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再见初恋》 001:重生 “过不下去咱就离婚。” 张星洛不愿和妻子争吵,推开房门走入客厅,穿好鞋袜。 徐沐恬跟出来喋喋不休: “你爷爷肺功能衰竭,这意味着什么你不懂吗?” “没得救,救不活!就算进icu也是拖着,一天几千,那里面的药半分之八十都不入医保,咱们哪儿来得钱?” “再说养儿防老,这是你爸的责任,这半个月里都是你在陪护,你已经尽到责任了。” “咱们现在连肉都买不起,下个月的信用卡你想想怎么办。” 张星洛快喘不过气,他连续深呼吸: “我去陪夜,你和晚柠早些睡。” 徐沐恬摇摇头:“先说好你要救可以,但我要离婚。” 张星洛沉默关上房门,特意走楼梯,点上一支烟猛往肺吸。 吸烟伤钱伤身体,如果不是实在喘不过气谁愿抽这东西? 手机震动,老板发来信息: 【星洛你以后不用来了,你知道我们是小公司,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一个人都干不下去。你爷爷出事请半个多月假期,我能理解你,但请你也理解下我,现在招到新人了。你放心我私人额外多给你一万补助金,要用钱也可以先和我借。】 他摁灭手机,停在原地吐出一大团烟雾,踩灭烟头,走出小区,穿过四五个红绿灯口,走入利群医院住院部。 呼叫护士,打开隔断门,张星洛走入病房。 护士的眼睛弯成月牙和他打招呼:“你又来了?爷爷没有其他家属吗?” 张星洛点点头:“他们忙。” 走入病房,拉过木椅枯坐陪护,别的床位有雇佣的护工全天候照顾,而他没有钱,穷得只剩下孝心。 病房里全是病人的疯叫与痛苦哀嚎,病床上的张加霖昏睡不醒。 张星洛捂住脑袋,钻入吸烟区,心里的绝望随着吐出的烟雾,散落到各处。 一回来便看到爷爷的呼吸机发出警报,氧饱和骤降,从90跌落,最终稳定在60左右。 摁响警报铃声,张星洛跑出去大喊:“医生,医生!6号病房。” 很快一个地中海和一个戴眼镜的女人冲了过来。 他不停调试呼吸机,拿着听诊器探寻病因,吩咐随行护士: “先抽血,紧急化验,立马安排吸痰。” 针管扎入瘦骨嶙峋的皮包骨,连续两针才找到血管。 瘦弱的躯体,被针筒吸出大管鲜血,张星洛看在眼底疼在心里。 各种管子拔出又插入。 病床上的张加霖不停呜咽。 地中海摇摇头:“你是病人家属吗?” “是。” “现在情况不稳定随时都有生命危险,病人没办法自己呼吸,上次说过的,这次必须插管否则” “现在等你做决定,不插管熬不过今晚。” 医生那双见惯生死,空无一物的眼盯紧张星洛。 张星洛知道插管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张加霖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只能靠呼吸机吊命。 更意味着每天近千元的开销。 泪水迷蒙视线,他贴近张加霖在耳边问道:“爷爷,不受这种折磨好吗?你想不想继续活下去,想就眨两下眼睛,不想就闭上眼。” 张加霖消瘦苍老形如枯木,他缓缓抬起眼皮,半睁开,闭眼,又慢慢地抬起眼皮。 眨眼对他而言已如举鼎般艰难。 爷爷想插管治疗! 江落眼前一暗,灵魂像被抽离般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心里软绵绵的像被填满棉絮。 他在心里想:“要不要假装没看见?假装爷爷不想继续治疗?真的没有治愈的希望了,继续下去也只是给医院送钱,徒劳而已,再治疗下去连我的家庭都要破碎,代价太太” 值班医生半张脸埋在冰蓝色口罩里,冰冷的眼神扫过他,重复道:“现在做决定,我好联系医生手术。” 张星洛一个激灵回过神,木讷地点头:“要要要。” 护工和护士接到命令,开始有序转移病房,他贴在墙壁上让开道路,一个个人穿来行去将张加霖的病床推入重症病房。 他如行尸游荡到张加霖旁边。 大大小小的透明管子连在爷爷身上,有输氧的,有推入乳白色药剂的,有不知道是抽血还是送血的。 张星洛不是专业医生,他只懂得看数值,氧饱和稳定在93。 医生居高临下地看向椅子上的张星洛: “今天不会出问题,但如果真想继续治疗还是得进icu,有点希望。” 江落的眼睛失去焦点盯向空处:“希望有多少?大概百分之几?” 医生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这个还得看后续的治疗数据,现在不好说。” “你可以等明天再做决定,今晚先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重症病房有专人看护,不允许家人陪护的。” “好。” 江落走出病房,停在电梯前,忽然发觉手机没拿。 再次回过神,他已经出现在家门口,掏出钥匙,小心翼翼打开门。 “爸爸回来啦!”小晚柠跳下餐桌抱住张星洛的双脚。 他抬起头问还在收拾餐桌的妻子徐沐恬:“还没吃好饭吗?” 徐沐恬没好气地说:“你的宝贝女儿不肯吃我下的水饺。” “肉太肥不好吃,我想吃沙县的小混沌。”