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墙》 第一节 副总经理的咆哮 隔着大大的办公桌,莫申平看着对面气势汹汹的胡胖子。 “我不同意把冯志交给集团法务处理!” 胡胖子瞪着眼睛,手拍着桌子,圆圆的肚子把他腰间皮带“h”字母logo,顶得此起彼伏,像在交配要高潮的狗子屁股一般。 “为什么?” “他是被构陷的!” “那事实上冯志有没有收黑钱呢?” “我认为没有!”对方态度很强硬。 “如果没有的话,康百科技的郑总为什么会实名举报呢?” “呵呵,现在社会什么样的人没有,郑宗福为什么要诬陷冯志不是明摆着的吗?”胡胖子一脸不屑。“深船集团项目他没有中标,他这是在报复,在恶意诬陷!” “三十万,不是小钱!”莫申强调,相比对方的愤怒,他表情很冷静。 “无论大钱还是小钱,现在是法治社会,说冯志收黑钱,得有证据,有证据吗?”胡胖子也看着莫申,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挑衅。 他似乎不记得对方是自己的上司,而自己是下属。 胡胖子的声音很大,办公室外已经开始有人往里面看了。莫申瞟了窗口一眼,又看了胡胖子一眼,但对方根本没有起来的意思。 莫申知道这个胖子脑袋里装的什么主意,让别人看看他和冯志身正不怕影子歪,再者说了,他朝莫申大吼大叫,丢脸的是莫申,又不是他。 莫申还是站起了身,走到窗边把百叶窗叶变了方向,这样外面就看不见办公室里面了。 这里是海天星云集团华南区总经理办公室,他的办公室。 从职务来说,他是这个公司华南大区的总经理,而这个一大早就来大喊大叫的胖子,严格意义的说是他的手下,华南区副总经理。 但从刚才对话却根本看不出他们俩工作隶属关系,仿佛是对面这个怒气冲冲的胖子才是总经理,而他是下属。 莫申重新坐了回椅子上,把手平放在桌面上,心平气和地继续着他们的对话。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这个胖子的以下犯上,或者说,对胖子的冒犯他有点无能为力。 “这不是有举报信和录音吗?” 他的声音还是很平稳,没有一丝急燥,也没有明显的不爽。换了任何人,被下属这么质疑和咆哮,恐怕都会极为不爽,脾气暴的人,可能桌子都已经被掀翻了。 胡胖子从牙缝中挤出几句冷笑,他的脸一半高一半低,两边的脸又很合谐地汇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深深的不屑。 “就凭一封捏造事实的举报信和一个不知所谓的录音?”他像乌龟一样挺高了头,提高了声调。嘴里的四飞唾沫的一小支分队越过办公桌,落在了莫申的衣服上。 莫申用余光瞟了一眼,心里暗暗骂了一句,tnnd,怎么这么准,上过中国航天飞行培训班吗?但他马上又抬高眼光看着胡胖子。 此时,他心里出现了一幅画面,一只肥头大耳的沙皮狗朝他乱叫,口沫四飞,嘴角还有刚吃完的屎的痕迹。他现在最想的干的事,就是把他的狗头打得象猪头一样。 他们在争吵中提到的冯志,是他们华南区的大企业行业销售总监,他们口中的举报人郑宗福,是他们的合作伙伴康百科技的老板。 “我们虽然不是国企,但也是上市公司,而且是国内顶尖的网络安全公司,对外保护客户的网络安全,对内部腐败的行为,我们也不能听之任之吧?”莫申还是保持着克制。 如果是几年前,按莫申的脾气,这个胖子早被轰出去了。 但现在他却没有这么做,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以下犯上,无论是在庙堂还是在公司政治,都是大忌。 而胡胖子肆无忌惮,但他却不能还之颜色的原因,是他有所顾忌。顾忌的当然不是眼前的这个肥得像头猪的胖子,而是他身后靠的那棵大树。 “而且三十万什么概念?” “三十万如果是国家公职人员收受的,已经达到了法律上规定的二十万以上特大金额,至少要在监狱里蹲十年。” 他的话速还是不快不慢,但话却越来越重,面对对方的步步逼进,他选择开始反击。 胡胖子又是一声冷笑,他的脸本来就胖,就像一个发酵很成功的面团,这冷笑把面团挤出一个残品面包的形状。 “证据呢?” “写封信,随便找个谁录个音就能把人送进大牢?” “现在的法律变得这么随便了?” 胡胖子发出质疑连环三问。他的眼神已经由不屑变为了嘲讽,仿佛在说你莫申想搞人就搞人,还扯什么为公司的旗,盖什么贞操牌坊。 “况且冯志也不是公务员,”他顿了顿,声音明显放大,“郑宗福诬陷我们的销售。惹急了,我们还要告他诬陷罪!” 莫申记得很清楚,举报人康百科技的老板郑宗福,在他面前说起冯志怎么坑他的时候,是如何的咬牙切齿。 如果在他嘴里放一根铁条,恐怕都要被咬成铁渣了,再磨成沫了。 “不论有没有这回事,我们总得查清楚吧,没有不更好,可以还冯志一个清白。”莫申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表情很平稳。 胡胖子嘴角四处飞溅的唾沫,刚才又有一小部分精英分子,穿山越岭落在了他的衬衫上。晚上回去一定要好好洗一下,不然这衬衫不能要了,他心里在想。 “我认为没有什么好查的!这件事情前前后后非常清楚,就是郑宗福因为没有中标深船集团,所以心怀不满,所以构陷冯志!” “更何况,这个郑宗福人品不好,信用度很低,这在it圈是公认的,什么缺德事他没有干过?”胡胖子立场很坚定。 他并没有把焦点放在冯志有没有拿钱这件事上,而是放在攻击郑宗福上。这让莫申更确认他和冯志在这件事上是同穿一条裤子的。 “这个跟深船集团没有关系吧,郑总举报的是深城地产项目。”莫申一针见血,绕开他的转换话题。 “一回事!郑宗福因为深船集团项目没有中标,他认为是我们从中作梗,心怀不满,所以构陷冯志!”胡胖子瞪着眼睛强调,他长得其实并不难看,只是太胖了,脸上的肉实现了农村包围城市,把五官挤在中央簌簌发抖。 他再次很精准地用了“构陷”这个词。 他是堂堂正正的清华大学高材生,虽然是理科生,但能考到清华,语文考试能力绝对是不差的。比如他就很清楚地区分并运用了“诬陷”和“构陷”这两个词。 “诬陷”是推人入坑,坑不一定是自己挖的;而“构陷”是先挖坑,再推人入坑,如果以险恶程度,后者明显更胜一筹。 他的话里更是有话。 表面上说的是郑宗福陷害冯志,暗里却直指莫申和郑宗福联合起来搞自己! 