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寺的佛光》 第一章 佛祖开眼 袁望被贬到古城县出任县令已经有一年多了,平日里公务繁忙,无暇得空。今日难得空闲,于是叫来高捕头。高捕头,名叫高胜,三十刚出头,在此处已经当了十来年捕快了,对当地的风俗人情十分熟悉,人也机敏干练。 “高捕头,古城县有什么清幽寻古的所在?” 高胜沉吟一会,说到:“城西普华山上的般若寺甚是清幽,殿宇楼阁也很有气派,是一个很好的去处。寺里每十二年有个非常隆重的佛诞日“浴佛大典”,今年正好就是。” “佛诞日是四月初八,今天是三月初三,只有一个来月了。很好!我们就去般若寺。” 高胜有些犹豫,说到:“寺庙每十二年要为佛像重镀金身,现在佛像四周搭着竹木的脚手架,还有加班加点赶工期的工匠,难免会影响大人游玩的兴致。” 袁望抚着自己的美髯,淡淡的笑着说:“不妨!此时去,上香的人不多,正好落得清静。高捕头,你如没事,就陪我走走,当个向导,可好?”。 “属下遵命!” 袁望,字远之。四川顺庆府人士,世代书香。父亲是名秀才,家中还有位大哥,名袁重,经营着数十家药材铺。袁望少时博闻聪慧,远名于乡里。23岁即考中二甲第一名进士,后又参加朝考,成绩优异,被任命为刑部检校(九品)做起,二十年来,工作勤勉、公正廉明,断案无数,提为刑部郎中(正五品)。却因为得罪了权奸,被贬古城县,当了七品县令。袁望倒无甚怨言,想着自己一直以来在京城处理案件,从未到过基层,这次好好利用这机会,体察民情,了解一下风土人情。于是将夫人和孩子留在了京城,只身到了这古城县。 二人身着便装,袁望骑着毛驴,高捕头陪着,闲聊着,不多会儿就到普华山下。往山上望去,山不险峻,却也绿意盎然,在茂密的树林中隐约能看见殿宇的檐角。虽才是三月间,已经有些燥热,加之走了这二十来里地。来到山下,顿觉一阵清凉。俩人在山下的茶寮喝了杯茶,把毛驴寄在茶寮处,轻轻松松的,向山上登去。一入山门,没走两步,觉着山中与咫尺间的山门外是两个世界,小溪潺潺,小道旁大树葱密,鸟鸣花香。 袁望心情大好,对高胜说:“我们登山赏景,你沿途给我讲讲这般若寺的典故吧!”。 “好的!大人!” 高胜其实对般若寺很熟悉,因为母亲和娘子常日闲暇或重要的佛教节日,都要到寺里上香祈福,自己有空也会陪着一起来。高胜说到:“这般若寺相传建于梁武帝时期,至今已有千年,当时也是个香火鼎盛的名寺。但在唐朝会昌灭佛后就荒败了。二十多年前一位“智已”大师带着他的小徒弟,法号圆通,云游到此,见普华山风光秀美,颇有灵气,又见这般若寺破烂不堪。他为了弘扬佛法,普渡世人,就在此处住了下来,发下宏愿重建般若寺,要让般若寺恢复往昔的气象。最开始时,智已和圆通挨家挨户的化缘,讲解修建寺庙的巨大功德,他走遍了附近方面几百里的几个县,风餐路宿。最开始化缘来的钱很少,他们就一砖一瓦的凑。他们就住在破庙里,屋顶漏雨,吃着冰冷的剩菜剩饭。慢慢地由于他毫不动摇的决心和不畏辛苦的行为,逐渐感召了许多百姓,捐钱损物的也多了。再后来又有一些向佛之人投于其门下。这样在智已大法师的带领下,大概花了近五年的时间,般若寺才算初具规模,由于智已大师道法高深,广结善缘,扶危救难,声名远播,前来朝拜,进香的人络绎不绝。每逢重要节日更是人满为患。般若寺在他的管理下,扩建了佛殿,僧人从最开始只有他师徒俩,增加到三、四百号人。我想现在的般若寺可能已经恢复到了往日梁武帝时的规模。” “真是得道高僧,今日不知是否有缘分,能得一见?” “很遗憾!智已大师在十二年前圆寂了,就是十二年前的佛涎日“浴佛大会”的后几个月!” “看来我是没这缘份了,遗憾!”。袁望是有佛缘的人,平时也喜欢读读经书,拜拜寺庙。 袁望问道:“你为何记得如此清楚?” “不是我记得清楚,而是十二前的浴佛大会出现了佛教的圣迹。一时哄动全城,传播甚广,所以我记得真切。从此以后人们都说普华山般若寺是佛祖的道场之一,智已大师是在世菩萨!” 此时俩人大约走了一大半的路程,这里全是数丈高参天的桢楠,笔直挺拔,很有古朴深远的意境。此处有座“听瀑亭”。 “我们在这儿歇歇,你慢慢给我讲来!” 俩人坐下,隐约间听到有瀑布的声音,却未见近旁有瀑布。便问高胜。高胜指着听瀑亭前不远处一个地势平坦的回弯处。 “这回弯处的山背后的对面山崖有一个高约七、八丈高的瀑布。坐在这儿能听到,却不能看见,故而此亭名“听瀑亭””。 “原来如此!听瀑,而不是观布,甚是别致。” 袁望示意高胜继续讲下去。高胜坐直了身子,略微回想了一下,接着说到:“虽是十二年前,但事情太过惊奇,加之我也在场,历历在目,所以记得十分真切!那日是般若寺重建以来,第一次举办如此大型的佛事活动,活动中最隆重、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就是为新塑的大雄宝殿释伽牟尼鎏金巨佛开光。这尊大佛高约六丈,通体鎏金,法相庄严。 当时经幡法幢林立、钟磬梵呗之声不绝、灯烛香火鼎盛。不只我们县,相邻州府的数千善男信女也都来朝拜,可谓盛况空前!到了开光大典的时候,众人都站立在大雄宝殿内外,双手合什,默默祈祷。突然有人惊呼到:佛祖开眼了!佛祖开眼了!佛像虽高六丈,离得较远,但大家都看的真切,佛像的眼睛真的睁开了!佛眼如黑色的宝石,明亮通透。此时有一缕阳光照到佛面,佛眼更是光亮夺目,犹如佛祖显灵。大家都被这一幕惊叹了,纷纷跪拜,头如捣蒜,口中念着佛祖名号,神情皆是痴醉!过了一会儿,佛祖眼闭,不再重睁。信众们久久不愿离去,有些甚至在大殿前长跪数日之久,经寺院僧人劝解,才慢慢散去。从此普华山、般若寺、智已大师声名远播,成了信众朝拜的圣地!” 袁望道:“这么神奇,简直难以置信!” “我当时就在殿内,亲眼所见,不能不信。” 袁望略作沉吟。对高胜说到:“我们继续走吧!” 二人来到岔路口,袁县令站在岔路口,由于是回弯处,并不能看到通往后山的路到底是什么样的,通往何处。瀑布声越发的大了。两人往左边路走去,普华山并不陡峭,登起也不累,正适合闲游。。 继续前行,寺庙已能看见轮廓。这时高胜忽然说到:“我差点忘了,刚才我们经过的岔口,右边道路上去的后山对面的瀑布还出现了另一圣迹。” “你快快讲来!” 第二章 佛光乍现 高胜说道:浴佛节之后,大约过了两个来月。听闻,在后山对面的瀑布有几次出现了“佛光”。由于出现的时候,一般在早晨辰时,所以只有庙中的僧人看见。事后,我问过智已大师的首徒,当时寺庙的监寺,也就是现任的方丈——圆一法师。他说:方丈室的窗户推开,就能看见后山对面的瀑布。一日他陪着智已大师过完堂,送他回到方丈室,刚迈出方丈室没几步,方丈就在屋内惊呼“佛祖显灵,佛祖显灵”!他推开房门,看见智已大师跪在地上,大声称诵着佛号。方丈室的双扇窗户全部打开的,看见对面的瀑布之上,泛着淡黄色的光影,仔细一看,像极了一尊坐着的释迦牟尼像,有一丈来高。其他僧侣也聚陇在方丈室内外,见此圣迹,皆跪伏诵颂佛陀名号。纷纷都说,这殊胜的圣迹,是普华山的灵气,也是般若寺的大功德,更是智已大师修道行高深的应证。这一圣迹传开后,般若寺的信徒更多,香火更加旺盛了!” “后几次佛光的情况又是怎样?” 高胜回道:“据说后几次情况大抵相同。” “这几年还有没有再出现过?” “听闻还是有的。只是只能在方丈室才能看到后山瀑布,所以一般人也不能得见,只有寺内僧人才有幸看见。 “真是不同寻常!”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寺庙门口。只见这寺庙的山门,并不宏伟,反倒是有些小。想是在最初修建的寺庙山门基础上,沿用了以前的风格,进行了修缮,却别有一番古朴久远的味道。“也许这就是千年前梁武帝时期庙门的样子吧!”袁望暗付道。 山门前有个穿着粗布僧衣的中年僧人低着头在认真地扫着地,见他扫的非常的慢,非常的仔细,象是非常投入的做一件十分要紧的事。这僧人完全没感觉到他二人走来。袁望见这僧人有趣,于是主动作揖到:“师傅,您好!”,这样唤了几声,这僧人仿似才从自己的世界里醒了过来。也作揖还礼到:“阿弥陀佛”。只见这僧人精神矍铄,两眼有神。他还完礼,又自顾去扫地了,也不再搭理二人。 一入山门就是“天王殿”,天王殿中间是弥勒佛,左右两边是四大天王,这些塑像都古朴、典雅,不失为艺术珍品。袁望正看着塑像,此时从殿后,急急的走来一位五十来岁的和尚,后面跟着一年轻的僧人。这和尚在袁县令面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不知县令驾到,有失远迎。”。 袁望心想:“他怎么知道我是县令?又如何知我到了寺庙”。不禁打量了一下这个和尚:中等偏胖的身材,慈眉善目,身着朴素的僧袍,乍一看以为是一个普通的僧人,只有胸前在一大串佛珠,表明他是庙中有地位的和尚。可能是从远处小跑过来的缘故,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有些气喘。 高胜介绍到:“这就是方丈圆一法师!” 袁望赶紧合什作揖道:“久仰!久仰!” 圆一法师:“袁县令今日莅临我寺,真是几世的缘分。不知县令今日到鄙寺有何贵干?” 袁望轻轻笑了一下,说:“今日得空,到贵寺游览一番!” “欢迎、欢迎!那就由老衲在前面引路,带县令游览一下。” 圆一转头向着身后的年轻僧人,说道:“善自,快来见过县令大人!” 善自上前两步,来到袁望面前,深深作了揖,说道:“阿弥陀佛!” 这善自二十来岁,很年轻,皮肤白净,身材高挑,表情沉静,说话轻言细语,袁望大生好感。圆一说道:这是我的徒弟,十来岁就进入寺了,一直跟着我修习佛法!” 袁望看着善自,说到:“不错!不错!” 众人一出天王殿,却是另一番光景,殿宇宏大,僧舍成排,院落整洁,古树耸立,“好一番景象”!袁望赞道。 圆一法师领着二人走过院坝,来到了大悲殿,这里主供一尊千手千眼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菩萨四周搭着脚手架,工匠们正在用各种颜料及金粉小心仔细地为菩萨描着金身。 圆一法师:“一个来月后就是十二年一度的佛诞日“浴佛节”,时间紧张,工人还在加紧施工!” 袁望:“这必是一件佛教盛事,古城县肯定热闹非凡呀!” 圆一法师:“到时还务必请县令莅临道场,这会使得法事更加隆重!” “此等盛事,我理应参加!” 说话间,众人参观完了大悲殿,又来到了大雄宝殿前。只见大殿前左右两侧各种有一株曼陀罗花非常醒目。树径有碗粗,一丈来高,开满了淡黄色的曼陀罗花。一朵朵花像倒垂的喇叭。袁望不禁赞叹道:真不错! 又问圆一到:“这曼陀罗花,有些历史了吧?” “这是前任方丈智已法师,一到这般若寺就亲自种下的。有二十多年了!