小晚柠皱鼻子嘟嘴朝张星洛撒娇。 还省得换鞋,他抱起晚柠。 “你就依她,今晚去下馆子,明天肯定又不好好吃饭。” 江落不愿和妻子吵:“女孩子得富养。” “富养?咱们肉都舍不得买,我看富氧还差不多。” 徐沐恬又开始唠叨:“为了你爷爷家里买那么多氧气瓶,当初让你少买一点,现在全部用不上。他如果是你爸咱们尽心孝顺我无话可说,可他是你爷爷” 张星洛关上房门隔绝叨唠,父女二人手拉手走出小区。 小晚柠怕在他肩膀上,凑近耳畔:“妈妈太凶惹,咱们躲着点。” “噗呲” 张星洛这几个月里第一次笑出声,要不然怎么说人类幼崽都是小天使呢。 小区外,路灯年久失修,香樟树排列两道,在这霓虹都市里这条路亮得不明显也暗的不纯粹。 一辆货车掠过,带起落叶,卷走几片树枝上的新绿。 “嘭!!!” 一声巨响,一阵火光。 闷雷般的响声传递出音浪引得胸腔共鸣。 张晚柠不懂事,她以为有人放烟花:“爸爸,我们去那边看看。” 而在此时巨大轮胎飞上高空不知道要落往何处,张星洛眼疾手快扑倒晚柠。 “嘭” 疾风掠过,轮胎砸在身后,张星洛手脚冰凉,吓出一身冷汗。 “还好没逝。” 他抬起头。 又是一声巨响,被撞的油罐车发生爆炸,热浪扑面,他抬起头睁开眼,挡住晚柠。 一块巨石在眼前不断放大,放大,大到遮蔽视线。 面对危险,他手脚发软没有挣扎的力气,只能死死压住晚柠。 张星洛两眼一黑。 002:再遇初恋 冰冷,黑暗,死寂。 如同置身于海底。 眼皮若光幕,橙红色光芒骤亮,张星洛不敢睁开眼。 下一刻会看到什么? 白云天堂?或是暗红地狱? “晚柠。” 记忆还在,看来还没喝孟婆汤,他现在只想知道女儿还活着吗。 探出手摸索,真摸到一个绵软的臂弯。 “晚柠。” 张星洛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不清像眼镜片上的蒸气氤氲成雾。 眨眼,松手,揉眼,重新睁开。 阳光透过叶片,零碎地铺在脏兮兮的街道上,整个世界像被太阳铺上一层棕黄色的滤镜。 老照片的那种棕黄。 街心车如流水,道上人来人往都是大腿。 十五六岁的青春少女成群结队扎着双马尾,左手抱书,右手撑阳伞等在红灯前。 男生一边,女生一边站在道路两侧像是平行的铁轨。 这不可能是现实中的画面。 “喂” 身侧的少女在眼前晃动五指,彻底惊醒江落。 他打量四周,远远看清人流的方向——江边一中。 重新看向身边人。 她手捧奶茶,长发披肩,低眉垂眼,皱鼻抿嘴不住地咬着吸管。 张星洛凑近看,鼻子近乎贴在一起,歪过头仔细打量眼前人。 “你你是林珞一的女儿吧?为什么我的走马灯会碰上你?” 他只道自己是死了,巨石砸脸没有存活的可能。 少女柳叶眉,桃花眼,鼻子高而挺,唇瓣红而润,尚且稚嫩的小脸已经和妖冶的林珞一至少九分相像。 “张星洛你别装傻,你个骗子。” 少女白如油膏的脸上出现红晕,宛如白瓷抹胭脂。 她抬起下巴:“再说我才不喜欢女孩,要生也是大胖小子。” 张星洛愣在原地,莫不是说眼前人就是林珞一?十五岁的林珞一?在无数个夜晚令他辗转反侧的初恋林珞一? 记忆中那张模糊的脸,埋在心湖底下的那张脸,在此刻缓缓褪去掩藏慢慢具象。 一阵妖风起,卷起落叶,空中共舞,他不受控制地陷入回忆。 大概真有命中注定的缘分,他们从小学开始便是同桌,那时候男女在一起玩儿可会被朋友嘲笑,他们只敢在私底下以“老公老婆”作称谓。 一晃三年,中考初升高,他年少贪玩又缺乏管教天天翻墙上网,不可避免地落榜。 林珞一如愿考上江边一中而他无奈只能去私立高中桃李。 桃李即逃离,到了那边他依旧不好好学习,不过为了再见心上人他每次翻越两道藩篱,可在高三的某天夜里意外看见林珞一和别的学生相拥。 他们之间的故事在那一刻定格就像相爱的火柴人一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一刻林珞一的指甲盖捏住他腰侧的一点点皮肉,狠狠拧动。 剧痛将他拉回现实。 “嘶~你干嘛?女孩子要文雅一点,别动不动掐人。” 张星洛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可能重生了,他重踩大地,脚踏实地的感觉令人心安。 “骗子,你不是说你爸会帮你买进一中吗?死骗子快说话。” 张星洛大脑一片空白,十年前的事情谁会记得细节? 他灵机一动:“我没骗你,我爸会帮我买,可是我连最低的择校线都没过,不是我爸不帮我是我压根没资格买进来。” 张星洛摸向裤兜,才发现没有烟盒,左手一抹。哦豁连手机都没有。 “那我们怎么办?”林珞一拽紧他的手腕。 “凉拌,分了吧。” 时光如潮,带来一切,收回一切,却不抹平一切。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林珞一,现在他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张晚柠。 朦胧江月永看不厌,不知词意之曲久听不烦,若有似无之香百闻不腻。 