第二节 怎么还有视频证据 莫申把身体向椅子后面一靠,把双手垫在脖子上,右脚的脚侧搭在左腿上,但只能脚踝部份靠在左边大腿上,保持着姿势上的轻松和态度上的优势。 他心里却想,真的要减肥了,想当年大学的时候,自己瘦得能像女孩一样把右脚绕到左脚小腿的左侧上,大长腿原地起跳能摸到学校有点掉漆的篮球框。 现在这个肚子的规模已明显阻止了右脚的远行了,当年让女同学尖叫的六块腹肌,已经成功的打成一片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可是郑总提供了相关的证据啊。”虽然换了个姿势,他的声音依旧很平和,像是完全听不出对面这个胖子的话外音。 “证据?那个录音吗?”胡胖子又是一声冷笑。 他从裤口袋里摸出手机,他的手指虽然很胖,但动作却很利索,他快速在屏幕点了几下,然后把它放到桌面上,手机里开始播放一段录音。 先是开车门,一个声音说,“你好,冯总。”听起来是郑宗福的声音,尔后是一个声音“你好啊,郑总。”这个声音听起来是冯志的。 然后是窸窸窣窣像是拿出袋子的声音,郑宗福说,“冯总,这是你要的三十万。” 冯志应该是接过袋子,但没有说话,最后是下车关车门的声音,录音就结束了。 “对啊。”莫申看了一眼手机说。 这确实是郑宗福提交的证据。 “这也叫证据?如果凭这个就能证明冯志有罪,那是不是不需要警察了!凭这个只有几句话的录音,就能治一个守法公民的罪,这又是哪条法律允许的?!”胡胖子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像一只凶狠的狗,嘶着锋利的牙,恶狠狠地盯着靠近自己家门口的入侵者。 莫申看着对面这个胖子,看着他一副要生吞了自己的样子。心里并不害怕,只是觉得好笑。 他烦这个大胖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是没有想过搞走他,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没找到好机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只因为一个人,张功,集团总公司的常务副总裁,分管全国营销,公司排名第二的人物。张功也是莫申的直接的顶头上司,也是他直接汇报对象,他的kpi的打分者。也就是他的奖金拿多拿少,除了业绩外,要看张功对他的工作认可程度。 更要命的是,集团总公司的董事长兼总裁李衡,今年年底就要退休了。现在的最大的热门,或者说基本上已经确定了的接班人,就是这位执行副总裁张功。 现在就等十月份董事会按流程投票选举,但谁都知道,这个流程只不是走过过场,因为没有第二个候选人。 也就是狗敢吠人,背后必有恶主。胡胖子如此嚣张,就是因为身后站着的是张功。 胡胖子是张功招进公司的,据说为了招他这个清华大学的学弟,张功费了不少劲来说服他。 要知道,在十年前,国产厂商除了华为这种大厂外,其他的中不溜秋,或者更小的厂商,是招不到国内最顶尖的大学毕业生的。 清华、北大,百分之八十以上飘洋过海,去大洋对面喝洋墨水吃洋面包了。留在国内不是在金融行业就是在顶尖外企。但凡在差一点的外企,都会被同学看低一眼,如果去的是普通的it国产厂商,但就跟看叫花子没有什么区别,眼里全是怜悯和同情。 所以张功对胡胖子极为器重,认为他有理想有能力。 头几年,分管研发的张功让胡胖子带一个团队搞技术研发,但胡胖子也没有搞出特别大的名堂,而他分明更喜欢营销。 于是开始分管营销的张功就带着他到了销售团队,并直接任命并没有营销经验的他为销售总监,上海分公司的政府行业营销总监。 他确实有一些营销天赋,在上海那几年除了第一年不太行,后面几年业绩都很好,以到于后来关于他接任华东区总经理的说法喧嚣尘上。 但他的口碑并不好,被合作伙伴和客户投诉很多次。即使这样张功还是很信任他,坚定地支持他。 后来在一个项目跟代理闹了矛盾,被代理商直接捅到了公司总裁李衡那里,这个代理商在海天星云创立之后,就跟着一起打天下的,和李衡关系非常熟悉。但胡胖子为了自己挣钱,在一个项目里,直接把这个代理商给忽悠了。 李衡非常生气,要求张功处理。张功就经过一番的运作,把他调回北京总公司,做新产品推广。 一年后,华南大区的副总经理离职去创业,张功又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把他调到华南区当副总经理。 当然张功的领导艺术还是非常强的,没有强压给莫申,而是在他去北京开会的时候,请他吃了一顿大餐,跟他聊了整整三个小时。最后成功地让他主动接受胡胖子到华南区当他的副手。 莫申当然很清楚张功的想法,接受不代表他不郁闷。 郁闷归郁闷,做为下属,对于正常的人员安排,他以欢迎的态度迎接了胡胖子的到来,还在张功的明示暗示下,把营销的负责工作还是交给了胡胖子。 深谙职场潜规则的他知道,地头蛇可以压强龙,但绝不代表强龙不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弄死地头蛇。 做为一个读书人,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神话传说故事,都清晰地告诉他一个道理,地上的小神强撩天上的大仙,死得一般都很惨。强大如孙猴子,也躲不过如来一巴掌,观音的一个铁圈圈。强大如太阳神阿波罗,最后也是被狗日的宙斯一鞭子抽死。 这个道理,莫申不会不明白。 张功是公司公认极为厉害的人物,既不会一味任人为亲,也不会一味任人为贤。这几年管销售,公司年年的业绩都超额完成,这也是为什么他这几年能一路升到第二把手的原因。 更何况,张功对他的工作能力还是很认可的,除了塞给他胡胖子外,也没有给他别的麻烦。这个当然也跟他年年的业绩都是所有区域里最好的有关。 看着莫申不说话,胡胖子继续乘胜追击。 “这录音,它能证明什么?如果需要,我能提供一百个不同的人说你莫总收黑钱的录音。但我知道莫总不是这种人。” 他的说话技巧看起来很高,面上捧了莫申,但实际上却是接着将对方的军。 “胡总说的有道理。”话到这份上,莫申也只有点头承认。 “这个录音确实不能证明什么。” 看到莫申松了口风,胡胖子终于露出胜利微笑,一屁股对着椅子坐了下来,他那二百多斤的体重,把本来很坚强的椅子压得惨叫了几声。 