睹物思人,看到这曼陀罗花,就会让我想起老方丈的音容笑貌!” 大家进入大殿,只见殿中矗立着高约六丈高的释迦牟尼大佛,佛像的正面已经重描完工,通体鎏金,气势恢宏,法相庄严。人在其面前显得格外渺小,让人不由生产一股顶礼膜拜的冲动。袁望也被这大佛所震撼,不由自主的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他特意看了一下佛像的眼睛,佛像眼睛微闭,并不没有什么特殊。佛像的背面并未完工,搭着了脚手架,有几个工匠在仔细得上颜料。 “方丈大师,这尊佛确实高大殊胜。令人叹为观止!不知今年佛祖会不会再次睁开法眼!” “善哉!善哉!佛祖开眼,乃极其殊胜之事!缘聚则开,一切皆是这个“缘”字。出家人不应贪求这些圣迹!” “方丈所言极是!”。 诸人又看了一下藏经阁、地藏殿、药师殿。圆一道“还请县令移步到方丈室,吃些茶!”。 “大师,甚是打扰了!” 于是诸人来到方丈室坐下,善自站立于圆一身后。不久,一僧人端着茶盘走了进来,为各位奉茶。 袁望道:“听闻这方丈室推开窗户,能见到对面的瀑布,景色极佳,大师何不将窗推开,我们也欣赏欣赏。” 圆一法师:“甚好!”。于是推开窗户,一阵急风吹了进来,这端茶的僧人一个激灵,把递给袁县令的茶杯掉落了在桌子上,少许水也溅在了袁望的衣上。 端茶的僧人,赶紧用衣袖擦拭桌上的水和茶叶。 “怎么这么不小心!罪过,罪过!县令烫着没有?”圆一殷切地问道。 “不碍事,不碍事!” “快快收拾一下,重新端来茶!”。 “好的”这僧人小声应诺道。这僧人面容清瘦,有些憔悴他收拾了茶杯,抹干水渍,低着头退出了方丈室。 在等茶的空隙,袁望望向窗外,只见在数十丈外的对面山有一条七八丈高的瀑布,瀑布水流不大,却也十分灵动,加之对面山绿树葱绿,山顶有薄雾缠绕,甚是美丽。仿似挂在方丈窗户上的一幅水墨山水画。袁望不禁赞道:“好景致!” 此时僧人重新端来茶。放下茶及水壶,就退了出去。袁县令拿起茶杯,啜了一口甚是清香,水也清甜。“好茶!”。 圆一法师:“这茶不过就是后山茶园种植的粗茶,水也就取自山涧的山泉水,普普通通,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正是这普普通通、本本原原的最好!大师,听闻多年前从这方丈室看到对面瀑布出现过几次佛光,是吧?” 圆一起身,整理僧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是诸缘聚合而起的“假象”。县令不必在意。《金刚经》有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出家人不必贪着此幻象”。 袁望也懂些禅理,不禁佩服圆一的修为。此时,有一僧人急匆匆的闯进方丈室里来,见有人在,欲言又止。圆一说:“不妨事,你说吧!” 这僧人合什到:“库中所留金粉,已不够两日所用,还请方丈速速安排采买!”僧人直瞪瞪的盯着圆一,仿似要等着方丈马上回答。 圆一双眉微皱了一下,缓缓道:“知道了!你去吧!” 圆一转头对着袁望,不无尴尬的说:“重塑佛像,耗费颇巨,当真有些捉襟见肘啊!” 袁望想着重塑金身也是积福行善的事。于是说:“我明日叫家中托高捕头送贰百两纹银过来,这是我个人的心意。我回去再核实一下县库中的支度,拨一笔款给寺中,毕竟般若寺的浴佛法会,也是县中的一件盛事,官府理应支持!” 圆一起立,连连作揖道:“善哉!善哉!袁县令当真是在世的活菩萨呀!” 袁望连忙摇手,“不敢,不敢!” 喝了会儿茶,又闲聊了几句,袁望起身告辞。圆一法师殷勤相送,一直送到山门。 第三章 般若寺的意外 从般若寺回来后,过了几日,袁望刚起床,正在洗漱,高胜急急来报,气喘吁吁地道:“般若寺的一个僧人死了”。 “不急,慢慢说来!” 高胜缓了一口气,说到:“今日早课,发现一监寺圆通缺席,派人寻找,结果在大雄宝殿释迦牟尼大佛旁死了。疑似从佛像搭建的脚手架高处架坠落而死。” “甚是古怪,他跑到脚手架上去干嘛?你叫上仵作和几个衙役,随我们一起上山。” 随即一行人来到般若寺,径直走进大雄宝殿。此时方丈圆一法师已经候在大殿了,围了不少的僧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袁县令请圆一和高胜叫退了无关的僧人。只见一僧人俯卧在大佛背后的地上,袁望走近尸体,见其面部向下,头部下的地面上的一滩血迹已经变黑凝固,看似已死了些时辰。于是叫仵作过来验尸。 仵作认真检查了尸体,过了一会儿,仵作回禀到:“此人系高空坠入而死,并无其它伤痕。死亡的时间大概在昨夜丑时。” 袁望点点头,命仵作将身体翻过身了,并请圆一法师过来认尸,圆一探下身去仔细端详,双手合什:“阿弥陀佛!这是本寺监寺圆难。” 袁望觉得这僧人面熟,想起这人是前几日在方丈屋内,跑来汇报金粉不足的。 “这死者也是以“圆”为辈份,他与法师可曾也是师兄弟?” 圆一法师回到:“是的,尊师智已大师德高望重,前来拜师的有许多,但师傅收徒甚严格,真正收为自己徒弟的也就十来名,都以圆取法号,这圆难是寺庙的监事,专管财货、佛殿、僧舍修建的。” “方丈可知,你师弟深夜爬到佛像高处所为何事?” 圆一满脸疑惑:“老衲,也不明所以,毫无头绪。” 袁望想着圆难必是从高处坠下,不如直接到最高层往下查看,也许能发现些蛛丝马迹。于是对高胜说到:“我们一起到上面看看。”大家一听,急忙都摇头,异口同声的说:“太危险、太危险,万一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 “无妨,无妨,找两根绳索系在腰上即可”。 众人看劝说无果,只得去找来长的绳索,交与高捕头。袁望和高胜沿着用竹子搭好的脚手架往上爬,架子搭的并不十分牢固,攀爬的过程中,不停摇晃,嘎吱作响。袁望在前,好不容易爬到了脚手架的最高处。这里正好比佛像颈部略高处,有个很小的作业平台,刚好只够两个人站立。于是叫高胜不必上来,在下一层平台等着。袁胜把绳子栓在支架上,以免坠落。 佛像头部的背面一个个凸起的肉髻,已经描金完成。袁望伸手一个个仔细摸了摸,看了看,未见有任何异常。又认真看了一下周围的脚手架,也没见什么。袁望又往下望,隐约间,见到一小片灰色布巾挂上两层之间的竹架上。袁望将其取了下来,揣在兜里。又看了看四周,再无更多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两个慢慢的下得地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又对尸体作了一遍仔细的检查。 对众人说:“圆难确因坠落而死!”。来到殿外,又寻问了负责夜巡(负责夜间巡逻和打“三”板(早晨在三点通知做斋饭僧人起床)报时)的僧人,以及描金的工匠,也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袁望对圆一说:“我们到圆难的住房里看看吧!” 圆一法师有些不解,却又不好推辞。便领着二人,到了圆难住的房间。推门进入,便闻得一股十分浓浓的檀香味,想是长期焚香的缘故。房间很干净整洁,物件也很少。只是屋中间供着一小尊弥勒佛,甚是古朴,想是很有些年代。袁县令对圆一道:“这小佛像定是很有时间了?”。圆一回到:“是的!不知圆难从何得来,他平时很是珍贵,也经常擦试。” 高胜打开了柜子,抽屉,也未见特别的东西。袁县令发现地上的砖有些新,便问圆一法师道:“这些砖重新铺过?” 圆一道:“前段时间圆难说地上返潮,于是重新铺过了这屋里的地砖。” “原来是这样的。” 袁望又在四周看了看,没有更多的发现,于是向圆一告辞。刚出了山门,看见那扫地的僧人在扫山门的道路,还是那么认真。袁望出山门不远,看见一僧人在山道上来回踱着步,口中喃喃的说着什么,却听不清楚。袁望走近仔细一看,是那日倒茶的师傅,轻声唤到:“师傅,师傅!”,这僧人仿似根本没听见。连续叫了几次,他才渐渐缓过神来。这僧人看出是县令。僧人作揖,叫了声“袁县令!” “你这是怎么了?”袁望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这僧人有些歉意、尴尬,额头上冒出些细密的汗珠。 正在此时,忽听背后有人说到:“圆清,你的病又犯了吗,还是回屋休息一会儿吧!”。袁望回头一看是圆一和他的徒弟善自。圆一对善自说:“你陪着圆清回房吧”。善自搀扶起圆清,回寺庙里去了。 “袁县令,见笑了,我这师弟长年来有些精神衰弱、敏感。想是昨夜圆难的死有些刺激了他。还请县令不必在意他的胡言乱语。” “无妨,无妨!请方丈自便!” “我不送县令了,请县令好走!” 第四章 佛眼再开 袁望回到县衙,在内堂中休息片刻,养了会儿精神。唤来高胜,叫人泡上茶。开口说道:“高捕头,般若寺圆难的坠亡,你有什么想法?” 高胜沉吟了半天,回道:“县令,这事有些怪异。圆难为何深夜爬上脚手架。即便他是负责庙宇修建的,也不可能在深夜,而且登如此高去检查?” 袁望拿出放在袖兜里的灰色的布巾,说到:“这是我在大脚手架上拾到的灰色小布巾,能看出是从一件僧袍上新扯下来了。我仔细看了死者圆难的衣服,并没有一处破损,而且圆难的僧袍是褐色。这是另一个僧人的衣服。我问了工人,之前并没有其它僧人上了脚手架。我想极有可能,当时与圆难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因此他可能是意外坠落,但也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 “县令分析的极是,我看圆难八成是被谋杀,而不是意外!” 袁望沉吟半晌:“也不可这样妄作结论,不过确有蹊跷。他跑上去干什么呢?” 两人都陷入沉思。 “今夜我们再访般若寺!”袁望突然说到。 “为什么呢?”高胜问到。 “圆难夜晚爬上高处,在佛殿坠落而死,必有缘故!我们也在晚上去,认真再检查一遍,看有无新的发现。” 黄昏,二人带着几个衙役来到般若寺,叩开山门,方丈得到通传,急忙来到山门迎接。袁望讲明来意。圆一虽有些不愿,也只得将二人引入方丈室内,喝着茶,天南地北聊着一些无关的事。等到天已黑透。袁望请方丈叫人拿来灯笼,与高胜来到大雄宝殿,命衙役守着大殿的前后门。若大的佛殿空无一人,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格透了些进来,越发显得空旷阴森。袁望和高胜依旧带上绳索,提着灯笼,一格格的往上爬,竹架发出的嘎吱声,在这黑夜里显得十分刺耳。依旧是袁望站在最高一级的脚手架上,高捕头站在下面一阶。