人们偏爱朦胧与遗憾,一旦新鲜感过去,爱情便不再保质,柴米油盐下的婚姻生活和谁都差不多,但只有张晚柠,他的女儿是千金不换的。 亲情高于爱情,高于初恋,他恨不得马上快进到和徐沐恬结婚生女,纵使重活一世生下晚柠的概率极小,他仍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尝试。 爱情这东西既然决定分手就不能给对方半点希望,这种希望是残忍且自私的。 林珞一攥紧他的手腕:“不分,你都没和我告白过,都没在一起怎么分手?” 十五岁的张星洛用白嫩瘦弱的双手捏住林珞一的肩膀,凝眸注视,深情款款:“林同学做我女朋友吧?你现在答应,我以后每天都翻墙来见你。” 林珞一傲娇地转过头:“我今天不能答应你,日后看你表现。” 张星洛摇摇头:“累了。” 说罢趁她还没反应,转身撒腿便跑。 三十六计走为上。 反正见或不见都改变不了注定离散的结局,几天几个月不联系他不信林珞一还会记得他。 大口九奶茶店的老板和林珞一一同追出来,可他们没张星洛跑得快。 他一路上闪转腾挪若湖中游鱼敏捷避开人流,慢慢甩开曾经的初恋。 林珞一灵机一动朝汇往学校的人流大喊:“抓小偷,抓流氓。” 男生们见到漂亮女生求助,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上前追,有些人直接丢下课本,脱下书包以减轻负重。 张星洛的两条腿跑不赢十多条来自四面八方的腿,很快他被人群堵住。 “啧啧,那个女孩子真漂亮,我敢赌五毛钱辣条她绝对是新校花。” “那个男孩子也不差,浓眉大眼的,他怎么可能是流氓呢。” “很明显,小两口闹矛盾呗。” “磕到了磕到了,俊男靓女的绝对是咱们一中的神仙眷侣。” “拉倒吧,那个男孩子书都没拿,肯定不是咱们学校的,说不定还是个街溜子。” “唉~现在的女孩都爱坏男孩,像我这种痴情的根本没市场。” “你可拉倒,要不是你同时喜欢小泽和仓井我差点就信了。” 人们堵住张星洛,七嘴八舌。 林珞一气喘吁吁地赶到,她推开人群抓住张星洛的耳朵:“还敢跑?” 周围人多,两个人谁都不好意思开口,就在人群中你瞪我我瞪你。 终于张星洛捱到江边一中打预备铃,人群散去,他笑眯眯地看向林珞一:“林同学第一天上学迟到可不好哟,到时候影响发书分座位,还会给班主任留下不好的印象。” 林珞一的眼角蕴住泪滴,眼睛水汪汪的若露湿桃花。 她服软道:“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每周来找我两次,我爸爸管得严周末没时间的。” 张星洛已然决定这一世继续和徐沐恬结婚,面对热泪他的心早已冰冷。 “好那咱们现在分手。” 林珞一双肩耸动,压抑哭泣,泪珠似露一颗颗滴落。 远处的保安朝他们走来:“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搂搂抱抱的影响不好?快去上课有什么事等放学再说,再这样下去我可告诉金主任了。” 张星洛坐在原地,长痛不如短痛,他坐等保安拉走林珞一。 未曾想林珞一突然起身拽住他手腕朝居民区跑。 林珞一回过头“愣着干嘛,快跑呀。” 张星洛下意识迈开腿。 她脸上纤细的绒毛揽住阳光鎏上一层金辉,牵着的手,跳动的书包,晃荡的马尾以及身后的追兵。 这一切真的不是梦? 张星洛的心骤然化开狠狠一痛。 “我们这是在翘课?” 003:约定,再上一中 小巷子里面,水泥杆林立,杂乱的电线把天空割得零零碎碎。 张星洛的心七零八乱,又痛又甜蜜的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林珞一抓紧他的手,不时探出头,确认没人跟来,才劫后余生般的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怪不得你喜欢翻墙,翘课的感觉真爽。” 张星洛揶揄道:“现在是爽,你不怕班主任秋后算账?” 她骤然一噎,小声道:“不不怕,我是初犯应该不至于给我爸爸打电话。” “大姐,今天应该是开学第一天吧,你这属于顶风作案,谁管你是不是初犯。” “那那怎么办?” 张星洛拉着林珞一走出去:“快点回学校去去,你就说有坏人把你拐进小巷子里面敲诈。” “班主任又不是傻子,万一他不信,我翘课又撒谎岂不是火上浇油。” “他不信我来给你作证。” 林珞一跑到前面停下,歪过头瞧着张星洛:“你自己证明自己敲诈,傻子嘛?” “我本来就是傻子。” 林珞一别过脸:“我就喜欢傻子。” 张星洛大叔附体,语重心长:“你还小,弹恋爱还早,好好学习别一天到晚想这些有的没的。” 小巷尽头,分别在即,林珞一仍恋恋不舍:“你还没答应我每周来看我两次。” “不可能。”张星洛挣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朝外走,他越走越远一颗心像是碎掉的沙漏一样流出细沙变得空落落的。 心是空的却堵得慌。 他忍不住回头,林珞一坐于路旁,脑袋埋在腿弯里。 张星洛折返回去。 