他双手叉在胸前看着对方,得意的眼神像是在告诉莫申,用这种方法来搞我,来搞我的人,你们的智商真的是让人着急啊。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情况确实如胡胖子所说,仅仅这些的证据并不足以证明冯志吃了黑钱。莫申着急地要上报集团,做法的确是草率了。 正当胡胖子面带微笑,要踩上城头拔旗,宣布自己的胜利的时候。 莫申却把手放回到桌子上,身体向前倾了一点点,看着他,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不过,还有视频!” 这下轮到胡胖子大吃一惊了。 第三节 狠人中还有狠人 “什么?”胡胖子顿时有些变色,表情也由得意变成了惊讶,像按了暂停健的电视剧一般,停在了那里。 这个情况是他不知道的,他原来以为只有录音和郑宗福的举报信。 他跟冯志在昨晚反复确认过,冯志回想了很久,认为应该只有录音没有录视频,因为他上车还扫了一眼周围,并没有发现异常。 这种天知地知的事情,只要郑宗福没有其他证据,他们完全可以否认,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倒打一耙。 这也是他到莫申办公室来咆哮的底气。 “冯志拿黑钱的视频证据。”莫申明显很享受他的惊愕的表情,他看着再说了一次,语气和之前一样的平和。 这时候,胡胖子终于似乎意识到上了莫申和郑宗福的当了。 办公室的空气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只听到胡胖子喘着粗气的声音。他的眼睛快速地转着,莫申知道他在判断自己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莫申微微抬高了头,把视线放在对方额头上。 这是他在大学上选修的心理学课上时,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得像个农民的教授教他们的。这个才华和颜值两个极端的老师,教了他们很多正经和不正经的心理学的知识。 比如女孩怎么运用心理学,让众星捧月的男神当自己的添狗;男孩又如何能让女神上自己这条贼船。 教授自己长得颗粒不收,但他的老婆却长得五谷丰登,还年青。这让一众学生,特别是长得不丰收的男同学俯首膜拜。 又比如同在莫申现在做的,在两人对视的时候,看对方的鼻子能让对方感觉没压力,感觉到很舒服;但如果盯着对方的额头看,这种居高临下的对视,会让对方产生无形的压力。 “什么视频证据?还有视频吗?我怎么不知道,张平和怎么没有说呢?”胡胖子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瞪着莫申。 他的声调转变明显很生硬,像是正在打鸣的公鸡,突然被人捏住了脖子,说话都有点不连贯了。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居然还有视频。如果视频里真的有冯志收钱的视频,那么这个证据就足以置冯志于死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还要不要保他呢,保他的话自己会不会有问题呢? 但这个变化却早就在莫申的意料中,他看着胡胖子,饶有兴趣地猜想着他现在脑袋里在想什么。 他决定以人性本恶的狠毒角度,来看胡胖子接下来会怎么表演人性。 “视频就更不靠谱了,录个拿东西的视频就是收钱了?里面一定是钱吗?视频里有录到冯志拿钱吗?”胡胖子并没有放弃护着冯志,而且还先发制人,他的声调还是气势汹汹的,但明显比刚才低了很多,底气也弱了很多。 “有。”莫申非常肯定,跟眼前这个王八蛋扯了一上午犊子,忍了他一上午,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有什么?”胡胖子眼神在上下打探,他的心里在判断莫申是真话,还是在讹他。 “有冯志拿钱的画面。”莫申再次很肯定地答复他。 他特意用专门的软件,把视频里的音频摘了出来,做成一个单独的文件,给了他们的法务经理张平和。但他留了一手,并没有告诉对方,还有视频证据。 没有给的原因,就是料到胡胖子一定会来闹。他在等胡胖子蒙圈的时刻,他知道这句话会把胡胖子打蒙,至少五分钟内分不清东南西北。 果然,胡胖子双手叉在胸前盯着莫申看,半天没有说话,眼光像是挖鸡眼的挖刀,试图把他的心,像起鸡眼一样地挖出来,看看他说的是真是假。 见效果基本达到了,莫申打开左手边的抽屉,拿出一部华有手机,右手在上面划了几下,打开了一个视频,然后把屏幕转向胡胖子,递给了他。 胡胖子眼珠转着,还是接过了手机,看了起来。 视频大概就一分多钟,场景在一辆车里面,郑宗福在驾驶位,副驾驶位的正是冯志,视频很清晰,角度很准确。 郑宗福说为了保险起见,他让公司的工程师装了三个针孔摄影头,用的是最贵最好的,其中一个还不惜损坏他的奔驰s480,埋在了车里面,可算是下了血本了,就是怕没有录到这冯志孙子的脸和钱。 视频的内容是冯志接过一个袋子,袋子鼓鼓囊囊的,上面赫然印着“招商银行”四个字,郑宇福特地把包打开,露出了里面一轧轧崭新的人民币,然后他说了一句:“冯总,这是你要三十万。” 正是那个录音的视频版本! 郑宗福这回确实是豁了出去了,不惜跟冯志撕破脸。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传出去,是杀敌一仟,自伤一仟。试想,不让你中标,你就去捅别人刀子,告别人收黑钱,这件事怎么说都不是很上得了台面。 现代社会虽然江湖义气式微,但还是行有行规的。 但这时候,他已经完全管不上了。 深船集团这个客户,他布了三年的局,当然花了不少精力和金钱在里面。这次安全部署的项目,是三年的框架标,盒子加软件加服务整整三千六百万,毛利怎么都有百分之四十左右,一千多万啊! 没想到的是,1999年大学毕业就到了深圳的他,这么一个混迹深圳it圈20年的老油条,也算见过大世面的人,唯有这次直接被冯志这个小年青,热乎乎地,连脸带屁股地,像北京烤鸭一样,连皮带骨架地给吞了,这口气他又怎么咽得下去! 