系好绳索后,袁县令提着灯笼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两遍佛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他蹲下休息了一下,想着圆难深夜来到此次,绝不可能没有原因,想必是自已遗漏了什么。他又站起来,撑着灯,贴着佛头,从左往向的仔细检查。突然他好象看到佛头右侧的一个肉髻底部有非常细的裂纹。他把高胜叫了上来,让高胜提着灯笼照在这个肉髻上,从正面无法看到这丝细纹,只能从侧面看见。又用手轻轻的触摸这条细纹,发现这条细纹围绕了这个肉髻一圈。 “这肉髻有什么特别之处?”袁望暗付道。肉髻比一个人的手掌略大,袁县令左右摇动了一下,毫无反应。又按了一下,肉髻竟然往里面缩了一些回去。“咦!”高胜忍不住道。袁望加大了劲道,使劲往下按,肉髻竟缩进出了一寸。却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的事发生。又将手伸进去,仔细摸索了一遍,也是空无一物。袁望怕自己力气太小,于是叫高胜用尽全力往下按,却是一样的结果。 “这样特殊的设计,不可能毫无用处。” 袁望叫高胜打好灯笼,两个互换位置。脚手架十分狭窄,两人必须贴着身才能挪过身子。袁望心想:“这么窄,轻轻一推,人肯定掉下去了。”两人换过位置,又按照刚才的方法,仔细地检查佛头左侧的每一个肉髻,不多会儿,果然在那个“特殊”的肉髻的对称位置发现了同样底部有裂纹的肉髻。按下依然如右侧那个一样,只是缩了进去,并没有更多的情况发生。 袁望沉吟了片刻,给高胜说道:你把手按到那个肉髻上,我们同时往下按。说着他俩同时往下按,忽听“嘎”的一声,似在佛头的正面有些什么动静。由于俩人都在脚手架上,并不能看见发生了什么。加之此时已到了子时,天黑的更沉了,即便点上灯笼,也未见得看的仔细。于是在这两个特殊的肉髻上标注上了记号。然后从脚手架上下来,命两名衙役关上大雄宝殿的前后大门,分别在门口守着,不准人进入,待明日天亮再查。由于已是深夜,只得请方丈安排在客房住下,方丈也是殷勤接待。 次日拂晓时分,袁望已洗漱早餐完毕。见此时太阳已经初升。于是叫上高胜,只请了圆一方丈陪同,一起来到大殿中。给高胜说道:你带着一名衙役,爬上昨天我们到的地方,听我号令同时往按下那两个打了标记的肉髻!”。高胜唤来一名衙役与他一同往上爬。袁望请方丈和他一道,站立在大佛像的正面。 “请方丈和我一道看一下“千年一遇”的圣迹。” 圆一合掌,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那我们就一起看看这“泡影”是什么?” 袁望大声问高胜准备好没?高胜回答已准备好。 “按!”。只听得嘎一声,随即大佛双眼缓缓睁开,在阳光的照射下,真是好一个法相庄严,犹如佛祖降临。 “这就是十二年前佛祖显灵的真相。”袁望不禁脱口而出。圆一法师则默不作声。 “看来方丈早已知晓?” 圆一点点头。 “方丈,我们还是到方丈室喝些茶,你给我讲讲其中的来由!”。圆一略带尴尬地让过袁望,袁望走在前面,出了大雄宝殿。大殿外的空坝上,那僧人依旧扫地,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袁县令心中竟佩服起这僧人心无旁骛,一心一意的扫地。 来到了方丈室。在等茶的时候,袁县令叫高胜打开窗户,那美丽的瀑布依旧挂在那里。茶依旧是圆清端来,他的气色好些了。袁望关切地问道:“圆清师傅,你好些没有?”圆清并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便退出了方丈室。袁县令喝了几口茶,眼睛望着圆一,示意在等着他的解释。 圆一略作了沉思,啜了口茶,目视远方缓缓说道:“十三年前,老方丈闭关一年出来,说自已自闭关以来深感自已的修行有非常大的进步,常常在禅定中亲历佛祖的法会,亲耳听到佛祖的圣训。为表达自已礼拜佛祖,发下宏愿要塑一尊禅定中所见佛祖模样的鎏金大佛像,要在来年的佛诞日举办盛大的“浴佛节”中,向世人展示。 虽然我觉得禅定中参加佛祖的法会,也有点匪夷所思,甚至有走火入魔的嫌疑,但塑佛祖像,开浴佛法会,也是件弘扬佛法的大好事。于是我们就开始入手修缮殿宇,给各塑像重新描金涂色,特别是新铸一尊大雄宝殿的释伽牟尼大佛。 在塑造这尊大佛时,圆难给我说,老方丈出关以后,一直觉得自己与佛祖有所感应,常能听到佛祖的耳边低声教诲,打坐禅定中时常能飞身亲临佛祖的法会。我们何不在塑造佛像时造个机关,让佛像的眼睛可以开眼。我当时有所犹豫,但想着为了迎合老方丈,也为了扩大般若寺的影响,也就同意了圆难的提议。这事由圆难一手操办。他请来番国工匠,专门制造了这个机关。这机关只有我和圆难知道。同时为了防止别人误按机关而开启,于是设定了必须两个人同时按下才能启动。” 袁望又问道:“法会时已没有脚架,你们是怎样上去按动机关的呢?” “法会期间,日常事务特别烦琐,我抽不开身。于是我将这秘密告诉了圆清。叫他协助圆难,听圆难安排。圆清最开始很是抵触,但在圆难的说服下,他最终也答应了。佛像后有许多经幔,经幔是从佛象背后的大殿顶部垂下,刚好到佛像的项部,外人从前佛像前后都无法看见经幔里的动静。修建大佛时,在相临的房柱子上留下了两副绳梯,法会前圆清、圆难分别顺着绳梯事先爬到事先梁柱上候着,法会时,就顺着绳梯爬下到适合的位置,同时按下了机关” “原来如此。这一机关本不十分复杂和难以推测,但世人更愿意相信这真是佛祖开眼,也更不会有人去怀疑了。遗憾的是,如此修为的老方丈也深陷其中,不禁叫人唏嘘!那知晓这机关的只有你、圆清、圆难。那圆难坠亡的那晚,你们都在现场啰?”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我没在现场。我事后也问过圆清,他也不在现场,不知圆难为何要独自一人到大雄宝殿,又因何要爬到高处的脚手架处,令人费解。” “你怎知晓他是独自一人去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人去。难道?”圆一陷入沉思。 “难道什么?” “前几日,圆难专门来找我说,这次浴佛节也要打开机关让佛祖开眼。我坚决拒绝了,说不能再欺骗世人了。他后来又找我说这事,他说为了浴佛节法会,耗费甚大,他甚至用庙里的田产作抵押以高息借贷了大量资金。如果佛祖开眼势必将般若寺的威望推高到更高,前来朝拜的信众也会更多,捐助功德的数量也会更多,这样就能弥补亏空。所以机关必须再启,佛祖也要重新开眼。我思量了许久,还是没同意他的想法。难道他还是想在法会日重启机关?这机关需要两人同时按下方能开启。如果是这样,昨晚他必定是去检查这机关过了十二年是否还有效。难道昨晚还有一个人?” 袁望没提捡到灰色僧衣布条的事。 “可能有第二个人在场,请方丈把知道有这机关的圆清叫来吧!本官要问问他。” 圆一说:“圆清最近精神恍惚,恐说话胡言乱语,扰得县令烦心。” “不妨事,刚才见圆清气色有所好转,他既然知晓这一机关,当然要对他进行询问。” 圆一于是派人叫来圆清,圆清低头垂目,默不作声。袁望问道:“昨日圆难到大殿,你也在场吗?” 圆清摇摇头。 “只有你、圆难、方丈知道有机关的事,圆难去检查机关是否还能用,却没有叫上你?” 圆清很小声的说到:“确实没叫我。与我同房的师弟可以作证,我一直在房里。” 袁望叫高胜去问了一下圆清同房的师弟,确实他整夜都没出门。 “是谁和圆难一起去的呢?到底是不小心坠落,还是被推下来的呢?” 要查证到底是谁和圆难在一起,需要对寺院里的每名僧人及工匠做一一的排除,院内光僧人就有三百来人,工匠有一百多人,查证起来肯定耗时极多,况且现在并未实证证明圆难是被故意推下的。于是袁望决定先这样,以静观其变。想到这里便起身告辞。刚出方丈门,又见扫地的师傅在那认真的扫着地。袁望不禁好奇地问圆一:“方丈,我见那扫地的僧人,甚是特别,不知是有什么来历。”。 “这僧人名圆通,他是在老方丈还未到般若寺之前,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老方丈了,一直伴在他左右,与老方丈一起重建这寺庙。他不识字,虽能背诵经文,却无法读写。因此他跟随老方丈的时间最久,是我们的大师兄!老方丈去世后,他就拿起扫帚开始扫着寺院,十多年以来从不曾中断。由于他是大师兄,所以也颇得晚辈的尊重,因此无人安排他其他的事务,他随心想扫哪儿就扫哪儿,想什么时候扫就什么时候扫!扫时他嘴念经文,这按理说这也是禅宗修行的一种方式。不过我问过他,他说他无心无念,不求成道。因此,也就没人管他,就随他去了!” “原来如此!” 第五章 密云重重 袁望一行人回到县衙,也有些疲累。休息了一晚,早上唤来高胜。问高胜道:“对般若寺这事,说说你的看法!”。 高胜想了一下,道:“不好说,如同方丈所说,即便有人和圆难一起启动机关,圆难也有可能是自己不小心坠亡,也有可能是被故意推下去的。坠下去前都有可能扯下另一个人的衣服上的布。” 袁望点点头,说到:“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方丈把圆难推下出的呢?” 高胜立即摇摇手,说到:“不会,不会!方丈大师如此道行高深,普渡众人,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何况即便是他和圆难去,他有什么必要要杀死圆难呢?昨日方丈说的那么坦诚,把修缮寺庙亏空,以及他本不想再开动机关欺骗世人,这些很私密的事都说了,我想肯定不会是他。而且他当晚的行踪也应该非常容易了解到,只需要问问他的徒弟善自便知晓了。” 袁县令微微点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袁望开口到:“高捕头,你明日请善自师傅请到我这里,我问问情况。” 高胜道:“县令,如果善自禀告方丈该这么说?” 袁县令想想了,说到:“就说我对般若寺的渊源以及佛法很感兴趣,不敢劳动方丈来县衙亲自讲解,就请他的徒弟来喝茶聊天。” 次日午时过后,高捕头就带着善自,来到后堂,袁县令看茶设座。袁县令再次仔细打量善自,善自二十来岁,眉清目秀,肤白俊朗,身着灰白色僧衣,正襟危坐。 “好一付相貌!”袁县令暗暗称赞到。 “今日烦劳善自小师傅下山来,向想你请教一些问题。” 善自起身作揖到:“阿弥陀佛!不敢,不敢,小僧道行浅薄恐不能为县令解惑。” 袁县令到:“小师傅不必过谦,我已听闻你颇有修为,对佛教三藏皆有研究,是一名后起之秀。今天我们也不谈佛法,随意聊聊,不必拘谨。小师傅你是怎么入的寺呢?” 善自回到:“我是在大概十一年前进的般若寺,就是在十二年前浴佛节的后一年。