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外接触之毁灭契约》 第一章 校园暴力 那是一次语文考试,作文的选题类型是关于母亲的,而钱世伦写的是——“妈妈不是我生命中的配角”。 与往常一样,北方的夏天总是比预想的炎热,即使太阳已经落山,燥热的空气依旧弥漫在城市街道的每一寸角落,钱世伦的家庭并不富裕,家里没有安装空调,只有客厅有一台吊扇,而头顶的吊扇也早已布满了黑点,扇翼发黄摇摇欲坠。 明天是周末,所以钱世伦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收看从六点准时开播,一直放送到九点钟的动画片——《外星骑士费洛克》,一个讲述17岁青少年男孩,偶遇外星人并成为星际守护者的故事,显然,钱世伦相当喜欢这类异想天开的故事。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看动画片?你都快要中考了,知道吗?” 一个略显苍白的声音传过来,那是钱世伦的母亲艾欣,钱世伦刚回家的时候她正在厨房里忙着炖鱼,看到自己儿子一回家就不做“正事”,她便埋怨起来。 “可我明天不上学啊,我一周就这一次还不行吗?” 钱世伦也反驳道,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升初三了,但现在,看这部动画几乎是他唯一的快乐源泉,他不想母亲再从他手里把这份快乐掐灭掉。 “好好好,那你先过来吃饭吧,我今天给你炖了鱼。” “鱼!我说怎么这么香啊!” 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谈吃色变,妈妈的神情也并没有表现出真正生气的样子,毕竟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平常还是很争气的。 饭桌上,钱世伦挑着整条鱼,发现这鱼竟然没什么鱼刺,鱼已经熟至首尾断开了,他也意识到,妈妈今天肯定是一早就回来了,他仔细观察着饭桌前的母亲,就算母亲是淡妆,也依旧能看出来母亲今天哭过,泪痕流过的印迹清晰可辨。 母亲是没什么胃口的,她在望向别处,她正看向厨房灶台旁边的那张立起来的相片,里面是她们原本的一家三口,那个时候钱世伦刚满一周岁。 周末的时光永远是度过的最快的,但对于街道上的修路工人来说,每天的日子都是完全一样的,唯一的差别也就是今天可能会被晒成焦炭,而明天又会被淋成落汤鸡。钱世伦背着书包,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道路施工的噪音还有工人师傅叫喊的声音,以及汽车的鸣笛声,饱和式地传入他的耳中。 “诶!注意哈,有大车要来了,你们几个把路障再挪一挪!” “怎么还通大车,不是路口头上都封了吗?” “这样子搞,这路是不好修了,太危险了。” 工人头子大吼大叫,几个工人也在跟着吐槽,这几年正赶上大翻修大基建,像他们所在的这种河北小县城,几乎是过个三五天就要修路。这片区域之所以要修路,一是为了把城市环线向外扩,进一步提高城市的建成区面积,二是把更多房地产开发商吸引过来,因为过不了多久,这里还要通河架桥,三是可以把那些拉货的大车导流出去,降低交通隐患,以后这里就是城市的内街了。 钱世伦现在上学走的道路,其实就是这座小县城的老西环,路面早已破旧不堪了,每天货车卡车经过的时候,还总是尘土飞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战后特区。钱世伦和母亲住在城里,而他所在的初中却在西环外,严格来说那所初中都算不上是县城初中,现阶段只是一所乡镇中学,只不过是前几年刚招生,看起来新一点,所以会一部分离得近的家长会把孩子送过去,况且,这所初中的学费餐费都要更加便宜,对于钱世伦的家庭条件来说是很合适的。 钱世伦的学习成绩并不差,在班级内是属于上游水平的,而他也并不讨厌去上学,只是,自从上了初中,他的单亲家庭背景就在学校被传开了,“没有父亲”成了他的痛点,尽管他对父亲压根不存在一丁点记忆,可学校一部分小团体对他的嘲弄还是会令他不舒服。他们不断地变本加厉,从最开始的试探性嘲讽,到后来出口成章的脏话,再到后来在课桌上写小字,泼水、围堵等等,逐渐开始了肢体攻击,而今天也一样。 