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北小黑》 案发古城 1986年10月20日,原本是个与往日没什么区别的日子。如果真有什么不同,那是因为天空下着细雨,使一切看上去比平时更加迷朦。 中午1时30分左右,一架巨大的东方航空公司的客机在西安机埸徐徐降落,宁静的空气被尖利的啸声撕裂。迎接亲友的人们从候机厅巨大的玻璃窗望出去,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了一阵后,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舱门打开,从上海赶来的旅客鱼贯而出,他们大概没有料到西安的天空有雨,下了舷梯便撩开碎步急急地跑向候机楼。 廖苇丽随着人流走出机舱,她抬头看看阴雨朦朦的天空,脸上略显不悦。她没有太多的行李,便把手中的提包顶在头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白色风衣随着她的奔跑不停地摇摆着,因为衣带扎得很紧,使她看上去比平时更加苗条。从风衣下摆里露出的驼色呢子长裙,在她脚边跳动着,使她的动作显得更加飘逸。单从外表看,不认识的人无论如何不能想到她其实已经过了30岁。只见她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从鬓边十分平顺地抿过去,在脑后挽成一个圆圆的发纂。她的皮肤保养得十分细嫩,这也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她的父亲原是上海滩上一位有名的实业家,她本人又是省军区一位老首长的儿媳妇。这样的家庭环境,给她提供了养尊处优的条件,同时也造就了她颐使气指、胆大任性的脾气。对于她来说,这世界上的一切好象都是为她而准备的,如果不是三年前她丈夫出了事的话。 在”严打”中,她丈夫因为流氓罪被判处七年徒刑,此刻正在某地服刑。正值青春年盛的廖苇丽自然无法忍受空守闺阁的寂寞,顺理成章地与一位澳门商人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位商人名叫程金文,原来也是西安市一名普通工人,后来去澳门继承了一位远房长辈的遗产,再回到西安时,就摇身变成了海外华人。作为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西安人,程金文非常清楚在这块土地的地上地下都藏匿着大量的珍贵文物。于是他回来了,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哥哥程金学。哥儿俩利用在当地人头熟的优势,靠出卖祖宗的遗产发了横财。为了使这项一本万利的买卖长期顺利地做下去,他们需要一位更有权势更有路子的人来相助,这个人就是廖苇丽。 物色到廖苇丽以后,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顺。程金学负责在西安坐地收购,然后交给廖苇丽夹带到上海或广州,再由程金文在那边寻找海外客户,迅速出手。这是个非常严密的”一条龙”作业线,从入手到出手,一般不会超过半个月时间,可谓环环相扣,万无一失。然而,多行不义者总归是要漏馅的,就在十天前,程金文在交易中被上海公安局吴淞分局连人带脏一举抓获。无奈之下,廖苇丽只得飞回上海,试图利用她在当地的旧关系左右疏通,此刻的她,正是刚从上海归来。 很显然她在机埸里有很多熟人,一路上不停地与那些身穿制服的机埸工作人员打招呼。一对金发碧眼的外国青年男女拿着旅行图拦住她,大概是在向她问路。她指指点点地解说了好一会儿,外国人有礼貌地道声谢,背着巨大的行囊离去了。她继续向外走着,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转身走进大厅一侧的电话间,拿起话机,伸手拨了一串号码。 接电话的人正是留在西安等候消息的程金学。此刻,他躺在一家豪华酒店的客房床上,身边半睡半醒的是他的情妇、某县秦腔剧团的青年演员魏文华。 程金学从桌上摸起眼镜上戴上,操着半土不洋的腔调:”哈喽!” ”程金学你又犯酸啥呢我是苇丽!”廖苇丽皱着眉头抢白对方。 程金学坐直身子:”哎呀,是你呀!你还在上海吗” ”我刚回来,在机埸呢。” 程金学迫不急待地问:”我弟弟那事办得怎么样能不能出来还有,带去的那批货……” 廖苇丽有点不耐烦了:”好了,见了面再说!你现在马上到我家去一趟。” ”好的好的,一个钟头内我一定到!” 廖苇丽放下电话,走出电话间,看了看手表,似乎有点儿不相信似地又抬头望望墙上的大钟,钟面上的时间是下午1时50分。 程金学放下电话,用胳膊肘捅捅魏文华:”喂,苇丽回来了,走啦,过去她家啦。” 他掀被下地,开始穿衣。他今年50多岁,稀疏的头发抹得油光锃亮,配以布满纹的灰黑色的瘦脸,使人一望而知是个一夜之间暴发出来的”土财主”。魏文华背对着他,没有动弹,显然她对电话里的内容不感兴趣,闭着眼想继续睡下去,。 魏金学看看她,一边系着领带一边提高嗓门不耐烦地说:”喂!听到没有快起来啦!” 魏文华身子动了一下,但依然闭目说道:”我就快要生了,身子倦得很呢……” 程金学上前一把将被子扯开,指着她的大肚子说:”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呀,一点点用处也没有!我当初就讲啦,不能要不能要,可是你偏要,现在怨哪个啊!” 魏文华委屈地嘟哝着:”不管咋说,不也是你的肉!” 程金学眼一瞪:”哎呀!快一点啦,唠唠叨叨!” 魏文华叹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行动笨拙地起身下床。她已怀有八个月的身孕,肚子挺得老高,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到梳妆台前。她今年刚满26岁,长得眉清目秀,虽说脸上布满了蝴蝶斑,但仍掩不住往日的俏丽。 ”前几天我用美元换了一些人民币,有3万多块,怕在这里不保险,就放在苇丽家了。要是让她看见就不好啦,得赶紧去取回来,你倒是快一点的啦!”程金学在一旁催促。 魏文华闭着一只眼,正在仔细地描着眼线:”她要是不让拿呢,咋办” ”所以要赶在她前面过去的啦。哎呀!你倒是快一点,那张脸画也画不出花来的……” 好不容易等魏文华收拾停当,二人向门外走去。出门前,魏文华从衣帽架上扯下一顶头巾戴上,程金学也顺手拿起一把雨伞,门在他们身后”嘭”地一声关上。 廖苇丽乘坐的红色达契亚出租车稳稳地停在小寨东路省军区家属院大门外,她下了车,将钱从车窗递给司机,说了声道谢的话,然后匆匆走进院子。她没有留意到,就在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银灰色尼桑出租车,司机一边百无聊赖地擦车,一边不时地向院里望去,好象在等什么客人。 因为刚过上班时间,院子里没有人,显得格外宁静。廖苇丽住在一号楼二层的一个单元,这是她公公的房子。老人离休后回到老家定居,这房子就一直由他们小两口儿住着,丈夫入狱以后,就只剩下她一人独守。行到楼口,她看见门前站着一个穿雨衣的小个子男人,雨帽将那人的脸遮去了一半。 雨比刚才大了,廖苇丽头发上粘满细细的水珠。她用手遮住额头,匆忙间看了小个子男人一眼。那人似乎有些不安,向楼门里望了一眼,想拦住她,却又犹豫着将脸扭向一边。 廖苇丽进了楼,一边跺着脚一边从衣袋里掏钥匙。来到二楼门前,用手捋去头上的雨水,又将衣服掸了几下,这才捏着钥匙开门。这时,她发现门锁被撬开了,露着崭新的木碴。她心里有些纳闷儿,但却没往坏处想,还以为程金学比自己先到了,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句,大声喊道:”程金学,你搞什么呢!开门!” 她听到屋里传出低沉的答声,等了片刻却不见有人开门。她不高兴了,用脚将门踢了一下:”你倒是开呀!”门很沉重,好象被什么东西顶着。她埋怨着:”程学金,咋把门搞成这样!”说着,用肩膀使劲将门推开。门被一只翻倒的椅子顶着,她从门缝里勉强挤了进去。 猛一抬头,只见一个身着警服的男人面对面站在自己面前,她不由地吓了一跳,出了一身冷汗。也许是那身警服使她放松了警惕,也许因为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并没有意识到巨大的危险已经来临,而是用恼火的口气问道:”你是谁到我家来干啥呢!” 那人手上戴着一双白手套,提着一只黑色提包,听她发问,便不动声色地答道:”我们是公安局的,你男人犯了事儿,我们是来收缴脏物的。” 廖苇丽一听此话,知道对方显然在撒谎,这才慌了神儿,脚步悄悄向后退去,张口想喊。还不容她发声,一只同样戴着白手套的手从她身后伸过来,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几乎就在同时,她感到腰部一阵麻木。她本能地去腰间摸了一把,抬起手,就见满手沾的都是自己的血。 以后的数秒钟内,廖苇丽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的腰、腹、臀等部位连续不断地受到一下又一下的重击,直到她听到了魏文华的叫门声。 就在廖苇丽进门时,程金学和魏文华也打的来到了军区家属院前。下车后,程金学说自己肚子饿了,掏出钥匙递给魏文华,让她先上楼去,如果廖苇丽还没回来,就把放在大衣柜里的黑色提包取回来。说罢,他钻到路旁一家小店要了一碗凉皮吃了起来。魏文华去不时,忽又急匆匆地回来了,她神色不安地对程金学说:”我咋觉得怪怪的呢” 程金学抬头望着她:”怎么啦!” ”苇丽家楼下站了一个人,我觉得好象要出啥事呢……” 程金学皱眉道:”哎呀!你有神经病啊!快去啦!”说罢,埋下头大口吃着。 魏文华无奈,只得撑着伞再次进了大院。一边走,自己也就觉得好笑,是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会有什么事呢!尽管这样安慰自己,她在走到楼门口时,还是忍不住想看清那小个子的脸。但那人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将脸扭向一侧,装出等人等的不,耐烦的焦急样子。魏文华没有停步,与那人擦而过,径直上了楼。 来到廖苇丽门前,她没有用钥匙直接开门,而是大声喊道:”苇丽,苇丽!开门!是我!” 突然,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推进屋去。惊慌之下,她就看见廖苇丽满身殷红,倒在血泊之中,两个男人凶相毕露地逼上来。她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事,本能地用双手护住隆起的腹部,绝望地大喊:”我怀孕啦!我有八个月的身孕呀……” 喊声未落,一支自制武器已经顶住她的太阳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更没有任何犹豫,”啪!”地一声,子弹已经钻入头部。她身子一歪,无力地倒在地上,血从枪口汩汩地流淌着,她最后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的廖苇丽,随后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程金学吃完凉皮,抹着嘴算账的工夫,无意中向军区家属院望了一眼,就见从院子里慌慌张张地跑出三个人来,其中一个穿警服的手里提着一只黑色提包。他觉得那提包有点儿眼熟,但却没有多想。那三个人匆忙钻进路边的银灰色尼桑车,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进了院子,程金学才意识到真得出事了。只见一号楼前围了很多人,大家正慌慌张张地忙碌着。他走到近前,向围观的人们打听,可谁也说不清真正发生了什么事,七嘴八舌,东拼西凑才使他大概了解到:住在二楼的廖苇丽家出事了!廖苇丽身受重伤,另一个大肚子女人挨了一枪,当时就断了气。 听到此,程金学猛地想起刚才跑出去的那三个人,明白了为什么那只黑提包看上去那么眼熟一股凉气从他脊梁上一窜而起,真顶秃亮的脑门儿。 一位军官从楼上下来,焦急地冲众人喊道:”怎么搞的,救护车还没来吗!” 话音未落,就听到了救护车由远及近的鸣叫声,军官又冲人群喊道:”快!再上来几个人,帮帮忙!” 几个年轻人从程金学身边走上前去,跟着军官上了楼。 白色救护车”吱”地一声停在楼前,车门打开,两个男医生和一位女医生从车上抽下两付担架向楼里跑去,围观的人们纷纷退避,让医生进了楼。 紧接着,数辆警车也鸣着剌耳的警笛开进大院,车未完全停稳,五、六名身着便服的公安干警就冲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楼里。 邻居一位老太太大概是第一个发现这一凶案的人,这使她有资格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向人们讲述着事情的经过:”……我听到一声响,还以为是打雷呢,心里还琢磨这雷咋就这样响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只见小丽那孩子浑身是血呀,就在我家门前趴着哩。老天!我吓了一大跳,急忙下楼叫人,正好蔡管理员从楼下路过哩……” 随着老太太的讲述,众人不停地变换着面部的表情。两位大嫂不时地插上一嘴,大声补充着个别细节,靠她们太近的人就分不清脸上那凉凉的是雨星还是唾沫星。程金学脑子里想象着当时的景,不由地一身又一身地起着鸡皮疙瘩。他庆幸那碗凉皮子救了自己一命,如果不是肚子突然就饿了,恐怕现在大家议论的就是他了。 有人喊”来了!来了!抬出来了!” 人们就顾不上再听老太太的唠叨,一齐拥到楼门前,但随后就又退了回来。程金学站在人群后面,踮起脚尖向前望去。只见第一副担架抬出来了,白布单一直盖到廖苇丽的颌下。她此时已处于昏迷之中,脸上戴着氧气面罩,女医务人员紧紧跟着担架,一手高高地举着输液瓶,另一边的腋下夹着氧气袋。 ”闪开,快闪开!”她嘴里不住地喊着,于是人们便自觉地闪开。 第二副担架抬了出来,这是魏文华。只见她连头带脸罩在雪白的布单下,腹部高高隆起。程金学拨开人群,想挤近些最后仔细看她一眼。但随即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退了回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担架上,没人注意到他,这使他放下心。远远地望着魏文华被抬上救护车,车门”嘭”地一声关上,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儿:恐惧、庆幸、伤心、惋惜。 救护车飞快地开走了,程金学的脑子也开始飞快地盘算。尽管他早已对魏文华失去了兴趣,巴不得找个碴将她从身边撵开,但似这样不明不白被人杀了,确也让他十分不安。他想走进楼,将自己见到那三个人的情况告诉警察。但转念一想,这样主动找上门去,肯定会牵扯到里面,那就难保不会暴露自己走私文物的罪行。象他这种人,最怕的莫过于跟警察打交道,平时躲避唯恐不及,何况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权衡再三,他认为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溜得远远的,只当这件事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想到此,他镇静了一下,乘大家不留意,悄悄溜出了大门。 坐在出租车里,程金学又觉得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溜掉,于情于理都太过份了。尤其是那三万块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送给了杀人犯,实在叫他心疼,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也算是对自己良心的一点安慰。想到此,他让司机掉转方向,朝魏文华姐姐家开去。 不巧得很,魏文华姐姐家门上挂着一把铁将军,程金学心有不甘,扒着窗玻璃望着,在门前焦急地等着,最终还是没人。无奈,他只得从掏出纸和笔,急慌慌地写道: ”大姐:告诉他们一个不幸的消息,文华她被坏人杀死了,我感到非常痛苦,希望你们也节哀。我和文华在小廖家存放了三万元钱,你们到公安局去讲一声,等破案后可以要回来,做为文华的丧葬费吧!我走了,不多写了!” 写毕,他又从怀里掏出200元钱,与纸条绑在一起,从天窗扔进屋里,然后急匆匆地溜走了。 再发枪案 接到报案,赶到现埸的是西安市公安局刑侦处的干警们,他们担负着全市重大刑事案的侦破工作,比如现在。 廖苇丽家没有安装防盗门,这样罪犯费不了多大劲儿就可将门撬开。木门上,留有十分明显的撬痕,牛头牌暗锁斜吊在门上,门框被撕裂,露出鲜明的白碴。靠近门口的地面上,用白色粉笔画着当时死者和伤者躺卧的位置,大滩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白墙上也存留着大片喷溅式血点。靠屋角的钢琴琴盖被掀开,散乱的曲谱飘落在地,沙发被掀翻,座下的木板被撬开。 侦察员朱瑞华小心地搬开沙发,从后面发现了一根撬杠,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来,仔细审视着。这是一根用螺纹钢打制的鸭咀形撬杠,一端又圆又尖,另一端却呈扁鸭嘴形。他把撬杠小心地装入塑料袋。 大案科科长卢振田单腿跪地,仔细扒拉着冰箱下面。蓦地,一枚小口径子弹的弹壳”骨碌碌”地滚了出来。他小心地捡起,凑近鼻子,闻了闻残留的火药味儿,递给朱瑞华道:”我看就是这颗子弹打死了那个大肚子女人。” ”没啥错!”朱瑞华接过,表示同意。 从卧室传来侦察员曹楠华的叫声:”卢科长,你快来!” 于是,卢振田起身走进卧室。 卧室地面上,迎门是一只摔碎的茶杯,旁边放着一只旧皮箱,箱面被锋利的刀子割破,衣物从割缝中扯出来;大衣柜的柜门被生硬地撬开,门锁扔在地上,柜里柜外到处扔着凌乱的衣物;床头柜翻倒,台灯被打碎,几本散乱的杂志胡乱地扔在床头,床上的被褥凌乱不堪。 曹楠华站在床与窗户之间的窄道里,指着床下对卢振田说:”卢科长你看,这么多文物!” 卢振田走过去一看,只见床下地毯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物,有青铜器、陶器、玉器、瓦当和古钱币等,共有十几件。卢振田与曹楠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儿:”拍照!” 负责照相的干警连忙过来,闪光灯频频闪动。 ”我日!你们快过来!”蹲在床的另一头的侦察员王爱军发出一声惊呼。 卢振田和曹楠华转过来,只见王爱军从床下拖出一只皮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更多更有价值的文物,躺在厚厚的纸屑中。 ”立即封存!”卢振田命令道。 刑侦处的会议室不算很大,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西安市地图,圆形会议桌摆在屋子中央。干警们围作一圈,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严肃,室内弥漫着又浓又呛的烟雾。 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刘平坐在正中位置,他身材高大魁梧,面容温文尔雅,举手投足甚至还带有几分书生气。他穿一身可体的深蓝色西服,系一条绛红色领带,领带下端绣着一枚金色警徽。长年的技术工作和教学实践,养成了他严格要求、一丝不苟的作风。除了本职工作外,他的箫声委婉动听,摄影作品多次在省内外获奖,可以说是一位典型的儒将。 坐在他身旁的刑侦处处长马继志已经年过五旬,是一位善于动脑、智谋过人的老刑警。业余时间他喜爱吟诗作赋,研习书法,并深得其道。此刻,他透过花镜,看着手里的笔记本,正在对案件的初步侦查情况进行总结: ”现已查明,伤者名叫廖苇丽,今年31岁,辞职,无正当职业,但经济条件很好,其来源不明。她的伤口全都是锐器伤,大多集中在身体右侧腰部、腹部和臀部,一共有23刀之多,但幸运的只有一刀穿透了腹腔,经过抢救,现已经脱离了危险。 ”从她初步提供的情况我们知道,死者名叫魏文华,是廖的朋友,怀有八个月身孕,致死原因是头部中弹。从她头部太阳穴处取出一颗弹头,经技术科鉴定,与现埸找到的一枚弹壳相符。这是一枚小口径步枪子弹,弹头上没有膛线,可以肯定是发自一支自制武器,在近距离情况下,其杀伤力并不比真枪小。 ”据目击者反映,案发时家属院门外一直停着一辆银灰色尼桑出租车,车号不明。最值得注意的,是从廖苇丽家里发现了大量珍贵文物。据调查,廖苇丽长期从事文物走私活动,社会关系极为复杂。从现埸看,罪犯好象在室内翻找什么东西,作案目标十分明确,不象是一般的随机入室,很可能是冲着文物来的,所以这起特大凶杀案似乎与文物走私活动有关。但奇怪的是,文物并没有丢失,甚至连翻动的痕迹也没有,这又说明罪犯不是冲着文物来的,这是此案最大的疑点……” ”现埸还有些啥痕迹”刘平插话问道。 ”罪犯做案时戴着手套,现埸遗留的痕迹很少,有一定的反侦察经验。加上事后现埸破坏严重,目前只提取了两个比较完整的脚印,一只是胶底鞋,另一只是皮鞋,还有一个不太清晰的指纹…… ”现埸不是还找到一根撬杠” ”是的,从客厅的沙发后面找到一根形状独特的撬杠……”马继志从桌下取出装有撬杠的塑料袋递给刘平。刘平接过去仔细看片刻,然后递给其他干警似看着。 马继志又拿出一张报纸:”现埸还找到一张10月15日的《陕西日报》,报纸上写着几个钢笔字:柜子腿、角铁、炉门,初步鉴定是罪犯带来的,用来包撬杠的……” 刘平道:”你再讲讲文物的事。” ”据廖苇丽讲,长期以来她一直与程金学、程金文兄弟二人合伙从事文物走私活动,这两个人行为诡秘,有很大的做案嫌疑。他们都持有澳门和菲律宾护照,具备外逃的条件。案发前不久,程金文已被上海市公安局吴淞分局拘留,而案发当日,廖苇丽曾在机埸给程金学打电话,让他赶到她家。案发后程金学不知去向,我认为应该立即采取措施,尽快找到他!” ”同志们!我来讲两句……”刘平放下手中的笔记本,讲道:”首先,同志们要对这起案件的严重性有足够的认识!因为第一,罪犯持枪杀人,这是我们西安市公安局自从建国以来所罕见的;第二,罪犯一口气把个人连捅23刀,手段十分残忍,如果不是对被害人恨之入骨,就一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其次,侦破工作一定要立足于现埸,从现埸遗留物入手。文物是个大线索,要把廖苇丽的社会关系全部排出来,逐个调查落实,一个也不放过!程金学要尽快找到,防止他外逃!现埸的脚印和指纹要尽快查对,还有出租车的情况,警服的情况都要一项一项地落实,决不能漏掉蛛丝马迹!”他从桌上拿起撬杠:”还有这根撬杠,究竟是干啥用的哪个工厂生产的什么人才用到这东西谁拿到现埸的这些都必须一条一条地整清楚!最后,罪犯心狠手辣,手里有枪,大家要十分注意自身的安全,不要毛毛躁躁的!你们刑侦处的兵力要合理分配,分工合作,大案组要全力以赴,集中力量搞!力争早日破案!” 这时,马继志放在桌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有人焦急地呼叫:”马处,马处,有人报案!有人报案!” 这声音在严肃寂静的气氛中显得格处剌耳,马继志一把抓起对讲机:”我是马继志,你讲!” ”曹家东巷发生一起伤人案……” ”有没有死亡!” ”没有,两兄妹受了伤……” 马继志一听,不耐烦地大声嚷道:”我是八处!八处懂不懂!这个小案子让分局去搞……!” ”罪犯有枪,逃跑时向人群开了枪……!”对讲机仍不依不饶。 全体干警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关注地望着马继志。 ”再讲一遍!是啥地方!”马继志也不由地重视起来,说着看了刘平一眼。 ”曹家东巷!曹家东巷……!” ”好!知道了,我们马上去人!” 话音未落,王爱军起身主动请战:”我去!” 朱瑞华也站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说罢,等不及回答,转身便出了门。 王爱军,在刑侦处算得上一员勇猛的武将,他186米的个头,膀阔腰圆,力大过人,脸上棱角分明,就象刀刻一般。他是全局有名的急性子,风风火火,在同事们的印象中,他就象一股从不停歇的旋风,哪里最危险哪里就一定能找到他的身影。与他的火爆脾气正好相反,朱瑞华则柔中带刚、绵里藏针,于细微处见人所不睹,察人所不屑。他俩都打得一手好枪法,开得一手好车,练得一身好功夫,真可说是天生的一对好搭挡。这些年来,无论多难的案子,到了他们手里都能圆满完成任务。人都是这样,共同经历过出生入死的战斗,腥风血雨见得多了,个人之间的感情也就胜过了手足。 他们驾驶一辆跨斗摩托,风驰电掣般来到曹家东巷巷口,”吱”地一声停下。只见昏暗的路灯下,已经停有数辆警车,警灯在夜空中闪烁。已是深夜,却仍有许多围观的人,他们中有附近的街坊,也有过路的行人。一位中年人正在向干警讲述事情的经过:”……我正在洗脚,就听见刘大爷喊救命。我冲出来,一个黑影正向外跑呢!我们追过去,狗日的从墙上跳过来,跳到这边,等我们追出来,那狗日的回身就是一枪……狗日的狠呢!” 王爱军和朱瑞华分开人群,保护现埸的派出所干警向他们简单讲述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不是说罪犯开枪呢有没有留下弹壳”王爱军问。 ”在这呢。”干警说着,递过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枚黄澄澄的小口径步枪子弹的弹壳。 王爱军和朱瑞华传递着看了片刻,又问:”受害人现在在啥地方” ”已经送中心医院了……” ”咋样要不要紧” ”男的腹部被捅了一刀,女的耳朵被挑了,倒是没啥生命危险……” ”那好,你们继续勘察现埸,我们立即去医院!”说罢,王爱军驾车,带着朱瑞华走了。 在医院走廊里,值班护士向他们介绍了伤者的情况后说:”……手术已经做完了,但病人需要休息,你们还是另外找时间吧……!” ”我们就一下下时间,问几句话就走。”王爱军追着护士恳求着。 ”那我去得问问医生,看他咋讲。”护士说着进了医生办公室,王爱军和朱瑞华在走廊上焦急地等了一会儿,见护士久不出来,便擅自溜进了病房。 病房里,一位男青年躺在床上,床头插满各式各样的管子,看得出他很虚弱,但已经脱离了危险。另一张床上是他的妹妹,她头上缠着绷带,捂在被子下面不停地哭。 听完王爱军他们的来意,男青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带着满脸歉疚的神情,语调低沉地讲述了事情的原委。 男青年名叫张玉山,家住曹家东巷101号院。由于父母早亡,他照看着唯一的妹妹一起长大。今天晚上,妹妹与男朋友出去看电影,张玉山独自一人在家看电视。大约9点多钟,他点上一支香烟,刚吸了一口,就听到外屋的门响了。他以为是妹妹回来了,便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咋这晚才回来不要让那小子占了你便宜。” 说罢,侧耳听听,外面无人应声。他一边起身一边提高嗓门,不满地说:”你咋啦!我跟你讲话呢……”说着,就挑开门帘走了出去。 刚来到外屋,一个黑影就从身后扑了上来,将他的脖子搂住,冰凉的刀尖顶在腰间,一个阴沉冷酷的男人声音说:”别动!动一下下老子捅死你!” ”你……你是谁!要干个啥……!”张玉山惊恐地问。 黑影将张玉山逼进里屋,恶狠狠地说:”你狗日的欠'大头'五千块钱,可对!我今天是替人家收账的!” ”我没有……兄弟,你听我讲,是这么回事……” 张玉山想分辨几句,岂料黑影并不想跟他废话,”扑哧”一声,刀尖剌破外衣,张玉山只觉腹部泛起一阵凉嗖嗖的酸痛。他沉沉地哼了一声,急忙以手捧腹,身子不由自主地弯了下去,若不是黑影尽力支撑着他,他早就倒在地上了。 ”这下想可起来了欠债还钱,这是规矩,你要记住!” ”兄弟……我不行了,求求你……叫辆车……” ”我这是受人之托,只要钱不要命。快拿钱来,啥事都好讲!” 正在这时,张玉山的妹妹回来了,她进了外屋,随口叫道:”哥,我回来了。” 黑影一惊,手松开,持刀躲进门后,张玉山瘫倒在地,想向妹妹发出警告,但已经来不及了。 ”哥,你睡下了咋电视机还开着呢!”张妹一边问着,一边就挑开了门帘。黑影将她一把拖进来,从身后死死卡住她的脖子,左手捂嘴,右手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张妹大惊失色,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地上流血不止的哥哥。 张玉山有气无力地哀求道:”兄弟……你放过她……我去给你借……” ”那好!你去吧!拿钱来赎你妹子……” 大概是黑影只顾和张玉山对话,一不留神刀尖划伤了张妹的脖子,张妹疼得大叫起来,这一声在寂静的深夜听上去十分凄厉。黑影被这声尖叫吓了一跳,本能的反应使他握刀的手使劲一挑,刀尖沿着张妹的耳朵划上去,鲜血立即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发出一声更加尖利凄切的叫声。 这声音就惊动了住在同院的刘大爷,他正从屋里出来倒水,站在院中问道:”玉山,出啥事呢!”没听到回答,他便想进去看个究竟。刚走上门前台阶,屋门突然大开,一个黑影从屋里仓惶窜出,将刘大爷撞倒在地,拔腿向院外逃去。 刘大爷坐在地上,高声大喊:”抓住他!有坏蛋!救命啊___!” 邻居们听到喊声,纷纷从自家屋里出来,朝黑影追去。追到巷口,黑影向人群开了一枪,就在大家楞神的功夫,黑影逃进街对面一条更加幽暗的小巷,消失了。 王爱军听到此,插话问道:”你欠了谁的钱” 张玉山答道:”今年六月份,我跟大头合伙开了一个烟店,他出了5千块钱,结果生意赔了,大头找我要钱……我没钱,他就多次威胁我……” ”你可认识这个罪犯” ”商店开张时,大头叫他来喝过酒,说是叫啥'小黑',真正叫个啥我就不知道了……” 蛛丝马迹 根据廖苇丽提供的情况,卢振田来到程金学住过的大酒店。卢振田,50多岁,面膛黝黑,神情坚毅,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永远充满活力。作为大案科科长,他不顾年龄,跟小伙子们一起奔波忙碌。 酒店总服务台的小姐告诉他,程金学已于三天前退房离去,具体时间是10月20日下午4点左右。也就是说,廖苇丽出事还不到两个钟头,他就不知去向。 卢振田又急忙来到西安机埸,从机埸票务处的微机上得知,程金学21日乘西安至上海的航班离去。 程金学行踪如此诡秘,理所当然被列为重大嫌疑对象。马继志听完汇报,连夜通过电话向上海市公安局通报了情况,请求协查。 马继志放下电话,又让卢振田立即给上海局发一份程金学的照片传真。 ”瑞华,出租车情况咋样”马继志转过头问朱瑞华道。 ”今天又跑了六个公司,还是不行!司机们一听是这事,都不太积极。有这种尼桑车的还有四个公司……”负责调查出租车情况的朱瑞华汇报说。 ”海岩,警服的情况呢” 侦察员高海岩翻看着手里的笔记本:”到目前为止一共有三件警服丢失,其中一套只丢了上衣,都是洗了以后晾晒的时候丢的,还有一些单位没有报上来。” ”楠华,鞋印的情况查清了没有” ”经查实,胶底鞋是广东东莞生产的'顺风牌'旅游鞋,皮鞋是福建石狮产'力发'牌,这两种鞋在我市销量极大,一时很难查清……” 正说着,放在桌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马处、马处,我是爱军!我是爱军!” 马继志一把抓起对讲机:”我是马继志,爱军,讲!” ”我现在在技术科,结果出来了!” ”咋样!” ”经过对比,遗留在曹家东巷的弹壳和'1020'特大杀人案现埸的弹壳击发点完全一样,可以肯定是同一支枪!”王爱军的声音显得很兴奋。 ”太好了!一定要查清这个'小黑'是个啥人!另外,你顺便再问一下张工程师,撬杠的调查情况咋样了。” ”张工又到工厂了解情况去了!” ”好吧!有新情况及时报告!” 马继志放下对讲机,对屋里的干警们说:”现在,撬杠的调查进展一定要加快进行!”说着,他从桌上拿起一叠撬杠的照片分给大家:”一切可能的地方,一切可能的人都不能放过!” 随后的几天里,侦察员们深入到工厂、商店、仓库、车辆修理部等一切可能使用类似工具的地方,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调查了解。此外,他们还把西安市最有经验的老锻工师傅请到市局,请他们辨认撬杠的打制工艺、生产厂家和真实用途。这些老工人可以说是全西安市锻造界的权威,他们打眼一瞧就断定,这根撬杠决不是工厂生产的正式产品,而是由手艺粗劣的铁匠在简单设备上胡乱敲打而成的,要说它的用途,那只有一个:就是溜门撬锁!比较尖的一端用来扭断挂锁,鸭嘴端用来对付门上的暗锁! 就在此时,从上海方面传来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程金学在上海落网! 从机埸押解回市局的路上,程金学失魂落魄地坐在警车里。显然他还没有完全从巨大的恐慌中清醒过来,金丝边眼镜后面闪动着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领带松松垮垮,一绺头发垂在额头,不时向前来接押他的卢振田投去一束谦卑的笑。 卢振田在车上就迫不急待地审讯起来,程金学也急于表白,前言不搭后语地讲述着事情的原委: ”……就这样,我物色到廖苇丽,她很愿意干的啦。从此以后我在这边就专门管收货,也就是收购文物……然后她就带到上海或广州,我哥哥在澳门和香港那边找买主……她家在西安和上海都是很有势力的,认识人多,一直没有出事的啦。……这次她去上海,带了一些货过去,主要还是因为我哥哥在那边被拘留啦,叫她去找找关系。谁知道一回来就出事啦……” ”这么讲她出事你是知道的!”卢振田抓其要害,厉声问道。 ”我……我跑去看过的啦……” ”你啥时间去的!” ”就是那天下午啦,接过廖苇丽的电话我就和魏文华去了……我主要是放心不下那些钱的啦……” ”慢点!啥钱”卢振田又抓住一个疑点。 ”就是那3万块钱呀!怎么你们不知道呀……” ”讲清楚!” ”那是我刚刚用美元从洛阳换回来的,一共是3万8千块啦,是准备用来收货的,我怕放在宾馆不方便,就装在一只黑提包里放在苇丽家的衣柜下面,我和文华去那里就是要把钱取回来的……” ”结果呢!” ”当然没有取到啦,是三个人抢走的,我看见他们拿着上那个黑提包的……” 这是个新情况,说明罪犯在廖家翻找的也可能是这笔钱。如果真是这样,此案就与文物无关,程金学也就没有了犯罪动机。回到局里,马继志连夜亲自参与了对程金学的突击审讯,此时的程学金,看上去比白天显得更加苍老。 ”程金学!不要以为你持有澳门护照就可以逍遥法外,犯罪就是犯罪,跑到哪儿都要受到严惩!”马继志声色俱厉地说。 ”我真的没有杀她呀!那位卖凉皮的可以证明的啦……!” ”尽管有人可以证明案发时你不在现埸,但并不能证明你不会雇用别人充当杀手!” ”冤枉啊!我为什么要杀她的啦我没有这种动机呀!我弟弟还指望她办出来呢……再说我们干这个,没有她跑交通是不行的啦!还有,如果我是为了文物,那为什么不把文物拿走还搭上了3万块钱,还要搭上魏文华呢还有,如果是我找人干的,我就不会给魏文华她姐姐留条子,说明我知道这件事了啦!” ”假如这事真的与你无关,那为什么不积极配合我们的,反而要跑呢” 程金学抱着头说:”我害怕的啦……我怕公安找到我,倒文物的事就发了……我是有罪的!我走私文物!我指使别人盗挖古墓!可是我绝对不敢杀人的呀!” ”那我再问你,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去过廖苇丽家” ”魏文华也经常去的啦。” ”除了魏文华还有谁尤其是,谁还知道那里有那么多钱!” 程金学绞尽脑想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说:”还有、还有一个人……不过,那个关系不大的啦……” ”说!到底还有谁!” ”还有一个……一个'蚌',就是'野鸡'啦……” ”讲仔细一些!”马继志厉声喝道。 程金学看了马继志一眼:”就在廖苇丽家出事的前两天……不!是前一天……不对!是前两天,我刚刚去洛阳换了一些人民币回来,想直接回宾馆,但是一想到魏文华那个大肚子,我就……” ”讲下去!” 程金学嚅嗫道:”我……就去了解放路天桥……挂了一个'蚌'……我把她……带到廖苇丽家……” ”她叫个啥名字!” ”我不知道……这种事哪有问名字的啦” ……… 事后调查,程金学的交待基本属实,他确实没有杀害廖苇丽和魏文华的动机。从现埸分析,罪犯是冲着廖苇丽来的,魏文华只是个误闯进来的替死鬼。可以断定的是,这决不是一起情杀案,那就只能是仇杀或财杀。程金学与廖、魏二人没有仇恨,相反倒有利益关系,杀死她们对他没利;若说是为财,正象他自己说的,为什么大的文物他不拿走,反而要搭上一大笔钱呢! 另一方面,尽管廖苇丽平日心高气盛,但表面上还是颇有修养,通过对她的社会关系逐一排查,可以肯定不会有人对她如此恨之入骨,必欲治之死地而后快。这样一来,财杀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从现埸也可看出,罪犯的目标就是那近4万元现金。如果程金学所说是真,那么找到他所说的这个妓女就成了破案的关键。 接下来的几天里,干警们轮流带着程金学上街寻找这个”蚌”。程金学知道,解脱自己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这个连姓名也不知道”鸡”身上,因此他格外卖力。每看到一个背影相象的女青年,他便迫不急待地上前拉住人家,结果当然是招来人家的白眼和唾骂。一连多日,那只”鸡”好象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无影无踪。 看起来,文物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但可喜的是,峰回路转,撬杠的线索却有了戏剧性的突破。 初战告捷 这一天,西安市公安局刑侦处技术科工程师张亘安同志骑着他那辆旧自行车来到碑林分局柏树林派出所。一进门,冲着副所长就嚷上了:”你讲的那个老铁匠找来没有不行的话咱们去他家……”一抬头,看见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的王建民所长,他说:”哟!王所长,啥时间回来的咋样深圳比咱西安好” 王所长一边从提包里往外取东西,一边回答:”有啥好呢么,泡馍也吃不上!你急火火的忙个啥呢” 副所长接茬说:”王所长你不知道呢,上个月南郊出了个大案子,一死一伤,这些天全市都在忙这件事,张工让我带他去东长顺巷找一下刘铁匠。” ”找他有啥事呢” 张亘安从衣袋里掏出撬杠的照片,递给王所长:”还不是为这撬杠的事!” 王所长看看照片,”扑哧”笑起来:”唉!你要这做啥呢这东西就在我这里嘛!” 张亘安睁大眼睛:”啥在你这里!” 副所长也笑着说:”这根撬杠是在杀人现埸找到的,咋说在你这里!” 王所长坐回到椅子上,弯下腰在桌子与墙之间摸索着。不一会儿取出一个细长的报纸卷,他吹去上面的尘土,一层层打开,里面果真是一根鸭咀形撬杠。王所长递给张亘安:”我讲的咋样!” 粗看上去,这根撬杠与现埸找到的那根几乎一模一样,但张工还是一眼就看出这是另外一根。他说:”这是另外一根,但可以肯定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你这是从啥地方整来的” ”是从我们片上一个'闲人'叫蒋冬生的那里收来的。那天他骑车在居民区乱转,我上去询问,见他车后夹着这玩艺儿,用报纸包着。问他干啥呢,他说不干啥,我看问不出个啥,没收了这东西就放他走了……” ”大概是啥时间” 王所长回忆片刻:”大概就是……九月份……对!是国庆节前,我记得当时布置节前工作,我也上了街,是二十几号记不清了。” ”刚刚你讲的这个蒋冬生还能不能找到” ”他就住在不远,释放出来时间不长,我们对他都熟得很……”他转身叫来一位干警:”小李,你去把蒋冬生叫来,快点!” 蒋冬生是这一片知名的”闲人”,已是数”进宫”了,故而派出所干警对他都很熟悉。别看他年龄不大,却总摆出一副老于世故、油腔滑调的样子。一进门,他便点头哈腰,带着过份讨好的热情向在座的干警们逐个递烟。遭到拒绝后,他悻悻地坐到椅子上,习惯性地翘起二郎腿。但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也许因为这里的气氛过于严肃,他慌忙把腿放下,自顾自地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问:”王所长,叫我来啥事呢么”一边说,一边眨巴着小眼睛,观察干警们的脸色。 张亘安取出撬杠,严厉地问:”蒋冬生,你老实讲,这种撬杠你一共打了多少根!” 蒋冬生朝撬杠望了一眼,略觉放心地说:”天地良心讲话,这不是我打的!” ”那是从哪里来的快讲!” ”是汪志新给我的……” ”汪志新现在在啥地方!” ”他去年因为盗窃的事被抓了,正在服刑哩……” 根据蒋冬生的交待,当天下午,张亘安和卢振田就赶到某劳改监狱的建筑工地,提审了劳改犯汪志新。 卢振田倒了一杯开水,递给汪志新。汪志新抬起头,感激地笑笑。他不知道今天这两位陌生警察的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只见他们神情严肃,并不急于发问,这晚使他心里忐忑不安。他用眼角瞥着在埸的每一个人,试图从他们脸上猜出事情的原委,一时间室内寂静异常。 沉默了好一会儿,老卢才突然发问:”汪志新!你还有些事没有交待呢!” 汪志新周身一晃,杯中的水洒了出来。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我……我都交待了……”说着,转对监狱管教干部:”我就是干过几次撬窃,你们不是都知道了……” 卢振田从身后拿出撬杠,走到他面前,厉声道:”那你看下这是个啥!” 汪志新一看原来是这么回事,一颗悬着的心掉了下去,他重新坐下说:”这不就是我盗窃用的工具,你们不是早就收了……” 卢振田将撬杠递到他眼前:”你可要看仔细了,这究竟是不是你用过的那一根” 汪志新接过来端详片刻,摇摇头否定说:”这根不是我用的,这是我给'天圈'的那一根……” ”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讲一下,老老实实地讲!” 汪志新将撬杠放回桌上,想了一会儿,回忆道:”那还是是去年的上半年,有一天,'小铁匠'领一个人来找我,说要我给打个工具…… 当时,汪志新还在街道办的小五金厂上班。中午时分,他正和工人们端着饭盆蹲在院子里吃午饭,彼此间开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猛抬头,就见外号叫”小铁匠”的领着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汪志新连忙起身迎上前去:”'小铁匠',你松这向干啥呢好长时间不见了呢……” 小铁匠打断他的话,指着陌生人介绍说:”这是'天圈',是我大哥,有件事要找你帮忙呢。”一边说,一边就把汪志新拉到僻静处。 汪志新看着他们神秘兮兮的样子,心里不以为然,他挣脱小铁匠的手说:”我有个啥本事么,要找我帮忙呢……” 那个叫”天圈”的陌生人二话不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到汪志新面前。汪志新把饭盆放到地上,伸手接过来,展开一看,只见纸画的是一根鸭咀形撬杠的示意图。 汪志新神秘一笑,自作聪明地眨眨眼说:”我知道这是干啥的了,'查户口'用的,可对!”在他们的黑话里,”查户口”就是溜门撬锁。 ”天圈”不满地斜了他一眼,脸色阴沉,用不容违搞的口吻说道:”干啥用的你不要管,只管打就是了!最好是下班以后干,我们后天来取,咋样” 汪志新见对方如此无礼,心里很不高兴,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却被”小铁匠”拉到一旁:”汪志新,你就照他讲的干!'天圈'可不敢惹,道北谁不知道他呢你讲话要当心点。” 一听这话,汪志新知道自己碰到硬茬口上了,不敢再说什么,返回身用夸张的痛快语气大声说:”没问题,后天你们来取就是了!” 隔了一天,”小铁匠”和”天圈”果然来取走了撬杠。事后,汪志新见这东西的确挺适用,就多打了一根,想留着自己用。没想到蒋冬生看见后,一定要拿走,他只得再多打了一根。他也确实用它撬窃过两次,第三次作案时被公安人员连人带工具当埸抓获…… ”汪志新,你讲的可是真话!”听完他的讲述,卢振田厉声问道。 汪新立急忙答道:”是真话,句句是真……” ”那好,你再讲一下这个'天圈',他的大名叫个啥住在啥地方!” 汪志新想了想说:”叫郭啥……对!叫郭振平!我只知道他住在道北,具体是个啥地方就不知道了。” 一直没有发话的张亘安这时拿起桌上的撬杠,说:”汪志新,你可要看仔细了,认清楚是不是这一根!” 汪志新大声保证道:”这还有个啥错呢!我自已打下的东西我记得,给'天圈'的这根比其他两根要长一点……” 汪志新的交待,引起了市公安局领导的高度重视,这可以说是”1020大案”案发以来所获取的最有价值的线索,一埸围绕郭振平的调查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郭振平,男,现年38岁,曾多次因盗窃罪和伤害罪被判刑劳改,是个屡教不改的惯犯,有重大作案嫌疑。公安干警从罪犯档案中,找到了郭振平的全部资料,卢振田拿着一张郭犯的旧照片来到廖苇丽住院的病房,请她辨认。 廖苇丽斜倚在床头仔细看着,因为这是一张旧照片,上面的人像有些模糊,她看了许久,有些犹豫地道:”……这个人有点儿象那个穿警服的,但我不敢肯定……我现在脑子乱得很……” 与此同时,郭振平住在道北的家也被严密监控起来。 这是一处独立的院子,院中住着数户人家。这一天,郭妻正在院子里追着给孩子擦屁股,就听巷子里传来收购破烂的叫喊声。不一会儿,收破烂的进了院,只见他头戴一顶破旧的草帽,穿一身又脏又旧的衣服,腰间扎着一根布腰带,操着河南话问郭妻道:”大嫂子,有啤酒瓶么” 郭妻拉住孩子,头也不抬地答道:”没有!” ”破锅破铁破塑料都行,你放家里反正也没有用……” 郭妻直起身不耐烦地说:”对你讲没有就是没有,你去别处看看吧!”说着就要拉孩子进屋。 收破烂那人似乎不甘心,东张西望,终于在墙角发现了几只空的白酒瓶,便说道:”那不是酒瓶卖给我吧。” 郭妻停住脚:”这瓶子你也收” ”咋不收哩!我的价格还比别人高。”说着,他走上前,把酒瓶捡起来:”大嫂,还有啥别的没有”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地向屋里张望。 郭妻想了想,问:”破被套你收不收” ”收、收,当然收哩!” 郭妻招呼了一声孩子,就让那人进了屋。屋里光线很暗,收破烂的与郭妻闲扯着,眼睛却一刻不停地四处打量,最后盯在墙上一个镶着照片的镜框上,那上面插着一张郭振平的近照。乘郭妻到另一间屋找被套的工夫,他迅速取下照片,放入怀中。 这个收破烂的正是我公安人员化妆的,他挑着那两床破旧的被套匆忙赶回局里。他画了一张郭振平家院落详图,然后打开被套摊在地上,只见被套上面布满了焦糊的弹孔,经分析,这是郭犯试枪用的。 刘平与在坐的干警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儿,抓起电话向各分局布置了监控抓捕郭振平的任务。他不无担忧地叮嘱说:”……嫌疑犯很可能有枪,危险性极大,告诉大家千万要注意安全!再一个,不要过多地惊动群众,行动要快!各分局要密切配合,务必干净利落,安全迅速地完成任务!” 虽说刚刚进入11月份,但西安的天气已经显出严冬的迹象。怕冷的人们穿上了厚厚的冬装,街道上似乎也减少了以往的热闹景象,而显得有些凋蔽。 就在距郭振平家门前不远的自强东路,紧靠路边有一家小饭馆,蓝色的布幌上写着”酸汤水饺”、”灌汤包子”之类的字样,因是正午刚过,饭馆里有不少客人。靠近门口处,桌前坐着两个人,他们一边慢条斯里地喝着茶水,一边注意着郭振平家的方向。这二位不是别人,正是西安市公安局刑侦处副科长冯勤杰和新城分局侦察员张金诚,他们在此已经守候了一个上午。 张金诚发现茶壶中没水了,便起身找老板续水。刚要出门,冯勤杰伸手拦住他:”小张,你看那是不是我们要钓的鱼”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马路对面。 张金诚顺着他视线望去,就见郭振平和”小铁匠”两个人一高一矮,并肩走了过来。”是他没错!”张金诚以前见过郭振平,肯定地答道。 冯勤杰伸手摸出枪,在桌子下面悄悄顶上火,说:”小张,你对付那个小个子,咋样” 张金诚也拔出枪:”没问题!” ”我们从后面包抄过去,动作要快!注意保护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好了,行动吧!” 说罢,他二人将握枪的手塞进衣兜,一前一后离开了小饭馆。他们从街的这一面向相反的方向走着,一边走一边留神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和对方的动静。直到从眼角已看不到对方时,他俩便斜着穿过马路,包抄到对方身后,脚下加快了步伐。来到近前,冯勤杰出其不意地叫了一声:”郭振平!” 郭振平和”小铁匠”丝毫没有察觉末日正在临近,说说笑笑地向前走着,猛一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郭振平本能地应了一声。 声音刚一出口,未等他来得及回头,双手就已被冯勤杰牢牢钳住。 郭振平也并非等闲之辈,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他死命挣扎着,奋力挣脱了右手,顺势向怀中探去。冯勤杰急中生智,脚下使个别绊,猛力一推,将郭振平压倒在水泥路面上。他一只手死死地反扣着对方的左手,膝盖牢牢顶着对方的腰部,另一只手迅速从身后掏出手铐。搏斗中他先铐上郭犯的左手,再用力将其右手从胸前扳到身后,铐上。郭振平还想挣扎,但他的脸被冯勤杰摁在马路牙子上,动弹不得,最后,终于放弃了努力。身子虽然不动了,但他口中却不停地大喊大叫,企图引来街坊邻居替他解围。他的叫声也确实招来不少过路群众,其中有些知道郭振平劣迹的,明白这小子一定又犯了什么大事儿,心下高兴还来不及呢,谁也不愿上前替他说情。 与此同时,张金诚也干净利索地将”小铁匠”制服了。 ”你们是干啥的凭啥抓我!”郭振平被冯勤杰从地上提起来,不住声地喊着。 冯勤杰从衣袋里掏出工作证举到他面前:”我们是公安局的,跟我们走一趟!” ”我又没犯法!你们凭啥抓我” ”郭振平,你干了啥你自己最清楚!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免得吃苦!” 冯勤杰说着,上前去搜郭振平的身,刚一伸手就在他胸前摸到一个硬物。他望了郭振平一眼,扯开郭犯的皮夹克,发现衬里有个夹层,冯勤杰拉开夹层拉锁,从中抽出一把长长的匕首。 冯勤杰厉声喝问:”这是啥还敢讲你没啥事!” 郭振平不再言语,只用仇视的目光盯着冯勤杰,腮帮子上的肉一跳一跳。”小铁匠”一直被张金诚押着,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上。他眨巴着眼睛,好象不明白这短暂的几分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迷惑不解地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一天,是1986年11月3日,”1220特大抢劫杀人案”案发后的第14天,主犯郭振平落入法网。 陷入僵局 寒风撕打着寂静的冬夜,发出”呜呜”的吼声。新城公安分局审讯室里,灯火通明,屋子正中放着一只用大铁筒改装的煤炉,两只硕大的搪瓷缸在炉子上冒着热汽。桌上摊着一大包茶叶和成条的香烟,大概是为了取烟方便,烟盒被撕开了,成堆的烟卷摊在桌面上。 郭振平戴着手铐脚镣,勾头弯腰坐在椅子上。他脸色灰白,却带着轻蔑的笑意,一望就知他属于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老油子,抱定了”只要不开口,神仙也气走”的对策,打算顽抗到底。大概是为了保持清醒,他不时变换着坐姿,使劲地摇头,眨巴着眼睛,留神听着每一句问话,试图从问话中猜出于已有利的内容。 卢振田用手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哈欠,随手抓起一大把茶叶投到搪瓷缸里。用筷子搅了搅,然后从炉火中抽出烧红的炉条,点燃一支烟,在屋里来回走动。 新城分局副局长吴金彪也亲自参加了审讯,他不会吸烟,只好靠浓浓的茶汁提神。此刻他心平气和地说:”郭振平,如果我们没有证据,你'钢口硬'还有点儿道理,但是人证物证都摆到你面前了,还死不认账就没啥意思了。” 郭振平眨巴着眼睛说:”我讲过那根撬杠早就丢了,信不信由你。” ”我当然不信!那么人证呢,你以为干得很利落,把当事人全都杀死了,但是老天爷是有眼的,你是跑不掉的!” 郭振平犹豫片刻反驳道:”那是她认错人了。” ”郭振平,还要我给你讲多少次你认了,有立功表现还可以争取从轻发落;不认,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讲的都是实在话,你不相信我,我有啥办法呢那就死好了……”郭振平说着,突然浑身发抖,显出很难受的样子:”我有点儿冷……” 卢振田没好气地抢白道:”冷啥呢!都是你松闹的,大家都不得安生!” 郭振平抱着双肩:”冷得很呢……我从小就有病,现在又犯了……”他指指火炉:”我能不能靠近一些” 吴金彪上前帮助他把椅子往前搬了一点,郭犯感激地笑着。突然,他乘人不备双手猛地抓起炉子上的铁条向自己眼睛戳去。吴金彪手疾眼快,照准郭犯下巴狠狠一击,将他仰天打翻在地,炉条掉在地上,发出”当啷啷”的响声,在静静的夜里听上去格外清脆。 卢振田上前一把将郭犯提起来扔到床边,反手铐在床腿上,指着他鼻子大骂:”你狗日找死呢!早晚有那一天,你急啥呢!到时我亲自送你上路,叫你死个明白!” 郭振平蜷缩在地上,歪着头闭着眼,一言不发。 吴金彪也气愤地说:”你想自残,我偏让你好好的,直到送你上刑埸!”说着,他坐回炉边,端起茶缸喝了一口,皱着眉对卢振田嘟哝着:”老卢,你放了多少茶叶,太苦了,简直没法喝!” 与此同时,对神秘的”小黑”的调查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一天,王爱军和朱瑞华又来到了道北,他们看见路边坐着一位钉鞋的老人,便走了过去。老人以为生意上门,不无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王爱军弯下腰问:”老伯,我们是外地做生意的,到西安来找一个叫'小黑'的伙计,您老知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老人仔细审视着他俩,表情有些不自然,片刻才操着山东话问道:”'小黑'你们跟他做生意!是不是被他骗了!” 王爱军一听有门儿,连忙顺着说道:”是的是的,我们就是想找他商量一下……” 老人将头一摆:”咳!你们咋就找他做生意呢在这道北谁不知道他是个啥人!” 王爱军蹲下,掏出烟递上去:”老人家,这么说你老认识他了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啥地方” 老人毫不客气地接过烟:”你们是问对人了,'小黑'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小子……咳!不学个好……他的大名叫魏振海,跟我家住一个巷子,他爹也是俺们山东老乡,都是早年间逃荒过来的……”说着,他指点着不远处的巷子:”从这里过去,往西拐,再往北,第三个院子就是他家……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家,许多日子可没见过他了……” 一听”魏振海”三字,朱瑞华心头跳了一下,他觉得这名字十分熟悉,好象在什么地方听说过或见到过。 王爱军掩住内心的兴奋,将整盒烟一并送给老人:”谢谢老人家……” 老人显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谢啥呢么!要不要我带你们去不过,就算你们去了也找不到他,他根本就不在家住,也不知道都干些什么……” 老人还想不停地唠叨下去,王爱军连忙起身:”谢谢你老人家了,我们自己去找吧,他不在我们可以等他……”说罢,起身离去。 老人拿起烟盒看着,想抽一支却又舍不得,想了想装进了口袋。抬头望着王爱军和朱瑞华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嘟哝道:”等那怕是要等到死……” 回到市公安局,王爱军和朱瑞华又查阅了大量档案,终于找到了有关魏振海的记录。他们来到马继志办公室,汇报着了解到的情况:”这个'小黑'大名叫魏振海,在道北一带叫得响得很。根据档案记载,他16岁那年也就是1980年,因为翻墙看电影,受到门卫的阻拦,他和同伙把人家砍了17刀,造成重伤害,被判刑5年,去年刚刚放出来……” 马继志打断他的话:”等一下,你刚才说他大名叫个啥” ”魏振海……” 马继志好象想起了什么,对一旁的曹楠华说:”楠华,你去把没有消案的通缉令都找来!” 曹楠华答应一声出去,马继志的话显然提醒了大家,朱瑞华一拍脑门说:”你一讲通缉令我就想起来了,好象是去年许昌发来的通缉令!” 王爱军也记了起来:”没错,就是他!” 这时曹楠华推门进来,手里摇着一份通缉令,显得很兴奋:”在这儿!是许昌局发的!”说着将通缉令放到桌上,大家急忙凑了过去。 许昌公安局所发的通缉令上,同时通缉的共有三名罪犯,除魏振海外,另一个名叫张金玉,还有一个姓名不详。通缉令说,三犯在许昌某小饭馆因为占板凳与当地青年刘xx发生争执,刘xx的朋友李xx上前劝说,魏犯二话不说拔出匕首将李xx剌成重伤,李xx在跑向医院时,又被魏犯追上从身后连捅数刀致死;与此同时,另一名姓名不详的罪犯也用刀将刘xx剌成重伤,三犯作案后逃匿。在通缉令下端还登着魏振海和张金玉的照片。 曹楠华一掌拍在桌上,气愤地说:”啥'小黑',我看是大黑!特黑!简直黑透了!!” 王爱军兴奋地搓着手:”狗日的!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对郭振平的审讯持续了几天几夜,卢振田和冯勤杰已经多日没有回家,一直吃住在新城分局。 这天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天色开始渐渐发亮。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为防止郭犯自残的行为再度发生,审讯时一直将其反手铐在床脚。在微曦的晨光中他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神情疲倦不堪。他的眼皮勉强睁开一道缝,似乎只要一分钟不问话,他立刻就能睡去,头在脖子上摇来晃去,嘴巴微张但却一言不发。 卢振田狠狠抽了口烟,决定使出”杀手锏”。他突然大声喝问:”郭振平,让我来给你提个醒,'魏振海'这名字你熟悉吧!”他有意加重语气,将”魏振海”三字咬得清清楚楚。 郭振平周身一震,眼睛睁大,狐疑地看着卢振田,猜测着这话的意思。 卢振田走到近前,加重语气说:”如果魏振海这个名字你还想不起的话,那么'小黑'你总是记得的!!” 郭振平眼中掠过一丝绝望的光,腮帮子上的肌肉抖动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自制,显出一幅无赖嘴脸,眯起眼睛,任你再怎么说,他就是一言不发。 ”讲呀!你们不是最好的哥儿们吗!” ”……” ”你不要以为你们内部全都是'坚钢',你不讲有人讲,谁讲谁主动,谁先讲谁先主动……” ”……” ”你不要耍死狗,那算啥本事呢……” 郭振平突然睁开眼睛说:”我要去厕所。” 卢振田斜了他一眼:”就你屎尿多……”说着上前将他的铐子从身后移到前面,用力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抓着铐子带他走了出去。 冯勤杰也站起伸了个懒腰,痛痛快快打了个呵欠,揉着又红又涩充满泪水的眼睛。蓦地,他的动作放慢了,双手慢慢从眼前移开,视线紧紧盯着刚才郭振平坐过的床脚。 空荡荡的床下,放着一张夏天用的旧竹帘,冯勤杰左看右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他蹲到床前,将竹帘子扯出来,仔细察看着。只见竹帘上有两根竹签被掰断了,茬口还是新的,但如果不注意是很难发现的。 冯勤杰狠狠骂了一句:”好你个狗日的!”迅速起身向室外冲去,边跑边喊:”老卢,小心!” 郭振平此时正乘提裤子的工夫,用竹签捅铐子,卢振田站在他身后。冯勤杰一进门就高声喊:”老卢,搜狗日的!” 卢振田一时不明就里,显出疑惑不解的表情。”狗日的藏了竹签子,要捅铐子呢!”冯勤杰不由分说,上前在郭犯身上仔细搜着。 ”在这儿!”卢振田掰开郭犯的右手,果然发现两根竹签。他把竹签狠狠扔进尿池:”好哇郭振平,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硬是要对抗到底呢!” 郭振平显得非常沮丧,他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地让卢振田把双手重新铐到身后,走出厕所。 连日来的辛苦,使老卢和冯勤杰疲惫不堪。由于是在分局办案,他们只能在亮后等分局干警上班后,在人家的单身宿舍里睡上一会儿。 来到单身宿舍,两位分局干警刚刚起床,正坐在床沿上穿衣服,看见他俩进来,忙说:”马上就穿好!” 卢振田也连忙客气道:”不急,忙啥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摘下帽子往桌上一扔,掏出烟递给冯勤杰,老冯摆摆手捏着喉咙说:”不抽了,嘴太苦了。” 穿好衣服的干警指着床铺说:”快睡吧,被窝还热着呢。”说着拿起上衣,从床下端出脸盆就往外走。走到门边,发现自己还穿着拖鞋,就回来。卢振田和冯勤杰冲他们既感激又抱歉地笑着。 不一会儿,两位干警洗漱回来,还未进门,就听到了室内震天的鼾声。他们轻手轻脚地进屋,只见卢振田合衣躺在床上,手指间的烟头还在冒着袅袅青烟。干警会意一笑,将香烟轻轻拿去,然后取过一件大衣给他盖好。 惨案惊心 就在公安干警加紧对外号叫”小黑”的魏振海进行追踪调查时,一个更大的惨案再一次震惊了西安市民的心。 1986年12月20日,是一个干燥凛冽的日子。天空布满阴云,枯干的树枝上偶尔飞来几只觅食的麻雀,田野里的麦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西安市北郊炕底寨村外,距点将台不远的麦田里,支着一架用圆木绑成的三脚架,两个年轻人正在井口忙着。他们要乘严冬到来之前,把水井淘好,以备来春浇麦。 三脚架上的顶端安了一个简易滑轮,绳子从上面系向井底。井边散乱地放着一些绳子、木杠、抬筐等物。两个年轻人站在井口,手里抓着绳子,其中一个青年掏出烟递给另一位,二人说着闲话。 ”这好烟,是二蛋家的” ”是哩。你看二蛋媳妇咋样” ”二蛋那憋把逑样儿,找下个媳妇倒蛮俊的……嘻……” ”喂,昨儿黑你听房根儿了” ”听了,那娘儿们不干呢,嘻嘻……” 正说着,就从井底传来喊声:”我日!咋这么臭呢!快把筐吊下来!” 二青年停止说笑,将竹筐系了下去。 这是一眼旧机井,为了提高扬程,井的上半部分用砖砌成,距水面不远有个二层平台,扬水泵就置于台阶上。青年农民吴宝站在台阶上,小心翼翼地扶着井壁,用铁齿在水面上扒拉着。水面上盖满被吹进来的玉米桔和废塑料袋等物,吴宝喊道:”我日!东西不少哩,早说叫盖个小房,没人管呢……”黑暗中,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他顺势踢了一脚,嘟哝着:”谁家的死狗呢!” 竹筐从上面吊了下来,他拽过来在台阶上放稳当,想用铁齿扒将井台上绊脚的东西装进筐里。但那东西实在太重,试了几次不成,最后只得下手将其搬起来。一股特殊的恶自扑鼻而来,几乎使他窒息。他用袖子捂住鼻子,冲上面大喊:”快吊起!闲谝个逑啥呢!臭死啦!” 上面的人答应一声,竹筐慢慢升起。 井口上的两个小伙子用力扯着绳子,越往上升,井里冒出的臭味就越浓,他俩不约而同地掩着鼻子,冲井下喊:”啥逑物事,臭成个这!” 竹筐拉出井口,只见里面装着一只蛇皮编织袋,鼓鼓囊囊地淌着脏水。二人小声嘀咕着:”谁家的死猪哩扔就扔逑的,还装啥袋子呢!”一边说一边就将竹筐抬到麦田里,喊声”一二三!”将袋子倒掉,又走回井口重新将竹筐系下去。 井下,又传来吴宝的喊声:”我日他娘!