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异能是生病》 第一章 犬吠太平 “四海齐锋,不过凡铁。” “列国宗师,尽皆庸人!” 这场持续了近二十年的残酷战争,不知不觉间,已然进入了终章。 正面战场上,几乎攻陷了中原半壁的联合军队,终于显露出了败势,而侧面战场上,那诸国宗师妄图染指神器,撬动华夏国运的最后挣扎,也必将徒劳无功。 大龟山下,陨仙湖前,连日的奔袭血战,已使得大夏修士死伤殆尽。 无数大夏修士,在得知敌方的阴谋后,从神州各地赶赴而来,可至此处者,却只有两人。 年轻剑客回头看去,方才一役,那替他挡下了绝大部分攻击的小道士,此刻已是重伤难支、摇摇欲坠了。 年轻剑客又抬头看向半空,这仅靠着命魂,不知苟活了多少年的老怪物,当真是强的离谱,那具仙骨躯体,终是被其夺了过去。 仙骨,是得道者遗留在人间肉身所化,而这具仙骨是距今最近的一位得道者所留,更是修行界已知保存的最完整的。 末法时代,灵力稀薄,使得这世间已有千年的光景,未有得道成仙的传说了。 那老怪物能夺天地造化,凝聚命魂不散,便说明其生前就已是半步入道的修为了,只可惜肉体凡胎又怎能真的做到长视久生,老怪物这临门一脚,终究还是被拒之门外,所以他不得不放弃腐朽的肉身,转而以命魂为介,苟延残喘。 若是换了其他宗师得了这具仙骨,会用来做什么,年轻剑客无从得知,但是这老怪物,年轻剑客敢肯定,他会用这具仙骨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此刻,那老怪物的残魂已经入主了仙体,天地间瞬时充斥起了暴虐的生命能量。 同一时间,那具白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经脉骨骼,再造血肉之躯,其影响之大,甚至于让这方天地间的灵气浓郁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 不过数息的功夫,那白骨便已初具人形,只不过依靠命魂存续百年的老怪物,好似已经忘记了拥有肉身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此刻的他如同新生婴儿一般摇摇晃晃,竟是一时间还无法控制这具身体。 不过那老怪物也不慌张,只是平静看向下方的两人,静待着肉身机能的恢复。 老怪物笑道:“今日之后,神州陆沉,中原易主。” 说话间,老怪物面色泛红,开始有血液流动于四肢百骸,正是三魂内敛,去阴还阳之兆。 与此同时,小道士对着年轻剑客喊道:“就是现在,干他!!!” 听到了挚友的信号,年轻剑客瞬间便有了动作,但见其一手握住腰间佩剑,一手掏出身后大狙,望着天空,同样也是笑言:“错了” “是今日之后,山河万里,犬吠太平。” 语毕,剑出,华光一抹,天地失色。 而火光连闪间,又是两道黑芒,接踵而至。 快得不及眨眼,更不及反应。 老怪物那具刚刚成型的肉体,连同其背后的山峰,甚至是更远处的天空,都被一分为二。 笼罩在大龟山上空的重重异象,被年轻剑客劈开,阳光倾洒之下,赫然暼见,老怪物眉心处,亦是透出了一缕光亮。 老怪物略带惊讶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半截身躯,以及身后贯通天地的无限剑芒,此刻的他没有功亏一篑的恼怒,也没有错算胜负的悔恨,只是再一次笑出了声。 这不借山川地力,不夺血亲气运,不舍自身寿数,毫无取巧的一剑,当真是厉害至极。 还有这眉心的弹孔,年轻剑客的第一发子弹甚至都没能打破仙体的表皮,可那近乎重合的第二发,却是直接将他射了个对穿。 而在此前他居然没有一点察觉。 原来这年轻剑客,同那小道士一样危险啊。 看着这两个成功将自己击败的中原人,老怪物也是完全不吝赞美,“好一个不求长生的小道,好一个犬吠太平。” 先前若非这小道士舍了可期仙道的寿元,提前唤来了大长生天劫临凡,使得他耗尽灵力抵挡,命魂再难持久,他也不会冒险在此夺舍重生,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不过是手握凡铁的区区武修,竟也有横斩仙体的能为。 “大夏神州,人杰地灵,今日领教了。” “老夫平生六百年所见,你二人堪称绝顶。” 话及此处,老怪物的眼神突然有了一丝落寞与惋惜,他看着这两名后辈,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少年时,亦是如这二人一般的天纵之资,同样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得窥仙门,只是再往后数百年,却不过是竹篮打水罢了,而经此一役,这两名后辈,亦要如他,止步于此了。 所以,到底是这二人斩了他的仙途,还是他断了这二人的长生呢? 哈,已经说不清了。 就在老怪物感叹间,这具仙骨连同着他的刚刚重聚的三魂七魄一起,开始消散于天地之间。 老怪物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做任何的挣扎,与方才静待着重生一般,静待着死亡。 在老怪物全身消散到只余头颅之际,他终是没能忍住,开口说道:“若皆是少年,你们不一定能赢。” 闻言,小道士艰难动身,恭敬地朝老怪物作了一个道揖,“岁月无情,是晚辈侥幸了。” 而那年轻剑客,则是将枪扛在肩头,剑立于身侧,昂首大笑,不置可否。 “最后能作为人死去,倒也不错” 随着老怪物身躯地完全消散,大龟山上的异象,也随之退去。 抢着吸入两口浓郁灵气的小道士,还没来得及处理伤势,就一把拉住身前的剑客向后退去。 就在二人动身的瞬间,他们方才所站的地方,猛然凭空炸开。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算是送走了不属于人间的老怪物,但那些阴魂不散的列国宗师,依旧是货真价实的当世强者。 待到爆炸的烟尘散去,小道士赫然瞥见,十一位宗师,冷然而立。 年轻剑客将小道士护于身后,扫视了一圈眼前的宗师们,轻蔑笑道:“躲了这么久,现在才出来,怎么?是这一会儿的功夫,诸位修为又有精进了么?” 一位瀛国的宗师冷哼一声,说道:“徒呈口舌之利,你二人纵是命好,赢了那位大人,却也是落了个气空力尽。” “此刻,你二人必将先于中原,身死此处。” “待我大瀛日后攻陷神州,你二人正好投胎,做我奴仆。” 年轻剑客没有搭理这位脑子不清醒的瀛国宗师,而是看向其他宗师说道:“小爷我也懒得多说什么,诸位尽管上前碰碰运气,看看我还有无气力。” “谁来?!” 年轻剑客沉声一问,虽无任何气机外放,但列国宗师却个个如临大敌。 方才那一枪一剑,众宗师有目共睹,若这年轻剑客果能再现,那便是谁去谁死。 瀛国宗师自是不信,开口说道:“色内厉荏的话语,只能更加说明你们在虚张声势。” 只是即便瀛国宗师如此笃定,其他宗师依旧沉默不语。 见众人毫无反应,瀛国宗师思索片刻后,又道:“诸位如果还有所顾虑,那一会儿我先动手,诸位只需从旁协助即可,如此也定能诛杀这两小贼。” 年轻剑客嘴角一抽,心中暗骂道:这狗东西拱火! 尽管年轻剑客现在恨不得立刻上前,将这瀛国倭人大卸八块,但他现在就连站定的姿势,也需要依靠枪剑驻地,才能勉强维持,如此状态,面对十一位宗师,他又哪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年轻剑客身后的小道士,突然开口说道:“随你如何,你就是爬到我们跟前,我两也不管你。” 小道士从年轻剑客的背后探出头,看向其他宗师,眯眼说道:“我们先打看热闹的。” 小道士此话一出,场面瞬间变成了其余十位宗师嘴角抽搐,众人心中骂道:这小崽子急了。 其中一位女性宗师当即向后退去,并说道:“我们两国并没有直接交战,而妾身与二位也无深仇,此前出手,无非是谋求仙道,此刻仙骨已毁,妾身已无意再与二位为敌。 这退堂鼓啊,就像是一种传染病,若有一人敲了起来,便会带动旁人。 另一位年迈的宗师随之表示道:“老朽垂迈之年,将死之躯,能得见仙迹此行已是非虚” 瀛国宗师看此人也心生退意,赶忙打断说道:“前辈,你我两国可是” 不待瀛国宗师把话说完,年迈老者双眼微阖,冷声道:“若不能长生,便与老夫没有任何的关系。” 事已至此,瀛国宗师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诸位再听我一言,这具仙骨虽毁,但神州富有万里江山,享千年绵长,神迹何其繁多。” “只要诸位助我诛杀这二人,成功斩断此处大夏国运,那我国正面战场上,也定能一鼓作气,攻陷神州全境,待大势已定,我能替联合军队做主,许诺诸位,自由出入这物华天宝之地,随心行所欲之事,享一切最高权限。”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瀛国宗师许以如此重利,一时间又有不少宗师有所犹豫了。 年轻剑客见瀛国宗师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当即也不做他想了,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挺直了腰板,将枪剑抬了起来。 就在众人还在权衡利弊之时,那小道士却是摇头叹息了一声,说道:“良言难救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听他讲了这么多,不如也听贫道一句” “贫道于此,最后奉劝诸君” 只见小道士从年轻剑客背后走出,与其并肩而立,随即小道士一手指天,一手向地,虽在众人面前讲话,可其声却是从天上传来。 “此刻退去,便入生途。” “再近一步,往向酆都!” 众人惊诧间,不禁循声向四周望去,但见大龟山上,乌云汇聚,雷蛇窜动;陨仙湖内,水波扬痕,风雨欲来。 正是与先前一般,将有天劫临凡之象。 见此场景,就连那瀛国宗师也不禁惊怒道:“我不信你真有这般随心所欲呼风唤雨、掌雷生灭之能。” 瀛国宗师双手结印,果断朝小道士杀去,欲先下手为强,不给其施法的时间,只是其足下刚刚踏出一步,便陡然引来异变。 天雷倾泻瞬间,瀛国宗师纵是术法护身,也只能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长生天劫之下,那老怪物尚难自保,更遑论他人。 小道士双手捂嘴,猛然吐出一口鲜血,随即便是更多的心血,止不住的从其口中咳出,竟是小道士一直强忍的伤势,在此刻爆发了。 小道士的身躯再难支撑,体力不支,倒入年轻剑客的怀中了。 只是这一幕,已经没有多人可以看见了,因为就在方才众人抬眼环顾,发现天地异象的瞬间,列国宗师便已全部退去,只剩下那位女性宗师,还留在原地。 “妾身刚开始就退了好多步,现在若是向前一点,会被马上劈死么?” 年轻剑客扭头看向他,一只手丢掉了枪,抱住小道士,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剑。 “还是说死在公子的剑下。” 所幸那位女子终是没有行动,她只是远远地将自己手腕上的一串珠花抛向了年轻剑客。 “算不得什么灵丹妙药,但止个血还是可以的。” 年轻剑客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怀疑,调整了一下姿势,用手臂托住小道士,腾出手掌,接过珠花,就朝小道士嘴里塞去。 “喂喂吃那朵花就可以了,别全部往他嘴里塞啊” 年轻剑客愣了一下,不禁看向女子。 见状,女性宗师不禁掩面轻笑道,“公子不知道珠链是不能吃的么?” 年轻剑客满脸黑线,心道:不能吃,那你倒是只扔花啊,像这样都丢过来,我哪知道是不是要一起口服啊。 尽管心中腹黑,年轻剑客嘴上却是道了一声谢。 似是看出了剑客心中所想,那女子宗师又是扑哧一笑,“余下的部分便赠与公子了,他日若是狼烟平息,公子可再来极北冰国报恩。” 年轻剑客一脸呆滞,心想:人都还没好,就谈报恩了?不对,谁说要报恩了啊,而且你救的又不是我,为什么要我报恩啊,再说要不是你们,小道士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怎么就要报恩了? 年轻剑客张嘴欲言,可那女子宗师已经不管不顾的掉头离去了。 女子宗师心道:老娘打你又没出力,不远万里来此,好处没捞着,还搭进去一枚稀世灵药,这赔本的买卖老娘可不能做。 女子宗师似还有些不放心,行至远处时,又喊了一声,“还望公子莫要忘了与妾身的约定。” 许久之后,年轻剑客才反应过来,皱眉道:“我没和你约定啊。” 只是为时已晚,女子宗师早已听不见了。 这一日,小道士与年轻剑客并肩而立,莫说地上的凡夫,就是天仙亲至,也当低眉折腰。 此役之后,修行界便时流传起了一句话,而这句话也如巨石一般,压在了所有后世修士的心头。 “四海齐锋,不过凡铁。” “列国宗师,尽皆庸人!” 第二章 萧十七 “消灭魔鬼的可能是英雄,也可能是另一个更强的魔鬼。” 萧十七合上书页,心里默念着师父日记里的最后一句尾语。 整本日记里,萧十七最喜欢的就是这句话,不是因为这句话的深刻,有着很强的反讽意味,而是因为这一整本日记里,萧十七就看懂了寥寥无几的几句话,或者更确切的说,萧十七就看了两句,一句扉语,一句末言。 萧十七是一个孤儿,从小被名老道士收养。 萧十七不知道老道士具体的名姓,只是一直喊他老头子,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唤声师父。 萧十七生的俊美,是典型的男生女相,即便是婴儿时期,仅是从其稚嫩的脸颊上,所能看见的雏形,便不由得让人欢喜。 村妇们总是打趣说,萧十七是道长偷来的,毕竟谁家会舍得丢掉这么好看的孩子。 在萧十七幼年时,村里的妇人们还常以老道士不会带小孩为由,想要老道士将萧十七交由她们抚养。 对此,老道士总是一笑置之。 甚至还有个年轻的寡妇,半夜跑去老道士居住的废弃驿馆里,吵着让老道士把萧十七给她当继子,好让其余生也有个念想。 当时着实是把老道士吓的不轻。 只是相处的时间久了,村里人就开始逐渐发现了萧十七的异样。 首先是萧十七的眼睛,那本是一双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眸,可随着萧十七的成长,他的双眼却迅速的黯淡了下去,不仅失去原先灵动的光芒,反而变得如渊般深邃、空洞。 再就是萧十七的气色,尽管看上去与寻常孩童无异,但在那张秀气俊美的脸庞下,却总是透着星星点点的惨白,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虚弱之感。 如果按照村里流传的老话讲,这便是夭寿的面象。 就在大家还在埋怨是不是老道士没有照顾好孩子的时候,萧十七的问题,或者说是病症,也都接二连三的暴露出来了。 下一个是嗓子。 婴儿时期,萧十七几乎就没在人前哭过,在同龄的孩子都在哭闹时,只有萧十七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一声不吭地躺在襁褓之中。 当时并没有人在意,只觉得这是一个不折腾人的安静婴儿。 可慢慢到了小孩子开口的年龄,萧十七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就算偶有出声,那声音也是低沉、沙哑的。 “孩子的嗓子好像不太好”好心的村医曾对老道士委婉的说道。 再之后,就到了小孩学走路的阶段了。 萧十七走路倒是学的很快,老道士不过是牵着萧十七的手随便教了教,萧十七就在经历了最初的几次失败之后学会独立行走了,只是萧十七走路的样子又开始有些让人发愁了。 萧十七走起路来总是摇摇晃晃,没走几步就会气喘吁吁,就好像那瘦小的身躯上背负着什么沉重的负担一样。 村里人都说,是这孩子生的太过漂亮,以至于短了自身命数,就算日后侥幸没有早亡,也一定是个药罐子的命。 至此,村里除了那位年轻寡妇,就再没有人说过想抱养萧十七了。 当时,年轻寡妇心想,这样道长总愿意把萧十七过继她了吧。 可当她找上老道士的时候,老道士的脸上依旧是无波无澜,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好似早已料到了一切。 直到这时,年轻寡妇才明了,原来老道士早就看出了萧十七的不同。 老道士甚至还轻描淡写的对她说道:“他们说的大体不差,这孩子的命本就是风前烛,雨里等,能撑到什么时候,便是贫道也说不准。” “如此,你还要收养他么?” 只是老道士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因为那年轻寡妇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头就点的跟个拨浪鼓似的,还一本正经的对老道士说道:“要。” 说罢,就要去抱一旁坐在地上玩耍的萧十七。 属实是老道士算不准的人。 虽然最后年轻寡妇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收养萧十七,但老道士还是郑重的对其说道:“后日若是这孩子唤你一声小姨,你可愿意答应。” 没成想听到这话,年轻寡妇当即就哭出了声,她抽泣着说道:“曾有个大师说我是‘伤父损母’‘克夫害友’的命格,就连现在住的地方,邻居也都纷纷搬走了,当日看见这和我一样苦命的孤儿,便想着与他做个伴,让他的童年不至于如我一般凄惨” “先前见道长不允,还以为是道长嫌弃我呢” 年轻寡妇边哭边说,而老道士则是不发一语,安静地倾听。 也许久没有人听过她诉苦了,年轻寡妇越说越多,哭声也不自觉的越来越大,而此刻,老道士的头也是如此,越来越大。 这满腹的委屈女子,一旦开始倾泻,可就停不住了啊。 “这得哭到什么时候啊”老道士心中无奈道。 就在老道士束手无策之际,年幼的萧十七倒是有了动作。 年幼的萧十七晃晃悠悠走到了这个总是对他露出温柔笑脸的女子身旁,艰难的抬起胳膊,扯住了她的衣角,沙哑地咿呀了两句。 这次,换成萧十七对她露出笑脸了。 年轻寡妇看着这个比她还要命苦,现在却在试图安慰她的稚子,瞬间就止住了哭声,破涕为笑。 在年轻寡妇临走时,一直沉默的老道士方才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这世上哪有什么主宰一切的命格,往后的路,你且自己走走,未至终点之前,谁也不能言之凿凿。” 在年轻寡妇走后没多久,年幼的萧十七突然就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其瘦小的身躯更是蜷缩成了一团。 时值大暑,即便已是深夜,这破旧的驿馆之内依旧闷热无比,可身着数件衣裳的萧十七,此刻却是面色青紫,双唇冻的瑟瑟发抖。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孩子,终是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老道士小心翼翼地抱起萧十七,将其轻放到床上,为他盖好被褥,生怕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会加剧这孩子的痛苦,而这正是老道士一直不愿把萧十七交由别人抚养的真正理由。 每当入夜,萧十七便有可能会出现这种症状。阳力衰竭,浑身冰冷,如坠寒狱,虽不算常有,可却毫无规律可循,防不甚防。 老道士曾踏遍神州,自诩见惯了世间百态,可是在他捡到萧十七的那一日,却还是惊叹出了声。 “这是‘半缺’啊” 老道士一眼就认出了,面前的这婴儿,竟是只在典籍传说里提及过的怪诞之身。 是谓先生后损,无有半缺,天予病,地赋瘟,症候群体! 老道士轻拍着身体逐渐回暖的萧十七,长叹了一口气,自语道:“以后还不说不准会有哪些毛病呢” “也不知老天爷是在为难你,还是在为难我” 第三章 相依为命 自那之后,年轻寡妇便常来村外的废弃驿馆。 老道士虽说是遍历沧桑,可终归是个男子,哪里懂得照顾小孩,更别说有女儿家细腻的心思了。 老道士一件道袍,是正面穿罢反面穿,四季更替,不知冷暖。 时值数九寒冬,年轻寡妇刚替萧十七缝制了几件暖和的衣裳,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双亲的坟头,已有好多年未曾燃过烛火了,心中感伤,便回乡扫墓去了。 待年轻寡妇一路颠簸,再回来时,已是初春,却见萧十七那一身衣裳,竟还是原封不动的穿在身上,甚至连她临走时替萧十七编的两个小辫子,也还隐隐可见。 年轻寡妇看着满身邋遢,竟仍然站在那对她傻笑的萧十七,和面对她的厉声质问,却依旧满不在乎的老道士,怄的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最后,年轻寡妇为整治这师徒俩,干脆出了个大招,那就是在老道士极度惊恐和抗拒的眼神中,她索性直接搬来驿馆住了。 换洗衣衫,整理被褥,不止是萧十七每日都需要洗漱,就连老道士,年轻寡妇也会要求着他定期打理。 起初老道士还不愿意,年轻寡妇在逼迫几次无果之后,竟说道:“道长若是嫌麻烦,我可以在帮小十七洗完以后,顺便也帮道长也洗了。” 此话一出,老道士是彻底怕了,到点洗漱更衣,比谁都要积极。 说也奇怪,这师徒俩如此不修边幅,年轻寡妇初来驿馆之时,还以为这会是一个艰难的清理工程,没成想驿馆非但没有一点异味,甚至连老道士那多年未曾换洗的道袍上,竟也是除了尘土,再没有丝毫的污渍。 相处的久了,老道士也不再称呼年轻寡妇为‘施主’了,而是遵从年轻寡妇的意愿,唤起了她的本名。 初晴,尹初晴。 至于老道士的名字,任凭尹初晴如何追问,老道士都是含糊其辞,避而不答, 而其他人好像也从没过问过老道士的名字,只是一声道长,似已足够了。 寒来暑往,萧十七也慢慢长大了,这孩子虽生来多舛,但好在心智健全,就算偶有失落,也并不会怨天尤人。 本来家里没来由的多出一个寡妇是会惹人闲话的,虽说老道士不甚在意,但尹初晴却时有担心,害怕自己会毁了道长的清誉,害怕她那命格,会连道长和小十七一起克了。 可不知为何,老道士的名声在这个村里是出奇的好,从未听过有哪家的太婆嚼过老道士和尹初晴的舌根,就算偶有一些年轻人八卦,也马上就会被长辈呵斥。 慢慢地村里竟还流传起了,是那年轻寡妇命格不好,老道士于心不忍,才把她留在身边,为其改命修福,积德行善的离谱说法。 再说那老道士,好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仅是靠着一些糊弄乡亲的神鬼手段,勉强度日而已。 比如给南来北往的过客们看手相、算吉凶,给十里八乡的村民们写几道符咒,驱一下邪魅等等。 只是在尹初晴看来,老道士这就属于博古通今的大学问了,要让她评价的话,老道士纵是出门行走时,自称为“半仙”,也毫不为过。 老道士表面正经,但听人夸赞,内心还是十分喜悦的。 尹初晴每每称赞,老道士都会哈哈大笑道:“哪有正经人会自称半仙的。” 萧十七小时候倒也是对老道士崇拜着打紧,毕竟小孩子嘛,总是会痴迷那些玄幻的传说,可是随着自身成长,心智的健全,再加上目睹了老道士的不少离谱行为后,在萧十七看来,老道士这就有点欺骗同胞的意思了。 有好多次,萧十七都亲历其中,老道士不过是把主家哄出去,然后带着年幼的他,在法场里睡上一觉,等醒来时,就对外宣称已经大功告成了。 未经世事的萧十七早期还想阿巴两句,提醒自己的师父认真做事,但总会被老道士弹一个沉重的脑瓜蹦。 甚至有时候行情不好,老道士还会举着萧十七,直接在路边胡扯。 或说萧十七是他从山妖精怪魔爪下救出的孩童,是他法力高强的证明;或说是因为他算的太准,泄露天机太多,以至报应到了他这苦命的孙儿身上,反正老道士是一次一个说法,一次比一次夸张。 但总归一句话:确实很好用。 因为老道士的这一手,还从未让他们三人挨过饿。 一开始,萧十七总会信以为真,在老道士怀中哭的稀里糊涂的,过了几次后,萧十七便知道是假的了,于是乎就开始出工不出力的随便哼唧两句,配合一下老道士,再到后来,萧十七干脆直接闭眼装死,任老道士自由发挥了。 如果恰逢萧十七心情不好,想给老道士捣一下乱,那么路人们就会看见一身健全的老道士在那痛哭流涕,而他怀中的虚弱小孩,却是喜笑颜开的诡异场景。 不过好在老道士行走江湖,却不图什么钱财,做完法事,大多也只是问那家主人讨口饭吃,只有遇上极少数的富贵人家,才会象征性的收点金银,而所得报酬,老道士也是悉数交给尹初晴,自己从未留过半分。 长此以往,萧十七也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师父无欲无求的心态,倒也算得上是货真价实的世外高人了。 再说说萧十七,尽管他看上去十分虚弱,但实际上体质却是好的离谱,小时候被老道士那般折腾,也不见有什么不适。 驿馆破旧,虽遮风雨,却难挡寒霜。 每有天气变换,尹初晴都会担心萧十七会因为这简陋的环境而生病,半夜特意起床,去给十七盖被子,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春去秋来,尹初晴是病了又病,萧十七反而健健康康。 按老道士的话说,萧十七身负“半缺”,尚能降生于世活至今时,这区区风霜寒暑,又哪里能伤的了他。 本来是尹初晴说要来照顾老道士和萧十七的生活起居的,结果大多数时候都变成了萧十七照料体弱多病的尹初晴,而老道士则是四处奔波,去操心两人的三餐饭食,四季衣裳。 老道士也曾纳闷过,自己年轻时明明是孑然一身,没有半点红尘挂碍,游历天下,旁观冷眼看凡俗,怎么临到老年,反倒要为茶米油盐操起心了。 