西,的的确确很不一般。 “婆婆,要是这样,你更加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对付它啊。”郭莹急了,要是小妖小怪,按婆婆教的方法,大概还有成功的机率,但事实上,现在这东西非同一般。郭莹打死也不会相信,如果自己去寻找鬼魂依附的东西时,它会不做点什么事情,而且只要它有心阻止,郭莹基本上可以用“找死”来形容。 然而手机那头,婆婆的声音却渐渐变小,像是正要离开。“对不起啊,莹儿,就像我前面说过,不是婆婆不帮你,而是我有心无力啊,这大概也是婆婆最后一次能够帮你的事情,其实,我是最不放心你啊,无论怎么样,丫头啊,你要坚强地活着,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言放弃。” 婆婆的声音渐渐变低,直到最后,手机那头寂静无声,过了数秒,电话挂上的言音传来,郭莹愣了一下,然后放下手机,才看到刚才的来电显示上,婆婆来电的号码竞然是十八个“4”,突然,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郭莹的心头。 立刻,她拔通了婆婆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四五声,才被人拿了起来,可是电话里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然后一个女人带着哭腔问道:“喂?” 郭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大力地跳动了几下,她觉得自己口干舌躁,因为她听得出,接电话的女人正是自己的母亲。而母亲和旁边不知道什么人都好像在哭,再加上这是在她的婆婆家里,所有的事情已经在说明一个事实,但郭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妈,是我……”郭莹的声音有些更咽,两眼已经开始浮上一些水气,拿着手机的手更是颤抖了起来。 “莹儿,是你?”郭莹的母亲显然很意外。 “是我,妈,婆婆她,她在旁边吗?我有事找她。”用了很大的力气,郭莹才能把这句话说完,然后她多么期待自己的母亲说“你等下,我叫她听电话”,然而,手机那边,她的母亲却说出和郭莹想像完全相反的话。 “莹儿。婆婆她再也接不了你电话……”手机那边,郭莹的母亲哭了起来:“你婆婆,她刚才心脏病发作去世了,莹儿,她老人家走了,永远走了。” “嗡”一声,在郭莹脑海里响起,郭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酒在身上的日光也突然变得冰冷起来。 “不过婆婆现在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恐怕不能在你旁边帮忙……” “不是婆婆不帮你,而是我有心无力啊,这大概也是婆婆最后一次能够帮你……” 婆婆刚才的声音在郭莹耳边围绕,而郭莹,已经泪落满襟。 她蹲了下来,任由手机滑落到地上,手机里郭莹的母亲劝慰的声音断续地传来,但郭莹什么也不听不见,只有婆婆的声音不断在她耳中响起,她抱紧了自己,大声哭了起来。 “婆婆,是我不好,让你到了最后,还要为我担心,是我不好……”郭莹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臂间,用尽力气地说着,只希望自己所说的话,能够下落九泉,让离开人世的婆婆听见,但这么一个简单的愿望,恐怕永远无法实现了,毕竟,两人现在已经是阴阳相隔! 第三章 异味 郭莹蹲在局里天井的大树下痛哭,其他人完全搞不清状况,全站到了窗边门沿看着,像是在看一场闹剧,不明状况的人还在窃窃私语“连这种案子也搞不好,只会哭”。 郭莹知道其他人在看她笑话,可是她不在乎,就在刚刚,自己最亲爱的婆婆离开了人世,想到她在弥留之际,使用最后一丝能量来见郭莹,想到婆婆连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在为自己的处境担忧,郭莹只觉得心如刀割,而这种痛,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了解。 “都让开”。 被惊动到的张局长抱着猫支开了众人,看到了蹲在树底下大哭的郭莹,老头子无来由的鼻子一酸,手一抖,怀里的黑猫轻巧地跳到了地上,猫轻轻蹭了蹭张局长,然后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了郭莹。 郭莹正哭得一塌糊涂,突然感到手背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只觉得痒痒,她抽泣着抬起头,看到局长的爱猫正看着她,那一双猫瞳里闪烁的神色,在那一瞬间,郭莹甚至有种黑猫要和她说什么的错觉。 可猫咪张开嘴,发出的“喵喵”声,然后又蹭了郭莹几下,就跳到一边,晒着太阳,猫的眼神却始终望向郭莹所在的位置。 看着阳光底下,那只看着自己的黑猫,郭莹只觉得婆婆仿佛化身成眼前这只小猫咪。她看着猫咪呆住了,停止了哭泣,被一只黑猫意外止住痛哭的她,在片刻后肩膀被一双布满老茧,但温暖无比的大手按住,然后她被扶了起来。 张局长看着这个哭得梨花带泪的姑娘,轻轻问道。 “小郭,怎么了?” “张局……”,郭莹用手抹了抹泪水,然后跟这个表面威严、内心慈爱的老人家说道:“不好意思,张局,刚刚家里打电话来,我的婆婆去世了。”