林珞一委屈地啜泣:“我又没办法去见你,放学我晚回家一点我爸爸都会追根问底,总不能让我一个女孩子翻墙去找你。等下你又说我不文雅。” “所以说分手最简单。” 林珞一不说话,哭出声。 张星洛心软下来,很快他又逼自己硬起心肠,他一定会和徐沐恬结婚的,又何必招惹林珞一呢。 “林同学我们这个年纪的爱呢,都是喜欢上一幅漂亮皮囊,喜欢上撩人的打闹,没有谁非谁不可的。” “我不管反正我非你不可,你先回去吧我会想办法的。” 张星洛顿感头痛。 年少时总以为相爱的人能得到永远,长大后才发现这个复杂的世界根本容不下单纯的爱情。 劝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别相信爱?纯粹没事找事。 和认知不同的人硬讲道理,完全是对牛弹琴。 软的不行来硬的,该怎么打消林珞一的念头呢?言语是戳心窝的利器。 张星洛开始打感情牌:“林同学,咱们同桌有四年了吧?” 林珞一掰着手指头算:“两年半,六年级谁都不认识谁,你英语好我是下半个学期主动要和你同桌的,初一我们没在一个班,初二初三我是打着帮助差生的幌子才和你同桌。” “我实话和你说,在这几年里我喜欢过很多人,不止一个,只要漂亮的我都会心动。等我到桃李高中读书我也会喜欢上同桌同班的人。” 林珞一不再退让,她愤然起身:“因为那个晚柠是不是?” 张星洛无奈点头,归根结底还真是因为晚柠,他才决定彻底两断。 “骗子,暑假期间你一天到晚浸在网吧里,哪里有机会认识晚柠你不就是因为没买进一中,没和我一个学校才分手的吗?” “因为你的自尊?” 林珞一一字一顿:“张,星,洛,我们遇到问题要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好吗?你现在认真学习还来得及,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大学在一起。” “我等你。” “你等我?”张星洛笑了。 往事历历在目,先背叛的人不是你林珞一? 他不再劝慰,彻底转身离去。 或许人们铭记于心的不是初恋而是遗憾,刻骨铭心的遗憾。 就让初恋的美好定格在这一刻。 恰如烟花绽放,定格在一瞬绚丽,非要等烟花结果那只能等到一大片冷冰冰的黑暗。 一小团绵软扑在后背,软而滑的手臂环过腰肢,林珞一凑在他耳边:“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再努力一下。” 心跳加速跳动,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世界在此刻寂然无声。 “好。” 他的应允如同咒语使得凝滞的时间重新流动,张星洛回过神,林珞一伸出小拇指:“拉钩。” 她捂住脸,傲娇道:“我说的努力单纯是指努力学习,你别想多了。” 张星洛木然点头:“好。” 她皱眉瞪眼,怒道:“好好好,除了好你还会说什么?” “快点拉钩。” 两根小指绕在一起,感受着她掌心湿热,张星洛动起坏心思。 他翻转手腕,从手拉手变成十指相扣。 一大团红云升腾而起,她的脸他的脖颈,皮肤下泛出诱人的淡粉色。 她身上的味道也是淡粉色的,就像是白桃落入牛奶般的淡粉色。 张星洛凑近鼻子,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淡粉色的香气。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小狗。” 说完张星洛学小狗叫:“呜~汪汪汪,唔~旺旺旺。” 林珞一脸上明媚的笑容像石膏一样凝固随后“啪”一下整个垮掉。 见到她是真伤心,张星洛不再戏弄。 伸出拇指抹去眼角的温热泪滴。 “才刚刚开学,还来得及我会想办法让我爸帮我买进江边一中,等我。” 林珞一这才咧开嘴,笑容荡漾至眼角,她破涕为笑:“好,我等你。” “你可别误会,我纯粹是觉得江边一中学习氛围比较好。人的意志力是有限的,好的环境更容易静心读书。我可不是为了你,你别臭美。” 林珞一语调拔高,扬声道:“你再说一遍。” “嘿嘿,我主要是为了善良可爱青春妩媚娇小动人的宇宙第一超级无敌美少女林珞一。” “呸,不要脸。”林珞一这才收回掐在张星洛腰侧的手指甲盖。 “那张同学我先回去上课了。” 张星洛点头,停在原地目送。 只见林珞一被保安挡在大门前,她手脚并用手脚不停地比划着,解释着什么。 她会怎么说呢? 张星洛模仿起来: “呜呜呜,保安大哥可怜可怜我吧,我这是第一次翘课,你就原谅我嘛。” “呜呜呜,保安大哥刚刚那个坏人把我掳进小巷子里,你们为什么不拦着,我的小熊钱包都被坏人掏空了。” “呜呜呜~” “神经病。”一大妈摇摇头坐到站台:“现在学生不学好,男不男女不女的,阴阳怪气。” 张星洛僵在原地,太特么社死啦!他恨不得抠出三室一厅扛着自己钻进去。 一辆公交停下,打开车门,大妈没有上车的意思,张星洛一个箭步。 望着投币孔,他摸向裤兜。 “焯” 别人是穷得叮当响(还剩两硬币)他是穷得不会响(毛都没有) 他家人为了防止他利用零花钱逃课上网已经不会让他拥有哪怕一分钱。 