只是老道士每次自吹自捧,提及当年之时,就会被萧十七无情的打断道:“师父,你跟我们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要去跟那些富豪们说啊,你如果再不开张,而小姨刚好再生病的话,那可就糟了” 这时,尹初晴总是会露出满带歉意的笑容,而老道士则是龇牙咧嘴的摆手道:“你这个孽障,居然还给为师整出业绩要求了” 第四章 枷锁与囚徒 萧十七说话得声音嘶哑无力,全不似小孩的朝气蓬勃。 萧十七身上的几处伤病,属此处最轻,但也属此处最为凶险。 在萧十七第一次开口讲话之时,老道士就以一种从未有过严肃语气,告诫当时根本听不懂的萧十七道:“十七啊,万不要再尝试沟通天地灵气,用自己本音说话了。” 老道士此话一出,别说年幼的萧十七一脸疑惑,就连一旁的尹初晴也是傻傻的不能理解。 看着面色凝重的老道士,尹初晴弱弱的问道:“道长,十七这么小,根本不知道您在说什么的,您要不跟我交代下,我以后盯着十七。” 老道士望着此刻一脸痴相的尹初晴,长叹了一口气,还是耐心解释道:“十七身上虽然有一些毛病,但并不意味这些地方就坏的。” “哦啊?”尹初晴嘴唇微张应道。 老道士说道:“我举个例子,初晴你双腿健全,平时行走无碍,但若是给你的双脚戴上枷锁,你就会变得举步维艰,难以正常行走了,但仅是这样,并不能就说是你的腿坏了。” 老道士说的通俗,尹初晴思考了一会儿,就点头表示理解。 “十七身上的情况亦是如此,他在娘胎之中便受到了天命桎梏,就如同常人被铁链锁住一般,便是这本不属于十七自身的负担,导致了他出生之后越来越虚弱,使他的五感行识都有别与常人。” “只是十七喉舌的‘枷锁’似乎并不像其它地方的那样牢固,以至于他可以勉强开口说话。” 尹初晴略带疑惑的道:“那按道长您举的例子来说,十七现在的情况,应该就属于是身上的枷锁开始松动了吧?” 老道士点了点头。 尹初晴道:“那我只要努力挣脱脚上的锁链,行动不就恢复正常了么?十七若也是如此,这便应该是好事吧?怎么道长反而还露出了愁容?” 老道士扫了一眼尹初晴,平静道:“你会自己给自己戴上枷锁么?”。 尹初晴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她不明白老道士为什么要这样问。 老道士道:“那枷锁会自个儿从你身上长出来么?” 尹初晴又摇了摇头。 老道士眯眼道:“那就奇怪了,枷锁是怎么把人锁住的呢?” 这一刻,尹初晴好似明白了什么,她恍然大悟的开口说道:“是有人把” 老道士不等尹初晴说完,就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戴上枷锁’本身没有任何的意义,关键是给什么戴,为什么要戴” “给巨龙戴上枷锁?它会挣脱。” “给山川戴上枷锁?它不会在意。” “可如果给人戴上枷锁?那他就成了囚徒。” “所以‘囚徒’才是目的” “囚禁你的不是枷锁,而是给你戴上枷锁的人,只要这人还在,你挣脱了多少枷锁,又有什么关系呢?” 尹初晴张大了嘴巴,愣在原地。 老道士并没有给尹初晴消化理解的时间,再次平淡的说道:“平日里买菜,你见过试图逃离铁笼的家畜,被主人家发现后的下场么?” 尹初晴闻言一愣,还不待她有所思考,一旁坐地玩耍的萧十七就给出了答案。 只见萧十七突然间就蜷缩成了一团,面色苍白无比,嘴唇却是猩红的如同要渗出血来一般。 此刻萧十七的嘴巴里,如有千刀乱绞,嘴舌难闭,口腔里不能生津,便无法吞咽口水,不多时,萧十七的喉咙深处便开始干裂出血,而那溢出的血液,又是如同霜雪般的冰冷刺骨,它们缓缓渗入萧十七内脏之中,撕心裂肺。 而萧十七的舌根处,则是炽热滚烫,如饮沸水。 萧十七恨不得将手伸入嘴内把喉管连根拔出,只是年幼的他,连解脱自己的力气尚也不曾拥有。 瞬间而至的痛苦,造成了萧十七身体剧烈的痉挛,本就虚弱的他,现在算是彻底丧失了身体的控制权。 即便是常年饱受各种无端病症折磨,忍耐力早已强于寻常孩童的萧十七,在这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空前的痛感之前,也是难以支撑的崩溃了。 这痛苦,甚至让萧十七发不出一点声音。 看着此时连挣扎都做不到的萧十七,老道士苦笑了一声道: “十七啊,这便是试图挣脱的代价。” 地赋天予,岂是儿戏?拔舌之症,正是如此! 在如此场景之下,尹初晴早已乱了分寸,她跪在萧十七的身边,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她想要抱他,却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尹初晴带着哭腔的说道:“十七,对不起,小姨再不逗你讲话了,再不逗你讲话了,是小姨不对,是小姨害了你,你不该喊我小姨的,不该让你喊我小姨的” “道长怎么办呀道长你快想想办法呀” 而年幼的萧十七所讲的第一句话,正是尹初晴日夜都在他身边念叨的“小姨”二字。 方才萧十七终于能开口说话了,他兴奋的跑到了尹初晴的身边,使出全身的力气,唤出了“小姨”。 那声音犹如黄莺出谷,清脆动听,几乎让尹初晴为之着迷。 可是不过片刻,萧十七就落得了如此下场。 尹初晴嚎啕大哭道:“都怪我这个天煞孤星,害了身边所有的亲人还不够,现在又来害你” 就在此时,蜷缩在地的萧十七,不顾痛苦,艰难的将唇齿张开,竟是再次发出了声音。 声音还是如方才那般明亮,只是这次萧十七说出了四个字,“小yi师hu虎” 尽管年幼的萧十七发音还不标准,但老道士还是第一时间听懂了萧十七在说什么。 萧十七竟是又唤了他们一声。 老道士嘴角一抽,非但没有一丝感动,反而还厉声喝道:“你这个孽徒,才叫你不要说话。” 但见老道士一步上前,扣指轻弹于萧十七眉间,一击之下,竟是将萧十七敲晕了过去。 老道士轻声道:“这般痛楚,即便是让十七昏睡过去,不稍片刻,他也会被疼醒的。” “如此做法,只是为了让他先闭上嘴,以免把事情变得更糟。” 老道士怕尹初晴担心,遂解释了一通。 半晌,却无人应答。 老道士不由回头看去,发现尹初晴竟还在那里掩面抽泣,已然是哭到了无我的境界。 老道士没好气的吹了一下胡子,又是一指,弹到了尹初晴的脑门上。 尹初晴这才红着双眼,抬头看向老道士,嘴里呜咽着说道:“道长,让我再看看十七,一会儿我就去收拾东西” 老道士一脸疑惑,“啊?” 尹初晴摸了摸眼泪,故作坚强道:“不用道长你赶,我自己会走的哇哇” 老道士彻底无语了,心道:女儿家的心思都这么跳脱的么?贫道一句话都没说,她怎么自己就带入情景了,唉,怎么又哭起来了。 老道士赶紧安慰道:“贫道并没有赶你的意思,况且十七的情况,也怪不得你。” 尹初晴更咽道:“那道长你方才敲我?” “贫道是让你去做点吃的,一会儿十七疼醒了,总不能饿着肚子继续疼吧” 尹初晴见道长没有怪她,脸上的哭相刚有所收敛,但听得十七还会继续疼时,立马又成了一副涕泪横流得样子,“怎么还不能好啊呜呜” 老道士见尹初晴又哭了起来,也是没了办法,长出了一口气后,无奈道:“罢了罢了,贫道自己来。” 这些年,尹初晴也经常带萧十七四处求医,无论是现代医学,还是古典偏方,她都想办法尝试过。 老道士心中明了,但却从未对尹初晴说破过原因,或许老道士也希望是自己错了吧。 只是终究无果。 再后来,萧十七自己也就发现了,只要他不用自己本音,而是顺其自然的用嘶哑的语调讲话,那么他也可以做到与人正常沟通,而不受那拔舌之苦。 “只是可惜了你这副好嗓子,明明那般好听,却不能随心发声,要是能再听一次那声音,该多好呀。” 萧十七警惕的看向尹初晴,沙哑道:“小姨你好像又开始害我了” 第5章 小伙伴们 虽说长大之后,萧十七自己对他的道士师父不是很上心,但他周围的小孩里倒是有那么几个人对他师父崇拜的打紧,而且不出意外,这几个人最后也都成了萧十七的死党。 本来以萧十七怪诞的体质和他那稍显腼腆内向的性子,与人相处容易,但是想要真的有几个交心的铁哥们却是很难。 所以萧十七现在想来,他这一辈子能有这么几个生死与共的“狐朋狗友”,还真是托了师父的福。 萧十七人生中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名叫冯今年。 由于冯今年的名字和某本儿时启蒙教育书籍中的女主人公名字很像,于是这也就成了他们几个“狐朋狗友”之间,经常取笑冯今年的筹码。 只是每次被他们喊作“金莲”,冯今年也不恼怒,反而还会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的向萧十七一众人重复的讲解他名字的由来与其中的深意。 冯今年说,他的名字是取自于他爷爷生平最喜欢的一句话,“平生美事,恰逢(冯)今年。” 萧十七只觉得这句话连贯的听起来还真有些意境,比他“十七”那两个字要好上太多了,起码当冯今年对别人做起自我介绍的时候,还能牛气的轰轰的拽两句诗文,哪像他一样,当别人诧异的问他为什么要叫“萧十七”的时候,萧十七只能回以别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然后略显痴傻的来上一句,“谁知道呢” 当萧十三第一次听完冯今年的自我介绍,兴冲冲的跑到老道士面前,希望这位平时满口生词僻句忽悠邻里街坊的“大真人”,也能够在他的名字里说出一两个典故或者诗文时,老道士居正是这样回答他的,“谁知道呢?” 不难想象,萧十七当时那种呆滞到了极点,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的惊讶表情。 后来在萧十七的多次追问下,尹初晴才说出了那天的经过。 那就是老道士在带年幼的萧十七去上户口的时,是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想好的,本来老道士随手一写,准备就叫他“一一”的,还是当时的工作人员觉得这名字实在是太过于草率了,劝说了老道士半天。 “小孩子叫这个名字会不会太随意了,要不然您老再斟酌下,横竖再加两笔嘛。” 老道士闻言点了点头道,“确实是简单了些,那就再加两笔。” 随即老道士果真大袖一挥,在资料单上改了改,从“萧一一”改成了“萧十七”。 当真是横竖(弯钩)共两笔,一笔不多,一笔不少。 提到了冯今年,那就不得不顺带着说一下他的爷爷,冯太公。 冯太公的名字,萧十七也不清楚,只知道村里的人对他都很是尊敬。 平时乡亲们看见萧十七的师父,也不过只是寒暄一句“道长”,可是看见了冯今年的爷爷,却是要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太公”的,甚至有些比冯今年的爷爷还要年长上几岁的老人,也是如此称呼。 冯今年和他的爷爷住在村子外的一处深林之中,整个乡的人乃至周围几十里地的村民,都对他家都是敬而远之,唯独老道士,会偶尔带着萧十七和尹初晴,跑到冯今年的家里去串门。 半壶浊酒,一声老友,两个老头子便可以对坐到大半夜。 一次偶然的机会,萧十七才从村里面的大妈大婶聊天里了解到,原来冯今年的爷爷是会功夫的。 她们说冯太公年轻的时候是个剑客,而且还是那种非常狠的角儿,现在村民对他的尊敬,都是冯太公当年用剑砍出来的。 回家以后,萧十七又缠着尹初晴打听冯太公的故事。 尹初晴本不愿说,一来她不是本村的人,所知不多,二来这些事也都是先夫告诉她的,每次提起,都会不自觉的想起往事,难免伤心,但她又实在受不住萧十七的软磨硬泡,两人僵持许久,最后尹初晴还是败下阵来,只得告诉了萧十七。 早些年还是动荡时期的时候,萧十七现在所居住的这个地区附近来了一批极其厉害的马匪,打家劫舍是无往不利,到了一个地方几乎就是血洗一空,唯独到了这个村子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当时游历至此的冯太公与老道士。 当年的小道士不过是众人的围捧下,装装样子的为这群独守村落的老弱妇孺们祈祷求福,而那位年轻的剑客则是在众乡亲被小道士吸引注意力的时候,独自一人,悄悄的离开了村子。 若不是当时正好有一个在山里迷了路的小姑娘,目睹了那一切,想来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在那个本该是村庄遭难的夜晚里,有位少年郎竟是手握一杆猎枪,背负一柄长剑,一个人就干掉了八十几号山贼。 翌日,年轻剑客和小道士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村子,一晃就是半生。 直到十几年前,一个风尘仆仆的老道士游经此地,在村外的小河边捡到个不足周岁婴儿时,才又在这村子附近安定了下来。 尽管当时的老道士还是带着年幼的萧十七过着三餐不定的生活,但好歹是没有再继续走南闯北了。 