郭莹声音黯然,老头子听得出她心中的悲痛,张局长招了招手,那黑猫有灵性的跳到他身上,他抱着猫,示意郭莹和他一起去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杯水被放到郭莹跟前,张局长坐到他的座位上,看着沉默不语的女孩,淡淡说道:“那么,这个案子要不要我安排其他人接手跟进?” “不用!” 让老头子意外的是,一向看起来性格并不坚强的郭莹,此刻的回答却是格外干脆,连一点关点迟疑也没有。 郭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婆婆去世我很伤心,但她老人家一定不愿意看到我,因为她的事情而放弃了跟进的案子,那样子的话,她一定会说我很没用。”说罢,郭莹用坚定的眼神直视着张局长的眼睛。 “而且,我要是这么跑了的话,那张淑芬和刘铭薇两母女肯定会有危险,那家伙也不会轻易地放过我,所以我不能走,甚至要毁了它,这样的话,婆婆就不用再为我担心了。”郭莹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所以,我要继续跟进!请局长放心,我会圆满完成您交办的案子。” 看着眼前的女孩大声说话的模样,张局长只觉得一阵欣慰,就在刚才,他看到了眼前这个女孩的蜕变,现在的她已经有一种警察该有的气质,张局长相信只要再加以磨练,郭莹一定会是一个好警察。 于是他只说了一句话。“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其他的同事看郭莹的目光有些异样,郭莹也没放在心上,打从分配到这里,她就颇受张局长的照顾,就这一点,足以让她在背后让人议论,何况她一直没有什么突出的成绩,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口舌,就有人会臆想和制造话题。 但这一次,或许是一个契机,不仅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拖油瓶,更为了保住自己和张氏母女的性命,郭莹的心里慢慢滋生出做为警察应该有的东西——责任! 下午,郭莹推开临时休息室的大门,张淑芬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但她并没有睡着,只是躺在床上,旁边的医生护士在给她量血压,坐在墙角边看守的警员在夏日午后打起了盹。 郭莹悄悄拉过医生,询问张淑芬精神状况,想知道现在可不可以问张淑芬一些问题,医生表示病人现在情绪稳定,可以接受询问,但还是告诚郭莹,别问一些刺激她的事情,否则情绪很有可能会再次失控。 点了点头,郭莹示意医生护士出去一下,然后轻轻拍醒了看守的警员,郭莹坐到了病床上。 张淑芬似乎不知道郭莹正坐在她的床上,这早上自杀未遂的女人正偏着头,透过休息室的窗户看着外面树枝上两只嬉戏的小鸟。 郭莹干咳了一声,在打了声招呼后直接切入正题:“张女士,我想知道,你和你女儿的感情怎么样?” “很好……”。似乎郭莹的话勾起了张淑芬的回忆,女人的脸上露出缅怀的神情:“小薇打小身体就不是很好,她爸工作又很忙,所以我辞职在家做起全职太太,小薇几乎是从小没有离开过我,就算现在,晚上睡觉没有我在旁边,她还睡不着觉。” 郭莹想起刚才医生提醒她的话,但还是狠下心,问了一个让张淑芬可能会再次刺激她的问题:“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既然你这么爱你的女儿,为什么却在早上要用煤气意图杀害自己和你的女儿?” 这个问题相当尖锐,只见张淑芬全身猛的一抖。郭莹也知道这很残忍,就像一个刚好的伤疤,却硬要强行揭开一般。可郭莹不得不这样做,她没有时间,这事越早解决,无论对张氏母女还是自己,百利无一害。 事实上,当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郭莹已经做好张淑芬情绪再度失控的准备,可让她意外的是,张淑芬却良久未动,有那么一两分钟的空白之后,张淑芬开口了:“你们是不会相信的,又何必让我说呢?” 张淑芬的神情格外平静,郭莹一阵暗喜,连忙接道:“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会相信。”郭莹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这让张淑芬有种错觉,或许自己和这个美丽的女警官之间有共同语言。 郭莹把头伸到张淑芬耳边,轻轻说道:“事实上,我知道,你的女儿招惹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我说的对吧,张女士?” 张淑芬像是触电般全身一震,然后猛的拧头看向郭莹,眼睛撑开,瞳孔瞬间放大,指着郭莹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些语呓:“你,你,你”。 旁边的警员被张淑芬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以为人家神经病又发作了,他连忙站起来,然而郭莹却示意他坐下。 片刻后,张淑芬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两行清泪徐徐落下:“你知道了,你知道了?" “是的,我很清楚现在发生在你女儿身上的状况。”