谁家死这多猪……!” 竹筐再一次慢慢升上井口,这一次筐里装满了破碎的布片、破编织袋子等杂物,筐沿上赫然横着一条肿胀发白的人腿,脚趾上的红色指甲油已经有些褪色。 两个青年人发一声喊,丢下绳子,张开双臂,在空旷的田野上没命地狂喊乱跑…… 西安市公安局刑侦处的干警们火速赶到现埸时,这里已经围了不少村民。他们远远地站着,捂着鼻子,脸上震惊不安,目光呆滞而疑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显然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没有人大声说话,他们全都安静地看着干警们的工作。 破旧的草席上摆满了碎尸,大大小小一共有135块之多,比较完整的是六条腿和几只手,但均已被井水泡得肿胀发白,有些还已经开始腐烂,草席旁还有一堆破烂的衣服和鞋子。 刑侦处技术科的孟法医、尚法医和同事们,围在碎尸旁有条不紊地工作。众所周知,公安界最累的是刑警,刑警中最苦的是法医,而法医最怵头的就是碎尸案,更何况摆在眼前的是三具碎尸。 人群外,刘平和马继志站在警车旁,正在小声地交换着意见,不时向井口方向望上一眼。王爱军一只脚蹬在保险杠上,一言不发,默默抽烟。车后不远处,掏井的三个小伙子颓丧地坐在地上,身心俱颤,显然还没有从刚才所经历的惊吓中完全恢复过来。他们把身上的大衣和棉祆裹了又裹,挟着烟的手不停地哆嗦着。吴宝更是把头埋进臂弯,嘤嘤地哭泣,朱瑞华和他们的家人正在尽力地安慰他们。 法医们忍着腐尸散发的恶臭,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可能地将尸块拼接起来。现在,人们已经可以大致看出草席上的三具人形,他们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地躺在那里,叫人一睹毛骨悚然,再睹惊破心胆。在埸的干警和群众对罪犯心肠之歹毒、手段之残忍无不报以极大的愤慨。 十分巧合的是,这起骇人听闻的”1220特大碎尸案”与”1020特大抢劫杀人案”不多不少刚好相隔了两个月。 以后的数天时间,刑侦处技术科充满了紧张、忙碌的气氛。几乎每个人都参与了对这起案件的技术鉴定,随着工作的不断深入,一个个技术数据出来了。 这一天,刘平和马继志再一次来到技术科,听取孟宗林法医的全面汇报。 ”……经鉴定,现已证实死者一共是三位,一男二女,男约26岁左右,身高172米;一女约25岁左右,身高166米;另一女约22岁左右,身高159米。从尸体残余部份看,三人均未参加过重体力劳动,尤其是两位女性,脚趾还染着红色指甲油,可以肯定是城市青年,死亡时间大约在两个月以前……” ”慢点!请再重复一遍!”一直皱着眉头认真思索的刘平突然打断孟宗林的介绍。 孟宗林抬起头来:”重复哪一部分” ”最后那句话。” 孟宗林低下头念道:”死亡时间大约在两个月以前……” ”也就是说,凶案大约发生在10月中下旬,对吗” 孟宗林看了看手中的报告,不解地:”是的……” 刘平没再多说什么,摆摆手道:”继续讲!” 孟宗林以为自己什么地方错了,声音比刚才小了一些:”由于时间过久,又经水泡,大部分尸体已经腐烂。所幸有一部分落在井下的二级台阶上,加上天气寒冷,保存比较完整。这部分主要是其中一具女尸的躯干部,上面有19处刀伤,大部分集中在腰部和背部……” 听到此,刘平对马继志悄声耳语了一句,马继志随即从”1020特大抢劫杀人案”的卷宗里,找出廖苇丽的伤检报告递给刘平。 刘平在材料上的一段文字下重重地画了一条红线,递还给马继志。马继志拿过一看,这段文字是”……被剌多达27刀,大多集中在右侧腰部和臀部……”他会意地冲刘平点点头。 当夜,刑侦处会议室里,集中了全体侦察员,尽管他们着装不同,但逐个看过去,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严峻。刚刚听完法医鉴定报告,他们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沉重。这些长期战斗在公安第一线的老刑侦们,在与各种各样的犯罪打交道的过程中,对血与火可谓司空见惯了。但象这样惨无人道的犯罪还是第一次遇到,高度的责任感驱使他们恨不得立刻将凶手捉拿归案,向人民作个圆满的交待。 刘平十分明白大家的心情,他抓住时机,用他富有魅力的语音,操着浓重的方言,语重心长地进行战前动员: ”……现有全西安城人人都在议论这'六条腿',还越传越邪乎了,讲啥'六条腿一顺顺',同志们,压力大呀……!'1020'省军区那个案子刚刚有点线索,又接二连三出了'曹家巷伤人案'和这'1220碎尸案'……现在西安市人民最关心的是啥我们回到家听到自己家里人议论的又是啥是你公安局有没有本事,能不能破案!……不光是人民在看着我们,罪犯也在看着我们,他敢搞出这样大的案子,就是要跟我们斗呢!向我们挑战呢!” 说到此,他不由地站起身,提高了声音:”我看我们在座的诸位,也都是七尺男子汉,也都是有脸皮的人,咽不下这口气也窝不住这股火!再大的道理我先不讲,我只说人家要跟你斗,找到你家门上来骂你,吐你一脸唾沫,你咋办!我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他找出来,砸烂他!”他挥下拳头,重重地砸在桌面上。 顿了片刻,他接着说:”……当着大家的面,我先表个态……”说着,从身后提过一个装满洗漱用具的网兜,往桌上一顿:”从今天起我刘平就住在办公室,啥时间破了案,我啥时间回家!同时,为了集中时间、集中警力、集中线索,我要求专案组的全体干警,从今天起集中办公,吃在这里,住在这里……!” 他环顾一圈,看着大家那信任的目光,他不由心头一热:”……同志们,我知道前一段时间你们都很辛苦,但我希望大家再辛苦一些、再努力一些……等到啥时候把案子破了,那时候我请你们的客,你们掉的肉我给你们补回来;你们耽误了与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我去登门请假;你们牺牲了娱乐和休息,我到时间为你们开舞会,让你们跳个够、唱个够……!” 没有任何大道理,但这一番入情入理的话,却象一股风,将大家心里憋得那把火吹得更旺,劲鼓得更足。 散会后,刘平把马继志叫到办公室,询问对魏振海的调查进展情况。马继志点上一支烟说:”从去年底开始,魏振海就根本不回家,住啥地方谁也不知道,他还经常流窜到外地,找到他很不容易。” 刘平在屋里踱了几步说:”老是在外围兜圈子肯定不行,对付狡滑的罪犯,我们自己要比他更机警。乱闯乱碰不是个办法,运用谋略,干起来那才有意思。” 马继志望着刘平,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是……” 刘平一笑:”前几天你不是找我要人””是呀,案子这么多,这么大,我们刑侦处一个人要当几个人用,大家也真是吃不消了……” ”你想要谁心里有没有谱” ”咋样你真的让我指名点将” 刘平笑笑说:”你还是真不知足了,我先听一下你想要谁” 马继志也站起身:”能不能把……”大概他自己也认为不可能,便打住摇头一笑:”只怕不行。” ”你说出来嘛!要谁” ”预审处的梁培勤……” 刘平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别人谁都可以,就是老梁不行……” 马继志坐下去:”我就知道不行嘛,你还让我讲啥呢” 刘平狡黠地笑着:”我给你这个人比老梁也不差……” ”是谁” 刘平故意卖个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魏振海的照片搞到没有” 马继志从笔记本里找出一张照片,递过去:”就是这松。” 刘平接过看了一眼:”还很年轻嘛……” ”这是他16岁入狱时照的,近照还没有……” 第二天,刘平把马继志叫到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预审处的梁培勤科长站在室内,看样子他也是刚到。未容马继志说话,刘平站起身指着老梁笑着问:”昨天我讲给你找个人,你看这个人咋样!” 马继志与刘平相视笑了起来,梁培勤望着他俩,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打趣道:”好哇,你们两个也不征求我意见,就把我给派定了……” 刘平也笑着说:”老马你看,啥事情也瞒不过这预审专家。” 梁培勤说:”刚刚你一打电话我就知道要提前进入了,不过我还想带上一个帮手。” ”想要谁” 梁培勤并不答话,笑眯眯地拉开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从门外领进一个小伙子来:”就是他,贺键!” 过不多久,梁培勤就到了退休的年龄,他这一辈子,一直从事公安预审工作,被人戏称为”西安第一精明”。他清瘦精干,善于思辨,没有什么能逃过他那双猎鹰一般的眼睛,再狡滑的罪犯几个回合下来,也会不知不觉满入他的思维陷阱,乖乖地缴械投降。 贺键刚是一位刚刚步入公安战线时间不长的新兵,他对警察这一职业有着特殊的偏好。幸运的是,一参加工作,就能在梁培勤这样的预审专家的带领下,参与到这起全国罕见的大案中来,这使他在振奋的同时,又感到了责任的重大。 一连几天,梁培勤好象并不急于有什么,他把贺键领进档案室,从早到晚关在里面,谁也不知道他俩在忙些什么。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窗外呼叫的风声越发衬托出室内的安静,昏暗的灯光下,只有翻动纸页的声音。梁培勤堆着厚厚一大摞档案,他鼻梁上架着老花镜,仔细地,一页一页地翻阅着,将其中认为有用的东西摘录下来。贺键面前的桌上,摊着一张巨大的白纸,上面清楚地写着”魏振海社会关系一览表”他正把老梁摘抄下来的内容抄到表上。 突然,梁培勤叫道:”小贺,你过来!” 贺键走近,梁培勤摘下眼镜,将一本案卷递过去:”我看就选这松了!他是魏振海的中学同学,以后又是一伙。魏振海被判刑后他落了单,后来因犯流氓罪入狱。狱中表现不错,两次获得减刑,现在还剩下一年刑期……,你觉得咋样” ”我看可以试一下。” 梁培勤直盯盯地望着贺键,目光中满含着复杂的感情。半晌,他用严肃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我给你三天时间,尽快熟悉角色。这份案卷要吃透,熟悉这松的一切!还有,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就叫贺三。只能跟我单线联系,具体联络办法和联络点到时我会通知你……”稍顿又道:”有几条纪律你要牢牢记住:第一,绝对不能到局里来;第二,见到局里熟人要尽可能躲开,装作不认识。戏是假的,但要做成真的;第三,绝对不能对任何人讲这件事,包括家里人和女朋友。小贺,你要打交道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需要处处多加小心。你必须向我保证,一定不要出事,不然我没法交待……记下了” 贺键点点头,他的表情严肃而庄重。 深入虎穴 刘平的汽车行驶在市区最繁华的街道上,窗外车水马龙,人流熙攘。高高的鼓楼雄踞在十字路口,俯瞰着这座千年古都,使人不由地想起盛唐的繁华,也更增添了对和平宁静生活的向往。 汽车驶闹市,折进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小巷仅能容下一辆车通过,逢到拐弯处,司机必须小心翼翼。拐了几道弯,汽车开进一个家属院,刘平和马继志一前一后下了车,打着四周的环境。这是水利局的一栋居民住宅楼,二层以下改作了招待所,用来接待内部人员。因为不对外,所以只挂了一个很小的牌子。刘平对马继志笑道:”这个老梁,咋找到这么个地方嘛” 他们来到在二楼一个小房间里,梁培勤和贺键迎了上来。没有过多寒喧,梁培勤便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作了汇报。刘平听罢,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详细询问了安全方面的保障措施,问贺键道:”小贺,你有多大把握” 贺键答:”我想,他们内部也是鱼龙混杂,并不是一个很严密的组织,再加上熟人介绍,我还是有把握的。” 刘平想了想,同意了他们的行动方案。他叮嘱贺键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凡事要头脑清醒,充分利用对方内部的种种矛盾,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 ”刘局长放心,我会对付他们的。”贺键充满信心道。 刘平又转对梁培勤道:”引荐贺键的人选一定要慎重,必须有十足的把握,你们先去跟他谈,最后咱们再一起决定。” ”我们明天就去监狱。”梁培勤答。 第二天,梁培勤和贺键来到西安市某劳改监狱,提审了服刑犯”疤瘌”。之所以得了这么个外号,是因为他18岁那年打群架时脑后挨了一刀,留下了一道难看的刀疤。 梁培勤审视着他说:”我们之所以找到你,是因为你在服刑期间表现很好,现在再给你一个机会,帮助我们把魏振海抓住,咋样” 疤瘌一听连连摇头:”梁科长,你不要跟我开玩笑,这事我可不干……” ”你有啥顾虑嘛” ”我再好好劳动一阵儿就出去了,为啥要找这个麻烦……” ”给你个立功的机会,让你提前出去,有啥不好的” 疤瘌犹豫着说:”梁科长……你让我再好好想一下咋样” ”当然可以,你有你的选择,不过我希望你能珍惜这次机会。” 两天以后,梁培勤与”疤瘌”又进行了一次谈话。 一开始”疤瘌”就说:”梁科长,你可不知道,这狗日'小黑'可是黑得很,狡滑得很,他不会轻易相信我的……” 梁培勤笑笑答道:”这个我们自有安排,保证让你顺利地靠近他。” ”万一要是根本就找不到他咋办” ”如果找不到他,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讲过的话是算数的。” ”梁科长,不是我信不过你,我知道你是代表政府……只是……” ”还有啥顾虑你只管讲出来。” ”梁科长,你可要绝对保证我的安全。” 梁培勤郑重道:”这个你只管放心,我们既然用你,当然要珍惜你,这一点你应该相信我们。”接着,梁培勤掰着手指头向他说明了三条安全保障措施,”疤瘌”终于点头表示同意。 梁培勤和贺键都欣慰地笑了。 不几天,西安的”闲人”们就都知道疤瘌这小子提前出来了,不少人还为他接风洗尘。魏振海对疤瘌的提前出狱也深感意外,他特意安排外号叫”萝卜”的心腹以接风为由,对他进行试探。 萝卜端着酒杯,斜着眼不怀好意地问:”疤瘌,你松在里面这么多年,'椽子'(骨头)没朽吧” 疤瘌一口把酒喝干,酒杯往桌上一顿:”要讲其他弟兄不熟悉我,你萝卜还他妈不知道我的为人!咱们'绑锅'(打伙计)这么多年,哪一次我比你松了!”他捏着筷子在空中一划拉,转向众人:”不是我吹牛,当年在学校,包括你萝卜,还有'大眼'、'小黑',哪个不是他妈我带出来的呢!” 众人露出佩服的神色,萝卜急忙陪笑:”我不是那意思,我对你还不了解吗!我是说在里面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狗日的!好几次我差一点就'滑点'(逃跑)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运气不兴。” 萝卜接着问:”那些'刀子'(警察)们咋就给你松提前了” 疤瘌环顾一番,捻着手指压低声音神秘道:”朋友到处可交,点'把'(钱)呗!” 众人会意地笑了起来,”疤瘌”举起杯:”先不说我,这些年外边的埸子趟得咋样” 萝卜轻描淡写道:”不咋样,比不得前些年了。” 疤瘌又问:”'小黑'咋样咋不见他松” 萝卜搪塞:”唉,我们也见不到他呢……” 一个”闲人”接口道:”是哩,这一向'黑哥'找了新伙计,不知在干些啥呢……” 他话未说完,就被萝卜打断了:”'小黑'那松是指望不上了,还得靠你出来拿事儿,当'份长'(头儿)呢。” 疤瘌笑道:”好说、好说,见到'小黑'给递个信,就说我出来了。” 此后的一天,疤瘌领着一位小兄弟遛遛哒哒来到位于火车站前西七路的一家烟酒商店。外号叫”大孬”的店主一见,连忙迎了上来:”疤瘌,你可来了……” 疤瘌接过大孬递上的香烟,眼睛一斜道:”你松这么急叫我来,到底是啥事呢” 大孬愁眉苦脸地说:”我的执照昨天叫人给收了,你跟他们熟,能不能给要回来” 疤瘌一笑:”我当是个啥事呢!我有位'坚钢',就在你们这块儿工商所,我打个电话就办了。” 说着,他果真拿起电话,拨通后讲起来:”喂,贺三呀,贺三,是我,疤瘌!喂!我一个伙计在西七路开烟店的……” 大孬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疤瘌,想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事情的结果。 讲了一气,疤瘌放下电话,转对大孬说:”不是他们查呢,是烟草专卖局查的,你松是不是搞假烟了” 大孬连连否认:”没有呢……” ”我的'坚钢'贺三讲了,你的执照就在他们所里,一会儿就给你送过来……” 大孬千恩万谢道:”我早就说过,在西安市,谁也不如'疤瘌'路子通……” 疤瘌手一扬:”你也不要讲好听的,一会儿你松要请客呢。” 大孬连连点头:”没啥说的。” 疤瘌说:”叫上萝卜他们……”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贺三果然拿着大孬的营业执照来了。他不是别人,正是侦察员贺键。 疤瘌向大孬介绍了贺键,贺键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宣称这一块儿是他的天下,有什么事尽管找他,大孬自是感激不尽。 这以后,贺键就与这帮”闲人”混作了一堆,喝酒打牌,称兄道弟,不分你我。对这位新来的伙计,”萝卜”始终保持着应有的警,多次用言语试探,但都被贺键巧妙地遮挡过去。 有一次,这伙闲人又聚在大孬家打麻将,直到深夜方散。已是初春季节,街道两旁的树枝冒出了嫩芽,空气中流荡着清新的味道。贺键和疤瘌并肩走在街上,身影在路灯下忽长忽短,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俩的脚步声在空空的街道上”踢踢踏踏”地响着。 贺键悄声问道:”咋样了,还没见到小黑呀” ”小黑这小子还在怀疑,不肯见我。这松狡滑得很,在学校时,就是有名的滑皮,心眼子多得很呢!” 贺三回头望望:”咱们得想办法激他出来,不妨给他来点儿剌激……” ”这行吗我看'萝卜'对你还不放心……”疤瘌怀疑道。 ”这个我自己会注意的。小黑有没有什么仇人、对头咱们利用他们把他给逼出来” 疤瘌想了一会儿,说:”这些年他的情况我不知道,以前他跟城南的蔡老八搞不对,两人是死对头,也不知道这些年合好没有” 贺键道:”你赶紧去找蔡老八,咱们组织一埸酒,让他们两边的人都参加……” 疤瘌一听,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他们就象水跟火,根本走不到一起。” ”事先不要讲明,分别把他们请来。” ”那……好吧,我只能试试……”疤瘌犹豫着答应了。 行到一个巷子口,二人又站着说了几句,便分手各自走开。巷子里没有路灯,贺键吹着口哨摸黑向水利局招待所走去。 他身后不远,”萝卜”象个幽灵一般从黑乎乎的墙角冒出来。他死死盯着黑漆漆的门洞,又抬头望了望早已沉入梦乡的招待所大楼,慢慢转身走开。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疤瘌当真把蔡老八和”萝卜”分别给请来了。双方一见面,鼻子一歪转身就要走,疤瘌好言歹语,费了许多口舌,才强行留下。也许因为疤瘌早年势力强大,双方谁也不得不给个面子,也许大家都不想继续为敌。总之,尽管不情愿,双方的人还是坐在了一张桌子前。 最初,彼此还相安无事,酒过三巡以后,言语中的火药味儿就多了起来,敌视的情绪随着酒量的增加而增加。恰在这时,疤瘌提到了”小黑”,发牢骚说这家伙不够意思,出狱这么长时间也不露面等等。萝卜自然要为小黑找借口,这一下,引起了蔡老八的不满,他举起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把胡子上的酒沫顺手一抹,眼睛一瞪大声说: ”不要在我面前提小黑,提起那松就'拚火'(恼火)! 萝卜不高兴地望着蔡老八,抢白道:”你讲这话啥意思么” 蔡老八挥舞着纹了青蛇的手臂,气势汹汹地回道:”啥意思!去年那松把我'绑锅'(哥们)张玉山捅了,还把人家妹子耳朵挑了,为了一点点钱,太不够'闲人味气'(哥们义气)……” 萝卜眼睛一翻:”那是张玉山想吃黑,怨不得小黑……” 蔡老八伸手又端起一杯酒:”吊逑!当年那松坐号子,还是我给他过的'手续'(犯人之间互相倾轧),后来他还给我'点炮'(打小报告)!……你去对小黑讲,就说我蔡老八要找他算算旧账……!” 萝卜闻听,起身沉下脸道:”蔡老八,今天我看你喝多了,不想伤了和气,你讲话不敢太拼火!” 蔡老八”嚯”地起身,将酒杯照着萝卜头上砸去:”谁个的裤裆破了露出个你逑松来,敢跟老子这样讲话,我现在就废了你!” 说着,一把将酒桌掀翻,杯盘碗盏四处乱飞,众人身上一片狼籍。”闲人”们迅速跳起,分作对峙的两拨,抄椅子,抓酒瓶,还有的跑进厨房拿来了菜刀。一时间剑拔弩张,整个大厅就象一只巨大的火药桶,随时可能轰然爆炸。 女服务员和客人们避之唯恐不及,惊叫着四下逃散。不一时,就只剩下了这帮被酒气和怒气冲昏了头的家伙。 贺键看势不妙,急步走到萝卜身旁,低声耳语道:”咱们今天人少,要吃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回去对小黑讲,另外约个埸子……” 萝卜正眼不瞧,将贺三一把推开老远,顺手抄起一只啤酒瓶,在椅子上磕去瓶底,露出锋利的碴口,紧紧攥在手里。 贺键赶忙向疤瘌递眼色,让他出面制止。谁知疤瘌正抱着双肩,饶有兴致地望着双方,期待着好戏开锣。直到贺键走过去,用手扯他的衣袖,他才恍然大悟,惊叫一声:”'刀子'来啦!快滑点哪!” 众人一听,慌忙扔下手里的凶器,四下奔逃,眨眼间作鸟兽散,不知去向。 晚上,贺键随同疤瘌和萝卜来到一家舞厅,一边喝啤酒一边愤愤不平地议论着白天的事。萝卜愤愤不平地说:”我已经跟小黑讲了,这事不算完!” 贺键与疤瘌交换一个眼神,问道:”那小黑咋说……” ”咋说早晚要废了他!” 萝卜举起酒杯正要喝,就见舞厅领班走过来,对着萝卜小声耳语了几句。舞厅里噪声太大,萝卜听不清,领班只得放大声音地喊道:”那边有人找你!” 贺键顺着领班的手望去,就见通往厕所的路上,果然站着一个高个子。那人身穿黑色风衣,衣领高高竖起,把脸遮去了一半。 萝卜一看,忙不迭地起身走了。疤瘌凑过来:”喂!那就是小黑。” 贺键看了疤瘌一眼,二话没说,装作上厕所的样子,起身要走。 疤瘌一把拉住他:”你可不敢去,这松带枪哩……” 贺键推开他的手:”没事儿,我过去看看。” 魏振海和萝卜站在过道里窃窃低语,见贺三走来,便停止了谈话。过道很窄,他二人侧着身子让过贺键。贺键冲萝卜点了点头,想进一步看清魏振海的模样,但对方已将头重新扎进衣领里,只有两只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贺键,左手紧紧地插在衣袋里。 贺键冲萝卜一笑:”咋不请你的朋友过去喝几杯呢” ”不用了。”萝卜面无表情地回答。 贺键没再多说什么,与他们擦肩而过。 魏振海望着贺键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厕所门后,才转过头说:”对这伙计还得防着点儿。” ”你放心,我看他不象是'刀子'……” ”他是疤瘌的人,还是小心点儿。还有,你以后少来这种乱哄哄的地方……”说罢,又接着方才的话题吩咐道:”你负责通知咱们的人,作好准备!啥时候行动,等我的通知!” 萝卜答应着,说:”疤瘌过来了,你还不见他” 魏振海一看,果然疤瘌正向这边走来,便道:”我不想跟这松见面,先走了!”说罢匆匆而去。 疤瘌走过来,悻悻地望着魏振海的背影,作个无可奈何的动作:”啥逑意思嘛!”。这时贺键也从厕所里出来,一看魏振海已经不在了,便朝楼梯方向望了一眼,装作不知地问:”那人是谁” 萝卜轻描淡写地答:”一个朋友。”说着,将他和疤瘌推回舞厅。 又过几天,贺键和疤瘌装作在街头偶然相遇的样子,勾肩搭臂走到街头小烟摊前。贺键买了两包香烟,递给疤瘌一包。疤瘌望着前方,小声说:”明天上午,小黑要在西八路与尚德路十字路口召集伙计,去'新加坡快餐'掏蔡老八。” 贺三一懔:”几点钟” ”9点。” ”好!我马上回去报告。”说罢,贺键招手要了一辆出租车,向招待所开去。 梁培勤听罢贺键带回的情报,马上向刘平作了汇报。刘平叫上马继志来到招待所,同老梁共同制定了详尽的抓捕方案。当夜,被抽调来的干警们人不知鬼不觉地分批来到招待所,领取任务后又分批离去。他们连夜进入岗位,在西八路和尚德路交叉的十字路口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杀人恶魔的到来。 力擒恶魔 1987年6月30日。 这是一个暑热难当的日子,太阳明晃晃地悬在空中,地面上淤积着湿乎乎的空气,掺杂着沥青的焦糊味儿,行人在仅有的阴影里来去匆匆。 西八路与尚德路交叉路口毗邻西安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是全西安最热闹,也是社会治安最复杂的地段。店铺林立,商家众多,街上车来车往,人头攒动。这给抓捕魏振海的行动带来了一定的困难。 梁培勤的指挥车隐蔽在路口附近的门洞里,他忧心忡忡地望着车外。路口,停着数辆出租汽车,司机和乘客全无赶路的意思,悠闲地坐在车里;另一些人则拎着提包,坐在马路牙子上,好象是等车的乘客;还有许多”闲人”三五成群地坐在小饭馆里喝茶闲谝。这些都是公安干警们假扮的。 火车站的大钟敲响,巨大的指针指向9点整。散布在各处的干警们振作起来,将目光投向贺键。贺键与侦察员孙存彦、雷海东三个人正蹲在一家商店的台阶上,显出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梁培勤抬起手腕看看手表,随即又抬眼死死地盯着西八路94号。 这是一个个体烟店,门前,两个木工正在马路边卖力地干着活儿,地上堆满了木料和刨花,斧锯锛凿散乱地放了一片。 一辆老式皇冠出租车急速驶来,停在木工身边。干警们一见,先后站起身,做好了行动的准备,只等贺键发出信号,便会迅猛扑将上去。 但奇怪的是,皇冠车里没人下来,相反倒是从烟店里走出了几个”闲人”。他们匆匆钻进车里,汽车启动后向南驶去了。干警们一时茫然,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键快步跑到指挥车前,向梁培勤报告:”目标没有出现,很可能他要中途上车,我们跟上吧!”梁培勤叮嘱道:”把对讲机打开,保持联系,注意安全!” 贺键答应一声,钻进路旁一辆伪装的出租车。邻近的数辆汽车也相继启动,随他呼啸而去。梁培勤打开对讲机:”中心、中心,目标没有出现,我们正在跟踪!” 市公安局指挥中心,刘平、马继志等指挥员正在焦急万分地等待前线的消息,听到老梁的报告,刘平一把抓过话筒:”其他人可以暂时放过,但决不能脱钩!如果目标反抗,可以当埸击毙!” ”明白!” 再说贺键他们已经死死咬上了前面的皇冠车,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几辆车交替掩护,不断变换着跟踪位置。狭窄的街道上,数辆汽车一路飞驰,路人忙不迭地纷纷避让。 皇冠车终于放慢了速度,停在新加坡快餐店门前。几个”闲人”从车上下来,快步走进酒店。贺键拿起对讲机:”路上没有发现目标。现在他们进了酒店,我们该咋办” 对讲机里传来梁培勤的指示:”不要打草惊蛇!盯住车,时机成熟再动手!” 贺键回答:”知道了……!” 正说着,那帮”闲人”大概没有找到蔡老八,又从酒店里匆匆出来,上车沿着来时的路往回开去。贺键报告道:”目标还是没有出现,现在他们上车回去了……” 梁培勤指示:”其他车继续跟踪,你迅速回来,在原地守候!” 贺键答应一声,命司机快速向皇冠车追去。皇冠车已不象来时开得那么那么快,不一会儿便追了上去。超车的时候,贺键侧头望去,对方的车里的确没有魏振海。 回到西八路,贺键走到指挥车前,梁培勤焦急地问:”咋搞的是不是情报有假” ”我马上去落实一下。”贺键说着转身去找疤瘌。梁培勤对车里的干警说:”通知大家关掉对讲机,按原计划各就各位,规定的行动信号不变。” 贺键来到一间公共厕所附近,疤瘌从暗处迎上来。贺键问:”咋搞的,没来呢!” 疤瘌小声道:”这松临时改了时间,改在12点钟!肯定来。” 干警们在燥热和焦虑中又等了几个钟头,一些商店的店主忍不住出来驱逐这些无所事事的”闲人”,干警们无奈,只得乖乖地换个地方。 刘平在指挥中心的屋子里踱来踱去,马继志点上烟,刚抽了一口就在烟灰缸里掐灭,可刚掐灭又拿起点燃,这是他繁逢思考、焦虑时的典型动作。 门无声地开了,一位女干警端着两个饭盒走进来。她望了他们一眼,想说什么却没说,将饭盒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出去了。刘平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指针已经指向了12时13分。 与此同时,贺键也在看着自己腕上的手表。等他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萝卜骑着一辆自行车晃晃悠悠地来到94号商店门前。他用脚支住自行车,一个人从车后架上跳下来。 贺键仔细打量此人,只见他将近180米的个头儿,身材魁武,上身穿蓝色白花的薄衬衫,下身穿磨蓝牛仔裤,脚蹬白色旅游鞋,留短发,满脸络腮胡子,一双不大的眼睛透出令人生畏的凶光。尽管贺键没有见过魏振海的全貌,但从这双眼睛可以肯定,这人就是魏振海无疑! 他用胳膊肘捅捅身边的孙存彦和雷海东,三个人起身向烟店走去。贺键一边走一边就使劲儿地拍打着屁股上的土,这是早已定好的行动暗号。大家一见,知道目标终于出现了,不由得精神一振,按预定计划慢慢向目标靠近。 魏振海下了自行车,径直走进烟店。贺键、孙存彦和干警雷海东三人一路勾肩搭臂,说说笑笑,也向烟店走去。 ”昨天你买的那是啥烟都发霉了……” 孙存彦笑道:”我也抽着不对味儿,今天另外请过。” ”今天要来包好的。” 三人说着就进了烟店,只见魏振海面向柜台,端着一杯水正要喝。萝卜见到贺键,自然打了个招呼:”贺三,你咋也来了” 魏振海听到,满腹狐疑地转过身来。他看了贺键一眼,又看看孙存彦和雷海东,本能地感到了眼前的危险。但他不露声色地把水杯轻轻放回柜台,脚下却悄悄向后门溜去。 贺键大喊一声:”动手!”随即一个猛虎扑食,扑向萝卜,右手掏心,左手锁喉,将他死死压在柜台上。 几乎同时,孙存彦动如脱兔,一个箭步扑到魏振海身后,将其双手抓住向后一扭,雷海东也上前抱住了魏振海的脖子,二人一齐用力将他向门外拖去。在门口,孙存彦和魏振海脚下被门槛一绊,双双摔了出去,倒在路边的刨花堆里。干活的木工一下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魏振海乘机挣脱了右手,狠命去腰间摸枪。雷海东跨步上前,使劲扭住他的胳膊。魏振海奋力一甩,挣脱了雷海东,再次伸手掏枪。雷海东照魏犯腰部狠命一脚,孙存彦乘势将他右手扳到身后,用膝盖顶住,迅速给他戴上了手铐。紧接着,他和雷海东一齐将魏振海翻过来,从他腰间搜出了一支顶上火的自制双管手枪和一把锋利的匕首。 这时,贺键押着萝卜也从烟店里出来了。突然,从其他店铺里窜出三个气势汹汹的大汉,他们从地上捡起斧头、木棍想上前抢人。雷海东掏出枪,对空”啪、啪、啪”连放三枪,大吼:”都别动!” 梁培勤已经带领其他干警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他大声指挥着:”控制现埸!迅速撤离!” 三位大汉见势不妙,乱纷纷地放下了凶器。干警们命令他们面对着墙举起双手,从身上又搜出数把凶器,最后把他们一一铐上,塞进车里。 整个惊心动魄的行动只用了两分钟。 指挥中心听到梁培勤的报告,顿里欢腾了。马继志兴冲冲地拉开门,冲着走廊大声喊:”抓到了!抓到了!!” 刘平微笑着打开饭盒,用鼻子闻了闻,皱皱眉头,又放下了。他对干警们说:”等他们回来,我请客!” 乘热打铁,按照刘平局长的指示,市局组织了最强的审讯班子,当天夜里就开始了与魏振海唇枪舌剑的较量。 虽说魏振海年龄不大,但犯罪的历史可不算短了。这次落网,他深知自己罪行重大,死有余辜,便死猪不怕开水烫,打定主意顽抗到底。但与郭振平不同,他不是硬顶,而是油嘴滑舌,卖弄着那一知半解的小聪明,与审讯人员东拉西扯、百般狡辨,使得审讯久无进展。 这天,还是由梁培勤出马作为主审,贺键和王爱军这两员猛将作他的副手,与凶残狡诈的魏振海再次展开了面对面的较量。 魏振海戴着手铐脚镣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自负,不时斜眼看着面前的对手,他对自己信心十足。”你们翻开美国法律、英国法律看看,没有证据是不能定罪的!” 梁培勤微微一笑,象这种自以为是的罪犯,他可见的太多了。他心平气和地说:”你讲的还不完全,不光是美国、英国的法律如此,我国的法律同样是重证据,轻口供!” 魏振海嘴角一撇:”那就好,你说我杀人抢劫,请问你有证据么” 梁培勤向前探探身子:”看起来你是要跟我探讨法律问题呢。那好,我问你,人证算不算证据你的同伙已经交待了你们的犯罪经过,这够不够” ”当然不够!他是陷害我!”显然魏振海不相信老梁的敲山震虎。 梁培勤不慌不忙地从桌下拿出从魏犯身上缴获的:”那好,这把枪是从你身上搜出的吧你怎样解释” ”枪是在我身上,但我只是防身,没有用它干坏事。” ”经过技术鉴定,在省军区家属院杀死魏文华的就是这支枪!” ”是这支枪并不能说明是我扣动的扳机,对不对”魏振海眼皮一翻。 ”那么是谁扣动的当时这支枪在谁手里”梁培勤步步进逼。 ”在谁的手里我不能讲,我只能保证不在我手里。再说,我为什么要杀人呢伟人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与你刚才讲的那个魏什么,一无怨二无仇,相反,我们五百年前还是一家,我为啥要杀她!” ”因为你爱钱,你恨她妨碍了你抢钱!”梁培勤斩钉截铁。 魏振海有些恼怒:”我不爱钱,我从来视金钱如粪土。” ”你视金钱如粪土那为啥为了五千块钱就把张玉山捅了还把人家妹子耳朵挑了你还有脸说你不爱钱!” 魏振海一楞,随即狡辨道:”我那是受人之托,替天行道,那是我们之间的私怨。” 梁培勤一拍桌子,加重语气:”你伤人就是触犯了法律,咋还说是私人恩怨!可见你对法律根本就是一窍不通,还敢开口闭口大讲什么美国法律、英国法律。” 魏振海楞楞地望着老梁,开始耍赖:”反正……反正我没有杀人!” 梁培勤寸步不让:”但是,至少你刚才承认了两件事,第一、你承认曹家巷敲诈伤人案是你干的;第二、你承认杀死魏文华的子弹是从你的枪里发射的!” 魏振海楞了片刻,似乎还没从梁培勤的轰击下反应过来:”……反正我没有杀人。” 梁培勤一笑,轻松地说:”干了就是干了,事实总是会清楚的,对吧!” ”我没有杀人……”魏振海的声音低了八度。 梁培勤一贺键、王爱军交换一个眼神,继续道:”那你就讲一下,10月20日下午你都在干些啥” 魏振海眼皮一翻:”人生忙忙碌碌,我记不清了。” ”我再问你,当时你们从啥地方要的出租车” ”……我每天都要荡车,我知道你讲哪一次” ”就是10月20日下午,你去小寨东路那一次。” ”我就不知道你讲的是哪一次么……!” 王爱军这个急性子,不习惯慢条斯理地磨时间。看着魏振海那副摇头晃脑、故作聪明的样子,早已按捺不住。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魏犯的鼻子大声喝斥:”魏振海!看你松那吊样子!在这儿练嘴皮子呢!我告诉你,你早就是罪行累累,在道北随便问一个人,都可以历数你十几条罪状,人证物证都有,你狡辨还有啥用!” 魏振海根本不被王爱军所激怒,他斜眼看着对方,显出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嘴脸,慢条斯理地说:”你这个人讲话太粗鲁,我从来不跟粗人打交道……” 王爱军一拍桌子:”狗日的,我就愿意跟你打交道,这可由不得你!” 魏振海耸耸肩,哂笑道:”那你就打好了,我不讲话了,咋样” 王爱军狂怒起来,一脚将椅子踢翻,大吼道:”魏振海!你狗日想死呢!我现在就放了你,你敢不敢走!”说着,上前揪住魏振海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抡起拳头要打。贺键从身后一把拉住他:”爱军,不要这样……” 梁培勤也站起来,厉声说道:”爱军!你可不敢犯纪律!” 王爱军的拳头停在空中,看了老梁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咳!” 他怒气冲冲地把魏振海扔回到椅子上,从腰间掏出手铐,把自己左手铐在桌腿上,钥匙扔给梁培勤,道:”这一下我不会犯纪律了!”话虽这样说,他还是心有不甘,将手枪掏出来,”哗啦”一声顶上火,往桌上重重一拍,指着魏振海:”你狗日再敢胡搅蛮缠一下下,我要是不当埸崩了你我跟你姓!” 魏振海整整自己的衣领,想说什么,但看看王爱军怒气冲天的样子,便忍下了,只瞪着一双仇恨的眼睛,盯着王爱军。 王爱军吼道:”看啥看你只管把我记下,我也记下你咧!” 魏振海嘴一撇,低下头,从此一言不发。 峰回路转 尽管郭振平、魏振海这两个重大嫌疑犯相继落网,但刘平心里一点也不轻松。至少还有一个罪犯逍遥法外,他是谁他在哪儿! 郭振平、魏振海这两个家伙看来都已经打定了主意,至死也不会开口了。转眼间,抓捕魏振海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审讯工作仍然收效不大。虽说掌握了一些证据,但基本事实还没有弄清,做案过程还一无所知,要想判他们的刑还差得很远。 这一天,同往常一样,办公室工作人员送来了当天的报纸和信件。刘平拿起信件看着,在众多牛皮纸公文信封中,夹着一只皱皱巴巴的普通白色信封。没有落款地址,用手捏捏,信也很薄,他疑惑地打开。一看开头,他的眼睛不由地亮了起来。 这是一封署名为”一个走错路的青年”的检举信,信中提到魏振海所用枪支就是出自他的手,他愿意将所知道的一切告诉公安人员。并说,他不能一错再错,眼看着魏振海等一步步对社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刘平立即通知专案组全体人员,指示他们不惜一切,一定要循着这封信的蛛丝马迹找到这位迷途知返的青年。 峰回路转,干警们的情绪被这突然出现的曙光所鼓舞,立即投身于查找行动。他们首先按照邮戳来到发信邮局,向工作人员询问。但谁提供不出有价值的情况,无奈,只得比照信的笔迹,在邮局附近象蓖头发一样,一个单位一个单位,一家一家地查访。 功夫不负有心人,干警们终于找到了写这封信的的人。他叫钟远,是某工厂的一名车工。最初,他还有些犹豫,但在干警们的耐心开导下,他终于打消顾虑,来到市公安局。 马继志给他倒上一杯热茶,递上一支烟。他拘谨地接过,马继志又替他点燃,这更叫他惶惑不安,坐在椅子上很不自在。马继志说:”不必拘束,走错了路改正就好,检举犯罪还可以立功嘛,你慢慢讲。” 钟远喝了一口茶,慢慢回忆说:”那是1985年夏天,一天晚上,我正在家里看电视哩,小涛来了。他还带来一个人,我不认识,小涛说是他表哥,叫啥'老瘫'的。我让他们进屋,小涛说有点小事要找我帮忙哩……” 钟远深深吸了一口烟,让呛人的烟雾尽可能在肺里停留的时间长些。半晌,他呼出来,接道:”……我问是啥事老瘫就拿出一张图纸让我看,还说你钳工技术不错,想请你给干件私活。我一看,这是一支手枪的图纸,不禁吃了一惊,连忙说不行不行,这个我干不了……” 钟远大概是被烟呛了,剧烈地咳了起来。马继志端起茶杯递给他:”别急,来,喝点水。” 钟远将烟掐灭,喝了口水,接着说:”……当时,老瘫怪怪地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哎,老弟,我不会亏待你的,我让你加工的是摩托车零件,又不是别的啥东西。我说这个太复杂,我真的干不了。他就说,老弟,你不干咋整这份图纸你都看见了,这件事也只有你知我知我表弟知,我肯定不会让你把这事传出去的……我知道他在威胁我,心里很害怕。小涛也在一边说,我表哥买了一辆旧摩托车,想把刹车改成油汽混合刹,你只是用你的技术加工几个零件,至于这些零件是干啥用的,跟你没有关系……我知道他们这些人啥事都干得出来,推也推不掉,就答应了……” ”你给他做了” ”我一共给他加工了三套同样的零件,他们拿走去组装的。后来我听说小寨东路杀人案用的就是自制武器,就猜到是他们干的,我想来自首,可是又害怕,就没来。前几天老瘫又来找我,让我给他再造一支,还说要去商县抢劫银行当经费,劫持外国人作人质来交换他的一个姓魏的”坚钢”,我怕这事越闹越大,就写了信……” 马继志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从魏振海身上搜出的那把枪:”你仔细看看,这把是不是你造的” 钟远接过去,看了一眼道:”不会错,这些零件就是我加工的,但是我没有组装……” 马继志又问清他和小涛认识的经过,确定他所说非虚,安慰一番后就让他回去了。他刚走,马继志就向干警们布置,一方面要保证钟远的人身安全,一方面立即拘传小涛。 正在车间干活的小涛,接到通知说让他到工会去一趟。他问啥事,通知的人也不知道,他只好一边棉纱擦着手上的油污,一边哼着小曲向工会办公室走去。来到门外,他抬手敲了两下,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他推开门,刚探进半个身子,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了进去。 等候他的正是王爱军,未及他喊叫,双手已被戴上手铐。卢振田向他亮亮证件:”我们是公安局的,你要不想让全厂的人都知道,就放老实点!” 王爱军从小涛身上搜出一串钥匙,与朱瑞华一道拉开门出去了。 卢振田问道:”你知道为啥抓你” ”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小涛惊魂未定地回答。 ”你不是叫小涛!” ”对哩……” ”那就没有错!” ”我啥也没有干!” ”你干啥没干啥会搞清楚的。我问你,老瘫是你啥人” 小涛似乎有点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答道:”是……是我表哥……” ”他现在在啥地方” ”他家住在土门……” ”我问你,去年的10月20日下午,你去小寨东路省军区家属院干啥呢”卢振田出其不意地问。 小涛一听,急忙辨解:”我没去!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 卢振田微微一笑:”啥事不是你干的我问你啥了!” 小涛低下头,小声地:”你……你说的是不是那件杀人案……” ”咋了你知道!” 小涛抬起头:”那事不是我干的,你们真的抓错人了!” ”谁可以证明不是你干的嗯!” 正说着,王爱军和朱瑞华进来,他们将手中所提的一个布包往桌上一抖,只见里面包着一堆造枪的零件和配制火药的原料。小涛一看,”扑通”跪倒在地:”我说!我都说了,这是前不久我表哥和张启祥拿来让我进行热处理的,我还没来得及干……” 卢振田与王力军等不由地交换了一下眼色:”张启祥!” ”他是我表哥的一个'铁锅'(好友),经常在一起的……” ”这个张启祥住在啥地方” ”住南郊泾渭三路174号……”小涛的声音里有了哭腔。 今年有雨水好象格外多,刚交8月,一连几天大雨滂沱,这给一直处于高温中的西安城带来了一些凉爽,却也给干警们的抓捕工作带来了困难。 钟远的揭发和小涛的交待,使陷入僵局的侦破工作出现了新的转机。枪是老瘫让钟远造的,那么,老瘫很有可能就是”1020案”的同伙;还有,新冒出的这个张启祥,也有一支这种枪,说明他与魏振海、老瘫等也属于同一个团伙。 但经调查,自从魏振海落网后,张启祥就已不知去向,老瘫也在半个月前悄然失踪。刘平指示各分局,日夜监视这两个特大嫌疑犯的住所,不能有丝毫懈怠。 1987年8月3日深夜,天空还在下着大雨,路灯好象罩在雨网之中,街道上行人稀少。西安市土门村附近的街道上,从下午起就一动不动地停着一辆吉普车,谁也不会怀疑这车上还会有人。更不会想到,在这风雨之夜,干警们仍在全神贯注地监视着老瘫的住所。 今天领班蹲坑的是新城分局局长秦立民,坐在他身旁的,是负责辨认罪犯的钟远。他们躲在吉普车里已经好几个钟头了,饿了就啃点儿面包,渴了就喝点儿凉水。大小便只好尽量忍着,直到天黑才瞅空子出去。这样的生活对于干警们来说,已是司空见惯,可对钟远就不那么轻松了。他由衷地说:”过去,我一直躲着你们公安,现在才知道你们比啥人都苦……” 正说着,前面小巷里冒出个黑影,只见他全身裹在军用雨衣里,骑着自行车从巷口出来。左右张望了片刻,才贴着人行道向前骑去。 秦立民捅捅钟远:”快看!是不是他” 钟远瞪大眼睛,半晌犹豫道:”个头差不多,但我不敢肯定……” 秦立民转对司机道:”慢慢靠近,把他撞倒。但要记住,不能撞伤!”对坐在后排的干警张广福说:”作好抓捕准备!” 汽车启动了,闭着灯向黑影慢慢靠近。巨大的风雨声淹没了汽车的声音,黑影全然不知,只顾低头骑车。就在汽车接近黑影的一刹那,车灯突然大开,猛然加速,将对方连人带车撞翻在地。 秦立民和张广福立即分别从两侧跳下汽车,一把将黑影按住:”哎呀,对不起,刹车失灵了……!”秦立民说着将那人的头扳起来,扯去雨帽,在车灯的照耀下现出了一张苍白的脸。 钟远大喊:”就是他,老瘫!” 秦立民和张广福闻听,立即将其铐上,从他怀中搜出一把同样的枪。老瘫仇视地望着钟远,一言不发。 回到分局,秦局长一方面向市局作汇报,同时立即开始对老瘫进行突审。 虽说外面风雨交加,但窄小的审讯室内还是一片闷热。”哗哗”的雨声,和不时夹杂的雷电,给审讯室增添了威严的气氛。老瘫摆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断地唉声叹气,两只眼睛却”骨碌碌”乱转,心里打着鬼主意。 秦立民问道:”老瘫,你想不想知道我们是咋发现你的” 老瘫抬起头来,眼中闪出异样的光,显然他很想知道。 ”你们团伙中连你一下子有三个人进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还要造枪,还要劫持外国人作人质,交换魏振海,你以为你们是'坚钢'呢!我问你,你敢讲你们的'坚钢'都不想保命!” 老瘫猜测着这番话的意思,目光游移不定,内心充满矛盾。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的罪行是最严重的,你不讲也足可以杀你好几次了,但是我们还想听听你的说法。如果你不想为自己辨白,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根据现有的证词给你定罪了……” 老瘫咬牙切齿,发狠道:”一定是'小黑'这松乱咬,他的话不能当真的!这松心太黑!” 秦立民一笑道:”他心黑我看你心才是最黑的,至少他比你聪明……” 见对方没有反驳,秦立民出示从他身上搜出的:”杀死魏文华用的就是这种枪,这种枪你一共造了三把,一把你给了郭振平,经过调查案发时那把枪不在郭振平身上;第二把你给了魏振海,还有一把你自己用,魏振海讲不是他干的,那就只能是你干的了……” 老瘫连忙否认:”不是我干的!'小黑'是主犯,我只是从……”说到此,他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停下了,怀疑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 秦立民抓住战机:”究竟谁是主犯谁是从犯,不是你讲了算的,我们会从你们的口供中对照分析出来。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可对呀” 老瘫低下头,半晌,他要了一支烟,默默吸了一气。最后,好象下定了决心,抬起头问道:”我现在讲出来算不算主动,能不能宽大” ”只要你讲的是实话,不但解脱了你自己,还帮助我们澄清了事实,就算立了功,当然可以减轻罪行。” 老瘫想了想,说:”你说我不信,我要见你们领导。” 秦立民笑着,掏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说:”我就是分局局长秦立民,我的话算数。” 老瘫接过证件看了好一会儿,又说:”我要见我弟弟。” 秦立民说:”那好办,你告诉我们地址,马上给你叫来。” 老瘫说了地址,秦立民立即吩咐张广福去叫,张广福得令出去。 老瘫又问:”秦……局长,我说了你能不能保证我不死” 秦立民回答道:”杀人偿命,自古如此。那要看你犯的罪有多大……” 老瘫慌忙说:”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 ”既然你没杀人,那你坦白啥事” 老瘫低下头:”我参与了这件事,但我没动手……” ”如果真象你说的,只是参与,没有动手,我可以答应你不死。” ”真的!口说无凭,一会儿我弟弟来,你们得写在纸上……” 秦立民笑着说:”我们是国家专政机关,啥时候都不来虚的。你不要跟我讲条件,讲来讲去只能对你自己不利!” 老瘫讨好地笑道:”秦局长,不是我信不过,只是……” ”你只管老老实实坦白,说清楚自己的事情,我们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那……你再给我一支烟……” 秦立民上前帮他点上一支,然后将整盒烟连同打火机一起放到他面前。 老瘫深深吸了一口,再慢慢地吐出来:”好吧,我讲,我全讲……” 嗜血禽兽 时间溯回到1986年10月。 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西安市革命公园门前游人如织。用植被铺成的”欢度国庆”的造型还未拆去,平时忙忙碌碌的人们扶老携幼,乘着这难得的好天气来到这里,度过一个轻松愉快的星期天。 大门一侧,有一群人吆五喝六地围作一堆。人群中,蹲着一个瘦小青年,他的名字叫赵永胜,外号”赵八斤”。此人从没正经上过几天学,斗大的字不识半升,从小出没于街头巷尾,虽说没犯过什么大事,却也惹上一身浓厚的江湖气。他没有工作,更没啥手艺,全靠一张嘴坑蒙拐骗,混点小钱儿。此时他正在玩一种叫作”三张牌”的骗人把戏。只见他山呼海吹,唾沫乱飞,手里捣咕着三张扑克牌,让人们拿出钱来押红押黑。 这本来是一种十分简单的骗人魔术,可就是有些人经不住诱惑,或出于好奇或心存侥幸而参与进去,但只一眨眼工夫,大部分钱便收入了赵八斤的腰包。 这时,也在公园门口招揽生意的汪立琴挤进人群。她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自以为可以识破对方的障眼法,便毫不犹豫地掏出钱押了上去。可惜,每次她都押错,不一会儿,就只能抱着肩眼馋地看着别人玩。 赵永胜抬头瞥了她一眼:”押呀,赶紧押呀!” 汪立琴没搭腔,挤出人群走了。赵永胜想了想,突然宣布不玩了,说着就开始收拾摊子。他冲出人群,叫住了汪立琴。 赵永胜走近问她道:”你输了多少” ”60。”汪立琴疑惑地望着他。 赵永胜抽出60元钱还给她,不怀好意地笑着打量她说:”我知道你是做啥生意的,都是一条道上的伙计,交个朋友。” 汪立琴接过钱,眉开眼笑:”那就谢这位大哥啦!” 赵永胜乘机拉住对方的手:”只是嘴上谢不顶用呢,大哥我要看行动。” 汪立琴甩掉他的手:”这点点钱就要沾身啦你以为干我们这一行就那么贱””这点钱咋啦你也看到了,一身汗一身泥辛苦挣来的,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赵永胜嘻皮笑脸。 汪立琴正色道:”大哥,我看你干这个也没啥出息,不如找个'凯子'编他一下,那才来得快。” 西安人把”傻瓜”蔑称为”凯子”,所谓”编凯子”就是利用这些傻瓜对女色的贪婪心理,做套诱惑,然后敲诈。赵永胜一听这话,心里一动:”好是好,哪里有现成的'凯子'呢!” 汪立琴回答:”我昨天去过一家,真正的大款,澳门商人,你敢不敢去编他”她说的正是程金学。 ”啥地方” ”小寨东路省军区一个家属院……”见对方听到此有些犹豫,便激道:”咋啦不敢去呢!” 赵永胜脖子一挺:”这有啥不敢呢我要找几个帮手一起去。你明天还在这里等我,带我们去踩点。” 二人定下此事,又说了一些轻薄的闲话,方分手散去。 第二天,也就是1986年10月20日的上午,赵永胜果然领着郭振平来了。他找到汪立琴,介绍说:”这是我大哥,昨天讲的事咋样” 汪立琴一看对方当了真,便谈起了条件:”我又没啥好处,去干啥呢我要做生意呢。” 郭振平插言道:”事成之后,分你四分之一,咋样” ”这话可是你讲的!我可说好了,干的时候我可不参加!” ”你就只是带我们去,其他你都不要管……” 见她同意了,赵永胜便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三人上车,直奔小寨东路。出租车停在军区家属院门前,三个人下了车,向院内走去。老练的郭振平一边走,一边察看着周围的环境。 进了院,汪立琴将他们带到一号楼前,指了指二楼廖苇丽家的窗户:”就是那间。” 郭振平让她上楼看看有没有人在家,汪立琴起初不情愿,但经不住二人劝说,只得独自上了楼。时间不长,她下来说屋里没人。郭振平不放心,自己又上楼看了一遍,确认家中真的无人。下楼后,他再次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然后才出了大院。 回到革命公园,郭振平给了汪立琴10元钱,让她和赵永胜下了车,他自己则掉回头,重新向南驶去。 出租车七拐八拐,停在张启祥家门前。郭振平踌躇满志地进了屋,恰好魏振海和老瘫两人也在这里,三个人正百无聊赖地甩扑克。郭振平说:”嘿!都不要打了,有生意做了!我已经踩好点了,咋样敢不敢干” 张启祥一听,兴奋得两眼放光:”有啥不敢的干!” 郭振平又征求魏振海和老瘫的意见:”咋样,你两个干不干” 老瘫说:”我俩没说的,你讲咋干就咋干!” ”那好,说干就干,下午就去做了,那家上班时间没人。” 下午,老瘫因为家里出了点事儿,没有按时来。张启祥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他手里拿着根撬杠,在手心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我早就讲过老瘫这松靠不住……”说着,瞥了魏振海一眼:”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郭振平换上了一身警服,正低头看着是否合适,听到这话接口道:”老瘫这松一定是有事来不了啦……” 魏振海手里摆弄着枪,不满地对张启祥说:”他不来我们自己干,我一个人也能干好!” 张启祥用嘲笑的目光盯着魏振海,刚想反驳他两句,郭振平说:”好了,我们三个人去干,走吧!”说着从桌上扯过一张旧报纸,让张启祥把撬杠包好,带头出了门。魏振海将枪装进衣袋,跟了出去,张启祥看外面有雨,返身抓起一件雨衣穿上。 三个人乘坐一辆银灰色尼桑出租车,来到军区家属院门外。下车后,郭振平吩咐司机原地等候,然后三人向院里走去。来到楼前,郭振平让张启祥留在楼梯口把风,他自己和魏振海一前一后上了楼。 郭振平先敲敲门,听听里面没有反应,便开始撬门。这是一栋老楼,门框的木料已经陈旧,没费多大劲儿,便将暗销撬了下来。二人屏住呼吸,听听四周的动静,推开门进了屋。进屋后,他们用一把椅子将门顶住,然后开始大肆翻找。魏振海将客厅的沙发掀翻,将座下的木板撬开,打开钢琴,曲谱散落一地。郭振平冲进卧室,掀翻了床头柜,取下了皮箱,因为没有钥匙,就用刀把箱面划破。他撬开大衣柜,将衣物胡乱扔着。突然,从最下面发现了一只黑色提包,他急忙打开,只见里面装满崭新的票子。郭振平抑制不住心头的兴奋,压低声音说:”小黑,快来看,找到啦!” 魏振海进来,探头看看提包,二人不禁眉开眼笑。郭振平说:”那个'蚌'讲,这家是个澳门人,还有美元和港币,再找找!”说着,二人又分头开始更为仔细地翻找。 也就是在这时,廖苇丽从机埸回来了。一进门,她便被魏振海从身后搂住,一连捅了20多刀。她刚倒下,魏文华又挺着大肚子来了。她正在敲门时,被张启祥从身后推了进去,又是这个魏振海,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枪。可怜她只喊出了一声:”我怀着娃呢……!”就命赴黄泉。 三个罪犯见连死两人,不敢再耽搁下去,连撬杠也顾不上拿,拎着提包仓皇而逃。出租车司机很守信用,果然还在雨中等着,三人钻进车里,急驰而去。 天空滚过一阵闷雷,起初悄无声息的小雨陡然大了起来。 讲到此,窗外闪过一道耀眼的闪电,紧接着雷声大作,老瘫不由地哆嗦了一下。秦立民:”好吧,其他的以后再讲,这个张启祥现在在啥地方!” ”他媳妇前不久流产了,张启祥送她回了山西老家……” ”山西啥地方!” ”是个啥万荣县……”老瘫说着,带着格外讨好的表情主动提醒道:”你们抓他可要注意呢,这伙计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在这以前,这松就杀过三个人,都是引到他家,杀死后肢解的,这松对肢解有一套。他讲他还吃过人心,吃过娃娃肉……我说他,你这都成了啥嘛!” 在埸的干警们听了这话,都象吃了苍蝇似地感到恶心。 刘平接到审讯的汇报,当即增派警力,对张启祥家加强了监视控制。 再说魏振海,此时正戴着脚镣,关在看守所号子里。别人可以放风,而他不行。他只能两眼望着窗外那一方小小的天空,脑子里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这时传来看守干警的喊声:”魏振海!出号!” 魏振海不情愿地慢慢起身,向同室的另外六名罪犯望了一眼,戴着脚镣一步一停地走到门前。看守人员将门打开,给他戴上手铐,领着他向号子外走去。出了门,他眯起眼睛,仰头望着明亮的天空。贺键走上前来:”走吧!魏振海!” 魏振海一看又是贺键,脸上立即挂满轻蔑、挑衅的笑,说:”又是你,你算啥逑本事呢咱们一对一地干,你还是抓不到我……” 贺键闻听这话并不生气,而是讥笑道:”有没有本事要看是谁栽了,现在是你翻在我手里,不是我翻在你手里。可对!” 魏振海一楞:”哼!我不服气!” ”服不服气是你自己的事情。魏振海,你已经恶贯满盈,寿限到了,你想重新来过,我看只能是下辈子了!” 魏振海气狠狠地说:”我会记得你!” 贺键一笑:”我也会记得你,因为抓你是我干得最漂亮的活。你已经死到临头还在充'椽子硬',替别人担罪,我看你智商并不高,'翻把'也是必然的!” 魏振海最讨厌别人嘲笑他的智力,所以听了这话忍不住就想发作,但一时又找不出反驳的词语,只好气哼哼地闭口不言。 今天主审他的还是梁培勤,老梁依然是那副从容不迫,不急不慌的样子。他先递给魏振海一支烟,乘他低头吸烟时,突然发问:”魏振海!你跟郭振平、张启祥、老瘫、还有赵永胜都是'坚钢'吧” 魏振海手上停止了动作,全身绷得紧紧的,眉毛一跳,腮帮上的肌肉鼓了两下。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装出不解的样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梁培勤又扔出一枚重磅炸弹:”泾渭三路174号张启祥家你很熟悉吧” 魏振海更加不安,身子不由自主地扭动了一下:”我……我就没有去过那地方。” ”那好,我再提醒你一下,你的枪是老瘫给你的,可对!” 魏振海心里清楚一定是有人反水了,但他仍不甘于束手就擒,干脆眼睛一闭,开始狡赖:”我不管别人是咋讲,我反正是没有杀人!” ”魏振海,你可以否认,我也只是给你点到为止,其实你的事我们已经了解得一清二楚。最近的案子我不先讲,留给你自己讲,给你一个争取主动的机会。我只讲讲你以前做的案子,可好” 魏振海微微睁开眼睛,显然他很想知道自己的罪行到底暴露了多少。 梁培勤从桌上拿起一个记录本,边看边念:”1985年6月,你刚刚出狱,就伙同金林、张谨玉在西宁火车站商埸盗窃价值4万多元的冬虫夏草等中药材,在西安市销脏得18万元。为了避风,你们逃到河南许昌,在小饭馆为了争一条凳子杀死一人,重伤一人……”他抬起头加重语气道:”人家都跑了,你还追出去50多米,把人家杀死,把人家的脚筋挑断,你说你还有点人味儿么!” 魏振海低下头去,老梁接着念道:”逃跑途中,张谨玉说了一句'为一条凳子真不值得'还说'我可没有动手啊!',你就起了杀人灭口的心。在峨眉山上,你和金林把张谨玉砸死扔下悬崖。你口口声声讲,你最重'闲人味气',说啥重义轻利,我问你,你连自己的同伙都杀,起码的人性都没有,还有个啥义气!” 魏振海被揭到痛处,突然异乎寻常地大声嚷道:”我要上厕所!我要……上厕所。” 梁培勤与贺键交换一个眼神,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山西省万荣县公安局打来电话,说让他们协查的张启祥昨天刚刚离去,据他老婆说是回西安了。马继志放下电话,正要布署警力,电话铃又响了。这次是小涛打来的。经过教育,小涛表示愿意戴罪立功,协助公安机关抓住张启祥。他在电话里报告说,刚刚在西安火车站见到了张启祥。 马继志听罢,立即抓起对讲机,向在各处执勤的侦察员们下达指令:”各小组注意!张启祥出现在火车站,特征:戴一顶旧草帽,上身穿白衬衣,下身穿蓝裤子,绿色解放鞋,戴墨镜……” 虽然干警们以最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火车站及其附近地段,但还是来晚了,张启祥依然没有露面。经分析,他很有可能要回家,于是,曹楠华等干警便扮作房管局检查危漏房屋的人员,来到了张启祥家。 张启祥的弟弟迎出门来,他怀疑地望着曹楠华,连连说:”自家的房子好着呢,用不着检查。” 曹楠华笑道:”我们也是工作呢,每家每户都得检查。”说着,他示意其他干警进屋,张弟想跟进去,但被曹楠华缠在门外。 不一会儿,干警从屋里拿出一顶草帽和一身刚刚换下的脏衣服。曹楠华接过一看,白衬衣蓝裤子,便问:”这是谁的!” 张弟显出一丝惊慌:”是……我一个亲戚的。” ”你亲戚啥亲戚” 张弟愠怒道:”你是干啥的,问这干啥么” 曹楠华亮明自己的身份:”我们是公安局的,你哥张启祥今天回来了!” 张启温装作不懂:”我哥咋啦” ”你哥的事与你无关,希望你配合我们工作……” 张启温恼羞成怒:”我就不知道你说啥呢,你们无权到我家乱找乱翻!” ”这是你的家,也是张启祥的家,快说!他在啥地方!” ”我不知道!我要告你们!” ”那好!你要是不配合,只能麻烦你走一趟了。” 张弟还想继续无理取闹,但被干警们带到了市局。马继志等人苦口婆心地对他讲了一大堆道理,使他认识到了自己包庇其兄也是一种犯罪。最后他说:”好吧,我讲,我全都讲了……我哥今天是回来过,不过只回来了一下下,换了衣服就走了,去哪里我不知道……” 马继志说:”这就对了!我再问你,你嫂子有个表弟在西安炸油条呢,他叫个啥” ”叫李志业。” ”住在啥地方” ”在黄雁村租的房子。” ”你带我们去认一下。”说着对一旁的卢振田道:”通知专案组,立即出发!” 这是1987年8月13日凌晨。暴雨如注,11名全副武装的干警冲出大楼,分别跑向4辆汽车,车灯大亮,雨箭如网。 汽车开到城南黄雁村附近停下,坐在马继志身边的张弟指着一条小巷说:”就在巷子里面,第4家,是个二层小楼……” 马继志命干警下车,他压低声音分配着任务:”你们三个绕到后面,防止他跳楼逃跑;你们两个从东面翻墙进院;你两个把守巷子,其余的人从正面进去……!” 正说着,卢振田突然叫道:”有人出来!” 果然,微明的天光下,只见一人身穿雨衣,挑着油条担子从巷子里出来。 张弟说:”那就是我嫂子的表哥……” 马继志:”全体隐蔽!” 大家得令,各自找好隐蔽位置,街上立即恢复了寂静。李志业根本没有发现这一切,慢慢吞吞地走远了。大家重新聚拢在马继志周围,他接着强调:”进去后,老卢,你带人上二楼!爱军,你带人搜一楼!注意安全,行动吧!” 王爱军踩着人梯上了院墙,向院里张望着。看见没什么动静,他回头做了个手势。卢振田点点头,用手轻推门扇,黑色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干警迅速冲了进去。 这是一栋新盖的二层楼房,不知张启祥究竟藏在哪一间屋子。干警们挨门搜查,只见大部分房间空着,屋里胡乱堆放着一些木料和未油漆的家具。 卢振田推开李志业所租的房间,李妻从床上惊慌地坐起:”你……你们……” ”快说!张启祥躲在啥地方!” 李妻发不出声,用手指着楼下,卢振田返身向楼下冲去。 楼下,王爱军一脚踹开楼梯拐角处的一间小屋。手电光下,隐约可见一个人睡在狭小的床上,他大喊:”这里有人!” 众干警闻声冲来,窄小的楼梯间塞满了人。大概是多日惊慌失措的生活使张启祥太累了,也许是他认为这地方万无一失,尽管外面已经闹成一片,他却刚从睡梦中惊醒。 大家一拥而上,将张启祥压在床头,由于人太多,木床经受不住,竟”咔嚓”一声断了。王爱军掏出铐子,但见张犯两只胳膊被密密麻麻的手摁住,一时竟找不到下铐的地方。好不容易铐上,为了保险,大伙儿又找来长长的绳子,将张犯从头到脚捆上,连拉带扛地弄出屋去。 王爱军翻开枕头,枕下放着一把长长的军用匕首。 