说到这里,尹初晴顿了顿,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之后就是道长自觉照看不了你,于是便四处求助,再三打听之下,知道了村里有个人美心善的女子,也就是我” “而我久居家中无事,又见你师徒两可怜,心下一软,才认做了你的小姨。” 说罢,尹初晴还心虚的笑了笑。 不过萧十七此刻一心都沉浸在冯太公年轻的故事里,根本没在意夏冬至后面的补充。 又过了几年后,冯太公带着他同样年幼的孙子来与老道士作伴,当两个老人家重新聚在一起时,方有村里的长者认出了这两人的身份。 至此,冯太公与老道士才算是在这个村里定居了。 除了冯今年之外,萧十三还有两名发小,有趣的是这两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完完全全是两个相反的体型,于是他们便有了“电线杆”和“矮石墩”两个外号。 电线杆,本名张无涛,肌肤黝黑,骨瘦如柴,却偏偏个子的奇高,所以才得了这个外号。 十岁的时候,电线杆便已和村里的大多数成年汉子平齐了,更别说往后几年,电线杆涨个子的势头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还有了继续拔高的迹象,到了萧十七快成年的时候,电线杆还真与村里寻常的电线杆没什么区别了。 电线杆小时候,也正是因为体型的原因,被家里人认为是中了邪,经过电线杆姥姥的多方打听消息,最后他被带到了老道士的面前,希望能够通过老道士的做法,来去除电线杆身上的邪祟,也是从这时开始,电线杆便与萧十七结下了孽缘。 萧十七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看见电线杆时的场景,那个外表看上去比他还要瘦弱的小孩,其身高竟然比他的小姨还要高出一个头。 萧十三当时还真以为这人是中了什么邪,才会高的如此诡异,倒是平时喜欢装神弄鬼的老道士在看见了电线杆后,只是不痛不痒的小声哼了一句,“是巨人症嘛” 当然老道士最后还是不得不煞有介事的给电线杆做了一场法事,开了几副方子,并叮嘱电线杆的姥姥道:“孩子身上的邪祟已除,往后再有生长,皆是自然。” 为此尹初晴还特意去问过老道士,“既然不是邪魅作祟,道长又不收钱财,为何还要多此一举的做场法事?” 那时的萧十七还不太看得懂师父的表情,只是懵懂间隐约的发现师父的眼神中有些许悲悯。 老道士看着尹初晴,又拍了拍萧十七的脑袋,轻声说道:“若真是妖邪作祟,反倒不用做这些麻烦事了。” “初晴,十七啊,其实这些法事,大多数都是做给人看的呢” 自从那天之后,电线杆就经常往老道士这里跑,一来二去,也就和萧十三成了好朋友。 那之后,萧十三才知道,电线杆本不是这个村里的人。 电线杆家住在城里,祖上几代都是开武馆的,只是到了他这一代,由于电线杆体型的原因,使得让他下盘非常不稳,从而继承不了家里的衣钵。 不幸的是电线杆的母亲又因早病亡,而在他后妈的添油加醋下,电线杆的父亲将这一切的不顺归结于电线杆身怀异样,是个不祥之人。 电线杆的父亲一怒之下,便将其送到了乡下的姥姥家里,眼不见为净,这才有了电线杆与萧十三的相遇。 至于胖石墩,他就没什么故事了,村里土生土长的人了。 胖石墩,原名胡德发,父亲是个木匠,母亲是个裁缝。 而胖石墩也充分的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别看胖石墩身胖体大,整个一肉球体态,但他却是生了一双巧手,从穿针引线,到奇巧机关,胖石墩无一不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 少儿时期时,胖石墩凭借着他那一手铁丝开锁的绝学,可是为一众人带来了不少的乐趣呢。 至此,便是介绍完了萧十三的三个死党,而少年们的故事也才刚要开始。 第六章 前往城市 老道士曾言道:“因为甲子前那场大战中某些不可名言的原因,导致了这世间的灵气达到了近千年间的最高峰。” “虽不似典籍中记载的上古时期,人人都可修行的大练气时代,但比起之前灵力枯竭的末法时代,却是要好上太多了。” “因而有不少天赋异禀之人,已经可以自行感受到天地灵气了,如若这些人能得到正确的引导,从此脱胎换骨,踏上修行之路也不是不可能。” 萧十七和尹初晴听着新奇,便追问老道士如何才算是天赋异禀,又如何才能踏上修行之路。 老道士如此说道:“有的人睁开眼时,就已立身于大道之上,他们只需往前走就是了。” “有的人,身前则是遍地荆棘,需要历经千辛万苦,才有可能找到正途。” “还有的人,生来便在沼泽泥泞之中,活着便属不易,更别说寻觅前路了。” 萧十七闻言洒脱一笑,沙哑道:“师父,你该不会在暗示我是第三种人吧” 老道士扫了一眼萧十七,又看了看一旁还沉浸在玄幻世界里的尹初晴,瘪嘴道:“很明显说的是你小姨。” 老道士见尹初晴毫无反应,甚至还坐在那里傻笑,大声呵斥道:“多大的人了,下个面条还能糊,就这还问我怎么样可以修行?” “咱爷三能活到现在都不容易了,还修个锤子修” 尹初晴这会儿可算是听到老道士在说她坏话了,当即不乐意的嘟起了嘴,和老道士掐了起来。 萧十七见状呵呵一笑,又向老道士问道:“师父,你跟我们讲了那么多的玄幻故事,那你自己是个什么水平呀。” 老道士此时被尹初晴一把薅住了胡子,没好气道:“可不就是个讲故事的水平么?不然还容得这小丫头片子如此放肆。” 时光飞逝,转眼萧十七已快成人了,少年的面容更是出落的比小时候还要精致几分,男生女相,秀美异常。 只是萧十七常年受到各种无端病症困扰,以至使他总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身形也常会不自觉的佝偻下去,给人一副暮气沉沉,全然不似风华少年的感觉。 不过也不知萧十七怪诞之体的事,本就是老道士信口开河,还是这命苦的孩子偶得了上天垂怜,反正近些年萧十七的气色或多或少是开始有些好转的迹象了,除了看上去依旧有些虚弱,其余的方面倒也与寻常男子没什么不同了。 之前的十数年年,大夏都是义务教育,所以老道士不用花什么钱,就能让萧十七念的上书,可再往后想要选读更高等的学府,就需要自己掏钱了,而且萧十七他们所住的村子周围也没有这样的地方,必须要去到更远的城市才行。 尹初晴这些年零零散散攒下了些钱,也就是勉强凑齐了萧十七一年的学费,把这些除去,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更别说在一个陌生城市生活所需要的其余开销了。 尹初晴把钱数了又数,甚至还算上了自己娘家和夫家留下的财产,可就算如此,也还是比她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最低开销少了不少。 尹初晴倒也听人提过一种名为“勤工俭学”的生存方式,只是想着萧十七的身体也做不了什么差事,更害怕他被别人使唤欺负,于是便没有说出来。 尹初晴皱着眉看向萧十三,试探性地问道:“十三啊,你要不把你师父的那些东西也带上,平日没课的时候,也出去充一下小道?算个命看个相?” “而且你生的好看,说不定就有些个小娘子或者阔太太看你顺眼,找你算上一卦呢?这样平时里倒也不至于饿肚子了” 萧十七不以为意,随意笑道:“师父他老人家自己都算不上什么正经道士,再说他那现编现卖的本事,我也就学了个两三成,别到时候算砸了,饭没吃着,还被人把碗给砸了” 尹初晴瞪了萧十七一眼,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又自顾自的说道:“要不我想办法去借点?” “今年和你关系好,他爷爷和道长关系也不错,而且他家看上去也挺富裕的,感觉可以去试试?” 只是尹初晴转念一想,又不禁愁眉道:“可他和你一般大啊,也是今年要出去读书,这下就不一定有钱借了我们” 萧十七见尹初晴愁眉不展,小声说道:“小姨,其实不用这么麻烦” 尹初晴以为萧十七有什么好办法,便一脸期待的朝他看去,没成想萧十七嘴巴一张,竟是直言道:“我不去就行了嘛。” “就在村里,跟你和师父” 不待萧十七把话说完,尹初晴就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不行!这肯定是不行的!” 尹初晴道:“小姨自己没有机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你送出去的” “让你见识一下外面广阔的天地,你还这么小,不能像我一样,一辈子只待在这一个地方,你至少至少应该如道长那般走过去过” 尹初晴说着说着,情绪好似就到了,竟又开始呜咽了起来。 萧十七嘴角一抽,满脸黑线,心道:这是又触碰到了什么的开关,怎么突然就看是煽情了。 萧十七眼看尹初晴的情绪越来越激烈,又不忍心放任不管,只得上前搂住尹初晴的脑袋。 萧十七用沙哑的声音尽量温柔道:“这也不用哭呀。” 尹初晴抹了一把眼泪,大声哭道:“我想到日后要和你分开,就有些不舍,想要和你一起去,但是家里钱又不够” “我也想出门看看,可是我只会绣花种菜,到了陌生的地方,肯定活不下去,还会拖累你和道长” “我还是就呆在这个村子里吧,你不要管我了” “再想到道长仙去以后,你又不在身边,我可能会孤独的老死,我就忍不住呜哇” 这下,就连萧十七的眼角也开始泛红了。 当然,这是被尹初晴气的。 萧十三心道:这都哪跟哪啊 别看尹初晴三十多了,又经历了不少世事,可她心思敏感,依旧跟个小姑娘似的,哭声更是如同婴儿一般,嘹亮、高亢。 正在萧十七无计可施之时,老道士恰巧回来了。 老道士老远就听见尹初晴在哭了,而进门时则是刚好听到了高潮。 老道士嘴角抽搐,跟萧十七如出一辙。 老道士看着搂在一起的二人,没好气的骂道:“贫道怎么就仙去了?” 尹初晴听到声音,猛然回头看向老道士,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一时间哭声更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尹初晴哭的没了力气,自行停了下来,萧十七才有机会把事情的经过跟老道士说了一遍。 听完萧十七的话,老道士看向二人的目光好像更加嫌弃了。 老道士笑骂道:“这点小事,就给贫道编排着仙去了?” 尹初晴尴尬的低下头,没好意思去看老道士,所幸老道士也并没有打算和她计较,老道士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收拾东西去吧” “从来都是别人找贫道破财消灾,今日倒轮到贫道花钱买命了。” 看着二脸疑惑,毫无动静的两人,老道士不得不再一次提高音量道:“还愣着干嘛?收拾东西去啊!” 萧十七瞬间心领神会,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这些年苦病缠身,让萧十七很早的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他不希望师父和小姨总是为他劳心,所以萧十七从不会在人前流露期望,只是在听到老道士两次肯定的语气后,少年向往外界的心,终究还是忍不住鼓噪了起来。 尽管萧十七的眼神转瞬即逝,但老道士还是看了个清楚,心道:这孩子总是这般小心翼翼。 老道士对萧十七点了点头,而再次得到师父肯定答复的萧十七,这才放心大胆的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直到萧十七离开,尹初晴这才反应过来,她吃惊的向老道士问道:“道长您该不会是有钱送十七去城里读书吧?” 老道士知道对尹初晴必须把话说明白了,于是直截了当道:“你也一起。” 在尹初晴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老道士平淡一笑,“我们一起。” 看着脸上满是哭痕瞬间又笑开了花的尹初晴一路小跳着跑回房间,老道士不禁自语道:“养个闺女,大抵就是如此吧。” 于是这个从不求财,半生沉浮,亦不过是寻了一处破旧驿馆栖身的落魄道士,还真就不知从哪变出了一笔巨款,带着那个不再年轻的寡妇,和已经长大了的小徒,离开了他们居住了多年的村子。 尹初晴和萧十七本以为会是一路颠簸,却没想到老道士出手阔绰,竟是直接带二人体验了一次,他们只听过、未见过的现代科技所孕育出的新型交通。 千里之遥,不过片刻光景。 半日的功夫,便从乡野一隅之地,来到了三山两江,中原腹地。 随后老道士更是在二人惊讶的目光中,大手一挥,直接盘下了一处尹初晴连价格都读不明白的偏僻庭院。 尹初晴本就对老道士崇拜的打紧,所以老道士做出什么超出她认知的事情,她都不会怀疑。 倒是萧十七看着此刻一掷千金的师父心里不免有些担忧,萧十七还特意在无人时小心翼翼的向老道士低声询问道:“师父,你不会是做了什么违法的勾当吧” 老道士眼睛一转,嘿嘿笑道:“为师早些年骗过不对,是帮过几个富豪” “你也知道,那个年头,钱不值钱,于是他们便赠与了为师些许物件。” “早在你和初晴抱头痛哭之前,为师就预感到有需要花钱的地方了,于是便托人找了几家大铺子,询问了下典当的价格” 听到这里,萧十七不乐意的打断道:“师父,我可没哭啊!” 