郭莹用力地点了点头:“所以,张女士,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小微的异状?” 眼看张淑芬就要开口说话,但突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然后恐惧地摇起了头:“不行,我不能说,要是我说了,华哥就不能回来了!” “不能回来?”郭莹疑惑地说:“你早上不刚说过,你丈夫过世了吗?” “不,你不懂。”张淑芬摇着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无论怎么样,我都不能说。我要是说了,我华哥,华哥就永远回不来了啊。” 眼见张淑芬的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郭莹摇了摇头,只觉得两边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这到了紧要关头,眼看就要套出点什么,张淑芬却突然又不说了,而她的表情明显告诉郭莹,一定有什么事情威胁她不能说出实情,而罪魁祸首,肯定就是附身在小女孩身上那不干净的东西。 刚想到了刘铭薇,休息室大门就响起了急促的扣门声,郭莹示意旁边的警员开门,然后看见小王同志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着急地看着郭莹问道。 “郭警官,有没有看到那小朋友刘铭薇? 郭莹眉角一跳,直觉告诉她又有事情发生了:“没看到,出了什么事情?” “她不见了?”小王同志一脸愧疚:“我也说不清怎么一回事,刚才我看着她吃完午饭,只是回头拿一杯水的功夫,再转过身来,那女孩子就不见了,我找遍了全局也没看到人,郭警官,现在怎么办?” 要换作平时,郭莹肯定会很鄙视他,连个女孩子都看不好还做什么警察,可现在,郭莹却比小王同志更担心,一个被鬼附身的女孩突然搞失踪,肯定不会只为了好玩,可任郭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刘铭薇,或者说附身在小女孩身上的那个家伙会跑去哪里。 “回家了”。张淑芬突然笑了起来,带着些病态的笑让人看了不禁后背发冷:“她一定是回家了,因为只有家里,才有她爱吃的东西。” 张淑芬的话让郭莹差点血管冻结,“家里才有她爱吃的东西”? 什么是鬼爱吃的东西?? “你也一起去她家里看看”,郭宝对着菜鸟警员说。 “我也要去?”小王同志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无辜像。 郭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难道你要我一个女孩子独自去那种停水断电的房子里找一个小孩,要是突然出现坏人怎么办?” “郭警官,我觉得那个时候,你,你可以用枪”,小王同志象征式的做出最后挣扎。 “少废话。”郭莹得意的说:“反正局长大人已经有了指示,你小王同志在这件案子上要全力配合我,所以……”。 “所以?” “所以,请你先去把车子开出去,然后把空调打开,这天老热,要是这样上车十有八九会中暑,为了咱局的明日之星考虑,我打算十分钟后再上车好了。”郭莹收拾着东西,理所当然地说。 “那我呢,要是我也中暑怎么办?” “去去去,你是大男子汉,怎么能和我这小女子比较。”直接把小王同志推出门,郭莹还有空给自己准备起外出喝的解暑茶,小王同志在门外愣了片刻,然后大叹着“老天不公”的话,认命地去车库开车。 说实话,若是换作以前,郭莹打死也不会在明知那里不干净的情况下,往那里跑,但现在不一样,她能依赖的人已经离开了人世,现在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剩下自己,因此尽管她内心慌得一匹,也依然决定前往张淑芬的家。 找到刘铭薇是其次,事实上郭莹更希望那被附身的小女孩不在家里,那么她就不用这么快面对一只打她身体主意的恶鬼,因而更重要的是,郭莹希望可以在张宅里找到那只恶鬼存在的根源。 向张局长拿了外出的条子后,郭莹走出警局,小王同志开着警车正等在一边,她朝莱鸟警员笑了笑,然后钻进车里,说了句“南宁小区4号楼”,就自已闭目养神起来,小王同志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然后启动了车子,朝着离警局并不远的小区奔去。 南宁小区是花园式的民用住宅,于八年前建成入住,八年间小区的住户换了一批又一批,是这个城市比较好出租的二手房源之一,像张淑芬这样从买下房子并住到现在的住户很少。 住户变动频密,就意味着张淑芬的邻居可能和这家人不会很熟络,估计也很难从邻居了解到实际情况,就算张淑芬一家有什么异常,邻居也很难发觉,这无疑增加了郭莹的调查难度,所以她并不准备把向邻居问话作为突破口,虽然如此也免不了找邻居问话了解一下,所以,一到小区,郭莹就把这个“非常有意义”的工作——录口供,交给了到小王同志,哪怕对方嘴里一直嘀咕着“一点意义也没有”。 楼房只有八层,没有设置电梯,还好张淑芬一家在五楼,要不然郭莹就得抱怨“这样走楼梯会把腿走胖的”,不过时值盛夏,这样一路不停走到五楼,连小王都微微喘气,额头上汗珠密布,就更别提平时连运动都懒得做的郭莹了。 “记得不要放过每个细节,重点放在,询问这一家人,有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 扶着墙根,郭莹交代了小王同志要做的工作,然后目送着他敲开第一个邻居家的门,自己深深吸了几口气,走到张淑芬的家,504号房。 