图片 真相大白 张启祥,今年40多岁,长得尖嘴猴腮,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一旦他恨起某个人来,必欲碎尸万段方肯罢手,就连朋友、长辈也从不轻易放过。几年前,在监狱劳动改造时,他结识了犯人张三,,两个人臭味相投,好到不分彼此的程度。每当张三家送来吃食、香烟等,都要给张启祥留一份。有一次,同监一个犯人因为怠工受到管教干部的批评,张三为了讨好逞能,上前扇了那犯人一个耳光。这事被张启祥看见了,他当时没说什么,二人继续哥儿们一样来往。出狱后,他把张三叫到家里,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刀。张三捂着伤口问他为什么,他只阴沉地说了一句:”你打人家耳光,算个啥呢!”说罢,又将张三连捅数刀,直到断气。他把尸体肢解后抛到垃圾埸,成为西安市久破不下的一桩无名碎尸案。 就在结果了张三不久,一次在街上他又偶遇一位过去的狱友。对方向他吹嘘自己在新疆贩羊哩,他便认定人家一定有钱。加之此人过去曾与他发生过小小的磨擦,他便将对方引到家中,乘其不备用铁饼砸死,肢解后抛尸。此外,还有一位在火车站新结识的安徽青年,也没逃过他的魔掌,糊里糊涂死于非命。 由于他长年不务正业,直到40岁也没娶上媳妇。弟弟、妹妹可怜他,花钱从老家山西省万荣县给他找了一个老婆,并腾出房子让他安家。可谁知,正是这间低矮的平房,竟成了他杀人碎尸的屠宰埸。 此时,在审讯室里,他的表情麻木而慵懒,望着面前的梁培勤、卢振田和曹楠华。 梁培勤首先发问:”张启祥!知道为啥抓你” ”不知道!” ”那我来告诉你,去年10月20日你伙同郭振平、魏振海在小寨东路军区家属院一号楼杀死魏文华,重伤廖苇丽,抢劫现金3万多元;紧接着为了灭口,又于10月22日在你家连杀三人……” 张启祥露出惊奇的神色:”咦,这是谁讲的” 梁培勤微笑道:”总之是你的同伙供出来的,你是想讲呢还是不讲” 张启祥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抱着头思考了一会儿:”……给我支烟。” 卢振田给他点上一支烟,他低头吸着,内心在激烈地斗争着,权衡着利弊。 卢振田说:”张启祥,你干的这些事不要讲对不起受害者,你连你自己的弟弟、弟媳和妹子都对不起!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他们把新房子让给你,给你从山西老家娶回了媳妇,是盼着你走正路,你就是这样报答他们的……!” 张启祥突然举起双手,制止道:”不要讲了……!”他抬起头,两眼直盯盯地望着天花板:”弟弟呀,妹子呀,我对不起你们,我对不起你们呀……!”说着竟放声痛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看样子很是伤心。 蓦地,就象他的眼泪来得异常突然一样,其哭声不久也就嘎然而止。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说:”我的事跟我弟没关系,你们不要难为他……” 梁培勤回答:”一个做事一人当,你坦白了,你弟弟的包庇罪可以不究!” 张启祥似乎放了心,他坐直身子,用理直气壮口气说:”我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好说。”大伙儿说着,掏出身上的钱,王爱军出去给他买吃的。 张启祥的态度明显地轻松起来,他套近乎道:”我看你们这些人还不错,讲老实话,我这次进来就准备卸条胳膊掉条腿的,没想到你们不打不骂还给我买吃的,对我还好。”说着,凑上身子,故作神秘地小声问:”你们告诉我,是不是小黑出卖的” 卢振田道:”你问这干啥呢你只管讲你自己的事情嘛。” 张启祥自作聪明地一笑:”你不讲我也知道……我早就讲这松靠不住,狗日的太黑!……我对你讲,反正我已经赚够本了,进来了就出不去,只是有两个人没有杀,我不甘心……” ”哪两个人” 张启祥咬牙切齿地:”一个是我二叔,他为了房基地打了我弟弟,要不是我弟拦我,早就杀了他……还有一个就是小黑,这松心太黑!” 梁培勤问:”讲这话你有啥证据” ”我只给你讲一件事……”刚要说,看见卢振田在做记录,便以命令的口吻说:”不许记录!” 卢振田与梁培勤对视一眼:”好吧,不记录。” 张启祥得意地扬起头,压低声音说:”前年,老瘫找人造了三支枪,造好后给了郭振平一支,又给了小黑一支。小黑叫上老瘫去郊外试枪,老瘫在前面走,狗日小黑照人家脑袋后面就是一枪,幸好是个臭子儿……你讲这狗日黑不黑!我早就对他们讲要把那松干掉,郭振平还不让,哼!现在不是栽他狗日的手里!” 这时,王爱军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只烧鸡、几个肉夹馍和几盒香烟,一齐摆到张启祥面前。张启祥感激地笑了笑,双手抓起烧鸡,张口就啃,还不忘谦让着:”你们也吃,吃么!” 就这样,这个视生命如草芥的杀人狂、嗜血如魅的恶魔,一边大嚼烧鸡,一边就把一个叫人毛骨怵然的杀人灭口经过,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1986年10月20日,郭振平、魏振海、张启祥三人做案后回到张启祥家。郭振平打开提包,清点了一番,一共是38万元现金。正要分钱,外面传来了敲门声,魏振海条件反射一般,抽出枪躲到门后。 敲门的是老瘫:”是我,开门。” 众犯放下心,将门打开。老瘫一进来,就连声抱歉:”我家出了点事,没有来……哈,你们已经做了!” 张启祥讥讽道:”早就知道你松怕呢!” 老瘫不服:”我怕啥呢,真的是有事么!” 郭振平插嘴道:”好了,老张你不要讲了,老瘫跟我这么多年,他松才不怕呢。你来得巧,再给我们造两支枪咋样还是狗日枪管用……” 老瘫拍拍胸脯:”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只是要给人家'点把'呢……” ”'点把'算个啥!给你6千,够不够” ”够了,够了!” 郭振平对魏振海和张启祥二人说:”每人拿出二千,咋样” 张启祥有点舍不得:”用枪有啥好呢,不过瘾!我从来就不用枪,也没出啥事……” 魏振海没搭这话茬,依旧低头擦枪,半晌才说:”天圈,这事有漏洞呢!” 郭振平道:”我也在想呢,要坏事就坏在那野鸡身上……” 魏振海抬起头:”还有赵八斤!” 郭振平不以为然:”哎,八斤是自己弟兄,可以绑到一堆。那个野鸡必须干掉!”转对老瘫:”你去把赵八斤找来,就讲我有事呢。” 老瘫答应一声出了门,径奔革命公园而去。他找到赵永胜,让他去找汪立琴,赵永胜连连点头。 一连两天,也没见到汪立琴的影子,直到10月22日下午,才在西关正街电影院门前找到了她。当时,与汪立琴走在一起的还有同操皮肉生涯的赵小娟,以及赵小娟的前夫崔放。三个人大概没买上合时的电影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着闲话。 赵永胜从后面追上来,拍拍汪立琴的肩膀。汪立琴一回头:”是你呀吓我一大跳!哎,那件事做了没有” 赵永胜看了赵小娟和崔放一眼,将汪立琴拉到一旁。谁知赵小娟和崔放也跟了过来,在他们身后支起耳朵听着。 赵永胜低声说:”现在又有两个'凯子',狗日的有钱呢,想不想去编他” ”啥地方” ”南郊我一个朋友家赌呢。” 崔放此时插话道:”我们也去。” 赵永胜不满地:”你们去干啥呢” 崔放搂着赵小娟说:”这是我以前的老婆,让她跟立琴一起去,然后我和你进去讹狗日的!” 赵永胜想了想:”……那好,走吧。” 说着,四个人拦了两辆人力三轮车,坐上,向南驶去。 来到张启祥家院外,赵永胜让他们在院外等着。他进去向郭振平报告:”来了!来了!一下子来了三个,还有个男的……” 张启祥一听,立即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今天是个好日子,大丰收了!” 郭振平想了想:”叫号!一个一个的往里请!” 赵永胜答应一声出去了,郭振平把桌上的录音机开到最大音量,指挥魏振海、张启祥和老瘫做好准备。 不一会儿,赵永胜就领着赵小娟进来了。赵小娟的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屋里的黑暗:”哟,这么黑咋不开灯呢!” 郭振平没搭话,从后面一把搂住赵小娟,将她往里屋推,张启祥也跟了进来。一进屋,郭振平便把她向床上压去。赵小娟笑道:”你俩这松想吃白食呢,着啥急……”话未说完,郭振平的双手已经死死卡住她的脖子。几乎没有任何挣扎,赵小娟就停止了呼吸。郭振平站起来,与张启祥一起将她拖下地,塞到床下。 干完第一个,张启祥笑嘻嘻地出来,嘟哝道:”一下子就完了,还没用力么,太不行了!” 郭振平对老瘫说:”你干下一个,那个男的!” 老瘫答应一声,掏出枪装上子弹。郭振平又说:”你去里面等着,我把他带进来,进门就开枪!要快!” ”没问题!”说罢,老瘫钻进了里屋。一直不动声色的魏振海,此时从桌上拿起一张报纸,遮住了手中的枪。 院外,崔放见赵小娟进去了一会儿,便不耐烦地说:”搞啥逑呢么这半天!” 赵永胜安慰道:”急啥呢,一个一个进去……”正说着,郭振平出来了。他冲汪立琴笑道:”咋样我讲话算话呢,咱们又见面了,你等一下再进去。”转对崔放:”挂上狗日一个,你进去编他。” ”好嘞!”崔放说着,抬腿进了院子。 崔放推开屋门,刚迈进脚来,就见魏振海迎门而立。他扯开盖在手上的报纸,举枪对准崔放的眉心,扣动了扳机。可怜可笑这个崔放,连同他的前妻赵小娟,怀着一颗发财的心兴冲冲直奔黄泉而去。认真想一想,天下大凡贪心之人,出入于疱腥之地,如何能免却蝇追蚁逐! 再说老瘫,在里面听到枪声,出来一看,崔放早已成了魏振海的枪下之鬼,心里涌出一丝不悦:”咋整的,讲好是我干的嘛!”他狠狠踢了崔放一脚,幸灾乐祸道:”还没逑断气呢!” 魏振海一听,二话不说,拔出刀在崔放身上一连捅了十几刀,直起腰看着老瘫:”你再看看,这下断气了没有!”老瘫一看魏振海杀红了眼,心下有点儿发虚,不敢再多说什么,与张启祥一起将把崔放的尸体拖进里屋。 郭振平对在埸的人交待道,最后一个一定要留给赵八斤干,好把他绑到一起,谁也不许争! 过了片刻,赵永胜又将汪立琴推进来。一进门,她就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头,低头就看见了地上的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返身想跑,但却被郭振平一把拉住。 ”大哥,我那一份……不要了,我是讲来玩的。” 郭振平笑着说:”你不要讲好的咋又不要了,我从来是讲话算数的。” 汪立琴恨不得给他们跪下:”我求求你们,我家里还有娃……放了我吧。” ”我看你跟他们两个不一样,我们不会把你咋样。你这女娃聪明,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去做生意” ”我愿意……只要你们不……” ”那好,你给你家写封信,就讲你去广州做生意了。” 汪立琴犹豫着:”我、我知道……我一写完你们就……” 郭振平凶相毕露:”你要是不写,现在就干掉你!” 汪立琴求救地回头望着赵永胜,赵永胜劝她道:”写吧,写了就没事了。” 郭振平将她推到桌前,老瘫取来纸笔。汪立琴哆哆嗦嗦,一边哭一边按照郭振平的意思写着。写罢,汪立琴满眼含泪地抬起头来,郭振平又拿出一个信封:”把信封写好,就写广州东站……好了,把信装进去!” 汪立琴双手哆嗦着将信装好,郭振平又命她把手帕掏出来,把信包好。郭振平小心地将信衣袋阴险地笑道:”好了,大妹子,没你啥事了!”说着,他向赵永胜使了个眼色。 赵永胜平时吊儿浪当,但杀人的事却是没有干过。他握刀的手抖个不停,无论如何下不了手。郭振平走过去,抓住他的手,猛地向汪立琴背后捅了第一刀。赵永胜一见到血,一不做,二不休,索兴发疯似地捅了起来…… 待汪立琴没了动静,赵永胜才扔掉手里的刀子,惊恐万状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突然,魏振海的枪管对准了他的眉心:”拿这松咋办” 张启祥在一边起哄:”软蛋,杀了他!” 赵永胜连连告饶:”别、别杀我!郭大哥,你给说说……” 郭振平伸手挡开枪管:”自己弟兄,算了,量他也不敢讲。”他指着汪立琴的尸体,对赵永胜说:”八斤,这可是你干的!” 赵永胜急忙点头:”是的,是的……” 魏振海悻悻地收回枪,张启祥见好戏没看成,也颇感失望。 人都杀完了,几个罪犯又围着尸体翻找了一遍。老瘫和张启祥各拿了一块手表,郭振平则从崔放身上搜出280块钱,他到水龙头下冲净上面的血迹,,说:”这下有路费了。”紧接着,他让张启祥负责处理这边的后事,自己则飞往广州,在那里将汪立琴的信发了。 张启祥吩咐赵八斤买来八个蛇皮袋子、一块大塑料布和三把刨刃,以备肢解尸体之用。由于当天已到下班时间,张启祥只恐弟弟妹妹们发现,便约定明天上午再干。 当晚,张启祥就在这充满血腥味儿的屋子里,伴着三个冤死的鬼魂睡了一夜。他睡在床上,三具尸体则睡在床下。这样,他竟也睡得很香、很实。 第二天,众犯如期而至。张启祥拿起刨刃试试锋口,递给赵永胜:”八斤,第一个人头归你!” 赵永胜胆怯地后退两步,想拒绝却又不敢,只得接过刨刃,慢吞吞地进了屋。不一会儿,只见他连吐带呕地跑出来,蹲在地上大口喘气。张启祥进去一看,崔放的人头还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他不由得大骂一声,挽起袖子亲自动手,不消一颗烟的工夫,三下五除二就把崔放装进了两个编织袋。随后,老瘫和魏振海又分别将汪立琴和赵小娟肢解完毕,一一装进了袋子。 天黑以后,张启祥找来一辆三轮车,四个罪犯将八个蛇皮袋子将到车上。由老瘫蹬车,从南郊纵穿西安城,直奔北郊的炕底寨村外。张启祥以前在这附近的监狱服过刑,知道那里的田野里有几眼机井。在黑夜的掩护下,他们将尸体一一抛入井内。 至此,”1020特大杀人抢劫案”和”1220特大碎尸案”终于案情大白。经过公安干警比照罪犯供词恢复现埸,认定这两起举国罕见的大案,确系郭振平、魏振海、张启祥、老瘫和赵永胜一伙所为。 乘胜追击 经过10个多月的艰苦努力,五名罪犯已有四人落入法网,专案组当前的工作,就是将最后一名罪犯赵永胜抓捕归案。 可是,无论是老瘫还是张启祥,谁都不知道赵永胜现在何方。据他们说,那天晚上,在抛尸回来的路上,赵永胜就借故离开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谁见过他。只是后来魏振海曾经夸口,说他把赵八斤给干掉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刘平把查找追捕赵永胜的任务又交给了梁培勤,指示尽一切努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因为这不仅关系到全案是否完整告破,也关系到对魏振海的定罪量刑。 转眼已是11月初了,梁培勤了解到,赵永胜的妻子刚刚生完孩子,近日有人给她捎来一些白糖。会不会是赵永胜呢为了从赵妻口中获知赵八斤的下落,老梁和贺键再次来到赵家。 赵妻刚出满月,头上裹着毛巾,虚弱地靠在床头上,脸上带着冷漠的神情。她出身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却鬼使神差地嫁给了赵永胜这么个文盲。为此,家里人跟她闹得不可开交,一气之下她搬出家门租房另住,与父母兄弟也不经常往来。眼下,她更是只身一人,只与嗷嗷待哺的婴儿相与为伍,心中的愁苦自不待言。 梁培勤从赵妻姐姐处了解到这些情况,决定攻心为上。因此他进门就说:”咋样,身体可好些你这里也没有个人照顾,我们给你带来一些贾三包子,还热呢,吃吧。”说着将手里的包子放到桌上。 赵妻不满地说:”你们还来干啥呢,我都讲过了我不知道的……” 梁培勤耐心道:”你有顾虑,这个我们能理解,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子,你不讲对你自己也没啥好处。” 赵妻头一歪:”我不知道,有啥讲的” ”你的情况我们也都知道,最近有人给你送来20斤白糖,可有这事” 赵妻垂下眼皮,不再吱声。 ”你讲一下,是谁送来的……我对你讲过多少遍了,知情不报是要犯罪的。希望你不要继续错下去,我保证不难为你,咋样” 赵妻还是一言不发,梁培勤站起身:”咳!我就不明白,你咋就对他这样死心呢!你对他好,可知道他对你是个啥样” 也许任何一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支撑她的就是丈夫的那点感情了,所以她听了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显出困惑的神情。 梁培勤在屋里走了几步,停下来说:”他在外面胡搞呢。你怀了娃,他跟汪立琴,一个野鸡,'蚌',胡来呢!” 赵妻惊问:”真的!……我不信……” ”咋就不真呢!要不是他跟这'蚌'胡整,也就没有这一串串杀人案了!” 赵妻楞了片刻,突然埋下头,放声大哭:”我过的这是个啥日子呀!我是一门心思对他好啊……”哭声甚是悲伤,梁培勤和贺键交换一个眼神,叹了口气。 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用毛巾胡乱将泪水擦去:”这糖是八斤托人送来的,但没有讲他在啥地方……” 梁培勤连忙问:”啥人送来的” 赵妻说:”这人我也不认识,他讲他是啥电力安装公司的,姓李……” 虽然不太明确,但毕竟获得了一条可供查询的线索。梁培勤和贺键走遍了所有电力方面的公司,终于在一家水电安装处找到了这个姓李的职工。他回忆说:”当时正好我要回西安,他就给我个地址,让我给他媳妇带来一些白糖。我真的是不知道他犯了这么大的事……” 梁培勤安慰道:”不要紧,不知道不为过嘛。老李,你现在讲一下,他在啥地方” ”在甘肃的酒泉,我们公司在那里有个安装队,他在队里栽电线杆子哩。” ”刚才你讲他在那边叫个啥名字” ”他这个人怪怪的,不咋爱讲话,我们都管他叫'大怪'。” 从水电安装处出来,梁培勤让贺键去买到酒泉的车票,他自己则回局里向刘平局长作汇报。 贺键先到车站找熟人订了几张车票,突然想起舅妈最近住了院,便折回头往医院赶去。小时候,贺键的父母在外地工作,他从小在舅舅家长大,舅妈待他如同己出,而他,对舅妈也视若母亲。据舅舅讲,她这次病发是凶多吉少,只怕难保无虞。本来早该来看望她,可这些日子太忙,根本抽不出时间,每想到此,他心里便感到不安。 舅妈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拉着贺键的手想说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贺键想安慰她几句,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什么,只是红着眼圈说:”舅妈,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第二天,梁培勤、贺键、赵瑞安和郑伟一行四人,顶着大西北凛冽的寒风,向大漠深处的酒泉进发了。他们在兰州稍事停留,取得了甘肃省厅的大力支持,然后又踏上了西去的列车。越往西,天气也就越冷,他们出发时穿的衣服不算太厚,根本无法抵御剌骨的寒冷。一下火车,第一件事就是跑商店,四个人每人买了一条羊皮裤子,直接套在最外面,远远看去,他们与一群羊倌无异。 来到酒泉市公安局,局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省厅的电话已经来过了,你们的事嘛就是我们的事,不要客气。接到电话以后,我们做了初步调查,确实有这么个电力安装队。不过,他们现在在金塔县施工,离这里有90多公里呢!” ”那我们就赶紧去金塔县。”梁培勤表示。 局长说:”好的,你们先住下,过两天我派车派人送你们。” 梁培勤着急地说:”局长,你看,我们就不住了,能不能连夜派个车” 局长一听,连连摆手:”不行!气象台已经预告了,今晚有特大沙暴,万万是不能去的!” ”局长,帮帮忙吧,案情重大,不敢耽搁啊!” 局长耐心地说:”这不是帮不帮忙的事,你们不知道沙暴是咋回事,咳!就算是我让你们去,有谁敢去呢当地人可知道沙暴的厉害,不行!那是绝对不行!” 梁培勤想了想:”那就这样,你给我们一辆车,我们自己去。” ”我要咋讲你才能相信呢,去了要送死的。” ”局长,都是干这一行的,我们的心情你应该理解……” 局长无奈,只得摇头道:”我给你们安排一下吧,就怕没人敢去。”他冲外面喊道:”小马!小马!你过来!” 司机小马推门进来:”局长,啥事” 局长说:”小马,这些是西安市局的同志,要到金塔县执行任务,你能不能送他们……” 话未说完,小马脸色就变了:”局长,你不是想害我吧!沙暴要来了,你不是不知道!” 局长对梁培勤等说:”你看咋样我说啥哩” 梁培勤上前:”局长,你只要把车借给我们,人就不用去了。” 局长为难地望着小马,小马掏出车钥匙递过来:”你不要看我,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梁培勤接过钥匙说:”局长,有这车就行了,再借一张地图给我们,可好” 局长叹口气:”你让我说啥呢你这位老同志咋就这么拧哩!……路上多注意些,情况不好就歇下来,千万不能离开车,不管沙暴把车吹成个啥样,你们都必须呆在车里。咳!明知道有危险,我也不能命令人家孩子,还请你们理解。” 梁培勤由衷道:”这就非常感谢了……” 局长与众人一一握手:”还说啥呢,只有祝你们一路平安了!” 梁培勤等来到院里,刚要上车,就见小马从楼里追了出来。他一句话不说,从贺键手里夺过车钥匙径直向汽车走去,大家见状忍不住想笑。 小马没好气地说:”你们不要笑,等一会儿就笑不起来了。你们这些外地人,就不知道什么叫沙暴!” 梁培勤连忙说:”小马同志,辛苦你了。我们一路注意一点,不行的话就歇了。” ”你倒是想歇,根本就没个地方……” 果然就象小马所说,他们出发时间不长,沙暴就来了。起初,只见远处耸起一道黄黑色的高墙,伴着惊天动地的吼声。沙墙来得异常迅猛,不一会儿四周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吉普车就象大海里一块破碎的木片,在狂风中翻腾颠簸。按照小马的交待,他们死死地抓住车门,任凭汽车在沙海中翻滚,丝毫不敢松手。曾有一刻,大家共同的想法就是,完了!悔不该不听局长的话,很可能大家就此葬身沙海。 沙暴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几分钟过后,风势渐渐小了,天色也透了过来,巨大的沙墙已经到了身后。大家从翻倒的车里艰难地爬出来,只见车身已被黄沙埋没了一半,原本绿色的车身,此时就象被砂纸打磨了一遍,变成了银白色。再看每个人,满头满身的黄沙,蓬头垢面,只在笑时露出两排格外白净的牙齿。 经过一夜的艰苦跋涉,第二天上午终于赶到了金塔县。在县局干警的带领下,他们顺利地找到了施工队。由于沙暴,工人们都没出工,此时正躲在工棚里睡觉、打扑克。 梁培勤指挥干警们悄悄包围了工棚,贺键从正面冲上去,一脚将门踹开,端枪大叫:”都不要动!” 工人们一下子全都愣了。片刻,一个大个子从铺上站起身:”这松是干啥的!” 贺键命令道:”你坐下,不要动!” 大个子说:”听你松讲话是西安人,你要干啥嘛!” 这时,梁培勤他们也冲了进来,老梁说:”我们是西安市公安局的,哪个是'大怪'” 大个子松了口气:”咳!你们找'大怪'呀,狗日他松早走了!” 梁培勤一惊,急问:”走了走啥地方去了” 这时,工地负责干部闻讯赶来,他证实赵八斤两天前搭随队里拉器材的车回了酒泉。 梁培勤忙问:”他啥时间回来!” ”他讲他不回来了,去啥地方没有讲……” 大家闻言,禁不住懊恼万分。梁培勤收起枪,对小马说:”小马同志,看来还得接着辛苦你……” 小马一笑:”我今天算是倒了霉了,看个啥么,往回赶吧!” 工地干部挽留他们:”先休息一下,吃点饭再走么。” 梁培勤说:”谢谢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你们有啥冷馍没有,给我们一些!”说着,对工棚里的工人们说:”对不起,打扰大家了,对不起。” ……… 汽车又在沙海里行驶了一天,天色黑尽才赶回酒泉。找到安装队的留守处时,已是夜深人静。留守处就在钢厂旁边,大门上只有一盏孤灯发出昏暗的光。 贺键上前敲着大铁门,少倾,门卫室的灯亮了,一个中年人披着衣服出来:”谁呀深更半夜干啥呢!” 梁培勤压低声音:”我们有事,请你把门打开!” 门卫走过来,打量着众人:”你们是干啥的!” 梁培勤隔着大门将证件递上:”我们是公安局的,有任务,请你配合,把门打开!” 门卫接过证件,看了半晌,突然异乎寻常地大声说:”啊,你们是西安市公安局的呀,还是自己老乡呢!” 梁培勤连忙制止他:”小声点!我问你,'大怪'可是回来了!” 门卫慢慢吞吞将门打开,依然大声地:”啊,你们找'大怪'呀,那松前天回来的,在后面睡觉呢。” 梁培勤等进了大门,向后面冲去。走了几步,梁培勤向贺键交待了几句,贺键返身就向门卫室冲去。门卫着急地喊:”'大怪'在后面呢,你咋不去呢” 贺键没有答话,一脚将门卫室踹开,门卫从身后窜上来,一把将贺键抱住,冲室内大喊:”'大怪',快跑!” 贺键一个顶肘,将门卫打翻在地,端枪冲进门卫室里间。只见床边坐着一人,正在慌乱地系着鞋带。他大喝一声:”赵八斤!” 赵永胜惊恐地抬起头来,答应一声,贺键上前迅速将其铐上:”赵永胜,你被逮捕了!” 这一天,是1987的11月19日。 列车在茫茫戈壁滩上飞驰,赵永胜一只手被铐在列车的小桌上,楞楞地望着窗外,神情不安。梁培勤给他倒上一杯水说:”赵永胜,你还有啥讲的” 赵永胜回过头来:”我是被他们逼着干的,我冤得很啊!” ”你都是成年人嘛,啥事情都是自己做下的,你有啥冤么!” 赵永胜一脸哭相:”我要是不干,他们就要杀我,我干了他们还是要杀我灭口……” ”那你就把这一段讲一下嘛。” 赵永胜回忆说:”那天,从炕底寨回来的路上,我越想越害怕,就向张启祥说我家里面有事,要先回去。他说你松是吓的吧我没说啥,就下车走了。走在路上,我脑子里面全都是汪立琴他们的影子,越想越恶心,就想吐……还没咋吐呢,狗日的魏振海就来了,从后面给我捅了8刀……” 说到此,赵永胜竟哭出声来。梁培勤说:”你已经犯下罪了,就应该早点投案,还可以立功,你这一跑,不是要罪加一等!” 赵永胜抬起头:”我也想来的,可是我怕他们再找我……回到家,我都不敢去医院,让我老婆找个车把我送到县里面,治好以后,我……我就跑了……我走的时候,我老婆还挺着个大肚子……一想起这,我就……” 贺键给他递过一条毛巾,赵永胜接过擦去眼泪:”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呀!……你们一来,我就知道完了……他们要杀我,你们也要抓我,我真的是无路可走了,求求你们不要杀我,让我干啥都行……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梁培勤叹口气:”咳!这怪谁呢你这么大个人哩,自己就没有个头脑,跟他们鬼混个啥呢!” 赵永胜伏下头:”我恨啊!我不该交他们这些朋友啊……” 回到西安,将一应手续办完后,贺键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舅妈曾经躺过的病床此时已经换成了一个陌生人,他知道,舅妈没能等他回来。他独自走在街道上,任泪水在脸上流淌,寒风吹过,他只感觉到心在痛。 至此,以郭振平、魏海为首的暴力犯罪团伙的五名主犯及其帮凶全部落网,正义的利剑行将挥落,无辜者的血债就要讨还。人民检察院依法对罪犯以故意杀人、抢劫、盗窃和私藏枪支等罪行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一切都在按照法律程序高速而有效地运转着。 但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这关键的当口儿,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却再次揪紧人们的心:恶贯满盈的魏振海于1988年3月28日凌晨越狱潜逃!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干警们,再次披挂上阵,投入了一埸更漫长、更艰难、更残酷的大追捕。 风云突变 关押魏振海的看守所院内,正在大兴土木,民工进进出出,里里外外一片忙乱。人犯多,号子少,尽管魏振海是一名需要特殊看押的重刑犯,却也只能同六七个犯人关在一间号子里。一天,同号人犯牛伟在放风时带回一根10公分长的断锯条,魏振海见到后如获至宝。不但强行索去,还逼迫牛伟和另一名犯人齐向东协助他做各种越狱准备。 按规定,收监的人犯都必须解下裤带、鞋带,去掉衣服上的金属饰物,为的是防止犯人自杀自残。这一天,武警战士打开号子,对监舍进行例行检查。不巧的很,刚查到魏振海所在的号子,隔壁的犯人就发生了激烈的殴斗。战士们闻声前去制止,一位入伍不久的新战士竟在忙乱间把带进来的钳子掉在了地上。魏振海一把将钳子抓到手,拴在布条上,吊在茅坑的木板下面。后来,战士发现钳子丢失,虽经多名战士里里外外挖地三尺找了多遍,也没能找到。 随后,每到夜深人静,魏振海就开始了他的工作。他先用钳子从铺板上起下两枚大铁钉,又用铁钉和钳子撬砸脚镣,砸开后再用布条缠好,用泥巴糊住。牛伟和齐向东在他的威逼利诱下,每天晚上都搭着人梯锯着窗上的铁条。同监犯人都知道魏振海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神,谁也不敢向看守人员报告。他们的越狱准备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3月23日凌晨3时许,眼看一切准备就绪,时机已经成熟。魏振海手执铁钳,指挥牛伟等用被子撕成的布条把同号人犯一一捆绑起来,堵住嘴巴。他们用力拉断窗上的铁条,一个按一个地翻了出去。铁窗外正好是一排平房,恰在哨兵视线之外。他们弯着腰,沿平房屋顶走到尽头,跳进一所猪圈。随后,又找到一架施工用的竹梯,将它靠在高高的墙上。 不久,被捆绑的人犯挣脱开来,发出了喊声。看守人员当即鸣枪,全体武警和干警立即行动,一方面报告上级,一方面以看守所为圆心,在警犬的带领下迅速向四面八方搜索。刘平局长在家里接到报告,当即命令刑警、特警和武警指战员,以及市局机关全体公安干警立即行动起来,全面封锁一切交通要道,加强对机埸、火车站、汽车站的控制,务必把魏犯堵截在西安市。 天刚麻麻亮,所有警力已经按时按地布署完毕,整个西安市就象一只密不透风的铁桶,连只苍蝇也甭想飞出去。但是,指挥中心接到的报告却叫人沮丧,魏振海就象钻天遁地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了更有效地协调各方面力量,市局成立了以刘平为总指挥的”抓魏专案组”,提出的口号是”雪耻破案,为民除害”。他们在加强全面封锁的同时,又分出一部分力量对魏振海的社会关系网进行认真细致的梳理;同时,通过电视台播发了协查通告,希望取得全社会的支持和帮助。这是我们国家历史上第一份通过电视播发的通缉令,自然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市公安局一位科长带病上岗,在公路上查堵车辆时,被一辆卡车撞倒,不幸因公殉职;看守所长是一位干了一辈子公安工作的老同志,再有几个月就要退体了,而魏振海是唯一从他手里跑掉的犯人。长年的劳累和巨大的自责使他一病不起,最后告别了人世。经检查,他死于弥漫性腹膜炎,身体内七个器官全部大面积穿孔。 一直战斗在生死第一线的刑侦干警们,也出现了一些急躁不满情绪。针对这种情况,刘平及时召集专案人员统一思想。会上,他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大家有些议论,发些牢骚,这是正常的。但是,发完就算完,不能带到工作中去。这样的事谁也不愿意发生,责任者也会受到应有的处理。对我们来说,不管是咋回事,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不管是谁的责任,都是我们自己的责任!这个责任我们无法推卸!魏振海他能跑掉,我们也能抓住他!我们能抓他一次,就能抓他两次!” 3月27日,越狱同案犯齐向东在富县车站落网。当时,他下了车,看到站前不断晃动着公安干警的身影,心下发虚,便溜进站前一家录相厅。早已注意他多时的干警借故上前询问,他答非所问,最后竟伺机逃跑。 押回西安后,齐向东交待说,越狱后他们一直躲在王东阳家,后来魏振海让他们分头逃跑,约好几个月后在石狮汇合。王爱军等干警立即拘留了王东阳,王东阳承认他们确实在他家藏了一天,但第二天晚上魏振海便不知去向。 4月1日,越狱同案犯牛伟跑到河南洛阳的亲戚家,刚踏进家门也重新落入法网。他交待,魏振海在狱中曾多次扬言要杀两个人,一个是王爱军,另一个就是贺三,而且要杀他们全家。 当问道为什么魏振海这么恨王爱军和贺三时,牛伟回忆道:”有一次魏振海说,王爱军提审他时冲他发火,不尊重他。贺三,是因为让他翻了把,他说这个人一点都不讲光明正大,搞阴谋诡计,而且还敢嘲笑他……” 牛伟还交待,魏振海曾多次说道自己以前吃了没有文化的亏,接触的伙计档次太低,都成不了啥大气候。要想成个大事,没有钱是不行的,钱就是经济基础,有了钱还要组织起来,做啥事都要有个守整的计划。他说他这一辈子就要干上一些大事情,让全世界都看一下。 为防不测,局领导对王爱军、贺键以及他们的家属的保护进行了具体布署,同时也要求他二人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 王爱军只得将妻子和孩子送到朋友家寄住,望着天真的孩子和忧心忡忡的妻子,他对朋友说:”我根本就不怕他,我只是耽心家里人,他们是无辜的……” 孩子年龄还小,正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来到一个新的环境,自是乐不可支,正与朋友家的孩子高高兴兴地玩着电子游戏机。妻子明白丈夫肩上的压力,她不忍心再给他添愁,便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殊不知越是这样,王爱军心里就越是不安。 与王爱军不同,贺键还没有成家,但女朋友却已经相处了多年,双方父母曾多次催促他们早点把婚事办了,但因为他工作实在太忙,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延。现在,为了保护女友的安全,他又不得不忍痛给她打电话提出分手。女朋友不知何故,在电话那端哭哭啼啼,更让他心酸不止。沉默良久,他硬着心肠挂断了电话。 再说魏振海在王东阳家看到了电视里播放的通缉令,面对越来越紧的风声,他决定来个声东击西。当初之所以要胁迫牛、齐二人与他一同越狱,也是有他进一步的打算的。他让王东阳关掉电视机,对牛、齐二人说:”西安这地方是不能呆了,咱们得赶紧离开。一起走目标太大,得分开跑!一个月以后咱们在石狮会面,我在那边有熟人,可以帮咱们偷渡出去。咋样” 牛伟和齐向东见别无妙法,只得听他的。王东阳给了他们200元钱和一辆自行车,把他俩送到楼下,叮嘱道:”千万不敢在城里坐车,先骑车到县里,再上车。一定要分开跑,不敢在一起。”齐、牛接过钱,骑上车,消失在黑暗之中。 王东阳回到屋里,问魏振海道:”你真的要去石狮” 魏振海半边脸处于黑影之中,嘴角露出狰狞阴险的笑:”你问这干啥呢” 当夜,魏振海从王东阳处拿了一些钱,又要了一把匕首,便乘着夜色离开了。他没有外逃,也根本不想外逃。他鬼鬼祟祟来到西安市动物园大象饲养室,找到他的另一个狐朋狗友李光良,并通过李光良将他的姘妇李春妹叫来。他剃掉胡须,需要出门的时候,就戴上李春妹为他搞来的假发,装扮成女人的样子。 就这样,凭着本能的狡诈阴险,他采取单线联系的办法,利用着一切可以利用的人,但却从不信任他们。他频频变换落脚点,谁也不会知道他的下一个隐身之处在哪里。 转眼到了夏季,一位在福建做服装生意的个体户向公安局报告,说在石狮街头看见了魏振海。马继志与刘平商量后,决定派王爱军、贺键、孟庆发等干警立即奔赴石狮。 他们在石狮市局的帮助下,不分昼夜地对魏犯每一个可能落脚的地点进行查访。连日的酷热和劳累,使孟庆发中暑病倒了。送到医院时,他已经严重脱水,四肢无力,面色苍白,医生忍不住把他们好一通埋怨。 由于临行时走得匆忙,身上带的钱本来就不多,老孟住院又花去一些,而魏振海还杳无踪影。为了节约,他们从原来的旅馆搬出来,住进了一家地下防空洞改成的小旅店,尽一切可能压缩不必要的开支。能走路时决不坐车,有大排挡时决不进饭店。到后来,他们把各自身上的余钱统统掏出来,集中管理,集中使用。 即便这样,当他们接到指挥部命令,从石狮返回时,买完车票后竟连住店的钱也没有了。在上海转车时,他们就在站前广埸铺张报纸就地一躺,在列车上的两天时间里,仅靠一点面包支撑着。待回到西安,其他干警看到他们脏乱的衣服和疲倦的面容,都禁不住满心难受。 而魏振海照样混迹于狐朋狗友中,过去,他就以心狠手辣而在大多数”闲人”中小有名气,这次越狱,更使人不敢小觑他。相反,还有人视他为”大侠”、”英雄”,千方百计窝藏他。 近日,他又藏匿在另一个情妇李玉琪家。李玉琪的丈夫刘端林是他从小的同学,二人关系一直不错。也许正因如此,来往多了,他竟跟朋友之妻勾搭成奸。此刻,他斜躺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线装书,似读非读地看着。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一咕碌翻身起来,从枕下抓起匕首,贴近门边。 李玉琪在门外小声说:”小黑,是我……”随着话音,李玉琪打开门进来。她手里提了一只塑料袋:”你要的东西我给你买回来了。” 魏振海确认再无别人,方才收起刀子跟过来。李玉琪将东西从袋中一一取出放在桌上,有毛笔、宣纸、砚台和墨块,几本线装书,还有一些食品:”你要这些个干啥呢么” 魏振海拿起一本线装书翻了一下,脸上显出自负的神情:”过去张丽丽还看不起我,我追她,她总是待答不理的,现在我的事她肯定知道了,看她咋想!” 他所说的张丽丽原是他中学时的同学,也是他一直暗恋的对象。张丽丽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心性颇高,根本看不上魏振海。这使他深感不快,发誓一定要把她弄到手。后来,魏振海因伤害罪被判劳教,而张丽丽则考上大学远走高飞,但她的影子就象积郁在心里的一块病,一直使魏振海耿耿于怀。 听他又提起张丽丽,李玉琪忍不住吃醋道:”又想她!我不许你再提到她……” 魏振海抬眼,鄙夷道:”你!你还敢教训我了,我就是想她……你倒算个啥呢么” 李玉琪不满地望了对方一眼,换了话题:”哎,对了,今天我碰到谢峰了,他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啥地方……” 魏振海斜视着她警惕地:”你咋讲” ”我讲没有见过你。” ”他还讲啥” ”他讲要是见到你给他讲一声,他找你有事呢。” 谢峰也是魏振海的同学,早些时也曾形影不离,后来魏振海与郭振平等年幻大一些的”闲人”混成一堆,就有点瞧不起过去的小兄弟,自然疏远了他。现在他主动找自己,不知为了何事? 正想着,李玉琪有点犹豫地开口道:”小黑……” ”啥事”魏振海扭过头问。 ”端林……端林他明天就回来了……” ”是嘛那好,我现在就走!” 李玉琪表面上装出过意不去的样子:”你……你要去啥地方” ”你不要管,我有地方去。……见了端林啥也不要讲。”魏振海说着,便起身收拾东西。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这期间,各种各样的线索几乎每天都有,尤其是一到星期六,举报电话便响个不停。而专案组对每一条线索,哪怕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也不能轻易放过。许多线索都涉及到外地,于是干警们远赴昆明、峨嵋,近到咸阳、相桥,逐一进行落实,但都无功而返。客观地说,发动群众的做法的确起到了一定的震摄作用,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但在某种程度上却分散了警力,反而给魏振海留出了一个真空地带,使他能较长时间地潜伏在眼皮子底下。 这天旁晚,专案组又接到富县公安局的报告,说在该县左家沟村发现了小黑,并已派人将其监视起来。刘平和省厅干警立即出发北上,留下马继志通过对讲机调集警力。 卢振田、王爱军和贺键当时正驾驶着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在灞桥蹲坑,马继志让他们直接出发去富县。王爱军凑近对讲机,焦急地说:”马处,不行啊!我们这破车咋行呢嘛” 马继志说”这样吧,你们赶到金花路口,在那里跟我会合,换车!” 赶到金花路口时,马继志已在焦急地等候着,他身边停着一辆崭新的”巡洋舰”。卢振田、王爱军和贺键从吉普车上跳下来,马继志招呼道:”快!快上车!”转对司机张义军说:”你把这辆吉普车开回去!” 张义军不情愿地:”这是台新车,你们不会开……马处,让我一起去吧!” 王爱军坐进驾驶座,不服气地说:”啥车我不会开呢” 张义军不情愿地向吉普车走去,大家上了巡洋舰。汽车猛地向前窜了出去,张义军心疼地大喊:”嘿!当心!慢点!” 巡洋舰风驰电掣般向着远在百里以外的富县奔驰,路边的景物一闪而过。马继志早已脱光了膀子,一边不停地擦汗一边介绍说:”魏振海有个同学叫王玉安,王玉安的姐姐当年插队留在了富县左家沟村。今天下午,王玉安的弟弟带着一个人去到她家,那人名叫小黑,模样跟通告的照片也对的上。咱们处的人都上去了,除了县武警中队,还从延安调来一个中队……” 王爱军一听,抑制不住兴奋道:”这下狗日的跑不掉了!” 卢振田和贺键坐在后排,贺键早已脱得只剩一条短裤,仍不住地喊热:”这是咋搞的咋越往北越热呢爱军,这后盖能不能打开” 马继志也发出疑问:”爱军,这车是不是有问题,前面咋烫手呢!” 王爱军回答:”我也是第一次摸这车,跑的倒是很稳当。” 贺键又说:”咱能不能停一下,到外面透透风” 卢振田反驳说:”外面还不是一样车跑着有风,还好点儿。” 马继志看看表:”爱军,前面到洛河,打桶水把汽车冲一下。” 汽车开到洛河边,停下,众人慌不择路地跳下车,贺键拿着一只水桶,直扑河水。 ”怪了,外面倒比车里面凉爽。” 王爱军没有下车,他弯腰在车前东看看、西摸摸,借着车内的灯光琢磨着仪表盘。实在找不出原因,他只得拿起电台呼叫张义军。张义军通过电台指挥着:”你是不是把个热风打开了,就在仪表盘右边,你看好了,蓝的是冷气,红的是热风,不敢搞反了……” 王爱军一看,果然是把热风打开了,三伏天再加上热风,难怪大家喊热不止。他关上热风,打开冷气,一股清凉的风顿时扑面而来。他冲着河里大喊:”好了!整好了!!快上来!” 马继志等湿漉漉地上了岸,跑回汽车。刚钻进车里,一个个又不由得大声叫冷,纷纷穿上衣裤。马继志说:”爱军,这是咋回事你是要整死我老头子呀……” 王爱军强忍住不露声色,最后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接近富县,就见道路两旁布满了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县公安局院里停了多辆军用卡车,灯光如昼,武警战士们荷枪实弹,列队待发,钢盔在星空下发着蓝色的光。 办公室里,指挥员们面前摊着地图,正在进行最后的分工。马继志对武警指挥员说:”我的人冲进去,你们封锁所有通道。这小子凶得很,杀人不眨眼,可能还有枪,一定让同志们注意安全,必要时可以开枪击毙,千万注意不敢伤了自己人,我的人没有撤出来时不要开火。” ”明白!” ”那好,出发吧!” 指挥员们走出办公室,招呼自己的战士登上汽车。院子里响起一片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一辆紧一辆地驶出大院。 左家沟村座落在黄土高原的一条沟底,四面围着高高的梁峁,倒是个打伏击的好地点。此时村里一片寂静,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车队停在村外,武警战士们按各自的分工,向自己的阵地运动着。这时,一位派出所干警领着村治保主任迎着车灯跑来。 ”那两个人还在不在”一见面,马继志焦急地问道。 治保主任说:”他们从进去后就再没有出来,肯定睡的香呢!” 马继志不放心,追问:”你们咋敢肯定其中一个就是小黑” ”那还能有错!我专门去她家看过,我一进去,狗日的就赶忙用报纸把脸遮了,我还问了他叫个啥,他讲他叫小黑。” 马继志拿出一份通告,指着魏振海的照片:”你再认一下,看是不是这个人” 治保主任接过去,凑近车灯看着,肯定地说:”错不了,肯定是他,大胡子么……” 马继志对刑警们下达命令:”那好吧,按原定计划,行动!”大家答应着,提着枪散开,转瞬就消失在黑暗中。 王爱军等来到王玉安姐姐家院外,蹲在地上让贺键踩在肩头。他慢慢起身,贺键跃上墙示,打量着静静的院子,然后跳下去将院门打开。干警们进了院子,轻手轻脚摸向正房。 正在这时,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响,屋里走出一个人来,大家立即屏住呼吸,原地伏身。只见那人迷迷糊糊、摇摇晃晃地走到猪圈旁,退下裤头开始撒尿。王爱军悄悄靠近他,猛地将其嘴巴捂住,枪管顶在头上,倒拖着来到马继志面前。 马继志让王爱军松开手,那人的脸在手电光的照射下显得惊恐不安,马继志说:”不要怕!我问你,今天你家来的啥人” ”我……我小舅子……还有……一个是他的伙计……” ”那伙计叫啥名字” ”叫小黑。” ”现在在不在房子里面” ”在哩在哩,在东边房子。我真的不知道他是……” 马继志对王爱军说:”通知大家,在东边屋里,准备行动!” 王爱军得令重新回到院里。 随着马继志一声命令,十几盏强大的聚光灯一齐大开,小院被照得如同白昼。干警们冲进东屋,只见靠墙的床上睡着一个人。王爱军率先扑上,将他死死摁在床上,其他干警迅速上铐,连提带拖带出门来。 出了门大家举头一望,不由得心头一懔。只见四周所有的制高点,无不闪动着黑乎乎的钢盔,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瞄准着小院。王爱军大声喊着:”不要开枪!抓到了,不要开枪!!” 马继志听到喊声,立即用对讲机通知各部队:”任务完成,千万不要开枪,各部队立即撤去!!” 武警战士们收枪撤退,被抓那人从惊慌中醒悟过来,大喊大叫道:”你们干啥呢!我们犯啥罪么” 贺键上前仔细一看,禁不住懊恼万分:”嘿!……搞错了,这不是小黑!” 马继志走过来,一看,的确不是魏振海,便问:”你叫个啥” 那人急忙解释:”我叫李松江,外号叫小黑,我知道你们要抓小黑,可是我不是小黑……” 忙碌了一个晚上,又是一埸空欢喜。 天亮时分,干警们与县局的同志告别,马继志抱歉道:”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得很!” 县局的同志急忙说:”是我们搞错了,对不起你们!” 马继志从卢振田手里接过几条烟,递过去:”还有武警同志,更是不好意思。辛苦了一夜,给同志们吸支烟……” 大家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县公安局局长将烟打开,分给众人:”要讲辛苦,你们更辛苦,来来来,大家吸……”他递烟的手突然停住,把烟拿到鼻子下闻闻,笑道:”咳!这烟是假的么!” 卢振田急忙接过去,看看:”嘿!他讲这是你们当地最好的烟了!” 大家忍不住一齐笑了起来。 攻心伐谋 多次出击,屡不奏效,使得市局领导陷入了深思。他们认为,魏振海不同于其他罪犯,他既凶残,杀人不眨眼,又狡诈,喜欢玩弄小聪明。对这种人,必须采取有针对性的方式,就象第一次抓他一样,不仅斗勇,更需要的是斗智。 为了全面了解对手,刘平带领干警多方走访。从魏振海过去的老师、同学和邻居那里,了解魏犯的生活经历和成长过程;通过提审过去与魏振海有过交往的在押人犯,了解魏振海的性格特征。经过一段时间的潜心分析,刘平对魏振海其人,从本质上有了全面的深刻的把握,于是他召集专案人员,开了一次异乎寻常的对手分析会。会上,他说: ”经过一段时间的全面出击,收效不大,这说明我们大兵团做战的方法存在着一定的问题。知己知彼,百战不怠,要想打赢这一仗,就必须全面了解你的对手。最近我作了一些调查,先讲讲他的身世…… ”第一,他出身低微,家境贫寒。魏振海祖籍山东郓城,祖辈逃荒来到西安,家里人口多,收入少,从小生活在比较贫困的状态中;第二,他成长的时期,正是国家遭受十年浩劫的年代,没有受到良好的文化和心理素质教育;第三,他成长的坏境,是全西安市最乱、最贫穷的地区,很小就与一帮小伙计打打闹闹,小偷小摸…… ”但是,他本人身上却有着一股子倔劲,极力想改变自己的现状。他在中学期间一直死缠烂泡追求张丽丽,就说明了这个问题。愿望与现实之间存在着很大距离,这在他内心深处产生了不可克服的矛盾!一方面他内心极度自卑,另一方面他又异乎寻常地自大,他的自大是为了掩盖他的自卑。人家越是拒绝他,他就越是要用行动引起对方的注意,当他不能在正道上赶上人家,与高层次的人们平起平坐时,他就在野心的驱使下选择了邪恶! ”大家都知道,魏振海在外表上竭力装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他爱洗澡,爱干净,他的白衬衣永远洗得雪白,衣袋里面永远插着两支钢笔,这说明他向往过一种体面的生活。在押期间,他学日语,读《资治通鉴》,这一切并不能说明他渴求知识,这只是他在虚荣心支配下的一种道貌岸然的表现。我看了他遗留在看守所的小本子,学了那么长时间日语,一直就是第一课嘛。他是在做样子,一切都是给别人看的!在审讯中,他凭着一点小聪明,东引一句,西扯一句,讲的啥嘛狗屁不通! ”这次,他侥幸越狱成功,从某种意义上讲,恰恰将成为他走向末日的开始,他会由此膨胀起来,会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会轻视我们。象这种自大狂,一旦他头脑发热发昏发热,他的末日也就到了! ”由此我断定,魏振海他不会远去,不会离开西安!理由是:第一,他现在头脑发昏了,他认为我们是无能的;第二,他讲过”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的话,还讲东北”二王”的失策就在于跑到了荒郊野外;第三,他没有野外生存的能力,吃不了那苦;第四,在西安有他的狐朋狗友,有他隐藏的土壤。第五,他对越狱同案犯说要到石狮去,纯粹是一个烟幕,因为他知道齐向东和牛伟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我们抓住的。 ”所以,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就放在西安市,不再用拳头打跳蚤,要实行小分队作战,竖起我们的耳朵,睁大我们的眼睛,灵活!机动!迅速!利落!第一次抓他他不是不服气吗那就再漂漂亮亮地抓他一次,让他彻底服气!!” 这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拨开了笼罩在大家心头的迷雾,理清了头绪,找到了追捕的方向。而同时,李玉琪的哥哥李玉深的一个电话,又给追捕工作提供了突破口。 那天深夜,马继志已经睡了,电话铃急促突然响起。马继志抄起电话:”喂,我是马继志……” 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低重的声音:”你们不是要抓魏振海吗我可以帮助你们!” 马继志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你是谁,咋帮” ”我是谁并不重要。如果你相信我讲的话,20分钟后到西关正街十字路口见面!我穿一件风衣,围着白围巾。只许你一个人来,咋样” 马继志想也没想,答道:”你等着,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他穿上衣服,从枪套里抽出手枪,仔细检查了一遍,拉开门走出去。走廊里静悄悄的,正要下楼,就见王爱军迷迷糊糊从厕所里出来:”马处,你去干啥” 马继志回答:”有个情况,去落实一下……” ”那好!我马上把他们叫起来。” 马继志拦住他:”不用了,我一个人去。” ”一个人……我跟你去!” ”不行!对方指名要我一个人去,人多了只怕他不肯讲,去睡吧。” 说罢,马继志在黑暗中下了楼,王爱军疑惑地望他的背影。 马继志出了楼,正在发动汽车,就见王爱军提着一支微型武器跑来,一边跑一边还在系着衣服钮扣。马继志摇下车窗:”你咋不听话呢!” 王爱军拉开车门,上了车:”反正我也睡不着了,走吧!” 马继志无奈地摇摇头,汽车开出了大院。 来到西关十字路口,桔黄色的路灯孤独地亮着,四周见不到一个行人。马继志将车慢慢停下,叮嘱王爱军在车上等着,他自己下了车,向路口走来。 在一处僻静的小巷口,路灯照不到的黑暗中,一个人影悄然闪出:”你还真来了,你就不怕我是魏振海” 马继志笑答:”你要是魏振海,我更要来了!你到底是谁” 那人显然还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身份:”你不要管我是谁,你不是要抓魏振海吗我可以找到他,你给我一支枪,我保证三天之内把这狗日的干掉,咋样” ”这不可能,你没有这个权力……”马继志又笑。 ”反正他早晚是个死,我替你们干了,不是省好多事!” 马继志坚决地:”不行!你要想帮我们,就快讲他在啥地方” 王爱军躲在漆黑的车里,小心地扒着车窗张望了片刻,还是不放心。他悄悄打开车门,提着枪沿着墙根向巷口摸过去,悄悄听着他们的谈话。 那人诉苦道:”我有个干妹子,说是干妹子其实她从小就过继给了我妈,跟我们一起长大,就象是我的亲妹子。我妈对她比对我们还好,前几年帮她成了个家,一心就盼着她过个好日子!可是,不知狗日的魏振海咋整地就挂上了她。这件事我们全家都知道,就只有我妹夫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啥好朋友…… ”本来我妹子这人好得很,现在也不顾个家,孩子也不逑管,整天跑个啥逑生意,见不到个人影子。我妈那么大年纪,每天都偷偷哭,我们看见心里就难受。我恨逑死魏振海,巴不得早点把这狗日的干掉!” 马继志追问:”你妹子叫啥” 那人犹豫着:”我不想讲……” ”你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第一绝对保证你妹子的名誉,第二绝对保证你妹子和你的安全……!” ”我……还有两个条件。” ”你讲!” ”抓住魏振海以后,你帮我妹子办个执照,让她干点正经生意……” 马继志答应:”这好办!第二个呢” ”第二,我今天跟你讲这些,就算是我妹子和妹夫讲的。” ”你是啥意思……”马继志不解地问道。 ”我知道,魏振海早早晚晚逃不掉的,他的同伙也不会有啥逑好下埸。象我妹子这种知情不报的,是犯了包庇窝藏的罪,你要保证以后不追究他们的责任……” 马继志想了想:”好的,这个我可以保证,戴罪立功嘛!” 那人还不放心:”你真的保证” 马继志正色道:”我用我的人格和……和这警徽保证!” 听到此,王爱军估计马继志不会有什么危险,偷偷笑着退回到汽车里。 那人望着马继志严肃的表情,想了片刻才说:”我叫李玉深,我妹子叫李玉琪,她在胡家庙租的房子住。前些天魏振海一直住在我妹子家,后来我妹夫回来了,他才走了,现在在啥地方不知道。他肯定还要跟我妹子、妹夫联系。一发现他,我马上向你报告,我只跟你单线联系。” 马继志说:”好的,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李玉深同志,谢谢你!” 说罢,二人分手,李玉深消失在小巷里。 回到车上,王爱军问:”谈得咋样” 马继志笑道:”你不是都听到了!”稍顿,又说:”啥事情都是一样的,邪不压正!魏振海做恶太多,连他身边的人都盼他早死,他必然就要死的。” 王爱军接道:”啥狗日'坚钢'嘛!他家里面都把他赶出来了,跟他断绝关系,靠一帮伙计能成个啥!” ”回去后,立即对李玉琪架网控制,但可不敢让她有所察觉。” ”你放心,又不是第一次干!” 第二天,胡家庙村监视点就设了起来。这是一家居民堆置杂物的小屋,里面十分狭小,而且满是灰尘。干警们在这里一蹲就是12个钟头,天黑时才能换班,小便就在屋里放了个大瓦罐,大便就只能忍到换班以后天黑。屋子窗户上没有纱帘,蚊子成团成堆,”嗡嗡”的声音震耳欲聋。每当干警们嚼着干面包,心里就不住地盘算着下班后美美地吃上一顿,而真的下了班,却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 这一天,又轮到贺键当班。可能是凉水喝多了,他肚子里不停地咕辘作响,天还没完全黑尽,就再也忍不住了,他对同班的干警说:”不行,我得上厕所。” 干警看看窗外:”他们肯定是在吃饭,不会发现你的,去吧!” 贺键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当他从街头厕所出来时,就看见通住李玉琪家的巷子口停着一辆蓝白相间的小客货车,车上装着简单的行李。负责监视的干警风风火火跑来:”快!他们要溜了!” 正说着,客货车已经起动开走了,贺键急忙记下车号,用对讲机呼叫隐蔽在其他地方的朱瑞华:”瑞华,目标滑点!赶快把车开过来,快!” 不一会儿,朱瑞华驾着一辆吉普车从另外一条巷子里开出来,贺键等急忙上车,沿着小客货驶走的方向跟踪而去。 他们一路快速追赶,但哪里还有小客货的影子!贺键说:”赶紧去监理所,查车!” 在监理所,他们很顺利地查到了那辆小客货车的车主。三个人马不停蹄,连忙来到车主家。恰好车主卸完货刚进家门,贺键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们是公安局的,有点事儿打扰你。刚才你是不是给人家拉货了” 车主有点摸不着头脑:”是的,刚给人家搬了一趟家,咋啦” 贺键安慰道:”没有你啥事情,拉货这家你认得不” ”不认得,是谢峰找我去的。” ”他们搬到啥地方去了” ”我就把他们送到雁园巷子口,具体是那一家我就不知道了。” 从车主家出来,他们又驱车来到雁园巷口,但这里根本没有任何迹象。这条深深的巷子里,住了几十户居民,如果贸然打听,可能会打草惊蛇。他们小声商量片刻,决定明天再找。 第二天,贺键打扮成一个纨绔子弟,戴着墨镜,手里牵着一条狼狗,一路哼着小曲走进了雁园巷。他拦住一位老人问道:”喂,我问一下,这巷子里哪家有狗” 老人看着他,摇摇头。他推开第一家院门,走了进去,对主人说:”伙计,我这狗发情了,人家讲这巷子有条好狗,在啥地方” 就这样,他牵着狗一路挨门打听。进到第七家小院时,只见李玉琪的孩子正在院中玩耍,李玉琪也刚好从二楼屋里出来。她疑惑地看着贺键,问道:”你干啥的,找谁” 贺键心下一喜:”我这狗发情呢,听人家讲这一片有条好狗,你可知道” 李玉琪没好气地回答:”我不知道!”说罢,招呼孩子进了屋。 贺键退出院子,站在门前观望片刻,选好一处监视位置,便走进那家小院。院子里,一位老汉正在扫地,贺键问道:”大爷,你这里有空房要赁么” 大爷直起身,上下打量着贺键,倔声倔气地回绝道:”没有!” 贺键摘下墨镜,掏出证件,和颜悦色地小声说:”大爷,我是公安局的,想借用您这房子用一下。” 大爷一听,脸色缓和下来,接过证件仔细看了一会儿,笑道:”噢,是咱公安人员,快请进!” 就这样,差点滑脱的李玉琪又处在公安干警的监视之下。这个监视点可以更清楚地看到目标的一举一动。 这一天,又是贺键当班,他发现李玉琪提着一只旅行包出了屋,与刘端林交谈了几句,又蹲下身跟孩子告别,然后起身向楼下走去。 贺键急忙通知巷子口的监视点:”瑞华、朱瑞华!女主人要出门,注意跟上!” 始终坐在吉普车里的朱瑞华,透过车窗,看见李玉琪从巷子里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车站方向而去。 朱瑞华一边驾车跟踪,一边向中心报告:”中心,中心,我是朱瑞华。李玉琪去了火车站,看样子是要出门,请求下一步行动!” 对讲机里传来卢振田的声音:”盯住她,特别注意沿途有没有魏振海出现!我们马上就到!” 不一刻,卢振田、王爱军等就来到火车站。这时李玉琪已经排着队到了售票口,她买了一张火车票,匆匆向进站口走去。朱瑞华立即到售票处,问清了她所买的是去兰州的车票。 卢振田向大家布置道:”魏振海很可能中途上车,高海岩,曹楠华,你们和朱瑞华一起上火车跟踪!王爱军、徐唯一、孟庆发,咱四个开车到前面车站去守!”他特别叮嘱朱瑞华:”发现了魏振海千万不要惊动他,等到前方站停车时与我们汇合以后再动手,我们会在站台上与你联系的,明白了!” 朱瑞华回答:”明白!” ”那好!前面见!” 说罢他带领众人跑向停在广埸的汽车。朱瑞华等则在车站的配合下,登上了开往兰州的列车。他们找到李玉琪所在的车箱,从远处死死地盯住她。李玉琪满怀心事的样子,一直默默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西去的公路上,王爱军驾车跟随着飞驰的列车。列车就象一条闪光的长龙,急速飞奔。时间不长,汽车赶在火车前面到达了咸阳车站,卢振田等干警跳下汽车,直扑进站口。 列车缓缓驶进站台,上下车的旅客不多。进站口没有发现魏振海,王爱军便进到站台,恰好朱瑞华从列车上上来,他们交换了一下情况,又各自走开。 列车再次启动,王爱军等人冲出车站,又驾车向下一个目标奔去。 就这样,他们跟随着列车一站又一站地查下去,兴平、武功,一直跟到了扶风车站,仍然没有发现魏振海的踪迹。考虑到他不可能走出这么远再上车,便决定打道回府。卢振田通知朱瑞华等下了车,他们心有不甘地望着远去的列车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回来的路上,六个人勉强挤在窄小的吉普车里,慢慢向西安方向开去。 英雄本色 吉普车开进市区时,已是午夜时分,街道上行人寥寥。朱瑞华说:”先去火车站,我的车还在那里。” 王爱军刚把方向转过来,就听电台突然响起,在一片嘈杂声中,隐约听到马继志的声音:”……劫持了人家孩子,6岁的男孩,所有干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丽丽酒家,要快!” 王爱军说了一句:”我知道那地方!”急打方向盘,满车人七倒八仰。卢振田伸手把警灯放到车顶,警笛一路鸣叫,直奔丽丽酒家。 路上,卢振田向马继志了解了情况,原来是一个与魏振海无关的突发性案件。一伙歹徒绑架了某公司经理的孩子,让他拿钱赎人,如果报告公安局,他们将杀死孩子。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经理还是报了案,马继志立即指示对经理的电话进行控制。就在刚才,歹徒打来一个勒索电话,经查,是从丽丽酒家打来的。 接到命令时,王爱军正驾车行驶在距目标不远的街道上。那地方他曾经去过,熟悉道路,所以一路急驰。接近丽丽酒家时,他关掉了警笛,汽车悄无声息滑到路边停下。干警们坐在车里观察片刻,见没什么动静,便悄悄下车,拔枪向酒家围了上去。 酒家内,客人已经走光,工作人员正在打扫店堂。这时,从二楼走下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年轻人。他推开门,一眼看到冲过来的干警,撒腿就跑。王爱军一个箭步冲上去,将那人猛地扑倒在地,随后,一把将其拎起来,从空中抡了一圈,重重摔在地上,朱瑞华上前将他铐上。 孟庆发等这时也从酒家出来,对王爱军说:”刚才就是这松打电话。” 王爱军再次将那人揪起来,厉声吼道:”快讲!孩子在啥地方!” 那人吓得肝胆俱裂,连连告饶:”不要打!不要打!我带你们去……” 王爱军将他塞进车里,卢振田让孟庆发等留在原地等候其他干警,他和朱瑞华等三人上了车,汽车呼啸而去。 路上,那人交待说今天这个电话是最后通谍,他们已经察觉到经理报了案,正准备把孩子带到户县去。王爱军大声问:”去干啥!” ”去……去整死……” 王爱军义愤填膺:”狗日的,你家就没有娃!整人家娃干啥呢!!”说着,举拳要打,但被卢振田拦住,汽车在马路上摇晃了一下。 卢振田问:”你们一共几个人有没有枪” ”没有枪,有刀。连上我一共是四个人……” 按照那人的指点,王爱军将车开到一座居民楼前。大部分居民已经熄灯入睡,只有三楼一家窗户还亮着灯。那人指着说:”就是那家,他们在等我回来呢。如果我出了事,他们就整死那孩子……” 针对这种情况,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他们决定让歹徒上去敲门,开门后迅速制服罪犯,必要时可以开枪将罪犯击毙。商量好后,干警们悄悄下,带着歹徒向楼里扑去。 就在这时,王爱军忽听马路对面传来发动汽车的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对面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此刻正要慌忙开走。本能告诉他,这辆深夜逗留的出租车一定与绑匪有关。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向马路对面跑去。汽车已经起步,王爱军不顾生死,猛地一下子扑到汽车前面,用身体挡住了汽车的去路。他拔枪对准司机:”不许动!动一下我打死你!!” 司机惊恐地举起手:”不关我的事……” 王爱军拉开车门,只见车后座上躺着一个6岁的男孩,正在昏睡。