因为浴佛节当日陪母亲到般若寺,亲眼看到佛眼睁开,被深深震撼了。觉得佛祖佛法神通广大,普渡众生。当时就立志要在般若寺出家。后因为母亲反对,没有马上成行。软磨硬泡了一年有余,母亲才同意我入了般若寺。入般若寺三年后,受具足戒,正式成了一名僧人,拜在方丈门下,方丈按辈份,给我取了“善自”的法名!” 袁县令:“很好!看来你也是聪明有慧根的人,不然方丈也不会收你为徒。你在庙中已有十来年了,对庙中的各种情况应该非常熟悉,加之又是方丈的徒弟,对方丈也甚为了解,你给我讲讲庙中的事、方丈的事,无论大小都可以,随意说说吧。” 善自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到:“我就随意说,想到那儿说到那儿,请县令莫怪!” “不怪,不怪,你说吧!” “我到般若寺这十来年,最大的感受是师傅,真是了不起,值得众人敬仰。我虽没见过前任方丈智已大师,我想师傅也可以与智已大师相提并论。师傅慈悲为怀,不仅真心关心照顾寺里的僧人,而且对天南海北的信众,也是有求必应,能帮助的尽量帮助,实在无法的,福口婆心地用宣讲佛法,让别人心安。他深受信众的爱戴,我认为师傅他就是在世的菩萨。当然智已大师也是功德无量,他一心重建般若寺,重塑佛祖金身,扩建庙宇,让般若寺恢复往昔的香火,也是呕心沥血。但我更喜欢师傅,平易近人,耐心细致,让人感受佛法的温暖和广大。” 袁望捋着胡须,微微点点头。然后善自接着说到:“师傅佛法的修为,也是很高的,个人觉得师傅已深禅宗精髓,在他的日常生活和修行中无一不体现禅的意境,比如他每年都要亲自到后山茶园采茶,自已揉茶和采茶,作出的茶特别香,特别好喝!而且他不贪求各种圣迹。” 袁县令不禁插到:“你是暗指老方丈?” 善自点点头,道:“金刚经有云:如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也说到: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这是多么清楚的佛教本意。为何前任方丈却一心要追求这些圣迹呢?佛祖开眼确实是殊胜难得,可这并不能成为我们修行的目的”。 袁县令暗付到:“这个老方丈却是不知道,你师傅却是知道,看来善自不知道此事。” “我虽没见过老方丈,听入寺更早些的师兄们说,老方丈在时,方丈室窗外还出现过几次佛光。老方丈死前,也是不停地念到:我见到佛祖了,见到佛祖,我要随它而去,随它而去。然后从后山跳入瀑布下的山涧中!我觉得这应该是修行进入了魔境。所以我说老方丈的修行不见得有师傅的高。” “你说什么?”袁县令不曾想老方丈的死法如此怪异,之前也不曾问起。 “你详细给我说一下。” 善自说到:“我也是听师兄弟们说的,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说是那日,老方丈与师傅,圆难等人在方丈室里商量寺中事务,忽看到窗外瀑布上又显现佛祖光影,这次特别的明显。于是老方丈很激动的推开方丈室后门,来到后山平台上,向佛光磕头跪拜,并叫师傅去取香和香炉,师傅跑出方丈室叫门外的师兄去取来,并唤近旁的弟子们一起来瞻仰着圣迹。众人来到平台时,只见老方丈头如捣蒜,礼拜佛光。那佛光逐渐由暗变明,又由明变暗,仿似佛祖从远处走近,然后又离去。此时老方丈突然站起身来,形如癫狂,低哑的嘶吼着:佛祖,我随您去,随您去!随即纵身跳进山涧中众人皆是惊愕,完全来不及反应,老方丈已坠入山涧中。山涧虽不是深不见底,却是树木众生,终日云雾缭绕,不见天日,寻了几日终于在山涧中找到了老方丈的法身。为了祭奠老方丈的无量功德,在寺庙最北的藏经阁后的树林空地处,修了个灵塔。” 袁望沉吟一会,道:“方丈室有个门可以通后山平台?” 善自点头到:“是的。就在方丈室里间,由于里间是方丈修行打座的地方,一般人也不能进去。不过寺庙的人都知道。” “寺院的弟子们是看到老方丈跳下去的。” “是的。我听到几位师兄都说过他们是亲眼所见!” “你师父圆一法师,在老方丈死后,就升任方丈了?” 善自突然有些激动,声音提高了说:“我师父为什么不能升任方丈呢?” 袁望对善自的反应有些纳闷,道:“我没说不能升任,我只是问问。” 善自自觉有些激动,不免有些尴尬,喝了口茶,说到:“我到般若寺时,师傅已是住持了。这十余年来,师傅兢兢业业,寺庙在他的努力付出下,比我到时,各方面都增进了不少,可总有庙中心术不正的人说师傅得位不正,说没有老方丈的衣钵,所以不服,时不时要以此诘难师傅。可老方丈突然跳进山涧,哪儿有时间留东西给师傅呢?” 袁县令到:“什么衣钵?” “我们是禅宗的曹溪一支,例来的规矩是下任方丈要得到上任方丈交给传法衣钵,或是袈裟,或者钵,不然就不能升任方丈。般若寺的是一件袈裟,有入门早的僧人确实见过。可听师兄们说,老方丈突然去世后,也找了许久,并没有找到这件袈裟。我问过师傅,师傅说老方丈给他说过,衣钵这东西,徒惹事端,给销毁了。有些僧人总是不相信,经常用此事来诘难于他。肯定是老方丈销毁了,他是突然跳下的,如果在,肯定会找到呀!” 大家陷入了一会沉默,袁望问到:“圆难跌落的那晚,你师傅可曾离开过房间?” 善自突然站了起来,表情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县令,你怀疑我师傅杀了圆难?” 袁县令:“谈不上怀疑,只是问问。况且即便是他与圆难在一起,也可能是圆难自已跌落的。” 善自坐了下来,回到:“师傅当晚没有出去过,我就住在紧挨着师傅的房间,以便照顾师傅,师傅如果出去,我能听到推门声。师傅绝不可能害圆难的!” 善自明白了袁县令叫他下山的真正意图,于是起身向袁望作了个揖:“县令,我出来已久,寺中师傅还需要我服侍,我这就告辞了!”看来善自对县令怀疑他师傅也有些不满。 袁望本想再问点什么,鉴于这种情况,他也只得请高胜送他出去。 老方丈奇特的死法,又冒出传法的衣钵,这事越来越复杂了。可见这寺庙中还有些情况需要深入的了解。 正在思忖之间,高胜已送完善自回来了。袁望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高胜道:“看来,般若寺确需深入地了解一下,而且还要不动声色的!”袁望不禁点点头,看来想法是一致的。他突生一计。 “高捕头,我有个不情之请!” “县令,请讲!” “你看可否请你的夫人,借着祈福上香的名义,在般若寺住几天?” “这有什么为难的!本来她们平时里也是要去的。县令可是另外有安排?” 袁望笑道:“高捕头确是心思敏捷。我想你夫人到般若寺后,多与僧人说说话,多打听打听,但一定要不着痕迹。” “好的,我回去就与我家的说,把县令的话带到。叫她们明天便去!” “甚好!你在府库支取三十两银子,作为随喜交给你夫人。这样她们在庙中,也好顺利办事。” 又交代了高胜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高胜牢牢记着,便回家去了。回到家中,细细与夫人讲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也给她讲了县令吩咐的话。高夫人也是聪慧之人,一说便记得牢牢的。 第六章 初现端倪 第二天,高夫人便带着丫环翠儿到了般若寺。高捕头夫妻有个儿子,十四、五岁了。俩口一直还想个女儿,觉得儿女双全,才比较圆满。于是这次就以乞求生个女儿为借口,肯请方丈可以在寺庙中多住几天,并诚挚的捐上香火钱。般若寺在方圆几百里内名气很大,常有外地的信众来寺拜佛,由于路途遥远,住宿不便。因此寺里专门在寺庙旁修了“居士林”,有十来间房子,供香客住。但近日寺里一直忙着准备“浴佛节”的事,所以没有接收信众住宿。方丈有些为难,但想着这高夫人长期来寺庙参拜,时常捐钱捐物,这次又是诚心求女,于是这安排了一间客房给她们。居士林有一道门与天王殿和观音殿之间的院落相连。 高夫人每日里与丫环,早早起来在大殿听僧人们诵经,用过早饭就在每个殿认真参拜,诵经。这段时间来寺庙的人少,于是高夫人就与在各殿值守的僧人,东拉西扯的聊聊家常。午休之后,就帮着寺院扫地、擦桌,择菜,做些轻劳动,众僧人见她真诚、手脚勤快、和颜悦色,因此也愿意和她聊天。高夫人两天下来也了解了不少情况: 寺庙里的僧人都说圆难克扣大伙的伙食、衣被,有人还说他贪污了功德箱的钱财,甚至藏匿了为佛像描金的金粉。有人向方丈反应过,不知是没有真凭实据,还是方丈有意袒护,不作处罚;这此坠亡,肯定与钱财有关; 圆清为人诚恳朴实,是与圆难同时进寺的师兄弟,但圆难平日里经常使唤圆清,圆清也逆来顺受,圆清精神紧张,敏感多虑肯定和圆难长期的压制有关。方丈也没没有过问。大家觉得方丈有点儿纵容包庇圆难,对此大家都有些不满。圆难这次坠亡了,大家反而觉得是个好事。 有些入寺较早的僧人说,现任方丈得位不正,老方丈死的突然,死之前并没有表达过要把衣钵和方丈之位传给他。他那时只是监寺,就自封是方丈了。而且老方丈死得突然,但收拾遗物却多翻寻找也没找到老方丈的衣钵,很是奇怪。 高夫人也是小康人家出生,读过几年的书,能读写字,于是将这些情况写在信上,叫翠儿回县衙交给县令。袁望看后大加赞赏,言简意赅,思路清楚。并交给高捕头看。 “高捕头,取了个水平很高的老婆呀!” 高胜有些不好意思。袁县令给翠儿写了张便签,请她转给高夫人。翠儿稍作休息后,就回到寺庙了。 高胜问县令在便签上写了什么,袁望故作神秘,微笑着说:“天机不可泄露!” 再过两日,一天清晨,群僧人过完堂后,轮到高夫人丫环及工匠们吃饭时,听到外面喧哗。高夫人立即放下碗筷,向喧哗处急走而去。原来是在僧寮圆难的房间前站满了僧人,叽叽喳喳,往圆难房屋的方向指指点点。高夫人挤不进去,正巧旁边站着比较相熟的小沙弥,高夫人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善自奉方丈的意思,清腾圆难房间时,在圆难的床上挖出了不少的金银,还有为佛像描金的金粉。现在还正在仔细的收查房屋的每一处地方,看有无其它藏匿的东西。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只见几个僧人从圆难房里出来,想是收查完了,只见其中三个僧人各背了一下袋子,从走路的样子来看,还挺沉的,往方丈室方向走去。围观的僧人也逐渐散去,僧人中有人说道:“圆难,藏匿了这么多财宝!太贪心了!“圆难的死,肯定与这些财宝有关!”“这次发现了这些铁证,不知方丈会怎样解释?” 次日在大殿早课完毕时,方丈圆一留住了众僧人,神情很严肃,说到:“昨日在圆难房内发现大量的金银,更有给佛像描金的金粉,可见其长期以内都在盗取寺庙的财物,你们也有人给我反映过,但我都没有认真对待过,确实是我的失查。”