房间因为煤气泄漏,所以水电已经给消防人员切断,而面对走廊的窗户都打开着,这是为了散发尚未完全挥发的煤气,现在是下午三点钟,走廊上阳光灿烂,但房子里却漆黑一片,似乎连阳光也不愿洒进这屋子,郭莹忍住从脚底开始升起来的凉意,强迫着自已走到了正门。 大门外层的钢化玻璃门上贴着封条,封条没有破损的痕迹,说明没人进去过,也就是说刘铭薇并没有回来,这让郭莹心里踏实了一-些,她把封条撕了下来,黄色的胶带发出“丝丝”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午后显得如此突兀,那声音清楚地传进郭莹的耳朵里,顿时让她感到一阵心颤,因为那声音,像是撕下某些生物的外皮时所发出的声音。 她厌恶地把胶带扔到地上,拿出从局里要来的钥匙插进门锁里一阵捣鼓,“咔哒”一声,大门不情不愿地打开了,郭莹把门往里面探,顿时从门内黑色的空间里吹来了一阵冷风,夹带着淡淡的煤气味,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其他味道,这让她皱了皱眉头,然后像猫一样警觉地打量着门内的世界,在眼睛稍微适应了屋内环境之后,郭莹才举起脚迈了进去。 “叩、叩、叩”,鞋子踏在地上的声音,在房子里被无限扩大,郭莹吓了一跳,胸口像是被人打一拳,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哪怕她自己小声对自己说“没事没事”,但紧张的情绪还是在她心中开始蔓延。 大门进来是一个客厅,尽管张淑芬的房子属于小户型,但二十平米左右的客厅却布置得整洁美观,而一条弄道在客厅的尽头往里延伸,弄道的最深处一片幽暗,就像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雾,深藏着不愿被人发现的秘密。 寂静得让人发憷的屋子里,只有郭莹自己的心跳声在响起,她有些慌乱的打量着四周,客厅里还有一张椅子倒在地上,旁边是一条麻绳,而通往厨房的地板上散落着打火机和拖鞋,郭莹看向厨房的玻璃门,门上的反光映射出自己慌张而又苍白的脸。 郭莹被自己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半,结果高鞋子绊到了椅脚,身体一个失衡,就重重地摔在地上,“呯……”,一声巨响在房子里回荡,尾音像是病重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 就这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郭莹就像是惧怕刚才自己发出的响动,吵醒了房子里什么东西,她只能怔坐着睁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在怔坐了一分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后她才站了起来,然后试图在客厅里找着上了年代的物件,几圈下来依然一无所获。 于是,剩下值得怀疑的,便只有弄道里的三个房间。 可是,弄道很黑,黑得像是拒绝任何事物打扰,郭莹强忍着头皮发麻,把手机摸索了出来,然后打开手机上的照明灯,光线像针一样刺进了黑暗中,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进了弄道里其中一间屋子内。 灯光明显一颤,那是因为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郭莹看到那白色影子的瞬间,有种想张口大叫的冲动,但她忍了下来,要不然估计得让人以为自己在发神经了,那么接下来的问题,进?或者不进? 无论刚才那白影是否错觉,剩下的三间屋子,郭莹理智地告诉她必须前去查探一番,可她敌不过内心的恐惧,就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如果可以郭莹现在就想掉头回去。 然而,最后的理智占了上风,于是郭莹鼓起勇气移动着脚步,开始走向那黑暗的通道。 弄道的里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外面的空间尽管有些发冷,可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而郭莹一踏进弄道之中,寒意像是已经蛰伏很久的蟒蛇,猛然扑了上来。 这种寒意,已经超过了室温的最低限度,瞬间郭莹像不小心踏进了冰窖,全身的皮肤一紧,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如果不是现在能见度极低,郭莹甚至怀疑呼出的气体都是白色的。 光线在弄道里显得有些伸展不开,那微弱的白光,只照射着郭莹脚边半米的距离,而半米之外则是黑暗的地盘,而随着郭莹渐渐走进弄道之中,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包围了她,她不敢左右张望。在那光线照耀不到的黑暗中,似乎有无数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她,如果不是怕会绊倒的话郭莹甚至想闭上眼睛。 就这样在黑暗中摸索了数秒后,灯光照到了第一个房间的木门上,郭莹咬了咬牙,手按在大门把手上,金属把手刹时传来寒冰刺骨的触感,“啊……”,这种感觉让她不由自主低声惊叫了一声,她放开了把手,但片刻后又重按了回去,忍受着手心传来的寒意,郭莹转动把手,在一阵“吱呀”的开门声中,光线从打开的大门溜进了屋内的空间。 