他扑进去将孩子抱起来,双手紧紧地搂在怀里,泪水在他眼中打转…… 此时,楼上的战斗也轻松地结束了。原来,三个罪犯见同伙去了多时,心下不免狐疑,便给孩子服了安眠药放进出租车。他们收拾好凶器正要下楼,就听到同伙的叫门声,他们毫无戒备地开了门,糊里糊涂就被悉数生擒。匪首在下楼时,忍不住嘟哝道:”咋这么快呢,咋这么快……” 刘平、马继志率领的大队人马,在孟庆发等带领下也赶到了。数辆警车伴着剌耳的刹车声停下,孩子的父母哭喊着扑上来,想从王爱军手里接过孩子。而王爱军此时还沉浸于保护孩子的本能状态,见有人想从他手中夺去孩子,他猛一闪身躲开去。但立刻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将孩子递了过去。 那对年轻的父母抱过孩子,又哭又喜,其情其景难于言表。干警们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涌上说不出的滋味儿。王爱军悄悄转过身,抬起大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刑警的生活就是这样,一方面重案在身,丝毫不能麻痹大意。而同时,他们还得面对许许多多突发性凶案,这类案件往往更具有极大的破坏性,如不及时加以制止,其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追捕魏振海的日子里,另一起影响较大的突发性案件发生在西安古文化艺术节期间。那天,忙碌了一天的干警们刚刚进入梦乡,电台就响了起来。某派出所报告,一个名叫丁波的罪犯从劳改队跑出来,携带大量炸药窜到劳动路一幢居民楼他姐姐家,以炸楼相威胁,要求管教人员给他减刑。 王爱军等专案组干警们赶到的时候,大批警车已将方圆几十米以内完全隔离,把居民楼围得水世泄不通,各警种的战士们占据了周围所有的有利地形,长短枪支一齐指向四楼的目标。 这幢六层居民楼里住着70多户,近300人。此时他们都已经惊醒,推开窗,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不少人叫着嚷着要出来,但都被干警们劝阻回去。因为罪犯有言在先,一旦他发现疏散居民,将立即引爆炸药。那样的话,这里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变为一片废墟。 为了稳住他,从劳改队赶来的两名管教干部已经上楼,正与罪犯进行谈判。省公安厅和政法委的领导也都赶到了现埸,他们蹲在地上,紧张地讨论着行动方案。王爱军听完情况介绍,抬头看看大楼,只见一些居民不听劝阻,一心要逃离险地,甚至有人试图从窗户往下跳,看来情势万分危急。他主动请战道:”我上去看一下!” 刘平在后面叮嘱他:”小心点!” 王爱军答应一声,提着”微冲”,贴着墙角慢慢向楼楼口走去。 马继志急忙对其他干警喊道:”不许开枪!” 王爱军进了楼门,脚下摸索着向楼上走去。楼里,哭声和吵闹声响成一片,这正好掩护了他上楼的脚步声。来到3楼与4楼的楼梯拐弯处,他探头一望,只见丁波挟持着两位管教干部正好走出门来。他手里提着一只黑色皮箱,另一只手牢牢抓住一位管教干部,三人出门向楼下走来。 王爱军慌忙退后,却见丁波又改变了主意,站在门口与管教干部争执起来。王爱军停下,双手举起枪瞄向罪犯。但丁波的半个身子恰好被一位管教干部给挡住了,王爱军久久地瞄着,他多么盼望对方的位置能稍稍挪动一下啊! 焦急地等待了许久,终于无法下手,他只得悄悄向退下楼去。刘平等见到他,关切地围了上来。 ”不行!下不了手,那狗日的抓着两个管教呢。这一会儿从屋里出来了,看样子要下来。” 刘平急忙转身对两名狙击手说:”作好准备,一露头就干掉,千万注意炸药,不要打伤我们自己的人!” ”明白!”狙击手说着,推弹上膛,在车顶上找好支撑点,通过瞄准镜盯住楼门。 时间不长,丁波和两位管教干部果然从楼里出来了。他让两位干部走在前面,他自己举起提箱,让干警们后退:”全都让开!全都退下去!” 干警们端着枪慢慢向后退着,让出了躲在汽车后面的狙击手。狙击手从瞄准镜中寻找着最佳时机。就在罪犯从管教干部身后探出头来的一刹那,瞄准镜的十字线对准了丁波的额头。 ”怦”地一声脆响,丁波好象被无端地击了一拳,仰面栽倒,手中的提箱在地上弹跳着。与此同时,两位管教干部各自向一侧扑倒。 几乎就在枪响的同时,王爱军大喊一声”不要开枪!”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从地上迅速抱起提箱,返身向街上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闪开!快闪开!!”干警们迅速他闪出一条通道。 王爱军冲下马路,跃过隔离墩,在空旷的街道上飞奔。提箱上,两根裸露的铜线随着他的步子在不停地抖动,好几次险些碰到一起。全体指战员们屏住呼吸,担心的注视着他。 他一口气跑出200多米,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这里街宽房少。他将皮箱放在马路正中,这才看到提箱上的导线,心里不由一紧,冒出了一身冷汗。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导线拨开…… 刘平等领导远远地望着王爱军的背影,泪水在眼中打转,情不自禁地说:”英雄!这是我们自己的英雄!!”干警们欢呼着向王爱军跑去,热烈地拥抱着他。 后来,在郊区旷野里,当公安干警用高压水枪将提箱冲开时,发现里装着满满的塑胶炸药,其能量可以炸出一个足球埸。 敲山震虎 对李玉琪的监视已经进行了半月有余,但始终没发现魏振海的踪迹。刘平、马继志等经过研究,决定主动出击,给他来个敲山震虎、打草惊蛇,而目标就是李玉琪的丈夫刘端林。 刘端林、李玉琪二人虽无正当职业,却收入颇丰。经多方了解,知道他们暗中从事”贩泡”的勾当,也就是做毒品生意。上次李玉琪坐火车去兰州,就是去进货,估计这批货还没卖完,就藏匿在他们家中。这倒是个可以大做文章的借口,于是,刘平从分管雁园巷的派出所秘密调来几名干警,如此这般交待一番。 当天下午,派出所干警来到刘端林家,从冰箱中找出一包黄砒,当即以贩毒吸毒为由拘传了刘端林。在所里稍事审讯,马上又将他转移到蓝田县看守所。在这里,好几天既不提审,也不过问,把他给挂了起来。 刘端林心里七上八下,他和老婆从事贩毒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他老婆管进货,他负责销货,偶尔自己也吸上几口。这次被抓,人脏俱获,搞不好是要判重刑的。否则为什么不在派出所处理,而要押到这大老远的地方呢!看守所长似乎对他的案子格外感兴趣,查号的时候,每次都问:”你的案子咋也没个人问呢”这一说,刘端林心里更是没底了。 与此同时,李玉琪在家也惶惶不可终日。抓刘端林时她不在家,回来听说后,她急忙打开冰箱,一看毒品悉数被抄,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好。她去派出所打听,但没一个人能说清刘端林现被押在何处,这更使她忐忑不安。有几次,她想找魏振海帮她出个主意,但连她也不知道魏振海的下落。 眼看时机已经成熟,马继志、梁培勤等带着多名干警来到了蓝田看守所。他们将数辆高级轿车一字儿停在院里,全副武装的干警布署在院里院外,造成一股夺人之势,意在从心理上打垮刘端林。 所长来到刘端林的号子前喊道:”刘端林,提审哩!” 刘端林神情沮丧地从墙角站起,慢吞吞地向外走。所长催促道:”你倒是快点!让那么多大人物等你!” ”大人物啥大人物”刘端林一惊。 ”你自己犯下的事不不知道快走!” 出了号子,所长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问:”刘端林,你松是不是在西安犯啥大事儿了,咋一下子来这些人我看连省里的预审专家也来了……” 刘端林惊愕:”我、我没有干啥么……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 所长装出同情的样子:”我看你的事我们管不成了,这个架势!没有二十年也要十七八年,你是咋搞的么!” 刘端林一听,双腿发颤,嘴唇发抖:”所……所长,我的事你是知道的……你跟他们讲一下,我……我家里娃还小……他不能没有我……” 所长叹口气:”咳!我也只能是替你讲一下,管用不管用我不敢保证。到时你实事求是地讲清楚,如果能立个功,说不定可以宽大的” 刘端林连连点头:”我讲,我啥都讲,我要立功……” 刚走到院子里,他一看那阵势,吓得转身就往回走,被所长一把拉住。通往审讯室只有几步路,他几乎是被所长拖着走完的。 审讯室里,梁培勤坐在正中,卢振田和王爱军分坐左右,三个人不苟言笑,满脸威严。刘端林哆哆嗦嗦地走进来,他极力想笑一下,但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他极其缓慢地坐下,屁股在椅子边上挂住一丁点儿。 突然地,王爱军猛拍桌子,厉声叫道:”刘端林!” 随着吼声,刘端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讲!我讲!我啥都讲!我贩'泡',我吸毒,我有罪,我对不起政府……” 王爱军又一拍桌子:”刘端林!坐起来!!看你象个啥!” 刘端林哆哆嗦嗦地起身,屁股重新挂回到椅子上。 ”刘端林,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啥罪” 刘端林擦着额头的冷汗:”知道、我知道……” ”啥罪” ”我吸毒、贩毒,不听政府法律……” ”就这些!” ”还有……没有了,其他我就没有了……” ”这些我们都知道了,讲那些大的!” 刘端林求救地:”大的我……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啥大的……” 王爱军正色道:”那好,我提醒你一下。你最近见过啥通缉犯!” ”通缉犯……”刘端林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换上一副讨好的表情说:”我知道了,你讲的是不是魏振海……” ”刘端林!你知道包庇窝藏杀人犯要判多少年!” 刘端林着急地辨解道:”我没有……我只见过他一面。我是想报告的,又不知他去了哪里,就没有报告……我真的不想包庇他……” ”你在哪里见到他快讲!” ”在、在我家……”他头上又在冒汗。 王爱军一拍桌子:”这就对了,我们知道他在你家住了好几天,你还讲这不是包庇窝藏!” 刘端林疑惑地:”好几天不可能的,他就是来了一下下,也没有讲个啥就走了……不信你们可以问我老婆。” ”我们知道你老婆叫李玉琪,她也逃不脱的,到时你们夫妻在监狱就团圆了……” ”哎呀!那我家娃咋办呢!……真的,他就是来了一下下……你们要是不相信,下次他再来我马上报告,帮你们抓到他,咋样” ”你的话不可信,你要跑了咋办” 刘端林一听有门,指天发誓道:”我要是讲话不算个话骗你们,让我出门就撞汽车撞火车,舌头上生毒疮得癌症,你见到我就开枪把我当埸打死……!” 梁培勤招呼卢振田和王爱军凑过来,三个人小声嘀咕了一气。刘端林瞪大眼珠,关注地盯着他们。卢振田显然持反对意见,他嗓门略高说:”不行不行!他要是跑了,我们可担待不起,绝对不行!”王爱军帮腔道:”是呀,好不容易把个魏振海的死党抓到手,万一跑了……”梁培勤也提高声音说:”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人家有立功的要求就要给人家一个机会嘛!”看来意见一时无法统一,急得刘端林直冒汗,他插嘴表白:”我讲话算数,决不会跑……” 王爱军喝斥他:”你不要乱讲话!” 卢振田说:”干脆我去请示一下处长,看他咋讲” 大家觉得这主意不错,王爱军便起身出去叫马继志。出门前,他指着刘端林说:”处长肯定不会同意放他,刘端林,你就等着坐牢吧!” 梁培勤佯怒道:”你咋这样讲呢!死刑犯立了功还可以保命呢!”转对刘端林说:”你都看到了,为你的事我们都要担风险呢。你要是不争取立功,我可就说不上话了。” 刘端林急忙表示:”我立功,我一定立功!” 这时,马继志随同王爱军进来,梁培勤凑到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片刻。马继志上下打量着刘端林,对王爱军说:”我看他不象是魏振海的死党,人还算老实,给他一个机会吧……” 王爱军不满地说:”你是领导,你咋讲就咋办。不过我把话讲清楚,他要是出去给魏振海通风报信,我可就不客气了。该动枪的时候你们谁也不许拦我,又讲一通啥政策!” 马继志对梁培勤小声地说:”他讲的也对!万一他出去给魏振海通风报信,我也不好办……” 刘端林起身:”这位同志,你是个好人,我讲的都是真话,我不会跑的,给我一次机会吧!” ”你坐下!老梁,我看这样办,要他写下一个字据,如果要跑或者是知情不报,抓到以后审都不要审,直接就送到监狱去!” 梁培勤点点头:”刘端林,你可听到了,如果你能立功,你讲的就是事实,可以对你宽大;如果你想耍小聪明,我们可以马上把你再抓起来!” 王爱军拔出枪:”你要是撞到我,就不是啥抓起来的事了!我可就不管啥领导不领导的!” ”不敢不敢,我知道……” 梁培勤又说:”这样吧,我和这位马同志替你担保,放你出去。但你还不能回家,为了你的安全,必须以保外就医的名义,让他在医院住上一阵儿。” 刘端林跪在地下,磕头不止:”行啊,行啊,干啥都行……” 几天以后,刘端林果然被送进了传染病医院。与此同时,一位公安干警假扮成农民,前来敲李玉琪家的门。李玉琪这几日正为丈夫的事犯愁,听到敲门声,急急忙忙跑出来开门。 干警上下打量着她问:”你是刘端林的老婆” 李玉琪应道:”是呀!你是……” ”我是刘端林的难友,一块蹲号子的……” 李玉琪一听,马上热情起来:”快进来,进来讲。端林他,他在啥地方,他咋样啦” ”你咋还不知道他贩'泡'翻把了,关在蓝田呢。” 李玉琪急问:”现在咋样了” ”他得了肝炎,现在送进传染病院了,要办个保外就医的手续。他叫我给你送个信……你家这地方真是难找。”说着将信递给李玉琪。 李玉琪堆笑道:”是的是的,真是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还是快点去看下他吧。”说罢,告辞走了。 李玉琪急慌慌地看完信,稍事收拾,三步并作两步赶去传染病医院。一见面,李玉琪忍不住抱怨道:”你到底是咋回事嘛咋就整成这样子啦!” 刘端林躺在病床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咳!倒霉呢!连锅端了,赔啦!” 李玉琪坐在床边,安慰道:”人没啥大事就好,赔了算啥呢” 刘端林环顾左右,小声说:”咋就没事呢差一下下就出不来了……” ”你这不是出来啦” ”你知道个啥呢!”刘端林向李玉琪讲述了事情的原委,李玉琪一听,吃惊地问:”你肯定还犯了啥大事情。” 刘端林摇头叹气:”咳!他们讲……那个。”他做了个做捅刀子动作:”那个,在咱家住了好几天,窝藏罪呢!” 李玉琪突然脸色苍白,面部表情十分僵硬。刘端林问:”你咋啦你这是咋的啦!” 李玉琪强作笑容,掩饰道:”没啥……我在想他们咋就知道呢……” 刘端林瞪大眼睛:”啥他真的住了!” 李玉琪借故起身,将带来的东西放到小桌上:”没有!看你那样子,你不在家他来找谁呢么” ”就是么!我也是讲只见过他一面,想报告又不知他去了哪里,这本来就是事实么。” 李玉琪心神不宁,剥开一只桔子递给刘端林:”端林,他们讲没讲,包庇窝藏要判多少年” ”能不讲!没有二十年至少也要十七八年。” ”咋这重呢……” ”你想他是啥人多少条人命么公安能饶了他!那还能轻!” 李玉琪思索片刻,说:”端林,他们不是讲让你立功吗立了功还判不判刑” 刘端林左右望望,见没人注意他们,压低声音说:”他们有两个老家伙为我担保,只要帮他们抓到那个,就没有我啥事了。你要是再见到他,一定要报告……” 李玉琪若有所思地:”是这样的……” 风雨之夜 这些日子,魏振海没来找李玉琪,而是一直躲在另一个情妇李春妹家。 他斜靠在床头,深深吸一口烟,对躺在身旁的李春妹说:”你去找谢峰,就讲我要见他。” 李春妹抬起头:”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魏振海没有直接回答,自言自语道:”老天爷给我留了一条命,让我出来就是要干大事情的,我不能老是东躲西藏……” 李春妹坐起来,着急道:”你还要干啥呢!” 魏振海斜视着她:”你不懂!多的不要问,只管找到他就是!” 李春妹有点儿不满,扯过衣服来穿上:”找他到啥地方我这里可不安全……” ”你不要管,到时我会告诉你!” 李春妹下了地,一边向外走着,一边不满地嘟哝:”你连我都不相信……” 魏振海不动声色,狠狠将烟蒂弹出去,烟头在墙脚迸出红色的火花。 谢峰原本出身于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自从与魏振海混到一起后,便堕落成鸡鸣狗盗之徒。得知魏振海越狱的消息时,他着实兴奋了几日,多方打听魏的落脚点。李春妹来找他时,他正跟另外两个闲人王玉安和郭公道喝闷酒。这两个都是做恶多端、心狠手辣的家伙。 就在不久前的一天,王玉安、郭公道各自带着自己的情妇从电影院出来,迎面碰上另一帮”闲人”。其中一人说了一句轻薄话,王、郭两人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在大庭广众之下,活生生将那人捅死。自那以后,他俩就象老鼠一样,一直躲在谢峰在金花小区的一套新房子里,轻易不敢抛头露面。 李春妹的到来,无疑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第二天,这伙臭味相投的家伙见了面,他们把魏振海视若英雄,对他言听从。而魏振海也通过认真观察和一系列试探,揣摸着他们的可靠程度。当确信这伙人可以依赖后,他便合盘托出了自己的计划。 他说:”我对你们讲,我这次出来可不是原来的魏振海了,只怕是公安都怕我三分了。进去以后,我认真思考了很多大问题,人这一辈子就是要干一些大事,我最佩服的就是孙中山,屡败屡战,不怕失败……”稍顿,他看看每个人的反应:”干大事就要有个组织,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单独行动了……” ”我们几个弟兄听你的,你讲咋干吧!”谢峰插话道。 魏振海环视着众人,慢吞吞地说:”我看咱们就叫个'星火联合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慢慢地再把西安市所有的'闲人'全都拉过来……” 郭公道一听,连连摇头:”这个可就难了……” 魏振海好象胸有成竹:”不要着急,先要干出几件漂亮的大事,让他们佩服我们,愿意跟着一起干!那时候他自己就跟上我们跑了。” 谢峰问:”干啥大事” 魏振海一笑:”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讲。干大事没有钱不行,所以我们要一手抓经济,搞钱!” 王玉安兴奋道:”嘿!赚钱最快的就是贩'泡',那家伙!跑一趟够吃半年的。” 魏振海赞同:”对着哩!就是要贩'黄砒',如果能搞到毒品就更好。这件事我看就交给玉安你来办,你有点经济头脑。” 王玉安爽快地答应下来。魏振海又强调说:”但是我要讲清楚,贩'泡'但不许'冒泡',一'冒泡'整个人就完了。”见大家点头,又续道:”除了贩'泡',还要一手搞武器,除了武装我们自己,多的还可以换钱……” 郭公道插言:”对哩!我听讲云南平远那边枪支多得随便买,还便宜。” 魏振海对郭公道说:”这事我正想交给你哩,你再去问清楚,最好找个关系介绍一下。” ”记下了。” 谢峰不无担心地问:”可是……贩'泡'买枪首先要有一笔资金,我们到哪儿去搞来呢” 魏振海露出一丝狞笑:”马克思都讲过,资本的原始积累是血淋淋的,只要我们想干,钱算啥问题!但是有一条,今后要干,必须有组织、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那些小打小闹的事情不要搞,免得暴露了自己!” 这话提醒了谢峰,他说:”哎,我刚刚踩好一个点,至少可以搞上一、二十万……” 郭公道不相信地抢白他:”又吹哩!” ”我吹啥呢小黑,你要讲搞,我就去打探实在。” 魏振海说:”你去打探!值得干才能干,鸡毛蒜皮的干个啥逑么!” 谢峰不服气地望着郭公道:”我吹你逑等着!” 魏振海又强调说:”还有一条!我们的事任何人都不能讲,亲娘老子也不行,万一要是翻把,就自己兜起来。要是乱咬别人,就杀他全家!再有,你们最好能搞个假身份证,整个假名字……” 那晚,金花小区那幢居民楼五楼那个房间的灯光久久未熄,一个带有黑社会性质的武装抢劫杀人集团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产生。 此后的一天晚上,天上下着小雨。李玉琪拎着雨衣匆匆书忙忙走进刘端林的病房。 ”你来了咋不把娃带来我可想他。”刘端林见她进来,说道。 李玉琪警觉地四下望望,挂上雨衣,将带来的食品放在小桌上:”你这病传染,咋带他来呢” 刘端林小声说:”我不是告诉你了,我没有病。” ”你小声点,要让那个知道了,我们全都没命。” 刘端林笑道:”你怕啥呢!外面有公安的人。” 李玉琪一惊:”真的我咋没看见呢!” 刘端林显出得意之色:”哪能让你看见呢这叫暗中保护!” ”那你赶快告诉他们,那个让我今晚到西北三路我姐家去……” 刘端林坐直了身子:”真的!几点” ”10点钟!” 西北三路位于西安市古城墙的尚武门下,刘平当即调集了刑警、特警、武警,以最快的速度冒雨封锁了目标附近地区。战士们身披雨衣,在城墙边、护城河畔撒下了天罗地网。 按照事先的约定,李玉琪应该在魏振海到来后,找个机会出来接应干警。但不知为什么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刘平与马继志商量后,决定不再等了,立即发起攻击。正当队伍向目标运动时,李玉琪慌慌张张地跑来了。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点!他还在哩。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卢振田等干警立即跟随她向院子里冲去,其他人翻墙上房,控制了制高点。来到院子,屋子里还亮着灯。卢振田叮嘱李玉琪:”你去吧。记住,一定要镇静!叫开门后马上闪开,回到这儿来,不会有啥危险的。” 李玉琪点点头,来到房门前,镇静了一下才抬起手敲门:”小黑,是我,我是玉琪……” 屋里没有动静,李玉琪提高声音:”小黑,我是玉琪。我进来啦……”说着,她有意把钥匙摇得”哗啦”作响,然后慢慢打开门上的暗锁。 一直隐蔽在门旁的王爱军一把将李玉琪拉开,端着枪冲了进去,其他干警也跟着一拥而入。灯光下,床上被褥零乱,但却空无一人,。干警们把每个角落都搜了一遍,哪里还有魏振海的影子!朱瑞华上前摸摸被底,只觉热乎气还没散尽…… 王爱军一拳砸在床上:”狗日的!又让他滑脱了!” 原来,当李玉琪几次三番要借故离去时,狡滑多端的魏振海就已明白了八九分。他不露声色地望着李玉琪,待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外,他就迅速掀开被子,穿上衣服溜了出去。他没从大门出去,而是就近翻上墙头,沿着相接的平房屋顶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此后不久,1989年11月,经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并报经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法院核准,郭振平、张启祥、赵永胜因犯有抢劫、杀人、碎尸、盗窃、非法持有枪支等罪被依法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鉴于老瘫有立功表现,被依法判处死缓。 垂死挣扎 1989年11月25日,又是一个腥风血雨的日子,魏振海及其同伙凭借凶残的本性,再次欠下了一笔血债。 这天晚上9时许,居住在西八路的铁路退休工人单德忠家响起一阵敲门声。铁皮防盗门发出很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道里传得很远。门外,漆黑的楼梯上,隐约可以看清站着四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敲了一会儿,终于传来单德忠的脚步声:”谁呀” ”是我,歪脖介绍来的找你。”靠近门边的瘦高个回答,其他三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儿。 单德忠打开里面的木门,借着室内透出的灯光,他看着门外的瘦高个好象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便问:”你是谁么啥事”。 谢峰解释道:”你咋不认识我了,歪脖带我来你家打过麻将的。” 单德忠想起来,这个青年确实来过一次。但他仍然不肯打开防盗门:”这么晚了,你有啥事么” 谢峰随手递上一个纸包:”我搞了一些烟,你想不想要” 单德忠退休以后,在家里闲不住,这两年与老伴一起搞了一个烟店,当起了个体批发商。凭着两位老人的辛勤,生意竟越做越红火,出入的货款也越来越多。不久前,他筹集了一些现金,准备进一批货,元旦期间赚上一笔。谢峰在麻将桌上无意中得知这一情况,便记在心里。上次他夸口说”踩好点儿”的,指的就是他家。经过一番周密计划,魏振海带领他重新纠集的黑帮果然上埸了。 ”啥烟” ”红梅的。你自己看看。” 单德忠隔着防盗门接过纸包,打开,看了一眼,问:”有多少” 谢峰答:”你想要多少么先让我进去么……” 单德忠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打开了防盗铁门。谢峰等一拥而入,魏振海用刀顶住单德忠的喉咙,单妻正在洗脚,郭公道冲上去用事先准备好的鞋带将她脖子套住,拖进卧室。水盆被打翻,水流了一地…… 此时,谢峰对魏振海说:”这儿就交给你们了,我得赶紧回去!”说罢,他拉开门走了,防盗铁门在他身后”咣当”一声关死。 王玉安也掏出一根鞋带死死勒住单德忠的脖子,魏振海持刀威逼道:”老东西,快把钱交出来!” 单德忠憋得脸色通红,艰难地摇摇头。魏振海手起刀落,一下子捅在单德忠左胸。单德忠身子一抖,血从嘴里喷出,不一刻便垂下了头。王玉安松开鞋带,单德忠倒在血泊中。魏振海踢了他一脚,骂道:”真他妈不中用!”说罢冲进卧室。 单妻的脖子被鞋带勒出一道深深的血印,她赤脚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浑身不停地发抖。王玉安在屋里四处乱翻,魏振海在她面前晃着带血的尖刀,喝问:”你知道我是谁我就是魏振海!你怕不怕怕不怕!” 单妻脸色苍白,几乎晕倒过去。魏振海眼露凶光:”快说!保险柜在哪里!” 王玉安在床后喊道:”找到了,在这儿!” 魏振海扭头看了一眼,对单妻吼道:”钥匙!快把钥匙交出来!” 单妻用手指着床头柜,魏振海跑过去,从柜子抽屉里找出一串钥匙,捅着保险柜。 就在魏振海一伙登堂入室,疯狂杀人抢劫的同时,单德忠的小儿子单小杰正与女朋友在公园约会。不知怎么搞的,他心里突然产生一丝不安,好象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时间未到便拉着女友走了。他用自行车带着女友一路上骑得飞快,来到院门外,与一个人擦肩而过,但谁都没有在意。他们哪里知道,此人正是杀害他父母的凶手之一谢峰。单小杰让女朋友随他一同上楼,姑娘犹豫着。按他们的关系,此时还不到去见父母的程度。但单小杰一再坚持,姑娘觉得他今天好象有点儿不对劲儿,最后只得依了他。 二人摸黑上得楼来,单小杰摸出钥匙刚想开门,却见里面的木门留着一道缝,这显然是谢峰慌忙离去的时候没有关紧。透过门缝,单小杰隐约听到屋里有人说话,他便隔着门缝望去。不看犹罢,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只见父亲躺在地上,鲜血混杂着洗脚水,正向门边流过来。正在这时,卧室里又传出一声威胁,单小杰镇静一下,悄无声息地将防盗门从外面锁好,拉着女友三步并作两步向楼下跑去。 他们一口气跑到铁路公安值班室,一进门便大喊:”快点!杀人啦!我爸爸被、被他们杀了……!” 正在值班的铁路公安干警夏庆元、孟平录和陈志良听到喊声,本能地抓起枪支,冲出屋来:”在啥地方!罪犯还在不在!” 单小杰气喘吁吁地说:”在我家,就、就在后面,快点!我听到他们讲话,可能还在哩!” 此刻,魏振海已经打开了保险柜,王玉安取过一只棕黄色提包,将大捆大捆的钞票洗劫一空。魏振海对郭公道喊道:”打昏她,快走!” 这时,外面传来夏庆元的喊声:”里面的罪犯听着,赶快投降!” 王玉安惊呼:”公安来了,咋办!” 魏振海瞪他一眼:”怕啥!你们去后面看看!”说着从腰间摸出一颗手榴弹,悄悄来到门前。 夏庆元和孟平录举着枪,分别把守在单德忠家门两侧,继续向罪犯喊话:”屋里的罪犯,不许伤害无辜!赶快放下武器!不然就不客气了!!” 突然,里面的木门猛地打开,一颗冒着烟的手榴弹从防盗门的窗上扔了出来。手榴弹”滋滋”作响,沿着楼梯向下滚动。夏庆元大喊一声:”快闪开!”一个箭步扑向孟平录。”轰”地一声巨响,两位干警身负重伤,英勇地倒在血泊中。 屋里,郭公道一拳将单妻打昏在地,跟着王玉安跑进了厨房。从后窗往下一看,只见窗下不知谁家搭盖了一间低矮的小砖房,房顶上盖着厚厚的油毡。他连忙招呼魏振海:”快来,这里可以出去!” 在楼下守候多时的干警陈志良听到爆炸声,正想上楼去看个究竟,就见三名罪犯一个接一个从三楼后窗跳到小房上,然后再从小房跳到地上,撒腿向院外冲去。陈志良大喊一声:”站住!”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他一把揪住了郭公道的皮夹克,谁知郭犯来了个”金蝉脱壳”,甩掉夹克,没命地向前狂奔。 周围的群众被爆炸声惊动,此时也纷纷加入了追赶歹徒的战斗。突然,魏振海回转身开了一枪,一位中年妇女浑身抖动了一下。她低头一看,裤腿上穿了一个洞,血涌了出来,她惊叫一声,坐在地上。 就尖大家稍一犹豫的工夫,罪犯消失在漆黑的巷子尽头。 刘平、马继志接到报案,立即带领刑警赶来。救护车灯和警灯交替闪烁,笛声震破夜空。大家把单妻和受伤干警抬进车里,人群自动闪开一条通道。 第二天,刘平等领导来到医院,看望了受伤的铁路公安干警,并向单妻询问着罪犯的情况。 单妻还处于极度惊恐之中,情绪很不稳定。她泪流满面,抽泣着说:”那个瘦子好象来我家打过麻将……都是我那老头子啊……我那可怜的人啊!” 守候在一旁的单小杰为她擦着泪水:”妈,你先不要哭……” ”我不哭……我咋就能不哭啊,老头子啊……” 刘平耐心地说:”你再仔细描述一下这个瘦子的特征。” 单妻擦把泪说:”他来过我家打过麻将……瘦瘦的,眼睛大大的……哎呀呀!我记不起来呀,我那苦命的老头子,你死的惨哪……” 单小杰说:”妈,你一定要好好回忆一下,早点抓住罪犯,为爸报仇……!” 单妻强忍悲痛:”你们要为我做主啊……他长得白白的,留着小胡子……” 技术科的干警照她的描述,飞快地画了一张像,递给她问:”你看一下,是不是这个人” 单妻擦去眼泪,拿着仔细看了一会儿,说:”有点象,没有这样胖啊……这是为啥呀……还有那个高个子,他讲,你知道我是谁我是魏振海!……我在电视上看过魏振海,这个人没留胡子,不象呢!我还以为是有人冒充呢……我这是做了啥孽呀,我是惹了谁呀,要遭这个祸呀!老天爷啊!” 听单妻这么一说,在埸的全体干警都不由地一楞。王爱军从衣袋里掏出一张魏振海的照片递过去:”大妈,你再看看这张照片,是不是那个高个子” 单妻看着照片,良久犹豫地说:”我的脑子乱得很,认不出来……” 画像的干警又迅速画了一张魏振海不留胡子的画像递过去:”大妈,你再看一下这张像。” 单妻打眼一看,指着画象大叫起来:”就是他!这就是那个高个子。他杀死我老头子的呀……我那苦命的老头子呀!” 为了准确,王爱军再次追问:”大妈,你可看仔细了,真的是他” ”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认得呀!老头子,你死得咋就这么惨哪……” 哭声在医院走廊里回响,其惨其悲,令人莫不落泪。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刘平神情严肃地说:”这个魏振海果然又跳出来了!他不是多次讲过要干大事吗,看来这就是他的大事!他现在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我公安干警,其武器之先进,手段之残忍,都是建国以来所罕见的。好的很嘛!我就怕你不出来,只要你动,就要露出尾巴,不是还有个瘦子吗就从他入手,排查受害者家的一切熟人,哪些人去他家打过麻将一个也不能漏掉!查清他们每个人案发时间的全部行踪!” 以后数天,专案组全体干警都投入了摸排工作。他们从单德忠家的邻居开始,逐一调查,逐一落实,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这一天,按照排查名单,王爱军来到马老五家。马老五说:”那天是我女儿过生日,我请了一些朋友到家里来喝酒。” 王力军问:”都有谁” 马老五说了一大串名单,王爱军让他详细讲述一下来客当时的表现,马老五逐一讲着。突然,一个情况引起了王爱军的注意。马老五说来客当中有个叫谢峰的,快开饭了才来,吃饭时不停地看表,好象有什么心事。当墙上的挂钟指向8时55分时,他说有事儿要走,无论如何挽留,都留他不住。 王爱军一听,掏出一张画像:”你看看,这个是谁” 马老五一看,脱口而出:”这就是谢峰,咋地是他……” 王爱军忍住内心的狂喜,说:”你接下去讲,后来他干啥了” 马老五说:”到了9点多的时候,客人们都走了,我们正在收拾桌子,谢峰又回来了。他闲谝了一气,也没说个啥就走了,当时我跟我老婆说,谢峰今天有点怪怪的……” 也就是说,谢峰当天先到马老五家喝生日酒,大约9时左右离去。将单德忠家门叫开后,留下魏振海等人实施抢劫,而他又重新回到马老五家,以造成他与案件无头的假象------这就是魏振海所谓的”周密”计划。聪明一眼就可看出其中的破绽,可见魏振海虽然心比天高,智力却十分低下。 马老五接着说:”最怪的还是后来,谢峰前脚刚走,马上就有人来敲门。我开门一看,一个大个子说要找谢峰。我不认识他,就说谢峰刚刚走。他说我是谢峰的朋友,你把自行车借我用一用。我起初不同意,那人拔出刀说,我是魏振海!快把钥匙拿出来!我知道魏振海杀人不眨眼,没办法,只好把钥匙给了他……” ”你为啥不报案呢!”王爱军不满地说。 马老五辨解道:”我以为他是假冒的,弄错了要负责任……” 王爱军将这一情况带回局里,贺键也回忆起那次李玉琪搬家,就是通过谢峰给找的车。马继志指示干警对谢峰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调查了解,汇总后,马继志向大家介绍说:”谢峰的家庭环境并不坏,他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可以帮助我们做一些劝说工作。与魏振海相比,他性格脆弱,也有些顾家,很有可能要偷偷与家里联系。因此,找到并跟踪谢峰,是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据了解,刘端林和谢峰过去也是同学,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刘平补充道:”从现在起,各个监视点24小时不能离人,警力不够可以向特警要人,向武警要人。局里专门成立了一个后勤组,保证你们的吃、睡、行,同时对你们的家人进行必要的保护。要给你们装备最好的枪支,保证充足的弹药,高科技的技术手段要跟上。现在,全局上上下下都动起来了,这不是哪个处哪个组的案子,这是我们西安市全体公安干警的案子,是全市人民的案子!这个魏振海一天不伏法,西安市的社会治安就谈不上根本好转!所以,你们各位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除夕追踪 此后不久,王爱军顺藤摸瓜找到了谢峰的妻子。经过苦口婆心的说服教育,谢妻终于讲述了案发当晚谢峰的情况------ 那天,大约晚上10点左右,谢妻从娘家回来,进门时间不长,谢峰也回来了。她问谢峰干什么去了,谢峰说在马老五家喝酒。谢妻说自己饿了,谢峰陪她到街上去吃烤羊肉串。谢峰推辞说太累了,不想去。谢妻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追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谢峰一口否认,为了证明这一点,他答应陪她一起上街。 二人刚走出巷子口,就听见有人喊谢峰的名字。一个人从路边的汽车后面闪出来,谢峰让妻子先走,他自己跟那人嘀咕了好久。后来谢峰回来说自己有急事,要出趟远门。说罢,不由妻子分辩,转身就与那人同骑一辆自行车走了,至今不知下落。 原来,那人正是魏振海。他从马老五那儿要了自行车,就直奔谢峰家。来到巷口,他不敢冒然进去,正犹豫间,恰好谢峰陪妻子走来。他叫住谢峰,简单讲述了作案时被发现的经过,认为这事儿有麻烦,让谢峰马上转移。 他们骑车来到谢峰们在金花小区的黑窝点,王玉安、郭公道二人已经安全回来了。他们打开皮包,清点一番,共有138万元现金。看着这么多花花绿绿的票子,四个人忍不住眉开眼笑。魏振海把钱分作几堆,对王玉安说:”玉安,你带上这些钱,去兰州贩'黄砒',明天就走。” ”明天!” ”这事儿越快越好。”又对谢峰和郭公道说:”这些钱你们俩带上,明天去云南买枪!” 郭公道紧盯着剩下的钱说:”还剩下多少小黑,你多分点儿,我们没意见……” 魏振海将桌上的钱收起来说:”这些钱一分都不能分,作为集体财产,留着干大事!” 众人一听,脸上略显失望。郭公道不满地说:”那咋保管呢” 魏振海抬头看他一眼,说:”你放心,这钱我一分都不会动。让玉安保管起来,他是管经济的!” 听他这么一说,谁也不再多言。 第二天,王玉安就去了兰州,谢峰和郭公道也去了云南。后来,他们分别贩回了毒品和枪支,随后又以别人的名义在西七路开了一个烟店。表面上做批发香烟的生意,暗地里贩卖毒品和枪支。 光阴荏苒,紧张的日子好象过得特别快。转眼间进入了1990年,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即将到来。千年古城洋溢着越来越浓的节日气氛,家家忙着备办年货,人人脸上挂着喜庆的笑意;街道上张红挂绿,鞭炮声也愈来愈密。 刑侦处的刑警们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散布在全城的各个监控点依然昼夜不辍。家里采办年货、打扫卫生等活儿,只能靠亲戚朋友帮忙料理。他们内心深感愧对家人,但身为刑警,越是别人过年过节,他们就越是忙得不可开交。尤其是今年,人人心里都明白,报答人民最好的方式,就是早日将魏振海及其同伙绳之以法。 1990年元月26日,除夕之日。 下午,久无消息的刘端林突然给马继志打来电话,称谢峰今晚将与其兄在咸宁路口见面,魏振海也可能一同前往。他抑制不住自己的恐慌,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你们动作一定要快!魏振海已经知道我在帮助你们,这几天我都不敢回家,年也不知该咋过。马处长,你是答应过要保护我全家的,这次千万不敢再让狗日的跑了,不然我就没命了!” 马继志请他放心,如果情报准确,今晚一定抓住他。放下电话,他向刘平局长作了汇报,然后召集干警们布置任务。他趴在地图上,在咸宁路口处画了一个红色圆圈,说:”这是一次好机会,一定要充分准备,抓不到活的也要留下死的!” 刚调到市局提任刑侦处副处长的吴金彪看着地图说:”这地方可不好整啊!四通八达,而且小巷子多,便于逃窜,需要十分注意。” 王爱军插嘴道:”干脆撂倒算球!” 吴金彪说:”不如我们给他做个口袋,守住东、西、北这三面,只留出南边让他跑,把他赶到郊外。他要是反抗,就在这里击毙!咋样” 干警们一致表示赞同,马继志也说:”这办法好!现在,咱们具体分一下工……” 除夕之夜,寒风肆虐,黄沙飞扬。干枯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啸声,尘土夹着纸片在空中飞舞。干警们抱着枪守候在狂风中,实在冷得够呛,就原地跺跺冻僵的双脚。居民楼里,不时传出电视机里春节联欢晚会的笑声。是呀,此时此刻,全国人民都已吃完了团圆饭,几乎每个家庭都欢聚在一堂,兴高采烈地观看一年一度的联欢晚会。欢乐的人们谁会想到,就在此刻,有一些人正静静地守候在他们的窗前楼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为了最大限度地接近罪犯,吴金彪带领王爱军、卢振田和徐唯一等,按照当地风俗习惯,装扮成除夕之夜给祖宗烧纸钱的人,在街心点起了一堆火。他们一面往火上续着纸钱,一面留心着周围的动静。 卢振田忍不住说:”人家都在家里合家团圆,我们在这儿烧纸钱,这是在给谁在烧嘛!” 王爱军笑道:”你管是给谁烧呢,只要抓到魏振海,这纸就算是烧对了。” 卢振田说:”都是你小子出这鬼主意……”话说了一半,他抬头发现了情况:”来了,在东面!” 干警们回头一望,只见一辆出租车从远处开来,停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前。大家拔枪在手,等待吴金彪发出行动的命令。 车上坐的正是谢峰,他不急于下车,而是警惕地东张西,观察着周围的动静。除了街心有几个烧纸钱的人以外,只有漆黑的夜色和”呜呜”的风沙。他放心地下了车,见他身穿一件黄呢子大衣,扎一条白色围巾,竖起的衣领遮挡着半张脸。谢峰的哥哥从小巷里快步迎了上来,寒喧数句,谢峰便迫不急待地打听着家里的情况。其兄告诉他说:”自打你出了这事儿,全家都不得安宁,老婆孩子整天哭,父母也生了一埸大病,这个年也……咳!你说你咋就做下这种事呢!” 谢峰叹口气道:”现在讲啥都晚了,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捅死人,要是被抓住只能是死路一条,我有啥办法……” ”爸爸妈妈让我告诉你,还是去自首吧,也许能留条命……” 谢峰打断他的话:”你说啥呢难道我这一辈子就在监狱里过!你啥也甭说了,替我照顾好父母,照顾一下我老婆孩子,过了这一阵儿再说……” 其兄还想劝他几句,但看他执迷不误,根本听不进去,只得作罢。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干警的眼睛,王爱军站起身,将纸钱洒向空中,眼睛瞥着汽车里面。车里除了司机再无别人,大概司机也正在专心地收听晚会节目,不时地独自发笑。王爱军小声说:”魏振海没有来,咋办” 吴金彪将头扎进大衣,通过对讲机向前线指挥车请示:”谢峰已经出现,但是魏振海没有来,我们咋办” 坐在指挥车里的刘平指示道:”我们的目标是魏振海,谢峰只是个诱饵,先不要惊动他,有他在,魏振海就会上钩。你们要盯住谢峰,这条线千万不能断!” 吴金彪回答一声:”明白!”关掉对讲机,他对干警们说:”放过谢峰,跟上他!大家赶快到车上去。注意!不要让他有所察觉。” 众人听令,一边向祖先说些祝愿的话,一边若无事地向隐蔽的汽车走去。 这时,谢峰也结束了与其兄的谈话,钻回车里。出租车兜了一个大圈子,沿着来时的路开走了。干警们的汽车也从黑暗中悄悄滑出来,紧紧跟在出租车后面,向城里开去。 出租车开到神州假日酒店门前停下,谢峰从车上下来,径直进了酒店。王爱军刚想下车跟进去,又见谢峰从酒店里出来了。他上了车,指挥司机掉了个头,又向咸宁路口驶去。 干警们心头一懔:会不会被他发现了!但再看出租车不急不慢,不象要甩脱跟踪的样子。吴金彪及时指挥大家要保持距离,既不能跟丢,又不能让他产生怀疑。出租车回到咸宁路口,然后向北拐去,驶上了金花南路。随后又在拐了几个弯,穿过几条窄路,最后停在金花小区一个家属院门前。谢峰下车进了大院,消失在黑暗中。 干警们立即下车,快步跑向家属院。院内矗立着好几栋居民楼,一时不知谢峰进了那一栋。王爱军屏声敛息,从呼啸的风中听到了微弱的咳嗽声,他紧跑几步,循着轻微的脚步声进了最后面的一栋楼。黑暗中,他轻手轻脚地跟着,心里默默数着楼层,最后,谢峰的脚步声停在了四楼。接着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门关上了,一切又归于平静。他上到四楼,只见东边单元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光线,他记下了门号。 来到楼下,吴金彪悄声说:”这是个新窝点,一直没纳入咱们的视线,要尽快设点监控!今天来不及了找房子,只能在外面冻着了。” 王爱军主动请战道:”你们回去汇报,谁和我留下” 卢振田抢着说:”我!” 徐唯一说:”你年纪大了,还是我留下吧!” 吴金彪说:”都别争了!徐唯一,你年轻,先留下,我会尽快派人来换你们。”说着,他和卢振田脱下身上的大衣递给他俩,匆匆走了。 漆黑的夜里,王爱军和徐唯一蜷缩在避风处,互相靠在一起,紧紧地依偎着。 风越刮越大,电视机里的传出了新年的钟声。伴着歌声和欢笑,”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越来越响,震耳欲聋。带着火药腥香的鞭炮屑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落在王爱军和徐唯一的头上和身上…… 苍天有眼 俗话说得好,天浊有雨,人浊有祸。魏振海一伙作恶多端,天怒人怨,已经到了鬼诛神灭的地步。正应验了一句老话:时辰一到,新恶旧怨一起报。 自从在单德忠家抢劫成功,特别是手里有了先进的枪支,魏振海一伙便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越发肆无忌惮。尤其是郭公道,更是得意忘形、利令智昏。除夕午夜,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这个除了一颗凶残的贼心别无所长的家伙,竟大胆放肆地站在阳台上对天鸣枪。就是这一枪,把这个以魏振海为首的凶焰无度的犯罪集团送上了断头台。 元月29日,正月初三,一埸大雪将古城装扮得一片洁白,分外俏丽。下午2时左右,一位50多岁的老教师,在儿子的陪同下,急匆匆地走进了长乐坊派出所,向正在值班的教导员霍春年报案,称有人朝他家开枪,窗户上留下了一个弹洞。 霍春年和碑林公局治安科副科长田鸿礼立即带领干警高庆祥、贾恒灿来到老教师家。路上,老教师介绍说:”腊月二十八擦玻璃的时候还好好的,三十晚上外面的鞭炮声响成一片,我好象听到什么声音不大对劲,但也没往心里去。初一家里来了好些人,乱烘烘的谁也没注意。昨天我们全家出去拜年不在家,今天我老伴擦玻璃时发现有个洞,也没太在意,还以为是谁家小孩子扔石头砸的。我过来一看,这不是弹洞吗石头它打不了这么圆哪!” 果然,他家的窗玻璃上,一人多高的地方,有一个圆圆的洞,对面墙上还有一个深深的弹坑。霍春年踩着凳子,从墙里挖出了一枚变了形的子弹头。 霍春年将弹头递给田鸿礼:”是'五四'式手枪的子弹。” ”你查查弹道,从哪儿打来的”田鸿礼说。 霍春年用眼睛通过玻璃上的弹孔,瞄向窗外:”是从对面三楼的阳台打来的。” 田鸿礼问老教师:”对面三楼那一家是啥人你们认识不” 全家人向对面望了一眼,纷纷摇头:”不知道,从来不认识。” 田鸿礼也觉得这事十分蹊巧,便对教师说:”不管咋样,这家伙有枪,乘乱向居民楼胡打。你们不要害怕,事情很快会搞清楚。我们现在就过那边去了解一下。”说罢离开了老教师家。 他们来到对面三楼,按响了门铃。屋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20多岁的女青年,只见她头发蓬松,衣衫随意,手里还拿着一本画报,乍一见到公安干警,她吃了一惊,将画报藏在身后。 田鸿礼说:”我们是公安局的,执行公务。” 女青年尴尬一笑,侧身让他们进了屋。 屋子当中摆好了一桌酒菜,但奇怪的是,除了这位女青年屋里再无旁人。田鸿礼问:”你家有客人” 女青年连忙否认:”这不是我家,我也是他们请来的……” ”这家主人叫个啥” ”叫向红,她去请客人了,让我在这等一下,刚才我还以为是他们回来了。” 田鸿礼上下打量着对方:”你叫个啥” ”我……叫张丽。要是没我啥事,我就不等他们了……”说着,她拿起提包就要走。 ”慢着!”田鸿礼叫住她,从她身后将画报拿过来。他发现这是一本淫秽画报,随手一翻,从画面里飘出一张锡纸。田鸿礼捡起一看,上面有灼烧的痕迹。他脸色一沉:”你吸毒!还看淫秽画报!” 霍春年上前将她的手提袋拿过来,从里面找出两小包毒品和一个身份证。他对照着身份证看了一下,厉声道:”你老实点,到底叫啥名字!” ”叫……陈辉。” ”那为啥讲假话呢!” ”………” ”庆祥、小贾,把她看好!”田鸿礼说罢,和霍春年一起走向阳台。 阳台上放着许多杂物,地上堆积着厚厚的鞭炮纸屑。田鸿礼和霍春年蹲在地上,仔细扒拉着,不一会儿就从纸屑中找出三枚黄澄澄的”五四式”手枪子弹弹壳。 回到屋里,他们追问陈辉:”这是咋回事谁开的枪” 陈辉害怕地:”我、我不知道……” ”你跟这家是啥关系!” ”我跟向红是朋友,今天是她生日,叫我来……我真的啥也不知道。” ”这家的男主人叫啥” ”向红还没有结婚,她自己住在这里。” ”有哪些男的经常来她家” ”这我就不知道了……” 见一时问不出什么,田鸿礼便说:”好吧,你吸毒、看淫秽画报,我们要收审你。” ”别,我真的没干啥坏事,求求你们,我以后改……”陈辉哀求着。 ”到派出所去讲清楚!”田鸿礼转对霍春年说:”你和庆祥把她带回所里,马上向分局汇报,这伙人有枪,还要报告市局。我和小贾留在这里守候,等他们回来。” ”你们可得多加小心,我们会尽快回来的,有啥情况马上通知一下!” ”放心,我们对付得了!快走吧!” 霍春年和高庆祥带着陈辉离去了。刚走时间不长,楼梯上就传来一群男男女女说笑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在用钥匙开门。田鸿礼和贾恒灿急忙提枪迎了上去。 门开处,第一个进屋的是房间的主人向红,她身后紧跟着的是郭公道、王玉安、李永福、刘安,另外还有两个女的胡婕和刘迪。他们猛然看到屋里冒出两个公安干警,不由地楞了。郭公道不知就里,还打趣说:”哟,看不出啊,向红在局子里还有朋友呢。” 向红慌忙向他使个眼色。贾恒灿上前将门关上,把住了门口,田鸿礼说:”我们是公安人员,现在在执行公务,你们都不要乱动!” 这伙人一听,立即大哗,吵吵嚷嚷地起哄抱怨。郭公道一把抓住田鸿礼的枪管,将枪口按向地面,满脸怒气地说:”你们凭个啥我们过年喝酒犯啥法!” 王玉安帮腔道:”是啊!我们几个朋友在自己家聚会,有个啥错” 贾恒灿见势不妙,灵机一动,打开手里的对讲喊道:”第一小组上来,其他人原地待命!” 郭公道见状,猜想这里已经被包围了,硬顶肯定没好果子吃。他眼珠一转,松开手:”有啥事,好好讲嘛……” 向红也陪着笑脸说:”我看一定是你们搞错了……” 田鸿礼情知敌众我寡,来硬的不是办法,搞不好狗急跳墙会造成不必要的牺牲,便问:”你们哪个是从河南来的把身份证拿出来!” 众人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略觉放心,各自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我们都是地地道道的西安人。” 为了拖延时间,田鸿礼接过身份证,一个一个地对照着,格外认真地查看着。身份证上,郭公道变成了滕良喜,王玉安化名叫王国胜。 乘着客厅里一片忙乱,向红用大衣作掩护,把郭公道和王玉安身上手枪偷偷抽走,从厨房窗口扔进了楼后的雪堆。 她刚从厨房回到客厅,就听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贾恒灿把门打开,霍春年又带着数名干警进来。郭公道等人又是一阵骚乱,田鸿礼大喊:”你们都给我听着!我们是在执行公务!从你们阳台上找到了这些弹壳,又发现了毒品和淫秽画报,现在必须把你们带回去!如果没啥事,很快就会放你们回来。” 郭公道一听,向王玉安丢了个眼色,两人推开干警就向门口冲去。但去路早已被堵死,干警们将他俩铐上,押出门去。 田鸿礼对霍春年说:”你们先走,我们俩继续留在这儿,也许还会有人来。” 霍春年答应着走了。路上,郭公道对胡婕小声说:”你没戴铐子,找个机会赶紧跑,快去通知小黑和谢峰。”胡婕点头答应。走到一个小巷口时,她突然撒腿就跑,霍春年大喊:”站住!不站住开枪啦!” 郭公道乘机鼓动其他人大喊大叫,作出逃跑的架势。霍春年只得放过胡婕,回来制止。乘此机会,胡婕拐过小巷,消失在视线之外。 霍春年愤然道:”让她跑吧,早晚跑不掉她!” 再说田鸿礼和贾恒灿继续留在向红家,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又等来了两名”闲人”。田鸿礼赶紧通知霍春年将人带走,霍春年打趣道:”今天是咋回事一下子兜了这么多!可能还没完,我和小高也留下。”他让其他干警将两个”闲人”押走。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时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与前次不同的是,这次声音很轻。大家持枪把守好各自的位置,田鸿礼将门猛地打开。 这次来的正是谢峰,看见公安干警,他犹豫了一下,马上伸手掏枪。田鸿礼一把将他抱住,连拖带拽地拉进屋里。”不要乱动,靠墙站好!” 谢峰被顶在墙上,霍春年从他身上搜出一支”五四式”手枪和数发子弹。大家一看,知道今天逮了条大鱼,迅速将他双手铐上,押出门来。 刚走出楼门,正与王爱军等撞个满怀。田鸿礼惊奇道:”爱军,咋是你你在这干啥呢” 王爱军指指谢峰说:”我一直跟踪这松,你们咋把他抓了” 田鸿礼不解地问:”他自己送上门的,身上带着枪,咋啦” 王爱军把田鸿礼拉到一边,小声说:”这是我们的线,已经跟踪他好几天了,要用他钓大鱼呢……” 田鸿礼一摊手:”这咋办” 王爱军想了想:”反正已经抓了,总不能再放了,带回去再说吧!” 刘平、马继志接到报告,立即驱车来到长乐坊派出所。院子里,众多人犯一字排开,沿墙蹲着,干警们提着枪,在他们身后严密监视着。谢峰是重犯,被单独押在屋里。 王爱军一见刘平,便焦急地说:”谢峰狗日的自己撞到网里来了,下一步咋办!” 刘平说:”这一下打乱了我们的部署,只好将计就计,从他身上打开缺口,尽快找到魏振海和另外两名罪犯!” 马继志对田鸿礼、霍春年说:”你们这们这地方太小,押这么多人犯太危险,我们把人犯带回市局进行突审!” 霍春年答道:”我马上安排车辆和人员,尽快押送!” 男男女女一应人犯被安全押送到市公安局,在会议室里蹲作一排,一个个低头不语,各想各的心思。 审讯室里,正在抓紧时间突审谢峰。谢峰摆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答非所问地敷衍着,企图蒙混过关。 王爱军手里举着他的身份证问:”你叫李明” 谢峰抬头:”是的……” 王爱军猛地一拍桌子:”谢峰!” 谢峰周身一抖:”我、我不是谢峰……” 王爱军起身:”好了!我告诉你,你不要把我们当傻子!你的名字叫谢峰,是'1125'特大抢劫杀人案的主犯!” 谢峰几乎要瘫倒在地:”我不是!……你们搞错了……” ”谢峰!不要再演戏了,我们跟踪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的事已经全都清楚了,我劝你还是讲实话。快讲!魏振海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是我……” 就在对谢峰的审讯正在进行的同时,胡婕也正急匆匆地赶到动物园大象馆。她找到李光良打听魏振海的下落,李光良也不知道。胡婕向他说了向红家所发生的事,李光良一听,自告奋勇,陪她先后又去了刘端林家和谢峰家。但由于魏振海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同直独来独往,行踪不定,使得向他通报信的企图落了空。客观上说,正是他的诡秘狡诈,加速了自己的灭亡。 雪夜出击 每一位参战干警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决战的时刻已经来临,而胜负的关键就是时间。抢先一步,就能取得这埸战斗的胜利,否则,一旦魏振海得到消息,溜出西安,则将遗患无穷。 在全体指挥员们会议上,刘平强调说:”以前我们不抓谢峰,是为了钓魏振海这条大鱼,现在他自投罗网,已经失去了鱼饵的作用,也很可能惊动魏振海。我相信今天落网的人犯里面,有不少是魏振海的伙计。一下子失去这样多基础,魏振海很可能成为惊弓之鸟,很可能要外逃。如果让他逃到外地,一是会给人民的生命财产留下巨大的隐患,给我们的追捕工作带来很大困难;另一方面我讲点私心话,从咱们手里跑掉的罪犯,却要靠外地的兄弟单位抓回来,太没有面子,是个终生的遗憾! ”因此,一定要在他外逃之前搞掉他!第一、抓紧审讯谢峰!第二、加强对所有窝点的控制,不管是老的新的,一律监视起来,有必要的话,先打掉再说!第三、封锁火车站、汽车站、机埸,严防魏犯外逃;第四、不是还有几个人犯吗尽快确定他们的身份,争取从他们几个身上打开缺口!” 走廊里,专案组全休干警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审讯结果和领导的决策。王爱军坐在冰凉的地上狠命抽烟,高海岩则紧张地走来走去。 ”高海岩,你松就不能老实坐一下,走来走去走得我脑袋疼!”王爱军突然冲着高海岩发起火来。 高海岩也没好气地反驳道:”你脑袋疼不会也起来走我为啥就要坐下” 王爱军气哼哼地站起身,直视对方:”我说你松是咋啦讲个话这么冲!” 高海岩毫不相让:”我冲啥呢!你先讲的我嘛!” 王爱军恼怒地大声吼道:”我看你松是犯病呢!” ”才犯病呢,王爱军,你今天想咋!”高海岩也毫不甘示弱。 大家听到吵声,连忙围过来相劝。谁都知道他俩平时关系很好,此时却象两只斗架的公鸡,互不相让。朱瑞华指责王爱军说:”爱军,你干啥呢么?你心里着急,海岩不急?!” 王爱军情知没理,气哼哼地一屁股蹲下,高海岩当理不让:”你算个啥呢!有本事你进去审,犯不着拿我来出气么!” 王爱军直瞪瞪地看着高海岩,突然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推开众人大步向会议室走去,众人跟在后面想拦住他。王爱军一进门就大声说:”刘局长、马处,这活我没法干了!要犯错误我一个人承担,没你们啥事!” 刘平起身:”爱军,你冷静些……” ”我冷静!他狗日的折腾我们好几年,打又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又是政策,又是攻心,有啥效果嘛……!” 他其他干警也跟了进来,纷纷表达他们的愤慨和怨气,屋子里一时间乱乱纷纷。 马继志一拍桌子站起来:”出去!全都出去!象个啥样子么!” 梁培勤在一旁一紧不慢地插言:”依我看,犯点纪律也不是不可以……” 刘平马上制止他道:”老梁,你咋讲这话呢!”转对众位干警:”大家心里不好受,我也是一样的,恨不得把他们一枪撂倒。但是纪律就是纪律,谁也碰不得。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难,咋办你说我们还要不要干……?” 是呀!这就是公安干警的工作,谁也无权超越人民赋予的权限,诸多委屈,诸多坎坷,也许正因旭此,他们才创造出常人以创造的诸多辉煌。 从会议室退出来,正碰上贺键带着谢峰去厕所。谢峰悄悄抬眼一看,走廊里聚满了全副武装的干警,一个个面带怒容,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心里一阵发虚,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 来到厕所,贺键让他站上台阶。猛地,他撩起衣角就往嘴里送。贺键手疾眼快,左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屈腿一个顶膝,右手向他脑后砍去,瞬间将他打倒在地。 听到吵闹声,干警们一齐涌了进来,贺键对大家说:”快翻他,狗日的要服毒呢!”王爱军跨前一步,将谢峰象拎小鸡儿一样从地上揪起来,在衣角处找出一粒白色药片。王爱军大骂:”好你个狗日的,想死还不容易!我现在就送你狗日上路!” 说着,他推开门前的干警,提着谢峰的衣领,从厕所一路拖进审讯室。进屋后,把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大声命令:”把衣服脱下来!” 谢峰大口喘着粗气,告饶道:”不要打!不要打……” 王爱军毫不理睬,把将他的衣扣解开,腰间的皮带抽出来,使劲往桌上一抽:”狗日的!把药片都交出来!” ”没、没了……”谢峰哪儿见过这阵势,吓得几乎尿了裤子。 王爱军又一抡皮带:”魏振海在啥地方!说!!” 谢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讲我讲,不要打……” ”讲!啥地方!” 谢峰哭丧着脸说:”前不久我给他在徐家湾买了一套房子,前两天我还去过那里,可能他还在……” 王爱军抑住心头的狂喜,厉声追问:”徐家湾啥地方啥样的房子几楼几号!画图!”说着递上纸笔。 谢峰趴在桌上,一边画图一边解释说:”是农民盖的商品楼,那地方就只有那一栋,去了一问就都知道。5楼3号,最高一层。” ”咋样才能进去!” 谢峰指着桌上说:”我有钥匙,你们收去了……” 王爱军从桌上拿起一串钥匙,谢峰找出一枚说:”就是这把。” ”还有,你在金花小区的房门钥匙是哪把” 谢峰又从中挑出一把,王爱军一一取下,再问:”魏振海除了这个地方,还有啥地方!” ”还有……还有就是李春妹家,在吊桥街,他有时去那里过夜……” 王爱军兴冲冲跑出审讯室,高声叫道:”刘局、马处,快!找到了!找到了!!” 刘平听完报告,立即拿起电话调兵谴将。时间不长,武警、特警和警犬均已到位。刘平向各路指挥员详细布置了任务,最后把刑侦处的全体干警留下,他要把最危险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们。 他用眼睛扫了大家一眼,朗声说道:”现在,需要一支突击队,担任正面冲击……” 话还没说完,王爱军便站了出来:”我去!” 全体干警也都异口同声大喊:”我去!””算我一个!””还有我!!”情绪十分高涨。 刘平举起手,待大家安静下来,他一一点名,选出吴金彪、王爱军、张义军、宋英宇、李京安和驯犬员杨孟效6人。 被点到的同志跨前一步,站成一排。刘平又指定吴金彪担任突击队长,任务是打开房门后强行冲入,生擒魏振海!如遇抵抗,视情况可以当埸将其击毙! 最后,他语重心长地说:”同志们,大家务必要格外小心,千万注意保护自己!要知道,我担心的不是抓不到魏振海,而是同志们的安全!我们要的是功德圆满,如果你们当中有人受伤,甚至手上扎根剌,我都认为是活干的不漂亮!都会遗憾的!我的心思可都知道了!” 突击队员们一齐高声回答:”放心吧!错不了!” 随后,刘平又命令徐唯一和高海岩带领第二梯队,紧跟在突击队后面,随时准备接应;命令卢振田和曹楠华将谢峰带上认路,行动时负责看押;命令张志明等留在局里看管在押人犯;命令马继志和梁培勤随他一同指挥整个战斗。 分派完毕,刘平看看手表,已是凌晨4点,他手一挥,发出了出发的命令。 这是一个大雪狂舞的夜晚,寒风夹着大团大团的雪片劈头盖脑地刮来。天地间一片苍茫,闪烁的警灯照射下,雪片好象染上了红红绿绿的颜色。 上车前,高海岩走到王爱军面前,伸出手说:”爱军,别生我的气……” 王爱军笑了,紧紧握住他的手:”刚才是我急了,狗日魏振海要杀我全家呢,我是冲他发火的……” 高海岩甩开他的手,以玩笑的口吻说:”啥呢!看你那样子,差点就把我给吃了。” ”这笔账算在狗日魏振海身上!” 高海岩收敛笑容,严肃地说:”爱军,注意点!” ”放心,他的命抵不过我的命!回来见!”王爱军蛮不在乎地说着,跨上车去。 高海岩趴到车窗前,再次叮嘱道:”真的,注意点!” 王爱军从车窗伸出手来,二人再一次用力地握着。 警车一辆紧随一辆,首尾相接驶出了公安局大门,向着深不可测的风雪之夜驶去。大雪如泼,在挡风玻璃上厚厚地堆积,雨刷吃力地刮动着。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有坑。司机全神贯注,全凭感觉操纵着不听使唤的汽车。 刘平坐在前面,回过头说:”我有一种感觉,魏振海的期限到了。”说着他举起手里的照相机:”我把相机都带来了……” 马继志接口道:”好啊!拍一幅'魏振海落网记'保证能得奖……” 说话间,车队来到了金花小区,前面不远就是谢峰的窝点。马继志打开对讲机:”车队停一下!朱瑞华,你们小组留下来!” 朱瑞华、田选龙和史江宏三人从车上下来,与突击队的同志们告别。朱瑞华把手伸进车窗:”吴处,多保重!英宇,当心点!你还欠我一壶酒呢!爱军,来,握下手……!” 王爱军用力握着他的手说:”我们这边人多,没啥事。倒是你们三个,自己要小心!” 这时,刘平也走过来,他们叮嘱道:”多加小心,给我完完整整地回来!你们都把枪顶上火,保险打开。” 马继志在一旁插言道:”只许进,不许出,不管是啥人,一律扣下!” 