今天是周一,钱世伦一大早来到学校,就看了他的课桌被人写满了带有侮辱字眼的话语,上面还有个大大的黑叉,那些人还故作胜利的在上边画了几个旗帜,带头的是一个叫张天龙的学生,皮肤黝黑,虚胖,气势凌人,在外人看来空有一幅假把式,但在学生群体中,没有人敢主动招惹他,连老师对这样的学生都是放养式的管理,钱世伦当然也不想招惹他们。 第一节课下课后,张天龙和他的几位跟班就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打着缓解早上困意的幌子开始对钱世伦动手动脚。 “伦儿,伦儿?” 张天龙喊他,不过可不要误会,张天龙故意把“儿”字拉长,以表明这不是儿化音,他是真的要把钱世伦当成自己儿子,这个叫法很早就是钱世伦的外号了。 钱世伦没有搭理他们,继续埋头做着课后练习。 “喂,喊你呢!没睡醒啊!” 张天龙身边一个小跟班按捺不住了,朝他吼叫。 “哈哈,估计是昨天在梦里找爹了吧?” 另一个男生又开始在一旁起哄。 “你才找爹呢!” 钱世伦忍不住了,开始还口。 “呦呵,挺牛啊你。” 说着,一旁坐在桌子上的张天龙朝钱世伦腹部踢了一脚,钱世伦没有立刻还击,而是恶狠狠的盯着他。 这一盯不要紧,直接点燃了张天龙脑中的火药桶,他一巴掌拍到了钱世伦的后脑勺上,而钱世伦下意识地骂了出去。 “你还敢骂我,你个没爹的玩意!” 张天龙边说边掐住钱世伦的脖子,从桌子上跳了下来,他身边几个跟班也上前,有攥住头发的,还有扒住胳膊的,钱世伦试图反抗,奈何对方人多力量大,周围的同学也吓得不轻,就这样,钱世伦被他们几个拽到了教室后面的小花园。 花园很隐蔽,刚好位于教学楼与实验楼中间,老师基本上也不会过来,所以面对张天龙的小团体,钱世伦完全没有办法挣脱。只听哐哐几声,张天龙的拳头打在了钱世伦的腹部上,然后又是一拳,打得钱世伦嘴角出血,张天龙让钱世伦道歉,不过钱世伦还是嘴硬,明明自己被别人找事,明明自己正在被别人打,为什么自己要道歉呢?几个人就这么僵着,中间有好几次张天龙都逼迫钱世伦跪下喊他亲爹,但钱世伦依旧没有屈服,终于,他们的数学老师在上课的途中看到了他们 “艾欣,你的工作我现在非常不满意!如果今年七月你的业务水平再”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上班期间正在训斥艾欣的上司。 “哎呦!你先接手机,待会我再跟你说。” 说着,艾欣的上司扭头就回到了自己办公室,艾欣在一个保险公司做推销工作,很显然,她今年的业绩,远远不达标。 艾欣还未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手机,好像是儿子的班主任打过来的,她接通了电话: “你好,是钱世伦妈妈吧,哦,对,我是他班主任,您儿子现在啊,怎么说呢,他和人打架了,对,你过来一趟吧,过来我们好解决,对,尽快哈。” 就在这一呼一答中,班主任那边挂断了电话,艾欣只觉得一阵眩晕,她自己工作上的事还没处理完,儿子那边就又出大事了。 来到学校教师办公室门前,艾欣没有看到自己儿子,他只是看到了儿子的班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前等他。她上前询问事情的缘由,班主任简要回复了一下,然后告知他,打他儿子的学生暂时先回家了,大概要过个两三天再回来,而对方家长也表明不大有时间出面,所以当面道歉就不能实现了,这不免让艾欣有些血压升高。班主任也同样在尝试把这件事情化小,她的意思是,既然惩罚都有了,就不必再在这件事情上耗费太多时间精力了,而后面的话,才是真正让艾欣作为一个母亲,感到气愤又憋屈的,并且好巧不巧的是,这些谈话,被他儿子在教室门后听得清清楚楚。 第二章 反抗的动力 “不是我说,您应该知道吧,世伦妈妈,一个巴掌拍不响,您看看,为什么那么多学生不被欺负,偏偏就你们家孩子被欺负呢?你该想想,是不是你们家的孩子太软弱了,又或者说是不是他以前做错了什么事,讲错了什么话,对吧?也该好好反思反思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啊” “别说了!” 听到这儿,艾欣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打断了班主任的话,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儿子也在门背后听着老师刚才的那段口吻,清清楚楚的,钱世伦一边听着一边咬着自己的嘴唇,刚才被打伤的地方又渗出了血,钱世伦强忍着没哭出来。 “我们今天也不上课了,我要把我儿子接回家。” 艾欣用一种平静而又颤抖的声音向班主任回应道,班主任皱了皱眉毛,还没等她开口,钱世伦就从门后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母亲。 “那么老师,就告辞了。” 艾欣看到儿子都出来,就打算转身离开了。 “诶,好,那就走吧,放心,我会给你儿子补假条的。” 班主任想挥手送别她们,只是眼前的母子没有再搭理她,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班主任也只是摇了摇头,她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别人不得而知,但当时那一刻,她第一反应肯定是保住自己的工作。 艾欣从公司来学校时是打车来的,所以回去的时候,母子二人就直接选择徒步走回家,那条破街依旧没有修好,估计要等过了这个暑假了,工人顶着巨大的太阳挥汗如雨,马路上仍然通行着拉货的大卡车,这些卡车存在着很多视角盲区。那些工人知道,总有些猫猫狗狗,和家雀小鸟会被卷到车轮之下,然后一命呜呼,结束至此流浪荒谬的一生。母子二人缓缓走着,母亲在前,儿子就在后边跟着,那是上午十点多,街上没有什么行人,所以母子二人就显得很孤独,迎面吃着卡车驶过的尘土,逆光之下,如同两只爬在轮胎上的蚂蚁,而那轮胎被人遗弃在了一片根本望不到边的沙漠中。一路上,艾欣的手机一直在响,他知道再接也不会有什么好消息,索性就一直不管不顾,钱世伦也无法相信,那是自己母亲和老师当时最真实的谈话,只是想到那时候的事情,钱世伦的肚子就会隐隐作痛。 回到了家,艾欣拿药准备给自己儿子检查,擦拭伤口,钱世伦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刚好触碰到遥控器,电视机又被打开了,里面正回放着昨晚开播的《外星骑士费洛克》的动画,只不过以钱世伦现在看来,这动画演的莫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艾欣在橱柜找到了药膏,突然又收到了公司打来的电话,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拿了起来,但里面其实是电话留言: “是艾欣女士吗,我是公司人事处的,我知道您是我司十年的老员工,但还是很抱歉,公司现在需要回血,鉴于对您现在能力的评定,我们决定辞掉您的职务,关于一些违约赔偿,您大可放心,我们在” 还没等手机那边的留言说完,艾欣一把将手机摔在了地上,电池也被摔了出来。 “放心!放心?糟心!糟心!” 艾欣真的生气了,钱世伦回头看着母亲,有些吓得不敢说话,他还从未见过母亲这样歇斯底里。 “哦,没事没事,别,不用管我。” 艾欣见儿子注意到了自己,慌乱地连忙掩饰自己的情绪,可儿子早就看在眼里了。 “妈,你在单位也被人欺负了?” 艾欣只是捂着脸,她不想让儿子看见自己流眼泪,钱世伦跳下了沙发,走到了自己母亲面前,此刻艾欣也蹲了下来,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然后握住儿子的右胳膊,给他右关节处擦紫药水。 “妈,我不想上学了,让我去打工吧。” “胡说!你瞎说什么呢!你满16周岁了吗?你吃的了苦吗?” 听到儿子说这话,艾欣反应十分激烈。 “所以你和老师一样,认为这是我的原因吗?” 钱世伦一脸委屈,眼眶中开始闪烁泪光,比被那个小团体围攻时的表情还要痛苦。艾欣也发觉自己火气有点出头了,估计是吓到儿子了。 电视中依旧播着那部动画片,动画中的角色高呼着自己的台词: “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样宁死不屈!” 看似幼稚的台词传到了两个人的耳中,竟然开始爆发出不一样的潜力。 “对,你没错,但你要像个男人一样。” 艾欣突然放下了手上的一切,眼神盯着儿子,与儿子四目对视,她双手紧紧攥着钱世伦瘦长的两条胳膊。 “去战斗,你要接着去上学!我不允许你再走妈妈的老路!” “啊,妈” “顶天立地!宁死不屈,他们打你,你就要打回去!” “妈这会被开除吧。” “没关系,那我们就换个学校,再有人打你就再打回去,开除就再换个学校,直到没有任何人再敢动你,没有人再敢骑在我们的头上,吸我们的血!” 