每想一次,郑宗福的肉就会像被割了一块一样,从皮到肉到心肝尖,钻心直入骨髓的疼啊。这段时间,他每天都会在夜里惊醒,非得要起来痛痛快快地骂一次冯志,才能再睡回去。 他告诉莫申为了这件事,他的血压都快爆婊了,高压180低压120,边说还边拿出一盒子的药来吃,盒子大小套小,一次要吃十几粒,一副被奸人坑害的模样,看情形不像假的。 根据他自己总结,冯志之所以会卖了他,是因为他没有答应给冯志回扣,说到底还是钱的问题。 当冯志跟他谈自己那部份uable(灰色收入)的东西时,他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愿意答应冯志要的那部份。 原因就是他觉得自己有客户关系,冯志只不过是这个产品的销售,值不了这个钱,当然也是冯志的黑砂掌实在太黑了,他要求投标价的百分之十归他。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冯志也是个狠人,见郑宗福不上路,就暗地里与另外一家服务商曲径暗通。他们玩得非常的隐密和巧妙,直到投标后公布中标商时,郑宗福才知道自己被玩了。 过程中虽然郑宗福有所怀疑,因为另外一家服务商也积极做客户工作,听说也在推一样的产品。 但冯志在各种场合都表现出只会支持他们的姿态。 他见郑宗福还有所疑虑,还告诉他,那家公司被他说服了,答应陪标,价格是一百万陪标费。 第四节 被坑的过程 对于冯志这个提议的可靠性,郑宗福当然经过自己比电脑还强的脑袋计算过。作为一个经常弄翻别人船的选手,当然不会允许别人来掀翻自己的船。 他觉得自己有非常铁的客户关系,加上跟海天星云公司合作这么长时间,基本信任是有的。最不济,冯志还有钱在自己这里,虽然自己不会不给,但起码还有个顾忌吧。 这一百万虽然不少,但比起一千多万的毛利,这个成本还是可以接受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他算漏了最关键一点,冯志虽然年纪轻但心黑手狠,加上胡胖子不输于他的计算能力,就像两台超级计算机同台竞赛,势必火花四射,大火漫天。 他的劣势在于,他在明,对方在暗。 他决定守妇道,抱好贞操牌,不管有西门大官人还是东门小帅哥来撩,都决不向下扔竹杆。但他不知道的是,对方的红杏枝叶早就从窗口爬到隔壁床上去了。 隔壁满屋春色,他一头绿油油。 为了让冯志更坚定地支持他,他还特地请对方去深圳最贵的夜总会翡翠明珠喝酒。 在大家玩得开心的时候,他告诉摸着小姐的大腿的冯志,一定不会亏待他。不过,他没有告诉他具体的数。 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对莫申说,他当时确实打算给冯志回扣,不过不是百分之十。 “那你当时准备给他多少?”莫申问。他纯是好奇。 郑宗福支支吾吾地承认,他的心理价位是百分之三。莫申嘴上没有说,心里却帮他又削减了百分之二。看到莫申不是很相信的眼神,郑宗福又为自己辩解,这张单他花了很多的钱搞定客户,而还要跟客户分钱的。 莫申当时心里的真实反应是,tnnd,都是狠人啊。 郑宗福告诉莫申,他记得清清楚楚,冯志当时已经完全被色心包围,一边摸着长相像清纯的大胸小姐,很爽快地说,他们是兄弟,信得过他。 两个人惺惺相惜的样,就差割手指、烧黄纸斩鸡头了。 散场后,冯志带那个***小姐去酒店了,过夜的小费五千郑宗福也很主动付了。然后,他觉得这件事应该是没有问题了,所以他就没有再去防着冯志。 但是郑宗福还是低估了人性,也小瞧了这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小年青。 在深圳这个的地方,向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从来都是阎王去喝酒,小鬼下油锅。为了这百分之十,足足三百六十万的钱,别说卖了一个合作伙伴,卖了自己亲娘的都有。 “冯志这个王八蛋啊!草他大爷的!!真他tmd阴,真tmd黑啊!” 郑宗福在莫申面前咬牙切齿,看他的样子,不但想跟他家大爷发生点关系,更恨不得掘了冯志祖宗十八代的坟,翻上土种上几亩大葱。 “草他祖宗的啊,非要我们在结束投票前一个小时提交投标价格,还要亲眼看着我们在系统输入投标价,我还以为他好心怕我们填错了少赚了,没想到这狗日的是要看我们的价格,然后通风报信啊!” 这个六十分钟对于冯志来说,价值三百多万,每分钟值五万人民币。 三百万在深圳虽然还买不到房,但能付首付,或者买辆好车,再或者全款在老家买套地段不错的二百平米的大房子。 何况,这对于一个年薪二十几万的销售经理来说,那可是工作十几年的报酬,一张单就相当于工作十年,这种好事谁不想干。 不过,后来莫申才知道,冯志挣得不止三百多万。 那家公司答应给冯志的回扣是百分之十三,而不是百分之十,也就是四百万,而且是税后四百万,实打实的四百万。那家公司的考虑是拿下这个项目,后面还有不少延伸出来的服务,可以牢牢地把客户抓在手里,从长远来看,是完全值得的。 最后的结果就那家与他暗里合作的公司,以低了区区十五万块八千八百八十八块钱中了标。 而郑宗福请来围标的其他四家公司,价格全部高出一百万以上。 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这简直就是自己铺好床,让别人睡自己媳妇。 “郑总,你跟客户关系这么好,不能在客户那里做点工作,把标废了重投吗?”莫申当时问了一句。 当然他也只是试探着这么一问。说到底,他的心里不是那么愿意的,这么大的项目如果重投,万一重投的时候给竞争对手钻了空子,自己的业绩就要泡汤,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他知道,如果这个方法可行,郑宗福肯定第一时间就做了,绝对不会等超过一分钟,一定是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求其次来搞冯志出这口恶气。 “莫总,你也知道,深船集团的投标流程是很严格的,谁要翻盘都要有合适的理由,不然谁帮忙谁倒霉。”果然,郑宗福一脸苦相无奈地说,他的整张脸的肉往下拉,像是他心里的苦比地心引力还大。 莫申给他递了一支烟,以表示自己的理解。