朱瑞华说:”领导放心!” 大家又互相祝愿一番,车队继续前进了。王爱军回头望去,只见朱瑞华、史江宏和田选龙站在路边,向大家挥手。在迷朦的雪夜里,他们三个看上去是那么孤单,那么瘦弱…… 擦肩而过 徐家湾位于西安市北部远郊,距市区足有十几里地。车队驶出城外,风雪更加肆虐,汽车的半个车轮深陷在雪中,只能喘着粗气慢慢爬行。 谢峰与卢振田、曹楠华坐在同一辆车里,为子防止逃跑,他的手与卢振田铐在一起。曹楠华正利用途中的时间继续审讯着:”那次作案,除了你和魏振海,还有两个人是谁!” ”一个是王玉安,另一个是郭公道。”谢峰此时已经完全老实了,有问必答。 ”他们两个现在在啥地方!” ”我真的不知道……从过年前我就没见过他们两个,讲好今天下午都要去向红家的。” 一听此言,曹楠华马上警觉起来:”去向红家他们两个叫啥!” ”王玉安,郭公道……” 曹楠华打断他:”我问的是化名!” 谢峰迟疑地:”这……” ”快讲!” ”王玉安化名叫王国胜,郭公道化名叫滕良喜。” 曹楠华一听,兴奋地抓起对讲机:”刘局、马处,我是楠华。谢峰交待,今天下午抓的那个王国胜真名叫王玉安,滕良喜叫郭公道,他们就是”1125案”的另外两名凶手!” 马继志听罢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这真是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刘平也兴奋道:”好啊!看来今天要一网打尽了!”他接过对讲机,把这一新情况通知了留在局里负责看押人犯的政委张志明。 张志明听罢,马上找来数根绳子,将王玉安等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捆好后,他和王贵京、杨金栋三个人抱着枪坐在人犯面前,连眼睛都不敢多眨。见此情形,郭公道对王玉安小声说:”完了,他们啥都知道了……” 凌晨5时许,车队终于抵达徐家湾住宅区。在谢峰的指认下,干警迅速包围了魏振海所住的楼房。这是一栋刚刚竣工不久的新楼,住户不多,魏振海图的就是这种清静。干警们放轻脚步,向指定位置悄悄运动。不一时,只见目标周围的房子上、墙上、柴堆上、雪地里,到处都是闪动的钢盔。 指挥车旁,马继志向突击队作了最后的交待,命令他们发起攻击。突击队在夜色和漫天大雪的掩护下冲进楼门,交替向五楼扑去。 楼道里没有灯,也不敢使用手电,只能借助雪的反光,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上去。来到5楼,只见501室的铁制防盗门紧紧锁着,周围一片安静。吴金指挥突击队员各就各位,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指向房门。 杨孟效牵着警犬”西德”来到门前,”西德”迫不急待,显出战前的兴奋。吴金彪见一切准备就绪,将钥匙捅进锁孔。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杨孟效对”西德”发出命令:”袭!” 西德象一条游动的鱼,从狭窄的门缝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就从屋里传来”西德”扑咬的声音,紧接着,好象有什么东西被扑倒在地,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王爱军大叫一声:”咬倒了!”不容杨孟效向警犬收回袭击命令,便飞起一脚,踢开房门,就地十八滚冲了进去。谁知他刚刚蹲起身,”西德”扑过来就是一口,死死咬住他的脚踝,把他拖翻在地。此时,王爱军根本顾不上理会”西德”,枪口警惕地从一个房门向另一个房门。其他队员也一涌而入,占据了有利位置,枪口指向各个角落。杨孟效赶忙收了命令,”西德”才放开王爱军。 张义军在黑暗中摸到电灯开关,灯亮了,干警们互相掩护着分头冲进卧室、厨房和厕所。令人遗憾的是,整幢房子里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只有客厅的地上倒着一个大衣架,衣架上挂着一件黄呢子大衣,显然这就是刚才”西德”扑倒的。 吴金彪走到床前,伸手摸摸被子:”这松根本没在这儿睡。” 王爱军掀开枕头,搜出一支压满子弹的手枪;张义军从床下拖出一只皮箱,打开一看,里面装有数万元人民币和大量的毒品;客厅里,宋英宇掀开沙发,从里面找出数把匕首和一套化妆用的假发;贺键从贮藏室找到一只棕黄色提包,这正是罪犯从单德忠家抢走的那只。 刘平、马继志和梁培勤等此时也都进了屋,他们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失望。马继志命令道:”宋英宇、张义军,还有李金发,你们三个留下,原地守候,其他人员迅速撤离!” 刘平补充说:”把外面的痕迹搞干净,不要让他有所察觉。”说着转对宋英宇:”有情况马上呼叫,外面有咱们的人,注意保证自身安全!” ”领导放心!” 干警们带着收缴的脏物凶器陆续撤离,一边撤一边把楼梯上的泥雪打扫干净。来到院里,待汽车开了出去,贺键等又将地上的脚印、车辙掩盖起来。好在大雪弥漫,不一会儿地上便是一片平坦洁白。谁也不会想到,这儿曾经停留过大队人马,刚刚经历了一埸惊心动魄的战斗。 指挥车里,马继志看看窗外:”天快亮了,下一步咋办” 刘平说:”谢峰不是讲,魏振海有可能在李春妹那里吗现在就去!” 马继志立即用对讲机通知了后面的队伍,车队向城里的吊桥街驶去。 吴金彪带着突击队来到李春妹家门前,敲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女人的声音问:”谁呀” 吴金彪回答:”开门!公安人员,执行公务!” 里面犹豫着将门拉开一道缝,刚想说什么,吴金彪猛地把门推开,干警们一齐冲了进去。这女人大约20来岁年纪,此刻穿着薄薄的睡衣,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贺键和吴金彪最先冲进卧室,只见被子下面蒙头盖脑还躺着一个人,他俩冲上去,枪口顶在那人头部,大喝:”不许乱动,动就打死你!” 那人在被子下浑身发抖:”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吴金彪将被子一把扯开,露出一个50多岁的男人。他惊恐万状地哀求着:”不要开枪,不要……” 此时,干警们将那女子带了进来,吴金彪厉声道:”你叫啥名字!” ”我、我叫李春娟……” ”李春妹是你啥人!” ”她是我姐……” ”她在哪里!” 女人犹豫了一下,说:”我……我也好几天不见她了,不知道她在啥地方。” 吴金彪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为啥你睡在这里!” 女人低下头:”我、我们俩……” 吴金彪指着那男人问:”你是干啥的!” 男人尴尬地:”我是、我和她是一个车间……” 望着眼前这这近乎全裸的一男一女,吴金彪厌恶地说:”你看你们这一老一少,象个啥话!赶快穿衣服,跟我们回局里!” 男人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吴金彪鄙夷地:”大过年的你都不守在家里,现在倒想起还有老婆孩子了,赶快穿衣服,带走!” 就这样,魏振海没抓着,李春娟和她年老的情夫,却被歪打正着当了替罪羊。 其实,吴金彪他们不知道,正象谢峰所说,这些日子,魏振海一直呆在徐家湾。昨天傍晚,他难耐孤寂,便来到李春妹这儿。自从大年三十以后,他与谢峰就失去了联系,眼看着别人家家团圆,喜度新年,更使他倍感不安。这几天,他总是心惊肉跳,恶梦不断,终日惶惶不宁。 和李春妹鬼混了半夜,好不容易刚刚睡着,他就惊叫一声,从恶梦中醒来。坐在黑暗中默默抽了一支烟,他越想越不对劲儿,便叫醒李春妹,说要换个地方。李春妹睡得正香,磨磨蹭蹭不想起,魏振海骂了她两句,李春妹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迷迷糊糊地起身。可深更半夜到那儿去呢?李春妹想起自己的妹妹李春娟住的离此不远,于是,二人匆忙起身,冒着漫天大雪连夜转移。 当夜,李春娟也正在跟自己的车间主任重温鸳梦,大冷的天猛然让她换地方,心里自然不悦。但看到魏振海阴沉着脸,情知多说反而不利,只得嘟嘟哝哝地拉着车间主任去了姐姐的住处,也就是现在干警们突击搜查的这间房子。 李春娟走后,魏振海将屋子里角角落落仔细查看了一遍,方安下心来。第二天,他在床上一直躺到近十点才懒洋洋地起来。站在镜子前,他死死地盯着自己,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儿。楞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对李春妹说:”我得去找谢峰。” 李春妹一听,阻止道:”大白天危险得很,你咋去呢!” 魏振海若有所思地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郭公道,那松喝点酒就管不住自己,容易出事。” ”那也要等天黑以后再出去。” 魏振海坐到沙发上,点上一支烟,思考了片刻:”不行!现在就得去!”说着,起身从大衣里掏出一支勃郎宁手枪,抽出弹夹小心地擦拭着。擦毕,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枚崭新的子弹,压进弹夹的最顶端。他把枪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穿上大衣,整理好衣服和头发,最后又掏出一只口罩挂在脖子上,转对李春妹说:”你和我一起去!” 魏振海和李春妹乘着出租车,先后跑了好多地方,也没找到谢峰等人,这更叫他心神不宁。最后,他让司机把车开到位于西安市西大街的市公安局大门外,想看看干警们究竟有什么动静。 这时,已是正午,雪已经停了。忙活了一夜的干警们正在酣睡,指挥员们正在紧张地研究讨论下一步的行动。市局大门口却静悄悄的,既无人出入,也没有车辆,只有大门上”欢度春节”的大红标语显得格外醒目。 魏振海戴着大口罩坐在车里,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微微一笑,吩咐司机将车开走。 天网恢恢 再说朱瑞华、田选龙和史江宏三人,自从昨天夜里被大队人马留在金花小区以后,一直潜伏在谢峰的黑窝点里,已经整整9个小时了。这是一幢新楼房,没有暖气,没有热水,仅有谢峰吃剩的两包方便面。他们将方便面分作三份,放在嘴里干嚼着,渴了就对着龙头喝点凉水。 中午1点钟左右,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史江宏和田选龙迅速躲在卧室和客厅门后。朱瑞华一手提枪,另一只手将门猛地拉开。只见门外站着一位20多岁的女青年,她见到朱瑞华不由一楞,转身想跑,朱瑞华一把将她拉进屋来。 ”你、你们要干啥!”女青年挣脱朱瑞华,不满地说。 朱瑞华严厉地问:”你是干啥的!” ”我、我来找谢峰。” ”你叫个啥是谢峰的啥人!” 女青年犹豫片刻:”我、我叫张玲,是谢峰的……朋友。” 朱瑞华将她带进卧室:”那好,你就在这里等吧!” 女青年说:”我、我不找了,你们凭什么……” 朱瑞华眼一瞪:”即然来了,就老实等着!”说着,他打开对讲机:”中心,指挥中心,我是瑞华,我们这里来了一个女的,说是谢峰的朋友,赶快派人来把她带走。” 女青年这时才慌了神儿:”求求你不要带我走,我又没干啥坏事,求求你了……” ”你最好老实点儿,省得把你铐起来!” 过了大约一个钟头,附近派出所的干警赶来,简单询问了情况,将那女青年带走了。人刚离去,田选龙突然想起应顺便让他们送点吃的,朱瑞华也懊恼地说:”是哩,咋忘记这事了!” 史江宏在一旁说:”瑞华,再呼他们一下咋样” 朱瑞华说:”不行!这是跟中心联系的频道,一下子中心就知道了。” ”知道咋啦让中心通知派出所给送来么。” 朱瑞华笑道:”要送也得等到天黑以后了,快了!” 田选龙看看手表:”啥就快了,才2点半不到。” 屋里又恢复了平静,三个人轮流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会儿。但屋里滴水成冰,越不动弹身上就越冷,无奈,只得强忍困乏,抱着枪在屋里走来走去。 史江宏喝多了凉水,肚子疼痛难忍,不停地跑厕所。朱瑞华见状,在屋里四处翻着,希望能找出点儿药。就在这时,再次传来了敲门声,三个人立即象上次一样,各就各位。 这次来的是一位男青年,他侧头望着屋里问:”谢峰在不在” 朱瑞华答:”进来吧!”,说着乘其不备,将他拉进屋来。田选龙和史江宏立即举枪,喝令他面墙而立,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没有武器。” 朱瑞华问:”你找谢峰干啥!” 男青年知道碰上了警察,不情愿地说:”没有啥……” 朱瑞华厉声道:”你放老实点,快讲!” 男青年脖子一梗:”我找我老婆。” ”你老婆!咋找到这里来了!” ”谢峰这个狗日的挂了我老婆,今天一下午没有回家了,我以为在这里,就来看一下……” ”你老婆叫个啥” ”叫张玲,咋啦” 三位干警一听,忍不住相视一笑。朱瑞华说:”委屈你陪我们呆一下,小田,用你的铐子把他铐在厨房里。” 男青年起身分辩道:”我又没有犯啥法,你们凭啥!” 朱瑞华抑揄道:”你连自己老婆都看不住,让你呆一下也不委屈你,铐上!” 田选龙不由分说将他带到厨房铐了起来,朱瑞华通过对讲机向中心作了汇报,请求赶快派人来,并顺便给送点吃的。 市局指挥中心里烟雾腾腾,充满紧张热烈的气氛。刘平等局领导和马继志、吴金彪等全面分析了目前形势,对下一步的行动取得了一致意见。马继志说:”又等了一天,除了几个不相干的人,魏振海这只狡滑的狐狸还是没有露面,看迹样子怕是胡婕已经找到他,报了信儿。” 刘平把桌子一拍:”所以,我们必须再次改变战术,来个打草惊蛇,打掉他所有的社会关系,让他动起来、跑出来,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发现他!” 梁培勤补充说:”但不能把他惊得太厉害,以防他狗急跳墙,或向外潜逃。” 刘平接道:”所以,打草的同时还要扎紧口袋,严密把守所有可能的通道,力争不让他外逃。最起码,也要让他在外逃的时候留下一些线索。” 马继志表示:”我同意这个办法,只是在布署上要严密,不能有一点点漏洞!” 吴金彪也说:”还是要依靠武警配合一下,咱们人手太少了。” 刘平抬腕看看手表:”时间定在8点钟,咋样!到晚上8点,如果再没有魏振海的消息,就开始全城大搜捕!”他指着摊在桌上的”魏振海社会关系一览图”说:”就按照这张图,一网打尽!一个不留!现在马止开始向各分局布置!”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朱瑞华等没有开灯。派出所的人还没有来,史江宏问田选龙道:”小田,几点了” 田选龙对着窗外的仅有的亮光看看表:”7点多了,咋还不来呢” 朱瑞华说:”快到换班时间了,可能到时候让咱们自己带走呢。” 正说着,传来了低低的敲门声。史江宏兴奋地说:”咋样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朱瑞华压低声音命令道:”不要大意,各就各位!”说罢,他右手提枪向门口走去。 这一刻,确切的时间是1990年元月30日,正月初四,19时10分左右。 朱瑞华将门轻轻拉开,只见黑乎乎的楼道里站着一个人。他身高与朱瑞华不相上下,脸上戴着一副雪白有大口罩,身穿一件黑色风衣,双手插在衣袋里。 ”你找谁”朱瑞华问。 男青年犹豫地说:”……谢峰在不在” ”在哩,进来吧……”说着,朱瑞华靠前,想拉他进屋。 男青年向后退了一步,说:”不进去了,你对谢峰讲,下面有个女娃等他哩。” 朱瑞华伸手扯住对方的衣袖:”进来吧,有啥事你自己对他讲。” 岂料,那人猛地从衣袋里掏出枪,二话不说,对准朱瑞华眉心就扣动了扳机。 ”啪”地一声,所幸是个臭弹。 男青年楞了片刻,朱瑞华抡起枪把猛地向他头上砸去,这一击用力之大,把枪柄上的护皮都砸飞了。那人手一松,丢下枪,抱头向楼下跑去。朱瑞华一个猛扑,将对方抱住,二人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史江宏和田选龙搏斗声,从屋里冲出来,端枪瞄准。但见二人抱作一团,分不清你我,只得扔下枪,跑上来帮忙。 朱瑞华死死抱住对方,两人从五楼滚到四楼,又从四楼滚到三楼楼梯拐角处。经过一番你死我活的搏斗,在田选龙和史江宏的帮助下,朱瑞华终于将对手死死摁在地上。田选龙迅速用将他双手扳过来铐上,史江宏也将其双脚铐了起来,从他身上又搜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三个人连拉带扛,将那人拖回屋里,让他平趴在地板上,史江宏坐在他背上,微型武器牢牢地顶在他的脑后,田选龙则坐在他的上腿上,叫他丝毫动弹不得。 朱瑞华打开对讲机,气喘吁吁地报告:”中心!中心!我是瑞华……” 此刻,在指挥中心,全城大搜捕行动正在有条不紊地布置着,电话、电台此起彼伏。可能因为朱瑞华的声音十分急促,也可能由于他总有新报告,大家一听他的呼叫,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吴金彪抓起对讲机:”瑞华,我是吴金彪,请讲!” ”吴处,我这里又来了一个男青年,向我开枪呢!” 吴金彪一急,脱口而出:”撂倒!撂倒!!先撂倒再说!” ”我们已经制伏了,已经制伏了,请赶快来人!” 吴金彪回答:”好的!看好他!我们10分钟就到!” 吴金彪放下电台,回头一看,刘平、马继志等大群干警早已向楼下飞奔而去。 警车一路呼啸,直奔金花小区。用了还不到10分钟,刘平已经率先到达。进得室内,只见朱瑞华满脸怒容,手中提着一长一短两支枪,在屋里来回走动。见到刘平,他迎上说:”刘局,你们可来了!” 刘平担心地问:”咋样没伤着吧!”朱瑞华摇摇头。 ”人呢” ”在里面。” 进了卧室,刘平上前抓住那男青年的头发,提起一看,忍不住一笑:”魏振海,咱们又见面了……把他提起来!” 干警们将魏振海从地上揪起来,刘平举起相机,闪光灯”啪”地一亮,真实地记录下曾经凶焰无度的魏犯狼狈不堪的瞬间。 马继志举起对讲机,兴奋地大叫:”全体干警们注意!魏振海落网了!魏振海落网了!” ……… 王爱军正驾驶着一辆三轮摩托车在街道上飞驰,对讲机里传来了马继志的声音。摩托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在街道上划了半个圆,停到路边,车轮掀起一片雪泥。他如释重负,头趴在车把上,一动不动。 良久,他的肩膀开始抽动,隐隐传来低低的哭声。那是喜极而泣的哭声,是那种只有最刚强的男人才有的哭声…… 同王爱军一样,差不多全局的公安干警都听到了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人们奔走相告,自发从家里赶来,不少干警连家属也一起带来,分享这胜利的喜悦。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市局大院,每个人脸上都呈现出极度的兴奋。不知是谁率先在院里放起了鞭炮,一时间”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彻云霄。 当夜,短暂的欣喜过后,公安干警又一鼓作气,分头出击,向魏振海的社会关系网发起攻击,一举擒获包括李光良、李春妹和胡婕等在内的助纣为虐者70多人。 1990年2月21日,西安市委、市人民政府在西安人民大厦礼堂召开庆功大会,隆重表彰破案有功单位和人员。专案组荣立集体一等功,朱瑞华荣立个人一等功,王爱军等11人荣立个人二等功,徐唯一等19人荣立个人三等功。 1990年3月8日,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故意杀人、抢劫、盗窃、故意伤害、贩卖毒品、非法买卖枪支弹药和脱逃罪,判处魏振海及其同伙谢峰、王玉安、郭公道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1990年3月20日,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召开二千多人参加的公判大会,魏振海、王玉安、郭公道、谢峰四犯被押赴刑埸,结束了他们短暂但却是罪恶累累的一生! 这一埸惊心动魄的大追捕,在备尝艰辛之后,在经历了生与死、血与火的重重考验之后,在一波三折、数度寒暑的激烈对抗之后,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以一敌六 1996年3月31日,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 这天晚上,石景山高井热电厂像平日一样,常白班的职工下班回家,三班倒的职工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厂区变得宁静。 电厂西大门内,伫立着综合楼,旁边是热网泵房、备件库和警卫连营房。 涂着绿油漆的大铁门关闭着,大门上方有箭头式铁栅栏。值勤岗亭在大门内侧,岗亭前有水泥台阶,有雨檐和支撑雨檐的立柱。夜里,大门岗亭处的灯光十分耀眼。 这天夜里,值勤的武警战士叫范龙泽。 范龙泽今天胃口不好,晚饭时要了一份排骨,只吃两块就放下了。因为夜里要上岗,他抓紧时间在熄灯前合衣睡了一会儿。这并没使他的胃痛得到缓解,反而鼓胀得更为难受。 晚上21点40分,范龙泽起来,接电厂西大门岗。与他同时换岗的还有战友杨志明。杨志明是自卫哨,负责电厂的内部巡逻。在西大门岗亭值勤的只有范龙泽一个人。 范龙泽接过上一班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子弹袋,扎好。子弹袋是空的,枪里也是空的。按照纪律,哨兵值勤不带子弹。 这时,他听到岗亭里电话响。 电话是支队长打过来的,例行公事,询问哨位上有无反常情况。 他报告说,一切正常。 放下电话,范龙泽提着枪走出岗亭。大门外边没有情况。然后他转过身,向厂内的方向走了几步。不远处是备件库的夹道口。那儿伫立着几条粗大的暖气管道。他恍惚看到,有个人影晃动了一下,消失了。 他立刻走过去。 这时他想到的只是会不会有贼,盗窃电厂的物资。 夜里风很大,暖气管道的绿色防冻布被风刮开,吹得忽啦啦响。他探头向夹道里看了看,里边黑漆漆的,并没什么动静。 他又折回哨位。 其实,方才他没有看错,那不是随风飘动的防寒布,那的确是个人影。这条黑影躲在夹道中,悄悄观察哨位上换岗的情况,已潜伏多时了。 电厂大墙很高,那条黑影是从东边翻高墙进来的。他在电厂外选择了一处靠近大墙的屋顶,从那里爬上高墙。跳下来后,他沿着墙根的暗影,迂回着向西大门靠近,选择了这个离哨位不到20米的夹道口,隐藏下来。 黑影没携带武器,只带了一只大号手电筒。 哨兵范龙泽走过来时、黑影在暖气管道底下仰望着他,并不慌张。范龙泽朝远处看看,并没发现异常,返了回去。 和平年代,哨兵的警惕性不高——他的责任是保卫电厂,防止盗窃和破坏。他没有想到,他自己会成为袭击的目标。他今天胃口又不好,腹胀,肚子一阵阵疼得厉害。他终于忍受不住了,就在他返回哨位后不久,胃里向上翻,他紧跑两步,蹲下,扶着岗亭的立柱,喷射性地呕吐起来。 夹道内的黑影长高了,侧着头朝这边观看。 几秒钟之后他便认定这是个极好时机,回身走到备件库,从一个木箱上抓到一根粗铁棍,迅速回到夹道口。 哨兵范龙泽仍蹲在原地、呕吐不止。 黑影冷笑了,悄悄从他身后走来,恶狠狠地举起了铁棍。 范龙泽没有作出任何反应,粗铁棍就打在他的头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又从他的耳后滑落下来。 范龙泽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头上血流如注,染红了岗亭前的水泥台阶。 黑影迅速从他的怀里抽走了“五六”式步枪,打开大铁门上的侧小门,跑出电厂。 三分钟之后范龙泽清醒过来,挣扎着走进岗亭向中队报警;“我是西大门哨兵,我遭到了袭击……” 中队长迅速带领武警战士赶到现场,问明情况,向大门外追击。 那条黑影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行凶用的粗铁棍没有带走,斜躺在距岗亭不远的地面上。铁棍是备件库里的备料,上面没留下指纹。 像刮过一阵旋风,来了,又走了。岗亭内电话、登记簿、手电,灭火器等均未翻动,范龙泽值勤用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被抢劫,枪号为9227359。 范龙泽马上被送到医院进行抢救。他的颅顶有一处挫裂伤,长3厘米;左耳后乳突部挫伤,深达骨膜。 “3·31”袭击武警抢枪案,成为一系列持枪袭军袭警案件的起点…… 二、装甲兵司令部哨兵遭枪击 装甲兵司令部留守处的位置在石景山区金王府附近,距西山八大处不远,周围有矮山和松林环绕,风景优美。 4月7日,距“3·31”案仅一周时间,这里的哨兵再次遭到袭击,值勤哨兵身中两枪。持枪歹徒用“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射击,发射的子弹为762毫米步机弹。 留守处东大门外路南有一片低矮的松林,值勤哨位在路北。大门内,由西向东依次是留守处办公楼、服装厂、军人服务社和警卫排营房等建筑,再向东是机关家属楼。路南隔着树林,是部队的干休所。 4月7日晚上21时30分,哨兵余启明接戴少伟的班。余启明是四川省巫山县人,身体结实,爱好运动。他的上哨时间为晚21点半至23点半,两个小时。在哨位上,他没发现可疑情况。 23点15分,余启明准备去叫岗。这时候有几名外出人员骑自行车进院,他做了登记,然后进营房叫醒下一班的哨兵尚国玺,又返回哨位。等待接岗时,他在院内的双杠上做了几个动作,然后走到大门外。 大门口的灯很亮,反而衬得外面的山坡上黑黢黢的,隐隐能看见路南松林的小树,那儿没什么动静。 余启明背着手枪套,漫不经心地来回走动。 大门外的柏油路上空荡荡的,有风,轻轻地吹拂着,松林、草地发出婆娑的声响。 余启明走到距小松林最近处,大约有15米的地方,向后转。这时他的位置是面对岗亭,背向松林。刚刚走出两步,就听见“砰”的一声,像打枪的声音。很近,仿佛就在他身后。他感觉到枪弹从身后射过来,并看到子弹穿越他的身体射到岗亭上,迸出了火花,一块砖头掉下来。他觉得他中弹了,但不知道子弹打在什么部位。他还能跑。他喊了一声,立刻朝大门里边跑去。 这时又听见一声枪响,并再次看到前边的铁栏栅上冒出火花。这次他感到自己的右臂被击中,木胀胀的。 所幸他没有倒下,坚持着一直跑到大门里边,跑回营房。 他感到了疼痛,右臂痛得厉害,腰部也是麻木的。跑进营房,他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营房里的战友敖祥军被惊醒,问:“你这是怎么了?”他捂住手臂说:“我中弹了,被打了两枪。”敖祥军没弄明白,追问:“谁开的枪?”余启明说:“我也不知道。” 敌情来得突然,敖祥军、徐健几个战士立刻起身,摸到大门口。 他们没有武器,值勤的余启明也只是背着个空枪套。大家还是勇敢地摸了出去,向外搜索。 小松林那边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余启明被送到军区司令部门诊所做了伤口紧急处理,又连夜送往军区总医院。深夜1点被推进手术室,经手术治疗脱离了危险。 余启明回忆不起值勤时有什么异常,直到被击中,他也只听到枪声,看到子弹打在岗亭和铁栏上溅起的火花,他根本就没看见开枪的人。开枪的地方很近,仿佛是从松林里射出来的。 但那里没有人,至少他没看到有人。 余启明所中的两枪,一枪打中右臂后部,从右胳膊前上方射出,贯通伤;另一枪从他的后腰射入,自有肋于射出,也是贯通伤,险些击中肝脏。余启明的痛感是滞后的,第一枪应该是打在他的胳膊上。 三、凌晨巡警遭遇枪战 4月8日深夜,北京市石景山公安分局防暴大队的巡逻车在本辖区执行巡逻任务。车上有6名巡警,携带着微型自动步枪。他们是:巡逻分队长孟彬,巡警杨斌、姜书启、王炜、肖远和王建庆。值勤时间为晚上8点至次日早晨8点。 姜书启驾车。午夜前,他们在八角街绕了一圈,约在12点15分左右,驶到石景山高科技园区石兴大厦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这时发现有一辆宝石蓝色面包车,逆行从斗源饭庄方向开过来。对方行车速度很慢,车身左右摇摆,有司机酒后驾车之嫌。他们决定拦截该车进行盘查。 然而,当这辆蓝色面包看到警车之后,立即刹住,在路面上打个回头,速度突然加快,企图逃脱。 巡逻车迅速尾追上去,并很快超过面包车,把它通在距路口不远的便道旁。 巡逻车在面包车左侧大约三米的地方停下来。 巡警孟彬、肖远、王建庆三人提着自动步枪相继下车,准备盘查。 面包车的右后门突然拉开,一条黑影蹿出来——这时肖远站在巡逻车后门的位置,王建庆站在前驾驶的位置,孟彬站在中间,对方刚一下车,枪就响了。单发,在夜空里很清脆,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响了三四声,下车的三名警察全部被击倒。 王建庆摔了出去,子弹打在他左胸肋间,向上一点就会穿破他的心脏。王建庆失血过多,很快处于昏迷状态。 肖远手持自动步枪,在他看清面包车后门下来一个人时,对方已经开枪击中了他的右臂,打碎右肘部尺骨鹰嘴部位,造成粉碎性骨折。他只好左手携枪,绕到车后,然后就倒在了那里。 孟彬是巡逻分队长,他的反应是机敏的。在对方向巡警开枪的时候,他也举起手枪,向对方射击。可惜子弹卡了壳,没有打响。尔后他觉得腿下一热,他也被击中倒地,子弹穿透他的左膝盖。 那条黑影继续开枪射击,边打边退,向东边逃去。 巡逻车车身连中几枪,留下横向排列分布均匀的四个弹孔。前门一个,中门两个,后门一个。右后门挡泥板被击穿,司机座位下留有弹头,后备箱里也有弹头。 枪战发生时,坐在驾驶位置上的姜书启喊了句“对方有枪!”他摸自己的手枪,还没摸到,就觉得左小臂中弹了,热乎乎的鲜血流淌下来。 持枪的黑影一边射击,一跃一跃地向东逃窜。那辆宝石蓝面包车突然启动,加大油门朝西开去。一车一人,逃向相反的方向。 情况不明,双方是遭遇战,敌方有备而我方不备,枪战一开始我方就处于被动,始终在吃对方的子弹。对方连打9枪,而我们一枪没有射出。 两名没受伤的巡警一个是杨斌,一个是王炜。王炜单人向东追,姜书启带伤驾车,拉着杨斌向西追,都没有追上。面包车拐过一个路口消失了、持枪人跑到一堵大墙前也不见了踪影。 三人无心恋战,惦记着遭枪击的战友,很快折了回来。 分队队长孟彬忍着伤痛用步话机向分局报案,杨斌和王炜检查几位战友的受伤情况。肖远、姜书店胳膊中枪,孟彬打在腿上,王建庆伤在左胸,伤情最重,车上车下,都是鲜血。 孟彬分队长撑着一条腿,站在路口拦车,运送伤势严重的王建庆,其余人在出事现场等待援兵。 大约2o分钟,分局的机动部队赶到。警方封锁厂出事现场及周边地区的道路,并立即呈辐射状向周围地区进行了大面积的搜查,直至次日天明,没有发现袭击警察的持枪歹徒。 受伤警察送到医院检查治疗。姜书启左前臂有不规则创伤多处,手术清创,取出5片不规则金属屑。王建庆左前胸有4处不规则创口,左颧不规则创口1处。肖远右肘枪弹贯通伤,右尺骨鹰嘴、挠骨上段粉碎性骨折。孟彬左膝枪弹贯通伤,左股骨外髁骨骨折,缺损了2x2厘米一块骨头。 “407”、“408”两处现场,警方分别进行了勘查。 “4·07’案,警方在装甲兵司令部留守处大门外的松林内,发现持枪人潜伏的痕迹。在距哨位35米的松树下,提取到可疑足迹一枚。附近的草地上,找到762毫米步机枪弹壳两枚,弹底标识为75-81。岗亭外的砖墙、铁栏栅附近,找到弹头碎片。 “4·08”案现场,犯罪分子逃跑距离较长。在犯罪分子下车后和逃跑途中,共开了9枪。警方在现场提取到8枚762毫米步机弹壳,弹底标识均为75—81。在其逃跑路线上发现1枚遗留的未发射子弹,弹底标识与提取的弹壳相同。在其翻越的墙头上提取到微量血迹(墙上有玻璃碴)。 两处现场提取的弹壳,经公安技术部门鉴定,歹徒使用的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与高井电厂被抢劫的枪支枪种相同。两处现场的子弹,发自同一支步枪。 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是中国在1956年仿造苏联西蒙洛夫步枪的产物。它的特点是射击非常精确,而且节省子弹。曾经是中国军队的制式装备,参加过中印边界战争,实战中非常胜任。但该枪由于无法连发,导致火力不足,在中越战争中已经无法胜任,1985年全部淘汰出现役部队。目前仅有民兵部队装备,由于该枪外形较好,一直做为仪仗部队和哨兵站岗使用。 四、八一射击场,哨兵凌晨遭枪杀 半个月后,4月22日,罪恶的枪声又在北京市丰台区的八一射击场响起。 八一射击场正式名称叫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军体大队管理处,隶属于总参谋部管辖。当地的老百姓称它“八一射击场”。在这里曾培养出打破世界记录的董香毅、李亚敏、李对红等多名优秀射手。 八一射击场远离市区,保卫工作由北京卫戍区警卫一师某团担任。 4月22日凌晨1时45分,某团七连哨兵张海峰、郭占平在值勤时听到军体大队管理处院东有放爆竹的声音,未能辨清是否枪声。 2点40分,军体大队公务员靳先国在值班室接到一个匿名电话,打电话的人男性,从声音上判断大约30—40岁。对方先问过靳先国的姓名,然后说:“大门口出事了,有人被打死了。你赶紧向领导报告,快一点带人过来。” 靳先国拿着听筒问:“喂,喂,你是谁?” 对方已把电话挂断。 靳先国感到事情严重,马上打电话给军体大队代理协理员陈采良、代理军务参谋胡春利,一字不落地报告了匿名电话的内容。陈采良、胡春利立即带人赶到大门口,发现哨兵赵长文遭到枪击,已经死亡。 3时25分,军体大队大队长于建中从宿舍赶到现场,分别向总参军训部值班室和丰台公安分局张郭庄派出所报案。 4点20分,总参政治部保卫部、北京市公安局、丰台公安分局、张郭庄派出所的军人、警察陆续赶到,连夜对现场进行勘查。 哨兵赵长文头朝东,脚朝西仰卧在大门内侧,子弹分别击中他的头部,胸部和腰部。现场找到步机枪弹壳3枚,地点在大门内一间正修建的空房附近。位置:门外一枚,空房内两枚。现场提取弹头一枚,子弹钢芯一枚。哨兵的军帽在尸体头部正前方,距头部约50公分。大门钥匙一串,距哨兵尸体右脚下约100公分。 经法医解剖,哨兵赵长文身中两枪,均为枪弹贯通伤。死亡原因为失血性休克。对现场提取的762毫米步机弹进行鉴定,与日前“407”、“408”案件出自同一支步枪。 哨兵身上携带的手抢枪套连同空弹夹失踪。 军体大队大门哨周围的环境是这样的:大门座西向东,为钢筋水泥平檐式建筑,有4个立柱,中间为正门,两边各有侧门。大门外有值勤岗台,标志明显,是哨兵白天的哨位。夜里大门和南侧门上锁,只留北侧门出入(也上锁,有人出入时临时打开)。哨兵夜间值勤位置在大门内,这是一个砖结构的值班室。室内有床铺,设有电话。 此大门内约1o米,正在建造一座新大门,搭着脚手架,但门房已经建好,未安装门窗。新大门建好后,原大门将被拆除,大门及院墙将整体内移。 4月zi日夜,大门哨兵由赵长文和同班战士小连担任。赵长文黑龙江人,相貌英武周正;小连是个新兵,来自陕西,入伍不到4个月。 小连这样描述他所经过的这个可怕的夜晚的—— 连长23点50分来查哨,连长走后,零点左右,赵长文锁上大门,我在门口台阶上蹲着。这时有一个人从北边过来,从小门朝里走,说是找人的。我说;“你他妈的这么晚了还找谁?”赵长文看了证件让他进去,批评我说:“你怎么又耍态度,怪不得大伙说你老毛病又犯厂。” 我俩回到值班室,我躺在床上,赵长文泡方便面,对我说:“没事你早睡吧,回头接我的班。” 大约1点多,外出的队员回来,赵去开门。凌晨1点30分,好像是我们的车回来了,赵长文去开门。再过一会儿,有人敲值班室的窗户,我问:“谁啊?”他说:“你别管,睡你的觉,我到外边转转。”说着,他拿着警棍出去了。 大约几分钟的样子,外边传来“砰”的一声。当时我没在意,接着又是“砰砰”两声。 我想这是不是打枪啊?我害怕起来,没敢出屋,悄悄掀开窗上糊的靶纸朝外看。我看见一个人,站在新大门门柱的阴影里。这人个头挺高,脸是灰色的,长脸型,衣服什么样的没看清。 他朝四外张望一下,见没动静,就从暗影里走出来,走下台阶,直接向岗亭走过来。 我很害怕,立刻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过了一会,我仔细听听外边的声音,好像他走了。我又掀开靶纸朝外边看。那人在院子里,正朝北走。看着走远了,周围也没有别的声音,我就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前喊了两声长文。没人答应。 我推开屋门朝外看,瞧见了地上伸着两只脚。我赶紧把门关上。等一会再推开,看见赵长文侧身向外躺在地上。我壮着胆子跑到外边,朝他喊了几声。我说:“赵长文你这是怎么了?”赵长文手在发抖,说了句:“里边有人。”我从他手里拿过警棍,打开上边的灯朝新大门那边照了照,并没有人。回过头再看赵长文,他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又回到值班室,把警棍塞进抽屉,蒙上被子躺一阵,我还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我听见外边有卡车启动的声音,就跑出来,从北边的大墙朝外看,正好看见有个人影贴着北墙根朝汽车站的胡同跑。我想这人可能就是凶手。为了看清面孔,我壮着胆子跑进胡同,胡同里已经没有人了。我又跑回来,仍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又过了几分钟,大约两点30分吧,我听见有人推开值班室的门,给大队挂电话,挂了几下没挂通,这人又离开了。 后来我听见电话铃响了三声,我接了。是大队胡春理打过来的,他问:“大门口有情况吗?”我说:“没有。”他问:“真的没有?”我说:“真没有。”他问:“今天谁的岗?”我说:“赵长文的。”他问;“赵长文干什么去了?”我说:“他大概是巡逻去了。”说完,我把电话挂上,把腰带扎好,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这时,连长和协理员就一起跑了过来。他们问我,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刚起来……” 小连是个小兵,才17岁,四个月前还是个老百姓,没经受过正规训练。遇到这样的事,他懵了。 给靳先国打匿名电话的,是军体大队院内居住的一名职工。凌晨时分,这位职工还没入睡,在宿舍听到外边响枪。他长年在靶场工作,对枪声是很熟悉的,他不可能听错。判断一下,响枪的地方应该在大门附近。 他更睡不着了,思想斗争得很激烈。他知道大门值勤哨兵只背着空枪套,里边并没有枪——那么,这枪是谁打的呢?想出去看看,很可能有危险;不去看看他又不放心。 坐在床边,连着抽了几支烟,他还是决定骑自行车兜一圈,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不出他所料,大门内侧躺着一名战士,被枪打死了。 他先在哨兵值班室给大队打电话,没打通,返回宿舍再次打电话,因情况不明,他没透露自己的姓名。 几分钟之后,他从宿舍的窗口看到大门处聚拢了许多人,这才熄灯睡觉。第二天,他如实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反映给保卫部。 四重推理 一、现场,现场,现场 3月31日至4月22日,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高井电厂、装甲兵司令部留守处、八一射击场三处哨兵连续遭到袭击,打死哨兵一人,击伤二人。 持枪歹徒于4月7日与我巡逻的警车遭遇,当场击伤我巡警4人后逃匿。 这一连串的恶性案件发生在首都北京,犯罪分子直接把目标对准我中国人民解放军,打死打伤多人,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这样的案件,是建国以来所少见的。 “3·31”高井电厂袭击武警抢劫枪支案件发生后,北京石景山公安分局的主要领导,北京市公安局的主要领导,公安部刑侦局的主要领导,亲临现场,并做了重要指示。 北京市公安局成立“3·31”案件专案组,随即开展工作。 因“3·31”现场犯罪分子遗留的物证痕迹不多,行凶的铁棍系现场采集,上边未留指纹。公安人员对电厂内部因素做了广泛的调查,并—一排除。专案组作出此案为外部人员作案的结论,并在以下几个问题上达成共识: 一、犯罪分子有备而来,犯罪目标明确; 二、对作案现场及周围环境熟悉; 三、身体强健,有较强的奔跑能力和攀登能力; 四、不是初犯,有用铁棒等钝器袭击头部的习惯动作。 由于犯罪分子抢走了枪支而没抢到子弹,对于犯罪分子下一步将如何动作,专案组做了多方设想,密切注视着事态发展。 果然,一周后便连续发生了“4·07”、“4·08”案件。 案情一个比一个更严峻,现场也由一处扩大到三处。 装甲兵司令部留守处现场周围是低缓的坡地。从射击角度、弹着点分析,确定其射击位置在大门外的小松林。现场收集到弹壳、足迹、弹头披甲等物。 “4·07”案与“3·31”案在时间上有承接性,“3·31”案被抢劫的是“五六”式步枪,“4·o7”’案出现了“五六”式步枪,在使用武器上有内在的因果联系,同时,在地理位置上,两案均发生在石景山区,且袭击目标一致,都指向部队的值勤哨兵。 “4·08”案显然是“4o7’案的延续,犯罪分子袭击装甲兵司令部留守处后,在撤离途中与警方巡逻车遭遇,双方发生枪战。两案发案时间前后只差一小时,犯罪分子使用的枪支相同,案发地点恰在犯罪分子自“4·07”现场返回的路上,两案的衔接十分自然。 “4·08”物证线索,现场还出现过一辆宝石蓝色面包车。这辆面包车从一开始就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视。石景山公安分局迅速布置警力,对本地区所有蓝色面包车司机进行调查,寻找车源。 在强大的外部压力和内心压力下,第三天,面包车司机来到派出所报案,主动交代了当天的事情经过。 这位司机曾接受过民警的查询,当时他说了谎话,说他4月8日晚上没有出车,也没有借车给他人。 晚上,他睡不着觉。影响他去报案的主要原因,是他的车没有出租牌照,夜里出来是想弄两钱,报案害怕受罚。但不报案显然在袒护一个恶人。而且,事情闹得不小,被查到他更是错上加错。夜里,他整整抽了3包半香烟,这才下决心,第二天一早来到派出所。 司机讲述的过程是这样的—— 那天晚上,我驾车在高科技园区附近转悠,遇到一个高个子男人拦车。我停下,问他:“您去哪?”他说:“去337路汽车总站。”我让他上了车。上车时,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有两尺多长,挺显眼的。我问他:“您拿的什么?”他说:“打家具的木板儿。”当时我有点犹豫,我试探地说:“前边戒严了,要查身份证。”他立刻改了口,说:“要不,就去古城地铁站吧。”我出来就是想多挣俩钱儿,我说:“去古城地铁20块。”他说:“行。”我看他拿出钱来,我才掉头。 掉头的时候前边来了辆警车,开始我没太注意。掉过头来,刚开到十字路口,警车就追上了我的车。我看见车上坐满了警察,都拿着枪。 我后边的那个人说:“你赶紧停。”边说,边拉右边的车门。我的车门不好使,他拉两三下才拉开。这时警察已经下了车。那人也下车。 他刚下去我就听见“砰砰砰”几声枪响,像放炮一样。接着就见那些警察都趴到地上,警车的边门上一下下地直冒火星子。 我吓坏了,先是双手抱头伏在方向盘上,听着枪声不那么密了,我抬头看看路面,挂上挡就朝西边猛开,后面的车门都没来得及关。 驶出开发区,往西开进郎川村,顺着河西的土路一直朝前奔。听着后边没动静了才敢回头看。这时我发现后车厢里有块毛毡,是那个乘车人留下的。我顺手就把它扔到了车外边。 又开一段路,我回过味来,拐个弯,顺着311路朝南开。在路口遇到警察查车,看了我的驾驶证,行驶证,看看车里没有人,就放我回家了…… 司机向警方证实:歹徒只身一人,高个子,大约有178米。 他解释说,当时他逃跑是因为害怕。逃跑之前,看见地上躺着三名警察,他吓坏了。没有及时报案,也是出于畏惧心理。 石景山分局刑警大队根据面包车司机提供的线索,在郎川村一带进行了深入的调查访问,寻找那块红色旧毛毡提兜。他们印发寻物启示,发到全村的每一户。在丢弃地点拦截访问过往行人车辆。张贴告示,对提供线索者给予重奖。但是——这些措施均未收到回音。那块毛毡仿佛钻入地下,始终没有找到。 “4·08”现场,至少还给我们提供了如下情况: 犯罪分子有着极好的心理素质,临危不乱,应变能力强,与我巡警遭遇后首先开枪,在一对六的情况下,压制住我方火力,成功逃离了我方的控制。 对方有着高超稳定的射击技术,对军用武器熟悉,从持枪和跳越的姿势上看,很像受过专门的军事训练。 据此,专案组认为:犯罪分子可能是受过警方打击的累犯,可能有过眼役史,或接受军事训练,有接触军用武器的经历。 “4·22”现场再次证明嫌疑人枪法的准确,且手段极其残忍。 这4起案件,犯罪分子侵犯对象都是现役军人,作案目标都是为了抢夺武器。为什么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连续作案?犯罪分子的作案动机是什么?是出于政治目的,还是经济目的?是为报复社会,制造混乱,还是另有企图?这完全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犯罪分子3月31日在高井电厂抢到的是一支空枪,在此之后,突然出现了弹底标识均为75—81的大量的子弹。他的子弹,又是从哪里获取的呢? 二、震撼人心的两个绝无仅有 任何事件的定位,都与周围的大环境小环境有关连,都有着当时的时代背景和历史条件。“3·31”系列袭军袭警案之所以成为96—97年全国第一要案,这与当时全国的治安形势,特别是北京的治安形势是密不可分的。 1996年的春天,对北京来说,是个多事之春。这一年,北京发生的刑事案件之多,情况之复杂,影响之大,建国以来绝无仅有。 2月2日,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李佩瑶,在家中被杀,在全国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和反响。 2月8日,北京市发生了首例持枪抢劫银行运钞车案件,犯罪分子鹿宪州及其同伙,光天化日之下拦截运钞车,枪杀两名武装押运员,抢劫人民币数百万元后,驾车逃逸,在社会上影响巨大。 3月31日,北京市石景山区发生了高井电厂袭击武警,抢劫枪支案件,接着又连续发生“4·07”、“408”、“4·22”持枪袭军袭警案,矛头直接指向人民军队和人民警察,直接指向国家机器,在军界,在党和国家领导层反应强烈。 这一年,还发生了残害男童案、“飞贼”入户抢劫案、残杀21名进京女青年案…… 北京的社会治安始终是稳定的,这是全国政治安定的象征。也是国民经济持续发展的保证。而在1996年,恶性暴力案件突然上升,政府机构、人民军队、金融部门、以及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这一严峻情况惊动了党中央,惊动了中南海,惊动了国务院,引起了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 1996年3月底和4月初,两次提出要看案例。当看过包括“3·31”案在内的26个典型案例后,十分震惊。打击刑事犯罪被提到“不仅关系到社会治安,也关系到国家的政治稳定”的高度,成为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1996年4月9日,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作出在全国开展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决定,这与当时贯彻《刑事诉讼法》有关,同时,与当时发生的一系列严重危害社会安定的刑事案件也有着密切的关系。 1996年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斗争,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全国的治安形势普遍好转,重、特大案件发案率有所下降,一大批积案被侦破,形形色色的犯罪团伙受到重大打击,全国人民拍手称快。 但是,作为这次严打斗争的重要案例——“3·31”系列持枪袭军袭警案,却始终未取得突破性进展。犯罪分子在严打期间,仍然顶风作案,继续袭击我解放军哨兵。这一方面表现出犯罪分子的猖獗,同时也是对我公安机关的严峻挑衅。 “3·31”系列袭军袭警案上升为严打斗争的头号案件,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十分关心案件的侦破情况,并针对案件所涉及的有关问题多次作出重要指示。 “3·31”系列案件,成为建国以来领导批示最多、批示层次最高的刑事案件。中央要求公安部门全力破获此案,消除这一严重危害社会安定的重大隐患。 国家公安部、北京市公安局明显感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越来越沉重,已到了不破此案,无法向中央交代,无法向人民交代,无法向军队交代的地步。 三、北京市全力侦破案件 北京市公安局“3·31”案件专案组,是级别最高的刑事案件专案组。北京市公安局长张良基、主管副局长阮增义亲自挂帅,直接指挥专案组的各项工作。 专案组提出三项果断措施。 首先,专案组通过对几起案件相互关系的分析,得出如下认识: 几起案件相距时间不长。第一起案件,犯罪分子抢夺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第二起案件,犯罪分子使用抢劫的步枪袭击装甲兵司令部哨兵,抢夺手枪未能得逞;第四起案件,犯罪分子打死八一射击场哨兵,抢走空枪套,其抢夺手枪的目的仍未得逞。因此,不能排除其以同样方法继续作案的可能性。 基于此种分析,专案组制定了“抓现行”的工作方案。 专案组在石景山巡逻支队设立指挥部,组织了100多名精干警力,分成若干小组,配备好火力、防弹装备和夜视装备,每天晚上启动,在北京西部所有部队驻地的哨位附近布控蹲堵。 我们的刑警暗中为哨兵站岗。 自1996年4月至1997年9月,在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这项措施始终没有撤消。无论刮风下雨,无论酷暑严寒,也无记公休日节假日,一线的刑警队员一天也没中断过。 在重点哨位布同守候的同时,指挥部还安排了武装机动车辆在这一地区巡游,以备在突然事件发生时能够及时增援。 这样长的时间、花费这样大的警力进行布控,在北京的刑侦史上还从来没有过。 北京市公安局的决心非常大,打现行,不动摇。张良基局长、阮增义副局长始终坚持这一条:只要案件未被侦破,这条措施就要持续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卫子弟兵的安全。 在一年半的时间里,一线的民警不畏艰苦,不怕困难,默默无闻地做着守卫工作。他们知道这是侦破“3·31”案件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他们也抱着一个坚定的信念:等待的时间越长,犯罪分子再次出现的机率就越大。 第二项重点工作,查子弹。 子弹,始终是一个谜。 犯罪分子的步枪有来源,但发射的子弹却没有来源。 换句话说,犯罪分子在抢枪之前,就存有充足的子弹,或者有获取子弹的办法和渠道。 从几起案件现场所提取的弹壳、弹头上看,犯罪分子所使用的步机弹批号相同,弹底标识都是75—81。这说明他获取子弹的途径比较单一。 ——那么,调查子弹来源,应该是发现犯罪分子的重要途径。 为此,他们展开了大量的调查。 在这项工作中,专案组得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大力支持。他们查访了兵器部,一批批地查找该批号子弹的生产日期和配备区域。终于查清了这批子弹的来龙去脉。这批子弹生产于后期,由河南某兵工厂制造,主要配备给南京军区和兰州军区。南京军区所配备的这批子弹没有下发到部队;而兰州军区的这批子弹主要分发给新疆的阿克苏、吐鲁番、石河子、奎屯等地区。 这是本案件第一次涉及到新疆。 专案组立即派人到新疆了解子弹管理情况,但因子弹数量过大,分布面广,且下发时间长——无法进一步划定核查范围。 第三项重点工作,是确定犯罪嫌疑人的活动地区和落脚点。 面包车司机是几起案件中最重要的目击证人。因此专案组十分重视对他与犯罪嫌疑人短暂接触过程的挖掘工作。 其中,卓有成效的是对犯罪嫌疑人口音的确定。 专案组请来语言专家,把面包车司机与犯罪嫌疑人的对话拆开揉碎反复进行分析。双方在车上只说了几句话,一共27个字。其中最具典型意义的是犯罪嫌疑人所说的“木板儿”这一句。专家们反复推敲后认定,对方所操的是北京地方话而不是普通话。这有重大意义,由此可确定犯罪嫌疑人应该是北京市人,而不是外地人。 4起案件的前3起均发生在北京石景山地区。专案组对首发案件十分重视。这是因为犯罪嫌疑人在首发案件中,流露的“自然情况”最多,粉饰的东西最少。而在继发案件中,他会不断进行某种“修补”。因此,一般认为,首发案件最能反映犯罪嫌疑人的真实情况。 首案发生在高并电厂,从犯罪嫌疑人对电厂情况的熟悉程度看,其居住地应该距电厂不远。 犯罪嫌疑人在“4·07”作案后返回,中途拦截蓝面包车,要去的地方是模式口337路汽车总站,经过专家分析论证,337汽车站应该是他的返回方向。 此外,337路汽车总站距高井电厂不远。 基于种种分析,专案组认为,犯罪嫌疑人的活动范围及居住地在石景山区之内(另一起案件发生在丰台西部,距石景山区并不远,而且交通方便),其中“重中之重”,应该在337路汽车总站附近。 专案组明确了侦查范围,决定在337路汽车总站周围5公里范围内,挨门逐户,进行地毯式排查。 这三项措施应该说对现场人证物证的利用上是合理的,在分析上是充分的,一线的侦察员在普查过程中,做了大量的细致工作——然而,经过长时间的工作,把337路汽车总站周围地区像蓖头发似的蓖了几遍,并没摸出有价值的侦查线索。 由此,“3·31”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被披上了越来越浓郁的神秘色彩。 传闻中他被描绘成能够飞檐走壁,作案时忽来忽去,遇事反应之快,动作之迅速,逃匿之巧妙,均非常人所能想象。 又一说法,对方枪法神奇,与警方遭遇时,子弹仿佛长了眼睛,凡拿枪的都被击中手腕,凡追击者都被打伤腿,而且弹无虚发。 虽然事实与传闻有很大的差别,但对方枪法精湛这是无庸置疑的。“4·08”现场在场的人都能证实,对方拉开车门就射击,根本就没有瞄准的时间。对方操枪规范,边打边退携枪跳跃的姿态像受过专门训练。双方是遭遇战,他能迅速作出反应,主动出击,抢先击倒我方,然后迅速逃匿。这一切做得有条不紊,就像事先策划好的一样。未经受过专门训练的人员,是难于做到的。特别是他的射击水平,包括射击的准确性、稳定性和连贯性,包括他对运动中射击种种技巧的把握,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 现场勘查和现场访查都在昭示着一个方向,使你在判断上形成一个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的递进式四重推理: 案犯可能是复员军人; 案犯可能是复员军人中的特种兵; 案犯可能是特种兵中的特等射手; 案犯可能是符合上述条件的参加过越战的人员。 这使我们的侦破工作兜了一个大圈,直到最后,你也不能完全排除它。这是由现场的特点决定的,现场特征就是这样的一个导向,否则你将无法解释——所有另外的解释反而都是不科学的。 通过对4起案件所获的线索综合分析,专案组对犯罪分子作出了如下刻画: 犯罪分子身高在174米以上,年龄30—40岁之间,身体健壮,北京市人,住地(落脚点)在石景山区模式口337公共汽车总站附近,有参军史或者服刑史,有接触军事武器的经历。单独作案,目标是袭击军人哨兵,手段残忍,手中有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一个幽灵 一、一个幽灵,回到北京 时间倒推至1996年3月12日,当白宝山回到北京的时候,他觉得天上的太阳格外灿烂。 他的身上带着“释放证书”,盖着朱红的印章—— 白宝山,39岁,北京市人,原籍河北省徐水县,因抢劫、盗窃罪,1983年9月9日判处有期徒刑14年,剥夺政治权利两年,现裁定释放。 签发单位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石河子新安监狱。 签发日期:1996年3月7日。 不能说白宝山一回到北京就想犯罪,就想抢劫武器去杀人——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个罪恶的幽灵被打开枷锁,释放出来,从此开始了他的新一轮犯罪史——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两年后的1998年3月,当白宝山站在法庭上做他的最后陈述时说:“我出来并没想重新犯罪,我给自己设计了两条道路,如果我能够正常地生活下去,我就不再犯罪;如果不能,我就去抢。” 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讲的全是假话。 下午,白宝山携着笨重的行李,一身绿军服——那是在石河子军人服务社购买的,风尘仆仆回到他住过的老屋。北辛安的两间平房。 昔日的情景已不复存在。 这里本来是他和妻子及一对双胞胎儿女共同生活的家。他被判刑后,妻子已跟他离婚,带着两个孩子改嫁他人。 但老房依旧,屋子里似乎还残留着当年的温暖的气息。 白宝山离开时,大弟还没结婚。现在大弟、弟媳和他们的女儿住在这里。 白宝山推开房门,大弟和弟妹还没下班,屋里只有10岁的侄女在写作业。他与侄女从未见过面。女孩用一种陌生的目光注视着他,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白宝山叫出侄女儿的小名——他是从大弟的来信中得知的,并做了自我介绍。 他没在大弟家久留,仍背着他的行李,让侄女带领,找到父母近年搬的新居——北京模式口居民区的一处单元房。 见面是尴尬的,这一点白宝山早有预料。气氛沉闷,母亲难过了,背过身去抹一阵眼泪。继父询问了一些路上的情况。没人提监狱,没人提服刑的事,可一家人还是很快就陷入了沉默。 晚上大弟和弟妹下班回来,得到消息立刻赶到父母家,全家人吃了顿团圆饭。 无论如何,他是从大西北回来了。体会到久违了的家的气氛,家的温暖,见到了年迈的母亲,见到了大弟。在白宝山心里,只有他们是他最亲的亲人。从今以后,他可以翻掉过去的一页,重新开始他的生活。 当然,并不是什么都能尽如人意。他的归来,也给家中带来许多麻烦。住房是首当其冲的问题。家中本来一切好好的,他回来了,总要占一块地方,这使家里本来就紧张的住房条件愈加紧张。最初几日,先住母亲家,以为权宜之计。 生活出路也是个问题。从监狱出来,发给他的22o元路费早花光了。他没有钱。他还没办户口,也就无法找事干,一时并没有生活来源。 母亲周济他一些钱,从她的退休金中每月拿出100元,补贴白宝山。归来的第二天,大弟就带他去了商场,花5o0块钱,为他添衣服买鞋,又背着媳妇取出1o00元交给白宝山,让他治病(他刚从大西北回来时有病)。此后也常塞些钱给他,供他日常花销。 白宝山打算做点小买卖,还打算学开车——但这都需要他先把户口落下来。 现在的白宝山,看上去是正常的,他身上潜伏着的危险性,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的思想陡然而起变化,主要与他办户口有关。 白宝山性格内向,平时寡言少语,不喜欢与人交往。即使在家,也常常整天跟谁都不说话。内向人看上去老实,但不见得不聪明。白宝山的聪明绝对是有的,但他的性格存在着严重缺陷。他的性格缺陷与他自幼的生活,与他的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 1957年,白宝山出生于一个工人家庭,父母都是首都钢铁公司的职工。他3岁那年,父亲病逝。母亲一人靠工资养活他的两个姐姐、他和刚满周岁的大弟4个孩子,当时的境况非常困难。因贫困所迫,母亲不得不把他送到徐水老家。白宝山的童年,是在徐水县的农村度过的,直到1971年,白宝山13岁的时候,才返回北京。此时母亲已经改嫁,继父姓梁,也是首钢工人。母亲和继父已生下了小弟。 小时候,白宝山没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农村,家里没钱上学。回到城市,13岁的白宝山与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孩子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上一年级,这使他的自尊心受到很大伤害。他经常逃学,学习成绩始终不好,年年都是差等生。上到小学三年级时,他便辍了学。 家庭的变故和10年的农村生活造成他的孤僻性格,白宝山与“城里人”格格不入,从小就极为寡言,有着严重的自卑型心理障碍。他不愿与人交往,无缘无故就会仇视他们。他的好心,只放在自己及与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对其他人充满了敌意。 辍学后,白宝山很早就参加了工作,开始在一家街办的酱菜厂当临时工,那年他仅16岁。后来,到1976年,他18岁的时候,正式被石景山区第一电碳厂录用,成为一名装卸工。那时,他已长成一个细溜溜的180米的大个子。 在工厂期间,他几乎没给人留下什么印象,因他不爱说话,许多工友对他都毫无了解。厂里民兵搞训练,白宝山参加过一次实弹射击,用“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打靶,每人打3发子弹,他居然打了个优秀。就像一个混沌的人一下找到亮点一样,他一下子就迷恋上了打枪。那次之后,白宝山千方百计向亲戚借到一支汽枪,下了班就背着枪到附近的林子里去转悠,打鸟。一年之后,他的枪法练得极准,15—20米内,枪响鸟落,弹无虚发。同时,他的残忍性也有所表露,夜里他不睡觉,用气枪瞄着打老鼠,一枪能把跑着的小老鼠打进墙角里。 射击似乎是他的一种天赋能力,也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快乐。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随便一抬手,不用瞄准,就能“三点成一线”。 孤独的人未必心理不正常,只是他们不喜欢交流。孤独的人做什么事容易全力以赴,往往能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孤怪孤怪,有孤才有怪 。当然,孤独并不决定一个人走什么道路,不过孤独的人可能比开朗的人危险。如果白宝山能走正道,如果他不是去袭击八一射击场,而是有幸能参加里边的训练,或许他能成为射击高手,说不定能获得奥运金牌,但他偏偏走上了另一条罪恶的路。 白宝山23岁结婚,妻子是本厂女工,也姓白。一年后,他们生下一双儿女,龙凤胎。白宝山是十分顾恋小家庭的人,他所挂念的还有他母亲和大弟。而他的家庭生活又非常贫困,特别是在他有了孩子之后,生活负担骤然加重了。不能说贫困一定导致犯罪,但贫困对白宝山的心灵的确生产了无法排除的负面影响。加上他的独往独来,加上他无论白天黑夜喜欢四处游荡,加上他的“蔫大胆”,加上他排斥外界的阴暗心理,加上周围“坏孩子”的影响——盗窃的事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开始是小偷小摸,他偷过粮食,偷过木头,偷过别人晾晒在外边的衣物,渐渐发展到偷人家院里的自行车,勾结邻居家的孩子,结伙人户行窃,潜入工厂盗窃生产原料和成品……他心中的黑暗领地扩大了,但他“顾家”的意识并没泯灭。这从他销赃后拿出相当比例的钱分给自己的亲人这一点,可以得到证明。 他的盗窃行为触犯了法律,1983年他被北京石景山法院以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在北京市服刑。1985年又因余罪被查出,被北京宣武区人民法院以抢劫、盗窃罪加判有期徒刑11年,两罪合并,执行有期徒刑14年。1991年,白宝山作为北京调犯,被遣送到大西北石河子新安监狱服刑,直至刑满获释,完成了他前半程的人生道路。 