好恐怖,充满着杀气,那是钱世伦这些年来见到过的最吓人的母亲,恨不得要把他吃了一样,一瞬之间,钱世伦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尽管他都从来没有见过父亲。 擦完药后,母亲递给钱世伦一个包好的烟灰缸,那是他父亲的,当年父亲和母亲为了在一起,还把烟给戒了,于是这个烟灰缸就一直被放在角落,由于烟灰缸是玻璃做到,并且是个相当精致的八边形,每个角还都很锋利,所以,艾欣是打算用这个东西给儿子做防备武器。 钱世伦接过了烟灰缸,他的内心很复杂,但他也承认,再退缩,就没有任何机会可言了,既然没人能帮助他们,那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了。想到这儿,钱世伦的眼神也犀利其来,把所有的眼泪都收了回去。 果不其然,仅仅是过了一天,张天龙和他的小团体就又回来上课了,学校根本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但毕竟是被通报了一下,这学期一直到期末考试,张天龙都不敢轻易惹事了,他们之间也暂时性地不会发生什么冲突了。 期末考试很快就来临了,语文考试的作文题目是关于母亲的,钱世伦觉得母亲在自己的生命中相当重要,于是他写了一个题目——“妈妈不是我生命中的配角”。 第三章 造化弄人 “今天是2015年7月24日农历六月初九星期五,据美国当地时间23日报道,nasa的开普勒太空望远镜,在距离地球1400光年的地方,发现了迄今为止,最接近另一个地球的系外行星,开普勒-452b,它与地” 一家酒店的电视机上,正在报道当日的晚间新闻,还没等主持人报道完,电视机就被关闭了,黑色的荧幕上映出了两个人影,尽管比不上镜子那样清澈透亮,但依旧能看出是两个裸体且正在穿衣服的男女。 微胖秃头的男人坐在床边,而女人则是站在一旁背着身子穿上衣,男人又点了一支烟,便发话了: “像太太这么美丽的人,怎么突然想着,出来做这种生意?你是背着自己家男人出来的吧!?” “这你不用多管。” 那女人一边回应,一边系着上衣扣子,听得出来,她不是别人,正是艾欣。 “呦呵,那你该不会是寡妇吧?” 听到这儿,艾欣向后瞪了男子一眼,不过男人也没再过问,只是笑笑,目送她离开。 “诶,老妹,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她们最后的结局我也看太多了。” 男人此刻还不忘大声招呼艾欣,就这样,又是一个夜晚过去了。 7月25号这天,是钱世伦期末考试出成绩的日子,而学校也在召集学生家长去开家长会,顺便签订一些关于假期保障的内容书,不过,钱世伦的妈妈白天要去超市兼职,这也算是她对自己儿子的一种隐瞒吧,好在,事前,艾欣已经与钱世伦的数学老师打过电话了,她信任数学老师强过信任他的班主任。 功夫不负有心人,钱世伦的成绩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还考到了班级第二名,他的作文也登上了学校的展示榜,钱世伦喜出望外,唯一遗憾的就是家长会母亲的缺席,现在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会议,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去母亲面前毫无保留的,发自内心的炫耀。 不过,一如往常,家长会上始终有几双眼睛盯着他——张天龙和他的小团体。 会议结束了,同学家长也陆续离开了,本来钱世伦是能回去的,可偏偏就在走出卫生间的时候,被张天龙拦住了。 “喂,干什么,你们爸妈不在吗?” “这个你放心,我们都让家里人回去了,不过我听说,你妈好像也没来啊?” 张天龙反问回去。 “怎么,是不是去给你找爹去了?” “空有一幅好成绩,拽什么拽,看你那幅样子我就想抽你。” 旁边两个小跟班又跟着起哄,其中一个还想动手,不过都被张天龙拦住了。 “诶,这次我们不一起动手了,免得和上次一样被逮住了,你说我们围殴你一个,来,咱俩单挑!” 说着,张天龙贴近了钱世伦,这一贴便看出了两人的身高差距,尽管还是初二的学生,但张天龙已经逼近一米八了,而钱世伦只有一米六几,和她母亲的身高一致,钱世伦不禁还是有些胆寒,但想到那天的经历,他便觉得自己没理由再退缩了。 “怎么,还要去那个地方吗?” “行啊,小花园!” 