老道士没有在意萧十七的抗议,继续说道:“没成想还真是些宝贝,隔了这么年,依旧能卖出这样的价钱。” 听老道士解释以后,萧十七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随即老道士又说道:“剩下的钱,为师可都给初晴了,你可得看着点,万一她被骗了的话” 此话一出,萧十七立马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待老道士把话说完,萧十七便头也不回的寻自己小姨去了。 这可不是什么万一,而是小姨她一定会被骗的 第七章 被迫出门 这一年的日头格外的毒,几乎肉眼可见的热气,一刻不停的炙烤着所有暴露在阳光下的事物。 萧十七此刻正瘪着嘴,无奈的瘫倒在树下的凉椅之上养神,这倒不是因为他家里用不上空调,交不起电费,所以被迫在院子里乘凉,而是因为此刻的屋内是另一番的火热。 萧十七偏过头,斜着右眼瞥着玻璃门内不时摇摆的师父,心中是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萧十七嘀咕道:“这老头子在乡下的时候正经的很,怎么到了城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萧十七、尹初晴和老道士住在村外荒废的驿馆里时,虽说是家徒四壁,但也算有片瓦遮头,而如今搬到了城里,爷三好不容易在真正意义上有了自己的房子,萧十三反倒有了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而让萧十三有如此落差感的,正是他那老不正经的师父。 这老道士居然迷上了rh女团!!! 尹初晴在家时,家中有个女子,老道士还有所顾忌,比较收敛,可只要尹初晴一出门,老道士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电视里的性感女团热歌辣舞,电视外的老道士摇头晃脑。 萧十七不过扫了一眼屋内,就在这烈日灼烤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玩意哟” 其实萧十七本身也是想看的,只是少年还处在隐藏自己心事的阶段,而老头子早已开始放飞自我了。 老道士一身古素灰袍,此刻正在兴头,已是不自觉的站起身来,离电视越来越近,恨不得整个人钻到电视里去,并且他还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过食色性也乃是自然,更何况老道士只是在看看电视,这么说,好像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妥。 老道士呢喃道:“妙啊。” 老道士不由感叹,“现代社会就是好啊,早知如此,之前住驿馆的时候就该先通上网,说到底,还是怪那两人拖后腿,耽误了贫道享清福的日子。” 想到此处,老道士不禁回头瞪了一眼院中的萧十七,而此时萧十七也正好看向屋内的老道士。 两道同样略带嫌弃的目光就这样不期而遇。 萧十七依旧是面无表情,老道士则是顺势换了一副笑脸,咧嘴笑道:“进来看电视啊。” 闻言,萧十七赶忙将头偏向另一侧,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萧十七内心叹息道:您老倒是不觉得尴尬。 老道士自讨了没趣,也真不尴尬,赶忙又将头转了回去,生怕错过了节目。 夏日的阳光,像是有一种特殊的魔力,总是让人昏昏欲睡。 正在萧十七半梦半醒之间,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萧十七本不想理会,但无奈院外敲门的人和屋内看电视的人,好似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扰人清梦!”,萧十七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不情愿的朝院门走去。 萧十七打开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颗硕大的狗头。 此刻大黑正被人高高举起,咧着嘴,吐着舌头,四只脚在空中兴奋的胡乱扑腾。 萧十七也不诧异,右手顺势接过了大黑狗,将它放到了地上,对来人说道:“你总是抱它干嘛,给我添麻烦。” 来人疑惑道:“我抱狗,你麻烦什么?” 萧十七答道:“你给狗抱习惯了,日后它若是缠着我抱,你说麻不麻烦。” 闻听萧十七此言,来人不禁笑出了声,“你这说的可不像是人话。” 来人五官俊朗,星目剑眉,正是萧十七死党里生得最为标致的冯今年。 萧十七没有理会冯今年的调侃,继续说道:“说了多少次,门没锁,不用敲门。” 萧十七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门要是锁了,你翻进来就是,可别再让我给你开门了。” 闻言,冯今年乐道,“你就算真成了个懒猪,也该知道随意进别人家,可不是什么好事。” 萧十七心想:反正我同不同意,你小子都会进来。 萧十七道:“你主动来找我本身就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话一出口,冯今年就挑起了眉毛,连萧十七自己也是楞了一下。 萧十七赶忙解释道:“别误会,我就是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冯今年呵呵一笑,飞身就是一脚,朝萧十七踢去,而萧十七也是早有防备,稍一侧身,便躲了过去。 冯今年见扑了一个空,也没有继续追击,反正他也没想真踢。 只是萧十七这一侧身,正好让冯今年看见了屋内正在自嗨的老道士。 见到此景,冯今年也是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疑惑地向萧十七问道:“这是?” 萧十七右手扶着额头,而双脚则是尴尬的在拖鞋上抠出了三室一厅。 萧十七努了努嘴,略显心虚的沙哑答道:“可能是在修行吧?” 而冯今年闻言竟也没觉得有任何的问题,反倒是煞有介事地正了正衣冠,一本正经的朝屋内朗声道:“晚辈冯今年,见过仙长。” 老道士也是此刻才发现冯今年的到来,匆匆地站起身,打开玻璃门,笑着对二人招手道:“是今年啊,快进来,屋内凉快,贫道给你们倒杯水去。” 冯今年恭敬应道:“仙长客气了,我是来找十七的,一会儿我们就出去,就不进屋叨扰仙长了。” 闻言,老道士也没有继续强求,笑道:“那正好,这小子凭着身体不适的借口,已经有多日不曾动过了,你正好多带他到处走走,让他锻炼下筋骨。” “那贫道这老头子也就不掺合你们了。” 说罢,老道士又背过身去,自顾自地看起了电视节目,还真是一刻都不肯耽误。 此时的萧十七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萧十七心道:师父在家里已经是如此嫌人了,现在又来了个冤种逼他出门,看来今天里外是不能善了了。 萧十七刚准备开口说话,试图挽回一下现在的形势,就被冯今年搂住了脖子,拖到了院子角落的树荫之下。 冯今年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今天校友组织郊游,你小子怎么一点准备都没有啊,不会真的忘记了吧。” 萧十三面无表情道:“我倒是记得今天有活动,但是不记得有答应要参加啊。” 冯今年闻听此言,也不再客气了,拖着萧十七就朝院子外走去,冯今年没好气的说道:“不好意思,我替你答应了。” 说罢,冯今年还不忘对着屋内喊道:“仙长,我与十七出门几天,您和初晴小姨莫要担心。” 老道士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便算是让二人路上小心了。 冯今年一路拽着萧十七的胳膊朝集合的地方赶去,走了半晌,萧十三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说你真的不考虑把手松开么?我又不会逃跑。” 冯今年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萧十七,冷哼一声,“你真的会逃跑。” 萧十七沙哑道:“我这腿脚也跑不过你啊。” 冯今年依旧摇了摇头,坚决表示要抓紧萧十七。 萧十七无奈的长叹一口气,算是彻底没辙了。 第八章 突如其来的搭讪 萧十七身体虚弱,虽也算得上行动自如,但期间消耗体力却也是常人的数倍的,如今被冯今年这么抓着,虽说有些羞耻,但确实也省了不少力气。 其实萧十七心中明了,冯今年抓着他的手,或许真有担心他偷偷溜走的成分,但更多的肯定是就为了替他分担身体的一部分压力。 从小到大,兄弟几人都是如此。 他们总会小心翼翼的拿捏着分寸,恰到好处的照顾着萧十七,所以有时候萧十七反而不愿和他们一起出去。 因为萧十七觉得自己不该成为他们的负担 只是那哥三个,从没有一次让萧十七如愿。 就这样,两个看似寻常的少年顶着烈日一路奔走,可此时若是有旁人细心观察,就会发现二人皆有不寻常之处。 一人虽然满头大汗,衣衫湿透,可其气息之均匀,呼吸之平稳,竟是没有一点剧烈运动之后的样子。 而另一人,分明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了,又是在这般烈日炙烤之下,身上却是连丁点汗水的痕迹也没有。 萧十七当然是知道冯今年自幼随冯太公习武的,再加上老道士也不止一次在他的面前夸赞冯今年悟性根骨俱佳,所以萧十七对于冯今年的身体素质也算是知根知底。 此刻,萧十七看到拖着自己长途奔走的冯今年,依旧跟个没事人似的,自是不会有任何的诧异。 反而是冯今年在看到萧十七的身上没有一点汗水时,不由得有些疑惑了。 冯今年好奇道:“十七,你真的不觉得热么?” 萧十七用手拍着胸口,好一会儿才把气倒匀了,对冯今年摇头道:“其实吧我一向对热没什么感觉。” 冯今年惊讶道:“对热水也没感觉么?” 萧十七瞪了冯今年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说的‘热’,是天气热的‘热’!” “热水和这是一回事么?烫和热我是能分得清的!” 冯今年讪笑了一声,“我也是好奇嘛。” 萧十七瘪了瘪嘴,继续说道:“其实我自己也疑惑过,不过后来我慢慢发现,我好像只是对阳光反应与别人有些不大一样。” 萧十七睁大了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抬头望向了太阳的方向。 烈阳耀辉之下,他竟是没有丝毫的不适。 许久后,萧十七才轻声说道:“是比往年热了不少,但无论何时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总归还是觉得舒适的。” 见萧十七如此,冯今年也有样学样地抬眼感受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冯今年便捂住了眼睛,晕乎乎的蹲到了地上。 冯今年嘟嘴道:“这还舒适的话,那你属实是有些离谱了” 冯今年拖着萧十七紧赶慢赶,终于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集合地点。 此时学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参与郊游的校友,还不等萧十七与冯今年走近,就有两人小跑着迎上前来。 正是胖石墩与电线杆。 胖石墩率先开口道:“能把十七架出来,真是难为你了。” 冯今年笑道:“这小子的身体分明没什么大碍,就是那懒驴上磨性子,鞭子不抽到身上他是不会动的。” 闻言,胖石墩和电线杆都点了点头表示赞成,而萧十七不仅没有反驳,甚至还有些懒得搭理他们。 冯今年继续道:“石墩儿,快给我找件衣服,我这浑身都湿透了,实在是不舒服。” 石墩头也不回,直接反手在包里一阵捣鼓,竟真抽出了一件折叠整齐的短袖递给了冯今年。 冯今年接过衣服,也不避讳,就这样当街换了起来。 冯今年自幼习武,身形健硕匀称,却又不过分凸显肌肉,只有在脱下衣服时,方能看见其身上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而似冯今年这般样貌身形俱是优秀的少年,总能引起异性的关注。 这不,冯今年刚脱下衣服,就引来了不远处女同学们的一阵嘈杂。 不少女同学一边遮住眼睛,又一边朝他们这里看去,议论之声不断,听上去,好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点评。 