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媚外室:偏执九千岁又疯又宠》 第1章:千岁 大盛朝,京城。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城东坐落的一处深宅大院如同其它景物一般银装素裹,衬得那朱漆大门和御赐匾额愈发显眼——“千岁府”。 桑枝枝跪在大门对面的雪地里,几乎成了个雪人。 她盯着匾额上的三个大字,视线开始模糊。 身后的丫鬟小桃看桑枝枝身形摇摇欲坠,急的哭出声。 “小姐,您这都快跪一天了,再跪下去可怎么成!两位少爷身为男子,跪上一天都要高烧不起,您这么娇弱一位小姐,您,您真是要急死奴婢!” 小桃边说边哭,手上将桑枝枝的毛领斗篷拢的更紧些。 但小桃手指碰到桑枝枝小小的脸颊时,还是如同触到冰块一般。 小桃正要再劝,忽然听到巷口有马蹄声传来。 桑枝枝立刻问声望去,看见巷口处拐来一架马车,足足八匹宝马拉着。 那马车宽敞豪华,乌黑一片,上头雕着一个大字——“千”。 千岁爷,谢怀卿的千。 这正是昨晚父亲被锦衣卫抓捕时,桑枝枝看见的那辆停在桑府门外的马车。 桑枝枝立刻想起身扑上去,可是她在雪地里跪了半天,两条腿如同木头一般,刚一动就向前栽去。 眼见着马车要从自己面前经过,桑枝枝顾不上手心那点温热,哭着大喊。 “千岁大人!我父亲是冤枉的!” “我父亲一向清正廉明,绝不可能做出贪污受贿,克扣赈灾粮款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 马车平稳行驶,里头没有一点动静,马车边两排锦衣卫头也没回。 甚至连那几匹马都没看桑枝枝一眼,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 马车停在千岁府门口,厚重保暖的车帘被侍卫掀开。 一只白底黑纹的锦缎男靴从里面伸出,紧接着是黑底红纹的飞鱼服衣摆。外面罩着乌黑宽大,绣两只仙鹤的狐狸毛内里长斗篷。 桑枝枝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托着两条木头一般的腿,踉踉跄跄的扑过去。 男人已经抬腿,将要走入那扇朱漆大门。 “千岁大人……” 桑枝枝几乎绝望。 终于,那男人停下,回头看向桑枝枝。 桑枝枝也终于第一次正视这个传说中的大奸臣。 他比桑枝枝想象的年轻的多。 桑枝枝以为这种权倾朝野的上位者怎么也要五六十岁,大腹便便头发花白。 可不远处那男人身形高挑,一张脸泛着苍白,被斗篷黑色毛领衬的甚至有几分病态。长眉入鬓,桃花眼眼角微挑,鼻子高挺,薄唇唇角没有一丝弧度,看起来十分凉薄无情。 这倒是和传说中冷酷无情的模样有些对上了。 桑枝枝看的有些愣了,忘记谢怀卿也在看她。 谢怀卿的马车里炭火很足,自然不像桑枝枝被冻的头晕眼花。 雪地里,女孩因为摔跤趴在地上,身形娇软,白底绣红梅的斗篷沾了雪泥,有些脏乱。白色毛绒绒的围脖倒是还干净,衬的那冻到通红的鼻尖愈发可怜。 而且她发髻有些凌乱,青丝胡乱搭在肩颈,额头还蹭出些鲜血,眉头紧皱,一双大眼睛带着水光,泪珠垂,落看着宛如被风雪凌虐的一朵红梅…… 谢怀卿眼神发暗,转头走进那扇朱红大门。 身后,一声千岁大人带着哭腔传来,但很快被隔绝在门外。 谢怀卿畏寒,房间里火炉烧的如同春日一般暖和,桌案上插的一枝松柏还十分苍翠。 他手执毛笔蘸墨,狼毫吸满墨汁,悬在空中,却久久没有下笔。 很快,一滴墨坠下,砸在昂贵的上品宣纸上,溅开一朵墨花。 谢怀卿难得浮躁。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侍卫阿七的声音。 “大人,门口的桑小姐似乎是晕过去了,抬远了扔掉,还是……” 屋内一片死寂,阿七只觉得后背像是有针在扎自己。 这桑小姐难道和大人认识? 虽然大人没怎么表现出来,但陪在谢怀卿身边时间长了,阿七怎么也摸出点门道。 门前大人那一眼,可不像厌恶,也不像看将死之人,所以他才斗胆来回秉。 往日里千岁府门前,别说是晕个小姑娘了,就是死的残的,老的少的,不知道有多少。 昨天前天,这桑家小姐的两个哥哥不也轮番跪了? 现在估计都高烧不起呢。 阿七正战战兢兢,屋里传来谢怀卿的声音。 谢怀卿说:“抬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桑枝枝慢悠悠睁开眼睛。 入眼是一片青纱帐,温暖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隐隐约约却凌冽的香味。 桑枝枝头昏脑胀,强撑着起身才发现自己现在躺在床上,盖着一层锦缎被子,身上暖洋洋的,额头的伤口似乎也处理过了。 桑枝枝记得自己是晕在千岁府门前了,现在是在哪里? 被路过的好心人捡起了吗,小桃又去哪里了? 想着,桑枝枝起身。 床边有一双软底绣花鞋,看起来是为她准备的,大小竟然刚好。 桑枝枝掀开层层纱帐,隐约看到外头有个人影。 看身形,竟然像是个男人! 桑枝枝心里一紧。 这社会可不像二十一世纪,男人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捡个陌生女子回家。 终于,桑枝枝掀开最后一层纱帐,那书桌前站着的果然是个男人。 满头长发用墨玉发冠束着,身着一身鸦青色长衫,腰间系着玉腰带,显得身形愈发修长。 桑枝枝莫名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 正在疑惑间,那男人转过脸,手上还执着一支毛笔。 桑枝枝瞳孔一缩。 “谢…千岁大人…” 桑枝枝怎么也想不到,捡她的人竟然是谢怀卿! 谢怀卿已经转回头,落下最后一笔。 宣纸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桑”字。 桑枝枝终于反应过来。 她顾不上细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谢怀卿府上,立刻上前几步跪到谢怀卿面前。 桑枝枝一向不喜欢封建社会这些跪来跪去的规矩,但是为了救父亲,她愿意。 “千岁大人,我父亲是愿望的,求您调查仔细,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桑枝枝生怕谢怀卿突然翻脸,将她扔出屋外,失去这个机会,所以一口气说了许多。 可是说着说着,桑枝枝发现谢怀卿一个字都没说,也没问。 桑枝枝停下来,有些疑惑的看向谢怀卿。 谢怀卿也看她。 少女没意识到她脏了的外衣已经被换掉,只留了两件贴身的单衣,隐约露出里头那件最贴身的衣物,朦朦胧胧一抹粉红色。 而现在屋里炉火正旺,桑枝枝被冻僵的身体也缓过来,全身牛奶般的皮肤透着嫩粉。 唇瓣娇嫩,云鬓香腮。 谢怀卿终于开口了。 桑枝枝听见他说。 “想救你父亲也未尝不可,只是,要你拿东西来换……” 第2章:七天 桑枝枝怔在原地,所有申冤的话一时间全忘在脑后。 在大盛朝,她是未出阁的深闺少女。 可她的灵魂来自于二十一世纪,她不算懵懂无知。 谢怀卿这话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前两天父亲被捕后,桑枝枝想过要求人,要花银子打点,却从没想过谢怀卿会对自己有这种想法。 桑枝枝下意识瞄了谢怀卿胯下一眼。 大盛朝谁不知道谢怀卿是个太监? 桑枝枝以前在那种八卦公众号上看过,说有些大太监因为没了男根,心理变态,不能行房事却买来少女百般凌辱。 想到这里,桑枝枝脸色发白。 谢怀卿将桑枝枝的表情尽收眼底,把桑枝枝的心思猜了个十有八九。 谢怀卿轻哼一声。 谢怀卿道:“呵,桑小姐年岁不大,春闺密事倒是知晓不少?” 桑枝枝后背一寒,生怕戳到这坏太监的痛点,使他当场暴走。 “不是,千岁大人误会了,民女,民女……” 桑枝枝民女了半天,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抬起头,看向面前高高在上的谢怀卿。 少女软糯的声音都在发颤:“只要我答应,父亲就能沉冤得雪吗?” 谢怀卿看着跪在地上,身娇声柔的桑枝枝,只觉得喉咙发紧。 谢怀卿忍不住捏着她下巴,让她看向自己。 他指腹摩挲着桑枝枝的下巴,仿佛在摸一块上等羊脂美玉。 谢怀卿道:“自然。” 桑枝枝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手心,声音因为紧张更是发颤:“千岁大人能不能宽限几天,容民女好好想想…” 谢怀卿这次沉默片刻,最后说出两个字:“七天。” 桑枝枝知道,这是给自己七天时间考虑。 桑枝枝又小心翼翼问道:“那只七天里,民女的父亲……” 谢怀卿看向面前的少女,手上还是没舍得松开。 谢怀卿知道她还没答应,他不应该现在就碰触她,但是…… 谢怀卿道:“桑小姐既然想保桑大人平安无事,不如尽快想清楚了答复本官。” 这句的意思是这七天之内,他并不保证桑父的安全。 桑枝枝刚放下一丝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我的丫鬟呢?”桑枝枝问道:“就是跟在我身边,穿绿色衣服的那丫头。” 谢怀卿向门外喊了一声。 “去把桑小姐的丫鬟带过来。” 小桃就要来了,桑枝枝想把下巴挪开,谢怀卿却没有要松开的迹象。 终于,伴随着房门被打开的声音,谢怀卿收回手。 小桃没来得及看见。 “小姐!” 小桃一看见桑枝枝,便带着哭腔扑了过来。 小桃将桑枝枝上下左右统统检查一遍,确定她没缺胳膊少腿后才松了口气。 “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小姐出事了!” 桑枝枝起身,又将小桃也扶起。 小桃这才注意到传说中的锦衣卫督公,千岁大人谢怀卿就站在自己身前,吓的差点又跪回去。 谢怀卿并不理会小桃,只是看着桑枝枝。 他的眼神宛如看向猎物,将桑枝枝看的头皮发麻。 “天色已晚,大人,民女再不回家,母亲和哥哥要担心了……” 桑枝枝怕谢怀卿不愿放人。 好在谢怀卿还没丧心病狂到将她一个未出阁女子困在自己府上考虑七天,只是让侍卫送她和丫鬟出府。 千岁府隐秘的后门处放着一台藏青色小轿,显然是在等桑枝枝。 侍卫阿七做出请的手势。 “桑小姐,请。” 桑枝枝看着面前的轿子,有些为难。 桑枝枝道:“轿子就不用麻烦了,我和小桃走回去便好,替我多谢你家大人。” 阿七态度却很坚决:“桑小姐还是上轿吧,一来步行回桑府,以您和这丫头的脚程,恐怕要走上将近一个时辰,二来天色已晚,这么久的路程,不安全。” 桑枝枝知道阿七说的对,虽然桑府和千岁府都在京城,但地理位置好比北京五环和故宫附近。 犹豫一番后桑枝枝问:“那等我快到家的巷口时便放我下来,可以吗?” 天都黑透了,门口肯定有下人在等,要是下人看见她坐着一顶没见过的轿子回来,还有陌生侍卫护送,她不好解释。 阿七点头同意后,桑枝枝这才坐进轿子里。 轿子不大,轿夫的脚步却很稳健,几乎觉察不出摇晃。里头也很暖和,放了个小暖炉,显然是为桑枝枝准备的。 桑枝枝苦笑。 若谢怀卿不是个太监,倒算是个贴心的男人。 轿外的小桃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黑衣侍卫,心里有千万个问题想问。 刚刚一见到小姐,自己就把什么都抛到脑后了,现在想来,谢怀卿这个大奸臣为什么要捡自家小姐?为什么当时小姐只穿着里衣?临走时谢怀卿要小姐好好考虑,是要小姐考虑什么? 如果听到谢怀卿捡了具尸体回家,小桃都觉得正常。 可捡一个妙龄少女回家,还四肢健全的放出来了,这才不对劲! 但偏偏身边站着谢怀卿的黑衣侍卫,小桃根本不敢问。 而轿子上的当事人桑枝枝更是心乱如麻。 其实桑枝枝心里早有决定,如果可以救父亲,她愿意。 但偏偏谢怀卿是个太监,她怕那些非人的折磨…… 这才桑枝枝的犹豫所在。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路,桑府已经近在咫尺。 轿夫按桑枝枝说的,在拐进胡同前停了下来。 桑枝枝下轿,带着小桃走进胡同,远远瞧见门口站着个老扑东张西望,显然是在等她们。 “马叔!” 桑枝枝叫着,小跑过去。 黑暗处的阿七见少女身影进入府中,这才转身离开。 桑枝枝进了桑府,便察觉到一股异样。 桑枝枝问道:“马叔,家中是来客人了吗?” 马叔强撑着笑了笑,答非所问:“小姐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夫人和两位少爷都快担心死了。您累了一天,快回房休息,老奴去回禀夫人和少爷。” 桑枝枝眉头微皱,并不回自己房间,只往会客厅走。 马叔明显有些急了,忙上前阻拦。 “小姐,您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桑枝枝站在原地,面色焦急:“马叔,父亲都入狱了,还有什么是我承受不住的!现在不告诉我,我迟早也是知道的,到底是什么人?” 马叔沉默片刻,最终长叹一声。 “唉…是叶家,她们,她们来退亲…” 第3章:退亲 “退亲!?”桑枝枝一双杏眼圆睁。 “去年秋天,大哥年纪轻轻中了举人,父亲又升了七品官,家里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那时有五品官员的嫡女看上了哥哥,托人来稍话,意思是让我们去下聘! 她叶家知道后连夜带着女儿来府上,说两家知根知底,高娶不如门当户对来的和睦,硬生生求的哥哥心软,答应了这门亲事!” 桑枝枝越说越气:“如今父亲刚入狱三天,什么结果都不一定呢,她们便如此迫不及待来退亲了!?” 桑枝枝气急。 她知晓人心冷暖,父亲锒铛入狱,叶家想退亲也可以理解。 可是现在刚三天,她们便迫不及待来伤口撒盐,这如何能忍? 桑枝枝提着裙摆飞快往客厅跑去,将年迈的马叔甩在身后。 还没踏进客厅,桑枝枝便听到一道刻薄的中年女声。 “妹子,你也别怪我无情!你丈夫那可是让锦衣卫的千岁大人带人捉了去,九死一生!就算侥幸活下来,还能有官做?就算你这大儿子出息,是个举人,可被亲爹连累,能有什么好前途? 实话不瞒你,前阵子有个五品官的嫡子看中了我们静儿,得知已经定了亲才放手的,现在你家出了这个事,人还特意来传话,只要悄悄把这亲事退了,他们并不嫌弃,等过了年就来下聘。” 桑枝枝上前几步,就见叶家主母穿金戴银坐在上座,而自己母亲面色苍白,已经被气的满头大汗。 那老女人却还滔滔不绝。 “妹子,你还是识相些,趁早把这亲事退……” 叶家主母还没说完,桑枝枝便冲上去挡在母亲身前。 “呸!当初五品官员嫡女看上我家大哥时,你说高娶容易不和睦,带着你家女儿哭哭啼啼,硬生生把我大哥哭心软了,答应了这门亲事,现在你家攀上高枝,就不怕不和睦了!?” 桑枝枝的突然出现把叶家主母吓了一跳,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拿手指着桑枝枝的鼻子结结巴巴。 “你,你!大人的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掺合什么,说出去名声都要臭了!” 桑枝枝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些,冷笑道:“名声臭了?你叶家求来的亲事,刚见着有点不好,便上门退亲! 更可况这亲还没退呢,你们背地里就许好了别的男子,说出去到底是谁的名声臭?有本事你尽管去说!” 说着,桑枝枝撇了叶家主母背后的女子一眼。 那女子看着十六七岁,身着一身青绿长裙,看着秀气温婉,正是叶家女儿,桑枝枝大哥名义上的未婚妻,叶思静。 也是桑枝枝曾经的好友。 叶思静听桑枝枝那么说,也有些急了,忙拉着自己母亲衣袖哀求。 “娘,您就少说两句吧……” 叶家主母也担心事情真传出去坏了女儿的名声,搅黄那门好亲事,所以脸上虽然不忿,嘴上还是收敛了些。 她转头看向桑氏。 “妹子,家里再乱,也轮不到未出阁的女儿当家做主,这婚事退是不退,你赶紧开口吧!” 桑氏本就急火攻心高烧不退,现在更是被气的捂着胸口,一句顺畅话都说不出来。 桑枝枝忙端了盏茶上前喂了两口,帮母亲抚着胸口顺气。 “我母亲现在如何能说话?这是我大哥的婚事,我大哥自己做主,大哥,你说这婚事退不退?” 桑枝枝看向桑槿之,大有一副你不退,便不像个爷们的架势。 而桑槿之早就气到青筋暴起,要不是看着对方是女子,他恐怕早就要动手了。 “退!怎么不退?定婚书我已经让小厮取来,你们母女看好了!” 桑槿之拿过小厮手中的定婚书,几下撕了个粉碎。 叶家主母一看,简直是喜上眉梢,就差没笑出声了。 她还以为桑家现在遭此大难,要缠着自家这门好亲事不放,没想到桑槿之竟然一把把定婚书撕了个粉碎。 哼,到底是年少气盛,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 叶家主母一看目的达到了,起身便要走。 桑枝枝却上前一步:“慢着。” 叶家主母眉头一皱:“还有你小丫头什么事!别以为你年纪小我便不好意思教训你。” 桑枝枝嗤笑:“你算哪门子亲戚长辈,也有资格教育我?我们的定婚书撕了,你们的呢? 我大哥哥学识渊博玉树临风,年纪轻轻中了举人,今年还要再考!别等他高中了,参加殿选面见圣上,你们这些踩低拜高的人又拿着婚书来逼他娶亲!” 桑枝枝句句锋利,绕是叶家主母脸皮有城墙厚,也有些挂不住了,立刻从袖子里拿出婚书扔在桑枝枝脸上。 “还殿试,面见圣上,我呸!你们家这辈子都出不了五品官!静儿,我们走!” 说着,叶家主母便往外走。 桑枝枝弯腰捡起婚书,抬头却发现叶思静还站在面前。 叶思静脸色青一块白一块。 其实桑枝枝话虽难听,却也不假。 桑槿之从小便聪明,他读书好的事很多人都知晓,去年中举的时候不过十七,再加上身材高大面容俊朗,所以才有五品官员的嫡女愿意下嫁,所以她当时才愿意陪着母亲抛头露面,亲自来求了这门亲事。 可是现在…… 桑父入狱,桑槿之能不能继续考取功名都是未知。 而那李家的嫡子虽然不是长子,读书也普通,相貌也一般,但到底父亲是五品官…… 叶思静小声道:“枝枝,我也是身不由己,女孩子都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桑枝枝面无表情,一下下撕着婚书。 “叶思静,你说得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确实做不了主。” 叶思静一喜:“枝枝,你不怪我?” 桑枝枝瞥了她一眼:“但凡你晚些天来退亲,但凡你母亲说话好听些,但凡你跟我大哥说声抱歉,我都不会和你绝交,但是,叶思静你没有。 叶思静,祝你得偿所愿,飞上枝头。” 说罢,桑枝枝不再正眼看她,扶着桑氏休息去了。 看着满地碎片,叶思静慢慢攥紧拳头。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桑家落难,她桑枝枝还是一副高高在上,腰杆挺直的模样! 第4章:考虑 等安顿好桑氏,时间已是深夜。 桑枝枝和桑槿之悄悄退出母亲房间,让下人看护好,这才松了口气。 桑枝枝刚要转身回自己房间,便被桑槿之叫住。 “枝枝,你等等。” 桑枝枝内心叹气,知道逃不过,乖乖转过身。 桑枝枝乖巧道:“大哥,怎么了?” 桑槿之看着她额头的伤口,很是心疼。 “都怪哥哥们没用,跪了两天就发烧,害你一个小姑娘抛头露面。不是说好傍晚回来吗,怎么天都黑透了才到家,母亲都担心坏了。身上冷不冷,有没有不舒服?” 看着桑槿之担忧的神色,桑枝枝鼻尖发酸。 这就是她没有一口回绝谢怀卿的原因。 上辈子她是孤儿,从不知亲情为何物,这辈子虽然生在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可是桑家每个亲人都待她如掌上明珠。 为了父亲的性命,为了哥哥们的前途,为了不家破人亡,她必须要逼迫自己做出一个决定。 “大哥哥,我早产导致小时候体弱多病,你们为了让我身体强健,带着我像个男孩子一样调皮玩耍,现在我竟然成了三个人里跪的最久的的,你们羞不羞?” 桑枝枝眉眼弯弯,语气活泼,看着十分可爱。 憋闷了几天的桑槿之也终于轻笑出声,刮了刮妹妹的小鼻尖。 “小机灵鬼,没事便好,快去歇息吧,等明天母亲醒了我们再商议办法。” 桑枝枝乖乖巧巧点头,转身往自己的小院走。 只是转身的那一瞬间,桑枝枝眼眶湿润。 她不能让哥哥知道谢怀卿那件事。 如果两个哥哥知道此事,恐怕拼上性命都不会让她去做那种交易。 可他们越是如此,自己便越心甘情愿为他们豁出去……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桑枝枝默不作声,只是任凭眼泪流下来。 小桃也不敢出声,两个人沉默着回到桑枝枝的采桑院。 小桃给桑枝枝解下披风,加了些炭火,又倒了盏热茶递给桑枝枝。 桑枝枝接过热茶喝了两口,小桃忽然跪在地上,嗑了两个响头。 小桃从小和桑枝枝一块长大,碍着封建礼仪两个人是主仆身份,实际上桑枝枝一直拿她当姐妹,私下里也是姐妹相处。 如今看小桃忽然跪下磕头,桑枝枝吓了一跳,忙放下茶盏去扶。 “小桃,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小桃却死活不愿意起。 她看周围没人,小丫头和上了年纪的下人不知躲到哪里偷懒睡觉,压低声音哭着道。 “小姐,是小桃没用,小桃没保护好你!” 桑枝枝知道小桃看着老实,实际上也不笨,大概是猜到些什么。 不过这事本就不难猜。 谢怀卿这种大反派对自己那么好,又是捡回家又是处理伤口,回家还派了轿子送,用脚趾想想目的都不单纯。 再加上自己没用告诉哥哥,事情已经呼之欲出。 桑枝枝苦笑。 “小桃,既然你猜到了,我也就不瞒你,而且你我同进同出,也是瞒不住的。你先别担心,我现在还是完壁之身。 只是……谢怀卿让我拿自己去换。” 小桃虽然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真听到桑枝枝亲口说出,还是痛哭失声。 “小姐,万万不可!谢怀卿他虽然是什么千岁,锦衣卫督公,权势滔天,可他是个太监啊!这人果然是个变态!没有王法了不成!” 桑枝枝摇头。 “王法是有,可是,在我能求到的人里,谢怀卿已经是顶天了。再说,整个京城,整个大盛朝,除了圣上,还有谁比谢怀卿权力大?” “那也不能拿小姐的清白去换啊……” 小桃还在哀求。 但小桃也知道,别无他法。 两人都是泪眼朦胧的睡过去,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时桑枝枝才醒来。 桑氏稍微好了些,上半身靠在床头,桑槿之桑榆之则坐在床下的椅子上。 桑枝枝赶到后则坐在桑氏床边。 桑氏拉着桑枝枝的手,老泪纵横:“枝枝长大了!昨天多亏了你,才在叶家面前保留了我们桑家最后一丝颜面,我们枝枝做的对!” 桑枝枝用手帕把桑氏眼角的泪抹掉。 “母亲,别哭了,我们还是先商议对策要紧。” 几个人商议了一上午,最后得到的结果不过是把家里值钱点的东西变卖了。 十几个仆人也散的散去的去,只留下马叔和另一个年迈的老嬷嬷自愿留下,每个人的身边只留一个贴身的人伺候,攒出来的钱全部拿出来打点关系。 实际上桑枝枝也知道,这些钱在锦衣卫大牢面前,连一根铁钉都打点不出来。 她已经做好决定,只是想着七日之期,能躲一天是一天。 可是七日之期的第三天傍晚,小桃从外头带来一个坏消息。 小桃小跑进房间,反插上房门,急急忙忙道:“小姐,不好了,我听说…” 桑枝枝本就忧心忡忡,正在做针线活平复心绪,绣好了也可以拿去换钱。 结果小桃一句话让她心惊起来,绣花针扎到手指。 鲜血滴落在寒梅图上,梅花一般绽开。 小桃想拿包扎,却被桑枝枝拦住。 桑枝枝道:“这几天受的罪还少了,不差这点,你快说怎么不好了?” 小桃也不废话,只是由于片刻后便说:“听说锦衣卫大牢里又审死个官,只是不知道姓名。” 桑枝枝听了这话,再也冷静不了,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出门前不是给了你些银子,有没有试试去打探一番?” 小桃摇摇头:“那锦衣卫大牢的看守都像是木头,银子递到跟前看都不看一眼。” 小桃怕桑枝枝伤心过度,连忙又说:“不过小姐,锦衣卫大牢里关了那么多人,也不一定就是老爷,您先别担心,我明天再去试试。” 桑枝枝没再说话,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 半响后,桑枝枝低声开口。 “小桃,晚上陪我去一趟千岁府。” 小桃刚要阻拦,桑枝枝又道:“你若是害怕,或者嫌脏,也可以不去,我不会怪你。” 小桃一把捂住桑枝枝的嘴。 第5章:还要拿什么换? 天色昏暗。 通往千岁府的路上,小桃正拿着盏灯笼为桑枝枝照路。只是还没走多久,拐角处便出现几个黑衣人。 桑枝枝吓了一跳,下意识向后退两步。 小桃壮着胆子呵斥:“什么人?我们小姐可是官家女儿,不得无礼!” 阿七从黑暗中走出,解释道:“桑小姐,唐突了,是千岁大人吩咐我们在此等候。” 桑枝枝拿过小桃的灯笼,上前两步仔细去看。 侍卫很面熟,身后有顶藏青色小轿和四个轿夫。 桑枝枝冷笑一声:“不愧是千岁大人,料事如神,知道我会来求他,连轿子都给我备好了。” 阿七哪敢搭这种话?只能做个请的手势。 桑枝枝一路心事重重,直到阿七叫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 她上次进千岁府,是昏过去被人抬进来的。 这次她清醒着,便下意识打量这府邸。 谢怀卿果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锦衣卫督公,皇帝亲封的外姓千岁,住处不是一般的豪华。 京城地处北方,和江南建筑风格完全不同,而谢怀卿的住处却是十足的江南园林风格。 雕梁画栋,移步换景。 脚下踩的是汉白玉台阶,手边扶的是黄花梨扶手,远处是从江南运来的奇石,近处是千金难求的奇花异草。 如果不是桑枝枝满腹心事,她简直要以为自己走在云端。 阿七一路引领着桑枝枝,最后将她带到上次见到谢怀卿的那间房子。 屋内依旧是如同春日般温暖,但出乎意料,谢怀卿不在。 看桑枝枝神情疑惑,阿七解释:“大人被圣上留在宫中,要晚些才能回来,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叫门口的侍卫就行。” 阿七悄无声息退下后,整间屋子就剩下桑枝枝。 桑枝枝原本有一肚子话要质问谢怀卿,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没回来。 桑枝枝只能挑个椅子坐下来,开始忐忑漫长的等待。 谢怀卿回到千岁府时,月亮已经高悬。 他刚推开房门,就看小姑娘正窝在椅子里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 桑枝枝两边挽起的发髻上各簪了一支蝴蝶银钗,此时两只蝴蝶翅膀随着小姑娘动作展翅欲飞。脸颊边几缕发丝微乱,巴掌大的脸颊让屋内热气熏的白里透红,娇艳如桃花。 谢怀卿站在门外,一时间顿住脚步。 但他开门时有动静,凉气也随着寒风涌进。 桑枝枝被寒风吹醒,睡眼蒙眬。 谢怀卿神情转换自然,一脸淡漠,转身关上门后不紧不慢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随手扔在椅子上。 “桑小姐大半夜在本官府上,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打瞌睡。不知该说你不知者无畏,还是你根本不怕?” 桑枝枝此时终于清醒,慌忙起身行礼:“拜见千岁大人。” 小姑娘刚醒,声音异常软糯,谢怀卿只觉得像奶猫爪子在自己心上轻挠。 谢怀卿坐在书桌边的太师椅中,神情莫测。 “深更半夜,桑小姐找本官何事?” 桑枝枝听他这么问,不由得捏紧手帕。 他明明知道自己听到消息后会来,甚至还派人在半路接送,却非要把问题挑明了问。 他就非要自己难堪? 不过也是,他可是谢怀卿。 自己还能指望这样一个大奸臣对自己温柔相待,和颜悦色吗? 而且自己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必要端着? 想到这里,桑枝枝苦笑,轻声道:“听说锦衣卫大牢里审死了人,我想知道是不是我家爹爹。” 谢怀卿道:“锦衣卫的事靠道听途说可不准,而且锦衣卫做事皆为机密,桑小姐张口便问,本官凭什么告诉你?” 桑枝枝只觉得如坐针毡,从头到脚都被暴露在谢怀卿的视线里。 桑枝枝看着谢怀卿,恨不得咬他几口肉,却只能忍着。 “大人,您知道我今天既然来,便是答应那条件的意思…既然如此,还劳烦您给个准话,我真的很担心爹爹!” 或许是桑枝枝的选择和哀求取悦了谢怀卿,谢怀卿终于说出她想要的回答。 “桑大人性命无虞。” 听见谢怀卿这么说,桑枝枝悬了一天的心才终于放下,整个人跌坐回椅子里。 还好,还好。 桑枝枝平复心绪,却又想起心中另一个疑惑。 桑枝枝看向谢怀卿,虽然语气犹疑,但最终话还是问出口:“那,锦衣卫大牢这几天,真的有审死什么人吗?” 谢怀卿知道桑枝枝在想什么,但他不仅不恼怒,反而哈哈大笑,似乎很是愉快。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锦衣卫的一切都密不透风,别说这两天没审死人,就算真审死人,这种事也绝不会传到百姓耳中。” 桑枝枝看着愉悦无比的谢怀卿,内心又气又恼。 果然是这个大奸臣的阴谋! 锦衣卫大牢审死人的消息是他放出来的! 他料定自己会担心父亲安危,会来求他,所以才会在半路备好轿子。 “谢怀卿,你无耻!明明说好给我七日考虑,你为何还用爹爹的安慰逼迫我?” 桑枝枝只觉得头皮发麻,被人玩于股掌之中的羞愤让她一时间忘了谢怀卿是个多么恐怖的人物。 谢怀卿被她骂了也不急,不紧不慢走到桑枝枝面前,看她仿佛急了咬人的兔子一般,只觉得可爱。 是,自己忍了七年,原本也觉得七天很短。 可终于能正视她一次后,忽然发觉这七天实在太漫长了,他忍不住用了些手段。 反正世人眼中,他谢怀卿本就是卑鄙无耻之人。 谢怀卿道:“我是给你七天时间,但我没说这七天时间内不动用手段,我想让你快点答应,有什么错呢?” “枝枝。” 桑枝枝知道和谢怀卿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只能恨恨瞪着他。 “我要见爹爹!谁知道你这种人会不会说一套做一套?我要确保爹爹真的还平安,才能,才能兑现那件事。” 谢怀卿听她这么说,眼睛里却闪起点亮光,伸手将桑枝枝脸颊旁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 房间里炭火很足,桑枝枝一个小姑娘身娇体弱,都被烘的暖洋洋,可谢怀卿手指却十分冰冷,触到桑枝枝脸颊时,小姑娘打了个机灵。 谢怀卿低声道:“想见你父亲也不是不行,但是,你知道的,要拿东西来换。” 桑枝枝现在听见谢怀卿说要拿东西来换,浑身就要发抖。 桑枝枝很恼怒,却只能压低声音道:“我,我都已经答应你了,你还要我拿什么换!?” 谢怀卿对她的话似乎早有预料,修长冰冷的手从娇嫩耳垂一路游移,最终将指腹按在桑枝枝饱满的樱桃唇上。 “这里。” 谢怀卿道。 第6章:吻 谢怀卿体温似乎比常人要低一些,这让他指腹触感格外明显。 桑枝枝被他指尖按在娇软的唇上,几乎不敢呼吸。 可就算她在心里骂了八百次大奸臣,也无计可施。 桑枝枝内心挣扎半响,就在谢怀卿手指放下转身要走时,终于起身拽住谢怀卿的衣角。 谢怀卿还没来得及说话,一股温柔体香扑面而来。 随机是脸颊上软嫩的触感。 桑枝枝睫毛很长很翘,扫在谢怀卿脸颊上时像是用小扇子扇在他的心尖上。 谢怀卿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比梦里的感觉更美妙…… 只是桑枝枝很快就收回这个吻,站回原地脸颊像个涨红的桃子,表情委屈又羞恼。 但得了甜头的谢怀卿哪肯轻易罢休? 他手掌铁钳似的捏住桑枝枝的下巴,硬生生将这个吻加深。 桑枝枝想向后躲,却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中。 谢怀卿顺势弯腰,高大身形将桑枝枝笼罩在椅子中。 桑枝枝无处可逃,口中呜咽,却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子。 等到桑枝枝几乎要把椅子扶手给掐出指甲印,整个人即将背过气去时,谢怀卿才舍得起身。 明明只是一个吻,桑枝枝已经窝在椅子里,发钗凌乱双颊绯红。 只是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显然并不情愿。 半响,桑枝枝起身,面无表情的用手帕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唇瓣。 桑枝枝冷冷道:“千岁大人,报酬我给了,能不能让我见见爹爹了?” 谢怀卿原本嘴角隐约带笑。 若是阿七看见这笑,恐怕都要吓死。 但现在听见桑枝枝语气淡漠,谢怀卿那丝本就若有若无的笑意消失殆尽。 “本官说到做到,你想现在就去?” 桑枝枝也不傻,立刻摇头:“哪有大半夜去探监的…明天吧,到时候我带些银两,还要麻烦千岁大人的手下开个后门。” 谢怀卿同意后,桑枝枝不愿多做停留,行了一礼转身便走:“既然如此,天色已晚,民女便不打扰千岁大人休息了,告辞。” 谢怀卿看着小姑娘快步离开的娇小身影,眼神莫测。 没想到七年之后再见面,她已经对自己避如蛇蝎。 不过这样也好。 …… 桑枝枝走到千岁府后门时,发现这次停着的不是那顶藏青小轿子,而是一架四匹马拉着的马车。 这马车虽比不上谢怀卿平日里出行所用的那辆豪华,却也很漂亮,看着比一些三品官员家女眷出行的马车还要精致些。 往日那些高官家女眷的马车,桑枝枝只是远远见过。 可如今只是给了谢怀卿一个吻,自己便能坐上更好的马车。 桑枝枝苦笑,难怪有些女子放弃尊严也愿意做妾或者外室,原来“飞上枝头”是这种感觉。 不过这种枝头,自己情愿不飞…… 桑枝枝想着,看向阿七。 “谢怀卿这是什么意思,奖励?” 阿七觉得自从遇见这位桑小姐后,后背都不知道被冷汗汗湿多少回。 谢怀卿? 现在满朝文武,谁不称呼自家主子一句督公大人或是千岁大人,即便是圣上,平日里也只是怀卿怀卿的叫。 这桑姑娘却像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似的,一口一个谢怀卿的叫。 阿七心里嘀咕,嘴上却不敢说,只能连忙解释。 “姑娘误会了!这马车是大人吩咐手下专门为您改良的。这马车在京城不算太豪华惹眼,但也算精致漂亮,里头宽敞,还按姑娘的喜好和习惯放了炭火及瓜果点心,能让姑娘来回路上舒坦些。” 桑枝枝冷笑:“多谢他费心,还记得不要太惹眼,保全我的名声。” 桑枝枝原本想说一个太监还知道疼女人,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一来她讨厌封建社会太监这种卑微扭曲的身份。 虽然谢怀卿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人敢提起他的身份。但大盛朝两百多年,无数的太监里也不过就出了一个谢怀卿。 剩下的呢?照样为人不耻。 其实哪怕是谢怀卿,背地里也不知有多少人议论。 二来桑枝枝担心这话传到谢怀卿耳朵里。 若是他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父亲弄死在锦衣卫牢狱中也不是不可能。 桑枝枝强忍着愤恨闭嘴,上了马车。 但桑枝枝不知道,她自以为足够收敛的话在阿七看来,已经够她死个十回八回了。 在阿七的帮助下,桑枝枝和小桃悄无声息回到桑府。 想着白天便能见到父亲,想着即将要付出的代价,桑枝枝翻来覆去睡不着。 桑枝枝猜想过谢怀卿会如何如何变态,可是所有想象在刚刚那个吻前都不堪一击。 没有怪异与恶心,但十足的霸道。 凌冽的风雪与松柏味道充斥口腔,扫过每个角落…… 忽然桑枝枝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立刻给了自己一巴掌。 小桃听见有动静,忙起身过来查看。 小桃揉揉眼睛,声音疑惑:“小姐,你怎么了,还没睡吗?” 桑枝枝摇头。 “睡了,只是刚刚做了噩梦,不小心惊醒而已,现在正要接着睡,你也快睡,明天还要去看爹爹呢!” 小桃不疑有他,揉着眼睛继续睡去了。 而桑枝枝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桑枝枝便说要再去锦衣卫大牢试试。 听桑枝枝还要去试,床上的桑氏摇摇头。 桑氏虚弱道“咳咳…枝枝啊,你两个哥哥都不知试了多少次了…无论塞多少银子,大牢的那些看守就是不松口…咳咳…” 桑枝枝拍了拍母亲的手,低声安慰:“娘,或许是那些看守见大哥二哥是男的,心生警惕呢,我一个女儿家进去探视两眼,他们怕什么?这次我再多带些银钱,成功那是最好,不成功的话银子他们又不收,我们又没什么损失。” 桑氏觉得自家女儿的说法似乎没什么问题,便点头答应。 桑枝枝按下心中的欣喜,用了最快速度赶到锦衣卫大牢。 锦衣卫大牢与其它大牢不同,锦衣卫大牢直属锦衣卫管辖,说白了里头全身谢怀卿抓的人。 而且锦衣卫大牢是京城唯一一座建在地下的牢狱。 第7章:牢狱 因为只有小桃陪着来,桑枝枝又着急见父亲,于是也不过多掩饰,只是挑了个看守的人把银钱塞到他手中,便急着往里去。 那侍卫却吓了一跳,直接抽出明晃晃的长刀呵斥:“什么人,敢擅闯锦衣卫大牢!” 桑枝枝今天带着层面纱,让人看不清容貌,面纱下,桑枝枝神情疑惑。 难道谢怀卿根本没有吩咐此事? 难不成他在骗自己? 桑枝枝刚要说话,从地下通往地上的阶梯处出现一个黑影,脚步匆忙。 “大胆!”那黑影呵斥。 桑枝枝以为这大胆是在说自己,没想到那黑影上来便是一脚,踹在拦着她的看守身上。 黑影是锦衣卫大牢的狱长。 狱长低声怒斥:“早上是怎么交代你们的?看到一位小姐带着丫鬟来探监要放行,不过两个时辰你们便抛到脑后了是吧!?” 看守被一脚踹在地上,不仅不敢反抗,反而吓的额头出了汗。 自己怎么忘了这茬? 锦衣卫大牢是平日里可以说是连天王老子都不能进,所以早上狱长交代的那番话虽然听了,但自己刚刚还是习惯性的拦住来人…… 看守慌忙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昏了头了!” 狱长冷哼,冲身后跟上来的人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两个人上来捂住那看守的嘴就要拖走。 桑枝枝知道这看守怕是要倒霉,心里很过意不去,忙说到:“别为难他,先带我去见父亲要紧!” 狱长立刻行了一礼,头前带路,顺着阶梯往下走,还不忘叮嘱是桑枝枝:“姑娘请小心,地下昏暗,千万别摔了。” 狱长虽然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人,但这事情是督公大人身边的阿七亲自吩咐,想来就是大人自己的意思。 大人交代的人和事情若是出了差池,自己有九条命都不够被杀的。 桑枝枝点头应是,和小桃互相搀扶着一步步下着阶梯。 越往下,视线便越昏暗。 很快外头的光亮全消失了,阶梯也已经看到尽头,眼前出现两条岔路。 狱长带着桑枝枝走向左手边,墙上的两排火把照亮地牢,桑枝枝暗中打量。 这地牢很长,看不见尽头,入口处有侍卫把手,时不时还有两排队伍来回巡逻。 向里头又走了几分钟,才又出现一扇铁门。 狱长打开铁门后,桑枝枝这才看见真正的牢房。 两排齐刷刷的木门隔绝每间牢房后的场景,只在木门下方有个小洞,大约是用来投递食物。 里面的情形桑枝枝看不见,只是从每扇木门的间隔来看,里头空间绝不宽裕。 桑枝枝鼻尖一酸。 父亲虽然只是七品官,家里也不算大富大贵,但毕竟是天子脚下,日子还算舒坦。 现如今被关押在这不见天日,压抑潮湿,冰冷刺骨的牢房,父亲怎么受得了? 终于,前面的狱长停下来站在一处木门前敲了敲:“桑大人,有人来探视你。” 桑枝枝立刻上前蹲下身子,去看木门后的情景。 木门后是空荡荡的一个小房间,比桑枝枝想象的更凄凉。 因为门后别说是床了,就连点稻草都没有,扑面而来还有一股夹杂着阴冷潮湿的奇怪臭味。 桑安祖听说有人来探望,立刻扑到那小洞前面。 看到自己女儿娇俏白皙,挂着泪痕的笑脸,桑安祖终于也忍不住,流下两行浊泪。 “枝枝!我的乖女儿!怎么是你来看为父?你两个哥哥呢,你娘亲身体怎么样了,你可好,你别害怕,爹爹没事!” 桑安祖即便只是个七品官,但锦衣卫的名声他也是听过的,所以就没指望能在牢狱中见到家人。 没想到几天过去,自己居然见到了最疼爱的女儿,于是立刻问了一大堆心中的挂念。 桑安祖的手从小洞里伸出来,桑枝枝忙紧紧握住。 桑枝枝忍着哭腔,强颜欢颜道:“爹爹放心!女儿很好,娘亲因为思虑…有些高烧,但今天女儿见到您,母亲的烧肯定也能退了!” 桑枝枝自然不可能告诉自己爹爹她用什么换来了这次探监的机会,只是说两个哥哥已经来试过好几次,不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所以换自己来试试,没想到运气好,得到了探视机会。 桑安祖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深究。 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乖巧可爱的女儿已经为了他,入了谢怀卿的眼。 桑安祖紧紧握着桑枝枝的手,安慰道:“乖女儿,回去要告诉你娘,爹爹在这里一切都好,没被严刑拷打,而且爹爹从来没有贪污受贿,也没有对不起百姓,等事情查清楚了,爹爹就能回去了!” 桑枝枝拼命点头。 “爹爹放心,女儿知道该怎么说!” 桑枝枝沉浸在见到父亲的喜悦里,没注意到她来时的通道上站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半边隐在火把的影子里,神情莫测,正是刚从宫里出来的谢怀卿。 狱长站在谢怀卿身后,只觉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少女,还有这桑家,到底和督公大人是什么关系? 锦衣卫大牢关押的犯人多的是大官,所以一开始这个七品小官自己还真没放在眼里,更别提开什么后门,甚至根本没什么印象。 现在督公大人不仅允许家人前来探望他,甚至还亲自来着,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 站在前面的谢怀卿却面无表情,让人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谢怀卿自己的眼神却落在桑枝枝紧握着桑父的那双纤纤玉手上。 谢怀卿转动着自己手上的扳指,眼神晦暗不明。 有过了几句话的功夫,谢怀卿微微侧头,给后的狱长一个眼色。 狱长立刻会意,上前几步对桑枝枝说道:“桑姑娘,时间差不多了!” 桑枝枝还想在和父亲说几句话,桑安祖却让她快走。 桑安祖这几天算是领教了这锦衣卫大牢的说一不二,生怕桑枝枝惹了这些人不高兴,被为难住。 桑枝枝只能点头,将怀中带的糕点递给桑安祖。 “爹爹,这是女儿亲手做的梅花糕,您最喜欢了,要是您想家了,就吃一块!” 狱长看到桑枝枝手中递出去一个油纸包,立刻看向谢怀卿。 只见谢怀卿扬了扬下巴,意思是准了。 狱长便没阻拦,但心里却很少震惊。 能到锦衣卫大牢探监已经难得,没想到大人还恩准这小姑娘给烦人送东西。 简直太恐怖了。 要知道锦衣卫大牢平日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即便偶尔有人能来探视,也都是三品官甚至二品大员。 至于送东西,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一来防止里头有什么帮助越狱的玩意儿,二来…… 锦衣卫大牢一旦动刑,可谓是生不如死,所以有的人不敢越狱,情愿寻死。 两年前有个官儿的家人给送了炖饭,里头夹了毒药。 那官员吃了之后一命呜呼,督公大人让人把当值看守全打个半死,狱长也不知所踪…… 所以才有了自己晋升成狱长的机会,所以自己才一直严加防范,管的极其严格。 现如今,这小姑娘居然能当着督公大人的面给犯人递吃食,真是不可思议…… 狱长想着,催促的语气更加和蔼。 “桑姑娘,您真的不能再逗留了。” 桑安祖也连忙催促,生怕女儿真把狱长惹急了。 桑枝枝只能带着不舍起身。 只是刚转身走了两步,桑枝枝就看见前面通道里的谢怀卿。 “谢……” 桑枝枝刚说了一个字,就意识到父亲说不定听得见,便立刻闭上嘴。 桑安祖果然焦急追问道:“怎么了枝枝!” 桑枝枝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没事爹爹,女儿只是想谢谢狱长大人带路。 女儿这就回去了,爹爹要保重身体,女儿会再想办法来看您的!” 桑安祖这才放心。 谢怀卿站在原地,注视着桑枝枝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 第8章:我只要你 地牢灯火昏暗,再加上桑枝枝比谢怀卿矮了一个头,所以谢怀卿看不清桑枝枝的表情。 谢怀卿伸手,抬起桑枝枝的下巴。 “现在你的心愿达到了,是不是应该也圆了我的心愿?” 桑枝枝心里一紧,忙捂住谢怀卿的嘴。 大约是做贼心虚。 明知道谢怀卿声音不大,父亲应该听不清,但桑枝枝还是担心。 谢怀卿倒也没继续说,任由桑枝枝捂着他的嘴。 一时间地牢里静的可怕,只偶尔不知从哪里传来几声隐隐约约的惨叫。 直到桑枝枝意识到掌心中的温热,这才触电般要收回手。 只是她快,谢怀卿动作更快。 谢怀卿一把抓住桑枝枝的手掌握在手中,如同把玩上好的羊脂白玉。 狱长此时已经傻眼,站在不远处盯着地上一个小坑,恨不得把这地牢看穿。 狱长知道,如果今日所见自己在外头透露出一个字,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桑枝枝指尖发痒,浑身僵硬。 她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出的地牢,又是怎么上的马车——谢怀卿的马车。 这马车的空间比桑枝枝想象的更大,再坐十个她都绰绰有余。 马车三面都是铺了软垫的作为,正中间有一张铜桌。 上头火炉里的炭火正旺,上好的银丝碳烧起来没有一丝烟雾灰尘。 桌上还放了个翡翠果盘,里头盛的都是这个时节不常见的水果。 点心是京城祥和轩的招牌,排队也难买到。 茶盏里是百年老茶树产的大红袍…… 马车里的每一处都是无尽奢侈。 谢怀卿坐在马车正中,看着桑枝枝坐在右侧,盯着炭火的眼睛一眨不眨。 桑枝枝是第一次和谢怀卿单独待在这么密闭狭小的空间。 当然这个狭小是和谢怀卿的房间相比。 谢怀卿看她装傻充愣,不介意再提醒她一次。 “怎么,我刚在地牢说的话,枝枝这么快就忘了?” 枝枝。 这个称呼只有极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桑枝枝平日里听着觉得很是亲切。 可现在从谢怀卿嘴里叫出来,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桑枝枝小声反驳。 “我的心愿是父亲沉冤得雪,可不只是见他一面,你哪里就圆了我的心愿?” 谢怀卿笑了,仿佛是笑桑枝枝天真。 “枝枝,你可知锦衣卫办事,都是奉上头命令,虽然你父亲这次只是参与其中,不算主谋,但如果想翻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谢怀卿说的上头是谁昭然若揭,桑枝枝也知道他在这话应该不假。 但桑枝枝还是忍不住为父亲说话。 “我爹爹没有参与其中,他是被冤枉的!” 桑安祖到底是冤枉的还是真犯了事,谢怀卿显然不太在意。 他在意的是,只要桑安祖在牢里一天,桑枝枝就要乖乖求他一天。 谢怀卿不紧不慢道:“我能让你见你父亲,就能帮你父亲沉冤得雪,枝枝,七天之期马上就要到了。” 桑枝枝手指偷偷搅着手帕,强壮镇定。 “只是快到了而已,还没到呢……” 谢怀卿拍了拍自己身边空着的软垫,示意桑枝枝坐过来。 桑枝枝不想坐过去。 但想到父亲几日不见便花白的头发,还有憔悴的神色,桑枝枝但是又不得不坐过去。 她一点点挪,一点点挪,费了半天功夫才挪到谢怀卿身边。 只是还不等她坐稳,谢怀卿便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桑枝枝大惊失色:“你……” 只是还不等她话说完,一个无法躲避的,带着寒冷气息的吻便扑面而来。 桑枝枝上一世也交过男朋友,但肢体接触的经验几乎为零。 桑枝枝被吻的忘记呼吸,双颊绯红。 她生涩的反应显然取悦了谢怀卿。 谢怀卿手掌掐住桑枝枝腰身,吻的愈发深。 直到桑枝枝觉得要背过气去,谢怀卿才意犹未尽的放开桑枝枝。 只是桑枝枝刚要起身,便又被他一把拉回怀里。 桑枝枝却顾不上因为这个吻慌乱。 因为她察觉到一件更恐怖,或者说更不可思议的事…… 桑枝枝声音发颤:“你!你怎么……” 她不知道怎么说,因为她察觉到她坐着的地方,有东西硌着她了。 她坐在谢怀卿的大腿上,那是什么地方再明显不过。 但谢怀卿不是太监吗!? 看着桑枝枝震惊到连表情都忘记掩饰,谢怀卿捏着桑枝枝柔嫩的耳垂,轻笑着说到:“这还要谢谢枝枝,要不是你,我估计就是个真太监了。” 桑枝枝大惊,只当谢怀卿在胡说逗她。 “你,你谢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让你那玩意长出来的!” 谢怀卿知道她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却还是被她大胆言语撩拨的眼色发暗。 …… 谢怀卿下马车时,千岁府门前的侍卫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因为那侍卫看见自家大人怀中似乎抱着个女子。 谢怀卿身形高大,桑枝枝又娇小,侍卫只看见谢怀卿藏青色大氅中露出来的几缕青丝,和隐约的浅杏色裙摆。 谢怀卿走进千岁府,跟在他身后的阿七看了一眼门口的侍卫,侍卫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收敛了惊讶神色。 千岁府的仆人似乎都同时消失了。 谢怀卿抱着桑枝枝走过假山流水,走过长廊,一路上再没有落到任何人眼中。 谢怀卿的屋子里依旧暖洋洋的,松柏香气暗中浮动,一层层纱帐从谢怀卿肩上滑过。 谢怀卿感觉胸膛前有一块湿意。 他将桑枝放在床上,发现她果然已经泪流满面。 而胸前那一块湿漉漉的痕迹,是桑枝枝的泪水。 虽然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但事到临头,桑枝枝还是害怕了。 桑枝枝看着谢怀卿褪去肩上的大氅,语气哀求。 “谢怀卿,饶了我吧,日后你的恩情我用命还都好,可不可以?” “谢怀卿,如果爹爹和娘亲知道了,他们会伤心死的……” “还有哥哥……” …… 桑枝枝只是想到亲人对她失望的模样,就已经痛不欲生。 可是谢怀卿不要她的命。 谢怀卿说:“枝枝,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 谢怀卿拉起桑枝枝颤抖的手,放在自己腰间那条玉带上。 桑枝枝手抖的愈发厉害,玉带越缠越紧。 谢怀卿笑了,拉着桑枝枝的手一点点将玉带解开,一件件褪下身上的衣物。 烛火摇动,少女哭声婉转。 有下人在准备洗澡水,但都低着头,动作悄无声息。 似乎什么都不知道,都没看见。 第9章:生米煮成熟饭 桑枝枝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 身旁,是谢怀卿的胸膛。 谢怀卿本就醒着,见桑枝枝醒了,便捏着她一缕头发逗她。 “醒了?” 桑枝枝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干涩沙哑。 谢怀卿冲帐外伸出一只手,再收回时,手上便多了一盏温度刚好的茶水。 桑枝枝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才觉得自己能开口讲话了。 “什么时辰了,我该回家去了。” 谢怀卿见她刚醒就要走,没有一点娇羞温存,嘴角的一丝笑顿时带着些许寒意。 “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何必着急,反正他们早晚要知道。” 桑枝枝却被谢怀卿这话刺到,抬头盯着他。 “谢怀卿,如果这事被我家里人知道,我情愿去死。” 谢怀卿表情顿时如同冰霜一般。 “桑枝枝,你威胁我?” 桑枝枝起身,面无表情往自己身上套着衣服。 “我哪里敢威胁千岁大人,不过是实话罢了。” 其实当着谢怀卿的面穿衣服,桑枝枝还是羞涩的。 只是她强忍着,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桩交易,不要露了怯,也不要哭哭啼啼。 这条件是自己答应的,没必要再让谢怀卿看笑话,觉得自己说一套做一套,交易完了还要立牌坊。 桑枝枝强忍着两条打颤的腿,下床穿好鞋子和外衣。 “千岁大人,你想要的我给了,还希望你尽快给父亲翻案,还他一个清白。” 这是桑枝枝唯一在乎的东西了。 只是桑枝枝没想到,谢怀卿忽然笑了。 笑的异常邪气肆意。 似乎还笑她愚蠢。 谢怀卿看着桑枝枝,幽幽道:“枝枝,我们的交易不是刚刚开始吗?” 桑枝枝如遭雷击,看向谢怀卿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谢怀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枝枝扑到床前,两只粉白的拳头揪着谢怀卿的里衣领子。 对桑枝枝大胆的行为谢怀卿也不恼,反而用自己的大手盖在桑枝枝的小手上摩挲。 谢怀卿反问:“什么意思?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看着桑枝枝不可置信的眼神,谢怀卿忍不住在她脸颊上又落下一吻。 “枝枝,你这么美妙,哪个男人舍得只要一次?” 桑枝枝气的双眼通红,恨不得掐死眼前的男人。 桑枝枝死死盯着谢怀卿:“谢怀卿,你无耻!难怪世人都说你阴狠狡诈不择手段,你这个卑鄙小人!” 谢怀卿挑眉。 “可不是吗,我就是阴狠狡诈,不择手段。不然,怎么能得到你呢?” 桑枝枝被气的落泪。 “谢怀卿,你个骗子!原来你只是在骗我!” 谢怀卿抬手抹去美人脸上的泪珠,眉头微皱,似乎很是不解。 “枝枝,我什么时候骗你?” “我从来没说只要一次。” “枝枝,是你误会了。” …… 谢怀卿一字一句,都仿佛砸在桑枝枝的心上。 这个王八蛋,他在和自己玩文字游戏!? 桑枝枝眼中尽是绝望。 事已至此,起码要把父亲救出来,才不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 桑枝枝尽量克制自己的怒气,冷声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谢怀卿,你自己不要脸面我不管,但我爹爹还在地牢里,你总不能无耻到白白占了我的便宜!” 谢怀卿看桑枝枝冰冷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紧,面上却依旧是似笑非笑的邪气模样。 “当然不会白占你的便宜,一直跟着我,怎么样?” 闻言,桑枝枝看向谢怀卿,仿佛在看傻子。 “你,你是想我做你的外室?” 桑枝枝没想到,谢怀卿一个太监也想养外室? 虽然她现在知道谢怀卿不是真正的太监。 可是整个大盛朝的人都以为谢怀卿是个真太监。 如果被旁人知道她桑枝枝居然成了一个太监的外室,以为自己和太监对食,那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还有什么脸面面对父母和哥哥? 外室这个身份,甚至比通房丫头还要卑微。 因为外室基本上是荒淫无度的男子养在外头的金丝雀,用现代话来说和情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比情人还让人恶心。 虽然谢怀卿没有娶亲没有家室,但一旦做了外室,自己这辈子就毁了。 桑枝枝决定交易后就没想着要嫁人,但如果成了谢怀卿的外室,这事传出去,就意味着自己要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唾沫里。 “外室……” 谢怀卿缓缓说道:“你要是怎么想,也可以。” 但在桑枝枝看来,不是她要这么想,而是谢怀卿就要这么做。 桑枝枝气道:“谢怀卿!外室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和你交易,本就是为了救父亲,但如果我做了你的外室,这事传出去,我们一家还不如死了算了!” 谢怀卿看桑枝枝宁死不屈的模样,恨不得捏着她下巴,告诉她只有顺从自己的份。 桑枝枝忽然从发间取下一支步摇,尖端抵住自己白皙柔嫩的脖颈。 “谢怀卿,如果你想我一辈子都做你的外室,我宁愿去死。” 谢怀卿看着那步摇的尖端距离桑枝枝的皮肤只有分毫,不自觉捏紧拳头。 谢怀卿冷笑:“桑枝枝,你觉得想爬上我谢怀卿床榻的人少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在乎一条人命?” 谢怀卿几句话将桑枝枝问僵在原地。 是。 众人皆知谢怀卿是太监,对他表面恭敬,背地里厌恶。 但偏偏谢怀卿又权势滔天,有无数人上赶着巴结他。 只要他有意,明日千岁府恐怕就会被塞满各式各样的妙龄少女。 至于人命? 谢怀卿手上的人命多如牛毛,他会在意才是笑话。 桑枝枝失魂落魄。 “原来是我蠢笨,以为是交易,没想到只是千岁大人你一时兴起,想要玩弄玩弄我这个蠢货罢了。” “如今爹爹没就出来,我也被你糟践……” “反正千岁大人你也不在乎一条人命,那想必也不在乎多我这一条了。” 桑枝枝惨然一笑,猝不及防便握着步摇冲脖颈处刺去。 眨眼间,谢怀卿从床上赶到桑枝枝面前,一把握住桑枝枝腕上的命脉。 桑枝枝只觉得手腕一酸,步摇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而白皙如玉的颈间,一滴嫣红鲜血缓缓蜿蜒滑落。 “桑,枝,枝!” 谢怀卿双眼赤红。 “你要是敢死,那一炷香后,桑安祖的人头便会被送到你桑家门口!” 桑枝枝也看向谢怀卿。 “谢怀卿!明明是你自己戏耍我,现在凭什么又来威胁我?你手上人命多如牛毛,何必假装关心我的死活!看我这蠢样,你很愉悦是吗?” 桑枝枝想死,却又不敢再死。 因为桑枝枝知道,谢怀卿是个说到做到的疯子。 谢怀卿松开桑枝枝手腕,一脚将步摇踢到远处,声音冰冷:“确实,我很愉悦,所以我现在还不允许你死。” “那你什么时候能对我失去兴趣,交易总要有个期限!” 桑枝枝追问。 事到如今,她只能尽量争取。 而谢怀卿看向桑枝枝:“这话是什么意思?” 桑枝枝不顾颈间的鲜血,继续道。 “谢怀卿,我可以做你的外室,但不能一直做你的外室。 约定个期限吧,这期间我会乖乖听话,你还我父亲清白,时间一到,还请你放我做回桑家的小姐桑枝枝。” “我父亲只是个小官,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有什么错?” “谢怀卿,我斗不过你,我认。只是能不能请你,起码给我一条生路?” 桑枝枝看向谢怀卿,长睫上挂着泪珠。 谢怀卿沉默半响后,终于说道:“好,你想要个什么期限。” 桑枝枝没想到谢怀卿这么轻易就会答应,不由得一愣。 但反应过来后的桑枝枝像抓住救命稻草,急忙道:“一个月……不,三个月,三个月如何!我不过就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家,三个月,你总能腻了吧?” 桑枝枝原本觉得一个月都久,但她担心时间太短谢怀卿不同意,便一咬牙说了三个月。 谢怀卿眼神莫测,只是低声呢喃。 “好,好得很,桑枝枝……” 桑枝枝抹去眼上的泪水,环顾周围,然后急忙走向谢怀卿之前写字的书案。 桑枝枝现在对谢怀卿是在没什么信任,所以口说无凭,谢怀卿再翻脸不认人,她还是什么办法都没有。 所以桑枝枝觉得将两个人的交易写下来。 她要谢怀卿白纸黑字,签字画押。 第10章:回家 桑枝枝快步走到书案前磨磨提笔,忍着羞辱感将两人交易写的仔仔细细。 相同的内容桑枝枝写了两份,一份交给谢怀卿,一份自己留着。 桑枝枝拿着两张写满簪花小楷的信纸,让谢怀卿签纸画押。 谢怀卿接过纸,嘴角隐约透着丝笑意。 桑枝枝觉得这完全就是嘲笑。 因为桑枝枝本就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从小到大用的都是铅笔或中性笔。 胎穿而来后虽然也跟着父亲和两个哥哥练过毛笔字,但显然,桑枝枝不是很用心。 一手簪花小楷被写的圆滚滚软绵绵。 虽然看着可爱,但是在算不上书法。 所以桑枝枝合理怀疑谢怀卿这是嘲笑。 尤其是在谢怀卿签字画押之后。 虽然谢怀卿的名字只有短短三个字,但是从那立透纸背的墨迹中不难看出谢怀卿的书法底蕴。 如果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单单看了他的字,估计会以为他是什么文人墨客。 但桑枝枝没工夫欣赏这大奸臣的书法,只是着急回家。 窗外天色几乎彻底暗下来,自己回去要怎么和母亲与哥哥解释? 这次谢怀卿终于没有再阻挠,桑枝枝推开木门便走。 只是桑枝枝刚走几步,便又急急忙忙赶回来。 谢怀卿看桑枝枝的身影又出现在门前,眼底有一丝莫名的情绪闪过。 但他没想到桑枝枝只是语气冰冷道:“谢怀卿,你忘了给我避子药。” 听到避子药三个字,谢怀卿表情险些没控制住。 桑枝枝的声音冷,谢怀卿声音的更冷。 他声音的冷不是像桑枝枝那般强壮镇定,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阴沉不悦。 “桑枝枝,一你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连避子汤都懂,真是本事不小。” 桑枝枝不想同这个狡诈阴险的宦官多说,只是坚持要避子药。 桑枝枝道:“谢怀卿,难道你自己也忘了,你不是个真太监? 谢怀卿,我没兴趣生下一个因交易而来的孩子。” 谢怀卿冷笑一声,叫来门外的侍卫。 “阿七,还不吩咐下去,给桑姑娘准备一碗避子汤。” 说着,谢怀卿又补充:“以后每一次,都提前准备好,别误了本官的时间。” 桑枝枝站在门前,谢怀卿坐在屋内。 两个人不过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却没有人愿意上前一步。 很快下人端来一碗冒着热气,乌黑滚烫的避子汤。 桑枝枝闻着那苦味,强忍着反胃和烫嘴的温度,用最快速度将避子汤喝的一滴不剩。 因为喝的太快,苦味直冲天灵盖,舌头也烫的疼。 桑枝枝最怕苦,忍不住扶着木门干呕了几声。 谢怀卿见状冷声道:“桑小姐也不必如此心急,这一会功夫还不至于让你怀上我的种。” 桑枝枝用帕子抹了抹嘴,讥讽道:“千岁大人时间宝贵,我岂敢耽搁。” 说罢,桑枝枝再次转身离去。 这一次桑枝枝没有再回头。 房门打开,寒风涌入,谢怀卿站在房内看着娇小身影快步离开。 那身影有些别扭。 明明是个娇软小姑娘的背影,可是看着却如此薄情…… 谢怀卿在门后站了许久。 阿七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拿着谢怀卿的大氅上前提醒。 “大人,您的身子不适合吹冷风,若是再这么站下去……恐怕夜里要犯病了。” 谢怀卿很忌讳他的病,阿七壮着胆子才敢提醒。 但这次谢怀卿没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让阿七为他披上大氅,关上房门。 下人将几处铜炉中的炭火扇的更旺,又加上许多银丝碳。 房间内很快又暖和起来。 但坐在太师椅中的谢怀卿却只觉得越来越冷,冷到骨头里。 他想起刚到京城那年,自己还只是个半大少年。 那年京城刚好下了一场百年一遇的大雪,街头冻死无数平民百姓。 而他一路从南方来,身上连件御寒的冬衣都没有。 所以那场大雪让谢怀卿留了病根。 尤其是有一天谢怀卿为了和其他乞丐争抢一碗赈灾的稀粥,被按在在厚厚的积雪中暴打。 冰雪呛进肺里,无法呼吸,险些丢了性命。 直到那个身影出现…… 从此以后每个冬天,谢怀卿都要犯咳疾。 但是在宫中当差,哪里有当着皇帝妃子的面胡乱咳嗽的道理? 所以谢怀卿只能咬着牙把咳嗽往肚子里咽。 忍着忍着,忍了这么多年,谢怀卿的咳疾也彻底无药可医。 现在谢怀卿是千岁大人,皇上身边的红人,那些妃子见了他也是要讨好的,听他咳嗽不仅不嫌弃,还要派宫女给他送来各种珍品补品。 即便是在皇上身边咳嗽,皇上也会让他注意身体。 但唯独桑枝枝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谢怀卿冷的刺骨,再加上咳的厉害,一张苍白面颊带上病态的潮红,看起来甚至没了人气。 谢怀卿强忍着咳嗽吩咐:“咳,咳!阿七,拿药来,咳咳…” 一向对谢怀卿唯命是从的阿七这次却犹豫了。 “大人,那药不能再吃了!阿肆去漠北寻药,就快回来了,大人,求您再忍一忍!” 阿七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怀卿只觉得自己头发丝似乎都要冷的结冰了,一挥手将桌上的热茶打翻在地。 “咳……我说,拿药来!” 谢怀卿发起火来十分恐怖,阿七想再劝,却也不敢了。 阿七咬牙,从谢怀卿身后的书柜上取下一个木盒。 那木盒通体朱红,打开来是一只不大的玉葫芦。 阿七将玉葫芦顶部的红缎塞子拔开,小心翼翼倒出一颗药丸递到谢怀卿手上。 谢怀卿手掌本就苍白,愈发衬得那颗药丸鲜红如血。 谢怀卿面不改色,仰头将药丸塞进嘴里。 很快,一股热意如同岩浆奔腾而下,烧进谢怀卿的胃里。 那股热并不柔和,甚至十分暴烈,所以驱逐寒意时并不舒坦。 但寒意渐渐退去,虽然身子还是不适,但谢怀卿觉得自己又活回来了。 月上柳梢,谢怀卿坐在太师椅中面无表情,阿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药? 计划? …… 还是那位桑姑娘。 而桑枝枝这边刚回到桑府,正在向母亲和哥哥撒谎。 第11章:谎言 “枝枝!” 桑家客厅,桑槿之眉头微皱,难得教育自己的妹妹。 平时一家人都将桑枝枝捧在手心,极少这样严厉的同她说话。 如果不是因为真的担心,桑槿之绝不会如此。 桑槿之问:“为何你现在每次出门都这么晚才回来,知不知道娘很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家,身边又只有小桃,每次你晚归,娘和哥哥的心都是揪着的!” 桑枝枝低头,声音软糯,还带着强忍着的哭腔。 “大哥,我知道错了……” 桑槿之一看桑枝枝这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儿,心顿时又软了。 桑槿之无奈叹气,将妹妹搂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妹妹的发顶。 “枝枝,大哥不该凶你,只是父亲出事,家里一团乱,母亲也卧病在床。 若是你再出事,哥哥怕是真的要疯了……” 桑枝枝抱着大哥宽厚的背,脸颊像小时候那样窝在大哥胸膛,掺杂着痛苦与委屈的泪水倾斜而出。 她不能告诉哥哥实情,只能借着这怀抱宣泄。 桑槿之却以为是刚刚自己太凶,吓着自己娇娇软软的妹妹了,心里愈发后悔。 这几天枝枝已经受了不少惊吓,又吃了很多苦,小姑娘可能只是借着出门是机会在外面散散心,自己也太上纲上线了…… 想着,桑槿之忙给宝贝妹妹道歉。 “枝枝,快别哭了,大哥不该骂你。” 只是桑槿之还没说完,桑枝枝便抬起头摇摇,抽抽噎噎解释。 “哥,我没有乖你,我哭是因为……因为我今天见着爹爹了!” “我哭是因为见着爹爹高兴的,但是又心疼他……” 桑枝枝半真半假说了个理由,桑槿之顿时又惊又喜。 “枝枝,你说的是真的?怪不得你回来晚了,你是怎么见到父亲的?” 桑安祖入狱之后,桑槿之桑榆之两兄弟自然是想了无数法子,托了许多关系想要见父亲一面,但都石沉大海。 桑槿之有个同窗好友,是个四品官的嫡子,平日里对他的文采很有好感。 桑槿之便托了这同窗,希望他能想想办法。 接过对方父亲一听是进了锦衣卫大牢,不仅没答应,还气的打了自己儿子一顿。 说他什么事都敢答应,别哪天不小心惹了锦衣卫,害自己丢了官! 托人不行,桑槿之桑榆之便又带着银钱去了锦衣卫大牢,结果也是差点挨了看守一顿打。 所以桑槿之没想到,桑枝枝这次居然成功了! 原本他同意桑枝枝去,只是担心她觉得自己帮不上忙会委屈伤心,却没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 “爹爹怎么样了?在牢里有没有受委屈,身体怎么样?” 桑槿之一连追问。 这是全家最担心的问题。 听说锦衣卫大牢的手段非同一般,能让人生不如死。 桑氏和桑槿之桑榆之都担心桑安祖在里头被用刑了。 桑枝枝脸上还挂着泪珠,摇着脑袋向桑槿之说道:“父亲身体还好,没被打骂,虽然憔悴了许多,但是没有大碍。” 桑槿之一听父亲没受皮肉之苦,一颗心终于稍微放下一些。 桑槿之给桑枝枝擦着眼泪,手都在发抖。 “走,枝枝,我们去告诉娘,这几天总算有个好消息了!” 桑枝枝重重点头,拉着桑槿之的手赶到母亲的房间。 桑氏在得知这消息之后,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不少。 桑氏拉着桑枝枝的手,流下浊泪。 “我们枝枝真是个小福星!你两个哥哥去都不成,偏偏你一去就成了,可见我们枝枝是有运气的姑娘,咱们家一定会苦尽甘来的。” 桑槿之知道消息要早一些,此时情绪已经渐渐平复,心中忍不住有了其他想法。 桑槿之道:“娘,或许之前我和榆之不能进去,是因为那个时候爹爹刚被抓,锦衣卫大牢看的严格。 现在枝枝能去……莫非是因为父亲的事情快要调查清楚了? 父亲肯定是清白的,这是不是暗示锦衣卫大牢快要放人了!?” 桑榆之听了自家大哥这话,也觉得十分赞成,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喜悦。 “娘,我觉得大哥说的有道理!” 而桑氏是典型的封建社会的女子,保守温婉。 桑安祖被抓后,桑槿之便成了家里的主心骨。 如今听桑槿之和桑榆之都这么说,桑氏也不由得燃起些希望。 桑氏喜极而泣:“好,真是太好了!” 桑府低沉几天的气氛终于稍微欢快了些,因此没有人注意到桑枝枝虽然也面带喜悦,眼底却有泪光闪烁。 桑氏心疼桑枝枝今日抛头露面,奔波求情,让她赶紧去睡下。 桑枝枝也没有强撑着,露出一个乖乖巧巧的笑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小桃刚关好房门,桑枝枝便几乎要瘫软在地,还是小桃眼疾手快扶住她,这才强撑到床上半躺下。 桑枝枝今日是第一次,走起路来都别扭。 她到家之后一直强忍着,生怕被母亲哥哥看出端倪。 现在周围只剩下一个知道事情的小桃,桑枝枝终于再也撑不下去。 小桃看着桑枝枝瘫软在床上,青丝凌乱,眼角带泪,心疼的不行。 夫人和少爷都以为是小姐运气好…… 实际上只有小姐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小姐,真是苦了您了!” 小桃哭道。 “但是一直这样也不是个法子,等到老爷被放出来,您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到时候哪还有这么多理由去见那谢怀卿!时间长了,时间长了……” 桑枝枝知道小桃在担心什么,因为这也正是她担心的。 等到父亲出狱回家,自己没了出门的理由,该如何去见谢怀卿?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难免要被人传闲话。 这里不比二十一世纪,女性可以逛街吃饭看电影。 在这里,闲话是能要了一个女儿家的命的。 就算自己不在意,母亲却听不得这些。 偏偏这闲话,还是真的…… 想到这里,桑枝枝愈发恨谢怀卿。 如果不是谢怀卿贪得无厌,自己的生活怎么会变成这样? 恨死谢怀卿了! 第12章:想办法 接下来几天,谢怀卿又让桑枝枝借着去锦衣卫大牢看父亲的由头,几次出入千岁府。 虽然桑氏和两个儿子也察觉到些许异样,却都没有想太多。 因为他们根本想不到看起来乖巧听话的桑枝枝,居然已经悄悄成了大奸臣谢怀卿的外室。 再加上桑枝枝每次都很小心谨慎,来回都掐算好了时间,不像以往那么晚才回到府里。 加上现在府中一团乱麻,桑氏和桑槿之桑榆之便没有过问。 而谢怀卿却对这偷偷摸摸,还每次都很短暂的接触很是不满意。 所以桑枝枝焦虑的时候,谢怀卿也正在想办法。 直到谢怀卿在进宫当差时撞见了沁阳郡主。 沁阳郡主是当今圣上亲生妹妹的嫡长女,更是太后的心头肉。 只是有一点。 这沁阳郡主虽然长的富贵可爱,脑子却不大好使。 据说是小时候有一年冬天不小心掉进水塘里,救上来后便年岁增长,智力却不长。 现如今到了及笄之年,沁庆阳郡主还是像个孩子一般。 无论长公主和太后有多不想承认,现如今都不得不面对现实——沁阳郡主确实和同龄孩子不一样。 所以最近太后和郡主商量了个法子。 这两位贵人准备从京城世家的女儿中挑两个出来,做沁阳郡主的陪读。 这样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们整日待在一块,沁阳郡主照猫画虎,说不定能渐渐好起来。 而今日沁阳郡主随母亲长公主进宫,便是为了商议这事。 沁阳公主选陪读的日子也定了下来,就在七天之后。 因为七天之后,京城会举行盛大的观梅节。 观梅节算是大盛的传统节日,每年临近春节,梅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大盛未出阁的少女都要簪梅花,喝梅花酿,赏梅花景。 为了显示皇家恩泽浩荡,近几年宫中会在这个时候举办一次由皇家出资的京城观梅会,灯火通明,吃喝玩乐,好不热闹。 至于各位官员的女儿们,可以出席由太后皇后主持的观梅宴。 要知道平日里能见到皇后的除了王公贵族,也就是一品二品官员家有诰命在身的家眷了。 但在观梅宴上,只要是家中有官职的女儿家便可以参加,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所以往年这个时候,京中各位官员的女眷们都在早早准备。 跟何况这次还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太后和长公主要在此次宴会上选出沁阳郡主的陪读。 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很多人还是不信的。 但随着今年宴会定在长公主府的消息传出,风向顿时变了。 定在长公主府,那不就是为了挑伴读吗? 于是女眷们愈发看中这次宴会。 因为这次如若能入了的太后和长公主的眼,成为沁阳郡主的伴读,简直堪比一步登天! 入了这种贵人的眼,想寻一门好亲事还不是简简单单? 流言传的飞快,连最近心不在焉的桑枝枝也知道了。 但桑枝枝却没太放在心上。 父亲还没有从大牢里出来,她怎么敢去想着去参加这种宴会? 不过桑枝枝没想到的是,谢怀卿为了她,已经加快桑安祖出狱的时间。 只有桑安祖出狱,桑枝枝才能借着官家女儿的身份参加这一次的观梅节宴会。 如果桑枝枝被选中成为沁阳郡主伴读,那她从此要多多陪在郡主身边,桑家哪还有人敢管她的去向? 至于到时候是不是真的一直陪着郡主,还不是谢怀卿说了算? 桑枝枝在得知父亲即将出狱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明明之前谢怀卿事情还说事情有多难办,现在怎么突然告诉自己父亲过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而且还会官复原职。 桑枝枝下意识抬头看向谢怀卿,却没在谢怀卿脸上发现一丝玩味或者欺骗。 桑枝枝脸上出现希翼的神色。 “你,你说真的?!” 桑枝枝追问:“爹爹真的可以回家了吗?那是不是表明事情调查清楚了?爹爹是被冤枉的对不对?!” 谢怀卿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贪污受贿和克扣赈灾赢钱的事暂时还没调查清楚,这其中牵扯太多……” 还不等谢怀卿说完,桑枝枝便急了。 桑枝枝声音里带着焦急和委屈:“你不是说父亲可以回家了吗?怎么现在又说没有调查清楚,难道你又在骗我?” “又?” 谢怀卿挑眉:“我几时骗过你?” 桑枝枝一滞:“你!” 但是她现在没有心思追究这些,她只想知道父亲是不是真的可以出狱了。 “明明是你自己说父亲可以回家了,结果现在又说什么牵扯太多,还没调查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桑枝枝一脸焦急,谢怀卿也不再逗她。 “你父亲确实可以回家了,之所以说牵扯太多还没调查清楚,是因为上头有大鱼,而你父亲不过是个小虾米。” 谢怀卿解释:“这件事他没有参与其中,只是被人当枪使,受了牵连,所以很快可以回家了,只要后续配合锦衣卫查案就好。” 其实桑安祖虽然没有犯事,但就他这样一个芝麻小官,不管犯没犯事,只要被抓进锦衣卫大牢,根本不会有什么人管。 至于什么时候被放出去,那就要看天意了。 所以桑安祖这次能这么快就回家,谢怀卿在其中的运作可想而知。 而桑枝枝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后,终于长松一口气。 这么多天的提心吊胆,总算是有了个结果! 桑枝枝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回家告诉娘和哥哥!” 桑枝枝转身,提着裙摆就要小跑,却被谢怀卿一把拉住手臂,拽进自己怀里。 “急什么?” 谢怀卿低头,呼吸喷洒在桑枝枝耳畔。 看着桑枝枝红起来的耳坠,谢怀卿一笑,语气低沉。 “怎么都不谢谢我,我可是费了些功夫的,不然你父亲再在锦衣卫大牢关上几个月都是正常。” 桑枝枝仰头,看向谢怀卿。 她发现这个传说中冷酷无情,面目狰狞的大奸臣其实挺爱笑的。 第13章:升官 但是桑枝枝不喜欢谢怀卿笑。 桑枝枝下意识觉得谢怀卿一笑,准没好事。 果然,桑枝枝就听见谢怀卿在自己耳边低声道,“我让你父亲提前出狱,你都没有什么奖励?” 谢怀卿声音很低很轻,也很好听,莫名有一股魅惑人心的味道。 桑枝枝正想着要如何答谢谢怀卿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桑枝枝秀气的眉间皱起,语气困惑。 “谢怀卿,我父亲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是个一心为民为朝廷的好官。你们锦衣卫办事不严,上头出事,连带着我父亲这个小虾米一起抓。” “我为了求你,做了你的外室。现在父亲终于能出来了,你却问我有没有什么奖励?” “呵…奖励?” “谢怀卿,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不过就是交易罢了……” 桑枝枝越说,谢怀卿的眼神便越暗。 终于,谢怀卿抬手捏住桑枝枝的脸颊。 “够了!” 谢怀卿盯着桑枝枝娇软的容颜,表情阴沉。 这样一个看起来娇软温婉的小姑娘,每每开头却都要往自己的心上扎。 桑枝枝啊桑枝枝,你真的很有本事…… 但谢怀卿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 “桑枝枝,你既然知道自己是我的外室,就少来顶撞我,一个外室,最重要的就是服侍主子开心,明白吗?” 桑枝枝明白。 就像她明白哪怕父亲什么都没做,眼下这桩交易都不能停止了一样。 因为桑枝枝知道,如果不是谢怀卿参与,父亲不会这么轻易被放出来。 事已至此,她只能继续忍耐,以保父亲平平安安渡过这一截。 所以桑枝枝伸手,粉白的指尖开始去解谢怀卿的衣带。 这是谢怀卿要的奖励。 桑枝枝还有些生涩,动作不快,谢怀卿人的难耐…… 房间再平静下来时,天边太阳又已经要落山了。 桑枝枝穿戴好衣物,小桃进屋给她梳了个和来时一样的发髻。 连珠钗都小心翼翼,按照出门时的模样插在同一位置。 小桃盘好发髻,桑枝枝对着黄铜镜子照了又照,确定脖颈处没有留吻痕后,这才稍微放心。 虽然她有让谢怀卿避开这些位置,但是谢怀卿根本就是条疯狗,所以她还是不放心,每次都要检查一番才行。 小桃偷偷提醒:“小姐,天色要暗下来了,我们该回家了。” 桑枝枝点头,接过丫鬟递上的避子药。 看桑枝枝皱着眉喝完避子药,丫鬟又立刻捧来一盒果子糖。 桑枝枝忙挑了一颗含在口中,这才觉得苦味淡了些。 “千岁大人,民女该回去了。” 桑枝枝起身,微微福身行礼。 谢怀卿知道每次那种事情过后,桑枝枝对他的态度都要格外冷淡。 “不急,我有事和你说。” 谢怀卿不紧不慢的,桑枝枝听了却眉头一皱。 她做贼心虚,时时刻刻担心被家人发现,所以根本不敢耽搁。 桑枝枝只能问道:“何事?” 谢怀卿道:“过几日长公主府的观梅节宴会,你记得去。” “长公主府,观梅节宴会?” 桑枝枝眉头皱的更深了。 “长公主府的宴会,哪是我想去就能去的。” 谢怀卿看桑枝枝不大乐意,说道:“观梅节宴会,凡大盛官员女眷皆可参与,你父亲也算是个官儿,怎么去不得?” “我爹爹只是个七品小官,在你千岁大人手里不过蝼蚁一般,放在长公主这位千岁手中,也是一般。 你让我去,是想我去丢人现眼吗?” 其实桑枝枝这话说的没错。 虽然宫中举办的这宴会说是官员女眷皆可到场,但实际上,大多是五品官员及以上的家眷会去凑热闹。 官职再低的,去了也是没什么人理的陪衬,说不定还招人笑话。 所以像桑枝枝这种家里只是七八品小官的,很少去凑热闹,不如直接去平民百姓多的普通观梅节乐得自在。 高枝人人都想攀,但是有些高枝是蹦起来都够不上的。 硬攀,说不定会摔断腿…… 桑枝枝很有自知之明。 她不想攀什么高枝,只想一家人安安稳稳。 但偏偏谢怀卿不随她的意。 谢怀卿道:“不想去也要去。这次的宴会其实是在为沁阳郡主选伴读,我会设法让你入选,到时候桑家还有谁敢管你的行踪?” 桑枝枝一愣。 谢怀卿紧接着说道:“这样你以后既不必担心被家人发觉,也能多尽尽外室的职责。” 桑枝枝这才知道,自己父亲为何怎么快就可以出狱,原来是因为自己要参加这官员女儿才能参加的宴会…… 若父亲还是待罪之身,自己是没资格的。 谢怀卿又补充道:“若你觉得桑安祖官职太低,去了尴尬,那出狱之后你父亲会升任六品官职,算是锦衣卫对他的安抚。” 桑枝枝惊讶的瞪大眼。 桑枝枝知道这宴会自己是不去不行了。 只是谢怀卿的权势,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夸张…… 回家的马车里,桑枝枝的喜悦已经被冲淡,甚至有些心事重重。 谢怀卿手中的权力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锦衣卫大牢是他的地盘,所以他放个小官算是正常。 但是天子脚下的六品官,他居然说升就升…… 家里没什么靠山,去年父亲升任七品官时,便感叹这辈子不知道能不能再升一级,没想到谢怀卿的一句话,便能完成父亲的毕生心愿。 谢怀卿能量大的,属实有些吓人了…… 原本桑枝枝就听说当今宦官当道,朝廷不是朝廷,太监不是太监,民心紊乱,怕是要变天。 这个宦官自然指的是谢怀卿。 当时桑枝枝还想,大盛民富力强,江山稳坐两百来年,怎么可能风云突变? 现在看来…… 越想,桑枝枝越是胆寒。 桑枝知道谢怀卿这人就是定时炸弹。 三个月之后,不管是装疯卖傻,还是削发为尼,都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 回到府上之后,桑枝枝没将这些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她一个姑娘家提前知道这么多机密,傻子都要怀疑了。 更何况两个哥哥都不是傻子。 第14章:归家 长公主府观梅节宴会前的第三天,桑安祖出狱了。 他原本只有少许白发,现在整头长发几乎都苍白了。 虽然锦衣卫大牢的人没动用刑法,但日日夜夜的精神折磨几乎让他崩溃,官职能否恢复也让他悬心。 去年升官时春风得意,整个人都显得年轻几岁,现在却足足老了十岁不止。 结果宴会开始前的第二天,桑安祖不仅官复原职,还升了一级。 桑家上上下下大喜,纷纷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桑安祖才不到四十岁,现在能升到六品官,是不是意味着这辈子能有希望升到五品? 桑氏和两个儿子简直是乐坏了,这事儿也很快穿到京城其他人耳中。 贵人有贵人的圈子,桑家这种小官员当然也有自己的交际圈。 桑安祖出事时,桑家两兄弟几乎把这些人家都求了个遍。 很多人嘴上关心,背地里敷衍,这情况桑家人都有料到。 但有些人闭门不见,桑槿之桑榆之也是意料之中。 结果有些人不仅不帮忙,还趁机落井下石,将二人一番奚落羞辱。 最过分的便数叶家。 桑安祖刚被抓,叶家便夜里带着女儿过来退亲,甚至背地里已经和别人定好了婚事。 桑安祖知道此时后,气的手都发抖。 “要不是看他家同我们交情深厚,我们会放着五品官的嫡女不娶,去娶他叶家的女儿!? 也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入狱一次,不仅看清了身边这些人的心,更是给我儿子筛去一个见异思迁,一心攀高枝的未婚妻,也算是值了!” 但谁也没想到,第二日叶家居然又厚着脸皮上门了。 这次叶家主母没来,来的是叶思静。 叶思静到底年轻,还没练出自己母亲的无敌厚脸皮,脸上带着尴尬。 桑氏冷着脸,让丫鬟给叶思静倒了杯茶。 “叶姑娘如今快要成亲了,不在家中准备这事儿,怎么有闲心来我桑府做客?” 叶思静差点把手里的手帕扯烂。 她原本也不想来的,刚上门退了亲,现在看人家出狱升官,又上门和人家交好,哪有这种好事? 但母亲指着额头骂她笨。 母亲说如今桑家势头正好,儿子还聪明,迟早要再升官。 而桑家的女儿是个面团子,好拿捏,把她哄好了便行。 叶思静想着上次退亲时桑枝枝的模样,总觉得桑枝枝并不像表面上娇娇软软的。 但叶思静被母亲烦极了,到底还是来了桑府。 桑氏的态度也算是意料之中。 叶思静强撑着解释到:“伯母,我知道您心里有怨气,但我娘那人您是知道的…我也是没有办法…” 听叶思静把一切推到自己母亲身上,桑氏轻哼一声。 但她毕竟是长辈,也没脸过多为难叶思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桑氏正想着怎么把叶思静打发了,却听叶思静继续说到:“伯母,您厌恶我没关系,但是枝枝的前程您总是关心的吧?” 桑氏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伯母别急,您听我说。” 叶思静紧接着道:“观梅节时长公主府要宴请京城官员家眷,这事儿伯母肯定听说了。原本我们这种小门小户是不爱去的,但如今槿之中了举人,大好前程,桑伯父又刚生了官,虽然不及高门大户,但是去凑个热闹却是没问题的。” 桑氏听着,眉头微皱。 “槿之中了举人不假,但放到长公主府却也不够看的,至于那六品官,更是不用说。去是可以去,但未免不自在,我们枝枝不爱看人脸色,想必不会凑这种热闹。” 叶思静又劝:“伯母,枝枝不爱去是一回事,但是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该挑选合适人家的时候了,这次宴会京城有点脸面的夫人都会去,枝枝娇软可爱,想必会有人相中的!” “您总要为枝枝考虑!” 叶思静怕桑枝枝不答应,自己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家尴尬,简直是不把桑氏劝动就不罢休的模样。 但她这番话确实说到了桑氏的心坎上。 桑枝枝及笄衣服了,有些人家着急的,亲都定了,但桑家却连夫婿人选都没有…… 这次观梅节宴会桑氏不指望攀上什么高枝,但如果多结识些人善爱做媒的夫人,枝枝能挑的人选也就多了。 想着想着,桑氏有些心动了。 但桑氏一贯宠爱女儿,知道女儿是个有主见的,便说还要听听桑枝枝的意见。 此时桑枝枝刚好从门外进来。 桑氏忙招呼桑枝枝到自己跟前来,把叶思静来由和桑枝枝说了。 桑枝枝本就想着如何和母亲说自己要去长公主府的宴会,没想到叶思静这时候居然“出手相助”。 若换了别人,桑枝枝也就顺势答应了。 但偏偏是桑枝枝。 桑枝枝原本是把叶思静当朋友的,但退亲一事之后,桑枝枝便彻底看清了叶思静。 叶思静也知道桑枝枝心存芥蒂,又是道歉又是劝说。 若不是为了有个合理的理由去长公主府的宴会,桑枝枝是绝不可能答应叶思静的。 但事到如今,桑枝枝也只能顺其自然。 “好吧,那明日便去长公主府瞧瞧,也算是长见识了。” 叶思静听桑枝枝答应了,喜不自胜。 “太好了!既然枝枝答应了,我便也先回家了,去公主府可不是见小事,我要准备准备。” 桑氏让桑枝送送叶思静,没想桑枝枝还真很实诚的把叶思静送到门口。 叶思静见就自己和桑枝枝两人了,便拉住桑枝枝的手,眼眶含泪。 “枝枝,你心里还是怪我对不对?” 桑枝枝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表情平淡道:“如果是你,你会原谅我吗?思静,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叶思静不甘心。 她心里,还是有槿之的…… 只要和桑枝枝搞好关系,说不定…… “枝枝……” 桑枝枝看着叶思静眼中一闪而过算计,轻笑一声。 “呵…思静,看在我们曾经是闺中好友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件事。” “你母亲的话,少听一些为好,多为自己想想。” 说完,桑枝枝转身离去。 叶思静小时候也是个天真单纯的姑娘。 只是她那母亲太势力,把好好一个小姑娘养的满心算计。 桑枝枝知道自己帮不了多少,这一句提醒叶思静能不能听进去,便是她自己的事了。 叶思静看桑家大门缓缓关上,表情复杂。 第15章:长公主府 虽然长公主府的宴会傍晚才开始,但是第二天一早,桑氏便拉着桑枝枝张罗起来。 长公主府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饶是桑氏活了几十年,也没有去过王宫贵族家中。 这种地方,稍有差池便是要掉脑袋的。 于是桑氏连衣服首饰都是一件件精心挑选,搭配了又搭配。 桑氏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担心桑枝枝穿得过于朴素,在长公主府让人瞧了笑话。 直到吃了午饭后,桑氏才给桑枝枝搭配了一身奶杏色交领锦缎上袄,绯色绣花马面裙。 这一身温柔可爱,和桑枝枝外型极其搭配。 但只是这样未免太素了些,桑氏便又给桑枝枝搭了一件鲜红的斗篷,角落梅花朵朵,精致大气。 兜帽处那一圈白狐狸毛的领子,更是衬的桑枝枝脸颊白皙软嫩,一双眉眼如同宝石般晶莹璀璨。 桑氏看了极为满意。 就这雪团子一般娇艳明媚的姑娘,谁看了不喜欢。 桑氏又亲自给桑枝枝梳了个双螺髻,后脑处分出的两处青丝盘成两股,想两只娇俏灵动的猫耳,又像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 看着利索但温柔灵动,又不过于幼稚,还带着点儿俏皮劲儿,很适合桑枝枝。 但最后选首饰的环节倒是犯了难。 别的倒也罢了,但首饰虽小,其品质直接就能看出小姑娘的身份的家庭条件。 桑家虽然还算富裕,但放到公主府,恐怕丫鬟的首饰都比桑枝枝好些。 最后还是桑氏翻出了自己的嫁妆,找出一只红玉发簪。 这红玉发簪是桑氏压箱底的东西,原准备桑枝枝嫁人的时候给她做嫁妆。 桑枝枝看桑氏居然把这东西找了出来,立刻摆手。 桑枝枝道:“娘,你和我说过,你所有的嫁妆里最喜欢的便是这一件,现在怎么能找出来给我戴?公主府今晚人多手杂,万一丢了坏了,我要心疼死了!” 桑枝枝看出这簪子价值不菲,恐怕自己所有首饰加起来都比不上这只发簪来的价格,所以不太愿意戴。 反正今日去公主府,谢怀卿肯定会暗中安排。 多一件首饰少一件首饰,也不会对结果有什么影响…… 但是桑氏却执意让桑枝枝带上。 “公主府这种地方连我都没去过,你若是露了怯在那么多夫人面前丢了脸,以后的亲事可就难说了。只要你能入了那些夫人的眼,一只簪子又算什么?” 桑枝枝无奈,只能任由桑氏替她把发簪簪上。 这红玉发簪大概巴掌长,难得就难得在红玉这种材料稀少,但这只发簪却不是细细一支,料子明显很足。 而且这红玉是一块白玉中切出来的,原本价格要大打折扣,但是师傅手艺很好,为了保留原材料的大小,用了俏色的手法。 顶端那些白玉被雕刻成融化的冰雪状,一抹抹红梅从冰雪里绽放而出,接着延伸出发簪的簪身位置。 起来就像红梅在冰雪中傲然绽放,暗香浮动。 乍一看简直和真的红梅一模一样。 这发簪一戴上,桑枝枝的装扮变齐全了。 虽然衣服不是最精美贵重的料子,但好再搭配得当,又有一只极好的发簪点缀,即便是去公主府也看得过去了。 桑氏让桑枝枝转了两圈,对这身打扮很满意。 折腾到傍晚时分,桑氏终于带着桑枝枝出门了。 但即便当时做好了心理准备,桑氏赶到公主府时还是被壮观的场面给震撼了。 各家女眷的马车犹如长龙,在公主府前远远排开。 桑家这两匹马拉的小马车,放到其中是在有些寒酸。 桑氏拉起女儿的手,想要给女儿壮胆。 “你看,娘就说了要好好打扮,不然今晚各位小姐争奇斗艳,还不把你比到京城外头去!” 其实桑氏不知道,桑枝枝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紧张。 长公主府虽然如桑枝枝想象的一样豪华奢侈,但她近日去谢怀卿的府上许多次,对于这些亭台楼阁奇珍异草,已经见怪不怪。 只是为了配合桑氏,桑枝枝还是面带惊喜,处处透着好奇,但是又不过分,不会让人觉得没了见识。 桑氏对于自己女儿的表现很满意。 她一路上瞧着有些女眷明显是露了怯,紧张的脸色发白手掌发抖。 而桑枝枝虽然好奇,却自然许多。 但桑枝枝心里担心的则是另一件事。 桑枝枝知道谢怀卿很厉害,但是长公主的女儿要选伴读,这事怎么也轮不到他插手吧? 他怎么能说安排就安排呢? 而且桑枝枝不知道谢怀卿准备用什么样的方式帮忙。 如果被母亲发现什么端倪,那可怎么办? 桑枝枝心里想着,不远处却有两位夫人带着自己的女儿朝她和桑氏走了过来。 这两位夫人也不过就是六品官员的女眷,来公主府这种地方也是十分紧张的,所以急于找到几个同伴。 而且桑家的事他们最近也都听说了,想过来凑凑热闹。 两位夫人刚凑过来,便是把桑枝枝好一顿夸。 谁都知道夸对方不如夸对方的女儿能让对方心里来得高兴,尤其是那位夫人李氏,拉着桑枝枝的手拍了拍,笑着说道。 “桑氏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气,虽然只有一个女儿却生得花容月貌,这般动人!” 桑事一听连忙说哪里哪里,又把李氏那姑娘也给夸了一番。 但李家那姑娘虽然容貌清秀,放到桑枝枝面前确实有些黯然失色了。 另一位同来的夫人也附和着李氏说道:“桑家夫人,你这女儿生的这么漂亮,之前怎么不待见你带出来活动活动?早知道你家女儿如此出色,我肯定要给你说媒的!” 桑氏今天本就是来试试运气,没想到一有人见到枝枝,就要给她说媒,内心暗喜。 自家女儿果然是十分出色! 虽然对方有恭维的意思,但也得是枝枝有那个被恭维的条件! 但很快几人的话题便犹如桑枝枝预料的那般,转到了桑安祖的身上。 她们对于桑安祖先是被抓进锦衣卫大牢,没几天却又给放出来,还升了官的事情好奇不已。 第16章:沁阳郡主 几位夫人看似聊的愉快,其实句句都有门道。 桑枝枝和其她几位姑娘站在各自母亲身后,像是个吉祥物。 很快李家女儿李婉婉便有些难耐了,摇着她母亲的手臂说想要看看公主府的花园。 这次宴会举办地点是长公主府的花园。 这时节,花园中梅花开的格外漂亮,但是除了梅花,还有许多难得一见的花草,都培育的极好。 她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儿家平日里见不到这种盛景,好奇是自然的。 李氏便招呼桑枝枝和其她几个姑娘,让她们一同去公主府园子里逛逛。 桑枝枝自然是乖巧点头。 谢怀卿总不能当着自己母亲的面进行计划,借着这个由头离开刚刚好。 桑氏还嘱咐了几句:“枝枝,不要到处乱跑,在花园逛逛就好,不要冲撞了贵人。” 桑枝枝点头,跟着其她几家小姐一同逛园子。 李婉婉是个活泼性子,和其她几位小姐也相熟,玩起来倒是开心。 只是桑枝枝和她们第一次见,明显不太能融进去。 所以刚逛一会,桑枝枝瞧见叶思静后,便说看见熟人,要去打个招呼。 桑枝枝道:“各位,叶家小姐在那边,我去打个招呼,你们先玩着。” 