他低下头,挂上假笑:“大叔我身上没钱,要不放现在我下去?” 复杂的世界容不下单纯的爱情 004:强哥,为谁辛苦为谁忙 这世界上的尴尬有很多种,其中没钱付账无疑是最令男人难堪的。 张星洛停在车门口,如同踩进泥沼,抬不起脚。 “小同学没带钱吧?先上车下次再给。” “好,谢谢师傅”他低下头走入后座。 “凭什么啊?”一个风韵犹存的大妈骂骂咧咧,她指向张星洛。 “这小子可以赊账,我却不能,浪费我五块钱。” 江边镇很小没有十一路公交到不了的方,大妈拎着一桶鸡蛋身上带着枕芯和被套像一个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 “你不就看不起乡下人,怕我下次不会给呗。” 司机怒怼:“人家小孩没钱可以理解,但你一个大人在这儿纠缠不清好看吗?舍不得钱就别上车呗。” “好哇,你还我五块,我现在下车。” 有些人纯粹是来发泄情绪的,司机不理大妈发动汽车。 大妈又走到张星洛身边找茬:“都开学了这小子还不去学校,肯定不是一中的学生,这种差生还好意思赊账。” 车上拢共七八个乘客全都伸长脖子看热闹。 人类酷爱给同类贴标签。 一看见穿着暴露的女生便贴上“出来卖的”,看见开豪车的年轻人便贴上“靠爹的富二代”,看见没在一中读书的学生便贴上“差生”。 换成上一世他还真是差生没错。 公交缓缓开动,张星洛的心陷入一种无名状的哀愁中,他不理耳畔喧嚣,凝神望向车窗,隔着黑色玻璃宛如隔着屏幕,窗外的世界黯如虚幕。 风随车动,拨动树梢,吹皱江水,公交一路走走停停驶过江边桥。 “师傅前面停车。” 小镇的好处之一——公交和出租一样,随地可停。 张星洛走下车,他仰望清天,视线穿过指缝: 天蓝若湖,白云似卷。 稚嫩的小手,爱他的林珞一。 这一切是真的吗。 当一切太过美好,人们总会下意识地怀疑它是假的。 难以置信。 他迈开腿,每走一步便换个想法。 何必要执着于上一世? 重生到底是全新开始,还是继续上一世读档重修? 晚柠,珞一,晚柠,珞一。 他在这两个名字里挣扎着旋转着。 转啊转走啊走,到了家门口。 近乡情怯,他探出手。 指节停在半空迟迟不敢往下敲。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他爸爸没错,他是木匠,身形干瘦,常咳嗦且脱发严重。 木工吸入的烟尘多,肺部容易落下病根,而他有整天烟不离手。 他喜欢和小孩玩儿,工作和砍树有关,发型也差不多,因此后世在熊出没大热后人们私底下都叫他“光头强。” 他老不正经的硬要别人叫他强哥。 张星洛没忍住张开双手:“强哥我回了啦。” 张健忠瞪大眼睛同样不可置信:这小子抱我干嘛?准没干好事!放鞭炮烧别人家了?和别人家姑娘进小树林?在网吧打架干坏电脑? 张建忠推开张星洛:“先说好,我不会给你零花钱。” 张星洛一蹦一跳活脱脱一个小孩子,他放下张建忠跑进水泥地的屋里,左瞧右看:“爷爷呢?” “还能再哪儿?捡瓶子呗。” “让他少捡一点,我常常看到爷爷在河边捡,这多危险。” 张建忠摸摸光头:“总不能让他一天到晚待在家里,检点瓶子也锻炼身体。” 很多老人都是在摔跤之后一蹶不振,他爷爷也是。 一次外出捡瓶子跌了一跤,然后不停住院 生老病死,没办法的事,不是阻止老人外出行动便能避免的。 上一世家里没钱,没条件救治病重的爷爷,这一世他张星洛不会再和从前那般窘迫。 不过话说回来,再有钱也换不来时间。 如果把时间比作商品,对外出售的只有病床上的十几年;而恣意青春的这几年是非卖品,是散尽千金,抛去一切都换不来的东西。 “重生即是最大的财富,是机会,也是挑战。” 该怎么让强哥帮他买进一中呢?张星洛的心里没有底。 强哥也反应过来:“嗯个彪子窝搁。” “今天不是九月一?不用上课?” 张星洛拧眉,眼睛舒展开来,笑容堆砌在脸上,脸皮厚如墙整个人显得很有底气: “一中全名是第江边镇一中学,一号开学很合理,所以桃李三号开学。。。” 强哥皱眉,张星洛察言观色,这理由是有点扯,他补充说明:“毕竟是私立学校,军(不)事(让)化(走)管(读)理,延后几天开学很正常。” “放屁,又骗劳资。” 强哥无奈叹气:“我知道你是赌气不去学校,你想去一中我知道,毕竟对门的小胖子和那个经常来找你的眼镜男他们都是买进去的。” “我没帮你买不是因为我不关心你,而是因为我实在拿不出那几万块钱,我在荣嘉茗苑交了几十万首付每个月还要上供几千。买房子不为其他也是为了你,为你以后娶媳妇做准备。” 张星洛的笑容绷在脸上,失魂落魄的像只木乃伊。 他答应过林珞一,还拉过钩。 进不了一中该怎么办? 他嘴唇翕动,吞吞吐吐:“桃李环境不好,不利于” 张健忠打断道:“在哪儿书都一样,我看过读者杂志,有人当保安都能出书,在菜场卖菜都能学周易,读书靠自己不是靠环境。” 张星洛真的栓q,杂志上的是专门写给人看的鸡汤好伐。 他据理力争:“人不是机器,意志力有限制,一边费心抵御环境侵扰,一边劳心学习,怎么可能出成绩。再说那出书的保安人家可是看北大门。北大什么地方?