旁边的善自接话到:“这不怪师傅您,您日里万机,又潜心修行,只怪圆难贪财成性,鬼迷了心窍。”他还想继续说下去,方丈示意打断了他,然后继续说到:“我是寺庙的主持,出了这事,我必然是有责任的,近期就要浴佛大典了,大典后,我准备到后山石窟面壁参禅,以示惩戒。善自这次发现圆难的赃物,平日里也勤勉负责,佛教造诣也颇高,我决定从今日起由善自出任监寺,由他担起这份重担。还望各位同修,支持他的工作,尽快完成寺院的重整,塑像的重绘工作!”善自听闻这些,欲言推托被方丈示意打住了。 众位僧人合作作揖,齐声道:谨遵法诣!由于高夫人日日都跟着师傅们上早课,所以这些都听得真切。高夫人见群人散去,于是回房间把这一情况又写成书信,依旧叫小翠把书信交给袁县令。 由于贪墨的金粉被发现,财物也发现了许多,于是施工的进度加快了许多。看来再过十来日,整个工作就可以全部完工了。 这几日,高夫人未见圆清,也未见扫地的圆通,她找了相识的僧人,一问,才听说圆清这几日病情加重,由圆通在照顾。由于僧寮是僧人们的住所,普通人是不能进去探望的。高夫人,边往僧寮走,边在想什么办法可以去打听。这时只见从寮房里急急忙忙地走出来一个僧人,手里提着一个水罐。走近了,竟然是圆通。高夫人叫住圆通,圆通平时里也是认识高夫人的。 高夫人问:师傅这是到哪儿去? “我在厨房给圆清熬着药,应该熬的差不多了,我去取些来。圆清的病情有些加重了。” 高夫人说到:“那快走,我也一起去,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圆通默许了,俩人一起快步往厨房走去。熬药在厨房旁的一个专门的小偏屋。两人走到屋前,透过窗户,看见熬药房里站着一个僧人。圆通快步走了进去,高夫人则留在屋外。高夫人听见屋内。 “善自师侄,你到这熬药的小屋里到干什么?” “师叔,我刚才是到厨房给师傅端热水,听到药罐的咕咕声,怕药被熬干了,于是过来加点水。” 高夫人望屋内看,果真见他手里提着水壶。 “你来了,就好了!师叔我走了。” 高夫人听闻善自要出来,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她躲进了旁边两房之间的窄巷中。善自走了,高夫人走进房内。只见圆通呆呆的看着熬药的药罐,高夫人叫了他一声,他也没应。高夫人又看那药罐,药罐口有些很少的黄色粉未,不知是何物。高夫人又叫了圆通几声,他从沉思中恢复过来。他指着药罐口边的黄色粉末,说到:“是我熬的药,并没有黄色粉末这味药。” 他突然低声说道:高夫人,我装一瓶这个药汤,包上药渣和这些黄色粉末,你赶紧送给袁县令,请他检查一下,除了我放的药材外,里面到到底还有什么其它药?这黄色粉末是什么?你再给袁县令说,圆清现在的症状,与老方丈死前症状一样! “这是个城西“济众堂”王大夫开的药方,捡的药,你一并拿给袁县令。” 高夫人一脸愕然,圆通怎么知道自己来的目的,怎么这么信任的把这些东西和事委托于我。她正想问圆通。 “你赶紧离开寺庙,否则有危险!” 圆通手脚麻利的装上药汤,包起药渣、粉末,裹在包袱里,高夫人拽在手里,将长袖放下。圆通走在前面,见四周没人,唤出高夫人,高夫人径直回到房间。将装药水的瓶子和装药渣的包放在衣服里面,包裹起来,收拾好其他东西,叫翠儿守着。然后去向方丈告辞,说是已在寺庙待了几日,也诚心向佛祖,诸菩萨作了祈祷,是该回家去应验了的时候了。 高夫人和翠儿走到山门,见善自在山门处。高夫人收敛心神,主动向善自作揖行礼。善自说道:高夫人,你这么着急走,是所谓何事呀? 高夫人笑道说:“这几日在寺庙里诚心祈祷,该回去试试灵不灵验了。如果这次真生了个女儿,我一定来般若寺还愿,还要请善自法师给我女儿赐福!” “一定,一定,想必这次夫人一定是心想事成。” “托你吉言!” 于是高夫人别过善自,径直下山去了。 第七章 曼陀罗花 高夫人来到县衙,这时袁县令和高捕头正在商量事,见高夫人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县衙,必然是有紧急的状况。于是请进后堂,命杂役端上茶来。高夫人大口喝了两口茶,把情况详细的给袁县令说了。然后拿出包裹在衣服堆里的药汤、药渣和黄色粉末,以及那张药方。 袁县令不免有些激动的说:“高夫人,你可是立了大功了。我得想想,该怎样奖励你!”寒暄了两句,高夫人也知道袁县令马上要安排事了,于是也就告退了。 袁县令叫高胜马上到城西的“济众堂”找来王大夫。不多时,高胜就带着王大夫来到了县衙。袁望向王大夫说明了情况,并请他认真检查这些东西。王大夫核对了药方,确实是他所开的药方。也核对了药渣,也与药方相同。但这黄色粉末,却不是药方里的。王大夫拿了少许黄色粉末,仔细的看了看,隔了些距离闻了闻,他大概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于是回禀县令到:“这黄色的粉末是曼陀罗花晒干后碾成的粉末” “你确定?” “八九不离十。曼陀罗花有特殊的味道。而且闻了有致幻的效果。我刚才闻了一点点,都觉得有些不适!” “曼陀罗花有什么作用?” “曼陀罗花通体都是有毒的。即便它的花香也有毒,它的香味可以产生致幻作用,长期闻到这种香味会让人神志。误食了轻则出现头痛,产生幻觉,重则休克,甚至导致死亡。当然少量的曼陀罗花也有麻醉的作用,华陀的“麻沸散”中就有曼陀花的成分。按汤药中的量,应该只是为了起到致幻作用,不能马上致死。但如果连续服用,则会导致死亡。” 袁望大哥家中也是开药铺的,耳濡墨染也知道些医药之事。为了以防心万一,于是说到:“最好想法确定一下才好” “这也不难,将着药汤拌上香味的肉饭给狗吃,立马就能见出分晓。” 高胜叫来杂役,按此方法准备了狗食,喂了狗。不一会儿,这狗就歪歪斜斜站不稳,兴奋异常,走东窜西,不断狂吠,仿似喝醉了酒一般。 这一看必是曼陀罗花无疑了。袁望打赏了王大夫,让他对今天的事不要对外张杨。王大夫连连承诺,自行离开了。 高胜道:“必是善自趁圆通在服侍圆清时,在药罐里加了这曼陀罗花粉,想毒害圆清。” “想必是这样的。但怎样找他对峙呢?他说不是他放的,正如他所说,他只是去看看药熬完没有。也许在他之前就有人放进去了。” “那这样的话,只能当场人赃并获!他肯定还要再下手的。” “那就烦请你去安排了。但我没想清楚的是,圆通给高夫人说圆清的症状与十多年前去世的老方丈相同。老方丈不是自行跳悬的吗?还有善自当时还没到般若寺,老方丈也不可能是他下的毒呀?看到这些问题,我们只有擒住善自,才有答案!”于是两人商量了具体一下细节。 高胜回到家中,又详细问了一下高夫人僧寮、厨房、熬药房的具体布置。高胜了然于胸。高胜自是表扬了夫人,说是夫人简直给他挣了脸面。夫妻多日未见,又说了一些贴己的话。高胜突然问夫人:“县令给你的纸条,到底写了什么?” 夫人回到:“县令当真是神人,料事如事!” 她找来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圆清或圆通找你,即回!” “当时圆通突然要把药粉,药渣给我,叫我赶紧回县衙禀告县令。我当时都有点蒙。他怎么知道我在寺庙的意图,或者我怎么可以帮他办这事。后来想到县令写的字条,我也就没多说了。难道县令早已与他们约好?” 高胜想了想,说到:“不会的,县令每次去,都是我陪着去的,没见他单独与他们沟通呀!县令真是不简单。可能是县令已经有些推断。” 俩人睡下。三更高夫人醒来,发现高胜已不在身边,想着肯定是去办案了。 第二日,袁望吃过早餐,收拾停当,带着几个衙役就来到了般若寺。到大雄宝殿前,专门驻足看了一下那两棵曼陀罗花,依然那么茂盛,美丽。袁望心中想着:曼陀罗花是佛教的圣花。却有毒,可以致人死亡,也可以用于疗伤,缓解病痛。这是神奇。难道它在告诉世人,一念成佛,也可以一念成魔,成佛成魔都是一念之间?” 正在思忖间,方丈圆一已经迎了过来。 “县令大驾光临,阿弥陀佛!” “再过几天就是浴佛节了,我来看看,顺便把县衙为这次法会准备的功德给您送过来。” “阿弥陀佛。” 袁县令在大殿里参拜了一下,大殿中的大佛重绘已几近完成,之前搭的脚手架已经拆除,在做一些收尾的工作。这刻再看佛像,真是焕然一新,通体鎏金,法相庄严,叫人有不自主顶礼膜拜的冲动。袁县令也认认真真,虔诚地拜了三拜。然后,圆一还是请袁县令到方丈室饮茶。 “看来,浴佛节准备的差不多了,进度很快嘛!” “全靠信众们的大力支持,全寺僧人的全力参与,真是佛祖保祐!” “可能查到圆难藏匿的财宝和贪墨的金粉,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吧?” 圆一一下愣住了,神色极其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县令怎么会知道呢?”他暗里在想。突然他反应过来,只有可能是高夫人把这情况告诉给他的。想到这一点,他神色随即恢复了正常。 “真是佛门的耻辱,也怪我疏于管教,真是差愧难当!”圆一真诚的说道。 “这寺院中如此多人,方丈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有疏漏的,在所难免。我有些疑问的地方,还请方丈解惑。” “还请县令示下!” “圆难克扣钱粮,贪墨金粉,私藏财宝,应该有很长时间了,难道方丈一点没发现?” 圆一神情平静,回到:“确实是老衲疏于管教,不查之责,难以开脱!” “听说许多寺内僧人都向你反映过圆难的问题,你却不作处理,也不调查,又是为何呢?” 圆一沉呤一会,答到:“当时我以为反映问题的僧人,觉得我得位不正,借着揭发我师弟圆难,是要故意刁难于我,我也就没太在意。不过我派善自去调查过圆难。兴许是圆难十分狡猾,或许是善自调查的十分表面,没反映圆难有什么情况,也就没有了下文。” 袁县令见圆一应答自如,情绪平静,也没继续往下问。他突然到:“怎么没看见善自呢?” “可能是为我去取热水了吧。善自从小就是我的徒弟,亦师亦父。他对我十分的尊敬,本可以沙弥去打水的,他总是亲自为我打水。” 两人陷入沉寂,各人喝着茶,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不一会儿,高捕头跟着善自进入方丈室来。只见善自白皙的脸上有些污渍,衣服上也沾着灰尘,手虽被绳捆着,却依然昂着头。而高捕头则有掩不住的得意,向袁县令示意了一下。