李婉婉和那几个姑娘本来就不太在意她,听她这样说都立刻说好。 看着桑枝枝转身离开,李家小姐李婉婉说道:“以前听说这桑家小姐长的漂亮,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嘛……” 还有人附和道:“确实,而且父亲刚升了六品官,哥哥也争气,不难找个好人家。” “小丫头,我看你是想人家哥哥了吧?” “别胡说,我可没有,我都没见过她家哥哥!” “看她这模样,想必哥哥也差不到哪里去……” …… 桑枝枝再走远些,便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了。 只是桑枝枝并没有去找叶思静。 她现在对叶思静实在没什么好感。 桑枝枝一个人在园子逛了会,便往梅林深处走。 桑枝枝知道,此时肯定有眼睛在盯着自己。 果然,桑枝枝刚进梅林深处没一会,就出现个个丫鬟打扮的女子。 那女子给桑枝枝行了一礼:“可是桑家小姐?” 桑枝枝没有意外,点了点头:“是我,何事?” 那丫鬟看看四周,确定周围没人后,便给桑枝枝递了个小油纸包。 桑枝枝一愣,但还是伸手接过来,轻笑一声。 “这是什么,毒药?你家大人打算让我给其她小姐都毒死,让长公主只能选我?” 那丫鬟模样的女子大概没想到桑枝枝会这么说,顿了一瞬后解释:“千岁大人岂会谋害官员家眷,小姐多虑了。” 桑枝枝不信。 “公主府的事他都能插手,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桑枝枝连包里是什么都没看,便塞进袖口。 上袄袖子宽大,再加上冬天穿的厚实,哪怕再塞几个油纸包也看不见。 那丫鬟不敢跟桑枝枝一同议论谢怀卿,只能继续说道:“等会沁阳郡主会落单,到时奴婢会引您去见沁阳郡主,您只要把这个给她,她一定会喜欢的。” 桑枝枝无所谓点头:“好,还有别的要交代吗?” 看那丫鬟摇头,桑枝枝离开梅林。 这地方人多眼杂,桑枝枝担心让人看见。 而且自己离开久了,母亲会担心。 刚巧桑枝枝回到桑氏没多久,太后同长公主便到了。 以桑安祖的身份,桑氏和桑枝枝只能排在人群最后头跪拜。 “恭迎太后娘娘——” “恭迎公主殿下——” 花园里跪了乌压压一片人,桑枝枝躲在最后头偷偷看了一眼。 只见有两位穿金戴银,雍容华贵的女子正被众星拱月站在花园中央。 年长些的那位也略矮些,灰白色头发盘成端庄大气的发髻,正中间戴着精致华贵的凤凰发冠,凤凰羽毛栩栩如生,口中还坠着一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流光溢彩,好不奢华。 这便是当今太后。 桑枝枝心想,果然是不怒自威的老太太。 而搀扶着太后的便是长公主了。 长公主大约三十多岁,风情尤在。 三千青丝高高挽起,簪着一朵巴掌大的蜜蜡雕刻的牡丹,坠着由无数珍珠串成的流苏,举手投足见风情华美,优雅无比。 长公主身穿一身大红色金银线绣牡丹的宫服,宛如神仙妃子。 桑枝枝差点看呆了。 这长公主还真是个美人! 皇家的基因真不是盖的。 看完的桑枝枝正悄悄把身子伏底,装作和其它人一般恭恭敬敬行李,就听一道苍老但威严的声音想起。 “都起来吧,不必拘谨。” “谢太后娘娘——” “谢公主殿下——” 等终于能光明正大起身后,桑枝枝这才发现太后和长公主的身后还藏着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和桑枝枝差不多高,但比桑枝枝肉乎一些,但算不上胖,只让人觉得可爱。 小姑娘虽然年龄不大,但穿着一身华服,斗篷都是孔雀毛捻的丝线织成布做的。 桑枝枝知道,这便是沁阳郡主了。 生的果然如同传言中一般可爱。 只是…… 小姑娘双眼无神,白白浪费了一双葡萄般的眸子。 果然有些痴傻。 桑枝枝不禁有些惋惜。 这样的身世,这样疼爱自己的母亲与外祖母,还有这样好的容貌。 世界上别人最渴望拥有的,她都有了,但她自己却不知道。 在场有些女眷和长公主是相熟的,很快便陪长公主坐下说笑了,别人根本没有进前的份儿。 直到长公主府吩咐下人取了许多红纸和笔墨来。 “今日京城各位大人家所有未出阁的姑娘几乎都在我府上了,我可得好好欣赏欣赏——京城的小姐们一年比一年优秀,想当年在这园子里,我和一群好姐妹做过咏梅诗,不如今日各位姑娘也做些诗来瞧瞧。” “也不用太麻烦,每人两句便好。” 长公主说要你作诗,谁敢不做? 桑枝枝也跟着其她姑娘一起,领了笔墨用来作诗。 下笔时桑枝枝却有些为难。 明眼人都知道,长公主嘴上说做诗玩儿,实际上就是想看看各家小姐的才学,给沁阳郡主找伴读用。 桑枝枝没做过什么诗,按着套路写两句也行,只是怕出了差错,惹来祸事。 但是用自己二十一世纪时背过的古诗,好像又不太道德。 第17章:桑家女儿 纠结一段时间后,桑枝枝还是决定借用一下上学时的知识。 毕竟是要写给当朝长公主看的,要是邹的不好,连累着母亲都要一起丢人了。 而且今天还要设法成为沁阳郡主的陪读,诗书若是太差,长公主恐怕看不上。 虽然这并不是桑枝枝自己想做的,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找谢怀卿的想法行事。 桑枝枝终于落笔,在纸上写下“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两句古诗。 桑枝枝的字虽然一般,但因为时间宽裕,她又是一笔一画仔细写的,所以乍一看倒也说得过去。 场上有人家都小姐已经做好诗词,讲红纸放回盘中。 看到有人这么快就好了,长公主赞了一句。 “这么快就写好了,这是谁家姑娘,真伶俐,想必平日里是饱读诗书的。” 看着那少女欣喜又略带骄傲的面容,想必她之所以这么快就交纸条,为的就是长公主这一句夸赞。 目的达到了,她自然是高兴的,忙行礼回话。 而桑枝枝不想如此突兀,只是选了有几个人一块去放纸条的时候也跟上去,趁机将自己的纸条放入盘中,然后默默退到一边。 桑氏见自己女儿也做好了诗,心中欣喜,拉着桑枝枝的手悄悄问。 “枝枝做了什么诗,说给娘听听。” 桑枝枝露出羞涩的表情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平,我能做什么诗啊,不过是随便写了两句,你就别取笑我了。” 桑枝枝害羞是真的害羞。 但是她害羞不是因为自己写的诗不好。 恰恰相反,而是因为知道自己“写”的诗很好,所以才不好意思说。 这句诗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接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的基本都合适。 桑枝枝心中默默吐槽。 又过了几分钟,所有的纸条都已经被放回盘中。 毕竟谁也不敢让长公主多等。 只是有的人面带喜色,显然是觉得自己发挥的不错。 而有的姑娘则是哭丧着脸,应该是没写好。 在座的都知道,今天长公主设宴其实是为了给沁阳郡主选伴读,所以别看这一张纸条轻飘飘的,但其中的分量却很重。 那些做的不好的自认为是不可能选上了,错失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所以脸上遮不住的失望。 见所有人都搁了笔,侍女便端着盘子将那些纸条呈到太后和长公主的面前。 沁阳公主不太懂那是什么,对那盘子里的纸条并不感兴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吃着点心。 但太后和长公主看起来似乎很感兴趣,两个人挑挑拣拣看了一会,各拿了一张最满意的纸条。 母女俩相视一眼后,太后先开口说话了。 太后笑着道:“锦儿,我手上这句诗确实不错,不知道你手里那张比不比得过。” 锦儿是长公主的闺名。 长公主也笑了:“母后,我这个也好。让锦儿先听听您那两句是什么。” 太后望着手里的纸条,慢慢念道:“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如何?” 长公主立刻点头称好:“这诗不仅写了梅花,还映衬了那河边的柳树,母后的眼光果然是好,这是谁家姑娘写的?” 太后张口时,在场所有大家闺秀眼中都尽是期盼。 然而等太后念出那句诗后,绝大多数人的心里不免失望。 因为那不是她们写的诗。 见长公主询问,大家也都掩饰住神情,互相好奇的看来看去想知道这入了太后眼的诗,究竟是那位才女做写的。 桑枝枝也很好奇。 桑枝枝见人群里站出个高挑女孩,气质不凡。 那女孩走到太后和长公主跟前,行礼说到:“谢太后娘娘夸赞,写长公主夸赞,臣女陈清寒,是陈将军家的女儿。” 桑枝枝听她说自己是将军女儿,恍然大悟。 怪不得刚刚看她优雅中带着一股飒爽,原来是出生身将门的缘故。 长公主笑了。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陈将军的女儿!没想到陈将军的女儿不仅外表出众,写诗也是一把好手。” 太后点点头:“是个好孩子,不像你爹和你祖父,都是大老粗。” 而在场的姑娘看到走出来的是陈清寒之后,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落空了。 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偏偏陈清寒家世显赫不说,外表也出众,今天做的诗还入了两位贵人的眼,想必这个陪读名额她要占一个了。 长公主要为沁阳郡主挑几个陪读,大家都不是很清楚。 但是这种事,顶多也就一两个罢了。 如今陈清寒占了那个肯定的名额,剩下那个名额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很多人心里泄了气。 直到长公主看向自己手里的纸条,大家才反应过来长公主也有喜欢的诗。 一时间那些熄灭的小火苗又重新燃起一些希望之光。 就在所有人都很紧张地听着长公主念出的诗句时,桑枝枝愣在原地。 因为她听到长公主念——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写得太好了!” 桑枝枝心里哀叹一声。 果然好诗就是好诗。 你看,哪怕被自己挪用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也被慧眼识珠,从这么多小纸条里给挑出来了。 紧接着桑枝枝就听到亭中的那位贵人问,这诗又是谁写的? 在场的各位闺秀们又一次失望,有一次将视线在场中寻找。 人群后的桑枝枝快速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走出人群,在众人或惊诧,或错愕或疑惑的目光中走向太后和长公主,学着陈清寒的模样行礼,然后自我介绍一番。 “臣女桑枝枝,是六品官桑家的女儿。” 桑枝枝这话一出口,场中立刻响起一道道小声议论的声音。 “六品官?” “桑家,从来没听说过。” “怎么没听说过,我前几日不是和你说了,有个小官让锦衣卫抓了!” “就是这个桑家,不是说七品吗?而且她父亲都被抓了,她怎么能来参加这宴会?” “就是,这种地方也是她们六品小官的家眷能来的……” “前两天就放出来了,还升了个六品官。” “兴许是来凑热闹的吧?没想到能入了长公主的眼。” 第18章:赏赐 听到桑枝枝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的女儿,长公主和太后显然有些惊讶。 但长公主看桑枝枝生的娇软可爱,礼仪周全,声音也温温柔柔十分好听,心里多了几分喜欢。 但让她最喜欢的,还是那句诗。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或许这写的不就是沁阳吗? 沁阳受了这十来年罪,迟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长公主冲桑枝枝招手道:“你这一句写的本宫很是喜欢,上前来让本宫和太后看看。” 桑枝枝忙按长公主说的上前几步。 长公主和太后看看桑枝枝,又互相对视一眼,轻轻点头。 虽然家中官职低了些,但人却是个不错的。 而且这小姑娘面对这场面没有自卑,应付自如,再加上还有才学,倒是个不错的伴读。 只要入了皇家的眼,官职高不高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都高不过沁阳去。 两位贵人眼神交流一番,心里便有了些想法。 只不过这宴会刚开始没多久,在场的姑娘还有很多,太后和长公主也没急着定下来。 长公主看一眼旁边的侍女,侍女立刻端过来一个小盘。 那小盘上盖着红绸。 长公主掀开,里面是一支金镶玉发梳和一支翡翠手镯。 那发梳虽然叫发梳,却并不是用来梳头发的,而是类似于发钗的装饰。 将梳子部位插进发中,便只会露出由黄金打造的花团锦簇的花样,而拿黄金做出的花纹中,镶嵌着一块雕刻吉祥云纹的白玉,看起来奢华贵重。 那支翡翠手镯成色也极好,一看便价值不菲。 但放到这么大一块明晃晃还做工繁复的金饰面前,显得略朴素了些。 长公主笑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我和太后准备了两件彩头,你们各挑一件喜欢的戴吧。” 桑枝枝和陈清寒连忙道谢。 陈清寒看向桑枝枝,说道:“桑家妹妹年岁似乎比我小一些,便由桑妹妹先挑吧。” 这两件东西虽好,但陈清寒自小生在将军府,皇宫里出来的好东西从小到大也见了不少,所以并不是特别在意。 比起这些俗物,入了太后和长公主的眼更重要。 桑枝枝听陈清寒这么说,也不好再推脱。 皇家赏的东西东西,若自己二人在这里你先挑你先挑的,岂不是拂了皇家颜面? 桑枝枝看向那盘中,犹豫片刻后拿起那只翡翠玉镯。 “谢谢清寒姐姐,这镯子的圈口似乎刚好适合我,我选镯子好了。” 桑枝枝一句话即谢了陈清寒让她先挑,又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挑那只玉镯的,将此事处理得还算得当。 于是陈清寒便选了那金镶玉的发梳。 两个人又齐声向太后与长公主道谢。 “多谢太后,长公主赏赐——” 长公主见他们二人不争不抢礼仪周全,心中的满意又增加几分。 只不过她还准备了其他小游戏,若是其他家女子还有优秀突出的人选,也可以再定夺定夺。 长公主又叫侍女端来其它彩头。 但是接下来的游戏桑枝枝之便没有参加了。 她已经在第一轮游戏中便拔得头筹,接下来的游戏她若是不出彩,反而遮掩了第一轮游戏带来的光芒。 但她若是再出彩,便有些抢风头的意味了。 虽然她入了长公主的眼,但也不想与京城这么多贵女为敌。 于是桑枝枝悄悄退到人群之后。 接下来几轮游戏中,也确实有出萃拔类的贵女出现。 比如当朝太傅的嫡亲孙女林莞,一幅寒梅傲雪图博得满堂喝彩。 再比如尚书府的外孙女等等。 都是心灵手巧,满腹诗书的名门闺秀。 浅浅算下来,有七八位姑娘都获得了长公主和太后的赏赐。 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次沁阳郡主的伴读,应该就是要从这些获得赏赐的人里挑了。 桑枝枝原本想着凭借自己那句诗,或许就能获得这个名额。 但是一看有这么多人得了赏赐,心中又有些犹豫。 不过有谢怀卿的人在,自己什么表现也不重要了。 桑枝枝苦笑。 就在此时,长公主又吩咐下人拿来许多河灯,让各家姑娘们挑喜欢的去放灯祈福。 长公主府的河通向外头的护城河,修的蜿蜒秀美,是放河灯的好地方。 观梅节放河灯祈福,寓意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是观梅节的习俗之一。 桑枝枝选了一支小巧可爱的,也准备去河边放河灯。 但此时位置好的地方已经让各家女眷占了,桑枝枝也不想凑热闹,便往人少些的地方去。 正走着,忽然遇上之前梅林见过的侍女。 那侍女眼睛往上游瞟,说到:“姑娘在往上头走走吧。” 原本想停在这里放河灯的的桑枝枝无奈,只好按照侍女说的再往上游走。 长公主府这条河是由城外的河引流而来,最终会流入护城河,所以长公主府这一段的河水并不湍急。 河两岸种了许多垂柳,虽然冬日里垂柳枯萎,没有绿色点缀,但是上面覆了一层皑皑白雪,远看银装素裹,也十分漂亮。 上流柳树种的较密,柳条隐隐绰绰的,有些遮挡视线。 只不过好在今晚公主府张灯结彩,所以也并不至于看不清路。 桑枝枝往前走,却没发现什么郡主,有些泄了气似的坐在一旁石头上。 “这谢怀卿想的什么破办法,也不想个好点的法子!还得靠自己摸索。” 万一自己遇不见沁阳公主,看他能怎么办。 难不成强迫长公主非得选自己吗? 想着,桑枝枝看着四下无人,从袖子中拿出那个油纸包。 这难道是油纸包版的锦囊,打开之后就能不知道要怎么做? 结果桑枝枝打开那纸包后,看见里面只是放着几块小巧精致的点心。 桑枝枝无语。 她知道这点心肯定不是给自己充饥用的。 那是拿来干什么用,难道里面真的有毒不成? 桑枝枝思来想去,决定尝一个看看,是不是点心里头另有乾坤。 于是桑枝枝捏起一块点心放到口中,温暖香甜的栗子香在口中弥漫开来。 桑枝枝:…这点心还挺好吃。 第19章:谢怀卿来了 桑枝枝正小口嚼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有些迟疑的少女声音。 “你,你在吃栗子糕吗?能不能给我吃一块?” 桑枝枝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栗子糕险些抖落在地上。 桑枝枝一回头,发现不远处的假山后有个小姑娘。 小姑娘锦衣华服,手中拿着一盏双龙抢珠造型的河灯。 她表情有些呆呆的,正舔着嘴巴看向桑枝枝手中的栗子糕。 桑枝枝一愣。 这小姑娘看起来有些眼熟…… 不就是前不久还躲在长公主和太后身后的沁阳郡主吗? 桑枝枝看向四周。 沁阳郡主的侍女并不在身边。 桑枝枝忽然想起来梅林里那个侍女的话。 沁阳郡主会落单。 把油纸包里的东西给沁阳郡主。 现在沁阳郡主果然落单了…… 这个谢怀卿,竟然如此无所不能。 桑枝枝伸手,把栗子糕递向沁阳郡主。 “你要吃吗?” 沁阳郡主很乖巧的点头。 桑枝枝莞尔一笑。 这沁阳郡主虽然智商如孩童一般,但乖巧可爱,并不嚣张跋扈,若是真做了她的伴读,起码不用担心被刁难。 桑枝枝又将手中的糕点递近了些:“那给你吃一些。” 桑枝枝知道这栗子糕没毒,里面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放心给沁阳郡主吃。 但是她看沁阳郡主可爱嘴馋的模样,忍不住逗逗她,告诉她只能吃一块。 沁阳郡主忙点头,小心翼翼捏了一块栗子糕,小声说道:“沁阳最喜欢栗子糕了!但是娘亲不让多吃!” 要不是这栗子糕是谢怀卿交代给她的,桑枝枝都想把那栗子糕收起来了。 长公主都不让多吃,自己却在这里悄悄投喂小郡主。 真的没关系吗? 而远离人群的桑枝枝不知道,她正在吐槽的谢怀卿已经到了长公主府。 谢怀卿一身官服,头戴官帽。 一件黑狐毛领大氅将谢怀卿映的面若寒玉,长眉入鬓,微挑的丹凤眼和薄薄的双唇透出一股子凉薄味道。 谢怀卿手中拿着暖炉,身后跟着六个锦衣卫,前头两个手中还端着东西。 长公主见到谢怀卿,笑着道:“你怎么来了,可是皇兄有什么吩咐?” 在场有些女眷不知道谢怀卿是什么人,直看的脸颊微红,悄悄问自己的闺阁密友。 “这是哪位大人,生的如此好看,我怎么都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只是看长公主都待他这般客气,想来官职不低呢……” 但是不知是谁,撞着胆子解释。 “你们可真是谁都敢夸,那是锦衣卫督公,姓谢的千岁大人!以前没见过,那是你幸运,若是在你家中见过他,你恐怕都不能来这宴会了!” 锦衣卫督公。 姓谢的千岁大人。 …… 这短短几个字犹如重磅炸弹,将各家小姐炸的花容失色。 谁能想到这看起来犹如玉面公子一般风度翩翩的男子,竟然是大奸臣,大宦官谢怀卿! 她们平日里听说的谢怀卿都是杀人不眨眼,五大三粗,青面獠牙,恶鬼的角色。 又或者满头花白,贼眉鼠眼。 哪里能和面前这个不过二十多岁,貌似潘安,声音清冷的美男子联系起来? 听说这人是谢怀卿后,各家小姐看向谢怀卿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有的甚至想看都不敢再看了,生怕一不小心招来杀身之祸。 她们就听谢怀卿道:“圣上听说长公主在府中举办宴会,夸赞是热闹事,可惜圣上不便前来,便挑了些赏赐,让臣送来,供长公主赏给各家小姐玩乐。” 长公主让人接过谢怀卿身后锦衣卫手中的那些盘子,又让侍女为谢怀卿斟茶倒水,还让谢怀卿坐在自己的身旁。 那语气哪里像和太监说话,明明像是和自己的朋友说话。 长公主道:“何必还劳烦你走一趟,让手底下的人送来便好。” 而谢怀卿也不客气,直接按公主所说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谢怀卿手上放下暖炉,接过长公主侍女递来的一盏热茶,轻轻吹拂着表面开的茶叶,抿了一口,淡淡夸赞一句好茶。 而长公主又吩咐道:“谢大人畏寒,把他的手炉拿下去加些银丝碳来。” 众人听了公主这话,都面面相觑。 堂堂长公主,竟然记得一个太监畏寒。 看来这谢怀卿果然很得圣心。 谢怀卿道:“谢长公主体恤。圣上的吩咐,又是送来长公主府,臣哪里敢掉以轻心,自然是要亲自前来。” 长公主虽然贵为公主,但永远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看天子皇兄如此重视自己,长公主自然是喜笑颜开。 谢怀卿又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圣上还特意挑了个长命锁,吩咐我给沁阳郡主。” 说着,谢怀卿向后伸手。 立刻有锦衣卫将一个紫缎盒子交到谢怀卿手中。 谢怀卿打开来,只见盒中流光溢彩,明黄色的绸缎上铺着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 长命锁打造的极其精美,坠着一块婴儿巴掌大的,洁白无瑕的羊脂白玉,雕刻成吉祥如意的模样。 品质看着比先前赏给陈清寒的那支发梳上的玉还要好些。 下头则坠着几个金铃铛,每两个铃铛中又夹着一颗红宝石吊坠装饰,看起来格外奢华。 长公主听说是皇上特意交代的,将那长命锁从盒中拿出来细细端详。 光是长命锁上那一块儿婴儿巴掌大的羊脂白玉,便能看出来这长命锁价值不菲。 饶是是见惯了宫中好东西的太后也夸赞了一声。 “这长命锁倒是精致,可见皇上是疼爱沁阳的,比宫里那些公主还要疼爱几分。” 谢怀卿也称是。 说着,谢怀卿环顾四周道:“皇上特意交代的,我得看郡主带上了才能回宫复命,怎么今日没有见到沁阳郡主?” 长公主听谢怀卿这么说,也向四周看了看。 确认没有沁阳郡主的身影后,长公主眉头皱起来,看向自己身旁的贴身侍女。 “沁阳哪儿去了?” 侍女忙道:“刚刚郡主说在这儿呆得无聊,便由郡主的两个贴身丫鬟带去一旁放河灯了,刚刚还在这里的。” 侍女又连忙招呼过来几个小丫头:“你们去找找郡主去哪里放河灯了,找到快过来告诉我们。” 正说着,不远处跑来两个侍女,扑通一声跪在长公主面前。 长公主眉头皱起,对这两个失礼的侍女很是不满。 “慌什么!” 那两个侍女拼命磕头,结结巴巴说道:“郡主,郡主不见了!” 第20章:落水 “什么!” 长公主听两个侍女这么说,立刻拍案而起。 “不是说你带她们去放河灯吗!怎么又不见了!” 谢怀卿在一旁眉头轻皱,开口道:“放河灯自然是要去水边的,冬日河水寒冷,虽这两日天晴,冰已经化了,却依旧刺骨。若是沁阳郡主无事还好,若是有事……” 谢怀卿淡淡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的侍女,未说完的话不言而喻。 若是不了解谢怀卿的人,恐怕会以为谢怀卿是真的在关心沁阳郡主。 长公主听了谢怀卿的话,心中一紧。 长公主指着两个侍女,指尖发抖道:“谢督公说的没错,若是沁阳无事倒也罢了,若是有事,本公主让锦衣卫扒了你们的皮!” “来人啊!把这两个粗心大意的东西给我押下去!” 长公主说着,又转头瞪向身后一众侍从:“都死了吗!?还不赶快给我去找!!!” 在场女眷都被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发懵。 尤其是刚刚还和颜悦色的长公主忽然发火,将各家女眷吓的下意识退了两步。 平日听说长公主待人亲厚,如今看来这亲厚也只是表面罢了…… 谢怀卿清冷的声音又响起,依旧是不紧不慢的。 “长公主莫急,臣吩咐手下的锦衣卫去一同寻找。” 谢怀卿一抬手,他身后八个锦衣卫立刻分头散入园中,各自寻找。 长公主此时意识到自己失态,拿着手帕扶了扶自己的鬓角,又看向谢怀卿,向他道谢。 “多谢谢大人了,有你的锦衣卫帮忙找,本宫安心多了。” 谢怀卿看向面前的石桌。 石桌上还放着几张写着咏梅诗的红纸条。 谢怀卿看似随意地拿起一张纸条,纸条上头是两行簪花小楷,虽端正秀气,但笔力有些不足。 谢怀卿念道:“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这诗倒是不错。” 长公主看谢怀卿和自己的眼光一样,心中不免又满意了几分。 “谢大人果然有眼光,和本宫选了同一句诗。” 谢怀卿放下纸条,嘴角显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能和长公主看上同一句诗,是臣的荣幸。这诗也适合郡主,郡主小小年纪却是不易,必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看写这诗的人,就挺适合做公主的伴读。” 说着,谢怀卿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愈发惊喜:“谢大人,你可真是和我想一处去了。” “只不过眼下还是找到沁阳要紧!” 长公主眉头又皱起来。 她有几个儿子,但女儿就这一个,平日里疼的眼珠子一样,所以长公主再也坐不住,想要起身亲自寻找。 此时有个侍卫快步走来,向谢怀卿禀报。 “已经在河边找到郡主大人了,郡主正同一位小姐一起放河灯,属下没敢打扰。” 长公主一听女儿找到了,大喜过望,忙让那锦衣卫带她过去。 “快带我过去瞧瞧,这小丫头,真是吓坏她娘亲了!” “还有那两个侍女,各打三十大板!放河灯这么危险的事都能跟丢,长公主府养她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锦衣卫带着谢怀卿和长公主沿着河流往上走,其她女眷此时也顾不上玩乐,只能战战兢兢跟在长公主身后。 果然走了不久,长公主府就见两个少女蹲在河边,正摆弄着河灯。 桑枝枝将沁阳郡主的双龙抢珠河灯整理好,小心翼翼递给她。 “现在是不是好看多了?快放河灯许愿吧。” 沁阳郡主接过桑枝枝整理好的河灯,满眼惊喜。 “真好看!刚刚河灯被,被沁阳挤歪了,还以为,不能放了呢!” 说着,沁阳看向桑枝枝。 “送,送给枝枝,我要枝枝那个小小的河灯!” 桑枝枝听了,连忙摆手道。 “郡主大人,你那个样式的河灯臣女可不敢放,就应该由郡主来放,我要这个小小的就行。” 沁阳郡主歪头想了想,好像确实没见过皇宫意外的人用过龙形的物件,便点点头。 “好,好吧,那我们一起!” 桑枝枝点点头,带着沁阳郡主将河灯放进河中。 闪着烛火的河灯顺着河流缓缓漂走。 “好漂亮!” 沁阳兴奋的拍手。 桑枝枝忙提醒道:“郡主,快快许愿,像我这样!” 桑枝枝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沁阳也学着她的模样许愿,两个人都没看到身后已经站了许多人。 长公主对桑枝枝愈发满意。 不争不抢,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沁阳看起来很喜欢她。 等两个少女放下手掌,长公主笑着问:“沁阳许了什么愿望,告诉娘亲好不好?” 桑枝枝听见是长公主的声音,立刻转身。 这一转身,桑枝枝却看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许多人。 长公主,各家女眷,还有…… 谢怀卿和他的锦衣卫。 桑枝枝忙行礼道:“参见长公主,参见千岁大人。” 而沁阳郡主则不需要这些规矩,转过身看见是自己娘亲,便很兴奋的指着渐渐漂远的河灯,大声道。 “看!娘亲,沁阳的河灯!” 说着,沁阳抬步,大约是想拉长公主一起看。 结果大雪融化后的河边格外湿滑,沁阳郡主的重心又不如旁人稳,竟然一个倒栽葱便倒向身后的河水。 桑枝枝在那短短的一霎那看见长公主脸色骤变,瞳孔紧缩。 “沁阳!” 长公主这一声叫得撕心裂肺。 桑枝枝心中惊叹一声不好。 若是沁阳郡主有半分差池,今天恐怕自己不能活着走出长公主府了! 所以桑枝枝大脑一片空白,转身也跃进了河中。 她必须要救沁阳! 转身跃入冬水中的桑枝枝没能看见,谢怀卿的脸色也在一刹那中差到极点。 在阿七惊愕的目光中,谢怀卿一跃而下。 沁阳郡主自然是有人抢着救的。 所以在谢怀卿从河中抱出剩下的桑枝枝时,没有人诧异。 毕竟所有人都以为谢怀卿是为了救沁阳郡主,只是见沁阳郡主有人救了后才顺手捞起桑枝枝。 只有阿七知道,自家主子从头到尾要救的,只有桑家小姐。 第21章:伴读 桑枝枝只觉得浑身烧的厉害,又冷的厉害,宛如身处冰火两重天的地狱中。 转身跃入河中的一瞬间,桑枝枝甚至忘记自己根本不会游泳。 更何况现在是冬天,她身上穿的厚实,刚一入水,衣服便吸满了冰冷的湖水,身上似有千斤重。 别说去救沁阳郡主,桑枝枝自己都让冰冷的湖水和那似乎千斤的重量拖得动弹不得。 桑枝枝冻的打冷颤,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岸。 桑枝枝也不知道,她虽然没有救上来沁阳郡主,但她毫不犹豫的一跳,确实获得了长公主的好感。 若是她在那里一动不动或者惊慌失措,长公主恐怕要把一切都怪在她头上。 见着怀中的人儿冻的小脸发紫,谢怀卿顾不上自己寒冷刺骨,一张脸冷的滴水。 “还不去请太医!” 谢怀卿咬牙道。 锦衣卫听了连忙转身奔向宫中,长公主还以为谢怀卿为的是沁阳,又是感动又是感谢。 桑枝枝和沁阳郡主很快被侍女脱去湿透的衣服塞进被子中,屋内的炭火烧的极旺。 所有人都和长公主挤在沁阳郡主躺着的房间里,等着听长公主府的大夫怎么说。 谢怀卿退出房中时,没有一人发现。 而桑枝枝躺着的屋子里,和旁边门庭若市的情况的天差地别。 这屋子里只有桑氏在悄悄垂泪,小声念叨。 “好女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傻枝枝!就算她是什么郡主,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换呀!” “枝枝,快醒醒……” 谢怀卿转身关上房门,冷声道。 “桑夫人,即便是再心疼女儿,你也不能在公主府说这种话。 你怕是急糊涂了。” 桑氏连忙转身。 见到是谢怀卿,桑氏又怕又惧,跪在地上磕头道谢。 “多谢,多谢千岁大人救命之恩!” 虽然桑氏惧怕谢怀卿,但不管怎么说,谢怀卿都救了桑枝枝的命。 所以桑氏在惧怕的同时,心里还是不忘感激的。 想到谢怀卿刚刚的话,桑氏慌忙解释。 “千岁大人,臣妇不是那个意思,千岁大人勿怪!” 桑氏知道谢怀卿说的是对的。 虽然枝枝是自己的宝贝女儿,但是放在长公主眼中,若是为了救沁阳郡主,枝枝哪怕豁出命出去也都是应该的。 刚刚自己太心疼女儿,所以一不小心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若是真让长公主府的人听见,恐怕要招来杀身之祸。 桑氏忐忑的看向谢怀卿,生怕他叫来长公主府的下人。 结果谢怀卿只是径直走向床边,看向床上的桑枝枝。 桑枝枝脸上的青紫已经褪去,但面色苍白,连嘴唇都透着白。 小姑娘眉头紧皱,头发湿透,看起来十分可怜。 谢怀卿长袖中拳头紧握。 今天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但是他唯独没有料到沁阳会失足落水。 而桑枝枝竟然会毫不犹豫跳进那冰冷的湖中去救沁阳郡主! 虽然自己需要长公主喜欢上桑枝枝,将她挑选为伴读,但是并不希望桑枝枝拿命去赌。 看着床边表情莫测的谢怀卿,桑氏有些急了。 再怎么说谢怀卿也是个男子,而自家枝枝又是未出阁的姑娘。 虽然他将枝枝救上来了,但就这样站在床边看也不太合规矩。 桑氏心中惧怕谢怀卿,但还是出声提醒道:“大人,您这样站在床边,不合适……” 谢怀卿一挑眉,看向为了女儿鼓足勇气开口的妇人。 谢怀卿心里很想知道,若是这妇人知道桑枝枝已经做了自己的外室,该是什么表情? 谢怀卿转动着自己手上的扳指,最终没有开口。 他知道,若是桑枝枝醒来之后发现母亲已经知道所有,恐怕真的会去死。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阿七的声音。 “主子,您在里头吗?” 谢怀卿应了一声,阿七手中拿着个毛领斗篷走了进来。 “主子,您刚换的这身衣服有些单薄了,我向长公主府的管家要了个斗篷,您快披上。” 阿七说着,为谢怀卿披上斗篷。 阿七注意到谢怀卿的神色虽然看着正常,但嘴唇其实也已经苍白了。 阿七的手指不小心碰到谢怀卿裸露的脖颈皮肤,只觉得像碰到了寒冰一般。 前几日千岁大人刚犯了病,服下一颗猛药。 本想着能借着那颗药效撑到阿肆回来,却没想到今天千岁大人竟然为了救那桑家姑娘,竟然跃入冰湖之中。 那药效估计已经过了,大人此时恐怕已经备受寒毒折磨。 这桑家姑娘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主子连命都不要了! 阿七低声道:“待会儿太医便要到了,让他给主子瞧瞧吧。” 谢怀卿皱眉骂道:“蠢货。” 阿七张了张,却不敢再说什么。 主子的病,太医不能知道。 但是一想到谢怀卿正在受着寒毒的刺骨之痛,阿七心里就不是滋味。 阿七看向桑枝枝,眼神有些不善。 但下一秒,阿七就察觉到自家主子冰冷的目光。 阿七连忙跪地解释道:“主子,我……” 出乎阿七意料,谢怀卿并没有处罚他,只是声音低沉沙哑,低声道。 “阿七,没有她,就没有今日的我。” 阿七一怔。 谢怀卿继续道:“阿七,记住我下一句话,如果以后我和桑家小姐同时遇到危险,我要你先救她。” 阿七抬起头,看向谢怀卿的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阿七简直要怀疑谢怀卿疯了。 但转念一想,自家主子本身就是不要命的疯子。 “…是!阿七谨记在心!” 桑氏就见谢怀卿和他的锦衣卫嘀嘀咕咕不知道说着些什么,她也不敢偷听,只好一遍遍用毛巾沾水拧干,给桑枝枝擦拭滚烫的额头脸颊。 太医很快到了。 长公主虽然慌乱担心,但面子上还算过得去,嘱咐锦衣卫叫了两位太医来。 听太医说沁阳问题不大,只是受了些惊吓后,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 想到隔壁还有个桑枝枝,长公主来到隔壁。 虽然桑枝枝不是救的人,但毕竟她有那个心,长公主还是要嘉奖关心一番的。 看着太医为桑枝枝诊完脉,长公主似是关心的询问道:“王太医,这小姑娘怎么样了?” 王太医忙回话道:“秉长公主,这位姑娘先天体弱,如今冰水刺骨,引发旧疾,恐怕要修养几天。” 桑氏一听,顿时泪眼涟涟。 “这位太医说的不错,我家枝枝当时早产了半个月,有些体弱,小时候吃了许久的药才健康起来,如今引起旧疾,可有什么方法医治?” 太医点头,拿起纸笔洋洋洒洒写了个方子。 长公主接过方子一瞧,发现有几味较为贵重的药材。 但在长公主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按王太医的方子去抓药熬药,都算在公主府的账上。” 第22章:伴读(2) 接下来几日,桑枝枝都在家中静养。 因为药都是用最好的,每日看诊也都是以长公主府名义寻的御医,所以桑枝枝身体恢复的很快。 但她人在家中躺着,各种消息却已经满京城乱飞。 几乎所有官家女眷都知道,有个六品小官的女儿有幸被选中,做了沁阳郡主的伴读。 无数人羡慕眼红。 长公主总共就挑了两个伴读。 一个是桑枝枝,而另一个是将军府的嫡女陈清寒。 这伴读的分量可想而已。 而且这身份对陈清寒来说是锦上添花,对于桑枝枝来说,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比起本就高高在上的陈清寒,大家自然是更羡慕一步登天的桑枝枝。 无数小官员家的女儿搅烂手帕。 为什么自己当时觉得高攀不上长公主府的宴会呢? 为什么自己就没胆量去参加,白白错过一个好机会呢? 长公主既然能选桑枝枝,怎么就不可能选自己? 反正都是小门小户的…… 不过无论怎么想,事情已成定局。 她们注定要错过这次机会。 于是这些人巴结不上长公主和郡主,就来巴结她们身边的人。 如果说京城这几日谁家府邸最热闹,那肯定有桑家。 和桑安祖被抓时的萧条不同,桑家现在简直是门庭若市。 往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忽然都十分热情起来,争着抢着前来做客。 虽然知道十有八九是来攀关系的,但桑氏礼仪依旧很是周到。 但前几日那些对桑家不闻不问,甚至落井下石的人家也,桑氏便借口说要照顾桑枝枝,没空见。 直到傍晚时分,桑家终于平静下来。 桑氏让丫鬟将一大堆礼品抱到桑枝枝房中。 “你瞧瞧,都是这几日什么亲戚朋友送的,怕是比以前一年的来往都要多。” 桑氏说着,打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递到桑枝枝面前。 “你看,这是香云纱,是梁家送的。” 桑枝枝看了一眼盒子里的那匹纱布,如同云雾一般的嫣红色,看着十分仙气柔软。 香云纱是这几年南方出现的一种新布料,因为其柔软漂亮,纺织不易,所以价格不菲,拿来送人很是漂亮。 但桑枝枝记得这个梁家算是父亲的远亲,自己春日里及笄时母亲邀请了她们,并没有来。 如今竟然也眼巴巴的送礼来了。 皇家荣宠还真是珍贵…… 桑枝枝想着,就听桑氏又说到:“她们来送礼,都是因为你成了沁阳郡主伴读的缘故,所以这些东西其实是你的面子,你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桑枝枝简单看了几眼,随意指了几个小玩意让丫鬟留下,剩下的大多没动。 “娘,这些人情礼品都是要还的,还是放在库房吧,将来说不定用得到。” 桑氏看桑枝枝不感兴趣,便应了。 “好,枝枝说的有道理,只是你身体怎么样了,长公主府传人来来问话呢。” 说到公主府,桑氏眉头微皱。 虽然女儿入了公主的眼,她却并不欢喜。 一来沁阳郡主是呆傻的,说好听是伴读,说难听便是伺候的丫鬟。 陈清寒是将门嫡女,身份高贵,倒也好些,自己女儿怕是要被使唤的。 二来第一次见沁阳郡主,枝枝就为救她落水。 长公主心疼自己的女儿,桑氏自然也心疼自己的女儿。 桑枝枝看出桑氏的心思,反而出声安慰自己娘亲。 “没事的娘,反正一个公主有七八个丫鬟贴身伺候,我还能跟着沾光呢。” 而且这所谓伴读,不知是伴公主的时间久,还是伴谢怀卿的时间久…… 桑枝枝的一番安慰让桑氏心中好了许多。 而且在桑氏看来,做沁阳郡主最大的好处,就是将来桑枝枝说亲的时候,有更好的夫婿人选可以挑。 但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桑枝枝都会敷衍过去。 嫁人 按这封建思想,自己恐怕要被拉去浸猪笼,还谈什么嫁人呢。 不如趁早想个法子,三个月后去做尼姑也好,打断腿终身不嫁也罢。 反正不能和谢怀卿继续纠缠。 也不能让旁人知道这三个月的事…… 第二日桑枝枝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一番后便乘着马车前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在京城最繁华处闹中取静,地理位置极好,和几乎在城郊的桑家自然是有些距离的。 桑枝枝早早出发,到了长公主府后门刚好遇见陈清寒。 陈清寒一身浅绿色皮毛滚边袄裙,披着深绿色的斗篷,头发挽起,看起来很是利索清爽。 再加上陈清寒身材高挑,宛如冬日翠竹一般,看的桑枝枝羡慕不已。 “陈家小姐早。” 桑枝枝微微福身,给陈清寒行了一礼。 陈清寒倒也没有因为桑家单薄便怠慢了桑枝枝,回礼道:“桑姑娘早。” 两个人各自带着丫鬟,并排往长公主的住处走去。 桑枝枝原以为陈清寒人如其名,是朵高岭之花。 却没想到陈清寒很是健谈,还先开口和她聊天。 “你那日写的诗我也很喜欢,比我自己那句要更好。我的落了俗套,你那诗反而写出梅的精神来了。” 桑枝枝连忙摇头:“不是…哎呀,其实我没那么厉害,说出来你别不信,再让我写第二句我都写不出来了,你就当我当时如有神助罢了。” 陈清寒看桑枝枝生的可爱,人却不娇气,反而很是明媚,心里不由多了几分亲切。 陈清寒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没想到你还挺有趣,以后我也算是有伴儿了。” 桑枝枝素来喜欢直爽的人,对陈清寒也颇有好感,两个人聊着聊着便到了长公主的住处。 虽然是沁阳郡主的伴读,但来的第一天,肯定是要先拜见长公主的。 卧房内暖如春日,长公主穿着红缎金绣袄裙歪在贵妃榻上,头上简单挽起,插着一枝新鲜艳丽的牡丹,还有一支展翅欲飞的凤凰金步摇。 步摇尾端坠着一串精细的金流苏,正随着长公主的动作轻微晃动,衬得长公主肌肤雪白柔软。 长公主虽然三十多岁,眉梢眼角却尽是风情。 而长公主的白皙脖颈上,有一处吻痕。 桑枝枝知道,长公主的驸马已经亡了十年有余…… 第23章:第一天伴读 桑枝枝曾隐约听说,驸马死后,长公主在府内养了几个面首,终日荒淫无度,所以才没有另嫁。 如见看来,这流言应该有几分可信之处。 好在桑枝枝从踏进长公主府那一刻,便告诉自己要谨言慎行。 所以桑枝枝在看到那吻痕后虽然内心惊讶,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桑枝枝和陈清寒一起规规矩矩向长公主行了个礼。 “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扫了一眼桑枝枝和陈清寒的神色,没看出什么端倪后,似乎是顺手一般将自己的衣领子往上拉了拉,笑道:“起来吧。” “大冬天的,难为你们一大早为了沁阳赶过来,琥珀——” 长公主叫了一声,一个打扮端庄,宛如半个小姐的侍女走路过来。 “主子是要问给两位小姐的燕窝吗?小厨房已经炖好了,正和您那份一起端过来呢。” 琥珀正说着,又又侍女掀开帘子,一个清秀丫鬟端着个玉盘进来了。 那盘子上放着三盏白玉碗,还盖着小盖。 长公主看向琥珀笑骂道:“你这丫头,就你懂我是不是?” 说着,长公主又看向桑枝枝和陈清寒。 “我身边管事的是琥珀,还有给你们端燕窝来的琉璃。在长公主府上有什么事,尽管找她们便好。若是找不见她们,便去找那两个丫头,翡翠和绿玉。” 桑枝枝和陈清寒答应说是。 翡翠和绿玉上前来给长公主仔仔细细梳头盘发,而琥珀将燕窝分别递给三人。 “主子,您再喜欢这两位小姐,也得让人吃了东西暖暖才是。您自个儿也是,这燕窝再不吃要凉了,到时候又说腥——” 长公主戳了戳琥珀的脑门,接过燕窝尝了一口。 “你们两个也吃,吃完便让琉璃带你们去找沁阳。沁阳知道有玩伴了后高兴了好几天,一直念叨呢。” 桑枝枝一脸乖巧,端起白玉盏掀开小盖儿,里面顿时冒出缕缕热气。 牛奶炖的燕窝晶莹滑润,入口即化,里头几颗枸杞红枣宛如宝石一般,清甜软烂。 桑枝枝吃了一碗,只觉得胃里都暖起来。 很快她和陈清寒一起吃完,便被琉璃带着去找沁阳郡主。 长公主卧房内又安静下来,长公主放下大半盏燕窝,拿起手帕抿了抿嘴。 琥珀道:“我看这两位姑娘是不错的,主子怎么看?” 长公主淡淡道。 “看着还算天真稳重,先看着吧,能哄的好沁阳就行。如是沁阳不喜欢,再换便是。” 长公主说着,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的妇人云鬓高耸,重新戴上牡丹和金步摇后还斜插了三只红宝石发钗,看起来雍容华贵,媚色横生。 “只有我的沁阳,才是天底下最乖最好的女儿。” 琥珀连忙称是。 “自然,咱们郡主是天下最纯真可爱的姑娘。” 长公主起身,琥珀为她罩上一件霞光灿灿的大氅。 长公主对今天这身打扮很满意,扶了扶自己的金步摇,媚声道:“走吧,听说今日是谢大人在皇宫当差,本宫可要好好谢谢他前几日为了救沁阳跃入湖水之中。” …… 桑枝枝已经在琉璃的引领下,已经到了沁阳郡主的住处。 沁阳郡主的房间足足有桑枝枝的一个院子大。 桑枝枝见满屋都是晶莹璀璨的摆设,还有各种路边的泥人儿之类的小玩意,看着不像是一个少女的房间,倒更像是孩童住的地方。 沁阳郡主正在侍女的服侍下吃早膳。 和长公主那里一样的牛奶燕窝羹,四碟不同的开胃下饭小菜,四碟味道造型各异的精致点心。 沁阳一个人占了八九个碗碟,正吃得欢快。 一听说两个伴读到了,沁阳忙抬头去看,果然见到那日给自己吃栗子糕的姐姐。 还有陈家的清寒姐姐——长公主和将军府有来往,沁阳郡主见过几次陈清寒。 “栗子糕姐姐!清寒姐姐!你们可算来了,沁阳一个人要无聊死了!” 栗子糕姐姐? 桑枝枝一愣,随机便反应过来。 桑枝枝一笑,眉眼弯弯。 “小郡主,我不叫栗子糕哦,我叫桑枝枝,叫对了我下次才给栗子糕吃哦。” 沁阳郡主的两个侍女面面相觑。 自己郡主叫你栗子糕,那你便是栗子糕。 你怎么敢教郡主做事? 但出乎两个侍女意料,沁阳郡主似乎很吃桑枝枝这套。 沁阳郡主眨眨眼,虽然不是特别懂的模样,但还是叫道:“枝枝姐姐——” 桑枝枝和陈清寒对视一眼。 看来沁阳郡主虽然痴傻,但是比想象中的要乖巧好伺候许多。 陈清寒给桑枝枝比了个厉害的手势,心里松了口气。 将军府虽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也是钟鸣鼎食的人家,她陈清寒自幼也是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长大的。 若沁阳郡主是个刁钻古怪的,她可不会伺候。 好在沁阳郡主目前看来还算乖巧,另一个伴读桑枝枝也十分可爱,这伴读是活倒是也能做做。 桑枝枝和陈清寒陪着沁阳郡主吃饭玩耍,绣花学写字。 一上午下来,桑枝枝觉得这沁阳郡主虽然痴傻,但是并不笨,只是如同孩童一般罢了,把她当小孩儿哄,便没什么问题。 但这肯定不是长公主的目的。 毕竟沁阳并不缺保姆。 看着乐呵呵的沁阳,桑枝枝向陈清寒低声道:“虽然咱们哄的沁阳郡主开心,但每日这样也不是个事儿,长公主要看的是沁阳郡主的改变。” 陈清寒也点点头。 她不是傻子,自然也懂长公主的意思。 但是一时半会她们两个姑娘家,能有什么法子? 临别是桑枝枝和陈清寒说好,今日回去各自想办法,下次长公主府会面时商议。 桑枝枝和陈清寒都没留在长公主府用午饭,各自上了马车。 只不过桑家的马车刚走没多久,便拐了方向。 桑枝枝撩开车帘,看向外头的马夫,眉头位置。 “李叔,你是不是走错路了?” 李叔是家里新招的马车夫,桑枝枝担心他对路不熟,提醒到。 结果桑枝枝就听李叔道:“没错,这就是去千岁府的路。” 第24章:我不下 桑枝枝盯着李叔的背影看了一会,终于还是放下轿帘子坐回轿中。 李叔是前几日桑府新招的马夫。 因着桑安祖升了六品官,桑氏又想着之前遣散了家中仆人,便在原来的基础上多买了几个下人使唤。 这马夫还是桑氏特地给桑枝枝挑的,为的就是桑枝枝来去公主府方便。 但是桑氏哪里知道这车夫是千岁府安排出来的人。 待她女儿一从公主府出来,就又要被接去千岁府。 桑枝枝知道逃不掉,索性没有多说一句话。 她早上起的早,不多时便抱着小手炉昏昏欲睡。 只是没多久马车便停下来,浅眠的桑枝枝立刻清醒了。 桑枝枝以为是千岁府到了,撩开帘子下了马车。 结果冷风一吹,脑子清醒许多,桑枝枝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千岁府?马车明明还在街角。 只不过自家马车的前头,停着那辆熟悉的豪华的大马车。 马车上刻着的谢字,桑枝枝永生难忘。 是谢怀卿的马车,他刚从宫里出来。 桑枝枝眉头微皱,想转身回到自己马车上。 此时谢怀卿的马车车帘被掀起一角,隐约露出谢怀卿玉雕般的半张脸。 “上来。” 谢怀卿声音不大,再加上不远处大街上人声嘈杂,所以桑枝枝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 但看着谢怀卿的口型,桑枝枝猜出来了。 桑枝枝小脸苍白,环顾四周。 桑枝枝压低声音,气声道:“你疯了?若是让别人瞧见,我怎么办!?” 马车车窗后的谢怀卿这才转过脸来,看向外头的桑枝枝。 谢怀卿声音有些虚浮,但桑枝枝没听出来。 谢怀卿道:“你越耽搁,被别人瞧见的可能便越大,别说本官没提醒你。” 说完,谢怀卿便撂下帘子。 桑枝枝被他欺负的险些要掉眼泪。 这个王八蛋! 桑枝枝确定四下无人后,提起裙摆快速上了谢怀卿的马车。 “谢怀卿!你非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看我笑话是不是?” 桑枝枝坐在软垫上,眼圈通红。 她现在每日里都提心吊胆,连觉都睡不好,可谢怀卿还是步步紧逼,如今连她的马车都要劫。 谢怀卿看着桑枝枝通红的眼眶,只觉得更想欺负她,让她掉几串晶莹的泪珠才好。 谢怀卿摩挲着大拇指处的扳指,刚要开口,却轻咳了两声。 那日他跃入冰湖之中引起顽疾,咳嗽便是其中之一。 这几声咳嗽倒是唤起了桑枝枝的记忆。 她记得母亲说,当日是谢怀卿跃入冰湖救了她…… 桑枝枝想到自己刚刚的语气,觉得是不是有些重了。 但桑枝枝虽感谢谢怀卿救了她,却也无法把他强迫自己做外室的事抵消掉。 桑枝枝心里乱成一团,慌忙给谢怀卿倒了一盏热茶递到他面前。 “你,你喝口热茶顺顺气。” 小姑娘声音里有纠结,有担心。 谢怀卿茶还没喝,就觉得心里已经熨贴了许多。 谢怀卿看着那盏荡着小小涟漪的热茶,抬头盯着桑枝枝。 “喂我。” 桑枝枝心里觉得难堪,脸颊耳垂却还是微微泛红。 桑枝枝一伸手,将茶杯怼到谢怀卿嘴边。 “你要喝就喝,要是不渴,那就别喝了。” 谢怀卿舔了舔唇,觉得自己渴的狠。 “我要你亲自喂我。从你的嘴里,不是从茶杯里。” 谢怀卿也不管桑枝枝是真不懂,还是是不懂装懂,直接挑明了说。 桑枝枝眉头皱起,眼圈又红了几分。 “你!” 桑枝枝看着谢怀卿略带玩味的表情,只好抿了一小口热茶,身子贴上去。 等到一盏茶喂完,桑枝枝原本苍白的脸颊已经是白里透粉。 谢怀卿捏着她的耳垂,感受到桑枝枝体温升高。 桑枝枝发丝微乱,软在谢怀卿的怀里,任由他手指摩挲。 谢怀卿捏了一会,才伸手打开身旁的一个包裹。 这包裹桑枝枝上马车时便注意到了,只是她不想过多过问谢怀卿的事,所以并没有好奇。 如今那包裹被打开,先是露出了一张面纱。 面纱下则放着一件精致华美的斗篷。 很明显,那斗篷是女款。 桑枝枝有些疑惑,抬头看向谢怀卿。 她内心的第一反应是,谢怀卿马车上怎么会有其她女人的物品? 难道谢怀卿有了新目标。 那谢怀卿是不是可以放自己一码了? 结果谢怀卿拿过那面纱,将面纱的两角固定在桑枝枝耳侧的发丝间,只露出一双春杏般的眼眸。 桑枝枝不知道谢怀卿又要做什么。 上车后桑枝枝的斗篷本就是解开放在一边的,所以谢怀卿直接拿起那件华美的斗篷罩在桑枝枝身上。 那件斗篷通体红色,用金银线捻成丝绣花,看起来不过分富贵,但行动起来会有点点光亮,透出一股低调的奢华。 雪白的毛领则是用的整条雪狐尾巴,柔软如云。 这斗篷一披上,几乎连桑枝枝的脚也遮住了。 再加上那略带神秘的面纱,配合这华贵的斗篷,不知道的人见了桑枝枝,估计会以为她是什么公主郡主。 但桑枝枝心里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桑枝枝问:“你要带我去见什么人吗?” 桑枝枝一点也不愿意陪着谢怀卿抛头露面。 即便戴着面纱也不行。 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万一遇见熟人认出来了怎么办? 但是桑枝枝随后便听谢怀卿说:“不见谁,带你四处逛逛。” 桑枝枝自然是拒绝的,但谢怀卿又哪里会听她的? 当马车行驶到京城有名的玉满堂时,车夫停下来。 玉满堂是京城最有名的首饰店铺,祖上曾经是皇商,所以在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有一栋三层楼阁,做京城最大的首饰铺面。 但桑枝枝拽着马车帘子,不愿意下车。 “谢怀卿!我不要什么金玉首饰,我不要下车!” 外头大街上人来人往,桑枝枝心虚的紧。 谢怀卿一根根掰开她手指。 “你既然做了我的外室,我就不会亏待你,下来。” 看着桑枝枝又白回去的脸色,谢怀卿冷脸道。 但实际上谢怀卿知道,自己之所以非带桑枝枝出来,是出于一种奇怪的欲望。 第25章:玉满堂之争 或许是自己心心念念了七年的宝贝,现在终于成了自己的人。 虽然桑枝枝还没有接受,但谢怀卿还是想让世人知道,她是他谢怀卿的人。 哪怕戴着面纱,无人知晓她是谁。 桑枝枝和谢怀卿对峙一会儿,最后还是下了马车。 桑枝枝知道自己耽误的越久,暗中看着的人就会越多。 如同桑枝枝猜想的那样,谢怀卿的马车刚停在玉满堂的门前,便有无数目光悄悄看过来。 谢怀卿的名号如雷贯耳。 谢怀卿的马车无人不识。 这样一个大宦官的马车停在卖金玉首饰的铺面前,任谁都会好奇。 众人就见一个身材高瘦,满头乌发全部用一支玉簪盘起的男子先下了马车。 那男子身上披着一件灰毛领大氅,让人看不清容貌,只觉得格外清冷孤高。 反应过来这男人便是谢怀卿后,有不少路人大惊失色。 “这竟然是谢怀…这竟然是那个千岁,怎么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切,你们平日里那都是道听途说,谢怀卿可不是什么贼眉鼠眼的老头子,你可京城的王公贵胄都叫他什么吗?” “叫他什么?” “玉面阎罗!” “这,这名号果然和他极配!” “小点声!不要命了你?” “不过谢怀卿来这卖首饰的地方干什么,他又用不着……” 众人正悄声议论,就见谢怀卿掀开车帘,对车里说了句什么,那车内忽然就伸处一只手来。 那手看着柔又白又软,搭在谢怀卿修长如瘦竹的手掌上,更显得柔弱无骨。 众人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紧接着一个身披红色斗篷,面带红纱的女子身影下了马车。 那女子看着身材娇小,只到谢怀卿的胸膛处,全身上下几乎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只能从刚刚那手掌看出来肌肤很是白嫩。 但从身形来看,一定是个美人。 这消息很快爆炸似的传遍了京城。 哪个男子谁带美人来买首饰,大家都不会太惊讶。 但谢怀卿不一样。 所有人都以为谢怀卿只算半个男人。 桑枝枝跟着谢怀卿快步进了玉满堂。 她不用思考,都知道那些路人在想什么。 一个权倾朝野,杀人如麻的大太监带女子来逛首饰铺子…… 想想都很有话题。 谢怀卿进了玉满堂,淡淡扫了一眼四周。 桑枝枝也跟着看了几眼。 玉满堂的陈列一些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首饰专柜,只是没有那么通透的玻璃。 但在大盛看来,已经十分新潮了。 谢怀卿扫了一眼后,觉得没什么好货,便带着桑枝枝又要往二楼走。 结果有个小伙计叫住谢怀卿。 “哎,公子!二楼是咱们定制的客户才能上去的,您是咱们的客户吗?” 谢怀卿站在楼梯上,转头看了那小伙计一眼。 谢怀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二楼便小跑下来一个中年人,看到谢怀卿后又是行礼又是作揖。 “千,千岁大人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那小伙计看着自家掌柜连滚带爬,一脸惊愕。 但在听到掌柜的称呼后,小伙计顿时一脸惨白。 掌柜狠狠剜了一眼小伙计。 桑枝枝将一切瞧在眼里,伸手拉了拉谢怀卿的袖子。 谢怀卿嘴角挑起一丝没有感情的冷笑,没说什么,带着桑枝枝由掌柜的领上楼了。 和一楼的宾客盈门不同,二楼大约是因为有条件限制,客人寥寥无几,身上视线少了,桑枝枝顿时觉得轻快许多。 天下没有不爱珠宝首饰的女子。 桑枝枝看着满屋璀璨耀眼的首饰,禁不住有些心动。 “随便挑,三楼也可以去。” 谢怀卿交代一句后,便由掌柜的领到一旁喝茶。 桑枝枝知道玉满堂的三楼都是世间难寻的好东西,一年顶多卖出去十多件,件件都是绝世珍品。 那些太贵重了,桑枝枝不想要。 而且二楼的珠宝已经很是奢华。 二楼靠右面是上来的楼梯,其它三面都陈列着商品。 玉满堂虽然叫玉满堂,但并不是只卖玉,各色珠宝金银都有。 桑枝枝看见的第一套,是套珍珠首饰。 直径约一厘米的珍珠颗颗饱满圆润,无限接近于正圆形,表面泛着柔白的光。这样二十颗珍珠打孔穿成珍珠项链,再配上一对同品种的珍珠耳坠,看起来十分典雅。 再往前走,还有紫水晶,黄金,红宝石种种搭配,看的桑枝枝眼花缭乱。 但桑枝枝都没有格外心动。 直到第套。 这是一套玉质发冠。 这玉质发冠在一片珠光宝气里看着不太显眼,但玉满堂到底是做玉起家,从设计到配色以及雕刻手法都是炉火纯青。 那翡翠发冠雕成略缩小些的竹节状,线条浑然天成的流畅,透着一股子竹子的坚韧不拔。而配套用来固定的发簪则用了颜色稍浅些的青玉,雕刻成竹枝状。 约莫巴掌长的青玉细竹枝,尾端是三片清秀的竹叶。 桑枝枝眼前一亮,仔仔细细看了一会,便有穿着一身粉色的侍女过来询问。 “姑娘,您眼光真好,这可是我们玉满堂的资历最老的师傅雕刻的,世间仅此一套!” 世间仅此一套? 一听就很贵。 想着,桑枝枝询问:“那这套发冠多少钱?” 侍女忙说:“这套发冠用了极好的翡翠和青玉两种材料,只要一千二百两。” 桑枝枝:…… 只要,一千二百两? 自己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二两银子。 一千二百两,你干脆说我要从山顶洞人时期开始领月钱才买得起好了。 但是,今天好像不用自己花钱。 桑枝枝环顾四周,没看见谢怀卿。 谢怀卿应当是坐在哪里喝茶了。 “那你给我把这套发冠包好,钱就去找…” 找谢怀卿要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一道女声便大声打断桑枝枝。 “等一下!这发冠我要了!” 桑枝枝闻声望去,楼梯处风风火火跑来一个红衣姑娘。 “这发冠我要了!不许卖给别人!” 那姑娘小跑到进前,桑枝枝才看清她的长相。 身高比自己要高,通身打扮贵气逼人,想来是哪家千金小姐。 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贵人。 第26章:全包了 一千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侍女还是第一次遇见两位客人争夺一件高昂首饰的情况,略有些迟疑。 她看着红衣女子,十分为难:“可是这位小姐已经先要了……” 那红衣女子一听侍女这么说,直接瞪了她一眼。 “你是新来的吧,知不知道我是谁!?” 红衣女子身后的丫鬟也立刻站出来,指着玉满堂的侍女骂到。 “我家小姐可是伯爵府千金,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快给我家小姐包起来!” 侍女被这主仆俩一唱一和吓的不轻,看向桑枝枝的眼神里带着恳求。 比起这暴脾气的小姐,声音娇软的桑枝枝显然更好说话一些。 桑枝枝看那红衣女子本就有些面熟,听道她是伯爵府家的小姐,便稍微有了些印象。 伯爵府梁家的嫡女——梁嘉卉。 前几日长公主的宴会上,第一个做完咏梅诗得了长公主夸奖的便是她。 当时梁嘉卉很是得意。 再看看现在这情况,桑枝枝知道,这梁嘉卉大约是个爱出风头的。 只是桑枝枝看着娇软,骨子里却也是有些执拗的。 你若是好好同我商议,那我说不定还会让给你。 但你若是硬抢,我偏偏不能遂了你的愿。 桑枝枝没看梁嘉卉,带着面纱的脸颊转向玉满堂的侍女,压着声音道:“给我包起来。” 那侍女还没说什么呢,梁嘉卉已经火起来。 “你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我伯爵府要买的东西你也敢抢!你是谁家的,我在京城怎么没见过你,还带着面纱,鬼鬼祟祟!” 梁嘉卉上下打量着桑枝枝,继续冷哼道:“太子殿下的生辰快到了,这可是要给他做贺礼的,你也敢同我抢?” 听到太子两个字,桑枝枝眉头微皱。 而梁嘉卉对她这表情变化则很满意。 “哼,知道自己不配抢便老老实实给我站一边去,还不给我包起来!” 侍女以为这场闹剧会就此落幕。 获胜的自然是伯爵府的小姐。 但此时一个声音响起,不紧不慢却冷的彻骨。 “伯爵府?好大的官威。” 谢怀卿不知何时来了。 他行走间衣角微动,面无表情,一双眼冷冷看向梁嘉卉。 梁嘉卉愣在原地。 她偶尔会进出皇宫,自然是认识谢怀卿的。 而且前几日长公主府的宴会上,谢怀卿也有到场。 看着谢怀卿一步步走到戴着面纱的桑枝枝面前,还抬手为桑枝枝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梁嘉卉如同见鬼一般。 梁嘉卉尖叫一声:“你!你们!恶心死了!” 梁嘉卉指尖在桑枝枝和谢怀卿眼前颤抖,表情死了亲爹一般难堪。 “你们简直无耻下流!我说你这骚货怎么打扮的如此华贵,我却没在京城见过,原来是和这大太监做这恶心人的买卖……” 只是梁嘉卉还没叫完,已经被谢怀卿一巴掌打的歪头歪脑。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玉满堂二楼,连着楼下似乎都寂静了。 梁嘉卉捂着脸,表情不敢置信。 一丝温热顺着她嘴角流下。 是血。 “你!” 梁嘉卉刚说了一个字,谢怀卿看死人般的眼神便落在她身上。 谢怀卿似是随意道:“每说错一个字,我便拔你一颗牙。” 谢怀卿的手沾了无数人名,他说这话没人会怀疑。 此时楼梯处传来咚咚的响声,似乎是有人在疾跑上楼。 很快,梁嘉卉嫡亲哥哥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处。 “嘉卉!” 梁嘉墨看见自己妹妹捂着脸半瘫在地上,忙上前扶起。 “嘉卉,你怎么了!?” 梁嘉墨看见自己妹妹脸上的巴掌印和嘴角的鲜血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这个妹妹向来骄纵,但因为家中是伯爵侯府,万事有家里给她兜着,何时被人打成这样过? 梁嘉墨抬头看向谢怀卿,正想让谢怀卿给自己一个解释,却发现谢怀卿身侧站着个女子。 那女子几乎从头到脚都被遮住,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杏眼。 只是那双漂亮眼睛的主人似乎受了委屈,微微泛红,好似随时能落下泪珠一般。 梁嘉墨身为男子,懂得只比他妹妹多不比他妹妹少,很快便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梁嘉卉见有人给自己撑腰了,眼泪立刻哗啦啦的流。 “哥,你可要给我做主!” 看到自己妹妹被一巴掌扇成这样,梁嘉墨自然是不满的。 梁嘉墨道:“谢督公,为了一个女子将我妹妹打成这样,是否有些不合适了?” 然而让梁嘉墨难堪的是,谢怀卿并没有因为他是伯爵府嫡子便卖他几分面子。 “你应该庆幸她是个女子,否则你现在看见的,就不止一个巴掌印了。” “你!”梁嘉墨从小也是众星捧月长大的,哪里被人这么怼过? 更何况怼他的人,还是他十分厌恶的太监。 梁嘉墨继续道:“谢督公,你敢做,为什么我妹妹不敢说?我——” 只是他话还没讲完,便说不下去了。 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谢怀卿的手正死死卡在他脖子上。 谢怀卿明明面无表情,看着却杀气腾腾。 “梁公子,你与令妹看见千岁大人不跪拜行礼也就罢了,还敢当着我的面羞辱我的女人?” “你以为我谢怀卿是吃素的?” 谢怀卿手掌一点点握紧,梁嘉墨呼吸明显困难起来。 “哥!你放开我哥!放开!” 梁嘉卉冲上来用尽全部力气,还是不能掰开谢怀卿的手。 桑枝枝也有些急了。 她不愿意看到谢怀卿为了她当街杀人。 桑枝枝连忙去扯谢怀卿的衣袖,小声道:“你快放开,别真闹出人命来!” 谢怀卿看了一眼桑枝枝紧皱的眉头,这才松开手。 梁嘉墨能重新呼吸后,立刻疯狂咳嗽。 “咳,咳咳!!!谢,谢怀卿…我要去圣上面前告你谋杀!” 梁嘉墨咳的像是要散架,谢怀卿看的眉头皱起。 谢怀卿用手帕仔仔细细擦干净自己每根手指,然后随意将手帕丢在梁嘉墨身上。 “随你。” 说着,谢怀卿带着桑枝枝往楼梯口走去。 走到楼梯时,谢怀卿冲已经吓傻的侍女勾勾手。 侍女额头顿时冒出一层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千岁大人饶命!千岁大人饶命!” 谢怀卿没理会她,只是指了指桑枝枝看上的那套发冠。 “那套发冠,包起来。还有三楼所有的首饰,都送到千岁府。” 第27章:抱 说完,谢怀卿头也不回的牵着桑枝枝下楼。 桑枝枝则回头看了一眼。 梁嘉卉的视线刚好和桑枝枝对视上,她眼神怨毒,但一边高高肿起的脸颊让她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而梁嘉墨看着被谢怀卿牵走的娇小女子,愤恨的捶了下地板。 “畜牲!” 这谢怀卿真是个畜牲,明明是个太监还要玩弄这么好的姑娘! 自己妹妹是伯爵侯府嫡女,他都敢动手打骂,这样娇小的姑娘落到他手上,还不知会受什么折磨呢! 刚刚自己看那姑娘眼里带泪,显然是被强迫的。 桑枝枝哪里知道玉满堂那对兄妹再想什么,只是乖乖跟着谢怀卿上马车。 谢怀卿的凶命桑枝枝是听过的,还听过不少。 但亲眼见他动手,还真是第一次。 回想起梁嘉墨脸颊涨红,快要晕死过去的模样,桑枝枝还有些后怕。 谢怀卿也太大胆了!那可是伯爵侯府的嫡子! 桑枝枝一路格外安静沉默,谢怀卿知道她是被吓着了。 到了千岁府,谢怀卿直接抱着魂不守舍的桑枝枝下了马车。 桑枝枝被谢怀卿放下时,脸颊还是有些苍白。 谢怀卿挑起她下巴,将小脸看了又看:“这就吓着了?” 桑枝枝偏过头,低声道:“那可是伯爵侯府的嫡子,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谢怀卿轻笑一声。 “难道你来求我时,不知道我是个疯子?” 桑枝枝无言。 她当时若不是走投无路,是断断不会做这疯子的外室。 而且听说一个人是疯子,和看着这疯子当场发疯,简直是两个概念。 正在此时,玉满堂的人到了。 管家将玉满堂的人打发走,又让丫鬟将他们送来的首饰全部打开,一件件呈现在桑枝枝面前。 除了桑枝枝看上的那套翡翠青玉发冠,其它首饰都是原本桑枝枝没来得及逛的三楼的。 桑枝枝看着面前的盒子,大概明白为什么玉满堂三楼的首饰,一年也就能卖出去十来套了。 这些首饰每一套都是可以拿来做压箱底的嫁妆的。 谢怀卿也走过来,随手拿过一支发钗,替桑枝枝簪到发间。 那发钗是一套头面里的一件,金累丝的镶宝玫瑰珠钗,奢华精美。 “挺好,留着将来给枝枝做嫁妆。” 谢怀卿看了一眼,觉得很是满意。 枝枝这样娇软明媚的人儿,就是要金堆玉砌的样才好。 越养越娇,越养越离不开自己…… 听到嫁妆二字,桑枝枝心里不舒服,但却没有说些让谢怀卿发火的话。 而且她发现谢怀卿这人吃软不吃硬。 果然,谢怀卿对于桑枝枝的默认很是满意,嘴角那点凉薄的笑容终于带了点真情实感。 桑枝枝在一堆豪华的套装首饰里找出那要翡翠发冠,递到谢怀卿的面前。 谢怀卿神情凝固,看向桑枝枝。 桑枝枝以为谢怀卿是看她拿自己的钱买东西送自己,不乐意了。 桑枝枝有些窘迫。 “那个…虽然花的是你的银子,但到底是我精心挑的,你若是不喜欢,拿去退应该还来得及。” 说着,桑枝枝想要收回拿着木盒的手。 下一秒,谢怀卿死死握住桑枝枝的手腕。 谢怀卿力气有些大,握的桑枝枝眉头微皱起来。 谢怀卿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往日的清冷,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送给我的东西还想着退掉,你可真是第一个。” 谢怀卿松开桑枝枝的手腕,那白皙手腕处已经被他抓的有一圈泛红。 他抬起桑枝枝的手腕,低头轻轻吹了两口。 “还疼吗?” 桑枝枝摇头。 谢怀卿这会倒真像个柔情蜜意的公子哥。 谢怀卿看着桑枝枝,说道:“这是多年前我和一个人学的,果然好用。” “是吗?这个法子我娘亲也教过我。” 桑枝枝想到这里,难得在谢怀卿面前流露出真情实感的笑意,双眸弯弯,娇嫩中带着若有似无的一点媚态。 谢怀卿看的喉咙发痒,接过桑枝枝手中的那个木盒。 木盒里铺着层层红绸,将翡翠发冠与玉簪衬的青翠出尘。 其实桑枝枝在研究这套发冠时,谢怀卿便注意到了。 因为这套发冠明显是男款。 谢怀卿猜想桑枝枝应该是要送给桑槿之或是桑榆之。 但他独独没想到,或者说不敢想,这是送给他的。 谢怀卿手中拿着那翡翠质地的竹节发冠,指腹摩挲。 “原来枝枝觉得竹子很配我?” 听谢怀卿这么问,桑枝枝抬头看向他。 桑枝枝觉得凭良心说,竹子和谢怀卿确实很配,高而坚韧,清清冷冷。 但竹子清清白白,谢怀卿却满手血腥。 桑枝枝想了想,谨慎说道:“外貌很配。” 谢怀卿看了桑枝枝一眼,没有深究,只是让桑枝枝帮她用这套发冠束发。 桑枝枝想的果然没错,这套发冠和谢怀卿极搭,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小姑娘指尖轻柔,整理发丝时会不经意划过谢怀卿脖颈处的肌肤。 没多久,桑枝枝刚给谢怀卿束好的发便又散乱了…… 桑枝枝被就没在公主府用午饭,回家路上又被谢怀卿拦住,到现在折腾到下午,滴水未进。 桑枝枝泪眼涟涟,打湿鬓角的发丝,求谢怀卿饶了她。 谢怀卿看桑枝枝真要受不住了,才叫下人进来准备沐浴的水,又吩咐厨房做些吃的送来。 洗完澡的桑枝枝脸颊粉嫩,身上有一股隐约的花香。 谢怀卿看小姑娘娇的走不动道,直接用大氅裹着她,讲她抱出木桶。 桑枝枝有些别扭,小声道:“你放我下来,我要吃东西……” 厨房的人手脚麻利,桌上已经放好饭菜。 两小碗贡品稻香米,四只青花白瓷盘中盛放着两荤两素,都是分量不大但好消化又开胃的菜色。 旁边还放了两碟小点心,和一份热气腾腾的汤。 桑枝枝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 这两声咕咕叫在安静的房间中似乎格外响亮,谢怀卿反而被真实的桑枝枝取悦了。 谢怀卿道:“我喂你。” 谢怀卿让桑枝枝窝在自己怀里,伸手给她盛了碗热乎乎的汤。 那汤是用中药包和野生乌鸡炖的,问起来有淡淡药味,入口倒是鲜美。 谢怀卿用瓷勺荡开表面的油花,舀了一勺送到桑枝枝嘴边。 桑枝枝扭过头,有些羞恼。 “谢怀卿,你像什么样子!快放我下来!” 谢怀卿又将勺子凑到桑枝枝嘴边:“这么,想像你喂我茶那样,让我喂你?” 第28章:交际 桑枝枝就这样被谢怀卿抱着,勉勉强强喝了一碗乌鸡汤,又简单用了些饭菜 刚泡了澡本来就热热的,这一碗汤再下肚,桑枝枝只觉得后背都要出汗了。 “现在总可以放我下去了?刚洗了澡,这大氅裹的我热,要是出汗,待会一吹冷风,要感冒了。” 上次在公主府,太医为桑枝枝诊断时,谢怀卿便知道桑枝枝天生柔弱,最怕风寒。 所以听桑枝枝这样说,谢怀卿终于愿意松开桑枝枝。 桑枝枝穿戴好衣服,谢怀卿亲自为她系上斗篷。 桑枝枝知晓,送避子汤的丫鬟正在来的路上。 而谢怀卿每次看到避子汤,都很是不悦。 所以最近想求他那事,自己眼下便要说。 桑枝枝刚要说话,谢怀卿却忽然比她先开口了。 “为什么要送我那套玉冠?” 桑枝枝本就在想自己的事,被谢怀卿这样突然一问,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桑枝枝抬头看向谢怀卿,诚实道:“谢谢你在公主府救了我。” 谢怀卿也看向桑枝枝,冰冷的手指捏着桑枝枝的下巴,仔细端详。 桑枝枝不知道这人又发什么疯,只能小心翼翼让他捏着。 谢怀卿看桑枝枝铺扑闪的杏眼,心里五味杂陈。 所以他怎么舍得放手呢? 明明她七年前就救了自己一辈子,如今被逼迫着婉转成欢,却还要该恨的恨,该还的还。 想着,谢怀卿嘴上呢喃道:“桑枝枝,你还真是有仇记仇,有恩报恩……” 听到谢怀卿这话,桑枝枝心里也泛起一丝不知怎样形容的情绪。 是了,有仇记仇,有恩报恩。 但使仇在先恩在后。 这个仇,自己没有能力报。 那这个恩,也就这样浅浅揭过吧。 桑枝枝觉得这个太监不发疯的时候,自己都快忘了一切是怎样开始的了。 桑枝枝回神,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藏着掖着,我今日还有一件事,要求千岁大人。” 谢怀卿似乎习以为常,嘴角扬起那抹熟悉的浅笑,若有似无。 “本官就知道,每次你给我哄好了,总是有事要求我。” 谢怀卿这样一说,桑枝枝有些窘迫。 自己有那么无利不起早? 但是想想也是。 虽然今天这玉冠本来就是为了跟谢怀卿道谢,也确实是想着给他哄开心了好开口。 想到这里,桑枝枝扬起起一个笑,杏眼弯弯。 她知道谢怀卿喜欢他这副样子。 “过年的时候家中太忙,公主府也要等过完年才让我去。家中几乎每天都有亲戚来访,我总是要招待招待,我若总是出来,家里人肯定是要怀疑的。” “所以过年这几天,我能不能就先不过来了……” 桑枝枝盯着谢怀卿,眼神里充满期待。 而谢怀卿还是听了桑枝枝的话才反应过来,原来又要过年了。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现在已经快要到第八个年头了…… 是了。 枝枝家庭美满,其乐融融,过年自然是要陪家里人的。 她而不像自己,孤身一人。 怪不得自己连过年之时都快要忘了。 谢怀卿看着桑枝枝,声音低沉:“但是这种好日子,本官也想要枝枝陪,这可如何是好呢……” 桑枝枝心里一紧。 大过年的自己怎么可能陪谢怀卿! 桑枝枝心思乱作一团,身体却比脑子先反应过来,踮起脚尖吻上谢怀卿。 少女沐浴后的体香扑面而来。 谢怀卿眼神发暗,掐着桑枝枝的细腰按在自己怀里。 知道桑枝枝要呼吸不过来,谢怀卿才勉强松开。 谢怀卿猩红舌尖舔了舔唇,声音沙哑:“每次都用这种小伎俩,你以为回回都有用?” 桑枝枝眨眨眼:“那……这次有用吗?” 大约是担心谢怀卿不乐意,桑枝枝还连忙补充道我:“我发誓,我一定会在过年期间尽量抽空陪千岁大人,好不好?我一定尽量!” 谢怀卿勉强答应之后,桑枝枝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如果过年期间还频繁外出,她真怕父母看出些什么来。 正在此时,房门被人敲响门外。 桑枝枝知道,是端着避子药的丫鬟。 桑枝枝和谢怀卿之间的暧昧氛围忽然烟消云散了。 桑枝枝起身开门,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接过丫鬟手里的那碗避子汤。 从小厨房端到这里来的路上,寒风已经将汤汁热度吹散不少。 像往常一样喝的一滴不剩,桑枝枝又拿了一颗糖放在嘴里。 她拢了拢斗篷,抬脚迈出房门。 谢怀卿看她身影顿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回身再看一眼。 因为得了谢怀卿的允诺年前年后这几天不用去千岁府,桑枝枝心里舒坦许多,这一夜睡的格外好。 第二天一早醒来,已经是腊月二十八。 按照大盛的习俗,腊月二十八二十九和年后初三初五十五这几天,是亲朋好友串门儿的日子。 一大早上,桑氏便带着桑枝枝出门交际。 以往桑家是没有这么多人要来往的,但自从桑枝枝成了沁阳郡主伴读,桑氏发现自己的“闺中好有”竟然好了那么多。 桑氏先是带着桑枝枝去了两位四品官员家中。 原本四品官员是桑家攀不上的高枝,但现如今自己居然也能带着女儿来做客了。 桑氏想着,不由得感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人家得道都是靠儿子,谁能想到自己家先得道的是自己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呢? 第一位四品官员的夫人倒是还好,接待桑家二人都是进退有度,端庄有礼。 但是一见着第二家的夫人,桑枝枝便觉得有些不对。 即便如今做了沁阳郡主的伴读,凭这位四品官员夫人的身份,也不必如此热情才是。 桑枝枝想着,已经被那夫人拉着手左看右看。 “哎哟,真是好娇艳的姑娘,难怪长公主看了都喜欢,桑家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气!” 这过分热情和突然的接触让桑枝枝有些不喜,但面上还是保持着女儿家的端庄乖巧。 桑氏将这刘夫人的女儿儿子也夸了一通,终于拉着桑枝枝坐了下来。 两个长辈聊天,桑枝枝没有插嘴的份儿,安安静静做个吉祥物。 结果听着听着,桑枝枝就听那刘氏道:“桑家妹子,你这女儿是不是还没说亲呢?” 第29章:说亲 桑枝枝手一抖,茶盖落在茶盏上撞出一声脆响。 看着低头不语浑身僵硬的桑枝枝,刘氏还以为是小丫头害羞了,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怪婶子不该当着你这小丫头的面说,婶子这不是看你模样好又乖巧,喜欢的紧吗?来,你和我家这闺女一块玩儿去吧,我和你娘单独说会话。” 桑枝枝轻轻嗯了一声,低着头跟着刘家的女儿刘芊去了她的闺房。 刘芊今年十七,比桑枝枝大一些,已经定好亲,年后便要成婚,所以说话是姐姐的口吻。 刘芊关上房门,笑道:“那日在长公主府,我看你是个胆子大的,大冬天的敢跳下湖去救郡主。没想到你这么羞涩腼腆,我娘不过是问了句定没定亲,怎么就羞的一句话都不说了?” 刘芊哪里知道桑枝枝不是羞的,而是吓的。 桑枝枝原本以为不见谢怀卿,自己便能安安稳稳过个年。 却没有想到自己一朝成为沁阳郡主的伴读,也成了别人眼里的香饽饽。 原本桑枝枝没有及笄,桑家的交际圈子也不大,所以倒是没什么人给她说亲。 现如今她及笄也有一段时间了,最近因为伴读的关系名头又很响,所以凡是和桑家认识,家里或者身边又有差不多大男子要说亲的,很多人便想到了桑枝枝。 一想到谢怀卿若是知道有人给自己说亲…… 桑枝枝背后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听着刘芊的调侃,桑枝枝只能勉强应付道:“我今年春天才刚及笄,之前也没有人提过说亲的事,所以刚才你娘亲说的时候,我才吓了一跳……” 在这个封建朝代,未婚女子能和外人交际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一听桑枝枝聊起这事,刘芊很感兴趣。 “是吗?我没及笄那会儿都已经订婚了,只是因为他家中有长辈去世,所以才等了这么久。” 刘芊口中的他,指的是她的未婚夫。 桑枝枝问:“我听母亲说你今年十七岁,年后就要结婚了?” 刘芊有点不太理解桑枝枝的语气,有些疑惑的反问到:“就要?” “我今年十七,过了年十八,再不嫁过去就要成老姑娘了!” “要不是他家中有长辈去世要守孝,我大概十五,最多十六岁便要嫁过去了呢。” 刘芊说着,有些羞涩的低头,拿过身旁的喜帕绣了几针,遮掩脸上的红晕。 桑枝枝知道封建社会的女子结婚早,但因着这两年身边并没有什么人成婚,所以对这个早的概念还有些模糊。 直到今天听刘芊说要不是因为对方家中有长辈去世,十五六便要嫁过去时,心里才凉了半截。 十五六嫁过去,那要按原本计划,刘芊现在估计都该有孩子了吧? 看着自己面前还略带青涩的少女,桑枝枝简直不敢想象她做母亲的样子。 而且按照这个年龄来说,自己也确实到了被说亲的“旺季”。 这个时代,良家女子在成婚前必然是要完璧之身的…… 自己可以拖一个月,两个月…… 甚至一年,两年,但再拖,又能拖到什么时候呢? 做父亲的时候可以奋不顾身,但现如今父亲出狱,最大的难题终于摆在自己的面前…… 桑枝枝心中乱作一团,不敢再和刘芊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借着刘芊手中的喜帕而转移她的注意力。 “芊姐姐这块喜帕绣的真好看,是要做盖头用的吗?” 刘芊听了这话,果然将头低的更低了。 “是呢,你瞧我这手艺怎么样?我总觉得秀的不够好呢?” 桑枝枝低头去看,发现刘谦的绣工其实是很不错的。 红底的喜帕上绣着几朵荷花与莲叶,莲叶之下一对鸳鸯活灵活现。 桑枝枝由衷夸赞了几句。 “芊姐姐的绣工极好……” “未来姐夫挑帕子的时候估计都要夸呢!” 桑枝枝原本还想说如果换了是我,别人恐怕都认不出来是鸳鸯还是鸭子。 但是话到嘴边,桑枝枝又咽了下去,生怕刘芊又把话题引回自己身上。 果然,听了桑枝枝的后半句话,刘芊的脸颊彻底羞红,哪里还有心思去想桑枝枝的亲事。 “你,你这小丫头,明明都还没说亲呢,怎么什么胡话都敢说?” “芊姐姐害羞了,到时候可要记得给我喜糖吃!”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终于有丫鬟推开房门,笑着道。 “两位姑娘怕是聊忘了时间吧,桑夫人让我来请桑小姐呢,说再不去前厅同她去娘家,便要把商小姐留在我们家过年呢!” 刘芊笑道:“留下来也好,我正好缺了个妹妹,担心我嫁出去了没人陪娘说话呢。” 桑枝枝是知道这些都是客套话,于是微微福身便辞别刘芊,前往前厅和桑氏会合。 远远的,桑枝枝就看见桑氏满脸笑容,显然是和刘夫人聊的还不错。 果然刚上了马车,桑氏便拉着桑枝枝的手低声道:“我看刘夫人说的这门亲是挺不错的,娘说出给你听听?” 桑氏的语气听起来是询问,结果还不等桑枝枝开口呢,她便像倒豆子一样把刘氏说的那些话,又转述给桑枝枝。 “刘氏给你说的是她娘家的侄子,她娘家侄子的父亲是四品官,只不过他不是嫡长子,但是是嫡子,你放心,娘肯定不会让你嫁给庶出的。” “虽然庶出也有好的,但到底要看嫡母的脸色。” “刘夫人的侄子今年刚十七,我曾经远远见过一回,长得高大端正,听说读书也不错。” “而且他们家对孩子都公平,不会只疼嫡长子……” 桑氏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才发现似乎自己的女儿对这亲事似乎根本不感兴趣,看上去反而有些难受的样子。 桑氏连忙伸手摸了摸桑枝枝的额头,有些紧张的询问。 “枝枝,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早上起得太早,又吹了冷风……” 桑氏还没问完,便听桑枝枝轻声道:“娘,我一时半会儿还不想说亲呢……” 说完,桑枝枝顶着母亲的脸色。 意料之外的,桑氏的脸色没有很难看。 第30章:桑氏娘家 桑氏的脸色不仅不难看,反而拉起女儿的手捏了捏。 “小姑娘都这样,当时家里也要给娘说亲的时候,娘也不想,后来说着说着也就习惯了,然后就嫁给你爹,又有了你两个哥哥和你。” 说到自己这半辈子桑氏的脸上露出笑容。 桑氏的娘家是地主,虽然算不上金尊玉贵,但从小也没吃过苦,吃香喝辣,过的是人伺候着生活的。 只不过桑氏兄弟姐妹有点多,她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所以父母不是很宠爱。 好在桑氏长的漂亮,嫁给了桑安祖一个做官的,也算从地主家的女儿变成了官太太。 不过那个时候桑安祖官不大。 桑安祖家里是其它地方的小富商,中了举人后家人又出了点钱,在京城给桑安祖弄了个九品小官,后来在媒人介绍下娶了桑氏。 桑氏嫁过来之后,小日子一直安安稳稳的上。 桑安祖不错,再加上桑氏也漂亮年轻,比他小几岁,所以桑安祖也没有娶什么妾室之类的,一心想走政途。 只不过两个人的帮衬太少,桑安祖也就去年好不容易熬到了七品官,没想到今年又升了一级,家中的日子算是越过越好。 桑氏原本是家中几个姊妹中除了样貌之外,其都最不出挑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家里的姊妹中过的最好的。 相公和睦,儿女双全还争气。 儿子读书好,女儿招人喜欢。 桑氏越想越觉得有盼头。 “你过年周岁才十五岁,也不着急,十五岁相看,十六岁订亲,十七岁过门,刚好。” 桑氏想着自己女儿模样生的好,现在又是长公主面前的红人,想求娶的人多的是,一年的时间总是能挑个合适的。 封建社会女孩子结婚难注意难在要找对象而已,等一旦确定了人选定亲,成婚之类快得很,几个月时间内搞定的比比皆是。 桑氏哪里知道,桑枝枝想的根本不是这个。 桑枝枝勉强应承着,心里已经是一片冰凉。 又去了几户桑安祖官场的好友家中后,马车渐渐驶向城郊。 桑枝枝知道这是去外祖母家的路。 京城的房子金贵,所以即便桑氏的娘家是地主,家中富裕,但也只是在城郊的镇上买了地盖房子。 不过因为镇上的地便宜,桑氏娘家的房子在那一片都是数一数二的气派敞亮。 桑氏刚到娘家门口,便有站在门口的丫鬟迎上来。 “四小姐总算回来了,老爷太太念叨了一上午呢!” 桑氏认出来这是自己母亲身边的大丫鬟翠儿,脸上扬起个笑。 “路上又去拜访了老爷的几位好有,稍微晚了些,各位姐姐妹妹都到了吧?” 翠儿忙笑道:“知道四小姐现在贵人事忙,就是太太想四小姐想的很!其她几位小姐也都到了,都在花厅喝茶呢!” 桑氏看到大门前果然也停了几辆马车,只是比起桑家的马车来说都稍微逊色了些。 桑氏心中感叹,嫁人还真是一辈子的事,自己可要给枝枝好好把把关。 翠儿给桑氏和桑枝枝引路,一路上笑得格外热情,把桑枝枝夸了又夸,桑枝枝都被她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桑家打量着外祖母的家中。 其实外祖母杨家的宅院比桑家的院子还要大一些,只是不如桑家的精致,有一股子朴实的大气。 桑枝枝跟着桑氏刚走到花厅,就听到里头传来个老人的声音。 “小四!终于到了,快来给娘看看,几个月没回来,都想死娘了!” 老太太的声音虽然苍老,但是精神气却很足。 桑枝枝进了花厅之后,低着头给外祖母和各位长辈行礼。 “外祖母好,姑姑姑父们好,各位姐姐好——” 桑枝枝今天穿戴的十分整齐漂亮,按照桑氏的话来说,就是带出去有面子。 杨老太太一看桑枝枝,立刻把她拉到自己跟前拉着手,看了又看。 “枝枝是吧,哎呦,真是越长越漂亮了,长的随你娘!” 桑枝枝这只其实有些不太会应付这种社交。 比如外祖母。 桑枝枝记得以前自己跟母亲来外祖母家中时,外祖母是没有这么热情的。 但是随着父亲的官一级比一级高,外祖母一家子是越来越热情了。 但桑枝枝脸上还是露出个笑,她一笑便显得特别乖巧。 “我看外祖母倒是没怎么变化呢,还是那么显年轻,有精神。” 桑枝枝虽然心里不喜欢这种社交,但嘴上还是应付的来的。 她笑的乖巧,嘴巴又甜,杨老太太更是合不拢嘴,拉着她的手让翠儿给她拿点心吃,又指了指坐在下头的几个少女跟桑枝枝说道。 “这都是你的堂姐妹表姐妹,几个月没见了,今个总算能一块好好玩玩了,去和她们一块坐着吧。” 看桑氏带着桑枝枝落座,杨氏的大儿媳刘秀娟笑着开口道:“枝枝是越长大越漂亮了,但是我看着四妹妹怎么一点儿也没老呢,反而越来越年轻了?是不是有什么保养的法子,也说给我们姊妹几个听听!” 桑氏要开口,她身旁坐着的桑玉莲就先说话了。 桑氏兄妹共七个,姐妹有三个,分别是二姐杨玉莲,她自己排行老四,叫杨玉兰,五姐杨玉荷,六姐杨玉梅。 杨玉莲放下手中茶杯,慢悠悠说道:“可不是越来越年轻嘛——人家相公儿子女儿都争气的很,儿子去年中了举人,相公前段时间升了六品官,如今连女儿成了郡主伴读,心里高兴,面上自然也就年轻了。” 桑氏似乎是没有听出自己大姐的那一丝阴阳怪气,笑着说:“大姐说的是,这两年家里的好事确实是不少,心气顺了也就显得年轻了。但是我看大嫂明明保养的挺好,这是拿我打趣儿呢?” 看自己碰了个软钉子,杨玉莲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 她原本是家中最大的孩子,是长女,所以父母对她的关注自然就多一些,再加上她从小就嘴巴伶俐,算是几个姊妹中最得宠爱的。 她当时嫁的也好,嫁给了京城的一个富商。 但杨玉莲没想到,人到中年,自己家中最不受宠爱的妹妹杨玉兰反而走到自己前头了。 第31章:桑氏娘家(2) 从小就拔尖的杨玉莲心中很不是滋味。 看在桑事这里讨不着什么好,于是便又转头看向桑枝枝。 “枝枝啊,大姨听说你现在是什么郡主伴读了,这差事倒是不错。只不过听说那郡主是个傻的,别是像当丫鬟一样伺候她吧?你怎么你爹好歹是个当官的,何必去受这种气?” 桑枝枝一听她这话,嘴角的笑容变淡了一些。 桑枝枝可不是个傻子,杨玉莲这话是什么意思,再清楚不过。 她这意思是桑安祖让自己女儿去伺候傻子,给自己挣前程。 要不然桑安祖去年刚升的官,今年怎么又升了? 这两年比之前十几年都能升? 杨玉莲心里冷哼。 但是杨玉莲没想到桑枝枝表面上看着娇软可爱又乖巧,其实却是个倔骨头,不是个好欺负的。 否则桑枝枝就不会在叶家拉着叶思静上门退亲的当夜,指着叶思静的母亲破口大骂,让自己大哥当场撕了婚书。 桑枝枝淡淡的笑容依旧乖巧,声音也悦耳。 “大姨,我是沁阳郡主的伴读,沁阳郡主只是单纯了些,人很善良,不会拿我当丫鬟的,而且长公主单是贴身一等丫鬟就有四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洒扫做杂活丫鬟十六个,哪里犯得着我伺候?” 满屋子的人一听光伺候郡主的都二三十个,都面面相觑。 在座的也都不是什么一穷二白的人,不管是娶进来的还是嫁出去的,家中多多少少也都有人伺候,但是哪听过这种排场? 杨氏已经是百里挑一的地主富户了,但是家中上上下下二三十口子,伺候的人也就不过百来个,划下来每人也就能使唤两三个。 而且这其中还有洗衣服做饭干杂货的,所以每个人身边其实也就一两个人伺候。 而那一个郡主小丫头居然就有二十多个人专门伺候她,吃饭什么的还都另说。 虽然在座的对于郡主这种身份多多少少有点想象,但因为平时实在没机会接触,所以不管再怎么想,也都不如桑枝枝直接说出来的震撼。 杨玉梅咋舌:“我的娘嘞,这郡主一个人的丫鬟,比我们一家子丫鬟都多。” 杨玉梅嫁的算姐妹里一般的,相公是个小地主的二儿子,不过好在丈夫老实,家中一切事物都给她操持,杨玉梅人也大胆泼辣,这几年把家中操持的井井有条,虽然不多高大上吧,但是也算这个封建社会的小富婆了。 她家没什么读书人,所以说话直接粗暴。 看着杨玉梅一脸羡慕,大姐杨玉莲有些不屑。 你知道是真的假的? 就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唬住了。 但是杨玉莲没想到,桑枝枝还没说完呢。 桑枝枝依旧是乖乖巧巧道:“而且大姨,郡主是当今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而当今长公主则是当今社会上的嫡亲姐姐,太后的长女。 太后很疼沁阳郡主这个外孙女的,所以沁阳郡主算是宫里长大的,很受圣上宠爱,大姨莫要再用傻子这种称呼了。” 桑枝枝承认,自己就是故意在拿皇宫的名头吓唬自己这个没事找事的大姨。 果然杨玉莲一听什么皇宫,什么圣上,太后的外孙女,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了。 坐在最上头的杨老太太也瞪了杨玉莲一眼。 “玉莲,听到没,你少胡扯,被皇宫知道了,可是要砍头的!” 杨老太太从小到大没读过什么书,祖上也就是朴实的庄稼人,所以皇帝这种人在他眼里简直就和老天爷没什么区别。 听到杨玉莲用傻子称呼圣上的亲侄女儿,她自然也是害怕的。 杨玉莲自知理亏,表情不太好看,嘴上哼了一声。 “嘁,娘您怕什么?我也就是听说的,看着没有外人,这不才随便说说嘛,我这也是怕枝枝在外头让人欺负了是不是?” 但杨玉莲对于皇上这种名头也是很怕的,于是立刻补充道:“我不瞎说了不就是了吗?” 刘秀娟看着气氛不对,于是忙打岔道:“诶,你们说四妹妹的几个儿子女儿怎么都这么出息呢?这辈子我除了四妹夫,连官儿都没见过几个呢。” 杨玉梅几个人也都附和。 “就是,看来还是读书有用啊!要不是四妹夫读书当了官,四妹妹的日子哪能一天比一天好,真是羡慕四妹妹啊!” 说到读书,刘秀娟也是很赞同。 “可不是嘛!所以我才让我家两个儿子拼命读书,要是能像槿之一样中个举人,我怎么说也要捐个官给他做!这辈子啊我就盼着咱们家能出一个官儿了呢!” 刘秀娟有两儿三女。 三个女儿都是按照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去养的,只顾着培养绣工女红之类。 而两个儿子不管他们爱不爱读书,都被刘秀娟逼着读。 她嫁过来后是亲眼见着桑氏从家中最不受宠爱的孩子嫁给了当官的,便一路越过越好,心里羡慕的紧。 所以两个儿子到了年级之后,就都让你去上私塾了。 刘秀娟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两个儿子能高中举人当上官,自己老了也当个官家的老太太看看是什么滋味。 而杨玉莲又开始泼冷水。 “二弟妹,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大文大武一看就不是读书的料,何必逼他们呢?而且大文年纪也到了,是时候给他说亲了。我这次来啊,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 刘秀娟一听杨玉莲说自己儿子不是当官的料,顿时就不乐意了,这不是咒自己的儿子吗? 而且自己儿子不就是两次还没考上童生吗? 这玩意儿要是真这么好考,那当官也就不稀奇了! 不过这到底是老太太最宠爱的女儿,再加上她又要给自己儿子说亲,刘秀娟也不想弄得太难看,只是随意问道。 “哦,是吗,要说谁呀?我家大文还没想着给他找媳妇呢。” 刘秀娟知道官不是这么好考的,但也不是太死心,准备让自己大儿子再试两次,不行再说。 反正家里有钱媳妇也不难找。 所以杨玉莲说了一大段,她并不是很听得进去。 第32章:桑氏娘家(3) 眼看着桑家越过越好,刘秀娟早就打定注意让自己儿子好好读书,好歹要当个官儿。 你看看杨玉兰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风度翩翩。 现在别说儿子了,连姑娘都知书达理,养的仙女一样,还给什么郡主伴读了,简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刘秀娟看着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但是心里门清。 杨玉莲说话带刺,还不是看玉兰比她过的好了? 简直是个蠢货。 有这么个大腿不赶紧抱住,还往外挤兑,真是个目光短浅的。 显然在场妇人的想法都和刘秀娟差不多,桑氏理所当然成了她们的焦点。 桑枝枝则成了在场少女的焦点。 杨玉莲看着,愈发不爽。 她知道自己应该和四妹搞好关系,但她就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一看到现在所有人围着这个曾经最不起眼的四妹,她就心里冒火! 一个个拜高踩低的,真以为说几句好话人家就能记着你的好了?! 杨玉莲端坐着,一脸不屑奉承的表情。 而杨玉莲的女儿王君淑此时正围在桑枝枝身边,羡慕的看向桑枝枝。 她家里条件算不错的,也爱打扮,加上人长得不错,在几个闺阁好友中算是主心骨。 但如今看了桑枝枝,她才知道什么叫真会打扮,真漂亮。 桑枝枝今日要跟着桑氏拜年,自然穿的越喜庆可爱越好。 她身上是照着去公主府那日打扮的,头扎双螺髻,只是没带桑氏的那嫁妆簪子,左右耳后各插了两朵仿真的蚕丝绢花,粉里透鹅黄花蕊,又各坠着一串小米珠串成的流苏,行动之间温婉俏皮。 外头一件白毛领红缎披风,如今屋里头热乎,便接下来露出杏色小袄和马面裙,十分娇媚。 而且桑枝枝偶尔伸手喝茶,腕间会隐隐露出一抹翠绿。 是长公主府那日,公主亲自赏的。 不识货的人都能看出了这玉镯水头极好,价值不菲。 杨玉梅的女儿是一群姑娘中最小的,也最天真活泼,她看着桑枝枝的眼神里满是羡慕。 “枝枝姨姐,你的络子真好看,我都没见过这个花样呢!” 桑枝枝腰间系着个小香囊,下头是小桃打的络子。 桑枝枝笑着把络子接下来递给小姑娘。 “这是京城刚流行的款式,我丫鬟学着打的,打的还不太好,你喜欢就拿去,让你的丫鬟照着打,戴着玩儿。” 小丫头十分兴奋,接过络子左看右看。 “谢谢姨姐!我太喜欢了,我最近正学打络子呢,但是总是打不好,回家我让丫鬟照着这个学,再教我,学会了娘肯定会夸我!” 听说是京城流行的款式,其她几个小姑娘也羡慕起来,整着要看,说学会了回去打。 看着桑枝枝的络子被争相争抢,王君淑有些不屑。 “枝枝真是厉害,一个络子而已就能把姐妹们哄的团团转。” 王君淑一开口,桑枝枝脑门就疼。 怎么和她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怼完大的还得怼小的。 