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好吧?你让桃李的保安出个书试试。他最多出本连环画,还是从学生手上缴来的连环画。” 张健忠不住点头:“你说的没错,但劳资没钱。” 见张星洛六神无主,他解释道: “再说我不给你买进去你心里没点数?买套房子多实在,花几万块让你去一中玩?你想想你都做过什么事?” 张健忠掰起手指头细数罪恶: “初一那年打手电筒熬夜躲被窝里看垃圾小说,那天晚上我上厕所回来都被吓一跳,大半夜不睡觉,你顶着被子周围漏光,我擦擦还以为阿飘在咱家扎帐篷呢。” “初二那时候你说早上喝粥尿多,学校厕所又太堵,我给钱让你吃泡粉你倒好,天天不吃早饭,省钱上网。” “最可气的是连晚饭都省!初三那年你低血糖晕倒,你班主任亲自打的120,你才几岁啊?低血糖?家长会的时候你老师还问我要不要贫困生补助!!!就算我饿死都不会饿着你。” “哈哈哈。”张星洛无能尬笑。 《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我》 “总之我就一句话,你别想去一中,老老实实去桃李读书,能考上大学最好,考不上就当我让你再玩三年。” “张星洛啊张星洛,三年又三年,你有几个三年可以浪费?我们以前那个年代,人人削破脑袋都要进学堂,现在人啊真不懂得珍惜。” 原来强哥不帮我买进一中的原因是不相信我,不相信他的儿子会幡然悔悟好好读书。 家人之间亦需要谎言来润色,因为真相过于苍白,太过冰冷,像冷冰冰的金属刀具直刺心坎。 其实他没错,我上一世也全是为了林珞一才哭着喊着跪着求着,甚至这一世 什么时候才是为了读书,为了报答养育恩。 强哥为谁辛苦为谁忙? 他生我养我,我却恨他怨他。 为人父的我亦能体谅现在的强哥。 我饱受爱情故事欺骗,忽略亲情,对爱人慈目却对家人冷眼,予爱人宽容却予家人严苛,和爱人呢喃却和家人无语。 我无限憧憬,全力追求那镶满钻石的爱情。 钻石廉价是炒出来的金贵,爱情虚幻是编出来美好。 心疼地望着肺有疾常咳嗽的强哥,穷人的钱是拿命挣的啊! 我怎么能拿血汗钱去网吧消费?又怎么能狠心逼他花两万帮我买进一中? 张星洛又改了主意。 005:赚钱,自己赚择校费 九月开学,巷子里已没有孩童的欢笑声语,原本吵嚷的弄堂而今清冷空荡。 长风掠过,门口的柚子树沙沙摇缀,叶影把日光揉碎。 张星洛目光坚毅:“我不用你花钱,我出去打工自己赚择校费。” “我都和你说几次了?不是不让你去,而是我真没能力送你去,也没那个必要,你有病是不是?” 张健忠举起巴掌,张星洛昂脸凝眸,毫不退缩。 “我不花你的钱,你也无权管我。反正你认为我在桃李也是玩,就让我早点打工怎么了?” 张健忠的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他重重叹息:“你一定要去一中,你说实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张星洛心里亦无答案。 为了虚荣自尊,不当差生? 为了努力学习,改变结局? 为了曾经初恋,再捧书卷? 张星洛深呼一口气:“为了我自己。”他没有骗人。 张健忠不住摇头:“骗鬼去,劳资看你能犟多久,不读就死别读,这个家你也别住,今晚搬出去睡。” 张星洛忍住情绪,这个时候为图一时嘴快,说不定会得来一世阻碍,他耐心解释: “我不是闹情绪,也没有和你斗气,你有你的难处,我有我的苦楚。” “爸,我不怪你,我能体谅你的难处,请你也对我多一些尊重。” 张健忠盯着他追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爸。” 轻飘飘的一个字却在张健忠心里激起千层浪。 “懂事了。” 父子间的关系有千万种,他和张星洛一直是敌人,他怪儿子不争气,儿子怪他没能力。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总是缺席,因为没能力陪儿子成长学习,只把他丢给爷爷奶奶。 小镇里挣不到钱夫妻两外出打工没能力给张星洛陪伴,他在打工之余一直努力学习,妄图找到教育儿子的法门。 无奈远在他乡,教育理念再先进也是鞭长莫及。 张星洛以前学习很好,小学门门第一,直到夫妻两外出打工,他才变坏。 父母们嘴上说着别人家孩子怎么好,心底下念的都是自家孩子向上向善, 张健忠甚至怀疑儿子是存心和他对着干,翘课上网弄得精神憔悴,染发打架弄得气质颓废。 他怀疑张星洛是用一种自残的方式来博取关心,争取陪伴。 但他没有错,张星洛也没有错。 最大的错,落在一个穷字上,有钱能免去除了闲愁以外的所有烦恼。 人生的本质是一天天重复一次次抉择,所谓抉择,无非是被迫失去再艰难获取。 张星洛要上一中,没有表面上那般容易。 择校费不像礼金给了就能上。 张健忠揽过张星洛:“别的等下说,咱们先吃饭,我熬了鸡汤,知道你胃不好特意把鸡油都捞走了。” 水泥地板,四壁斑驳,张星洛坐在家里的红色塑料椅上,吃着没有科技滋味寡淡的香菇炖鸡。 