白宝山回到北京,已经跟10几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小偷小摸的事是不打算干了,做什么他还要再想一想。现在他的首要任务,是先把户口落下来,办理好身份证等手续——然后先找一份合适的工作。现在的白宝山应该说存在着多种可能性,犯罪,并不是他唯一的出路。 二、户口、程序和它的负面效应 据白宝山交代,他第一次去派出所;是由大弟陪同的。 见到负责户籍工作的片警,他呈上释放证和有关材料。释放证上标着这样一行字:“本人必须在3月24日前将本证明书送达北京市石景山区xxx派出所,办理户口登记手续。” 这位片警正忙着其他事情,晾了他一阵,口气冰冷地说:“户口马上办办不了,起码要等半年。” 白宝山口吃,一着急就更口吃,他结巴着顶撞了一句:“我有释放证,为……为什么还要再等半年?” 片警听着不舒服,撩他一眼,慢悠悠地说:“你要是这样讲话,那就再等两年。” 或许这位片警就是这样的办事作风,在他看来,对待像白宝山这样的从大西北回来的释放人员,就应该用这种口气说话。 白宝山受到深深的刺激,他感觉到被歧视,他像所有刑满释放人员一样十分敏感。一种愤懑、一种敌意、甚至一种仇恨意识,立刻从心底翻了上来。 在此之后,他一遍遍跑派出所。开证明,冲洗照片,填写表格。事情果然像片警所说的一样,一次次向后推延。户口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白宝山在后来的供词中提到:“我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跑户口,先后跑了六七次,他们就是不给我办。我认为,我已经从监狱里出来了,起码也是个公民,可派出所不给我办户口,我吃什么?我不能靠父母养我一辈子?我这个要求不过分,我要生活。” 关于白宝山申报户口问题,有关部门做过调查。 派出所原负责该片的那位片警说:“1996年3月,白宝山持释放证来我所办理户口,我要他写出书面申请,交一寸免冠照片,4月份交来,因照片不符合规定,要他补照。几天后重新交上来之后,我对其进行入户调查走访,多次上门,白宝山均未在家。5月,白宝山的姐姐称他已上外地。11月,我把白宝山户口事宜转交给新任外勤民警小吕。”字里行间,都是秉公办事。那么,白宝山的情绪是从哪里来的呢? 新任民警小吕接手后,曾去白家访问,白宝山外出未归。1996年12月派出所核查户口,小吕在白家见到白宝山,与他做了谈话,访问了周围群众,掌握了基本情况。1997年3月向上申报,再次到白宝山家回访,白宝山的大弟说,他已去了外地。白宝山的户口1997年8月25日由北京市公安局批准入户。 这漫漫的户口办理的过程,也正是白宝山频频作案的过程。白宝山户口办理的一年半时间里,白宝山作案10余起,杀害15人,而他的户口批准日,恰好是白宝山做最后一案,杀掉同伙的前一天。白宝山的户口办下来了,但距注销它的日子已经不远,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发人思考的讽刺。 办理户口是要经过一定时间,是要履行有关手续,但是不是一定要办理一年半的时间?劳改释放人员重新回到社会的怀抱,他们要重新生活,社会的各个方面都应给他们以温暖,为他们提供必要的生存条件。如果不是歧视,不是刁难,不是一拖再拖,或许白宝山这个本来就存在危险,本来就敌视社会,有着严重心理缺陷的曾经犯过罪的人,不会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就重新走上犯罪道路,抢枪杀人的。 新生活的理想破灭了,白宝山身上仅有的那一点点良知丧失殆尽,我们现在打开的的确就是潘多拉魔盒,放出的的确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但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那只愚蠢的手,并不是监狱签发的释放证,而是我们某些民警的作风。这件并非小事的小事,维系着白宝山的生存希望,关系到他对社会的基本态度。我们不能不遗憾地认为,这是诱发白宝山重新犯罪的一个最直接的因素。 在法庭上,白宝山一遍遍地强调,他之所以重新犯罪,就是因为派出所不给上户口。“不给我办户口,这就是不让我生活。我只能去抢。我认为,派出所故意刁难我。我对我母亲说,派出所要我送礼,我连吃都吃不上,拿什么东西送给他们?” 不久之后,北京石景山模式口后边的小山上,时常出现一个穿着绿军服的高个子男人。他在山道上锻炼跑步,在一些军事机关驻地的周围潜伏下来,静静地观察——他在小心翼翼地选择着他的目标。 白宝山出狱时为自己设计了两条道路,回到北京不到一个月,他就认为第一条道路已被堵死,他只有第二条路可走。他要抢劫武器,在他仇恨的意识里,抢到武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死那个片警。 一个态度,引来了一场灾难——而我们的片警,至今仍蒙在鼓里…… 三、狡猾、残忍的犯罪分子 在一个月内连续不断袭击军人哨兵的犯罪分子正是白宝山。 他想‘犒枪”,杀掉那个不给他上户口的片警,怀着极大的仇恨。 白宝山在西山转了几天,观察过几处兵营,包括他印象中守山洞的哨兵,条件都不理想。最后他选择了高井电厂,因为那地方他熟,早年他工作的电碳厂距热电厂不远,上下班路过热电厂大门口,经常看到那里有哨兵背枪站岗。 3月31日晚上,白宝山跳墙进入电厂,并没想当天动手,他是来踩点的。但他遇到了好机会——值勤哨兵身体不适,蹲在地上呕吐。这使他轻而易举就得了手。 搞到枪,白宝山反而冷静下来。他想,杀掉那个片警,他的户口问题也解决不了,还会暴露他自己,那就不如先干点别的。 “五六”式步枪目标大,不好隐藏。 他便在附近的山上挖了个洞,把步枪埋了起来。 挖洞,这是在新疆浪迹过的人都擅长的一门技术。白宝山挖洞是很高明的,他先在地表齐齐地挖下去,洞为长方形,深近一米,上半部横着放两个圆木棍,木棍上垫上厚木板,上边压上半尺厚的土,再用草皮作伪装。你就是从他做的洞上走过,也不会发现脚下的机关。 有了枪自宝山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但长枪携带不方便,白宝山打算利用长枪再搞短枪。 于是他又袭击了装甲兵司令部留守处的哨兵。留守处也是他察看好的地方,但他不知道哨兵背着的是空枪套,里边并没有装枪。 那天黄昏他步行从山坡上走下来,隐藏在小松林里,观察哨兵人数和换岗情况。一切摸清之后,他连着打了两枪,哨兵始终在跑——他认为步枪的准星有毛病,并当即在心理上做了校正。 开枪后白宝山先撤进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又沿小路跑到河边。 他蹲下,把步枪内的子弹全部退出,又重新压满11发——这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最大压弹量。然后把枪装进毛毡袋子,朝“雅疗”医院方向走,从那里进入石景山经济开发区。 此时夜深人静,大街上空荡荡的。白宝山提着枪包,沿西黄村路朝南走了有一公里,在高科技园区拦下一辆从身后开来的面包车——接下来就是我们已知道的情景。 枪战发生后,白宝山边打边退,很快打出9发子弹。这个数字他记得很清楚,他不能全部打光,必须留下两发。这时他已退出了几十米。 按照白宝山的交代,开枪后他就再没看到警察,没听见警察开枪,也没发现警察追击。他朝东跑下去,跑过二三百米,来到一座红墙跟前(事后证实,这是北京燕东招待所),他翻过去。在红墙内,走了30几步就蹲下来,把枪膛里的两发子弹退出,黑暗中1颗子弹掉到地上,没有摸到。他又装满11发,跳到墙外,隐蔽在树丛中。 不久他听到警察的对话声,正在向这边搜索,距他大约50米。他伏在地上,屏住气息。 他听到一个警察问:“有人吗?” 另一个回答:“没有。” 然后静了一会,他们便撤了回去。 白宝山再次翻红墙进来,向前走到对面,蹬着墙角又翻过一道高墙,翻墙时又遗失厂两颗子弹,他没时间捡,黑暗中一直跑了下去。 他跑到牛祁府附近,钻进一座果园,在那里潜伏到天明。 他把枪和子弹埋在苹果树下,做好记号。等天亮之后走出来,跟着马路上晨练的人群,一路跑回家。 这次遭遇战后,白宝山停止了在石景山区再次作案的企图,但他并没放弃“搞短枪”的目标。 白宝山二姐在房山县某农场工作,他看望二姐的途中经过八一射击场,偶然发现这里的哨兵佩带着短枪。 那天是4月18日。白宝山眼睛一亮,立即中途下车。在射击场周围观察了一圈,发现这里的环境不错。地理位置偏僻,离村庄较远,周围道路复杂,有开阔的玉米地——这为他的进退提供了方便。 白宝山做事胆大心细,以联系打靶为名,走到射击场大门和哨兵搭讪,趁机观察了大门内的情况。 4月20日下午3点钟,白宝山骑自行车,带着装枪的帆布袋、塑料包装、擦枪布,把帆布枪袋绑在自行车大梁上,伪装成渔具,单身向丰台进发。他经过大东门,拐向西南,再经过一条铁路,过一座漫水桥,骑到射击场。 在距射击场200米处的一片玉米地里,他把枪和子弹分别埋好。然后,他在那儿一直守到天黑,骑自行车返回。 第二天,也就是4月21日,下午4点,白宝山再次出发。这次他没骑自行车。先坐337路到古城,再乘古城到大灰厂的班车,在八一射击场下来,抵达时间是下午5点半。 他来到玉米地,看看枪和子弹都在,顺势躺了下来,在玉米地整整躺了3个半小时。 哨上的情况他已摸清,哨位上有两个兵。他设计了几种情况。第一,他要潜伏到射击场内部去打。如果两个哨兵在一起,他开枪把二人都打死;如果没在一起,他等待他们在一起时再开枪。第二,如果他被发现,与军人发生冲突,他就把身上所有的子弹都打光,在这个过程中寻机会逃脱。第三,如果到最后仍不能逃脱,他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 现在,他身上还有61发子弹——他共有子弹75发,打哨兵用去2发,与巡警遭遇,打了9发,退弹,掉1发,翻高墙,掉了两发。子弹数目,是白宝山心里最清楚的数字之一。 晚上9时,他从玉米地出来,提着枪往东走,从他看好的一段矮墙翻进去,迂回着向大门靠近,趁哨兵不备,闪身藏进正施工的新大门警卫 室里。 新大门向内收进去1o米,主体建筑未完工,竖着脚手架。新的门卫室已盖好,没门窗,屋里有个灰桶。从窗的位置可以看见大门和值班室的小门,隐蔽性很好。 他看到两个哨兵出来进去,看到军官查岗。时间还不算太晚,不断有回归的人员叫门。 子夜时分,外边开来一辆小车,在门口按喇叭。一个哨兵走出来。外边问:“现在几点了?”哨兵说:“一点多了。”然后开门,放车进来。小车刚刚开走,哨兵回身锁好大门——白宝山就在这个时候在空房子里,举枪向哨兵瞄准,开了第一枪。 哨兵摇摇晃晃地向后倒退,并没倒下。他又瞄准哨兵胸部打了第二枪。哨兵手里的钥匙哗啦啦掉到地上,人也栽了下去。他已经走出来,边走边朝哨兵的头部补了第三枪。 然后,他走过去解下哨兵的手枪套。 这时他才明白他做了件蠢事,枪套轻飘飘的,里边并没有枪。再想别的已来不及,他还是把空枪套摘下来提在手上。 他知道值班室内还有一个兵,拉门看看那个兵在床上躺着,蒙着被子。他没再开枪。白宝山在被捕后曾说起当时的情景,以证明他并没有滥杀无辜。 他很快顺原路退出来,沿公路走过铁路桥。夜色中他看到桥墩下的草丛里卧着4棵水泥电线杆,他把手枪套塞进水泥电线杆的空心里。 这个处理并不妥当,这件物证能够说明他的逃跑方向。 果然,枪套第二天就被附近村里的孩子发现了。他们拿着玩了几天,又在庄稼地里埋丢了。孩子们警惕性不高,没把这件事告诉家长,这一线索也就没反映到警方。 他的这个差错,恰恰说明他当时心情恶劣。 路也走乱了,没走他预先踩好的路线,只认准永定河方向,走到河边逆水而上,寻找那个漫水桥。天亮的时候他走到西坟,爬上一座小山,这儿离他家已经不远了。他选择了一片槐树林,在那里用一堆枯树叶把枪埋起来。当时只能简单处理,因为天已经大亮了,他只能再等天黑才能把枪运回原处。 早上6点,他来到母亲家,换上一副刚起床的面孔。 这时他已不住母亲家,母亲为他租了间小房,白宝山单独住在外边。这样,家人就更不知道他晚上都在做什么。 白宝山连续作了4案,都逃避开警方的打击。他并不把杀人当回事,毫不顾及他所造成的后果。他多次开枪,打死打伤军人和警察。除了与巡警交火是一场遭遇战,其余全都是他有预谋地在进攻。 白宝山已成为一个冷血动物,一部血腥的杀人机器。他的残忍性就在于:当他确定了某一攻击目标之后,无论是谁阻碍了他,他都要把对方在肉体上消灭掉。 “零星”罪犯 一、一包玉米和10年徒刑 任何人走向犯罪都有着外部的和内部的原因。白宝山返京后不到一个月就重新作案,5o天内连作4案,打死哨兵1人,打伤军警人员6人,除了他反复强调的户口问题外,当然有着他自身的更深层的根源。 早年因盗窃,他被判刑。这造成他的家庭破裂,妻子与他离婚,儿女也跟着受累。他认为前罪判得过重,这影响到他的整个前程。他把这笔“账”记到法律和社会的头上。 按照白宝山的说法,他仅仅因为盗窃了人家几件衣服,就被判了4年徒刑。在服刑期间,被揭发出另一件事:他因喂鸽子,入院盗窃人家一书包玉米,被主家发现,追出来,他用木棍打了对方头部一下——结果,他被冠以抢劫罪,加判了有期徒刑10年。 他不服气。 在判决时,他就认为法律对他不公正。他没有犯那么大的罪,却被判了重刑,对此他耿耿于怀。服刑期间,他在监狱里还反复研究刑法,以弄清什么是“盗窃罪”,什么是“抢劫罪”,认为他充其量是盗窃,不应以抢劫罪量刑。 这件事他始终装在心里,成为其报复社会的理由之一。 那么事实是怎样的呢? 我仔细阅读过有关方面的材料,应该说,量刑尺度,在不同的时期都有着当时的标准,我们只能历史地看待;另一方面,事情也不像白宝山描述的那样简单。 我们可以看一下关于白宝山早年的两次判决书—— 1983年,北京市石景山区人民法院(83)石刑字第46号刑事判决书所确认的主要事实如下: 一、1982年12月,白宝山与张某在居民区盗窃晾晒衣服2件,价值人民币10元。 二、1983年1月21日,白宝山和张某连续撬锁3起,盗窃天鹅牌坤表1块,旧皮夹克1件,真丝被面2块,尼龙双人蚊帐1顶,尼龙自动伞1把,女式高跟鞋等共70余件,价值人民币50o元。 三、白宝山1982年12月16日入室盗窃凤凰牌自行车1辆,价值人民币110元。 据此,白宝山以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4年。 1985年,白宝山在监狱服刑两年后,被揭发出犯有余罪,北京市宣武区人民法院(85)宣刑字第157号判决书的主要内容如下: 一、白宝山1982年12月17日夜,在古城前街某号院内,偷玉米3书包,被事主郝某发现,追至门外。白宝山用木棍猛击郝的头部,致使部某颅骨线形骨折,头皮裂伤,缝合9针。 二、1982年底,白宝山伙同白某,在石景山综合修配二厂一车间,盗窃手推车外胎170条,车轱辘两个,价值人民币3150元,运出销赃,得款2855元。已全部追缴,发还。 三、1982年8月8日,白宝山伙同石某,偷盗牡丹牌12英寸黑白电视机1台。 四、1983年1—3月,白宝山伙同石某等,偷盗工厂仓库内管件,阀门160件,价值1900元,偷盗圆木1根,直径40厘米,长7米,销赃得款500元,全部挥霍。 据此,白宝山被判抢劫罪5年,盗窃罪7年,决定执行11年,与前盗窃罪4年合并,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4年(自1983年3月8日起,至1997年3月7日止),剥夺政治权利2年。 从以上材料看,北京市两家初级人民法院当年对白宝山的量刑应该说是恰当的,并无如他所说偷一书包玉米便加判10徒刑的畸重情形。1982年前后,社会平均生活水平很低,多数工职人员月薪只有几十元人民币,白宝山的盗窃数额不菲。他多次与同伙入户盗窃,性质恶劣。而在刑法上,对盗窃罪与抢劫罪的区别有着明确的规定,持械行凶,抢夺他人财产,伤害他人身体,以抢劫罪判刑是完全正确的。 但白宝山并不这样想,他从自身的私利出发,认为法律对他不公平。这种思想在他漫长的服刑过程中,在他承受离婚等人生打击时,不断得到加强。 白宝山是一个报复心理极重的人,1998年3月,白宝山在法庭上曾相当清晰地表述过他在狱中产生的报复思想。他说:“我想过了,法律这样判我,我服刑出来,就去杀人,杀死那些受法律保护的人。如果法律判我20年,我出来杀成年人;如果法律判我无期(徒刑),减刑后我出来年纪大了,没能力杀成年人了,我就杀孩子,到幼儿园去杀,能杀多少杀多少,直到杀不动为止……” 这里形成了一个悖论,一个改造和反改造的悖论。白宝山是一个极端的典型。他犯了罪,在改造的过程中受到惩罚,他却把责任推到无辜的人们身上。他的思维是最简单的反向思维:法律“不公正”地惩罚了他,那么一旦有机会,他就用不讲理的方法,惩戒法律。 二、“预谋犯罪”白宝山前期的心理过程 服刑,整个改变了白宝山的人生道路。 家庭没有了,妻子儿女失去了,白宝山成为一个孤独的鳏夫,成为被遗弃者。在狱中,每每回想起来,他都觉得自己可怜,也觉得对不起儿女。 白宝山的舔犊之情在他的犯罪意识中占有重要位置。白宝山出狱后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并没有去看望过自己的儿女,这更说明他在心里极为重视他们。现在他还没有钱,他不愿给儿女留下这么一个落魄的印象。将来,出现在儿女面前的,将是一个有钱有地位的父亲,他将留给他们一大笔财产。 1991年,也就是在宣武区人民法院宣判加刑的5年之后,白宝山作为北京调犯,被遣送到大西北,在新疆石河子新安监狱服刑。 大约在1992年间,白宝山接到当时仅10岁的女儿一封来信。女儿在信中向他诉说,继父对她妈妈不好,经常打骂她妈;对他们两个孩子也不好,别人家的孩子上学都有零花钱,他们没有。他们在外边总受别人欺负…… 孩子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孩子的生活也受到多方面的影响——这都与他白宝山有关。 这封信对白宝山的触动很大。跟白宝山一起服刑的同监犯李清亮(化名)说,白宝山接到女儿来信,情绪极不正常。后来白宝山把这封信拿给李清亮看,当着李清亮的面痛哭了一场,发誓说:“我出去之后,一定要弄到300万(元),给我的两个孩子买房子,每人买一辆奔驰车,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不能比别(的有钱)人差。” 白宝山在狱中没交下几个朋友。这与他的性格有关,他与大多数犯人都不来往。李清亮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他比白宝山年长,人性不错,有见识,服刑前曾在北京某军事单位供职,懂得枪械知识。与白宝山要好的还有两人,一个叫吴子明,一个叫小蛋子(化名),他们都是本地人。吴子明对白宝山非常佩服,小蛋子曾跟白宝山住一个监号,他对小蛋子格外照顾,两人是另一种友谊。 当时李清亮对白宝山的境遇充满了同情。入狱,离婚,儿女受罪,即使说出弄300万那样的狂话也能理解。狱中人为了宣泄,为了自慰,常常如此。白宝山与他人不同,他是个有心力的人,不受信口胡吹,他想了,说了,就打算去做。还在监狱的时候,他脑子里就一遍遍过电影,设计着日后出去,如何去弄这300万元。 ——这只能去抢银行。 他又一次次给自己出难题,设想抢银行会遇到怎样的情形,他又怎样应付,把自己追到“穷途末路”,再想办法解脱出来。 躺在监号的角落里,混迹于劳改的人群中,打饭吃饭睡觉,白宝山凡人不理,心里转动的都是这些念头。这成了他的白日梦,成了他的精神支柱,成为他消磨时光的好方法。当然,外人是不了解的。 在监狱里,白宝山便着手做着各项准备工作。 他知道,要作大案,没有文化知识是不行的。小时候他不肯读书,进了监狱却卧薪尝胆,坚持把文化课学下来,达到了能读书能看报的水平。 这时的白宝山在外表看来很老实、很勤奋,这正是他“立大志”的阶段。 同时,他开始研究案例。 他对所有能找到的,无论书本、杂志还是电视上的案例(监狱里能看到电视),都抱有浓厚的兴趣,以专业眼光反复加以研究。寻找作案人在实施犯罪过程中的继漏,分析警方的侦查思路和方法,研究作案后如阿逃避警方的打击。劳动之闲,他常常跟李清亮“探讨”。 一次他在电视上看过某警匪片后,对李清亮说:“这人太笨,遇到警察不能跑,要迎上去打。迎上去打还有跑的机会,一开始就跑,肯定叫人家捉住。” 还有一次,他看了几本杂志,和李清亮议论说:“他们被抓,毛病都出在钱和物(赃物)上。不带那些东西,就是被警察抓到,身上没有证据,警察也没办法。” 在白宝山“预想”的那些案件里,作为主人公的他,必须有武器。白宝山向往的不是普通的枪,是火力猛,威力大又携带方便的枪种。还要有车,有高超的射击技术和驾驶技术——这都是前期准备的“必要条件”。 在监狱里不可能搞到枪,也无法学习驾驶技术,但他可以学习枪械知识,还可以设法收集子弹。 新疆与内地比,有着许多的不同,新疆是祖国的西北边陲,土地辽阔,人口稀少,由于它的特殊的地理位置,也由于新疆特殊的历史,当地枪支弹药的散布面比较广。退伍军人、基于民兵、猎户、甚至普通农牧民的手里,都可能有子弹。散落到民间的枪支弹药不在少数。加上一些部门对子弹管理不严,也造成弹药流失。因此,在新疆搞子弹,比内地要方便得多。 新疆的劳改监狱,因地理环境和劳改条件所限,把犯人分为“收监犯”和“零星犯”两部分。零星犯负责种菜、放牧等零散劳动。部分零星犯夜里不收监,又叫外宿犯,他们有单独与外界的农牧民接触的机会。白宝山就是利用这个条件,寻机“买”到步机枪子弹和手枪子弹,并把它们藏匿起来。 弄到子弹,只解决了他“预谋犯罪”构思中的一个环节,他还要熟悉枪支的性能和使用方法。 在这一点上,他充分利用了服刑前曾在某军事单位工作过的李清亮。李清亮对多种枪支都熟悉——这可能是白宝山接近李清亮的根本的原因。白宝山与其他犯人关系紧张,惟独跟李清亮“无话不讲”。据李清亮回忆,白宝山对各种型号的枪支都有着浓厚的兴趣,“求知欲”极强。 李清亮说:“白宝山问我枪械知识,包括枪的结构、射速、装弹量、保险位置、如何分解等等,每一种枪支都问得很细。我记得我们谈过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五六式自动步枪,5-4式手枪。他还问过六四式手枪的情况,我没有使用过,讲不清楚,他很遗憾。他也给我讲他所知道的一些知识,比如自动步枪的保险如何打开,怎样打单发,怎样打连发;自动步枪弹夹装弹量,微型自动步枪装弹量等,他能分辨出自动步枪的型号。他是外宿犯(零星犯),常和武警在一块玩,这些知识他是通过武警慢慢了解到的。他还问过我哪种枪威力大。我告诉他,短枪中5-4式威力最大,长枪中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命中率高,自动步枪射速快,火力猛。我记得他说过,他喜欢体积小,装弹多的枪……” 白宝山还向李清亮打听北京军事单位哨兵的值勤情况。比如,哨兵上岗,只携带枪支不装弹药,就是从李清亮那里探听来的。他对李清亮说讲石景山附近的军营,说:“我出去之后,要搞就搞哨兵,他们警惕性最低,容易(把枪)搞到手。” 对比一下北京发生的一系列袭军袭警案,我们发现,白宝山当年所说和日后所做,有着惊人的一致性,连细节都没有改变。包括“袭击哨兵”,包括“迎上去打”。阅读李清亮的问讯笔录,不禁令人毛骨悚然。李清亮刑期长,至今仍在狱中,他不可能知道白宝山在外边都干了什么。但他描述的这些情景,就像叙述白宝山的整个犯罪过程,居然丝毫不差。 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愿意相信白宝山所说“出狱时抱着两个想法”是真实的。 白宝山出狱后,曾观察过附近的银行。银行的情况与他在狱中的想象有着极大的差别。加上不久鹿宪州抢劫运钞车案件破获,白宝山深知自己没那样的本事,放弃了抢银行的打算。 白宝山在监狱里的这些准备工作是在暗中进行的,他利用自己的不善言谈,把自己伪装起来。白宝山干活比较出力,并注意搞好与管教与武警的关系,利用当“零星犯”之便,常去碱渠摸鱼,用丝网捕鸟,有所收获便把猎物送给他认为有用的人。在一个时期内,他在监狱里屡受好评。 1993年初,即白宝山来到大西北的第三年,经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八师(即石河子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他被减刑一年。裁定书称: “白宝山在1992年改造中表现认罪守法,服从管教,遵守监规,认真学习三课和改造行为规范,改造思想稳定,态度端正,负责养牛工作积极主动,全年打草30吨,产奶25吨,敢于制止违法行为,全年无违纪行为,写思想汇报20份,全年出勤率100%,双百考核2o2分,年终评为支队劳改积极分子。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七十一条规定,对罪犯白宝山准予减刑12个月,原剥夺政治权利不变。” 这一切,都是最表面的现象 三、成为“外宿犯” 新安监狱隶属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八师监狱管理局管辖,农八师与石河子市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兵团系统叫农八师,地方系统叫石河子市。新安监狱位于石河子市西北,是142团场界内的一个劳改单位。 新安监狱距142团场约10公里,监狱建造在戈壁滩上,北边紧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中国第二大沙漠)。监狱呈正方形,高墙之外全是荒草地。监狱南侧有一排低矮的猪舍(过去是牛棚),周围没有任何其他建筑。 请记住那排猪舍,那地方曾发生过十分凶险的血腥故事。 监狱里的犯人,每天要早点名。吃过早饭,然后在武警的武装看押下,到指定地点从事农业劳动。劳动的地方四角插下小旗,旗子的连线就是警戒线,犯人的活动区域不得超过警戒线之外。午饭由另外的犯人送到地头。晚上干完活,仍在武警看押下返回监所。进入监狱大墙后要进行晚点名。犯人站成几排,点到谁,谁大声答“到”,之后要蹲下。点名无误才能吃饭,然后回监号睡觉。 石河子是北疆(天山之北称为北疆)重要的产粮区和产棉区,监狱犯人的主要任务也是从事农业劳作。有时还要挖掘水渠。水在这里有着极重要的意义,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是全国最大的半固定沙漠,水通到哪里,哪里就能建成绿洲。修大渠时,监狱管理方在邻近地点号房,当作临时监所。犯人仍在管教人员和武警的押解下劳作,在管理上,比平常要更严格些。 对一般犯人,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 但有少数犯人例外。因监狱除安排犯人集体劳动外,还有许多零散的工作需要犯人去做。比如监狱的菜地,再比如养猪、放牛、放羊。这样就产生了“零星犯”。 零星犯一般在刑期超过半数且表现较好的犯人中挑选,还需要一个条件,就是要交纳一定数量的保证金。新安监狱的办法是交纳人民币10000元,用这笔钱买牛,由出资人放牧,产奶出售给附近农垦团场。这样,犯人可以获得一定的自由,监狱又可以创收。 零星犯也有两种,一种晚上收监,一种不收监。晚上住在监狱之外的,又叫作“外宿犯”。当年,新安监狱的外宿犯仅有3人,他们住在监狱外边的牛房(现已改为猪舍),夜里值班看牛。 这3名外宿犯都是北京人,除白宝山之外,另两位一个叫李宝玉,另一个叫傅克军。 零星犯想逃跑是有条件的。第一,他们有逃跑的时间,白天晚上都有单独外出的机会;第二,他们有经济条件,监狱与他们签订“承包”合同,每月有一定收入。但逃跑也不容易。首先,逃犯抓回来都要加刑;其次,零星犯之间有一种类似“连坐”的责任关系,有人逃脱,其他相关犯人将受到审查和处理;其三,零星犯一般距刑满时间都不长,此时逃掉并不值得。新疆监狱年年都有犯人逃脱,但零星犯中的比例并不大。 1990年,白宝山作为北京调犯遣送到新疆新安监狱时,李清亮已经是零星犯了。他负责种菜。李是山西人,当过兵,转业在北京工作,因报复杀人被判刑,入狱后始终表现较好。白宝山刚来时跟李清亮住一个监号,菜地出菜时缺人手,李清亮常点名要白宝山出来帮他。 李清亮劝白宝山:“家里要是有经济条件,寄点钱来,弄个‘零星犯’吧,少受点儿罪。” 白宝山就请李清亮代笔,给家中写信,把这边说得极为可怜,要家人想办法为他筹措资金“买”一个零星犯。 母亲是惦记他的,两个姐姐也疼他,毕竟他是家里唯一送出去的孩子,小时受了不少苦。母亲还有个说不出的想法——如果不送他去老家,也许他走不上这条路。家里总觉得这些年亏了他。因此,接到来信后,家里多方凑钱,母亲借债,两个姐姐和大弟几乎拿出全部积蓄,凑齐了这笔款子,汇到新疆。 白宝山成为零星犯。他与李宝玉、傅克军、田守水(化名)每人出资10000元,买下了17头奶牛,开始了放牧的生活。 零星犯相对收监犯来说,有着许多便利。他们不受监狱作息制度的限制,晚上不回监所。外出自由,只要当天能返回来即可。有时候隔夜返回,只要不被管教人员发现也不受惩罚。他们不仅可以去142团场,还可以去沙湾县城,甚至可以坐汽车去石河子市和奎屯市游逛。当零星犯期间,李宝玉、博克军等人多次出去嫖娼,白宝山也跟着去过几回。 白宝山平时沉默寡语,但他残忍的本性,时而也有流露。 有一次,李清亮和白宝山等几个零星犯坐在牛房里聊天,不知谁家的狗在门外叫,把白宝山叫烦了。大家都没留意,白宝山站起来。门边上立着一把和泥用的钢叉。他抄在手上。这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忽然就冲到门外,把那条狗吓得都不敢叫了。他一叉就从狗肋上插进去,插到了狗的心脏。那狗呜咽了两声,便倒下死了。 屋里人面面相觑。事后议论起来,都说白宝山这个人心狠手黑,是个“蔫土匪”,别看他平时不爱说什么。 歹毒的事还做过一些,只是没被人发现。 一次,他跟管教怄气,暗地里放火把狱里的草垛烧了。 后来——他便开始杀人,在监狱里杀人,他居然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四、犯人李宝玉失踪 李宝玉1961年生人,原是北京毛毯厂的工人,因盗窃罪被判刑。傅克军1963年生人,原是北京灯泡厂工人,1983年因用暴力手段劫持出租汽车被判刑。傅克军是独子,家里有四个姐姐。 李宝玉、傅克军和白宝山一起放牛,3人的关系始终紧张。白宝山“嘴笨”,不合群,又是北京石景山区的人,李宝玉、傅克军瞧不起他。 3人中,李宝玉是组长,他年龄比傅克军大些,但家里不如傅克军家有钱,两人间也闹矛盾。傅克军花钱买了牛,还为自己买了两匹马。他骑着马去放牛,在白、李面前,很有优越感。他的马李宝玉、白宝山是不能动的。为这事,傅克军跟李宝玉打过架,打得头破血流。然而,两人在欺负白宝山上,却能合到一块儿。 傅克军朋友多,李宝玉会来事儿,两人跟管教的关系不错。白宝山很孤立。除了第一年,因劳动表现较好受过表扬外,因他的拗脾气跟周围人都疏远了。傅克军、李宝玉更是合伙挤兑他。清牛棚、起粪、挤奶、坏天气里去收牛——倒霉的活他们都支使白宝山去干,白宝山表示不满,他们轻则臭骂一顿,重则拳脚相加。 白宝山不打架,也不骂人——他骂不过他们。整个变得更加沉闷,整天的跟谁都不说话。 大约在1993年夏季的一天,白宝山和傅克军一起放牛,两人发生了口角。事情本来不大,可白宝山趁傅克军不备,搬起一块大石头,恶狠狠地从背后砸在傅克军的头顶上,顿时砸得鲜血直流。 表面看,这是一次偶发事件,其实不然。这是白宝山报复杀人的一起未遂案件,是他早就蓄谋好的,这是他第一次杀人的尝试。 他没有达到目的,他就停了下来。因他突然感到,石头不行,用石头很难一下把人打死,需要改用其他方法。 事情很快演化成一场普通的殴斗,没经过中队,以白宝山赔偿傅克军500元人民币在私下里做了了结。 此后不久——1993年9月,李宝玉却忽然失踪了,打破了他们三个北京人外宿放牛的格局。 李宝玉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却没再回到牛房。 傅克军没什么不正常,白宝山也没什么不正常,两人照样坐在牛房里看电视,然后照样关灯睡觉,甚至谁都没有提起李宝玉。 类似的情形以前发生过。李宝玉可能外出嫖妓,可能去了石河子,可能因什么事情耽搁在外边。 第二天晚上,李宝玉仍没回来。 傅克军照样不闻不问。白宝山把李宝玉两天未归的情况向监狱领导做了汇报。 狱方对李宝玉失踪事件进行了调查。 李宝玉并没带走任何东西,他的失踪令人怀疑。况且,李宝玉还有一年就服刑期满了,按照常理,犯人在这种时候没有特殊理由,是不会逃跑的。虽然存在着许多疑点,因找不到其它证据,事情最终仍以李宝玉脱逃定案。 李宝玉因何失踪,最清楚底细的人,莫过于白宝山。 大约在一周之前,李、白二人发生了争吵。李宝玉擂了白宝山一拳,白宝山没有还手。李宝玉骂他:“你他妈是个男人吗?你有本事,你也打呀!”白宝山说:“我不打你,我熬到现在不容易,我把你打得轻了,不管用;我要是把你打死,不是加刑就是枪毙……我划不来……”李宝玉说:“你他妈少来这一套,是男爷们儿你也犯把脾气给咱瞧瞧,别净给北京人丢脸。”白宝山说:“行,你等着,这几天我就犯把脾气给你看……” 事情不了了之了。李宝玉认为白宝山不过是说说而已,他犯脾气能犯到哪儿去? 白宝山第二天就着手准备。他不声不吭,背着人在牛棚后边挖了一个长宽各一米,深约两米的土坑,然后,把200元钱塞到牛棚的墙缝里。 傅克军骑马出去了,白宝山来找李宝玉,说:“我的钱藏牛棚里,抠不出来了。” 李宝玉说:“那你找谁?自己弄去。” 白宝山说:“你帮帮我,弄出来我请客。花我的钱,我请你喝酒还不行吗?” 李宝玉认为这是白宝山在讨好自己,嘴里骂着操蛋,跟白宝山走进牛棚。 他问:“钱在哪儿?” 白宝山指了指墙缝。那地方很低,猫腰才能看到。 李宝玉低头往里边瞅,钱卷成一卷,果然在墙缝里,用手指头是抠不出来的。他到外边转了转,找到半截细铁丝,弯个钩儿,猫腰帮着白宝山钩钱——他根本就没想到这是白宝山的一个阴谋。 这时白宝山站在他的身后,摸出事先准备好的铁锤子,对准李宝玉的后脑就是一下。 李宝玉翻翻白眼,一声不吭地栽倒下去。 白宝山抡起铁锤,对准李宝玉的头部连续又打了四五下。李宝玉颅骨的右半部砸得塌陷下去,头骨碎裂,脑浆四溢,白花花的骨片翘出头皮。白宝山看李宝玉被打死,把他的尸体扛出牛棚,扔进他事先挖好的土坑里。土坑边上放着一把铁锨,三下五除二,没用半个小时就把李宝玉的尸体埋好。这地方是沙土地,好挖好埋,不沉降。上边做了伪装,洒上些水。牛棚里抱些干草,把血迹和脑浆搀进牛粪里。 一切都收拾停当,白宝山坐在牛棚外晒太阳,放牛的傅克军还没回来。 这天白宝山睡得格外香甜,心情也特别舒畅。李宝玉的尸首就在距他不到8米的地底下躺着,他连噩梦都没有做。 本来,白宝山想先杀掉傅克军,那次用石头没砸死他,倒先把李宝玉处理掉了。既然先杀了李宝玉,傅克军就让他再活些日子吧。总不能刚刚“失踪”了李宝玉,马上又“失踪”个傅克军,那样,他白宝山担嫌疑。 李宝玉失踪案,虽然存在着种种猜忌,却没人怀疑到白宝山。白宝山平时不爱掺和事儿,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杀人呢? 五、血溅牛房 1994年3月22日——距李宝玉失踪仅仅半年,傅克军再次失踪。这一次引起了中队的警觉和重视。 当时正值春天,天气还冷。在牛屠放牛的共有4人,田宝山、傅克军、秦百川和田守水(此两人为化名),4人全是北京调犯。 3月20日晚上,秦、田、傅、白4人吃过晚饭,在牛房里看一阵电视,9点钟,秦百川和田守水就回监号了——他俩不是外宿犯。当夜,在牛房住的只有白宝山和博克军两个人。 21日早晨,秦百川来牛房干活,没看见傅克军。他问白宝山,白宝山说:“傅克军去团场送牛奶了。” 中午,博克军没回来,但谁也没意识到傅克军会失踪。 这天白天,白宝山老是犯困,哈欠连连的,大白天躺在房子里睡懒觉。秦百川进来,发现傅克军的被子褥子枕头都不见了,问白宝山,白宝山说:“傅克军走时都带走了。”秦百川起了疑心,他想,傅克军去送牛奶,带被子枕头干什么? 田守水也是一大早就过来的。他去打扫牛棚,发现牛棚已收拾干净,地上还洒了水。 白天,监狱的焦中队长过来一次,谈今年承包的事。因傅克军不在,田守水说:“等克军回来,大家商量商量再定。” 午饭后,白宝山又躺下睡觉。田、秦二人看电视看到五点,白宝山爬起来,出去收牛。田守水到食堂把晚饭打过来几人一齐吃。到了晚8点 ,仍没等到傅克军。田守水、秦百川一同回了监号。 22日上午,田守水和秦百川出来,仍没见到博克军。两人还在开玩笑,说傅准是在什么地方喝多了酒,要不就是找女人给扣住了,谁也没向中队报告。下午,傅克军在地方上的一个朋友过来找他,傅不在,大家一起喝的酒。到了晚上,白宝山才向中队报告,说:“傅克军自21日早晨外出,至今未归。” 晚上11点,监狱的魏中队长、焦中队长带领武警把白宝山、秦百川、田守水3人收监,说:“傅克军跑了,中队要对你们进行审查。” 当晚,魏中队长安排另一名姓唐的犯人住进牛房。 夜里,唐某躺在傅克军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气味刺激着他。他伸手在土墙上抹一把,觉得腥乎乎的,打开灯辨认一番,发现墙上有许多喷射状的污点,像是血迹。再仔细检查,在房子的顶棚上也发现了同样的污点。他吓坏了,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向中队做了报告。 事情上报到狱政科和142团场派出所,当天就对牛房进行了检查,墙壁和顶棚上的点状痕迹,经化验确定是人血(其中夹杂着鸡血),同时,在傅克军的床铺底下,找到未被带走的700元人民币。有人反映,21日清晨,看见白宝山在院里烧东西,烧的是棉被或大衣那样的物品。在傅克军失踪的同时,他的马也失踪了。此外,中队在牛棚的顶棚上,搜出步机枪子弹和手枪子弹共计95发。 因出事当天,只有白宝山与傅克军两人住在牛房,白宝山自然成为重点嫌疑对象。 狱政科副科长提审白宝山,审讯工作持续了十几天,白的态度死硬,只交代了藏匿95发子弹的问题,拒不承认与傅克军失踪有任何瓜葛。 劳改中队和狱政科曾判断傅克军遇害,尸体可能用马匹驮到周围的荒野里掩埋掉了。他们在监狱周边的可疑地段进行搜索,并动用了警犬,未能发现傅克军的尸体。 发动犯人提供线索,监狱的人犯反映,白宝山与傅克军有矛盾,主要因为博克军不让白宝山摸他的马,为了这样的小事就去杀人,不合情理。熟悉白宝山的田守水说:“傅克军跟白宝山的关系时好时坏,两人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按说白宝山不会杀人。” 事实上,傅克军就是被白宝山杀害的,他采用了杀李宝玉同样的方法。 白宝山是个记仇的人,他有着疯狂的报复心理,平时又显得不动声色。他的思维方式,与普通人不同。虽然他与傅克军、李宝玉的矛盾都是小事,但他并不这样想。他觉得他受了欺负,他从心里厌烦他们,这已经构成了他杀人的理由——就像他讨厌那条狗,就一定要杀死它一样。 杀掉李宝玉,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淡化人们的印象,为此他又等了半年。在他的意识里,傅克军必须杀掉。他天天看着傅克军不死,常常感到不能忍耐。 3月20日深夜,白宝山醒来,他认为该动手了——没有任何直接的原因,他们也没吵架,甚至,这几天两人相处得比平时还要融洽。 戈壁的夜晚冷凄凄的,牛房外是狼嗥般的风声。所有的犯人都回了监所,荒野地里孤零零伫立着这排低矮的牛棚。除了棚里的老牛,牛房只住着他们两个。 黑暗中白宝山爬了起来。 傅克军睡得烂熟,他微微地打着响鼾。 白宝山低着头看他一阵,慢慢地举起了铁榔头。 吭地就是一下,轮起来又是一下,狠狠砸在博克军的脑袋上,傅克军长长地哼了一声,就再没了气息,那身死肉也松垮下来。 掩埋傅克军的尸坑已经挖好,打死傅克军之后,白宝山拿着铁锹出去,又把土坑整理了一番。 再返回牛房,白宝山吓了一跳。 博克军又起来了,他一动不动坐在木床上。但他反映迟钝,两眼直瞪瞪的,似乎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宝山的铁锤又砸过去,因用力过猛,“扑哧哧”竟把半个榔头砸进傅克军的脑壳里——这就是造成鲜血四溅的原因。 傅克军再次倒下,鲜血立刻染红了他的被褥和枕头。 白宝山没有开灯,他把傅克军的尸体背出去,埋到坑里——这个土坑是紧贴牛棚的墙根挖下去的,距墙皮不到半米远,也挖了两米深。 处理了尸体他才觉出这事做得有漏洞,他弄出了血,傅克军的被子,褥子、枕头上到处都是血。他坐了一阵,便把染血的铺盖抱出去,点 火焚烧了,灰烬用沙土埋起来。凌晨时分他又在牛棚周围做了卫生,洒上水——这就是后来田守水看到的情景。 这次白宝山的疑点太多:第一,20号夜里,牛房内只有他和博克军两人住宿;第二,牛房里有血迹,溅得墙壁上天花板上都是;第三,博克军行李丢失得不合情理;第四,傅克军的床板底下藏着700块钱——任何人逃跑的时候也不会把现金丢下。当然还有其它迹象,包括白宝山与傅克军平时的不睦,也包括半年前李宝玉失踪案,这不能不让人作出联想。 白宝山的抵赖方式是死不认账。为此他也吃了不少苦头,狱方把他关进小号,单独羁押了3个多月。经过多次提审,白宝山一口咬定:傅克军是3月21日凌晨5点,带着行李骑马离开的牛房。至于房间里的血迹,白宝山解释说,那是傅克军与李宝玉从前打架打破了头,喷上的血点子。 白宝山还向狱政科提供许多其它线索,以证明傅克军逃跑有据。 他说,博克军经常在外边找女人,他把牛房生产的奶送给某女,还给对方送挂历,傅克军为这女人经常夜不归宿。他说,博克军还常去另一女人家赌博,那个女人曾来牛房找过他,两人商量一起出去做生意。他说,傅克军在牛房聚赌,欠外边许多赌账。他还说,傅克军常与地方上的陌生人来往,多次谈到去伊犁口岸做生意赚大钱的打算…… 总之,傅克军为了女人可以逃跑,为了躲赌债可以逃跑,为做生意也可以逃跑。 这些辩解并不能使人信服,但是,监狱方始终没有寻找到博克军的尸体,无法确认他已经死亡。白宝山又态度死硬,无论你采取什么方法,他不是装傻充愣,就是给你来个拒不认账。他终于“硬挺”了过来。监狱方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无法给白宝山定罪。两年过去,傅克军失踪案只能作为“悬案”挂到一旁。 因傅克军案,白宝山被单独关押了125天,写过保证书后,继续回去放牛。1996年3月7日,他如期提前一年获得释放。3月12日,白宝山回到北京。 白宝山前期收集的子弹,被劳改中队没收了。在他重新获得“自由”之后,利用恶劣天气里附近牧民的羊群误入监狱草场的机会,把羊扣住,要挟对方。作为交换条件,他从牧民手中弄到了3包步枪子弹(75发)和50发手枪子弹。 这一次,他把子弹埋在水渠附近,释放后,他把子弹挖出,全部缠在身上,带回了北京。 三下徐水 一、三下徐水 白宝山在京西连续作案4起,戛然停止了在北京的一切活动。他觉察到已经惊动了警方。他没犯急躁病,作案之后便跳到案子外边来瞧热闹。 北京市公安局制定的“抓现行”的措施,应该说是正确的,侦查重点定得也准确到位。一般的犯罪分子,连作几案,会延续作案的“惯性”,继续干下去。况且,从“407”、“421”案分析,犯罪分子抢劫短枪的目标并没达到,这更增加了继续作案的可能性。 白宝山却没有这样做。 他的狡猾之处就在于,干起来十分凶狠,趁你不备,开枪杀人肆无忌惮;你警觉了,布下罗网,他又潜伏下来,一个月两个月,没有动静。 在北京不能再干,他把目光转向了外地。 白宝山回想起小时候在徐水老家的情景,他记得村子附近就有一家兵工厂,期间造过枪。他决定到老家看看。 这又是白宝山反常规的一个心理定式。常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而白宝山所选择的几处作案地点,都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他家住在石景山区、丰台是他去二姐家的必经之路、徐水是他的老家。这可能与他的心理特征有关,在熟悉的地方“做事”,会觉得踏实些。 1996年7月,白宝山从北京木樨园长途汽车站乘车,下午两点到达徐水县城。徐水这些年间变化太大了,他居然什么地方都认不出来了。 下了车茫无目标地乱走,出了县城就看见了一座兵营。门前有哨兵,但没有背枪。 他有些兴奋。像嗜血动物闻到血腥一样,他一看到绿军装就兴奋。 再向前走,大约走出3—4里地,又有一处兵营。这里的哨兵是有枪的,身上背着折叠式自动步枪,正在扫地。 白宝山眼睛一亮,这种枪没见过,枪身较短,金属枪托可以折起,携带方便。看一阵,他已经喜欢上这种枪,觉得什么地方都合适。 绕着兵营走一圈,兵营的院子不大,围墙很高,墙角上有了望哨,很像是个弹药库。 周围的环境是这样的:绕着兵营都是果园和庄稼地,庄稼地被紫槐隔成一块块,与果园犬牙交错。这非常适合隐蔽,又便于逃跑。 一刹那间白宝山就作出了决定,搞这里哨兵的自动步枪。 下午直到晚上,白宝山没离开兵营左右,选择好潜伏地点和射击位置,确定了进入路线和退出路线。白宝山对地形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当他确信把一切都安排清楚了之后,于当天晚上返回北京。 从第二天,北京就开始下雨,一连下了三天,整个大地都湿漉漉的。白宝山觉得,他运送武器的时机来到了。 长途旅行携带长枪的危险性白宝山是很明白的,他避开北京长途汽车总站。事先他把半自动步枪用塑料布包好,绑在自行车大梁上,骑车先到良乡镇,在这里搭上了去保定的汽车。为应付突发事件,枪里压满了子弹,其余子弹全部用布带子缠在身上。 雨仍在下,白宝山提着装枪的布袋,在雨中步行。靠近兵营的地方有一家水泥管厂,白宝山在这家工厂与果园的交汇处,挖了个坑,把包着塑料布的步枪埋藏起来。子弹埋在另一个地方。 第二次下徐水,他只做了这一件事。 两天后,白宝山三下徐水,这回他可要放手大干了。他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 天放了晴,地表变得干燥,气温也不算太高。白宝山穿着白色圆领背心、制服大裤衩、皮鞋——作案用的绿军服和绿胶鞋放在挎包里,乘车来到徐水县城。时间尚早,他先在街上吃了点东西,等着天色黑透,到他的藏枪地点取了枪。 “临战”的准备工作他做得很仔细,他坐在果园里,先把枪擦拭一遍,子弹也一颗颗擦好,做这项工作他戴上手套,避免在弹壳上留下指纹。向枪膛里压满弹,余下的仍缠在身上。然后,他在夜幕的掩护下,按照看好的路线,悄悄进入射击位置。 后来的很多痕迹专家都奇怪,他打出的所有子弹,弹壳的烧蓝上都不见指纹。他们感到遇到了“对手”。 这是一片紧挨着哨位的庄稼地,地边上有一圈紫槐树丛围成的篱笆。他要尽量靠近哨兵,选择的地点,距哨兵不到10米——几乎就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因为距离近,哨兵说话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白宝山一点点挪进来,不能弄出一点声响,然后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在那里整整趴了4个小时,直到午夜12点半左右。 现在哨位上值勤的哨兵一共3个人,距上一班换岗已近一个小时,他掐算过时间,知道下一班换岗的时间已经临近。岗上的情况,一般是两个哨兵站在外边的岗台上,另一个哨兵在大门口,岗台距大门有15米。现在,那个哨兵出来,也站到岗台前——他觉得,可以动手了。 罪恶的枪筒从槐树丛中悄悄伸出,在向哨兵瞄准,瞄准…… 二、徐水某高炮团弹药库遭袭击 1996年7月27日是个极不寻常的日子。这天凌晨1时10分,驻徐水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师高炮团值班室接到紧急电话,报告说,该团弹药库遭到武装歹徒袭击,哨兵霍建军受伤,哨兵蒋鹏程死亡,值勤用“81—l”自动步枪被抢,枪号为11126210。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7月26日晚,中士班长柴红阳,列兵霍建军、蒋鹏程三人值23点30分至凌晨1时的岗。柴红阳是沈阳人,21岁,中员。霍建军河北人,1995年入伍,是军龄1年的兵。 23点20分,班长柴红带领霍建军、蒋鹏程走到大门外接岗。哨位设在大门外约15米的地方,那儿有两个岗台。岗台圆形,涂着红白相间的竖条。大门两侧墙壁上写有“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大宇标语。 换岗时,上班岗把了望哨钥匙交给柴红阳。了望哨是大门内的一个岗楼,从上边可以俯瞰外边的情景。柴红阳光上了望哨,观察一阵,未发现情况,从上边走下来。这时排长来查哨,嘱咐说:“今天夜里特别黑,要提高警惕”。柴红阳立正说:“是,我们一定站好岗,请排长放心。” 柴红阳来到岗台前,两名哨兵分别在两个岗台上站立着。军人有军人的要求,即使在夜里,值勤也要站得笔直。柴红阳先到蒋鹏程的岗台前待了会儿。 蒋鹏程说:“班长,我腿疼,能不能坐一坐?” 柴红阳批准了他,说:“腿疼就坐一会儿吧。” 蒋鹏程坐在岗台上,又说:“班长,再有50分钟,就下岗了吧?” 柴红阳看看表说:“这回你说得不对,还有40分钟下岗。” 然后他走到雷建军的哨应上说了几句话,又返到蒋鹏程这边。 现在他们3人全在哨位上,3人只有一条“81—1”式自动步枪,由霍建军背着,蒋鹏程身上挎着子弹袋。3人毫无戒备,冷丁间,黑暗中枪就响了。 枪声极近,仿佛就在眼前。槐树丛中冒出一团耀眼的火光,接着“砰”地一声。背枪的霍建军被击中,他“啊”地一声,栽倒下去。紧接着是第二枪,蒋鹏程也倒了。他倒下去的时候,把班氏柴红阳一起拽了下去,两人滚进岗台旁边的土沟里。这救了柴红阳,使得对方的第三枪打空。 柴红阳毕竟是个老兵,他在摔倒的一瞬间,迅速翻身打了几个滚,采用高姿匍匐动作,向大门口快速爬去。身后的枪声始终在响,大约又响了3—4下,子弹在附近的墙上打出火花,但没有击中他。很快他就爬到大门口的岗楼附近,起身躲过岗楼,迅速按响了报警电铃。 就在他高姿匍匐,爬回岗楼时,一条黑影蹿过来,从霍建军身上摘走了“81-1”式自动步枪,沿原路消失在槐树丛中。 柴红阳拉响警铃,又给一连的应急分队挂电话,报告说“我是军备库警勤分队,我们遭到袭击,歹徒有枪,你们赶快取枪弹过来。” 摸不清对方有多少人,摸不清对方枪击哨兵的目的是什么,这里是弹药库,首要任务是要保卫弹药库的安全。 打过电话,柴红阳立刻向排长汇报情况,警勤分队的战士被枪声惊醒,开始向排长的房间集中。排长命令打开枪柜分发武器,部分武器用黄油封着,需要擦拭。大家边检查武器过边等候命令,这时排长已带几名战士先把遭枪击的霍建军。蒋鹏程抢救回来。 不久,一营营长郭廷州赶到。因情况紧急,他开了个简短的小会,要求各单位的干部带各单位的兵,迅速组成若干战斗小组,全副武装,顺几条路线进行包抄。他强调:共产党员要冲在前面。 营长的部署尽管周密,但比起歹徒来,动作还是迟缓了许多。这里边有一个时间差的问题,白宝山对这一点很自信:我打你一个措手不及,等你反应过来,我已经跑远了。 从枪响,到组织起追捕,大约用了十几分钟。 高炮团的官兵搜查了周围所有的果园,搜查了周边的企业和农村,未发现可疑人。排长带领的战斗组顺田间小路一直追到107国道,那里有个加油站,询问加油站人员,也无人发现有可疑人员或可疑汽车经过。 10分钟,犯罪分子足已逃之夭夭。 据受伤的战士霍建军回忆,案发时间应该在12点30分左右。他被打倒时头朝北,脸朝上,枪背在身后,身体压着枪。他只听到3声枪响,开枪的地方非常近,他觉得距他不过5米。敌人射击位置在岗台西侧的树丛里,对方蹿过来摘枪时他神志清醒,还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对方没管他的死活,也没补枪。因班长已按响警铃,对方拿到“81—1”自动步枪后,转身就跑了回去。给霍建军的印象,那人身高约178米,30多岁,跑得很快,动作像受过专门训练。他认为犯罪分子极有可能是复员兵,因为他打枪打得太准确了。 7月27日凌晨,徐水县公安局,该部队上属的师保卫处。军保卫处,保定市公安局的技侦人员先后赶到现场。天明之前,北京军区保卫处,河北省公安厅有关领导也来到现场。由于中心现场地形复杂,军地领导决定,勘查工作在天亮之后进行。 现场勘查自27日早6时开始,至下午18时09分结束。这天天气阴,气温35摄氏度,微风,勘查在自然光线下进行。 中心现场在徐水县西南2公里处的弹药库。弹药库座北向南,砖混结构。东距京石高速公路8公里,西距107国道900米,北距高炮团主营房2公里,南距一营营区120米。弹药库与一营营区间有一条柏油小路,该小路距弹药库85米,从一营营门前经过。 弹药库周围是农户的果园。门前两侧是玉米地,均被槐树丛围成不同地块。射击位置在距岗台7米的槐树丛中,该处提取5枚弹壳,有犯罪分子伏卧和潜伏的痕迹。 现场东岗台上,有两顶军帽,上有血迹。其中一顶军帽上有弹孔。弹药库南墙上有弹着点。 技侦人员找到犯罪分子进入潜伏位置的入口和出口路线,在果园的软土地上提取到石膏灌铸足迹10枚。 战士蒋鹏程被打死。枪弹自右上臂外侧肩峰下12厘米射入,从右上臂内侧腋下射出,又从右腋前乳头外侧射入,自左肋下腋中线射出,留有3xi7厘米创口经解剖,蒋鹏程的右肺叶挫伤,肺组织出血性坏死,心脏挫碎,部分心肌缺失。肝脏挫碎,脾脏放射状裂伤。结论,两处枪伤为同一枪弹射中形成,造成心脏破裂死亡。 霍建军伤情:子弹由右下腹射入,腰背部射出,留有38x15厘米出口。肋骨、腰椎未见骨质异常,枪弹未伤腹腔。 ——霍建军是幸运的,子弹沿着脏器的缝隙跑出去,这个能说不是个奇迹。 三、连闯关隘,返回北京 白宝山在距哨兵7米的地方,借助茂密的槐树丛掩护,趴在地上瞄准背枪的哨兵开了一枪,那个兵应声倒地,不动了。他一转枪口又朝背子弹袋的兵打一枪,那个兵也不动了。他正要朝第三个兵射击,发现那个兵“连滚带爬”(高姿匍匐)向大门逃去,他瞄着那人连开三枪,均没打中,对方已跑进兵营。 他快速从槐树丛后边出来,把自动步枪拿到手。这时兵营里的警报响了,但没有马上出来人。他背着两支枪,猫腰从原路跑回,穿过槐树林和玉米地,又穿过一片果园,沿预定路线向西跑过107国道。他经过那个加油站,天太黑,没人注意他。再跑过铁路——他的速度慢下来。 然后,他沿铁路朝徐水火车站方向走。 天快亮的时候,他发现铁路边上有个废弃的烧砖的土窑。他在窑地里找厂两个坑,把两条枪和子弹分别埋在这两个坑里,做上记号。然后他脱掉身上的绿军衣和绿胶鞋,换上圆领衫,把鞋和衣服埋进一个烂泥塘。然后,他在露天的土窑里隐藏起来。 早上8点,白宝山从旧砖窑里走出,这时他已经焕然一新,圆领衫大裤衩,两手空空,只拿着一个小包。他越过铁路,在公路上拦住一辆开往北京的长途车。 汽车开出徐水,行驶不到半小时,就停了下来。 他们遇到了路卡,公路两边站着武装的军人,头戴钢盔,握着自动步枪。 两名佩戴黄箍的军人登上汽车,问:“这里有没有从徐水上的人?” 白宝山第一个站起来,说:“我就是从徐水上的车。”态度主动,神情自若,先发制人。 军人走过来,检查他携带的物品:只有一个简单的小包,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 另几个从徐水上车的旅客也接受了检查。 军人主要是查看行李、提兜、大些的包装物——这显然与袭击哨兵的案件有关。 检查通过了,没发现问题,汽车被放行。 车行不久,再次被军人设的路卡拦住。周围的军人很多,还停着几辆军车。盘查内容大致与上次相同,主要检查从徐水方向来的车辆和乘客。 等待检查时,白宝山拉开车窗,跟车下的军人聊天。 “喂,老弟,出了什么事儿,弄得这么紧张?” 军人说:“我们徐水的兵营被袭击了,抢了枪,还打死我们两个弟兄。” 白宝山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出这种事儿?” 军人说:“你以为和平年代就太平了,总有人仇视我们。” 白宝山说:“你们当兵的,也够辛苦的啊?” “辛苦没什么,要是逮住那个混蛋,非枪毙他不可……” 边跟车下的军人说着话,边接受车上的军人检查,没引起丝毫的怀疑。 仍然只查旅客携带的物品,不查人。 汽车开过高碑店,前边就是涿州,在这里要经过一座公路桥。汽车第三次被拦截住。 这次设卡的是警察。警察检查的内容和军人不同,一上来就查看乘客的身份证。 白宝山没有身份证,心里未免有些紧张。 他坐在车的后部,警察从前边查起。前边的乘客也有几位没带身份证,各说各的理由。查到白宝山,他撒谎说自己到徐水老家走亲戚,身份证忘记带出来了。警察问他徐水老家的村名,他回答得很清楚。再问北京的住址,他信口说了一个什么地方。未做登记,白宝山第三次蒙混过来。 7月28日下午,白宝山返回北京。 白宝山是个残忍的杀人犯,同时又是个狡猾的思考型的犯罪分子。他多次袭击部队,事后都能够顺利逃脱,主要由于他事先准备得充分。这包括心理准备和作案方案设计两部 他在后来的交代中说:“每次作案前,我都要把可能出现的问题想过几遍。包括作案的方法,行走的路线,允许的最长时间,在作案过程中可能发生的意外,我怎样处理等等。我想好一件事,就把它定下来,全部想好之后,我觉得有把握了,再行动。” 关于如何逃避打击,他说:“我对如何防备公安的调查做过专门研究:第一,我抓住正常人的心理。平常的人,在碰到突发事件时,第一个反应就是先保护自己。由于内心恐慌,对当时发生的人和事,一般都记不住。甚至连打过几枪,打枪的人多高,什么模样,都记不清楚。第二,我自己要克服心理障碍,抱着这次出去干事,就回不来的打算,不考虑自己的得失,这样;我就什么都不怕。第三,我事先准备得很充分,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疏漏。别人可以犯错,我不能犯,一个小错,就可能断送掉自己的性命。我是个冥思苦想的人,先往最坏处想,做好应付最困难的局面的准备。第四,我主要是于抢劫的,我比较主动,抢劫时我有准备你们没准备,反应过来需要一段时间。我在行动中尽量减少所用时间,在你们反应过来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毕。所以我不怕你们调查……’” 虽然白宝山作案缜密,虽然他有一整套反侦查的手段,白宝山在河北作案,还是为我们的侦查工作留下了十分宝贵的东西。 发案的当天,北京军区保卫处就提出与北京并案的提意,他们是十分熟悉北京几起案件的案情的。河北省公安厅与北京市公安局取得联系,送去了物证样品。仅仅一天时间,就把徐水袭击军队抢劫枪支案与北京市发生的4案并在一起。 案件的一致性是显而易见的。均为1人单独作案,犯罪嫌疑人有枪,作案手法相同,袭击对象、作案目标一致;经技术鉴定,犯罪嫌疑人在徐水“727”案件中所用的枪支,与北京“331”案被抢枪支一致,与“407”、“408”、“422”案中用的枪支为同一条步枪。 并案扩大了我们的视野,提供了更多的物证线索。犯罪嫌疑人在果园内软土地上留下的成趟的脚印,进一步为我们提供了对犯罪嫌疑人的身高、年龄、体貌等方面进行刻画的依据。犯罪嫌疑人在徐水作案,说明其与北京周边地区特别是徐水地区有某种联系,这也为我们的侦查条件,提供了新鲜内容。 结识谢宗芬 一、结识谢宗芬 案件的侦查有它的客观规律性,它又显一个市满悬念和陷阱的震人心魄的过程。你可能判断有误,你可能被假相蒙蔽。新的线索出现了,你对已知材料进行了修正,认识就向前推进一步。这是个需要不断解密的复合题,不知不觉中,犯罪嫌疑人的“面目”也就越来越清晰了——虽然不到最后时刻谁跟谁也没有见过面。 警察与罪犯,隔着一层纸,有时纸很薄,能感觉到但是看不到,案子是他们的连接点,此外的一切;都在未知领域中运行。 这里边的偶然因素极多。 人都是复杂的,犯罪分子也是同样。除却作案,他也有他的日常生活。有家庭,要吃饭,有他跟寻常人一样的喜怒哀乐。 ——你能不能想到,白宝山连连在京西、河北等地作案5起,杀害军人两名,打伤军警人员8名,而后,却换上另一副面孔,情意绵绵地跟一个女人搞起“对象”来 白宝山所做的那些罪恶勾当,他的家人是不知道的。白宝山回到北京之初,在母亲家住了将近一个月。表面看他没什么不正常。早上出去跑步、爬山,白天无事便在家闲呆。除了办户口跑几趟派出所,最喜欢的就是倒床上睡懒觉。晚上偶尔出去,也都是利用继父值班,母亲打牌的空当儿,从不惊动家里人。 4月初,因小弟的对象文伊(化名)要来母亲家里住,白宝山再住这里不方便,又搬回了北辛安老平房。大弟三口住一间,白宝山住另一间。这间房原来是二姐的女儿为上学方便居住的,让她过来跟文伊住。这样虽暂时能安排开,但已相当拥挤。 不久,母亲向打牌的邻居租下一间自盖的小房,面积不到10平米,谈好每月租金100元,让白宝山单独住进去。这下为白宝山夜间活动提供了太多的方便。 白天,白宝山仍像以前一样,天天到母亲家这边来。在这边吃饭,没事也在母亲家呆着,看电视,或者睡觉。给家人的印象,他安分守己,归来后没做什么坏事。 白宝山释放回来,有两件事始终让家里操心,一是他的工作问题,二是他的家庭问题。他快40岁的人了,前妻早已离婚,给他说个对象成个家,是件正经的大事。 工作始终没落实。想做小买卖,一是本钱不足,二是没户口不给执照。这些日子,白宝山在生活上基本是靠母亲和大弟周济。 说“对象”的事却大有进展。 小弟的女友文伊是甘肃人,她到北京打工已有4年,在商场帮人做生意。她结识了一个四川女子,叫谢宗芬,两人关系不错。谢宗芬也在同一商场,租柜台卖布。看上去有些钱,长得也不错,年纪跟白宝山相仿佛。 这情况文伊对白宝山的母亲说了,那边女方是离婚的,有两个女儿,都在四川,跟这边没有牵扯。女方有钱,做着买卖。这边大哥回来没工作,正好能帮帮摊。文伊瞧着这事儿挺适合的。 白母当然高兴,要是宝山能成个家,有人管束他,老人心里也就踏实了。虽然女方是外地人,在北京没户口,可宝山条件也不强。人家能看上他,两下里能凑到一起,就很不错了。 这边母亲眼白宝山说了,白宝山没意见。那边文伊向谢宗芬介绍白宝山的情况:离过婚,小时候因偷厂里东西,被判过刑,在大西北受了十几年罪,刚回来。不过人挺好,一米八的个头儿,又是北京户口……谢宗芬答应先见见面。 这一段,正是谢宗芬在商场的生意不好做的时候,盘盘账,不赚钱还亏钱,她打算撤下来。跟文伊在石景山法海寺市场看看,觉得比租柜台好干些,回去就把商场柜台退掉了。托文伊在模式口附近租了房,把存货全拉过来。 这也是谢宗芬同意与白宝山见面的一个原因。文伊就是例子,现在的生意不好做,想在北京站住脚,找个北京人有依托。 第一次见面在白家,大家一起吃饭,然后留两人单独谈话——这程序跟一般介绍对象没什么两样。 谢宗芬一见白宝山就有些心动,这人身体好,大个子,长得挺男子气。说话略有些口吃,人却挺诚恳。当然,这当中有文伊的影响,她是信任文伊的。白宝山被判过刑,她倒没看得有多么重要。她听文伊介绍过情况,知道他犯的是盗窃罪,偷盗的又是公家财产——她觉得能理解。她以一个农村出来经了几年商的四川女人的眼光看待白宝山,认为他在大西北受了十几年苦,总会接受教训的。而且,大西北回来的人也不见得都不好,许多大西北回来的都发了财——这样的事在她们做生意的女人群中传得很多。 白宝山对谢宗芬的印象也不坏,长圆脸,五官看上去挺秀气,鼻子略有些翘,人也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那天谢宗芬刻意打扮了一下,像个女老板,满有风韵的,说话也显得爽快大方。 第一次见面,两人都没正式表态。但第二天,两人就在底下走动起来。 谢宗芬是四川筠连县人,文化不高,小学毕业后,在家务农。她19岁结婚,嫁给一名复员军人。1993年出外打工,在浙江省闯了三年。1996年的正月十八,随几个四川老乡来到北京,到现在已有半年。她像许多进京的四川女人一样,懂得生意经,有吃苦耐劳精神,有主见,做事情不后悔。 两人相识大约一个星期,这天晚上下起了大雨,谢宗芬租住的房子停了电,屋里黑漆漆的。 谢宗芬一个人在家,听着外边的风声雨声,有些害怕。想了一阵,撑把雨伞来到白宝山的住所。 谢宗芬说:“我那边停电了,你带我去你母亲家吧,我跟文伊挤一晚。 白宝山说:“我不怕停电,咱俩换换,你住我这儿,我去你家,连帮着你看着货。” 谢宗芬同意了。 白宝山不认识谢宗芬的住所,谢宗芬先领他过去。来到谢家,白宝山就改变了主意。他关上屋门,拉住谢宗芬的手说,“要不你也别走了”,今晚咱俩睡一起吧。”了十几年苦,总会接受教训的。而且,大西北回来的人也不见得都不好,许多大西北回来的都发了财——这样的节在她们做生意的女人群中传得很多 印黄山对谢宗芬的印象也不坏,长圆脸,五官看上去挺秀气,鼻子略有些翘,人也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那天谢宗芬刻意打扮了一下,像个女老板,满有风韵的,说话也显得爽快大方。 第一次见面,两人都没正式表态r但第二天,两人就在底下走动起来。 谢宗芬是四川房连县人,文化不高,小学毕业后,在家务农。她19岁结婚,嫁给一名复员军人。1993年出外打工,在浙江省闯了一三年。 1996年的正月十八,随几个四川老乡来到北京,到现在已有半年。她像许多进京的四川女人一样,懂得生意经,有吃苦耐劳精神,有主见,做书情不后悔。 两人相识大约一个星期,这天晚上下起了大雨,谢宗芬租住的房子停了电,屋里黑漆漆的。 谢宗芬一个人在家,听着外边的风声雨声,有些害怕。想了一阵,撑把雨伞来到白宝山的住所。 谢宗芬说:“我那边停电了,你带我去你母亲家吧,我跟文伊挤一晚。 