骤然间,一男一女两张僵硬古怪的脸孔,出现在郭莹眼前,她顿时张大嘴巴,刚要尖叫出声的时候,却发现原来那是挂在墙上的结婚照,那两张脸孔便是张淑芬和她老公,因为照片是上半身特写,再加上尺寸很大,乍看像是真的有人伫立在那里,在这么一个黑暗的环境下突然出现在眼前,着实吓人。 拍了拍胸口,又用手机光源在房间里照了一圈,她刚要走进屋子里查探的时候,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钻进她的鼻腔里,像是过了保持期的猪肉,发出腐臭味道,郭莹皱了皱眉头,刚要迈进房间的脚却突然停了下来,感觉那股臭味来自旁边的另外一个房间,如果这个房间是张淑芬夫妻的卧室,第三间是她丈夫的工作室,那么这第二间房,就是女儿刘铭薇的房间?!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一个小女孩的房间里会发出这样难闻的味道? 第四章 被豢养的食物 郭莹从张淑芬夫妇的卧室倒退出来,但现在弄道里的腐臭味居然比屋内的更重,她不得不用手捂住鼻子,要不然这味道立马能把她给熏晕了。但,为什么,刚才她走进弄道,并没有闻到这股味道?要知道两个房间虽然有一定距离,可相隔不过几米远。 想到这一点,郭莹不禁感到害怕,那刘铭薇卧室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才会发出这种恶心的味道? “刚刚为什么不叫小王一起啊?”她嘴里嘀咕了一下,但自己像似着了魔,视线始终无法离开黑暗中的第二道门,然后闲不住的小手,伸了出去,轻轻地碰到了门上的把手。 “吱呀呀……”,这门没有上锁,被郭莹轻轻一碰,发生幽长的声响,然后向内缓缓打开,光线一下子从门缝里溜了进去,借着日光,郭莹看到的是一张大床,床上放满了各种可爱的卡通布偶,大床挨着衣橱,衣橱上面的试衣镜正对着大门,门这一开,正站在门口的郭莹便突然看到镜中那个拿着手机,在日光照耀下显得脸色苍白的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郭莹似乎看到镜中的自己突然对着自己诡异的一笑,她一个机灵,差点把手机扔到地上。 在这个静如死域的空间里,只有郭莹急促的呼吸声在响起,她强压下那股想要转身逃离的冲动,缓步踏进房内。 “哇草,贼臭!简直就是奇臭无比,我的天呐”,郭莹有种想吐的感觉,这种味道如同置身于一堆死鱼之中,夹杂着腐臭味和血腥味,足以让人把三天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她只能拼了命地捂紧鼻子,然后大着胆子走到床边,把手机放在床沿的矮脚灯柜上维持照明,空着的另一只手抓住垂到地板上的床单,这床底下会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吗?亦或是,其它更加恶心的东西?郭莹不知道,可她知道,如果不做点什么,那么之前的功夫都白费了,她虽然很害怕,但那无处安放的手冷不丁抓着床单扬了起来。 时间就在这一刻定格。 然而,底下什么也没有! 郭莹松了一口气,突然,一阵“吱…吱…吱”让她毛发直竖,差点就要跳了起来,她用眼角余光扫到,床的另一边,衣橱的一扇门,正缓缓打开,开到三分之一,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有什么东西有意引诱着郭莹过去查看,她只是稍微犹豫了一秒,就咬着牙跳到床上,感觉被什么东西戏耍着,郭莹心里露出了三分怒意,借着这股怒意,她一手捉住橱门,用力推开。 衣橱里的衣服被整齐地放置在一个个衣格内,底下堆放着棉被。当衣橱被打开,那股恶臭像是被困已久终于找到了出口,竟一下子喷涌出来,熏得郭莹几欲晕倒。 可是,衣橱里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郭莹并不甘心,手直接伸进衣橱内想把东西全拉出来,却没想到,指尖碰触到一个冰凉的,类似金属质感的物体。她先是一惊,然后手缓缓朝衣橱内伸了进去,在碰到那个物物之后又继续一阵摸索,郭莹感觉这应该是罐头,难道是这种罐头里的食物已经过期,所以才发现这种恶臭? 罐头的盖子上有明显被拉开过的痕迹,像是被人打开过,然后又重新盖上,郭莹没有细想,就这么拉开盖子,顿时,恶臭直冲脑门,郭莹一个吃不消,失手把罐头丢到了地板上,顿时,罐头里的东西直接洒了大半出来。她怕脏,但是把东西洒在地上不收拾实在不怎么厚道,她想了想,然后拿起随身带的纸巾,打算把地上的东西扫进罐头里,可一挨近洒在地上的那些东西,郭莹突然觉得不对劲。 一般来说,餐肉都是切成薄片状,呈粉红色的放置在罐头上,可这洒了一地的东西,却是形状各异,有块状有条状,而且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这些东西上面散发出来,看着,就好像是从人身上切下来的肉块?! 郭莹为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身体一抖,不小心又碰倒了罐头,这时,一个东西从罐头里掉了出来——一根被啃了小半,已经露出白色骨头的断指!! 郭莹差点没晕倒,但在此时,一股冷风从她背后吹来,郭莹双眼瞳孔一缩,缓缓抬起头,看到试衣镜中,自己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散发着幽幽的蓝光,而在她的背后,一个矮小的、模糊的黑影正紧贴着她。 