两人就这么说着,一前一后准备动身去老地方,这个时候,钱世伦也才刚刚屡清脑袋中的浆糊,他深知,正面单挑,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憨牛的对手,再加上他那几个跟班,谁知道会不会再从单挑演变成围殴,紧接着他又联想到母亲那一日的告诫:“他们打你,你就要打回去!” 是啊,那一架,不,不止那一架,无数次欺凌的“仇”都还没报呢,怎么可能就忍得住呢,想到这里,钱世伦便只有一个目的了:先下手为强! 他一步步缓缓靠近,从右口袋里拿出包着的烟灰缸,然后使劲一挥,向张天龙右后脑砸去,一瞬间,一切仿佛进入了慢动作,烟灰缸的八角棱,在阳光照射下变得相当美丽,映出的影子如同千机伞,影随形千变万化,几个小跟班愣了,只见几滴温热的液体沾染在了烟灰缸和钱世伦的眼角上。 张天龙一个跨步,捂住了后脑,时间好像又回复了。他赚身朝钱世伦大吼: “你疯了吗!你们给我上。” 张天龙还想发号施令,可显然,周围几个跟班都神情恍惚了,张天龙连连后退,一个踉跄倒在了车棚的柱子上,钱世伦刚才那一击下手可真不轻。 钱世伦没有罢手,他快速地拽住了张天龙的领子,挥起烟灰缸,往左又是一击,一下,两下,三下 “我,我要告老师!” 其中一位小跟班吓破胆了似的边喊边退,其他几名学生也不敢上前阻止,因为眼前的这个钱世伦与他们平常所了解的钱世伦相去甚远。 终于他停手了,而倒下的张天龙左脸肿的跟猪头一样,他收回了烟灰缸,大笑着离开了,此刻他知道,他做到了,靠他自己。 就在刚才的突袭中,钱世伦的右手也受伤了,毕竟他不是受过训练的人,即使是这种单方面的斗殴,他自己的身体也会受伤,不过他也不想再去想这些事情了。这会是他几年来心情最无比舒畅的一天。 他会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和母亲度过一个美好的暑假,他们会走出自己的心理阴影,面对接下来的人生。越是这样想,钱世伦的脚步就越轻快,慢慢地从快走变成了慢跑,紧接着又一跳一步走,钱世伦现在满脸写着高兴。 与此同时,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母亲艾欣也在向学校这边赶来。她也想给自己的儿子一个惊喜,于是特地向超市请了假,还买了一份蛋糕,既然错过了家长会,就再不能错过给儿子的庆祝,艾欣心里是这样想的。 就这样,两个人越来越近了。临近中午,阳光曝晒,工人还在加紧修路,离工期结束就只剩下几天了,而那个路口依旧繁忙,大车频繁往来,街边的流浪猫狗也未曾少过。工人不止一次反应过,但谁会听几个道路工人的意见呢,如果把人类社会比作动物社会,他们就是人类社会的土拨鼠,在别人看来,只负责做好“挖洞”的工作就行了。 钱世伦走到了路口,尽管车来车往,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路口对面的母亲,是的,他们两个都赶上了,钱世伦掏出成绩单,高兴地向母亲挥舞着,然后准备跑过去,艾欣也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摆手回应他。这条街现在是没什么红绿灯的,所以钱世伦只能看好时机过去,只是这次,他选错了时机 “哐!” “诶,啥声音,震死我了!啊,还这么多土滚下来,是哪里爆炸了吗,声音不像啊。” 一个在井底工作的工人被吓了一跳。 就在刚刚,一个大车司机为了躲避一条窜出的流浪狗,向右猛打方向盘,右前侧的轮胎轧到了一片石堆,整个大车失速直接侧翻,而钱世伦在跑动的过程中,和迎面而来的车尾相撞。那一刻,钱世伦的肉体像一块泥巴一样飞了出去,然后重重地落回了地面,这绝无生还的可能,看着眼前的一幕,艾欣愣了,她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手里的蛋糕掉在了地上。 一阵寒风吹来,刚才的晴日便不复存在,几声滚雷响起,黄豆般大小的雨点便倾盆而下,艾欣缓缓抬起右臂,伸出了食指,指着自己儿子倒下的地方,她哭不出来,雨太大了,打得她根本睁不开眼,就算哭出来,眼泪也会与雨水融合,她只能“大笑”,仿佛眼前这只是老天爷的恶作剧,然后是声嘶力竭的痛吼,她叫喊着,在路人眼里,她疯了,坐在汽车里的人也只能看到一个张着嘴巴,浑身湿透的女精神病人,目睹车祸的人也只能感到恐惧与后怕,而丧子之痛和那几日,几年,几十年的委屈,如魔鬼般,如钝刀子割肉般,突然有一天,肉被刀子割开了的那种痛苦,只有此时的艾欣自己能体会到。 