白宝山说了我不怕停电,咱俩换换,你住我这儿,我去你家,连帮着你看着货。” 谢宗芬同意了。 白宝山不认识谢宗芬的住所,谢宗芬先领他过去。来到谢家,白宝山就改变了主意。他关上屋门,拉住谢宗芬的手说:“要不你也别走了,今晚咱俩睡一起吧。” 屋子里黑验酸的,谢宗芬说;“那怎么行!” 白宝山说:“有什么不行?你结过婚,我也结过婚,我看你不错,咱俩就相好吧。” 谢宗芬本来也有这个意思,推倭一阵,也就留了下来。 这天晚上,两人应在谢宗芬的小房,发生第一次性关系。 谢宗芬并不知道,这一晚,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白宝山在女人问题上:不打马虎眼,他第二天就把谢宗芬带到母亲家,说:“从今天起,小谢在咱家吃饭。”这意思是很明确的,这等于向家里公布,谢宗芬已经是白家的人氏。 结识了白宝山,谢宗芬感觉上是很不错的,生活更充实厂,做生意也有了依靠。第三天,她到法海寺市场卖布——布匹是积存的,有时也到石景山钢铁公司大门口去卖。除了卖市,看周围摊,上卖什么,她也跟着进什么商品卖。晚上,就住在白宝山那里。 白宝山白天帮谢宗芬上货,用自行车从批发市场驮过来,有时也帮谢宗芬盯盯摊儿。白母、文伊有工夫也过来看看。白家把谢宗芬看成自家人,能帮把手的都帮把手。 没多久,谢宗芬积压的货物卖得差不多厂,她退厂房,公汗与白宝山居住在一起,把行李货物也全搬到了白宝山的住处 两人吃住在一起,时间一长,白宝山反常的地方就暴露了出来。比方,白宝山突然说他要出去办多,一去就是一两天,为什么却不对谢宗芬说,谢宗芬不高兴了,她认为白宝山河瞒着她的干事情,为此两人闹过别扭——那次是白宝山三下徐水的时候。 两人公开同居,白家以认可这是未来的媳妇,但在经济上他们是分开的。白宝山在这件事上很明白,谢宗芬做买卖挣的钱,是谢宗芬的钱,谢宗芬给他花,他就花,不给,他从来不要。他没认为那些钱里有他的份儿。 徐水的案子作完了,白宝山闲下来。他并不打算近期去取枪,起码——他要等上一个月。 一次,他和谢宗芬在河边上散步,听谢宗芬说她的身世。谢宗芬家里有个抱养的姐姐、已经去世,姐夫仍年年春节带孩子过来,看望她的父母。谢宗芬的这个姐夫,在四川一家兵工厂工作。 这立刻引起白宝山的注意。 他在徐水已经弄到一支自动步枪,他还想再弄一支手枪——北京是不能再作案了,徐水近期也是不能去的,但他可以去四川。说不定,在四川他能达到这个目的。 二、四川之行 8月初的一天晚上,天气凉爽,两人也格外地好心情。 吃过饭,白宝山试探地对谢宗芬说;“我想弄把手枪,你们四川那边,能搞到枪吗?”他说话的口气,就像谈一宗普通的买卖。 谢宗芬却吓一跳,说:“你不是开玩笑吧?” 白宝山说;“不开玩笑,弄枪我有用。我有手枪子弹,一大把呢,没有手枪,都浪费了。” 谢宗芬说:“弄不到。” 白宝山又问:“别的办法弄不到,花钱买能买到吧?你们那边有没有的?” 谢宗芬想了想说:“可能有吧。” 当天晚上,白宝山就提出来,要和谢宗芬去一趟四川。他没去过四川,想过去玩一玩,同时弄一把手枪。 谢宗芬不说话,她感到左右为难。但这次为难的不是“买枪”,是因她的私事。 谢宗芬在四川老家有家庭,有丈夫有女儿,她并没有与丈夫离婚,她丈夫是“倒插门”来到他们谢家的,跟她父母生活在一起。 谢宗芬是个有本事的女人。既能在外边闯天下,又能把家里胡撸平。她其实是惦着家的。在外边把自己说成女单身,是许多她这样的女人常用的伎俩。“单身”能使人同情,能更自由,能利用男人,自己也方便。 但这样,她等于欺骗了白宝山,也欺骗了文伊。白宝山是跟她搞对象的,这是“正式”关系。白宝山不去四川,她还可以这样囫囵吞枣地糊弄下去,他跟她去老家,就什么都露馅了。她对白宝山有感情,不知晓他知道这件事后,还愿不愿要她。 谢宗芬哭了,然后红着眼圈把自己的事讲给了白宝山。 白宝山沉默一阵,说:“我不在乎,这些都没有关系。我去四川,就是想买把手枪。” 他有他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 谢宗芬这天仍觉得别扭,第二天才渐渐好起来。因为她感觉到,白宝山表的态,不是在说假话。他的确没在乎,他的确如他所说,他一心想到四川去“买”枪。 两人说走就走。先坐火车到成都,再换汽车来到筠连县。 到了谢家,谢宗芬对父母和丈夫介绍说:“这是和我一起做生意的伙伴,没来过南方,是过来玩的。” 他们在四川住了10天。谢宗芬天天在家跟父母、丈夫呆在一起,白宝山每天都出去爬山。 本来,白宝山希望通过谢宗芬的姐夫搞枪,试探地问了问,情况不是谢宗芬说的那样。白宝山就不断催促谢宗芬,为他找人买枪。 大约在第六七天,谢宗芬带来一个瘦男人,是筠连县城里的“混混儿”。 两人在一个小酒馆里,边喝边谈。 混混问:“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白宝山说:“做普通生意。” 混混自作聪明。捻捻手指说:“是不是做‘粉’的生意?” 白宝山说:“也做一点。” 混混就不说话了,光在那里喝酒。 白宝山问:“你能不能搞手枪?” 混混说:“这没问题,不过,眼下没现货。你要搞枪搞子弹,得先交定金,我到云南给你搞。” 白宝山说:“我没带钱。你先搞,等你搞到枪,钱的事好商量。” 混混瞪他一眼,酒烘烘地说:“没钱不好办,没钱这事办不了。” 白宝山觉得这个混混只会吹牛,办不了大事。他不打算再跟这样的人谈枪的事情,起身便从小酒馆里走出来。 这次探风买枪,证明这条道路不可取。 他早就认为,买枪不如抢枪,买枪更容易暴露,而且买枪难免和这样的狗屁不通的小混混打交道,一点劲头都没有。 10天后,他和谢宗芬一道返回北京。 三、徐水取枪 转眼到了8月下旬,距徐水“727”杀人抢枪已有一个月的光景,白宝山带着女人逍遥地在天府之国游历一圈之后,觉得该去涂水看一看他的“货”了。 这个时间周期,是他预想的最短周期。 8月27日,白宝山和谢宗芬一起来到木樨园。谢宗芬要在这里的批发市场进布,白宝山也恰好在这里乘坐长途汽车。 事先,白宝山并没告诉谢宗芬,到了木樨园,他才说:“你上完货先回去吧,我出门办点事情。” 这时两人刚从四川回来不久,正是关系最亲密的时候,按照谢宗芬的说法,两人好得不行,谁都一刻也离不开谁。 谢家芬问:“你要去哪儿?” 白宝山说:“我去徐水。” 谢宗芬说:“那我不上货了,我跟你一块去徐水。” 白宝山说:“这不行,你不能去。” 谢宗芬犟上来,说:“为啥我不能去?你不让去,我偏要去。” 白宝山心里憋了半天劲,他也舍不得谢宗芬。他盘算着这事的利与弊,想了想,去就去吧,路上有个女人,说不定还能掩护一下。心里一松扣,就答应下来。当时他没太顾及后果,其实这犯了一条大忌。 他说:“你愿意去,就一块去吧。” 谢宗芬反倒说;“你让我去,我还不去了呢。” 白宝山又来哄劝她。带着谢宗芬买票,他们一起登上去徐水的车。 来到徐水县城天快黑了,白宝山在商店买了一条红色带黄道的尼龙袋,谢宗芬并不知道白宝山来徐水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买尼龙袋有什么用处。她就是陪着白宝山,白宝山去哪儿,她也跟着去哪儿。 白宝山雇了辆三轮车,沿铁路把他们拉到一个地方。下了车他问谢宗芬:“能走路吗?”谢宗芬说:“你能走,我就能走。”白宝山不再说话,走在前面,把她领到一片旧窑地附近。这地方周围都是玉米地,有一个由于挖土而形成的烂泥塘。 白宝山对谢宗芬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点东西。” 谢宗芬站在玉米地边上等他,大约半个小时,白宝山从砖窑的泥塘那边走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长形的包。他把包打开,谢宗芬看到一个塑料雨衣,再打开,里边竟是两支长枪,一支带刺刀的,一支不带刺刀。 谢宗芬骤然就害怕起来,她问白宝山:“这枪是哪儿来的?” 白宝山说:“抢的。短的这条,是在后边兵营抢的;带刺刀那条,是在北京抢的。” 谢宗芬懵懵懂懂,但她知道这不是好事,不说话了。 白宝山把“81—1”自动步枪的弹夹取下来看了看,里边没子弹,又装上,把两条枪用雨衣重新封好。 谢宗芬这时转过来些神,劝他说:“你把枪扔了吧,没枪咱们也能生活。” 白宝山说:“我不能扔,我扔了,我没法生活。” 谢宗芬说:“我害怕。” 白宝山说:“你害怕我也不能扔,你知道我弄这两把枪多不容易?这是拿命换来的。” 谢宗芬见他这样说,又顺着他了,说:“不扔就不扔吧,我不管你。” 白宝山说:“枪先放这儿,我回头再取。” 谢宗芬说:“这干啥?既然来一趟,就带走吧。” 白宝山说:“不能带,我没找到子弹,带也没用,带上更麻烦。” 没找到子弹是实话,要不他也不会耽搁那样长的时间。 他带着谢宗芬沿铁路朝远处走一段,在铁路边的一座坟丘附近挖了个坑,把枪埋好,做好标记。这地方有一座坟,一溜七棵树。 回来的路上白宝山对谢宗芬说:“这件事你跟谁都不要讲,跟我家里人也不能讲。你要是说出去,我就对你不客气。” 谢宗芬点头说;“我不讲。” 其实她的大脑并不是不转动的,她见到枪很吃惊,也大体想到了她男人是个什么人。但她仍觉得,这个男人对她是信任的。 两人当晚返回北京。 夜里,白宝山的小屋亮着灯。两人躺在床上,白宝山像讲故事一样,把他在北京连续做的几起案子,以及在徐水开枪打死军人的过程,一件件讲给谢宗芬听。 他有炫耀的意思。 谢宗芬瞪着黑漆漆的屋顶,这些故事对她来说像天方夜谭一样,她听着心里害怕,始终没有作声。 白宝山讲完之后对谢宗芬说:“我现在是没钱,可我将来会有钱的,会有很多钱,你信不信?” 谢宗芬说:“我信。” 白宝山说:“你别小瞧我,” 谢宗芬说:“我没小瞧你。” 白宝山说:“好吧你等着,我会让你明白,我是什么人。” 如果说在此之前,谢宗芬对白宝山有一种盲目信任的话,在此之后她应该猛醒了。她已经看到了枪,也听到了白宝山给她讲的杀人故事。他说他会有钱的,他还说很可能他还要杀人。但谢宗芬并没有醒悟,她的前期思想和后来做法有一段空白,很难衔接上。 谢宗芬被捕后,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表述:“我没办法”,“我管不了他”,“我们总生气,只好这样,他做他的事情,我干我的生意”“反正我管他也没有用处,他不听我的,还会打我,我只能顺着他……” 听来的东西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已经历过的事情,白宝山对她的危险性,谢宗芬以后才慢慢体会到。 这首先是白宝山对谢宗芬的控制。这种控制是多方面的,但主要是精神控制。 白宝山在后来的供词中说:“从徐水回来,谢宗芬看到了枪,我当时的感觉她不会吉发我,但我没有把握。我就把我犯罪的经历一步步地讲给她听。我用这种方法控制她。她知道我的事情越多,她和我的关系就越紧密,她越不敢去告发我……” 这似乎是有道理的。 第二条,就是不断地直接地威胁她。 白宝山对谢宗芬说:“我有枪的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可是关系列性命的事。你要是透露出去,我先杀了你。我不仅杀你,还要去四川,杀你的全家。我这人是说到就能做到。” 这种话,他向谢宗芬说过多次。 谢宗芬始终守口如瓶,没向任何人多说半句,这是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第三,是殴打她。 两人以前也吵嘴,也动手打过架。白宝山是个倔人,谢宗芬也有犟脾气,人很好心肠,但有自己的小主意。自从谢宗芬看到枪,事情便发生了根本的转变。白宝山要求谢宗芬必须服从他。除却生意之外,他要干什么,谢宗芬必须跟着去做。谢宗芬不愿意,他抬手就打。谢宗芬跟他跳,他就朝狠处打。有一次,他把谢宗芬打得一个星期起不来床。 两人形成了很独特的关系,说感情两人都有感情,这在后来的一系列事件中我们会看到,说危险也极其危险,事实上,谢宗芬的性命就攥在这个男人的手上。 除了感情的纽带,或者说是白宝山的性需要,连接着他们,谢宗芬在他作案上,也有可利用的价值。这一点白宝山是看得很清楚的。谢宗芬可以做他的掩体,这在上次去徐水他已经体会到了,同时,谢宗芬有身份证而他没有,外出作案,没有谢宗芬他将寸步难行。在他的严密控制下,谢宗芬已变得对他没什么危险性了,即便有那种迹象,他随时都可以杀掉她——他相信自己完全能够做到这一点。 三天后,白宝山独自一人再下徐水。他不放心,惦记着那些没找到的子弹。 这次他没告诉谢宗芬,单独行动,只去了一天。他想到白天比夜里好寻找目标,因此,一早就出发了。来到旧窑前,果然不到半小时就找到了埋子弹的地点。时隔一个月,他做的记号被雨水冲掉了,他是凭着记忆和周围几棵树确定的方位,把子弹挖出来的。然后把它们重新埋在铁道旁,距上次埋枪的地方大约10米。下午,他坐长途车赶回来。 拖了一星期,他对谢宗芬说:“子弹找到了,你跟我把枪和子弹取回来。” 两人下午出发。仍带着上次购买的尼龙包。来到徐水,挖出枪支和子弹。白宝山把“81—1”式自动步枪装进尼龙包,那支他使用过的“五六”式步枪重新包好埋回原处,子弹全部裹在身上——处理完毕之后,他让谢宗芬在玉米地里僻了30多穗青玉米,放在尼龙包上边做掩护,两人直奔徐水火车站。 后半夜2点半,他们登上一列开往北京的慢车。 凌晨5点,他们在丰台火车站下车,坐354路市郊公共汽车回家。6点钟,推开模式口母亲家的房门。 白母出去晨练去了,继父值夜班还没回来。白宝山把自动步枪取出,独自背到电碳厂三角墙外的山坡上,藏在挖好的那个土洞里。这也是他从前藏“五六”式步枪的地方。 徐水抢枪,对白宝山来说,至此已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从他到徐水踩点,到他最后把枪取回,整整用了50天。 不过,徐水作案也有遗留问题:此事有第二个人知道,这就是谢宗芬。 白宝山脑子里转动的最大问题,就是要不要把谢宗芬除掉。 从根本上来说,谢宗芬只是他偶然相遇的一个女人。家中可以给他介绍个四川女人,也可以介绍另一个湖北女人。谢宗芬对他不错,这当然有点可惜。不过,这女人知道的事情太多。既然他的枪已经平安运回北京,这个女人已经没什么用了,留着她没有任何好处。 谢宗芬本来也是无足轻重的,白宝山让谢宗芬知道了内情,甚至让她参与作案,都说明这个女人在他心中没有多重要。他是决不会让他的家人卷进他的任何犯罪行为中来的,因为他爱护他们。但谢宗芬不是这样,他可以毫不足借地把她牺牲掉——这正是白宝山心地歹毒的地方。 白宝山认真地想过几天之后,下了最后的决心。 从作案的角度看,他应该把这件事做彻底,不留任何尾巴。 他在住所后边的一个山头上(这山叫红光山),为谢宗芬挖好了尸坑,并准备了埋人用的铁锨——这一切,就像他在新安监狱杀李宝玉,杀傅克军所做的准备是一样的。 余下的,就是何时动手,怎样动手的问题了。 他可以假借谢宗芬外出把她打死,最好是轰她到红光山上再把她干掉,那样埋起来更容易些。一个外地流动人口失踪,是没人会深究的。 家里这边好对付,可以说她出去趸货没回来,甚至可以说她去外地去看市场了,那都可以随他去编。谢宗芬去外地没回来,那就是在外地出了事情,这很平常,没什么可怀疑之处。重要的是谢宗芬的尸体不被发现,那么谢宗芬失踪就永远是个谜。掩埋尸体,做得滴水不漏,这是他最擅长的工作。 但是,随着实施的日子的临近,他却犹豫了。他不断观察谢宗芬,故意对她发脾气,毫无理由便对她拳打脚踢。可是,谢宗芬不仅没有被打跑,反而更加贴近他,处处小心翼翼,惟恐得罪他使他不高兴。这让他怎么办呢? 由宝山在这女人面前心软了,他一次次地推迟“执行”的日期,后来干脆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年后,白宝山被捕时供述了这段事实。 有关卷宗是这样写的: “1996年9月,白宝山为杀其姘妇谢宗芬灭口,在石景山区模式口附近的山上为埋谢宗芬挖了一个坑,并将挖坑用的铁锹藏在附近。据此,北京市公安局殷顺发、刘彦君、胡辉、朱冬冬、朱赤军等人在红光山上搜索了三个半小时,在北山麓一片低矮的灌木林中发现这个坑和铁锨……” 眷宗中附有现场照片。 那个隐藏在密林中的洞穴像张开的大口,随时准备吞噬这个四川女子的性命。幸亏它始终没有闭合上,否则,那将是谢宗芬的坟丘,而且是无名的荒冢。 四、辛集、石家庄、保定“实战演习” 金秋十月,是白宝山跃跃欲试的日子。他酝酿了第一次持枪抢钱的行动。 白宝山作案的阶段感很强,他明白自己在不同时期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白宝山“搞枪”的计划告一段落,他对这支“81—1”式自动步枪十分满意。这种枪威力大,射程远,可打单发和连射,枪柄能折叠,长度也符合他的携带要求,而且,他的步枪子弹也很充足。 但是,抢钱对他来说还是个新课题。 他研究过许多案例,在监狱中也曾冥思苦想,但那只是从想象到想象,是纸上谈兵,毕竟没实际操作过。他曾把银行当作目标,出来才明白那根本就不现实。他放弃了那种想法,把目标转向交易市场。 白宝山带着谢宗芬,趁着在木樨园批发市场上货机会转过几次,结果令人失望。木樨园的商户,日收入最多不过1万元。而且这个市场人多,熙熙攘攘,不好下手。 一天看电视,他看到一个介绍河北辛集皮货批发市场的专题片,交易场面十分火爆。白宝山动了心思。 白宝山对谢宗芬说:“辛集的皮衣生意不错,咱们到辛集去看看。” 谢宗芬觉得突然,说:“我不做皮货生意,又没那么多钱,去那儿看什么?” 白宝山说:“到那你随便看看货,我看看谁有钱,抢他的。” 去辛集之前,白宝山让谢宗芬给他缝制一个挂枪的背带,可以穿在衣服里边,腋下缝个暗钩,用来挂枪。 在去辛集的路上用不着这个背带,白宝山仍把枪放在尼龙袋里,压好子弹顶上火。“八一”自动步枪可以装31发子弹。辛集在石家庄之东,在沧石公路上,两人下午5点到达,在车站附近的小旅馆住下,用谢宗芬的身份证登的记。 谢宗芬不杀是对的了,现在她又有了用场。 第二天一早,白宝山提着枪袋,谢宗芬带着装衣服用的大包,两人一副趸货商模样,一起来到皮货市场。 市场占地面积很大,两人转了半天,没看到一户像样的有大宗买卖的摊位。谢宗芬走得累了,不愿再转。白宝山让她在市场门口看着枪袋,自己租了辆自行车,在辛集集市上到处乱跑。 他们在辛集住了两天,也摸清了,辛集市场摊主的收入,一天也在1万元左右。晚上毕市,摊主大都骑摩托车离开。持枪抢劫1万元,不大值得,摩托车又不好跟踪,可白白跑这一趟白宝山又不甘心。 第三天市场下行时,白宝山盯好两家蹬三轮的摊主,要谢宗芬跟踪其中一家,弄清对方的住址;他自己跟踪另一家。 两人分开,没走多远白宝山就感到这样做不行。枪在谢宗芬那里,她又不会用,万一出点什么事他们就全完了。他立刻放弃了这次跟踪,赶过来叫住谢宗芬。 首轮抢劫案迅速流产,两人沮丧而归。 回到旅店,白宝山对谢宗芬说:“这个地方不好,咱们到石家庄看看。” 来到石家庄,这里有个“南三条”批发市场,白宝山当天就带谢宗芬过去转了。带枪不轻松,容易引人怀疑。这回白宝山变得聪明,买了辆小旅行车,把装枪的尼龙袋放在车上拉着。 两人看过服装市场再看百货市场,才明白天下市场都相像,这儿的摊主,一天营业额也在1万上下。 转过天来,白宝山在市场盯上个卖皮衣的,跟到对方的住所,把地址记下来,返回到谢宗芬这里取枪,说:“跟上一个,有点钱,咱们就搞他。” 两人找个僻静地方,白宝山穿上背带,谢宗芬帮他把枪挂在身上,看看没什么破绽,白宝山一脸杀气地去找那个皮货商。 一进楼门,遇到一个男孩儿。 白宝山问:“这楼里做生意的人在家吗?” 男孩反问他:“这楼里住的几家都做生意,你找哪家?” 白宝山一听,就知道自己的“生意”砸了,他的目标没搞准。 他打个幌子返回来,气色很不好看,对谢宗芬说;“石家庄不呆了,咱们去保定府。” 两人出来四五天了,一路上花的都是谢宗芬的钱,带的钱也快花光了。 谢宗芬不高兴地说:“没路费了,还去保定干啥了?” 白宝山这次没发火,愣了愣说;“那就回去吧。” 两人还是先到了保定,从保定换车回北京。 路过房山县时,白宝山对谢来芬说;“你没去过二姐家,我带你到二姐家瞧瞧。”这样,他们中途在房山下车,去了农场。 到二姐家天已黑了,白宝山跟二姐扯谎说:“我们到石家庄看货,回来车坏在房山县了,我俩顺便过来看看。” 二姐给他们腾屋子,白宝山把枪藏在床板下,两人在二姐家住了三天。 回京时、白宝山借二姐的自行车,把枪包捆在后衣架上,先走了。谢宗芬坐汽车回来。比白宝山早到10分钟。谢宗芬正洗脸,白宝山提着枪包进屋,顺手塞在床垫子底下。 两人又吵了一架。这次是谢宗芬有气,对白宝山表示不满。 谢宗芬说;“你啊,别到处乱跑了,跑也没用、让人跟着害怕。我们好好做生意,我也能养活你。” 白宝山气馁,说:“我没办法,我这人什么也不会干,除了抢,我做不了别的。” 两人闹得不痛快,主要是白宝山不痛快,他为这次出行一无所获而丧气。 不久,因房主要涨租金,白宝山退掉小房。他和谢宗芬搬回北辛安老平房。像多年前一样,大弟一家人住东屋,他和谢宗芬住西屋。 天气越来越寒冷了。 随着严冬的临近,白宝山酝酿的一起大案,也进入了倒计时阶段…… 又伤一命 一、德胜门外烟摊被抢劫,女烟贩许桂花惨遭枪击 北京德胜门外有条护城河,沿河的大街叫滨河路,向西不远是冰窖口胡同,那里有个香烟二级批发市场,称德胜门烟市。 德胜门烟市的形成的年月较长,盘踞在这里的烟贩大多是老户,干这行当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几年,都有着自己稳固的客户和进货渠道。街面上并不见多么热闹,摊位上只放着个牌子,名牌香烟能有多少?所以牌子也不多,就那么几溜。有人买烟,老板带你到家里拿。家就是库,库也是家。别看门面简陋,交易额却大得惊人。大户每日流水总在2o—30万之上,中小户平均也有10几万元。因进货出货频繁,各摊户都雇有男女伙计,也是少则3—5人。多则7—8人,听从老板打理生意。 1996年12月16日中午12点2o分,汪之泓(化名)烟摊的女伙计许桂花刚刚跟一家客户结完账。她的摊位专批“外烟”,今儿已卖出十几箱,收款6万余元。许桂花都装在一个棕色的长条形坤包里。包里除了现款,还有当日的账单、一个小本,一支笔和一小捆皮筋。坤包提在手里,她打算回到铺子里休息一下。恰在这时,她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条蒙面大汉。大汉手里握着一把自动步枪,黑洞洞的枪口杵到她的前胸上。那人压低了嗓子喝:“把钱包给我!” 她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把坤包抓紧,喊:“有人抢钱啦!” 如果不喊,或许她没有生命之虞,她的声音刚落,周围人还没明白过来,大汉的枪就响了。许桂花看见眼前的枪口冒出一股耀眼的火光,同时“砰”地一声,她前胸一热,便摔倒下去。装钱的坤包掉在地上。 她应该有这个印象:对方右手单手持枪,开枪的瞬间,便开始下蹲,用左手拿走了她的钱包。 持枪人把枪口朝天举起,走了两步——他并没有跑。东边的几个男人喊:“杀人啦。” 那人迅速把枪顺过去,看也没看,“砰砰”又打了两枪。 东边的街面上,咿咿呀呀地又躺下了三名男子。 蒙面人再次把枪举起,大步向西走去,然后向北拐进西河沿大街,钻了胡同。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从那个蒙面汉子开枪抢钱,到他消失在胡同口,前后不过一分多钟。所有人还没转过魂来,事情已经闪电般地过去了。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街面上跑得空空荡荡,只剩下4名被打伤的男女,或坐或躺,在便道边上痛苦地着。 二、目击者的描述 德胜门烟市上有个涂大叔,在冰窖口批烟批了十几年,手下雇着6个伙计。那3个受伤的男子,不幸全是他的雇员。 他们是黄广志、曹志和、丁福田。 黄广志河南信阳人,18岁,1996年2月经人介绍给涂大叔打工。出事这天上午9点,黄广志去大钟寺烟酒批发站进了100箱“加德乐”牌香烟,卸给老板娘郴椿。郴椿是湖北宜宾人,24岁。中午时分,黄广志先听到枪声,紧接着西侧一个摊位的女人喊:“抢钱啦!”随后这女人倒在地上。这时,他才看见对面两米处,站着一个端自动步枪的蒙面男子。他当时并没反应过来,那人已顺过枪,朝他肚子上开了一枪。然后朝冰窖口胡同北边跑了。 他看到的持枪人戴一顶灰颜色的毛线帽(俗称茶壶套),套在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 曹志和24岁,河北省沫水县人,来京已10年,近些年间始终跟着涂大叔。他这样描述当时的情形:“我刚刚吃了碗面,没过一分钟,枪就响了,把一个女青年打伤。我朝东头跑,觉得肩膀上挨了一枪。我看到的是自动步枪。那人穿的是羽绒服,蒙面,看不清脸。我看见就他一个人。” 丁福田19岁,山东聊城莘县人,去年4月来京打工。他当时正跟一个修残疾人摩托车的人聊天,听见枪响回头看看,出事地点离他将近10米。他看见有个女的坐在路北的台阶上,这时持枪人把枪顺过来,又朝他们开了两枪,结果他受了伤。 其余目击者证实:持枪人开枪后,黄广志倒地,许桂花、曹志和、丁福田三人都坐在路边。 其实,受伤最重的还是许桂花。 许桂花31岁,陕西省西安市人,身高169米。她认为子弹击中了前胸,其实子弹打进的是她的上腹,又从背部穿出去,她的腹主动脉被打断,脊椎骨折,腹腔积血达2000毫升。送德胜门外医院抢救,因失血太多,造成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黄广志,枪弹腹部贯通伤,肠外露,小肠破裂,子弹出口在腹部脐下2厘米。 曹志和,右肩枪弹贯通伤,肱骨粉碎性骨折。 丁福田,右大腿内侧枪弹伤,不规则创口,直径4厘米,显然是跳弹所致。 目击者还有老板娘郴椿,她是湖北人,1993年来京做生意。她说,12月16日12时20分,我和4个伙计在德外滨河北岸正谈买卖,没有谈成,对方刚走,我就听到“砰”的一声,一个女人被打中了。我回头看,那个女的捂着肚子,同时,一个男人用枪对着我的四个伙计。我连忙跑到马路对面蹲下,这时又听到枪声,把我的伙计打伤了。我看见那人顺着德外西河沿15号门边上一个胡同跑了。那人跑了之后,我马上打电话向110报警,大约4—5分钟,警察就来了。 她认为那个男人开枪的目的就是为了抢钱,那人跟她的伙计没关系。他开枪打他们,是不让她的伙计挡他的路。 汪之泓是许桂花的老板,北京人,42岁。事件发生时,她正在外边办事,12点半左右,有人呼她,回电话才知道她的雇员许桂花被人用枪打伤。她马上打出租回来。许桂花和邻摊的三个受伤的伙计已送到德外医院。她赶到医院时,许桂花已经死亡。 另一目击者罗某某说,他当时开着摩托车沿西河沿胡同向北走,刚走20米,听到背后“砰”的一声,是枪响。这时他看见有个男人拿一把枪,向他这条胡同跑来。他担心是流氓斗殴,另一方也有枪,把他裹在里边,立刻加大油门向前冲,到胡同口朝右拐,回头看看,那个拿枪的人向左拐了,他才放下心来。 他的印象:持枪人身高176—178米,穿绿色羽绒大衣,戴棕色毛线帽子,放下可以把脸盖住,人很健壮。那人跑到西边胡同的厕所附近,一拐弯就看不见了。两三分钟后,罗某某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顺西河沿胡同回到烟市。 许桂花来京前是西安市火柴厂的职工,丈夫在西安某设备厂工作。她来北京刚刚一年。 许桂花的妹夫是武警总队某研究所干部,妹妹随军来京。因有着这层关系,许桂花1994年来北京游玩一次,首都给她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1995年,她说服了丈夫,正式来北京找工作。后经人介绍,到德胜门烟市,为汪之泓帮工。汪之泓的爱人也在西安工作,这样算来,她们是半个老乡。许桂花为人忠实,做事可靠,汪之泓对她十分信任。她出去办事,许桂花能给她当半个家。 许桂花死亡之后,她的丈夫、大姐、二姐,小妹夫4人自西安来到北京,小弟也从南京赶过来,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横祸震惊了。 许桂花遭到抢劫意外死亡,摊主汪之泓在经济上也承受了重大损失。除去被抢劫的6万余元,她支付许桂花的丧葬费、抢救费、父母赡养费和儿子抚养费,又花掉7万元。 三、他嘱咐自己,抢钱时一定要杀人 这桩血案,元凶就是白宝山。 他的目标是抢钱,至于这会给无辜者带来怎样的后果,他是不去想的。“钱是我的,打死你活该。”——这就是他的强盗逻辑。 白宝山从辛集、石家庄空手归来,表面看,他把抢钱的念头暂时撂下,一连几个月没再生事,老实帮着谢宗芬做生意,其实他并没死心。 做生意也要转市场,谢宗芬上货,他关心的是对方交易额大小,周围环境是否适合作案。 他先后研究过木樨园批发市场、“天汇”批发市场和“天外天”批发市场。不是一般地转转看看,他把市场里里外外都琢磨个底儿透。据他观察,木樨园市场,好的摊位一天的营业额能达到4—5万元,但那里人多,不好撤出来。“天汇”和“天外天”也有类似情况。他因没考虑好退路,迟迟没有动手。 12月份,白宝山到德胜门闲逛。下了德胜门桥,沿护城河向西走,走过两条胡同,无意中就发现了这个烟草批发市场。 进去转了转,这里的生意看上去清淡,交易额却是惊人的。一次批烟几万元。两三笔生意做下来,就是十几万。周围的地形也不错,人不很多,胡同却多,向北向西都能钻出去。 一连几天,白宝山天天骑自行车过来,观察烟市的生意和人员情况,选择他的袭击目标。 终于选定一家——不是汪之泓的摊位。那家生意做得比其他烟摊好,每天都有一辆汽车开过来送货取钱,一般在20万上下。来车的时间约在上午10点左右。 12月15日,天刮大风,气温急剧下降。白宝山一早就行动了。6点钟,天麻麻亮,他先到山上取了枪,装在一个特制的木盒子里,再把木盒放到蛇皮袋中。子弹压满——这是他的一贯做法。然后冒着严寒蹬车去德胜门,这一路整整骑了一个半小时。他把枪藏在德胜门外距烟市不远的一条死胡同内,那地方有个工程垃圾的堆积场。 这是他每次作案都要考虑好的一个重要步骤。 堆积场距现场很近,取枪方便。堆积场旁边有个工地,尚未完工,场内堆积物短期不会被清理。位置也隐蔽,连通堆积场的是条死胡同。这地方选得太理想了。 他把自动步枪埋在墙根上,然后返回。 第二天——12月16日,他照样早6点起床,戴上那顶灰色毛线帽——这个帽子是谢宗芬给他买的,放下来可以遮住脸,仍蹬自行车去的德胜门。 自行车放在方便的地方,徒步走进烟市。时间才7点半。没带武器,穿一件墨绿色半大羽绒服,戴着浅灰色毛线帽,前边有个小舌头——现在帽子是卷上去的。 守株待兔,在他看好的烟摊对面坐着,偶尔溜达一下。烟市上也是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然而,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这是很奇怪的事情。那家天天火爆的批发户今天没有开板。店铺锁着门,死气沉沉的。老板没来,伙计们也没来,那辆每天必到的送货车更是不见踪影。 本来白宝山已计划好,汽车一到他就动手。时间已经精确地计算过了,货车停下,他蹬自行车取枪,赶回来正好他们结账算钱。枪是一定要开的,而且一定要打死人,不然没有震慑力。谁也不甘心20万巨款被抢走的。他必须开枪见血,让对方知道,他是个亡命徒,要钱的,就别要命。 然而,鬼使神差,不知主家有什么事情,竟好好地错过去了。 开始白宝山还抱有希望,一上午的时间滴答过去,他知道必须另打主意了。 临近中午时,白宝山看见旁边烟摊上有个年轻女人在收钱。女人戴一条白围巾,短发,微胖,人很端庄。他走得近些,用眼角瞄扫那边。这女人正跟一个男子交易,提着个手包,拉链打开着,里边有厚厚一沓人民币,看上去有几万块钱。那个男人又交给她1万,她正低头数钱。 白宝山想,不能再拖延了,几万块钱也不算少,就抢她吧。 他迅速走进胡同,骑自行车到垃圾堆积场取枪,又沿原路返回,整个过程仅用了10分钟。 这时他枪已在手。 白宝山把灰毛线帽拉下来,形成一个套筒子,只露出眼睛。然后大步走过去。 抢钱时他毫不犹豫地开了枪,把身前这个并无反抗能力的年轻女人打死了,然后向惊乱的人群又连开两枪。 枪响之后人群立刻逃散了,这达到了他的目的,使他得以很快钻进胡同,甩掉帽子(把它扔到房顶上),把枪收进袋子,袋子挂到车把上,蹬自行车返回垃圾堆放场。 这个过程无一人看到。 当老板娘郴椿报警,警察赶到现场时,白宝山已来到安全地带。 他把包里的钱取出,用两个塑料袋装好,埋在垃圾场一角,枪埋在另一角,装枪的木盒子扔到一间破房的顶上,抢来的坤包埋在第三处……然后,他像没事人一样,骑车去天汇市场,为谢宗芬进了点袜子,顺路捎带回去。 四、携谢宗芬提取赃款 两天后,白宝山对谢宗芬说:“你跟我出去转转。” 谢宗芬问:“出去转什么?” 白宝山卖关子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有钱,你跟我取回来。” 谢宗芬嘴上说:“哪有这样的好事?”心里却明白,白宝山肯定是抢钱得手了。 仍穿那件墨绿色羽绒半大衣,里边套上谢宗芬缝制的枪带,两人坐地铁到德胜门,再乘22路公共汽车到新街口,走过一个过街天桥,来到那个垃圾堆放场。 白宝山让谢宗芬在外边等,他走进去,把钱找出来放进自己的提包,敞开怀,把枪挂身上,系好衣扣走回来。 谢宗芬问:“拿到了吗?” 白宝山说:“拿到了。” 谢宗芬问:“拿到多少?” 白宝山说:“我没数,有六七万吧。” 他们没再转,也没去其他地方,“取’了钱就返回北辛安。 锁上房门,钱甩给谢宗芬数,谢数了两遍,一共是65170元。白宝山从中拿出5000元,递给谢宗芬说:“这钱给你,留着做生意用。” 谢宗芬并没把这笔钱放在生意上,她觉得做生意的资金够用,第二天就把这笔钱寄回了四川老家。 余下6万元放在白宝山手上,他既不存也不花。开始在家放了一段,后来干脆埋到山上。 取钱的这天夜里,白宝山又像讲故事一样,把抢烟摊的经过讲给谢宗芬听。 谢宗芬问:“那个女的,你把她打死了?” 白宝山说:“那么近,我的枪,是从前胸打进去的,八成死了。”他始终认为,那枪打在了胸上。 谢宗芬咯噔就没再说话。 或许,她有一丝同情那个女人,或许,她多少想到了自己的命运。这次的杀人案比过去讲的要近得多,被杀的跟她一样,是个做买卖的女人,谢宗芬不可能不受到震动。 第二天白宝山警告她:“这件事你不能讲出去,你要是讲出去,我也杀了你。” 这种威胁,已经是老生常谈了。 1996年的冬季,北京连着下了几场雪。谢宗芬没有出摊,白宝山也没再作案子。天气是太冷了。 白宝山在北京做的抢劫案(以抢钱为目标的抢劫案),只此一起。说不清是出于他的狡猾,还是另有目的。 抢了钱,白宝山还跟以前一样,花钱靠谢宗芬,这笔钱他只动了一点点。母亲每月给他100元,他说不要了。花销上,仍然十分节俭。 五、枪,是铁证 “1216”案件给警方提出了一道难题。 犯罪分子完全改变了作案方式,“12i6”抢劫案与前5案无论在案件性质、作案目标、侵害对象和作案手法上,都有很大的不同。犯罪分子使用的枪支与前5案也不一样。 从形式上看,这应该是与前5起系列抢枪案无关的另一起独立的案件。 侦查工作是从德胜门烟市做起的,北京市公安局和东城公安分局还是很快注意到这起案件与北京“331”系列涉枪案件及徐水枪案的联系。 第一,侦察人员在现场收集到犯罪分子遗留的3枚弹壳,其弹底标识与5起涉枪案一致,都是75-81。 北京市局对这一批号的子弹做过彻底的调查,掌握了第一手资料,这种子弹分布在新疆,以其它渠道出现在北京的可能性极小。 第二,现场目击者反映,作案分子使用的是自动步枪,对枪形的描绘,与徐水被抢劫枪支相近。 第三,作案分子一人作案。无论在现场,还是逃跑途中,目击证人均未看见有其他同伙。这也与前5案一致。 第四,此案与前5案,在逻辑上有一定的因果联系。 前5案除了与巡警的遭遇战,作案方式基本上是一致的。从前5案分析,犯罪嫌疑人作案的原因和目的,起码有以下三种可能:一、怀有政治目的,破坏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二、制造恶性事件,报复社会;三、抢枪,是为了抢劫财物。在没有新案件发生的情况下,这三种可能性,均无法排除。 “1216”案件发生后,由于它与前5案,有着多项一致性。警方做了这样一个大胆的描画: 犯罪嫌疑人抢劫武器的目的是为了抢劫财物,作为第一步,他需要抢劫一支携带方便、便于隐蔽的枪。前4案犯罪嫌疑人没有达到目的。徐水案件后,犯罪嫌疑人抢枪的目标基本完成,转而实施他“抢劫财产”的最终目标。 在作案工具上,第一案犯罪嫌疑人抢劫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之后4案都使用了该“五六”式步枪,第五案抢劫了自动步枪,第六案(抢劫烟摊案)放弃“五六”式步枪,改用自动步枪。 这一描画能否成立,关键看“1216”案犯罪嫌疑人使用的枪种的确认。 北京市局技术处副处长,痕迹专家王满仓对“1216”现场提取的子弹进行了专门研究。 由于“81-1”式自动步枪是新枪种,在部队配备较少,其特征难以把握。北京市公安局待意把这种自动步枪的设计者请过来,为技侦人员上课,讲解“81-1”式自动步枪的性能、特点,以及与“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自动步枪的区别。 在王满仓主持下,经过严格的鉴定,得出了科学结论,犯罪嫌疑人在“1216”抢劫杀人案中,使用枪种为“81-1”式自动步枪。 这就为“1216”案这一特殊案件,与前5起案件的串并案工作,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同时,这一结论,也修正了警方对前5起案件的性质的判断,清晰地表明,犯罪嫌疑人的抢枪的最终目标,是为了抢钱。 “1216”案串并的主要意义,也在这里。 这一结论,也使警方在对犯罪嫌疑人身份、职业、生活层次及其它特征的刻画上,得到进一步的修正。 新疆,新疆 一、从北京,到新疆 时间进入了1997年。 北京是平静的。犯罪分子并没有按照警方所判断的,在北京继续作案,也没有在北京周围地区继续作案。 自1997年春天到仲夏,这个穷凶极恶的持枪歹徒隐藏了起来。在北京西郊,在北京市内,在河北地区—一乃至在全国,那支打死我两名解放军战士、击伤7名军警人员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再没打响过,那支杀死女烟贩许桂花的“81—1”式自动步枪,也销声匿迹。 犯罪分子蛰伏了起来——他消失了,不见了。 这并不符合常理。 北京市公安局的侦查及布控工作始终没有放松。尽管罪犯没有出现,尽管没发生新的情况,没发现新的线索,尽管犯罪嫌疑人的枪没有打响,“331”专案组仍夜以继日地工作着。 徐水案件发生后,专案组把侦查的范围扩大到河北省周边地区。在排查条件中列入与河北徐水有联系的人员这一条。对现场子弹的追踪调查,把侦查方向引向新疆,排查条件中又列入与新疆有关这一条。而德胜门抢劫烟摊案件发生后,我们知道犯罪嫌疑人手中有一笔可观的经费,足以支撑他在更大范围内隐藏,或流窜作案。 案情已辐射向全国。 为此,北京“331”专案组向全国发出协查的通报。 新疆是祖国的西北边陲。这里有着166万平方公里的辽阔土地,有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回族,蒙古族,锡伯族,塔吉克族,满族,乌孜别克族,俄罗斯族,塔塔尔族等13个主要少数民族,总人口1700余万。 新疆的风情,已越来越被内地的人们熟悉起来。举世闻名的吐鲁番葡萄,天山草原上肥美的牛羊,金色戈壁中仁立的油井……新疆盛产“两白一黑”,即优质的棉花和羊毛以及储量丰富的石油。新疆的矿产资源也极为丰富,被、白云母、钾长石贮量占全国首位,稀有金属铯、铂、锂、铋、铌储量均居全国前列。新疆的阿尔泰山是有名的金山,南疆的和田地区盛产宝石。 新疆以天山为界,在地域上分为南疆和北疆。北疆湿润,来自大西洋的暖湿气流影响到这里,适合于农作物和牧草的生长。兵团垦区大多在北疆,这里有着天山北麓、伊犁河谷等风景优美的天然牧场。南疆干旱少雨,年降雨量平均不到50毫米,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占了南疆的大部分版图。南疆重镇喀什是座美丽的边境城市。从乌鲁木齐到喀什的铁路已经全线修通,新建的沙漠公路横穿塔克拉玛干腹地。南疆,不仅将以盛产石油称著于世,还将成为不亚于撒哈拉沙漠的旅游胜地…… 新疆距内地又相当遥远。 从北京到新疆乌鲁木齐,坐飞机要飞三个半小时,乘火车走三天三夜——在我们这本书里,北京与新疆,不幸由一名罪犯联系起来。 二、假借四川赴新疆 1997年元月过去,转眼到了春节。 谢宗芬要回四川老家看望父母,被白宝山狠狠揍了一顿。 这时的谢宗芬,挨打是家常便饭。她在后来的供述中说;“春节前,我想回老家看看,白宝山不让我回去。他说,春节过后要带我去新疆。我不愿意,他就打我。第一次打得我七天起不来床,第二次打得我五天起不来床。我没办法,只好同意了。他不让我跟他家的人说我们去新疆,仍让我说他是陪我回四川。” 谢宗芬挨打的情形,白家的人都知道。 一次,小弟的女友文伊去看谢宗芬,见谢宗芬脸上有伤,身上也有伤,问她是怎么弄的?谢宗芬说,是我自己摔的。文伊回去后对小弟说;“你大哥打谢宗芬了。” 白母、大弟知道白宝山经常殴打谢宗芬,但他们觉得,对白宝山的事,没法去管。母亲深知自宝山的秉性,老人抱着这样的态度:在家,我尽量养着你,不希望你去干坏事,但是,你的钱,不管是怎样得来的,我一分也不花。 白宝山在外做什么,老人一般不问;白宝山在母亲面前,也不敢过于放肆。 春节过后,白宝山突然对家人宣布,他要跟谢宗芬一起去四川,这次要注得长些,三月五月不见得回来。 临行之前,他把北京的事情,做了安排。 他挖出抢劫的赃款——这笔钱除了给谢宗芬5000,他基本没动,把其中的5万元悄悄交给大弟,说:“这是我和谢宗芬做买卖挣下的钱,你先替我保存。我什么时候用,会给你来信,用多少,你按照我给你的地址寄过来。” 大弟应承下来。 余下的1万元,白宝山带在身上。 家人都认为他们要南下四川,只有谢宗芬明白他们是西去新疆。 白宝山提前把枪挖出,带回家中,藏在床下。到走的那天,他和谢宗芬收拾好行李,一起到火车站买好去新疆的卧铺票,又返回家里吃饭。时间差不多了,他让谢宗芬跟大弟和弟妹说话,自己拿钥匙过去,把枪挂在身上,穿好外衣,走回来招呼谢宗芬拿行李出发。 大弟和弟妹要送他们去火车站,白宝山坚决不让。他们只好把白宝山、谢宗芬送到地铁口,在这里分手告别。 回新疆,是白宝山自释放日就抱定的目标之一。回北京是一个打算,如果在北京过得不好,他就再回新疆。在狱中,他也设想过在新疆的生活出路,他打听过边贸的情况,也考虑过做棉花生意,他还打算学开车——在新疆跑长途运输是个来钱的职业。但现在不同,他有了枪,又有一笔资金,他的胃口一下子撑大了。他来新疆的目的就是为了多弄钱,实现他抢劫300万元的既定目标。 当然,他来新疆还有一个打算——再弄些子弹。在北京弄子弹是困难的,他手里的弹药越打越少,他必须想办法加以补充。 白宝山身上带着枪,从北京火车站进站上车,是一个关口。 春节期间,旅客通过进站口,携带的行李包裹都要上x光检测线,但身上是不检查的。白宝山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把枪藏在羽绒服里,顺利带进了候车大厅。 他让谢宗芬从电动扶梯上二楼,他自己拿着一个大提包,从侧面的行人楼梯上二楼。走到楼梯的拐角,白宝山看周围没人,迅速把那支“81-1”自动步枪从身上摘下来,装进提包里。 然后,他和谢宗芬在二楼会合,这时枪已安排妥当了。 剪票,上车,一路绿灯。他们在卧铺车厢呆了72小时,火车经西安、兰州、嘉峪关、哈密,直到乌鲁木齐,路上没人查验行李。 在乌鲁木齐出站也很顺利,白宝山安全地把自动步枪和子弹带回新疆,没遇到任何麻烦。 2月的乌鲁木齐,路上的积雪还没融化,天气仍然寒冷。一年前,白宝山从这里返回北京,那时他还怀着朦胧的希望,现在返回这里,他已没有了任何幻想。他的手已经染血,那是士兵、警察和无辜群众的鲜血,他已经有3条命案(不算在监狱里杀害的两人),他的面前只剩下一条路,他仍将顽固地走下去。 新疆,对谢宗芬是陌生的。 她只在小学课本上读到中国有个新疆,她做梦也没想过要来这个地方做“生意”,跟着这么一个可怕的杀人犯。 路途的遥远,她从昼夜不停的车轮上已经体会到了,她总认为该到新疆了吧,可火车总是继续向前奔驰。窗外掠过一片辽阔的戈壁,到处是沙漠和荒山,几乎看不到人烟。给她的印象,新疆太荒凉了,既遥远又偏僻,那地方什么都没有。 火车还在向前行进的时候,谢宗芬并不知道前边会有什么在等待她。她已经完全被白宝山制服,包括精神和肉体,她已经堕落为白宝山的同谋,一个失去了自我的奴隶般的同谋。 她在后来的交代中说:“我怎么办呢?我不可能不听他的,我不听,他就要杀掉我。我很害怕,我只能跟他走。他做什么我不管,我只管做我自己的生意。” 其实这是不可能的。 白宝山向她许愿说:“我带你去新疆,等做生意挣了钱,我就放你回四川。” 这成了谢宗芬唯一的希望。她盼望着白宝山“挣”到钱,到了那个时候,她才有可能离开他。 三、投奔吴子明 作为第一站,白宝山来到石河子143农垦团场。 石河子是一座“兵团城市”,位于乌鲁木齐以西约150公里的乌伊公路上。 石河子的地理位置,南传天山北麓,北接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东、西与玛纳斯县和沙湾县接壤。这里水源充足,天山融雪形成的玛纳斯河流经石河子境内,注入夹河于水库。沿河沟渠纵横,这是兵团战士多年建设的成果。正是这些发达的干渠支渠,把戈壁改造成良田。如今的石河子市,是伫立在戈壁滩上的一颗明珠。 白宝山、谢宗芬下了火车,没在乌鲁木齐停留,当天就坐班车到石河子,再从这里转车,来到紧靠乌兰乌苏镇的143团 当天晚上,两人以谢宗芬身份证登记,住在团场旅店。 白宝山来143团的目标很明确,他在新疆劳改时,曾到143团“游玩”过,知道这里有个弹药库。给他的印象,这座弹药库防备不严,搞子弹容易搞到手。 第二天清晨,谢宗芬仍在睡觉,白宝山已经起来,出去勘查弹药库去了。算一算,他离开新疆也就一年多的时间,街道都是熟悉的。然而,当他走近那座昔日的弹药库时,却愣在那里。眼前的情形已面貌全非,库房已经搬迁,原址改成了民房。 白宝山感到失望。返回族馆,他对谢宗芬说:“这地方不住了,我们今天就走。” 谢宗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不住这儿我们去哪?” 白宝山说:“去147团场,我在那边有朋友。” 现在的谢宗芬,绝对听从白宝山的。白宝山说住,她就住,白宝山说走,她马上收拾行李,等着白宝山出去打听班车。 恰好当天有去147团场的车,时间也赶趟。 147农垦四位于石河子市之北,从143团去147团场,要经过石河子市区,再向东北走50公里的路程。在颠簸的公路上,白宝山告诉谢宗芬,他有个狱友,叫吴子明,家住在147团,是他的铁哥们。 到达147团,已是下午。给谢宗芬的印象,这里的团场跟农村的乡镇差不多,路边都是砖结构或土坯盖的平房,中心地带才有不多的几座小楼。沿街有些门脸、饭馆什么的,显出些热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她心里仍跟白宝山赌气,在这样的地方,有什么生意可做?这跟北京是根本无法相比的。 下了车,白宝山留她看着行李,自己去打听地址。好半天才转回来,带着她来到吴子明的工作单位。 吴子明小个子,大头,尖下颌,有一双不断眨巴的大眼睛。 见到白宝山,这个吴子明显得格外高兴。他管白宝山叫“山子”,白宝山直呼他子明,看得出两人关系极好。白宝山介绍谢宗芬,说:“这是你大嫂。”是不是真嫂子并不重要,狱友之间,对女人都用这种称呼,吴子明见谢宗芬第一面就是明白的。 吴子明比白宝山年轻,他因盗窃罪被判刑。服刑时,在众多的人犯中,他最佩服的就是白宝山。他曾对别的狱友说过:“白宝山出去能干大事。”后来两人先后出狱,分手时约定,将来有机会,联手干些事情。因此,白宝山来找吴子明,也有履约的意思。 因吴子明在班上(他在15连当警卫),说话不方便。他给白宝山写了个便条,让他们先去家里,他下班就回来。 吴子明家不在团部,在下边的8连。距团场有3公里远。一路上都是土道。吴家住在连队(村)的东北角上,土墙土院,但收拾得十分整洁。吴子明这个家是他养父家,小时候父亲把他过继给大伯,他在大伯家长大。吴家的几个,也是互相影响吧,除了堂弟吴子兵之外,多少都犯过“事儿”,受过政府的打击。 有吴子明的字条,吴家对白宝山二人很热情,割肉炒菜,款待他们。吴子明回来,大家坐下吃饭,没等白宝山开口,他就对养父母说:“我山子大哥要在咱家多住几天,他打算在这边做点买卖。” 吴家房子较多——这地方的房子,围着院子盖,里边的房屋连通着。吴子明把自己的住处腾给白宝山和谢宗芬,他搬到小屋;吴子明的养父母另有房间。两人就这样在吴家安顿下来。 公开场合,白宝山说他这次过来,主要是看看行市,打算做点棉花生意。到了晚上,他问吴子明:“你在团里干警卫,一年能拿到多少工资?”吴子明说:“也就5000块吧。”白宝山说:“要是这样,你不如跟我干。”吴子明问:“你打算干点什么?”白宝山直截了当地说:“棉花款。我想看看这里的棉花款,值得的话,就干它一次。” 他们间的谈话是不用讲得太明白的,一碰就通,谁都知道下它一次是什么意思。 吴子明第二天就辞去了警卫工作,一心投靠白宝山。 石河子地区是新疆重要的产棉区,棉花款是一笔大款项。 两人每天都出去跑,以做棉花生意为名,“考察”周围的棉花收购点和加工点。 来到新疆,白宝山对谢宗芬的管束倒不那么严格了。白天他和吴子明出去“做事”,留谢宗芬一人在家。谢宗芬是个闲不住的人,对生意和市场特别感兴趣。吴子明的弟弟吴子兵在场部的中心市场卖烤羊肉,她在吴家无所事事,就跟着吴子兵出摊,帮他串羊肉串儿。很快,谢宗芬便在市场上结识了几个四川老乡,她们都是兵团家属,在市场上摆摊做买卖。 四川老乡见面熟,谢宗芬又在外闯荡多年,自己也摆过摊卖过布。大家一起聊天、织毛活、帮摊、彼此间送东送西……一来二去,大家成了好朋友。 其中有位叫刘秀芬的,在场部南头居民区有一套空房子。谢宗芬拉呱着,打算租过来。毕竟吴子明是一大家人家,毕竟他们两个外人一起住着不方便。这处房子在团部,离市场离公路都近。谢宗芬先过去看了看,一个独门独院,地点挺背静的,连堂屋有三间房,就是房子破旧些。 谢宗芬把这事跟白宝山说了,白宝山跟她过去看房,他也觉得满意。这样,谢宗芬就把房子租下来。 简单地收拾收拾,买了煤气灶,置办了些锅碗瓢勺——白宝山和谢宗芬先搬了过来。没几天,吴子明也随着他们搬过来,三人住在这边。 自从见了白宝山,吴子明就再也离不开他了。白宝山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一天不见白宝山的面,他心里就没着没落的。 好在这边房子多,白宝山、谢宗芬住一间,吴子明自己住一间,另有一间房放破烂。 这套房子,后来成了白宝山、吴子明策划犯罪活动的秘密据点。谢宗芬有她自己的活动场所。她不用别人操心,白天上市场,一泡就是一整天;到了晚上,吃过饭就出去找四川老乡串门,完全是另一种生活节奏。 这些天,白宝山两个转棉花点的收获并不大。新疆的垦区土地辽阔,各团场乃至各营连相距都很远,由于没有交通工具,他们的进度十分困难。 白宝山跟吴子明商量,打算买辆摩托车。吴子明说:“需要当然是需要,可到哪去弄钱呢?”白宝山说;“钱你不用管。”随后他就给大弟写了信,要大弟按照他给的地址寄10000块钱过来。在信中他嘱咐大弟,千万不要把他在新疆的事告诉别人。 半个月后白宝山接到汇款,他和吴子明跑趟石河子,花6000元买了辆嘉陵牌70型摩托车,黑颜色的,以吴子明的名义在147团场交通队上了牌照。 有了摩托车,他们的活动半径扩大了,活动效率也大大提高。在不到3个月的时间里,两人先后跑近50多个棉花加工点——然而,他来得不是时候,现在正是棉花收购的淡季,各棉花加工点上,并没多少现金。 白宝山不得不推延抢劫棉花款的计划。 虽然吴子明一见面就表示,“死心塌地”地要跟着他“干大事”,白宝山并没过早把他携带着枪支的情况告诉他。直到5月份,他才向吴子明透露一些北京的事情,自动步枪也亮给吴子明看了。 这令吴子明赞叹不已。 白宝山说:“咱们一起做事,一条枪是不够用的。我们得想办法,再搞他一条枪。” 吴子明听了,十分赞同。 四、袭击奎屯部队军事培训中心 奎屯市在石河子市之西,也在乌伊公路上。乌伊公路是北疆重要的交通干线,也叫312国道。312国道东接哈密,与甘肃省相连;自乌鲁木齐向西,依次经过昌吉市、呼图壁县、玛纳斯县、石河子市、沙湾县、奎屯市,再向西连通伊犁口岸。公路沿线是北疆的人口稠密区,新疆的农业、轻纺业,主要集中在这里。 奎屯又是乌伊公路和独克公路(独山子一克拉玛依)的交通枢纽。 按照兵团系统的划分,石河子市又叫农八师,奎屯市是农七师,两市相距100多公里。 1997年6月5日,白宝山和吴子明坐班车来到奎屯市。 他的目标,是抢劫武器。 5月下旬,白宝山、吴子明骑着嘉陵摩托车,多次到乌伊公路两侧的玛纳斯县、沙湾县、奎屯市、新湖农场等地的部队驻地“踩点”。这次行动之前,他们曾在夜里摸进玛纳斯一处兵营的岗楼,但因哨兵没有带枪,白宝山便没动手。上次来奎屯,白宝山在市郊看到一处营房,门口的哨兵背着和他一样的“81—1”式自动步枪,他立刻萌生了抢劫这条枪支的念头。 这处营房,是奎屯驻军军事培训中心。 袭击哨兵,白宝山在北京,在河北已实施过多次。以前是他一个人作案,现在他有了同伙,可以做接应,但同时也需要他计划得更周密,两人谁也不能出差错。 他考虑摩托车目标大,容易暴露。比方车牌号,车的颜色,一旦被人看到很可能把他们查出来。因此,他决定作案时不带交通工具。 来到奎屯,时间还早。两人在街上逛了一阵,在一家饭馆里吃过饭,大约晚上10点钟(因时差关系,10点相当于晚8点),两人出来。白宝山准备好枪支,压好弹药,两人一前一后,向培训中心移动。 军事培训中心与奎屯纺织厂和热电厂在同一条路上,因地点偏僻,路上行人稀少。 晚上11点钟,他们来到驻军培训中心大墙外,白宝山让吴子明在外面接应,他携带着自动步枪,翻墙入院。然后,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向大门哨兵迂回靠近。 这是他在北京作案的一个成熟经验,从内部袭击哨兵,能够攻其不备,容易成功。 可是——这次很不凑巧。 一个士兵忘记收取晾在绳子上的衣服,从宿舍里钻出来。他看见一个黑影,手里提着长包,正猫着腰,鬼鬼祟祟地贴着墙边走。 他大声问:“喂,干什么的?” 白宝山停了一下,立刻做出判断;他被发现了,抢枪的事,肯定不能再进行了。 他没有答话,但也没跑。他的自动步枪顶着火,对方赤手空拳,他并不在乎这个兵。 他快步朝大墙走过去。 那个战士追了两步,喊:“站住,你给我站住!” 白宝山不予理睬,走到墙边,动作敏捷地一纵身跳了出去。 里边的士兵没再追。 他认为这个进入兵营的人可能是想偷东西,把他吓跑也就行了。 回去之后,他把看到的情况向班长做了汇报。班长说了要提高警惕那样的话。就当时的情况而言,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翻墙者带着自动步枪,他的目的是抢劫大门哨兵。由于没发生直接冲突,兵营也没丢失物品,事情也就放了过去。 白宝山的心情是紧张的,他来到墙外,与吴子明会合。 他说:“快走,遇到人了。” 两人趁着夜幕掩护,疾步向南走,迅速离开军事训练中心。 大约走了两三公里,他们来到奎屯郊外。这是一条石子路,前边不远处就是312国道(乌伊公路)。这时候前边开来一辆吉普车,雪亮的车灯打在他们身上。 这本来没什么不正常,任何走夜路的人也难免遇到来往的车辆。然而,吉普车开到跟前,嘎吱停住了。车上下来一名军人——白宝山刚从军营出来,因此把对方误认为是军人,其实这是两位巡逻的警察。 这位民警拦住他们,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白宝山说:“我们是过路的,去乌伊公路。” 民警说:“我们在执行任务,请你们把身份证拿出来,我们要检查。” 吴子明立刻走过去,先接受检查,白宝山煞在后边。 这时候白宝山还没想开枪。他没有身份证,但吴子明有,编个理由总是可以搪塞过去的。 然而,民警检查了证件,并没放过他们,又说:“请把你的包打开。” 这一下白宝山觉得,无论如何是混不过去了。吴子明的包能查,他的包不能查,他包里有枪,一检查非露馅不可。在吴子明接受检查的时候,白宝山已经把装枪的长包端了起来——他来不及取枪,甚至来不及丢掉包枪袋,隔着布袋就搂响了扳机。“砰砰”两声——因这个动作制约了射击的准确性,子弹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民警一见对方有枪,立刻抽身上车。吉普车本来也没熄火,司机见自己人上来,一踩油门猛地就开走了,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麻利。 白宝山没再打第三枪。 枪声一响,两头心虚。“军人”开车跑了,他们撒腿也跑。吉普车向北开过去,两人就猫着腰,朝东南方向跑。没敢走公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戈壁滩上。 这件事在我们内部闹了一个不应该有的误会,以致于本来很重要的线索长时间被搁置起来。两位民警回到派出所,立刻汇报了所遇情况,因事情蹊跷——奎屯市治安情况良好,多年未发生过枪击案件,两人又均未受伤,吉普车上也没留下弹痕,他们的报告似乎存在着疑点。第二天,奎屯市公安局领导亲率刑警队和派出所民警到现场勘查,找到了出事地点,却没发现弹壳和弹头,这事情就愈加说不清楚。有人怀疑他们报假案,甚至有人背后挖苦说,想立功也不能这样搞啊?言外之意这起枪击案件是杜撰出来的。事情弄得真假难辨,两位民警抱着委屈,事件也几乎成了笑谈。直到白宝山连续在新疆作案,造成了重大影响,直到自治区公安厅向全疆发出通报,这条线索才反映上来。奎屯市公安局领导向区厅杨德禄副厅长直接做了汇报,引起厅里的重视,此案作为一个重要环节而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当时的白宝山和吴子明着实吓一大跳。 他们认为这件事一定惊动了当地公安局和奎屯驻军。因他们鸣了枪,暴露了自己。 两人没敢走乌伊公路,也没敢乘坐火车和汽车,更没敢在路上停留。他们先向东南,再折头向东北,在荒无人烟的大戈壁中连续步行了20多个小时。直到第二天下午,两人来到石河子下野地垦区的141团场,才乘坐班车返回147团场住地。 此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他们没敢再去奎屯。 141团场,距白宝山服刑的新安监狱较近,这也是他做零星犯时常来的地方。 请记住141团场。 不久之后,这里发生了一件奇特的说不上是什么案件的案件,曾使当地警方久久困惑不解。 那是白宝山选定的又一个攻击目标——白宝山的这个决定,与他败走奎屯,途经141团场有关。 就算是触景生情吧,白宝山回忆起,141团场有个军械库。当年白宝山服刑时,同监的一名人犯在141团军械库盗窃过武器,白宝山曾详细询问过这个军械库的情况和他盗窃的过程。 再伤两命 三、民警姜玉斌、治安员时春再被杀案 又一起血淋淋的枪杀案摆到新疆警察的案头上。 1997年8月8日20点50分,石河子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慈新光接到市局110指挥中心电话,值班员报告说:149团场一营警务区民警姜玉斌,治安员时春勇被人开枪打死,149团请市公安局迅速派人出现场。因案情重大,他立即直接向市局局长张万顺做了汇报。 主管副局长周传强在伊犁参加完“看守所工作会议”,此时刚刚回到石河子。他接到张万顺局长的指示,立刻带领刑警大队长龚兴言、副大队长党新民,技术科长江援朝,以及法医、痕迹、照相、警犬训练员等十几名侦察员和技术干部,乘三辆汽车,赶赴现场。 149团在石河子市正北偏东的石莫公路上,距石河子市90公里。当时石莫公路正在修路,道路难行,他们赶到149团中心现场时,已是当晚22点1o分。 先期到达这里的还有莫索湾垦区公安局局长刘兆君、副局长何强、刘克新,带领莫索湾刑警大队侦察员正在等候他们。 两处人马会齐,听取149团场副政委马军民介绍发现案件的经过。 马政委说:“今天下午,大约8点钟,我接到一营副营长的电话,报告说一营警务区警长姜玉斌、治安员时春勇躺在值班宿舍的床上,身上有血,房门锁着,在外边呼叫不应。从情况看,可能人已死亡。我马上带人过去,到一营看了现场。因案情重大,所有人都没进入室内。姜、时二人已经死亡,从现场看,是被枪弹打死的,但死亡原因不明。一营副营氏认为,有可能是姜玉斌酒后手枪走火,将时春勇打死,姜因恐惧又开枪自杀。现场已做保护。我们及时把情况上报到石河子市公安局……” 现场勘查于当晚22点50分进行,当时的自然条件为:天黑,无月光,温度为摄氏35度,灯光照明。 中心现场在一营营部内。这是两排连在一起的“工”字形带走廊的平房式建筑,距团场中心区较远。房子北边,正对着公路有个大拱门,东侧有旁门,里边有走廊。营部建筑物的周围比较荒凉,向东向南都是荒地,北边高公路有2o0米远,仅西部有几户人家,显得孤零零。大片住宅区都在公路之北。 走进北大门,向东拐弯,第二个房间就是姜玉斌的值班宿舍。再向东,依次是营部办公室、会议室。靠最东头南侧第二个房间,是营部的总机房。出事的那天夜里,总机房有女接线员值班。 现场的情形是这样的:警务区值班室门内,有一道铁皮火墙。地为铺砖地面。门侧,西南角上有个写字台,上边放著录像机、电视机,均连通着电源。电视机旁边有个烧水用的铝壶。 靠近房门的地面上,有一枚弹壳。向里,地上有一条米色长裤,衣袋里装有汉显传呼机及255元钱现金。 姜玉斌尸体位置在东北角单人床上,全身仅穿一条内裤,头顶着红色的叠好的被子。床北头地面上发现一枚弹头。 时春勇尸体位置在西北角单人床上,其左臂下有一弹壳,时春勇的头部枕着一条完好的军用棉被,身上只穿一条蓝色内裤,肚子上盖有一个枕头,枕上有两处平行的弹孔。 两架木床之间,又有一个写字台,上边堆放的日用品及打火机等物,没被翻动。桌面上有一枚弹壳。 移尸,在时春勇床头部位置发现两枚弹头,姜玉斌头部左侧发现一枚弹头。 现场房间为木门,锁着。后窗打开着,钢筋纱窗完好。 勘查工作于次日凌晨3点30分结束。 被害人的基本情况如下: 姜玉斌,男,汉族,30岁,山东省牟平人。1991年由147团考进兵团劳改警校,1994年毕业。1995年2月被石河子市公安局招干,并分配到莫索湾垦区公安局东阜城派出所工作,1996年4月任警长。其父母、妻子、儿子均住在147团场。 时春勇,男,汉族,24岁,山东省文登人。1995年复员转业,1997年3月被149团场保卫科聘为治安员。父亲为149团职工。 从现场情况分析,两人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开枪打死的。姜、时二人身上均中两枪,时春勇腹部压着枕头,子弹穿过枕头,自左胸穿过右胸,造成心肺、肝脏破裂;姜玉斌的腿被打中,另一颗子弹从右腋下打入,由左肩射出,洞穿心脏。两人外溢的血并不多,血全都流到胸腹腔内。 现场的财物包括现金均未丢失,但姜玉斌佩带的“五四”式手枪失踪。 现场提取的子弹为762毫米步机弹,弹底标识为75—81。 现场走访,获得以下信息: 一、营部西侧住户蓝淑英和儿子张龙,夜里在自家菜地等候浇水,12点40分左右,听到警务区发出四声枪响,接着灯灭了。听见有人从营部走出,向公路走去。不久,听到叉路口处有摩托车发动的声音,一辆摩托车开走了。 二、149团2o连职工孙炎山老汉8月7日晚,在距营部400米处靠近公路的地里浇水,大约凌晨1点左右,听到营部有枪声,过后一会儿,听到一辆摩托车向西南(石河子)方向开过去。 三、8月7日夜里1点左右,一营职工薛峰、王军从营部市场出来,到自流井洗脚,听到4声枪响,稍后,看到一辆方灯摩托车,向石河子方向驶去。 四、8月7日晚12点40左右,在营部总机房值班的女接线员听到营部内部有枪声。她当时很害怕,但后来没发现其他动静,她认为是警务区人员酒后开枪打着玩——这样的事以前发生过,然后独自关灯睡觉。第二天她把夜里发生的事情讲给丈夫听,同样没能引起丈夫的警觉。 进一步的情况,正在搜索中。 四、案情重大,惊动了自治区公安厅和兵团公安局 两名人民警察同时被杀害,这在石河子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在自治区也绝无仅有,案情迅速上报到兵团公安局和自治区公安厅。 自治区公安厅副厅长杨德禄立即派四处副处长张卓敏、大案科科长靳鹏前往石河子;兵团刑侦处处长刘钊、副科长杨群也于当天晚上赶到石河子,石河子市公安局长张万顺陪同他们一起来到149团现场。 至深夜3点,149团现场已聚集各方警察50余人,警车15辆。 “88”一线指挥部迅速成立。指挥部由周传强牵头,市局刑警大队龚兴言、江援朝,莫索湾公安局局长刘昭君、副局长刘克新、何强,以及149团副政委马军民为指挥部成员。张卓敏、靳鹏代表区厅,刘钊、杨群代表兵团公安局,指导侦查工作。 凌晨,指挥部在149团招待所二楼会议室召开侦查会议,会议由周传强副局长主持,他认为,案件有几种可能性:一、有预谋的抢劫武器杀人;二、被我方处理过的人员报复杀人;三、个人隐私问题导致矛盾激化杀人;四、执法过重引起纠纷导致杀人。他强调,在没有突破性线索出现的情况下,这四方面的排查工作都不能放松。 