甚至就连校门口过路的阿姨大妈,也不禁多看了冯今年两眼。 “好俊俏的小伙子” 萧十七见状,赶忙小退了几步,躲到了一旁不会被别人注视的地方。 萧十七沙哑道:“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秀身材的。” 胖石墩对冯今年这般明目张胆地吸引异性目光的行为也是嗤之以鼻,他接话道:“谁说不是呢!” “像这种毫无底线撩妹的无耻行为,我们要坚决的抵制和严正的谴责!” 冯今年不紧不慢的换完了衣服,就差摆出几个pose了。 尽管冯今年的脸上已经表现出了其丝毫不在意几位挚友抗议的神情,但他的嘴巴上还是假模假样的说了句,“你们误会我了,我真的只是换个衣服。” 闻言,就连一直保持沉默的电线杆,也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呵呵。 就在四人互相斗嘴之时,还真有两个女生牵着手朝他们走了过来,在这两位女生的背后,还有另一群女生做出了加油打气的样子。 见状,胖石墩和电线杆赶忙识趣的让开一条路了。 对此,二人早已习以为常了。 萧十七则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退到了远处的马路牙子上。 此刻,他正坐在地上,眯着眼歪着头看戏呢。 果不其然,那两名女生正对着冯今年走去。 冯今年也不露怯,反倒是站在原地,笑着打量起了她们。 其中一个女生大大方方的走在前面。 她外面披着灰色的遮阳长袖,内里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背心和牛仔短裤,再加上其偏短的头发和健康的小麦肤色,将少女青春活泼的气息展露无遗。 而另一名女生则留着过腰的长发,穿着几乎齐地的汉式长裙,略显扭捏的跟在后面,颇有一些娇羞的小家碧玉的味道。 为首的女生见冯今年还在打量她们,遂撩了撩头发,眯着眼笑道:“看够了么?怎么样,不丑吧?” 冯今年也不做作,直接答道:“非但不丑,甚至还有些好看。” 短发女子嘴角一撇,显然对冯今年的回答不是很满意,“只是有些好看?” 冯今年笑道:“那还需要再仔细看看。” 闻言,短发女子立马踏前一步,身子几乎都要贴到了冯今年身上了。 短发女子抬头看向冯今年,吐气如兰,“现在够仔细了么?” 似是感受到女孩近在咫尺的呼吸和柔软的身体,厚脸皮如冯今年也显得招架不住了,竟是不由得红了脸。 见自己占了上风,短发女子狡黠一笑,随即又退了回去。 短发女子说道:“那一会儿跟我走吧,这几天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让你仔细看清楚。” “对了,我还有不少的朋友,你也可以顺便比较一下。” 冯今年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扭头看向了几位挚友,冯今年摊手道:“我们一起的。” 这一次,开朗的短发女子还没来得及接话,反倒是一直躲在其身后的害羞女孩,在扭头看了一圈后,率先开口了。 汉服女孩指着瘫坐在远处的萧十七,怯生生的问道:“那边坐在地上睡大觉的也是么?” 这时,冯今年三人才发现,萧十七竟已是坐在路边打起了瞌睡。 冯今年扶了扶额头,略显尴尬的答道:“其实吧也可以不带他。” 汉服女孩低下头没有继续说话,那名短发女生却是直言道:“那就不带他吧。” 汉服女孩闻言立刻瞪大了双眼,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就连她一直牵着短发女生的手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 短发女生似是吃不住痛,又似故意调笑自己的姐妹,大声道:“哎哟,你掐我干嘛。” 这样一来,那汉服女生的脸便更红了,头也埋得更深了。 短发女生见自己的姐妹如此作态,会心一笑,立马改口道:“那就叫上他一起嘛。” 听到短发女生这样说,害羞的女孩才难掩笑意的点了点头。 冯今年也跟着话风说道:“我一会儿就把他绑过来。” 短发女生见目的达成,转身便要离开,这时,她才想起还没有介绍自己的名字,于是她先是笑着对冯今年说道:“我叫柳青儿。”然后又特意向着萧十七的方向大声道:“她叫祝云裳!” “至于你们的名字嘛,我们已经知道了。” 说罢,二人就欢喜得离去了。 见二人走远,石墩儿和电线杆才又围了上来,石墩儿打趣道:“今年啊,这一回你看上去有点像是个幌子。” 冯今年也不介意,乐道:“十七本就生的好看,有女孩子青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话说十七他怎么” 说到此处,三人不禁嫌弃的看向路边,齐刷刷地说道:“怎么又睡着了!!!” 第九章 出发 旅游大巴驶离城区,一路向山郊进发。 汉州位于中原腹地,虽是平原,但三面环山,又为两江交汇之处,遂便被两江三山分成了汉川、阴川、晴川三地。 是谓一州三川,各有不同。 而萧十七此行,便是由汉川前往阴川。 此刻的萧十七正满头黑线的望着车窗外,楞楞出神。 萧十七可以理解这些个在城里住惯了的学生,想去远山郊游寻求新鲜感的心情,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冯今年这三个从小在山村里长大的人,是怀揣着什么样的想法,才会选择跟着凑热闹的。 “你们仨自己折腾就算了,干嘛非要拖上我啊。”萧十七心中如是想到。 同一时间,坐在萧十三身旁的三个人似有所感,一齐扭头白了他一眼。 反正他们这一车人,似乎除了萧十七外,都显得格外的兴奋。 尤其是胖石墩,因为他的体型过于肥大,一个座位根本容不下他,所以胖石墩坐下时,有一半的身子是需要侧在走道里的,而为了不妨碍别的同学,他们四个就主动坐到了大巴的最后面。 这样一来,整个车厢的风景,胖石墩可以说是一览无余了。 胖石墩一眼望去,整个车厢过道里全都为了舒适而伸展出来的大白腿,一眼望不到头,偶有几个男生的腿夹杂其中,也不影响整体观感。 胖石墩是一边自己看看,还不忘一边给兄弟们做解说。 什么第几排的腿最长,哪一座的皮肤更白嫩 胖石墩讲的是绘声绘色,就连平日里一本正经的电线杆都被他感染,开始挺直身板,够着脖子向车厢看去,而冯今年亦是面露笑意,乐在其中。 终是萧十七先忍不住了,萧十七开口小声说道:“我说你们稍微克制点啊!再这样下去,还不等下车,全校都要知道这里有三个猥琐男了。” 冯今年听了,也不反驳,只是乐呵呵的补充了一句,“那也是四个。” 萧十七闻言,只觉得气血翻涌,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萧十七心道:我第一个就要举报你们。 好在一路上都有三位好友陪着插科打诨,萧十七倒也觉得没那么无趣了。 旅游大巴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了目的地。 他们这一行人选择的住宿地点是阴川山岭腹地的一处旅游观光小镇。所以才七点左右的光景,整个山里便以是一片漆黑,只有旅游小镇里闪烁着七彩的光茫。 学生们下了车,开始手忙脚乱地寻找各自的行李,再加上来初来山岭腹地的新鲜感,彻底释放他们一路坐车时压抑的情绪。 一时间,整个停车场如同炸开了锅一般。 萧十七一行四人,除了石墩儿大小包背了几样,其余三人,都是空手来的,所以在胖石墩挤破脑袋去找行李的时候,萧十七他们又偷闲去了。 电线杆环顾了一周后,开口说道:“连停车场都灯火通明,即便还没进入镇里,也能感受的出来旅游村里热闹的氛围,好像和我们村确实不太一样。” 冯今年一本正经说道:“这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 “我们现在只管多看多学,回头照葫芦画瓢,给我们村里也来上这么一套,直接搞成著名旅游景点,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做大做强。” “到时候十七当村长,胖石墩当秘书,我们两当个保镖,完美走上人生巅峰。” 冯今年说罢,电线杆便猛地点头,表示赞同,而萧十三则无动于衷。 冯今年见萧十七没有反应,便上前戳了戳萧十七,示意他快和自己互动。 冯今年说道:“不知萧村长意下如何?” 萧十七被冯今年戳的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无奈的应道:“算了吧” “阴川地势错综复杂,山虽不高,但沟壑纵横” “向阳与背阴处界限分明,且两江支流繁多,几乎是数倍于晴汉两川,实乃是天利万物生长与自然造物。” “再看我们村那地势” “太阳光照下百里,几乎是一模一样。” “一眼便知全貌,别说旅游了,连平时村里小孩玩耍,都找不到新鲜的地方,这还搞什么搞啊” 电线杆听了,又不自觉地点起了头,只觉得萧十七说得很有道理。 而冯今年闻言乐道:“怎么?萧村长早就规划上了?” 萧十七心知再搭冯今年得话茬,这小子非把他给烦死,索性嘴巴眼睛一闭,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正在冯今年准备继续逗弄萧十七的时候,他的身后却是风风火火的走来了几个高大的壮汉。 冯今年似有所感,转身望去。 只见其中一人虎背熊腰,满脸胡茬,一身横肉,此刻已经走到了冯今年的近前。 来人先挑衅似的用胸口撞向冯今年,顶得冯今年后退了几步,随即语气不善得说道:“你就是那个什么‘金莲’?” 冯今年被顶出了两个身位,也不在意,只是平淡的说道:“nian,年。” “如果你说得是今年,那就是我。” 那人闻言不由得捧腹大笑。 壮汉扭头对身后同行的其余几人讥讽道:“还真有傻子叫这种名字,你们刚跟我说得时候我还不信。” “哈哈笑死老子了。” 看到挚友被别人挑衅嘲笑,萧十三和电线杆非但没有上前解围的意思,反而还小跑着退到了一旁。 观两人眉宇间之间的笑意,甚至还颇有几分吃瓜群众般的幸灾乐祸。 冯今年也不恼怒,只是疑惑道:“怎么,你有事?” 听到冯今年与自己说话,那人回过头来,脸上得笑意瞬间全部收敛。 只见那壮汉抢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冯今年的衣领,恶狠狠的说道:“小子,是你有事了!” 冯今年被人揪住衣领,赶忙换上了一副笑脸,两手高高举起,露出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冯今年说道:“大哥,有事你倒是先说啊,动手就没必要了吧。” 那人见冯今年这般作态,眼神中满是鄙夷,“老子先看你就是个小白脸,没成想还是个怂包。” 壮汉龇着牙说道:“以后自觉地离柳青儿远一点,更不要想着勾引她!” “否则再让老子知道,就不是打骂你两句这么简单了。” 说罢,那壮汉就将冯今年重重地推倒到地上,又用脚往冯今年身上挑拨了一些泥沙,这才解气地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萧十七见到找茬的要走,便又走上前去,搀起了倒地的冯见年。 毕竟是兄弟嘛,总不能一直看他在地上坐着吧。 可好死不死,冯今年偏偏在这个时候故作委屈的对萧十七说道:“十七,是那女孩主动找我的呀” “那人怎么说我是小白脸勾引她啊,依我看分明是这傻大个太” “唔唔” 萧十三赶忙捂住冯今年的嘴。 可为时已晚,那转身欲走的大汉显然是听到了冯今年的话语,此刻,他正怒气冲冲的往回走来。 “老子看是阎罗王在找你。” 那壮汉两步一并,强身靠上前来,腰腹一扭,抬手就向冯今年的面门打去。 沙包一般大的拳头,又柔和了出招的架势,如此的势大力沉的一击,常人如若挨到,只怕不是鼻梁断裂,就是要少颗门牙。 冯今年和萧十三不知是来不及闪避,还是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见二人就那样呆呆的愣在原地,看着对方的拳头朝自己打来。 那大汉身后的小弟,此刻已经开始提前喝起彩来,就连那大汉也以为自己即将得手的时候,他们想象中冯今年或萧十三满地找牙、鼻血四溢的场景,却并没有出现。 胡茬大汉甚至带起拳风的一击,就这样稳稳的停在了冯今年的鼻梁前一寸位置。 因为此刻正有另一只大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钳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再难寸进分毫。 胡茬大汉生得粗壮,已是一米九几如同熊瞎子般地身材,可在这人面前,仍是矮去了两个头。 没错,此人正是电线杆。 电线杆横栏在冯今年与萧十三的身前,低头看着面前这个两次出手攻击自己挚友的胡茬大汉,眼神里是在人前从未流露过的凶光。 