他想忍,可没忍住,泪滴悬在眼角凝成珠,大滴大滴滴答滴答地滑落在清透的鸡汤里。 上一世他对家人太过苛责。 陌生人的一杯秋日茶饮他能感动很久,家人万年如一的汤菜他却挑三拣四,自己胃口不好还怪饭菜难吃。 看着强哥默默收拾碗筷的背影,张星洛暗暗道:“强哥这一世你不必为我而活,我争取在上大学以前经济独立,你放心做个钓鱼佬。” 温馨的餐桌变成冷酷的谈判台,九月仍炎热,父子二人无言对坐,空旷客厅只有吊扇吱呀吱呀转。 张健忠靠后坐直:“最后问你一次,你真想好了自己打工赚择校费” “想好了”张星洛抬头认真道:“深思熟虑。” 他提前预判:“我先到社会上吃点苦头,才知道读书的幸福。” 张健忠差点噎住,这小子还会抢台词:“那都九月了外面你能干的活儿不多,毕竟你还没成年。” 张星洛立马呆住,心道:“卧槽,竟然没想到这一茬。” 打工是来钱最慢的一种,他可以抄书,抄歌,卖点版权再怎么说一个月赚几万应该不难。 “你明天收拾东西去外婆家,帮忙干农活,我一个月给你三千好吧。” 张星洛收回思绪,随口嗯一声。 等等,一个月三千?赚够三万最少十个月,有毛用等到那时候孩子都有了。 不过在婆家也不影响他上网赚钱。 张星洛点头答应:“不用等明天,就现在。” 他起身收拾换洗衣物,翻找出手机和充电器,塞进红勾中带一点的耐克背包里。 “空手去不好看,你拎桶油提箱奶。”张健忠从裤兜里摸出二百,张星洛伸手,他又抽走。 “不行,不能给你太多钱找你的德行说不定又钻进网吧里,一桶油75,一箱奶65加上车费二八一十六,一共给你一百六,剩下的四块留给你路上买水。” “我真的谢谢您。” 张星洛也能理解,他往日的劣迹,是强哥不信任他的原因。 建立信任如登山,信任崩塌如滑草。 背上包出门,他偷偷骑走小自行车,油钱和奶钱不能碰,身上没钱又太难熬,他决定省下车费。 自行车坐垫纤尘不染,后座却积满灰尘,那个帮他打理后座的女孩现在还在一中等他。 一蹬脚踏板,小自行上路,凉风吹拂,抹去额头汗珠。 风温柔,光和煦,江边镇悠然宁静。 停在桥头便利店门前。 “老板拎桶油提箱奶,要七十五和六十五的。” “好嘞。” 自行车后座,方形的奶好摆,圆桶油不好放。 长路颠簸,省点钱可真不容易。 张星洛春风满面:“老板生意兴隆,能不能借段绳子绑一绑。” “行哦。” 老板转身上楼,取下红色塑料绳。 “我来帮你,你没经验绑不来的。” 张星洛点头退到一边。 “小伙子,你是去乡下吧?” “看望外婆。” “下乡路陡峭,又是拎奶又是背包的干嘛不坐班车呢?” “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嘛,不经历点磨难这奶都没什么价值。” 老板摇头笑道:“真不理解你们这帮小年轻,脑袋瓜里装的全是浪漫。” “不愁钱,不愁吃喝,只需要读书不浪漫才怪。” 张星洛站在太阳底下,和阳光一个颜色,老板谈性大发:“你还没开学吗?” “开不了,打工去了。” 老板轻叹:“真可惜,有机会还是去读书好,我小时候也不爱学习,小学没上完,现在看着你们这群小年轻上课下课真后悔当初没上学,说真的最最最,最后悔没上学,真是一生的遗憾。” 张星洛有感而发:“哪儿有最遗憾?我们为了弥补一个遗憾,势必创造新的遗憾。” 天空无垠,云绻云舒,云落云起,云翻云涌,任风雨任寒暑,它都不会留下半点痕迹,当时热烈得将要迸裂的感情,回头再看只不过寻常。 桃李中学的妹妹们,这一世我们的缘分没了。 林珞一,我,来了。 006:父与子,都爱偷听偷看 “老板拿包利群。” 老板绑好礼物,退后两步,连摇头忙摆手:“这个不行,工商局规定不能卖烟给学生。” 张星洛痞笑:“你看我点像学生?再说我帮我爸买。”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超多学生便是打着家长旗号堂而皇之地买烟。 张星洛掏出一张蓝色两张紫色硬塞给老板。 “利群十四,你给我二十干嘛?打火机也才一块。” 张星洛拿回五块:“香烟还算良心十来年只涨了三块。” “什么十来年,你们这帮小年轻说话总老气秋横。” “人嘛,嫩的装老,老的装嫩,小屁孩自称老娘,老娘们自称本宝宝。” “你也是小屁孩。”老板笑着递烟,小伙子人小鬼大。 张星洛接过烟盒,熟稔拆开玻璃膜,随手拔出锡纸,掏出一根老朋友点燃吸入肺里。 “啧啧,小兄弟老烟枪啊,爸爸妈妈不在家对吧?”一中有很多坏小孩,绝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 “陪一根?”张星洛懒得回答。 老板凑近,嗒吧,火苗蹿起,烟头橙红。 “嘶~呼~” 抽着抽着烟头落下四五支,隔壁江边一中的放学铃响起。 学生们若洪似滔化作潮水涌出学校。 张星洛拉着老板在灌木丛蹲下:“公共场合不能抽烟。” 老板瘪嘴,还挺有素质,但不多。 “放学了,我回去做生意,你慢慢抽,最后再劝你一遍回去上学,你这长相不去学校里霍霍几个小妹妹真白瞎了一张好脸。” 张星洛心下暗喜,脸上却云淡风轻,他不露声色,埋头抽烟。 