张卓敏从区厅角度提出四点要求:一、侦查范围不能过小;二、以查枪为突破口;三、以射击点、射击姿势确定犯罪嫌疑人的身高;四、各项工作分片包干,各负其责。 指挥部做了分工,龚兴亡、江援朝负责现场勘查及痕迹物证的比对工作;刘克新负责枪支调查组;何强、党新民负责摸排调查组;刘昭君负责在莫索湾境内设卡检查过往人员;马军民负责群众工作,把案情传达到连级干部。 8月9日至14日,查枪组对农八师(石河子)所属单位及沙湾县范围内“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自动步枪共计254支,全部提取了射击子弹样本,送石河子技术部门进行比对鉴定,结果全部查否。查枪组继续扩大检查范围,对石河子市区、南山矿区,玛纳斯县及农六师芳草湖农场、新湖农场的枪支继续进行取样调查工作。同时他们发动群众查暗枪,特别注重了对民间打猎用枪和散失枪支的调查。 摸排组围绕死者周围的人事关系,按照指挥部分析的几种情况进行排查,虽然摸出若干可疑情况,核实后均被排除,没有出现重大线索。 8月10日上午,马军民组织149团连以上干部开会,由于垦区的特殊的地理环境,各连距离较远,集中起来比较困难。马政委要求各连干部,负责本单位的调查,分出五种情况。一、有作案时间,对现场熟悉的;二、有抢劫枪支嫌疑的;三、有犯罪前科,受过政府打击处理,有报复言行的;四、会驾驶摩托车或自己有摩托车的;五、能够比较熟练地使用武器的。 马政委要求各连对16—45岁的男性在册人员全部登记造册,把近日外地新来的人口以及突然外出的人口作为重点,一家一户进行调查。全团配合公安部门,组成53个调查组,深入到30多个连队、44个连建制的基层单位,分片包干。至14日,已调查条件具备的男性公民2953人,收集到可疑线索25条——这些线索,在查实之后也被排除。 “88”案件发生时,并没有马上联想到“75”案件——两案不在同一档次上,差着很大的级别。然而,勘查和技术检验过程中,一个重要线索跃入技术人员的眼帘——“88”案件现场弹壳与“75”现场弹壳批号一致,都是75—81,这难道是巧合?技术人员连夜进行比对鉴定,并很快做出鉴定结论,证实两案的子弹发自同一支步枪。 这是个重大推进。这不仅解决了“75”案件的定性问题,同时也为“88”案件的侦查,提供更多的条件。云遮雾障的“75”案件的价值凸现了出来。 8月14日,指挥部再次召开侦查会议,宣布前期提出的第二、三、四种情况已基本排除,决定将“75”袭击141团原军械库案与“88”杀害民警抢劫枪支案并案侦查。 也是8月14日,石河子技术科经过大量比对工作,确认犯罪分子使用的是“五六”式或其他种类的自动步枪,排除了半自动步枪的可能性。 “88”案件定性为持枪袭击、杀害人民警察,抢劫枪支的特大恶性案件。 五、缺乏警觉的姜玉斌 姜玉斌不是个爱多疑的人,他对逼近的危险没有丝毫的觉察。他不仅对那天看羊的吴子明、白宝山没有警惕,就是在出事的当天下午,他在警务区门外再次看到吴子明和白宝山,两人故意躲闪,也没有引起他的警觉。 这天晚上,姜玉斌带着时春勇,在149团农贸市场上吃晚饭,饭后约上个体无线电修理户自建新,到农工黄伟家打牌,大家玩到晚上10点半。从黄伟家出来,姜玉斌和时春勇一起,跟随白建新来到白家,向他借放像机和三盘录像带,抱着回到警务区宿舍。 自下午到晚上,白宝山、吴子明始终在一营营部外边等他。看见二人抱台录像机走进去,看着姜玉斌值班室亮了灯,他们才放下心来。 本来,这天与姜玉斌一起值班的不是时春勇,而是另一位治安员梁新民。因梁新民的爱人要生小孩,他请了假,时春勇临时替他值夜班。 两人进屋说了阵话,姜玉斌把录像机安装好,躺到自己的床上,时春勇躺梁新民的床,两人一起看录像。 门外黑黢黢的走廊里,白宝山携带着自动步枪摸过来。 时间大约是12点半(相当于内地10点半),白宝山推开值班室的门——门没上锁。他闪身进去,贴在火墙后面,举枪就打。向左向右,先一边打了一枪,冲进去,每人又补了一枪。前两枪就都打中了对方,时春勇当时就不动了,姜玉斌还在喘气,补枪之后也不动了。 他走到姜玉斌身边,从他枕下抽出“五四”手枪,转身就朝外走。 跟他进来的吴子明把电话线拔掉,没动房间里的其他东西。 走到门口,白宝山见电视机开着,顺手把电视关上,但录像机没有关。 从他们进去,开枪把人打死,到取了手枪出来,前后没超过一分钟。 屋里布满了火药味和血腥气。 离开一营营部,吴子明去取摩托车——摩托车藏在100米开外的路边上。吴子明发动车,带着白宝山,两人迅速离开现场。 姜玉斌、时春勇的尸体20小时后才被人发现——这个过程有点不可思议。 当天晚上,不仅浇水的几位农工听到枪声,在营部总机房值班的女接线员也听到枪声,事后谁也没有报告。第二天上午,147团派出所开例会,姜玉斌、时春勇没有参加,派出所的同事认为两人夜里值班,早上在睡懒觉,没惊动他们。下午,梁新民曾进入房间,见两人一边一个躺着,又认为他们在睡午觉,悄悄退了出来。出来时见门边桌上的放像机小灯开着,他把放像机关掉。下班前,因同事杨平想看带子,梁新民又带着杨平进屋一次,梁新民喊他们两声,姜玉斌、时春勇都没反应,杨平便自己选了盘录像带,和梁新民一起出来。梁新民随手又把门锁上了(碰锁)。 直到晚上,录像机机主白建新来取机子,从房门玻璃上看到时春勇躺在床上睡觉,敲门却怎么也敲不开。他转到外边的空地,扒窗户向里看,看见姜玉斌身上有血迹,这才怀疑出了事情,把情况向一营杨副营长做了报告。 六、侦查,向纵深推进 “88”与“75”两案并案,应该说是石河子方面侦查工作的一个转折点。 由于并案,线索扩大了,视野宽广了,对案件的认识和侦查部署都应该做出相应的调整。 第一,并案使案件性质明朗化,犯罪分子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抢劫武器弹药,其他枝蔓,可以全部剪除。 第二,两案均反映,作案分子是两个人。 第三,侦查范围要扩大。犯罪现场由149团一个点,变为两个点,141团至149团相距75公里,几乎横跨了石河子城区之北的大部分团场。 第四,随着侦查范围的扩大,查枪的工作相应也要扩大。这涉及到兄弟垦区和地方县市。为此,兵团公安局刘钊处长带一工作组,负责农七师(奎屯)、农六师(昌吉)的验枪工作;自治区公安厅张卓敏处长带一工作组,负责沙湾县、玛纳斯县的枪支取样工作。 侦查工作涉及到方圆一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仅农八师处级以上单位就有50多家,其中农牧团场19个,工作量骤然加大,工作重点也有扩散的趋势。 由于并案,对犯罪嫌疑人的刻画及侦查条件的梳理,也有了进一步的推进: 一、犯罪分子具备作案时间,对现场熟悉,可能事先踩过点; 二、有暴力犯罪的历史,或有受过打击处理的前科; 三、会驾驶机动车(可能自己有摩托车或汽车); 四、会熟练使用军用长枪; 五、结伙作案,可能是二人以上犯罪团伙; 六、有抢劫枪支继续作大案的犯罪动机和目的; 七、两人身高在172米-175米左右,年龄25—35岁。 指挥部把下属工作部门重新调整为五个大组:技术组,调查组,查枪取样组,摸排组和材料组。 其他有价值的反映是: 8月7日早晨,有人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大约有175米—178米之间,黑红脸,把一辆黑色油箱的摩托车停在一营营部附近,摩托车后边绑着一个尿素袋子,有60公分长,不知道里边包的什么。此人穿黑衣服。 这曾引起我们对黑色油箱摩托车的注意和排查,从侦破后的情形看,这是与本案无关的另外的一个人。 8月16日,147团场第一中学临时工李华,在打扫教学大楼后边的垃圾池时,捡到一个绿色塑料本。她打开看了看,发现是姜玉斌的民警值勤证,上边贴有姜玉斌的照片,后页上印着体黑字:“丢失要及时报告。”李华认为这是个重要证件,当天就把姜玉斌的值勤证交到147团派出所。 应该说,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发现。 指挥部得到报告,立刻派人对姜玉斌的妻子牛晓红进行调查。 牛晓红说,姜玉斌没有把值勤证带回家来的习惯,近两周牛晓红几次为姜玉斌洗衣服,掏过他的口袋,只见过他的身份证和工作证,没见过他的值勤证。 牛晓红还提供,姜玉斌上班或回家,并不经过一中门口,他不可能把值勤证丢在那个地方,他的值勤证更不会出现在教学楼后边的垃圾箱里。 这显然存在着很大的疑点:值勤证是姜玉斌上班时佩带的,而姜玉斌又是在值班时被杀,它怎么会跑回147团,出现在他并不经过的一中校园里?从时间上看,它又是在姜玉斌被害后出现的,它的出现,会不会与凶手有关? 如果跳到外边来分析,如果我们把这个案件提供的所有线索冷静地持过一遍,不难发现,其中几条重要脉络都砸在“147团场”这个“点”上: 第一,姜玉斌全家都住在147团,平时与147团的人有着密切联系; 第二,现场目击者称,摩托车开往石河子方向,147团场恰好在149团与石河子之间; 第三,死者的值勤证,突然在147团出现,而所有的查访材料,都不能证明它是死者生前所为。 这几方面的情况汇在一起,应该加深我们对147团的印象。但在当时,147团并没被列入侦查重点。这是因为,第一,两个作案现场均不在147团;第二,147团出的情况并不多;第三,姜玉斌的值勤证是8月16日才被发现的,我们对这一线索的查证和认识还需要时间。 边疆宾馆大惨案 一、至关重要的联席会议 发生在石河子市的两起涉枪案件,引起了自治区公安厅的高度重视和密切关注。 9月份,新疆每年一度的国际贸易洽谈会将要召开,内地代表、国外商界的朋友正陆续聚集到乌鲁木齐。按照自治区党委的要求,各级公安部门必须抓好治安防范工作,确保国际贸易洽谈会和其他大型活动的顺利进行。同时,党的十五大将在9月份召开,新疆的稳定,尤显得重要。按照副厅长杨德禄的说法,这个时候,新疆不能添乱。 杨德禄关注石河子“75”、“88”案件的工作情况,正是基于这种认识。 石河子两起案件,性质严重,影响恶劣,更重要的是,犯罪分子杀人抢枪,手中持有武器。案发已经10天,没有破获,这是个极不安定的因素,预示着随时都会有持续性的新案件发生,威胁着北疆,特别是乌鲁木齐市的安全。 杨德禄中等身材,在公安系统工作了近40年,是从基层刑警一步步提升为正厅级副厅长的主管全疆刑侦工作的高级领导干部。石河子两案,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他把两案的侦查进展情况,向厅长张秀明做了汇报,提出他的担忧。 张秀明厅长明确指示:“这件事要好好抓一抓,分析研究一下,应该给案子提提格,紧紧螺丝了。” 8月17日,自治区公安厅杨德禄副厅长提出,召开一次由区厅和兵团公安局有关人员参加的联席会议,听取“75”、“88”案件的工作汇报,请有关专家共同分析一下案情。 联席会于8月18日在乌鲁木齐市兵团公安局办公大楼5楼会议室召开。区公安厅杨德禄副厅长、四处张卓敏处长、一科靳鹏科长;兵团公安局杨海锋副局长、刘钊处长;石河子公安局周传强副局长、龚兴言大队长、江援朝科长;乌鲁木齐市局刑侦处黄亚波处长、刘豪杰副处长、单笑夏大队长,以及农六师公安处、昌吉市公安局有关人员参加了会议。这是自“88”案件发生以来,新疆公安系统第一次召开大型的高层次案情分析会。 会上,龚兴言、江援朝分别介绍了“75”、“88”两案的现场情况,周传强汇报了侦查工作的部署和目前的进展状况,张卓敏、刘钊、黄亚波等人相继发言,从各自的角度,发表了对案情的分析和看法。 黄亚波是乌鲁木齐市局刑侦处长,经历的大案件多,侦查经验比较丰富。他的发言有一定的代表性,基本上反映了大家的分析意见。 他提出了三点看法:第一,这两起案件,犯罪分子是“扑”枪去的,但抢枪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抢枪之后,很可能会有更大的行动:一是图财,二是报复。第二,从案件发生的时空关系上分析,犯罪分子有“长途奔袭”的特点。第三,两个作案现场分别在石莫公路和乌克公路上,相距75公里,作案分子应该在第三地,即石莫公路和乌克公路的中间地带,有落脚处。 他的发言得到张卓敏、周传强等人的赞同。 杨德禄副厅长做了总结性发言,他在肯定石河子公安局的前期工作的同时,着重讲了乌鲁木齐、石河子、奎屯等地加强治安防范的问题。 他认为,这次会议解决了两个重要问题,第一,根据石河子同志提供的情况分析,犯罪分子很可能在141团与149团中间地带有一处落脚点。第二,犯罪分子已有一支长枪,还要再抢短枪,这是为什么?这说明犯罪分子有着更大的阴谋,要做大案,犯罪分子有可能离开垦区,把作案的目标转向城市,转向城市里的金融机构或财产集中的地方。我们要立足于犯罪分子近期作案,诈大案,到城市里来作案的思想,严加防备,防患于未然。同时,他要求石河子“88”专案组重点挖掘犯罪嫌疑人的落脚处,在他们的大本营把他们消灭掉。 应该说,这是一次很有预见性的会议。它的重要意义,这次会议种种分析的准确性,我们很快就会看到。 会议给全体与会者敲响了警钟,会议结束后,黄亚波处长立刻向乌鲁木齐市公安局长张彦勇、副局长张海做了汇报。市局领导于当天下午就召开全市金融系统内保会议,通报了敌情,传达了会议精神,把安全保卫工作布置了下去。 周传强带队返回石河子,也及时把会议精神向张万顺局民和马荣市长做了汇报。马市长要求,立刻加强对石河子市要害部门的防范工作。同时,通知农八师所属各团,加强对团部所在地的保卫工作。 当天下午,自治区公安厅发出通报,要求北疆各城市的公安部门保持高度警惕,严防持枪歹徒在近期流窜作案,袭击要害部门。 新疆公安已经做出了部署,在整个北疆地区拉开罗网,严密监视来自石河子垦区持枪歹徒可能的行动。而在此时,犯罪分子已经潜入乌鲁木齐。一起新疆乃至全国罕见的、抢劫现金140余万元,造成多人死亡,引起国内国际强烈反响的特大抢劫杀人案,于会议结束的第二天就发生了。正如会议所分析的那样,犯罪分子抢枪的目的是为了抢劫巨额财产,他们的确把目标定在了新疆最大的城市——首府乌鲁木齐。但他们没有抢劫金融部门,而是选择了资金流动量同样巨大的边贸市场——边疆宾馆。 二、磨刀霍霍 就在新疆石河子市公安局紧张地铺开侦查工作的同时;白宝山、吴子明也在加紧他们的作案准备工作。 杀害姜玉斌、时春勇之后,白宝山提出,在149团作案时使用过摩托车不能再用,也不能,把它存放在家中,这是一个可能引起警方怀疑的物证,必须尽快处理掉。 8月11日,即作案后的第三天,白宝山和吴子明各骑一辆摩托车,沿着石莫公路(莫索湾到石河子)向南行驶,拐上乌克公路(乌鲁木齐至克拉玛依),来到夹河子水库主干渠大桥附近,两人停下来。看看公路上前后无车无人,吴子明用匕首把摩托车前后轮胎横向刺破,然后两人一起把摩托车从桥栏上推下水渠。当时主干渠正在输水,摩托车迅速沉入水底,被淤沙盖住。 8月14日,周传强副局长在149团招待所召开第二次侦查会议,市置两案并案后的工作部署——这一天,白宝山、吴子明乘长途车来到乌鲁木齐,首次到边疆宾馆踩点。 边疆宾馆面积很大,地形地物十分复杂。为了摸清情况,白宝山和吴子明在边疆宾馆院内整整转了一天,看好边疆宾馆内部的行走路线,选择好进口、出口路线,选择好藏匿枪支赃物的地点,并确定了最后离开边疆宾馆的逃跑路线。 其中,藏枪藏钱是一个重要环节,他仍采取惯用的手段,预先在与边疆宾馆相邻的新疆大学校园内选好一处秘密地点,并于当天挖好埋枪埋钱的土坑。 挖坑的地方距边疆宾馆后围墙约7o0米,原是新疆大学的小农场,后边有一个高耸的土堆,前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林中杂草丛生,少有人迹。白宝山把地点选在树林内。 这次来乌鲁木齐,他们带着一把铁锨和伪装用的厚木板,并没携带武器。 材子里杂草茂盛,蹲进去连人都看不见。白宝山在里边挖坑,吴子明在外边放哨。挖坑是白宝山的看家本领,坑口80公分长,50公分宽,口小肚子大,里边有60公分深。挖好后,日宝山在附近的树枝上绑了个布条做记号——因挖坑是作案的最重要的环节,他操作得十分仔细。 然后他们演习了一次,测算了从边疆宾馆内走到小树林所需的时间。 当天晚上,两人返回石河子147团场。 8月18日,就在自治区公安厅召开联席会议的这一天,白宝山和吴子明携带着“81-1”式自动步枪和“五四”式手枪,再次来到边疆宾馆。 这次他们做了两手准备:如果遇到机会,今天就实施抢劫,把抢到的钱和枪放到挖好的土洞子里,当天返回石河子;如果没机会,他们就先把枪放到土洞子里,等到第二天再抢劫。 因为他们到达的时间太晚,边疆宾馆已快要收市,他们转了两圈,没遇到“大鱼”,自动放弃厂第一套方案。藏好枪支之后,两人用吴子明的身份证登记,住进附近的铁路医院招待所。 ——第二天,一场大血案就如期发生了。 为了有个更清楚的印象,我们列出白宝山系列案件准备的时间表: 7月5日,白宝山、吴子明袭击141团原军械库。 7月18日,白宝山和谢宗芬首次来到边疆宾馆,白宝山萌生抢劫动机。 7月29日,白宝山。吴子明抢劫摩托车,杀害王吉平。 8月8日,白宝山、吴子明杀害姜玉斌、时春勇,抢劫一支“五四”式手枪。 8月11日,白宝山、吴子明销毁证据,把抢劫的摩托车推进夹河子水渠。 8月14日,白宝山、吴子明到边疆宾馆进行第一次踩点。 8月18日,白宝山、吴子明第二次到边疆宾馆踩点。 8月19日——震动全国的“819”边疆宾馆抢劫案发生。 震惊全国的“819”抢劫杀人案发生。 边疆宾馆之所以成为乌鲁木齐市最大的边贸商城,有它自身的有利条件。首先,地势开阔。它位于乌鲁木齐市的市郊结合部,紧傍着新疆大学,有足够的开拓空间。其次,这里吃、住、交易三位一体,各项设施齐全。第三,运输便利,边疆宾馆距铁路南货站和高速公路都不远。 边疆宾馆一年四季住着大批来自俄罗斯、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的客商,他们或带着美金来到这里,大宗购买本国的紧俏商品,通过阿拉山口和伊犁口岸,运出国外;或携带着洋货来到这里,销售后,再把人民币换成美金。 这里的商品流通量巨大,换汇数额十分惊人,从而形成了乌鲁木齐一景:到处可见提着大包小包的私人切汇者,他们为商人们把人民币换成美金,或把美金换成人民币,从中获取几厘钱的差价。提包里的人民币少则几万、十几万,多则几十万,上百万,据说,携带上千万现钞的,也出现过。 倒汇者大都是维族人。 进入8月中下旬,因已临近“乌鲁木齐对外经济贸易洽谈会”开幕,边疆宾馆客商蜂拥,显得格外热闹。 8月19日早晨,边疆宾馆还没开门,白宝山、吴子明早早就来到这里。他们先转到后边的小树林,把枪挖出。白宝山在林子里就把两条枪都检查完毕,压满子弹,然后把自动步枪放进提包内,手枪揣进衣兜里——在“干事”之前,枪支全由他一人控制。 两人转出来,在延安路的街摊上吃过早饭。看看时间不早,他们便戴上墨镜,起身走进边疆宾馆,在商贸城外的广场上来回走动,搜索目标。 商贸城内外的商人越来越多,广场上的换汇者已开始出现。两人混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观看,现在都是些小数额的交换,没看见大资金。白宝山沉住了气,他认为还不到时候。两人又退到边疆宾馆入口处,等待机会。 大约过了2o分钟,一老一少两个维族人提着包,斜穿过广场,走到西楼下俄式餐厅附近,在一根电线杆子底下蹲下来。他们放下提包,旁若无人地数钱。年长些的带一个红色背包,里边装着约50万现金;年轻人提着蓝包,比红包略大些,看样子里边有70—80万元现金——事后证明,白宝山的估算十分准确。他门数钱的地方,距大门不过十几米远。 白宝山认为机会来了。 他不慌不忙地把自动步枪拿出来,背到身上,手枪递给吴子明,示意他先动手。 吴子明走过去又转回来,对白宝山说:“要不,再等等看吧。”白宝山就知道——他害怕了。 白宝山认为,现在必须动手,决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他走过去,把枪提在手里,在距年长些的维族人仅一米远的地方,对准他的后背开了第一枪。 维族人当场便被打死了。吴子明跟着也开一枪,但子弹卡了壳,没打响。年轻的维族人立刻提起蓝包,朝边疆宾馆里边跑去。 这个场面有两个目击证人看得很清楚。其中之一是个体户塔西甫来提,他说:“我当时在宾馆门口站着,我身边有两个汉族男青年,其中一个右肩背着自动步枪,脚下放着一个白色长提包。我以为他是警察,还把枪仔细看了一遍。后来那人把枪拿到手上,先瞄着天,一直往前走,走到俄式餐厅烤肉摊旁,摊主买买提江?玉素甫问他:吃不吃烤肉?那人没说话,又向前走几步,走到电线杆子前。那里有个例外汇的人在数钱,他的枪口往下移,对准那人的后背开了一枪,把他打倒了。” 烤肉摊摊主买买提江?玉素甫也早就看到了这个背枪的汉人,他以为对方要吃烤肉,问他要几串?那个汉人不理睬,走过去把电线杆下边的一个维族人打死了。 第一位遇害者叫海如拉?买买提热依木。他被打死后,吴子明立刻把他装钱的红包背在身上。 清脆的枪声震动了边疆宾馆,周围做买卖的人都惊呆了。 白宝山眼睛盯着那个背蓝包的青年,准备追过去。 宾馆保安丁小保勇敢地横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丁小保大声呵斥他:“把枪放下!” 白宝山立刻把枪口对准丁小保,挥了挥,喊:“躲开。” 丁小保责任在身,他并没有躲,又向前走了两步。 白宝山扣动扳机,“当当”连打了两枪,离他仅3米远的丁小保沉重地摔在地上。 子弹射穿了小保的身体,又打中了他身后不远处阿塞拜疆客商奈扎明马木托夫的大腿。 见持枪歹徒连续打倒三个人,周围的人们立刻逃开,白宝山跟前留下一片空地。 白宝山举着枪,大步朝那个背蓝包的维族青年追下去。 空场上停着许多大型运货车,两人穿车而行。维族青年不断地回头,白宝山在追赶途中,遇到人就开枪。在商贸城门外的旗杆处,又打死了一名叫买买提铁依甫的维族人。 背蓝包的青年终于被白宝山堵在东楼前的汽车夹缝里。白宝山在他身后5米远的地方开了枪,一枪便把他打死了。这个维族青年叫艾孜来提吾买尔。白宝山走过去,把那个装有80万人民币的蓝格包一抡,背在肩上,右手持枪,枪口举向天空,折身朝回走。 他走到正对大门的柏油马路,向南拐,沿商贸城西侧朝后院走过去。 在这个过程中,他始终举着枪,一步也没有跑。 边疆宾馆一片混乱。枪响之后人们逃避开,地上到处是尸体和血迹。这血腥场面也刺激起那些有责任感的人们的义愤,宾馆保安人员马志鹏、买买提?吐尔等人始终勇敢地尾追持枪歹徒,不时高喊、要他们站住! 两名歹徒,一前一后,向后院撤退。小个子走在前面,高个子不断地回身,向追赶的人们开枪。 在商贸城西南角拐弯处,尾追的保安买买提?吐尔被打倒,马志鹏当过兵,几次他都机敏地躲到大树后边,没被击中。 锅炉房在宾馆的最后边,这是白宝山和吴子明看好的出口——那儿有个墙豁,豁口前堆放着大量的炉灰,直铺到墙根上。 为了摆脱后边的追击,白宝山再次开枪,将边锅炉工田保新、张根茂击伤。 吴子明从豁口处先跳出围墙,白宝山把包扔过去,然后持枪翻墙。翻墙时白宝山把墨镜失落在墙角上,他没来得及检。 围墙那边是新疆大学的家属院,二人从19号楼与20号楼的楼当子穿过,掉头向东,经过一个花坛,再经过24号楼,从新大附中正门进入附中院内,绕过主教学楼,向通往后院的小门跑去…… 边疆宾馆的保安人员和一些被激怒的群众并没放弃追击,人们边追,边高声喊着“抓凶手”。这正是暑假期间,附中人不多,只有一些教工子弟在操场上踢球。新大附中学生李强,乌市交通技校学生祖力甫哈尔闻声跑过来,他们见义勇为,勇敢地冲在最前面。 白宝山、吴子明拐过后门消失了。 然而——当李强、祖力甫哈尔等人追到后门,白宝山突然出现在后门的墙角处,双方短兵相接,白宝山在相距不到几米的地方连续开了三枪。学生李强、祖力?甫哈尔当场被打死,新大电教工热合曼买买提受伤。一颗跳弹还击伤了新大家属郭秀琴。 其中一颗子弹,射穿人体后,又穿透附近垃圾筒的铁皮,打碎40米外的教学楼的玻璃,在教室对面的墙体上打了个洞——这为附中留下了永久的纪念。 所有人都退了回来。 犯罪分子穷凶极恶,进入新大后制造了第二个杀人现场。附中的后门处通路狭窄,因无法看到歹徒是否离开,追赶的人们不敢贸然靠近。 这对白宝山来说,是极其有利的。他在附中后门再次开枪之后,就没有人再看见他。利用这个短暂时间,他朝后边的围墙走去,围墙上又有一个豁口,穿过豁口就是新大小农场的那片树林,白宝山挖好的坑在树林中。 坑与墙豁口的距离,不到70米;墙豁口距附中后门,不到80米,白宝山在最后时刻再次开枪,成功地摆脱了人们的尾追,从容地把两个装钱提包及作案时穿的衣服,全部埋进坑内,做好伪装。枪支暂时没埋,仍带在身上。 离开小农场树林,两人绕道向西——他们在总的路线上走了一个“之”字形,在边疆宾馆内,始终是向西南跑,跳到墙外,掉头向东,在小树林埋钱之后,再向南向西跑,连续越过几道围墙之后,在一个堆放杂品的夹道内,把枪埋起来。然后,他们跳到大街上,沿三屯碑路逃窜。 从白宝山打了第一枪,到他来到小树林,一共行走了905米,用时20分钟。在这个过程中,白宝山先后共打了14枪,打死7人(其中锅炉工张根茂因抢救无效,第二天死在医院里),打伤5人。吴子明仅开一枪,没有打响。两人共抢劫人民币约140万元。 采访时,乌鲁木齐刑警支队副支队长刘豪杰,领着我沿白宝山作案路线整个走了一遍,边走边讲述了当时的情景。时过一年,锅炉房的墙豁口已经堵死,一些地方已建造了新的房屋。但射穿垃圾箱的弹痕仍在,完全可以想象到白宝山当年制造的那场血腥屠杀的情景。 我在卷宗中看到了死者的照片,最让我震撼的是英勇牺牲的两位青年学生。祖力甫哈尔是个英俊的维族少年,清秀的脸庞上挂满稚气,他牺牲时年仅17岁。李强是位回族少年,被枪杀时也17岁,熟悉他的人都说他是个正直善良,乐于助人的好孩子。面对持枪歹徒,他们所表现出的大无畏精神,使在场的成年人都深受感动。公安部门授予他们“见义勇为英雄少年”的荣誉称号,他们是当之无愧的。 三、警力,向边疆宾馆集中 边疆宾馆发生了特大持枪抢劫案——这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震惊了整个乌鲁木齐,震惊了各级公安机关。 最先接到报警赶到现场的是市局刑侦处黄亚波处长和刘豪杰副处长。当时是上午12点(相当于10点),他们正驱车前往医院看望一位住院的同事。黄亚波的手机响了,接通之后他听到刑侦处王森林政委的声音,王政委说:“边疆宾馆发生了枪战,你们立即去现场。” 这家医院距边疆宾馆不远,二人调转车头,马上赶了过去。 黄亚波1976年当刑警,1984年担任大队长,当年才28岁。他有着典型的刑警性格,看上去粗放,内心细致,对疑难案件总能拿出独到的见解,思维简洁,敢下断语。 刘豪杰是黄亚波的助手。他搞技术出身,是乌鲁木齐公认的痕迹专家,带出不少“弟子”。同搞技术工作的栾大为、江援朝等人谈起刘豪杰,都很佩服。 关于当时的现场情况,黄亚波处长是这样描述的—— 我来到现在,当时的场面很混乱。地上到处是血,可做买卖的照样做买卖,只有少数巡警在维持秩序。 几分钟后,天山分局的刑警以及武警等人员陆续赶到。 我看见了一具尸体(丁小保的),其他尸体和受伤的人,已被群众救往附近医院。 我和刘豪杰分工,他负责现场勘查,我负责现场调查。刘豪杰把来到现场的技术人员集中起来,组织他们开展工作。其余的人,都归我指挥,跟着我做调查。我们把周围围观的群众圈进来,不要流动。同时,追捕工作也要布置。通过调查,弄清犯罪分子的逃跑路线,组织警力追击。 这样大的场面,场所复杂,初期指挥是很困难的。需要尽快把人组织起来,把围观的目击者尽量找到。要弄清犯罪分子几个人,拿什么武器,抢劫了什么,打死多少人,行走、逃跑路线怎样,还有犯罪分子衣着、口音、体态等情况。 开始时了解的情况肯定是粗线条的,有误差。然后再了解,再修正,第三次,第四次……情况就越来越清晰了。要不断地修正,大的案件,都需要这样。 现场情况初步弄明确,才能做出判断,通知全市,做出动作,拿出办法,也才能组织全市公安警察设卡阻截,告诉他们拦截什么样的人。 工作要做细,这样的案件,要求既快又细,快中求细。 刘豪杰来到现场后,按照黄亚波的安排,立刻指挥天山分局赶来的技术人员对现场进行勘查:确定犯罪分子行走路线,找弹壳,找犯罪分子遗留的痕迹物品。因他们赶过来时,死伤者大都被救护到附近的急救中心,现场只留下血迹。刘豪杰带领技术人员,很快把死伤者的位置确定下来,并排出前后次序。 犯罪分子的遗留物品陆续找到,有犯罪分子装枪用的一个自制的毛毡袋子,一块包枪用的晴纶毯,犯罪分子遗留在墙豁口处的墨镜,以及在现场收集到的子弹弹壳12枚,弹头若干。 乌鲁木齐市公安局长张彦勇、副局长张海,案发后不久也赶到现场。案发时,张彦勇正陪同张秀明厅长到基层看守所检查工作,半路上接到报告。张彦勇说:“边疆宾馆出事了,我要去现场。” 他简单向厅长汇报了情况。 张秀明厅长说:“好,你们立刻去现场,通知杨厅长到现场,我直接回指挥中心,等候你们的情况。” 因“818”联席会刚刚开过,高级指挥员的脑子里都有着一根弦儿。枪一响,张彦勇就意识到,这可能是石河子那伙人干的。 乌鲁木齐的警察,有着办大案的传统。1996年,乌市发生过多起重特大案件,特别是“225”公共汽车爆炸案,造成了国际影响。他们三天就侦破了案件。为了应付突发案件,市公安局有着常备的行动预案,把全市划分成若干区域,只要一声令下,全市17条通道可全部关闭,迅速形成关门打狗的形势。 张彦勇来到现场,先上了制高点——新大小农场的那个20米高的土包。我们已知道,那正在白宝山的逃跑路线上,距白宝山埋钱的小树林不远。站在这里能俯瞰周围的环境,因歹徒有枪,这地方也相当危险。 张彦勇把现场勘查等工作交给副局长张海。 自从张海来到现场,黄亚波就把指挥权交了上去。这是一线刑警的基本素质。出现场后,自己的职位最高,就要责无旁贷地主动承担起指挥的责任,而当上一级领导人员到位,马上汇报工作,听从上一级领导人员的统一安排。只有这样,现场才能够保持高效率地运转。 张海副局长法医出身,在刑侦部门工作多年,对业务相当熟悉。手下又有黄亚波、刘豪杰等几员大将。在他的指挥下,犯罪分子的逃跑路线很快确定下来,并迅速绘出草图;其他工作也在多层次推进。 张彦勇指挥布控和追捕工作,他发布命令,组织巡警、武警、交警等各警种协同作战,把边疆宾馆周边地区围了个水泄不通,并立即铺开了地毯式大搜查。 张彦勇局长调来了警犬队,利用犯罪分子遗留的枪袋做嗅源,进行追踪。嗅源条件并不好,加上环境复杂——开始阶段,几条警犬对路线把握得不错,带领侦察员一直从边疆宾馆墙豁口跑到新大附中的墙豁口,这都是正确的。但出了附中后墙,它们没有折向南边的小树林——那就是白宝山埋钱的地方,而是一直向东追了下去。追到大湾乡市场,那儿车多人多,警犬也茫然不知所措了。 案件发生时,自治区公安厅杨德禄副厅长正在政法委开会,他接到秘书的电话,第一个反应就是:石河子的那伙人没防住,跑到边疆宾馆打响了。他立刻退出会议,赶往现场。 作为厅一级的领导,他考虑更多的是新疆的治安,他不希望出事情。“818”会议是出于这个考虑,会后布置的防范工作,他亲自签发的通报,也是出于这个考虑。然而,治安工作是与犯罪分子做斗争,你担心他出现,其实上是预感到了他们可能出现。事情正如他所判断的那样,杨厅长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边疆宾馆外的道路狭窄,一下来了那样多的警车,几乎把道路堵死。杨厅长的汽车开不进去,他在大门附近下车步行。 杨德禄来到现场,他并不干预下边指挥员、侦察员的具体工作。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说,现场不怕人多,指挥只能是一个人,而且必须是刑侦系统的熟悉业务的人。现场要做的工作,我们的刑警都是很清楚的,该干什么,各归各码。我们去现场,主要是看一看。不能忘记自己的位置,不能过于干扰他们。我不喜欢直接插手下面的工作,我要做的,是看一看有没有疏漏,适当地提醒一下,就可以了。再一个,就是调动警力,做宏观上的安排。 杨厅长见到黄亚波,简单询问了情况。黄亚波说:“目前掌握,抢了两个包,有1o0多万元,打死打伤了十几个人。” 杨厅长问:“罪犯使用的什么枪?” 黄亚波说:“长枪。” 杨厅长说:“有没有弹壳?” 黄亚波说:“有,都在刘豪杰那里。” 杨厅长心里仍惦记着石河子两案,说:“赶紧看看,弹底是不是75—81,这准是没防住,过来了。” 刑侦系统是个整体,从上到下,从思维到意识,也都是个整体。由于刚刚开过“818”联系会,从厅里到局里到处里,认识都非常统一,立刻把边疆宾馆特大抢劫杀人案与石河子抢枪案联系起来。 在现场,杨德禄见到张彦勇和张海。黄亚波也过来,向张彦勇局长汇报情况——这时候,黄亚波的手机响了,下边的侦察员报告说,边疆宾馆里边又响了枪。 黄亚波立即赶过去。 事情是这样的:在现场勘查正在进行的时候,有人听到边疆宾馆商贸城内,又传出两声枪响。整个现场立刻紧张起来。训练有素的待警战士迅速隐蔽在各种车辆或掩体背后,把商贸城的各个出口都控制起来, 当时的情况很难判断,虽然目击群众看到持枪的高个子从墙豁口走掉,但无人能说出矮个子的去向。再者,亮枪的是两个人,他们有无其他同伙这很难说,如果有,他们完全可能在商贸城内隐藏起来。 公安人员在武警战士的掩护下鱼贯而入,摸进商贸城内——事情很快查清,这是个误传,商贸城内传出的并不是枪声,经过仔细检查,也没发现任何打枪的痕迹。 这事件使现场所有的人都受了一场虚惊。 中心现场外围的警力调动始终都在高效率地进行着,在张彦勇局长指挥下,不到半个小时,就形成了几道包围圈。警车在东环路等周围主要街道上巡逻,通往外边的道路都设了卡口。 一线人员已把抢劫分子的身高,体貌,所持枪支特征,以及被抢劫的两个背包的形状、颜色、特点等初步查清,及时通知了指挥部。指挥部迅速把盘查条件下达给外围的各卡点。因犯罪分子有枪,是穷凶极恶的杀人要犯,指挥部要求各卡点在严密控制车辆行人的同时,注意自身安全。 杨德禄副厅长始终与张秀明厅长保持着电话联系,随时向张厅长汇报现场情况。张厅长及时发出命令,命乌鲁木齐至石河子沿线,乌鲁木齐至阜康沿线(这是乌鲁木齐通往北疆的两条主要通道)各县市设立堵卡,依照条件武装拦截盘查所有车辆行人。 中午两点(相当于12点),乌市公安局召开紧急侦查会议,会议由张彦勇局长主持,杨德禄副厅长参加了会议。会上把抢劫过程、枪支情况确定了下来。 “819”案在几个关节点上,各级指挥员的认识相当一致。 “819”案与石河子两案,在时间顺序上有连贯性和因果联系;“819”案反映作案分子是两个人,石河子反映的作案分子也是两个人;使用的武器一致,石河子案件是用一支长枪,抢劫了一支短枪,“819”案一长一短两条枪都出现了。 并案工作立即提到日程上来。 依照杨德禄副厅长和张彦勇局长的指示,刘豪杰已把现场弹壳带回刑侦处技术科,并立即与石河子方面联系调弹,“大个子警察”靳鹏亲自汗车把石河子的弹壳送过来。子弹鉴定工作由栾大为负责,刘豪杰进行核对。鉴定结果很快就搞了出来——两处弹壳所有的技术特征完全一致,“819”案件犯罪分子使用的枪支,与石河子两案使用的枪支,为同一支步枪。 刘豪杰立刻把鉴定结果报告黄亚波,报告市局主要领导,并报告给杨德禄副厅长。 当时杨副厅长正在张秀明厅长的办公室,向张厅长全面汇报案件情况。他们当即做出乌鲁木齐边疆宾馆抢劫杀人案与石河子两案井案侦查的决定。 并案证实区公安厅对案情的基本估计是正确的,采取的措施果断有力,也明确确了下一步侦查工作的基本方向。 在张彦勇赶到现场,布置警力,把边疆宾馆一带团团围住的时候,白宝山和吴子明并没有跳出他的包围圈。在张彦勇发布一号令,在全市执行封堵时,白宝山和吴子明也没有离开乌鲁木齐市。 当时,市局刑侦处、天山分局、巡警支队、武警支队,对边疆宾馆、新疆大学及周边地带全部进行了封锁。 先期赶到的武警官兵沿犯罪嫌疑人逃跑路线进行了追捕,利用警犬根据犯罪嫌疑人枪袋上的嗅源,沿逃跑路线进行了追踪。 市公安局部署各分局、县局,在乌鲁木齐市郊的主要交通要道实施围追堵截,共设路卡29道。市局及各分局在市区主要街道对可疑车辆人员进行盘查,共出动警力1100名。 严密注视着案情发展的自治区公安厅厅长张秀明也签发命令,命阜康市、昌吉市、呼图壁县,玛纳斯县等市、地县公安局,立刻出动警力,沿途设卡,进行武装拦截。 然而,这两名狡猾的凶犯,却仿佛钻天入地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海是个技术出身的公安干部,他说:“凶手杀人后逃脱,追捕工作必须要做。我们接到报案抵达现场需要一定时间,这段时间内凶手可以逃出一定距离,也可以藏匿起来。像这样的大案,凶手又是惯犯,事先的准备工作一定是很充分的,他们的逃脱手法,往往会出乎我们的意料。但布控仍要布控,追捕仍要追捕。在这项工作中,我们能够获得更多的条件。我们还有另外的武器,那就是现场。现场犯罪分子行走路线长,杀人多,目击者多,遗留痕迹多,加上很快与石河子并立案,当时我就觉得,这案子能破,时间不会很长。” 自治区公安厅厅长张秀明说:“白宝山案件,我们先后出动警力达五六万人次,做了大量工作。我们必须全方位思考,该甲的警力,就要用上。因为,这牵扯到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牵扯到民族关系。工作做到了,排除掉一块嫌疑,那都是贡献。我在下一道命令时,也要想,命令下去,就要有多少人行动起来。他们要站到公路上,不分白天黑夜地设卡盘查。新疆的条件很艰苦,吃不上饭,喝不上水,回不了家,晚上很冷,多少天不能休息。但是,需要下这样的命令时,仍然要下。” 乌鲁木齐及周边地区的警察动员起来,他们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犯罪嫌疑人挖出来。 死伤惨重 一、七具尸体和五名伤员 市第三医院的急救中心,当天的场面十分惨烈。 被救护车拉过来的死者伤者连连不断,8月19日拉进医院的,就有6具尸体。8月20日,又有一人因医治无效死亡。他们是: 海如拉买买提热依木,40岁,维族,阿图什阿扎克乡人。他是第一个被杀害的携带红色背包的倒汇人。子弹从他的右腋后射入,经左肺、心脏、左肺,至左腋前线射出,因心脏破裂,当场死亡。 老保安了小保,男,47岁,汉族,河南省唐河县龙潭乡人。他是唯一一位身中两枪的死者,子弹从前胸射入,致使胸腔脏器损害和失血性休克死亡。 买买提铁衣甫,男,25岁,维族,伊犁伊宁县塔木乡人。他的死亡地点在商贸城旗杆下。子弹挫碎了他的颈部主动脉,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 艾孜来提吾买尔——他就是那个携带蓝编织包跑向东楼的维族青年,20岁,喀什人。子弹由后背射入,引起血气胸,合并失血性休克死亡。 张根茂,男,25岁,汉族,陕西人,宾馆锅炉工。他是在锅炉房前被击中,子弹射进他的腹部,从左腋后射出,造成胸、腹腔多个脏器损害。他在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于20日死亡。 祖力甫哈尔,男,17岁,新疆鄯善县人,乌鲁木齐建工技校学生。他在追踪的最后时刻被嫌疑人躲在墙角里开枪打死,创道贯穿胸腔,造成胸腔多脏器损伤,死亡。 李强,男,17岁,回族,新大附中学生。他与祖力一起,死在附中后门左侧。子弹射入他的胸腔,与祖里一样,造成心脏、肺脏破裂死亡。根据子弹射入点分析,遭到枪击时,他的左前臂是举起的姿态。 除了以上七名死者,还有五人受伤。 奈扎明马木托夫,阿塞拜疆商人,男性,42岁,住巴库市。犯罪嫌疑人枪杀了小保时,他正在丁小保身后,跳弹射穿了他的大腿。 买买提吐尔地,42岁,维族,和田市人,宾馆保安。他追踪歹徒至商贸城西南角,歹徒突然转身瞄准射击,吐尔地躲闪不及被击伤。 田保新,男,43岁,汉族,河南省运城人,宾馆锅炉工,与张根茂一起受伤。 热合曼买买提,男,维族,45岁,沙车县人,新大电教工,他与祖力甫哈尔和李强在附中后门同时遭到枪击,未被击中要害。 郭秀琴,女,汉族,新疆装潢印刷厂退休工人,在新大附中校园内,被跳弹击伤。 持枪歹徒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人员集中的边贸商城,公然开枪抢劫,连连打死7人,击伤5人,抢走人民币140万元。这一严重事件引起了乌鲁木齐市各族群众的极大愤慨,他们希望公安部门早日破案,给犯罪分子以严厉的惩处。 因此案死伤者多为少数民族,还涉及到外国商人,这无形中加大了新疆警察办案的压力。 二、以现场为中心,全面摸排 侦查工作以现场为中心,一层层铺开。 乌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薛鹏,当时是刑侦处二大队大队长,他的大队是反盗窃、抢劫专业队。全队37人,分为7个中队,由4个民族的警察组成。“819”案件发生后,全队无论汉语系侦察员,还是维语系侦察员全部参加了现场走访和摸排工作。薛鹏大队长和努多尔?买买提副大队长分别负责汉语组和民族组。参加这项工作的还有七大队的侦察员。 在调查中,他们重点访问了四部分人:一是中心现场即边疆宾馆内部的职工、商人、临时工、汽车司机、保安人员等目击证人。二是新疆大学院内的居民群众及新疆大学小农场附近的过往行人。三是在边疆宾馆商贸城内进行切汇交易的人员。四是与边疆宾馆有关的其他人员。他们先后对商贸城内的624个摊位、12家公司、110辆机动车、136辆非机动车进行了查访,对商贸城内部人员412名(正式职工204名,临时工2o8名),边疆宾馆对面的商店、旅馆、冷饮摊、发廊计38家,宾馆围墙外附近区域居民319户,进行了调查。 通过调查,摸出了上述人员中与石河子地区有关人员93名,其中,在边疆宾馆工作俄语翻译人员71名。对这些人员,他们都做了重点走访。 通过调查访问,他们确认了两只被抢劫的背包的特征:第一个包为红色旅行包,材质防雨布,长宽高为1500公分;带红边和英文字母(汉语拼音)。第二个包为红白蓝相间塑料编制袋,长宽高:2000公分,带竖形红白蓝彩带,宽4—5公分。查清了被抢劫现金的票面情况:艾孜来提的蓝色编制袋内计有50元人民币两捆,每捆5万元;100元人民币9捆,共计89万。每1万用筋式牛皮纸捆扎,每10万用细麻绳捆扎。其中一捆10万元,封条上有信用社职员曾xx和孙xx的私人印章,印色为蓝色。同时,基本弄清了犯罪分子的体貌衣着特征。两名犯罪分子为汉语系,一高一矮,高个子约175米左右,体形较瘦,35岁上下,脸型消瘦,高颧骨,右嘴角上牙有两颗突出,肤色较黑,穿黑色带花长袖衬衣,灰裤子,白色鞋,卷发。矮个子,大约170米左右,脸较白,上穿黑白相间花色t恤衫,大约30岁。 综合现场情况,刑侦处黄亚波处长很快拿出了八条分析意见。应该说,这八条基本上概括了当时能捕捉到的犯罪分子的主要特征,也代表了刑侦处上下较为一致的看法: 第一,犯罪分子以抢劫财物为最初作案动机,主要针对边疆宾馆从事美元交易或批发生意、手中有大量资金的个体老板。 第二,携带枪支进入商贸城作案,整个作案过程中表现比较果断,动作迅速,又比较从容,说明犯罪分子各方面都有充分准备,事先有预谋,策划周密。 第三,从犯罪分子选择的第一作案对象的地点以及选择的逃跑路线分析,犯罪嫌疑人应熟悉边疆宾馆与新疆大学一带的地形,事先踩过点。 第四,用枪熟练,动作准确,弹无虚发,除了丁小保身中两枪外,其他死者都是一枪命中要害。犯罪分子应具有枪支使用训练的经历,当过民兵,或有条件经常接触自动步枪一类军用武器。 第五,目击者反映,开枪的人是“大个子”,小个子始终未发一枪。这说明两嫌疑人在经历、思想准备、作案动机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一个胆大疯狂,另一个比较谨慎。分析应有暴力犯罪的经历,或受过打击处理等前科,或为公安机关正在追捕的逃犯。 第六,从嫌疑人使用的提枪袋、眼镜上看,嫌疑人生活层次很低;现场目击证人反映,嫌疑人的衣着、相貌,属边远地区居住人员。持自动步枪者操河北口音或东北口音,另一名操本地口音。 第七,边疆宾馆案与石河子“75”、“88”两案从作案入数、使用武器,因果关系上分析,具备并案条件。 第八,从边疆宾馆在本市所处的地理位置上分析,如嫌疑人在作案地附近没有落脚点,则必须有交通工具。很有可能犯罪嫌疑人本人会驾驶车辆。 市刑侦处的分析材料形成于案发第二天,即8月20日。 警方判断,犯罪嫌疑人的去向有四种可能:第一,有可能仍在发案现场附近;第二,可能躲在乌鲁木齐市;第三,可能逃回石河子(因“819”很快与石河子并案);第四,逃往外地。 为此,自8月19日起,市公安局就布置警力,对边疆宾馆及周边地区所有的楼群,住宅区及各种场所,进行了地毯式大搜查。 大搜查进行了三天,各警种配合作战,对划定区域逐门逐户进行查访,重点调查近期的外来人员。 同时,他们在全市范围内,对近期旅店的住宿人员,特别是男性、两人同行、与犯罪分子的刻画条件相符的人员,登记造表,进行全面摸排。 同时,他们以乌鲁木齐市为中心,对民航、铁路、车站,及交通沿线组织了专门查缉力量进行阻截。 黄亚波说:“案件发生后,我们有两个基本判断,一个是,犯罪嫌疑人是扑人来的;另一个,是扑地方来的。扑人,就是说,他们事先与被害者有接触,或者从侧面知道他们有钱,预谋要抢劫哪个对象,都有准备。扑地方,就是犯罪嫌疑人并不认识被害人,他们只知道这个地方有钱,赶上谁是谁。他们与被害人没有任何关系。这两种情况,要判断清楚,才好决策下一步的工作。” 为此,他派人对被害者近期接触的人员,以及他们家乡的情况,做了调查,未发现可疑线索,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快被排除。 加之现场的物证鉴定工作逐步明朗,乌鲁木齐“819”案件与石河子两案并案条件很快成熟,可以断定,作案分子来自石河子,他们经过踩点,有预谋有准备地专程从石河子“长途奔袭”,到乌鲁木齐边疆宾馆实施抢劫,作案后返回石河子的可能性极大。 ——这一线索基本上已经清楚了。 三、摹拟画像 对犯罪嫌疑人进行摹拟画像,在案发的当天就着手进行了,到下午6点,已制作完毕,印发下去。 市局刑警支队有一部电脑摹拟画像设备,担任这项工作的操作员叫隋海涛,他是刑警学院的毕业生,28岁,搞电脑摹拟画像搞了5年。隋海涛工作认真,性格细腻,十分热爱这项事业。 案发当天,一线的侦察员把重要的目击证人带到刑侦处,请他们帮助完成电脑画像工作。 首先,隋海涛要选择与犯罪嫌疑人接触时间最长,印象最深的证人,请他们描述犯罪分子的基本特征。然后根据他们的描述,打开计算机,先选择脸型。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各种不同的人脸。 目击者说,对方是长脸,颧骨较高。 隋海涛便从“脸库”里调出同一类别的脸,从中寻找,直到目击证人认为比较满意为止。 然后依次选择眼睛、眼眉、鼻子、嘴。 电脑里储存着众多种类的眼睛、眼眉、鼻子、耳朵和嘴巴。比如鼻子,就有肉头鼻、朝天鼻、尖鼻子、鹰钩鼻、高鼻梁、塌鼻梁,等等。每一个种类有许多的细目。操作员把鼻库里的鼻子安装到选好的脸上,再用灰线条去修改,直到目击证人认为比较像了,就可以固定下来。 依次再安装眼睛、耳朵、嘴巴,把人脸合成整体。请目击证人远近观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像,仍可以用灰线条修改。 修改完毕,屏幕上形成了一个组合人形,这个组合人就是用电脑摹拟出来的犯罪分子的画像。 当时被请到电脑摹拟画像室里来的,有卖烤肉的买买提?玉素甫、个体户摊贩塔西甫来提,还有宾馆保安马志鹏等七八个人。 隋海涛认为,记忆最深,描述最准确的就是玉素甫。当时白宝山在他的肉摊前走来走去,站的时间最长,他们又面对面说过话,这个汉人的模样给他下了很深的印象。当时案件还没有发生,玉素甫并不慌张。 可以说,白宝山的这张画像,主要是依据玉素甫的叙述完成的,画好后反复征求他的意见,做了局部的修改。 然后请第二个目击证人,再请第三位目击证人,一对画像进行校正。 隋海涛说:“宾馆保安马志鹏追踪犯罪嫌疑人的时间最长,但由于他始终跟在身后,对方一回头他就要躲枪,看不清对方的脸。因此,他所提供的形象并不准确。但玉素甫的感觉良好,能够讲述得比较清楚;还有那个个体户塔西甫来提,他也觉得电脑里的画像比较像。” 这幅画像从听取目击证人的描述,画第一稿,反复进行修订,到最后定稿,先后用了三个小时。 8月19日下午5时,摹拟画像完成。然气拍成照片,洗印200张,6点钟,随市局的通报一起下发。 在侦破白宝山案的过程中,隋海涛的摹拟画像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事后看,他的画像,是比较像白宝山的。当然,另一幅关于吴子明的画像不大像。因吴子明始终没打枪,现场目击者对他注意得较少,没留下太多的印象。 隋海涛为此荣立了三等功。 四、现场物证的启示 刑侦工作的专业性很强,他们能够在很短时间内,迅速描摹出他们并未经历的事情,画出现场图,再现当时作案的过程和背景;他们还可以通过犯罪嫌疑人遗留在现场的不多的物证,准确地分析出犯罪嫌疑人的生活层面、基本性格、习惯动作等,并能顺藤摸瓜,形成重大线索。这就是张海所说的,我们还有现场这个武器。 乌鲁木齐市局刑侦处的技术工作由副处长刘豪杰负责。刘豪杰个子较高,长脸型,性格沉稳,有着典型的技术干部的特点,无把握的话不说,说出来就要有充足的根据。在他的主持下技术科对“819”现场提取的物证进行了详尽的鉴定分析。 “819”案现场提取的物证主要有: 一、“五六”式步枪子弹弹壳12枚。 二、弹头3枚,弹头钢芯2枚,弹头披甲1枚。 三、获取包枪用的红底白花晴纶毛线毯一块。 四、自制白色毛毯手提袋一个。 五、犯罪嫌疑人作案中佩戴的墨镜一副。 技术科对现场获取的弹壳、弹头进行鉴定,已于8月19日当天把案件与石河子两案并在一起,这使我们的侦查工作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太阳镜的鉴定情况如下: 1:为普通蓝灰色玻璃镜片,赛璐璐镜架; 2新旧程度分析,该太阳镜为新近购买,佩戴时间为7—15天; 3此种太阳镜因质量较差,眼镜店没有销售,一般都在地摊上出售; 4质量分析,该镜不能长时间佩戴,时间长会产生头晕现象; 5销售价格在5—20元之间。 由此推断,犯罪嫌疑人生活层次不高,可能长期在下边(兵团、农场)居住。 白色自制手提袋的鉴定分析: 1手提袋长83厘米,宽40厘米,为白色羊毛、锦纶混纺布料; 2手提袋原料系造纸原网机上的滤布; 3缝制手提袋的线有三种,一是单股白色尼纶线,二是单股黑色尼纶线,三是三股右旋棕色晴纶线; 4缝制方式:在手提袋底部,有一道白色和一道黑色尼纶线,为机器缝制。底部一道棕色线为手工缝制,其他部位只有棕色线,全部为手工缝制; 5手提袋的两根提带长70厘米,宽3厘米,为绿色帆布,帆布较旧,一条已呈白色。 手提袋是现场遗留的最重要的物证之一。它的“独特性”突出:第一,该手提袋为自制的,而不是购买的,缝制它的原料是造纸网用旧毛布;第二,在缝制过程中,使用了两种线,采取了机器缝制和手工缝制两种方法。这些特点为我们寻找该手提袋材料的出处、加工地点,从而摸出犯罪嫌疑人的其他线索提供了可能。 技术科对手提袋的材料和产地进行了详尽的调查。他们请到乌鲁木齐市第一、第二造纸厂、纺织研究所、羊毛研究所及轻工产品质量检测站等单位8名技术人员共同研究,进一步认定该布料是造纸原同机上使用的800克/米毛、纤混纺上滤布。毛、纤比例为,纬纱毛2275%,化纤7725%;经纱毛17%,化纤83%,织造工艺为破斜纹织法。 这类滤布主要生产厂家有天津、青海、江苏等地的工业用呢厂。 在新疆主要造纸厂的分布有:石河子造纸厂、玛纳斯造纸厂、昌吉市造纸厂、巴州第一造纸厂和博湖造纸厂。 该滤布正常在造纸机上使用,约一个月更换一次,遇到出褶皱的情况则要提前更换。手提袋的布料较新,使用时间短。造纸厂更换下来的滤布一般裁成块状,销售给职工。 现场遗留包枪用花毯的鉴定分析: 1该毛毯为晴纶毛毯,规格16x21米; 2图案为“双喜”,上下对称鸳鸯图案。 技术部门对包枪用的花毯也做出调查分析,他们找到乌鲁木齐市纺织品批发站、市针织品批发站,兵团针织品批发站,商贸城及部分零售店进行调查,得知以下情况: 该毛毯颜色有红绿两种,生产厂家为浙江仓南毛毯厂,1994年,兵团针织品批发部经销过该产品,主要销往南北疆各地,部分作为抽奖奖品发放过。 由于“819”与“75”、“8,8”已并案侦查,因此对石河子现场发现的套狗用鱼钩渔线也做了鉴定和调查。 该鱼钩为上黑钩,有国产、进口两种,国产为江苏产品,另一种为日本产,广东汕头伽玛卡孜体育用品有限公司包装并经销。乌鲁木齐除四方贸易公司(渔具专营公司)经销外,各渔具店都有零售。四方公司曾批发给克拉玛依、石河子等地。 这些鉴定看上去很枯燥,但我们很快就会注意到,它们在后来的侦查工作中,发挥出越来越明显的作用。 五、发现夹河子干渠中的摩托车 这在当时,与乌鲁木齐“819”案件没有直接联系,是发生在异地的一个普通案件。我把发现摩托车案放在这里来写,主要是不想违背时间顺序。同时也想说明一下,一个大案件背后的线索是多么扑朔迷离,你认为毫无关联的案件,等到真相大白时,却是这一案件的有机部分。 8月20日,玛纳斯县北五岔镇派出所民警王辉在镇上办事,看见两个民工推着一辆摩托车在街上行走,摩托车前后带都没有气,型号与王副镇长丢失的摩托车相同。他觉得可疑,于是上前盘问, 二位民工开始回避,后来如实说出,摩托车是他们在夹河子干渠大桥下摸鱼时发现的,二人把它打捞上来。 民警王辉把二民工连同摩托车一起带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立刻通知王吉江副镇长到派出所辨认。王吉江一眼认出这辆阵托车就是他借给堂弟王吉平的摩托车。 摩托车的前后带多处被刀割破,车牌也被卸掉,又被丢进干渠,造成此种情况背后的原因很令人怀疑。 派出所立即对夹河子干渠大桥现场进行了勘查,并将情况上报玛纳斯县公安局刑警大队。 8月21日,刑警大队大队长带领侦察员,到夹河子干渠大桥查看现场。从现场桥栏杆处摩擦的痕迹看,摩托车是人为地由桥上推下,坠入渠中。摩托车前后带也是人为割破。刑警大队认为,从案件发生的因果关系分析,这不是普通的盗窃案,而是一起抢劫案。犯罪分子抢劫摩托车的目的,有可能是为作其他案件准备交通工具。由于王吉平与摩托车一起失踪,据此推断,王吉平很可能已经遇害。 玛纳斯县公安局将案情上报到昌吉州公安局,并制定了“以车找人”的侦查方案,此案由县局主管刑侦的政委张雄仕和大队长负责,并于当天向有关地区发出了协查通报。 8月22日,石河子公安局见到通报后,派人到玛纳斯县刑警大队了解案情,并前往现场进行勘查,探讨此案与石河子两案及乌鲁木齐市“819”案件串并的可能性。 从时间表上看,该摩托车失踪是在7月29日,恰在“75”案件与“88”案件之间,而“75”案没有摩托车,“88”出现摩托车;从抛车地点看,又恰在141团与149团场之间,应该说疑点是存在的。但由于王吉平的尸体没有找到,其他证据又不充足,没有发现并案的有力条件。因此,此案暂被当作个案,由玛纳斯刑警大队单独立案侦查。 六、发现缝鞋匠 这是乌鲁木齐与石河子三案并案之后,警方取得的第一个重大进展,公安部五局张新枫局长在总结案件侦查过程时说,发现缝鞋匠,是案件的一个转折点。 “819”案件发生后,自治区公安厅和乌鲁木齐公安局都极为重视。乌鲁木齐市迅速成立了由局长张彦勇、副局长张海亲自指挥的专案组,全力推进侦查工作。区厅杨德禄副厅长多次来到市局刑侦处,和大家一起研究工作。 “819”与石河子“7,5”、“88”并案后,杨德禄副厅长代表公安厅,召集两地公安局主要负责人,制定了并案侦查后的工作原则。要求乌鲁木齐与石河子两地的公安部门,在各有侧重地开展工作的同时,要在区厅的统一领导下,密切配合,协同做战。发现重大线索必须及时互相通气,三案现场提取的痕迹物证,两市刑侦部门共同享用。 区公安厅通过对案件的综合分析,认为:第一,犯罪分子的窝点应该在石河子;第二,犯罪分子的前期活动,应该在石河子;第二,犯罪分子在抢劫到现金后,很可能返回石河子。因此,虽然“819”案的案发地在乌鲁木齐,但侦查工作的重点,应该放在石河子。 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杨德禄副厅长决定,把乌鲁木齐“819’”案现场提取的重要物证线索,移交给石河子公安局,由石河子刑警大队依据实物,迅速铺开调查工作。 根据杨厅长的指示,8月20日上午,石河子刑警大队长龚兴言、技术科长江援朝来到乌鲁木齐刑侦处,把提枪袋等重要物证,带回石河子市公安局。 中午,龚兴言大队氏把查找提枪袋缝制人的任务,交给副大队长慈新光,安排他带领侦察员,依照原物,在石河子所辖范围内利用各种方式展开调查,一定要找到缝制此袋的鞋匠。 慈新光决定,先从石河子市内查起。 20日下午,慈新光在石河子老街上找到专卖轧鞋物品的批发店,向他们展示了实物。店方介绍,他们所售的缝鞋线都是两股线,没有销售过三股线,更没卖过棕色三股线。 8月21日,慈新光带领侦察员来到市环卫处,从那里了解到城区有60多个注册的个体鞋摊。上午,他们一口气找了其中的20家,无一家使用过三股线。 慈新光反复观察提枪袋,缝制的棕色三股线比较粗糙,他想,这会不会是下边团场使用的劳保鞋用线?他立即把这个想法向龚兴言做了汇报。龚兴言同意暂时放弃石河子城区的工作,到下边团场寻找线索,并划定了第一批重点区域,包括莫索湾垦区149团、147团、145团和下野地垦区的122团、141团。如果没有线索,再扩大范围,直到把农八师(石河子)所有团场的全部鞋匠,都调查一遍。 吃过午饭,慈新光和姜笑天带车出发,直奔莫索湾。路上汽车出了毛病,他们延误到晚上。结果只查了145团的6个鞋摊,没发现线索。来到147团时天已经黑了,他们没停留,把车直接开了过去,到专案组驻地149团住宿。来到149团场,慈新光跟派出所联系,连夜查访了当地的4家鞋匠(到家中访问),结果在其中的两家发现棕色三股合成线。 事情终于有了推进,慈新光和姜笑天都很高兴。 在慈新光等人查访缝鞋匠的同时,石河子市电视台公布了乌鲁木齐“819”案件的部分案情,并反复播放了犯罪嫌疑人的画像和现场遗留物证,动员群众提供线索,扩大线索来源。 当天晚上,从莫索湾公安局赶来的刑警魏江年、罗爱江向慈新光提供了这样一条信息:147团有个女鞋匠,看过电视说,她曾缝过电视里那样的包(提枪包)。 这条线索太重要了。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二天一早,慈新光、姜笑天离开149团,驱车40多公里,径直来到147团派出所。彭所长派人找来那个女鞋匠。这时,大家都抱着很大的希望,然而,这位姓周的女鞋匠看过实物之后摇摇头,面有难色地说:“这个包不是我缝的,我缝的那个包有1米长,20公分宽。颜色也不一样,那个是带点黄色的毛毡包。” 女鞋匠张冠李戴了,大家都感到泄气。 既然来到147团,其他鞋匠仍要走访一下的。慈新光对彭所长说明了这个意思。 彭所长说:“离咱派出所不远的市场口上,就有三个鞋匠,你们先去看看。” 他派治安员李亚东带慈新光、姜笑天过去。果然看见三个鞋匠并排坐在路口上。两女一男,刚刚来过派出所的周鞋匠在最北边,男的在中央,最南边仍是个女的,每人相隔两三米。 男鞋匠叫朱新志,40多岁。慈新光把包拿给他看,问:“你做过这样的包吗?” 朱鞋匠拿过去瞧了瞧,又翻过来看底。慈新光觉得有门儿。大约看了两分钟,他抬头看慈新光,说:“你问这干啥?” 慈新光这时亮出身份,说:“为了一个案子,想了解下情况,看这个包是不是你做的。” 朱鞋匠说:“这个包是我做的,当时跳线,缝不成,手工是她儿子缝的。”他指了指南边坐着的那个女人。 慈新光又把包儿拿给那个女人,她看了看说:“这是刘兵缝的。” 刘兵是她的儿子,她现在帮儿子看摊。 真是没有想到——方才大家还觉得泄气,现在柳暗花明又一村,令人大喜过望。 慈新光把朱新志和刘兵的母亲请到派出所,不久刘兵也找了来。刘兵小个很矮,看上去与他的年龄不大相符,像个孩子,嗓音也未脱童声。但他善谈,比朱新志和他的母亲都爱说话。 据朱新志和刘兵介绍,大约在5—6月间的一天,下午6点左右,两个男人骑一辆摩托车来缝制袋子,拿来白色呢料和帆布带。开始朱新志接的活,用机器缝,因他的机子跳线,没缝成,只扎了一条线,交给临近鞋摊的刘兵。刘兵继续用手工缝,先后共花了两个小时,才把手提袋缝好。 慈新光立刻打电话向龚兴言报告:缝鞋匠已经找到:缝制人之一是147四个体修鞋户朱新民,41岁;另一名是原147团制板厂工人,现个体修鞋匠刘兵,男,26岁。龚兴言要他立即回市局汇报。 回到石河子市公安局,周传强、龚兴言、江援朝,以及区公安厅张卓敏、兵团公安局刘钊在等他们,大家都很兴奋。 很快,朱新志、刘兵及刘兵的母亲作为证人,被请到石河子市公安局。 依据区厅规定的重大线索共同享用的原则,刘兵等三人在石河子提供了证言之后,又被请到乌鲁木齐市局,再次做了访问笔录。乌鲁木齐市公安局还请他们帮助为犯罪嫌疑人做模拟画像(画像须不断通过新的线索,进行完善)。 经过多次谈话,刘兵母子,朱新志提供的有价值的情况主要有如下几条: 第一,两个缝包人一高一矮,一个本地人,另一个说话口音很好听,是河北、北京或东北人。 第二,两人是骑摩托车来的,但车身上没有尘土。 这一条很重要,当时莫石公路正在修路,路上的浮士有半尺厚,汽车行驶上去像走在尘土汇聚的“河流”里。车身干净,说明他们的出发地不远,很可能就在147团附近。 第三,因缝包过程较长,这期间,缝包人与刘兵有过多次对话,对话中对方曾提到147团粮站和油库的人名,经核实,147团这两个单位确有其人。 这再次证明,犯罪嫌疑人可能居住在147团附近,或者就在147团,他们对147团场的情况是相当熟悉的。 第四,缝包人所骑是一个黑色油箱的摩托车。 像所有事情都有其正面和反面一样,找到缝鞋匠,使我们的侦查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但同时也有着两点缺憾: 第一,刘兵原是147团场职工,认识吴子明全家,惟独不认识吴子明。因吴子明在监狱服刑时间较长,刘兵没跟他见过面。否则,案件在我们找到缝鞋匠之时就可以告破,可惜只差这么一点点,就错过去了。 第二,刘兵好讲话,但他小时候受过病,智力上有些问题。他十分肯定地说:“讲本地话的是大个子;那个小个子说话好听,是河北、东北那边的人。”这与我们掌握的情况不相符。警方反复询问这一点,刘兵肯定地说:“我跟他们呆了两个多小时,他们还吵吵着要在饭馆订饭,这还能有错?”朱新志的印象比较含混,由于刘兵一再坚持,他也倾向了这个说法。因为刘兵与犯罪嫌疑人接触的时间最长,他提供的线索应有较高的可信度,这曾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但无论如何这是个重大的推进。 情况上报到区公安厅,张秀明厅长、杨德禄副厅长都非常高兴。 犯罪嫌疑人居住地在147团附近,这一结论是清晰的,理由相当充分。综合以前的种种迹象:被害人姜玉斌家住147团,他的值勤证莫名其妙出现在147团中学院内,“88”案犯罪嫌疑人逃跑方向也是147团,现在又获得重要证据:犯罪嫌疑人的提枪包在147团缝制,他们熟知147团场职工的姓名和情况,他们所骑的摩托车车身无土,说明他们没上公路——这些情况均证实了这一点。 1997年8月22日,石河子公安局根据自治区公安厅的指示,调整侦查力量,把侦查工作的重点放在147团场。 8月24日,为了加强一线的力量,区公安厅决定,从乌鲁木齐市公安局抽调部分侦查骨干,充实石河子方面的侦查工作。 大兵压境——各方警力,迅速集中到石河子147团场。 七、枪支鉴定 鉴定犯罪嫌疑人使用的枪支种类,这是侦查工作的一个重要的环节——当然,就当时来说,新疆的警察还没发现犯罪嫌疑人在北京及河北的累案。他们掌握的线索只能说明:犯罪嫌疑人二人,其中一个本地人,另一个为河北、北京、或东北人。 鉴定枪种,是正常侦查工作的需要,与北京并案问题,此刻还提不到日程上。 石河子两案发生后,石河子技术部门对枪种的确认基本上认定为“五六”式自动步枪,排除了“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819”案件发生后,现场目击者(一些是复员转业军人)也认为是“五六”式自动步枪,这与石河子方面的鉴定结论是一致的。 然而,还是存在着疑点,疑点来自两个方面:第一,个别目击者形容的枪支形状与“五六”式自动步枪有出入;第二,从技术分析上看,枪弹痕迹有可质疑的地方。 刘豪杰从一开始就怀疑,犯罪嫌疑人使用的不是“五六”式,而是“八一”式或其他型号自动步枪。他的一个同学8月19日恰好在现场,这个同学说,嫌疑人使用的肯定不是“五六”式自动步枪。但他又描述不好,具体区别在什么地方。 刘豪杰是个细致人,未获得确凿证据之前不做结论。因此,在前期的鉴定报告中,仍沿用了技术部门已有的结论,但同时提出了自己的怀疑和看法。 为了弄清枪种,刘豪杰请示市公安局和区厅四处,从驻军和武警部队调来数十支不同型号的自动步枪,刘豪杰和张卓敏等人在军区靶场打了100多发子弹,样本全部带回技术科进行比对,比对的结果表明,“五六”式的疑问越来越多,而现场弹壳与“八一”自动步枪的子弹样本几乎没有明显的区别。 8月23日,刘豪杰的想法已基本形成。这天张彦勇局长、张海副局长在市刑侦处黄亚波的办公室听取汇报,刘豪杰提出了他的见解,他倾向于“八一”枪,但因事情重大,他不好下最后决心。 屋里的气氛是很宁静的,大家都感觉到“拍板”的压力。 张海副局长问:“是差异点多,还是共同点多?” 刘豪杰说:“几乎没有差异点。” 张海干脆地说:“既然这样,那就定。” 至8月23日,乌鲁木齐市局对枪种的认定基本上定为“八一”枪,并上报区公安厅。为慎重起见,在通报中仍把“五六”枪与“八一”枪均列入排查范围,以防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