桑枝枝笑道:“女儿家不就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吗,本想着让小桃年后多打几个,送给各位姐妹玩,若是君淑姨姐不喜欢就算了。” 王君淑有点后悔。 喜欢,怎么不喜欢。 好歹是京城最流行的新花样呢,拿出去也能让自己那些好友羡慕羡慕。 不过比起这个络子,她更好奇桑枝枝手上那个镯子。 她自己也有几个玉琢,但是放到桑枝枝那个跟前,哪里还叫玉,简直像是绿石头。 别说自己来,连自己亲娘手上都没见过这么好的镯子。 王君淑眼珠子一转,开口时语气很是羡慕:“表妹,络子什么的倒是不稀奇,只是你手上那镯子是在漂亮,能不能让我们姐妹们长长见识。” 王君淑想着只要桑枝枝把镯子拿下来给姐妹们看看,她就不会让桑枝枝再拿回去。 这么好的东西,大家都没有,凭什么就她桑枝枝有。 但王君淑没想到,桑枝枝根本就没打算把镯子拿下来。 王君淑话刚落音,客厅的气氛便微妙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眼神都向桑枝枝。 而桑枝枝仿佛不知道似的,头开向自己手腕,语气为难。 “君淑姨姐,倒不是我小气……只是在镯子是第一次见长公主时,长公主赏赐的,我去公主府伴读时,都是戴在手上让长公主瞧见的,轻易不敢摘,就怕一不小心碎了,惹长公主不高兴……” 桑枝枝越说声音越低,好像因为拒绝了自己姐妹的要求而过意不去。 但桑枝枝眼神余光看向杨家老太太。 老太太身体老,但脑子精的。 即便她心疼大女儿,却也知道现在该向着谁。 老太太放下手中茶盏,声音清脆。 “君淑,那镯子水头好的,老太太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好奇个什么劲儿?万一要是不小心摔了碰了弄坏了,皇宫可饶不了你!” 桑枝枝得救似的,忙点头。 随后她便又想到什么,从自己头上摘了一朵绢花。 “这绢花是京城最流行的款式,可难买了,大哥跑了几次就买到这两朵,我送表姐一朵,我们俩一人一半。” 桑枝枝语气真诚,明显是在补偿王君淑。 众人想着王君淑怎么也得借坡下驴,把这个尴尬事给接过去,拿料人王君淑冷着脸,根本不稀罕。 王君淑心中更是又气又恼。 这桑桑枝枝看着和善,其实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 不愿意把镯子摘下来给自己看也就算了,还拿多绢花羞辱自己。 一朵破花而已,谁买不到! 那花不就是轻了点,仙气了点? 自己才不稀罕! 自己又不想外祖母和其他几个姨也是土地主,自己也是京城人! 王君淑越想越膈应,偷鸡不成蚀把米,脸拉得老长。 “算了,你哥哥特意给你买的,我才不要,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谁没花戴似的!” 桑枝枝却也不恼,笑着又把头花戴上了。 “绢花虽然比比皆是,但哥哥给我买的就是最好的!” 一众人等听了,不由得又羡慕起桑氏。 公婆在其它地方不用伺候,几个孩子又出息和睦。 啧啧。 第33章:警告 下午时分,桑枝枝和桑氏终于上了马车准备回家。 桑枝枝在马车里摸着充实的小肚皮,心满意足。 "娘,外祖母家中的饭菜真好吃!" 桑枝枝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地主家条件听着就不如京城当官家的好,实际上地主家的吃食都是最新鲜的。 每到逢年过节,租了杨家田地或者在杨家帮工的农户,都会想法设法弄点好东西孝敬杨家。 上山猎来的野鸡野兔野狍子,杀之前都还活蹦乱跳,甚至还有整头的野猪,能不新鲜吗? 至于蔬菜瓜果就别提了。 现摘现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新鲜,说不定比皇宫都强。 所以杨家的饭菜摆盘虽不够花里胡哨,但鲜香浓厚,味道特别正。 桑枝枝平时饭量不大,今日都吃了两碗饭。 桑氏看女儿吃的满足,也跟着高兴:“小丫头,就你会吃,你外祖母家的饭菜味道确实好,主要是食材新鲜。” 桑氏又道:“你外祖母看你喜欢吃,便在我走时让丫鬟给了三对野鸡兔,还有一只野猪腿,正好大年三十让厨房做给你吃!” 桑枝枝连忙点头。 桑氏看着桑枝枝脸上乖巧的笑,心里五味杂陈。 她怎么也没想到人到中年,自己反而成了母亲最偏袒的那个。 小时候家里的好东西,母亲都是偷偷给大姐。 因为大姐生的漂亮,嘴巴也伶俐,大家都以为她能找个最好的夫君,结果没想到这十多年过去,反而自己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桑安祖有功劳,自己的儿子女儿也有。 在自己家的马车里,桑枝枝心情很轻松,不多时便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昏昏欲睡。 直到马车进了京城,窗外开始热闹起来,桑枝枝才渐渐清醒。 临近过年,京城长街上别提有多热闹了。 桑枝枝撩开马车帘子偷偷看了两眼,心里痒的不行。 “娘,你看着长街多热闹,咱们也下去逛逛吧!” 街上人挤人,桑氏看了一眼,有点担心安全问题。 但架不住桑枝枝撒娇,桑氏便带着桑枝枝下了马车。 再加上她的贴身丫鬟和桑枝枝的贴身丫鬟小桃,四个人准备逛逛长街。 桑枝枝看着各种糖人糖葫芦之类的传统手艺有点兴奋,觉得哪哪都好玩。 看到前头有捏泥人的,桑枝枝忙跑过去。 捏泥人的摊主是个老爷爷,看到桑枝枝穿戴不凡,连忙招呼。 “这位姑娘可真是天仙下凡一样,要不要捏个泥人儿玩?” 桑枝枝点头:“爷爷,您照着我捏一个吧。” 那老爷爷连忙答应,一边捏一边夸,说自己捏了大半辈子泥人,都没见过桑枝枝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桑枝枝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夸大成分,但心中还是很开心。 老爷爷手艺娴熟,不多时便捏出个轮廓,然后开始添加细节。 桑枝枝满眼期待,忽然就听身旁有一道清冷男声,仿佛夹杂着冰雪而来。 “也照着我捏一个。” 桑枝枝一愣,只觉得周围所有人都消失了,耳边只剩下这声音。 ……谢怀卿! 谢怀卿怎么会在这里? 桑枝枝不敢逃,也不敢和谢怀卿说话。 桑氏就再附近,自己绝对不能露馅! 桑枝枝只能装不认识谢怀卿,看也不看他,自顾自盯着自己即将做好的泥人。 好在谢怀卿并没有为难她,表面上也装不认识。 但桑枝枝刚松了一口气,谢怀卿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动静低声道。 “听说有不少人都想给你说亲,还有什么四品官员家的嫡子?” 谢怀卿这话看似是疑问句,其实是肯定句。 桑枝枝只觉得整个人都僵了。 “我,我这个年纪有人提这事也是正常的,但是我一个都没有答应相看,你放心。我娘还在这里,你千万不要发疯……” 桑枝枝似乎听到谢怀卿嗤笑一声。 谢怀卿:“放心,只要你听话,我哪舍得你伤心?” 桑枝枝不敢接话,只希望老爷爷立刻把泥人做好,让自己安稳离开。 但紧接着桑枝枝就听谢怀卿又说:“但是,桑枝枝,你现在是我的女人,如果让我知道你和谁眉来眼去……。” 谢怀卿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落下时,老爷爷刚好做好桑枝枝的泥人。 他年纪大,有些耳背,再加上桑枝枝和谢怀卿声音都低,所以什么也没听见。 老爷爷举手,将泥人递给桑枝枝。 这泥人虽小,不是百分百还原,但胜在神态惟妙惟肖,简直是桑枝枝的翻版。 谢怀卿抬手,将泥人半路拦截。 “这个我要了,你再按我的模样捏一个给她。” 谢怀卿在摊上放了一两银子。 老爷爷不知这是怎么回事,看着一两银子目瞪口呆。 “老爷,老爷,那泥人是这姑娘的,而且一个泥人五枚钱便够了!” 但谢怀卿已经转身离去。 老爷爷看向桑枝枝,显然在疑惑这俩人明明不认识的模样,那男的却会拿走这女娃娃的泥人。 “实在对不住,姑娘,我,我再给你捏一个!” 正在此时,桑枝枝听见人群里隐约传来焦急的女声,叫的是自己的名字。 “枝枝——” “小姐!!!” …… 声音越来越清晰。 桑枝枝也终于回神,向老爷爷摆了摆手:“没事,我不要了,钱也给你,谢谢爷爷!” 桑枝枝说着,连忙转身往其他地方走了几步,这才举手向人群中喊道。 “我在这儿呢——娘亲!小桃!” 另外主仆三人很快寻声而来。 桑氏吓的额头都出了汗,看到桑枝枝安然无恙后,这才松了口气。 “你乱跑什么,是不是要吓死娘!” 桑枝枝掩藏好情绪,连忙解释:“娘,我明明说了要去捏个泥人,是您自己忘了吧?还冤枉我!” 桑氏难得瞪了宝贝女儿一眼。 “那我们叫你,你怎么不理?知不知道越是到过年,拍花子的就越多!” 自家女儿生的这么好,要是被人牙子给弄去卖了,自己还不如去死! 桑枝枝有些心虚。 当时谢怀卿突然出现,她耳边哪还能顾得上听其它动静? 第34章:将军府之宴 桑枝枝撒娇卖萌,将桑氏糊弄过去。 只是再回到马车后,桑枝枝已经满腹心事,完全没了再杨家吃饱喝足后的那幅欢快模样。 没多久桑氏便注意到桑枝枝的异常,还以为是女儿被自己说了不高兴。 桑氏道:“枝枝怎么蔫头耷脑的,是不是生娘的气了?” 桑枝枝摇摇头:“娘,我怎么会生您的气呢?” 桑氏捏了捏女儿柔若无骨的小手。 这蔫头耷脑的样子,还说没生气。 桑枝枝解释道:“许是一早上出门,来来回回去了那么多家拜年,现在有些困倦了。” 这理由桑氏倒是信了。 桑枝枝自小身体就不好,养了十几年才看着正常些,但实际上体力依旧不太好,不能过度劳累。 桑氏拍拍桑枝枝的手:“那等会儿到家你睡一会午觉,下午来客人了娘招待就好。” 桑枝枝点头,在车上便装作昏昏欲睡的模样,防止母亲再多想。 原本桑枝枝想着今年就半推半就,躲过那些说亲,但她没想到,意外出现了。 而且来的很快。 因为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马上就是大年三十,各家各户都准备着过年,所以各种串门已经少了。 结果桑枝枝收到了陈清寒的帖子。 陈清寒在帖子里说明日是自己生辰,会在家里办个小生辰言,请的都是自家亲近的亲戚好友,所以邀请桑枝枝也去。 桑枝枝没想到陈清寒这么把自己当朋友,很是开心。 再加上两人过完年还是要做郡主伴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既然收到这帖子,桑枝枝说什么也得去。 于是第二日一早,桑枝枝便早早起床。 陈清寒出身显赫将门,她的亲朋好友自然也都不一般,桑枝枝决定好好梳洗打扮。 桑母听说此时,也一大早便起来挑礼品。 因为最近家中来往送礼的人多,礼物也多,桑氏精心筛选了几样,带到桑枝枝房中让让她挑。 桑枝枝大概看了看,有孤本古籍,一副画,还有个精致的刺绣屏风小摆件,一件古董花瓶,一支发钗。 桑枝枝知道,花瓶发钗之类的虽然也好,却送不到陈清寒心里。 这种东西陈清寒多了去不说,估计今日去的人大多也都送这些,没什么新意。 桑枝枝翻看了那孤本,倒是觉得不错。 因为陈清寒那日能做出太后都满意的诗句想必是满腹诗书的。 而爱读书的人都爱孤本。 只是这孤本不是名家所做,有些可惜。 桑枝枝又让小桃把那画展开看看。 桑枝枝心里本已经定好了孤本,但没想到画一展开,桑枝枝眼前一亮。 她原本以为就是些什么花鸟山水之类,没想到竟然是一副美人舞剑图。 画上的人惊鸿一舞,英姿飒爽。 而画的一旁还提了一副小字。 “一舞剑器动四方…娘,就这副画吧,你给我包好,我等下带去送给清寒。” 桑氏听了,有些犹豫。 “我也觉得这画不错,送将军府的小姐很合适,只不过我一大早找你哥哥看了,你大哥说画这画的人算不得什么厉害人物,会不会有些拿不出手?将军府收到的字画肯定都很名贵。” 桑枝枝看了一眼那落款,在大盛历史上确实算不上什么大家,但也不算籍籍无名。 桑枝枝道:“是这样了,但好在这画主题稀少,清寒肯定喜欢,还有上次谁送来的那个什么香什么罗的布料,你再给我带上一匹,也就差不多了。 送礼嘛,送来送去也就这些东西。” 这下饶是桑氏也挑不出毛病了。 今日桑枝枝打扮的很是明媚。 满头青丝都挽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耳边个梳两条垂挂髻,一左一右各戴着一支蝴蝶小发钗,配了昨日的两朵绢花,看起来很是娇俏。 身上则穿了一身浅粉色袄裙配同色马面,外头罩了一件奶黄色半袖加棉毛领马甲,外头也是一件鹅黄色绣花兜帽斗篷,很是清新。 桑氏越看越喜欢。 难怪将军府的小姐也愿意和自己女儿做朋友。 一切准备妥当,桑枝枝带着小桃出门。 但刚出大门,便遇到从门外进来的桑槿之。 两兄妹差点装了个满怀。 桑槿之看到自己的宝贝妹妹,脸上立刻带笑。 “我妹妹这么漂亮,去了将军府肯定要艳压群芳。” 桑枝枝也笑了:“还是举人呢!去给别人过生日,哪有艳压群芳的道理——你手上是什么,给我瞧瞧。” 桑槿之提起手中几个小油纸包。 “就知道吃,出门办事,回来见祥禾堂还有你最喜欢的点心,便买了些,你路上带点吃?” 桑枝枝忙点头,从几个小油纸包里挑了个梅花糕带着。 “刚好早上匆匆忙忙,饭都没吃两口,我带一包路上垫垫,谢谢大哥!” 桑枝枝赶到将军府时,陈清寒正被一群少女围在中间。 她是今日的主角,自然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枝枝,你来了。” 陈清寒听见丫鬟禀告,起身迎接。 众人听是桑枝枝来了,都投来打量的目光。 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先是被长公主挑去做伴读,现在又能被将军府的女儿邀请参加生辰宴,这桑枝枝到底是何方神圣? 陈清寒性子高冷,极难结交,这可是京城出了名的。 想着,众人就见外头进来一个鹅黄斗篷的少女,身材娇软容貌明艳,一举一动端庄可爱,完全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见一点拘谨寒酸。 少女眉眼弯弯:“清寒姐姐,生辰快乐。” 陈清寒道谢后,又让丫鬟赶紧倒茶,自己带着桑枝枝给一群少女介绍。 “这就是和我一同做郡主伴读的桑家枝枝,性子可爱的很,你们也认认。” 众人都给陈清寒面子,笑着招呼桑枝枝。 桑枝枝一一应着,也在暗自打量这些面孔。 几乎都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千金小姐,各个穿金戴银,各有各的美。 只不过看到其中一个人的时候,桑枝枝心里一颤。 伯爵侯府的梁嘉卉。 那次在玉满堂和她整那套竹枝发冠的人。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35章:礼物 但随机桑枝枝想起,自己在玉满堂遇见梁嘉卉那日,是带着面纱的。 那日桑枝枝几乎从头包到脚,和今日打扮风格也不大相同,按理说是认不出来的…… 但桑枝枝心中还是很慌。 看吧,京城就这么大,时间久了迟早是要漏馅的。 桑枝枝情绪一闪而过。 但女人第六感太强,原本没大把桑枝枝放在眼里的梁嘉卉忽然抬头,看向桑枝枝。 桑枝枝一双杏眼明亮水润,但梁嘉卉莫名不喜。 梁嘉卉隐约觉得自己见过这双眼,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 算了,桑枝枝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儿,怎么可能和自己见过? 梁嘉卉心想。 但梁嘉卉又想到长公主府的观梅节宴会那日,桑枝枝大出风头。 想来自己就是因为这事才觉得熟悉。 梁嘉卉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但她还是不喜欢桑枝枝。 小门小户的,凭什么来这里和自己平起平坐? 不过是郡主伴读罢了,能伴多久? 一年? 两年? 等她嫁人了还能伴不成? 不过是短暂的飞上枝头罢了,等这个机会没了,还有什么资格混在这个圈子里? 其实在场的人也多是这么想,但毕竟是陈清寒邀请来的人,她们不约而同没有去落陈清寒的面子。 陈清寒心里也清楚这些人的心思,特意将桑枝枝安排到自己身边坐下。 桑枝枝也懒得奉承这些心思各异的千金小姐,只是坐在陈清寒身旁安安静静喝茶,偶尔有人和她说话她便应答,倒也自在。 梁嘉卉看桑枝枝在那里悠然自得,越发不爽。 陈清寒可是京城三美之一,那桑枝枝坐在旁边竟然完全不落下风。 梁嘉卉眼睛一转,开口道。 “清寒姐,我给你带的贺礼你看了没有,那可是我从玉满堂精心挑选,特意给你买的呢!” 此话一出,原本正在聊天打趣的少女们都停了下来,看向梁嘉卉。 生辰贺礼,主人家愿意当面看就当面看,想晚点看就晚点看,何必如此迫不及待,倒显得小气了。 再说了,这些贺礼哪个不是特意挑的? 但在场的少女多多少少也都和梁嘉卉认识,知道她性格骄纵,不太想搭她的话。 陈清寒眉头也微皱。 这梁嘉卉和她其实也就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罢了,叫姐姐倒是亲热的很。 但是大好日子,陈清寒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索性带着大家挑几样礼物拆开看看。 “既然嘉卉都这么说了,那我便挑几样拆开,看看你们都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玉满堂的包装很好认,精致的雕花木盒,上头刻着玉满堂的名号。 丫鬟将礼物递给陈清寒,陈清寒便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里头是一对金镶红水晶的发钗,艳丽夺目。 那红水晶品质极好,确实一看就是好东西,众人便都夸了两句。 陈清寒也拿起看了看:“这红水晶确实漂亮,嘉卉费心了。” 桑枝枝瞧着那红水晶发钗也确实漂亮,只可惜陈清寒似乎没有那么喜欢。 实际上陈清寒出身将门,虽然天生丽质,但并不爱涂脂抹粉,对于首饰这些玩意儿也并不上新。 而且她平日里的打扮都是清淡利索,衣柜里大多是浅色冷色。 即便今日生辰,陈清寒也是一身浅绿色袄裙,配的斗篷也是深翠色,从头到脚没一点黄金或者红色的装饰。 这梁嘉卉怕是按自己审美挑的礼物。 这礼物确实不错,但既然是送礼,自然是要考虑对方的喜好的。 陈清寒又开了几件礼物,有瓷器摆件,有玉石器具。 件件都是上品,陈清寒也都一一道谢。 就在此时,门外来了个丫鬟,笑着福身行礼:“大小姐,大少爷不知从哪里弄了只鹿,说给您当生辰贺礼,让您带上这些好姐妹去后花园烤新鲜鹿肉吃呢!” 陈清寒听了,眼睛一亮。 她平日里最爱这些稀奇玩意。 “算大哥哥会挑,走,咱们烤鹿肉玩去。” 一众娇滴滴的小姐听说要烤鹿肉吃,都很兴奋。 这鹿肉虽然不难得,但在场的都是世家小姐,平日里家教极其严格,哪有自己烤整头鹿肉玩的机会? 所以个个兴致高昂。 “走走走,我们瞧瞧去。” “早就听说你爱烤鹿肉,今日可算让我遇见了。” “哈哈清寒,你家大哥真是厉害,这都能送。” 少女们叽叽喳喳,完全把礼物这事忘到脑后。 梁嘉卉愈发不快。 她还没看看桑枝枝的礼物是什么呢。 小门小户的,不知道送了什么寒酸东西! 梁嘉卉假装道:“哎呀,这长条盒子是什么,打开看看吧,怪好奇的。” 大盛人不是傻子,为了防止主人家事后分不清礼物是谁送的,盒子上都会坠一张纸片,写上姓名姓氏之类。 而那长条礼盒上明晃晃坠着一张纸片,上头写着“桑”。 众人:…… 这梁嘉卉也太刻意了。 毕竟是陈清寒邀请来的人,你明晃晃想看人家出丑? 陈清寒一张脸冷下来。 她原本就不大喜欢这梁嘉卉,拜贴也是母亲让人送去的,不像桑枝枝是自己亲自写帖子邀请来的。 而且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看见自己的好朋友被人落了面子,哪里还能忍? 陈清寒冷着脸开口:“梁嘉卉。” 陈清寒还想再说,桑枝枝捏了捏她的手。 桑枝枝微笑道:“既然梁小姐好奇心这么重,那便打开看看吧,正好这礼物也是我特意为清寒挑的。” 桑枝枝冲陈清寒眨眨眼,暗示她不用担心。 陈清寒这才拿起那盒子,冷冷瞥了梁嘉卉一眼。 盒子被打开,众人瞧见里头放着卷轴。 桑枝枝拿起卷轴,和陈清寒一同打开画卷。 画上美人栩栩如生,翩若惊鸿,剑尖仿佛带着剑气。 “舞剑图!” 陈清寒惊喜道。 “这画中人飒爽而不扭捏,没有脂粉气,真真画的极好。谢谢枝枝,我很喜欢。” 众人一看寿星喜欢,也都纷纷夸赞。 “是好画,字也好,一舞剑器动四方!” “是呀,我记得清寒最喜欢舞剑了。” 第36章:方泽元 梁嘉卉看着众人你夸一句我夸一句,撇了撇嘴。 “什么山野仙人,这名号听都没听过,他的画很好吗?” 梁嘉卉这话犹如一盆冷水,再度浇在众人的热情上。 陈清寒看在桑枝枝的份上让她一次,哪会再让她第二次? “山野仙人虽不是什么大家,却也是有几幅传世之作的,梁小姐若是书读的少了,那便回家再多读几本,也好防止以后看不出别人的心意来。” “而且别说山野仙人有些名头,就算他是籍籍无名之辈,这画的内容我喜欢就好。” 陈清寒冷着脸怼完梁嘉卉,将手中的画递给丫鬟收好,才笑着看向众人道。 “咱们去后院烤鹿肉吃吧,我也有阵子没玩过了,再让丫鬟取几坛好酒,我们热闹热闹。” 众人一听,都拍手说好,跟着陈清寒出门前往后院。 梁嘉卉气的一跺脚。 她哪还有脸一块去?只得带着丫鬟气冲冲打道回府。 “都说陈清寒聪明,我看也笨的要死,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桑枝枝什么身份?她居然为了个小门小户的死丫头打我的脸,有她陈清寒后悔的时候!” …… 陈清寒带着众人来到后院,丫鬟已经在后院的的凉亭里准备好各种工具,只是还不见有鹿。 陈清寒挽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鹿呢,大哥怎么还没送来?” 几个在府中有些脸面的大丫鬟笑道:“那鹿是活的,咱们大小姐厉害到要杀鹿了呢?” “大小姐,别听这丫头胡扯,鹿大少爷正杀着呢,等他杀好了分一半过来,留一半几位少爷们另去一处烤着玩。” 桑枝枝这才知道估计今日陈府除了各家小姐,应该还邀请了些少爷公子之类。 只是男女有别,那些人应该由陈清寒的兄弟招待,再其它地方玩乐。 陈清寒听了丫鬟解释,便说先把这些准备好的野兔野鸡肉先烤上。 平日里这些小姐都是金尊玉贵,就差别人喂着吃饭了,一听能自己烤肉,都很兴奋的让丫鬟给自己卷好袖子,或着用襻膊束起来,各种捡了爱吃的肉上火烤制。 十几个主子加上贴身服侍的丫头,几十个妙龄少女挤在凉亭里,笑的银玲一般。 不多时划拳的划拳,烤肉的烤肉,格外热闹。 就在此时有小丫鬟小跑来,一脸兴奋:“大小姐,大少爷割了整整半只鹿肉,正抬过来呢,说让您赶紧备好地方放置。” 陈清寒一听,连忙比划块地方,让丫鬟洗净几片足足有一人大的芭蕉叶铺在地上,留着放鹿。 芭蕉叶刚铺好,桑枝枝就听见花园入口传来隐约男声。 桑枝枝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就见一帮高大英俊的公子哥围着几个小厮,小厮手上抬着半扇鹿肉。 陈清寒忙上前指挥,让小厮把鹿肉放在芭蕉叶上。 那鹿果然是现杀的,去了脑袋皮毛和内脏,在冬日里冒着点热气。 血腥气有些重。 桑枝枝眉头微皱,稍微向后退了两步。 陈清寒瞪了一眼她哥。 “你手底下的人也太糙了,这鹿血差点蹭我朋友裙子上去,一群大老粗。” 陈清寒大哥名叫陈岳寒,长的高大英俊,眉目深邃,满头黑发用一根发簪利落束起,在冬日里穿着秋天的衣物还不觉得冷。 陈岳寒今年不过十九,却已经跟着父亲去了两次战场,是大盛有名的少年英雄。 他已经定好亲事,只是因为征战沙场耽搁了婚事,尚未娶亲。 陈岳寒很疼自己这个嫡亲妹妹,见她柳眉倒竖也不生气,反而笑着看向自己妹妹护着的少女。 少女肩上系着鹅黄斗篷,一圈雪白的毛绒绒兜帽把少女白皙脸颊衬得雪团一般,唇红齿白,杏眼莹润,眼波流转间尽是少女的娇媚。 陈岳寒一挑眉。 自己妹妹可是被成为京城三大美人儿,这小姑娘站在自己妹妹身边竟然毫不逊色。 陈岳寒看向自家妹妹:“这是谁家姑娘,以前没见你邀来府上玩过。” 陈清寒介绍道:“这就是我提过的桑枝枝,和我一同做沁阳郡主伴读的那位。” 陈岳寒恍然大悟。 难怪自己妹妹喜欢这姑娘,这模样谁瞧了都心生欢喜。 但陈岳寒不是见色起意的人,不过是见自家妹妹喜欢,便多问了两句。 现在鹿肉也送到了,一堆男男女女挤在这里也不合适,陈清寒便招呼自己兄弟朋友回自己那里吃肉喝酒。 “行,鹿肉也给你们送来了,你们好好玩儿,哥哥也烤肉吃去了。” 说罢陈岳寒大手一挥,带着兄弟和小厮又走了。 只是人群最后头的男子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 桑枝枝…… 原来这就是桑枝枝! 这男子名叫方泽元。 方泽元不是别人,正式昨日桑氏带着桑枝枝去刘家氏,刘家说的那个四品亲戚家的嫡次子。 方泽元听说有亲戚要给自己说个六品小官儿家的嫡女是,气了个半死。 自己家里虽然只是四品官,但六品官员家的女儿哪能配上自己?对自己的前途有什么好处? 郡主伴读又怎么样? 谁不知道那郡主是个傻子? 昨天晚上方泽元因为这个冲自己母亲发了好大一通火,说自己绝不会考虑这门亲事。 因为心情差,所以听说陈府要办个小宴会时,他借着自家和陈府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便不请自来了。 陈岳寒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并没多想。 他哪知道方泽元在自己妹妹那里见到桑枝枝后便魂不守舍了。 方泽元想象中的桑枝枝小家子气又卑微,和他见到的娇媚少女大相径庭。 方泽元开始后悔。 桑枝枝那模样,放在陈清寒面前也不落下风。 而且方泽元觉得虽然陈清寒是京城三美,但完全没长在自己审美点上,女人什么的,不应该这么高高在上。 还是应该像桑枝枝那样,娇小可人…… 方泽元沉醉在想象里,根本没考虑这两个人能不能看上她。 桑枝枝这边的鹿肉已经烤上,陈清寒拿了块烤好的放在盘子里递给桑枝枝。 陈清寒笑道:“这可是我亲手烤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第37章:方泽元(2) 桑枝枝接过烤肉,低头尝了一口。 浓郁的烤肉香味立刻弥漫口腔,虽然比不上厨子做的,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桑枝枝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好吃,清寒,没想到你连烤肉都这么厉害。” 陈清寒得意挑眉:“知道厉害就行,以后姐姐护着你。” 桑枝枝笑的眉眼弯弯,看起来温暖治愈,陈清寒恨不得认了她做妹妹。 陈清寒身边的丫鬟也都是人精,看自家小姐喜欢这桑小姐,便对桑枝枝格外照顾。 桑枝枝刚吃完烤肉,丫鬟便将温好的酒递到她手边。 “这是我们小姐寒冬时分采雪水酿的酒,桑小姐也尝尝。” 桑枝枝平日里不喝酒,但是见大家现在都吃吃喝喝很是畅快,便也低头抿上一口。 这酒入口清澈绵软,因是酿着给女儿家喝的,所以不辣口,乍一品还有点甜甜的。 桑枝枝没忍住,多喝了几口。 结果不多时,桑枝枝便觉得双颊滚烫,脑袋也晕乎乎的不清醒。 再加上烤肉的炭火极旺,人又多,周围便暖烘烘一片,火炉一样。 桑枝枝用小手扇了扇风,觉得这酒后劲有点大。 桑枝枝拉拉陈清寒的袖子,小声道:“清寒,我有点热,想去清静点的地方吹吹风。” 陈清寒看她脸红的像个桃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枝枝,你这酒量也太差了。” 陈清寒又招手,叫过来一个将军府的小丫头:“桑小姐的丫鬟对咱家不熟,留下来和其她丫鬟一块吃肉,你带桑小姐去花园后头逛逛。” 桑枝枝便跟着丫鬟出了众人烤肉的凉亭,沿着石板小路往僻静处走了一会。 寒风抚过脸庞,桑枝枝觉得头脑被这冷空气吹清醒不少,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 正在这时,带路的小丫头忽然捂着肚子低吟一声:“哎呦……” 桑枝枝回头看向那丫鬟,语气关切:“怎么了?” 丫鬟有点不好意思。 “刚刚吃了一块大小姐赏的烤肉,又喝了点热酒,现在冷风一吹,肚子疼了。桑小姐,我能不能去趟茅房!您放心,很快就回来,您在这儿稍等我一会儿就行。” 桑枝枝点头。 “你去吧,我就在这石凳上坐着等你。” 丫鬟得了答应,立刻一溜烟跑了。 桑枝枝便将手帕垫在石凳上坐下来。 将军府花园风格和将军府也极配,没有太多花花草草,冬日里鲜艳的颜色更是少,但青翠的松柏倒是随处可见。 桑枝枝无聊,正四处打量,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带着惊喜的男声。 “桑家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这陌生的男生将桑枝枝吓了一跳。 桑枝枝立刻从石凳起身,后退两步。 桑枝枝看向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男子,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人。 自己不认识他,他却能叫上来自己的名字? 桑枝枝眉头微皱:“你是谁?” 方泽元心中激动,忙说道:“我是方泽元,刘家的亲戚,方家的二子!” 方泽元想着自己娘亲都和自己提过桑枝枝了,那想必桑枝枝也是知道自己的。 但没想到桑枝枝拿起石凳上的手帕,又后退了几步。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清寒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这地方有些偏僻,自己和方泽元孤男寡女,是在不合适。 就算自己不在意,但被别人看可就说不清了。 眼看桑枝枝转身要走,方泽元急了,立刻伸手去拉桑枝枝的衣袖。 方泽元本就是因为桑枝枝心神不宁,所以才到园子里散心,没想到居然刚好碰见了桑枝枝,心里正是兴奋,觉得天赐良缘,哪能眼睁睁看着桑枝枝就这样走掉。 而桑枝枝却被他的动作下了一大跳。 在这个封建时代,孤男寡女拉拉扯扯,被别人看到,自己一辈子都要毁了。 桑枝枝一甩袖子,挣脱开方泽元。 “你再拉拉扯扯,我要喊人抓流氓了!” 桑枝枝话音没落,便提着裙摆按记忆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方泽元一看佳人要飞了,忙在身后追着解释:“桑小姐!你误会了,刘家没给你说过我?你等等……” 桑枝枝心里慌乱,迎面撞上从茅房出来找她的小丫鬟。 小丫鬟被撞的哎呦一声,一见是桑枝枝,有些懵。 “怎么了桑小姐,是不是等急了?” 桑枝枝点头,胡乱应付道:“这儿太冷了,你快带我去找清寒。” 小丫鬟听到似乎有个男声在说什么,但桑枝枝拼命催,小丫鬟便快步带着桑枝枝往回赶。 方泽元看两个身影渐渐走远,气的锤了一拳身旁的柏树。 “难道是我刚刚太孟浪了?” “早知道就该温和一些,她一定是让我吓着了!” “但是她怎么不知道我似的,不应该啊……” “不行,我一定要让娘找人去提亲!” 方泽元在这里自言自语,桑枝枝已经小跑回了凉亭。 桑枝枝预先整理好衣物表情,看起来没什么破绽。 但细心的陈清寒注意到桑枝枝不过去了一会,脸色就从红桃子变的苍白。 陈清寒将自己手里的肉交给别人,将桑枝枝拉到人群后头。 陈清寒眉头微皱:“你怎么了?” 桑枝枝摇头:“没什么……” “你还敢骗我!” 陈清寒道:“你脸色明显不对,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她是东家,自然不可能允许桑枝枝在自己府上出了什么事她还不知道。 桑枝枝有些犹豫要不要说。 她信任陈清寒,但这事万一穿出去,有损自己名声…… 看桑枝枝一脸纠结,陈清寒低声道:“你放心,若我说出去半个字,天打雷劈。” 桑枝枝忙捂住她的嘴。 “你瞎说什么呢,就是……” 桑枝枝皱眉,将事情经过偷偷告诉陈清寒。 陈清寒一听,险些炸了。 “这什么方泽元本来就是我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哥哥不过是懒的理会罢了,他居然敢唐突我的客人,我拔了他的皮!” 陈清寒声音压低,但怒意十分明显。 桑枝枝摇摇头。 “你先别冲动,我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但这事儿传出去对我没好处。” 但桑枝枝不知道,这事很快便传到谢怀卿那里。 第38章:九儿 陈清寒的生辰是腊月二十九,第二日便是大年三十。 桑家今年大起大落,好在最后结果不错,所以格外张灯结彩。 家里布置喜庆,父母和哥哥也都满脸喜洋洋,桑枝枝最近一直郁结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这地方没有春晚,传统节目是守岁。 桑枝枝和桑槿之桑榆之陪在父母身边,几个人说话喝茶,气氛融洽。 因为是大过年的,家里的下人有些放出去和家人团圆了,剩下当差的今晚也都格外开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们偷偷喝酒玩牌去了。 桑枝枝也和两个哥哥玩牌,最后靠耍赖赢了两个哥哥几两银子。 直到有打更的声音传来,新的一年也到了。 桑枝枝拿着那几两银子,心满意足回自己小院子去了。 一觉醒来外头银装素裹,桑枝枝刚穿上新衣,就被桑氏身边的丫鬟叫到前厅去。 小桃往桑枝枝头上插了一支发簪,桑枝枝照着镜子,语气轻快:“这一大早的,娘亲叫我何事?” 桑氏的丫鬟翠玉笑道:“近日夫人不是念叨着要多买几个下人使唤吗,今日便让人带了些来挑,想着小姐身旁就小桃一个贴身丫鬟,就吩咐我来让小姐再去挑一个可心的呢。” 桑枝枝才知道是家里又要买丫鬟了。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桑氏没错,但桑枝枝却也把人当牲口买卖这种事情欢喜不起来。 桑枝枝点头,起身跟着翠玉往前厅去。 前厅里站了两排女子。 每排十个,加起来便是二十个。 桑枝枝瞧着没有男的,翠玉解释说是带去院子里让桑槿之挑了。 桑氏见桑枝枝来了,招呼着让她上前。 “枝枝来了,快到娘这里来。” 桑枝枝上前,顺便打量一眼在前厅站着的那些女子。 这些人看着都不大,最年长的看着也就十八九岁,最小的估计还没有桑枝枝大。 其中大多人穿着寒酸,衣服打了一层层补丁,个个面黄肌瘦,低着头弯着腰,小心谨慎不敢出声。 而这些人的旁边站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穿金戴银,一身富贵的中年胖女人。 想必就是做这人牙子生意的老板。 那胖老板一见主顾家的小姐来,脸上笑的跟朵菊花儿似的,夸个不停。 “哎呦!桑夫人,不是我吹牛!京城这么多大户人家,我来来往往也是见过不少小姐的,却没一个生的有您家女儿这般娇嫩漂亮!我的个老天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呢。” 做她这行的本就全靠一张嘴皮子,恨不得能把死的给说成活的。 何况桑枝枝本身条件在这儿呢,她更是把桑枝枝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虽然知道她是有心夸赞,但桑氏脸上还是禁不住带上笑。 “这孩子脸皮薄,可别夸她了。” 说着,桑氏指了指前头站着的两排女子,问道:“枝枝,你瞧着有没有顺眼的,挑一个放在你身边伺候。” 桑枝枝点点头,看向面前两排人。 那胖老板瞧着,忙说道:“桑姑娘,你别看她们现在灰头土脸的,其实洗个澡换身衣裳,个个都是能看的,带出去也不丢人,干活也都是一把好手,伺候人最是仔细!” 桑枝枝不太在意外表,只是问道:“有没有识字的?” 胖老板一听,忙说有。 她从人群中拽出两个少女,推到桑枝枝面前。 “桑姑娘,这两个都是会识字的,一个家里原本是办私塾的,从小跟着学了些,但是哥哥好赌,把她卖给我换钱了。另一个原本家里有些钱,读过两天书,后来家里破落了,就也卖给我了。” 桑枝枝打量着面前的两个女孩,看着也都不过十六七岁,正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头一个比桑枝枝高半个头,虽然穿的破旧,但看着利索,虽然也低头弯腰,但却不怯懦。 桑枝枝占在她面前,问道:“你叫什么?” 那少女抬头看向桑枝枝,回话道:“奴婢在家排行第九,家里人都叫九儿。” 桑枝枝点点头,看向桑氏:“娘,我就挑这个吧。” 那胖老板忙道:“桑姑娘眼光就是好!因为这丫头个高,力气大,能干活,还能识文断字,买来的时候可是这二十个丫头中花了我银子最多的一个!” 这胖老板看似是在夸桑枝枝眼光好,其实是在暗戳戳的给自己抬价格。 桑氏懒得和她演,直接了当问到:“这个,加上我刚刚挑好的那五个丫头,还有前院挑的那五个劳力,你给个总数。” 胖老板和桑氏你来我往拉锯半天,最后用不到二百两的价格买了十一个下人。 不到二百两。 十一个人。 桑枝枝再一次庆幸自己没穿成任人买卖的奴隶。 付好钱,胖老板美滋滋带着剩下的人走了,桑氏则把买来的人叫到跟前,敲打几句。 “你们以后都是在我桑府做事的人了,那就要遵守我们府上的规矩。我们桑府不是那种苛待下人的人家,但你们做事也得小心勤快,要是有偷奸耍滑,满口谎话的,别怪挨了板子被发卖出去,听到了吗?” 十来个人连忙称是,纷纷跪下行礼。 桑氏点点头:“懂规矩就好,日后若是做得好了,赏赐自然都是有的。” 众人又连忙道谢。 桑氏这才叫来翠玉,让她把这些人带下去各自分配,只是独独留下九儿。 桑氏上下打量九儿,倒也满意。 “把你留下来,是因为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要伺候小姐的。我们家枝枝就是我的心肝宝贝,你需得忠心耿耿,唯她是从,知道了吗?” 九儿跪下给桑枝枝磕了个头:“是,以后小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一切听小姐吩咐。” 桑氏显然对九儿这行动和说辞很满意。 “行,那枝枝把她带到你的院子里熟悉熟悉,我让翠玉给她弄两身新衣服,她模样还算周正,等到年后带去公主府也不算丢人。” 桑枝枝点头,带着这个新丫鬟回自己院子。 小桃有些好奇的问道:“小姐,你不给这九儿取个新名字吗?” 第39:好姻缘 在这个封建社会,奴隶可以说是最低等的存在。 卖身契被主人家捏在手里,和捏着性命没什么区别。 战战兢兢伺候主子,伺候好了可能有赏,伺候不好轻则被打骂,重则打死了也不算大事。 至于名字这东西,就更不是她们说的算了。 被卖来当丫鬟的基本上都出身穷困贫苦人,没什么文化,像九儿这样按兄弟姊妹顺序排的还好,还有叫什么狗蛋猫蛋的也都不是稀奇事。 所以她们被骂到大户人家后,通常会改个文雅好听些的名字。 而且给丫鬟改名字,也意味着她从头到尾都是主子的东西了。 就像小桃被卖来的时候也不叫小桃,还是桑氏给随口该了这个名字。 所以小桃这么想也不奇怪。 但是桑枝枝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对这些并不在意。 桑枝枝道:“九儿这名字听着挺好,叫着也顺口我,便不改了。” 跟在桑枝枝身后的九儿听她这样说,抬头看了桑枝枝娇小的背影一眼,只是又立刻低下头,安安静静走路。 刚回到桑枝枝的小院没多久,桑氏那边便派人送了几套干净的新衣服过来,还有另外两个刚买的丫头。 那两个丫头是桑氏挑的,放在桑枝枝的院子里做些杂活,和九儿这种要做贴身丫鬟的有些区别。 九儿被小桃带去洗澡,检查身体,换上新衣服后桑枝枝险些没认出来。 九儿很高,接近一米七,在这个穷人容易营养不良的年代,九儿这身高在女性里实在是鹤立鸡群,桑枝枝觉得看起来很有安全感。 而且九儿打扮的很利索,头发只用一根发簪就全部盘起来,身上穿着利落简单的绿色长袄,看起来很干练。 桑枝枝点头。 果然,不管什么朝代,有点文化的都不一样。 桑枝枝接过小桃递来的热茶,对九儿说道。 “我既然挑了你,便会对你好,以后只要好好做事,我不会苛待你的,你放心。而且等你再大一些,想嫁人了,也可以攒好银子把自己卖身契赎回去。” 九儿忙道:“我本来就是被家里人卖来的,就算赎了卖身契出去,也不过是再被卖到别出去罢了,我不想这些,一心伺候小姐便好。” 桑枝枝知道她说的也有道理,比起被卖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跟一个心软和善的主子也没什么不好。 桑枝枝本想着就这样安安稳稳度过这个新年,大年初四家里却来了客人。 来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刘芊的母亲刘氏。 刘氏的到来让桑氏也很诧异,但还是热情招呼了。 桑氏让丫鬟上杯好茶,笑道:“刘夫人,您可真是贵客,大过年的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桑妹子,我家女儿初七就要大婚,到时候你可要带着枝枝来做客!你家枝枝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也来沾沾喜气。” 沾喜气是大盛的民俗之一,据说是到了婚嫁年龄,但还没有说好亲事的少女去参加婚礼,可以沾到喜气,早日结一门好姻缘。 桑氏一听这话,就知道刘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女儿结亲是件大事,最近肯定是忙里忙外。 况且这事自己也是知道的,到时候肯定会带着贺礼上门,哪里还需要她眼巴巴的来跑这一趟提醒自己? 看来她此行是要为了给枝枝说亲。 有人来给自家女儿说亲,桑氏自然是要热情相待的。 桑氏笑道:“芊芊觅得良缘,枝枝自然是要去去沾沾喜气的!” 刘氏也笑了,笑的还有点神秘。 “妹子,我看你也是个爽快人,所以我也不瞒你,你家枝枝眼下就有一桩好姻缘呢!” 桑氏忙道:“刘夫人说的哪里话,我们家枝枝还没相看人家呢,哪里来的好姻缘?” “哎呦,你看我这嘴,我这也是高兴昏头了。” 刘氏一甩手帕,笑的一脸灿烂:“桑妹子,你还记不记得年前你带枝枝来我家时,我和你说过我有个亲戚,官居四品,姓方,家中嫡出的二儿子还没定好亲事。” 桑氏点点头。 这事她记得,也记得朝中确实有一个姓方的四品官,家境殷实。 “这事我是记得不假,当时我也和我家枝枝提了一嘴,只不过她还是小女孩家的心思,现在还没太想着要说亲呢。” 刘氏立刻啧了一声。 “我家芊芊当时也是这么说,姑娘家脸皮薄,都这样,但你我可是过来人!他们不急,我们为人父母的就要替她们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桑氏也点点头,但她心中有些疑惑:“话虽如此,但我看您当时也只是提了一嘴,并不是一定的意思,怎么今日忽然为这事还特意跑了一趟?” 刘氏知道瞒不过,便干脆说开了。 “要不这么说是缘分呢?腊月二十九那日,你家枝枝是不是去将军府陈家小姐的生辰宴会了? 刚巧也在我亲戚的二儿子泽元也在,他当时跟着陈家大公子去给陈家大小姐送鹿肉,一眼就瞧见陈家大小姐身旁的枝枝了!” 桑氏表面淡定,本心却是一惊。 这事枝枝可没说过,这孩子可千万别做什么坏事…… 刘氏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要么说你家枝枝是个有福气的呢?泽元那孩子见了枝枝一面之后,便觉得对上眼了,而且他听陈家大小姐唤你女儿枝枝,便想到我前几日和她娘提过的那女孩子,这不,刚过完年就求她他娘上门和我说了!” 而桑氏越听,心里越是不满。 这刘氏做事也太不靠谱了。 本来年前就是这么一说,八字还没一撇呢,甚至算得上什么关系都没有呢,怎么就对上眼了? 桑氏表面上还是一副笑模样,只是语气有些犹豫。 “刘夫人,这方家条件确实不错,只是我得问问枝枝的意思。” 这道理刘氏也懂,点点头道:“行,那你问问你家枝枝的意思,正好我们家芊芊要出嫁了,府里头一堆事要忙,我今日就先回去了,回头你透个消息给我。” 刘氏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十拿九稳。 第40章:发疯 在刘氏看来,只要桑氏是个有脑子的,那就会同意这门亲事。 桑枝枝现在是郡主伴读,看上去光鲜亮丽,然而这伴读身份却不是什么金饭碗。 等到哪天沁阳不需要伴读了,那桑枝枝便又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六品小官家的嫡女罢了。 现在有这么好的亲事等着她,她还不得赶紧答应? 刘氏心里打着算盘,想着方家很快就要欠自己一个人情,美的不行。 而桑氏送走刘氏后,立刻动身赶到桑枝枝的房间。 桑枝枝正在教九儿熟悉自己房中的账目,看桑氏表情古怪的进来,有些疑惑。 于是桑枝枝放下手中的毛笔,问道:“娘亲,发生什么事了?” 桑氏使了个眼色,小桃九儿等丫鬟立刻很懂事的退下了,房间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桑枝枝更奇怪了。 什么事还得背着小桃说才行。 桑氏看着女儿疑惑的表情,低声问道:“腊月二十九号那日,你去将军府的时候可发生了什么?” 腊月二十九? 桑枝枝皱眉。 “腊月二十九不是清寒生日那天吗,怎么了?娘,你有什么事就直接问我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性差的很。” 桑氏看自己女儿面色正常,心里松了口气。 “年前我们去拜访的刘氏刚刚又来了,说那方家的二公子在将军府对你一见钟情,这事怎么回事,你回来怎么没同我说起?” 桑枝枝听闻,眉头立刻紧皱。 “娘,那个方泽元不是什么好人,这亲事我绝不可能答应。” 抛开谢怀卿那事不说,桑枝枝也对那个方泽元没什么好感。 不过就见了一面而已,也好意思谈什么一见钟情? 而且在这个礼数繁多的封建社会,那方泽元做事却如此孟浪,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桑氏听女儿这么说,就知道将军府那人肯定发生了什么,连忙追问。 桑枝枝便将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桑氏听完,气的一拍桌子。 “我就知道!不过是见了一面便说什么一见钟情的男子能有几个好东西!” 桑枝枝一听,心中暗暗竖起个大拇指。 这话说得对! 而桑氏还在骂。 “亏这方泽元也算书香世家,怎么能做出这么下流龌龊的事来?居然敢在将军府就对你动手动脚,还好没有旁人看见,否则传出去,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看着一向温和的桑氏火冒三丈,桑枝枝知道这亲事是绝对成不了了。 于是桑枝枝亲手给桑氏倒了杯茶,让她消消气。 “没事娘,反正他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您别生气了。” 桑氏拍了拍桑枝枝的手,语气中余怒未消:“要是碰着了还得了?不过也好,起码知道这亲事结不得,等到刘芊出嫁时,我便和刘氏说清楚。” 桑枝枝点头。 桑氏原本还在想该找个什么借口好,毕竟这亲事听起来,桑家好像没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桑氏根本猜不到,这亲事压根不用她回绝,因为很快方泽元一年半载内估计都没有空想娶媳妇这件事了。 第二日桑枝枝按桑氏所说,去长公主府恭贺新年。 虽然陈清寒不在,但沁阳郡主还是拉着桑枝枝玩闹许久,直到下午桑枝枝才离了长公主府。 刚出长公主府后门没多久,桑枝枝便意识到马车又偏离了回家的到来,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这一整个过年她都没有见到谢怀卿,但该来的总是要来。 谢怀卿能忍到这个时候才见她,桑枝枝已经很庆幸了。 马车平稳行驶,不知过了多久后终于又停了下来。 桑枝枝知道,千岁府到了。 桑枝枝直觉这个新年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梦境。 梦醒了,一切还要回到原点。 谢怀卿还没回来。 新年刚过没几天,年味还浓,皇宫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事情无数,谢怀卿当值的时间便久些。 桑枝枝窝在谢怀卿的太师椅中,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直到一个强势无比,充满酒气与掠夺意味的吻铺天盖地袭来。 桑枝枝还睡眼蒙眬,却被铁钳一般的大手捏住下巴,强迫分开双唇。 凌冽的酒味混合着呼吸将桑枝枝的呜咽声吞下,桑枝枝被谢怀卿挤在椅子里缩成一团。 桑枝枝感受到谢怀卿的暴躁与反常,即便快要窒息也不敢反抗。 终于,在桑枝枝觉得自己就要昏过去的前一秒,谢怀卿的双唇离开了。 只是他的手掌依旧死死捏着桑枝枝的下巴。 桑枝枝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捏碎了。 谢怀卿一身酒气,眉头微蹙,冷峻的脸上布满寒霜。 桑枝枝下意识吞咽口水,说话都磕磕绊绊:“怎,怎么了吗?” 难道是因为太久没见,他不高兴了? 桑枝枝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谢怀卿冷声问。 “有人想娶你?” 桑枝枝立刻反应过来,谢怀卿说的应该就是方泽元那件事。 但是自己根本没有同意。 桑枝枝忙解释道:“没有,我没同意,过两日我娘亲就会和刘家说清楚的!” 而谢怀卿知道的,显然比桑枝枝想象的要更多。 谢怀卿冷笑:“明明年前在刘府,那个什么刘氏就提了这事,你去将军府的时候为何不小心些,还要给那个方家狗东西和你独处的机会?” 桑枝枝争辩:“我不知道他也在!” 但谢怀卿此时酒意上头,根本听不得她解释。 “那为何没过几日他就又让刘氏去桑府说亲,桑枝枝,你魅力很大?” 谢怀卿声音不大,但桑枝枝感到他手上的劲儿越用越大。 自己的下巴真的要碎了。 桑枝枝疼的眼圈泛红,声音里带着强忍的哭腔:“我没有……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怪我?” 桑枝枝说的是心里话。 自己又没有勾引方泽元,谢怀卿凭什么说的好像是她的错一样? “是,你什么都没做。” 谢怀卿铁钳一样的手指终于松开桑枝枝的下巴,指腹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 “你是什么都没做,但你原本就什么都不用做。你只站在这里,就已经能让无数男人你神魂颠倒了。” 第41章:发疯(2) 桑枝枝气的一扭头,避开谢怀卿的触摸。 “那你干嘛要来为难我,有本事你去让方泽元别看上我!你想让我怎么办?把脸划烂吗?” 谢怀卿不怒反笑:“怎么办?把你藏起来怎么样?” 谢怀卿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声音却很冰冷。 桑枝枝心里咯噔一下。 她毫不怀疑这就是谢怀卿内心做真实的想法。 谢怀卿的手重新触上桑枝枝的脸颊,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似乎又是在和桑枝枝商量。 “把你关起来,怎么样?让所有人都看不到你,只有我能每天见到你的模样,见到你的笑脸,其他人敢多看你一眼,都得去死……” 桑枝枝紧张到吞咽口水,声音颤抖。 “你疯了!?你这是囚禁!你觉得我会心甘情愿被你这样对待吗?” 桑枝枝这话戳在谢怀卿的心坎上。 正是因为知道不行,正是因为担心桑枝枝鱼死网破,谢怀卿才不能独占桑枝枝。 桑枝枝要顾着家里,见面还要偷偷摸摸,还有不要命的东西觊觎他的宝贝。 谢怀卿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一想到有人在打桑枝枝的主意,便气的想杀人。 谢怀卿眼睛染上血色,看上去多了几分狠厉,终于和传说中玉面阎罗的外号对上了。 “桑枝枝,为什么不能安安分分跟着我,只要你答应一直跟着我,就绝不会有这种不长眼的畜牲出现在你面前。” 桑枝枝觉得这话有些好笑,侧着身体从谢怀卿和椅子的夹缝中挤了出去,尽量离谢怀卿远一些。 “安安分分跟着你?你觉得以我们两个的开始,我的字典里会有安安分分跟着你这个选择吗? 谢怀卿,你不要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没有权利管我那么多!” 桑枝枝说出这话时,紧张的手心的出汗了。 但她没办法忍住不说。 虽然桑枝枝也讨厌方泽元,但是他谢怀卿凭什么来管有没有人看上自己了呢? 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自己这个年纪谈婚论嫁又有什么问题呢? “谢怀卿,你能不能认清事实?我们两个只是交易关系,别人只不过是想上门说亲,你便在这要杀了我一般,凭什么?” 桑枝枝声音里带着哭腔,但眼神中有些倔强。 谢怀卿笑的依旧,却让桑枝枝如坠深潭。 “桑枝枝,你应该庆幸我对你很宽容,你猜方泽元现在怎么样了?” 桑枝枝眼睛睁大。 “你对方泽元做什么了?” 桑枝枝虽然讨厌方泽元,但是一想到谢怀卿的手段,桑枝枝还是觉得方泽元罪不至死。 桑枝枝这才仔细打量谢怀卿。 谢怀卿今日身披黑色大氅,和披散在肩上的乌黑长发几乎融为一体。只是他前额的头发依旧竖起,用她送的那套竹枝发冠束起来。 因为刚刚俯身的长长一吻,谢怀卿此时的发丝有些凌乱,再配上他冷若冰霜的表情,桑枝枝越看越心惊。 桑枝枝再仔细打量,就发现谢怀卿身上穿的是一套黑红色飞鱼服,上身黑色,下身黑红。 但是裙摆的那一片黑红之间,似乎有一块儿痕迹要格外重些。 桑枝枝心里一紧,鼻尖隐约嗅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桑枝枝猛的抬头,看向谢怀卿。 桑枝枝强忍着心中惧怕,故作镇定,但是声音中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 “你,你把方泽元怎么了?” 谢怀卿的怒意,谢怀卿的性格,谢怀卿衣服上的血…… 一切似乎呼之欲出。 桑枝枝怕的发抖。 而桑枝枝这模样落到谢怀卿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了。 谢怀卿冷哼道:“怎么,你不是不喜欢方泽元吗?我替你杀了他,有什么问题?” 桑枝枝一听谢怀卿这么说,几乎要魂飞魄散。 她讨厌方泽元是真的,觉得方泽元罪不至死也是真的。 即便是要方泽元受到惩罚,这惩罚也不至于是拿命来换。 而且他家刚让刘氏上门说亲没多久,却这么快就暴毙而亡,听起来也太蹊跷了。 桑枝枝又气又怕。 “难道以后每一个来我家说亲的,你都要把他们杀掉吗!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的名声!” 这样的事情要是再来两例,桑枝枝都能想到那群封建又八卦的长舌妇会怎么传了。 “以后的每一个?” “桑枝枝,你可真是抢手。” …… 谢怀卿说着,一步步走向桑枝枝。 桑枝枝想向后躲,却发现平日里看着很是宽敞的谢怀卿卧室此时格外狭窄。 桑枝枝刚向后退了几步,身后就已经抵在了房中的柱子上。 她还想躲,却已经被谢怀卿抵在柱子上动弹不得。 谢怀卿挑起桑枝枝的下巴,双目赤红,眼中倒映出桑枝枝苍白的脸颊。 “谢怀卿,你冷静一点,我什么都没做,你不要这么对我……” 谢怀卿俯身,薄唇贴着桑枝枝柔嫩的耳垂。 “桑枝枝,只要对上你,我便冷静不下来……我怎么对你,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的一切我都有求必应,而我只是想要你,你何必这么惧怕我?” 桑枝枝已经被吓哭了,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脸颊,再沿着下颌滴落到她毛茸茸的白色毛领上将,那一片毛领打湿,晕开一团水渍。 桑枝枝浑身颤抖,把手抵在谢怀卿胸前,想把他推远些。 “谢怀卿,你现在明明就是在发疯!” 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声音简直像是催化剂,谢怀卿听着,只觉得心里内团黑暗因子就愈发嚣张。 几乎要将自己燃烧。 他真的想把桑枝枝事关起来,让她一辈子眼里只有自己,也只有自己能看到她。 他知道桑枝枝实在太美好了。 会有无数男人前赴后继地爱上她。 哪怕桑枝枝不动心,他也不允许有其他男人觊觎他的枝枝。 谢怀卿吻掉桑枝枝的眼泪,一点一点,像是要把桑枝枝拆骨入腹。 “我确实是发疯了,桑枝枝,但是我还没有疯的彻底。” “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我真正发疯的样子。” 谢怀卿低声呢喃,宛如无法逃避的咒语。 第42章:下场 桑枝枝险些以为自己会被谢怀卿折腾死。 她回到轿子里时,双腿还在打颤,身体不听使唤。 她求了谢怀卿不知多久,谢怀卿才没在脖颈之类衣遮不住的地方留下痕迹。 但是衣物之下,桑枝枝身上青青紫紫还有红色的吻痕,足以让她窒息。 桑枝枝一开始真的以为谢怀卿要把她杀了。 好爱谢怀卿没有。 回到桑府,桑枝枝昏昏沉沉睡了一夜。 桑家所有人都以为桑枝枝是在公主府陪着郡主一天,太累了,所以没有人追问。 但桑枝枝这一晚上睡的也极不安稳,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谢怀卿笑的狰狞,笑她蠢,笑她胆小懦弱。 于是第二日桑枝枝便病了。 但她担心大夫会看出端倪,于是强忍着身体不适,还涂了些胭脂让脸颊看起来不至于那么苍白。 桑枝枝原以为这事就以自己付出这样的代价而结尾,但是还没到傍晚,桑氏便赶到桑枝枝房中。 九儿虽然刚到府中没几天,但是做事很利索,给桑氏沏了一杯她平日里最喜欢的龙井。 桑氏满意的点点头。 但她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来。 桑氏看着桑枝枝,皱眉说道:“原还想着刘芊出家那日,我要用什么理由糊弄她母亲,没想到这理由不用我们想了。” 理由自然是指回绝和方家提亲的理由。 桑氏这样说,自然是方家那边自己出了事。 一想到这儿,桑枝枝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险些忘了。 谢怀卿会惩罚他,自然不会放过方泽元。 桑枝枝虽然厌恶方泽元,但一想到锦衣卫大牢的那些手段,也不由得有些害怕。 桑枝枝忙问:“娘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方家出了什么事不成?” 桑氏点点头。 “昨日方家那小子和大漠来的生意人起了冲突,他仗着人家是外来的,自己则在京城有依靠,率先和人家动起手来,结果那大漠来的生意人人高马大,还有一整支骆驼队的队员,硬生生把他打了个半残!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其实桑氏也隐瞒了一部分。 那方家的方泽元不是和人在大街上争执起来,而是在怡红院和那大漠人看上了同一个女人,争执之下才起了冲突。 只不过怡红院那种污秽地方,桑氏不想让它污了女儿的耳朵。 桑枝枝一听,心里更加怀疑是谢怀卿安排的那什么大漠人。 否则怎么可能刚巧方家招人来说亲,方泽元便被大漠人人揍了个半死? 桑枝枝表面上还是很惊讶的模样,好奇一般追问桑氏。 “然后呢,那些大漠人被抓起来了吗?” 桑氏冷哼一声。 若是在别的地方起了冲突也就罢了,可是在怡红院……那种地方三天两人头有人打架斗殴,好人谁会去那种地方,官府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更何况…… 桑氏向桑枝枝解释道:“和别人起冲突倒也好解决,但对方可是来京城做生意的大漠人。这几年咱们大盛和大漠交好,往来极多,咱们对大漠人商人也一向宽容客气。 更何况当时是方泽元先动的手? 即便方家告到了官府,官府也只是两头都有错,让大漠人赔了一千银两了事。” 一千两不是个小数目,普通人家一年到头来撑死也不过攒几两银子,便足够个富裕年。 但是对于方家来说,自己儿子被揍了个半死,结果对方只是赔了一千银子,都不用蹲大牢,他们哪里甘心? 偏偏她们不甘心也没有办法。 桑氏嘴上说着是大盛对大漠来的生意人包容宽和,其实背地里谁都知道,只是大盛惧怕大漠罢了。 大盛看着国土富饶,蒸蒸日上,其实只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大盛皇帝近些年来年事已高,脑袋越来越糊涂,居然信了什么炼丹长生之类的说法。 那皇帝老儿现在无心朝政,只沉迷于美色酒色与炼丹药这几件事里。 有钱人家还好,普通百姓已经被年年增长的税收压得苦不堪言。 而大漠那地方虽然荒凉了些,但生养出来的大漠人都高马大,性格蛮横。 他们一直觊觎大盛富饶的国土,皇帝老儿年轻的时候便同他们打过几仗。 但那时候皇帝老儿还不糊涂,最后一场大战中赢了大漠,才让大漠安分守己这么多年。 但近年来随着皇帝老儿年龄越来越大,大漠那边已经越来越不安分。 只不过因为这些年大盛和大漠有了生意往来,大盛这边的好东西能交易到大漠那边去,所以大漠暂时还压着贪婪的念头。 若是哪天两国之间真的出了矛盾,贸易往来被切断,那大漠人估计再也压不住他们对于大盛富饶土地的贪婪了…… 因着这个原因,官府就不可能让那队大漠的生意人去坐牢。 方家没办法,被打碎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更何况方泽元出事的地方还是怡红院。 如果真是闹得人尽皆知,他们家不仅要损失嫡次子的半条命,还会损失整个家族的名誉。 于是最后方家也只得忍下来。 桑氏心里却痛快不少。 “这方泽元也活该,为人孟浪,还去那种地方……” 桑氏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改口:“他那种为人,活该让人家打个半残!这刘氏也是,她这亲戚是什么德行她不知道?居然还敢给你说亲?” “也算是老天开眼,弄几个大漠人来教训他!” “我看刘芊出嫁那日,刘氏有没有脸面同我讲话!” 桑氏絮絮叨叨,桑枝枝表面上在听,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 她现在完全可以肯定,这事是谢怀卿安排的。 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打人的是个大漠人。 人打了,还只用赔钱不用坐牢。 但是谢怀卿怎么会使唤的动大漠人? 而且这方泽元落了个半残的下场。 那以后呢? 难道每一个要和自己说亲的人都要不好过吗? 一次是巧合,那两次三次四次呢? 在这个封建迷信的时代,自己还指不定被冠上什么罪名。 命硬? 专克来说亲的男子? 第43章:怀疑 而且桑安祖出狱之后,桑枝枝的脑子清醒了些。 她越想,便越觉得谢怀卿不可能在三个月之后就放她走。 就凭谢怀卿现在的这个疯劲,别人只不过想说亲就要被他弄去半条命。 桑枝枝怀疑三个月之后谢怀卿肯定还有其他办法对付自己…… 桑枝枝觉得自己要做些打算了。 但让桑枝枝没想到的是,刘芊出嫁那日,她和谢怀卿做交易的事情险些败露。 那日,九儿便早早喊桑枝枝起床,替她梳洗打扮。 等赶到桑氏房中时,桑氏还在用早饭。 桑氏见自己的乖女儿来了,连忙招呼。 “快过来用早饭,我的好女儿今日竟然起了这么个大早,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给枝枝盛一碗桂花红枣粥来。” 听了吩咐的小丫头忙去给桑枝枝舀粥。 而桑桑枝枝则瘪着嘴撒娇。 “娘亲,你就会冤枉我!每到逢年过节,我哪天不就是早早起床了?哼,明明前几日还跟着您早起去拜访各家亲戚呢,现在又说我懒,以后我可不去了。” 桑枝枝正说着,鼻尖闻到一股清甜温暖的味道,食欲顿时上来了。 “什么桂花红枣粥?以前家里可没煮过这个粥,娘亲是不是背着我吃好东西呢!” 桑氏被她逗的笑出声:“你这丫头,翠玉,你还不撕了这丫头的嘴!” 翠玉也跟着笑了:“大小姐,一大早上又逗夫人开心呢。 这桂花红枣粥是厨房新熬的粥,说是用秋天做的桂花糖加了红枣,再用今年的新米细细熬出米油,又甜又香,夫人刚还让小厨房给您送一份过去呢,没想到您就过来了,您快尝尝。” 说着,一个小丫鬟便用白瓷小碗盛了一碗粥,伸手要放到桌上。 桑枝枝看那丫鬟有点面生,知道她是前几日刚买进来的,便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谁成想那丫头胆子小的可怜,再加上热粥将碗加热的滚烫,她刚来几天,还不知道其中技巧,手一抖,一碗粥有半碗浇在了桑枝枝手上。 “嘶——” 桑枝枝被烫的倒吸一口凉气。 桑氏心疼的不行,翠玉立刻打了一盆凉水,拉起桑枝枝的袖子便讲她被烫的手掌放在冷水之中。 桑枝枝这才觉得得了解救,只是被烫的地方还是灼痛。 浓稠的桂花红枣粥在木盆中稀释,桑氏才看清自己女儿娇嫩的手掌已经被烫的泛红。 桑氏气的不行,看向那新买来的小丫头。 “不过让你盛碗饭,你都能浇到主子的手上!” 那小丫头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桑氏正要让人拖下去打板子,桑枝枝抢先道。 “算了吧娘,小丫头刚来没几天,做事还不熟练,是我忽然开口吓到她了,罚点银钱便算了。” 桑氏瞪了自己女儿一眼。 “就你是个心善的!” 桑枝枝一笑,脸颊一侧隐约有个酒窝。 “娘也是心善的,就算了吧,日后再犯再打也不迟。” 小丫头有错,但桑枝枝不喜欢动不动就拖下去打板子。 这规矩就好比现在在餐厅吃饭,被服务员烫到手,明明可以可以报警可以要赔偿,但非要把服务员按在地上打一顿。 桑氏扫了那小丫头一眼。 看着比自家闺女还小几岁的年纪,十一二岁的模样,哭的十分可怜。 桑氏没过多为难,但脸色还是不好,冷声道:“这次看在小姐给你求情的份上,罚你一个月的月钱,日后若是再犯,必定要你挨板子!” 那小丫鬟原以为自己要被打个半死扔出府去,却没想到只用被罚一个月的月钱。 她在桑府有吃有住,过的比在家中还好些,少了一个月的月钱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于是急忙又磕起头来,嘴里拼命道歉。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夫人慈悲!” 翠玉看她谢都谢不对,只得开口提醒。 “你得谢谢小姐才是,是小姐心善,为你求的情!” 翠玉在桑氏身边伺候许久,知道别人倒也罢了,唯独自家小姐的话,桑氏都能听进心里去。 与其讨好桑氏,不如讨好桑枝枝。 这能让桑氏更高兴。 那小丫鬟也明白过来,又冲着桑枝枝拼命磕头。 “多谢小姐大人有大量!奴婢以后一定尽心侍奉,在不敢出半分差池!” 看着小丫头拼命磕头的模样,桑枝枝只觉得自己的寿命都要被她磕短了。 即便来了十几年,桑枝枝还是习惯不了这动不动就磕头的规矩。 桑枝枝忙冲旁边的丫鬟使眼色。 “快给她扶起来吧,再磕下去脑子都要磕坏了,小小年纪也不容易。” 看着丫鬟的事情解决完,桑氏又去看桑枝枝的手。 上一盆水已经被端下去,换了一盆清澈的新水,桑氏将桑枝枝手上的烫红看得更加清晰,更是心痛。 翠玉早就拿来烫伤膏,桑氏抬起桑枝枝手掌,想亲自给女儿上药。 而桑枝枝这半边袖子被翠玉刚刚挽了起来,露出小半截藕一般白皙纤瘦的手臂。 而那那手臂上有几道红痕格外显眼…… 桑氏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女儿家,眼里看着那红痕,手上无意识的攥紧桑枝枝的手掌。 桑枝枝的手刚刚被滚粥烫过,又被放在冷水里浸泡,正是敏感的时候,现在被自己娘亲这样一捏,立刻疼得惊呼一声。 “娘,你怎么……” 结果下一秒,桑枝枝便顺着桑氏的视线看到自己胳膊上那些痕迹商。 桑枝枝如坠冰窟。 那是前两日谢怀卿留下。 本已经消退了许多,但在莹白的肌肤映衬下依旧十分显眼。 桑氏强忍着内心的波澜,用发颤的声音低声问桑枝枝:“你,你这胳膊上是怎么回事?” 桑氏抬头看向女儿,平日慈爱的她眼里难得涌现出愤怒的神色。 “娘亲,我……” 桑枝枝开口,但是声音轻的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此时九儿忽然开口道:“哎呀,昨儿晚上姑娘说有蚊子,我还不信,说这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没想到姑娘竟是真被蚊子咬了!” “这可恶的毒蚊子,必然是这几日天气晴朗,又复苏了几只!” 第44章:骗过 蚊子这东西虽然夏季偏多,但其他季节也会冷不丁蹦出几只,惹得人烦恼。 前几日大雪纷飞,整个京城都冻人的很,各种小昆虫小动物不知冻死多少,蚊子自然也销声绝迹一般。 不过这几日天气晴朗,冰雪消融,偶尔有一两只蚊子确实也说得过去。 听见九儿这么说,桑氏是如同濒死的人忽然又回光返照一般,眼里又有了精神。 只是她心还未完全放下,看向自己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女儿。 桑枝枝上一秒如坠地狱,但在听到九儿的话后,她也立刻反应过来。 感受到桑氏探寻的目光,桑枝枝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撅着嘴委屈道。 “就是!谁能想到这大冬天还有蚊子?娘亲你看,昨晚睡前我不过在床上读了一会书,竟然让这蚊子咬了两口,痒死我了!” 看着自己女儿秀气的眉间微微皱起,语气不满中带着点娇嗔,和往常撒娇时一模一样,桑氏一颗心终于落下。 是了。 自己女儿一向乖巧,平时也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可能会…… 不过这蚊子也真是讨厌,怎么咬不好,偏偏咬出两块这么可疑的红斑。 翠玉这时已经又拿了清热解毒,管蚊虫叮咬的膏药来。 九儿接过那小白瓷罐挖了一块,泛黄的被膏药厚厚涂在桑枝枝胳膊上,将那两块红斑完全覆盖。 九儿边涂边说道:“这蚊子估计是毒嘴蚊子,咬人咬的这么狠!小姐可不许再挠了,您看看这挠的痕迹,一时半会都消不掉了。” 大盛常见的蚊子就两种,一种咬完人会起小鼓包,发痒。 而另一种就是九儿口中俗称的毒嘴蚊子。 这蚊子的个头虽然小,但是身上却有普通蚊子没有的花斑。 刚咬人的时候察觉不出来,等察觉出来的时候便已经痒的不行,被咬的那一片都会泛红,还越挠越红,越挠越痒。 桑氏心里最后一丝念头也被压下,看着桑枝枝的胳膊心疼不已。 “昨儿先是被蚊子咬了,今天又被烫了!你这胳膊可得小心些,切莫不能再受伤了!” 听着桑氏叮嘱,桑枝枝忙点头称是。 “知道了娘亲,只不过我这挨烫的地方还是有些疼,恐怕要一直敷着膏药才行。等会刘府我便不去了,娘亲带两颗喜糖回来给我吃就行。” 桑氏点点头。 “不去也好,正好不会遇见那方家人,平白添了晦气。” 桑氏说着,又戳了戳自家女儿的额头。 “你也老大不小了,整日里就想着吃!” 桑枝枝道:“娘气,我这哪里是想着吃糖,明明是想着沾沾喜气呢——去年我们府上大起大落的,今年可要一直好下去才行。” 桑枝枝又和桑氏聊了一会儿,桑氏便让她回自己屋子换身衣裳,自己则收拾妥当出门去刘家参加刘芊的婚宴。 回到落桑院,九儿挑了身衣服服饰桑枝枝换上。 原先那身袖口粘了桂花红枣粥,黏黏糊糊难受的很,小桃吩咐人拿去洗。 九儿选的是一件鹅黄长袄,外头是一件毛绒边的对襟长马甲。 九儿正低头帮桑枝枝系扣子,就听头上传来桑枝枝的声音。 “是他把你弄来的?” 桑枝枝语气淡淡的,虽然听着是问句,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九儿刚好扣完最后一颗纽扣,听桑枝枝这样问,顺势便跪到地上磕了个头。 “小姐恕罪,千岁爷也是不放心您的处境,所以才派我过来。” 果然。 不出所料。 桑枝枝不是傻子,刚招进家中的仆人,她自然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之前去公主府和去千岁府,她身边陪着的只有小桃。 所以九儿怎么可能知道那红痕是怎么来的? 她既然不清楚,那为何会在刚刚给自己编一个谎话将胳膊上的红痕圆过去? 刚刚若不是她编个什么毒嘴蚊子的理由,自己恐怕就要露馅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九儿知道一切。 而将这样一个人安插在自己身边,自然只能是谢怀卿了。 桑枝枝冷笑,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九儿。 半晌后桑枝枝道:“起来吧,反正这事也是由不得你……” 就像我也由不得我自己一样。 事情是谢怀卿安排的,九儿也不过是听命办事,为难她没有意义。 就算赶走一个九儿,明日府里还会出现什么八儿十儿的。 “小姐宽宏大量,九儿多谢小姐!” 九儿又给桑枝枝磕了个头,这才起身。 她在桑氏房中开口时,就知道自己身份瞒不住了。 她本以为桑枝枝会大喊大闹,为难自己,或者打自己一顿,想办法将自己赶出桑府,只是唯独没想到桑枝枝会如此平静。 桑枝枝道:“你也不必谢我,你留在我身边,确实如谢怀卿预料,是有用的。否则刚刚那一瞬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骗过娘亲。” “如果不是你,我的丑事便要被娘亲知道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九儿觉得桑枝枝刻意加重了丑事两个字的音调,似乎是在自嘲。 桑枝枝能自嘲,九儿却是万万不敢嘲笑主子的。 嘲笑千岁爷的人? 除非自己嫌命长了。 九儿低头道:“小姐,千岁是真心喜欢您的,您何苦这样说自己?” 桑枝枝苦笑。 窗外天气晴朗,只是冬日萧条,桑枝枝心中愈发憋闷。 等到月亮显现,从刘府回来的桑氏早已入眠,桑枝枝却从床上起身。 九儿眼疾手快,拿了披风披在桑枝枝的身上。 “小姐怎么起了?” 桑枝枝拢拢披风,看向九儿:“谢怀卿棋高一招,又救我一次,我自然要去谢谢他千岁大人。” “你有没有办法让我出府?” 九儿点点头,转身出了落桑院。 片刻后九儿重新回来,低声道:“走吧,小姐。” 九儿领着桑枝枝沿小道走向后门,九儿走在前头,桑枝枝隔着一段距离走在后头。 路上偶尔遇到个婆子,也被九儿随便几句话打发过去了。 九儿是桑枝枝的贴身丫鬟,在这些婆子面前自然有几分脸面,所以婆子根本不敢多问。 等到了后门,桑枝枝发现两个看门的家仆都缩在门后,睡的格外熟。 第45章:谢怀卿的病 九儿悄悄打开一道门缝,动作悄无声息,显然是个练家子,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桑枝枝瞥了那两个侍卫一眼,这才从门缝中出了桑府走到巷尾,坐上谢怀卿给她安排的那辆马车。 但桑枝枝还有些不放心,撩开帘子问九儿。 “你给那两个看门的下药了?” 九儿点点头。 “小姐放心,只是可以让他们昏睡一会儿的迷药。而且府外有千岁府的人看守,如果有心怀不轨之人,他们会发现的。” 桑枝枝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家后门都有谢怀卿的人。 桑枝枝再能忍,此时心头也是起火。 原以为只有个九儿,没想到连府外头都有人监视,谢怀卿把自己当什么玩意了,金丝雀? “他到底安排了多少人手?这里里究竟是桑府,还是他谢怀卿的千岁府!” 听到桑枝枝语气恼怒,九儿忙解释道。 “再没有了,只有我门口的两个暗卫,小姐别动气!” 桑枝枝不知九儿说的是真是假,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一摔帘子坐回马车中。 拉车的四匹马都是好马,马夫也很娴熟,虽然两座宅子间有些远,但也三炷香不到的功夫便到了千岁府。 千岁府的守卫对桑枝枝见怪不怪,更知道桑枝枝是他们惹不起的人,忙开门让桑枝枝进府。 他们以为桑枝枝是像往常那样被谢怀卿半道劫来的,所以并没有通报。 桑枝枝早对去谢怀卿房间的路线轻车熟路,不多时便站在谢怀卿的屋外。 桑枝枝正要抬手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随机便是一道焦急的男声想起,是阿七。 “主子!主子!” 桑枝枝听出来那道痛苦的呻吟声来自于谢怀卿。 谢怀卿怎么了? 生病了吗? 桑枝枝从来没有想过,谢怀卿会发出这样痛苦又脆弱的声音。 她眼中的谢怀卿总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有他让别人痛苦的时候,怎么会有什么能让他这么痛苦呢? 而且按照谢怀卿的性格,一般的病痛他肯定不放在眼里。 不知为什么,桑枝枝忽然想起谢怀卿的体温。 谢怀卿的体温总是比旁人更低一些,哪怕身处暖洋洋的屋子里,他的肌肤温度也是凉的,热不起来。 以往桑枝枝以为是谢怀卿的体质问题,现在想来,似乎是有些不同寻常…… 就在此时,屋里又传来一道陌生的青年男声。 “是阿肆无用!此次大漠之行一无所获,不能配出解药为主子排忧解难,请主子责罚!” 阿七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 “是我们没用!主子,您打我们骂我们都行!求求您别再吃那要命的药了!” 桑枝枝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就凭这几句对话也能猜出个一二。 看来谢怀卿的身体确实是有问题,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问题。 并且这病暂时无药可解…… 桑枝枝愣了。 是什么病能将谢怀卿折磨成这样? 是什么病的解药连谢怀卿这种人都凑不齐? 桑枝枝能出身,忽然听到屋内传来谢怀卿厉鬼一般的声音。 “……废物!” “门外何人?” 桑枝枝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木门哐一声碎裂了,随即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悬在桑枝枝脖颈处。 一身黑衣的侍卫比阿七还高大几分,眉目深刻,一道长疤贯穿鼻梁眉骨,看起来很是凶恶。 而他手中的长剑银白冰冷,锋利无比。 桑枝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动一下,那长剑便会划破自己的脖颈,让鲜血喷涌而出。 所以桑枝枝一动不敢动。 而且她实在是被这凭空出现一般的长剑给吓着了,身体十分僵硬,想动也动不了。 “你是什么人?” 阿肆没想到自己剑下的,居然是个看起来娇娇弱弱,一看就没什么武力的千金小姐。 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千岁府? 桑枝枝嘴唇干涩,心脏被吓的狂跳,张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 少女声音极轻,还因为紧张而发颤。 但仿佛身处极寒地狱的谢怀卿还是捕捉到了。 但谢怀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桑枝枝…… 自己今日没让她来,她怎么会愿意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自己过于痛苦,终于出现幻觉了。 阿七也看到了阿肆剑下的人,不由得一愣,脱口而出道:“桑小姐,你,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阿七的话,谢怀卿即便再不可思议,也还是强忍着钻心的寒毒,扶着梨花木书桌,绕了出来。 门外的剑下,少女发髻微乱,脸颊苍白,一双杏眼中映着长剑的倒影,吓的微微发抖。 她一身鹅黄长袄,浅绿色毛领披风,活生生站在那里。 “枝枝……” 谢怀卿亲眼看到是桑枝枝,嘴中下意识呢喃出声,但语气里还带着不可思议。 居然真的是枝枝…… 而桑枝枝也看向谢怀卿。 谢怀卿此时和往日截然相反。 往日的谢怀卿是冰冷的,高高在上的。 即像一只云端仙鹤,也像人们恐惧的玉面阎王。 即便身上有松柏气味,其中也会夹杂着血腥气。 但此时的谢怀卿乌发散乱,脸颊苍白,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发丝散乱因为汗水贴着脸颊额头,身上的衣物也不再是一尘不染,心口处被他自己揪扯的不像样子,整个人半倚在房中的朱红长柱上借力,虚弱不堪。 “谢…谢怀卿?” 桑枝枝也小声呢喃,语气里带着探究。 虽然面前的这个人确实是谢怀卿,但是因为过于狼狈,她不太敢认。 谢怀卿此时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低声呵斥道:“阿肆,把剑拿开。” 阿肆虽然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家主子和她有什么事。 但是谢怀卿的命令他自然是听的,于是连忙把长剑移开。 桑枝枝娇嫩的脖颈处有一道细长的红痕,不过万幸没有出血。 “…你怎么会来?” 谢怀卿看向桑枝枝,甚至短暂的忘记了自己发作的寒毒。 而桑枝枝还处于震惊之中,哪里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来? 第46章:谢怀卿的病(2) “我,我…你怎么了?” 桑枝枝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怀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话都说不利索。 此时谢怀卿又一次寒毒发作,刺骨冰冷的疼痛让也难以忍耐,嘴中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扶着柱子都站不稳,半跌在地上,额头又冒出一波冷汗。 谢怀卿表情痛苦狰狞,似乎身体都要被撕裂。 谢怀卿揪住心口那一片衣服,手劲要把上好的绸缎都给硬生生扭碎。 “主子!” 阿肆和阿七看了,连忙上前将谢怀卿扶起。 而谢怀卿强撑着站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门外的桑枝枝。 谢怀卿声音沙哑,低声到:“回去!” 谢怀卿不想让桑枝枝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所以强忍着桑枝枝主动来寻他给他带来的惊喜,厉声呵斥。 桑枝枝看出谢怀卿的痛苦,也想上前搀扶。 但面对谢怀卿冰冷的眼神和无情的呵斥,桑枝枝刚抬起的脚停在空中。 最终桑枝枝还是没有踏过那道门槛,看了一眼谢怀卿后便默默转身离开。 谢怀卿看着少女的背影,只觉得喉咙一甜。 紧接着谢怀卿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片模糊,昏死过去。 “主子!” “主子!阿七,去拿那药!”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想眼睁睁看着主子死在这里吗!?” …… 身后阿肆和阿七的声音传来,桑枝枝忍不住停下脚步。 终于,桑枝枝还是转身回到房间内。 阿肆与阿七看到折返的桑枝枝,一时间都不知该说什么些。 尤其是阿七。 他能看出自家主子对这位小姐的不一样,但是这个小姐似乎也格外痛恨自家主子。 两个人说不清道不明,纠缠不休。 他原以为今天桑珠枝会毫不留恋的走掉,甚至可能在心里盼望主子去死,却没想到桑枝枝居然又回来了。 但眼下谢怀卿寒毒发作,命悬一线,阿七顾不上其它,只顾着将那药递给阿肆。 阿肆从瓶中倒出一颗红色药丸喂到谢怀卿的嘴里。 很快谢怀卿苍白发青的面庞上渐渐有了红色。 只是那红色来的猛烈,并不是红润健康的颜色,看着如同火烧印在脸上一般。 阿肆将谢怀卿抬到床上安置好。 而阿七看着手中的药瓶,嘴里念叨。 “阿肆,这药只剩五颗了……” 五颗药。 撑死不过还能撑两个月。 两个月之后主子再寒度发作,那时候要如何是好? 原本觉得这药虽能暂时抵御寒毒,但因为药性猛烈,也和间歇服毒差不多,很是不好。 但如今看来,能再缓个一时半会儿也是好的。 总比没有强啊…… 阿肆看着床上的谢怀卿,只恨自己无用。 “是我没用,没有找到那大漠火莲……” 大漠火莲是大漠珍宝,据说百年只得一株,向来为大漠王族所有。 百年只得一株大漠,王族自己尚且不够用,又总会流落到寻常大漠百姓之中? 谢怀卿虽权利滔天,但还没有到能操控大漠王族的地步。 阿肆此行两个月,为的就是去大漠寻找大漠火莲,给谢怀卿的寒毒做药引。 然而这半个月却一无所获…… 如今谢怀卿的寒毒每发作一次,寿命便骤减许多。 照着这个样子再发作下去,谢怀卿恐怕也就三五年可活。 桑枝枝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她不是傻子。 从阿七与阿肆的对话之中,她大概得知谢怀卿恐怕身患绝症。 但是因为一直凑不齐药材,所以这绝症暂时无法根治。 阿肆比阿七稳重许多,虽然只接触了短短一会儿,但也知道这姑娘对于自家主子来说不一样。 阿肆为桑枝枝搬了把椅子,让她坐在谢怀卿的床边。 桑枝枝看着床上的谢怀卿,心中百感交集。 平日里杀伐果断的玉面阎王,居然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桑枝枝转头看向阿肆,犹豫之后还是问道。 “谢怀卿得的是什么病?” 阿肆低声回到:“寒毒……” 阿肆的话刚落音,便被阿七打断了。 “你问这些有什么用!你心里巴不得我们主子早点死吧?” 阿肆与阿七皆为谢怀卿所救,又培养他们多年。 所以在阿七的眼里,谢怀卿便是这世界上唯一可以命令他的人。 阿七心中也永远只有效忠谢怀卿这一件事。 不管谢怀卿杀多少人,手上沾满多少鲜血,在阿七看来,谢怀卿都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而面前的少女却屡次给自家主子甩脸子,惹得谢怀卿不快。 在阿七心中,桑枝枝便是这天底下最讨厌的女人。 即便她刚刚为谢怀卿转身留下来,阿七的心中依旧是不痛快。 桑枝枝知道这少年讨厌自己,而她对谢怀卿的狗腿子也没多喜欢。 桑枝枝看向阿七:“哦?那谢怀卿是快死了吗,确实巴不得他死呢。” “你!” 阿七气的上前一步,剑尖直指桑枝枝。 而桑枝枝却动也不动,只是说道:“你要是想杀我,那便杀,只是你敢吗?” 阿肆挑开阿七的剑,瞪了他一眼。 “阿七,不得放肆!” 阿七气到:“肆哥!你没听见吗?她咒我们主子死呢!” “我们主子对她那么好,给她买天底下最好的珠宝首饰,给她亲爹升官发财!她却处处和我们主子作对!” 阿肆不知道这其中的经过,有些疑惑。 而坐在一旁的桑枝枝却忍不住冷笑出声。 “好一个对我好,原来给我买点首饰,给我亲爹升官发财,便是对我好了是吗?” 桑枝枝看向阿七,仿佛在看一个不可救药的蠢货。 “他为什么给我买珠宝首饰?那是因为他强迫我做了他的外室。” “他为什么给我爹爹升官发财?是为了强迫我臣服于他,为了让我去公主府的宴会被选为郡主伴读,方便与他私会!” “而且我爹从头到尾没有收受贿赂,却被他谢怀卿连夜带人抓进大牢。” “好一个对我好,这个好法我桑枝枝也算是开了眼了。” 桑枝枝笑着,声音依旧是轻轻柔柔。 但眼底却越来越冷。 第47章:大漠火莲 阿七被桑枝枝怼的哑口无言,心中却依旧不是很服气。 虽然他知道主子所做的一切,但是在阿七眼里,谢怀卿做什么都是对的。 如果桑枝枝知道时阿七心中的想法,估计会想到一个词。 阿七简直就是现代人所说的,“脑残粉”。 不管谢怀卿做什么,在阿七的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旁边的阿肆听的心惊胆战,大概明白了这女子和自家主子是什么关系。 阿肆也是视谢怀卿为天地,但还没无脑到阿七那种程度。 阿肆瞪了阿七一眼。 “阿七,你若是再敢和这位姑娘顶嘴,便自己下去受杖罚。” 阿七虽然心中还是不服,但到底还是忍住站到一边,只是脸上还是气鼓鼓的。 而阿肆倒也不是为了桑枝枝好。 只是他知道这少女对于自家主子来说很特别,所以才为了谢怀卿安抚桑枝枝罢了。 阿肆更老练成熟,不像阿七那样心里有什么别说什么。 他是心里想一套,面上做一套。 阿肆让阿七滚去找人修补门窗,又叫来丫鬟给桑枝枝倒了一盏热茶,对桑枝枝十分客气。 桑枝枝却无心喝茶,只是低头看着茶盏中的茶叶荡起一圈圈涟漪。 很快,阿肆听到桑枝枝问。 “这寒毒,是怎么回事?” 阿肆不知道自己能向这位姑娘透露多少,还好这个问题……他是真的不清楚。 “我也不是很清楚,自打我在主子身边服侍起,主子病已经得了这病症了。” “很严重吗?” 桑枝枝知道自己这话似乎是白问,刚刚谢怀卿寒毒发作的样子她看的一清二楚,但她还是想知道这寒毒具体厉害在哪里。 “寒毒发作犹如万箭穿心,冰刀刺入骨髓,身处极寒地狱,连骨头都是冰的……以往主子的寒毒是一年发作一次,后来变成了半年,三个月……如今一个月便要发作数次了。” 桑枝枝点头。 看来和自己想象的差不多。 “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力滔天,这寒毒的解药难道连他都配不齐吗?” 连谢怀卿都配不齐的解药,那这世上估计也没有什么人能配出来了。 阿肆想到自己这两个月奔波劳苦,却一无所获,不由得低下头。 “这寒毒的解药一共需要十九味,每一味都是天才地宝,世间难寻。这么多年来,主子已经配齐了十八味,现在只差最后一味,也是最关键的大漠火莲…… 但是这药我们大盛并无产出,我去大漠寻了两个月,一无所获……” 阿肆知道和桑枝枝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 自家主子都办不到的事情,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但是想到这两个月来的一无所获的心苦闷,阿肆还是将大概说了出来。 桑枝枝又点了点头,但又忽然想到刚刚阿肆喂谢怀卿的那枚红色药丸,便又问道。 “那你刚刚喂谢怀卿的那个药呢?那不是解药吗?” 阿肆摇头。 “那不是解药,只是天下所有与寒气相关的病症它都能暂时压制而已,但因为药性暴烈,只能算是以毒攻毒,过多服用也有损身体。” “所以主子每次寒毒发作,能忍得过便忍,只有实在忍不住时才会服用一颗。” “只不过,那药现在也所剩无几了……” 阿肆一番解释让桑枝枝对谢怀卿的病症终于有了清晰认知。 桑枝枝心想,如果自己能找到那株大漠火莲,和谢怀卿做交换,那他应该能放自己离开吧…… 毕竟那三个月的约定在他的性命面前比起来,又算什么呢? 但随即桑枝枝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太过天真。 连谢怀卿都搞不到的药材,自己怎么可能弄得到呢? 桑枝枝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个寒毒,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阿肆立刻回道:“得了寒毒的人都极其畏寒,身边环境需得一年四季,四季如春,否则会加快寒毒发作。” 畏寒? 忽然,桑枝枝想到在长公主府落水那日。 那几天正是大雪过后,长公主府的河面冰块消融。 但因为还有许多碎冰,依旧冷得彻骨。 自己一入水便被冻昏了过去,而当时是谢怀卿救自己上来的。 自己一个身体正常的人都受不住那冰寒,谢怀卿一个身患寒毒之人…… 想到这里,桑枝枝的手掌不由的握紧。 谢怀卿这也算是舍命相救了。 他怎么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堂堂千岁大人,锦衣卫的一把手,为了救自己连命都不要了。 这话说出去谁信?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但桑枝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身上能有什么能让谢怀卿舍命相救的? 想着想着,桑枝枝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她本就是半夜出来的,又经过刚刚一番惊吓,此时整个人清静下来,困意便涌上心头,渐渐伏在谢怀卿床边睡着了。 …… 第二日清晨。 冬日太阳早早升起,阳光洒落在谢怀卿床上。 谢怀卿被太阳照的刺眼,眼皮子抖动几次后,终于虚弱的睁开双眸。 入眼,是一片朱红纱帐。 昨夜的一幕幕浮现在谢怀卿脑海。 想到自己对于少女的呵斥,谢怀卿心中苦笑。 她不知为何主动来寻自己一次,自己居然还将她厉声赶走。 她恐怕不会主动再来了吧…… 谢怀卿想着,强撑着不适起身。 他的动作带动了身上的被褥,趴在床边的少女嘤咛一声,似乎被扰了睡眠。 正在起身的谢怀卿一愣,脑袋一点点转向床边,随即眼中涌出浓浓的狂喜和不可思议。 她昨夜不是走了吗? 为什么现在会在这自己的床边? 而且看那模样,似乎是守了自己一夜。 谢怀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自己现在还在梦中? 谢怀卿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抚摸少女的脸颊。 少女的脸颊柔软滑腻,带着略高的体温。 不是梦…… 谢怀卿看着眼前真真实实的桑枝枝,心如擂鼓。 而桑枝枝这一夜本就是趴着的,睡得极不舒服,睡眠很浅。 刚刚被谢怀卿带动被褥惊扰了一次,现在又被他用手抚摸脸颊,脸上触感愈发明显,终于醒了过来。 第48章:锦衣卫督公的操作 桑枝枝刚刚醒来,睡眼朦胧,意识还有些混乱。 她表情呆呆的,看着面前有些模糊的谢怀卿。 嘴里无意识的喃喃道:“谢怀卿。” 桑枝枝趴在床边睡了一夜,即便屋内被炭火烘的如同春日一般暖和,但两颊还是红扑扑的,像个毛茸茸的桃子。 谢怀卿看她这副睡眼惺忪,娇软可爱的模样,恨不得直接俯身吻下去。 桑枝枝揉揉眼睛,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一系列动作结束后,桑枝枝的脑袋终于清醒一些。 “…我是在这里睡着了吗?” 刚起床的少女声音格软糯,像有小猫爪子在谢怀卿的心上挠。 不过这个问题原本是谢怀卿想问问桑枝枝的。 谢怀卿嗯了一声,眼神时时刻刻落在桑枝枝身上。 而桑枝枝得了应答之后,起身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肩颈。 随着转身的动作,桑枝枝看向窗外。 窗外天色已经亮起来,阳光透过窗帘洒在纱帐上。 桑枝枝愣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失声叫道:“天已经亮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要知道古代人没什么事做,基本上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所以作息特别健康,健康的甚至有些过分。 比如皇上早朝的时候,基本上也就刚凌晨五六点,而要去上早朝的大臣们就会起得更早,凌晨四点钟就起来准备前往皇宫是正常操作。 虽然桑安祖的官职还没有到要上早朝的地位,但每日也是早早前往府衙处理公务。 桑枝枝看着窗外暖融融的晨光,整个人如坠深渊。 昨日烫着手的时候桑氏便已经起疑了,如果今天再被发现自己早早就不在府上,还彻夜未归的话,自己要怎么再辩解过去? 一想到这里,桑枝枝慌的心都要跳出来。 此时听到动静的侍女慌忙前来,福身行礼说到:“回禀姑娘,此时是卯时过半了。” “卯时过半!?” 一听到这时间,桑枝枝差点晕厥过去。 卯时过半意味着现在已经是早晨六点多了,按照桑氏的作息,她肯定已经起了。 一想到桑氏有时候会叫自己一起吃早饭,桑枝枝便觉得头皮发麻,只希望桑氏今天不要叫自己过去用膳,等自己回到府中装作刚起的样子敷衍一番…… 而谢怀卿看桑枝枝这慌乱模样,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谢怀卿扯住桑枝枝衣袖,示意她看向自己,镇静下来。 