电线杆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而胡茬大汉则是面目狰狞,手臂上更是青筋暴起,只是任凭胡茬大汉如何使劲,他的那只手却是始终动弹不得。 胡茬大汉心中暗道不妙。 他先前观此人精瘦,便料定这瘦高个子也是空有其表,所以压根就没有把电线杆放在眼里,却不料那只纤细的手掌上竟是有这般不合常理力气,居然能叫他动弹不得。 胡茬大汉心道:像这样身材比例严重失调的人,下盘一定不稳,或许先将这个瘦杆子放倒,才是正确的选择,如能先将其制服,后面一个病痨,一个小白脸还不是任他随意拿捏,到时候看学校里还有谁敢不服他,适时别说一个柳青儿,只怕多的是女生要来主动巴结他。 就在胡茬大汉思索着如何放倒电线杆的时候,远处的大喇叭里突然传来了旅游向导不合时宜的喊话声。 “那边的同学,请不要再疯闹了,赶快过来集合,我们要近小镇住宿了,所有人都在等你们呢。” 萧十七这边的一众人等回头望去,果真发现所有来旅游的同学,此刻都在另一边整整齐齐的看着他们。 见到如此场景,饶是那胡茬大汉,手上不自觉的停止了用劲,而电线杆也是顺势将他的手拍向了一旁。 胡茬大汉没有在电线杆身上讨到便宜,此刻又不好继续动手,只得自顾自的冷哼一声,随即便双手插兜,带着一众小弟趾高气扬地大步离去了,俨然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而胡茬大汉所过之处,沿途的学生都不自觉让开一条路。 在经过柳青儿身边时,胡茬大汉还故意大声讥笑道:“像这种中看不中用得小白脸,想来玩上几次,也该就有兴致了。” 周围的女孩们闻言一阵嬉笑,而柳青儿则是面色阴沉。 柳青儿回头看向狼狈不堪的冯今年,眼神里不禁有些失望。 萧十七三人跟在后面,慢悠悠的向大部队靠拢。 消失许久的胖石墩,这时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胖石墩围着冯今年,拍去他身上的尘土,嘴里还一个劲的念叨着,“中午才给你拿的干净衣裳,也不知道爱惜点,合着不是你洗,就可劲造呗?” 而身处事件中心的冯今年,在听到胡茬大汉的讥讽和一群女生嬉笑后,依旧没有表现出的任何异样。 冯今年赔着笑脸对胖石墩说道:“这可不能赖我。” 胖石墩没好气道:“那该赖谁?” 冯今年思索片刻,笑道:“得赖我爷爷。” 胖石墩嘴巴一砸,“明明是你被欺负,跟冯太公有什么关系” 胖石墩说着顿了顿,转念一想,又道:“好像确实应该赖太公算了,可不敢赖太公,我还是老老实实跟你把衣服洗了吧。” 冯今年笑着道了一声谢,石墩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冯今年、胖石墩、电线杆三人大大咧咧在前面走着,萧十七则是晃晃悠悠跟在后面。 萧十七东看看,西瞅瞅,一会儿环顾了四周,一会儿又打量着前面的同学们,总觉得哪里有一些不太对劲。 第十章 好人卡 萧十七他们所住的民宿,在旅游小镇的最里面,背后便依着山林。 众人经过了前街热闹的风情巷,再抵达民宿时,顿时觉得清幽了不少。 这是栋大型的西式别墅。 别看位置偏了点,内里的装修却是十分精致,甚至比起城里的豪华酒店,也不遑多让。 胖石墩还没进屋就已经开始咋舌了。 胖石墩自言自语道:“我滴个乖乖哟,有的村子是真的村子,有的村子却不是普通村子啊。” 相较于胖石墩的吃惊,旁边同行的女学生们就显得淡定多了。 “真是没意思,这里和我家比都还差一些呢。” “亏我还以为到了山里旅游,就能住到古色古风的客栈别院呢,没想到换汤不换药的小旅馆啊。”一名女生皱眉说道。 有另一个男生搭腔道:“将就下吧,至少看上去还算干净,等会休息好了,我们再到处看下这里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地方。” 冯今年听了,咧嘴一笑,对着胖石墩的方向,小声挤出了一句,“土鳖。” 胖石墩此刻还在一脸震惊的四处打量着这家民宿,听到别的同学在一旁显摆,他本来也没什么想法,但是听到冯今年的嘲笑后,胖石墩就有些忍不了了。 胖石墩回怼道:“再土,我们也是一个品种的鳖。” 尽管大伙在那你一言我一语,不过总体来说也还算满意。 简单的办完入住手续,坐车颠簸了一天的同学们,便各自先去房间休息了。 两个人一间房。 冯今年和胖石墩一起,萧十七自然就和电线杆住了。 胖石墩要回房间整理行李,而冯今年由于之前在地上打了个滚,也就先回房洗澡去了。 很快,大厅之内就只剩下萧十七和电线杆了。 萧十七和电线杆闲来无事,便想着去院子里转转。 萧十七和电线杆刚晃悠了没几步,就听见了院子一角传来了吵闹声。 两人循声望去,发现是他们班的女生在与前台的服务员争吵。 正在说话的女生,扎着双马尾辫,一边青绿,一边紫红,如此显眼的发色,都不需要上前,萧十七便认出了是谁。 步霜寒,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富家小姐。 步霜寒此刻正叉着腰,气冲冲的对着服务员说道:“你自己看看,这房间不,这都不能算房间,是这种鬼地方能住么?” 服务员一脸歉意,“小姐,不好意思,由于二位是最后加进来的,而镇上刚好都没房间了,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才临时清了一间库房出来。” 听了服务员的解释,步霜寒更没好气了,“什么叫没有办法?没有房间你们当时就应该直接说,本小姐不来就是了,现在本小姐长途跋涉来这里,你们就叫我睡这种破地方?” 此时,萧十七已经走到近前了。 萧十七定睛看去,发现眼前的这个房间确实有些简陋了。 这是一个独立在别墅外的小平房,正面有一扇门,其余三面都是密闭的,而所谓的床,就是临时铺在地上的两张床垫,除此之外房间里就在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看上去,就连最基本洗澡上厕所,也只能去别墅里借用别人的了。 步霜寒见到有自己同学走过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伸出手去就一把拽住萧十七的胳膊,将他拉到自己的身边。 步霜寒指着库房,生气道:“萧十七,你来的正好,快来给我评评理!” “看看是不是本小姐在无理取闹。” 萧十七身子虚弱,突然被步霜寒抓住,整个人顿感无力,再加上步霜寒用力将他向前一拽,萧十七脚下一软,差点就扑到了步霜寒的怀里。 萧十七本能的想要抽出手来,却不成想步霜寒的力气大的出奇,全然不似一个女孩。 萧十七的手臂在她的握持下竟是完全动弹不得,而这位正在气头上的大小姐,则是没有注意到萧十七的异样。 就这样,步霜寒掐着萧十七的胳膊与服务员理论了起来。 服务员接连道歉道:“小姐,真的对不起” “要不今晚先委屈下,明天我就去镇上帮您找别的房间。” “凭什么要本小姐受委屈!!!”步霜寒越听越气,抓住萧十七的手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 萧十七只觉在步霜寒的这股握力催生下,自己的整个左手臂骨都开始嘎吱作响了。 此刻的萧十七哪里还有给步霜寒评理的心思,疼痛难当的他,一心只想快点把这事解决了,于是萧十七当即就不假思索的脱口说道:“要不我们换房间吧。” 此话一出,不仅服务员和步霜寒同时都愣住了,就连电线杆也长大了嘴巴。 服务员对萧十七投去了感谢的目光,而步霜寒则摆出了一副不领萧十七的情的样子。 步霜寒对着萧十七气道:“萧十七,你怎么今天还当起好人来了!” “现在明明是他们民宿的问题,凭什么要我们来买单呀。” 萧十七没有在意步霜寒的埋怨,只是看着步霜寒微微一笑,沙哑道:“我本就是个好人呀。” 直到两人此时四目相对,步霜寒才发现自己和萧十七离的如此之近,几乎都快要贴上了。 步霜寒微微皱眉,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同时手上不由自主的推了萧十七一下。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萧十七,赶忙借势多退了几步,直到拉开到了一个较为合适的距离,萧十七才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揉了一下自己左臂。 尽管萧十七的动作很小,但是步霜寒还是看在了眼里。 这时,步霜寒才想起,方才自己好像是一直在很用力的抓着萧十七的左臂。 再一联想到自己的这位同学平日里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步霜寒不由懊恼自己刚刚的动作是不是有些失礼。 步霜寒刚准备再说些什么,萧十七却是已经对服务员抢先说道:“就麻烦你帮这两位小姐把行李拿上去了。” 说着萧十七就把自己的房卡丢给了步霜寒。 萧十七见步霜寒依旧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由疑惑道:“干嘛还皱着个鼻子?” 步霜寒先是冷哼了一声,然后一反在学校里泼辣爽快的性子,扭捏了好久,才从嘴巴缝里挤出了一句,“刚刚把你弄疼了么?” 萧十七淡淡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在两名女生临走之际,步霜寒身边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突然回过头来,带着不可描述的笑意,没头没尾的对萧十七说了一句,“萧十七,你该不会是在借机讨好我们家步霜寒吧?” 萧十七闻言一阵无语,心道:这又是开始说哪里的鬼话了。 萧十七性子懒散,自是不会回答这些根本不是想听自己答案的问题,于是干脆摆出了一副耳朵不好,没有听清的神情。 萧十七没有作声,步霜寒的脸却是红了起来,她赶忙拉起了另一个女孩的手,往别墅里跑去。 等到她们走远,沉默许久的电线却又是突然说道:“十七,你该不会真是在借机讨好步霜寒吧。” 萧十七一脸无奈的看向电线杆,此刻更不想开口说话了。 见萧十七战略性的不搭理自己,电线杆只得拍了拍手,自语道:“也好,豪华套房我还住不习惯呢。” “咱就喜欢住这种小地方!” 萧十七心中吐槽道:你要是拦住她,不让她抓着我,哪有这么多事。 其实电线杆方才也有过犹豫,对面如果是男的,电线杆是绝不会给机会让他伤到萧十七分毫的。 可是这问题就出在步霜寒是个女孩儿 这一下就让电线杆有点不好抉择了。 这女同学牵萧十七的手,是要让他怎么做呢? 好像怎么做都不太好,于是电线杆索性就什么都不做了。 第十一章 两个老头 汉川,城市边缘,某处偏僻的小院。 咚、咚、咚 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正在饭后小憩的老道士。 老道士揉了揉额头,睡眼惺忪地站起了身来。 老道士不耐烦的念叨道:“是傻丫头回来了么?” “明明早就是个大人了,怎么还是记不住出门要带钥匙啊!” 尽管老道士嘴里一个劲的埋怨,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从躺椅上爬了起来,屁颠屁颠地小跑着迎了出去。 老旧的院门,在这个宁静的傍晚发出了格外刺耳的吱呀声。 可待到院门打开,老道士入目所见的,却不是那个他心心念念的自家傻丫头。 一张干瘪的老脸下,是如松柏般笔挺的身躯。 老道士挑了挑眉,瞬间便收敛了笑意,随即更是说出了与萧十七白日里如出一辙的话语,“下次自己进” 来人微微一愣,反问道:“如何进?” 老道士挥了挥手,示意来人进屋去坐,同时没好气的应道:“翻进来呗” “怎么,这不到两米的院墙,还真能拦的住你?” 来人轻捻胡须,笑道:“老夫今年可是已逾耄耋了啊” “哪里还能像个少年人一样蹦上蹦下的,再说了自古就有门锁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说法,我要是真的不请自入了,那与寻常贼人又有何区别?” 老道士没有再应声,而是自顾自的走进屋内,打开了电视。 老道士扫了一眼电视机上的时间,乐呵呵的说道:“这大夏天的,你不好好搁村里待着避暑,怎么还大老远的跑我这来了。” “对了,还有半个小时,你有什么事抓紧说,一会儿电视节目开始了,可就恕贫道不能奉陪了。” 来人没有在意老道士催促的言语,而是先慢悠悠的在院子里逛了一圈,随后才不疾不徐的说道:“就你一个人?” 老道士闻言有些诧异,“不然呢?” 来人呢喃道:“我还以为今年那小子在你家呢” 老道士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老头子是看孙子来了。 来人正是冯太公。 