然后,她清楚地看到,一个发白的小脸孔,从自己长发后慢慢探了出来。 那正是,刘铭微的脸! “姐姐,你弄坏我的食物了……” 一声凌厉的尖叫,顿时从南宁小区4号楼504房中爆发出来。 “啪”一声轻响,灯光突然亮起,如同阳光一般,让房间里的黑暗如雪消融,小王喘着气,在适应了亮光之后,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抱着头全身颤抖的郭莹。 就在刚才,他正在张淑芬邻居家做着笔录,一声凄厉的尖叫从504号房里传了出来,那叫声实在太恐怖了,听得小王心头发毛,邻居大妈更是双脚一软。 当小王冲进张淑芬家的时候,房子里已被黑暗占领,下午要来南宁小区时,他已经私底下通知电力公司让这屋子通电,但他却忘了告诉郭莹,现在郭莹发出那样可怕的尖叫声,小王对自己的粗心感觉一丝愧疚。 小王进到房子里的时候,郭莹并不在客厅,昏暗的弄道里只有第二个房间的门是打开的,小王凭着直觉冲了进去,然后一手按下室灯开关,骤然而至的光亮让小王双眼一片银白,但他似乎看到一抹黑色一晃而过,而且还伴随一些低频的声响。 也就这一两秒的功夫,小王便适应了亮起的灯光,而那黑影和低叫似乎只是错觉,他摇了摇头。接着便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郭莹,她把自己卷成一团,抱在床和衣橱中间。 “郭警官”,小王试着叫了声,郭莹没有反应,他刚要上前,尖锐的声音顿时响起。 “快,把那些东西扫掉,我不要看到它们!”郭莹尖叫着,但她依然没有抬起头,只是伸出手指着刚才散落着肉碎的地板。 但此刻的地板,却空空如也,小王迷惑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地板,无奈地说:“郭警官,你要我扫掉什么,地板上啥也没有啊。” “怎么会没有?”郭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质疑的愤怒,她扬起头,怒冲冲地指着地板说:“那些……??” 声音戛然而止,郭莹瞪大着双眼,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掉了一地的肉碎,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地板上看不到一点血迹。 小王别过头,只觉得郭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神经质的女人,哪里像精明干练的警察,但他不好说出来,毕竞郭莹还是他的前辈。 “不可能!”郭莹跳了起来,一手拉开衣橱,衣橱内除了棉被杂物,同样没有那些装着血肉的罐头。但郭莹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她宁愿现在衣橱里仍然摆放着散发着腐臭的肉罐头,也总好过被一个刚加入警队的菜鸟看笑话。 “你给我认真听着!”郭莹指着衣橱里大声说道:“我刚才明明在这里面看到一堆装着肉碎的罐头,还有一股腐臭味,你刚才进来都没闻到吗?” 小王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郭警官,你是不是太累出现幻觉了?并没有什么臭味,我也没看到什么罐头。其实说起来都怪我,我忘了和你说,下午要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通知电力公司重新让这房子通电,要不然你就不会因为房子太暗产生幻觉了。” “你说,那是幻觉?”郭莹摇着头,她清楚地记得,镜子里面,自己的身后出现那个苍白的脸孔,她绝对不会看错,同样的,腐臭的血罐头也是存在的,只是现在一切却都在说明一件事情,她看到的都只是幻觉?! “郭警官,我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局里,等明天再过来继续调查好了。”小王已经说得很明白,郭莹知道他也是为了她好,再说现在的情况摆明了对她不利,她再坚持,就显得有点歇斯底里的,郭莹自己也不是那种英勇无畏的人,所以还不至于连进退也分不清。 “那好吧,我想可能我是太累了。”她为自己刚才的话开脱,但眼睛还是瞄向衣橱,在那最深、最黑暗的地方徘徊着某种东西,给她带来了巨大恐惧。 关了灯,走出了504房,郭莹没心没肺地把锁门和重新贴上封条这种琐事丢给小王去做,自己走在前面,享受着阳光的沐浴,那温暖的光融化了她刚刚的恐惧。手脚麻利做好善后的琐事,小王招呼着郭莹一起离开,临走之际,郭莹向那屋子再看了一眼,黑暗屋子,多少有点阴森,还有那种压在她内心的寒意和恐惧!郭莹甩了甩头,然后和小王一起走下楼梯。 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幽暗的房子里,那黑暗的弄道中突然出现两张苍白的脸孔,其中一个是刘铭薇,另外一个,却是死于脑中风的华哥——刘天华,刘铭薇的父亲! 回到局里已经是下午五点半,郭莹把调查情况简单跟张局长做报告,当然对自己看到“幻觉”绝口不提,张局长也没说什么,只是交待郭莹尽快结案,在他看来,郭莹根本不用去现场调查什么,直接给张淑芬录份口供,然后交给街道居委做善后工作,但难得见郭莹对一件事情这么坚持,张局长也就放任郭莹继续跟进。 下了班,挤了公车,郭莹不是本地人,这里也没有房子,她只是在老市区,租了一间公寓安顿自己。 