他本来想拍拍对方的肩膀的,但这件事他觉得自己的立场跟他并没有这么亲近。 胡胖子、冯志在这个项目里确实很无耻,但也确实设计得很巧妙。他们挑的真正中标的公司虽然实力比郑宗福弱一点,但也客户关系也不错。整个投标流程又无懈可击,这样才把郑宗福这么一个**湖直接按水沟喝脏水了。 “莫总,你是知道的,咱们的产品是我一手推进去的,花了多少钱和精力就不说了……”郑宗福开始给压力给莫申。“还有后面医疗中心那个项目也启动了,你也知道这是我的铁杆客户,但你得给我信心啊。” “莫总啊,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兄弟,这件事你无论如何要替我作主啊……”给完压力之后,郑宗福又打起亲情牌,脸依旧是苦瓜脸,但眼中却带着期望。 这种事情在法律的程序上,他肯定是告不了的,告状无名。但莫申他们却可以以公司名议告冯志职务侵占。 莫申一边安慰他,一边却在思考着另外一件事。 这件事说到底,就不过是分钱不均。如果说谁的思想操守高过了谁,那就有点高估这两个人的道德水平了。如果把这件事放在一个正常商业竞争的角度上来看,也就是每个项目只要有人赢,就一定有人输,只是输的人不服气。 他在琢磨的却是,以冯志的胆识和魄力,他绝对没有胆子和能力自己单独做这件事。他的胆子来自他的老板,眼前的这个胡胖子。 冯志原来是上海分公司的一个普通销售,是胡胖子招进公司的,一直跟着胡胖子。胡胖子被调到北京做新产品,他也跟着去了。 胡胖子来华南大区当副总后,乘着华南区大企业总监跟着原来的副总经理去创业,把冯志调过来接任大企业总监这个职位。 从理论上来说,冯志在北京后已经是新产品推广总监,职位上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他的能力还行,新产品推广的业绩也不错。 所以莫申也就没有反对,如果有能力来帮助大区做业绩,他是欢迎的。 只是,后来才发现,冯志做项目能力不错,但挣钱能力更强,他跟胡胖子两个一上一下打配合,挣钱挣得风生水起。却把做大企业的合作伙伴搞得怨声载道,说与海天星云合作都挣不了钱了。 如果不是海天星云的产品研发越做越好,客户认可度越来越高,合作伙伴摆脱不开他们,虽然大钱挣不到,但基本的利润还是有一些的,不少的伙伴恐怕都不愿意合作了。但有些合作伙伴有自己强客户关系的,已经开始考虑尝试更换品牌了。 面对这种情况,莫申深知,如果合作伙伴挣不到钱,就没有意愿帮助推自己的产品。这种状况是非常糟糕的,作为华南区的大区总,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而且是他一定要管的。 但问题是,胡胖子是分管营销的,他虽然是总经理,但也不方便直接插手具体业务。 否则告到张功那里,可以想像,张功肯定会让莫申要充分信任充分授权,内部要团结,不要闹矛盾。 而且十有八九会把缺乏管理能力和艺术这个大帽子,像孙猴子的铁箍圈圈一样牢牢地扣在他的脑袋上。 第5章 如何选择是个难题 他记得自己当时问过郑宗福:“你想要什么结果?” 郑宗福牙关紧咬,眼睛突出,从嘴里迸出:“黑了这么多钱,让他换个地方吃饭!” 老郑是东北人,人高高大大的,长年抽烟,又爱喝普洱,牙齿整齐但有黄黑的牙垢,发起狠的时候,近视的眼睛会充血突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电影里东北白山黑水的土匪。 以他闯荡深圳二十年的精明,他不会不知道,这件事之后,胡胖子他们一定会更狠地打压他,除非他不合作了,这个倒不算最要命的,只要有客户,想合作的厂商多得是。最要命的是,这么做其实是犯了行业的大忌的,传出去后很多的厂商跟他的合作就会权衡再三了,这对他的生意不利。 但他就是忍不下这口气,就是死也要拖着对方一块滚下山崖。不过,他是个**湖,也很聪明,没有提自己没中这个项目,少挣了多少钱,而是强调冯志黑了多少钱。因为自己挣多少钱,莫申恐怕并不关心,但作为公司领导,下属违反公司廉洁规定,这件事莫申不能不管。 莫申突然想起冯志好像是苏北人,就在上海旁边的一个县,长三角的人都很精明。一个狠,一个狡猾,倒是棋逢对手。 但冯志贪婪决定了他在项目上戏弄了一把郑宗福后,还敢大摇大摆地找他要之前的钱。这就像你强暴了一个女的,回头你还大大方方地去她家吃饭,这已不是贪婪可以形容了。 当然,听郑宗福说,冯志还是很警觉的。 他要求不在郑宗福的公司,自己临时找了个地点,虽然后来郑宗福还是以不好停车,让他直接到车上拿。冯志当时拿了钱就走了,没有多说一句话。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见面时还是和和气气的郑宗福,已经在车上放了三个微型摄影头,从不同角度录下他拿钱的画面。 “如果走法律流程,也会涉及到你啊。”莫申提醒郑宗福。 如果走法律流程,公司是能以侵占公司财产罪,非公职人员受贿罪等罪名起诉,但势必会涉及到具体的项目和相关的人。 “这笔钱是深城地产那个项目的钱,如果上了法庭,恐怕会影响你,还有你的项目啊。”莫申继续提醒他。 郑宗福皱着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是啊,我不是没有考虑过。” “这种方法杀一千,自损八百。”莫申判断。 如果在法庭上审判上涉及到深城地产。那么深城地产势必会做出反应,这个项目虽然已经实施完成,而且已经付了款,但恐怕下个项目,甚至有可能直接把郑宗福的公司踢出供应商名录。 这个结果恐怕就不是几十万的事了。 “那怎么办呢?莫总,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郑宗福气呼呼地说。 “把他开除出我们公司呢?”莫申问。 “其实,我也不是那种心绝的人,如果是当时的心态,我肯定想直接干这狗日的进监狱去。现在吧,我心态也调整好一些了,我郑宗福也不是个太贪财的人,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圈子有圈子的玩法,至少赶他出你们公司!”郑宗福想了想,表了态。 莫申对送冯志进监狱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负担。