老道士解释道:“那真是不巧,白日里,今年刚把十七领出去,说是要出去玩几日。” “你也是糊涂,怎么就不知道先打个电话呢?” 说到这里,老道士突然露出了一脸坏笑,他扭头看向冯太公,摆出了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阴阳怪气的安慰道:“理解,理解,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上了年纪的人,确实是很难学会这些新时代的高科技产品。” “贫道也就是运气好,赶上了青春的尾巴,这才没有与时代脱节。” “年轻真好呀” 冯太公闻言也是一乐,笑道:“就你,青春的尾巴?还年轻?” “也太不要脸了吧,你这老杂毛,怕不是比我还要年长几” 不待冯太公把话讲完,老道士便摇头晃脑的打断道:“可是贫道会用手机呀。” 冯太公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解释道:“老夫会用!!!” “只是今日遇到了些麻烦,走的时候太急,才会忘了提前与今年说上一声。” “麻烦?”老道士偏了偏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眯起了眼睛,“你还能有麻烦?” 冯太公没有答话。 半晌,老道士才从冯太公那略显不自在的神情中,看出了些许端倪。 “是女子吧?” 冯太公皱了皱眉,冷声道:“女子?老太婆罢了。” 星夜之下,两个老头子半躺在院中。 冯太公靠着摇椅,呢喃自语道:“如今的灵气,越来越浓郁了” “跨过那道门槛的人,也越来越多” “现在,老夫光是躺在这里,就已经能够感受到这座城市的心跳了。” “那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呐” 老道士轻声应道:“这不挺好的么?” “大夏境内,从无明文规定过禁止修行,这说明修行者与普通人相处的还是很好的。” “而官家对此不闻不问的态度,恰好也说明了,上面同样希望有更多人能进入到那个世界。” 冯太公忧心道:“可追寻力量的道路是无休无止的啊。” “像你,像我,像那些故人” “人呐,一旦手握住了更强的武器,他就会” 老道士顺手从地上捡起了几颗石子,扔向冯太公。 冯太公实在是被老道士逗的心烦,顾不上把话讲完,就改口骂道:“老杂毛,你是想挨揍么?” 老道士呵呵一笑,道:“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生气时是骂我‘小杂毛’,如今却也成了‘老杂毛’了。” 冯太公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老道士继续道:“既然知道这换个‘老’字,便也当知道,你我是真的老了。” “有些事,不需要我们来操心了。” “哦。”冯太公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随即依旧不悦道:“可这与你拿石子砸我有什么关系?” 老道士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赶忙站起身来解释道:“贫道这不是为了跟你讲道理么?” “抛砖引玉,抛砖引玉啊” 冯太公嘴角抽搐,冷声道:“抛砖能不能引玉我不知道,但老夫可以笃定,在我这里,抛砖只能引来更大砖!” 随后,两个加起来还在一百五岁之上的老人,便在院子里疯狂地追逐了起来。 第十二章 一群夜游症 电线杆刚进房间,便觉一股厚重的压抑感便扑面而来。 电线杆生的高大,哪怕他已经刻意低下了脑袋,但还是难免会摩擦到房顶。 墙灰顺势洒落,电线杆一不留神吸入鼻腔之中。 此时正值盛夏,即使已快入夜,山中依旧闷热难当,可是不知怎得,电线杆的心中竟是没来由的生起了一股凉意,伴随连声的喷嚏,电线杆的身上顿时泛起了层层的鸡皮疙瘩。 电线杆心中有点犯怵,他不禁小声的对萧十七说道:“十七啊,你有没有觉得心里堵得慌啊?” 萧十七没有反应过来,“哈?” 电线杆继续说道:“我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讲,这房子若是只留一处活眼,是不吉利的。” “怎么说?” 电线杆结巴道:“就是阴气过旺易出凶宅,活人住着会会诸事不顺的” 萧十七闻言一愣,经电线杆这么一提,他便想起来以前是听师父说过这方面的事情,只是他生来心宽,又是在老道士的教育下长大,莫说这尚有一处活眼的小屋了,便是那荒山乱葬的大凶之地,他也能够安然入睡,所以对此也就没有那么敏感了。 电线杆见萧十七久不答话,怕他认为是自己胆小,于是又接着补充道:“而且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内,空气也难以流通,住久了就会滋生大量细菌” 听到这里,萧十七已经大致明白电线杆的意思了,于是他赶忙摆了摆手,示意电线杆不用再说下去了。 萧十七笑道:“直说吧,你要我怎样?” 电线杆嘿嘿一笑,不好意思道:“要不咱施个法?道长那般神通,想来你只需照葫芦画个瓢,就能够万事大吉了。” 闻言,萧十七不禁笑出了声,“哈” “你以为玩游戏呢,说施法就施法了?” “再说了,老头子那一身东西,我是半点都没有学会,别到时候画蛇添足,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的,经过我这么一操作,还给咱俩都害了呢。” 听到萧十七这么说,电线杆瞬间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都耷拉了下去。 见到挚友如此无精打采,萧十七也有些于心不忍,只得硬着头皮出声安慰道:“放宽心啦” “虽然这房间只有一扇门,但它开得位置好呀,我方才看过了,门朝东北,属艮位,乃为生门。” “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萧十七没心没肺,说完这些话,便躺在床垫上就睡着了。 可电线杆就没这么适应了,即便有了萧十七打的包票,但他还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十分的膈应。 这四面封死,只留一扇小门的诡异房间,使得一团难以言明的压抑感,经久不散地笼罩在了电线杆的心头。 房门外不时吹过的山风,带着庭院里的树木呜呜作响,更是让电线杆时不时就有一种门外有人经过的错觉。 电线杆倚在床垫上,看着紧闭的房门,心底突然萌生了打开门看看的想法。 这想法刚一冒头,电线杆就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 电线杆心中纳闷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啊?不就是开个门么不对!我为什么要去开门啊 就在电线杆心中犹疑之时,他的人已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口。 此刻的电线杆,脸颊上异常的红润,这莫名鼓噪的心跳,让电线杆总觉得屋外有什么东西在等他。 电线杆缓缓地将手搭在了门把之上。 就在电线杆即将打开房门之际,有什么东西扯住了他的衣角。 同时,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从电线杆的心头传来。 又好似从他的耳边传来。 “你再急,上厕所也要穿鞋啊。”萧十七睡眼惺忪的拉住电线杆的衣角,打着哈欠说道。 萧十七搭话,让电线杆终于回过神来。 电线杆呆呆地立在原地,四处张望,竟是左右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何要站在门前。 电线杆呢喃自语:“怎么想不起来呢?” 萧十七见电线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发呆,便又推了一下电线杆,说道:“穿鞋去吧,你不是要上厕所么?刚好一起。” 电线杆一脸疑惑地走回床边穿鞋,心道:我是要去上厕所么? 电线杆突然说道:“十七,你刚刚讲话怎么这么温柔娘啊!” “哈?温柔?娘?” 电线杆和萧十七同时看向对方,两个人都是一脸的问号。 萧十七道:“你睡糊涂了吧?” 电线杆用手揉了揉脸道:“我睡糊涂了吧” 就在电线杆回去穿鞋的时候,萧十七已经起身将门打开了。 凉爽的山风顺势吹进了房间,电线杆同时也伸着脖子向外看去,院子里是一如来时地风景,电线杆没来由的失落道:“什么都没有啊。” 萧十七闻言皱了皱眉,但这次他什么也没有说。 萧十七眯着眼,仔细地打量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应该有什么呢? 突然,萧十七似是看见了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了,萧十七沉吟道:“来了。” 电线杆此时也已经穿戴整齐,他站到了萧十七的身侧,语气略显兴奋的高昂问道:“谁来了?在哪?” 萧十七朝旅馆的正门的方向努了努嘴,“就在” 萧十七话还没有说完,突然间就闭上了嘴。 萧十七不动神色的扫了一眼身边的挚友,眼神又多了些许异样。 萧十七和电线杆所处的小屋,在院子角落里,一面是旅馆背后灯光昏暗的小花园,另一面则是通向旅馆正门的小道。 在这样的背光处,人的视线应该第一时间就被旅馆正门的霓虹招牌所吸引。 可不知为何电线杆却先是看向了小花园,而且是在扫视了好几圈之后,才不舍的看向了另一边的光芒处,发现了站在小道尽头的冯今年和石墩儿。 电线杆赶忙抬起手,向他们打招呼。 “喂,大老远就看见你俩在门口等我们,怎么半天也不过来啊,这两步路,还非要我们过来接么?” “真不知道你俩的手机有没有用,有什么也不和我们说,我们发消息你们也不回” 冯今年一边走来,一边抱怨着萧十七和电线杆两个失联人员。 而胖石墩则是跟在一旁坏笑道:“就是就是” “换了房间也不说一声,你们是不知道,刚才老冯去你们之前的房间找你们” “门才开一条缝,他就往里面蹿,结果结果就被两个女生追着打出来了。”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你们二人有什么奇遇呢” “可把我吓坏了。” “嘿嘿,就是不知道老冯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经胖石墩这么一说,饶是如冯今年这般厚脸皮,也不由得有些脸红。 冯今年刚准备伸手去捂胖石墩的嘴,却是有另一只手的速度比他更快。 “胡德发,你再跟老娘到处乱讲,老娘非把你的耳朵扯下来不可。” 一只纤细修长的玉手,狠狠地拎住了胖石墩的耳朵。 来人正是步霜寒。 兴许是方才被步霜寒打怕了,冯今年见状,顺势就捂住了自己嘴巴,悄悄地躲到了电线杆的身后。 胖石墩则是双手合十,拜来拜去,嘴里一个劲的认错道:“姐,我错了,我闭嘴,我闭嘴。” 步霜寒见二人认错态度都算良好,这才松了手。 随即步霜寒又咳嗽了两声,换了一个自认为温柔些的语调,对着萧十七说道:“萧” “哼!!!” 步霜寒刚欲开口对萧十七说些什么,却见萧十七心不在焉,好似根本没有看见自己。 步霜寒心里突起一股莫名怒火,当下冷哼一声,又什么都不想说了,转身就走。 胖石墩捂着自己的耳朵,疑惑道:“十七,你又哪里惹这位大小姐生气了?” 只是直到这时,萧十七和电线杆二人依旧反应淡漠。 电线杆是一脸茫然地看着脚下,萧十七则是若有所思看向小花园。 人总是会不自觉的先看向自己熟悉或者明显事物,如果有两者没有看到,那只能说明 他没有去看! “所以电线杆方才找的不是今年和石墩儿?!” “那他在看些什么?”萧十七心中疑惑道。 只是冯今年并没有再给萧十七过多的思考时间,他和胖石墩两人一边架住一个,就开始朝院子外走去。 在萧十七抗拒的眼神中,胖石墩只得开口解释道:“你别这样看我,我也是被迫的。” “本来是祝云裳想约你,但你完全联系不到,所以她就拖柳青儿给今年打了个电话” “然后又因为你们换了房间,导致今年敲的是步霜寒的房门” “于是乎一个传一个,就成现在这样了。” 萧十七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里面确实有很多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其中有一条陌生号码的消息是,“我们两个人走走呗祝” 随即萧十七又抬头看去,院子外,十数个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 萧十七顿时乐出了声,笑骂道:“好一个超级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