公寓有点旧,只有三层楼高,房东住在一二层,第三层其中一个套房租给了郭莹,房主看郭莹一个小姑娘也不容易,还给她打了八折,所以房子虽旧,但郭莹却住得开心,其实她觉得自己赚大了,因为每天晚上都是和房东一家一起用餐,但房东却没有收她伙食费。但也许,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房东给予郭莹温暖,让她有了些许归属感,她觉得遥不可及的“家的温暖”在这里却是这么真实的存在。 漫步在回公寓的路上,享受着老市区独有的宁静,看着一排排老旧店面,述说着流逝光阴,郭莹心中一片安宁,似乎下午发生的恐怖事件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路过离公寓不远的教堂,前面有一个年轻的神父正在打扫着卫生,郭莹不由对他多看了两眼,这间小教堂原来的神父已经七老八十了,现在这个年轻的神父大概率是来接替原先的那位。 神父一看就知道是外国人,金发碧眼,傍晚的阳光洒在他头发上,闪烁着淡金色的光晕。他这时似乎注意到郭莹正在观察自己,他仰起头,朝着郭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郭莹脸顿时一红,刚才神父在打扫看不清模样,现在抬起头,那轮廓分明的脸,散发着男人硬朗的气质,这对单身二十几年的郭莹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郭莹立刻低下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走过神父身旁。 “打扰一下,女士。”年轻的神父叫住了她,而且用的还是字正腔圆的国语。 “你好,有什么事?”停住脚步,回过身的郭莹用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拿着扫把的神父向前走两步,看着郭莹轻轻说道:“女士,我在你身上看到异常的气息,你最近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怪事?” 瞬间,郭莹脸色一变,然后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转身就走,没有留给人家说话的余地,郭莹有些害怕,天知道这个神父会不会是被那只鬼控制了,意图接近她。 “小姐,如果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欢迎你随时来找我,我想我可以帮上一些小忙。” 身后,神父略微焦急地声音传来,但郭莹不予理会,她快步疾行,直到看到公寓门口的女房东时,郭莹那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因为今天摊上张淑芬的案子,郭莹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房东一家聊天,她只是看了几分钟电视,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冲了个冷水澡,散去一身的热气,她的精神才稍微好一些,打开橘黄色壁灯,她倒在柔软的大床上,就这样看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发生的事情不断在脑海中重演,张淑芬的恐惧,被鬼附身的小女孩,还有那个不知道是死于意外,还是被鬼害死的刘天华,这些事情就像一团麻线,让郭莹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她十分感慨,这是一起普通的案件多好啊!那么她只要把张淑芬送去做精神鉴定,若是没事,就交给街道居委做善后工作。 可是终究现实就是现实,真实发生的事情没有假设,也容不得半点假设。 郭莹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洁白的床单里,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那只附身在刘铭薇身上的鬼看中了她的身体,这样一来,就不是说她撒手不管,这案子就会结束的,要结束这件事,就要找到那只鬼存在的媒介,然后毁掉。 那么,要找到恶鬼存在的媒介,至少要先知道,张淑芬一家出现异常是在什么时候,知道时间才能调查当时他们去过什么地方,或者买过什么东西。 但现在,唯一能够提供线索的张淑芬,受到威胁不敢向郭莹说出实情,而从张淑芬下午说的话看来,能够威胁到她的,还涉及她丈夫刘天华的安危。 可问题是,刘天华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威胁到张淑芬? “哈!”郭莹想到头大,大叫一声从床上蹦起来,使劲用手捋着头发,突然,她的动作停了下来,然后发出一阵轻笑:“是了,我怎么忽略了,既然这个结在“刘天华”的身上,那么,就先从这个人调查起吧。” 想到这点,郭莹跳下了床,打开了电脑,接着用自己的警察权限进入了警方档案网站,在搜索栏上键入“刘天华”三字后,网页瞬间读取刘天华的死亡记录和一些简单的资料。 网页的左侧是一张刘天华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相貌不能说是十分帅气吧,顶多也就是平平无奇,属于大众脸。 