做了什么事就要承担什么后果,这是成年人的法则。 他也不是想护着冯志。在他的心里,冯志已经是不可能再在公司呆了。不单单是这个单子的问题,而是他们这种玩法,尽早会把合作伙伴玩死,也会把公司玩死。 并且,冯志是胡胖子的心腹,把他赶走,对胡胖子肯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如果还能牵连上胡胖子,甚至把他搞离开华南区,当然就更好了。但这个不容易,没有十足把握,他是不会动手的。 郑宗福虽然只是商业上相互帮助,是生意场上相互有利用价值的朋友。但是他帮忙公司推广海天星云的产品,就是他在工作上的朋友,公司要做大,需要很多这种朋友。所以这个忙为了他,为了公司,他都得帮。 他有三个选择,第一个是把这件事盖住,并把这个人情卖给胡胖子;第二个是搞冯志,敲打胡胖子;第三个便是把事情搞大,弄得公司人尽皆知,直接把矛头指向胡胖子。 第一种肯定不合适。就他自己不愿意不说,即使就这么把这个举报盖过去,胡胖子并不会感激他,反而会觉得他软弱,不敢挑事,将来会变本加厉。而且他也不能保证郑宗福这个东北老爷们,会不会咽不下这口气,继续把事情往北京捅,那样的话他就会丧失主动变得极为被动。 如果放在十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三个方案。 两年来,他对胡胖子的嚣张实在到了快要忍不住的地步,他在营销的领域里独断专行,有时候连他的话都不怎么听,这也算了。但是,把合作伙伴的生态圈搞得乌烟瘴气,这是他不能接受的,毕竟跟这个公司一起成长的,最好的年龄也基本献给了公司,他当然希望公司发展越来越好。 他的老部下,政府行业的营销总监窦攀,就为他忿忿不平,说胡胖子也太嚣张了。 “老大,你怎么不收拾收拾他,看他那整天嚣张得像二五八万的样子。搞得他才是大区总经理一样。” 莫申深知,胡胖子的张狂来自于自己的靠山很快就要成为集团的总裁了。即便是区域总经理他也没什么好惧怕的,而且在他的眼里,恐怕到时候分公司总经理姓莫还是姓胡都不好说。 莫申自己也很清楚。一旦张功上位,自己这个位置还能坐多久是个未知数,但被动的却是,知道洪水会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是不是真的会殃及自己。 这些年,张功不动自己,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业绩好,他没有理由也没有道理动自己,可能也还有一点陈人杰的因素。他们私下的关系其实也不错,毕竟是一起打江山的。 但如果陈人杰参加了董事长的竞争,成功了还好办。如果不成功,哪天业绩不好了,张功要收拾自己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和陈人杰的那层墙捅破了,也就没有什么顾忌的了。 正是这种形势判断下,胡胖子在这段时间明显越来越嚣张,不过人在膨胀的时候总是会高估自己。 他一直没有动手,除了张功的因素,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还是认为公司的发展大过自己在工作上的恩怨。 虽然挣黑钱有点狠,但他来的这两年的业绩还是非常好的。当然不全是他的功劳,有大势的原因,也有几个部门的总监很得力的原因。 但不管如何,在业绩增长上,他还是有不小的贡献的。 这几年国产厂商好不容易等到了春暖花开的好时机,如果这个时候搞内讧,对公司发展肯定不利。公司发展的好,别的不说,股票肯定会值钱一些,奖金也会多一些。这样,他们的收入也会更高,谁不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好生活。 并且胡胖子不蠢,他平时行为虽然嚣张,但一些关键点他还是知道进退的。比如在各个行业的总监的安排上。 华南大区有政府、公检法、金融、能源、交通、大企业、医疗教育、中小企业八个行业,胡胖子在大企业、交通扶持了自己人当行业的总监,但其他行业原来的安排他并没有去触动,比如政府行业的窦攀,医疗、教育行业的严祈康。 胡胖子并不是蛮夫。 名校毕业的他,虽然并不怎么看得不上一般学校毕业的莫申,但也知道这个不是全面开战的时候。如果莫申不损害他的利益,他还是会选择和平相处,保持某种程度上的平衡。 但在冯志这件事的处理上,他从内心深处认为莫申要用这件事来搞他的人,也就是间接地要搞他,而且是用录音这种不入流的方法。 侮辱他不可以,侮辱他的智商,跟你拼命! 第六节 选择 权衡再三,莫申选择了第二种方案。 把冯志赶出公司,敲打胡胖子,给郑宗福一个交代。 虽然做了选择,但他的心气决定了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这个送上门的机会。就算搞不走胡胖子,也至少要清理一下华南区的合作伙伴生态。 不过,要做到哪个地步,哪个程度,他还是费了一番脑子。 对于郑宗福,他在深圳还是很有些关系,业务的量也还是不小,如果把他挤到竞争对手那边,对公司肯定是个损失。不过,以他对郑宗福的了解,这件事之后,郑宗福一定会给自己找好退路,说不定都和哪个品牌已经谈好了合作,这是件头疼的事。 他并不想失去郑宗福这么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但营销还是胡胖子分管,自己也不好直接插手具体业务,他只能先缓缓老郑的情绪再说。 为了敲打胡胖子,他设了一个局。 他先给总公司法务部总经理曾志桃打了个电话。 他大致说了这件事,当然没有说他有视频的事情。 老曾他听完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果证据确凿,直接报案,查明犯罪事实,起诉,关他五年八年!” 他给的结论是,这种损害公司利益的人绝不能留。给的方案是,如果证据足够充分,可以直接送司法机关;如果证据不足以作为法律依据起诉,但收钱是事实,至少把这种害群之马赶出公司。 “你们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吗?”他问。 “有录音。”莫申没有说视频这件事。 “发过来我听一下。”