人行道上人们往一个方向回家,男生们聚团讨论漂亮女孩,哪个班的美女多妹子质量高,那个谁谁谁绝对班花校花也有可能。 张星洛躲在绿化带里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悄摸偷听。 青春的欢声笑语远胜过街坊邻居的鸡毛蒜皮。 “你们知道吗13班的,超级漂亮,那小腿又白又直还是长发。” “切,名字都不知道你说个掉毛。” “我又不是怂包,放学我就问了人家名字,罗婉宁。” 晚柠?张星洛竖起耳朵听。 “算你厉害,还敢去问人家名字。” 其中一个男生拆台:“可拉倒吧,他哪儿有那胆子?这小子是问人家闺蜜。” “哈哈,垃圾。” “你才垃圾,你们班有漂亮妹子吗?” 张星洛摇摇头,漂亮妹妹的多少都成了攀比的资本,高中生真可爱。 “有!怎么没有?她也是长头发,听说叫林洛然还是林珞一。” 林珞一?张星洛会心一笑,盯着泥土地上的红蚂蚁。 一双脚出现在视线内,凉鞋,脚丫白里透粉,整体晶莹如玉,干净剔透。 “张,星,洛。” 谁叫我?张星洛抬起头,叼着的烟吓得落到地面,烧死几只小蚂蚁。 “林同学好巧啊。” 林珞一拧眉,皱鼻,嘟着嘴,她伸出手摆在张星洛面前摊开手掌:“拿出来。” “拿什么?”张星洛装傻。 林珞一抿嘴凑近,似有若无的香气令张星洛呼吸加速:“别装傻,你抽烟的事情也不想让你爸爸知道吧。” “无所谓啊“张星洛露出坏笑,揶揄道:“你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提前见见咱爸。” “呸~”腾一下,红满双颊。 她拎着张星洛的耳垂:“快点交出来,我不允许你抽烟,臭死啦。” 张星洛站起身,蹲坐许久腿麻,忽而眼前一片黑暗。常年不吃饭的身体格外虚弱。 他连忙站稳,暗下决心锻炼身体。 晃晃脑袋甩掉虚弱感,交出烟盒,林珞收到书包夹层里:“怎么样了?你什么时候能来我们学校。” “明年。”张星洛随口说道。 林珞一气得跺脚,又不知道踩死几只红蚂蚁:“别闹,你好好说话。” “真是明年,我爸不给我买,择校费两三万呢。我爸买房了,现在我家没钱。” 林珞一涨红脸,她死死咬住嘴唇,哆嗦着说道:“我可以借给你三万。” 张星洛吓一跳,一高中生能拿出三万? “我不能要你的钱,你送我我都不要。” 林珞一的桃花眼氲满雾气:“骗子!死骗子,明明我们拉过钩的大骗子。” 没等张星洛解释,她便转身离去。 他钉在原地眼背影,《泪的告白》骤然响起,一股淡淡的,无可奈何的悲伤随着音乐在灵魂中流淌。 他真的想进一中,真的想和林珞一一起,真的,真的幼小的肩膀扛不起任何东西。他无能为力,真的无可奈何。 “无论是谁,都会在不经意间失去什么。” “不经意间,你已经悄然离去。” “空留下了一段回忆” “心急慌忙之间,我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像一个个木偶” “像是街角游荡的野猫” “都是不能辨认声音” “如果能够再一次与你相会的话” “我只想告诉一句话” “谢谢” “谢谢” 音乐是小卖店老板搞得鬼,他双手拢成喇叭,摆在嘴边,朝张星洛大喊:“小兄弟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追。” 张星洛目送林珞一远去,眼睁睁看着背影一点点变小变淡,转而消散。 他跟着音乐呢喃:“如果能再一次与你相会,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谢谢,谢谢。” 他扭转手腕活动脚踝:“我真和你相会了,怎么甘心只和你说一句谢谢。” 一个激灵他下意识转过头什么都没望到。 张星洛不再犹豫,朝林珞一飞奔而去。 小卖店货架内,张健忠探出头:“我还真想帮他买进一中,还以为这小子真转性想读书,原来是想去一中泡妞。” 他摇摇头,欲要退走载着货物的小自行。 “干嘛呢?偷人车子?”老板起身制止。 “我儿子的。” 张健忠和张星洛很像,老板不再怀疑继而问道:“你是来帮他上学的?” 张健忠无言点头:“本来以为他会好好学习,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张星洛抽烟和小姑娘亲密耳语他都看在眼里。 老板选择帮兄弟说话:“别这样想啊,一中环境好,周围人都学习,有句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他什么样我最清楚,什么都会就是不肯好好学习,他就算去北大都白搭。” 老板递烟:“一中的择校费应该是两万八,你再想想现在彩礼多少过几年说不定二十八万八都不够,你别看他现在无心学习,说不定你能三年后直接收获儿媳。” “啧啧,这生意稳赚不赔。” 张健忠不赞同:“去桃李不也一样。”他抽完一支道声谢走出小店,右转是一中,左转是打道回府。 爬满皱纹的额头上被抬头纹占据,他露出笑容:“话说那个小姑娘蛮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