袁县令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 圆一十分惊诧,站了起来,走到善自跟前,拉着善自的手,着急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善自低头不作声。高胜,此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向大家扬了扬,说道:“我在熬药房柴堆里中蹲了一夜,当场捉到善自往圆清的药罐里所放药粉,这就是药包!”然后把纸包打开,放在桌上。纸包里装得是黄色的粉末,高胜指着说:“这粉末一闻,就是与上次那个粉末一样!” 袁望示意高胜不要往下再说。高胜会意。 “高胜,这样,你带几个衙役到善自房里仔细查一查,看还有什么发现不?”。他拿出一片僧袍碎片,亮给高胜看。高胜心领神会,带着人就直奔到善自房间了。而善自一看到这僧袍碎片,则面如死灰,高高抬起的头也耷拉了下来,不过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来,一副坚毅的样子。这一切都看在认真观察他的袁望眼中。 “徒儿,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快快给师傅说一下。真是要急死为师了!”圆一满脸充满了关切,爱怜和焦急,不象师傅在问徒弟,倒象是一个父亲在问一个犯错的小孩。可善自却闭口不答。真是要急死圆一! “你不说点什么吗?”袁望问善自。善自就是闭口不说。 就这样僵持着,过了一会儿,高捕头带着一包东西回来了。 “这是从善自房中找到的东西。” 高胜打开包裹,里面有一件灰色僧袍,叫衙役把它展开,右手口处有个撕扯造成的破洞。袁县令把碎布片递给高胜,高胜拿着布片比着那个洞。无论从颜色、形状来看,这碎布就是这件僧袍扯下来的。袁县令让人把善自的绳索解开,给他穿上这僧袍,长短胖瘦也刚刚好。 “看来,圆难死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善自沉默不语。 “什么,圆难也是你杀的?”圆一着急的问道。 “方丈,不用着急。我并没有说善自杀死圆难,我只说当时他在场。而且你这个“也”字用得也很好,看来方丈知道这个粉末有毒,善自“也”要杀死圆清啰?” 圆一神情极为尴尬,急忙连连摆手。“我只是一时着急,用错了词!还望县令不要错误推断。” “看来,善自师傅是拒不回答了。高捕头,把善自锁住了,派两人看着,稍后一起带回县衙。” “使不得!使不得!”圆一象不知所措、毫无主张的老人,无谓的叫道。 “嗯…”袁县令一脸严肃。圆一无可奈何,只得闭嘴。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善自。 “方丈,我们现在一起去看一下圆清吧!” 圆一只得跟着,一行人来到僧寮圆清的房间,圆清躺在床上,面色潮红,精神亢奋,左右翻滚,嘴中胡言乱语的说着什么,却又听得不真切。旁边的圆通用湿毛巾给圆清擦着额头。 “方丈,圆清病的如此严重,你为什么不请大夫来诊治一下呢?”袁望问道。 “圆清,经常生病,通常过一段时间就有好转,这次大意了。加之这段时间为迎接浴佛大典的事,疏忽了。我马上请大夫上山来诊治。” “圆清是中了善自下的曼罗陀花的毒,善自没有用大剂量,马上毒死圆清,而是每日用小的剂量,就是要弄成圆清是因旧疾而死,不令人生产怀疑。圆清是中毒而不是生病。情况紧急。这个就由我来处理吧。” “不妥,不妥,这是寺庙的事。就由庙中自己来处理吧。” “方丈,县里每寸土地上的事都由我这个父母官来负责,寺庙也不例外。”袁望态度强硬,不由圆一分说。当即安排衙役制好简单的担架,抬着圆清,并要求圆通陪着,押解着善自离开寺庙。到山门前,袁望停了下来,转头对圆一道:“寺庙中发生如此多事,看来改日我要和方丈好好谈一下。” “阿弥陀佛!” 圆一也没有过多的回复。圆一在山门前看着善自被押解着下山,而善自也是几步一回头。 第八章 扫地僧 袁望一干人回到县衙,把善自收入县牢,派人严加看管防止其自尽,也不允许有人探视。命高胜赶紧去请王大夫,同时安排把圆清安顿在客房,依旧由圆通照顾。 袁县令对圆通道:“等圆清稍微稳定,我自会找你了解十多年前的往事!” “县令!”圆通情绪有些激动,紧紧抓住袁县令的手。 “我等这天,都快十二年了。”袁望拍了拍他肩,以示安抚。 一会儿功夫,王大夫来了。把了把圆清的脉,看了舌苔,眼睑。对袁县令道:“这位师傅中毒较深,如再被下毒几日,必然死去。不过现在还好,还有得救。高捕头到药铺时已经说明了情况,我准备了些药,先喝着这些药。回去后,我再稍作调整,把药送来,三、五日应该可以恢复。” 圆通接过药,由县府的仆人带着熬药去了。高胜送走了王大夫。不时药已熬好,喂了圆清,过了一会儿圆清呕出少许黄色粘稠腥臭之物。圆通为其插拭干净,喂了些水。圆清沉沉地睡了,呼吸比之前平缓了许多。 夜已深了,袁县令又加排了个仆人照顾圆清,叫圆通也去休息。自已和高胜也回去休息了。 、次日,王大夫早早地把新配好的药送了过来。又熬了给圆清服下,圆清的气色逐渐好转。等圆通把圆清服侍好。袁望派人把圆通请入后堂,安排坐下。高胜也在场。 “圆通师傅,你给高夫人传递信息,救了圆清一命,真是无量功德。我想问问,你说圆清的症状与十二年前老方丈的死之前相同?但据我所知,方丈是跳崖而死。”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圆通着急着否认。却又意识到此话有些不妥。于是定了定神,喝了口茶。 “允许我给县令,慢慢讲来!” “我跟随师傅多年,亲身经历师傅含辛茹苦地重建起了般若寺,他弘扬佛法,普渡众人,佛法修为也很有造诣,受人尊重。他精心筹备的佛诞日“浴佛大典”也是一件盛事!” “对!佛祖还开了眼,受人万人敬仰!”袁县令故意打断圆通的话。 “这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也让师傅甚是羞愧。因为他认为这是蒙骗世人,也违反真正的佛教教义。但把即便把真相告诉世人,人们也不会相信。” 袁望未曾想圆通会这样评价这个事,于是又故意说到:“世人不是都说这是般若寺灵验,智已大师修行完满才会出现这一“圣迹”吗?而且智已大师也是觉得自己修为到了很高阶段,才会出现这佛祖的显灵,不是吗?” “这是谣传,甚至我怀疑这是有人故意诋毁我师傅!《金刚经》如来说“如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如来又说:“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佛教第一要义就是破除这些虚浮的表象。师傅佛法如此精深,会不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更有人说师傅一味追求神迹,以显示自己的修为高深。这更是无稽之谈,我跟着师傅修行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有这方面的倾向。这是有人故意抹黑他。” “原来是这样!那方丈室的佛光也应该是如此啰?” “是的。师傅说佛光是阳光、雾气、时辰等诸因缘聚合而成,出现了佛的身影当然是幸事,应该跪拜,但贪着于此,就是邪道了。”圆通回答到。 “既然如此,老方丈肯定不会因为这佛光,癫狂地舍身跳下后崖啰?” “绝对不会!” “但椐说,众人都亲眼所见,方丈跳下了后崖!而且在山涧中找到了他的法体。” “是的。我也亲眼见到方丈跳了下去。我也大为震惊,结合老方丈平时的言行,更觉得不合情理。虽然我琢磨了许久,却始终想不明白。” “那你详详细细地把这之前的事回忆一下!” “无须再回忆,我几乎每日都要回想那段时间的每个小事。就是为了找出加害我师傅的凶手。” “大人,还记得,我请高夫人带话,说圆清的症状与老方丈死前一样?” “记得!” “在师父跳崖前的十多日前,老方丈因偶感伤寒,于是叫人配了些药,因为常日来都是我在服侍师傅,都是我亲自煎熬服侍给他喝。但喝药下去,伤寒的病慢慢好转,却又出现与圆清相同的症状:面色潮红、精神亢奋,出现幻觉。师傅想着也许是药没配好,又请大夫换了方子,结果还是这样。当时我和老方丈完全没意识到是有人会下毒,师傅以为是病情加重。而我,由于许多人说师父是修为精深,是修炼到一定次第的正常现象,我也就将信将疑,就没有引起重视。在跳崖的前一天夜里,师傅情况比较稳定,单独把我叫他跟前。他怀疑有人将要加害于他。我初听一下,以为他的幻觉加深了。但他接着告诉我,他已经基本上调查清楚了,是什么人弄的佛祖开眼这样的把戏,还有他们贪墨寺庙财物的情况。他严厉地训斥了他们,让他们赶快回头。看来他们并没悔悟,不仅不悔悟,可能还要加害于他。我问他们是谁?师父说不能告诉我,因为我目前无法对抗他们。如果知道了,必然在行动、语言之间有所偏差,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反而可能被他们所害。” 袁望点点头,表示赞同,道:“老方丈果然参透世事。” “然后师父连夜写了封书信,命我要如同保护自己生命一样保护这封信。要忍辱负重,不动声色,待遇到合适的人再交给他。我问他什么是合适的人?他说,断然不可相信寺庙中任何一人。他们必然还要作恶,你一定要耐心等待机会,遇上明白而正义的官府的人,就可以交给他。”圆通的眼睛盯着袁县令。意思县令就是这样的人。 “这十多年来,我甘愿做一个扫地僧,就是为了不引起众人的注意,以便查到害死老方丈的凶手。”说着圆通人脱下右脚鞋子,扯开鞋底,拿出一封用油纸包着的一封信。他递给袁望,袁望小心翼翼地慢慢打开,这封信已经泛黄,却保护的很好,字迹清楚。袁县令仔细的读了两遍这信。马上叫书吏抄一遍,然后将原件小心地收拾好,发在一个公文袋中。 袁望并没有马上说出书信的内容,而是继续问圆通道:“圆通师傅这许多年确实堪当你师父的重托。你说说,这些年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有怀疑对象没?” “有!我最怀疑现任的方丈圆一和坠亡的圆难,虽然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但确定是他们没错。” “你说说你的推论呢?” “师父在交给我书信时,还交给我了一件东西。我把它缝在了冬天的僧袍里。我把这件僧袍垫在了圆清的身下,随着简易单架一起抬过来了。” 袁望命人去取来。这是件再普通不过的僧袍了,已经洗过许多遍了,都有些发白,还有不少补丁。圆通接过僧袍,用剪刀剪开缝线口,揭开僧袍的外层即填充的棉花。取出一件袈裟。这袈裟颜色明亮,用金线缝制,仿似新的一般。 “这是何物?”袁望问道。 “这是般若寺禅宗曹溪一脉的衣钵,是出任方丈必须有的信物!” 袁望不禁赞叹圆通行事的智慧。 “现任方丈圆一原任监寺,在假方丈跳崖后,就立即自封自己为方丈。众人叫他拿出老方丈的信物,他说老方丈已经交代过,袈裟已经毁了,说老方丈交代过他,自他起,不要再留这衣钵作为信物,以免引起各种纷争。众人一是觉得没有更好的人选,二是老方丈说得也很有道理,就被他欺骗蒙混过关了。但我心里却十分的清楚。而且我发现我的房里,在我不在时,有人翻动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圆一为了篡夺老方丈的位置,而谋害了智已大师?” “是的!”圆通狠狠地点了点头。 “你可有证据?” 圆通无奈的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许多年了,我确实没有发现圆一的任何线索。而且圆一由于广施善缘,经常为人们开坛讲经,得到了众多善男信女的爱戴。其佛法的修为,也得到了众多高僧大德的认可。般若寺也因为他更加兴盛。但是我知道他撒了谎。老方丈根本没毁掉衣钵,他在欺骗。” “那会不会,他只是因为想出任方丈,甚至觉得只有他更能光大般若寺,才撒了这个谎呢?而谋害老方丈却与他无关。况且从现在来看,老方丈也是中得是曼陀罗花的毒,此毒能使人产生幻觉,况且按你的说法他应该已经中毒很深了,完全有可能是因为幻觉而自已跳崖的。” “但是确实有人向他下毒了。他跳崖也是因为中了毒!” 圆通沉默了一下,又露出坚毅的表情说道:“即便师父中了毒,产生了幻觉,也绝不可能跳崖” “为什么呢?必究在山涧发现了老方丈的法体。你说说你的理由!” 圆通沉吟了一下,似在回想十二年前发生的事。然后他说道:“那晚他还询问了我准备收藏书信和袈裟,我告诉了他我的想法,他很满意。然后对我说:我的大限即将到来。你今后好自为之,你虽不识字,却契合我宗“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宗旨,好好修行。你出去吧,不必再进来打扰我。我知道这是佛教徒最关键的时候,虽有许多不舍也只得退出方丈的卧室了。试想一个头天晚上已经等待圆寂的人,怎么可能第二天一早癫狂地跳下崖,况且我出门之后,并没有在喂汤药,病情何至加重于此?所以我断定师傅绝不会跳崖。” 袁望点了点头,道:“你再回忆一下当晚的你离开你师傅之后的事呢” “我的房间就在师傅的旁边,在焦急、紧张、不安中,我不知怎得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死。第二天被一阵喧哗吵醒,头脑昏沉的起来,推开门,发现已经有许多人聚集在方丈室门前,我试图挤进去,可挤得很慢,此时远远的看见师傅的大叫着跳下了后崖。” 圆通表情戚然,说道:“但那个绝对不会是师傅。师父是德行高深的人,他追求的是佛家的涅槃,追求至少也是心境平和的离去。绝不可能以此荒诞不经的方式离开。” “那你再认真想想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你遗漏了?” 圆通想了许久,说道:“那晚我虽在沉睡中,但仿佛听到有“啊”的一声,随后有几个沉重的脚步声。我以为是睡梦中的幻听,就未曾在意。” “善自给圆清下毒,但他在老方丈来之前还未曾来到寺庙,那是谁给老方丈下的毒呢?” “我想一定是圆难,因为师傅去世前提到他已经调查清楚了寺庙的贪墨事,而且训斥了这些人。从日前善自带人在他房中找到赃物便是证明。” “但为什么要谋害老方丈呢?” “想必是挟私报复,或者是觉得师傅断了他财物,如果师傅死了,就再也没人知道他的事了。新方丈来了,他又可以继续贪。” “你说什么?害了老方丈,换新方丈?”袁望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略作思索。 “但你还是没有具体的证据,这只是推论,是吧?” 圆通没有作声,显然他没找到证据。 “这样吧!你回去休息,也看看圆清的情况,你想到了什么,随时给我说。”圆通于是起身,作了个揖,念了句佛号,回房间去了。 袁县令问高胜:“你觉得圆通怎样?” “圆通条理清楚,推断有理有节,应对自如。难能可贵的是,他忍辱负重了十二年,一天就扫地,这份耐心和毅力也非常人所及。他不识文字,但好像对佛教教义理解的透彻,有些返璞归真的意思!” 袁望不禁点点头,道“你的评价很是中肯。高捕头你阅人的能力不错嘛!” “县令,见笑了!对了,县令老方丈的遗信里说了什么?” 县令将誊写的信交给高捕头,高胜看了一下,道:“老方丈是把方丈之位传给圆通!” “看来是这样的,圆通有书信、袈裟,而且从这十二年的情况看,圆通也是合格的。所以我说你阅人的能力不错。” “老方丈的信还写了,圆一虽干练精明,心术不纯,对权力异常执着。圆难贪婪成性,痴迷钱货。虽对他们进行了劝戒,可收效甚微,甚或有加害于自己的行为。看来圆通虽无实证,但他的推断确与老方丈说的一样。” “但是老方丈书信,袈裟,圆通的证词,都无法证明圆一、圆难就是凶手。看来解开这个谜题的关键还在善自和圆清身上。” “对!老方丈的信上还写了,圆清生性软弱,容易受人胁迫,但本性不坏。老方丈并未提及是受谁胁迫,正因为他没有再提及其他人,那就应该是受圆一和圆难的胁迫。” “我们要好好的问一下这两人。这样我处理一下衙中其他事务。下午你将善自从牢房中带到此处,我们好好审问一下。 第九章 如梦幻泡影 下午,袁望午休了会儿,觉着神清气爽。于是叫高胜去把善自带来。不一会儿,善自被带到。虽然善自有些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但精气神还在,甚至还有些倨傲。即便如此还是可以看出善自的清秀与气度。 “善自小师傅,你还是不说?”袁县令问道。 善自沉默不语。僵持了一会儿。 袁县令道:“圆难是不是你推下去的,已不重要。你意图毒害圆清,则是证据确凿。你不开口,也可以的定下你的罪。我反复问要你回答,只是想给你给机会,把你这样做的原因说出来。我见你气宇不凡,从小修佛,已有一番境地,绝不是贪财龌龊的奸佞小人。” 善自眉宇间动了一下,但还是不肯开口。袁县令见状,叫人来把善自的刑具打开,拿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这样吧!由本县给你讲讲,你听听看。” 袁望接着说:“由于许多僧人状告圆难贪墨克扣钱财,方丈抵挡不住,于是叫你去调查。你很有能力,发现了圆难的证据。而且趁圆难不在,收查了他的房间,在他的床下挖出了圆难藏匿的财宝和描金用的金粉,还有一包黄色药粉。” 善自抬起头,看着县令,显得十分惊讶。袁县令没理他,接着说: “你要到方丈处归交赃物,并告发圆难。但圆难有持无恐,说十二年前他就是受你师傅指使,害死了老方丈。并指着那包黄色药粉说,这曼陀罗花药粉就是当年用来下毒的。但他并没有告诉你如何害死老方丈的细节。而且大佛开眼,也是你师傅首肯的。如果你要告发他,他就把你师傅的事公诸于世,让你师傅颜面尽失,无法立足!” “他是卑鄙小人!”善自终于开了口,情绪激动地说。 “师傅待我如父,德高望重,修为精深,普渡众人。怎么可能去做这些事。我亲口问过师傅,师傅说他绝不可能指使圆难去害老方丈,是圆难贪墨的事被发现,老方丈限他七日将所有贪墨的钱,对外放的高利贷全部收回,交与寺庙。否则就要将他逐出寺门,告与官府。是他自已狗急跳墙,加害老方丈的。大佛开眼的事,师傅确实知晓,但是是老方丈为了彰显自己的功德,扩大般若寺的影响而命圆难去做的。老方丈是他的师傅,又是寺中的主持,他不好反驳。最可恶的这厮,就以此事相胁师傅。师傅虽与此事无关,但想着此事宣扬出去对般若寺的声誉,形象是极大的打击。于是对他百般忍让,这让寺里众僧人对师傅也是颇有微词。可众人哪知道师傅的为难。” “这些都是你师傅给你说的?”袁望打断了他。 “是的。师傅是我的授业恩师,情同父子子,他说的话,我毫无怀疑。” “于是你为了师傅,为了般若寺,你选择了隐忍,等待合适的机会就决定除掉圆难?” “是的!他就是佛门败类,佛祖也要作狮子吼。”善自露出十分凶恨的表情,在他白皙的脸上显得十分狰狞恐怖。 “机会终于让你等到了!” “是的。圆难真是贪婪之极,愚蠢之极。浴佛节,他还想让佛眼重开,这样寺庙的香火更旺,收到的捐款和功德也越多,他是寺庙的监事,日常琐事都是他管,当然他可以贪墨的财钱更多。师傅已明确反对了,他还是想这样做。那日圆清生病,他只能找来我,要我和他一起开启机关,试试机关是否有效。可能他以为师傅的把柄被他抓到了,我不敢对他怎么样,有恃无恐,真是十足的蠢货。我和他站在佛首背后平台上,准备开启机关时。我轻轻用身体挤他了一下,他站立不稳,就掉了下去。他掉下时,扯掉了我的僧衣上的一块布,他那不能相信的眼神,我记得十分清楚。”善自神情中颇为不屑。 袁望开口到:“圆清知道机关必须要两人开启,这个秘密只有他,方丈和圆难知道。他料想,必是你在查圆难,也知道了这个秘密。不是他。肯定就是方丈或你。也就是必然是你或方丈杀了圆难。你当然要对他杀人灭口。你之前已从圆难处得到了使用曼陀花毒的方法,你就每天少量的在圆清汤药里下毒,以造成圆清是病死的假象。这样好避免别人的怀疑。” 善自说:“县令了事如神,确实是这样。可惜旗差一步,留下了圆清这个活口。如果他也不在了,这事就没烟消云消,死无对证了。” “还有天知道的。你岂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袁望怒斥道。 “你残杀一人,想毒杀一人。你本可以安心向佛,未来必有一番成就。你可曾有所悔恨?” “我无怨无悔,我为师傅,为般若寺保全名声,维护佛法僧在世人中的形象。除去这个害群之马。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善自合掌,虔诚地默念佛号。 大堂很安静,大家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 “你想过你师傅会骗你不?而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助纣为虐?”袁望用平和的声间问道。 “师傅绝对不可能骗我的,绝不可能!” “你师傅没参与或不知晓圆难谋害老方丈,他怎么会告诉你,是圆难加害了老方丈。大家不是都认为是老方丈感应圣迹而跳崖的吗?你有是这样认为的吗?” “这!这!这!”善自一语塞。逐渐额头上冒去汗珠。喃喃的道:“不会的,不会的。师傅不会骗我的。” 