郭莹也就一略而过,然后浏览起照片下的资料:刘天华,男,47岁,原市旅游局办公室主任,于2022年7月13日傍晚因突然脑中风猝死于家中…… 7月13日,不就是一个星期前,也就是那天她梦到了张淑芬一家,看着刘铭薇把自己父亲的头往刨木锯上甩,这意味若刘天华并不是什么脑中风,而是给恶鬼杀死的?想到这里,郭莹全身一怔。但,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刘天华已经死了,那恶鬼又拿什么来威胁张淑芬? 看到下面的档案时,郭莹明白了:刘天华被送到市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断气,尸体停放在太平间,准备隔天火化,但第二天,工作人员却发现刘天华的尸体不见了,为了不让家属担心,他们只得编了个谎言,说尸体提前火化了,并拿出伪造的骨灰,家属尽管没有识破,可警方却已经秘密立案,追查这一起罕见的尸体失踪案。 “也就是说,那家伙拿人家老公的尸体威胁张淑芬,真是够卑鄙的,先是杀了人家老公,让张淑芬没有了依靠,然后反过来利用尸体威胁张淑芬不能向外界透露它的情况,那它就可以为所欲为,把张淑芬控制在它的手心。那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郭莹关了电脑,坐在椅子上又陷入了沉思。突然,脑海里闪过下午在刘铭薇屋子里看到的肉罐头,郭莹只觉得一股寒意夹杂着愤怒从心底升起:“这无耻的恶鬼,难道是在圈养尸体,以供自己食用?” “先杀刘天华,然后把他的尸体当成食物,然后圈养着张淑芬,等到刘天华吃完了,就轮到那可怜的女人?”郭莹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不寒而栗,可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这都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刘天华一家不知道在哪里招惹了这头恶鬼,然后它附身在年纪最小的刘铭薇身上,接着把刘天华夫妇当成了食物,大概刘张二人吃完,就轮到了刘铭薇,因为那时候,它会找到新的宿主,那就是郭莹! “不行,明天无论如何,也要让张淑芬透露那家伙的情况,要知道它是从哪来的,才能把它干掉,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惨了”。 郭莹打了个冷颤,站了起来准备睡觉,在关窗户的时候,她看到楼下有一个人影,穿着一身黑袍的金发神父,正扬起头打量着她的房间,郭莹吓了一跳,立刻把窗户关上,同时窗帘也拉了起来,彻底把外面的世界隔绝。 那个神父究竟是人是鬼,郭莹也说不清楚,就算他不是恶鬼控制的傀儡,凭他这样跟踪自己的行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郭莹就这样躲在窗户后也不敢移动,只是拉开窗帘的一条缝观察着楼下的情况,那黑衣神父在郭莹关上窗户之后,又站了一会,接着对着郭莹的窗户做了几个口形,学过唇语的郭莹读出了这句话:“我是来帮你的”。 然后,神父转身离开。 目送那神父的身影消失在街头的拐角外,郭莹才大呼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来帮我?” 郭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这种事,又有谁帮得了?” 壁灯关上,郭莹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上,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她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到身体很重,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让她透不过气似的,睁开朦胧的双眼,郭莹不情愿的醒来。 深夜的窗外一片静寂,待郭莹稍微清醒了一些,当地要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子严实地盖在她的身上,而要命的是,此刻被子不正常地鼓了起来,就像是被子里面藏了另一个人,而这个人正压在了郭莹的身上。 她紧张地喘着气,然后手轻轻抓住被子,接着一点一点地提了起来,借着床边的灯光,郭莹看到了一头乌黑的头发,那头发像妖草一般伏在她胸前,然后,头发中突然睁开了一双眼睛,接着,一个脸孔渐渐扬了起来。 刘铭薇笑得很灿烂:“姐姐的身体好柔软哦,我好喜欢呀!” 郭莹睁大了眼睛看着刘铭薇,她想大叫,却叫不出来,只能够剧烈地喘着气,然后眼睁睁看着刘铭薇伸出了小手。 瞬间,刘铭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狠。 “你是我的!”刘铭薇低声一叫,然后小手探出就要去捉住郭莹的脖子,突然,郭莹挂在脖子上蓝田玉散发出柔和的金色光芒,刘铭薇一触到那道光芒,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一般,迅速把手缩了回去,然后渐渐消失。 “你迟早是我的!” 愤慨、不甘的声音钻进郭莹的耳朵里,这时,郭莹才能够叫出声来。 “啊……” “呼…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