曾志桃说。 听完之后,他说:“单凭这个录音证据,法官肯定不会采纳。” “还有别的证据吗?” “暂时没有。” 莫申不是不相信曾志桃,而是他有自己另外的打算,集团法务部一介入,就没有回旋余地了,这个时候,还不到老曾登台亮相的时间。 在他的设计里,老曾出马的时候,必定是要像戏里的包青天一样,大黑脸月牙额,出差带着狗头铡,左有王良拿手机,右有马汉拎着包,一出台就威震四方。 “老莫,这件事如果你想查,直接交给我们集团法务部,我们来查。如果你们觉得没必要,那就你们自己看着查。”曾志桃在电话里说。 这个北大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不但精通法律,也精通人情世故。 按计划,莫申在第二天一早打了个电话,是给华南区的法律经理张平和的,他把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又发了邮件,附上了邮件和录音,要求调查此事,把结果提交给集团法务部,如果违法的事实成立,就提请走司法程序。 当然,他抄送给了胡胖子,做法很合理,胡胖子是副总而且管营销,这种事情告之他没有任何问题,还显示了这件事他是按章办事,并不是针对谁。 果不其然,胡胖子马上找了张平和了解情况。 张平和根据莫申的要求,也就是所有的情况只能在他们三个人中保密的原则,把所有的情况,包括举报信和录音都给了胡胖子。 胡胖子当场就要求他不能把此事上报集团法务部,还威胁他,如果他擅自上报,调查的结果如果与事实不符合,他会追究张平和的失职之罪。 可以预见的是,当天晚上胡胖子拉着冯志就在一起商讨对策,也可以猜到,胡胖子一定是对冯志一顿臭骂,因为第二天冯志明显很收敛,一点也没有平时的张扬,对扫地阿姨的态度都好了起来。 然后,第二天一早,他就气势汹汹地跑到莫申办公室来了。 他心里最不舒服的是,莫申打破了之前跟他保持的某种平衡。这件事情在他看来,表面上的靶子是冯志,但实际上这一枪是瞄着他开的。 而且目前提供的证据又是如此的拙劣。 这种判断下,他当然选择了狠狠地反击,他的心气决定了在这件事上,既然莫申准备扇他耳光,他也不打算给莫申面子! 但他确实很聪明,他列举了一些项目上郑宗福不地道的地方,以此来说明这个人的话不可信。在没有完全弄清楚事情的情况下,他只攻击郑宗福,并不完全正面护着冯志,这样进可攻退可守。 他所说的郑宗福的事情,也并非全是虚假,事情倒真有这些事,莫申也有所听闻。郑宗富一直都是个极精明的商人。所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至于这些事的对错,站的角度不一样,对错就不一样。 说到底,都是生意。就像电视剧潜伏里那个情报贩子谢若林说的,嘴里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看完视频的胡胖子与刚开始的张牙舞爪相比,已经明显泄气了。 莫申欣赏着胡胖子的神态,也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胡胖子的心里无非在想,是找张功帮忙压下来,还是张口求莫申帮忙,或者就放弃了冯志,以免他的事引火烧到了自己。 人一到关键时候,必然会先考虑自己的处境,人性如此。 就在这个时候,莫申的手机微信消息连着跳了出来。 这些消息来得很合时宜,他心里想。 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靠在办公椅上慢慢地看了起来。留下胡胖子一个人在对面,拿着手机在凌乱。 首先跳出来的群消息。是“老干妈boys”这个群的消息,这是他和两个最要好的朋友柳雕和关天创的群。 群里,关天创@莫申,“晚上一起吃饭,给你介绍个大长腿美女。” 他们三个人是深圳大学校友,不同届,大学的时候就认识。毕业后都在深圳打拼,因为气味相投,经常在一起玩,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好朋友。 如果按岁数大小排序,柳雕最大,关天创第二,莫申最小。把三个人姓的第一个字母连起来,就是“lgm”。 关天创十二岁的女儿特别喜欢一个叫“tfboys”的青春组合,所以关天创索性就把这个群的名字叫“lgmboys”。 后来,莫申开玩笑说,lgm不就是老干妈吗,要不他们三个人的群就叫“老干妈boys”吧。 大家一听都觉得很有意思,一群有少年心的火辣大叔,就把这个群改成了这个名字。 他们三个人的婚姻状况不太相同,关天创已婚有个女儿,柳雕未婚,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朋友,莫申离婚,现单身没有小孩。 他们相似的年纪,却占全了男人所有的感情状态。 第七节 小雨点出事了 莫申是三年前离婚的,一直没有个正式的女朋友。 所以身边的朋友、同事特别热衷给他介绍女朋友。每个人内心深处都住着一个媒婆,嘴角贴痣,手摇团扇,手牵一团红线,给别人介绍对象,成全别人好事。 他还没有回,柳雕就紧接着回:“大长腿美女啊,怎么不给我也介绍一个啊?” “我怕你的空姐女朋友开飞机来撞我灭我口。”关天创挤兑他。 “放心,她这个时间正在西伯利亚上空看冰川。”柳雕回他。 柳雕岁数最大,今年四十一,关天创、莫申依次递减,一个四十一个三十九。所以大家都管他叫柳大爷,管关天创叫关二爷,莫申最小,所以叫莫三叔。 “有没有照片,让我们莫三叔掌掌眼呗,看看腿有多长。”柳雕回。 关天创回:“等等,我去她朋友圈找找看。” 过一会,他说:“她的朋友圈一个月可见啊,还好,有一张,不过被手机挡脸了。” 现在很多人的朋友圈很多设成三天可见,一个月可见。 网上有人调查,说是可见天数与年龄成正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反正,莫申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设成三天可见。整天晒朋友圈的,大都是年轻人,他们渴望成功,渴望得到赞美。 而那些每天上班打卡般发朋友圈的女人,不是微商就是钓鱼的。 莫申已经不需要通过朋友圈来寻找成功感。点赞对他来说,跟酒桌上他敬酒,别人回敬他一样,礼貌而已。 