袁望叫高胜把老方丈的信,拿给善自看。善自依然喃喃的道:“不会的,不会的,师傅不可能骗我的”。可是声间越来越小,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手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又通知圆通把袈裟拿了过来,展示给善自看。 “这就是老方丈信中提到的传法衣钵。你师傅说,老方丈已经毁了,是不是?” 善自从椅子上滑落,失魂落魄。他十几年的修行,以及所坚持的一切在这瞬间被彻底摧毁了。袁望看着善自,不免心生怜悯之心。“多么有前途的年青人,却一直被谎言人蒙蔽,被人利用,多么可悲!”袁望心中暗想到。 叫人把善自搀扶起,送回牢房去了。 “唉!可惜了。我们去看看圆清吧。” 袁望与高胜来到圆清房中。见圆清神色已经好了很多,圆清挣扎着坐了起来。圆通扶着他,喂了口水。 “谢谢袁县令的救命之恩!”圆清请下床给袁县令磕头,被袁县令示意阻止了。 “你知道是善自把圆难推了下去?” 圆清点点头。 “十二年前的佛祖开眼是你和圆难一起开启的机关?” “是的。” “是老方丈安排你做?还是圆难私下安排你做的?抑或是现任方丈指使你与圆难做的?” “方丈说需要有圣迹来增大般若寺的影响力。于是圆难就想了这个主意。圆一没有亲自参与,却暗示我要全力配合全圆难做这件事。并默许圆难从功德收入中支取钱财来做这个事,他也没过问圆难到底取多少钱,来做个事。” “后来,老方丈发现了?” “是的。老方丈把我们三个一起叫去了,进行了严厉的训斥。并要求圆难尽快退还赃款,不然就向官府告发。又对圆一说希望他能潜心思过,到后山面壁五年,已洗脱内心的尘垢。也叫我诚心悔过。” “于是你们不但不悔过,反而要加害于老方丈?” “老方丈不是自己跳崖而死的吗?大家亲眼所见,而且在山涧中发现了他的法体。何来加害一说呢?”圆清回到。 袁望没有正面回答,看来圆清并没有参与加害老方丈。 “对老方丈的训斥,他俩有什么反应?” “我从他们的言语中听出,圆一担心去面壁五年,不仅当时监寺的权利没有了,可能五年后出关,主持的位置都换成别人。他可是一心想当主持的啊!他也觉得主持非他莫属。而圆难则是舍不得财宝,他放的高利贷也不可能短时间收回。” “你知道是善自是杀害圆难的凶手,为什么不报官?” “我给方丈说了,他叫我暂时不要张扬此事,也不要再过问,他来处理。我内心十分痛苦,圆难经常到我梦里让我为他申冤。” “方丈是这样对你说的?” “是的。” 袁望暂时已无再需要了解的,就叫圆清好好休息。 “是该结束了!明日我们到般若寺见圆一。” 次日一早,袁望,高胜及一班差役,也叫上了圆通,押着善自。一行人来到了般若寺。圆一慌忙招待。差役守在方丈室门口,叫退前来围观的僧人。袁县令坐下,知客僧奉上茶。圆一张口想要寒暄几句,却被袁县令打断。 “是圆难假扮老方丈跳崖的,是不是?”袁县令盯着圆一,不容他不回答。 圆一脸色一变,谨小慎微的说:“不知县令,何出此言。老方丈是自己跳下,众人都见了,而且在山涧中发现了他的尸体。怎会是圆难假扮呢?” “你与圆难在头一日晚,加害了老方丈并将尸体抛到了山涧中。圆通听到的叫声和脚步声就是你们杀害老方丈,搬运尸体的声音。你们肯定是在圆通的茶水时加了蒙汗药或者是点了迷香,他才会睡得如此之沉。第二天,一早你让圆难穿着老方丈另外的衣服,跪拜在佛光前,背对着众人,大叫着,然后跳了下去。于是大家就都以为是老方丈。” 圆一脸色又变了一下,笑道说:“县令是在讲故事吧?我怎么可能会预料到第二天有佛光?” “这个不难,因为佛光是与时辰、季节、水汽有关,那几日出现佛光的频率很高。所以第二天很可能会出现佛光。当然,即便没有佛光也无妨。一是佛光消散的很快,大家可以理解为:老方丈看见了佛光,而大家赶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二是即便佛光根本没出现,也不要紧。你之前已经到处在给寺庙的僧众说,老方丈那段时间经常与佛有心灵感应,频见神迹,言下之意,老方丈已经有走火入魔之嫌。因此在大家心中也就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想法。于是有一个即便身形并不像老方丈的人跳下了后崖。大家也会下意识地认为那是老方丈!你用心不可谓不深,不可谓不毒!你对怎么控制人们的想法,很有心得。” 圆一有些紧张,不过他马上调整过来。说倒:“袁县令讲得可真精彩。你有证据吗?” “没有!”袁县令回答。这回答不仅让圆一感到惊讶,高捕头、圆通也是面面相觑。 圆一不免有些得意,但也不吭声。 “你都是怂恿,撺掇别人去做,你却不参与。你利用了圆难、圆清、善自。你比那亲手杀人的人,还要阴险和狠毒。” 圆一依旧不说话,他知道这也是袁县令的猜测,没证据。 “县令,看来误解我太深!” “我误解你?你不要再惺惺作态了。方丈,你可曾对善自说过,老方丈是圆难加害的。既然你刚说老方丈自已是跳崖而亡的,又何来圆难加害老方丈一说,你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圆一瞬间定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答。 “大家都知道: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掩盖。但关于谎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就是说谎言时的场景。场景不能混淆,混淆了谎言就会被戳破。你对善自就不能说老方丈是遇害的,而只能说是他自已跳崖的。关于老方丈跳崖的谎言,你除非你已经把老方丈自己跳下去的假象,在你心中变成了真实发生的事。而你们加害他的真实,则在记忆中抹去。你才不会出错。” 圆一激动的说到:“我没说过,没说过,我没给善自说过这件事!” “你作这些无谓的辩解干什么呢?把善自押进来!” 圆一瞬间就象泄了气的皮球。善自进到方丈室,跪在了圆一的面前。 “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从小就是你把我教大,带大的。我今日最后叫你一声师傅!”善自眼泪默默流了下来,但不见他情绪激动,看来他已经平和了。 圆一见善自如此,也动情地说到:“是我害了你!” 袁县令又叫圆通把老方丈的书信和袈裟拿给圆一过目。 圆一看完后,不禁长叹到:“老方丈十二年前已经洞悉了一切。真是“如梦幻泡影,如梦幻光影”!” 过了一会,圆一平复了下来。正色给袁县令说:“后日便是般若寺佛诞日“浴佛法会”,这已经准备了许久了,是一场佛教盛事。我恳请县令允许我主持法会。法会之后我一定给县令一个交代!” 袁县令沉默了一会,答应了圆一的请求。圆一连连作揖感谢。袁县令正打算下山,高捕头却拉着他小声问:“县令难道不怕圆一出什么状况吗?” 袁县令摇摇头。高捕头还是主动请缨,准备和两名衙役,换成便装,跟在圆一左右。袁县令同意了。 第十章 浴佛法会 第三日,袁望特邀上高夫人和他们一起来到般若寺。只见已是人山人海,往前走已是十分困难。一班衙役开道,驱开人群,好不容易才来到大雄宝殿前。只见鲜花满眼,幡幛林立,香火旺盛,钟磬梵呗之声不停。过一会儿,法事正式开始,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见圆一身着五色金丝袈裟,端着法器,走了出来。此时众僧人一起诵颂经文,经文声雄浑,深邃,不由让人心生敬意,烦躁的心也安顿下来。圆一把浴佛法会的各项法事有条不紊的执行了一遍。 圆一把手中法器,交给旁边的僧人。清了清嗓子,然后说到:“今日是佛诞日,是浴佛节。诸位从四面八方来到般若寺,就是为了来拜佛,为了祈求保佑。佛祖告诉我们“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是为佛教”,你们一定要记住这句话。佛祖又说“人自性成佛,不向外求”,你们每个人都是佛,但是金钱、权力、女色蒙蔽了你们的心。你们一定要修自己的这颗心。今天我要在这里焚身侍佛,供养佛祖,让你们记着此刻,记着佛祖的教诲。” 圆一的声音不大,但由于他德高望重,深受信众爱戴,所以鸦雀无声,信众们也听得真切。他话音一落,引来一阵骚动。逐渐有小声的抽泣之声,也有人唤道“不要,不要”,也有人双手合十念着佛号。但大家都知道这是大法师的决定,无可更改,也没人上来阻止。圆一向袁望所站的地方,望了望,看到了袁望。他双手合十,鞠了一下躬。袁望也回了礼。圆一这个决定让袁县令有些意外,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此时人们才看到,广场角落有一堆木材,浇上了灯油。圆一整理袈裟,缓步走向了柴堆,在两个僧人的搀扶上,在柴堆上盘腿坐下,双手合什,微闭眼睛,示意拿着火把的僧人可以开始了。僧人将火把,扔到柴堆上,瞬时火就点着了,随即变成了熊熊大火。众僧人随即下跪,大声诵颂经文。而群信徒也跪成了一片。抽泣声,诵经声混在了一起。袁望退到众人之后,默默地看着火堆上的圆一。圆一全身着火,但他还是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不一会儿火完全包裹了圆一,一炷香以后,圆一的身形已不再,化为一堆焦骨。“他如不走向歧途,不对权力有如此贪著,他一定是一代禅宗大师!” 人们还是长跪不起,久久不愿离去。“这一幕,应该会让他们永生难忘,他们肯定会牢牢得记着,圆一法师焚身奉佛,这也算是他的赎罪吧!” 袁望回到县衙,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善自。善自十分平静,只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再无多言。之后他开始绝水绝食,三日后他死于狱中。 袁县令次日带着圆通来到般若寺,召集众僧,念读了老方丈的亲笔书信,也展示了老方丈留下的传法袈裟。众僧根据老方丈的遗愿,一致认可圆通成为新的主持。袁县令和高胜辞别了圆通,离开了般若寺,往山下走去。 已是四月,山中依旧凉爽,景色宜人。他们又在“听瀑亭”坐下休息,袁县令给高胜开玩笑到:“一个多月前本是来偷闲游完的,不承想却多出这许多事情来!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两人相视而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