第四章 艾欣之死 “喂,您好,是艾女士吗,您儿子的丧葬费,我希望在您能在八月底之前付清,最好不要再拖了,这年头,任何工作都不太容”。 电话那头是殡仪馆的声音,但艾欣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再去听了,这一个多月,她饱受煎熬,半夜睡觉总是会被那天的场面所惊醒,每天晚上蜷缩在床上浑身颤抖,早在一周前,她就考虑过自杀了,因为现在的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儿子的死是压死她最后的一根稻草,她想过用跳楼,割腕,水淹又或者是吞安眠药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生命,而她也的确买来的那些药品,只是药物散落了一地——她自责,她不想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想了那么多,她最终决定,在家里那个吊扇上搭上绳子,用上吊,或者说应该是用“绞刑”的方式,断送自己悲惨的人生。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行径被两个家伙看在了眼里,其中一个是和她儿子同龄同校的初中生,而另一个则是“天外来客”。 “嘿,你个小毛孩,别在这儿扯东扯西哈,我告诉你,你这样可算是报假警哈。” 眼前一个脾气火爆,穿着便服的警察正指着坐在它对面的初中生喋喋不休,这里是派出所,但可能是因为报警的还是一名中学生,所以口供工作就放在了光线充足的会客室。 “我,我没报假警啊,大叔,你们也看到了,那个女人确实上吊自杀了,只是我真的看到了她死前和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说话,我上学的时候她们交流的好好的,等我放学的时候,我透过窗户一看,那女人就上吊了” 这个说话的初中男生名叫“福去西”,虽然名字令人觉得奇葩,可胆子却不小,警察和法医赶到时,他所站的地方离事发地点非常近,许多路人看到这个小孩面对死人尸体完全不害怕,也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也许是现在的初中生都是心理早熟吧,毕竟有一段时间经常能听到路上的初中生张口闭口就是“吃人,吃人”的,这说的可不是鲁迅先生说的狂人日记啊,估计他们都是受到了什么动漫的影响。 “所以你觉得这玩意是什么超自然现象?” 便装警察旁边的一位制服警官开口了,那是他的“头儿”,前段时间刚从缉毒位临时调来的刑警郑秋毫,县公安这边缺人手,而上次的毒品清剿行动也结束了,所以在他老婆的“努力”下,郑秋毫被调过来做这种远比缉毒警安全得多的工作。 “还是这位叔叔看得” “诶!叔什么叔,老郑,我觉得这毛孩准是被吓糊涂了,哎,你说咱来这儿干什么,居然要处理这种事情。” 便装警察急着打断福去西的话,还顺便向郑秋毫吐槽这里的工作内容。 “老郑,小王!你们过来看看监控。” 一个女警员,推开了会客室的门,示意二人过去,郑秋毫意识到发现了什么新线索,便起身前往,王警员也没再叨叨什么。 来到监控台前,女警指了指监控器的画面,艾欣的居所是一楼,监控器刚好能拍到她们家的庭院,就在清晨六点,天将亮未亮的时候,一道闪光以近乎少于半秒的速度,穿过艾欣的家,一旁的王警员认为这肯定是当时的监控器坏了,可女警向他展示了另外几个机位,巧合的是,所有监控器都在同一时间记录了光线,此时的郑秋毫只是盯着画面,若有所思,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叮铃铃。” 郑秋毫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盯着监控,接起了电话。 “郑警官吗?尸检结果出来了,死者在上吊之前就已经去世了,中间大概只差了几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检查结果是死于一种病毒,我们从未见过,还有一些更令我们困惑的事情,死者死时还面带微笑,估计和病毒影响神经还有关系,这是我们初步的调查,再给些时间吧,具体的报告要过几天才能出来。” “好,那你们忙。” 