而桑枝枝被谢怀卿这么一扯,果然下意识去看他,只是眼里已经急出泪花。 谢怀卿沉声道:“你今日要去长公主府吗?” 桑枝枝点点头。 “但我娘亲又不是傻子,哪有卯时去人家府上伴读的?拿这事当借口肯定圆不过去!” 谢怀卿示意桑枝枝冷静。 “慌什么,长公主府的事情岂是她能猜的?你直接出发去长公主府上。 你家中不是还有个什么叫小桃的丫鬟?我会派人和她对口供,只要你们说法没有出入便可,公主府那边我也会安排,哪怕你娘对到公主府去也不会露馅。” 听谢怀卿这么说,桑枝枝心中稍微镇定了一点,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这这能行吗?我娘昨日便怀疑了…如果今天这事情不能圆过去……” 闻言,谢怀卿嘴角扬起个淡淡的笑容。 他因为昨日寒毒发作,脸色还十分苍白,此时再笑起来,有一种濒临破碎的美感。 只不过他口中的话却十分有说服力。 “你是在质疑锦衣卫督公伪造不好一份令人信服的口供?” 桑枝枝:…… 虽然很讨厌谢怀卿的身份,但桑枝枝不得不承认,谢怀卿这句话说服她了。 桑枝枝不再犹豫,立刻便要动身前往公主府。 而谢怀卿却又拉住桑枝枝的衣袖 桑枝枝转头过来看他,表情有些疑惑。 不是都商量好了吗,怎么还不让自己走? 谢怀卿指指侍女摆放好,还冒着热气的一桌早膳。 “时间还早,反正你现在也无需回府,去长公主府的时间还十裕,先用了早膳再去。” 桑枝枝此时哪里还吃得下早饭? 但她又不想因为这种小事惹谢怀卿生气,只能随便拿起个点心往嘴里塞。 刚出锅没多久的莲蓉荷花酥清甜温热,桑枝枝 却味同嚼蜡。 但谢怀卿显然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谢怀卿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桑枝枝的侧脸,正在嚼动食物的腮帮子如同小仓鼠一样,一鼓一鼓的甚是可爱。 谢怀卿只觉得身上的疲倦都消退许多。 谢怀卿低声问道:“昨日不是走了吗…为何留下来?” 听到问题的桑枝枝动作明显一滞,小仓鼠一样的腮帮子也停滞片刻。 但很快她又若无其事的嚼起来。 “我本来是打算走的!但是你忽然晕过去了,我便帮着阿肆他们把你扶起来放到床上罢了。” 实际上十个桑枝枝加起来立即都没有阿肆和阿七的力气大。 谢怀卿继续追问:“是吗?那为什么给我放到床上之后你还没走,而是在床边守了我一夜。” 一想到这里,谢怀卿的心上便涌如冰雪初融。 桑枝枝却也理直气壮起来。 “我本来是想走的,只不过阿肆给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我便问了一些关于你的…病症的问题,只是没想到问着问着便开始犯困,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而且大半夜的,在这么暖和的屋子里犯困不是很正常吗?!” 桑枝枝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本来就是嘛! 大半夜的就应该是睡觉的时间。 而这屋子又这么暖和,一暖和,人不就容易犯困? 意料之外的,谢怀卿并没有因为桑枝枝生硬的回答而生气。 只是说到病症,谢怀卿眉间微皱。 “关于我的病症,阿肆都和你说了什么?” 桑枝枝猜到谢怀卿不想自己知道他太多。 毕竟这病症对谢怀卿来说肯定是个巨大的弱点,整个大盛知道他这弱点的恐怕都没几个。 于是桑枝枝只是含含糊糊说道:“大概知道一点,就是你这个病症发作起来挺痛苦的,需要一株大漠独有的药材才能根治。” 第49章:救人 谢怀卿知道阿肆的性格,便没有怀疑桑枝枝所说。 桑枝枝胡乱吃了几口早点后,便动身前往长公主府。 因为长公主府和谢怀卿的千岁府位置相反,所以路途稍微有点远。 马车还要经过整个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而整个京城最繁华所在,莫过于有一座盛京桥。 盛京桥是一座长长的石拱桥,桥面宽阔壮优美。 按照桑枝枝的经验,这种古桥在二十一世纪是能被写进教科书里的。 因为这桥横跨京城南与京城北两出最热闹的地方,还能看见整个京城的第一缕阳光,所以天蒙蒙亮便有来往的行人如织,其中不乏来观看日出的游客。 虽然这会儿太阳已经升起,但是金色光芒洒在河面与桥上,波光粼粼璀璨耀眼,景色还是十分动人。 所以桑枝枝便掀起马车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 外头景色甚好,只是刚一下桥,桑枝枝枝枝便听到一阵嘈杂喧闹的声音。 那声音中有焦急的喊声,有担心的哭声。 但更多的是路人议论纷纷的声音。 桑枝枝竖起耳朵仔细听,才意识到好像是有人落水了。 虽然人已经捞上来,但却气息微弱,命悬一线。 马车很快驶过那阵嘈杂。 桑枝枝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叫住马夫,掉头行驶回去。 因为距离不远,整个过程也不过几十秒,桑枝枝便站到人群之外。 围观的人大多是平民百姓,还有很多挑着扁担的小商小贩。 他们本是早起赶去做生意的,因为看这边有人落水了才都堆过来凑热闹,把桑枝枝遮了个严严实实。 桑枝枝身材娇小,在后头又蹦又跳,却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叔,里头是个什么情形。” 李叔是马夫,人高马大,身高比高桑枝枝高出一大截。 所以李叔向里头张望了两眼,便皱眉回答到:“应该是有人落水被救上来了,看身形是个少年,不过……” 李叔说着,有些惋惜的摇摇头。 “看样子是救不回来了。” 桑枝枝一听,连忙顺着人群的缝隙往里挤。 但因为身体娇弱,实在挤不过旁边常年做体力劳动的小商小贩。 桑枝枝急的只能大声叫喊起来。 “让一让,都让一让!让我进去看看,说不定还有救!” 四面八方的目光立刻向桑枝枝投来。 众人在看见她是个穿着富贵,容貌明艳的女子之后,纷纷向后退了几步,留出一条小道来。 桑枝枝终于走到人群正中间。 被围观群众包围在最里面的果然是个半大少年,看起来是和自己两个哥哥差不多大的年纪,此时正躺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惨白,浑身湿漉漉挂着水滴。 不过…… 桑枝枝眉头一皱。 这少年和他身边人穿的都不是大盛的传统服饰。 而是……大漠人? 少年身边是一男一女。 男的看着三四十岁,高大的有些过分。 桑枝枝觉得他身高可能有一米九多,甚至接近两米。整个人膀大腰圆,比李叔还要壮上两圈。 而那少女的年纪看起来和少年差不多大,容貌深邃立体,一副大漠长相,头发微卷,编了许多五颜六色的小辫子,脸上已经有泪珠滑落。 那男子和少女显然都听见桑枝枝的吆喝,焦急的目光也都落到桑枝枝身上。 但男子上下打量桑枝之一番之后,眼中尽是失望。 但他还是张口问道:“你是,医师吗?” 男子的语调有些奇怪,显然是大漠人在努力说大盛话。” 桑枝枝忙摇头。 “我不是,但是……” 桑枝枝话还没说完,那男子便粗鲁的打断她。 “不是,你乱喊乱叫,什么?耽误,我们的时间!要是我们主子出了,事情,饶不了你!” 说着壮汉便一把抱起那少年,似乎是要奔向医馆寻医。 而那少女犹豫数秒,看向桑枝枝,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而桑枝枝看着壮汉一把抱起少年,少年在他怀中呈现出被公主抱的姿势,整个人脑袋后仰,慌帮说道。 “你这样抱是不行的!他掉进水中时喉咙很可能已经卡了水草之类的异物,你这样抱他不是让他把自己卡死吗?你快把他放下来平躺!” 少女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而壮汉听出桑枝枝语气坚定,一时间也有些犹豫。 桑枝枝赶紧上前,扒拉着让她把少年放到地上。 少女终于也一咬牙,命令道:“蒙库,把弟弟放下!” “可是……” 而桑枝枝一边把少年平放在地上,一边说道:“没时间可是了,这附近地段金贵,哪有医馆开在这里?等你找到,他也断气了!” 而围观的路人听到桑枝枝这话也是纷纷附和。 “是啊,最近的医馆离这里有一里路呢!” “就是,这一里路听着不远,但真的这溺水的人……” “哪怕撑到医馆也没什么用啊,医馆又救不了溺水的?又不是什么风寒发热,还能拿两副药吃。” “我看医馆怎么也比这小姑娘强!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又不是医师,还能治病救人不成?”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桑枝枝已经伸手去扯少年胸前的衣服。 这大漠人穿的极厚实,而且都是真皮皮草之类,桑枝枝扯起来十分费劲。 围观群众见她这架势,都发出啧声。 “这姑娘干嘛呢,光天化日脸都不要了!” “哪有女子扯男子衣服的,真是丢人!” “啧啧啧……” 被叫做蒙库的壮汉和少女也懵了。 而桑枝枝终于扯开少年面前的衣服,露出一片小麦色胸膛。 胸膛看起来已经没什么起伏。 桑枝枝暗叫不好,立刻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少年的胸膛去听。 终于,桑枝枝眼睛一亮。 “还有机会,你们俩快按我说的做!”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桑枝枝是在听心跳。 虽然他们不知道桑枝枝到底要做什么,但看她动作不像是瞎胡来,心中有了几分信任。 反正去医馆来不及,那便死马当做活马医,听这姑娘的试试。 第50章:救人(2) “现在我要按压他的胸腔,你们数到三十次之后便微微抬起他的下巴,捏住他的鼻孔,嘴对着他的嘴吹气,连续吹两次,一次吹一两个数的时间便好。” 说着,桑枝枝手掌交叠放到少年胸膛出,开始用力按压。 而蒙库和那少女听到要嘴对嘴吹起后,都愣了。 这是什么救人的方法,竟然还要亲嘴? 听都没听说过,这是大盛的传统方法吗? 两个人正在发懵,就听桑枝枝说道:“马上就要三十次了,你们还在发呆干什么?快决定好到底谁来!” 路上愿意救陌生人,是因为桑枝枝本性善良。 但是在这个封建朝代,如果还有其他人可用的人在的话,她是万万不会自己为男子做人工呼吸的,尤其是这么多人看着。 若是她亲自为这个陌生的大漠男子做人工呼吸,恐怕下一刻便会被围观的吃瓜群众喷到吐血。 眼见着桑枝枝已经按压了三十次,蒙库半趴到少年身旁,粗声道:“我来!” 虽然另一位主子和这位小主子是姐弟关系,但这种事还是自己来比较合适。 次数一到,桑枝枝立刻指导蒙库要怎样做。 两次人工呼吸后,桑枝枝马不停蹄开始心脏复苏。 周围的人看着那壮汉亲上少年,嘴里发出各种声音,只觉得十分辣眼睛。 “这救人的方法真是闻所未闻,难道这少女是在戏弄他们?” “戏弄这壮汉恐怕,是不想活了吧?而且她一个弱女子,哪敢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啧啧啧!” “我的老天爷,真是丢死人了!” “虽然这方法没见过,但我看这小姑娘动作挺有规律的,不是胡来,难不成真的是在救人?” “救人?溺水的人大夫都没有办法,向来看运气,她能有什么办法?” …… 就在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桑枝枝和蒙库已经做了五个循环。 就在桑枝枝要停下检查少年状况时,少年忽然轻咳一声,面目痛苦扭曲起来。 “咳……” 蒙库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蹦三尺高,忙低头去看少年。 蒙库嘴里发出一段桑枝枝听不懂的音节,想来应该是大漠话。 少年虚弱回答之后,蒙库如获大赫,跪下来冲着太阳磕了两个响头。 在大漠,太阳是万物的象征,最伟大的神明。 少女扶起自己的弟弟,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少女抚摸着自己弟弟的脸颊,看向桑枝枝:“谢谢你,救了我的,弟弟!我们会,感谢你!” 蒙库又给桑枝枝嗑了个头,这才起身。 他也点点头说到:“我们要重重,感谢你!” 而桑枝枝看着东方的太阳已经高高升起。 经过这一番折腾,时间已经不早了。 于是桑枝枝连忙摆手道:“感谢就不用了,虽然他人醒了,但你们还是带他去医馆看看吧,大冬天掉进河水里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还有事,便先走了,后会有期。” 桑枝枝边说边起身挤出人群。 身后传来少女着急的声音::“等一下!你还没说,你的名字是什么!” “等等!” 蒙库反应过来之后想追上去,但桑枝枝马车停的很近,人已经在九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急急向长公主府奔去。 二人看少女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对视了一眼。 少女说道:“蒙库,先带着阿弟去,医馆吧,等下,我会派人找到她。” 蒙库点点头,半蹲下来。 少女将弟弟扶到蒙库宽厚的背上,三人也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而围观群众还留在原地啧啧称奇。 “人死而复生,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是第一次见!” “切,哪里就死了?本身就还有一口气儿呢!那小姑娘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你可别胡说了,我来的早,看得清清楚楚,从河里捞上来的时候,那少年就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一看就是将死之人!” “那姑娘用的到底是什么方法,你们有人学会了吗?” “哎呀,提醒我了,刚刚只顾着当热闹看,没想到那姑娘真能把人救活!早知道我们也学学了,若是以后有人落水,也能救人一命啊。” 说到这里,众人都有些惋惜。 但其实大多数人心中依旧认为只是个巧合罢了,惋惜片刻后,很快人群便散开了。 主角已经不在,他们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而马车中的桑枝枝刚发现自己衣袖沾湿了不少。 那少年身上的衣物极厚重,从里到外都吸满了河水。 如果不是那个蒙库力气大,估计连人都弄不上来。 所以桑枝枝刚刚给他做心脏复苏的时候,衣袖上便沾了不少水渍。 九儿便将马车中炉火烧得更旺,捧着桑枝枝的衣袖去烘干。 自从身份被发现之后,九儿便不再掩饰,一举一动看着都训练有素,格外贴心细致,和有些呆呆笨笨的小桃完全是两种风格。 很快桑枝枝便被整理的干干净净,和刚出门时没什么两样。 经过这一番折腾,桑枝枝到长公主府的时间也正正好好。 她一到长公主府,九儿便又让李叔驾着马车狂奔,向桑府狂奔而去,和小桃串供去了。 桑枝枝本人都没想到,她早上刚跟那三个大漠人说了后会有期,而这个期便这么快就到了。 她和陈清寒被留在长公主府用饭,用过午饭之后又陪着沁阳郡主写了会字,这才一同离开长公主府。 在通往长公主府后门的小道上,陈清寒看四下无人,这才低声向桑枝枝说道。 “我原本想出手帮你教训教训那个方泽元,在我府上居然还敢拦我的宾客!只是没想到他自己是个惹是生非还不中用的,还没等我出手呢,别让人打了个半死!” “这事你可听说了吗。” 桑枝枝心道,我不仅听说了,甚至连是谁做的都知道…… 但面上桑枝枝还是点点头,柔声道:“我听说了,他恶有恶报。不过清寒,还是谢谢你有心帮我” 第51章:又见大漠人 陈清寒又道:“谢我干什么,事是在我府上发生的,敢在我府里做这种事情,便是不把我陈清寒和将军放在眼里。所以我教训他也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桑枝枝只知道陈清寒这样说是为了自己好受,便抿着嘴笑起来。 她一笑起来,整个人便及甜美。 陈清寒一个女子看了都觉得心软。 陈清寒捏了捏桑枝枝的脸颊,笑道:“今日时间还早,要不要到我府上玩会?大过年的,家里天天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可心的,烦都烦死了!” 桑枝枝摸着自己的脸颊,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这脸被从小捏到大。 以往是父母和两个哥哥捏,没想到现在连陈清寒都要动手捏捏。 一瞬间,桑枝枝心中闪过一个清冷的身影…… 虽然桑枝枝想答应陈清寒的邀请,但桑枝枝心中有心事,担心家里头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好,便笑着说到。 “今日家中还有些事,过两日等你府上不那么忙了我再去叨扰吧。” 陈清寒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好。 大过年的,每家每户事情都多,这也正常。 桑枝枝目送陈清寒上了陈府的马车,这才急急忙忙走向自家的马车。 九儿和小桃也都站在马车边,急忙忙迎上来,低声说道。 “小姐别急,家中一切无事,等您上了马车我再和您细说。” 一听说家中无事,桑枝枝的心终于稍微放下心。 知道桑枝枝心急,一上马车九儿便将事情经过解释了。 因为小桃嘴笨,所以是由她来说。 “还好小桃虽然看着呆呆笨笨的的,但实际上心里是个有数的。她看我们昨夜迟迟未归,便壮着胆子上了小姐您的床装作是您的模样躺了一夜。” “一大早上她又换了一身您的衣服,用斗篷罩着脸出门了。对了,她临走前还装作您在叫她去公主府的模样回了几句话,让外头伺候的丫鬟都听到了。” “我在回家的的路上遇到她了,她正悄悄躲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桑枝枝听到这里,不安了大半天的心终于归回原位。 小桃虽然看着慢半拍,但心里确实是个聪明的。 就像和谢怀卿的事,她也是第一个知道的。 虽然有贴身伺候的原因,但脑子也是有的。 “小桃,多谢你,等待会儿到家了我一定要重重赏你!”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听到桑枝枝说要赏,又连忙摆手。 “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不用小姐赏!” 听到小桃说这是她应该做的,桑枝枝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虽然这事情又糊弄过去了,但是若不是有自己和谢怀卿这档子事,她们几个何至于天天说谎,日日活在不安之中。 桑枝枝掩去面上的难过,又问道。 “娘亲今早没有找我?” 九儿道:“找了,我回到府上的时候,夫人正在找您用早膳。” “于是我便回禀夫人,说因为今个儿您醒的早,又几日没去公主府了,便想着早早过去行个礼。因为路上救了个落水的少年,弄湿了斗篷,所以便派我回来再取一件。” 桑枝枝皱眉道:“娘亲真的没有一点疑心吗?” 不知为何,桑枝枝心中又不安起来。 九儿忙道:“放心吧小姐,我看着夫人是没有怀疑的。” “而且您大早上在河边救了个少年,这事只要到附近问问便能得到求证,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呢。即便夫人要查也查不到什么的,一切看起来都会很合理。” 就算其中有些不合理的地方,谢怀卿自然也会派人安排,将一切经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比如桑枝枝早起经过桥上。 比如桑枝枝在桥上看了会日出。 比如桑枝枝如何在一大早上救了个人,还早早到了公主府。 …… 九儿继续道:“而且小桃那时候装作是您在和她说话的模样,房外有几个早起打扫的丫鬟都听到了,都回夫人说是您和小桃一大早便出门去长公主府了。” 听了这话,桑枝枝终于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 从早上出门到河边救人,再到去公主府,一路上都是有人证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桑枝枝特地换上九儿给她拿回来的新斗篷,打起精神想着回府之后要怎么应付桑氏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三人都听到马夫李叔似乎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九儿出声问道:“李叔,怎么回事?” 说着,九儿一翻手,从衣袖中摸出一把精致锋利的短匕首握在手中,挡在桑枝枝身前。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桑枝枝知道九儿不仅是个练家子,想来功夫还是极到位的。 李叔立刻回答道:“小姐,是您早上救的那个大漠人,还有两个和他一块的,他们说要见见您呢!” 桑枝枝没想到这三个大漠人竟然能这么快就找到自己,想来身份是不简单的。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本来毫无交集的几个人能这么快就寻到自己…… 桑枝枝想起那少年少女一身昂贵完整的皮草,还有各种珠宝玉石装饰的衣物首饰,心中一动。 桑枝枝道:“那李叔你停稳马车,我下来。” 九儿立刻为桑枝枝掀开轿帘,扶着桑枝枝的手下了马车。 或许是因为大漠人体质强悍的缘故,那少年早上还看着奄奄一息,如今已经换了一身新的衣物,穿戴精神的站在桑枝枝面前。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少女,少年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他早上虽然为桑枝枝所救,但因为处于昏迷状态,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长什么样,只是听阿姐和蒙库说,那少女长得极美,是典型的大盛娇软美人模样。 少年原本不以为然。 因为他一向觉得大盛的女子过于娇弱,看起来风一吹便要倒了似的,不如大漠的女子英姿飒爽,健康蓬勃。 但因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所以少年还是怀着一颗感恩之心来见桑桑枝枝的。 没想到马车上人下来的一瞬间,少年便觉得自己以往的想法都过于狭隘了。 第52:人情 少年就见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身材娇小,满头乌云一般的长发堆叠成精致的发髻,一朵巴掌大的仿真绢花嫣红妩媚,银制蝴蝶步摇翩翩欲飞,随着少女的动作一颤一颤,仿佛会落在人的心尖上。 耳鬓一串珍珠流苏垂落,衬的少女脸颊莹润白皙。 黛眉纤秀,杏眼盈盈,小巧的鼻尖下是两片饱满如桃花瓣的粉唇。 桑枝枝下了马车,身披朱红色白兔毛领斗篷,手里拿着温热的小手炉。 娇媚明艳,宛如初春一朵红梅。 那少年有些呆了。 往日里见的大盛女子,大多素雅端庄,或者父辈古板,鲜少有这样灵动的人物。 他身边的少女见了,爽朗的笑出声。 “都和你,说了,救你的大盛女子极为漂亮!你还不信,现在知道,我和蒙库没有骗你了吧?” 大概是为了让桑枝枝听见自己的夸赞,那少女没有说大漠话,而是用有些生硬的大盛语言交流。 少年的脸颊红起来。 而桑枝枝从小被人夸惯了,虽然这次对面是大漠人,但她依旧落落大方。 看样子这三个人是来感谢的,所以桑枝枝对他们的态度很温和。 桑枝枝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看着那少年。 “你的身体已经无碍了吗?” 少年连忙点头:“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桑枝枝也点头,不由得有些羡慕人家的身体素质。 要知道她上次落水之后可是连烧了几天。 少年还口再说什么,便被身边的少女捅了一胳膊。 “大冷天,不要让这位小姐站在马路上,说话了。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少年这才反应过来。 少男少女还有蒙库三人环顾四周,很快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座看起来十分高档的酒楼。 少年看向桑枝枝,眼里尽是期待。 “要不还是,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吧。你救了我,我要好好,感谢你!” 听到少年的这个请求,桑枝枝短暂犹豫了一番。 毕竟她和这三个大漠人不熟。 虽然自己救了他们,但也能不确定他们就是好人。 不过少桑枝枝看着少年真挚的目光,又看了看他身旁热情爽朗的少女,还是决定和他们去酒楼坐下来聊聊。 毕竟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还能在大盛的天子脚下打劫打给大盛人不成? 而且桑枝枝注意到他们坠满玉石珠宝的皮草,想到一个原本没认真想过的可能…… “好吧,那我们去坐着说。” 听到桑枝枝答应,少年笑的更灿烂了。 原本还担心大盛女儿家都是乖乖女,会觉得自己的请求过于无礼,没想到这位小姐虽然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但是却并不胆小无能。 很快一行便进了那家酒楼。 这酒楼坐落在京城中极好的地段,独占一栋三层木楼,可见其高档。 其中一楼是散客们吃饭喝酒的地方,二楼三楼看起来应该就是包间了。 这家酒楼的店小二也都是极伶俐的,一看进来的几个人穿着华贵,还有几个大漠人,便立刻恭恭敬敬的小跑过来,弯腰道。 “各位客官里面请——” 少年少女身后的蒙库没废话,直接指着三楼说道:“给我们一间,最好的包间。” “好嘞!三楼包厢寒梅居刚收拾好,我带各位上去。” 那伙计愈发恭敬,弯腰在前头为几人带路。 一行人很快上了三楼,落座寒梅居。 寒梅居装修高雅,还焚着清雅的梅花线香,墙上挂着仙人所做的梅花图。 蒙库大手一挥,直接让伙计上十道招牌菜来。 桑枝枝看着落座的四个人,这菜量属实有些奢侈了。 而小桃和九儿则守在门口,时刻注意包厢里头的动静。 这个包间里终于只剩下三个人时,那少年起身,学着大盛人弯腰拱了拱手。 “多谢,救命之恩!” “我叫岩隼,这个是我的姐姐,炎玉!我们是跟着蒙库大哥的商队,前来大盛观光游玩的!没想到因为我一时贪玩,落入河中,多谢姑娘,救命!” 岩隼的大盛话虽然听起来别扭,但语句其实还是挺流利的。 桑枝枝本听懂了他话里表达的意思。 而那少女听到自己的名字终于出场,眉眼飞扬。 “你救了我的弟弟,我也要,谢谢你!你可要直接叫我,炎或者玉。” 蒙库也赶紧说到:“你们大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1!今天要不是你,我家…我家岩隼恐怕已经与丧命,所以这位姑娘,想要什么回报,我们都会尽力而为!” 炎玉是岩隼的姐姐,即便岩隼被淹死,她顶多只是吃苦头,不会被杀掉。 但这次出门王可是把这兄妹俩交给自己看管,如果岩隼在大盛被淹死,那自己恐怕会被王剁了味秃鹫。 一想到这里,五大三粗的蒙库也是十分后怕,一身冷汗。 桑枝枝摆摆手。 “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而且我也不缺什么,心意我领了便好。” 一听他这么说,三个人都不乐意了,争相说道。 “我们大漠人,最讲义气,欠了恩情绝对要还!” “没错,不然这辈子,我们都会良心不安!” “大漠盛产皮草,可以做最漂亮的斗篷,最保暖的冬衣!还有大漠盛产的香料,可以做最好闻的香薰!你们大盛女子,不是最喜欢这个吗?或者,你想要珠宝玉石?我们大漠的翡翠也是一绝!” 他们三个说的特产都是大漠最有名价值最昂贵的东西,也是大盛商人最喜欢从大漠人手里买的东西。 可见是真心在问。 桑枝枝却没有特别心动。 虽然桑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但是从小在金银穿戴上面也从来没有缺过她的。 而且自她跟了谢怀卿之后,这些东西便更是不缺了。 看她还摇头,三个人也有些为难起来。 蒙库挠了挠头说道。 “那,黄金千两?” 听到黄金千两四个字的时候,桑枝枝很没出息地心动了一瞬。 那可是黄金啊,金灿灿的黄金! 可不是白银能比的。 但桑枝枝忍住了,因为她有一样更想要的。 第53章:除了这个,都可以 看桑枝枝听到千两黄金之后还是摇头,三个大漠人更加面面相觑。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来说,千两黄金也已经是很大手笔了,没想到眼前这少女还是拒绝。 难道这少女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不成? 就在此时,他们听桑枝枝道。 “金银首饰我不都缺,只是我有一位朋友得了重病,急需大漠特产的一株药材才能配齐药方……” 一听这话,三个大漠人都松了口气。 不怕你有什么要求,就怕你无欲无求。 有要求,这人情便能还上。 若是没要求,那这人情可就要一直欠着了。 欠人情可不是见好事。 岩隼立刻道:“姑娘,你想要什么药材?只要是大漠有的,我都能给你弄到。” 岩隼这话倒也不算吹牛,毕竟大漠什么好东西不在他们王室宫殿之中? 然而紧接着岩隼便听到桑枝枝说出三个字:“大漠火莲。” 桑枝枝知道是大漠火莲是谢怀卿都弄不到的好东西,注定不是凡物。 所以她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便在观察岩隼三人的神色。 结果这三个人的表情很统一。 在听到这四个字之后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古怪起来。 尤其是岩隼。 他可是刚和桑枝枝说了,只要是大漠有的,他都能弄到。 看着这三人的神色,桑枝枝便已经猜到答案。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桑桑枝枝心头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失落感。 要是能得到大漠火莲,以此和谢怀卿做交易,一来自己可以恢复自由身,二来可以给谢怀卿配齐一整副救命的药材。 哎…… 就在桑枝枝失落时,就听对面坐着的岩隼问道。 “姑娘,你对大漠火莲,了解多少?” 被岩隼这么一问,桑枝枝还真是愣了一下。 关于大漠火莲,她知道的还真不多。 她只是从阿肆和谢怀卿那里得知这是一种极珍贵的药材,似乎是大漠皇室独有。 这样一想,自己果然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虽然对面坐着的这三个人衣着华贵,但专供贡皇室独享的火莲,怎么是他们这些商人可以拥有的? 桑枝枝的笑容略带歉意:“不好意思,没有的话也没关系的……我只知道这大漠火莲很是珍贵,一心寻来为我朋友治病,并没有刻意为难你们的意思。” 岩隼点点头。 他相信桑枝枝不是在刻意为难,因为只要知道大漠火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都不会向他们提出这要求,除非桑枝枝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 但桑枝枝看起来不像。 大漠人对阴谋想来敏锐。 炎玉犹豫片刻,向桑枝枝解释。 “大漠火莲生长开花,对环境要求都,极为严格。往往百年来,只能采得一两朵。哪怕是大漠王室,如今也只收藏了,两朵而已……” “哪怕人之将死,只要摘下火莲的一片花瓣压入口中,便能得以续命。” “每朵大漠火莲有九片花瓣,也就是说,一朵大漠火莲可以救,九次命,姑娘你张口就要一朵,这个,实在是不可能的!” 如果只要一片花瓣,自己和弟弟还能向父王求求…… 一听说大漠王室都只有两朵,桑枝枝的心彻底凉了。 这大漠火莲的功效恐怕比人参还要传奇,竟然能靠一片花瓣续命。 不过,这兄妹二人对火莲也太了解了吧…… 她们怎么会知道皇室有多少收藏。 难道这在大漠不算是皇室隐私? 这么珍贵的东西,旁人应该不能轻易得知吧? 桑枝枝想着,眨巴眨巴眼,看向岩隼和炎玉二人。 炎玉看着她小兔子一样的眼神,噗嗤一声笑出来。 “实不相瞒,姑娘,我是大漠王之女,这个是我的弟弟,未来的大漠王!” 桑枝枝:…… 虽然猜到你们两个厉害了,但是真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厉害…… 说好的是跟着赏队前来大盛观光游玩的呢。 说是探查情报都要更准确一点吧。 而在一旁的蒙库只恨自己没有赶紧捂住这位公主的嘴。 自家这个公主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过爽朗,什么话都往外说! 蒙库有些哀怨的看了炎玉一眼。 他一个将近两米的男人露出这种神情,桑枝枝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炎玉也被蒙库逗笑了。 “没关系的,蒙库大叔,姑娘一看就是个好人!否则,她就不会救阿弟了!” 大盛与大漠的关系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 两国看似来往密切,其实如履薄冰。大盛人表面对待大漠人宽容热情,其实大多是瞧不起他们的,背地里叫们他荒原来的蛮子。 所以在岩隼落水的时候,没有一个大盛人相救,是蒙库一个人跳下水把他捞上来的。 当时围观那么多人,也没有一个说要去帮他们叫医师的。 如果不是这位姑娘好心,他们大漠将来的王恐怕就要丧命于大盛了。 大漠王的另外几个儿子皆是有勇无谋,不适合接替王位。 唯有这个弟弟,是大漠王与大漠王妃尊贵的血统继承人,还颇有头脑。 如果岩隼死了,对未来的大漠是一种极大的损失。 所以他们三个心底对于桑枝枝是格外感谢的。 一来是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二来是喜欢她并不歧视大漠人。 桑枝枝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说自己运气不好吧,随便一救便救了个大漠的尊贵王子。 说自己运气好吧,偏偏救的是个王子,却又拿不出大漠火莲来。 但就像蒙库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哪怕对方不能拿出想要的回报,只要自己救人的目的达到,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桑枝枝本来想行个礼,但又不知道该用什么礼数。 在大盛遇到这种尊贵的人,自己肯定是要行礼的。 但因为地域国家不同,桑枝枝脑袋一时没反应过来,干脆坐在那里没动,只是脸上的笑容更明媚了几分。 那三人看她这不卑不亢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好感。 果然没有看错人。 如果桑枝枝表现的过于贪婪,他们三个早就留下黄金离去了。 想到这里,岩隼看向自己姐姐,又看向桑枝枝,冲桑枝枝露出一个歉意微笑后,三人便将头聚在一起用大漠语低声商量着什么。 第54章:三片花瓣 桑枝枝不知她们在说什么,但第六感告诉她,大约是关于大漠火莲的事。 桑枝枝坐在一旁,耐心的等着。 果然,不多时后,三个大漠人结束讨论,岩隼看向桑枝枝,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一朵火莲,实在是不可能,即便我愿意,我的父王也不会愿意……所以,给你三片火莲的花瓣,可以吗?” 大漠王室的火莲库存总共也两朵,如果给桑枝枝一朵的话,那相当于把大漠王室一半的火莲库存拱手让人。 即便大漠王再喜欢岩隼这个儿子,他都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 而三片火莲花瓣…… 岩隼和炎玉觉得自己央求央求爹爹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三片火莲花瓣?” 桑枝枝知道岩隼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确实是想要报答自己的。 对于自己来说,这份谢礼无疑是贵重的。 但她之所以想要大漠火莲,为的是给谢怀卿入药。 谢怀卿那里是需要一朵,不知道三片叶子能不能起到作用? 桑枝枝沉思着,秀气的眉见微微蹙起。 而三个大漠人则以为桑枝枝是对这份谢礼不满意,互相对视一眼,各自心里也都有了些想法。 三片叶子还不够的话,那他们真的再拿不出更多了。 这小姑娘不要金银珠宝,不要玉石首饰,反而只要这刁钻的东西。 一片火莲花瓣,价值千金。 但即便出九千两黄金,却也换不到一朵火莲。 连这东西太稀有,稀有到不是钱能解决的。 今天也就是他们,但凡换成别的大漠人,这小姑娘连火莲影子都见不到。 思索一番后,桑枝枝说道。 “因为我要火莲,为的是入药。他…我朋友需要的是一整朵,所以这三片花瓣我也不知道行还是不行。若是不能入药,那这三片叶子摘下岂不是浪费?” 听到这话对,中原医术一窍不通的三个大漠人也点点头。 虽然他们不懂医术,却也知道药材这东西是要严格按照医师说的来办,否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原来这大盛姑娘担心的是这个。 紧接着桑枝枝又道:“所以各位可否等我明天再问问我那朋友,如果有用的话,那三片花瓣我便收下。如果无用的话,就别给我不浪费了。剩下的我什么都不需要,这个人情也算抹平,各位看这样可行?” 岩隼和炎玉又用大漠语言了了几句,最后岩隼点了点头。 “可以!” 虽然他们大漠人上来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如果桑枝枝不需要三片花瓣的话,他们也会用其他方法来回报。 但是眼看着桑枝枝什么都不愿意收,所以他们再好先答应下来,想着这花瓣真不需要的话,他们再另想其他办法。 事情终于商量好,桑枝枝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说道。 “娘亲还在家中等我,我便先告辞了。” 三个大漠人起身想送,等到桑枝枝打开房门要离去时,岩隼才如梦初醒。 “等一下!” 桑枝枝忽然被叫住,以为是还有什么事,便转身回头看向岩隼。 少女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岩隼双颊莫名泛红,小麦色的皮肤下透出红晕。 “那个,姑娘,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桑枝枝这才想到自己刚刚满腹心事,居然忘记在人家做自我介绍之后,也介绍一下自己了。 桑枝枝歉意一笑,笑容比刚刚更明媚了几分。 与此同时,岩隼的脸颊也更红了。 "不好意思,忘记说了,我叫桑枝枝。” “桑叶的桑,枝叶的枝。” 岩隼重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桑枝枝这才转身,带着小桃和九儿下楼去了。 “桑枝枝——” 炎玉笑着打趣自己的亲弟弟:“哎呀,这大盛女子名不虚传,连名字都这样,可爱动听!我的王弟呀,你不会是动心了吧——” 听着炎玉暧昧的声调,岩隼有些羞恼。 “炎玉阿姐!” 但岩隼没有否认。 “怪不得杰敏那样优秀的姑娘,你都不动心,原来你是喜欢,这样的姑娘——” 炎玉抓到自己弟弟的小辫子,自然是要好好打趣一番的。 而岩隼的脸颊已经红的像个番茄。 虽然他对杰敏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他以前在想象自己未来王妃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的王妃应该就像杰敏那样,英姿飒爽,骑射双全。 但直到今天,在看到桑枝枝后,他才有了心动的感觉。 但一旁的直男蒙库却很无情的提醒道。 “一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女子,是成不了大漠王妃的,更可况,她还是大盛人。” 原本还沉浸在心动里的岩隼立刻被蒙库这直男打击到,转头瞪了一眼自己这高大威猛的侍卫。 炎玉也跟着瞪了一眼。 “蒙库,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蒙库:…… 蒙库:我只是实话实话,我好无辜。 …… 此时,桑府。 桑氏正握在自己房中的贵妃榻上小憩,却怎么也比不上双眼。 以往从没注意过的小事纷纷浮上心头。 一点一滴回忆到桑枝枝被粥烫伤时,胳膊上的红痕。 还有今日,自己吃早饭时她便已经不在府中的乖女儿。 桑氏抚摸着自己的发髻,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老了,连儿女的心都搞不清了,连事情也都理不清了。 虽然今早盘问丫鬟,以及小桃和九儿的说法都没有什么漏洞,但怀疑这东西就像一面碎裂的镜子,一旦开始碎裂,裂纹就只会越来越多,不可能修复…… 桑氏正想着,她的贴身丫鬟翠玉撩开帘子,福身行礼,低声说道:“夫人,落桑院的下人来报,小姐已经回来了,与往常相比……似乎没什么异样。” 桑氏闻言起身,看了一眼桌上的桃胶雪燕羹。 “你把那桃胶雪燕羹给枝枝装上,我们去看看她,在长公主府呆了这大半响,想来是累了的,要尝补补才好。” 翠玉应了一声,手脚麻利的将那碗桃胶雪燕羹放进木制食盒,提着跟在桑氏身后。 只是二人没走两步,便撞上迎面而来的桑槿之。 第55章:桑氏的试探 “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呢?” 桑槿之一身深青色长衫,外头披着同色的斗篷,愈发衬的整个人如松柏一般。 桑氏一见自己这出类拔萃的儿子,脸上便不自觉带了笑模样,伸手给桑槿之理了理衣襟。 “我正要去看你妹妹呢,怎么忽然到我这儿来了?” 桑槿之笑道:“这几日实在太忙,都没有好好给母亲请礼问安,所以今日特意来抽空看看母亲,没想到母亲正往妹妹那里去,正好我也几日没见妹妹了,我同母亲一块去吧。” 桑氏原本是带着心事去看女儿的,但既然儿子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拒绝,便点点头。 “那就一起去吧,你妹妹现在总是在家里和长公主府奔波,劳累的很,所以我特地让翠玉吩咐厨房,给她炖了一碗桃胶雪燕羹带去。” 桑槿之笑道。 “母亲净偏心妹妹,我和槿之每日学习也是十分辛苦,也没见母亲犒劳犒劳我们。” 桑氏嗔怪的瞪了儿子一眼。 “净胡说!” “你要乡试那会儿,我看你每日挑灯夜读辛苦的很,整日炖人参燕窝不知道往你房中送了多少,连府上其他人的分例的减了,你却偷偷给你妹妹送去了多少。” “考完试你清瘦不少,枝枝脸倒是圆了几分,如今倒怪我给妹妹吃,不给你吃了?我偏心你妹妹?我看你和你爹,还有榆之,你们三个才是最偏心这丫头的!” 桑槿之哈哈大笑。 “我不过是想逗母亲开心,母亲还要说一大段子话来回。行行行,就我们三个偏心妹妹,娘亲您最不偏心,是不是?” 实际上桑家一家子,各个都把桑枝枝捧在手心。 最小的女儿,唯一的妹妹。 生下来时便是早产,身体虚弱,娇娇柔柔,谁会不心疼呢? 桑氏就这样和儿子一边说一边走,很快,落桑院便到了。 落桑院的小丫鬟们见是夫人和大公子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扫把想要进去禀报,结果桑氏招招手,事宜她不用麻烦。 小丫鬟便行了个礼,捡起扫把继续扫去冰雪融化后露出来的枯枝败叶。 桑氏进屋时,看见这家女儿正在发呆。 一向年少稳重的桑槿之绕到桑枝枝后面,轻轻拍了拍桑枝枝的肩膀。 桑枝枝浑身一激灵,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发现是自己的亲哥哥。 桑枝枝气的跳起来追着桑槿之打。 “桑槿之!又吓唬我!” 桑槿之跑了两步便不躲了,任由桑枝枝用小拳头去捶他。 桑氏一见自己的儿女感情如此好,心中也是欣慰。 只要枝枝不做傻事…… 自己便拥有这天底下最好的家庭。 桑氏笑的和蔼:“好了枝枝,一大早上便去长公主府,招惹来折腾去还不嫌累,快坐下歇歇吧。” 桑枝枝坐在桑氏旁边,拉着桑氏的衣袖撒娇。 “娘亲偏心!明明是哥哥先吓我,结果你看他被我打了几下,就心疼了!” 桑氏一听这话,又好气又好笑,用指腹戳了戳桑枝枝的额头。 “你们兄妹俩真是一对冤家!我来的路上遇见你哥,他一听说我带了桃胶雪燕羹来看你,便说我偏心你。如今一到这儿,你又说我偏心他。你们俩,不成我一会儿偏心她,一会偏心你不成?” 说着,桑氏打开翠玉放在桌上的食盒,双手从中断出那碗温热的桃胶雪燕羹。 桑枝枝本也就是为了逗桑氏开心,一看桑氏给自己带了好吃的,立刻也不嚷嚷着偏心了,低下头便去舀那碗桃胶雪燕羹。 虽然她中午在长公主府用了饭,下午又在酒楼随便夹了几筷子菜,现在根本不饿 但是为了配合桑氏,她还是吃得很香。 而且桑枝枝猜到今天桑氏来,目的肯定不是为了送这一碗食物,所以尽量表现的和平时一样活泼可爱。 果然,在桑枝枝吃完那碗桃胶雪燕羹之后,桑氏便拉过桑枝枝的手,掀开一截袖子道。 “我看看前几日的烫伤怎么样了。” 桑枝枝将袖子往上扯了扯,露出一截盈白的藕臂。 “娘亲,已经好了,您看一点痕迹都没留,放心吧。” 桑氏拉着桑枝枝的手,将她的手臂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确实,白皙的皮肤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不管是那日烫的痕迹,还是奇怪的红痕,都已经无影无踪了。 而桑槿之一听自己妹妹前几日被烫了,也伸头去看桑枝枝的胳膊。 “枝枝什么时候被烫了?怎么不和我说,如此不小心?” 桑氏放下袖子,挡住桑槿之的视线。 “妹妹也老大不小了,你怎么能盯着她的胳膊看?” 桑槿之无语。 “娘,虽然男女有别,但枝枝可是我的亲妹妹。而且她夏天袖子总是挽到胳膊肘,这胳膊我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男女有别也不必别成这样。” 桑枝枝点头表示赞同。 她伸出手臂,跟哥哥撒娇似的说道:“是娘房中的小丫头,刚来的,做事还不熟练,一不小心把粥撒在我的袖子上了,不过也没怎么烫着。” “但是我那日还让蚊子给咬了,双管齐下,我的胳膊可是遭了罪了!” 听到女儿主动提起了所谓的蚊子,桑氏暗中扫了一眼女儿的表情,却只在桑枝枝脸上看到撒娇的笑容,以及哥哥桑槿之宠溺又心疼的表情。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吗? 而桑槿之只听见自己妹妹说有蚊子,便说道:“这几日天气好,那些叮人的小虫子便复活了几只,晚上让你的丫鬟在房中熏些防蚊的香,能睡的好些。” 桑枝枝点头:“其实也就偶尔一两只,这几日已经没有了。” 桑槿之刚想说话,就听自己的母亲忽然说道。 “我看着枝枝的脸颊似乎清瘦了些,是不是最近老是在府上和长公主府之间奔波,人都瘦了?” 说着,桑氏的双手便捧起女儿的脸颊,左右看了看。 但桑枝枝注意到,其实桑氏的视线不是落在他的脸颊上,而是落在她的脖颈处。 第56章:皇宫 冬日里的衣物都是极厚实的,几乎将桑枝枝整个人从头包到尾,哪怕脖颈处也都有衣服的毛领遮挡。 而桑氏双手捧着桑枝枝脸颊,似乎是真的觉得她清瘦了。 只是与此同时,桑氏用手似是不经意地轻轻拂开衣领处的绒毛,眼神向里挑去。 桑枝枝的脖子,一如既往的白皙娇嫩,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 桑氏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枝枝是真的是早起去公主府了,自己不应该怀疑女儿的。 女儿一向乖巧听话,怎么会做出那么为人不耻的事来? 桑氏想着,心中有些后悔。 若是枝枝知道自己这样怀疑她,肯定是要生气的。 而桑枝枝观察着桑氏的表情细微转变,心中石头也勉强落了地。 从娘亲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已经放下怀疑。 但桑枝枝也知道,怀疑这种事情一旦开始,心里就想扎了一根刺。 自己必须要尽早结束与谢怀卿的关系了。 只要自己和谢怀卿的关系一天不断就有可能会被母亲发现。 想到那三片火莲叶,桑枝枝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希望可以…… 而坐在一旁的桑槿之听到母亲说自己的妹妹消瘦了,也仔细打量着桑枝枝。 消瘦他没怎么发现,倒是发现自家妹妹好像长得愈发明媚动人了。 “我倒觉得是枝枝又抽条了,年前还像个小丫头,年后便有些女儿家的娇媚了,我们枝枝当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桑氏一听,也是这样觉得,心中又想起给桑枝枝说婆家的事来。 而桑枝枝这一听到这话题就知道大事不妙。 桑枝枝瞪了桑槿之一眼,忙道:“哥哥,别人到了你这个年纪可都要娶妻生子了,你怎么连嫂子都没给我定下来呢?” 桑槿之闻言,伸手去敲桑枝枝的脑袋。 “你一个小姑娘家的,胡说什么呢?” “怎么就小姑娘家的?本来就是嘛,反正我迟早是要有嫂子的!” 桑氏的注意力果然被桑枝枝转移了。 其实比起桑枝枝,桑氏他着急自己这个儿子的婚事。 去年桑槿之一举中了举人,再加上他外貌俊朗,当时便有少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托媒人来家中说。 但因为桑槿之一心要考功名,所以决定先不订下来。 不会眼见着儿子一天比一天大,别人向自己这个年纪都抱上孙子了,桑氏自然是有些着急的。 不过桑氏又想着想着若是儿子再会试中能高中进士,可以选的姑娘便更好了。 想到这里,桑氏说道。 “槿之,你妹妹说的也没错,你这个年岁也是该成家立业了。娘亲也希望你能高中进士,只不过这进士可不是这么好考的,有人考了大半辈子方才得种,总不能非得靠上才娶亲不是?” “要不你看今年不管你中不中,娘都先给你相看相看行不行?总之不会影响你学业的。” 桑槿之还年轻,此时在桑氏的心里,自然是觉得儿子的前途更为重要的。 桑槿之没想到,本来是在说妹妹的,结果最后竟然绕到自己身上来了。 桑槿之无奈道:“行,全凭母亲做主。” 接下来几日虽然桑枝枝心中急着和谢怀卿用火莲做交易的事情,但因为桑氏已经心生怀疑,她并不敢趁着晚上的时间贸然外出,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在事情解决之前闹出更多事端来。 所以她便等了几日,等着去长公主府上为沁阳做伴读。 好容易等到时机,桑枝枝一从长公主府出来,便坐上了去谢怀卿府上的马车。 这一次,自己一定要和谢怀卿好好谈谈。 桑枝枝心乱如麻,下马车的时候险些崴了脚。 九儿惊的出了一身汗。 只不过桑枝枝顾不上这许多,拍了拍完全不存在的浮灰便快步向谢怀卿的房间走去。 但因为她来得太早,谢怀卿此时还在宫中当差,并没有回来。 桑枝枝便像以往那样坐在房中等他,只等的内心焦急。 人一旦有了希望,内心便反而更加焦虑了,担心这点希望到底能不能成…… …… 此时皇宫之中,谢怀卿正率领着锦衣卫行走在长长的青石板街上来。 往的宫女太监见了他,无不退避三舍,远远站着给他行礼。 谢怀卿恍若未见,径直走过。 谢怀卿身后锦衣卫的手上正端着一个木盘,那木盘上头放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又盖了一张红绸缎,让人看不清里头的模样。 但皇宫内的人都知道,那盘子上放的大概又是一颗人头罢了。 并且是皇帝想要的人头。 所以即便谢怀卿的手下端着那颗人头在皇宫肆意行走,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终于,谢怀卿领着手下走到皇上的寝殿——正阳宫。 谢怀卿带着人一进正阳宫,便听到大殿内隐隐传来女子的欢声笑语,丝竹靡靡,其中还夹杂着一道年迈的男声。 谢怀卿眉心中厌恶,但嘴角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只不过若是阿肆或阿七见了,就会知道他那笑容中包含的不是谄媚,不是温和。 而是讥讽。 很快便有太监看到他的身影,跑进大殿内为皇帝通报。 “禀陛下,谢督公来了。” 大殿内的景象让小太监根本不敢抬头望。 大殿正中的贵妃榻上,年过五旬皇帝衣衫凌乱,尊贵精致的刺绣龙袍半敞开,露松松垮垮的皮肤。 他怀中正搂着个身穿轻纱,妩媚动人,西域长相的女子。 那女子是谢怀卿为他搜罗来的,他正在兴头上。 女子身上挂着一串串银铃,一动起来便叮叮当当,悦耳至极,引的皇帝心尖发颤。 而他的身旁还有两个大盛女子,看起来不过是十六七岁,一个拿着葡萄,一个拿着美酒,正往他的口中送。 除此之外,皇帝面前还有一只由十来人组成的歌舞乐队。 其中两个女子一个吹笛,一个演奏古筝。 剩下七八个人则在皇帝面前站成一个圈,正挥舞衣袖,舞姿曼妙。 她们的身上皆只穿了层薄薄的轻纱,身材若隐若现,风光无限,无形中带着诱惑。 她们穿成这样,是为了方便皇上看上谁,便可立即宠幸…… 第57章:皇帝陛下 正在享乐的皇帝听见小太监禀报,随手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谢督公来的正好,不知今日他又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朕助兴!” 他右边的丰满女子是最近新封的丹贵人。 皇帝已经记不清是哪个大臣献的了,只记得这个女子身材一流,滋味特别好,最近也正得皇帝与宠爱。 这当贵人本是民间女子,因为长相突出,在她那一片素有小玉环的称号,便被大臣搜罗来进献给了皇帝。 自丹贵人在民间的时候,便听说过一些关于谢怀卿的事情,只不过她入宫这十多天来都,没有见过谢怀卿本人。 在听到小太监禀报后,丹贵人眼中一亮,伏在皇帝的肩上娇滴滴的问道。 “陛下,谢督公可是传说中的那位千岁大人?” 皇帝张口咬掉丹贵人手中喂过来的葡萄,问道:“你听说过谢怀卿?” 丹贵人娇羞的点点头。 而皇帝则是来了兴致,搂着她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都听说了些什么?” 丹贵人看向殿外,表情有些紧张,似乎是生怕谢怀卿恰巧进来,说听到她说什么。 皇帝看她这表情,哈哈大笑几声:“哈哈哈哈哈,丹儿,你现在可是朕的爱妃,谢怀卿能拿你怎样?说说来听听,是朕要听的!” 看有皇帝给自己撑腰,丹贵人便也不再遮遮掩掩,伏在皇帝耳边小声说道。 “陛下,以前我还在民间的时候,便听说这谢怀卿杀人如麻,长相狰狞的青面阎王,据说有人看他一眼,便当场吓得昏死过去呢!” 他话刚落音,就见皇帝一挥袖子说道:“谢爱卿,你来的正好!快让我这小美人看看你是不是青面獠牙,看一眼便能吓得昏死过去!” 丹贵人这知道刚刚说话的间隙,谢怀卿已经来了。 她立刻窝到皇帝怀中,抢了个位置,这才伸头去看下头站着的男人。 这一看,丹贵人不由的愣了。 这大殿中哪有什么青面獠牙的阎王爷? 恰恰相反,殿上正站着一个模样极好的男子。 这男子身材高瘦,满头乌发用一套雕成竹枝的玉冠束起,露出一张清隽容颜。 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低敛,让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高挺鼻梁之下是两片淡淡的薄唇,此时正一张一合。 “臣谢怀卿,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男子声音也极好听,清冷的宛如冬日里的一捧雪。 丹贵人一脸吃惊,甚至忘了掩饰自己的表情。 这,这竟然就是那传说中的阎王爷? 这和阎王爷哪里沾得上一点关系? 但同时丹贵人也注意到,这谢怀卿竟然没有跪下,叩头行礼。 她哪里知道,这是皇帝陛下给谢怀卿的特权。 谢怀卿贵为异性千岁,见到他不必下跪,只需弯腰行礼便可。 所以这天底下,其实已经没有能让谢怀卿下跪的人吗? 但是一想到谢怀卿的身份,丹贵人便又忍不住有些惋惜。 相貌再好又怎样? 身为千岁又怎样? 终归不过是个太监罢了。 太监在这宫中,便是伺候人的奴隶,供人取乐的玩意儿而已。 身份还比不上自己这个贵人呢。 自己虽然只是小小贵人,但是深得皇上宠爱,在这后宫之中也算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了。 太监,永远是下贱的代名词。 一个男人没了那玩意,还算一个真正的男人吗? 男不男女不女活在这世上,也实在是痛苦。 丹贵人想着看,向谢怀卿的眼神中不由得带了些轻蔑。 她是个胸大但无脑的女人,能夺得皇上宠爱全靠这一身好皮囊,所以她几乎是心里想什么,便在脸上写些什么。 甚至连皇帝待谢怀卿都比她还要热情。 皇帝一招手,免了谢怀卿的礼数,高兴的问道:“怀卿,你现在前来,可是又给朕带了什么好东西助助兴啊?” 谢怀卿眼神,一示意他身后端着木盘的锦衣卫便上前几步。 谢怀卿道:“臣带了陛下近日最想要的东西来,陛下,现在要观赏吗?” 皇帝忙道:“自然,快掀开让朕瞧瞧是什么好东西。” 丝竹舞队早已经停下动作,规规矩矩的退到一边。 而皇帝身旁的女子一听说这是连皇帝陛下都特别想要的东西,自然也来了兴致。 她们看那木盘上盖着一片红绸缎,绸缎下面鼓鼓囊囊的。 难道是什么绝世珍宝,还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正在她们揣测的时候,谢怀卿伸手,将那片红绸缎扯下。 木盘之上,一个人头发丝凌乱,双眼圆睁死不瞑目,脖颈处的鲜血已经留在木盘里积出一滩小小的血坑来。 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 等反应过来后那几个女子尖叫一声,纷纷都往皇帝怀里钻,或者往皇帝身后躲。 木盘之上,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男人头颅。 “皇,皇上,臣妾害怕,你快让他把这东西拿走!” “陛下,臣妾也怕!” “实在是太恐怖了,拿开!快点拿开!” “谢怀卿,你大胆!” “呜呜呜……” 一时间大殿之内女人的哭声此起彼伏,而皇帝将几个女人搂在怀中,安抚似的拍了拍她们的肩膀。 “别怕别怕,各位爱妃,朕在这里护着你们呢!” 但是这几个女人哪能不怕,像鹌鹑一样不停颤抖。 不过谢怀卿也没有收起人头,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皇帝吩咐。 皇帝伸头仔细看了一眼那头颅,笑道:“果然是朕最近最想要的东西,怀卿,你又辛苦了。” “臣当为陛下,鞠躬尽瘁,并不辛苦。” 皇帝又是哈哈一笑:“爱卿,最近可有什么想要的玩意,朕赏给你!” 谢怀卿眉头微皱,只不过他正微垂着脑袋,所以皇帝老儿看不见他的表情。 “这都是臣应该做的,臣无需赏赐。” “更何况,陛下给臣的已经够多了……” 多到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但皇帝又说道:“唉,那怎么行呢?你可是朕了的大功臣!” 说着,皇帝环顾四周,最后将眼神落到丹贵人身上:“唉,怀卿,要不朕将这个美人赐给你如何?” 丹贵人一听此话,脸色大变。 第58章:香消玉殒 “皇上!” 丹贵人的声音又羞又恼。 她在被皇上宠幸的这十来天里虽然奢靡放浪了些,但最起码的廉耻还是知道的。 谢怀卿是个太监的事,大盛上上下下人人皆知。 如今自己成了皇上的女人,身份尊贵,皇上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把自己赐给一个太监。 这也太羞辱人了! 丹贵人趴在皇上的怀里,眼泪摇摇欲坠。 谢怀卿听到皇帝这话后面色不改,仿佛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羞辱意味。 谢怀卿淡然道:“臣,多谢皇上赏赐——可惜臣是个无根之人,这美人赐给臣也是浪费。况且她是皇上的女人,臣万万不敢。” 皇上却还没死心,抬起丹贵人柔嫩美艳的脸庞。 “没根也无妨,反正这女人身上妙处多的是,爱卿带回府上便懂了。” 丹贵人本还觉得这个谢怀卿算是识相,却没想到皇上竟然不依不饶,似乎不把自己送出去就不罢休。 一想到太监对食的那些恶心又恐怖的传闻,丹贵人脸颊中的泪水终于落下,抱着皇上嚷嚷。 “皇上!您怎么能把我赏赐给一个太监,想想都恶心至极,我可是您的女人!” 丹贵人话刚落音,便被皇上一巴掌打在地上。 皇上虽然年老体衰,并且被酒色掏空身身体,手底下没什么劲儿。但丹贵人猝不及防,还是被一巴掌甩在地上。 丹贵人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但这不是让她最难堪的。 最难堪的是这几日她在宫中盛宠至极,除了旁边的那个西域美人没有人可以她和她分庭抗礼,连皇后见了她都要给三分脸面。 她本得意洋洋,如今却被皇帝当着这么多太监宫女的面给一巴掌甩在地上,还要被赐给一个太监做对食。 丹贵人只觉得羞愤欲死。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真的起身,从身后侍卫腰中的剑鞘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剑。 锋利剑刃抵在丹贵人柔弱的脖颈,冰凉刺骨。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违抗朕的口谕,贱人!” “恶心?谢怀卿是朕亲封的千岁,把你赏赐给他是给你脸面。” “既然你不愿意,那么你就去死吧。” 皇帝眼神冷漠,仿佛刚刚那个色令智昏的人根本不是他。 丹贵人想磕头求饶,但是架在脖子上的长剑却让她不敢乱动。 虽然她刚刚确实羞愤欲死,但如今死到临头,她又觉得和太监对食算什么,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除了谢怀卿以外的人,所有人以为这只是威胁罢了。 然而下一秒,皇帝挥动长剑,鲜血从美人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丹贵人趴在地上时,还没有完全咽气。 她双眼圆睁,表情满是不可思议,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会死。 谢怀卿依旧眼眸低敛,对这种情形已经见怪不怪。 皇帝身边的几个女人则已经吓傻了,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像几只鹌鹑。 这些女人想,这大太监果然如传说一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深的皇帝重用。 皇帝为他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且还是皇帝正宠爱的女人。 实际上谢怀卿知道皇帝,这是在杀鸡敬猴呢…… 丹贵人因为违抗皇帝的命令而死,而自己不收下他赏赐的女人,其实也算是一种违抗君令。 千岁又如何? 督公又如何? 只要皇帝想赏赐你,哪怕你是个太监,哪怕这赏赐是个女人,哪怕这是明晃晃的羞辱,你都要受着。 如果不受着,下场便如丹贵人一般,死不瞑目。 这便是皇帝所想。 谢怀卿冰冷的眼底浮现一抹嘲弄。 可真是个杀伐果决,视人命如粪土的好皇帝啊…… 皇帝哐当一声扔掉长剑,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怀卿,你看这女人竟然敢瞧不起你,朕已经把她杀了。这样的女人多的是,回头再挑两个更好的送到你府上!” 谢怀卿道:“多谢皇上赏赐。” 皇帝的心情似乎更好了些,眼神中都透露出愉悦。 他坐回龙椅,将身边的两个女人拉入怀中。 女人们还在害怕。 毕竟她们从小到大连只鸡都没杀过,如今却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的眼前,怎能不怕? 虽然那女人上一秒还在和自己争宠,但是下一秒她的命运仿佛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女人忍着眼泪,强颜欢笑服侍着皇帝。 不过很快皇帝便发现谢怀卿站在大殿中央,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皇帝眉头一皱。 “怀卿还有事要禀报?” 谢怀卿道了声是。 看他这模样,皇帝似乎预感到什么,一挥手命令道:“都滚下去!朕有要事要与怀卿商议。” 那些女人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出了正阳殿。 大殿内空无一人,死寂一般。 良久,皇帝终于先开口。 “是,镇南王的事?” 镇南王一直是皇帝心中最阴暗隐秘的秘密,如果不是他主动提起,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说半个镇南王相关的字。 几年前有为清高古板的三朝元老试图为镇南王平反,最后落了个诛连九族的下场。 自此之后,朝中便再也没有人敢提起镇南王三个字。 皇帝看见谢怀卿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皇帝眼中杀机显现。 “你仔细说说。” 谢怀卿开口,清冷声响回荡在大殿之内:“臣手底下有一批锦衣卫,一直在按陛下所说,暗中调查镇南王府是否有漏网之鱼,如今,事情有了些进展……” 皇帝放在龙椅上的手掌握紧了:“不可能!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怎么会有镇南王余孽活在世上!” 皇帝嘴上不信,但谢怀卿知道他心里是信的。 否则这么多年,他何必让自己一直暗中调查,从未间断。 果然,片刻之后,皇帝似乎是泄了气,追问道。 “那镇南王余孽……是什么人?” 谢怀卿头愈发低了,似乎是生怕皇帝发火不敢和他直视一般。 只有谢怀卿自己知道,他脸上的表情布满冰冷恨意。 “镇南王幼子,言佑安。” 皇帝愣了。 他似是不可置信的呢喃道:“言,佑安……” 这个名字,是他当年亲赐的。 第59章:镇南王府的火灾 镇南王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先帝在世时,光是儿子便有十二个,公主共是数不胜数。 那时候的皇后,也就是当今太后,在生下现如今的长公主时身体受损,后来再无所出。 皇后家中位高权重,上百年来出了三代皇后,所以即便是没有生下儿子,先帝也没有废后。 那这万里里江山的继承人,便会在后宫任意一个妃子中的儿子里诞生。 那时候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所有皇子与他们的母妃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而当今圣上与镇南王的皆是德妃所生。 德妃家中虽然也是世代为官,但是官一直不大,没什么助力。 她能封为德妃,全靠在先皇还没有继承皇位,只是皇子之时便入了王府,一步一步陪着先皇继承大统,所以在先皇登基,后空尚且简单时捡漏了个四妃之一的位份,但因为年老色衰,并不受宠。 所以即便德妃当时有两个儿子,但是却也没太多人觉得她的儿子能够继承大统。 不过也有一部分人是支持如今的皇帝的,因为他是长子。 既然没有嫡子,那么便以长子为尊。 但更多人是不同意的,因为他们觉得既然没有嫡子,那便从先帝的儿子中挑一个最贤明的出来立为太子。 当今的圣上在那时候并不是最贤明的皇子,母家也没有许多助力,所有看好他的人越来越少。 直到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在南方发生叛乱之时,被先帝派过去带兵指挥,结果大胜而归,展现了惊人的军事天赋。 他的弟弟一天比一天风光,似乎比他更有望成为太子。 但弟弟却是自己哥哥坚定的拥护者。 手底下有了这样一个军事奇才,拥护他的人便越来越多。 最后的结果已经摆在眼前,当年的长子成了如今的皇帝。 而他的弟弟则是他的左膀右臂,在皇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南方化了一块巨大的封地,让他过去镇守一方,封其为镇南王。 镇南王一家不仅有镇南王是天纵奇才,他的夫人连生三个儿子,个个都在十几岁的年纪就能率兵杀敌,个个都是军事好手。 自此南方再也没有过兵乱。 但是时间一久,朝上隐隐出现些不满的声音。 他们认为镇南王功高盖主。 并且在南方已经有流传出“京城有个京城的皇帝,南方有个南方的皇帝——镇南王”的说法。 出乎意料的事,镇南王功高盖主的留言被禀报给皇帝之后,皇帝不仅不介意,反而为了表示大度,在镇南王四子降生时,亲自赐名,名为言佑安。 皇家言氏,佑一方平安。 朝中上下无不歌颂皇帝仁慈,宽宏大量,兄弟和睦。 但谁也想不到,就在镇南王府富贵无边,烈火着锦之时,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 镇南王府上下,连着主子带着仆人足足几百口人,无一生还。 消息传到京城时,皇帝雷霆震怒。 皇帝当即钦了三位重臣奔赴南疆,彻查此事。 据说黄帝当时说的是,若是他们三人查不清楚,那便提头来见。 一个月后消息传来,原来是之前被镇南王府绞杀的外敌有人没死透,趁着天干物燥,在镇安府外头浇了几圈火油,又重金串通府里的两个下人,在府里隐蔽的地方也都浇了火油,然后四处点火,将镇南王府付之一炬。 滔天的大火让镇南王府无一人生还。 皇帝知道此事之后,当着无数大臣的面吐了一口鲜血,之后病了一个月都没有上朝,可见对于自己这位弟弟的喜爱之情。 皇帝身体刚好了些,就又便传了圣旨下去,这南王之死按照国殇的地位来办,一时之间全国上下都在夸赞圣上兄弟情深,是个好皇帝。 但又过了几个月,京中的风向忽然便了。 从南疆隐隐有风声传来,说是镇南王给自己的皇兄打了十几二十年的下手,心里早就不痛快。 他们在镇南王府备了很多火药,并在军队之中也有库存,就等着京中大旱,内忧外患的时候,一举进攻,推翻皇上,自己做皇帝。 皇帝刚听到这个流言时自然是不信的,还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是再有人胡说便拉去杀头,并且派人彻查至留言是从何而来。 结果查着查着,竟然真查出些端倪。 渐渐的,所查出的真相竟然将这说法一一落实。 这镇南王竟然是真的要谋反。 皇帝悲痛欲绝,下令将镇南王一家迁出皇陵,从此朝中再无人敢提及此事。 数年后那位大臣想要为镇南王平反,却被诸联九族。 至此镇南王一事尘埃落定,再无人敢提。 所有人都这就是真相,但真正的真相,早已被埋灭在七年前的那场大火之中…… 如今天下知道真相之人寥寥无几,一只手都够数。 其中有两个便在这大殿之上。 一是坐在龙椅之上,高高在上的君王。 二便是站在大殿之中,眉眼低垂的谢怀卿。 谢怀卿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看似平静的说出那已经被尘封七年之久的名字——言佑安。 龙椅上的皇帝似乎陷入某段回忆之中,眼神有些迷离,他口中还在呢喃着。 “言佑安,佑安……” “佑安是个好孩子…” “他最喜欢朕了,总是跟在朕的身后,管朕叫皇帝舅舅。” “所以,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还会活在世上呢?” 忽然,皇帝的语气狠厉起来。 “佑安早就死在七年前的那场大火之中了!谢怀卿,你居然敢说他还活着!” 皇帝龙袍的宽大袖子一甩,美酒佳肴皆被扫落在地,琉璃玉器摔了个稀碎,葡萄咕噜噜滚了一地。 其中一颗粘着美酒滚落到谢怀卿的脚边。 谢怀卿盯着那颗葡萄,强忍杀意。 谢怀卿,你已经忍了七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谢怀卿冷声道:“当年镇南王府主要成员的尸首虽然都已经找到,却都被烧得面目全非,只能勉强靠一些特征和衣物来判断,但是全府上下加上仆人的总数,却是少了一具尸体的。” 第60章:尸体 其实这一切皇帝都知道,否则他又怎么会在谢怀卿掌管锦衣卫后,便派他暗中调查,几年间不曾间断。 如果不是他疑神疑鬼,心胸狭隘,有怎么会将自己的亲兄弟一家上上下下付之一炬。 王府上下几百口人,只有一个下人的尸体对不上。 所有这么多年来,皇上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只是个下人罢了,说不准是偷奸耍滑夜里不知跑到哪里去躲懒,躲过一劫而已。 但他又总是不放心。 一天不找到这个人,他便要悬心一天。 直到今天,谢怀卿终于告诉他,活下来的那个人不是什么下人,而是弟弟的幼子,言佑安…… 虽然皇帝已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其中也有和眼下接近的猜想,但一时之间他还是不愿相信。 因为如果言佑安真的还活在这世上,并且隐姓埋名至许多年,再加上他当初小小年纪便能崭露头角的才华来看,绝对是个大坏患。 皇帝忍下心中的波澜,抬起头眼神盯着谢怀卿。 “你怎么知道活下来的那个是言佑安?” 谢怀卿神色一顿,似乎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皇帝一挥手,道:“怀卿,你如今是天下朕最为信任之人,当着朕的面,你有什么话便直说。” 虽然皇帝没有和谢怀卿明说过镇南王事件的真相,但是他让谢怀卿调查了这几年,必然是要给谢怀卿一点消息的。 时间一久,以谢怀卿的头脑必定也是能猜到几分的,只不过谢怀卿碍于帝王颜面,不说而已。 这一点,皇帝心知肚明。 所以此刻皇帝也懒得在他面前过多掩饰。 而且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秘密,秘密独自背负久了,心中便会愈来愈不安。 能有人一同承受,也算是一种分担。 得了皇帝这话,谢怀卿似乎放心许多,低声道。 “前段时间臣听到您在醉酒之后,说起小时候带言佑安在御花园玩耍,但他一不小心失足落水,脑袋还磕到了岸边的奇石,后脑有一块伤的深可见骨,您当时心疼极了。 事后臣忽然想到,王府里那具尸体之所以被认定为言佑安,只是因为身形年龄相仿,并且腰上挂了言佑安的玉佩。但那具容貌被烧毁,其实并不能百分百确定就是言佑安。 臣便命人刮开那具尸体后脑勺处烧坏的皮肤,虽然表皮被烧焦了,头骨也有些许地方有烧灼痕迹,但并没有磕碰后留下的伤疤。” 因为担心王府有人外逃,皇帝暗人命人将那王府上下几百具尸体用了特殊手法保存下来,无一下葬。 如今那王府陵墓中埋葬的,其实是写不知道从那处孤坟野冢中挖来的一些白骨。 有的甚至只是埋了几身衣服进去罢了。 多可笑,当年威风凛凛,战功赫赫的镇南王一家上下全被大火烧死,死后却依旧不能得到安息。 哪怕是连坟墓里,都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孤魂野鬼给取代了位置。 倘若他们在天有灵,恐怕连胎都不愿意投吧。 听完谢怀卿的一番话后,皇帝握着龙椅扶手的手已经越攥越紧。 是了。 自从镇南王府一事发生之后,他心中有鬼,便尽量不去回忆那些点点滴滴,只有在醉酒后偶尔会失言,断断续续说出一些心中的记忆。 谢怀卿这人一向仔细,所以在听了自己醉酒之言后才会将那尸体从头检查。 果然是谢怀卿的作风。 自己酒后失言,居然真让他查出这样一个惊天秘密。 皇帝不知是该喜该悲。 只是握着龙椅的扶手,长久的一言不发。 半响后,皇帝终于开口。 但这短短的一会儿,他的声音像老了十岁一般,玩乐时还神采奕奕的脸庞好像也迅速枯萎,重新攀爬上无数皱纹。 “言佑安可有眉目?” 血淋淋的真相还没有被完全揭开,那眼下要做的便是彻底斩断,暗中处理,一切都会像七年前那样,王府上上下下无人生还。 皇帝想。 此时谢怀卿终于摇摇头。 “事情已经过去七年,直到前不久才发现言佑安的尸体对不上,所以关于言佑安的下落,臣一时半刻还没有查出端倪,不过接下来臣会在这方面多多加派人手,并亲自去办。” 皇帝点点头。 如果这事真的这么好办,也不会成为他的心头大患。 但如今知道这南王府真的有余孽残留,他就算想给谢怀卿时间,他的内心却也不允许。 皇帝皱眉道:“尽快去办,一个月之内,不,半个月之内朕要知道头绪。” 谢怀卿点点头,又补充道。 “言佑安可能是流落民间,苟活了七年,但还有一种可能……当年的事情极隐秘,不知道的人如果收留了身份尊贵的言佑安,那必然会向上禀报。 如果是知情的人收留了言佑安,并且将他一藏就是七年,这个人的身份想必不简单,如果存在调查此事的途中受阻……” 谢怀卿话没有说完,但是皇帝已经懂了他的意思。 皇帝冷哼一声。 “如果有人敢阻拦你,那便证明他有鬼,你就更要查下去。” 谢怀卿好似得了特赦,嘴角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浅笑。 皇帝对谢怀卿这笑容很熟悉。 只要谢怀卿露出这样的笑容,那么不管他给他的任务有多少艰难险阻,谢怀卿都会为他带来满意的答卷。 所以看到谢怀卿这笑容,皇帝的心理似乎都安定了不少。 忽然皇帝一招手,冲着店外喊到。 “江德海!” 很快,殿外连滚带爬,弯着腰跑进来一个头发花白手拿拂尘的老太监。 这便是皇帝的贴身太监,江德海。 “老奴叩见陛下——” 皇帝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去给朕研磨,朕要亲自写份圣旨,你待会儿宣读下去。” 江德海慌忙去书案上研磨。 皇宫中用的墨皆是贡品,一块便价值千金,这种墨磨研磨起来融化得极快,落笔千年不会褪色。 不多时江德海便磨开墨,皇帝走到书案前展开一副圣旨卷轴,想了想开始落笔。 第61章:九千岁 皇帝写着写着,弯着腰站在一旁伺候笔墨的江德海看在眼里,几乎要吓得昏死。 他是皇帝的贴身太监,虽然太监这个身份卑微,但说句难听的,打狗还要看主人,有一个身份这么尊贵的主子,所以即便他是太监,那也是识得字的。 江德海就见那明晃晃的圣旨上写着,封锦衣卫督公,千岁谢怀卿为……九千岁! 大圣拥有几百年历史,皇帝更是更迭了不知多少代,所以千岁倒也不稀罕。 至于九千岁,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但是外姓九千岁,并且是太监出身,这还真是大盛历史上第一个。 不。 莫说是大盛历史了,就是在往上扒拉扒拉其他朝代,几乎都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 江德海不管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了脸上的震惊。 他看着殿中站着的谢怀心,心中百感交集。 谢怀卿…… 七年前宫中新进来一批小太监时,江德海挑中其中最机敏最能吃苦的谢怀卿——那个时候谢怀卿还叫小怀。 江德海将他调在身边,收为徒弟。 虽然太监身份低微,但毕竟是在皇宫重地,各种身份派系错综复杂,有很多大太监老太监会挑一些小太监认他们做干儿子或者徒弟,继承自己的人脉。 现在你小,我给你做靠山。 等以后我老了,你便养我。 时间久了,这事便成了太监中不成文的规矩。 谢怀卿便是江德海挑中的那个。 那时候所有小太监都在羡慕谢怀卿身后有了这样一个大靠山,那可是皇帝的贴身太监,从小陪伴着皇帝的长大的! 然而过了两三年,谢怀卿成长飞快,成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已经不需要依靠在江德海。 没过多久,谢怀卿变成了锦衣卫督公。 他刚上任时,有人不服。 准确来说,是锦衣卫上上下下都不服。 看起来不过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而已,并且又是太监出身,想让那些刀尖铁血的锦衣卫服他,怎么可能? 然而谢怀卿上任三个月之后,便将锦衣卫从里到外血洗一遍。 不服他的,早成了一缕孤魂野鬼。 从此之后,锦衣卫上下再无人敢有意义。 锦衣卫直属皇帝管辖,所以谢怀卿头上的上司只有皇帝一人。 但哪怕锦衣卫扶他了,他在率领锦衣卫办事的时候也总是受辱,受阻。 正儿八经的官员根本不把它放在眼中。 三年前他受命彻查一个二品官员贪污受贿之事——实际上是朝中贪污受贿之人比比皆是,只不过这个不巧撞到了皇帝的枪口上。 谢怀卿在办这时被那官员百般辱骂,对方甚至扬言要掀翻他的锦衣卫。 谢怀卿顶着压力,杀伐果决,将那官员押入牢中。 所有人都以为谢怀卿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哪怕他是锦衣卫督工,但对方可是正儿八经的二品大员,哪是他说逮就逮,说抄家就抄家的? 结果此事闹到皇帝面前,皇帝反而大为赞赏。 那官员落得个秋后问斩的下场,而谢怀卿获封千岁,乃是皇帝上任之后封的第一位外姓千岁。 举朝震惊的同时,那些大臣也都意识到,谢怀卿便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尖刀。 他所办之事皆是皇帝授意,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从此谢怀卿在朝中站稳脚跟。 虽然依旧有人对他的身份感到不耻,暗中嘲笑讥讽,但没有几个人敢在他面前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 不过三年过去,谢怀卿竟然要升九千岁了。 …… 九千岁,那可是离皇位都只差半步啊…… 即便是皇上的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那几个亲王到了谢怀卿面前,恐怕都要矮半个头了。 江德海看着殿中的谢怀卿,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当年的那个少年联想在一起。 沉默,敏感,吃苦耐劳的小怀…… 现如今成了大杀四方,刀尖舔血,却又尊贵无比的九千岁谢怀卿。 谢怀卿刚得皇帝重用的时候,江德海还暗暗感叹自己的眼光不错,一挑便挑了个好徒弟。 现在江德海哪里还敢说谢怀卿是自己的徒弟啊? 对方已经从最低微的奴才,变成最尊贵的主子了…… 不多时皇帝已经写好一副圣旨。 年轻时皇帝的字其实是不错的,只不过他现在沉迷于酒色,墨迹里早没有了那股劲儿,所以看着有些软绵绵的。 皇帝将圣旨丢给江德海,沾满墨迹上好狼毫随手丢在一边。 “行了,赶紧拿下去读吧。” 江德海慌忙接住圣旨,一路小跑,来到谢怀卿面前。 “谢督公,您,接旨吧?” 谢怀卿跪下了。 但是他的脊背犹如松柏,不折不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督公,千岁谢怀卿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特此晋封为九千岁,嘉奖勉之,钦此——” 谢怀卿结果圣旨,并没有江德海想象中的狂喜。 “臣——多谢圣上看重,并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谢怀卿声音不大,但一字一顿,似乎十分用心。 皇帝听了,不免又满意了几分 他知道九千岁这个身份有多重,赐给谢怀卿,也只是为了方便他办那件事。 如今看到谢怀卿不骄不躁,还记得住自己的身份,也放下心来。 “行了,你也退一下吧,朕头疼的厉害,莫在这里烦扰我了。” 镇南王府还有余孽活在这世上,他自然是头疼的。 谢怀卿和江德福弯腰,正要退出大殿时,皇帝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谢怀卿。 “怀卿,等一下——江德福,你挑几件好东西给谢怀卿带着,让他去皇后宫中看看皇后。” 当今陛下乃是镇南王府夫人的亲生妹妹。 自从镇南王府一事之后,皇后大病一场,一蹶不振,连主理六宫之事都有些费劲儿。 于是皇上便将他的凤印给了永寿宫的梁贵妃,由她代主六宫之事。 只不过皇帝也并没有因此薄待皇后,相反皇帝体恤皇后身体不好,允许她身居简出,免了她的请礼问安,所以后宫之中并无一人敢爬到皇后的头上。 第62章:皇后 皇后这身份在外人看来无比风光,但其实背地里的辛酸阴暗只有她本人知晓。 其实严格来说,皇后是皇上的续弦。 皇上的第一任皇后在皇帝登基没几年之后,便因为生下太子体虚难产而早早撒手人寰。 后位空悬几年后,朝中大臣纷纷上奏,表示大盛国不可一日无主后。 于是皇帝挑挑捡捡,最终将镇南王府夫人的亲妹妹纳入后宫,做了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算是给足了镇南王府脸面。 而那也是镇南王府最锦绣的时候。 镇南王府被烧了三天三夜,府内无一人生还的消息传到后宫时,皇后当朝吐血昏厥过去,从此之后一蹶不振…… 因为当时她的父母也在镇南王府上看望她的姐姐…… 回忆着当年,谢怀卿已经带着两个捧着珍宝的小太监到了承恩殿。 承恩殿内格外朴素,尤其是和奢靡的皇宫一对比,简直是格格不入。 甚至有些萧条的意味。 若不是皇帝隔三差五往承恩殿送好东西,六宫妃嫔恐怕要以为这是冷宫了。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是心疼皇后,所以对她情深至此。 但是皇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可笑的表象。 皇帝为的只是让世人知道,他有多怀念承恩殿,宛如兄友弟恭的明君而已。 谢怀卿赶到时,皇后整歪在贵妃榻上,一脸病态。 宫女正在伺候皇后喝药,但是每喝一口,皇后就能咳出来三口。 宫女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哪怕是个不懂医术的,都能看出皇后已经病入膏肓,无多少时日可活的模样。 谢怀卿见了,不由得将拳头攥得更紧。 镇南王府虽显赫,但镇南王王妃及其妹妹的家族却并不出众,且人丁单薄。 可以说眼下的皇后,便是谢……言佑安唯一在世的亲人。 虽然皇后只比谢怀卿大了几岁,但谢怀卿心里一直是认可这个小姨的。 “皇后,您咳疾又发作了?” 皇后咳的撕心裂肺,听见谢怀卿的声音时,却捂住嘴强撑出一个笑容来。 “怀……谢督公,你来了。” 谢怀卿微微弯腰行了一礼。 这宫中还能让他真情实感行李的,也就只剩下皇后一人。 谢怀卿借着皇帝的话说道:“皇上心疼娘娘,见您整日闷在宫里,就吩咐臣给您送了些奇巧的小玩意过来,供您平日里闲着无聊时取个乐。” 皇后淡淡瞥一眼那两个小太监手上的东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厌恶。 管它是什么绝世珍宝! 只要是那皇帝送的,她都觉得恶心至极! 但是一想到能见到谢怀卿,她郁结多日的心情便又好了些许。 “还不给谢督公搬个座位来。” 皇后低声吩咐一句,绣凳便立刻被宫女放到谢怀卿身后。 谢怀卿坐下后,皇后挥了挥手,冲那些小太监说道:“本宫还有事要问谢督公,你们回去吧,替我多谢有皇上好意。” 一个谢怀卿,一个皇后。 小太监对他们两个的事哪敢多言?行李之后立刻退出承恩殿。 眼见着不熟悉的人都消失在视线里,皇后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眼中滚落下几颗豆大的泪珠。 她喝药时咳得眼睛发红,如今再一哭,便似乎有一种要香消玉殒的破碎感。 “怀卿,好孩子——前阵子你过年事多,可让我好一阵子没见你了。” 谢怀卿强忍着叫小姨的冲动,接过宫女手中的手帕,亲自拭去皇后脸颊的泪珠。 “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体。” 闻听此言,皇后凄惨一笑。 “哭坏身体?我这身体本就如同朽木一般,也不差掉这几滴眼泪了……” 谢怀卿见皇后的身体状况每日愈下,心中也是不安,知道还是要说点好消息给他听听,才能让她有个盼头。 确认隔墙无人后,谢怀卿低声道。 “皇后,为了方便调查当年镇南王府上上下下惨遭大火灭门之事,圣上已经亲封我为九千岁。 日后我在朝中办事,更加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一听谢怀卿被封为九千岁,皇后的眼睛果然瞪大。 皇后早知皇帝已被酒色迷去心智,没有一点心思在治国理政上,但她还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封谢怀卿为九千岁。 谢怀卿的真实身份她虽知道,但是在天下人眼中,谢怀卿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太监,阎王爷般的奸臣一个。 如今为了揪出“言佑安”,皇帝是真不怕背了骂名了。 皇后心绪激动,脸上竟然又哭又笑。 她笑着冷哼一声:“这皇帝已经烂到骨头里了,大盛朝断送在他手中是迟早的事,只不过……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这好日子!” 谢怀卿立刻安抚道:“会的,会等到的。” “您供奉的那上个百个排牌位,迟早有一天会回到皇室宗祠,锦衣卫大牢中存放的那几百具尸体,也终有一天会落土为安。” “皇后娘娘,臣请您一定要等到那时,同我一起重见天日!” 皇后强忍着泪水,紧紧抓住谢怀卿的手。 自己原本的日子是多么逍遥快活。 家中幼女,父母宠爱。 姐姐镇南王王妃,最是温婉贤良。 七年前,自己还是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少女。 七年后,自己却被折断双翅,被害死至亲之人的凶手困在这人间地狱里。 她怎能不恨!? 但是这复仇之路实在太难了。 这几年间皇后看着谢怀卿一步步刀尖舔血,搅弄风云,才走上了这九千岁之位。 看似高入云端,但一个不慎从云端跌落,必然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怀卿已经是她在这世界最后的亲人,她实在害怕再失去。 皇后有时候想说,怀卿,若是坚持不下去便罢了。 但她看着谢怀卿为复仇连命都不要的模样,实在是难以开口。 而且若不是为了报仇,自己耶早懒得活在这世上了。 何况怀卿呢。 像自己这种人活在世上,只为了执念二字。 若没了执念,生生死死早已无所谓。 看着皇后失神的模样,谢怀卿便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 第63章:心上人 谢怀卿握了握皇后的手,脸上难得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虽然那笑容只是浅浅的,却也如雪后初晴一般。 “臣,有件事要说给皇后娘娘听。” 皇后几多少年没听过谢怀卿用这样温柔的嗓音,这样真心实意的笑过。 皇后心中惊愕。 凭借着女人的第六感,皇后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 她激动起来从,贵妃榻上强撑起上半身,眼眸中带了些亮光。 “怀卿你,你可是有了心仪的女子?” 皇后问完,就见谢怀卿点点头。 动作幅度不大,但却十分坚定。 皇后高兴的几乎要叫起来。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她原本觉得自家怀卿几乎成了一个复仇机器,却没想到他还是有七情六欲的。 这世间还是能有人拉他一把的! 皇后一激动,咳急便又发作,伏在榻上猛烈咳嗽起来。 谢怀卿起身想给她顺气,却被皇后按下手去。 皇后自己抚抚心口,半响后更咽道:“怀卿,我没事,我这是高兴的!你快和我说说那女孩子是什么人,品性如何?相貌如何?是什么人家?” 皇后实在是太激动了,一连串问了许多个问题。 谢怀卿思索片刻后,开口道。 “皇后娘娘,您还记不记得,您和我相认时,问我是怎么改头换面,进宫做了太监吗?”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 但皇后记得极清楚。 因为谢怀卿本是瞒着她的,只想一个人复仇。 直到偶然一次,她无意间在谢怀卿脑后发现了那个伤疤…… 那时她抱着谢怀卿,几乎要哭去半条命。 皇后点头道:“我自然是记得的……” 说着说着,皇后想起什么似的,眼眸越发亮了。 “莫非,莫非她就是当日救你的小女孩!” 看见谢怀卿嘴角那抹浅笑,皇后知道自己猜对了。 时光仿佛飞速倒退回到几年前,退回她与谢怀卿相认识。 皇后刚认出谢怀卿时,虽不知道他是怎样孤身一人从南蛮之地回到京城,又怎样入宫做的太监。 但是她知道谢怀卿这一路上必然吃了许多苦。 但当她逼着谢怀卿将经过和盘托出的时候,还是泪如雨下。 镇南王府发生火灾时,正是最干燥炎热的夏季。 这也是内场大火之所以能烧的这么彻底的原因之一。 那天夜里,当所有人发现这是一场死局时,镇王府最忠心的老仆站了出来。 他有一个孙子,年岁身形皆与谢怀卿相仿。 眼见着大火要吞没谢怀卿,他剥下自己孙子的衣裳套给了谢怀卿,又将自己儿子套上谢怀卿衣服。 他跪在谢怀卿的身前,老泪纵横。 “少爷,老奴一家的命都是您父亲镇南王所救,如果不是您的父亲,我们一家也不会过了这十几年安生日子!” “所以事到如今,老奴便将这恩情还到您身上!” 谢怀卿自然是不愿意的,眼下那种情况,不是他不愿意就行的。 那老奴和他的孙子抢拉着谢怀卿一路突围,找了火势最小的一处,将谢怀卿推出屋外。 而那两个人则留在火海之中,死前都是笑的。 谢怀卿被推出屋外后凭借着对自家院落的了解,居然真的侥幸逃脱升天。 但光是逃出王府还不算完。 那场大火过后,王府所有尸体被堆在一起挨个辨认。 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少了一具尸体。 虽然看似是少了个奴仆的尸体而已,但生性多疑的皇帝哪里会就此罢手? 他暗中安排了许多人手,将那个时候的南方严查死守。 谢怀卿一路乞讨为生,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避着官兵,一条命磨去大半。 等赶到京城外围时,盛夏时节已经转为深秋。 而他想办法进了京城后,天气已经是寒冬。 那时候他身上还穿着从南方逃出来的单衣,薄的如同几片纸。 而那一年又恰逢京城遇到百年一遇的大雪,大街上不知冻死了多少流民百姓。 谢怀卿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暴毙街头。 但是一想到那场大火,谢怀卿便如同疯狗一般四处抢食,想为自己的身体带来一丝暖意。 好在宫里见着冻死的人越来越多,没办法再坐视不管,于是在京城各处弄了些粥蓬。 虽然那些米粥同清水一般,但到底是一碗热汤。 无数人为了争那碗热汤抢破头。 那天谢怀卿拿着半个破碗,领到了最后一勺米汤。 可就在他要将米汤吞入肚中时,有几个常年盘踞在此的乞丐上来争抢。 争抢之间,谢怀卿不慎将汤洒在地上。 那几个乞丐见谢怀卿竟然将这么珍贵的食物扔在地上也不愿给他们,顿时发疯一般将谢怀卿按在雪地里打。 谢怀卿的脸被摁在雪中。 随着他的呼吸,冰冷的雪粒被他吸入肺里。 他在雪中疯狂咳嗽起来。 而那几个乞丐却如同失去理智,不愿停手。 谢怀卿渐渐失去意识。 谢怀卿想,自己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可是灭门之仇还没有报…… 直到这时,有一道软糯的童声宛如天籁。 “别打了!一里之外还有一个粥棚,我刚刚路过时见锅中还有剩余,你们现在去或许还来得及。” 一听说其他地方还有粥,那几个乞丐纷纷停手,抬头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莫不是有人在诓他们玩吧! 但他们顺着生源望过去时,就见一辆不大的马车车窗处被掀开,露出一张如同雪团子一般的脸。 那脸蛋儿洁净童真,宛如这世界上最晶莹剔透的冰雪一般。 这样的小女孩儿怎么会骗人呢?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是桑枝枝此生以来撒的第一个谎。 那群乞丐连滚带爬的跑去找其他粥棚了。 遮挡视线的人都离开,谢怀卿朦胧的视线中终于隐约出现一张女孩儿的脸庞。 他想看清那女孩的容貌,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眼前都好像有一层冰霜。 就在此时,马车的车帘被放下来了,遮住那小女孩儿的容颜。 谢怀卿心中一片冰凉,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看不到那张脸。 但他没想到那小女孩竟然下了马车,走到他的面前。 隐约间他听有妇人唤道。 “枝枝,别去。” 第64章:压岁钱 “没事的娘亲,我很快就回来,大冬天的,他被被人打死在这马路上也不好的……” 小女孩的声音极软糯可爱,听起来便能想象出她有一副很好的容貌,不错的家室。 不然不可能养的这么娇娇嫩嫩。 小女孩的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终于,谢怀卿感到她站在自己面前。 谢怀卿努力抬头,终于看见小女孩的模样。 红绳绑的双丫髻上,坠着小兔尾巴一样毛绒绒圆乎乎的的装饰,薄薄一层刘海下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时正盛满担忧。 莹润脸颊上的一切五官都如同眼睛一般恰到好处,弧度刚好的鼻尖,饱满如樱桃的小嘴。 一件白色毛边马甲里穿着大红对襟琵琶袖短袄,下身是白蝶穿花样式的百褶裙,最外头披着的是大红色兜帽斗篷。 那一抹艳丽的红几乎明亮了谢怀卿的整个世界。 小女孩儿见少年抬头,知道她并没有死,面上明显松了口气。 她蹲下来偷偷,将琵琶袖中的一个荷包放藏到谢怀卿身旁。 “外婆给我的压岁钱,拿去好好过个年吧!” 说完,女孩便在母亲担忧的催促声中离开了。 桑枝枝走后,谢怀卿又在地上躺了半响,终于才从地上爬起。 他找了个隐蔽处才舍得将那荷包拿出来翻看。 那荷包很可爱,奶黄色的,上头绣了两只小兔子,角落处有个桑字。 谢怀卿记得她的家人管她叫枝枝,桑是她的姓吗? 谢怀卿想着,打开荷包。 荷包很轻,谢怀卿原以为只是会有一两个铜板,够饱餐一顿罢了。 结果打开来,却发现里头却是一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桑枝枝的外婆是地主家庭杨家,土是土了些,但却是有钱的。 虽然土,但是大手笔。 那时候桑安祖的官虽然不如现在大,但到底是那个土财主家庭比不上的。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千百年来的阶级差异让桑枝枝外祖母家做梦都想出个官儿。 而且那时候桑槿之的才华也已经显现出来,将来必然是个有出息的。 将来他们土财主一家必然是要仰仗桑家的。 但桑枝枝的母亲杨玉兰还没出阁,待字闺中的时候,是几个女儿中最不受宠的。 杨氏老太太担心自家女儿心中有嫌隙,现在便便补偿在桑枝枝身上。 所以那年她给桑枝枝压岁钱时格外大方。 看着那张银票,谢怀卿的泪珠掉在银票上。 曾经他是镇南王府幼子,哪里会将这区区一张银票放在眼中。 然而眼下家中惨遭灭门大难,这一张银票已经足够帮他做许多事。 比如他就是在那时改名换姓,冒领了另一个冻死乞丐的小怀的身份。 也就是在那时进宫,买通阉割的太监,保全身体。 负责阉割的太监其实是没有太多油水的,只要能活得下去的人家,哪有愿意将儿子送去做太监的? 尤其是在这种严重重男轻女的年代。 虽然有些人家也会攒些银子去贿赂他,但那些银子阉割的太监实在看不上。 但谢怀卿给的银钱足够打动他。 所有他愿意铤而走险,并且用其中一部分银子上下打点。 于是凭借那一张轻飘飘的银票,隐姓埋名逃难而来的镇南王府余孽言佑安成了乞丐小怀,并得以进入宫中蛰伏许久,而后成了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谢怀卿谢千岁。 …… “太好了!竟然是那个善良的小姑娘。” “她救了你,便是救了我,便是救了镇南王府之一脉!” “这样好的女孩子和你是极般配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你居然找到她了!” 皇后的声音将谢怀卿从那段时光中拉回。 谢怀卿见皇后的情绪终于好些,他心中也稍微放心了些。 又和皇后聊几句,皇后担心二人独处太久回引人注意,谢怀卿便离开承恩殿。 走在在皇宫漫漫青石板上,谢怀卿的情绪却很是低落。 因为皇后不知道的是,其实他早就找到桑枝枝了。 在他成为锦衣卫督公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安排人手调查桑枝枝这个名字。 桑安祖有官职在身,桑也不是什么大姓,所有桑枝枝并不难查。 在得到桑枝枝的身份后,谢怀卿的第一反应就是去见她。 但是在去桑府的路上,谢怀卿折返了。 他要怎么去见桑枝枝? 又要以什么身份去见桑枝枝呢? 而且那时候他的一举一动也都有有心人盯着,桑家小门小户,一旦牵扯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最后谢怀卿还是没有去见桑枝枝。 或许暗中守护她,对他来说便是最好的结果。 但是谢怀卿没想到,造化弄人,有一天他亲自审查的案件中,桑安祖竟然会牵扯其中。 或许这就是命运吗? 是老天安排我们想见吗? 于是年前大雪之夜,谢怀卿亲自率领锦衣卫,让手下敲开桑家大门。 对于桑枝枝来说,那是一场灾难的开始。 对于谢怀卿来说,那是重逢的开端。 哪怕相对不相识,但能得到,就够了…… 直到走出皇宫,谢怀卿才从漫长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主子,又下雪了。” 守在皇宫外的阿肆眼疾手快,撑起一把宽大的油纸伞遮住谢怀卿。 谢怀卿伸出手,接住空中一片还未落地雪花。 只是还不等他细看,那雪花就已经融化在他手掌中,只剩下一点湿意。 今年京城格外冷,冬天还没结束,就已经下了几场大雪。 所以他总是想起他和桑枝枝初遇的时候。 “阿肆,今晚让桑姑娘来见我。” 我,有些想他了…… 谢怀卿没想到的是,他想见桑枝枝的同时,桑枝枝也在想见他。 因为得了那三片火莲花瓣的约定,桑枝枝一直想见谢怀卿。 只不过因为桑氏起了疑心,桑枝枝一时半会不敢妄动。 但今日这场雪越来越大,渐渐有了鹅毛大雪的势头。 许多人家早早收拾完东西便睡下了,桑府也是如此。 桑枝这也躺在床上睡了。 只是她睡的不熟。 夜深人静,漫天大雪覆盖京城。 “小姐……” 第65章:有没有兴趣和我再做一笔交易 是九儿的声音。 “小姐,主子想见你。” 九儿伏在桑枝枝耳边,低声说道。 意料之外的,桑枝枝没有露出九儿想象中的烦恼或者恶心。 恰恰相反,桑枝枝以极快的速度穿戴打扮好。 这下子反倒是九儿有点想不通了。 小姐对自家主子是什么态度,她看在眼里,心里也清楚不过了。 怎么小姐今天不但不反感,反而有点盼望见面的样子呢? 正在九儿思索的时候,桑枝枝已经穿戴好了。 她穿了一身小桃的衣服,因为小桃的身形比大了些许,她便在里面多穿了两件,一是用来保暖,二是用来掩盖身形。 等到兜帽在一戴上,在这大雪纷飞的夜里,如果不知细看,还真看不出是谁。 再加上因为这场大雪,桑枝枝和桑氏体恤,让下人们早早回房休息,第二天一早再起床扫雪,所以眼下并没有什么人守夜,零星几个守夜的老婆子们也都知道今天没什么人,不会被抓到,所以大胆躲到一旁睡觉去了。 一眼望去,庭院中竟然没有一个人。 但桑枝枝还是极小心,尽量避开可能出现人的地方悄悄出了府。 而她和九儿身后的脚印也很快便被大雪覆盖了。 桑枝枝到谢怀卿时,谢怀卿的脸色不太好。 桑枝枝大概猜到大约是因为大雪来临,天气太冷,引的谢怀卿体内寒毒躁动。 桑枝枝有些兴奋,这样一来,那三片火莲叶子的分量便又重了。 但下一秒桑枝枝心里又有些难过,她居然把谢怀卿的寒毒当成了谈判的筹码,甚至在他可能因此痛苦的时候暗中清醒…… 桑枝枝心中乱了片刻,但很快这念头便被她甩开。 谢怀卿不仁在先,自己何必去心疼比自己更有手段的人? 见桑枝枝来,谢怀卿听下手中的笔。 这一次他没先说话,先说话的是桑枝枝。 桑枝枝坐到太师椅中,眼睛直勾勾看向谢怀卿。 谢怀卿察觉出来桑枝枝今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桑枝枝开门见山。 “你想要的火莲,我这里有头绪了,你有兴趣反过来和我做一笔交易吗?” 那一瞬间,谢怀卿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什么情绪,但桑枝枝没有看清。 谢怀卿变脸的本事实在是太强了,他的情绪岂是其他人能窥探出来的? 反而阿肆和阿七的反应极大。 尤其是不如阿肆沉稳的阿七。 他一个箭步冲到桑枝枝的面前。 “你,你说什么!这事儿你可不要胡说!否则即便主子要打死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话刚落,谢怀卿便呵斥一声。 “阿七!” 阿肆也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个阿七,还真以为主子不会杀了他不成! 谢怀卿放下笔,一步步走到桑枝枝面前。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怀卿的声音很轻,但却极具压迫性。 桑枝枝坐在太师椅中,抬头看他时眼中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谢怀卿,你知道我不会愚蠢到拿这种事情和你开玩笑。” 谢怀卿点点头。 这一点他倒是认同的。 哪怕桑枝枝再想离开他,都不会拿这东西来哄骗他。 至于桑枝枝的目的…… 在桑枝枝开口之后,谢怀卿便已经猜到了。 “火莲这东西,连阿肆亲自去了一趟大漠都没有弄到,你是怎么弄到的?” 桑枝枝没打算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说。 “我救的大漠人是大漠王子。” 桑枝枝知道自己一举一动最终都会落到谢怀卿耳中。 虽然他不知道哪天自己在酒楼和大漠人聊了什么,但自己救了大漠人这件事,他肯定一清二楚。 听到这话,连一项对桑枝枝敌意很强的阿七都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感慨。 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人果然还是要多做善事。 谢怀卿知道桑枝枝不敢骗他。 同时也知道桑枝枝想要什么交易。 一想到这里,谢怀卿心中竟然没有一丝喜悦。 谢怀卿张张嘴,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 “即便他是王子,也不能做是大漠火莲的主吧?” 谢怀卿寻找这药许久,自然是知道它有多难弄到手。 他也知道,这东西大漠王室都只有两朵。 桑枝枝也不瞒他,很诚恳的点点头。 “是的,他也并不能够完全做主,而且我只争取到三片火莲的花瓣。” 一听这话,阿七又急了。 “你这还不是骗人!你……” 他话还没说完,阿肆便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 阿七扶着脸颊,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和阿肆是过命的兄弟,他一直拿阿肆当亲哥哥看,阿肆也拿他当弟弟一般照顾,今天阿肆居然为了这女人动手打自己? 他还没有开口,阿肆便低声呵斥。 “我去了大漠两趟,连火莲影子都没有看到,如今三片火莲花瓣已经实属难得,你若再多话,那便滚出去!” 阿七心中委屈,但他见谢怀卿什么都没说,就知道主子显然是认同阿肆的话。 “我,我出去还不行吗…我怕我再待在这里,又要忍不住插嘴,主子肯定要砍了我的头!” 阿七小声嘀咕,出了房间后又带上房门,站在风雪交加的屋檐下守夜。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 谢怀卿指尖抚摸着手中的茶盏,慢悠悠道:“我需要的可是一整朵,药这东西,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三片花瓣对我来说未必有用。” 他不急,桑枝枝也不急。 这种时候哪怕急,也要埋在心里。 谁先露出来,谁就输。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谢怀卿,有一丝希望总比没有的好。你寻找这么多年都无果,如今有三片花瓣,我不信你不想试试。 我们两个在争论三片花瓣有没有用也没有什么意义,你不如问问给你看病的医者吧,有没有用他说了才算。” 谢怀卿停下之间的动作。 “那是位避世的医者,来往于大江南北随缘帮人看病,他现在落脚在南方,即便用最快的车马继续出现,起码也要半月之内才能来回。” 桑枝枝早就问好了,那大漠三人组会还要在大盛待上月余,所以半个月时间她能接受。 “那你可以现在就可以写封信问他。” “不过在这期间,我有一个要求。” 第66章:在此期间,不要碰我 “你说。” 谢怀卿声音依旧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桑枝枝会那么说。 阿肆和阿七都在,但是桑枝枝却也没心思避讳什么了。 他抬头看向谢怀卿那张清俊的脸庞,声音淡淡的。 “在一切得到答案之前,不要再碰我。” 谢怀卿终于低声笑一声。 这已经是他今晚见到桑枝枝之后,情绪起伏最大的一次。 他低头看着桑枝枝。 “三片火莲花瓣而已,你提的要求未免太多了些。 虽然我不知道三片火莲花瓣到底有没有用,但我知道的是,它肯定不能达到一整朵火莲入药的效果,可以彻底解了我的寒毒,既然不能彻底解了我的寒毒……那你哪里来的信心?” 谢怀卿一字一句正中要害。 但桑枝枝也不是风一吹就倒的纸糊美人。 桑枝枝端起茶盏,低头轻抿一口,同时也掩饰去自己脸上的担忧。 再抬头时,桑枝枝已经恢复了那信心十足的模样。 “谢怀卿,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故事,但我知道你这条命珍贵的很,所以你轻易不能死。只要有一丝活命的希望,你都会紧紧抓住。 谢怀卿,和你的命比起来,我实在不算重要,所以,我愿意赌。” 桑枝枝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谢怀卿,想必你也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如果那三片火莲花瓣有用,我给你,你放我自由,立刻结束交易,可以吗?” 谢怀卿知道桑枝枝天真烂漫,本性善良,但这不代表她蠢笨。 桑枝枝赌对了。 他谢怀卿的命确实重要。 哪怕那三片火焰花瓣只能是让他能再续一段时间的命,他都必须要换。 而且他只能去换,别无他法。 若是这三片花瓣已经在桑枝枝的手上,他大可以拿了这三片花,出尔反尔将桑桑枝枝困在身边。 然而那花瓣在在大漠王室的手中。 谢怀卿虽然在大盛呼风唤雨,但是大漠人他却没有办法动手。 尤其是对方身份特殊。 谢怀卿笑意愈发浓,眼底也愈发冷。 他一挥手,阿肆和阿七便退下了。 房间内寂静无声,偶尔有炭火爆裂开的声音,像缩小版的鞭炮忽然炸开。 “桑枝枝,我对你不好吗?” 谢怀卿不太明白,他要权有权要事,要钱有钱。 只要是桑枝枝想要的,天上的月亮他都会被他摘下来。 但桑枝枝总是,迫不及待每天心里想的都是如何逃离自己。 甚至不惜用大漠王室的人情换来区区三片火莲花瓣。 谢怀卿想,真的这么恨自己吗? 桑枝枝也笑了,冷意不输谢怀卿。 “谢怀卿,什么叫对我好?” “在你看来,给我买珠宝玉石,把我困在掌中像金丝雀一样逗弄,便试对我好吗?” “你是不是觉得你有权有势,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我便要心甘情愿依附于你?” “那我想问你谢怀卿,你在宫中得到了这么多,但你真的快乐吗?你这千岁爷做的真的舒坦吗?如果让你回到故事的开始,你想怎样选择。” “谢怀卿,既然你自己都不快乐,又凭什么要依附于你的金丝雀快乐呢?我们的故事从一开始便是交易与强迫,是不平等,为什么这样的情况下我会觉得你对我好?” 桑枝枝每说一句,谢怀卿的呼吸便更困难一份。 他知道桑枝枝会厌恶他,但没想到桑枝枝会厌他至此。 “你帮我父亲出狱,但其实我父亲并没有犯任何错。你给我父亲升官,是为了要我去做郡主陪读方便和你接触。 谢怀卿,你所谓的对我好,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从我这里得到而已。” 桑枝枝一张樱桃小口,饱满红润,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却都如冰刀一般扎在谢怀卿心上,也让桑枝枝自己遍体鳞伤。 “谢怀卿,既然你要和我做交易,那么我也会想办法做有利于我的交易。” “就这样吧,什么好不好的,我只希望我们今早有一日桥归桥,路归路……” 桑枝枝起身,将兜帽带好。 “我要回去了,我母亲已经起了疑心,在你的医师回信之前,我不会再见你。” 桑枝枝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留下谢怀卿一个人坐在寂静的房间里沉默无声。 谢怀卿想桑枝枝有一半是说对了的。 那就是他的命很重要。 但另一半桑枝枝说错了。 如果他不是肩上背负着镇南王府几百条人命的话,那桑枝枝的绝对会比自己的命重要。 但现如今他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命,而是镇南王府几百个人的命。 所以他确实没办法拒绝。 他朝思暮想她七年,却也不能让他放弃这彻骨之仇…… 谢怀卿苦笑着,瘫坐在椅子中。 “造化弄人,原来这便是造化弄人……” 人做坏事都要遭到报应。 皇帝会失去他的性命与江山。 而自己会失去所爱…… 马车中,桑枝枝也是闷闷的。 明明一切都说开了,明明自己距离自由近在咫尺,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谢怀卿那笑,桑枝枝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桑枝枝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她知道这憋闷是为何。 因为她对谢怀卿动心了。 多可笑。 她恨极了谢怀卿,却又喜欢上谢怀卿。 她喜欢谢怀卿,却又不能原谅她,也不能允许自己留在谢怀卿的身边。 马车行驶在覆盖积雪的石板路上,桑枝枝赶在丑时回到家中。 看门的家丁还在阿九的药力下昏昏欲睡。 这个点庭院中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只要桑枝枝和阿九回到卧房,还在肆虐的风雪会在天亮前研磨她们的脚印。 哪怕还会有浅浅的痕迹,只要等到天一亮,仆人便会开始扫雪,她们行走的踪迹也会被顺势处理掉。 这一夜算是平安过去了。 而且接下来好一段时间不用见谢怀卿,也就等于不必再提心吊胆。 日子好似回到从前。 桑枝枝推开房门解下斗篷。 小桃低着头接过,动作却有些僵硬。 “怎么,是不是睡的正香,冷不丁起来,冻着了?” 一想到接下来的平淡生活,桑枝枝心情好了很多,甚至鼻尖都冻的发红了,却还有心思和小桃开玩笑。 第67章:戳破 但下一秒桑枝枝便注意到小桃的不对劲。 她刚想问小桃怎么了,九儿却已经反应过来,一个跨步挡在桑枝枝身前。 桑枝枝顺着九儿的目光看去。 她的床上,桑氏正面无表情坐着。 其实说是面无表情也不严谨,因为桑氏的表情实在是太多了。 巨大的痛苦,失望,不解,疑惑,还有最后一丝丝期待,但自己又明白是自欺欺人。 种种情绪冗杂在一起,桑氏的表情几乎要失控,她只能强忍着把自己的脸板成一张木板,这让她看起来似乎是没了表情一般。 那一刻,桑枝枝的心如坠冰窟。 “……你过来。” 桑氏开口时,连声音都在发颤。 她极力克制情绪,导致她声音小的桑枝枝几乎听不见。 她手里的帕子几乎被搅烂。 如果不是那个帕子,桑氏恐怕已经失控到把整间屋子都给砸烂。 她的乖女儿……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的乖女儿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难怪她不原因说亲,难怪她胳膊上有那样的痕迹。 难怪她早出晚归! 桑枝枝像个僵硬的木偶,推开九儿走向桑氏。 “小姐!” 九儿有些急了,她看得出来桑氏的情绪已经处于爆发边缘,她想拦着桑枝枝,却被桑枝枝推开。 “……让开。” 九儿见状,只能仅仅跟在桑枝枝身旁,防止桑氏万一动起手来会伤到桑枝枝。 桑枝枝一步步走到桑氏面前。 然后跪了下来。 桑氏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生平第一次冲女儿扬起巴掌。 但是当她巴掌落到桑枝枝脸上的时候,却已经失了力道。 桑氏老泪纵横,使劲捧着桑枝枝的脸颊,让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枝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是我们一家子捧在手心的宝贝!娘亲对你的礼仪教养最是信任,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背着娘亲做出这种事?!” 桑枝枝的眼泪疯狂涌出,豆大的泪珠滑落脸颊。 她喉咙酸涩,一时间竟然发不出声音。 “你告诉娘亲,是谁?是不是那畜牲勾引你!还是他逼迫你!你不怕,不管他是谁,只要你不是心甘情愿的,娘死也要给你讨个公道!” 桑氏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误打误撞之间竟然也算说出事情的真相。 桑枝枝知道这事情无论如何也是瞒不过去了。 她想开口,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试了几次之后,桑枝枝的喉咙里,终于挤出艰难的三个字。 “…谢…怀卿。” 谢怀卿? 一时间桑氏真的没有反应过来。 她将桑枝枝可能认识的男性全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想到谢怀卿是哪号人物。 正当桑事要追问的时候,一道闪电仿佛划过了桑氏脑海,将她击的外焦里嫩。 桑氏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整个人险些要背过气去。 桑枝枝和小桃九儿见状,连忙都去扶住桑氏,想要给她顺顺气。 “你!你!” 桑氏的脸颊已经憋成猪肝色,从小到大没做过体力活,只会绣花缝衣的她捏住桑枝枝的手掌,力气大到几乎要将桑枝枝的骨头捏碎。 桑氏都不知道她自己此时的力气有多大。 那一瞬间桑氏的脑海好像空白了,又好像闪过无数的念头。 直到好几分钟过去,桑氏才从这震惊之中缓过来。 “是不是!是不是那畜生逼的你!!?我要和他拼了,我去和他拼了!” 桑氏边说边起身,疯了一般四处寻找趁手的家伙,恨不得能能凭空生出把斧头来,让她把谢怀怀卿砍成一堆肉泥。 锦衣卫督公谢怀卿的名号在大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的手段有多变态狠辣? 简直是能止小儿夜啼的程度。 经常许多小孩子天不怕地都不怕,唯独怕谢怀卿这个名字。 而且今日刚从宫中传出消息,谢怀卿已经被封了九千岁。 所有人都在背地里议论,说这大盛的实权其实已经落到了谢怀卿的手里。 那时候桑氏还感叹,幸好自家老爷官不大,还没有到要和谢怀卿接触的程度,否则岂不是如履薄冰? 但是哪成想,今天夜里便得知她女儿已经委身于谢怀卿的事。 这事比晴天霹雳还让桑氏想去死。 谢怀卿再怎么太厉害,他都是个太监啊!!! 古往今来,和太监对食都是最恶心最下贱的事。 她的女儿如果不是被谢怀卿逼着,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是更让桑氏崩溃的是,她看到自己一向乖巧的女儿跪在地上磕头,边哭边说是她自己主动去找的谢怀卿。 桑枝枝知道,是谢怀卿逼迫自己了。 但如果不是自己那天送上门去,谢怀卿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桑枝枝承认在这份交易中自己一直在放低底线。 桑枝枝跪在地上,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她情绪也很激动,有些句子说的颠三倒四。 但是桑氏还是听懂了。 桑氏是从一开始的癫狂,到中间的愤怒,以及到最后的心疼。 听桑枝枝说完事情经过后,桑氏已经哭成个泪人。 她跪在床边,将心爱的女儿搂在怀中。 “枝枝,我的枝枝!!!你这傻姑娘!” “你爹他就算去死!也不会用你去换他自己的命啊!” “他若是知道这件事情,他就算死也不会放过谢怀卿,他,他就算死,他都死不瞑目啊枝枝!” 桑氏一边说着,一边使劲用帕子去给桑枝枝擦眼泪。 “我的枝枝,你到底受了多少苦!你这样让娘亲爹爹还有两个哥哥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我们连自己的心肝宝贝都保护不了!” “我们就算是穷死,饿死,被杀头!也不愿意拿你去换前程!!!” “枝枝,你知不知道啊,傻孩子!” 桑枝枝拼命点头。 “娘,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你们就算去死都不会让我做这样的事情。” “可正是因为知道,我才不能不管……” “那个时候若是爹爹真的没了,那两个哥哥也就不能科考了,两个哥哥的前程毁了,爹爹没了,留下我们几个孤儿寡母,比死还痛苦!” “哥哥那样有才华,父亲一辈子清正廉明,我绝不能断送了他们的前程!” “你们都可以为我豁出去,我自然也愿意为你们豁出去!” 第68章:不嫁人了 听着桑枝枝低声压抑的哭喊,桑氏将她搂进怀中,心疼的心都要碎了。 她娇养了十多年,全家人视若珍宝的姑娘,这段时间以来到底受了多少苦,只有她女儿自己心里知道。 光是想想,桑氏都恨不得拿刀捅了谢怀卿那畜生。 “我的傻女儿!我的傻女儿……” 桑氏此时再也说不出你父亲兄弟绝对不会让你拿自己去换他们前程这种话来。 事到如今,自己这样说,反而会让女儿心里更难受。 桑氏只是搂着桑枝枝,给她擦着眼泪。 “乖女儿,以后别去了,哪怕他要杀要剐,我们桑家也绝不会做出卖女儿的事来!”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压抑了太久,心里有太多苦闷说不出。 如今事情被戳破,桑枝枝反而坦然了。 她趴在丧事怀中哭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平复下心绪来。 桑枝枝摸去自己脸上一点残泪,扶着母亲到床边坐好。 桑枝枝将头倚在母亲的肩头,更咽着说:“娘亲,我不去了…… 谢怀卿身中剧毒,需要一种只有大漠才生长的药材续命,巧的是我前几日救了大漠的王子,他说愿意将那珍贵的药材分我一些,今夜我就是我拿这个和谢怀卿做交易……” 桑氏听的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这是怎么又牵扯到什么大漠王子。 但是听说能从谢怀卿的魔爪里逃出来,桑氏心终于放下去。 想到谢怀卿的身份,桑氏犹豫半响,终于还是委婉道:“枝枝,谢怀卿他…谢怀卿他可曾折磨你?” 关于太监对食之是,桑氏也是知晓一些的。 因为太监失了男根,不男不女,为人不耻,所以男女之事方面便格外自卑。 有权有势的太监在行房事时,大多是用十分变态的手段。 一想到这里,桑氏觉得自己刚放下的心又绞痛起来。 她的女儿娇娇软软,一般如何能承受那酷刑一般的…… 桑枝枝知道桑氏是什么意思,双颊不由得有些红起来,她趴倒桑氏耳边,低声嘀咕几句。 桑氏听完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好半响,桑氏才结结巴巴说道:“这个谢怀卿,他,可是他终日出入后宫,后宫佳丽三千,这,这要是被发现了……” 这要是被发现了,被震碎多少人的三观? 皇帝之所以能染发谢怀卿能走到如今的位置,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个太监。 太监不会有儿女后代,哪怕谋朝篡位,也没有后代可以继承皇位。 古往今来太监谋朝篡位,大多是要扶持有血缘关系的人上位。 但是谢怀卿这个身份打小便是孤儿乞丐,哪里来的什么血缘? 皇帝之所以对他这么放心,其中是有这些原因在的。 但若是谢怀卿还能生育,这事可就不一样了。 女儿没有受到非人的折磨,桑氏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一想到桑枝枝已经失了清白,不好再谈婚论嫁,桑氏的心又再次跌入谷底。 “难怪前些天说给你说亲的事,你总是避着……这可如何是好。” 桑氏虽心疼女儿,但是在这个社会,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说亲,拖成大姑娘,那也是会被人戳段脊梁骨的。 自家女儿貌美温婉,接下来给她说亲人只会越来越多。 自己拒绝一次两次倒还好,拒绝多了,别人也是会起疑的。 桑枝枝自然是知道桑氏是在担心什么的。 在这个封建社会,女儿家从出生起一刻,命运几乎就被定死了。 在家听父母,出嫁听相公,一辈子都活得像个傀儡。 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却没有为自己。 桑枝枝本就就不愿草草嫁人了事,此刻借着这件事正好和桑氏谈谈。 桑枝枝伏在桑氏的肩上,低声道:“娘,我这辈子不想嫁人了,难道你和爹还给不起我一口饭吃吗?” 听到这话,桑枝氏拍了拍桑枝枝的后脑勺。 “胡说什么呢!就算是养你一辈子,我和你父亲还有两个哥哥都是愿意的。可是枝枝,嫁人这事不是说不嫁就能不嫁的。 如今你还小,等过几年年岁大了还迟迟未嫁出去,别人的唾沫星子都会把你淹死的!” 比起被旁人指指点点,桑氏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女儿要经历被别人指指点点的痛苦。 她哪想女儿受这个苦呢? 桑枝枝揪着桑氏的袖子,低声道。 “可是娘亲,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说出去的,但就真这样瞒着别人嫁了出去,女儿恐怕要被浸猪笼的,你真的舍得女儿……” 桑枝枝说完,便被桑氏一把捂住嘴。 “呸!胡说什么呢,什么浸猪笼,不许说!” 女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她绝不可能让女儿被浸猪笼! 哪怕是她自己死,都不可能让女儿落得这个下场! 桑枝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反而转折道:“所以娘亲,你看我嫁人恐怕会比不嫁人更痛苦。 要不然我们寻个由头,比如说就说我病了,生不了孩子,这样一来肯定没有人家愿意娶我了,或者借着养病的由头,给我送到祖父祖母家的庄子里养几年,如何?” 桑氏自然舍不得自己女儿受这个苦,但是仔细一想,眼下居然好像没有其他方法了? 桑枝枝说的方法,已经算是眼下最好的路。 桑氏艰难的点点头。 “暂时就这样订了吧,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呢?你还小,再在家中养两年也是可以的。” 桑枝枝也点头。 桑氏揽着女儿没有再出声,房间内一时静悄悄的,窗外风雪还在肆虐。 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做到天微微亮,桑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该回到房中了。 桑氏看向自家女儿眼下的乌青,心疼不已。 “赶紧睡吧枝枝,多睡一会儿,若是你父亲哥哥问起,我就就说身体不舒服,要在床上躺躺。” 桑枝枝点点头。 眼看桑氏要离开,桑枝枝又一伸手,抓住她的衣袖。 桑氏回头看向桑枝枝,就见桑枝枝低声道:“娘千万记得,不要让父亲和两个哥哥知晓此事……” 第69章:公主府来人 这傻孩子,到现在还为自己的父亲和哥哥着想! 桑枝枝知道,若是他们知晓此事,肯定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桑氏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点了点头,桑枝枝才放心,一头倒在床上睡过去。 …… 等到桑枝枝在清醒时,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辰。 桑枝枝在九儿和小桃的服侍下起了床,推开窗子望向屋外。 院中一片银装素裹,雪已经停了,只偶尔有被压弯的枝头,扑簌簌往下掉着积雪。 因为知道桑枝枝从小爱雪,所以除了走路的地方清扫了积雪之外,其他的地方雪都留着了。 看着窗外风雪初晴的模样,桑枝枝憋闷许久的浊气终于一吐而出,心中轻快许多。 如今不用再一个人承担着痛苦的秘密,和谢怀卿的来往应该也可断了,甚至还不用考虑嫁人的事。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那般轻松自在,简单却美好。 桑枝枝将手伸出窗外,虽然雪已经停了,但她好像还是接到了自由清新的空气一般,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来。 那笑容是许久没在她脸上出现过的恬静美好,小桃瞧见,偷偷将头转过去摸了把眼泪。 这些日子以来,自家小姐真是受苦了。 睡睡不好,吃吃不好。 心里还憋着秘密难受。 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正想着,厨房的人送来了午饭。 因为听说桑枝枝病了,厨房便特意从桑枝枝速来爱吃的菜里挑了些清淡又开胃的样式做。 一碗晶莹剔透热气腾腾的大米饭,配上四份菜色,两荤两素。 蜜汁脆皮乳鸽外脆里嫩,上头的蜜汁看着金黄透亮,让人食欲大增,咸甜口滋味十足。 碧螺虾仁用了桑家珍藏的碧螺春,碧绿的茶叶陪着蜷缩起来如同粉红宝石一般的弹牙虾仁,清爽解腻。 两个素菜是黄豆枸杞芽,清炒菜心,都是很爽口的素菜。 再配着一碗酸爽开胃的笋干老鸭汤,桑枝枝看的食指大动。 这段时间以来她心情极其郁闷,所以每次不过挑挑拣拣两筷子就罢了。 即便是肚子饿了也没有食欲。 如今心结解开,心气通畅,似乎连食欲都好了许多,饭量明显比平时大了不少。 桑枝枝就着几碟的菜吃了一碗米饭,又觉得不过瘾,又盛了半碗米饭用老鸭笋汤泡着吃,吃完才长舒一口气,身体终于活过来了一般。 午饭后,晴朗的日光,暖洋洋的,屋檐上的积雪也开始融化,顺着瓦片滴落下来,滴滴嗒嗒好像下了小雨一般。 趴在窗边的桑枝枝看到不远处的长廊上隐约走过来个人影,等稍微近些再一看,正是自己的二哥桑榆之。 她前两天见了桑槿之,桑榆之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桑枝枝伸出手摆动,桑榆之看见,脚步便不自觉加快了些。 桑榆之一路小跑,却在要进门前险些滑倒。 桑枝枝看见,扑哧一笑。 “你小心点儿,跑那么快干嘛?雪后天晴最是路滑,别还没进我房间就摔了个狗啃泥!” 因为桑榆之比桑槿之小一些,性格也不似桑槿之那样稳重,更加开朗一些,所以和桑枝枝相处起来便如同双胞胎兄妹一般。 “好你个桑枝枝,早饭时听母亲说你病了,我便去街上买了好东西,紧赶慢赶来看你,没想到你还咒我,看我不捏你的脸。” 说着桑榆之便挽起袖子,大手对着桑枝枝的脸颊伸来。 桑枝枝见状躲开,笑得宛如银铃一般。 “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让我瞧瞧!” 桑榆之听了,从琵琶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递到桑枝枝跟前。 桑枝枝将那小油纸包放到茶几上,和桑榆之面对面坐着。 桑枝枝先打开最外头一层油纸,却发现里头居然还有几个小油纸包。 桑枝枝瞪了桑榆之一眼:“好你个桑榆之,不会我解开里面,又是几个更小的油纸包吧?桑榆之,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捉弄我?” 桑榆之也瞪了她一眼:“你不要就给我。” 说着,便要伸手来抢。 桑枝枝一把将那油纸包揽回自己怀中。 “谁说我不要了?都说了是买给我的,难道你要出尔反尔不成?” 他们两个人就是这样,抢来抢去的反而更有意思。 说着桑枝枝又挑着其中一个小油纸包打开。 一打开来,那里头居然是一只活灵活现的泥人,显然是照着桑枝枝的模样捏的。 桑枝枝一脸惊喜。 “你这是什么时候捏的?我都没和你去过泥人摊子,这泥人捏的怎么如此像我?” 那泥人下头戳了一根细细的竹签,可以让人拿在手中。 桑枝枝捏着签子上,将那小人转来转去。 小人捏的不仅活灵活现,连衣服和发型的细节都和他平日的装扮差不多。 小人在手中快速转动,一时间桑枝枝有些恍惚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刚遇到谢怀卿那会儿,好像捏过一个糖人,却让谢怀卿拿走了。 谢怀卿还让那摊主照着他捏个糖人给自己拿着,但是自己那时候对他又怕又厌,所以并没有接过来,便急匆匆的走了。 桑枝枝想着,双眼有些出神。 而桑榆之看她这副模样,还以为她是不喜欢这泥人,伸手便要抢过来。 桑枝枝这才反应过来,抽身便是一躲。 “你不喜欢?” 桑榆之问。 “谁说不喜欢了?!” 桑枝枝理直气壮。 桑榆之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向桑枝枝解释道:“你都不知道这泥人师傅有多厉害,他都没见着你,只是听我的描述便能捏的八九不离十,我都看傻了!” “你本来就是个傻子!” 说着,桑枝枝冲桑榆之做了个鬼脸,接着便把剩下几个油纸包打开了。 果然,其中是按照桑家其他人模样捏的小泥人,个个活灵活现。 桑枝枝爱不释手,玩了好一会儿,才让小桃找个地方把这全家福泥人插起来。 兄妹二人正在打闹,外头忽然有个丫鬟进来禀报,神情有些慌张。 “小姐,公主府那边来人,说要见您呢!” “公主府?” 桑枝枝闻言,眉头微皱。 她去公主府的日子应该是明天,怎么今天下午忽然来人了?难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不成? 看丫头那慌张的模样,桑枝枝追问。 “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小丫头摇摇头:“没说是什么事,夫人正在前厅招待呢,让我叫您过去!” 桑枝枝这一听,哪有心情和桑榆之打闹,起身整理好衣服便往前厅赶去。 第70章:太子 桑榆之见桑枝枝神情紧张,也站起身来。 “是公主府有什么事吗,怎么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桑枝枝摇头。 “不太清楚,但是贵人事,多谁知道呢,先去前厅瞧瞧吧。” 桑榆之不放心,跟在桑枝枝身后和她一同去。 但因为公主府来的是女眷,桑榆之担心冲撞了,便站在前厅檐下,看着桑枝枝走进去。 桑枝枝一进前厅,便见个个二十多岁,神采奕奕,通身穿着绫罗绸缎,头戴玉簪,手戴分量十足雕花金镯的大气女子。 这女子在前厅坐着,桑氏让人泡了最好的茶,对方却也只是略尝一口。 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是哪位金贵的夫人坐在这里。 桑枝枝见了,立刻上前行礼。 “彩云姐姐,怎么劳烦您归来了。” 彩云是公主的陪嫁侍女,从宫里陪着公主一块出来的,在公主府下人眼里也算半个主子了,不管走到哪里,谁家夫人见了都要客客气气,可见其身份尊贵。 桑枝枝去公主府好几次,见她的次数却并不多。 因为她是跟着伺候公主的,而自己大多数时候在陪着沁阳,不知是什么事情能劳烦彩云亲自来桑府一趟。 但彩云脸上是带着笑意的,桑枝枝便知道道应该不是坏事,心也就放下来了。 彩云见她来,也起身微微一礼。 对方给自己面子,自己必然也是要给对方面子的。 毕竟这伴读沁阳郡主很是喜欢。 沁阳郡主喜欢,那便是自家主子喜欢。 彩云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场雪下的极好,我们郡主嚷嚷着要弄个什么赏雪宴,您是公主好友,自然是要来请的,陈家小姐那厢彩月去送了,大家一块热闹热闹。” “桑姑娘要是没什么事,我们现在便往公主府去吧。” 桑枝枝心想,这长公主府还挺爱弄这个宴那个宴的。 但彩云亲自来请,又是沁阳的想法,自己自然是要去的。 桑枝枝道:“走吧,刚吃了午饭,正愁没什么事做呢,出门走走也好。” 桑氏见自家姑娘带这位侍女及客气,便知道自己刚刚好生招待是招待对了 她刚刚听彩云说是公主府来的侍女,并不敢怠慢,如今一看,这侍女果然是在公主府有些地位的。 彩云坐的是公主府的马车,桑枝枝便也坐上公主府马车同她一起。 桑枝枝撩开马车帘子,冲自家的门卫道:“傍晚让哥哥带着我们家的马车在长公主府后门接我,可不要忘了!” 彩云笑道:“就算是忘了,长公主府也有一百辆马车给你送回来。” 长公主府距离桑府有些远,一路上马蹄声有节奏的,刚着吃完午饭的桑枝枝坐在马车中,不多时便昏昏欲睡起来。 她坐在马车右侧,双眼微和长长的睫毛随着马车的行驶而颤动,头上的双螺髻坠着毛绒球装饰,纯净可爱,左右耳边各留下的一缕发丝增添几分女儿家的娇媚,青丝衬的肌肤雪白。 果然是个美人儿…… 昏昏沉沉的桑枝枝不知道,这场宴会确实是沁阳引的头,但是长公主府来请她,却另有目的。 长公主不止请了她,还请了陈清寒,以及平日里和长公主府走动教多的几位贵女。 除此之外,长公主府还请了太子。 这才是长公主的真正目的。 太子是先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如今已快到弱冠之年,却连个良娣都没有,更别说太子妃了。 如今太子妃之位是京城多少贵女日思夜想的位置,而一向强势的长公主这次准备往自己侄儿的房中塞个人。 其实桑枝枝不过是个陪衬,长公主真正想选的是合自己沾亲带故的贵女。 桑枝枝虽然生得漂亮,但家世太低了些,怎么想都不可能成为太子妃。 长公主想着陈清寒都请了,为了不引人注意,便把另一个陪读也请了过来。 彩云看着桑枝枝的娇媚容颜,心生感叹。 家世之东西真是太重要了,凭着桑枝枝的容貌,但凡家世再高些,都可以试试那太子妃的位置,只不过六品官撑死了,也只能是个太子良娣。 太子良娣都有些抬举她了。 可惜了这张脸蛋,若是生在帝王权贵家,不知道怎样万千宠爱集一身呢。 桑枝枝本昏昏欲睡,但不知为何总觉得有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竟然渐渐散了困意。 她双眼朦胧,抬头看向彩云。 “彩云姐姐,是快要到了吗?” 彩云撩开帘子一角,向外看了一眼。 “快了,不过姑娘还能再眯一会儿。” 大约两盏茶的时间,长公主府终于到了。 这奢华无比的庭院,一向路痴的桑枝枝来了几次,如今还是有些记不住路。 她和彩云一道前往沁阳居住的院落,走到半道却被另一个侍女叫住。 “彩云姐姐!长公主刚刚要我到库房里找些彩头,待会儿赏了各家小姐玩,可是其中有根钗子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行行好,去帮我看看吧。” 桑枝枝认出来这是侍女是长公主房中的,平时和彩云关系不错。 彩云看了桑枝枝一眼,桑枝枝面上浅笑。 “没事,我也来了几次了,一个人应该是能找到的,姐姐赶紧去帮帮她找吧,万一待会儿这彩头是我领了呢?” 彩云见桑枝枝这么懂事,心里对她的心爱不由得又多了几分。 “哈哈哈,谢谢桑姑娘,待会儿不管怎么说我必然是要替公主给你讨个彩头了!那我这就去了,姑娘你若是不认识路,路上随便找个侍女带你便可。” 看桑枝枝点头应答,彩云这才同那侍女一起走了。 桑枝枝按照记忆,向沁阳居住的住所走去。 沁阳居住的庭院是除了长公主居所外最奢华的所在,在长公主府最好的位置,算是曲径通幽。 桑枝枝本来信誓旦旦的,结果没走几步竟然难住了。 上次来她来,就听沁阳郡主说这个长公主府,又要整修,哪里想到长公主府的人做事这么利索,这还没出正月,整修便已经开始了。 第71章:太子(2) 在拐进一条小石板路后,桑枝枝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走错路了。 若是走到主路上倒也罢了,来来往往都是公主府的侍女下人,随便拉一个都能带路。 但眼下这地方极僻静,一条青石板两侧全是高大的竹子,上头盖了一层积雪,隐约露出些翠绿。 桑枝枝又往前走了几步,却发现这条路的前头连积雪都没有清扫,可见平常是没什么人走动的。 桑枝枝是无奈,只得掉头又往回走。 早知道就不说大话,让彩云直接找个小丫头将自己带去沁阳的院里了。 想着,桑枝枝却发现眼前的景色不对。 她刚刚明明只顺着青石板路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按理说应该回到刚刚到分岔路口了,怎么最近现在还在竹林中呢? 这大白天的,总不至于鬼打墙吧? 大约一刻钟后,桑枝枝终于站住不走了。 桑枝枝心里发誓,下辈子都不会嘴硬了。 桑枝枝看着前后左右无尽一般的竹海,手掌拢起放在嘴边。 “有人吗——” “有没有人——” 长公主府的主子虽然少,但是下人却有几百号。 桑枝枝只祈祷这会儿有人能在附近,听见她的声音。 要不然等公主府的人发现自己丢了主动找到自己,那可就丢大人了。 结果喊了几声,周围还是静悄悄的。 反而有根竹枝上的积雪过厚,压弯枝头,终于滑落下来,砸在桑枝枝身后的地上。 桑枝枝吓了一跳,低声惊叫一声。 竹林深处一座由竹子制成的亭子中,一个身着月白长袍,头戴玉冠的男子原本正低头看着盘中的棋局,在桑枝枝发出那声尖叫后,终于手执棋子,抬起头顺着声音来源方向望去。 只是竹影婆娑,他并没有看到什么。 他对面的黑衣侍卫也站起,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向竹林深处望去。 不过他虽然会功夫,却不是里眼。 他知道那里有人,却不知道是什么人。 他看向自己主子,却见自己的主子摇了摇头。 那声惊叫之后,竹林中便没什么声音发出。 正在主仆二人又等一会儿,正以为那声音的主人已经走掉时,却又听到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黑衣人竖起耳朵仔细听了片刻之后,有些迟疑的看向自家主子。 “听声好像是个女人,似乎是……迷路了?” 那月白长袍的男子微微一挑眉。 在公主府迷路也算是个稀奇事。 公主府下人一向多的不得了,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谁能在这里迷路。 只不过从小到大他,不知见了多少做事“奇怪”的女子。 男子放下手中的棋子。 显然已经无心再继续了。 那黑衣侍卫一见自家主子没兴致了,便把棋子一颗颗收好,装回自己随身挂着的袋子里。 “主子不想下了,是觉得这女人是长公主安排来的吗?” 侍卫压低声音,又向传来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月白长袍的男子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斑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即便这个不是,也还会有另一个,下一个。” 侍卫听了眉头,也是微皱。 小姑姑要往自己的侄子房中塞人,这算怎么回事? 长公主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性格强势些也倒罢了,如今却要插手自家主子的内宅之事,野心未免太大了。 长公主这个身份已经能保她一世荣华富贵,偏偏她还不知足。 想要把一切都攥在她的手里,怎么可能呢…… 侍卫正想着,忽然听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又有一道声音穿来。 不知那发出声音的女人是不是真的等急了,语气里竟然有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到底有没有人啊!” “有个好心的鬼也行啊,好歹给我领出去吧!” “拜托拜托——” 侍卫:…… 刚刚那娇娇软软的语气去哪里了,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侍卫转头看向自家主子,却发现自家主子嘴巧居然扬起一抹笑意。 别人都说自家主子生性爱笑,看起来最是温和宽厚。 但侍卫却知道自家主子的笑,十有八九都只是笑给旁人看罢了。 而如今淡到几乎不见的笑容里,竟然真的有一丝兴味。 侍卫看向自家主子,语气里有些探寻。 “主子,这……” 月白长袍的男子从声音来源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去看看。” 侍卫立刻道:“是!” 侍卫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便看见有一个身披鹅黄色斗篷的女子正在小路上来回打转,左右张望。 在回头看到侍卫时,那女子吓了一跳,险些跌落在地上。 但随即她便笑起来。 那笑容在鹅黄斗篷的映衬下,如同阳光般灿烂。 “太好了,终于见到个人了,你是公主府的侍卫?” 黑衣侍卫没直接回答桑枝枝的问题,反问道:“姑娘看着不像是公主府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桑枝枝忙解释:“我是沁阳郡主的伴读,我姓桑,我叫桑枝枝!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原本是彩云领着我的,但是因为有事她便先走一步了。 我本以为自己能找到沁阳的去处的,没想到来了几次,竟然还是个路痴……在这林子里出不去了。” 桑枝枝语气有些尴尬:“你来的正好,快将我带出去吧,若是待会儿沁阳和清寒知道我竟然能在长公主府迷路,肯定要笑话我了!” 沁阳的伴读,桑枝枝…… 着急走出林子的桑枝枝没有看到,在黑衣人身后的不远处,有一个月袍男子的身影正隐在竹林中。 沁阳郡主的伴读。 桑枝枝。 听到这几个字眼之后,月白长袍的男子眉头微皱。 他确实听说长公主最近给沁阳招了两个伴读,其中有一个似乎是姓桑。 但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他听说那桑家似乎是个极小的官,能被选成沁阳的伴读算是祖坟冒青烟。 长公主应该还没有愚蠢到将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安插到自己的身边。 想着,月白长袍男子走了出来。 第72章:吓跑 桑枝枝正高兴有人给自己带路,却见那侍卫身后不远处走出个月白长袍。 男子满头青丝被玉冠利落竖起,固定的白玉簪莹润通透,一头雕成吉祥如意的祥云纹。 他身上的月白长袍虽简约却不简单,边边角角缝纫的丝里捻了银线,衣袍袖口衣摆处也用银线绣了一团团的祥云纹,举手投足之间仿佛泛着粼粼波光,看着十分贵气。 而他玉腰带上的玉块也皆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腰间坠着的两个人香囊分别挂着金银两色的璎珞。 哪怕是寻常男子,这样通身装扮下来也能衬出几分气宇轩昂,何况面前的男子身高八尺,面若玉盘,眉梢眼角尽是温润。 君子温如玉,说的大概便是这种人了。 桑枝枝不过愣了片刻,便立刻向后退了几步。 这里是长公主府,而面前这男子身份一看便不一般,极有可能也是什么皇亲国戚。 而且…… 桑枝枝想到之前在长公主府遇见的方泽远,眉头不由的微皱起来。 虽然不远处这男子看着不像坏人,但自己也须警惕些才好。 再说这密林深处,陌生的两男一女,实在是不适合多呆。 桑枝枝后退几步后便低下头,不再看那男子容貌,声音娇软有礼。 “原来是公主府贵客的侍卫。小女子无意打扰,只是我天生有些分不清方向,进了这密林之后竟然找不到路了。 公子可否将这侍卫借我一用,只把我送到这竹林出口,待找到公主府的侍女便好。” 月白长袍的男子自现身之后便一直观察着桑枝枝的神情,他看桑枝枝见到自己后下意识退了几步,又低头遮掩容貌,眉尾一挑。 虽然只是片刻之间,但他也看清了桑枝枝的容貌。 鹅黄色斗篷将少女脸颊衬得白皙软嫩,眉不画而黑,唇不点而珠。 一双杏眼宛如冬雪化成的一汪水,清澈美好。 月白长袍的男子心念一动,对桑枝枝的话信了几分。 “姑娘是沁阳的伴读?长公主府的侍女怎的如此怠慢。” 沁阳。 桑枝枝发现这男子竟然敢直呼沁阳的名讳。 沁阳贵为郡主,是皇家的女儿,他敢这样叫,果然便也是皇亲国戚的身份了,并且绝不低于沁阳了。 想到这里,桑枝枝想赶紧走。 她可不想招惹了这些什么贵人。 桑枝枝忙解释道:“没有,是我自信了,以为来了几次便能认识公主府的路……” 月白长袍,男子点了点头,对桑枝枝治话不置可否,接着他又问道。 “你好像不认识我?” 桑枝枝听到这话,有些奇怪。 自己该认识他吗? 自己在大盛这十多多年的记忆中可并没有这号人物。 为了确认自己没有弄错,桑枝枝偷偷抬抬眼,想要再仔细看看这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结果这一抬眼,刚对上那男子温润中带着探究的眼神。 桑枝枝立刻低下头,摇头道:“我并未见过公子公子,可能是公子您弄错了。” 那月白长袍的男子上前几步,站到自己侍卫的前头,又问道。 “你不知道今天公主府有谁要来?” 桑枝枝又是一懵。 有谁要来,不就是京中的几位贵女吗? 其中还有清寒。 桑枝枝:“……大概,知道一些?” 听桑枝枝这么一说,黑衣侍卫的眼神立刻警觉起来。 反而那月白长袍男子的眼里带上一丝笑意。 她这么一说,自己也还真不确定她到底知不知晓了。 恐怕她知道的那些人,不是自己言语中所指的那个人。 桑枝枝这对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微微福身行了一礼道:“若是公子不方便把这侍卫借我都话,那我便先行告辞,找出路去了。” 既然对方一直不说正题,那桑枝枝也不想再与他纠缠。 若是这时候被公主府的人发现了,说不定要以为自己在这里不三不四的私会呢。 想着,桑枝枝转身便要走。 哪知那男子却又忽然开口叫住她。 “等等。” 桑枝枝回头,神情中显然已经带了些不悦。 但那月白长袍的男子冲侍卫扬扬下巴,开口道:“将这位桑小姐带出去。” 桑枝枝的表情立刻转怒为喜。 而那男子将她这些小表情全部收在眼中,心里竟然生出几分可爱的感觉来,眼角的笑意深了些许。 那黑衣侍卫得了主子的命令,伸手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姑娘请跟在我身后,马上就能出去了。” 桑枝枝冲那男子说了句多谢之后,便立刻跟上黑衣侍卫,不再回头多看一眼。 在看到竹林的出口之后,桑枝枝再度确认自己的路痴是一点没好。 自己确实是过于自信。 因为他在里面折腾了起码有十几分钟,而这侍卫只花了两分钟便将自己带出来了。 桑枝枝有些不好意思。 “多谢,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桑枝枝向那侍卫道了声谢,转身便要走。 侍卫:?这不对劲 “等等!” 桑枝枝脚步一顿,内心有些无语。 还真是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侍卫。 你们主仆俩都这么爱在人转身之后再把人叫住说话的吗? 但一想到对方刚刚帮了自己,桑枝枝好维持着温柔的表情,转过身询问。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黑衣侍卫将他上下打量一眼中,带着些疑惑:“你,你不应该问问我家主子的姓名,然后说什么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只能以身相许,再续前缘之类的话吗?” 结果侍卫这话一说完,桑枝枝便柳眉倒竖,表情严肃。 “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要是再胡说,我可要喊人了!虽然你和你家主子确实是刚帮过我,但是这哪里能算救命之恩,还要以身相许?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好人,没想到,哼哼!” 桑枝枝没有说完剩下的话,但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看着少女骂完之后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的模样,侍卫挠了挠头。 难道真是自己误会了? 以往主子身边的那些女人个个热情似火,丝毫没有传说中女儿家的矜持,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却让自己给吓跑了。 第73章:京中贵女 黑衣侍卫转身没走几步,便看见迎面而来的自家主子。 “主子,人已经送出去了。” 月白长袍的男子点头问道:“我看你刚刚在和她说话,你们说什么呢?” 他自然是知道自家侍卫的脾气的。 除了关于自己的事,这侍卫是一个心眼子没有。 见到女人更是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来,怎么会和人家小姐攀谈上了? 黑衣侍卫挠挠头,将刚刚和桑枝枝的对话一字不落的重复一遍。 月白长袍男子听完,气得笑着瞪他一眼。 “你怎么能对人家小姐说出如此猛浪之话?她要是误会了我,回太子府我可要你好看。” 黑衣侍卫也知晓自己应当是说错话了,黝黑的脸颊下透出一抹隐约的红色,站在自家主子身后不敢出声。 那月白长袍的男子,见他不吱声了,半响后又问。 “那桑姑娘…真这么说?” 那黑衣侍卫本就说错了话,如今哪敢让主子觉得自己事都记不清,连忙拼命点头。 “一个字都不差!” 月白长袍的男子不再说话,也迈步出了竹林。 …… 沁阳郡主的住所,沁心小筑。 桑枝枝刚出竹林不久,就遇到个长公主府的侍女。 这次她不敢再一个人走,马上拉着侍女带自己来到沁心小筑。 此时沁阳邀请的各位贵女基本上都到齐了,就她一个姗姗来迟。 沁阳本就是眼巴巴等着她呢,如今一看她来忙,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来拉她的手。 “你怎么才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桑枝枝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你如此有雅兴,我怎么能不来呢?” 坐在沁阳旁边的陈清寒看着桑枝枝的额头,发觉有异。 这寒冬腊月,桑枝枝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陈清寒忽然笑了。 “枝枝,你该不会又迷路了吧?” 自从做了郡主伴读后,桑枝枝和陈清寒与沁三个人隔几天便要聚在一起一次,除了伴读与郡主的身份之外,自然也生出些友情。 尤其是陈清寒,桑枝枝拿她当闺中密友,所以路痴之事陈清寒和沁阳都知道。 她之前甚至还挑了几件小时候因为路痴闹出过的事儿当笑话讲给两个人听,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让陈清寒猜中了。 桑枝枝脸颊一红,轻轻瞪了陈清寒一眼。 沁阳性情单纯,一听到这原因,刚刚等待产生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拍着手笑。 “上次你还和我们说,说长大了之后已经不迷路了呢,原来在我的府上还会走丢!” 桑枝枝一把捂住沁阳的嘴,看向其他贵女时有些羞涩。 “好了好了,你俩可饶了我吧,再说下去整个京城都知道我这么大人还连路都认不清了!” 其她贵女见陈清寒和沁阳都如此喜欢桑枝枝,也不敢因为她门第低位就看轻她去,都十分配合的捂嘴笑起来。 这些贵女都和桑枝枝年龄差不多大,但她们生在大家族,从小到大不管是接触的人际关系还是家中事物都十分复杂,所以她们这个年纪便已经很会察言观色了。 该喜欢谁该讨厌谁,她们心里大多一清二楚。 否则也不会讨到沁阳欢心。 唯有梁嘉卉冷眼看着桑枝枝。 上次在陈清寒的府上便吃了这桑枝枝的亏,没想到沁阳举办宴会竟然也会把她邀请来。 不过是个伴读罢了,在自己眼中,伴读不过是丫鬟一样的玩意,怎么配合自己这些身份高贵的人坐在一起? 也就是沁阳不懂事,才会带上她罢了! 还有旁边这些人,也个个都是会演的。 自己才不和她们一样同流合污。 想着,梁嘉卉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盏,上好的汝窑撞击在木制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大家下意识都把目光投向她。 众人就见梁嘉卉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 “我还以为是哪位贵客迟迟未到,没想到又是你呀——所有人都到了,就你没到,排面怎么这么大呢?” 这些贵女平日里行事大都是温婉人,如今看梁嘉卉这粗俗言行,不由得微微皱眉。 早就听闻这梁嘉卉一向得父母宠爱,只是这规矩未免也太差了些。 这里可是公主府,这次宴会的主人是沁阳郡主。 所以桑枝枝虽然迟到了一会,但是沁阳都没生气,哪里轮到有你说话的地方? 陈清寒自上次之后便知道这梁嘉卉看枝枝不爽,如今她居然当众又给桑枝枝难看,陈清寒的脸也冷下来。 “沁阳都没说什么呢,轮得到你多嘴?” 而梁嘉卉一看此时不是在陈府,底气顿时也比上次足了许多。 不管怎么说长公主府和自家沾亲带故的,按辈分沁阳还要叫自己一声表姐,难道自己和沁阳不比和这个桑枝枝亲? 梁嘉卉站起来,神情鄙夷的看向桑枝枝。 “我就多嘴怎么了沁阳是个傻的,不懂人情世故,她若是懂人情世故的话,肯定就知道桑枝枝这是不给她脸面呢,我代替沁阳教训她几句怎么了?” 说着,梁嘉卉又把矛头对准陈清寒。 “陈清寒,她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的女儿而已,你何必这么眼巴巴的维护她,沁阳的伴读罢了,说难听点和丫鬟有什么区别,又不是沁阳的亲生姐妹,你何必这么巴结她!” 梁嘉卉只顾着贬低桑枝枝,却没意识到在场除了桑枝枝是沁阳伴读之外,陈清寒可也是沁阳的伴读。 而且陈清寒父亲是正一品大员,护国将军! 在加上陈清寒的哥哥也都有要职在身,家族庞大数百年,她虽不是什么皇戚国戚,但是放到这一众贵女里身份也是数得着的尊贵,怎么让梁嘉卉如此羞辱? 陈清寒扬起手掌,刚要一个巴掌扇到梁嘉卉的脸上。 但正在此时,贵女们听到门外传来一道美艳又不失威严的女声。 “是什么人,竟然敢在长公主府替沁阳教训她的伴读?” 门外一身红色宫装的女子徐徐而入,风情万种却不怒自威。 众贵女见了,忙都从座位上齐齐起身行礼。 “臣女参见长公主——” 第74章:长公主发怒 长公主眼神扫过这跪拜了一屋子的各家贵女,轻笑出声。 “原来还知道我这是公主府,而不是自家府邸呢?” 长公主此话一出,各家闺女更是噤若寒蝉,心里不由得骂梁嘉卉愚蠢,真当长公主府是自己家呢? 沁阳都没有责怪桑枝枝,你跳出来干什么? 这下好了,本来明是和沁阳郡主拉近距离的好机会,如今说不定要因为这个梁嘉卉一块被罚。 大家都是适合婚嫁的年纪,若是惹了长公主不高兴的事情传出去,落个多嘴多舌的名声,那可如何是好? “远远便听见有人大放厥词,何人敢在我长公主府作威作福,站出来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好闺女!” 长公主看满地贵女无人敢出声,便直接把矛头对准刚刚说话的人。 其实她早就听出来是梁嘉卉的声音,心里十分气恼。 梁嘉卉说了什么,长公主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竟然敢说自家沁阳是个傻子! 自己的沁阳也是她一个没落的伯爵府家的女儿能够编排的? 若不是和梁家远远的沾亲带故,今日这场宴会她都懒得请这个梁嘉卉来做客。 早听说这梁嘉卉据说被父母养的刁蛮,只是她以前在自己面前表现的还算乖巧,没想到今日竟敢惹到自己跟前! 惹到自己跟前尚且不说,可她一言一句皆是在侮辱沁阳! 长公主作为这世上最疼爱沁阳的人,哪里能忍? 梁嘉卉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是惹了大祸了,跪在人群中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但是她不出声,其他贵女可不愿意。 祸是梁嘉卉一个人闯的,她们可不想僵着。 于是各家贵女悄悄都将目光看向梁嘉卉,各自离她跪远了些。 梁嘉卉见此情形,不得已硬着头皮站出来,往前走了几步,低头辩解。 “姑姑,是我……但我不是说沁阳不好的意思,我是看桑枝枝姗姗来迟,这么大的排面,还得让沁阳等她,想着沁阳心思单纯,莫不是被她欺负了?所以想着替沁阳教训她几句而已!” “真的就是想教训她几句而已……” 梁嘉卉低头说着,脸已经吓得青一块儿白一块儿,袖中的帕子嫌弃被她搅烂。 都怪这个桑枝枝,每次遇见她就准没好事! 长公主冷哼一声。 “姑姑,我是你哪门子姑姑?又哪里轮得到你来替沁阳教训人!” 梁嘉卉闻听此言,猛地把头抬起来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虽不是自己的亲生姑姑,但因为沾着些边,谁不想往自己脸上贴金呢,所以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叫的。 可今日长公主此话一出,那就意味着自此以后自己都不能再叫长公主姑姑了。 这对梁嘉卉来说无疑是个很大的损失,所以一急之下梁嘉卉才抬头看向长公主。 但长公主见她居然还敢抬头直视自己,柳眉一。 梁嘉卉吓的立刻又把头低下去了。 其他贵女心中不由的也都为梁嘉卉捏了把汗。 这梁嘉卉平时总是把长公主是她姑姑的挂在嘴边,虽然大家也都知道并不是亲生姑姑,但碍于长公主的名讳,到底是让她三分的。 没想到她今日竟然自己把这个名头给作没了。 各家贵女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暗爽的。 长公主看梁嘉卉终于安静下来,这才把目光投向桑枝枝。 她对桑枝枝的印象不错,记得她是个温婉听话的,再加上沁阳喜欢他,所以对桑枝枝还是有几分好感的。 但是如果她也是个惹事的东西,那自己绝对不会网开一面。 长公主看向桑枝枝,冷声道:“桑枝枝,你说说这事儿是怎么回事。” 陈清寒闻听此言,想要起身替桑枝枝辩解,却被桑枝枝一把将手掌摁在地上。 桑枝枝微不可查的摇摇头,告诉陈清寒让自己来说着。 现在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若是陈清寒贸然替自己回话,说不定会惹来长公主发更大的脾气。 桑枝枝低头,恭敬解释道:“回禀长公主陛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我在府上迷了路,所以到的有些迟了,梁小姐等的急了也可以理解的。 此事皆因我而起,请长公主责罚。” 桑枝枝言语恭敬,但其中并没有委屈的意味,并且承认确实是自己做错了事情。 长公主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若是桑枝枝一味辩解,那她才不喜欢。 想到这里,长公主又开口问道。 “我记得我早早便让彩云去接你了,怎么会在我们府上迷路?” 桑枝枝彩云是长公主的心腹侍女,若是一味把罪责推到彩云的身上,不管是彩云还是长公主都会不喜。 而且此事过了之后,彩云若是因为记恨,在长公主耳边上些自己的眼药,自己也绝不会好过。 于是桑枝枝替彩云解释的:“本来彩云姐姐是要亲自带我来沁心小筑的,只是您房中另一位侍女说要找几件彩头,但她一时找不到,我便和彩云姐姐说我一个人也行。 本以为自己来了几次已经认识路了,没想到走着走着便迷失了方向,请长公主恕罪。” 站在长公主身后的彩云听桑枝枝这么说,心中暗自是满意的。 若是她都把罪责推在自己的身上,虽也说得过去,但肯定会惹恼自己。 她这样说,自己倒是愿意拉上这个小姑娘一把了。 于是彩云笑道:“是这么回事,长公主殿下,您消消气,还不是彩雨那丫头,您让她找几件彩头她都找不到,还得派别人来找我。 桑姑娘当时便说您的事是大事,就让我和那小丫头去了,没想到会弄出这些事情来。也是奴婢的错,没有安排好其她侍女给桑小姐带路,结果弄出这么个事儿来,也请您责罚。” 听到彩云说桑枝枝讲自己的事是大事,长公主的心情稍微又缓和了些。 算这丫头懂事,不像梁嘉卉那样胡言乱语。 而在一旁的沁阳虽不太懂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着母亲的样子,也知道自己母亲是生气了。 而且似乎是对着桑枝枝生气。 第75章:太子言灵均 枝枝可是自己的好朋友,自己不能让她受委屈。 想着,沁阳便站到长公主身边,拉了拉亲长公主的袖子,一双单纯的眼睛看向长公主。 “娘,枝枝没有欺负我,她对女儿很好,而且她说过她小时候就爱迷路,所以沁阳不生气,母亲也不生气了,好不好?” 沁阳这孩子从小说话就晚,哪怕能说话之后也是说的磕磕绊绊。 因此她不太爱讲话,恶性循下下来就导致她有时候讲话不太成句子。 没想到今日为了桑枝枝,她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而且话里还没有什么错误。 长公主心中一喜,自家女儿看着果然越来越正常了,找两个伴读这招果然是正确的! 而且长公主知道,自己这孩子虽然心地单纯了些,但是正因为单纯,所以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喜欢谁,她不喜欢谁,她一向分得很清。 如今看这情形,长公主便知道这惹事的到底是谁了。 长公主拉过自己女儿的手拍了拍,表示没事。 长公主看向桑枝枝。 “你虽有错,但也不是什么大错今日回府之后,你便连续抄上半个月的经文,给自己定定心,以后做事人也稳重些,半个月之后拿来给我检查。” 桑枝枝忙道:“臣女谨记在心,谢长公主殿下宽厚!” 不过是抄半个月的经文而已,反正这个时代的女子每日不是写写字便是绣绣花,这也算不得什么大惩罚。 桑枝枝心里松了口气。 梁嘉卉也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而且最后长公主罚的不是自己,而是桑枝枝。 这事传出去丢的可是桑枝枝的脸。 本就是小门小户的女儿,以为得了个沁阳伴读的身份变成一步登天了吗? 如今得了长公主的责罚,看以后谁还敢娶她! 想到这里,梁嘉卉心下便有些得意起来。 事到如今,她还不明白其实今日之事真正让长公主生气的,就是她那句沁阳是个傻子,这句话才是让长公主生气的根本。 长公主这辈子最讨厌听见的话,便是有人说她的沁阳是个傻子。 她家沁阳明明只是单纯天真了些! 所以长公主哪怕放过桑枝枝,都不会轻易放过梁嘉卉。 于是解决完桑枝枝后,长公主再次将目光投向梁嘉卉。 “梁嘉卉,你可知错?” 本暗自得意的梁嘉卉一征。 知错,我又有什么错? 眼见着她答不上来,长公主冷笑一声。 “好一个伯爵府的女儿,竟然教成这般模样,一点规矩都不懂!” 长公主一掌拍桌上,汝窑茶盏发出细微的响声长。 公主正要再说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 “是什么事?竟让姑姑如此生气。” 长公主一回头,发现言灵均已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看着自家的太子侄儿站在面前,长公主脸上的怒气终于消散些许。 她今日找来的这些贵女都是和自己精心挑选,家中关系和自己较好的——除了梁嘉卉。 所以也不好让这些女孩儿一直在这里跪着,在言灵均面前失了脸面。 她一挥手,淡淡道:“都先起来吧。” 而梁嘉卉在听见言灵均声音的时候,就意识到是谁来了。 一听见长公主让众人起身,梁嘉卉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兴奋道:“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而人群中的桑枝枝顺着其他贵女的视线向门便的人看去,却是一惊。 这不正是竹林中的那个男子吗? 结果下一秒桑枝枝就听见梁嘉卉的嘴里蹦出太子哥哥这四个字。 太子? 这男子竟然是太子! 桑枝枝虽然从他腰间的金色璎珞中猜到他身份不简单,却没想到他能贵为一国储君。 桑枝枝吃惊的有些说不出话,下意识和众位贵女一同行礼道。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月白长袍的男子一挥手,示意她们起身。 长公主身边的侍女都极有眼力,已经给太子沏了上好的茶。 太子便顺势坐在长公主身旁,而桑枝枝身旁的陈清寒看桑枝枝有些发愣,以为她是被太子这身份吓到了,便附在桑枝枝耳边小声给她解释。 “这就是当朝太子言灵均,你别怕,他跟着我大哥习武,性子很好的。” 桑枝枝有些僵硬的点点头。 性格……确实还算不错。 否则以刚刚自己在竹林里的表现,他完全可以治自己一个大不敬之罪,把自己弄去砍头。 言灵均坐下之后,只是淡淡扫了那些贵女一眼便将视线收回。 虽然他贵为太子,但到底男女有别,他不好多看。 但不知为何,桑枝枝觉得这言灵均……好像有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瞬? 甚至好像还笑了笑? 桑枝枝告诉自己,这绝对是错觉。 这里的贵女个个都是国色天香,家世显赫,言灵均怎么会注意到自己呢? 但桑枝枝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她和谢怀卿的关系十有八九已经能断个干净了,她实在不想和这些站在权力之巅的人继续打交道。 哪怕是什么言灵均。 等到沁阳再大些,不需要伴读了,那自己就和这些高门显贵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她真的只想过平淡的日子。 但愿刚刚的视线真的只是自己的错觉…… 众人就见言灵均坐下之后品了口茶,便将茶盏放下,笑着看向长公主。 “远远就听见姑姑在教训人呢,是谁这么不懂规矩,惹了姑姑生气?” 众人心想,瞧瞧,这才是真姑姑呢! 梁嘉卉算哪门子东西?也配叫长公主姑姑。 听言灵均追问,长公主的脸色有些不好。 梁嘉卉现在惹了自己,算是是无用了,断不能把她送到言灵均的身边,否则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她? 而且就凭梁嘉卉这脑子,送到言灵均身边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长公主知道些自家侄子的性格,言灵均是绝不会看上这种蠢女人的。 于是长公主扫了梁嘉卉一眼。 “还能是谁,这伯爵府一日不如一日也就算了,没想到这教养竟然也一日不如一日!” 第76章:太子言灵均(2) 太子言灵均是这十几年来梁嘉卉放在心尖上的心上人,如今见长公主当着言灵均的面说自己没教养,总是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梁嘉卉终于急了眼眶里泪水打转。 她忙解释道:“不是的,太子哥哥,你听我解释,明明是桑枝枝她迟到,让我们一群人等着她,我气不过,才出口教训她两句!” 桑枝枝? 言灵均听了,眼神投向人群中那个鹅黄色斗篷的女孩。 此时桑枝枝恨不得把头缩到地底下去,变成一只鹌鹑。 这梁嘉卉还真是蠢的可以。 长公主都发话了,那你说太子殿下是听你的还是听长公主的? 何必呢? 言灵均看着桑枝枝隐秘的小动作,眼底漾起抹笑意。 他声音故作冷淡。 “哦,是吗?” 桑枝枝无奈,她感受到周围所有贵女的目光又重新落回自己身上。 桑枝枝只得将前面解释给长公主听的话又解释给言灵均听了一遍。 言灵均听后点了点头,表示自自己知道了。 然后他向目光投向一脸不愤的梁嘉卉。 “不过是件小事,何必闹得如此沸沸扬扬?你是伯爵府的女儿,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伯爵府的体面。” 梁嘉卉没想到居然连言灵均都帮着桑枝枝。 自己和言灵均可是青梅竹马,这桑枝枝算什么东西!? 梁嘉卉急了,跺了跺脚叫道:“灵均哥哥怎么连你也帮助她讲话!” 没想到言灵均眉头微皱,低声呵斥。 “住口。” “梁嘉卉,你我二人虽相识,但是哥哥这种称呼,在座的恐怕只有沁阳能如此叫我,请你下次注意些,莫要失了君臣之礼。” 梁嘉卉愣在当场。 言灵均这番话看似警告,但实则比扒了梁嘉卉的衣服让她站在当场还要难受。 言灵均这番话分明是在和梁嘉卉划清界限。 梁嘉卉就算再蠢笨,此时也明白过来了。 泪水疯狂涌出梁嘉卉的眼眶。 自她第一次被带进宫中参加皇宫夜宴时,便对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哥哥的产生了好感。 那个时候伯爵府还没有没落,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与他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这十来年里,自己的梦想也一直是要嫁给他,成为他的太子妃。 直到今天,梁嘉卉会才意识到这一切好像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梁嘉卉原以为自己对言灵均来说是青梅竹马是特别的。 可是在他的眼中,原来自己连叫他一声哥哥都不配…… 眼看着梁嘉卉被言灵均落了面子,长公主心里的气也终于消了一些。 长公主知道,最能打击到梁嘉卉心理的就是言灵均。 长公主的心气顺了,屋子里的气氛便也重新热闹起来。 太子和长公主,当朝最尊贵的两位贵人之一都在这里,各位闺女们都争相表现,哪里有空去管失魂落魄的梁嘉卉呢? 但太子毕竟是太子,和这些贵女男女有别,所以言灵均不过坐了一会儿,给了长公主几分面子,便起身要走。 就在这时,长公主身边的彩月带着另外几个侍女走了进来。 她们手上端着桑枝枝很眼熟的木盘,想来便是彩云去帮忙找的那些彩头。 长公主看着要走的言灵均,眼中精光流转。 长公主开口叫住言灵均,与此同时手上从那木盘中拿了一只玉簪。 “灵均,既然你在,那便替姑姑看看,今日我这第一件彩头给谁好呢?” 长公主与言灵均对视之间,二人心思各异。 而一众贵女听闻此言,心中忍不住紧张起来。 今日因为桑枝枝与梁嘉卉的插曲,所有贵女即没作诗,也没作画,只不过是站着说了会儿话,哪有什么得彩头的由头呢? 长公主这样说,其实不过是在间接询问言灵均,这群贵女中可有人合他演员罢了。 “姑姑,这是沁阳的宴会,还是让沁阳来选吧。” 言灵均扫过在场贵女,却是这样轻飘飘来了一句。 在场的闺女不由得都有些失望。 长公主却还不死心,笑道:“我这儿还有这么多件呢,待会儿沁阳有的赏,还是你来选吧。” 长公主不由分说,将那只金贵的玉簪放进言灵均的手中。 言灵均看着手上的玉簪,眼角余光不知为何又注意到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言灵均沉思片刻后,而后忽然笑了。 他一步步上前,一点点靠近在场的贵女。 在场的闺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她们就看到言灵均将手中的玉簪递到桑枝枝面前。 “刚刚你受委屈了,那第一件彩头,便给你吧。” 一时间场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言灵均居然会把这支或许代表着某种意义的玉簪,送给京城贵女中名不见经传的桑枝枝。 此时脾气再好的贵女也不由得有些嫉妒桑枝枝了。 明明就是个小门小户的小丫头而已,为何每每都能入了贵人的眼? 先是沁阳郡主与长公主。 现在又是太子言灵均。 这桑枝枝到底是交了什么好运? 桑枝枝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那支玉簪,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言灵均是不是疯了? 这玉簪,在场的女人除了长公主之外,哪个不想得到? 他却把这玉簪递到自己的面前? 桑枝枝抬头,却从言灵均眼底抓到一丝一闪而过的玩味。 桑枝枝咬牙,她能肯定言灵均就是在把自己当枪使呢。 想到这儿,桑枝枝觉得这根玉簪自己是万万接不得的。 桑枝枝立刻道:“臣女写太子殿下抬爱,但臣女年前已经得了长公主殿下赏的玉镯,如今这彩头怎么也轮不到臣女了,所以这好彩头定是还有更好的人选。” 周围那些贵女一听,都稍稍松了口气,心里也都不约而同冒出一句话——桑枝枝,算你识相。 但言灵均看桑枝枝不接,却有些认真起来了。 他将那玉簪又往前递了递,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在场的贵女我都不熟,选你是因为沁阳似乎很喜欢你,所以便给你了。” “而且我赏的东西,可不是说拒绝就能拒绝的。” 第77章:太子良娣? 言灵均这话算是恩威并行。 就算桑枝枝能再找出借口,这玉簪她却不敢不接了。 言灵均是太子,谁能忤逆他的意思? 正在桑枝枝不知怎么办的时候,就听沁阳咯咯笑起来。 “枝枝,既然太子哥哥要给你,那你就拿着嘛,反正这种玉啊石头啊,他最不缺了!” 听到沁阳这天真浪漫的话,桑枝枝只想扶额感叹。 小祖宗,你眼里只把这只玉簪当石头,却不知这玉簪意味着什么。 今日我接过这玉簪,明日我就会成为全京城未嫁贵女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事已至此…… 言灵均开口了,沁阳也开口了。 所以这簪子接不接,其实已不由得她自己了。 桑枝枝硬着头皮,伸出双手从言灵均手中捧过那支玉簪,又硬着头皮道了谢。 “臣女——谢太子殿下,长公主殿下,郡主殿下赏赐。” 这烫手的玉簪终于送出去,言灵均便也不想多待,带着侍卫扬长而去。 言灵均这一走,各家贵女的灵魂仿佛也被抽走了一般,哪还有什么心思玩乐? 她们只时不时把眼神看向桑枝枝,恨不得将她手中的玉簪抠出来握在自己手中才好。 言灵均一走,长公主扶着彩云彩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临走前还美其名曰把这地方交给她们小姑娘,自己玩乐去吧。 长公主房内。 精致奢侈的卧房如同春日一般,花团锦簇,香气四溢。 长公主卧在贵妃榻上,彩云利落的将旁边的炭火又扇暖了些,而彩月则褪去她身上的孔雀羽毛大氅,让其她侍女拿去挂着,自己又为长公主奉上一盏热茶。 长公主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半响后幽幽问道。 “你们说,灵均这孩子把那玉簪给桑枝枝是什么意思?” 彩云和彩月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种事哪是她们两个侍女能胡乱议论的? 长公主瞥了她们一眼。 “你们两个都跟着我这么久了,怎么胆子怎么还是这般小?我既问你们了,你们大胆说便是。” 彩月闻听此言,便观察着长公主的脸色,斟酌着说道。 “主子,太子殿下的心思岂是我们这些小小奴婢能猜的? 只不过我瞧着桑家姑娘虽家世差一些,但那容貌,即便放到那些贵女里也是属一属二的出挑,哪个男人看了不心动?所以太子把那玉簪给她,倒也不算稀奇……” 听彩月说完,长公主点了点头。 但随后她又扬扬下巴冲,彩云道。 “那你呢,彩云,你怎么看?” 彩云笑道:“主子,依我看,太子不都说了吗?他和在场的贵女都不熟,稍微说得上话的梁嘉卉又惹了您不高兴,刚巧沁阳又格外偏爱这桑家姑娘,替她说话,所以太子殿下顺势就把这玉簪给她,倒也说得过去。” 听了彩云的说法,长公主也是点点头。 她眼眸低垂,似是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长公主悠悠道:“在场贵女个个家世显赫,不管他把玉簪给了谁,传出去都要有人猜想这太子妃之位是不是有了人选。 唯独桑枝枝家中是个六品小官,怎么攀也是攀不上太子府的,所以即便传出去,旁人也不过说是太子施舍她罢了……” 长公主手中拿着茶盏,另一只手用碗盖拨弄着杯中漂浮的茶叶,面上忽然笑了。 “谁说灵均性情过于温润醇厚?如今看来,他聪明的很呢。” 彩云彩月互相对视一眼问道,“那依长公主您所想,这桑家姑娘……” “你们俩说的都没错,这桑枝枝家世虽差了些,但是容貌却一等一的好,是个男人见了都喜欢。不管林君到底喜不喜欢他,反正东宫多个美人儿,他应当是不介意的。” 长公主又继续道:“桑枝枝的家世虽做不了太子妃,但这东宫又不只有太子妃一个位置,除了太子妃,不是还有太子侧妃? 实在不济,不是还有个良娣吗?以她的容貌,混个良娣当当总是可以的。不管怎么说,到底是我提携她,让她当了沁阳的伴读,而后她才能入灵均的眼不是吗?” 彩云与彩月都点头称是。 “所以不管怎么说,到头来她都是要感谢我长公主府,和我站在一条线上的……” 三个人目光碰撞在一起,而后都笑了。 似乎桑枝枝做太子良娣之事已经定下一般。 彩云与彩月心中也不由得感叹,命这个东西啊,有时候就是说不好。 太子东宫,京城哪个贵女不想进? 太子良娣如今听着位分低了一些,可等言灵均一朝登基,那他的良娣到时候就算混不上什么贵妃之类,妃位嫔位总是能得一个的。 那位置已足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到时候三年大选,那些贵女哪怕有幸被选入后宫,也得从最低的美人才人之类做起,混到妃位那一步还指不定得什么时候呢。 但偏偏这捷足先登的机会就让桑枝枝得了。 恐怕过不了多久,桑枝枝就要一步步从六品小官的女儿,渐渐走进了京城权力最集中,最高不可攀的圈子里了。 所以说命运啊,谁也说不准。 至于沁阳那头,虽然沁阳不懂人情世故,但也能察觉出在座的贵女们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宴会比计划中结束的更早。 因为陈清寒与桑枝枝和沁阳的关系格外好些,所以等其他贵女都走了,她们二人这才辞别了沁阳,一同往长公主府的后门走去。 其他贵女家的马车早已经接了各自的小姐回家去了,只有两辆马车还等在长公主府的后门处。 那辆更豪华些的自然是陈将军府的。 而另一辆的马车里,有个少年听见桑枝枝的声音后掀开马车帘子从上头走下来。 “其他家贵女都出来了,就独你没出来,我还以为……“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正是桑枝枝她哥,桑槿之。 原本他是和桑枝枝说话,但没想到自家妹妹旁边竟然还站着一位贵女。 桑槿之觉得自己有些失礼,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第78章:一见 自家妹妹生的娇媚好看,桑槿之打小便是知道的,而且在桑槿之的眼中,自己妹妹就是天下最好看的女儿家,但是没想到…… 桑槿之低着头,想到刚刚的惊鸿一瞥。 桑枝枝身旁的少女身穿月白色琵琶袖对襟短袄,外头是一件天蓝色比甲,下身则是深蓝色百褶裙外头,罩着一件同色的毛领斗篷。 满头青丝高高束成利落马尾,像少年一样用白玉冠和一支玉簪簪起。 露出少女的淡雅面容宛如天上冷月,清泠秀丽…… 桑枝枝没想到自己出门时随口说了一句让哥哥来接,桑槿之竟然就真的在马车上等她宴会散场。 桑枝枝一笑,眉眼弯弯,提起裙摆三两步跑到自己哥哥面前。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怎么还真来了?” 自家妹妹巧笑嫣然,很快扰乱桑槿之心中那抹惊艳。 桑槿之低头揉了揉,自家妹妹的脑袋。 “咱们家大小姐的吩咐,小的岂敢不从?” 桑枝枝娇哼一声。 “算你有眼色!” 接着桑枝枝便拉着桑槿之转身,走到还站在原地的陈清寒面前为二人互相介绍。 “清寒,这是我大哥,桑槿之。” “哥,这个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和我一样也是沁阳的伴读,陈大将军的嫡女陈清寒。我和你说过的清寒舞剑可厉害了,你肯定打不过她呢!” 桑槿之闻听此言,只想给自己妹妹一个脑瓜崩。 哪有在别的女子面前介绍自家哥哥时,说自家哥哥还打不过女人的? 这丫头。 但听到陈清寒的身份,桑槿之不敢怠慢。 护国将军陈府钟鸣鼎食,百年出了无数英雄豪杰,是整个大盛男儿都钦佩的将军世家。 他们府里的女儿家自然是尊贵的。 想到此处,桑槿之抱拳,算是给陈清寒行了个礼。 陈清寒也不扭捏,微微福身回了一礼。 桑槿之开口道:“我家妹妹一向娇惯,性格调皮,想来给陈小姐添了不少麻烦,多谢陈小姐照顾!” 陈清寒则是微微一笑。 和陈清寒不熟的人总说陈清寒看起来十分高冷,大约是因为家世加上性格与容貌的缘故,陈清寒一看便宛如高高在上的嫦娥仙子,冷的让人不敢靠近。 鲜有人知陈清寒笑起来如同冰雪初融,清冷中带着少女的风情。 “枝枝很可爱,我对她好是因为我拿她当好朋友,桑公子不必谢我。” 这时代男女有别,虽然还有桑枝枝在这里,但鉴于陈清寒与桑槿之身份悬殊的厉害,所以三人也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到自家的马车上。 陈清寒掀起帘子,对着在另一架马车中向她招手的桑枝枝挥了挥手,这才又放下马车帘端坐在马车中。 马车刚行驶的那段时间里,陈清寒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却将拿着手帕的手放在胸口,脸颊隐隐透出一丝红晕。 陈清寒知道桑枝枝是有两个哥哥的。 也知道从桑枝枝容貌来看,她哥哥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但陈清寒没想到桑枝枝生的娇小可爱,她哥哥看着却身形高大。 而且她哥哥虽高大,却不像将军府的男人似的,个个都是莽汉。 比如自己的哥哥,一个比一个粗糙。 桑槿之身上有一股书生气,但却不是文弱的书生气,而是坚韧如松柏。 陈清寒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对于未来夫君的想象。 陈清寒曾经觉得能娶自己的人,一定是比父亲和哥哥都要能打的,更厉害的人,否则怎么能降服自己呢? 但现在陈清寒忽然觉得,或许能降服自己的人,并不一定需要靠武力。 陈清寒的思绪飘渺,她的丫鬟见了有些奇怪。 丫鬟用手放在自家姑娘眼睛下挥了挥,却发现自家姑娘的视线根本没有聚焦在自己手上。 丫鬟这才开口叫道:“小姐,小姐——怎么在马车上出神了?这段路正在修呢,可得小心颠簸。” 陈情寒猛然回过神来。 想到自己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陈清寒难得脸颊胀红。 自己在想什么呢? 不过才见了人家一面,居然都已经想得这么远了。 陈清寒啊陈清寒,你是怎么回事? 这事若是被别人知晓,自己还不得被耻笑死? 但紧接着陈清寒又想到桑槿之看向桑枝枝的眼神,温柔宠溺。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和睦的家庭里哥哥宠爱妹妹不是什么罕见的是。 但大多时候,这种宠爱更像是一种施舍。 因为很多家庭里哥哥是男子,能得到整个家族所有宠爱,所有好东西,所以对于乖巧可爱的妹妹,他们会像疼爱小猫小狗一样疼爱她们。 他们会告诉妹妹,等她们出嫁了,自己便是她最有力的靠山。 但实际上呢? 大多男子对于女儿家的想法基本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可是陈清寒看得出来,桑枝枝是真的把自己妹妹放在心尖上的。 就像自己几位哥哥也曾和自己说过,只要自己一日不出嫁,那就一日是他们陈府的掌上明珠。 嫁出去了,那更是他们的掌上明珠。 哥哥说若未来夫家对自己不好,那就通通打死,再把自己再接回家中养着。 所以现在陈清寒虽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但京城中没有她看得上的男子,全家上下却也没有一个人逼她。 现在陈清寒发现,原来这世上也是有像哥哥一样尊重女子,疼爱女子,不把女子看的低人一等的男人。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面,但是从桑槿之的眼神与言行举止之中,陈清寒已经能得出这结论。 有些事情是演不了的。 …… 桑家的马车中,桑枝枝眯着眼看,向桑槿之的表情宛如一只小狐狸。 桑槿之被自家妹妹盯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在看见自家妹妹的表情时,心里一慌。 “枝枝,你这是什么表情?” 现在陈星寒知道,原来世界上也是有另一个女子和自己一样幸福的他从商井珍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哪怕桑枝枝终身未嫁,他商家也愿意养着这掌上明珠。 第79章:都给我包了 “你说我这是什么表情,看到有人春心荡漾的表情呗——” 桑枝枝拖着尾音,一脸小狐狸使坏得逞的模样桑。 桑槿之听见妹妹这话,七尺男儿的脸居然顿时红透了。 “桑枝枝!你个小丫头胡说什么呢?” 桑枝枝眉头一皱,不甘示弱的瞪回去。 “桑槿之,你敢说你没有?” 桑槿之被桑枝枝这样直白一问,辩解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 桑槿之做事一向端正清明,撒谎这种事他是万万做不来的。 但桑槿之冷静下来后,思绪清醒不少。 桑槿之捏捏自家妹妹的脸蛋。 “枝枝,这话我们听听就算了,切莫让旁人知道,明白吗? 陈将军府那是什么家事岂是我能高攀的。哪怕我明年有幸得种探花,在陈府面前也不过就是一介后辈罢了,所以,以后这种话可不要再乱说了。” 桑枝枝听后掩去脸上的捉弄,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确实,以陈清寒的家世,别说是自家哥哥了,说实话,哪怕拉去配言灵均那都是绰绰有余。 也就是陈清寒和言灵均不对眼,否则别说梁嘉卉。 只要陈清寒想嫁,那明日东宫的太子妃之位恐怕便是她的。 有了陈家的助力,几乎便是坐稳了半壁江山,京城哪家公子不想求取陈清寒呢? 以桑家六品小官的身份想配陈清寒,说出去必然是要被人家耻笑的。 但桑枝枝正色后却又开口说道。 “哥哥,我不知你今日是不是真的对清寒一见倾心,但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清寒绝不是那种看家世的人,她说过,她嫁人,只看对方的人品才学。 若是你真的喜欢了,那便好好努力,争取明年高中。到时候就算咱们家还配不上清寒,但你也有底气告诉陈家人,你将来会越来越好,能给清寒好的生活。” 桑枝枝顿了顿,有道:“若是你只是觉得陈清寒长得漂亮,心动了一瞬,那这话便当我没说。” 桑枝枝根本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戏剧性的一幕。 所以在看到自家哥哥的异常之后,桑枝枝也不能确定自家哥哥到底是铁树开花,还是只是因为见到清寒漂亮,所以才起了些心思。 桑枝枝猜是前者。 但如果是前者,那这条道路注定很漫长,很艰辛。 桑槿之听后没有急着反驳,反而低下头去。 良久,桑槿之重重的嗯了一声。 桑枝枝不知道他心中怎么想,但是她相信以自己哥哥的品行,是绝对不会乱来。 于是桑枝枝也嗯了一声。 桑槿之看着自家妹妹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嘴角扬起一丝笑了来。 “你倒是说上我了,枝枝你可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纪,我听母亲说过年时有几户人家要给你相看,你都没同意,说是不想嫁人,在是有了心仪的对象,还是没有看得上的?” 桑枝枝怎么也没想到,这话题绕来绕去,最后居然又绕到自己的身上。 一提到自己的婚事,桑枝枝觉得心脏很沉重。 这两日她过得清闲快活,刻意将谢怀卿的名字与前段时间的事深埋在心中,不再想起。 可是……不知为何何,当桑槿之说到这些话时,桑枝枝的脑海中却过那张苍白又清冷的面容。 谢怀卿…… 想到这个名字,桑枝枝有些出神。 几日不见,不知道谢怀卿的病如何了。 不知道他那医师的回信怎么说? 桑枝枝虽期盼那信如自己所愿。 但…… 不知为何,桑枝枝的心脏还是有些绞痛。 不过桑枝枝面上依旧强忍着,撒娇道:“我才不要嫁人呢,在家有父母哥哥疼爱,等嫁出去要操持一大家子,每天各种烦心事,全都是我处理不来的那些。” “如果非得嫁人的话,我一定要嫁一个,一辈子只娶我一个,小妾同房通通都不准有,眼里只有我,所有的爱都给我的好男人,否则我是不会嫁的!” 桑枝枝知道这些话,在这个时代听来不亚于胡言乱语天方夜谭,所以她用古灵精怪的语气说出来。 这样一来哪怕桑槿之不能接受,也只会当他在开玩笑罢了。 桑槿之以前也偶尔听妹妹这样说过,只不过他那时都当是小姑娘话本子看多了的玩笑话。 但今天再听到时,桑槿之忽然想,如果自己这辈子能娶到陈清寒的话,会不会愿意放弃所谓的美妾通房,一生只爱一个人呢? 虽然桑槿之已经尽力平复情绪,但从与陈清寒偶然一面又分别之后,他的思绪总是有些飘忽不定。 知道桑枝枝拉了拉他的衣袖。 “哥!祥和园和珍品斋居然同时有新鲜出炉的点心,我们快去买一些!” 桑枝枝一手拉着自家哥哥的袖子,一手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头看。 原来是马车正驶过京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不远处两家百年老字号刚出炉的点心香气四溢,顺着桑枝枝掀开的车帘缝隙飘了进来。 桑槿之无奈扶额。 自家这妹妹一旦食欲上来了,什么好的不好的情绪都能让她破坏殆尽。 祥和园与珍品斋是京城历史最老的两家点心铺,各有各的拿手招牌。 虽然只隔了一条街,门对门,但百年来是竞争从未停止。 京城的老百姓还戏称逛街时最有意思的事之一,便是看这两家铺子门口哪个队伍排的长,哪家长,那一天便算哪一家赢了。 遇上这两家铺子同时有点心出炉虽然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但也确实挺难得。 于是桑枝枝忙叫停马车,指挥桑槿之去排一家,自己去排一家,虽然也能让丫鬟小厮去排,但这种烟火气的食物就是要自己亲自买来吃才有那个味道。 桑枝枝排在几十人后头望眼欲穿,生怕这刚出炉的枣泥酥和栗子糕被卖没了。 好不容易等到前头只有两个人,再看看那点心的份量,桑枝枝觉的排到自己应该是没问题的。 哪知她刚在心里这么想完,下一秒前头那男人说的话不亚于晴天霹雳响起。 “剩下这些都给我包了。” 第80章:探究 那伙计一听有人要把剩下的全包了,自然是乐意的。 只见伙计飞快铺好几张油纸,把那些点心分门别类放在里面,左左右右几下便叠成个豆腐皮,再用麻绳十字系好,末了还打个结,方便客人提着带走。 桑枝枝一看,顿时有些急了。 这位不按套路出牌啊! 可人家有钱,把剩下的全买了也不是什么错。 队伍后面的人本来就担心能不能排得到自己,如今一看剩下的点心全部被包了,也不过是摇摇头就散开了。 可是一想到刚出炉又香又软,或酥到掉渣的香甜点心,桑枝枝有些不舍。 眼见着那大哥付了钱要走,桑枝枝没忍住叫了一声。 “大哥,等等!” 提着油纸包的男人回头,眼神有些疑惑。 “小姑娘,你是在叫我?” 桑枝枝点头,眼眸发亮。 “大哥,我想着这祥和园的栗子糕和枣泥酥好几天了,但一直没买到刚出炉的,我看您也是个会吃的,不知道能不能割爱,分两包给我?我可以加钱!” 看着桑枝枝眼巴巴的眼神,中年男人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我这点心是我家主子让我买的,若是我自己买的便分你两包了,但主子要的东西,可不是我们下人能随意做主的。” 一听说是他家主人让买的,桑枝枝有些失望,知道这点心肯定是分不成了。 桑枝枝心想这人衣着看着并不像是什么家丁仆从,甚至比许多普通人的打扮都要富贵些。 连仆从都是这打扮,他家的主子身份估计不低。 于是桑枝枝也不再为难人家,只是点点头道了声谢谢便转身要走。 “桑姑娘,这么巧?” 结果桑枝枝刚转身,身后便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这声音前不久,或者说就在今天早上她刚听了几次,很难不耳熟。 桑枝枝脚定在原地,心说真是有够背的。 早知道就不应该嘴馋,或者让桑槿之来排这条队伍,对自己去珍品斋才是! 但贵人都已经主动出声给自己打招呼了,自己若是装作没听见跑掉,那便是大不敬之罪。 桑枝枝整理好表情,转身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太……言公子,真巧啊。” 言灵均身穿一身便装,虽然看着还是玉树临风,但身上已经没了能认出他皇家身份的东西,显然是不想让人认出他来。 包括他几个侍从的打扮,看着也都和普通人一样,褪去了一身黑色侍卫衣袍。 桑枝枝知晓他应当是不想暴露身份,所以顺势改口换了称呼。 言灵均点了点头,显然对她的机灵感到很满意。 “桑姑娘想要这些点心?” 桑枝枝心说本来想要的,但现在已经不想要了。 买这么多点心,一看就不是给自己吃的,肯定是要分给别人。 能被太子分点心的,自然是和太子一样身份高贵的人。 桑枝枝可不想虎口夺食。 “言公子的东西,小女岂敢?” 言灵均却好好像非给不可似的,从那侍从的手中拿过两个油纸包递到桑枝枝的面前。 桑枝枝后退两步没有去接。 “言公子万万不可,小女若想吃点心,再让家中的家丁来买便是来,而且我哥哥在对面的珍品斋排队呢,待会儿有的吃的。” 言灵均估计是没想到,这辈子会有人拒绝自己的点心。 看桑枝枝退避三舍,时刻想要逃跑的模样,言灵均有些奇怪。 言灵均笑道:“你好像怕我?” 桑枝枝:“……是。” 言灵均:…… “为何怕我?我看着应当还算平易近人,而且你可不要忘了,早上你在竹林迷路,还是我让侍卫带你出去的。” 桑枝枝低着头,言行皆是十分有分寸,一动不多动,一句不该说的都不说。 “您身份高贵,小女自然是怕的。” 言灵均又道:“可是我看你的性格,到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言公子……那您怕是看错了,小女很是惜命,所以才怕您,而且你我之间身份悬殊,实在不适合多聊。若是无事,小女便先行告退了。” “等等。” 桑枝枝刚要走,言灵均却又开口叫住她,还将自己手中的点心往前递了递。 言灵均道:“拿着吧,君子不夺人所好。” 桑枝枝:……就你是君子,你不夺人所好,我夺是吧。 但言灵均是太子,拂了谁也不能拂了太子的面子。 更何况这都给了第二次了。 桑枝枝手脚僵硬,用捧的姿势接过那油纸包,没有和言灵均有任何接触。 “那小女子就多谢言公子了,告辞。” 桑枝枝快步离开,向珍品斋的队伍走去。 此时桑槿之也已经买好点心,一转身便看到自家妹妹朝自己走来。 桑槿之以为是她急着吃点心,就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 “放心吧,买到了,你哥哥厉不厉害?” 桑枝枝点头。 “厉害厉害,简直太厉害了!我们快走,趁点心还热乎着,拿回去让母亲父亲,还有二哥也尝尝。” 不知为什么,桑槿之觉得自己从妹妹的语气里听出一丝敷衍。 敷衍? 自己妹妹吃喜欢点心的时候就没有敷衍过。 桑槿之上了马车之后还疑惑道:“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桑枝枝解释:“这不是天气太冷了,我怕拿回去就凉了嘛。” 桑槿之没再多想。 桑枝枝虽然身体娇弱,但打小就是个活泼的性子,人前看着娇软温婉,其实对熟悉的人最是调皮,所以桑槿之虽然疑惑片刻,但也没多想。 回到府中,二人让丫鬟把点心分成几份,分别送到桑氏和桑榆之那里。 但其他人对点心也没那么喜欢,所以大多还是留在了桑芝芝这里。 桑枝枝捏着那块儿还十分热乎的栗子糕,有些发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桑枝枝总觉得言灵均对自己好像有些特别。 只是那特别算不上喜欢。 桑枝枝自认自己虽然样貌姣好,但言灵均贵为太子,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 这种特别比起喜欢,更像是一种探究…… 第81章:不对付 想到这里,桑枝枝有些心烦意乱,连往常最爱的栗子糕都不是那么香甜了。 但桑枝枝转念又想。 探究又如何? 自己和他可谓是云泥之别,若不是今日沁阳的宴会,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和他见面。 从今以后自己只要避开一切能和他见面的可能性,他又到哪里探究去呢? 言灵均作为太子,身上事物繁多,大多时候恐怕都忙得团团转,到时候他哪有闲心再来探究自己? 想到这里,桑枝枝心里好受了些。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一股不安感萦绕心头。 明明一切都已经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可是身边的事情似乎却越来越复杂了…… 桑枝枝放下栗子糕,终是没咽下去。 小桃看桑枝枝眉头微皱,连平时最爱的点心都不吃了,有些奇怪。 “小姐,您今日是怎么了?从长公主府回来后情绪便一直不对,连最喜欢的点心都不吃了。” 桑枝枝勉强笑笑,将那几盘点心推到小桃面前。 “我记得这也是你喜欢吃的,拿去和那些小丫头们分了吃吧。” 小桃一听有点心吃,顿时欢快起来,将刚刚的问题抛到脑后,端着点心招呼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分食去了。 看着小桃和那些小丫鬟的注意力都在点心上,桑枝枝这才回头看向九儿。 “这都几天过去了,谢怀卿那边可有回信没有?” 虽然想不清楚那股不安感到底来源于哪儿,桑枝枝还是想先把手上的事情都给解决,然后便去祖母那里住一阵子,远离京城躲个清闲。 虽然长公主府那头还有个伴读的差事,但自己回头和沁阳说说,沁阳肯定也是准许的。 九儿听桑枝枝冷不丁一问,僵了一瞬。 随后九儿便道:“这事我也不太清楚,若是小姐不放心,我今晚便去千岁府瞧瞧。” 桑枝枝点头。 “那你晚上便去瞧瞧。” 谢怀卿被加封九千岁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虽然所有人都在感慨宦官当道,民不聊生,但无疑,大家对于谢怀卿的惧怕又多了几分。 谢怀卿如今的权力在朝中可以说是无人能与之比肩。 之要是卷入锦衣卫调查的事件,管你是什么官都照抓不误。 而且据说前几年镇南王府大火事件似乎是有什么隐情,皇帝正派锦衣卫中调查,如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一时间京城官员人人自危,个个都活在锦衣卫的阴影之下。 大盛平静了百年的朝堂似乎要动荡起来了。 皇帝昏庸,每日沉迷酒色。 而且不知是哪里传出的消息,现在各地上奏的奏折,皇帝已经不亲自批阅了,全部都交给谢怀卿。 大臣们看见上头的朱砂批阅,全部都出自于谢怀卿之手。 这个事没有人敢问,但也有一些大臣气不过,背地里偷偷说现在这天下简直是姓谢的了。 这话也隐约传到桑安祖的耳朵里。 虽然桑安祖不是什么高官,但是上头动荡,他这下头的官员也必然是要受牵连的。 所以最近这些天桑安祖每每回到家中,都是眉头紧皱唉声叹气。 桑槿之和桑枝枝分别后,便到了桑安祖的书房给父亲请安。 恰巧桑氏此时也亲手炖了补品,送到桑安祖的书房。 桑氏亲手将盘中的人参乌鸡汤放到桑安祖面前,柔声道:“你现在每日一回家便是唉声叹气的,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不如说出来让槿之也听听,说不定能商讨出什么法子来呢?” 桑槿之虽然还没有官职在身,但是他从小学习刻苦,人也聪明,文章做得极好。 桑安祖和桑槿之都很有信心,将来他一定能走上仕途。 所以从前两年开始,桑安祖在官场上遇到什么烦心事,偶尔也会和桑槿之说一说。 但今日听见妻子这样说,桑安祖却长长叹了口气。 “说出来也无用,这事别说是他了,连我都只配听听罢了,哪有什么可商量的?” 桑安祖接过桑氏亲自熬了一下午的滋补汤品,挖了一勺送到嘴边品尝,显然是不想多说。 桑槿之眉头微皱,低声询问。 “父亲可是在担心……九千岁的事?” 桑安组一听九千岁几个字,半勺汤卡在喉咙处险些喷出来。 他咳了一阵,好不容易缓过喉咙的难受之后,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四周,生怕哪里蹦出个锦衣卫他们一家老小都捉了。 他瞪了桑槿之一眼。 “少说关于那人的事,要知道祸从口出。” 桑槿之叹了一声,语气中很是厌恶。 “如今宦官当道,别说朝廷了,哪怕是民间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不敢说的?” 桑安祖放下汤盏。 “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平民百姓他能个个都抓了砍头吗?我是官员,自然是不一样的唉……” 说着说着,桑安祖又叹气。 虽然他不让桑槿之说,但是这话夹子一打开了,他自己也忍不住,满肚子怨气苦水往外倒。 “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居然封了谢怀卿做九千岁岁啊,那可是九千岁啊,离万岁也只有一步之遥!虽然咱们大盛朝还没有太监谋朝篡位的例子,但是再往前数个几百年上千年,这种事情可也不是没发生过!” “难道咱大盛人才就这么凋零,无人可用了吗?!轮到谢怀卿一个太监来当家做主!” 桑安祖说着,不由得咬牙。 他尽量压低声音,但语气中还是溢出满满的愤怒。 桑槿之也是气的拍桌子。 “这几年皇上越发沉迷于享乐不理朝政,边关已经屡次有外族来犯,虽然都是小规模的战争,很快就被打压下去了,但是一次又一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对我大盛国国力的试探!” “我听说太子是有才华的,不如皇上早早退位让太子登基得了!” 桑安祖虽然心烦,但是一见儿子连这种话都敢说,忙忙挥手让他不要继续讲下去了。 “快别说了,太子和谢怀卿一向不对付,他想登基可没那么容易。” 第82章:三年 桑槿之和桑安祖口中的太子,自然便是言灵均。 皇帝索然沉迷美色,但子嗣却凋零,虽然不止一个儿子,但唯有言灵均是前皇后所生,东宫唯一的嫡子,自从五岁起辨坐稳太子的位置。 而言灵均也很担得起这个身份,自从有太傅教导之后进步飞快,芝兰玉树,学识渊博,目光长远。 似乎一个太子应该有的美好品质,都能在言灵均身上找到。 但皇帝现在还活着。 哪怕现在的皇帝再差劲,民众有多不满,言灵均想要上位,都得安安稳稳等到老皇帝去世,否则便是谋逆。 桑槿之不愤道:“皇帝才五十来岁,还不知有多少年可活!真等到他没了,这大盛朝还姓不姓言都不一定,说不定早就改姓谢了!” 桑安祖唉声叹气,如今朝廷动荡不安,她这个六品小官,像是每日被置在火上烤一般,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便要被抓去砍头。 原本桑氏见桑槿之也来了,便让丫鬟多拿了个小碗,正亲手给他也盛一碗汤。 可是听着两个人一口一口谢怀卿,恨不得把这大奸臣生吞活剥的模样,桑氏心绪也不知道飘到哪里去。 直到碗中的汤溢出来漫到手上桑氏手上,桑氏才感觉到滚烫的温度,下意识惊叫了一声。 那碗人参乌鸡汤被打翻在地,冒着热气的汤洒了一片,小瓷碗也摔的四分五裂,满地狼藉。 还有不少汤溅到桑氏和桑安祖的衣摆上。 桑氏一向妥帖端庄,显少出现这样的错误。 桑安祖站起身,眉头微皱。 “夫人,你怎么了,好像失了魂一般,可烫着没有?” 桑槿之也是连忙站起来,走到自己母亲身边。 桑槿之仔细检查了母亲的手。 好在这汤虽然一直用瓦罐保温,温度还高,但也不像刚出锅时那样能把人烫掉一层皮,桑氏的手微微有些红肿。 父子二人这才松了口气,招呼下人来打扫残局。 “娘,您的衣服也沾了鸡汤,回去洗手涂上烫伤膏,再换件衣服吧。” 桑槿之提醒已到。 桑氏此时还有些失魂落魄,机械的点了点头。 “我刚刚听你们说话呢,结果不小心听入了迷,居然能汤着自己,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桑氏压下心中的思绪,硬扯了个笑容出来掩盖自己的失态。 桑槿之安稳道:“娘亲,你别这样说,这附近的夫人,哪有比您能干的?” 桑安祖也点点头。 “夫人千万别这样说,如果不是你将这家里里里外外操持井井有条,我哪有心思一心扑在仕途上?槿之的功课怎么可能这么好?虽然朝中如今动荡了些,但你也不要过于担忧,这是我们男人肩上的事,你只需管好内宅便,别多想了。” 他到底是和桑氏相伴了快二十年的夫妻,自然比桑槿之更了她解一些。 但桑安祖不知道事情内情,所以根本没有猜到更深的方面去。 桑氏应了一声,顺势问道:“我只是没想到这谢怀卿竟然如此厉害……这世道,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吗?” “娘,父亲说的对,这事您就别问了,只需操持好家中就好,天塌下来,还有我和父亲顶着呢。” 桑氏没再多说什么,借口要回去换衣服,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看着桑氏的背影,桑槿之面带疑惑。 “娘这是怎么了?我总觉得她情绪不太对,难道是和父亲您吵架了” 桑槿之转头看向桑安祖,桑安祖气的眼睛一瞪。 “怎么可能?我和你娘都多少年没吵过架了!” 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倒是没少吵架,但随着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两个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这几年桑安祖和桑氏少有矛盾。 不过桑安祖瞪完桑槿之,看着自己妻子背影的眼神也疑惑起来。 “不过我也觉得你娘亲这几天心情好像不太好,不知是怎么了,我问也不说……” 自从知道桑枝枝的事情之后,桑氏的心情就再没好过。 虽然在丈夫与儿子面前她一直掩饰,但那精神状态是无论怎么掩饰都会露出破绽来的。 桑氏走在回屋的路上,想着自己和儿子和丈夫的交谈,两道浊泪不由得滑过脸庞。 她对谢怀卿早有耳闻,所以十分心疼自家姑娘受的苦。 但是桑氏没想到,谢怀卿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可怕。 枝枝为这个家到底付出了多少? 这一切真的能到此为止吗? 这是桑氏的担心,同时也是桑枝枝的担心,所以当晚九儿便在桑枝枝的示意下去了一趟千岁府。 不过如今说九千岁府更准确些。 九儿有功夫底子,来回一趟比桑枝枝省了将近一半时间。 桑枝枝紧紧盯着九儿,仿佛在等待审判。 “怎么样,谢怀卿怎么说,她那医师可回信了?” 九儿点点头。 一瞬间桑枝枝的心脏仿佛已经悬在喉咙眼。 九儿却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但是主子没告诉我信里是怎么说的,说等小姐你有空去府上和他详谈。” 桑枝枝一颗心被吊在半空,难受的紧。 既然对方已经回信了,那她哪里还等得了? 于是桑枝枝又一次趁着夜色悄悄出了桑府。 …… 千岁府。 书桌前谢怀卿坐在太师椅中,苍白细长的指尖拿着一页薄薄的信纸。 那信纸上用写了一段龙飞凤舞的字。 这便是那医师的回信。 信上大意说了,三片火莲花瓣虽然还不足以解了谢怀卿身上的寒毒,但这三片火莲花瓣再加上些其它药材熬煮成药丸,足以让谢怀卿再撑三年。 而且这药丸不像谢怀卿现在服用的赤红色丹药,会有副作用。 在这三年里,谢怀卿只要定时吞服药丸,身体就能暂时保的如同常人一般。 这也就是说,如果得到那三片火莲花瓣,谢怀卿生命便延长三年,又得到了三年寻找大漠火莲的机会。 活命的几率大大增加了。 谢怀卿身后的阿肆掩饰不住心中的激动。 自己无用苦寻无果的东西,还得自家主子亲自弄到。 第83章:一年之约 谢怀卿坐在那里,阿肆站在他的身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不敢贸然出声。 屋内轻烟袅袅,偶尔有炭火爆裂的声音传来。 谢怀卿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 对于别人来说,三年或许并不算太久。 但是对于谢怀卿来说,三年已经足够用来做许多事情。 他的计划已经像一盘棋一样铺开了,而这三年时光足够自己下完这盘棋。 所以即便只能换来三年时光,谢怀卿也要以放弃桑枝枝为代价,从而换取这三片火莲花瓣。 他必须要答应桑枝枝。 但…… 一想到得到后还要失去,谢怀卿只觉得心脏被揪成一团,痛到难以呼吸。 他实在是不想失去桑枝枝。 但谢怀清又明白,他的肩上却肩负着更大的职责。 自七年前镇南王府那场灭门之火开始燃烧的一刻起,他谢怀卿并不是独自活在世上了。 他这条命早已经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整个镇南王府几百条冤魂的。 如果为自己而活,他无论如何都要得到桑枝枝。 但当自己身上肩负使命之后,他便不能自私了。 谢怀卿手掌骨节一点点收紧,最终将那张信纸揉做一团扔进火盆之中。 火盆的火大了一瞬,那纸团很快便被火焰吞噬,化成一团灰烬。 叩,叩—— 此时有人在外头敲响木门,阿肆深情下意识有些紧张。 谢怀卿却是一抬手,示意他不必紧张。 谢怀卿张口,喉咙中发出个简单的音节。 “进。” 门立刻从外头被推开了。 夜风中出现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身影浑身上下都裹着黑色的斗篷,抬手将头上的兜帽摘下后,露出一张娇嫩的脸颊。 正是半夜来找谢怀卿的桑枝枝。 谢怀卿早料到她今夜便会前来,眼神并不惊讶,甚至有一丝痛苦划过眼眸。 桑枝枝看着面无表情的谢怀卿,没有办法从他脸上判断出什么。 桑枝枝走到谢怀卿面前,隔着一张书桌盯着谢怀卿。 “医师的信里怎么说? 座椅中的谢怀卿抬头,对上桑枝枝那双充满紧张与期待的眼睛。 沉默片刻后,谢怀卿道:“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听到谢怀卿这话的那一瞬间,桑枝枝只觉得自己要浑身脱力瘫软在地上。 成了。 这方法居然真的成了。 果然做好事是会有回报的! 如果不是那日自己将大漠王子救回来,怎么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桑枝枝欣喜的要哭了。 她简直想去找个寺庙上几炷香,感谢老天爷给她一个做好事的机会。 但事情还没有完全结束。 桑枝枝听到刚刚谢怀卿说了什么。 “什么要求?上次我们可是商量好了,当时你可没有提出这一点,谢怀卿,如果你再出尔反尔,那我们便于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桑枝枝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决绝。 她当然考虑过如果谢怀卿拿到火莲花瓣之后又出尔反尔怎么办,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所以桑枝枝心里早就想好对策。 如果谢怀卿真的出尔反尔,那自己到时候大不了便是一个死字。 桑枝枝情愿死,也不愿意继续经受精神压力的折磨。 “放心,并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我只要求你在一年之内不要相看其他人给你介绍的说亲对象不要定亲嫁人,应该不难到吧?” 听谢怀卿说完这话,桑枝枝眉头微皱。 就像谢怀卿所说,这还真不难做到。 如今自己失了这个时代人最看重的贞洁,所以自己本就没有成亲的打算。 那么一年之内不定亲对自己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但谢怀卿提出这个问题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呢? 桑枝枝不是傻子。 “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要求,一年之后你想怎么样?” 谢怀卿知道桑枝枝十分聪明伶俐,否则也不能将他拿捏到这个份上。 谢怀卿一笑,苍白的脸颊上莫名有些妖冶。 “如果本千岁说……我对你有了那么一点动心,你信吗?” 谢怀卿盯着桑枝枝,表情玩味,似乎在表达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但桑枝枝后背还是一寒。 这谢怀卿不会是疯了吧,什么话都往外说? “一年时间,让我缓缓,从此以后你做什么都和我不相干。 如果愿意,那么你之前说的条件我都接受,你给我三片火莲花瓣,我撕毁之前的协议。” 桑枝枝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但紧接着她便点了点头。 不管谢怀卿打的什么鬼注意,自己现在都要答应下来。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绝对不短了。 一年能足够用来做很多事情了。 这一年自己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地方安度余生,也能让谢怀卿对自己失去兴趣。 毕竟谢怀卿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自己不信一年之后他还会对自己念念不忘。 虽然发生了一年之约这个小插曲,但事情已经顺利的出乎桑枝枝预料了。 她迫不及待的伸出手,甚至连语气都兴奋到颤抖。 “把那协议拿出来,我要亲手撕碎它才放心。” 虽然那协议对谢怀卿根本没有束缚力,但是在桑枝枝眼中,那一纸协约便是耻辱的象征。 她必须要撕碎,才能结束这梦魇一样的交易事件。 直到亲手将谢怀卿递来的协议撕碎,看着无数碎片被火舌吞噬化成灰烬,桑枝枝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就这样就结束了吗? 茫然片刻之后,桑枝枝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高兴才是,自己应该打起精神来。 桑枝枝看了谢怀卿一眼重新戴上兜帽,又一次转身离去。 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谢怀卿,我再也不会回头了。 而阿肆看着那道黑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有些急了。 “主子,那火莲花瓣我们还没拿到呢,就这样让桑小姐走了!” 谢怀卿摆了摆手,示意阿肆冷静。 “她还没有蠢笨到这种地步,放心吧,她会把那花瓣送来的。” 阿肆听谢怀卿这样说,也不敢质疑他的判断,只能点点头,不再多言。 第84章:算什么 谢怀卿猜的确实不错。 第二日早上,桑枝枝便将大漠那一行人约在了之前去过的酒楼。 岩隼与炎玉看到桑枝枝之后,都是十分开心。 他们来大盛这一趟算是见证了大盛这些人的骨子里是有多盛气凌人,大多都看不起他们外来的大漠人。 蒙库每回出门之后,都要抱怨这些大盛人真是眼高手低,迟早有一天大漠的铁蹄会踏上他们的国土,让他们知道到底谁才是真正厉害的那个。 所以为人善良,不会看不起大漠人的桑枝枝格外招他们喜欢。 桑枝枝赶到后,几个人寒暄片刻。 桑枝枝告诉几人,自己朋友的病需要那三片火莲花瓣。 听到桑枝枝这么说,岩隼和炎玉倒是很开心。 “太好了,能帮到你,和你的朋友,我们都很高行!否则,我们就快要回大漠了,欠你的人情会让我们一直不安的,我们大漠人向来没有欠人情的习惯。” 听到岩隼和炎玉要走,桑枝枝倒是不惊讶。 他们贵为大漠王族,来大盛也有一段时间了,肯定是要回去的。 桑枝枝点头。 “虽然我们见面的次数很少,但我心里已经把你们当朋友了。希望你们回大漠的路上一切顺利,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桑枝枝是真心实意说这话的。 虽然自己和他们没见过几次面,但是他们爽朗,有恩必报的性格桑枝枝很喜欢。 岩隼点点头:“我们也是!而且你放心,到时候会有其他手下保护我们,回大漠,火莲的事情会由蒙库来办,现在我们就写信回大漠,让那边的人把火莲花瓣送过来,最多一个月之内,你便能拿到了!” 桑枝枝笑着应下了。 大漠人虽然性格爽朗,但办事倒是仔细,不会让自己不放心。 此时炎玉从自己的身上摸出一块儿黄铜制的令牌,拉过桑枝枝的手放到她手中。 “枝枝,这令牌你拿着,这是大漠王室独有的令牌,所有大漠人都认识,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困难,可以来大漠找我们,我们会帮助你的。” 桑枝枝看着那块苍劲而不失精致的令牌,只觉得心中一暖,用力将那块令牌握在手中,用力点点头。 “谢谢你炎玉!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去大漠找你,体验那边的风土人情。” 炎玉眼中很是惊喜。 “真的吗?你们大盛的贵族好像都很娇贵似的,提到大漠的风土人情便很是不屑,没想到你竟然有兴趣,不愧是我看上的朋友,好眼光!” 桑枝枝笑了。 “你来大盛这一趟,大盛话说的倒是越来越顺了,还有岩隼,蒙库都是,你们进步可真是快。” 桑枝枝又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盛有大盛的好处,大漠自然也有大漠的好处。而且大漠的风土人情能养出你们这样讲义气又开朗的好朋友,我相信大漠一定是个好地方!” 岩隼与炎玉互相对视一眼。 其实他们俩这次之所以暗中跟着商队来大盛,并不仅是贪玩而已。 他们来大盛,也是想看看大盛如今到底是什么样子。 毕竟这些年来,大盛与大漠的关系一直处于很微妙的阶段,算是合作关系与对头关系同时共存。 现在看来,大盛虽然从里头都烂了,但还是有闪光点的。 如果不是遇到桑枝枝,他们可能会对这次的大盛之行印象烂到极点。 桑枝枝又在酒楼与岩隼炎玉几人待了一段时间,约定好明日他们离开的时候,自己到城边送行,这才从酒楼离开。 从酒楼出来之后,桑枝枝只觉得浑身都轻快下来。 过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如犹如梦魇一般,如今终于开始消散了。 外头虽然还是严寒的冬日,但天气极为晴朗。 桑枝枝抬头,伸手挡住炙热的阳光。 而后桑枝枝长舒了一口气。 从今天开始,她又能毫无负担,轻轻松松的活在这世上了。 桑枝枝露出一个笑来,眉眼风情足以颠倒众生。 桑枝枝回头,看向身后的九儿。 “你是谢怀卿的人,我虽不怨你,但是这事之后我也不能留你,等事情彻底解决,你便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九儿面色苍白。 虽然内心不愿,但九儿还是点点头。 虽然她对谢怀卿十分忠诚,但是心里对桑枝枝也是隐约有些歉意的。 她不奢望桑枝枝能把自己留在身边,但是桑枝枝不怨自己,自己就已经很知足了。 上了马车后,九儿看着桑枝枝沉浸在喜悦里的神色,嘴张了又张,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桑枝枝注意到她的纠结,笑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以后也不一定有机会了。” 准确来说,以后是肯定没什么机会了。 等这件事结束,不管天高路远,自己一定要寻个清静地方去待上一阵子。 等到再回来,已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了,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大家早已不是一路人,再无相见可能了。 九儿道:“我,我怕问出来,小姐会生气。” 桑枝枝沉默片刻后反问道:“你是想问,我对谢怀卿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九儿瞪大眼睛:“小姐,你怎么知道?” 桑枝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带着些苦涩。 桑枝枝没有直接回答九儿的问题,而是看向车窗外,又问了九儿另一个问题。 “九儿,你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女子算是什么呢?” 这次轮到九儿愣了。 女子算什么? 其实九儿愣不是因为她没想过问这个问题,恰恰相反,她正是因为想过这个问题才会发愣。 因为她没有想过,世界上除了自己,也会有人想问这个问题。 九儿的身世很凄惨,否则她也不会成为谢怀卿的手下。 一般苦命人家的丫头,要么最后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实在更惨的会被卖去做妓女。 能一路辗转沦落到谢怀卿麾下,自然是比旁人更加颠沛流离的。 所以九儿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女子到底算什么呢? 第85章:转述 最后九儿得到的结论也不过和其他女子一样。 在这个世界上,女子的命运便犹如浮萍一般。 若是有父母,有夫君,那边是有依靠的浮萍,若是失去这一切,便只能逐水漂流,最后不知落个什么命运罢了。 或许是回想到自己的经历,九儿的神色有些枯败。 桑枝枝见九儿不答,并没有追问。 她看向车窗外人来人往的行人,眼神中带着些怜悯,又带着些无处可逃的苦楚。 桑枝枝的声音有些低,有些沉重。 “九儿,女子在这世上活的好像不是个人。” 九儿一怔。 桑枝枝继续道:“这世上女人像是个什么物件,谁要喜欢便去争,去抢,反正女儿家最后总要有个归宿。好像如果不归顺的话,就会如同瓷器一般会摔到地上打碎,受千夫所指 打碎后,别人还会摇摇头,说这瓷器怎么如此不识相?有人想要她她还不知足。” “这世道看似给了女人很多选择,实际上这些选择却都无比狭窄。无非是在家听父母的话,好好学些绣花女红,等到嫁人的时候便去相看那些所谓精挑细选的好夫婿,然后从这些人选中挑一个嫁出去,生儿育女,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在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我们看似有选择,实际上我们根本没得选。” “就像我面对谢怀卿,其实根本没得选。如果不是救了大漠王子,得到了那三片火莲花瓣,让我有了一点点和谢怀卿谈判的资本,我现在不过还是谢怀清的玩物罢了。” “一个宠物,一只鸟儿,或者是一件瓷器,怎么会对它们的主人产生男女之间的感情呢?” 九儿定定坐在那里。 她好像听懂了桑枝枝在说什么,但好像又没太听懂。 桑枝枝说的话,有一些好像也是她曾经思考过的问题。 但是九儿想不通,所以最后她便弃了那些朦胧的意识,沉沦在这人世间了。 桑枝枝放下帘子,不在看外面。 “我承认我没有力量,或者说没有勇气去挑战这世间的不公,没有能力去为其他女子争取公平,但是我起码要为自己争取。” “我和谢怀卿注定不是一路人。建立在强迫之上的感情,哪怕产生了,那也是扭曲的,不是一份健康的感情。” 桑枝枝说完后便闭上眼睛,倚靠在马车中休息。 好像说出这番心里话,废了她很大一番力气。 九儿也没有在说话,马车中陷入沉默。 半夜十分,桑枝枝早已入睡。 而且这一夜,她睡得格外的香甜。 …… 千岁府,书房。 金丝楠木书桌上堆着很多奏折,这些奏折原本出现的地方应该是在御书房。 而现在御书房中,皇帝正在和新得的女子寻欢作乐。 这些该由他批阅的奏折全部堆在了谢怀卿的书桌上。 谢怀卿手中拿着只有皇帝才能拿的朱漆御笔,批阅着那些只有皇帝才能审阅的奏折。 有些人猜的是对的。 现在皇帝的奏折基本上都是由谢怀卿代为批阅的,所以这国家发生了什么大事,谢怀卿再清楚不过。 谁在弹劾他,他也一清二楚。 看到半跪在地上的九儿,谢怀卿手中不停,只是沉声问道。 “她让你来的?有什么事吗?” 九儿跪在地上,犹豫半晌后回道。 “不是小姐让我来的……是我今日听小姐说了一些话,觉得转告给主子。” 谢怀卿挑眉。 他手底下的人皆是死侍,只要他不说,他们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哪怕是他最得力的阿肆和阿七,看似稍微亲近些,实则也不能逾越半分。 比入阿七,现在正被鞭子抽去半条命,躺在床上养伤。 至于九儿。 因为她是女子,所以格外谨慎,所以极少惹谢怀卿生气,也极少会旁生枝节。 如今谢怀卿见她这举动,倒是产生几分好奇。 只不过他更好奇的是,桑枝枝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九儿冒着这种风险也要转告自己。 谢怀卿淡淡道:“哦?那你便说来听听。” 九儿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将今日桑枝枝在马车上的那番话说了出来。 或许阿肆和阿七还看不清自家主子对于桑小姐的感情,但自己作为女子,对男女之情这方面格外的敏感。 她知道谢怀卿对于桑枝枝……绝不是看上了那张娇美的皮囊而已。 至于更深的,九儿不敢去细想,但是直觉告诉九儿,谢怀卿应该是需要听到桑枝枝这番话的。 果然,九儿说着说着,谢怀卿的笔便停下来,最后被谢怀卿扔到一旁。 九儿说完后,谢怀清并没有立刻出声。 九儿就只能保持那个姿势,半跪在那里。 良久之后,就在九儿以为自己是不是太多嘴,即将得到什么不好的下场时,谢怀卿终于开口了。 “她真是这么说的?” 九儿不知谢怀卿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老老实实点头。 又等了许久,九儿听到谢怀卿似乎隐约叹了口气。 然后谢怀卿便让她退下。 九儿的后背已经在这个寒冬深夜汗湿一大片,听到谢怀卿这话,九儿忙不迭退出房间,还顺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九儿走了之后,谢怀卿犹如被抽走所有力气一般,坐回书桌后的太师椅中。 谢怀卿手肘撑在书桌上,纤长的手指抵在太阳穴边揉了揉。 他料到桑枝枝会恨他,但是在听到九儿转述的那番话后谢怀卿意识到,桑枝枝对他的感情似乎比恨还要更不可挽回…… 谢怀卿心中第一次对桑枝枝生出一股彻骨的无力感。 他实在是太想得到桑枝枝了。 实际上他本就没有真正的放弃她。 至于和桑枝枝那一年的约定,也不过是为了在一年中完成计划,等到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再去找桑枝枝罢了。 在这一年时间中,他绝对不允许桑枝枝出现在其他男人身边。 这是谢怀卿原本的打算。 但在听到九儿的转述后,谢怀卿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计划。 一年之后,自己该怎么样让桑枝枝回到自己的身边呢? 第86章:岂敢动我 夜越来越深了,千岁府也寂静下来,只留谢怀倾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久久沉思。 阿肆有好几次想要提醒谢怀卿夜深了,该休息了。 毕竟谢怀卿的身子不适宜熬夜。 但看着谢怀卿紧锁的眉头,阿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阿肆守了一整夜,看见谢怀卿最后坐在椅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简单洗漱后,谢怀卿顶着眼下的乌青上朝去了。 皇帝沉迷享乐许多日,终于在群臣的不满声中,决定上半个月来第一次上朝。 只不过上朝的时候皇帝,比几乎一夜未睡的谢怀卿还要还要困倦,哈欠连天。 大臣们禀报的事情他也不知听清没听清,挥挥手便打发了。 好不容易熬到退朝,皇帝欢天喜地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众唉声叹气的大臣留在原地。 “再这样下去,国将不国,可如何是好!” “诶,我大盛平平安安数白仔,难道现在终于要风云变幻起来了吗?” “诶,李谏官,你倒是劝劝皇上,他这半个月上一次朝,我们话都没说完呢,他便走了!” 谏官是个很特殊的官职。 这官职虽然没有太多实权,但却直属皇上管辖。 而且准确来说,不是皇上管他们,是他们管皇上。 因为他们这个官职最大的作用便是勇于谏言,将皇上不得体的地方禀告给皇上,从而希望皇上能管束自己。 古往今来,有很多谏官以死明谏,用自己的死来唤醒皇帝。 但是以死明志也有也要有死的必要啊…… 眼下这皇帝,恐怕死十个八个他都不在意,还会觉得耳边的苍蝇少了几只。 所以李谏官苦笑着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说。 就在此时,身着四爪蟒袍的谢怀卿头戴朱砂帽,脊背挺直的路过一众人等。 而他路过的地方不论,大大小小官员,基本上都会为他让开一条路。 谢怀卿身材高大却清瘦,满头青丝固定在乌纱帽后,一双桃花眼被勒的有些向上挑,细长的眼睛让他看起来更增添了几分邪气。 再加上他昨夜熬出来的乌青黑眼圈,整个人更有了阴翳的气质,一看便是传闻中大奸臣的模样。 四周的官员望向他的目光中有害怕,有敬畏,但更多的还是是不屑与恶心。 就在谢怀卿即将走出人群离开此处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住他。 “九千岁,请留步。” 这人虽然嘴上叫着九千岁,但语气实在算不上恭敬,甚至带着几分不悦。 谢怀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冲着叫他的人一挑眉。 “林丞相,有何指教?” 被称为林丞相的人年纪并不算太大——虽然已经两鬓斑白,但以他的职位再结合他的年龄来看已经算是中年有为了。 在皇帝昏庸之前,这林丞相曾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朝中最得意之人。 但是这几年皇帝渐渐不理朝政之后,谢怀卿渐渐代替了他在皇上身边的位置,林丞相便没有以前那样风光了。 但与谢怀卿不同的是,林丞相正儿八经的百官之首,而谢怀卿不过是个宦官。 所以他在各位官员中的威信依旧是在的。 林丞相冷哼一声。 “岂敢有什么指教您的地方?只是想恭喜您新晋升为九千岁罢了。” 谢怀卿仿佛没有听出来林丞相口中的阴阳怪气,淡笑道:“那本王,便多谢林丞相恭贺了。” 林丞相一看谢怀卿根本不吃自己这套,一张脸又青又白,呸了一声。 “谢怀卿,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圣上封你为九千岁,你就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此时刚转身要走的谢怀卿又回过头来,上下扫了林丞相一眼。 他眼神中并没有特别多的狠毒,只是淡淡扫一一遍,但不知为何,林丞相还是觉得从头到脚似乎都被寒风扫过一般。 “林丞相,饭能乱吃,话可不要乱讲,我这九千岁是圣上亲封的,你若不服,可以去找圣上理论。” 说完,谢怀卿又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我还有一点要提醒诸位,如今本王是九千岁,你们见到本王是要半跪的。我心情好时,你们站着同我说话我不计较,但若是等我心情不好……” 谢怀卿笑着轻哼一声,未说完的话不言而喻。 一听说他还想让自己堂堂丞相给他一个太监下跪,林丞相气的手都在抖。 就在此时,人群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大家顺着声音看去,更是正是那个姓李的谏官。 这位李姓谏官是穷苦人家出身,一路通过科举制度考上来的。 因为没什么背景又一向直言不讳,所以当年便被放在了谏官的位置上,这么多年也没有什么进步空间,硬生生熬白了花白的头发。 他看向谢怀卿,长叹了一口气。 “九千岁,您瞧瞧咱大盛如今成了什么模样,皇上信任您,除了您的话一概听不进去,您高低要劝劝皇上,否则等到大盛完了,我们在座的哪个也都不好过是不是?” 旁边的人见李谏官对谢这么客气,不屑的哼了一声。 “李谏官,你是老糊涂了吗?和他说话有必要这么客气?谢怀卿,你若是真有本事,那便把我们都杀了吧,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跪一个太监!” 虽然大多数人骨子里是害怕谢怀卿的,但是一想到有个太监爬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他们硬撑着一口气也不能输了阵仗。 而谢怀卿看这人这么急着蹦出来挑衅自己,嘴角扬起个笑来。 “既然这位大人这么想死,那本王便成全。” 说着,谢怀卿冲从身后使了个颜色,语气冰冷,完全没了笑模样。 “都死了,没听见人话吗?还不把这位大人捎进锦衣卫大牢。” 谢怀卿身后的锦衣卫一听,只短短一瞬便将那官员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官员没想到谢怀卿在这里说了这么会子话都相安无事,自己刚跳出来他就真的把自己摁在地上,顿时睚眦欲裂,又是丢人又是害怕。 只是他嘴上仍然强撑着。 “谢怀卿,我是朝廷命官,你岂敢动我!” 第87章:求见 谢怀卿笑了。 只不过那笑容里更多的是邪气。 谢怀卿居高临下看着那被锦衣卫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官员,与其依旧是平淡中带着玩味。 “这位大人,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你让本王抓的你吧,怎么,现在怕了?” 看着谢怀卿阴冷的眼神,那官员后知后觉觉得遍体生寒起来,奋力挣扎。 “谢怀卿,你放屁!” 结果他这话脱口而出的下一秒,便被锦衣卫一角狠狠将头踩在地上。 皇宫中地上皆由整齐划一,坚硬无比的青石板铺就,锦衣卫这一脚下去,那官员嘴角顿时涌出一口鲜血。 在场的大多是文官,哪里见过这场面? 即便嘴上再不敢承认他们惧怕谢怀卿,身体也都很诚实地往后退了两步。 被踩着点官员属于丞相一派,如今见属下的头被踩在地上,那和将自己的脸放在地上摩擦有什么区别? 林丞相气个半死,手指颤抖,指着谢怀卿。 “谢怀卿,你凭什么抓他!你未免太霸道了些,即便他出言不逊,你也不能如此侮辱他!” 谢怀卿示意锦衣卫将那官员抓起来,然后又瞥了一眼义正言辞的林丞相。 “近日我发现当年镇南王府大火似乎另有隐情,皇上派我彻查,而我在调查中发现这位大人似乎与当年火灾之事似乎有些关联,所以将他带回锦衣卫大牢审问,林丞相,您是有何高见吗?” 围观的官员在听到镇南王府大火几个字之后,皆是目露惊惧,又往后退了几步。 这件事一直是皇帝心头的一道疤,这么多年来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如今怎么又另有隐情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这些人皆是不敢往皇上伤口上碰的。 大家的表情都变了,所以林丞相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似乎也没有什么突兀的了。 唯独谢怀卿,紧紧盯着姓林的眼中闪过的一抹恐惧。 谢怀卿心中冷笑。 见没有人敢再说什么,谢怀卿转身,领着一众锦衣卫压着那官员前往锦衣卫大牢。 那官员叫的声嘶力竭,却也只能被锦衣卫架着走远。 嘶哑的声音渐渐小了,留下一群官员站在原地窃窃私语,面露惶恐。 “怎么回事?黄圣上怎么又重提镇南王火灾之事了。” “我就觉得当年那场大火不简单,就算是被外族浇了火油,火势蔓延极快,但这南王府上上下下除了女眷,个个都是练家子,怎么会一个也逃不出来?” “难不成……难不成是有人勾结了外族方便下手?” “哎!你疯了不成?这种话都敢乱说!” “看来朝中又要动荡了……锦衣卫抓人本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如今又得了圣上的新指令,以后恐怕更是要横着走了,我们各自小心为妙吧!” “钱大人言之有理啊,如今也只求在退隐田园之前,能保住这项上人头了……” 一群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渐渐散去了。 唯有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正是刚刚出口仗义直言的林丞相。 林丞相的眼眸中是各种莫名的,让人看不清的情绪。 他袖中的拳头暗自握紧。 怎么可能,皇上如果重新彻查这件事,为什么自己会不知道? 反而是交给谢怀卿去办…… 这不对劲。 林丞相,想着转身往皇帝休息的后殿走去。 …… 一刻钟后,皇上寝殿门前。 “江公公,烦请进去帮我通报一声圣上,就说我林孟元求见。” 江德海看看面前的林丞相,再看看身后那传来丝竹之声的宫殿,表情有些为难。 “林丞相,不是老奴不给你通报……您是有什么急事吗?” 林丞相看出江德海脸上的为难,还是点了点头。 “此事事关重大,请江公公务必帮我通报一声,如果圣上怪罪下来,后果皆由我一人承担!” 看见林孟元这不见到圣上绝不罢休的模样,江德海叹了口气,认命一般转身往身后的宫殿中走去。 身后宫殿里的情景和谢怀卿上次前来时并无太大差别,只是那批跳舞的宫女和圣上怀中的美人又换了不知第几批而已。 江德海站在殿中,战战兢兢扯着那副公鸭嗓子禀报。 而沉迷于酒色的皇帝却根本没听见,还是他怀中的美人先发现,用小拳头捶了捶皇上的胸口,娇声道:“皇上~江公公有事向您禀报呢。” 迷迷糊糊的皇帝一听有事禀报,眉间顿时不悦的皱起来。 他看向台阶之下,江德海正佝偻着背站在那里。 皇帝虽然不高兴,但是对于这个从十多岁便开始陪在自己身边的太监,到底是有几分情面的。 “什么事江德海。” 听着皇帝不耐烦的语气,江德海忙回禀道。 “圣上,是林丞相在殿外求见您。” “林丞相?”皇帝摆摆手:“不见不见,让他有事等朕下次上朝的时候再说。” 江德海有些为难。 “圣,圣上,林丞相他好像是有什么急事非见您不可,您看这……” 此时皇帝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些,脑海中也将林丞相这个人和林丞相的脸对到一起。 终于,皇帝的眼神恢复些许清明。 他眉头再次皱起来。 “都先下去吧。” 圣上恢复理智的时候,声音还是有些威严在的。 一众美人一听,忙都穿戴好衣服离开大殿。 江德海也赶紧到门口,宣林丞相进殿。 林孟元一进大殿,便跪在地上向圣上结结实实行了个礼。 皇上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 “这些虚礼就免了,你找朕可是有什么事?” 林孟元扫了四下一眼,确定没什么人之后才上前几步,低声道:“臣听闻圣上命谢怀卿在重新调查当年镇南王府一事,因不知真假,所以才斗胆前来一问。” 听到他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皇帝的心中又烦躁了些。 每次提到这件事,他心情都极差,皇上点了点头。 “是又如何?” 林孟元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头猛地抬起来看向皇帝。 “可是圣上,此事……” 剩下的话在林孟元口中绕了又绕,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第88章:审问 此事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人比皇上与他面前的林孟元更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当林孟元得知皇上又在调查此事,但此事是由谢怀卿来办,而不是由自己来办的时候,林孟元心中很是不可置信。 这事怎么能交给谢怀卿来办呢? 若是他查出当年的端倪…… 听到林孟元还敢来问,皇帝气的拍了拍手边的龙椅扶手。 “林孟元,你还有脸问?当年是我千叮咛万嘱咐,没想到你还是出了纰漏!你知不知道我那亲弟弟的小儿子尸骨根本对不上,所以镇南王府的余孽可能还在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么大的事你都能办事不力,如今还有脸来问我?” “我没给你弄去砍头,让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丞相位置已经算是对得起你,你还敢来问?哼!” 皇帝一声冷哼,吓得林孟元用袖袍擦了擦额头出的薄汗。 在这冰天雪地的日子里,他的衣服已经汗湿了一片。 镇南王府还有人活在这世上,并且是镇南王府的小儿子,这,这怎么可能? 当年镇南王府的尸体虽然差了一具,但那不应该是一个下人的儿子的尸首吗? 怎么会是镇南王的小儿子呢…… 想着想着,林孟元心中渐渐也有了些猜测,更是汗如雨下。 皇帝看出林孟元似是猜到什么都模样,又是冷哼一声。 “言佑安那孩子当年后脑勺有一个疤,伤到了骨头,如今被谢怀卿发现,身上挂着那孩子玉佩的尸体后脑勺是完好无缺的,所以很有可能是当年被人调包了身份。” “林孟元,言佑安活在这世上的危害有多大你不会不清楚吧?你还指望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我不敢砍你的头都已经算你走运! 我跟你说,谢怀卿现在在查办此事,你切莫从中作梗,一定要全力配合他,知道了吗?若是查出来还好,若是一直查不出来,你就一直把脑袋给我悬在剑上!” 林孟元下的跪在地上。 “是,是,臣知晓了。臣只是担心若是谢怀卿查出更深一层的东西来,这,到时候是如何是好?” 皇帝知道林孟元在害怕什么,不耐烦的解释道。 “查出来又能怎样,哪怕他知道镇南王府的那大火是朕让你去办的,那又如何?他是朕的人,难道他还要为镇南王府鸣不平不成? 朕让他查的只是言佑安那孩子的下落,又不是让他把这案件推翻了重审,你慌什么?做了这么多年丞相,一点长进也没有。” 林孟元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灰溜溜滚出皇宫。 在回林府的马车上,林孟元还觉得后背发凉。 但一想到皇帝那高高在上的丑态,林孟元气不打一处来。 骂我? 你现在虽然高高在上贵为一国之君又如何,这件亏心事虽然是我亲手操办的又如何? 命令可是你下的! 陪你征战沙场,扶你坐稳皇位的亲兄弟,你说把人一家子烧死,就把一家人烧死了,所以即便做上皇帝又如何,这么多年来不还一直是提心吊胆,疑神疑鬼。 他家只留了一个言佑安活在世上,也能把你吓得半死不活。 真是可笑! 那言佑安打小便是个天才又如何? 这世上只留他一个人,隐姓埋名苟活都是困难,难道还能整只军队出来把你推翻不成? 而且就这这朝廷,我看都不用言佑安带人来推翻,迟早垮在你手上!还不如赶紧易主让别人做。 林孟元越想,心里越是难以压下这股邪火。 …… 锦衣卫大牢。 锦衣卫大牢的最深处,这里的景象和桑枝枝曾经来探监的时候可谓截然不同。 当时桑枝枝所接触的,只不过是大牢中最普通的牢房罢了。 那那在桑枝枝看来已经恶臭无比又狭窄又潮湿的牢房,跟这深处一比,简直都能算是豪华大床房了。 在锦衣卫大牢的最深处,水牢,火牢,种种充满着各种痛苦刑罚的大牢花样百出。 这里的牢房每一间都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到了这里,基本上可以说是十死无生了。 在这里每一秒钟都像是十年那般煎熬。 此时牢房深处,谢怀卿正端坐其中。 他手上捧着锦衣卫为他送上的热茶,身后也站着一排黑衣飞鱼服的锦衣卫。 而他的面前则是被吊起来的李长书。 李长书就是今天早上在皇宫内被锦衣卫踩在地上的那个姓李的官儿。 “李大人,到了我这里,再嘴硬可是都没用的。锦衣卫大牢的名头,想来你应该也是听说过。在这里靠闭嘴,可是活不下去的。” 谢怀卿说这话时,手中还拿着瓷盖拨弄着茶水上面漂浮的茶叶,正眼都没有看李长书一眼。 而李长书被吊在房梁上身体悬空,心里已经被巨大的恐惧吞没,早没了在皇宫中的嚣张气焰。 “谢怀卿!你不就是看我对你出言不逊才将我抓来的吗?什么镇南王府,那件事儿我根本就不知情,和我有什么相干?你快放我下去!我是朝廷命官,你怎么敢这样侮辱我!” 谢怀卿啧了一声。 “李大人,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我谢怀卿以公谋私,报复你不成?” 看谢怀卿这么直白,李长书也懒得再遮掩,大声叫喊:“难道不是吗?你想说你不是以公谋私不成!?镇南王府当年的火灾是林丞相查的,和我有什么相干?!”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林丞相的人吧?而且当年发生火灾的时候,林丞相恰巧就在边关,甚至还去镇南王府上做过客,你当年应该和他一同出行的吧?” 眼看着谢怀卿把当年的事说的那么仔细,李长书心中的底气已经去了三分。 但他还是强撑着辩解。 “虽然我和林丞相当时都在边关不假,但当时我还只是个小官,火灾那么大的事,哪里容得上我插手一切?都是林丞相查的,我当时不过给他打打下手罢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清楚,有本事你去问林丞相是不是,光抓我有什么用?!” 第89章:嘴硬 李长书断定谢怀卿是不敢抓林孟元的。 林孟元和谢怀卿的身份其实也算是旗鼓相当了,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 林孟元贵为一国丞相,谢怀卿要是连他都能抓,那恐怕明天就敢抓皇帝了! 没想到谢怀卿在听了他这话后,嘴角反而扬起一丝有些诡异的弧度。 谢怀卿一口吹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淡淡道。 “林孟元吗?放心,他迟早会来陪你的。” 听着谢怀卿这大胆的话,李长书瞠目结舌。 这谢怀卿莫不是疯了吧?连林孟元他都想抓。 谢怀卿不再和李长书废话,而是单刀直入问道。 “当年林丞相和你一同从边关回来的时候,似乎是带回一个半大少年?” 李长书脸色一变。 “你怎么知道?” 随即李长舒便意识到说漏嘴了,脸上的懊悔之情无以言表。 谢怀卿嗤笑。 就这些虾兵蟹将,真不知道林孟元是怎么敢用的。 谢怀卿将茶盏的瓷盖扔回茶盏之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时间茶水四溅。 谢怀卿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盯着李长书的眼神中尽是阴沉。 “说说吧,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李长书有些急了。 “这孩子和这事有什么相干!那不过是林丞相旧友的孩子,只是因为那孩子父母突发疾病去世时,林丞相忙着处理火灾的事情,所以便把那孩子的事情交给我。 等到火灾的事情处理完了,林丞相念在当年旧友的情谊上,便把那孩子一同带回京了。怎么,这那孩子和镇南王府火灾的事情有什么相干?你不要拿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污蔑我!” “不说实话?” 谢怀卿没有再看李长书,而是瞥了一眼旁边的火盆。 那火盆中有一块烙铁烧的通红。 旁边的锦衣卫见状,很有眼色的上前拿起那块烙铁。 那烙铁有一个细细的长杆,长杆用来手握的那头还裹了几层破布隔热,即便如此,锦衣卫手握上去的时候表情都变了,可见另一头烧得通红的烙铁得有多恐怖。 李长书见到锦衣卫拿起那块烧到几乎融化的烙铁,眼神中尽是惊恐。 “我,我没有不说实话!谢怀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李长书这次是真的慌了。 谢怀卿既然敢给他捉进来,那肯定是敢用刑的。 就这烙铁放到人的身上,还不熟的跟猪肉一样? 谢怀卿见李长舒吓得要尿裤子了,暂时用眼神制止那锦衣卫上前的动作,而后问道。 “你说那孩子是林孟元旧友的孩子?” 李长书闻听此言,连忙拼命点头,生怕再晚说一秒,那烙铁就会烙到自己的身上。 “是!是啊! “呵……”谢怀卿又是一声冷笑一声。 “李长书,你当我锦衣卫是死人吗?要是连这点东西都查不清楚,我锦衣卫还配叫锦衣卫?林孟元在边关根本没有什么旧友,哪来的什么旧友的孩子? 我再给你最后一点时间考虑,你是说,还是不说?” 在听到谢怀卿这话后,李长书的脸顿时一片煞白。 他没想到谢怀卿竟然已经查到这种地步了。 明明自己当年已经做得很隐秘,知情人现在恐怕已经死的都只剩下一捧白骨了,谢怀卿怎么做到的? 说是肯定不可能说的。 如果自己将此事说出来,林孟元还不得杀了自己? 但是不说,谢怀卿肯定也饶不了自己。 “我,我要见林丞相!” 他这话一出口,谢怀卿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见林孟元?怎么,你觉得现在我会放你和他串通口供吗?” 谢怀卿慢悠悠道:“李长书,你还没有意识到你被林孟元给骗了吗?” 李长书显然不太懂谢怀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李长书疑惑的表情,谢怀卿似是大发慈悲的解释。 “李长书,你觉得那孩子如果真的是林孟元旧友的孩子的话,我会如此逼问你吗?我自是查到了什么才会有胆量怎么做,至于我查到了什么……你要知道,我近日可是在调查镇南王府当年的事。 所以我这时候把你抓来,你还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那孩子很有可能和当年镇南王府火灾的事情相关。 但你到现在还在替林孟元嘴硬,既然你想替他,那死我也不拦着你。” 谢怀卿这一大段子话把李长书给听懵了。 确实,他对谢怀卿撒谎了。 他嘴上说那孩子是林孟元旧友的孩子,但实际上李长书知道,那孩子是林孟元的私生子。 林孟元早年也是在边关驻扎过一段时间的,也就是在那时候,他和一个边关女子有了苟且之事。 但林孟元妻子的娘家也十分厉害,所以他不敢把那女人带回去。 没想到的是,七年前林孟元重回边关的时候,发现那女人竟然已经有了个半大孩子,还是个男孩。 看重骨血的林孟元不愿那孩子流落在外,但当时镇南王府起了大火,他忙着处理这件事,便把孩子的事交给李长书处理。 李长书左思右想,想了个损招。 他让林孟元借口说那孩子是自己旧友的孩子,然后李长书自己把那孩子母亲,以及认识母子二人的人都处理掉,这样林孟元便可以那孩子带回京城。 回到京城之后林孟元向自己妻子说明状况,而她妻子见丈夫莫名带个孩子回来,心里自然是不大信的。 但查了一通之后发现林夫人发现丈夫并没有带女子回京,心里对丈夫的说辞也就信了,还按林孟元说的,认下那孩子做义子,这么多年一直养在丞相府。 这也是李长书不得不撒谎的原因。 当年杀了那孩子母亲的是他,把认识母子二人的人都杀掉的也是他。 他身上背负着这么多命案,他怎么敢说? 当年正是因为他这事做得利索,得了林孟元的欣赏,林孟元才将他从一个小官提前到了命官的位置。 所以李长书虽然怕,但依旧不敢说。 他知道自己不说,林孟元还可能将他救出去。 而他说了,这件事穿出去,那林孟元肯定也会放弃他了,到时候他必然要死在这暗无天日的锦衣卫大牢里。 李长书这才咬紧牙关。 但听到谢怀卿说什么镇南王府的时候,李长书有些懵了。 那不是林孟元的私生子吗? 和镇南王府又有什么关系? 但李长书也不是个傻子,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难道那孩子根本不是什么私生子,而是。 而是…… 第90章:水牢 李长书也不是个傻子,谢怀卿借着林孟元那私生子的事反复逼问,而谢谢怀卿现在调查的又是镇南王府火灾一事,那这二者之间毕竟有什么关系? 难道那孩子根本不是林孟元的什么私生子,而是镇南王府的什么人不成? 李长书自以为将神情掩饰的很好,但他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吓破了胆,心中所思所想就差写在脸上了。 谢怀卿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淡淡道:“你知不知道圣上之所以让我再查此事,是因为当年镇南王府的言佑安可能还活着。” “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呢?刚好你们去边关的时候镇南王府失了大火,仅剩一个儿子可能还流落民间,刚好那时候你还帮林孟元弄了个什么旧友之子回来……李长书,你当我是傻子吗?” 听到言佑安的名字,李长书是真的有些傻了。 他虽然从来没见过这个言佑安,但是这名头他还是听说过的。 毕竟当年镇南王府,声名赫赫,他家最出色最优秀的小儿子谁都没听过? 李长书彻底懵了。 那私生子就和言佑安扯上关系了? 这怎么可能? 但是李长书也意识到,事情好像已经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了,自己搞不好真的会死在这大牢里。 李长书慌了阵脚,看向谢怀卿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恐惧。 “我,我真的不知道道你在说什么,那孩子怎么可能是言佑安呢?如果那孩子是言佑安,那他可是镇南王府的遗孤,我和林丞相为什么不把他交给圣上,反而要将他偷偷藏起来!这对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谢怀卿不出声了,他看向李长书。 李长书一开始以为是谢怀卿被自己说服了,内心还松了口气。 但是谢怀卿一直不说话,李长书心里又渐渐涌出一股不安来。 他看着谢怀卿的脸,发现谢怀卿的那一丝笑容中带着些嘲弄,似乎觉得自己蠢得不能再蠢。 李长书被这若有似无的嘲讽之意盯得不自在,甚至有些羞恼。 正在他忍不住又要破口大骂的时候,谢怀卿终于出声。 他瘦长苍白的手掌撑着自己额头,揉了揉太阳穴,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的。 最后他说道:“李长书,那时林孟元之所以被派去边关,你知道为什么吗?” 当年那场大火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连李长书都只记得那场大火,记不清当时去边关的理由了。 他沉思许久,才记起当年和林孟元一起前往边关,是因为皇帝派林孟元去边关视察,自己不过是众多随行之人的一员罢了。 李长书照实将这回忆说了出来。 谢怀卿笑容中的嘲讽更加明显了。 “李长书,你刚刚的逻辑倒没错,如果那孩子是言佑安,林孟元为什么不给交给皇上呢?说不定还能领功领赏,毕竟那是镇南王府唯一的血脉对不对…… 但,这逻辑正确的前提是,皇上真的希望言佑安活着。” 谢怀卿最后一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将李长书的灵魂都炸出窍。 他甚至忘记自己被吊在空中,忘记手臂带来的痛苦。 皇帝不想让言佑安活着,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长书脑海中灵光一现,想到谢怀卿刚刚问的那个问题。 当年林孟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边关? 最巧的是,林孟元出现在边关时镇南王府便发生了大火,接下来林孟元作为当时边境地位最高的官员,顺理成章的接手了这件事的调查工作。 难道,难道那场大火根本不是什么外族人对镇南王府的报复? 而是……皇上的意思? 想到这里,李长书通身全都出了冷汗,从头湿到脚。 这怎么可能?! 李长书想着,几乎是肝胆俱裂,吼出了这个疑问。 “怎,怎么么可能?!谢怀卿,你一定是在胡说,你在诈我!” 谢怀卿冷笑。 “李长书,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动脑子想想便知道,否则我和林孟元无冤无仇,做什么要去管他?他就算死了一百个朋友,留下一百个孩子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李长书,即便你不说,我也还有地方可以去查,只不过是要麻烦些罢了,但是锦衣卫最不怕的,就是麻烦。 到时候你在我手中不过就是个废物罢了,所以要不要将实情合盘拖出,全在你一念之间……我的耐心有限,一天之后我会准时再来见你,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谢怀卿起身,黑色狐狸毛的围脖掩去他下半张苍白脸颊,露出一双细长又阴翳的眼睛。 忽然李长书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叫谢怀卿玉面阎王了,自己现在和身处阎王殿有什么区别? 谢怀卿只是将自己吊着,还没用任何刑罚,自己就已经吓破胆了。 自己真的能撑到林孟元来救自己吗? 不,是林孟元真的会来救自己吗? 正在李长书失神的时候,他听到谢怀卿的手下对锦衣卫大牢的狱守吩咐:“把他关进水牢,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派人盯着,如果他要是死了,你就一同和他陪葬。” 看守连忙应和,然后招来其他几个狱守将被吊着的李长书五花大绑,防止他逃脱之后才将他从吊环上放下来,然后几个人抬着他来到水牢。 水牢除了一进门落脚的地方之外,就是一汪黑乎乎一片的池子,那池水中散发着恶臭,不知道混杂了多少人的血水与生理液体。 水牢上方悬挂着几根手臂粗的铁链,铁链的末端挂着铁环。 几个看守骂骂咧咧下水,将李长书吊在水牢之中。 这水牢的水又脏又臭,酸爽无比,这些见惯各种刑罚的狱守都最讨厌下水,更何况李长舒这个细皮嫩肉的文官。 刚一进水,他便呕了出来。 但是那呕吐物落到池水中后溅起一滩黑水,恶心气味更加让人作呕。 狱守气地给了他一巴掌。 “她妈的,吐什么吐!等老子出去了你再吐也不迟,再吐你他妈就泡在你自己的粪池子里吧!现在就受不了了?那我劝你赶紧说实话,否则以后还有的受!” 第91章:太子与九千岁的狭路相逢 这些狱守也都是审问人的老手,看到犯人遭罪,一副要受不了的模样,就会阴阳怪气的问他们招不招。 要是招,那就不用受这个罪。 要是不招,那还有好戏等着呢。 他们话里话外无不是对犯人心理上的摧残, 也算是谢怀卿长时间以来琢磨出的心理战术。 而且谢怀卿还给这些人下了命令,只要是有人能将犯人询问出来,那么便可按犯人的重要程度获得赏金。 狱守们不知道这李长书具体重要到什么程度,但就从谢怀卿亲自审问,还人派人一天十二个时辰监视,让他连死的机会都没有这两点来看,把这个人审出来,起码能得个百两黄金。 百两黄金可不是百两白银。 百两黄金够一家人美滋滋活一辈子了! 所以在摧残李长书心理方面,这些狱守可谓是不遗余力。 李长书两个手臂高悬,下半身浸泡在恶臭的池水之中,但是他的脚又够不着池底,于是整个人全靠手臂受力,只觉得身体要从手臂上被撕扯下来。 而他泡在水中的下半身还能感受到这池水并不是没有活物,反而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爬在它的身上,细微蠕动。 李长书觉得自己已经没了半条命,冲站在岸上的狱守嘶吼。 “这水里有什么东西!我要去皇上面前告发你们!你们滥用私刑,你们谋杀朝廷命官!快点放我出去!” 狱守对李长书这种怒吼已经见怪不怪了。 正常的,反正刚进来的时候都要骂,骂着骂着就没力气了,等到没力气之后又会开始害怕,到最后开始后悔,求着要见自家千岁爷。 不怕的乱叫那才奇怪呢。 狱守翻了个白眼儿,十分不耐烦。 “能有什么东西?对你都已经算客气了,没给你放毒蛇和食肉鱼进去,大概是蛆吧,之前犯人掉下的肉渣,旁边又是火牢,温度高,找苍蝇。” 听狱守这么一说,李长书只觉得两条腿都在发麻。 那些贴着他腿在蠕动的东西果然像蛆! 李长舒又吐了,只不过这次他的胃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只能吐出来一些酸水。 林孟元要是再不来救自己,自己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 …… 而这边谢怀卿已经重新回到皇宫,准备面见皇帝。 皇帝难得没有在酒肉声色,但是现在他在生气。 皇帝的寝宫内,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满脸暴怒,太子言灵均跪在地下。 谢怀卿进了皇帝寝宫之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谢怀卿就当没看见言灵均似的,恭恭敬敬向皇上行了礼。 皇上帝得话都没说,挥挥手让谢怀卿平身。 谢怀卿这个时候来,皇帝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事情了,于是他转身回到自己的红木椅上,伸手指了指言灵均。 “还不赶紧给我滚,逆子!” 言灵均起身,一身银色长袍的他风光霁月,站在谢怀卿身边,更衬的谢怀卿宛如阎罗。 言灵均的眼神落在谢怀卿身上。 这个一向温润的君子看向谢怀卿的眼神却是冰冷厌恶,仿佛再看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 谢怀卿唇一笑,似是不在意,甚至开口问道:“太子殿下莫不是又惹皇上生气了?” 皇帝冷哼一声:“真不知道生这个逆子有什么用,专门和我对着干!要不是朕子嗣凋零,早把你这个太子给废了!” 听到废了这个词时,言灵均脚步一滞。 一向敢于挑战皇帝威严的言灵均此时第一次感到遍体生寒。 以前父皇就算再生气,都没有说过废这个字眼。 毕竟这个字是不能用来开玩笑的,难道父皇心中已经有了废太子的想法? 言灵均心中冰冷一片,嘴角扬起一个苦笑。 这大盛朝看来真的是危在旦夕了,恐怕再过不了多久就是真的会落到谢怀卿这个宦官手中,真是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看来盛极必衰果然是真理。 而谢怀卿此时也收回落在言灵均背影上的眼神,笑道:“皇上,太子虽然和您说话时直了一些,但是品行是好的,您哪里舍得废他?” 别人夸自己儿子,哪怕皇帝再昏庸,心里也是舒坦的。 但他面上还是不悦,冷哼一声。 而此时言灵均还沉浸在震惊与心痛之中,并没有听到谢怀卿在为他说话。 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刚刚对着皇上怒骂过的奸臣会为自己讲话。 如果有人告诉言灵均这件事,他死都不会醒。 而皇帝见到谢怀卿,目的也并不是为了听他夸太子。 眼见着言灵均已经走远,皇帝沉声问道:“这个时候来见我,可是查出些什么了?” 谢怀卿点了点头,语气中难得带着些犹疑。 “是查到些东西了,只不过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皇帝难得看杀伐果决,冷血残酷的谢怀卿露出这副表情,知道他肯定是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拦路虎。 毕竟以谢怀卿的权力,在朝中是能横着走的。 “我让你查的事情,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谢怀卿这才低声道:“因为臣刚刚查到,林丞相向当年从边关回来之时,带了个同佑安年岁差不多大的孩子,说是自己旧友的孩子。 因为那孩子父母双亡,林丞相便将他带回京城,还让其夫人收那孩子做了义子,这么多年一直教养在林府之中,和亲生孩子无二。” 谢怀卿说完,大殿中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皇帝的寝宫极大,如今却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皇帝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手下精美的红木扶手,片刻后问道:“怀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谢怀卿点了点头,却没有改变说法。 “正是因为如此臣才犹豫要不要说。” 皇帝沉默良久,终于问出那个关键性的问题。 “如果那孩子真的是言佑安,那林丞相为什么要冒着被震灭九族的风险收养那孩子?那事可是朕让他去做的,这未免有些自相矛盾了。 怀卿,你要不再换个方向查查?” 第92章:狭路相逢(2) 谢怀卿听见皇上这样问,丝毫没有慌张,反而进一步说道。 “微臣也这样想过,但本着把事情琢磨透,不放过任何一条可能性的原则,臣又查了林丞相过往多年的经历,居然发现林丞相其实和镇南王年幼时便相识。 虽然交情不算太深,但如果一时心软收养了镇南王唯一的血脉,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到这里,皇帝的眼神中,终于带上些许重视,皱眉追道:“朕没记错的话,林孟元应当来自洛阳,直到进京赶考中了状元,才留在京城一路平步青云,他年少时怎么会认识镇南王?” 谢怀卿早把一切调查清楚,面对皇帝的追问他只是娓娓道。 “圣上可还记得当年洛阳闹饥荒,您和其他几个皇子随着先皇一块儿前往洛阳赈灾,那时候镇南王也是在的。 当年林孟元的父亲虽然也是个官,但官职实在太小,一家子饿的眼冒金星,当时镇南王见他们可怜,便施以援手,林家才得以苟活。 所以如果不是镇南王,当年林孟元可能已经饿死了,哪还有进京赶考的机会?”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可况是救了一家子人都恩情? 林孟元七年前面对皇帝给予的通天富贵时,虽然能下狠手做掉镇南王一家并嫁祸外族,但念着旧情留下镇南王血脉,这时似乎也说得过去。 想到这里,皇帝脸黑的如同锅底一般。 当年他让林孟元去做这事的时候,林孟元可没说过他还受过镇南王的恩惠。 如果皇帝早知道,他会在那个时候选择把林孟元也做掉。 皇帝已经怒了,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严。 “这事我并没有听说过,你确定没搞错?” 林孟元毕竟是皇帝当年亲自启用的心腹之臣,所以现在皇帝虽然怀疑几分,但心中还是有疑虑的。 谢怀卿明白,所以便又加了把火。 “臣不敢乱说,当年林孟元刚进京时虽然得了状元,但背后没什么助力,举步维艰。于是他便将这件事向几位老臣透露过,想要借几分镇南王的权势,所以这是虽不是广为人知,还是有几个大臣记得的。” 说着,谢怀卿从袖中拿出一张信纸放到皇帝面前的书桌上。 “臣这里有几位大臣是名单,您宣进宫一问便知。” 看着名单上那些已经垂垂老矣的大臣,皇帝心里更信了几分谢怀卿,但烦躁也更增加了几分。 如果真是林孟元中收养了镇南王的遗孤,那这么多年自己岂不心腹蒙在鼓里? 想到这个可能性,皇帝便气的半死。 敢挑战皇家威严? 这林孟元怕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皇帝:“好,好得很,给我继续查!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那哪怕他是丞相,你也不要放过。有朕给你撑腰,你只管人挡杀人,佛当杀佛。” 谢怀卿:“是。” 得了皇帝的准许,谢怀卿便把话题引到其它地方。 他最近又搜罗许多宝物,便让人呈上来给皇帝看。 皇帝看了却没有太多兴趣,挥挥手让谢怀卿后拿去分给各宫妃嫔美人赏玩。 “这些玩意儿虽然看着漂亮,但到底是死物,朕还是更喜欢活物一些。” 皇帝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看着皇帝脸上露出的那抹淫邪,谢怀卿强压下心中的恶心,恭敬应道:“锦衣卫在南方深山的部族之中发现一名绝世脱俗的妙人,现在正在前往京城的路上。” 皇帝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几分兴趣,南方部族的妙人? 这可真是难得。 大盛地大物博,有很多隐秘在深山老林或者世外桃源之中的少数部落。 这些部落大约是因为风水极好,养出的美女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只是这些部族之人极少出山,所以难以寻得。 听说有这样的美人要到手,皇帝心痒难耐。 他对谢怀卿的审美是一项信任的。 见皇帝笑的开心,谢怀卿也笑了。 可不是吗,百年难得一遇到苗族圣女,最能魅惑人心,善于操控蛊虫,正陪这个色欲熏心,时日无多的昏君。 皇帝又和谢怀卿聊了几句,谢怀卿便十分有眼色地退下了。 很快身后的宫殿中又响起各种丝竹之声。 谢怀卿冷脸加快脚步,却发现不远处的青石板路上站着一道温润如玉的身影。 是言灵均,他竟然还没走。 很显然,言灵均是在等谢怀卿。 谢怀卿没躲,径直走到走到言灵均面前冲他行了个礼。 “太子殿下是在等臣” 言灵均见到谢怀卿来,脸色不太好。 众人皆知太子言灵均芝兰玉树,待人最是宽厚温润。 但即便是这样的人,在面对谢怀卿这个奸臣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谢督公,或者说现在叫您九千岁更合适?” 谢怀卿听出言灵均口中阴阳怪气的意味,却并不恼火。 “太子殿下,您是天子血脉,身份尊贵,我这个九千岁放到您面前又算是什么呢?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就是了。” 言灵均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更是多了几分不快。 再想到谢怀卿搅弄朝堂的种种罪责,言灵均脸色愈发难看。 “谢怀卿,你如今已经贵为九千岁,还有什么是你不满意的?你如今居然连朝中的命官文官都能关进大牢,未免有些过分了!” 看着言灵均义正言辞的模样,谢怀卿没忍住笑出声。 只是他笑声很轻,也很冷。 “太子殿下,这事是圣上吩咐我做的,如果您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去找圣上。” 言灵均一甩袖袍,怒道:“父皇现在已经被你迷惑心智,如果找他有用的话,我何必来找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怀卿一脸稍安勿躁。 “太子只知道我抓了朝廷命官,你可知道为什么?” 言灵均:“我哪里知道为什么,你抓的人还少吗?哪个你不给安了合适罪名?” 谢怀卿:“太子殿下,您真的误会了,臣这次抓的李长书可并不是什么含冤入狱,他身上可能牵扯到当年镇南王府的遗孤,言佑安。” 第93章:狭路相逢(3) 言佑安这个名字一出,谢怀卿注意到言灵均的脸色立刻变了。 他甚至顾不得谢怀卿是自己最讨厌的肮脏宦官,便一把握住谢怀卿的胳膊,双眼盯着谢怀卿的脸,似乎想从谢怀卿的脸上找到什么线索。 “你说什么?镇南王的遗孤?你是说言佑安可能还活在这世上!?” 眼见着谢怀卿点头,言灵均手上的劲儿更大了。 “谢怀卿,你知道如果这件事你敢撒谎的话,我父皇也不会放过你!当年镇南王府那场大火不是将镇南王府从上到下烧的一人不剩吗?为什么佑安还会活在这世上?!” 言灵均虽然看着温润,但到底也是个成年男人,平日里也会习武强健体魄,所以手劲不小。 谢怀卿抬手扶去言灵均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掌,有些奇怪似的问道:“怎么,太子殿下和那言佑安的关系很好吗?” 言佑安露出一个冷笑。 “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明白我和佑安之间的感情,那时候我还不是太子,他则是皇帝最宠爱的弟弟的儿子,父皇待他不亚于待我,我们二人在宫中如同亲兄弟一般,时时刻刻玩在一起,吃住在一起。” 回想到那段时光,言佑安心中一顿绞痛。 那时候他和言佑安的性格已经初见端倪。 言灵均自己偏向读书,而言佑安则像他父亲镇南王那样爱舞刀弄枪。 那时候言佑安拿着长枪,告诉言灵均将来自己会像父亲辅佐皇帝那样,助言灵均登上这世间最尊贵的位置。 在言佑安随着镇南王返回边关前,她还亲手雕了一把弓箭送给言灵均。 如今那弓箭言灵均还视若珍宝。 但当年从皇宫一别之后,言灵均再听到关于言佑安的消息,便是那场无一人生还的大火。 如今听到言佑安可能还活在这世上的消息,言灵均哪里还冷静得了? 想着那些年兄弟俩好到可以共穿一条裤子的时光,言灵均的眼眶有些泛红。 能让天家太子眼眶泛红,可见其兄弟情深。 谢怀卿望着言灵均那模样,强压下心中的波澜。 他声音依旧是冷淡的,将心中的情绪掩饰的极好。 “如今还不太确定,所以臣还在尽力调查,既然太子殿下这么想知道言佑安的消息,那便别再从中阻拦了。” 说罢谢怀卿拂袖而去,留下言灵均站在原地。 看着谢怀卿的背影,言灵均莫名想到那少年离开皇宫时留下的最后一幕影子。 如果那个少年还在,必然和自己强强联手,断不可能让这种卑鄙之人搅弄风雨,惹得民生不安。 佑安,如果你还活在这世上,会像之前同我那般说的一样,和我兄弟齐心,重新将大盛推回顶峰吗? 言灵均想着,不多时也转身走了。 言灵均不知道,在他离开那青石板路之后,一直没回头只顾着向前走的谢怀卿也停下脚步,长出一口气。 灵均,不是我不与你相认…… 只是这些年过去,所有的一切已经翻天覆地了。 我曾经以为我们俩好的就如同我父王和你的父皇一般,你父皇当年是明君,于是我的父王愿意生死相依,助他登上皇位。 当年我的梦想便是我们能像他们一样,所以才说出那样的天真之词。 但是后来我才知道,什么明君,什么手足,在疑心面前,这一切都是可以抛弃抹杀的。 曾经我最敬重的皇帝伯伯成了杀害了我父王,甚至我全府上下的凶手。 灵均,一切都回不到过去了。 我不怪你,你不是参与者。 但我们已经注定无法并肩而行。 谢怀卿面无表情,但内心却异常沉重。 为什么命运如此造化弄人? 自己的兄弟大约此生不能相认,即便再相认,到时也已是陌路人,甚至是仇人。 而自己从少年时便一见倾心的姑娘,如今也恨透了自己,不过短暂得到后便失去。 是因为现在我所做的事情是太肮脏了吗? 但曾经我也是个霁月风光,满腔热血的少年。 如果不是那狗皇帝,我如何会沦落到友情和爱情双双失去的地步? 狗皇帝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可以做做了那样的大孽之后还活在这世上,享受这世间最尊贵的一切! 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生不如死,跪着下去面对我的父亲,面对我镇南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的冤魂。 谢怀卿走着走着,终于仰天大笑起来。 只是他笑得极悲痛,笑得眼眶都红了。 身后的阿肆见状,连忙快走几步赶到谢怀卿的身旁。 只是他刚赶到谢怀卿的身旁,甚至还来不及劝,谢怀卿便一弯腰捂住自己的嘴。 笑声戛然而止,一抹鲜红顺着谢怀卿青的手掌流了下来。 阿肆瞳孔一紧,从袖中拿出锦帕递给谢怀卿。 “主子,火莲还没有送到,您现在依旧要按照医师叮嘱的来,情绪起伏切不可过大!” 谢怀卿此时已经恢复往日的冰冷,接过锦帕之后拭去嘴角和手掌的鲜血,又将锦帕扔回阿肆怀中 。 “我无事,告诉锦衣卫大牢的那些人,让他们盯死李长书,十二个时辰之内一定要撬开他的嘴,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要是对林孟元不利的,全部都报上来给我。” “是!” 其实谢怀卿知道林孟元从边关带回去的那孩子不过就是他和野女人的私生子罢了。 但他就是要把言佑安的身份安在那孩子身上。 当年他林孟元为了通天的富贵背信弃义,把父亲救他一家之事忘的干干净净,在皇帝的示意下联合外族一把火将镇南王府烧的干干净净,只为换他后半生的大好前程。 所以自己现在就要让皇帝疑心林孟元,让他为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即便那孩子只是他的私生子又怎样? 当年李长书按他要求将知情人处理的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人知道那孩子的由来,只要自己把一切整理的看似通顺,那谁能证明那孩子不是言佑安? 谢怀卿笑的冰冷,眼里杀意肆虐。 第94章:回你来时的地方吧 皇帝? 林孟元? 李长书? 我管你是天子还是权臣,只要是当年沾染了镇男王府大火一案的,就都要付出代价。 一心为国为民保卫边关,出生入死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全家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光鲜亮丽的活在这世上? 谢怀卿抬头,看着被皇宫围墙圈成四四方方的一块天。 有谁会想到,以奸臣之名令大盛所有人人心惶惶,满手鲜血的冷面宦官,曾经也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幼子,有着满腔热血与一身本领的,风华正茂的少年…… 不是自己要踏入地狱。 而是这些人把自己送入地狱。 所以即便自己下地狱,也会拽着他们一起。 谢怀卿发出低笑声,那声音在阿肆听来却宛如悲鸣一般。 他还要再劝谢怀卿,谢怀卿却已经整理好表情,又成了那个人见人怕的锦衣卫督公,万人之上的九千岁殿下。 …… 与此同时的桑府。 桑枝枝正窝在塌,屋内炭火烧的很旺,屋中如同春日一般暖和。 桑枝枝十分慵懒懒散,头发没像外出时那样梳成精致的发髻,只是简单挽起来,却已经别有一番韵味。 桑枝枝身上盖着一件兔毛斗篷,手里握着一卷话本,身旁还有刚炒出来没多久的瓜子花生与各色点心,好不悠闲自在。 手中的话本已经被翻到最后一页,桑枝枝有些可惜地咂咂嘴。 自己还没看够多会儿呢,怎么就没了? 可惜这话本子已经是最新一本了,要想看接下来的内容,还得等作者继续写,没想到在古代也会有追更的痛苦。 甚至比现代还更痛苦。 现代在网上看网络小说,作者一一更新就能看,在古代还要等更新印刷出来,专门去卖书的地方买才行。 桑枝枝正想着,九儿从外头走了进来。 桑枝枝一看九儿的表情,便知道她是有事 于是桑枝枝挥手,遣退屋内的两个小丫头。 “我有些困了,想睡个午觉,你们先下去吧,有九儿和小桃服侍我便好。” 那两个小丫头竟然偷懒,自然是应了一声便出了里屋。 小桃拿了个针线筐,坐在门口假装给桑枝枝打络子,其实是在站岗放哨。 九儿见闲杂人等都出去了,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玉盒来。 冬天衣服极厚,琵琶袖本身又宽大,是能放些东西的,所以这小玉盒放在里头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来。 那玉盒不过桑枝枝的巴掌打,桑枝枝见着这尺寸,有些吃惊。 “这就是蒙库给你的三片火莲花瓣?” 九儿点了点头。 桑枝枝很是意外。 因为在听蒙库说火莲花瓣已经到了京城之后,她想的是先派九儿去看看,如果不太方便的话就直接让谢怀卿派人到蒙库那里去取,却没想到九儿去了一趟,就直接给带回来。 桑枝枝原本以为这么贵重的东西会用各种盒子锁了又锁,得人抬着才行,没想到蒙库居然只是用这个精致简单的玉盒装着。 真是有够艺高人胆大的。 桑枝枝接过那玉盒,小心翼翼打开来。 玉中铺着柔软的锦缎,锦缎之上三片如同鲜血一般红艳的火莲花瓣静静躺在其中。 火莲花虽然形似莲花,但却比常见的莲花小了不少,每一片花瓣只有桑枝枝的小拇指大。 但是那颜色却艳得夺目,似乎是一团火焰在燃烧,手指稍微靠近,好像还能察觉出火焰的温度一般。 桑枝枝这才明白,难怪要用玉盒装,因为玉性格温润,用来储存火莲可以保存药效。 桑枝枝看着火莲花瓣没什么破损之类的,便重新把盖子盖上,伸手要递给九儿。 “行了,那你就拿去千岁府给谢怀卿吧。” 九儿一愣。 “您,您就让我这样给千岁爷?这么要紧的东西,您不亲自去给吗?” 桑枝枝合上话本子放到一边看,向九儿的眼神中似乎有些好笑。 “你觉得我会想亲自去给他吗?我好日子刚过没几天,忘性也没有那么大。” 九儿想到桑枝枝上次和她说的那一大段话,终于没有再多说别的。 “知道了小姐,我只是担心就我一个人,万一中途出些什么差错……” 桑枝枝笑了。 “这可是要救你家主子命的东西,你敢出差错?去吧。” 九儿应了一声,转头要往门外走。 “等等。” 桑枝枝忽然又叫住九儿。 九儿转头看向桑枝枝,似乎已经猜到桑枝枝要说什么了。 “这火莲交到谢怀卿手中之后,我和他便再无瓜葛,所以你也不必回我身边服侍了,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九儿站在门边,正在打络子的小桃也停下来抬头看着九儿。 虽然这九儿是谢怀卿派来的人,但是小桃知道自家主子并不算讨厌她。 小桃本还想着事情结束自家小姐要怎么处理九儿这件事呢,没想到今天就是最后一面了。 小桃善良又老实,和九儿接触一段时间之后还挺喜欢做活利索的九儿的。 想到九儿要离开,小桃有些难过。 但是小桃也知道自家小姐是绝不可能再留九儿了,九儿看似是谢怀卿安排来伺候小姐的,实际上说监视更准确。 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在好使也是膈应的。 九儿也明白,回头最后看了桑枝枝一眼。 “小姐,您是个好姑娘,能伺候您这一段时间,是九儿的福分。祝您以后平平安安,一切顺遂。” 九儿也是喜欢桑枝枝的。 她跟在谢怀卿身边,见惯了各种达官贵人以及他们的千金小姐。 那些千金小姐不管外表如何,但骨子里对待丫鬟下人,大多都是高高在上的,看不起她们这些卑贱之人。 但跟桑枝枝接触的这段时间,九儿似乎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会这么喜欢桑枝枝了。 她的骨子里不会看不起任何一个人。 她对待每个人都是平等温暖的。 这样的人连自己都喜欢,何况是自家主子那种如同行走在地狱里的“恶人”呢? 越是身处黑暗的人,越是向往这样的温暖与光明。 第95章:药成 九儿赶到千岁府的时候,谢怀卿正在书房。 谢怀卿面前还坐着一个头发花白下巴处还有一捧山羊胡子的老者。 那老者的衣着说不上是朴素……只能说是破破烂烂,神情也没有一点老人家的和蔼,反而是吊儿郎,看着……实在不像个好人。 但九儿却是一喜,十分恭敬的冲谢怀卿和那老人行礼。 “主子,圣手医师。” 那老人一摆手。 “什么圣手医师?这世上早没有圣手医师这号人物了,叫我白老头就行。” 九儿却不敢那么随意。 于是九儿不再多说,从琵琶袖中又将那玉盒拿出,很有颜色的放到谢怀卿和老者之间的书桌上。 “主子,这是小姐……这是桑家姑娘让我给您的火莲花瓣,一共三片,没有任何残损。” 面对着能救他半条命的东西,谢怀卿却没有过多欣喜,直接用指尖将玉盒推到白老头的面前,声音淡漠依旧。 “打开看看吧,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白老头一挑眉,显然是来了些兴致。 他拿过那玉盒,嘴里还嘟嘟囔囔。 “我就不信你说的那丫头能有这本领,能弄到你和我都弄不到的好东西!别是编个谎话骗你的吧?” 白老头一边说,一边打开那玉盒。 在看到玉盒中那三抹鲜红的颜色之后,他眼睛立刻瞪直了。 他将玉盒放到鼻子边嗅了嗅,又用指尖轻轻捏起一片火莲花瓣感受那质地,还仔细去看花瓣上的纹路。 最后虽然还是不太相信桑枝枝的本事,但白老头还是不得不承认是三片花瓣,居然真的是取自火莲之上,而且品质极佳。 白老头先是因为看到了这绝品好药而欣喜,随后又有些失落地咂咂嘴。 “这火莲的品质极好,如果能有一整朵的话,那你这病便可以一次性痊愈了,但如今只有三片花瓣,顶多还是能让你再撑三年,并且在这三年之内和普通人无异。 但这三年之内你可要不要松懈,一定要继续寻找,不然等这三片火莲花瓣熬的药丸一用完,你的状况会比现在更加糟糕。” 谢怀卿点头。 但显然他对白老头说的话并不在意。 三年已经够用了。 三年之后如果真的要死,那只要死在一切事情解决完毕之后,他也就不是那么在意了。 反正他现在本就是半死不活的行尸走肉,一切只是为了复仇,努力寻求生机也只是不想在一切结束之前就含恨而死,并不是真的想苟活一世。 白老头看出谢怀卿的心思,气得吹胡子瞪眼。 “要不是能在你这里看到那些天下少见的好药材,我才不在这里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死样,晦气!赶紧把其他药材也给我,我给你熬药玩丸去,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谢怀卿示意手下去给白老头取出其他药材,变不在去管他。 手下将白老头带到专门给他准备好的药房,其中各种常见的药材都有,需要的工具都很齐全,其它不常见的药材也有许多。 而谢怀卿所需要的药材,或者可能用到的药材也被一样样放到了桌上。 并且除了那火莲花瓣之外,其他药材皆是准备了两三份,显然是给白老头一些试错的可能性。 白老头仔细检查一番后点了点头。 “虽然你们主子看起来不大想活,但你们这些手下倒是挺想让他活的,准备的很仔细。行了,出去把门关上吧,现在开始除了每日来给我送一顿饭之外,天塌下来都不要打扰我,三天之后,你们的主子就能健健康康活上一阵子了。” 白老头说话不怎么中听。 乍一听着像夸人,但是又像损人。 所以谢怀卿手下的心里并不怎么舒服。 但是一想到这是能救自家主子的人,手下只能按照老头说的去做,还得毕恭毕敬。 阿七之前受的刑罚,让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多天。 现在终于能下地行走,他似乎成长许多,嘴巴也不像之前那样说话不经大脑了。 这三天白老头的每日一餐皆是由他来送。 送完饭后他也不走,并一直徘徊在这房间周围,生怕出现什么意外扰乱白老头炼药。 眼见着第三天很快到了,白老头却迟迟不出来。 阿七有些急了。 见阿肆也来看状况,阿七立刻上前抱怨。 “怎么都这会儿了,那老头还不出来?难不成是炼药失败,其实已经偷偷跑路了?” 阿肆瞪了阿七一眼。 “刚三天,你又管不住这张这张嘴了是不是?如果管不住就,去领罚再躺一段时间。” 阿七顿时像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小声嘟囔道:“我也只是担心主子的药,并没有那个意思……难道你不担心吗?” 阿肆声音冷静:“我也担心,但是这事担心就能有用吗?静静等着白医师出来便好。” 两个人从第三天天亮一直等到天黑,只等到连阿肆都有些怀疑白老头是不是炼药失败,已经偷偷跑路的时候,那房门终于吱呀一声从里到外被打开。 阿肆和阿七眼中皆是一喜,快步上前。 但他们看到白老头的时候都惊呆了。 白老头平日里虽然看着邋遢,但精神劲儿很好。 但这三天之后再见,白老头仿佛已经整整老了十岁,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多了很多条。 但阿肆和阿七顾不上这些,眼神中都带着紧张与期待。 “白医师,药可练成了吗啊?” 白老头看他们这紧张的样子,吹了吹有些被撩到泛黑的胡子。 “真是没出息,能不能学学你们主子的性子?” 说着白老头一挥手,手中抛出一个瓷白的小瓶子。 阿肆差点没把心脏吓出来,伸手将那白瓷瓶稳稳接住后心脏还在狂跳。 “……白医师,您好歹小心一点,这东西可是用来救命的。” 但一想到药已经练成,阿肆还是很欣喜,低头去看手中的那瓷瓶。 白老头则是扬起下巴,让他们把那红绸缎打开看看里头的药丸。 阿七一看,立刻问道:“就这么几颗吗?这够干嘛的?” 第96章:治标不治本 白老头听阿七这么说,顿时吹胡子瞪眼儿。 这小子以为这药丸是糖豆呢?一次能吃一把。 “这药只需每三月服用一颗便好,一年十二个月,一年只需要四颗,三年总共也就十二颗,你还想要多一点,就去找火莲给我啊,那我能给你熬更多,这不是三片花瓣只能熬出来这么多吗!” 阿七顿时有些蔫儿了。 这老头说的也没错,就那三片小花瓣,在配上其他药材,能熬出来十二颗药丸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但这十二颗药丸吃完之后主子要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阿七下定决心,他一定要领下这寻找火莲的任务,三年之内他必须将剩下的解药配齐。 想到这里,阿七攥紧手中的玉瓶。 阿肆看出阿七内心在想什么,拍了拍阿七的肩膀,低声安慰。 “放心吧,三年时间,我们一定能再找到希望的,先把这药拿去给主子服下吧。” 两人刚想走,白老头就在身后叫住他们。 “等等,你们急什么,没等我说注意事项你们就拿去给他吃,是想让他死吗?” 白老头的一张嘴真的是特别损,要不是为了自家主子,阿七真的觉得自己要忍不住对这个老头动手了。 到底还是阿肆成熟些,连忙和白老头道歉。 “对不起白医师,我们也是太激动了,还请您先走。” “这还差不多。” 白老头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在了两个人的前头。 很快那瓷瓶便被送到谢怀卿手中。 谢怀卿拔开红色的布塞,倒出一颗药丸在手心。 那药丸很小,颜色鲜艳如血,放在掌心时宛如一颗鲜艳欲滴的朱砂痣。 谢怀卿显然比阿肆与阿七谨慎很多,看着那药丸问道:“就这样服用下去吗?” “直接服用下去也行,但药力不能发挥到极致。你让人打上一大桶热水,将我准备好的药材倒在其中,整个人泡进去之后再将药丸服下。 注意,这药丸融化之后,你的五脏六腑会如同火烧一般难受,但无论如何你也要挨过去,切忌不可沾到一点儿凉东西,否则会有损药效。” 阿肆听了,立刻让下人去办。 而阿七听到五脏六腑会如同火烧一般之后,下意识咂咂嘴。 这药丸到底是解药还是毒药,居然会这么难受。 但谢怀卿却浑不在意。 自从身中寒毒之后,他已不知被那毒折磨了多少次,所以只要能压制那毒性,再受罪他也是愿意的。 服用一次可以管三个月,已经比寒毒发作要好上许多了。 很快一大桶药浴便泡好,谢怀卿退去衣物,坐到那药浴之中。 滚烫的水让谢怀卿有些难受 尤其是在那药丸服用下去之后,五脏六腑的热似乎和木桶里的温度融合到一起,内外夹击。 谢怀卿很快便额头冒汗,浑身皮肤都泛着红,似乎要烧灼起来。 门外的阿七和阿肆守着,听见里头传来痛苦的闷哼声,个个都是如临大敌,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直到天色暗下去,那桶水也彻底凉透,谢怀卿这才觉得五脏六腑的热也退却了。 等谢怀卿从桶中出来,发现那桶水的边缘居然结了薄薄一层的寒霜,应当是体内被逼出的寒毒所致。 谢怀卿穿戴好衣物后打开房门,第一眼看见他的阿肆和阿七眼中皆是一喜。 “主子,你身体看起来好多了!” 谢怀卿以前虽然也是身材高挺,但面色苍白,伴着一种病态的青灰,和他冷面阎王的绰号般配。 但现在一看,那股青灰之色褪去许多,虽然嘴唇还是略有些苍白,但已经精神已经好了很多,看起来不是那么病殃殃的了。 这药还真是立竿见影。 谢怀卿自己也觉察到了,以往总是萦绕在心头的,那股寒意似乎被压下去,指尖也不像往常那样冷如冰块。 虽然比常人体还低一些,但也已经在接近正常人了。 这药的效果比他想象的更好。 白老头看着谢怀卿的面色,也很满意点点头。 “原本单单服下一颗药丸的话,效果不会这么好的,还是得结合上我研究的药浴,内外联合才能将药效发挥到极致,不过……” 白老头画风一转。 “不过这玩意儿只是治标,不治本,还是得有完整的火莲入药才行,所以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 阿七:…… 这老头怎么这么会泼凉水呢? 他真的忍不住要打人了。 虽然这是大实话,但是忠言逆耳有没有听说过? 想着,阿七冲谢怀卿抱拳,半跪下来。 “主子,把寻找火莲的任务交给我吧,阿肆比我成熟许多功夫也略胜我一筹,由他在您身边保护你是最好的,但您放心,寻找火莲我绝不会懈怠,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谢怀卿低头,看着跪在他面前的阿七,沉默半响后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 阿肆和阿七的性格不同,各有长短。 阿肆话少,成熟稳重,功夫略胜一筹,所以有他在身边,谢怀卿能省心不少。 至于阿七,他头脑灵活,擅长随机应变。 把火莲的任务交给他也确实合适。 而且他最近也成长了一些,是该让他出去历练历练了。 还不等阿七心里产生不舍的情绪,锦衣卫大牢的看守便来报,李长书要见谢怀卿。 看着来禀报的锦衣卫,阿七哼一声。 “他算个什么东西,阶下囚罢了,我们主子也是他想见就能见的?让他招了,我们主子才会考虑见不见他。” 那锦衣卫忙道:“我们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他坚持要见主子,说是见到主子之后他才愿意说,不然他就不说。我们还用各种刑罚吓唬过他了,但是这死鸭子嘴倒硬,一直不愿意改口,我才斗胆前来禀报督公的。” 谢怀卿来了兴致,对李长书的话有了些猜想。 谢怀卿拨动着大拇指上那抹翠绿的扳指,沉声道:“走吧,去看看他想说什么。” 原以为李长书能做出杀人灭口这种事,想来是块硬骨头。 没想到这还没到十二个时辰呢,他便要交代了。 第97章:三年一次的选秀 桑枝枝这几天一天比一天过得舒坦。 九儿离开后,桑枝枝将与谢怀卿的那段过往埋在心中。 刻意遗忘掉这些事后,桑枝枝不管是表面还是心理,都渐渐回到正轨。 然而这舒坦日子刚没持续几天,便又被一道惊天消息给打破了。 太子言灵均要举办选秀了。 其实倒也不是言灵均要弄选秀,而是那些大臣看皇帝已经烂到骨子里,便将目标放到言灵均身上。 大盛的选秀每三年一次,凡是官家女子,年龄十二到十七岁的,体貌端正身体健康,没有订婚娶亲的,皆要参加。 这事是专门有人负责调查的,所以谁家女儿身体有没有什么疾病问题,有没有婚约在身,年龄符不符合,都是会被记录在册的,想躲都躲不掉。 这下桑氏和桑枝枝都慌了。 因为选秀进行到后半节的时候,有一项非过不可的关。 那便是检查女子是否有过同房行为。 有过那肯定是不行的。 而且在这个时代,如果女子在未婚前被查出有同房行为,选秀失仪,可以想见就引来多少谩骂猜疑,口诛笔伐。 如果真的到了那般田地,桑枝枝这辈子就完了。 而且不仅是她一个人完,整个桑府都会蒙羞。 到时候事情败露,桑安祖和两个哥哥肯定也会知道真相,那到时候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得到消息之后,桑枝枝手中的茶碗跌落,摔碎一地,滚烫茶水泼到她的裙角。 三年前的那场选秀,桑枝枝还没有满十二,所以侥幸躲过。 而且这一次,因为那些大臣撺掇,选秀肯定会大办特办,想躲过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桑枝枝看着地上那些的茶盏碎片,第一反应便是捡起那些碎片,握了一块在手中。 桑枝枝声音颤抖。 “娘,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我便把这张脸划花了,到时候肯定就选不上。” 桑氏一看自己女儿居然出此下策,急得眼泪直掉。 “你说什么胡话呢?!你那张脸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却要把它划花了,这不是造孽吗?而且划在你的脸上,痛在娘的心里,绝不能这样!” 其实要亲手把自己的脸划烂,桑枝枝也是有些下不了手的,但眼下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呢? “娘,您知道选秀大概会在什么时候开始吗?” 桑氏回忆了小片刻,尔后说道。 “每次选秀都是在初春三月的时候,有时候是三月初,有时候是三月中旬,总归离不了这个时间段。” 现在已经是二月中旬,距离三月也不过就十几天了。 最近天气虽然寒冷,但已经冰雪消融,枝头也渐渐有些嫩芽冒出来了。 再过个十几天,京城的景象便会翻天覆地,春意盎然,百花盛开,确实是选秀的好时节。 桑枝枝看着现在依旧萧条的景色,咬了咬牙。 “”娘,这段时间只要我冻出风寒,然后拖到那个时候,应当也是选不上的吧?” 风寒虽然不算是特别大的病,只要不出现意外精心医治肯定是能好的。但是皇家选秀,别说是风寒了,就算是小感冒小咳嗽都是要错过的。 所以……虽然风寒也难受,但比起可能会留疤烂脸,已经好上许多了。 桑氏一听,便知道自家姑娘在打什么主意。 一想到好不容易才养的健健康康的小姑娘要把自己折腾到生病,桑氏十分心疼。 生病这东西就很玄乎,有时候不管你怎么折腾,她就是病不了。 但有时候稍微沾点风雨,便要大病不起。 桑氏抓着自己女儿的手,语气担忧:“你现在身体健康,得怎么折腾才能折腾到那个时候都病殃殃的?而且你从娘胎里出来身体就不好,好不容易娇养了你十多年,才给你养的和常人无异了,却又要折腾回去了!” 像是一想到这些眼眶便忍不住湿润,是自己这些大人没用才会连累了女儿。 谎言一旦开始,便要无穷无尽的编织更多的谎言,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桑枝枝也握紧桑氏的手掌,语气坚定。 “娘,都走到这一步了,咱们绝不能让父亲和哥哥们知道,否则女儿之前付出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了。 而且这次选秀而过去,我还能借着生病的由头到庄子上去休养几年,到时候别人再给我说亲,你也只管说我身体不好,不宜成家,否则拖累了别人,这样也算是一举两得了!” 桑氏最后也只得点头同意。 毕竟事到如今,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如果女儿真的参加选秀,然后被检查出来有过未婚同房的行为,那下场的肯定比得风寒更加凄惨。 这事往小了说是选秀失仪,往大了说是欺君之罪! 当天夜里桑枝枝睡觉的时候便把被子掀开了,身上只盖了一块儿薄毯。 这样硬生生冻了一夜,第二日桑枝枝居然一点病没有,只是痛有些痛,面上却看不出来。 桑枝枝急了。 娘亲说的果然对,不想生病的时候稍微沾点风,碰点雨都要病个好几天。 要生病的时候反而身体比谁都要好了。 桑枝枝不肯放弃,一连冻了三天,脑袋一天比一天疼,面上看着也憔悴了些,但还是不似生病的模样,反而可能会被怀疑是为了不参加选秀故意称病的。 桑枝枝气急,一不做二不休,第四天晚上直接让小桃偷偷弄来一盆水,瞒着桑氏泡了进去。 虽然那水只是常温,但现在气温还低,踏进去时把做足心理准备的桑枝枝动了个激灵。 终于第二天醒来时,桑枝枝病来如山倒,额头滚烫,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整个人仿佛被放在火炉里一般。 桑家的男人都不知道桑枝枝怎么忽然又病了,只是以为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在这初春未到的时节又犯了。 而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桑氏则心疼的更复杂,眼见着女儿把自己折腾到这副样子,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桑氏心里倍感自责,难受的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 第98章:偶遇 “娘亲,我没事的……” 桑枝枝担心桑氏太过伤心,在其他家人面前露出马脚,便伸出滚烫的手掌握住桑氏的手,轻声安慰。 桑氏听她嗓子都哑了,连忙将小手塞回被子里,轻声叮嘱。 “枝枝,你都烧成这样,切莫再乱动了,万一要是着了凉风,恐怕要烧的更厉害了。” 桑枝枝自己也烧得难受,于是不再多说,只是虚弱无力的点点头。 两个哥哥看她这副难受的样子,疼的心都要揪起来了。 桑槿之道:“枝枝,我现在去请大夫,回来路上给你带糖吃,好不好。” 桑枝枝有些无奈。 自己也都多大了?桑槿之还像十年前一样用同一种方法哄自己。 但是桑枝枝心中还是暖洋洋的,轻轻点点头。 桑槿之捏了捏桑枝枝滚烫的脸颊,转身出了桑府。 因为桑枝枝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多病,小时候经常要看大夫,所以对于京城的药店,铺,桑槿之是再熟悉不过了。 桑槿之先是找到以前经常帮桑枝枝看病的大夫,让家里的马车带他先走,然后自己又找到一处糖果铺子。 这个时代的糖果和二十一世纪的糖果并不完全一样,更加像小点心之类,只不过因为用糖极多,特别甜,便将这种小果子叫做糖果。 普通人家是吃不起这种以糖为主要原料的零食的,普通人家能吃得起最普通的盐和油已经是很幸运了,他们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奖励几颗糖果给家里的小孩,所以这些糖果店主要顾客是有钱人。 桑槿之一眼就看到自家妹妹平时爱吃的几种口味,一一指出来让小二给他各装上二两。 小二一看这顾客这么利爽,忙不迭的给桑槿之称重打包。 桑槿之则从钱袋子中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正递给小二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冷中又带着些惊喜的声音。 “桑槿之?” 桑槿之听到这声音,立刻回头看去,发现看到身后竟然站的是陈清寒。 陈清寒带着丫鬟,应当也是来买糖果的。 京城是的糖果铺子说多不多,少说也不少,两个人能撞在一块,实属是有些缘分。 桑槿之眼底闪过一抹惊喜:“陈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桑槿之压抑着自己突然增快的心跳,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温和有礼一些。 陈清寒也是难得有些羞涩,低声道:“本是和哥哥们一起来玩儿的,他们看见这边有糖果铺子,想到我小时候爱吃糖果,便给了我些碎银子,让我来卖糖果。” 其实不过是兄妹之间开玩笑的,却没想到会遇见桑槿之这个意外之喜。 陈清寒说担心桑槿之会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于是便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呢?” 桑槿之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要买糖果回去给妹妹的。 想到正在高烧的桑枝枝,桑槿之面色不由得沉下来。 “枝枝病了,我出来给她请大夫,顺便买些糖果回去哄她。” 一听桑枝枝病了,陈清寒也顾不得什么心动于羞涩了,忙追问道:“怎么回事儿?怎么就病了,我前段时间瞧她还好好的呢。” “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按经验来看,可能是不小心着凉引起发烧风寒。” 桑槿之不是医者大夫,但是因为小时候桑枝枝实在太容易生病了,他也积攒攒了点经验。 桑槿之解释道:“枝枝虽平时看着和平常人一样健康,但其实她小时候早产,天生体弱,家里已经精心呵护了十多年才养成现在这样,但其实身质还是和旁人有些区别的,不病倒也罢了,一病便是病来如山的,难好的很。” 听到自己闺中好友如今正在经受病痛折磨,陈清寒心中那点羞涩完全被担忧取代。 陈清寒道:“枝枝病了,我应当去看看她的,只是我家中还有事,马上就要和几个哥哥回府了,只能等过几日我抽空去府上看看枝枝了,麻烦你也替我跟枝枝说一声。” 陈清寒要来看桑枝枝,桑槿之自然是乐意的想。 看桑槿之点头,陈清寒又嘱咐他说:“你让枝枝不要担心,如果公主府那边的沁阳想他了,我会和沁阳解释的,你只管让她在家中安心休养便是。” 看陈清寒如此贴心,桑槿之对她的好感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 他看四下除了糖果便没什么别的东西了,便将手中的油纸包分出一半,递到陈清寒面前。 “多谢陈小姐了,我着急回去,也没什么答谢你,这,这是我刚买的糖果,都是枝枝往日里喜欢的口味,你别嫌弃,拿着尝尝。” 陈清寒贵为千金府的嫡长女,哪里会缺这一星半点的糖果。 但陈清寒没有拒绝,伸手接过那糖果之后还掩饰般的解释道:“既然是枝枝爱吃的口味,那我也尝尝。” 看陈清寒接过,桑槿之心中松了口气。 “那我先回府了……陈小姐,告辞。” “嗯。” 看着桑槿之的身影渐渐远去,陈清寒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糖果,将自己买的和桑槿之给的分开。 待会自己买的给几个哥哥吃。 至于桑槿之送的……要留着自己吃。 桑槿之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陈清寒心中莫名失落起来。 过段时间就要进行三年一次大选的事已经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按照规定,陈清寒也要参选的,并且以陈轻寒的条件,极有可能被选上。 但是陈清寒并不想入选,皇宫在她看来只不过是个华丽的牢笼而已,她没有兴趣当什么皇家妃子。 即便是言灵均,她也不稀罕。 言灵均虽然相貌好,才学也好,和她很般配。 但感情这种东西,不是般配便能产生的。 但是如果在选秀之前不能定下人家,那么陈清寒必然是要入宫参选的。 虽然到时候家里也可以想想办法,但总归是要额外生出事端来。 陈清寒心中有些烦躁,如果能定下自己心仪之人便好了。 但自己喜欢的人,喜不喜欢自己呢? 不过只见了两面而已,他愿意为自己冒这个风险吗? 此时陈清寒心心念念的人已经快马赶回桑府。 第99章:喜欢就追 桑槿之赶回府之后,大夫已经给桑枝枝诊完脉,然后又开了药方。 但桑槿之还是不放心,他没有亲耳到听到大夫说病情,便又问了大夫一遍。 “大夫,我妹妹这是怎么回事?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看着桑枝枝平日娇嫩饱满的唇瓣如今干裂的如同树皮一般,桑槿之日止不住的心疼,恨不得替自己妹妹受了这痛苦。 大夫皱着眉。 桑枝枝从小到大的病基本上都是他看的,所以他和桑家人也算熟,说话直言不讳:“你们是怎么回事,她是个什么身体你们不知道吗?她感染风寒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才叫我来看! 就以她这身体底子,不躺上个个把月是好不了了。一天两顿药,药房我已经给你母亲看过了,药材我回去会让药铺抓好了送过来,一天熬两次汤药给她吃下去,可别掉以轻心了,这要是再不按时吃药,还不知道要躺多久。” 桑槿之连忙称是,亲自送走大夫。 回到桑枝枝房中后,桑槿之将买来的糖果一一拆开给桑枝枝看,然后挑了一颗桑枝枝喜欢的放到她嘴里。 看着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桑枝枝,桑槿之皱眉问道:“大夫说你都感染风寒几日了,难道前几日你没有察觉出来吗?” 桑枝枝当然察觉出来了,但是她为的就是大病一场,所以才忍着没说。 桑枝枝摇摇头:“我还以为就是着了凉,好好睡几觉就好了,没想到今日一早起来就变得这么重,害哥哥担心了。” 听着桑枝枝往日清甜的声音如今变得异常低哑,桑槿之哪里还舍得怪她? 桑槿之摸了摸桑枝枝滚烫的额头,又让小桃拧干新的毛巾给她敷在额头上。 桑枝枝为了转移话题,没事找事的问道。 “怎么就买了三种味道的糖果子,以往你都是买五种的,难道是已经不疼我了?” 桑枝枝没想到的是,她误打误撞还真问到了重点。 桑槿之轻咳一声,将刚刚遇到陈清寒的事说了出来。 桑枝枝听完桑槿之的转述后点点头。 “还是清寒贴心,一听说我病了,就想到沁阳那头由她来解释,不愧是我的好朋友。” 桑槿之也很赞同:“陈姑娘是个面冷心热的,虽然面上看着高傲,但却能为别人着想。” 桑枝枝意味深长问道:“哥哥也觉得清寒是个好姑娘对吧?” 桑槿之点头之后才听出自家妹妹调侃的意味,有些羞恼是戳了戳桑枝枝的脸颊。 “胡说什么呢?人家是正经小姐,不许拿人家这样开玩笑。” 桑枝枝哼了一声。 “桑槿之,你可别装了,十几年了,我就没瞧见过你这样过,你敢说你不是春心萌动?” “小丫头家的,不许胡说,当心我告诉娘亲教训你啊。” 听着桑槿之的威胁,桑枝枝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哥,你要是真喜欢清寒,那我劝你你最好赶紧和她说清楚,要不然你忘了过段时间是什么日子吗?” 经桑枝枝这么一提醒,桑槿之忽然意识到,等到三月,最多三月中下旬的时候,皇宫就要举办选秀了。 到时候以陈清寒家中的条件,必然是要参加选秀的。 但脸色变幻之后,桑槿之语气有些失落。 “我承认我确实是对陈小姐一见倾心……但是我们两个的家世实在是太悬殊了。这可不比你去给沁阳郡主作伴读,哪怕家世悬殊,只要郡主喜欢就行,婚嫁是一辈子的大事,谁不讲究个门当户对?” 哪怕桑槿之对自己的才学再自信,也不得不承认桑家与陈家的家世隔了十万八千里。 旁人他倒能争取争取,而正一品大将军家的嫡长女,下嫁六品小官的儿子? 无异于天方夜谭。 以陈清寒的家事,即便是太子都是配得上的。 想着,桑槿之道:“以后这事就不要再提了,穿出去对陈小姐不好。” 桑枝枝知道桑槿之是怎么想的,也是叹了口气。 但桑枝枝不死心。 “哥别人我不了解,但清寒我敢保证,只要是她喜欢的人,她绝不会在意什么家世不家世的。先别管陈家的人会怎么想,你知道清寒的心意吗?” 桑槿之苦笑。 “我和陈小姐不过见了两面而已,一见倾心之事本就难得,落到我一个人身上都算是走运了,怎么可能我一见倾心的人也会喜欢我呢?” 桑枝枝急的差点吐血。 光是选秀的事就够让她头疼的了,没想到还要给自己哥哥解决感情问题! 桑枝枝恨自家哥哥怎么就是个榆木脑袋! “桑槿之!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觉得以陈清寒的身份,她缺那一两包糖果子吗?而且你看清寒的样子,是会随便收男人东西的吗?” 桑枝枝灵魂追问,然后扎心补刀。 “她都拿了你的糖果子,这说明什么?难道说明清寒是嘴馋吗?!” 桑槿之赶紧反驳:“怎么可能,陈小姐怎么会眼馋那一两包果子?” 随即桑槿之反应过来,用有些不可思议的语气反问桑枝枝:“枝枝,你是说,你是说陈家小姐,是对我有好感的?” 桑枝枝点头:“多喜欢呢我说不准,但起码清寒是对你有好感的,而且清寒根本就不想入宫,她曾经和我说过,嫁给喜欢的山野村夫都比被困在皇宫里一辈子强。 而且你想想,以清寒的条件,她要是想嫁给言灵均还用参加选秀?直接这事儿就能定下来。” 桑槿之思考良久,觉得自家妹妹说的很有道理。 但他心中还是不安。 “但是枝枝,你也说了,清寒最多是对我有些好感,有好感和喜欢,那可是两码事。” 桑枝枝道:“哥,你自己都说了,你一见倾心的人也喜欢你,这种好事上哪里去找?清寒对你能有好感就不错了。 你要喜欢就去争取呀,过几天清寒不是要来探望我吗?到时候你和清寒多接触接触,你喜欢人家你就去追,难道你还指望人家女孩子主动来追你吗!” 第100章:小红娘 桑枝枝本就正在病中,没什么力气,如今说了一大通话,更是累得气若游丝,快不行了似的。 桑槿之忙给妹妹顺气。 “我知晓了枝枝,只不过……若是陈小姐不喜欢我的话,我贸然靠近,怕她以为我是什么登徒浪子。” 自己的大哥自己最了解,桑枝枝安慰道:“大哥,你的人品我知道,你做事也有分寸,我相信清寒不会误会的。 当然,如果你能眼睁睁看着清寒选秀入宫,那我也不管你。但如果你不甘心的话,那还是试一试吧,不管成败与否,起码多年之后想起这件事来不会后悔,不是吗?” “好,哥哥知道了。” 桑枝枝最后几句话显然讲到了桑槿之的心坎里。 桑槿之给桑枝枝盖好被子掖好被角,看着病弱的桑枝枝昏昏沉沉睡过去后,这才悄无声息离开桑枝枝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向喜欢读书的桑槿之想要通过看书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往日书中自有颜如玉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 但今日桑槿之不管看什么书,都是两眼一抹黑,根本看不进去,心里有那道清雅出尘的倩影。 桑槿之最后干脆合上书,站在窗边打开窗户,让冷风吹醒自己的脑子。 但桑枝枝那几句话一直也要在桑槿之耳边回荡。 “现在试了,不管结果如何,起码多年以后想起来,好歹不会因为曾经没有试过而懊悔……” 桑槿之默念着桑枝枝的话,心中下了决断。 三日之后,陈清寒果然上门拜访。 桑氏一听说是陈大将军家的小姐来了,又惊又喜。 即便知道陈清寒是为着桑枝枝来的,但是一想到人家身为贵女,居然能到自己这个六品之家来探望枝枝,可谓是蓬荜生辉。 桑氏忙前忙后招待着,弄得陈清寒有些过意不去。 “桑夫人,您不必再忙活了,我只是来看看枝枝而已,万万不要弄的太过隆重。” 还躺在床上养病的桑枝枝安抚自己的娘亲。 “娘,清寒很随和的,您就别在这忙上忙下了,我们小姐妹有话要说的。” 桑氏听桑枝枝这么说,顿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看我真是糊涂了,清寒是来找你的,又不是牢找我,行,那你们小姐妹聊着,我先出去。陈小姐,您有事吩咐丫鬟就行。” 看陈清寒点头,桑氏这才退了出去。 见长辈走了,陈清寒就也不紧绷着了。 她看着床上躺着的桑枝枝,语气担忧:“这都三天过去了,你的病怎么一点儿也没见好?” 桑枝枝那里敢告诉陈清寒,自己为了拖延病症,这三天都是偷偷把药倒掉的。 这种情况下,能好才是奇怪了。 但为了不让陈清寒担心,桑枝枝还是编了个理由。 桑枝枝解释道:“虽然面上看着还是很严重,但躺了几日,心里已经舒服多了,你不必太担心。 陈清寒听着,叹了口气。 “病着也好,别的时候倒也罢,偏偏过些时间就是选秀的日子,你这病我看着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到时候你便不用选秀入宫了。” 陈清寒低声道:“虽你没说过,但我知道,你也是不想选秀入宫的,不自由。” 桑枝枝点头。 既然话题都说到这了,桑枝枝也想知道陈清寒是怎么想的。 如果陈清寒已经改变主意想入宫,那自己便不让哥哥白费劲了。 桑枝枝问道:“那清寒你呢,按照规矩,你也是要选秀入宫的,可你真的要去自己最最讨厌的地方活一辈子吗?而且运气好,被太子选去倒也罢了,如果运气不好……当今圣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比我更了解。” 陈清寒笑了。 “放心吧枝枝,我必然不会入宫的。只是我家大业大,有无数人眼睛都盯着呢,所以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动作。但我父亲和哥哥都说了,只要我不想入宫,他们拼了命也不会让我去的。” 桑枝枝这才放心不少。 陈清寒算是这个时代幸运的女子,虽然是女儿身,但父亲与哥哥也都是把她当掌中珠疼爱,满满的安全感。 否则也不会养出她这样高傲又洒脱的性子来。 桑枝枝招手,让陈清寒靠自己近一些。 陈清寒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便弯腰将耳朵贴到桑枝枝旁边。 桑枝枝将手捂成着小喇叭状,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陈清寒。 “那,清寒,你心里有没有心仪的男子?” 话刚出口,桑枝枝便看见陈清寒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桑枝枝是了解陈清寒的,她性格从不扭捏,对于男女之事也比这个时代其他女子要看得开一些。 瞧着她这反应,心中必然是有心仪的男子了。 陈清寒已经慌忙站起身,瞪了一眼桑枝枝。 “枝枝,你病的这么厉害,还有心思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呢?” 桑枝枝笑得像个小狐狸:“清寒,你还满我不成?” 陈清寒多年来心中难得慌乱,忙去捂桑枝枝的嘴。 “你,你瞎说什么呢?我瞒着你什么了?” 桑枝枝想说话,但因为被陈清寒捂着嘴,口中只能发出呜呜耶耶的声音。 桑枝枝故意使坏,装作被陈清寒捂得缺氧,要昏过去的模样。 陈清寒这才慌忙把手撒开。 桑枝枝笑道:“我瞎说的话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清寒,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有必要瞒我吗?你要是老实承认,我就帮你们牵桥搭线,你要是不老实说,那我可就装作不知道了!” 陈清寒这才知道桑枝枝已经对她心中那点小心思一清二楚,脸颊羞的通红。 她虽然比其她女子大胆一些,但是到底不如桑枝枝这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开放。 陈清寒羞恼道:“谁要你牵桥搭线,你再这样胡说,我可要生气了。” 陈清寒对自己喜欢的人一向大度宽容,往日里也总是护着桑枝枝的。 如今她说出要生气这种话,可见也是真的急了。 桑枝枝忙去安抚她。 第101章:小红娘(2) “清寒你别多想,我可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在我看来,这个时代的女子太难做了,连追寻自己感情的权利都没有。我不会支持你去做别人眼中不好的事情,因为那风险是太大了,我不想让你落人口舌。 但是我支持你追求自己的感情……哎呀,先不说什么追求不追求了,就是,就是你想不想和我哥哥接触接触嘛?” 看着陈清寒双颊通红,桑枝枝进一步解释道:“我知道我家和你家身份悬殊,其实是没什么机会进一步了解,但不了解,有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还说是你想就这样就算了?当然,你要是不想,我也绝对不逼你,你还是我的好姐妹!” 陈清寒犹豫半响后,这才低声说道:“可是可是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也不是什么长辈有交情的人家,私下里见面是不合适的……” 这事若是传出去,是有损女儿家声誉的。 但陈清寒这话也相当于承认了,所以她声音因为羞涩小的让桑枝枝几乎听不见。 桑枝枝顿时来劲儿了:“这不还有我吗!我给你俩做电灯泡。” 电灯泡一词说出来,桑枝枝就后悔了。 陈清寒哪知道电灯泡是什么呀? 看着陈清寒疑惑的眼神,桑枝枝忙挽救。 “这不有我吗?我在这里给你们做吉祥物!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也知道让你俩私下见面是不合适的,我怎么可能让你冒这种风险! 我想个办法把丫鬟支出去,屋子里就我们三个,有我在场她们也不会多想什么的。如果你愿意,我就着手去做,好不好?” 桑枝枝知道陈清寒心中的担忧,所以为了哥哥和闺蜜的幸福,她愿意为他们扫清一切障碍! 陈清涵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了几分,只是还因为羞涩有些不好说出口。 “可是……这样做会不会显得我太轻浮了些? ” 桑枝枝笑道:“你可别这么多想,前几日我哥哥去给我买糖果子的时候是不是遇见你了?我说他怎么只给我带了三种口味的呢,他可是知道我最喜欢吃的口味有五种,从小到大都是买那五样的,我知道不对,又见他就魂不守舍,所以才逼问出实情。 如果你这就算轻浮,那他算什么?登徒浪子不成。” 虽然只和桑槿之接触过两次,但陈清寒知道桑槿之绝不是什么登徒浪子。 因为从小便是一等一的出众,陈清寒见惯了太多世家男子对她的窥探。 那些男子从小到大仗着家中有权有势,最是不把女子放在眼里,即便因为自己将军府嫡女的身份表面恭敬,眼神做派却也是恶心的令人作呕。 言行举止表里如一,尊重女子分寸得体的,陈清寒鲜少遇到。 而那少数人里,就有桑槿之。 第一次见面时,他眼中虽有惊艳,却也因为男女有别,急忙低下头去,没有再看。 在得知陈清寒尊贵的身份后,他也没有因此低声下气,卑微怯懦。 前几日的接触中,他也是待人有礼,温润如玉。 并且看桑槿之对于桑枝枝的态度,陈清寒就知道桑槿之一定是个好男人好哥哥,就像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一样,是真心爱护女子的。 这样的男人绝不会差的。 从情窦初开时,陈清寒的愿望就是找一个像父亲和哥哥那样真正呵护女子的人成婚,而不是找一个只把女子当做附属品的大男子。 但随着年龄渐渐增长,陈清寒才意识到像哥哥和父亲那样的人有多难能可贵。 可没想到……自己现在真的遇见了。 难道真的要因为一时的羞涩便错过吗? 想到这里,陈清寒下定决心,冲桑枝枝点点头。 “那,那就见一面吧……” 虽然陈清寒的声音细若蚊蝇,但是桑枝枝还是极高兴。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封建保守,所以虽然用尽浑身解数,但也不确定能不能说动陈清寒。 如今看陈清寒答应下来,桑枝枝自然是高兴的。 如果陈清寒还能做自己的嫂子,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桑枝枝忙半坐起身,叫来小桃。 “小桃,前几日哥哥借我的那本书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刚刚和清寒说道其中的内容,没想到她也想看,你快去哥哥那里取来,待会儿让清寒带回家!” 小桃有些懵。 前几日自家小姐看的明明是话本子,而大少爷那里哪会有话本子这种东西? 但是看着桑枝枝冲自己猛眨眼,小桃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按自家小姐吩咐办的就没错。 于是小桃点头应道:“是,小姐,我这就去问大少爷。” 小桃赶到桑槿之的书房时,桑槿之正坐立不安。 桑槿之知晓陈清寒已经到了府上,他想见上一见陈清寒但是又不敢贸然唐突了心上人,所以正等桑枝枝那边的话等地来回踱步。 桑槿之看见小桃进来,顿时眼前一亮。 小桃道:“大少爷,小姐说她前几日在您这里借了一本书很有意思,陈家小姐也想带回去看,不知道是哪一本?” 实际上桑槿之也不知道是哪一本。 因为前几日桑枝枝根本没有问他借过什么书。 但桑槿之脑袋反应也极快,反应过来之后便从书架上拿出许多本名著古籍。 “我也记不清了,不如我把这些都拿过去,让你们小姐和陈家小姐的挑挑吧。” 小桃点头,帮桑槿之抱起一些书。 二人一前一后便又回到桑枝枝的小院儿里。 看着站在堂屋中有些手足无措的桑槿之,还有自己面前低头看着鞋尖的陈清寒,桑枝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桑枝枝又招手叫来小桃。 “现在冰雪消融,院中那些枯枝败叶也都落下来了,你带着其他丫鬟把院子里好生打扫一番,看着也舒服些。” 小桃见自家主子今天怪怪的,知晓她肯定又是在做什么文章,于是也不多问,直接到院中将落桑院的其他丫鬟招呼到一起,各自分配了任务。 屋内一时寂静下来,除了三人之外,再没有旁人了。 第102章:小红娘(3) 桑枝枝咳了一声。 “那个,我的书都在那儿呢,清寒,你要不要再去挑几本,待会一同带回你家里去。” 桑枝枝的屋子一进门是堂屋,左手边第一道珠帘后头放着圆桌与绣凳,是姑娘家用来招待自己闺中好友的地方。 再往左走掀起一道帘子,才是她平日里休息的地方。 而进了堂屋往右手边走,那是她平日里学习看书,绣花画画打发时间的地方。 在最里头书桌后头有一张博古书架,上头放着一些父亲和哥哥从四处给桑枝枝搜罗来的小玩意儿,还有这么多年来她自己喜欢的书。 所以桑枝枝休息的地方和她的书架一个在这屋子的最右头,一个在这屋子的最左头。 若是一左一右分别有人站着,说话声音低些的话,那另一头是听不见的。 陈清寒按照桑枝枝说的去挑书,而桑槿之看着陈清寒的背影穿过一道道珠帘,渐渐被遮挡的看不见了。 桑枝枝难得看见自家平日里稳重温润的大哥如此手足无措,怒其不争的瞪了桑槿之一眼。 “你还不去帮帮清寒,站在这里守着我做什么?” 桑槿之醍醐灌顶,撩开珠帘顺着陈清寒刚刚的背影走过去。 陈清寒也是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思找什么书? 她只不过在书架上随便扫到一本她曾看过书,觉得眼熟便想拿下来装装样子。 但是陈清寒身高在女子中虽然算高的,比起博古架最上一层还是有些低了。 陈清寒心不在焉倒,伸手够了两次也没拿到 跟随她脚步而来的桑槿之见到这一幕,立刻抬手将那书拿下递给清寒。 “陈姑娘是想要这本书吗?” 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反应过来后二人都是各退一步,中间拉出一米远的距离。 陈清寒接过书,低声说了谢谢。 而桑槿之脖子通红,往日里侃侃而谈的气势完全没了,连话都说不到正题上。 “这书还是我送给枝枝的,她往日里也爱看,所以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陈清寒继续点头。 眼见着气氛陷入尴尬,陈清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了一会儿,陈清寒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便准备先回到桑枝枝身边。 但桑槿之见陈清寒转身,心下着急,下意识伸手抓住陈清寒的衣袖。 不过桑槿之立刻反应过来,这动作十分唐突,又连忙松手道歉。 “抱歉陈姑娘,我不是有意的!” 陈清寒低声道:“无碍…桑公子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见陈清寒一个姑娘家都这样主动问了,桑槿之手掌攥紧,决定勇敢一次。 “想必陈小姐也知道,今天这面其实是枝枝为了撮合……其实也谈不上撮合。 我只是想知道,陈小姐怎么看我?若是你明白我的心意,那我便说下去,若是只是我误会了,那还烦请陈小姐当今天无事发生过。” 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后,桑槿之觉得刚刚那股紧张的劲儿消失了,心中反而坦然起来。 他想,知道陈清寒的心意便好,不管是好是坏。 而陈清寒此时见桑槿之揭开那层薄纱,也不由得认真起来。 陈清寒出身将军府,即便没有见过大风大浪,但也不是骄矜做作之人。 她虽然紧张,倒也没有失了理智。 陈清寒看着桑槿之,眼神渐渐清明。 “如果我的心意和你的一样……你准备怎么办呢?” 陈清寒虽对桑槿之有意,但也知道情义是不能当饭吃的。 两家差距实在过大,若桑槿之能拿得出来的只有情谊二字,必然是得不到家中的认同的。 而且如果连自己这关他都过不了,更何况是自己父亲与哥哥呢? 她明白的道理,桑槿之自然也明白。 桑槿之看着陈清寒,低声道:“我自知我与陈姑娘家世差距过大,这也是我犹豫的原因,但陈姑娘,请你相信我,今年会试我必然倾尽所学。 从今往后我付出的一切努力,一为了家族荣耀,二为了配得上你,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东西虚无缥缈,没有意义,我只希望陈姑娘能等到今年科考放榜,上头若是没有我的名字,我从此以后在没有脸面见陈姑娘。” 说到最后,桑槿之因为过于紧张和认真,声音已经有些低哑。 陈清寒看着桑槿之,忽然松了口气。 还好。 还好他没有说太多大话,没有说那些刀山火海万死不辞的东西。 那些空话她没有心思去听,也觉得虚浮,但如果他只是要一个时间来证明自己的话,那自己愿意等。 不过就是半年时间而已,这些时间自己还是等得起的。 桑槿之有道:“当然,我并不是说这半年期间陈姑娘只能为我而等的意思,我没有脸面凭几句空话便占了陈姑娘半年的青春年华,我只希望半年后我能及第登科的话,陈姑娘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在桑槿之眼中,陈清寒是天上月。 高贵如陈清寒,不是他及第登科便能配得上了。 所以桑槿之只求用及第登科换来一个可以追求陈清寒的机会,在获得这个机会之后,他会用实际行动告诉陈清寒,自己是一个值得相伴的良人。 陈清寒看着桑槿之因为紧张,在这还没有暖和起来的天气中出了一额头的汗,但眼神却是亮晶晶的,充满期待,又像是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最终陈清寒点了点头。 “好……那这半年,我可以等你。” 桑槿之如获大赦,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同时觉得心里又暖又满,脸上竟然带着些压抑不住的傻气。 陈清寒一时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时房间那里头传来桑枝枝因为风寒而沙哑的声音。 “咳,差不多得了啊,清寒,让我看看你选了什么书。” 陈清寒和桑槿之裁意识到,这地放除了自己两个人,还有一个桑枝枝在房间另一头呢。 虽然桑枝枝听不见她们说话,但两个人待在一起太久也不合适。 主要是被冒失的下人看到了,传出去对陈清寒的名声不好。 第103章:弄来第二次 陈清寒忙离了书桌,撩开帘子往桑枝枝那边去了。 而桑槿之跟在她身后刚走两步,又折返回来从书架上拿了几本书抱在自己怀中,这才跟上陈清寒的脚步。 既然编了借口,那肯定是要给假装到底的。 于是陈清寒走的时候,怀中多了一大摞子书。 陈清寒一直被安排在其他地方吃茶的贴身婢女见了,忙接到自己怀中,还有些疑惑。 “小姐,这里有几本书我们府中不是也有吗?为什么要从桑姑娘这里借啊?” 陈清寒随便编了个理由。 “虽然书是一样的,但是这几本有枝枝的批注,所以我拿回去瞧瞧她和我有没有什么不同的见解。” 陈清寒身旁的丫鬟虽然识字,但更深的便不懂了。 听自家小姐这样说,她信以为真的点点头。 见着闺蜜陈清寒走了,桑枝枝盯着自家大哥不放。 “怎么样怎么样,和清寒说清楚没有?清寒是不是对你也有意思的?” 桑槿之俊美容颜上的羞涩尤在。 但是一想到这事还是妹妹从中牵线搭桥的,桑槿之知道这事断然不能瞒着她。 于是桑槿之轻咳一声,点了点头。 看着自家大哥春心萌动的样子,桑枝枝因为嗑到真cp而低声尖叫。 看着仓鼠一样的桑枝枝,桑槿之敲了敲桑枝枝的额头。 “别叫了,小心嗓子叫哑了,等病好了也变不回来,声音可要难听下去了。” 桑枝枝从小到大,不仅人长得娇软可爱,连声音也是和样貌一样软软糯糯的,但是又不腻,还透着一股子的清甜。 所以她对自己这把嗓子还是挺看重的,立马忍下心中的波澜,没有再尖叫。 只是八卦之心依旧,从被子中露出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桑槿之。 “那你们是怎么说的呀?” 说到这里,桑槿之神情浮现认真之色。 “我和陈姑娘约定好,等我今年及第登科,她便给我一个追求的机会。” 说完,桑槿之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向自己的妹妹。 “枝枝,你不会觉得自己哥哥没用吧?还得等到及第登科之后才能得到追求人家姑娘的机会。” “怎么会?” 桑枝枝反问到:“我怎么会觉得你没用呢!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啊,如果你对着清寒说一堆空话大话,说什么我愿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之类的,那我才看不起你呢! 确实得有些资本之后才能好意思说会努力给人家幸福嘛?一味的画大饼那是渣男行为,那才得遭到我的批判!” 桑枝枝是桑槿之看着长大的,所以对于自家妹妹偶尔会冒出来一些稀奇古怪的词汇,他倒是已经习以为常,甚至会结合桑枝枝的语境判断她那些稀奇古怪的词是什么意思。 这一次桑槿之也试图判断了。 画大饼,桑枝枝以前也说过这个词,大意就是空手套白狼。 渣男这个词倒是没听她说过,但是从字面意思判断的话……应该就是像渣滓一样的男人? 渣滓一样的男人肯定是配不上陈姑娘的。 想着,桑槿之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而桑枝枝因为在病中,身体虚弱,今天这一番精心谋划已经用尽她今日份的所有体力。 所以看着今日份小红娘任务完成,桑枝枝又一次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而桑槿之依旧是像她每次生病那样,等到她睡熟召来下人看护她,自己这才悄无声息离开。 这次回到书房,桑槿之没有再定不下心。 和上次见到陈清寒后相反,他虽心中想想着陈清寒,却读的进书了,而且读的格外刻苦。 因为现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目标。 桑府日复一日的宁静祥和,除了桑氏于桑枝枝之外,没有人知道前段时间他们经历了多大的危机。 而千岁府的谢怀卿却无法平静。 费了心思才得到的心上人如今又脱离自己的掌控,即便是谢怀卿心中也忍不住空的难受。 看着谢怀卿批完奏折,站在檐下沉思的模样,阿四有些担忧。 虽然桑小姐不带来千岁府后,自家主子看着没什么变化,但如果细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主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沉思的时间越来越多。 阿肆低声道:“主子,你这几天的气色看着是越来越好,看着已经和常人无二。” 阿肆想说一些开心的事情让谢怀卿高兴。 但谢怀卿只是点点头。 他也能察觉到自己的体温已经越来越接近正常人,但他现在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谢怀卿看了一眼阿肆。 “桑府没有什么动静吗?确定他们已经知道皇宫要选秀的消息?” 阿肆点点头。 阿肆知道自家主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桑姑娘之前跟了主子,是万万不能参加选秀的。 主子一直在等,等桑小姐像上一次那样来求他。 但是这一次桑小姐没有…… 阿肆有些紧张的低声道:“桑府现在传出的消息是……桑家小姐病了,而且病得极严重,可能等到选秀开始的时候也好不了。” “病了?” 谢怀卿眉头一皱。 他猜到是桑枝枝为了逃避选秀,从而弄病了自己。 谢怀卿嘴角勾笑。 “她宁愿伤害自己的身体,都不愿意再求我一次,看来是真的恨我。” 而阿九站在两人的身后,听着谢怀卿冰凉的语气,心中苦笑。 小姐自己伤害自己,伤害的是身体。 如果她再来求你,伤害的便是心灵。 按照九儿对于桑枝枝的判断,她宁愿伤身,也不愿意折磨自己的灵魂。 唉,自家主子这是何必呢? 明明桑家小姐不来求她,她也会暗中摆平选秀的事宜。 可他偏偏就是还抱着那一丝希望在等,结果等来的只是小姐将自己弄病的消息。 还不如直接派人去告诉桑家小姐,选秀的事有他在,不用担心呢。 死鸭子嘴硬的结果,只能说两个人越来越远。 谢怀卿公事繁多,站在檐下透了会儿气之后便先行离开。 而阿肆看着九儿,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主子能把桑小姐逼来第一次,为什么不能把她弄来第二次呢,哪怕桑小姐闹,也总比这样干看着伤心好吧?” 第104章:交代 “弄来第二次?一次就这样了,你还想让主子再来一次,你是诚心见不得主最好是吧?” 阿肆连忙解释。 “我哪儿是见不得主子好啊,我这不是见主子难受,我也担心吗?你们女人的心思真难懂。” 九儿闻听此言,难得和阿肆冷了一回脸。 “什么叫女人的心思真难懂?主子在我们眼里是主子,但不是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主子,你难道不知道主子第一次是怎么把桑小姐弄到手的吗? 若桑小姐真就这样轻轻巧巧喜欢上主子,心甘情愿跟着他了,那才叫下贱呢!你看桑小姐是这样的人吗?” 阿肆跳进黄河洗不清。 “这,确实是我话说的不对,但是我是主子的人,自然是只替主子着想的……对与错,也只能说,这大概就是桑小姐的命吧,她还是早日想开为好,我看主子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说完阿肆也不在和九儿争辩,快步跟上谢怀卿。 谢怀卿出府上了马车,往熟悉的锦衣卫大牢驶去。 前几日李长书便央求锦衣卫看守转告,说要见谢怀卿。 谢怀卿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晾了几天磨磨李长书的性子。 想必这几天他应该想明白,见到自己后该说些什么了…… 谢怀卿坐在宽大的马车中,指尖点着面前的小茶桌。 七年了,自己离为镇南王府报仇雪恨的那一天终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谢怀卿赶到地牢的时候,李长书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虽然锦衣卫大牢的人没有对他动用什么酷刑,但是他身为文官,锦衣玉食,被吊在这水牢这一样已经足够他受的了。 李长书现在面颊消瘦,长时间被吊起的双臂却是浮肿。 包括他的下半身,也因为长时间泡在水中,水肿得发烂。 而那些溃烂的伤口中隐约有蛆虫在里面蠕动。 若不是锦衣卫大牢的人已经见惯这一幕,估计给李长书从水里拉出来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要呕吐了。 李长舒因为长时间被悬吊在水中,早已不知走路该怎么走。 而且就算他能走,现在他每走一步都会牵扯到腿上那些溃烂的伤口,撕裂一般疼痛不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所以李长舒是由锦衣卫看守拖到审讯室的。 李长书见到端坐在审讯室的谢怀卿,便犹如地狱中的恶鬼见到了阎王爷一般。 但又像濒死之人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锦衣卫看守将李长书扔在谢怀卿面前后,李长书立刻趴跪下去拼命磕头。 “谢怀卿……不,千岁爷,谢督公,我都说!我说!您问的那少年根本不是林孟元的孩子,我什么都说,你饶了我吧!” 看着李长书拼命磕头的模样,谢怀卿知道这李长书的精神已经被折磨到崩溃。 从一个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沦落到备受折磨的阶下囚,这种心理加肉体的双重落差,几乎没几个人熬的过去。 每到这种时候,这些被折磨到崩溃的人都会按照谢怀卿的诱导,全盘交代出谢怀卿想要听到的内容,试图以此换取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自从他们沦为锦衣卫阶下囚的那一天,他们的未来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光明灿烂了。 至于下场,只不过是惨和更惨的区别罢了。 李长书只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个,他的表现谢怀卿早已见怪不怪。 谢怀卿慢悠悠道:“不急,李大人,你慢慢说。” 他不急,李长书却是急得很。 这些天漫长等待中,李长书早已把要交代的话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所以一见谢怀卿,他便气都不喘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再加上谢怀卿想听的内容糅合编造,和盘托出。 锦衣卫内有专门负责记录这些的犯人审问过程的人,所以李长书边说,旁边有人奋笔疾书。 等到李长书说完,记录的人已经写了三大页。 李长书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谢怀卿,而谢怀卿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伸手接过记录人员递来的几页纸。 谢怀卿细细扫了一遍手中的几页纸,又递到李长书面前。 “李大人,看看这里面和你刚刚所说的有没有出入吧。这可是要拿去给皇上看的,若是皇上召见你对口供,你却临时翻脸说这是我弄的假供或者是我逼迫你的,我可不好跟皇上解释。” 李长书颤抖的手接过那三页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记录的都是他自己刚刚所说的,然后慌忙摇头。 “没有,没有,都是我刚刚亲自说的!哪怕是到了皇上面前,我也绝对不会改口!” 锦衣卫看守闻听此言,立刻给李长书递上一盒印泥。 谢怀卿:“既然李大人确认无误,那便签字画押吧。” 李长舒用用他颤抖的手指按满鲜红的印泥,一页一页将那些口供全按上自己的指印。 谢怀卿拿到想要的东西,起身就走。 这可把满心期待的李长书给急坏了,他趴在地上抓住谢怀卿即将消失的衣角。 “等等,等等,千岁爷,那我呢?我怎么办?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了!快放了我吧!” 谢怀卿似乎这才想起来这还有个人似的。 谢怀卿一挑眉,笑道:“李大人,一时半会儿你可还不能出去,万一皇上要再召见你呢?不过——” 谢怀卿又道:“来人,将李大人带下去仔细清理一番,叫个大夫来好生医治,再换间好些的牢房好生招待着。到时候李大人是怎么来的,便怎么将他放出去。” 旁边的看守听了,立刻着手去做。 李长书一听自己还不能走,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但是谢怀卿下来的话又给了他希望 既然都把自己从水牢里挪出来,还叫了大夫医治,想必过一段时间就能放自己出去了吧? 李长书心中忐忑又期待。 虽然刚刚自己说的那些证词有真有假,但假的又如何? 只要自己咬死不认,又有谢怀卿帮腔,谁能知道那是假的? 林孟元,既然你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了。 第105章:塞给言灵均 林孟元,我作为你的人,当着你的面被谢怀卿带走,结果你别说把我捞出去,甚至都没有来看我一眼! 想到这里,李长书心中不忿。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一同拉下水! 李长书虽然不知道谢怀卿具体想干什么,但却知道事关当年的镇南王府火灾。 这事一直是皇上的一块心病,若是和这事牵扯到一起,想必不会好过。 只要能让林孟元不好过,那就够了。 李长书想着,忽然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为他诊治的大夫正用小夹子夹出他腿上烂肉中的一只蛆虫,碰到他裸露但尚且有知觉的肉时,将李长书疼得脸色苍白。 可恶! 不管是林孟元还是谢怀卿,都是可恶至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林孟元已经被拉下水,谢怀卿也别想逃! 迟早有一天,自己会把他们给自己带来的痛苦百倍奉还到他们身上! 李长书暗自想着,却不知道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报复回来了…… 而京城另一头的长公主府,长公主在听陈清寒说桑枝枝病了后,眉头微皱。 “什么?你说桑枝枝病了,还病的不轻?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病了?” 长公主有些恼怒。 自从上次言灵均把彩头给桑枝枝之后,长公主便下定决心,不管言灵均当时只是为了脱身,还是真看上桑枝枝,她都要把桑枝枝送到言灵均身边。 不管怎么说,桑枝枝都是仗着自己公主府伴读的身份才能在一众京城贵女中崭露头角,所以桑枝枝怎么也都算自己的人。 而且比起其他贵女来说,桑枝枝家境薄弱,极好拿捏,是个不错的人选。 但长公主怎么也想不到,卡着选秀的节骨眼上,桑枝枝居然一病不起。 长公主不由得怀疑,这个桑枝枝是不是为了躲避选秀? 虽然大多数人都想攀皇室这个高枝,但历次选秀时,也有不少人因为各种原因不想参选,从而暗中捣鬼。 一想到这个可能,长公主冷哼一声。 “你确定她是真的病了?别不是为了选秀故意装的吧?” 陈清寒心中一紧。 其实对于桑枝枝的病,陈清寒也是有些猜测的。 毕竟按照她对桑枝枝的了解,桑枝枝也是向往自由,不愿意被皇宫所困的。 这样一来,桑枝枝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确实很难不让人多想。 其实上次去探望桑枝枝的时候,陈清寒便想问她的。 因为和桑槿之的事,陈清寒便没来得及问。 但如今长公主这样问起,不论桑枝枝心中是怎么想,陈清寒必然都是要帮桑枝枝开脱的。 于是陈清寒笑着解释道:“回禀长公主,应当不是。枝枝只不过是六品小官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故意错过这次选秀的大好机会?” 听陈清寒怎么说,长公主倒是点点头。 别的不说,就单凭着言灵均的才华与气质,迷倒京城多少女? 这么一个大好机会,桑枝枝绝对不可能放弃。 而且上次言灵均霁月风光的模样,桑枝枝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长公主不相信桑枝枝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家会连言灵均都看不上。 “你说得也有道理,只不过她病得实在太巧了,本宫很难不多想。” 陈清寒见长公主信了几分,于是又多说了几句。 “前几日我去桑府探望她,确实是病得不轻,肌肤滚烫,嘴唇干裂,不似作假。而且公主您忘了?枝枝在长公主府跳湖救沁阳的时候,御医说过她是从娘胎里早产带出来的病根子,不发病倒还好,一发病就是要想要上许久的。” 长公主拨弄着手中的茶碗,回想那时候御医说的话。 那时候念着桑枝枝救沁阳的恩情,长公主特意命御医照看桑枝枝的病情,还给她送了许多极品的药材。 但即便如此,桑枝枝也是病了不少时间。 现在想来,没有御医和那些极品药材的加持,以桑枝枝的体质,忽然病上十半个月,甚至更久也是正常。 长公主心下这才放弃对桑枝枝故意得病的疑虑,但还是有些不满。 “你说她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病,真是麻烦。” 长公主叹了口气。 “算了,真病了那确实办法参加选秀。选秀选拔严格的很,最忌讳带病的,不吉利。不过等她病好了,哪怕不走选秀,本宫也有的是方法把她塞到言灵均的身边……” 长公主说着说着,却发现自己失言了。 长公主抬头一看,却见陈清寒和沁阳坐在一旁,正低声不知说着什么,还面带笑意,似乎是没有听见的。 长公主不再多说,对着婢女道:“你把陈小姐和沁阳带下去玩吧,本宫乏了,要眯上一会儿。” 陈清寒很有眼色,听长公主说她困乏了,便行了一礼之后带着沁阳出去了。 看着陈清寒的背影,长公主面色冷下来,看向身旁的婢女。 “刚刚她听到没有?” 侍女摇摇头。 “奴婢瞧着,陈小姐应当是没有听到的样子。” 长公主心中莫名有些烦躁,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听到也没什么事儿,她是将军府的嫡女,身份高贵,即便和桑枝枝玩的不错,但也应该明白桑枝枝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的女儿而已,其中利害关系,该向着谁,她心里也明白的很。” 侍女道:“确实,陈家小姐面上看着冷,但心里也是个通透的,该不该多说她心中肯定明镜似的。” 听侍女这么说,长公主心中安稳了几分。 “哎,如今世道艰难,朝廷动荡,最后这江山落到谁手上,还真不一定……所以本宫即便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沁阳多打点打点,将赌注多压在几个篮子里,务必要保住一生的荣华富贵,否则就要苦了我的沁阳了。” 说到自己那有些先天不足的小女儿,华贵威严的长公主面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 此时此刻的她,似乎也和其她普通母亲无异了。 第106章:打算 陈清寒带着沁阳出了长公主的房间后,便一同回到沁阳自己居住的小院。 陈清寒像往常那样陪着沁阳,不动声色,但内心已经是翻江倒海。 没想到长公主打的主意竟然是把桑枝枝送到言灵均的身边。 不管他言灵均再好,长公主这是摆明了是要桑枝枝做她的棋子,所以这事儿对桑枝枝来说肯定是不利的。 自己一定要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桑枝枝,让她早做防备。 果然这皇家之人,个个都是心思极多,城府极深,不宜接触。 在这种地方还能保持单纯的,也只有沁阳了。 不知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 皇宫之中,皇帝正在翻阅谢怀卿呈上去的证词。 等翻阅完一遍之后,皇上的脸已经隐隐有些发黑。 他手中捏着那几张纸,问道:“怀卿,事关丞相林孟元,非同小可,你真的有把握那孩子就是镇南王府的余孽? 谢怀卿低头道:”这么多年来,那孩子享受的待遇堪比林孟元亲生子,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孩子极聪明,比林府中的几位亲生的少爷还要聪慧,这一点和镇南王府的言佑安也对得上,再加上种种可疑迹象,臣不得不怀疑。” 看皇上闭着眼沉思,谢怀卿又加了把火。 “皇上,其实想要弄清楚林家那孩子到底是不是言佑安,有个最简单的方法。” 皇帝来了兴趣,哦了一声问道。 “哦?什么方法,你说来听听听。” 谢怀卿道:“言佑安的后脑不是有个疤吗?所以,只要一看便知……” 皇帝恍然大悟。 言佑安后脑那个疤是在御花园磕的,所以是不是言佑安,确实一看便知。 而且因为皇帝当年亲眼所见,自然会觉得自己见证情况下发生的事用来做证据,最有说服力。 皇帝点头道:“很好,那便按你说的去办,你先暗中找人观察一下那孩子后脑是不是有块疤,如果是……再来禀报我。” 谢怀卿道了声是,退出大殿。 大殿中,皇帝的眼神冰冷阴狠。 当年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当年能狠心做掉弟弟的全府上下,那么现在为了斩草除根,必然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他。 别说是林孟元,就算再来十个丞相他也不会手软。 只是当年林孟元被他扶持起来后,手中的权势与关系也越来越渐渐盘根错节。 想要彻底断掉他,确实是有些费事的。 但,好在有谢怀卿这把利刃。 如果能将镇南王府的余孽斩草除根,那么哪怕谢怀卿与林孟元两败俱伤,也是值得的。 反正在皇帝看来,所有人都只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 想着,皇帝脸上露出贪婪又无情的笑容。 谢怀卿出皇宫的第一件事,便是着手让锦衣卫去调查林孟元那个义子的脑后有没有疤。 但实际上早在三年前,谢怀卿已经算好这一步。 所以他不过是为了向狗皇帝交代,走走过场而已。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选秀的事越发热闹起来。 让桑枝枝庆幸的是,选秀定在了三月上旬,这也就意味着她的病只要在选秀第一关开始,也就是筛选秀女的第一关过去之后,便可以渐渐好了。 因为只要这一关过了之后,桑枝枝便和这次选秀彻底擦肩而过。 等真到了筛选秀女这一关时,皇宫里的人虽然也对桑枝枝的病感到蹊跷,但在亲眼见到她那憔悴可怜的模样后,负责选秀的人没有过多追查。 毕竟大多数人还是非常想被选进皇宫,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就算不能嫁给言灵均,嫁给皇上其他几个皇子也是好的。 所以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怎么可能为了躲避选秀而故意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 于是桑枝枝理所当然没有出现在通过初选的秀女名单中。 见一切尘埃落定,桑枝枝这才彻底放心,开始一天两次按时服用大夫给她开的药。 在这之前,她每天的汤药要么是偷偷倒掉,要么就是不按时的喝上那么一两顿,防止病情过重。 但势必不能在选秀之前痊愈。 现在眼看着选秀肯定是选不上了,桑枝枝当然是希望自己的病赶快好起来的。 毕竟这病拖了这么久,她也是有苦难言。 而陈清寒自然也是没有进入秀女名单的,她背靠陈府,不需要使用把自己作践到生病这样简单粗暴的手段。 眼见着选秀之事如火如荼,桑枝枝的病也渐渐好了,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此时陈清寒却暗中派人送来一封信。 一开始桑枝枝以为两人都是深闺小姐,不能常常出府见面,所以陈清寒无聊时便写些信件往来。 然而在展开信件看到全部内容之后,桑枝枝却是愣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长公主居然想把自己当做棋送到言灵均的身边。 桑枝枝以为躲过选秀就是万事大吉,可现在看来躲过选秀只不过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可是如果真的被送到言灵均身边,那自己未婚却已非处子之身的事情定然会暴露。 桑枝枝简直要绝望了。 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 难道有些事情只要做了,就瞒不住了吗? 自己上辈子难道做过什么孽,所以这辈子老天非要让自己付出代价才行? 可是自己明明行善积德,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桑枝枝越想,心里便越是难受。 眼下出路只有一条了。 这一张招桑枝枝本想留到万不得已时再用,可是现在看来,已经是船到桥头却没直。 诈死。 桑枝枝原本想的是在父母身边再陪她们两年,等到不得不结婚生子的时候,再想个法子诈死,离开父母远走南方独自生活。 但现在看来,自己似乎没有时间再陪伴父母亲了…… 想到充满迷雾的未来,桑枝枝本好的差不多的病又复发了。 等到这次复发的病情彻底稳定下来之后,已经是三月中旬,选秀已经进行到中间阶段。 现在通过二轮选拔的秀女已经进入皇宫,等待终选了。 第107章:打探 如今能进入殿选的选秀名单已经被送到东宫。 与此同时附上的,还有各家秀女的画像。 言灵均对于婚姻之事根本没做什么打算,所以这一次他根本也没有想要挑选自己的太子妃。 只不过为了堵住一众大臣的口舌,想要从中挑一两个品德端庄,温婉贤淑女子的做自己的侧妃或者良娣罢了。 所以对于送上来的名单和画像,言灵均没什么兴趣,只是随手翻了翻。 各位大臣家符合选秀条件的秀女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等到几轮筛选下来,如今送到他手中的一共有七十几名。 其中有些言灵均还认得。 比如梁嘉卉。 但附和言灵均心意的,却不多。 这选秀看似是给自己挑选良人,实际上各家大臣使出浑身解数,其中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 符合言灵均心意的女子,背后势力却与他相悖。 选一两个这样的女子放在家中,无异于给自己选了些眼线。 而言灵均想要拉拢的势力,却没有几个女子入选。 言灵均指尖微曲,敲击放着名单与画像的桌面。 那这样看来,还是找个背景普通,娴熟些的女子封为良娣,摆在东宫做个摆设,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便可。 至于侧妃与太子妃的人选,还可以慢慢考量。 想到家世一般但又符合自己心意的女孩子,言灵均的心中忽然想起一道鹅黄色的倩影。 以她的年龄与条件,想要进入终选应该不成问题吧。 言灵均想着,又将那些画像和名单拿过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结果都翻到最后一页,言灵均也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人。 言灵均一挑眉。 就凭桑枝枝那张脸,以及她的仪态和聪明劲儿,怎么可能没有通过筛选? 难道他有什么面上看不出来的隐疾? 可她若有隐疾的话,怎么可能会被长公主选为沁阳的伴读? 那这样看来,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桑枝枝之根本没有想参加选秀,使了些法子。 可是…… 若是这场选秀是给父皇办的,那以父皇淫乱不堪的性子,还有能当这些秀女爹的年纪,有秀女不想入选也是正常。 但众所周知,这一次选秀是为自己和几个皇兄举办的,据言灵均所知,各家秀女为了入选,几乎是挤破脑袋。 桑枝枝真的会主动放弃吗? 如果她主动放弃的话,那又是为何。 难道是心中已经有了满意的如意郎君? 言灵均本没把桑枝枝当回事。 虽然桑枝枝相貌生的极好,但言灵均却不是个好色之人。 上次在公主府把彩头给桑枝枝,虽然确实有些小心思,但更多的,还只是为了拿她脱身罢了。 刚刚思考合适的良娣人选时,言灵均心中莫名想起在长公主府见过的鹅黄色身影。 结果在发现选秀名单上没有桑枝枝后,言灵均越研究,心里越不是个滋味。 这个桑枝枝敢逃避选秀?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死罪。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冒这么大的风险? 言灵均想着,招手叫来自己的侍卫。 “你去查查,桑家的桑枝枝为什么没有在这次选秀的名单中。是她前几轮便被刷下去了,还是她压根就没有参加选秀,如果是一开始就没有参加选秀,弄清楚原因再来告诉。” 侍卫得了命令,忙应下来着手去办。 但侍卫心中有些疑惑。 桑家? 桑枝枝? 这名头听都没听过。 应当不是京中有什么名望或者势力的人家。 自家主子怎么心血来潮要自己查这个? 要知道自家主子一向不近女色,而参加选秀的肯定是女子。 自己作为主子的贴身侍卫之一,从没听主子说起这女子的名字。 难道自家主子其实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了? 侍卫心里一通胡思乱想,但对于言灵均的命令,他执行的还是很到位的。 因为桑枝枝的病并没有瞒着众人,甚至桑枝枝为了躲避选秀,在自己刚病的时候就已经放出风声,桑槿之还大张旗鼓找过大夫,所以侍卫很容易便查到桑枝枝之所以没有在选秀名单中,是因为她当时病了,根本没资格参加选秀。 听到侍卫禀报上来的缘由之后,言灵均又是一挑眉。 身患风寒? 没有资格参加选秀? 自己见到她的时候,她看起来可不像是容易生病的样子。 虽然长得娇娇软软,但是性格却活泼,鬼精灵的模样。 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选秀的时候病了? 而且在选秀进入到中间部分,她的病又已经好了。 这个桑枝枝,十有八九是在躲避选秀。 在下了这个决断之后,言灵均又忍不住好奇起来。 桑枝枝是为了什么躲避选秀? 难道真的是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桑枝枝心中已经有了心仪的如意郎君? 看着言灵均思考的模样,侍卫又试探着说道。 “主子,刚刚我还顺便打听到,桑小姐今日好像在长公主的府上为沁阳郡主做伴读。” 言灵均:“哦?” 言灵均沉思片刻后,起身理了理自己雨过天晴色的锦缎长袍,又冲身后的黑衣侍卫叫了一声。 “墨影,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看长公主了,走,去长公主府上瞧瞧。” 直男如墨影,也因为自家主子蹩脚的借口而赶到沉默了。 长公主府上,长公主在得知言灵均来了后,又惊又喜。 惊的是不知言灵均为何而来,喜的是言灵均主动来,那便是有交好的意思,长公主自然乐见其成。 看长公主起身迎接,言灵均笑的温润如玉。 “都是一家人,您何必还起来引我?坐下吧。” 长公主虽然不如言灵均身为太子高贵,但怎么说也是言灵均的长辈,于是便也没有过分低微,顺势又坐回榻上,笑吟吟道。 “今儿是什么风?把你这个太子给吹来了,你现在不是在忙选秀的事吗?” 长公主有心打探:“怎样,入选秀女的画像可看到没有,上面有没有合你心意的姑娘?” 言灵均淡淡笑道:“送到我手上了,只不过我没看,反正都是能见着真人的,到时候再说吧。” 第108章:拔舌头 长公主笑道:“眼看着你要弱冠之年,东宫也是该添几个女子了,怎么还这样不上心,可是心里有了什么合适的人选?” 听出长公主话里打探的意味,言灵均面上却不显。 “长公主,您知道我对儿女情长之事一向不上心,哪有什么人不人选的?” 看着言灵均气定神闲不似说谎,碰了个软钉子的长公主有些无奈。 不过既然言灵均不想说儿女情长,那便说一些他们男人爱说的。 长公主反应极快,似笑非笑看着言灵均。 “灵均,你可知道为什么大臣们忙着给你选秀吗?” 言灵均道:“还能为着什么,不过是想看皇家子嗣昌盛罢了。” 在大盛以言灵均的年纪,莫说是结婚生子了,即便生了二胎也都是常有的。 所以那些大臣看着言灵均冷冷清清,连个女子也没有,便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至于为什么不去管皇帝,反而去管言灵均,自然是因为现在的皇帝已经是烂泥扶不上墙。 长公主笑的颇有深意:“灵均,不是姑姑说,皇兄这几年是愈发沉迷女色与什么丹药了,我听说近日谢怀卿又从苗疆给他弄来个女子,颇通医术,二人常常在一起闭门不出,这样下去怎么行?” 长公主看言灵均面色无异,于是又继续道。 “灵均,虽然咱们大盛一向是先皇已逝,太子才能继位,但,也不是没有太上皇还在,太子便登基的先例……” 长公主这话可以说是明示了。 按道理来说,不管什么人,都不能议论这种禁忌的话题。 但如果议论的对象是其中能得到好处的太子呢? 那就另当别论了。 其实言灵均看着自己父皇那些荒淫无道的行为,心中又何尝不想取而代之? 但是千百年来礼仪制度已经刻进骨髓。 如果不是先皇主动让位,言灵均便表现出对于那个位置的觊觎,那便是大不敬。 如果他想逼迫自己父皇让位,那便是谋逆,是要砍头的死罪。 要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的。 言灵均心里再想取而代之,引领大盛走向正轨,现在都只能忍着。 于是言灵均果断制止住这个话题。 “姑姑,此事不可妄议,今日灵均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下次切莫再说了。” 长公主见言灵均不愿意多说,笑着打了个哈哈。 “看姑姑这个嘴,就是心直口快,心里想的是什么,嘴上就忍不住说出来。灵均,你就当姑姑就是随口说说,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言灵均自然也是要给长公主台阶下的。 “自然。” 说着,言灵均有意岔开话题:“有些日子没见沁阳了,太后她老人家想沁阳想得很,这几日长公主怎么不带沁阳去宫里头玩儿了?” 皇宫中现在实在乌烟瘴气,长公主自己虽算不上什么好人,长公主府也养了几个男宠,但她却不愿意让女儿被这乌烟瘴气给沾染了,平时那几个男宠也都要按长公主的要求避开沁阳。 所以现在这些日子,长公主减少带沁阳去宫中的次数。 不过听到太后想沁阳了,长公主笑道:“沁阳这孩子这几日也念叨着想去皇宫看皇外祖母呢,不如你待会回宫带上她吧,回头你再让人给她送回来就行。” 不过是小事一桩,言灵均自然是应允的。 “好,那我顺便去沁阳那里看看吧,带了几件好玩,正好一块的给她。” 长公主道:“行,沁阳那里你也熟,我就不同你一块儿去了。” 长公主虽然不知道这一次言灵均是为了桑枝枝而来,但是长公主有心把桑枝枝塞到言灵均身边,便想着桑枝枝现在正在沁阳那边伴读,言灵均突然过去,撞见她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所以这也算是促进二人见面。 长公主不知道言灵均的心思,却误转误撞和了言灵均的心意。 沁阳心思单纯,很喜欢些小孩子家的玩意。 比如什么草编的蚂蚱蝴蝶之类,还有用泥捏成的各色小动物。 这一次言灵均各样给她带了一套。 既然找了借口,那便要把借口给演到底。 言灵均带着手下前往沁阳的沁心小筑,结果刚到沁心小筑门口时,便听到里头传来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那声音有些耳熟,正是桑枝枝的。 言灵均心中好笑。 不是病的厉害吗? 怎么这选秀还没结束就已经恢复的朝气满满了。 这小丫头必然是有捣鬼。 沁心小筑的侍女自然是认识言灵均的,所以见他来,便想去禀报给自家郡主。 却被言灵均一个眼神拦住。 要是这侍女进去通报了,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侍女还不敢忤逆言灵均的意思,于是并没有上前通报。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还在院中回荡,侍女只是看着言灵均的背影走向沁心小筑深处。 而那侍女看着言灵均的背影,眼中星星直冒:“太子真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男子!” 她旁边的侍女也不由得感叹。 “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有幸嫁给太子?别说是太子妃或者侧妃了,哪怕就是做他的良娣,甚至是做他的贴身丫头,也是一种福气呀。” “可不是吗,虽然其他皇子对咱们郡主看着也和蔼可亲的,但不过是碍于咱们郡主的身份罢了,实际上有几个人真心关心咱们郡主? 也就是太子,会隔三差五来就来看咱们郡主,还会带咱们郡主喜欢的小玩意儿,世上哪里找这么好的男人去?” 看这两个侍女在这边想入非非,沁阳院中有些身份的侍女呵斥住她们。 “你们敢在这里嚼太子的舌根,是舌头不想要了不成?太子也是你们能够肖想的? 别忘了咱们长公主最讨厌不守规矩的奴才,要是你们这话敢在郡主面前说,带坏了郡主,小心被拔了舌头扔出府去。” 那两个小侍女一听要拔舌头,顿时噤声,不敢再随意议论。 “彩雨姐姐,我们不过是胡说的,下次再也不敢了!您发发善心,千万别告诉长公主,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第109章: 彩雨见这两个侍女吓的可怜,语气缓和了些。 “做人得记得住自己的身份,你们在长公主做侍女,虽然只是二等,却已经比别家的小姐过得还滋润了,所以切莫忘了本分,妄想不属于你们的东西。 实话告诉你们,太子是常来咱府上的,因为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对下人宽容,所以之前也不是没有侍女动过攀附他的心思,只不过现在……” 看彩雨停住不说,两个侍女有些好奇的追问:“现在那人怎么样了?” 彩雨冷哼一声。 “现在那人现在恐怕已经是白骨一堆了。” 那两个侍女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面色不由白了几分。 彩雨见状有道:“所以也别怪我凶你们,我凶你们也是为了你们好,让你们长长记性!太子人好,所以你们有些有的没的心思也是正常,但你们需记住,这里是长公主府,一言一行都要谨慎才是,下次若是再这么大大咧咧地胡说。 你以为太子对你们和颜悦色,你们便有机会了?你们可别忘了京城那么多世家贵女,有多少是心仪太子的?光是这次选秀能进入中终选的,便有好几十个,个个是天之娇女,可是你看太子对谁有兴趣了?” 听着彩雨之话,两个侍女的脸色越来越白。 确实,见到太子那样的人物,心中有几分涟漪也是正常。 可太子是什么人,岂是自己能议论的? 彩雨最后又说了几句:“那些出色的贵女太子尚且看不上,何况是你们。不让你们胡说,为的就是别在太子面前出了丑,丢了我们长公主府的人。若真是放纵你们到了那个地步,到那个时候教训你们的,可就不是我那么了。” 彩雨说完这一通,终于转身离开。 两个侍女站在原地,只觉得心跳都被彩雨轻飘飘一通话给说的加快速度了。 一个侍女摸摸自己的胸口,小声道:“以后再也不敢乱说了。” 她们两个本就是随口一说,不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 但是其中的利害关系她们已经搞清楚了。 她们在长公主做侍女,活不多不说,月例银子还丰厚,比起其他小户人家的小姐过得还要滋润。 比起肖想太子,还是攒几年的钱,等到了年级放出府去寻一户好人家,就能过上不错的日子。 所以没必要因为痴心妄想断了自己的前程。 日子就是这样,有人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有人只想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 桑枝枝就是后者。 但是在看到言灵均那一刻,桑枝枝就知道自己和安生日子大概真是无缘。 虽然是长公主想把自己塞到太子的身边,这事原和言灵均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在看到言灵均的时候,桑枝枝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抵触。 她是在对这些拿人不当人的皇家贵族没什么好感。 不过好在,言灵均应该是为了沁阳来的。 桑枝枝想着自己比起言灵均,身份低微,不应该和言灵均有过多接触,于是顺理成章想退到一旁。 结果还没等陈清寒拉着桑枝枝退上几步,沁阳单纯又兴奋的声音就想起。 “清寒姐姐,栗子糕姐姐,你们快来看太子哥哥送我的好东西!” 因为桑枝枝与沁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桑枝枝便给沁阳吃她最爱吃的栗子糕。 所以现在沁阳虽知道桑枝枝的名字,但有时候一高兴,还是会叫桑枝枝这个绰号。 平时倒也罢了,但现在有言灵均在,桑枝枝不由得多了几分尴尬。 桑枝枝特意不去看言灵,但却察觉到言灵均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栗子糕?这称呼还挺别致。” 言灵均的嗓音如同他本人一样,温润缱绻,一句栗子糕在他口中仿佛千回百转,格外动人。 桑枝枝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陈清寒捏着桑枝枝的手有些紧了。 她是在场女子里年岁最大的,所以自然也察觉到言灵均似乎对桑枝枝很感兴趣。 唯独沁阳心思单纯,判断不出来眼下的情况反而美滋滋的。 “是吧是吧,我也喜欢叫,这称呼又甜又软,简直就和枝枝一样嘛!可是枝枝好像不太喜欢,平时都不让我叫呢! 其实沁阳不知道的是,桑枝枝对于这种绰号倒是不在意的。 她在意的是那天自己给沁阳吃的栗子糕,是谢怀卿让人给她的。 而每次沁阳叫桑枝枝栗子糕时,桑枝枝脑海中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谢怀卿那张清冷阴沉的面孔。 所以桑枝枝才不喜欢这个称呼。 但是她又不能告诉沁阳个理由。 所以现在沁阳提起,桑枝枝只能笑着岔开话题。 “沁阳不是说太子殿下送了您好东西吗,让我和清寒也看看是什么吧,能让沁阳这么喜欢。” 沁阳果然被桑枝枝三言两语转移注意力,将自己太子哥哥带来的两个盒子推到沁阳和陈清寒面前。 现在四人形式上是沁阳坐在中间,言灵均在她的左手边,而陈清寒与桑枝枝在沁阳的右手边。 所以言灵均与桑枝枝中间隔了两个人看似是十分安全的。 桑枝枝暂时放下几分防备心里,去看盒子中的东西。 两个木盒算不上多精致,因为都是从摊主那里随意买来的,不是皇宫中出来的好东西。 而那两个盒子中的东西也是有些相像的,都是手艺人做的小玩意,其中一个盒子里是草编的蝴蝶,蟋蟀,蜻蜓之类的昆虫,还都绿油油的,看着活灵活现,拿在手中翅膀还会抖动,很有意思。 另一套则是由泥捏的十二生肖这一套泥人,个个憨态可掬,每个生肖下头还戳着一只木棍,这样就可以将它们插到想要放置的位置。 这一套泥捏的十二生肖桑枝枝也有类似的,也是自家哥哥送的。 所以桑枝枝看着,心中也不由得挺欢喜。 这言灵均别的不说,对沁阳还是很好的。 这一套东西虽然不是很贵重,但却是沁阳极喜欢的,显然言灵均是用了心思送的。 第110章:且慢 别的方面暂且不论,起码言灵均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哥哥。 自小被两个哥哥疼爱着长大的桑枝枝心中少了些许戒备。 把自己塞到言灵均身边,毕竟是长公主的意思,或许言灵均根本看不上自己呢? 以言灵均的条件,身边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或许自己担心太多余了。 想着,桑枝枝和陈清寒与沁阳一起拿了几个小玩意出来把玩。 草编的蜻蜓青翠欲滴,拿着棍儿动的时候,蜻蜓的翅膀也会跟着动起来,活灵活现。 这种草编手艺的草都是有讲究的,所以即便放一阵子略有褪色,却也依旧漂亮,并不是玩两天就能会丢掉的东西。 而是只要喜欢,想放多久就能放多久。 沁阳满屋打量着屋子,考虑要把这一套草编小玩意儿放置在哪里。 沁阳虽然心思单纯,不爱什么金银财宝,奢侈华贵之物,只爱这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但长公主可是个喜爱奢华的,所以自己最心疼的小女儿的房间,她自然是往死里打扮的。 沁阳这屋子,一眼望去,随意一件东西都是价值千金,璀璨耀眼。 这草边的小东西似乎放哪里都有些格格不入。 言灵均看着沁阳紧缩的眉头,给沁阳指了个地方。 “要不就放在那儿吧,我记得你这一套小瓶子也是我送给你的。” 言灵均指的地方是屋内的一个博古架,那架上放着无数琉璃玉器,件件精美绝伦。 在博古架的正上方,有一拍精致的小瓷瓶。 只不过这瓷瓶并不是平时用来插花的那种,个个小巧玲珑,基本上也就比手指头大一点,但做工却及精致,显然是言灵均不知从哪里搜罗来哄这个妹妹玩儿的。 这草编的小玩意儿插在那小瓶子应该很有趣。 沁阳也是眼睛一亮:“太子哥哥好聪明!” 言灵均笑着揉了揉沁阳的脑袋。 “去吧。不过那里有些高,让陈小姐同你一起,注意比如碰碎东西划了手。” 沁阳点点头,忙不迭拉着陈清寒去布置那几个小玩意了。 陈清寒想对桑枝枝说什么,却不方便开口,然后便被沁阳拉走。 陈清寒回头,有些焦急的看了桑枝枝一眼。 桑枝枝也意识到,沁阳和陈清寒一走,这一块儿就只剩下她和言灵均两个人。 虽然另外两个人离自己不算太远,但到底两道珍珠帘子分隔在两个空间,有些看不清。 桑枝枝不习惯与男子独处,起身道:“那我也去瞧瞧。” 桑枝枝这话根本不是征求言灵均的意见,只是告知而已。 结果下一秒,看似漫不经心的言灵均开口了。 “桑陈姑娘,且慢。” 桑枝枝心里一紧。 自己的预感是对的,这些贵人事是真的多。 桑枝枝根本不想和言灵均交流。 倒不是因为她有多讨厌言灵均,而是真的不想和这些权贵过多接触。 但言灵均贵为太子,桑枝枝哪能能武逆他的意思? 于是桑枝枝只好停下脚步转回身,面对着言灵均。 但桑枝枝并不看他,只是低着头,一副温顺没脾气的乖巧模样。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言灵均面上也是一片温润,手上还随手翻着沁阳平日里爱看的图画书,似乎只是想和桑枝枝随意聊聊天罢了。 但是他一张口,桑枝枝便紧张后背的绷直了。 “桑姑娘,京城最近因为选秀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按照你的年纪与条件,也是能够参选的,可是为何我在送来的名单中没有看到你呢?” 言灵均说完才抬头看向桑枝枝,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似是温润无害。 桑枝枝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但面上还是有些惋惜似的解释。 “因为选秀的时候刚好病了,按规定带病之身不得入选,所以太子殿下才在名单中没有看到臣女。 而且我自是愚钝,即便参加选秀,恐怕也是连初选都过不了的。” 