郑秋毫挂断了医院尸检部门打来的电话,他回头望了望那个叫福去西的男生,开始发觉这件事,真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福去西开学第一天就被耽误了一整个下午,如果是平常的八月底,他应该还在睡大觉,只是今年的9月,他就要正式升上初三了,学校抓升学率,提前一周就给新初三的学生开学了,现在8月的三伏之季还没过去,可把福去西热坏了,他现在还要赶着去上学校的晚自习,只是现在的他再去上课,心里也是除了中午所见的那一幕,也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了吧。 抵达了学校,向老师交了差,福去西就准备去教室自习了,晚上的学校总是那么的陌生,但福去西凭借自己敏锐的观察力一眼就能认出了自己在学校认识的人,这敏感度比白天还要强烈,这次他一眼就瞄到了学校的“红人”,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红人居然坐上了轮椅——七月份被钱世伦痛扁一顿的恶霸张天龙,福去西和他是小学同学,眼前的这位曾经能够在小学初中占据一方的大恶霸现在居然是这幅丑态。戴着颈托,浑身不自觉地抖动,坐着轮椅靠父母推着才能正常上学的人怎么看都不像当年那个威风凛凛的家伙啊,福去西想着,竟忍不住地暗自发笑,出来混总归是要还的吗。 今天上午究竟发生了什么呢?福去西回忆着,早上六点多的时候他去上学,路过艾欣家的时候看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在他看来应该是双胞胎姐妹吧,正在交流,有点像吵架,但又不像,中午放学回来的时候,福去西的水杯不小心滚落到了艾欣家里,福去西这才发现那女主人家的大门居然都没有上锁,于是进了庭院,这次却清晰的透过玻璃,看到了让他恐惧又难忘的一幕。 艾欣确实是上吊了,闭着眼睛,露出的却是幸福的笑容。 第五章 毁灭的契约 “什,什么东西,不要靠近我!” 一束光线照射进来,紧接着流下的是一滩液体,尽管艾欣昨晚一夜没睡,但面对此情此景,她还是被吓得清醒了过来。只见那液体慢慢竖立了起来,化成了人形,艾欣定睛一看,那人形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那就是照着自己的模子刻出来的! “你是什么怪物!” 艾欣冲那东西大喊,她还一度认为这是自己的幻觉,因为这段时间她压力实在太大了,出现这种幻觉也符合情理。 “球滴扔,不,是地球扔,地球人。” 那幻化成艾欣模样的东西开始用和她一样的声线与她对话,只不过口齿相当笨拙,语序错乱,发音也不对,像个新生的婴儿。 “我是,来自,其他,地方的,的,人。” 很明显,这家伙是想说自己是外星人,只不过形容成了“地方”,而且还伴随着口吃。 “我来,来,拯,救你。” 慢慢的,这个外星生物的人类语言开始变得正常了。 艾欣和眼前这个怪物针锋相对着,她拿起了一旁的水果刀,刀尖冲着它,仿佛下一秒就要与这东西拼命。 “我不会伤害你,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兑现你的愿望,地球女人。” 外星人解释着,语言也越发流利。 “哈哈,我肯定是疯了!我居然连你这样的东西都能想出来了,哈哈!” 艾欣咧嘴大笑着。 “地球人,你可以把我当成幻觉,但你的遭遇我都读取到了,你在这个种族中过得相当悲惨,虽然我们本来就不在乎你们,但是我带来了可以让你,让你们快乐的东西。” “什么什么快乐?你懂个屁,世伦,妈妈现在就来见你!” 艾欣听不进去眼前这个外星人的言论,她也认为这是自己的幻觉,索性突然将刀尖朝向自己的脖子刺去,但就在这一刻,那外星人振臂一挥,整个刀身从艾欣手中脱离开来,扎在了一旁的墙壁上,刀柄处如同花瓣一样裂成了两份。 “呵呵。” 艾欣发出这样的诡异笑声,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疯了还是面对着真正的外星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个自称外星人的生物,走到了她面前,指了指那把刀,药物,和挂在吊扇上的绳子,发出了一阵似乎从未有过的感叹: “你们人类居然真的是一种会自杀的生物,我一开始是不相信的,现在看来,你们的确活得不幸福,所以我来帮你们了。” “呵呵,你说你能实现我的愿望?” “对。” “好,那就请让这世界与我一同毁灭吧。” 艾欣跪在地上,两只手颤抖着攥住了外星人的裙子。 “那也是我们的目的,我们应该做的。” 听到这个说法,艾欣先是一惊,随机便是一阵苦笑,大概是笑自己这荒唐的一生。 “你们会幸福的死去,这是我们对你们的契约。” 那是外星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距离艾欣的死已经过去了一整年,福去西顺利的升上了高中,而郑秋毫在这一年里依旧没有调查到,能实质敲定艾欣案并非一场简单自杀的关键证据,他的几个老伙计也有些不耐烦了,有些人甚至还想回到缉毒专案组上,况且当时的尸检结果所呈现的尸体特征竟然也与一种来自澳洲毒品窝点所生产的毒品高度相似的生理反应,死前微笑,这不免让人怀疑那种新型毒品的成分。 在后续的尸检报告中,法医团队惊奇的发现艾欣所感染的“病毒”与澳洲毒品的共性有何其相似——都是短期且快速的吞噬大脑神经,让人几乎只剩下快乐中枢,然后幸福的死去,只不过澳洲毒品对那种成分的含量较少,所以吸毒者大多没有到立刻死亡的地步,这种情况的出现引起了上级部门的高度重视,而世界各国的缉毒部门也均有发现此类毒品的流通,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严重了。 第六章 缉毒者 “是爸爸,爸爸回来喽!” “啊,我的小公主,来,让我抱抱。” 一户人家内,一个扎着双马尾,只有五六岁样子的小女孩从妈妈身边跑到了门口,去迎接另一个她最为熟悉的人,那是她的爸爸。 “都等着你呢,给孩子买蛋糕了吗?娇娇都快馋哭了知道吗?” 女孩的妈妈在一旁开口了。 “哎,这不是刚从派出所忙完吗,你也知道,我调休,这两天忙,不放假。” 说话的正是一直调查艾欣案件的郑秋毫。 “不放假你不会请假吗?” “啧啧,你瞧瞧你,我这不是也回来了吗,即不耽误工作,也不耽误给女儿过生日,来来,咱陪女儿吃蛋糕。” 郑秋毫想转移话题活跃气氛,他妻子当然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人回来了,能回来一起给女儿过生日,总归是高兴的。 许了愿,吹了蜡烛,吃过了蛋糕,又是唱歌又是跳舞的,小孩子很快就会累的睡着了,女孩妈妈把女孩抱回了卧室,出来后和自己老公郑秋毫面对面坐下了。 “看你样子,你还有话想跟我说啊?” “嗯,是这样,老婆,这次的行动特别需要我,所以” “什么意思?” 果然,他老婆相当敏感,很快就察觉了不对。 “你还想去缉毒专案组吗?” 老婆马上补充道。 “之前的案子不早都结束了吗?” 又是一句,在说话这方面郑秋毫的老婆是寸步不让。 “是结束了,但是我们有了新的发现,这次事关重大” “那你说我为什么要费劲千辛万苦要托关系把你从专案组拉到派出所这边来?” “不是的,老婆,是这样” “什么不是这样,你忘记孩子他姥爷是怎么死的了吗?你忘记我爸当时是怎么向你吩咐的吗?” “你小点声,别把娇娇弄醒了。” 这话一说出口,郑秋毫沉默了,只是提醒她不要再吵醒女儿,以免事情不可控制。 “好,你有能耐,你就走,离我们娘俩越远越好。” 老婆开始以一种要挟的口气震慑郑秋毫。 “啊,那对不住了,我还得去加班呢。” “你敢去!” 说着,他老婆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抽出刀刃,准备划自己的手指,还好郑秋毫反应迅速,一个箭步冲上前,夺过了刀子,紧紧搂住了他老婆,此时女儿也被吵醒了,竟独自下床,打开房门,一脸好奇的问他们二人在做什么。 郑秋毫用宠溺的表情,摆摆左手示意女儿回去睡觉,右手慢慢将水果刀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老婆背对着女儿,流下了两行不情愿的泪水。 待到女儿完全回到了床上,郑秋毫才松开双手。 “所以你还是要去对吗?” “哎呀,这有什么好哭的,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向你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行动,而且我这次是在后方” “别!” 他老婆打断了他的话。 “别说这种话,你越说这种话我越心慌,我到时候等你再回来。” 说着老婆反搂过郑秋毫。 “记住,能跑就跑,别逞强。” 她又补充道。 “啊,对,撤离也是养精蓄锐对吧。” 郑秋毫拍了拍老婆的后背,两个人做了最后的眼神交流后,秋毫系好了黑色大衣的扣子,离开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