言灵均将桑枝枝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笑道:“要是连桑姑娘你都资质愚钝不能过初选的话,那是满京城也没有几位贵女能入选了。” 言灵均笑着,话风一转。 “桑姑娘,我上次见你时你还身强体壮,怎么忽然病的连选秀都参加不了了,你这是什么病,怎么又急又严重?” 虽然按规定带罪之身确实不能参加选秀,但是这个带病之事,可大可小。 若是普通的小发烧咳嗽,养几天也就好了。 这样其实也是不耽误选秀的,因为选秀也不是一天之内就能拟定名单,而是有一段规定时日的。 哪怕一开始病了,但只要在这时间结束之前再重新报名参加,也是能入选的。 所以可见桑枝枝是狠狠病了一段时间。 言灵均不是好糊弄的人,他想要弄清楚情况,自然是从头到尾都要细细捋顺一遍逻辑的。 桑枝枝轻咳一声,掩饰内心的紧张,然后又将自己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早产体弱,不病则已一病便病来如山倒之类的话又说了一遍。 虽然言灵均听后还是不信,但却没从桑吱吱的话中找到什么漏洞逻辑。 言灵均点点头。 “那倒是可惜了,不然以桑姑娘你的资质,怕是我那几位皇帝都要争抢着选你。” 桑枝枝松了口气,以为自己至关是过了,于是很官方的谦虚道。 “太子殿下谬赞了,能参加选秀的贵女们多不胜数,个个都是天之骄女,比我强太多了。” 桑枝枝怎么也没想到,言灵均的下一句话却是石破天惊。 “不过如果桑姑娘觉得可惜的话,或许本宫能帮帮你。现在还没有终选,把你加到名单里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怎么样?” 桑枝枝如遭雷击。 大哥,你有没有搞错! 我把自己冻的半死,才病了大半个月,难受的要死要活,这才躲过这选秀,结果你现在轻飘飘一句话就要把我加回那名单里? 你不如一刀捅了我算了! 桑枝枝是真有些慌了,连忙拒绝。 “万万不可!臣女怎可让太子殿下为臣女破了选秀的规矩!” 第111章:躲过 言灵均看着桑枝枝惊慌的模样,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这丫头果然是不想参选的。 历来选秀,大多数贵女都争的头破血流,但不想参选的贵女也不是个例。 所以要只是单纯的不想参加,言灵均也不会深究。 但是为何这桑枝枝听见自己要把她加进名单之后,吓得胆都要破了。 莫非他真的有什么心仪的人选? 可是据侍卫所查,桑枝枝虽不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身边却也鲜少有男子出现。 今年过年的时候有人给她说了门亲事,结果那男子还因为花天酒地在青争女人,被大漠来的商人打了个半残。 所以,桑枝枝心中怎么会有心仪的男子呢? 她身边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 如果有,那就是自家侍卫都没查到? 这个桑枝枝,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看着太子似笑非笑的模样,桑枝枝知道自己有些露馅了。 桑枝枝一咬牙,索性跪下来,低头啜泣道。 “太子殿下,臣女的病是真的,但臣女不想参选也是真的” 言灵均显然没想到桑枝枝会自己交代,顿时来了些兴趣。 “哦,那你说说为何不想参选,别人可是挤破到头都可能得不到这个机会,你倒是不珍惜。” 桑枝枝解释道:“皇宫光鲜亮丽,但规矩颇多。臣女家中虽然不算什么富贵之家,但从小是被被父母亲与哥哥宠爱着长大的,性格骄纵散漫惯了。 臣女过惯了了这样的生活,如果一旦入选,那便整天要面对各种规矩。以臣女的性子,万一有什么差池,那便是掉脑袋的事,所以臣女才不想参选。” 桑枝枝硬着头皮才对着太子殿下说出皇宫规矩这种话。 但她要的就是这效果——即便冒着批判皇宫的风险,也要塑塑造自己骄纵散漫不适合皇宫的人设。 “何况人各有志?男子汉大丈夫尚且都心思不同,比如有人志在朝堂,有人却只喜欢归隐田园安稳度日。那女子自然也有分别,比如有的秀女渴望登高望远,博一声锦绣荣华,但臣女只想过周围人都宠爱自己的小日子…… 而且好的秀女到处都是,各位皇子想必不差臣女一个的,太子殿下便当发善心,饶了臣女吧。” 说了一大圈子绕回来,桑枝枝最终目的还是防止言灵均在终选名单上加上自己的名字。 一开始桑枝枝说的那些,言灵均到没往心里去。 他虽贵为太子,却也不得不承认皇宫的规矩确实是多。 动不动就掉脑袋这事儿虽然也没那么经常发生,但比起普通人,那概率确实是大大增加了。 所以那些会躲避选秀的秀女其实大多数和桑枝枝讲的是一个心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桑枝枝做话虽然有些不敬,却应当是真话。 但桑枝枝后头那几句话几句话,倒是听得言灵均挑眉。 男子汉大丈夫都各有各的志向,女子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这话说的没错。 但是大多数时候这世界上,女子的想法似乎不那么重要。 哪怕有女子不想参选,但如果那女子家中的男子,如父亲兄弟之类要用她们来铺路的话,那她们也是不得不从。 否则忤逆了家中男人的意愿,即便强行没有参加选秀,留在府上又有什么好日子过呢? 所以还不如乖乖听了兄长父亲的话去皇宫为他们搏一个前程,背后还有娘家可以依靠。 于是很多不想参加选秀的女子最终都会这样妥协。 所以女子的想法一直是有不同的,但是她们的选择却极少。 或者说,她们根本没什么选择。 而像桑枝枝这样能按自己心意来的,她的父亲和哥哥们一定很宠爱她,不愿拿她为自己的仕途铺路。 否则以桑枝枝的容貌,入选可能性极大,到时候一旦入了哪位皇子的眼,那桑家就是皇亲国戚。 像桑安祖这种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的六品,小官,一旦搭上皇亲国戚这裙带关系,平步青云不是难事。 但是桑家男人没有把桑枝枝推出来。 半响后,言灵均道:“你很幸运,你的父亲与哥哥对你都很好。你刚刚说话虽不敬,但我也不过多为难你,名单的事……你也不必过于担心。” 桑枝枝眼中一喜。 桑枝枝早就注意到,言灵均对于沁阳的态度是一个真心实意的好哥哥。 或许因为生在皇家这种人情淡薄的地方,言灵均和这个妹妹没有太浓厚的兄妹之情,但起码是把沁阳当妹妹看待的。 所以言灵均也算是一个好哥哥。 于是桑枝枝便赌,都他能体谅自己哥哥与父亲的心思。 现在看来自己赌对了。 跪在地上的桑枝枝眉眼低垂,悄悄松了口气。 言灵均见她还跪在地上,温声道:“起来吧,嘴上说着自己娇纵不懂规矩,但我看你却是一等一懂规矩的。” 桑枝枝装傻充愣,不在这个话题上和言灵均多掰扯,生怕节外生枝,只是利落起身后又冲言灵均道谢。 “多谢太子殿下体恤,那臣女现在可以去清寒那头看看了吗?” 看桑枝枝眼巴巴的模样,言灵均笑了。 也难怪这桑家的男人都很宠桑枝枝,就这娇软可爱的模样,若她是自己的妹妹自己也会宠到骨子里的。 “去吧。” 得了言灵均的应允,桑枝枝落荒而逃。 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和多待了。 言灵均这人虽看着宽和温厚,但却步步紧逼逻辑极细。 好在这人的心不坏,没有把自己强行加到名单里。 要不然自己这大半个月算是忙活了,而且前路更加迷茫。 桑枝枝刚刚已经被吓出了一身汗,后背凉透一片。 现在到了陈清寒身边,看见自己熟悉的闺蜜,桑枝枝才狠狠松了口气。 看桑枝枝这副模样,陈清寒便猜到她刚刚肯定是和言灵均说了什么,不由得有些担心。 长公主本就想把桑枝枝给塞言灵均的身边了,这事本来就难办的很,难不成现在言灵钧也看上枝枝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枝枝岂不是无路可逃? 第112章:言灵均的保证 陈清寒已经和沁阳将将草编的昆虫安排好,放在那一排可爱的小瓷器里看着确实喜人。 桑枝枝夸了两句沁阳,然后得空偷偷冲陈清寒眨了眨眼,意思自己没事。 陈清寒这才放下心来。 言灵均今日来,其实本就是忽然想见桑枝枝一面,如今目的已经达成,便又坐了一会儿就要离去。 走之前,言灵均按照长公主说的,准备一同将沁阳带到宫中。 桑枝枝和陈清寒站在两人身后,准本恭送。 沁阳每次去宫中都是要带上贴身侍女的,言灵均看着沁阳一身轻薄保暖的锦缎加棉衣服,微微皱眉。 “今儿外头天有些冷,你再去给沁阳拿一个斗篷。” 沁阳的贴身侍女见外头天色有些暗沉,似是要起风下雨的模样,答应一声后便去取沁阳平日里披的斗篷。 言灵均看着侍女的背影,漫不经心开口道。 “如果我保你在东宫不用勾心斗角,永葆天真浪漫,你可愿入选?” 言灵均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沁阳自然是反应不过来的。 陈清寒心思活络,倒是反应过来,只是被惊的噤了声,眼神在言灵均与桑枝枝之间来回穿梭。 那眼神明显是写着,不是说好已经没事儿了吗,太子殿下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但陈清寒明显也能瞧见,桑枝枝的脸上也是震惊。 反应过来后而桑枝枝强压心绪,低声道:“谢太子殿下抬爱,但臣女实在配不上这般恩宠,自会会有更好的女子与您相配。” 这话明显是拒绝的意思了。 但言灵均倒也不意外,甚至有些松了口气。 其实刚刚话一出口,言灵均自己便有些后悔。 且不说自己贵为太子,同桑枝枝这样商量会不会显得有些低声下气,起码永葆她天真烂漫这种话,就有些过了。 东宫虽然是自己说了算,但是现在形势复杂,想保一个女子天真浪漫,哪里是容易之事? 若真是心尖上的女子倒也罢了,可是…… 桑枝枝虽娇媚有趣,让自己隐隐约约有些心动,但自己好像也没对她到了非她不可的地步。 所以,桑枝枝不答应的话,那刚刚那句话随风散了便好。 众人心思各异。 就在这时,沁阳的贴身侍女已经拿来斗篷,将斗篷系在沁阳肩上后,言灵均带着沁阳走出了沁心小筑。 要伴读的主子都走了,陈清寒和桑枝枝也不必在长公主府多做停留,两人一块走向长公主府的后门。 陈清寒见四下并没有什么人,压低声音道。 “吓死我了,没想到言灵均居然会为了你说出那种话来,说实话,若不是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都要忍不住羡慕你了。” 一码归一码,即便是桑枝枝也不得不承认,在言灵均说出那话的瞬间,她也心动了一瞬。 但好在桑枝枝很快便反应过来。 说的容易做的难,为了自己一个区区六品小官的女儿,言灵均哪里需要做到那种地步? 且不说自己也不是处子之身,不能入选,就算真的入了东宫,言灵均又真的能说到做到吗? 其实言灵均根本就没见上自己几面,哪怕对自己有好感,也只不过就是些许而已。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一个男子若要为一个女子做到这种地步,哪里是些许好感能够促使的? 所以桑枝枝很识时务,果断选择了委婉拒绝。 听陈清寒这样说,桑枝枝苦笑道:“谁说不是呢,只不过我和他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相配的,还不如拒绝了好。” 陈清寒点点头。 桑枝枝这个人自己是喜欢的,但桑家的家世和言灵均的背景,确实是云泥之别……哪怕言灵均再喜欢桑枝枝,桑枝枝在东宫却也坐不了主位。 如今言灵均东宫单薄且不说,等再过两年东宫,言灵均东宫渐渐充裕,那些女子想必背景家世都不一般,到时候桑枝枝拿什么争,男人说没就没得宠爱吗? 还不如找个门当户对的来的自在。 但陈清寒也是有些佩服桑枝枝的,没想到她面对言灵均的诱惑都能如此冷静的拒绝。 说实话,就凭言灵均那张脸与地位,换了别的贵女还真不一定能做到。 陈清寒低声说着自己的想法,没看见桑枝枝眼里一抹一闪而过的酸涩。 桑枝枝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只不过是比旁人要清醒两分罢了。” 而且自己是不清醒也得清醒…… 如果自己真答应言灵均做了他的女人,到时候自己要如何解释自己不是处子之事?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与当朝宦官谢怀卿有染? 那言灵均肯定觉得自己倍受侮辱,即便他再温润如玉,恐怕都要恶心的想杀了自己。 历朝历代,与太监有染都是最为人不耻之事,所以哪怕桑枝枝不想清醒,曾经那些历历在目的事情也会强迫自己清醒。 而且别说什么找个门当户对的人了,桑枝枝只求余生能够平平淡淡度过便好,不再想什么婚嫁生育。 回到桑府之后,桑枝枝便将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翻出自己的所有珠宝首饰与小金库。 桑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是因为自小父母兄弟疼爱,外祖家又是土财主,每年给的压岁银子不少,这些压岁银子都是放在她身边,桑氏是不会要过去的。 所以这么多年,各种东西七攒八攒下来,桑枝枝小金库中的银票足足有上千两。 至于珠宝首饰,若换拿去换了现银,估计比银票还要多些。 光是在长公主府得的几次彩头,便已经价值不菲。 各种零零碎碎加起来,这些银钱已经足够桑枝枝一个女子很舒服的过一生了。 但桑枝枝枝枝最头疼的是,要是真的要逃到南方,该怎么安家落户。 这个真实的社会并不像有些小说里写的那么简单,女子随便逃到哪个地方都能轻轻松松的活下来。 在这里各种体系完善的国家,去陌生的地方是需要路引的,否则居民们发现有陌生人在自己身边长时间落脚,是会格外关注的。 第113章:情蛊 何况自己外貌确实有些引人注目。 到时候要是有有心之人找茬,引来官府盘查,自己却拿不出身份证明,那可是要被捕的。 桑枝枝看着床上散落的银票与银锭子,越想越是烦躁。 有时候想逃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若不是谢怀卿,自己好好的生活怎么会变成这样? 桑枝枝苦笑。 果然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便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 桑枝枝看着床上那些银子,心中暗暗做了决断。 虽然很难,但是不能不做。 从今日开始,自己便要托人在南方暗中打点,为将来做铺垫。 否则真等要走的那日再做打算,还不知道要难成什么样子。 桑枝枝心中盘算,却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大盛便要天翻地覆,混战一片。 …… 皇宫之中,谢怀卿正跪在大殿之上。 自从他成了锦衣卫督公,做了千岁爷之后,便鲜少要下跪了。 因为皇上倚重谢怀卿,所以免了他的跪谢之力。 但就在刚刚,皇上对谢怀卿发了好一通火。 准确的来说,这火并不是从谢怀卿发的,而是冲谢怀卿调查出来的情报发的。 皇帝虽然这几年越发放荡不堪,似乎没了皇帝的样子,但他毕竟在位二十多年,曾经也是个兢兢业业的好皇帝,所以真发起怒来,那股天子之为犹在。 谢怀卿为了平息怒火,撩起黑红锦绣的飞鱼服衣摆跪在地上。 只是他低着头,皇帝看不见他脸上的厌恶与恨,犹自在发货。 “林孟元,好一个林孟元!” “我扶持他平步青云,登上宰相之位,享无边荣华富贵!他背地里却将镇南王府的余孽藏在府中,并且还收为义子,悉心教导,视若亲生,他这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难不成是想将那逆子扶持长大,然后推翻朕的皇位,让那孽子登基称帝不成!” 皇帝越说越气,又摔碎一盏西域来的夜光琉璃盏,大殿上上下下的太监宫女噤若寒蝉,一个面如死灰,吓的宛如死了爹娘一般。 这时候一道银铃般的女声响起,那声音却又隐约带着几分魅惑,勾人心弦。 “皇上息怒莫要为了不值当的人动气伤身~” 说话的女子窝在皇帝的怀中,宛如一只慵懒魅惑的狐狸。 她身穿紫色衣裳,带着苗人特有的民族风情,头上耳上与肩颈处的银饰叮叮当当,衬的她精致较好的面容格外诱惑动人。 女子柔若无骨的指尖拂过皇帝眉间皱起的眉间,语气心疼。 “皇上,那林孟元是丞相又如何?您可是天子,您既然能捧他,便能给他踩下去,所以您就别生气了~大不了杀了他,再封个丞相不就得了?” 这女子便是谢怀卿之前对皇帝所说,从苗疆找来的美人,如今已经被皇帝专宠有一些日子。 原本宫中的太监宫女都在赌,赌皇帝能宠爱这女子多久。 在宫中美人更迭如流水后,赌皇帝的新欢能被宠爱多久已经成了宫女太监心照不宣的秘密。 这女子,有人赌三天,有人赌七天,这都是大家常押的时间。 也有人因为她的苗人风情独特,赌了十天。 但是谁没想到,皇帝对这女子的宠爱不仅没有越来越少,反而愈发过分。 皇帝不仅什么时候都要她陪在身边,甚至对其他美人都已经索然无味了。 这可让众人大跌眼镜。 所以在皇帝发怒的时候,只有这女子敢撒娇抚慰。 但眼见着这苗人女子的宠爱长盛不衰,朝堂与皇宫之中已经出现传闻。 因为苗人素来有养蛊的传说,便有人怀疑这苗人女子是给皇帝下了情蛊,才能让皇帝越来越宠爱她。 一开始这传说只是在私底下流传,但是随着皇帝对这女子宠爱的越来越过分,这流言便也越传越广,如今都已经传到皇帝的耳中了。 皇帝看着怀中魅惑的女子,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腰身。 “小妖精,知不知道现在朝中已经有大臣说你给朕下了蛊,让朕处死你?你还张口便要杀要刮,岂不是更坐实了他们的猜想?妖妃!” 紫裳咯咯笑着,十指攀上皇帝的肩颈,撒娇道:“人家还不是看着皇上心烦,才给您出谋划策,结果您倒怪起人家来了,那人家不说便是~他们的猜疑臣妾不放在心上,只要皇帝不在意臣妾便可~” 说着,紫裳搂紧了皇帝。 所以紫裳没有看到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 皇帝如今确实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大不如,前,但这么多年来皇帝只有一个特质不仅没变,反而愈发强烈。 那便是多疑。 七年前他能因为多疑便毁了整个镇南王府,现在他依旧会因为多疑而亲手扼杀掉自己的女人,哪怕这女人是他最近最宠爱的。 所以前朝与后宫的传闻,皇帝也并不是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只不过他想要得到求证。 如果怀中这女子敢真敢给自己下情蛊,那杀了便杀了,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但如果没有……皇帝扫了一眼紫裳那清纯却魅惑的容貌,如果没有,那杀了有些太可惜了。 皇帝想着,看向跪在不远处的谢怀卿。 若是这女子真的给自己下了情蛊,那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说身后有人授意? 如果她身后有人授意,那授意的人必然只可能是把她送到了自己身边的谢怀卿。 这样一来,谢怀卿往日调查的种种还值得信任吗? 虽然林府那孩子如果是镇南王府余孽,那皇帝肯定会毫不留情的斩杀。 但万一那孩子不是……皇帝还不想和已经有些根基的林孟元闹翻。 多疑的老皇帝眯着眼,眼中精光闪动。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大殿之外的大太监江德海。 江德海知道现在内殿正是紧张的时候,自己不应该来送死,可是—— “启禀皇上,皇后带了好些个太医,正跪在殿外要求见您呢!” 皇帝闻言皱眉:“皇后?” 皇帝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见过这号人物了,现在回忆起来,只记得自己的皇后是个美人,只不过这美人是镇南王府夫人的亲妹妹,所以他留着这皇后,只不过是让众人知道她对镇南王府的恩宠罢了。 皇后一向和自己不对付,怎么会忽然来求见自己? 第114章:情蛊(2) 往日里面对乌烟瘴气的后宫,皇后整日称病,在她的长寿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宛如个隐形人。 今日皇后不仅主动求见,还带了一群太医,皇帝烦躁之余又多了些许疑惑。 皇帝略一沉思,吩咐江德海。 “让皇后进来吧,朕倒要看看她闹的哪出。” 听皇后要来,紫裳媚声道。 “皇上,皇后娘娘要来,臣妾还是先起来吧~若是让皇后看到臣妾这样,恐怕要生气了。” 紫裳嘴上自觉,实际上却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两只手反而在皇上身上不老实。 皇帝看出紫裳的小心思,拉着紫裳的小手哈哈大笑,油腻的嘴贴到紫裳的脸上。 “小美人,怕什么皇后?朕可是皇帝,还不能护着你不成?” 皇帝之所以将皇后放在这种高位,为的不过堵住悠悠众口,让人以为他对镇南王府的恩宠尤在。 但实际上皇帝对于这个皇后,只有厌恶与膈应而已。 按照皇帝的性格,他对皇后是想斩草除根的,但是为了粉饰太平,他却只能一直留着皇后这个吉祥物。 所以有一个恶心皇后的机会,皇帝还是很乐意的。 不多时皇后进殿,一身凤冠华服,端庄无比。 皇后是也曾是个极美的人,否则当年也不可能被皇上看上。 只是现在的皇后虽风韵犹在,但因为十分病态,面容苍白,气色憔悴。 “参见皇上——” 皇后说话也是气若游丝,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皇帝看着皇后这模样便觉得晦气,皱眉道:“都起来吧。” 皇后带着一众太医起身,抬眼便看到皇帝怀中衣衫半解的紫裳,眼底划过一抹嫌恶之色。 皇帝看着十多个太医,皱眉问道:“皇后,你这是把今日当值的太医都带过来了啊,所为何事?” “回禀皇上,臣妾一向深居简出,宽容待下,不爱争风吃醋。 可是进日有些传闻都已经传到臣妾的耳朵里了,臣妾才不得不管。” 皇后此话一出,殿中众人都将视线投向皇帝怀中的紫裳。 毕竟最近流传最广的传言,便是这紫裳给皇帝下了情蛊,诱惑皇帝为她不能自拔。 皇帝当然也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皇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连你也信了不成!?” 皇后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臣妾既然执掌凤印,统管六宫,就应当尽到国母的本分。咳……眼下流言纷纷,就算臣妾不信,也需要给后宫其她嫔妃一个交代。 只要今日太医查验您身体无碍,咳咳——臣妾以后绝不多言,请皇上恩准!” 皇后本就病殃殃的,现在说一句咳一句,大有如果皇上不同意太医查验,她便要当场泣血归西的模样。 紫裳一看这场面,顿时泪眼涟涟。 “皇上,臣妾愿望,臣妾虽是苗人,但你看臣妾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哪里是会下蛊的?” 紫裳长的本媚态横生,现在一哭,更是勾人心魄惹人怜爱,是个男人看了都要心态。 看皇帝越来越气,紫裳又给皇帝加了把火。 “皇上,你曾说过不管是汉人还是部落,都是您的子民,可现在皇后因为臣妾是苗人就怀疑臣妾给您下蛊,未免太过分了! 臣妾一向敬重皇后,不知皇后为何这样针对臣妾!您要给臣妾做主啊!” 紫裳故意偏离重点,把话题引到汉人与少数部落的对立上,倒打皇后一耙。 皇后气的直指紫裳:“妖女,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眼看着女人间的战争一触即发,皇帝气的拍了拍桌子。 “当朕不在了不成?都给朕闭嘴!” 见皇帝发威,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此时一道清冷声音响起,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圣上息怒——”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正是谢怀卿。 他独自站在一旁,仿佛置身事外。 皇帝这才想起谢怀卿还在,顿时有了注意:“怀卿,你快说说,这事该如何是好?” 谢怀卿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语气悠闲,似乎眼下这情况并不是什么大事。 “圣上,依臣所见,既然皇后都带着这么多太医来了,那便让太医给您把把脉。 若真有其事,也可亡羊补牢,若只是流言,那这事便算揭过,对前朝后宫也有个交代。” 皇帝听了谢怀卿这话,眉头倒是舒展了许多。 他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皇帝虽然宠爱紫裳,但对最近都流言心里也是膈应的慌,不如就借着这次机会验证一番。 皇帝一贯会借刀杀人。 “皇后,这次朕的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同意,若是紫美人无辜,朕可要罚你,你可同意?” 皇后脊背挺直:“臣妾愿意。” 皇后恨极了皇帝,什么罚不罚的,她根本不在意。 何况今天这一出,本就是她,谢怀卿,还有紫裳准备好的大戏罢了。 趁着太医诊脉转移了皇帝的注意力,皇后似是无意,与谢怀卿对视一眼。 谢怀卿阴沉的眼中难得闪过一抹暖意,似乎是想让皇后安心。 皇后露出了然的微笑,随机错开视线。 看见了吗,姐姐姐夫,我和佑安都在努力为你们报仇,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看见狗皇帝被推翻的那一天。 我们会用他的血祭奠你们,害了你们的畜牲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比起深仇血恨,区区惩罚算什么? 哪怕明知道皇帝身体里没什么情蛊,皇后也要如此。 因为那情蛊根本不在皇帝的体内,而是在紫裳的体内。 确实如旁人猜测的,来自于苗部的紫裳实会下情蛊。 但没有人想到,通常被下在男子体内的情蛊,如今正在紫裳体内肆意疯长。 是的。 紫裳为了不让皇帝发觉,是把情蛊埋在自己的皮下,用自己的精气蕴养。 身怀这种情蛊的女子一旦与男子交合,男子便会迷上女子,终日沉迷,最后被吸干精气,掏空身体。 但因为这种情蛊会附着于女子皮下,吸收女子的营养。表面看不出来,但内在却以十倍的速度消耗着自身,凡是在自己体内埋下这种情蛊的女子,寿命不过三年, 但这种情蛊若是埋在男子体内,则会让男子对下蛊的女子朝思暮想,交合之后,子反而能靠男子的精气滋养自己,愈发妩媚。 所以根本没有人会怀疑紫裳为了勾引皇帝,会将情蛊埋在自己的体内。 博得皇帝的宠爱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吗? 如果这种荣华富贵只能享用三年就要死去,那要这荣华富贵还有什么用呢? 所以众人才以为紫裳会将情蛊下在皇帝体内,陷入思维僵化。 而紫裳这样做,其实并不是为了谢怀卿。 紫裳与谢怀卿,只是互相利用罢了。 三年前的紫裳有一个极美的姐姐,那时她姐姐与父亲在京城的好友有一门亲事,眼见着姐姐年岁到了,便跟随着父亲进京游玩的由头去京城相看未婚夫君。 却恰好被微服私访的皇帝看上。 紫裳的姐姐美貌虽不如紫裳,但身上自带着苗人的野性韵味,这让皇帝很是喜欢,就这样将紫裳的姐姐掠夺进宫中。 但紫裳的姐姐已经有了未婚夫,并在相看之后和未婚夫情投意合,再加上苗人女子一辈子只爱一人,所以两人矢志不渝。 进宫后的姐姐因为不愿屈从皇帝,而被皇帝百般折磨,不过三月之后便惨死在冷宫之中。 而紫裳的父亲也因为没能保护好姐姐郁郁而终。 那个时候紫裳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女。 她一直想为姐姐和父亲报仇,却苦于没有机会。 第115章:情蛊(3) 直到谢怀卿找到她,并且给了她这个机会。 所以只要能弄死狗皇帝,别说是只活三年,哪怕是只能活三个月,紫裳都是愿意的。 原本刚进宫的紫裳还是忐忑的。 她虽然心怀仇恨,但也毕竟只是花季少女,勾引一国之君祸国殃民,对她来说有些天方夜谭。 但是没多久紫裳便发现皇帝身边美人如过江之鲫,对于三年前被他棒打鸳鸯折磨到惨死的冷宫之中的姐姐,狗皇帝居然没了一丝丝的记忆记忆,甚至没将自己这个苗人少女与那个惨死的苗人女子联系在一块时,紫裳的心态彻底转变了。 当天夜里,紫裳挽开自己脚踝处的皮肉,将情蛊放了进去。 情蛊吸收了流出来的鲜血,并且分泌粘液让伤口很快愈合,狗皇帝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自此紫裳每每与皇上交合,就让他越来他越离不开自己。 所以皇上虽然沉迷于紫裳,但太医却在皇帝体内检查不出来任何东西。 紫裳望着太医脸色各异,嘴角扬起一丝笑。 查吧,想怎么查就怎么查! 只要这次你们在皇帝的身体里查不出东西,那么从此以后皇帝便会彻底信任我,被我玩弄在股掌之中。 一连三个太医在给皇帝诊脉之后,都悄悄看向皇后摇了摇头。 皇帝的身体确实有很多小毛病,比如太过于好酒色,体虚盗汗,外强中干等等。 但这些毛病皇帝其实心知肚明。 之前还有太医提出来过,让皇帝注意,但因为那太医提出来之后被皇帝狠狠责罚,打了个半死,所以自此太医们对这种大家心知肚明的小毛病便不再回禀,直接无视。 更何况今天大家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找蛊虫,既然皇帝的体内没有,那大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回禀说皇帝的身体无恙,并无骨虫之类的作祟。 皇帝眼见着皇后的眼色越来越黑,心情愈发畅快。 “皇后,听见没有?三个太医都说朕的身体没事,你可知错?亏你整日深居简出,吃斋念佛,嫉妒心之心怎如此之强?紫裳不过是一个区区的美人,动摇不了你半分,不过因为我宠爱她一些,你便要这样让她难堪!?” 为了区区一个美人斥责母仪天下的皇后,可见皇帝已经烂到骨子里。 皇后只能强忍着心中的反胃,将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才三个太医怎么行呢?皇帝如此多疑,只是三个太医还不能打消他心中的疑虑。 于是皇后一脸不信,大喊到:“不可能!一定是这女子的蛊术太巧妙,而太医们又不擅长巫蛊之术,所以才会让她骗过去! 皇上,请让剩下几个太医为您把脉查看,除非他们都说没事,臣妾才能彻底放下心来,从此以后再不干预紫裳的事,并且以后宫中谁再乱说,我便掌她们的嘴!” 皇帝见皇后死鸭子嘴硬,不由得的有些恼怒。 他之所以答应皇后让太医为自己把脉,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心中也有疑虑。 但如今三个太医都已经说没事了,那想必是没事了。 皇帝心中本就因此对紫裳怜惜了几分,却没想到这皇后今天发了疯似的,步步紧逼。 他可是皇帝,岂能被一个皇后命令来命令去! 皇帝发怒,抄起手边的砚台直直冲皇后砸去。 皇后却没有躲,那砚台擦着皇后的鬓角飞了出去。 片刻,皇后的鬓角流下一丝鲜血。 那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皇后华贵的裙摆,刺痛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见皇后真的伤了,皇帝也是愣了片刻。 再怎么说为一个美人把皇后砸伤,都有些过分了。 但随机皇帝冷哼一声。 若不是皇后今天给脸不要脸,自己怎么会发火砸伤她? 紫裳见状,忙在中间调和。 她柔若无骨,趴在皇帝怀中嘤嘤哭着。 “圣上,既然如此,那您便让那几个太医再为你把把脉嘛~等他们都说没事,那臣妾清白也就分明了,以后再不可有人再怀疑臣妾了!” 紫裳皮下情蛊涌动,皇帝眼神迷乱片刻,点点头。 “好,那就按紫美人说的办,剩下的太医,你们好好给朕把把脉,看看朕是不是已经老糊涂,连被人下了情蛊察觉不到!” 剩下几个太医不敢怠慢,排着队的给皇帝诊脉。 结果诊到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皇帝体内并无什么情蛊作祟,哪怕他们并不擅长巫蛊之术,却也能察觉到皇帝的体内毫无异样。 等所有太监都下了结论之后,皇后心如死灰,面色灰败跌坐在大殿之中,喃喃自语。 “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没有情蛊?” 皇后那模样,显然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事情,但又因为太医的结论而不得不信。 看着喃喃自语的皇后皇帝冷哼一声。 “皇后,你看好了,这些太医可都是你自己精挑细选带过来的,你总不会怀疑这些太医已经被紫美人买通了吧?” 停顿片刻后皇帝又道:“皇后,这么多年来你明面上深居简出,实际上全然不理后宫之事,空有皇后的名头。 但是念在你是已逝的镇南王王妃妹妹的情分上,我一直体恤于你,没有剥夺了你后位与凤印,没想到你今天却殿前失仪,闹的如此难堪,实在是让朕失望。” 事情已经到了这场地步,皇帝还要在众人面前坐稳他与镇南王手足情深的人设,实在令人作呕。 ”皇后,这是朕最后一次警告你。以后好好待在你的地盘,不要再胡闹,否则消磨完镇南王府的情分,朕不会再饶恕你,你可明白?” 皇后吓坏了似的,忙低头道:“臣妾明白,这次是臣妾的不对。接下来三个月臣妾都会在宫中抄经念佛,请皇上宽恕!” 听皇后动不动就要抄经念佛,皇帝只觉得十分无趣,挥挥手让她和太医退下。 在确认紫裳并没有给自己下什么情蛊之后,皇帝对紫裳愈发宠爱了。 而且这宠爱长盛不衰,可以说是后宫中的一道奇观。 众人本以为皇帝对紫裳爱上一个月就已经是极限,毕竟之前皇上对于每个美人的新鲜感,做多也就是半个月而已。 但万万明日没想到,皇帝好像收了心似的,再没有宠幸过别人,一心扑在紫裳身上。 众人都觉得这不是下了情蛊还能是什么? 但是因为先前皇后带了十多个太医去给皇帝检查都没有检查出什么,他们便不好再胡说猜忌。 尤其是前朝那群大臣。 自从皇帝宠爱上紫裳之后,原本断断续续十多天上一次的朝现在是彻底不上了,想要见到皇帝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群人简直恨死了紫裳这个妖女,但是却又不能再带太医去查看。 毕竟有皇后这个先例在先,现在谁还能再去惹皇帝? 都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便把自己的头给砍了。 于是紫裳现在虽然还是众人口口相传的妖女,但是却无人敢惹。 她虽然名义上还只是个美人,但在后宫之中甚至压过皇后一头,作威作福无人敢惹。 各种奇珍异宝如同流水一般送进紫裳所在的宫殿,甚至连谢怀卿这个打奸臣都要亲自去送,众人仇恨目标都有些转移了。 而宫殿内,紫裳看着新送到的各色珠宝兴致缺缺,但对谢怀卿她很是尊重。 因为紫裳知道自己现在之所以看起来风光无比,是因为谢怀卿的一出好戏以及他的操控。 离了谢怀卿,自己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所以紫裳并没有因为皇帝的宠爱就飘了。 第116章:山雨欲来 “谢千岁,这种事何须您亲自跑一趟,让手底下的人送来便好。” 紫裳从贵妃榻上起身,接过宫女手中的茶具,亲自给谢怀卿斟茶倒水。 紫裳:“您请坐。” 谢怀卿虽坐下来,却并没有接那茶水。 “皇上的吩咐,应当的。” 听到皇上二字,紫裳眼底闪过一抹恨意。 现在皇上对她越来越宠爱,几乎到了离不开她的地步,紫裳面上恃宠而骄,内心却烦躁的很。 皇帝每每靠近,紫裳便难受的想吐。 但为了复仇,紫裳又只能强忍着。 于是紫裳坐下,低语道:“谢千岁,不知我们何时能够……” 在狗皇帝身边,紫裳实在度日如年。 父亲姐姐死不瞑目,自己却在皇帝身下日日承欢,紫裳怎么能不急? 谢怀卿随手抓了一把皇帝赏紫裳的南海珍珠,如同握着一捧尘土。 “快了,紫美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三年你尚且能忍,还忍不了这一时?” 紫裳明白谢怀卿说的是真的,无奈叹了口气。 “谢千岁,我知道,但我实在是恨极了狗皇帝!” 谢怀卿:“都急,但是越到最后,越是不能出差错,否则功亏一篑,你可明白?” 谢怀卿这次前来,明面上是替皇上赏赐紫裳,实际上是为了警告紫裳,不要因为心急坏了大事。 见紫裳点头,谢怀卿这才离了紫裳的宫殿,马不停蹄前往皇后宫中。 皇后的病愈发重了,整个人风一吹就要没了似的。 见谢怀卿来,宫女们自觉退下了。 “咳咳……怀卿,你来了。” 见道谢怀卿来,皇后愁云惨淡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拉着谢怀卿的手拍了拍。 “小姨。” 谢怀卿低声应着,叫了皇后一声。 皇后宫中伺候的宫女早被谢怀卿置换成自己手底下的人,但因为担心隔墙有耳,谢怀卿还是极少按言佑安的身份称呼皇后。 偶尔这样叫上一句,便犹如给皇后打了一阵强心剂。 皇后眼中隐约可见泪花,握着谢怀卿的手又用力几分。 “好孩子……” 谢怀卿褪去在外时阴鸷的形象,仿佛只是一个听话的小辈。 谢怀卿手指僵硬,抹去皇后眼角流下的一滴泪。 “小姨,辛苦你带着病还要为了那狗皇帝和我演一出戏。” 皇后眉间微皱:“傻孩子,说什么呢,只要能报仇,就算豁出去这条命……” 皇后还没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 皇后用帕子捂着薄唇,但一丝嫣红很快浸透了帕子。 “小姨!” 谢怀卿瞳孔一缩,起身给皇后顺气。 “小姨,你再坚持坚持,我的计划很快就要实行到最后一步了,我会让天下人知道那猪狗不如的皇帝做了什么,我会领着我心爱的女子来见你!” 皇后精力所剩无多,好在在谢怀卿的呼唤下渐渐有了几分精神。 皇后看着手中浸满鲜血的帕子,握紧拳头。 “好……佑安,小姨就等这一天了。” 只要能等到这天,小姨死也可以瞑目了…… 谢怀卿仿佛看透皇后心中所想,拉着皇后的手不放。 “小姨,等一切完成,你若不想待在京城,我便给你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给你养身体,给你请天底下最好的大夫。 小姨,你还年轻,可以再找中意的男子,成婚生子,小姨,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不要抛下我。” 谢怀卿声音缓缓的,皇后眼前仿佛出现了极美的画卷,画里她按照谢怀卿描述的生活,平静美好。 但皇后勾起嘴角,神情悲凉。 “可是怀卿,小姨心中的男子,已经有了未婚妻,我也是残破之身,我这辈子都配不上他了……” 谢怀卿心中一紧,赶紧安抚到:“小姨,不会的只要他真心爱你,怎么会觉得你残破?” 有未婚妻又如何,只要小姨喜欢,自己手下也不介意再多一条人命! 皇后不想再勾起伤心事,转移话题。 “怀卿,放手去做吧,不论如何,小姨都支持你。小姨会好好活着,争取看到那一天。” 皇后知道谢怀卿之所以冒着风险来看自己,就是因为放不下心。 所以为了让谢怀卿放手去做,她必须给谢怀卿吃一颗定心丸。 谢怀卿点头。 眼看着皇后和紫美人两边都已经安抚好,谢怀卿回到千岁府。 书房深处,谢怀卿拿起书架上看似装饰用的一尊玉麒麟,露出书架上一处不显眼的印记。 谢怀卿按下那印记,书架随机发出一阵咯吱吱的声响,渐渐向内旋转。 一道深不见底的暗门出现在书架后。 谢怀卿拿起书桌上的烛台,顺着暗门后的阶梯走下去。 阿肆见状,将书架复原,然后抱着长剑守在书架旁边。 谢怀卿顺着阶梯向下没多久,阶梯便已经到了尽头。 谢怀卿抬手,在看似没有什么异常的青砖墙壁上摸索,最后按照七珠连星的手法按了下去。 青石砖墙应声而开,露出墙后整洁宽阔的空间。 青石墙后的空间很大,足够几口之家生活。 但因为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供牌,谢怀卿几乎无处落脚。 看着木牌上的无数人名,谢怀卿渐渐红了眼。 皇帝多疑,这么多年一直对王府的尸首少了一具而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一直留着尸首,让谢怀卿暗中调查。 看着自己的亲人与家仆不能入土为安,谢怀卿怎么能不恨皇帝恨到骨子里。 所以谢怀卿只能选择这种方法,将这些亡灵暗中供奉起来。 因为这些人身份敏感,谢怀卿甚至不能找人制作这些排位,生怕风声走漏到皇帝耳中。 为了能暗中供奉,这些看着有些粗糙的牌位都是谢怀卿日积月累,一位一位亲自雕琢出来的。 上到父母,下到家仆。 谢怀卿断断续续,足足雕琢了四年之久,才雕琢出这三百多个牌位。 谢怀卿抽出三柱香,借着刚刚带下来的烛火点燃。 很快青烟袅袅,谢怀卿将三柱香插在香炉里。 那香炉因为日积月累,已经积攒厚厚一炉香灰,甚至随着谢怀卿插香的动作,有香灰从炉中溢出来。 谢怀卿撩起飞鱼服衣摆,跪了下去。 谢怀卿望着那牌位,声音低哑。 “父亲,母亲,各位家人,如今我的计划已经要展开最后一步,希望各位在天有灵,保佑我一切顺利,为你们血洗怨尘。” 谢怀卿说完,笔直的脊梁弯下,额头重重扣在地面。 上完香,祈祷完,谢怀卿向以往那般起身离去。 但是在将要离去时,谢怀卿转身,拿起和镇南王并排的另外一块牌位,轻轻拂去上头的薄灰。 “母亲,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她很善良可爱,当年要不是她,我恐怕在进京的第一个冬天就冻死街头,何谈为你们报仇?所以我想,娘亲您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可是这么多年,我身负仇恨,好像已经不知道该怎样爱一个人了…… 她现在应该恨极了我。 但没关系,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让她回到我身边。 娘亲,保佑我。” 说完这些,谢怀卿才将牌位放回原处,拿起烛台出了密室,然后顺着阶梯往上。 谢怀卿打开暗门,阿肆听到动静,将谢怀卿迎来出来。 “主子。” 谢怀卿嗯了一声,随机坐在书桌前闭目养神 谢怀卿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片刻后吩咐阿肆。 “阿肆,告诉手底下的人,养精蓄锐,马上就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了。” 阿肆掷地有声:“是!” 阿肆陪着谢怀卿这么多年,眼见着自家主子呕心沥血,苦心绸缪,甚至为此加快了寒毒的病发,眼见着最后一战即将到来,阿肆怎么能不激动。 第117章:山雨欲来(2) 丞相府。 林孟元这几日总觉得坐立不安,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虽然李长书看着被抓是因为惹恼了谢怀卿,但林孟元在官场沉浮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事情恐怕不会如此简单。 眼见着李长书在锦衣卫大牢被关了一天又一天,林孟元愈发不安,试图派人去和李长书接触接触 但是所派之人皆被锦衣卫大牢的看守阻挡回来。 众所周知,锦衣卫大牢如果没有谢怀卿的吩咐,外人擅闯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是他林丞相的人也不行。 别人会给他这个丞相面子,但谢怀卿不会。 在别人眼中,谢怀卿就是皇帝掌中的一条恶狼,只听皇帝的吩咐,所以他根本不用顾及其他大臣所在地的颜面,只需按自己的心情办事。 这样一来林孟元也没了办法,只能忐忑地等待着李长书或死在牢中,或被放出来的消息。 结果李长书的消息没有等到,倒是等到皇帝驾临的消息。 看门的小厮连滚带爬,冲进林孟元的书房时,林孟元正在和他所谓的义子下棋。 不知是福是孽,林孟元与他正室夫人虽然也有所出,但是那些孩子被正室夫人溺爱的,一个比一个懦弱无能。 偏偏不能抬到明面上的私生子,反而是林孟元所有孩子中最出类拔萃,最有可能继承他衣钵的。 所以林孟元对于这个“义子”格外关照一些,就等着过几年他登科及第,便说通夫人和一众老人,将这孩子的名字纳入族谱之中。 林孟元心中对这义子大赞有加,见小厮慌慌张张,眉头顿时皱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让你急成这样?堂堂相府,岂能容得你这般没规矩?” 那小厮吓的忙跪在地上磕头。 “老,老爷,皇上来了!” 那小厮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有机会见到皇帝,激动的都结巴了。 他话一出口,林孟元手中的黑子掉落,咕噜噜滚出了棋盘,跌落在地。 林孟元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什么?!” 小厮忙道:“禀老爷,皇上来了,要见您呢,您赶紧去迎接吧!” 林孟元如梦初醒,猛的起身。 但是他即将走到书房门边的时候却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转身盯着小厮厉声问道:“你可看见皇帝是什么模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皇帝大驾光临臣子家中,一般只有两个可能性。 一是这臣子得了皇帝的欢心,皇帝以此表示宠爱。 二……那便是大祸临头。 虽然一般皇帝亲临都代表着是第一种可能性,但林孟元因为这些天来内心不安,生怕是第二种。 小厮忙道:“老爷,皇帝看着挺高兴的,肯定是好事儿,您快去迎接吧!” 林孟元这才放下心。 他有心栽培自己的义子,一招手把他叫上。 “你同我一同前去面圣,你切记皇帝面前要好好表现,不能乱了阵脚。只要入了皇帝的眼,以后我再扶持你,还有谁敢说三道四?” 林孟元虽然说丞相,但是他一贯是个贤明的人设,与其夫人举案齐眉,相亲相爱。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再扶持这义子的行为已经让他的夫人有了些许不满。 但就像他所说,如果这义子在皇帝面前露了脸,那他往后再扶持他,哪怕是林夫人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而旁人不知道这义子的身份,义子自己却是清楚的,自己名义上是林孟元的义子,实际上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这么多年他眼看着林孟元其他孩子能坐拥丞相府无少爷的身份,自己却只能以义子的身份在京城活动,仿佛其他少爷的陪衬,他心里怎么可能甘心? 所以他才发愤图强,努力吸引林孟元的注意力。 如今心愿成真,眼见着有了平步青云的机会,他自然是紧紧抓住的。 父子二人激动的往前厅赶去。 那小厮则被他们落在身后。 其实那小厮哪有胆量抬头看皇帝是什么表情?他只不过觉得高高在上的天子说话挺随意的,便以为天子心情是极好,误打误撞让林孟元放下心来。 满心欢喜的林孟元不知道,林家已经大祸临头。 林孟元满头大汗赶到赶到前厅之时,就见到一个身穿便服的男子背对着他站在前厅之中。 而那男子的身旁则站着八个黑衣侍卫,除了侍卫之还有一个领头的人。 不是怀卿还能是谁? 林孟元顾不上多想,挨着自家夫人扑通一声跪下来。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背对着他的中年男子回头,正是两鬓斑白的皇帝。 “林爱卿,你就当朕是来你家做客的就行,不必行这么多虚礼,赶紧起来吧。” 见皇帝讲话随和,林孟元心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终也放下,扶着他的夫人起身,又亲自给皇上斟茶倒水。 “皇上今儿怎么想着来臣的府上了,谢千岁也不早知会一声,臣好早做准备。” 谢怀卿站在皇帝身后,嘴角勾起一个笑。 只是那笑容冰冷,仿佛没有温度一般。 林孟元早就习惯了他这模样,根本没往心里去,她就听谢怀卿解释道:“皇上也是一时兴起,就让臣陪着来了,所以臣也不能未卜先知,提前通知林丞相。” 林孟元今日得了这天大的福气,不想和谢怀卿多说,只是满面春风恭维着皇上。 皇上品着林孟元亲自为他倒的茶,不紧不慢聊了两句,随后眼神飘向林孟元的正室夫人。 林孟元的夫人和林孟元差不多大,已经上了年岁。 林夫人虽然保养得当,但已经没了什么风韵,看着有些古板。 但皇帝面上依旧笑着:“这位就是林夫人吧?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难怪能一连为丞相你生了四个儿子,只不过今儿怎么就一个儿子在?” 于是皇帝的视线又顺势看向了林孟元身后的那个男青年。 男青年看皇帝视线扫过自己,忙扑通一声跪下,激动回道:“回禀皇上,小的是林丞相的义子,并不是四位少爷中的任何一个!” 皇帝似乎有些惊诧,哦了一声追问。 “哦?我倒是知道林丞相有四个儿子,却不知道他还有个义子。” 说着,皇帝转头看向林孟元。 “孟元,你有四个儿子还不知足,怎么还认了一个?” 林孟元本就有意抬举这个私生子,听皇帝这么问,连忙解释:“皇上有所不知,这孩子身世可怜的狠,他臣故友的孩子,但是那夫妻俩因为突发疾病早早病逝了,只留下这一个孩子,生存艰难。 我于心不忍,便把他接到府中精心教养,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比我那四个亲生的还要出色,我制裁忍不住把他收为义子,想着等他弱冠,便把他名字写入族谱,也算是沾了我那旧友的光,给我留一个这么好的孩子。” 林夫人听说林孟元想要把这孩子纳入族谱,眼中闪过一抹惊诧。 她想开口阻止,但是因为皇帝在,不能贸然开口,于是只得心中暗恨。 当年她就觉得这孩子不一般,虽然暗中调查许久也没调查到什么蹊跷,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林孟元把他接入府中当义子教养了。 可是林夫人没想到,林孟元居然会想让这个野种纳入族谱! 如今看来这孩子八成是林孟元在外头私生的! 堂堂正室要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私生的野种纳入族谱,并且还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反观自己四个亲生儿子,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林夫人哪能甘心? 第118章:山雨欲来(3) 林孟元注意到自己夫人的表情,却视若无睹。 女人在他看来不过是给自己塑造好男人人设的工具罢了,相比之下培养出更有前途的儿子才更重要。 皇帝听了林孟元的话,果然面露赞赏。 “不错,你能把旧友的孩子视作亲生,好好培养,可见其友情深厚,心地善良,我大盛需要你这样的官。” 林孟元被皇帝夸的飘飘欲仙,根本没注意到皇上面上只是皮笑肉不笑。 皇帝冲林孟元的义子的挥了挥手。 “过来,让朕好好看看。” 林孟元的义子一看皇帝竟然叫自己上前,顿时激动得有些结巴。 “我,我……” 林孟元比他还急,转头用眼神示意他赶紧去,好好表现表现。 看到父亲投来的视线,林孟元的义子强装镇定,起身走到皇帝面前微低着头,等待皇帝训话。 皇帝上下打量着这孩子,脸上还带着笑意。 但是林孟元不知道,皇帝心中其实是在暗自考量面前青年的身高与年龄。 以言佑安那是的年龄再加上他小时候的身高做判断,如果言佑安还活在这世上,那确实应该是这个年龄段,身高也和自己那战功赫赫的弟弟差不多。 皇帝脸上的笑愈发浓了,抬手摸了摸林孟元那义子的后脑勺。 青年不知危险将近,甚至觉得皇帝的手掌还挺温暖,受宠若惊。 皇帝在摸到他的后脑勺某处时,手指一僵,随后又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 “是个好孩子,跟着你义父好好学,将来可要报答你义父的教养之恩。” 那青年自然是满口答应。 林孟元得了被皇帝私服上门的殊荣,恨不得待着这次机会把皇帝薅个够,还想留着皇帝在家中用膳。 但皇帝还是没有答应。 林孟元有些可惜,要是皇帝能再在自家中吃上一顿饭,那这事说出去,哪个大臣不得羡慕死? 但考虑到皇帝用膳极注重安全,哪怕是在皇宫,每次用膳前也需要用银针甚至专人试毒,不答应也是正常的。 林孟元不敢强求,紧紧跟在皇帝身后将他送到府外,又亲手扶着皇帝登上马车,在谢怀卿的护送下渐渐远去。 那马车虽然和皇帝平时出行的銮驾相比已经低调许多,但是在普通人看来还是奢华无比。 拉车的马都是汗血宝马,马车外头涂着厚厚的金漆,宛如一座小型的金子制的宫殿,每处细节无不彰显着皇家的低调奢华。 等到马车的影子消失在视线尽头的时候,林孟元才如梦初醒一般。 林孟元十分激动的拍拍身后青年的肩膀,声音都有些颤抖。 “皇帝亲临,还亲口夸了你,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只要你好好读书,及第登科,再加上有我扶持,你是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我林家的未来也是一片光明啊!” 林孟元当了几年丞相,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他都这么激动,他的义子更是不用提,脸颊都涨红,青筋要爆出来似的。 那青年还不敢置信,颤抖着问道:“义父,皇,皇上怎么会突然来咱们府上?” 青年这个问题倒是问到林孟元心里去了。 最近朝堂上也无大事发生,皇帝怎么会忽然来上这么一出? 如果非要说什么大事的话,那边是谢怀卿被加封为九千岁,但这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啊。 难道是自己前段时间的那次求见,让皇上又想起自己当年的功劳,所以向再抬抬自己的位置? 虽然自己这个丞相的身份在朝中已经升无可升,但受皇帝宠爱的丞相和不受宠的丞相,在别人眼中可是两码事。 思来想去,林孟元的心中也只有这个答案。 但是这个原因他却不方便说,只能编道:“可能皇帝一时兴起,天子的心思岂是你我能猜的?你只需知道,这对我,对你,对咱们林家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就行了!” “孩儿谨记在心!”青年重重点头。 林夫人冷眼旁观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好你个林孟元,你今天若是再不跟我说实话,我便闹到皇上面前去!你敢对天发誓,他只是你的旧友的孩子!?” 林夫人捏着帕子的指尖指着面前的青年,语气因为过于愤怒而发颤。 林孟元皱眉,心里烦躁。 这女人还真是不死心! 林夫人的娘家虽比不上丞相府,但是她自己却是个厉害有手段的,否则林孟元当年也不会把这孩子编成是自己旧友的孩子才得以带回来。 再加上林夫人有一品诰命夫人加身。 身为一品诰命夫人,遇到重大事情时确实是可以进宫面圣的。 这要真人有她闹到皇帝面前还得了? 林孟元心一横,干脆捅破那层窗户纸。 “你不就是想让我承认这孩子是我的私生子吗?现在我承认了,但那又如何! 他娘亲早就是一捧白骨了,又威胁不了你的地位,你何必斤斤计较?我堂堂丞相不过只有两个妾室而已,还没有庶子,你看看那些尚书侍郎之类的,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庶子比嫡子还多,你已经很幸运了,但你却不知知足二字怎么写!” 听着林孟元倒打一耙,林夫人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我不知足!?林孟元,你可别忘了,当初我跟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若不是倚仗着我的娘家,你怎么会得到皇帝的重用? 好啊,你现在平步青云了,就敢忘记当初的誓言了是吧?当初你娶我的时候可是答应一个妾不纳的,如今你不仅纳了两个妾,还偷偷从外头带回来一个私生子,把我当个笑话骗了我这么多年!” 眼见着黎夫人又要提起当年那档的是林梦缘,额头青筋暴跳。 确实如林夫人所说,当年林孟元只是个普通的五品官,地位是不如林夫人的父亲的。 也正是因为娶了林夫人,他才能得到岳父的引荐入了皇上的眼,得到皇帝的重用将他派去边关秘密执行镇南王府一事,从此平步青云。 但林孟元最烦就是林夫人提起这事。 男子汉大丈夫,明明身怀本领,却要靠着娶女人发家,这是哪个男人都不愿意提起的不光彩过往。 林孟元低声呵斥:“够了!当年我是得了你父亲的提携不假,但你前半生靠着你父亲衣食无忧,后半辈子不是靠的我挣的诰命夫人吗?这么多年来京城的那些夫人小姐哪个不是对你高看三分,你换个男人嫁能有今天没?再提那些有什么意思!” 林孟元说着,又扫了一眼站在二人身后,见证整个争吵过程的少年。 “夫人,这么多年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孩子比你亲生的四个儿子加起来都要能干,将来我们相府的繁荣还要靠他延续,你最好认清事实,那到时候你还会是人人都尊敬的相府夫人,或者是老夫人。 但你若是不情愿,哼……你以为你威胁我告到皇帝的面前我就会怕吗?” 林夫人死死等着林孟元:“林孟元,欺君可是死罪,我不信你不怕!” 李孟元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甚至哈哈大笑了两声。 “哈哈哈哈,夫人啊,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么多年来难道你没怀疑过他就是我的亲生孩子? 你明明知道他就是我亲生的,但是我刚刚向皇帝禀报他是我旧友的孩子时,你可没拦着!我欺瞒圣上不假,但你也是帮凶!” 林夫人听了这话,脸色顿时煞白。 林孟元见她反应过来,威胁道:“你要是敢进攻告我欺君,那你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全家都得获罪,谁也逃不了! 你要是不怕,那你就去告,我现在陪着你去告!但你要是不敢,那这事从此以后都烂在心里,反正过几日我一定要让他上我林家的族谱!” 眼看着自己的身份终于能摆的上台面,那青年眼底闪过一抹喜色。 他早看着老女人不爽了! 得了皇上的嘉奖之后,她以后不说对自己客客气气,但起码不能薄待了。 自己按照父亲说的,以后必将前途光明。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凭那四个废物一样的兄弟,过几年还不知道是谁拿捏谁呢! 林夫人被自己枕边人缜密的布置困在网中,气的心口发疼。 “好啊,好你个林孟元,你早就算计好让他上族谱的方法了是不是?当年算是我看走了眼!” 林孟元冷哼。 “早就说了不要再提当年!好夫人,要不是因为那四个孩子被你教养的一个比一个骄纵,一个比一个无能,我也不会眼巴巴的扶持这个没了母亲的私生子,到头来是得怪你自己尽不好一个母亲的职责罢了,怪不了旁人!” 林夫人还想说话,但却已经被林孟元这手这把黑的说成白的的本领气的张不了口。 自己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职责,把四个孩子教养的一个比一个无能?是自己的错? 那他这个父亲呢! 他这个父亲又尽到教养的职责了吗?! 好一个血口喷人的畜牲! 第119章:林府被抄. 如果他像教养这个所谓的义子一般教养自己亲生的四个孩子,那这四个孩子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吗!? 男人永远是狗改不了吃屎,外头的永远比自己的家里香! 林夫人现在终于意识到,林孟元之所以悉心教养这个私生子,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不靠着女人也能很好罢了。 林孟元当年靠了一次女人于是后半生都在拼命洗刷这个“污点”。 一瞬间林夫人心如死灰,口中涌出一股腥甜。 竟然是硬生生被林孟元这个披着羊皮的狼给气吐血了。 林孟元一看,高声叫来家仆去请大夫来。 他虽厌恶这个夫人,但为了自己好男人的人设他,这女人现在还不能死。 想到有了满意的继承人,林家能世世代代辉煌下去时,林孟元心中便忍不住的得意。 谢怀卿被封为九千岁又如何? 不过是个没了根的东西,打拼下的偌大家财权势又有谁来继承呢? 到底还是比不过自己。 现在朝中看似是他谢怀卿做主,但再等些年你再看看呢? 只有林家会屹立于大盛不倒。 …… 与此同时,驶往皇宫的马车内。 皇帝坐于主座,面色冰冷。 谢怀卿开口,打破了马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皇上,您可摸到了那人后脑勺有没有那个疤,是不是相同的地方?” 皇帝语气阴沉。 “摸到了,确确实实有个疤,至于位置……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朕也有些记不清了,但大致应该就是在那里。” 但让皇帝真正确信那孩子是言佑安的是,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让林孟元去边关处理镇南王,眼见着镇南王一家被一把大火烧没了,别的都没问题,只有言佑安的尸体对不上。 结果林孟元转头就从那边带回来一个年岁差不多,后脑相同位置有巴的孩子收为义子,悉心教导。 还旧友的孩子? 林孟元这是当自己是傻子吗!? 旧友的孩子值得他那样费心费力?刚刚这么好的机会,林孟元却连亲生的孩子都不引荐,偏偏引荐那个小崽子。 他林孟元打了什么主意,把镇南王的余孽扶持起来,将朕取而代之的主意吗!? 皇帝越想越气,黄色锦缎袍子的衣袖狠狠扫过面前的茶桌。 各色瓷器应声而碎,马车内满地狼藉。 茶水洒的到处都是,极品龙井的香气顿时四溢…… 谢怀卿:“查出来那余孽是好事,臣暗中将他斩草除根即可,圣上息怒。” 皇帝停下动作,但戾气却是依旧。 “暗中斩草除根?那岂不是便宜了他林孟元,林孟元都敢私自收养这余孽了,那等那孩子一死他必然会知道是我让人做的,到时候他不恨毒了朕?说不定会去镇南王府想要推翻朕呢。” 谢怀卿笑道:“皇上您执掌大盛二十余年,国富力强,区区一个林孟元么可能夺了您的位置?您这也太看得起他了。” 谢怀卿明面上是贬低林孟元,却又将皇帝狠狠夸了一通,皇帝心里舒坦不少。 “怀卿啊,这满朝臣子,只有你最合朕的心意……但如果只是杀了那余孽,朕难解心头之恨。你先让人暗中观察着,不要让他们察觉出异常,等我想好怎么处理后,你再提朕亲手解决了他们。” 谢怀卿自然称是。 皇帝虽看着高大,但如今已经被酒色掏空身体,不过是出了趟皇宫,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体力消耗,皇帝却莫名觉得困乏起来。 皇帝手握成拳头抵着太阳穴,不多时渐渐闭上了眼睛。 见皇帝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自己只需伸手便能拧断皇帝的脖子,谢怀卿的心底几乎克制不住恨意。 但是让这个畜牲这样死,未免太便宜他了。 所以谢怀卿只能强忍住动手的欲望,继续按照计划行事。 马车平稳行驶着,慢慢已经进了皇宫。 谢怀卿这才低声叫起皇帝。 “圣上,咱们已经到了皇宫,您回寝宫歇息吧。” 皇帝被人叫醒,眉头皱着,很是不悦。 在听清谢怀卿的话后,他这才起身。 谢怀卿撩开帘子,有太监趴在地上让皇帝踩着下了马车。 一行人刚到宫殿门前,皇帝就见他的寝殿中跑出一个紫衣女子。 那紫衣女子胸前穿着抹胸,下身是紫色绣银线镶着铃铛的裙摆,外层罩着薄薄一层纱,露出优美的脖颈,清晰的细腰,还有那脚踝处一动便叮当作响的铃铛,带着一阵香风扑进了皇帝的怀里。 “皇上,您今天出宫怎么都没有和臣妾说一声?臣妾想了你一个早上了!” 紫裳声音魅惑,曼妙的身段紧紧贴着皇帝,皇帝简直被她这一嗓子勾的半边身子都酥了,也不顾着还有一众太监在场,搂着紫裳的身子便冲她柔嫩的脸颊亲了下去。 “好美人,朕是出宫去干正事的,哪能带着你?要是带着你这个小妖精,那朕的事儿还怎么办的成?” “皇上,你真讨厌~” 紫裳似乎对皇帝称呼她为小妖精十分羞恼,小拳头不停的砸在皇帝的胸口上,却不带一丝力气,宛如猫爪一般把皇帝挠的心中直痒。 自从确认紫裳没给自己下蛊后,皇帝对紫裳的宠爱愈发放肆过头,一刻也离不开她似的。 皇帝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打横抱起了紫裳,径直往寝殿内走。 紫裳娇羞的伏在皇帝的肩头,眼神却看向跟在皇帝身后的谢怀卿。 谢怀卿也看向紫裳,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紫裳一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皇帝进了寝殿之内,便禀退包括谢怀卿在内的众人,急不可耐地去解紫裳的衣裳,紫裳一边嬉闹躲避着一边问道:“皇上,您早上到底干什么去了呀?怎么连我都不能带?” 皇帝宠爱她,虽不能将一切都告诉她,但还是半真半假和她说了一通。 “美人儿,你说有人敢欺君,朕要怎么处理他呢?” “什么,居然还有人敢欺君?这可是大不敬之罪,皇上,那便把他的家给抄了算了~” 第120章:林家被抄(2)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小美人儿,声音这么好听,心倒是坏的很,说要把人家家抄了,眼都不眨,你可知那欺君之罪的是何人?那可是当今丞相,岂能说抄家就抄家?” 现在情蛊被滋养的越来越好,所以紫裳根本不用担心因为说话太恶毒而被皇上厌弃。 情蛊一旦发作,男子便只能看见女子的好,看不见她的错处。 于是紫裳肆无忌惮,理所当然地道:“皇上越是大的官敢欺瞒你,就越应该狠狠惩罚才对~他都做到丞相这个位置上了,还有什么不满意?居然敢欺瞒您不听您的话,那下一步他要干什么呀?想想都可怕~您说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所以呀,按臣妾的想法,说您就应该杀鸡儆猴才是呢~” 紫裳涂着鲜红丹蔻指甲的划过皇帝油腻腻的脸庞,带起一阵痒衣。 皇帝被撩拨的身子都酥了,脑子晕晕乎乎的。 但皇帝即便再迷糊,也认同紫裳话里的一个说法,那就是他讨厌有人敢挑战他的威信! 他之所以没想抄林孟元的家,是因为林丞相的位置实在太高不好动手。 但如今紫裳这么一劝,飘飘欲仙的皇帝也不由得有些上头了。 紫裳说的对啊! 林孟元敢骗自己这么多年,把自己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那下一步他想干什么? 真想把那余孽推上自己的龙椅不成? 否则他将那小畜生精心教养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皇上忍不住了,冲啥账外地小太监道。 “去把谢怀卿叫来,朕有事吩咐他去办。” 如今朝中敢动手把林府抄了的,恐怕也就是谢怀卿和他的锦衣卫了。 谢怀卿此时已在回府的马车上。 他双眼微闭,似乎是在小憩。 但实际上谢怀卿修长的指尖一点一点,有频率的敲击着手边的扶手。 直到有一匹快马拦住了他的马车。 马车外的人撩起帘子一角,低声回禀道:“主子,皇帝召急您回皇宫。” 谢怀卿一直微眯的双眼这才缓缓睁开,淡漠的桃花眼中一抹精光闪现。 谢怀卿知道,事成了。 谢怀心沉声道:“掉调转马车,回皇宫领命。” 林孟元还沉浸在林府将会荣耀百年,屹立不倒的美梦中时,谢怀卿已经领了皇帝的圣旨,调集了三千锦衣卫,有条不紊的暗中向林府包抄。 明面上只有谢怀卿带着他平日里的一队侍卫坐在马车中慢悠悠地赶往林府,实际上那三千锦衣卫早已将林府周围清空,暗中埋伏。 弓箭手占据了附近有利的位置,带刀的锦衣卫手死死攥着刀柄,就等着谢怀卿一声令下。 谢怀卿的马车刚到丞相府的门口,便有小厮跌跌爬爬的去禀报林孟元。 林孟元一看小厮这么着急,还以为是皇帝又调头回来了,一颗心激动的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结果在听到小厮说只是谢怀卿来后,林孟元眉头微皱。 他和谢怀卿一向不对付,谢怀卿怎么会私自前来? 难道是这大宦官看皇帝重新重用自己,想着来和自己攀好关系了? 林孟元冷哼一声,理了理身上的衣袍,下巴微抬。 他看似宽厚的面容中带着一抹傲气。 “走吧,去前厅看看他谢怀卿又要搞什么鬼!” 这一次林孟元不像刚刚着急去见皇帝那般急的靴子都要跑掉了一般,他慢慢悠悠的,根本不担心谢怀卿等的太久而不耐烦。 等他赶到前厅的时候,谢怀卿正坐在一种慢悠悠品着林府下人给他上的茶。 而那盏茶已经快见底了。 林孟元语调有些阴阳怪气。 “呦,是什么风把这刚走的谢千岁又给吹回我府上了?” 谢怀卿往日面对林孟元冰冷阴沉的脸上难得带上一丝笑容,林孟元看在眼里,更加确信谢怀卿是想和他交好的想法。 谢怀卿看着林孟元神情愈发倨傲起来也不恼,只是不仅不慢的起身,从自己宽大的袖袍中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 谢怀卿语气也是难得的温和。 “林丞相,赶紧叫上你府中家眷跪地接旨吧。” 林孟元这才知道,原来皇上这是派谢怀卿传旨来着。 谢怀卿刚得皇上赏识那两年,是经常替皇上传旨的。 但随着他身份愈发的显赫,皇帝已经嫌少让他传圣旨了。 现在能让谢怀卿亲自传圣旨,指令必然都是天大的消息。 林孟元心中一喜。 难道是皇帝给自己家又封了什么好东西? 虽然自己夫人身上已有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但是自己的母亲还没有,莫非家中又要再多一个一品诰命夫人? 还是说是皇上要要赏赐自己的那个“义子”? 不管是什么圣旨,就冲着皇帝刚刚的那模样,肯定是好事就对了! 林孟元心中欣喜,转头吩咐前厅侍奉的几个小厮和丫鬟。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让请老太太夫人少爷们出来接旨!” 一群下人得了指令,无头苍蝇一般四散开来各自去叫人去了。 第一个到的自然是那个刚得了皇帝夸奖的“义子”,此时他还满面春风得意扬扬,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 不多时林家满头花白的老太太也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赶来了。 脸上带着泪痕的林夫人也用最快速度穿好一品诰命的衣服头冠前来。 紧随其后的是林家其他家眷。 而最后赶来的则是林孟元明面上的四个亲生儿子。 这四个亲生儿子虽继承了林孟元文人儒雅的外貌,但是却仿佛没骨头一般,神态萎靡宛如一滩烂泥,一看就是常在风花雪月场所混迹的。 这四个人还是小厮快马加鞭,从各处酒楼妓院赌场揪出来的,这才勉强将一家子的人凑齐在前厅。 谢怀卿看着林孟元一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乌泱泱在前厅挤在一处,眼底的笑意愈发深了。 谢怀卿站在众人面前缓缓道。 “各位,跪下接旨吧。” 由林孟元带头,一群林家人又乌泱泱跪了下来,正对着谢怀卿。 这些人虽然不知道圣旨中具体写了些什么,但联想到早上那一出,也都不约而同地认为肯定是喜事。 于是脸上个个喜气洋洋,都竖起耳朵等着谢怀卿宣读圣旨。 谢怀卿终于展开那副明黄色的锦缎卷轴,缓缓念着。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 左丞相林孟元虽身居高位,却教子无方,欺瞒圣上,其心罪不可赦,当诛九族!念在帝心宽容,遂家中女眷一概流放至蛮荒之地,男子压入大佬,等待问斩,钦此——” 谢怀卿宣读完圣旨之后,林家的前厅一片死寂。 地上那群人个个面色茫然,仿佛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一般,正互相对视着,眼神也是十分迷茫。 而最迷茫的当属林孟元。 谢怀卿宣读的内容甚至和他想象的内容简直天差地别,犹如晴天霹雳霹傻了他。 林孟元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猛的顿时起身,指着谢怀卿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奸臣竟然敢假传圣旨!你可知这是死罪,我要去皇帝面前告你!” 看着林孟元发颤的指尖直指着自己的鼻子,谢怀卿也不恼,只是抬手轻轻拂开林孟元的手指,轻声提醒。 “林丞相,我可没您这么大的胆子,您要是不信,大可以自己看看这道圣旨。皇上的字迹您应该认识吧?为了把圣旨以最快速度送到您的手上,我可是快马加鞭,瞧,这圣旨上的墨迹都还没有干呢。” 谢怀卿语气轻快,却让人汗毛倒竖。 他那话中的意思仿佛是说,林丞相,您瞧我这快马加鞭把皇帝的催命符送到您的手中呢,你怎还不知感恩呢? 林孟元如梦初醒,一把抢过谢怀卿手中明黄色的卷轴,急不可耐地展开。 可卷轴上,正是皇帝那陌生又熟悉的字迹。 正如谢怀卿所说,那墨迹都还没完全干透呢。 用手一碰,便会有些黑色的印记粘在指尖。 而在卷轴的最末尾,还盖着只有皇帝才能亲自盖上的印记。 林孟元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大叫道。 “不,这绝不可能!” 说着,林孟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谢怀卿牙呲欲裂。 “是不是你!谢怀卿!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否则皇上怎么可能这么对我!一定是你在暗中捣鬼,对不对!” 谢怀卿站在那里,脸上的轻笑中带着不屑,怜悯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谢怀卿语气带着笑意,提醒林孟元。 “林丞相——哦,不,不好意思,忘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丞相,只是个罪臣罢了。 林孟元,赶紧谢主隆恩接了这圣旨吧,要不然,您家中的女眷恐怕也得一块斩首了吧?” 接圣旨? 这哪里什么是什么圣旨? 林孟元如果真的接了这圣旨,和接了催命符有什么区别? 林孟元犹如触电一般,将那明黄色的圣旨甩在地上。 看着跌落在地上沾了灰尘的圣旨,谢怀卿的面色冷下来。 “林孟元,你这是想要抗旨不尊不成?” 第121章:林府被抄(3) “林孟元,你可知道你现在这行为可是要诛连九族的大罪!” 但林孟元现在哪还顾得上什么诛九族不诛九族的,其他人就算死了千千万万也和他无关! 他现在只想要自己活命。 看着谢怀卿用眼神示意锦衣卫上前捉拿自己,林孟元忽然如梦初醒,大喊道。 “来人,快来人呐!” “这人假传圣旨,还妄图用武力制服我,快给我杀出一条血路来!我要去见皇上!” 林孟元虽不知谢怀卿为了什么,但他敏锐地意识到,这件事中谢怀卿肯定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现在自己唯一的出路便是赶到皇宫,和皇帝当面质问。 否则自己一旦被谢怀卿捉拿,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林孟元当了这几年丞相,自然不是一无是处的。 如今朝中动荡,世态不安,他早就暗中养了一群家仆。 那些人与其说是仆人,不如说是暗卫,堪比一支小型的军队。 林孟元本想着着万一哪天大盛变天了,这群暗卫好歹能护佑自己一家平安。 林孟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精心培养的暗卫,居然真的在某一天派上了用场。 林孟元话刚落音,无数角落中窜出一个又一个的壮汉。 这些暗卫都是林孟元精心挑选的,各个身强体壮,所以林孟元很有信心。 哪怕谢怀卿的锦衣卫功夫再好,但到底寡不敌众,等他们搬来救兵,自己早就赶到皇宫去了。 果然如林孟元所料,谢怀卿所带的锦衣卫身手虽好,但因为数量不多,很快被那接二连三涌出来的壮汉制服了。 眼见着有暗卫将刀架在了谢怀卿的脖子上,林孟元大喜。 “快!快快快!把他看紧了,我现在就要去见皇帝!” 但林孟元慌忙之中没注意到谢怀卿面色不改,甚至嗤笑了一声。 “林孟元,你未必太过天真了?你不会以为我今天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手过来捉拿你吧?” 林孟元还在品谢怀卿这话的意思,忽然在丞相府四周围墙上出现了无数手拿弓箭的黑影。 锋利的弓箭宛如雨点一般落下,不停射杀着林府的暗卫。 惨叫声接二连三传来,大片鲜血流淌在地上,渐渐汇成出无数条由鲜血构成的河流,将林家众人吓得个个面如死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掺杂着妇人孩子哭嚎的声音回荡在丞相府内,久久不散,宛如人间地狱一般。 林孟元原此时终于意识到,谢怀卿的算计比他想象中的更全面。 饶是他见过再多大场面,如今终于也有些撑不住了。 他不甘心的望着谢怀卿,声音宛如厉鬼一般嘶哑。 “谢怀卿,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的妻儿是无辜的!你让你的手下放了他们,我跟你去见皇上!” 在听到无怨无仇四个字时,谢怀卿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无怨无仇……好一个无怨无仇!” 谢怀卿笑的愈发狰狞。 “无辜?这世上无辜惨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你林府这几十个!至于见皇帝?你还是先乖乖被我压在大牢之中,等到砍头的那日说不定能见到皇帝一面。” 妻儿无辜? 当年那一场大火镇南王府上上下下被烧死的女眷孩头仆人更是不计其数! 难道他们做错了什么吗? 难道他们不无辜吗? 若是在十多年前面对这种事情,谢怀卿肯定会说一人做事一人当。 但现在,谢怀卿只想说,血债血偿。 曾经他经历的,他要让林孟元也亲身经历一遍,否则他对不起镇南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冤魂,也对不起这么多年来整日纠缠着自己的噩梦! 他早就不是那个善良天真的少年言佑安了,现在的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恶鬼…… 他恨不得生啃了林孟元的血肉,怎么可能会和林孟元商量来商量去? 谢怀卿现在只有一个目的,让林孟元死。 让林府死。 林孟元看着谢怀卿被刀架在脖子上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气的几乎要吐血。 他指着将刀架在谢怀卿脖子上的那个壮汉吼道:“你要是再不同意,我就让他把你的头砍下来!” 结果他话刚落音,谢怀卿修长的指尖宛如闪电一般出手。 不过眨眼间,那大汉的手腕宛如折断一般无力的垂在身侧,手中的剑也铛啷一声落在地上。 伴随着壮汉痛苦的哀嚎,林孟元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弓箭手一番血洗之后,林府的暗卫几乎已经没多少活口。 哪怕零零散散还有几个活着的,却也不敢上前面对谢怀卿。 他们不敢上前,林府的前门后门还有各处小门处却被守株待兔的锦衣卫一脚踹开。 无数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蜂拥而至。 带头的正是阿肆。 “主子,你没事吧!” 阿肆带人在外面埋伏着这段时间,最担心的便是谢怀卿的安危。 自从谢怀卿身中寒毒之后,身上的功夫便是时好时坏。 虽然现在已经服用了暂时性的解药,但阿肆还是很担心出现什么意外。 如今看谢怀卿无碍,他的心也终于放下来,按照谢怀卿指挥的开始清理院中还残余的暗卫,另外又分出一批人手开始押送林府的犯人。 谢怀卿捡起地上的刀剑,随手般斩下林孟元的左臂。 随着林孟元一声尖锐几乎刺破长空的哀嚎,他的左臂咕噜噜滚在地上,犹如刚刚被他扔出去的那幅圣旨一般,伤口处鲜血狂涌而出。 林孟元原此时恨不得昏死过去,只希望在醒来的时候面前只是一场梦。 他瘫倒在地上,谢怀卿的脚底顺势踩在他的伤口上。 痛入骨髓的刺痛感让林孟元连昏厥过去都做不到。 “谢,谢怀卿……你到底想干什么!只要你放了我,我所有的财宝都给你好不好?我,我有很多,我有金山银山,各种奇珍异宝都给你,谢怀卿,你放了我吧!” 直面死亡之后,林孟元终于被吓破了胆,另一只手抓着谢怀卿的衣角哀求,宛如蝼蚁一般。 第122章:林家被抄(4) “还不把这个罪臣拉下去?想看着他弄当主子的衣角吗?” 站在谢怀卿身后的阿肆瞥了一眼旁边的锦衣卫,皱眉吩咐。 那两个锦衣卫立刻上前,将林孟元的剩下的一只手臂手反剪到他身后,压到一旁。 锦衣卫的动作粗暴,扯动林孟元的伤口,疼得撕心裂肺林孟元终于再也忍不住,在这巨大打击以及刺痛之下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这就昏过去了?真是个废物东西。” 谢怀卿嘴上厌恶林孟元,但他知道这林孟元还是有些本事的,于是让锦衣卫把他看得死死的,不要因为他昏迷就放松警惕,然后命令锦衣卫将这一群人压入大牢,关押看管。 “林孟元的伤,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不要让他因为流血过多再死过去了,留着他一条贱命还有用。” 押送林孟元的人听到了,连忙点头称是。 看着家里的主心骨都已经昏倒在地被拖走,林家剩下的家眷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这一天实在是大起大落,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哪里接受的了? 尤其是林家老太太,年老体弱,已经两眼一黑昏厥过去。 林夫人趴在老太太身旁,离昏死过去差不多了。 再看看林家那四个懦弱无能的儿子,其中竟然有两个已经吓得尿了裤子,导致现场除了血腥味,还夹杂着一股尿骚味。 谢怀卿眉头微皱,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林家这几个儿子确实是不中用,难怪林孟元要眼巴巴的培养那个私生子。 如今看来在场最镇定的居然是那个私生子。 只不过这个镇定也只是相对的而已。 那私生子被人压制着,强忍着心底的恐惧,愤恨的望向谢怀卿。 “我父亲到底犯了什么罪,要让你带着这么多锦衣卫来抄家!放开我!死太监,我告诉你,皇帝早上还夸过我,识相的话趁早把我松开!” 看着这私生子还沉浸在被皇上夸奖的美梦里,谢怀卿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 他走到那私生子面前,居高临下,仿佛在看笑话一般。 “夸你?真是个蠢货,到现在还没明白。” “敢欺君罔上,把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说成义子,还来了一出感人的情感大戏,你当皇上是什么,傻子吗?” 那私生子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份早就在皇帝面前暴露了,顿时像被泄了所有力气。 只不过他还不死心,瞪着谢怀卿,自顾自的辩解着。 “可是,可是这也也罪不至死啊!凭什么就因为这个就抄了我们全府上下!” 期君这个罪听着恐怖,其实也可大可小 至于后果,主要是看皇帝的心情 所以这私生子不明白,父亲只不过隐瞒一下自己的身份,皇帝为何会发这么多大的怒?甚至要让林府上下为这个私生子身份陪葬。 他当然不知道皇帝气的根本不是什么私生子变成了义子的身份,而是因为在谢怀卿的计划中,他早已经不是林孟元的私生子,而是镇南王府的余孽“言佑安”。 他当然也不知道,他前几年总是莫名的摔跤撞伤,也并不是因为什么倒霉或机缘巧合。 而是谢怀卿命人暗中动手制造意外,直到导致他脑后出现一个不可逆转的伤疤,用来做实他就是“言佑安”的身份。 看着那青年困惑害怕的神色,谢怀卿施舍一般解释道:“要怪,就怪你的父亲是林孟元,所以,你不死也得死。” 说完,谢怀卿终于不再停留在这肮脏的地方,踩着一路鲜血回到林府门外的马车之中。 即便隔着马车厚厚的帘子,谢怀卿也能听到林府内还时不时传来一声短暂的尖叫。 冲天的血腥味弥漫向四周,无数尸体横林府各处,实打实的宛如人间地狱。 不过杀了这么多人,谢怀卿的心中没有一丝愧疚可言。 人间地狱吗? 他们死都已经算痛快了。 几百号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躯体被烧伤烧焦,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少,滚烫的浓烟呛进喉咙之中,四周都是避无可避的火海,被困其中活生生的烧死,那才是活生生的十八层地狱呢。 这些人受的折磨还远远不够。 他要讨的债,也还远远不够…… 林府上下的事宜有阿肆带着锦衣卫打扫,谢怀卿则是进宫禀报给皇帝。 大殿之中,皇帝就有些焦急的踱步,在听到江德海来报谢怀卿,立刻道:“让怀卿进来。” 林孟元是丞相,他的府邸坐落在京城最好的位置,距离皇宫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但谢怀卿赶到宫殿内时,皇帝还能闻见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皇帝早年间也是亲自征战过沙场的,原本对于血腥味儿也没什么。 只是他现在闻惯了大殿内助情的熏香,又闻惯了紫裳身上的异香,对这种有些难闻的味道自然敏感起来了。 而且谢怀卿率领的锦衣卫一直都是干的血腥勾当,往日里皇帝却从没在他身上闻过这么重的血腥了。 如今从这个味道来判断,林府的惨状可以想见。 皇帝皱眉道:“你身上的血腥味儿怎么这么重?即便给他们全部都抄了,但也不必弄得太难看。” 皇帝是个要面子的人,所以他花天酒地,害死镇南王府一家,却要将镇南王妃夫人的妹妹,一直放在皇后的位置做个吉祥物。 现如今他即便要把林孟元一家抄了,也是寻了个正儿八经的名头。 抄家可以,但是别抄的太难看,得让别人知道他对自己的手下还是顾念着几分情义的。 这便是皇帝的人设。 谢怀卿早知皇帝会这么问,于是单膝跪下来低声禀报,语气神情似乎心有余悸。 “回禀皇上,臣原本只是想将林大人一家押入大牢,等候审问,可是没想到林府内竟然暗中圈养了一批暗卫,数量不少,各个身强体壮,手拿武器,堪比一只小型军队!” 听到谢怀卿说林孟元中竟然暗中圈养许多暗卫,并且堪比小型军队时,皇帝的脸黑了下来。 难道真如他所想,林孟元真的想培养那镇南南王府的余孽,等待时机推翻自己的皇位不成? 皇帝一向多疑,林孟元中圈养暗卫的做法正好被谢怀卿加以利用,坐实了林孟元在皇帝心中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你说的是真的?” 皇帝心中虽然已经将林孟元置于死地,但他还是又向谢怀卿确认一遍。 林孟元肯定是要杀的,但是他还是不可思议林孟元竟然真的有这胆量。 谢怀卿微微抬头,露出自己脖颈上的一抹红痕。 因为寒毒的原因,谢怀卿的皮肤要比正常人苍白许多,所以各种印记颜色在他身上便格外明显。 虽然他服用了暂时性的解药,皮肤比以往有了些血色,但是比起普通人,还是白的有些晃眼。 在这种对比夏,他脖颈上那道被刀锋抵出来的红痕便更加显眼,宛如美玉上的一抹下瑕疵。 皇帝果然一眼就注意到了。 谢怀卿这才继续道:“臣不敢欺瞒,臣的身手圣上您是知道的,没想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日因为大意,竟然被林府暗卫的刀架到脖子上了! 还好臣的手下及时带来锦衣卫增员,要不然今天说不定真的就要让那林府杀出一条血路,逃之夭夭了。” 林府既然敢圈养暗卫,那他们要是真逃出去,可想而知其威胁性。 在谢怀卿脖颈上那一抹红印的作证之下,皇帝终于彻底相信林孟元真的暗中圈养了一匹暗卫,并且试图抗旨不尊,杀了谢怀卿逃跑。 在皇帝看来,那暗卫虽是暗卫,但已经和暗中圈养军队没什么差别了。 皇帝心头火起。 “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偷偷圈养一批精锐!真当朕已经死了不成?” 皇帝越说越气。 “本来还想看看林孟元的表现,是否要给他家留些活路,现在看来是彻底不用了! 就按照圣旨所说,林家男子全部在锦衣卫大牢砍头谢罪,但是时间提前到七日之后,省得夜长梦多!林家女子怀有身孕的,也通通杀了以绝后患,剩下就是流放军营,为奴为婢为娼!” 侍奉在皇帝身旁的紫裳面上不显,但心中还是一个激灵。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她早知道皇帝昏庸残暴,却没想到皇帝竟然能残暴到连孕妇和女子都不放过的程度。 怀着孕的妇人都要杀掉,那是生怕有人生下了林家的血脉,待到几十年后再复仇雪恨可见皇帝的心思有多恨。 一想到自己的姐姐被这样狠毒的人折磨至死,紫裳便恨的咬牙。 但她还是强忍着恨意,一双纤纤玉手攀上皇帝的后肩,为皇帝轻柔地捏着肩膀。 紫裳俯下身来,唇瓣贴着皇帝的耳后吹了口气。 “皇上,按臣妾想来,这个什么林丞相这么胆大包天,就应该让他全家在城门口被斩首示众,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干嘛还在大牢里把他杀了呀?您还想着给他留脸面不成~” 第123章:陈府 皇帝被紫裳一口香气吹的神迷意乱,伸手握住了那双乱动的小手。 “都说最毒妇人心,看来果真不假。” 他自己恶毒,却偏偏要说紫裳才是最狠毒的那个。 紫裳不高兴似的皱着柳叶眉辩解:“人家还不是为了皇上您着想,若是您不爱听,那臣妾以后便不再说了!” 皇帝虽嘴上说紫裳恶毒,却不得不承认紫裳这建议是真说到他心坎里了。 杀鸡儆猴是他最爱干的事情。 但皇帝之所以没让林家被当众斩首,就是担心林孟元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当着围观百姓的面说出当年镇南王府火灾之事的真相。 镇南王府哪怕已经被大火焚烧殆尽七年了,但是当年他打出来的威信尤在。 如果这件事曝光,那他这个皇帝位置恐怕真的坐不成了。 皇上有些为难,心里正盘算着,谢怀卿这时仿佛知道皇帝心中所想,恰到好处开口道。 “依臣所见,紫裳姑娘姑娘言之有理,不如就用一副哑药先毒哑了林家那些人,防止他们在刑场上胡说,然后再压到城门处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皇帝顿时眼睛一亮,对谢怀卿的提议赞赏有加。 “怀卿不愧是朕的心腹,事无巨细,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办!” 见谢怀卿解决了自己的心腹大事,皇上心情好了许多,大手一挥赐谢怀卿许多止血祛疤的药膏,流水一般的金银珠宝又不断的抬进了谢怀卿的千岁府。 皇帝虽心思很多,但面上功夫一贯做得极好。 谁得他的重用,那便是他的心尖尖,会得到他独一无二的优待。 比如当年林孟元因为帮他做事干脆利落,解决了心腹大患镇南王府,所以一路被升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 而现在有了谢怀卿帮他解决掉林孟元和镇南王府余孽,他对谢怀卿的宠爱自然也是达到了顶峰。 谢怀卿心知肚明,所以他明面上对皇帝感恩戴德,背地里看那些金银珠宝却宛如看一堆粪土,厌恶至极。 昨日皇帝能借林孟元的手烧了整个镇南王府,今日又能借自己的手斩杀了林孟元,那明日呢? 明日皇帝便可能会借别人的手杀了他谢怀卿。 不过可惜的是……皇帝应该没这个机会了。 计划终于临近尾声,谢怀卿心情却异常平静。 眼看着大仇得报,谢怀卿的心中却没有这太多畅快。 比起让这些仇人得到应有的报应,谢怀卿更希望七年前那场大火只是一场梦而已。 比起复仇,他更想要曾经全府上下和睦美满,自己依旧如同少年时那般肆意张扬,健康的像只狼崽子。 可这些都回不来了…… 所以哪怕手刃仇人,谢怀卿的手中却依旧只有苦闷。 庭院中月光如水,谢怀卿久久的站着,最后让人取来一柄坠着红缨的银色长枪。 谢怀卿少年……或者说言佑安少年时,最擅长的武器长枪的。 他喜欢这种足够有劲儿的武器,配上飞驰的骏马,最是张狂肆意。 可是成为谢怀卿后为了掩饰身份,他便极少再碰长枪了,反而用剑和鞭子比较多。 如今那长枪再拿到手中是,便有一种沉甸甸却陌生的感觉。 谢怀卿回想着以前父亲教自己的招式,手中长枪从一开始的陌生到熟悉,最后舞的越发畅快,那柄银色长枪和顶端处的红穗被舞出残影,宛如一条眼睛通红的银色长龙。 阿肆看着,却渐渐察觉出不对劲来。 这家主子一开始还是在正儿八经舞墙,但渐渐好像疯魔了一般。 “主子?” 阿肆提起嗓音,试探着叫了一声谢怀卿。 谢怀卿却充耳不闻。 阿肆又加大了音量叫了几句,不知谢怀卿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但面上却依旧沉浸在动作之中,枪花在黑夜中如同绽放的银色火树。 阿肆有些急了。 他虽然不擅长枪,但也知道主子这个速度恐怕已经是人类的极限了,若是再这样下去,手臂恐怕都要废了! 阿肆正准备冒着受伤的风险强行打断谢怀卿,谢怀卿却好像突然清醒一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谢怀卿手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不受控制的发抖,他捧着手中那把长枪,眼底是许久不见的兴奋与蓬勃气息。 他捧着那柄长枪看了许久,最后把那长枪扔到阿肆的怀中,声音沙哑。 “好生收着吧,或许等计划完成的那一天,我还有机会重新用上长枪……” …… 谢怀卿的计划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京城中的舆论却已经彻底翻了天。 自从谢怀卿得到皇帝的重用,当上锦衣卫督公以来,他抓谁众人都已经不太惊讶了。 但是在得知丞相府被谢怀卿带人从上到下抄了个遍,并且血洗一空后,自以为已经习以为常的众人还是大吃一惊。 其中最震惊的,当属将军府陈府。 虽然林孟元是丞相,百官之首,但是因为陈府历代皆是骁勇善战的将军,所以武五官之中是被奉为首脑。 在得知林孟元府上被谢怀卿血洗一空之后,陈老将军终于坐不住了。 “这是苍天要亡我大盛啊!自从这镇南王府出事之后,皇帝的心思渐渐不在治理朝政之上,沉迷酒色,导致宦官当道民不聊生,如今既然连丞相府他都能说抄就抄了! 今日他敢抄丞相府,那他明日是不是就能抄我陈家!” 陈家世世代代的男儿都是铁骨铮铮,骁勇善战,所以陈老将军最看不起的便是谢怀卿这种阴恻恻的宦官,平日里也没少对谢怀卿冷眼。 朝中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怕谢怀卿和他的锦衣卫,只有陈家不怕。 因为他们有底气,他们知道自己手下精心调校的士兵,绝对不会比谢怀卿的锦衣卫差。 看着皇帝昏庸,即便陈家再看不惯谢怀卿,平日里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在得知谢怀卿抄了林府的信息之后,陈老爷子把全家上下都给召集起来。 如果再任由谢怀卿这样肆意下去,大盛恐怕真的要落到这宦官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