男人朋友圈点赞数的多少,跟职位和社会地位成正比,跟内容没有太大关系。你就是发个马桶也会一堆人来点赞。 女人朋友圈的点赞数跟她的长相,以及通讯录的男人数量有关。跟内容有很大关系,点赞数一般跟p图的质量成正比。 关天创发了照片过来,是朋友圈的截图,照片里是一个女孩在健身房的自拍。她身材匀称,大长腿,小蛮腰。她的腿真的很长,不知道是拍摄角度,还是真的大长腿。如果没有修图,拉长腿或者掐瘦腰的话,这个身材确实很吸引人。 自从p图技术出现后,现在的美女照片,比假烟假酒危害还大。假烟假酒谋财不害命,美女照片是谋财又害命。 她穿着露肚脐的小运动上衣,拿着iphone手机在自拍,紧身的健美短裤把屁股和腿的线条显现的一览无余。屁股虽然没有什么蜜桃臀这么夸张,但很紧实,曲线分明,腿长而紧实。 她的脸被手机遮住了,看不出长啥样。 朋友圈附了一行字:要么读书,要么健身,灵魂和身体,必须有一个在路上。 莫申看见了是健身房照片,已经不太有兴趣了,再看到那行文字,马上就没有了看脸的欲望了。 这种发健身房照片,再上网抄一段励志鸡汤的,以他的经验,这类女孩往往表面矫情、心机很重,他把这种女孩跟绿茶婊,莲花婊归为一类,并给取了个名字,叫“健身表”。 “身材不错哦,腿长屁股翘。”柳雕对好身材的女人很有兴致。“不过莫总对这种健身女人好像兴趣不大。” “也是我们it圈的。”关天创说。 “莫总,你的意见呢?”办公桌对面传来胡胖子的声音,打断了莫申看微信。 “我晚上没事,你们定地,我请客。”莫申并没有马上回他的话,而是斯条慢理先回了微信信息,这才放下了手机。 这个时候不好好杀杀胡胖子嚣张气焰,又更待何时。 “胡总的意见呢?”莫申没有直接回答,也没有改变姿势,把球踢给了对方。 “我觉得吧,还是要调查清楚事实,不能冤枉好人。”胡胖子顿了顿,明显已经没有之前的嚣张了,“当然,即使我们的员工如果有一些事情做得不好,我们也不应该毁了他们的人生,还是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 胡胖子轻轻地把问题拨到一边,顺便还引用了***的名言,为以下救冯志打下伏笔。莫申心里在笑,但是没有直接表明态度。 他内心深处对胡胖子护犊子的行为倒是有点欣赏,因为在这点上,他们俩是同类人。 说到底每个公司都是有公司政治的。 对于管理者来说,公司政治的最核心就是团结自己的力量,达到自己在公司的利益目的。这个利益可以是公司的,也可以是自己的,也可以是公私兼营的。 对于员工来说,公司政治就是投靠一棵大树,获得好的平台和空间,来达到自己的收益目的,但这个收益更多是跟自己有关的。 说只要努力就会成功的,都是那些刚进公司的青瓜娃子。公司越大,公司政治就越复杂,鹅厂,阿里包括华为,哪个大公司没有公司政治?几万十几万员工,都是向日葵,心往一个方向?如果你信了,要不就是你年龄喂狗了,要不就是你的智商要回炉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公司就会有公司政治。 莫申还没有回答,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在桌上的垫子上一跳一跳,有节奏地转着圈。 他瞟了一眼,是他的好朋友程雨的电话。 这个电话来得很及时,借这个时机,刚好停止这场对话,把主动权牢牢抓到自己手中。 “集团法务部老曾……”莫申立即拿起手机,又看了一眼,然后屏幕对着自己,对胡胖子故意压低声音说。 他们距离不近,而且手机是平放的,相信对方是看不清楚谁来的电话的。 “明白明白……老莫,这件事情,我们先不上报,等调查清楚再上报怎么样?”胡胖子连称呼都改了。 莫申停了一下,看了一眼胡胖子,叹了口气,点点头,“行,他是你手下,看胡总你的面子,我先不跟老曾说这事。” “那这件事就这么先定了,莫总!”胡胖子转身离开的时候,瞟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莫申。 莫申朝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他这才转身离开办公室,还顺手把门带上了,他关门的时候力道很轻,门关上的时候,只有锁的轻轻一搭的声音,跟刚进门的时候的声响,完全不相同的分贝。 他来的时候简直就是城管上街,拆迁队进村。 莫申看他离开了,正要接电话,但这时候电话已经挂了。他顺手就拨了过去,响了好一会,电话通了。 “喂。小雨点。”莫申靠在椅子上,翘着腿。 刚才与胡胖子斗智的结果让他心情不错。 小雨点就是程雨,成都女孩,长得肤白大眼,眉目如画,清秀得像一场春雨,她说话声音清脆速度很快,像是雨点落在瓦片上一般,所以他们几个都这么叫她。 她是他们的小师妹,也是莫申的好朋友。 “开会吗?”电话那边传来程雨的声音,但声音很低,情绪好像很沮丧。 “没,怎么啦,出什么事啦?”莫申听出了声音不太对劲,立即坐直了身体,关切地问。 程雨这个时间点一般不打电话,打电话一般有急事。 “嗯。” “家里有事?” “没有。” “怎么啦,出什么事啦?跟男朋友分手啦?”家里没事,那就是感情的事情了。 “嗯,也不是。” “那怎么啦?” “没有什么……心情不好。”她的声音很疲惫,像是刚刚经历一场长途跋涉,一种心神俱疲的感觉。 “你在哪?”莫申心里顿生不好的感觉,他紧张地问。 “天文台。” “天文台?大上午的,你跑那干吗?出了什么事了?”莫申大吃一惊,神色也变得凝重了。 “没事……” “小雨点,到底出了什么事?”莫申追问,声音也变得焦急起来。 沉默了一会,程雨说:“好了,没事了。挂了啊。” “喂……” 但电话那边已经挂了机。 一定出了什么事!莫申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第八节 大太太对“小三”的谴责信 天文台在深圳的西涌湾,离他们所在的南山区二个多小时的车程。 非周末非节假日,一大早就去天文台,绝对不正常。以他对程雨的了解,她绝不会无缘无故一个人跑到天文台去,她的声音也不对劲,一种很疲惫,心力憔悴的感觉。 平时的她像个充电宝,随时随地都精力充沛,几乎没有见到过她有断电关机的时候。但今天这个状态,就像是电量到了极低,马上要关机的手机。 既然不是家里的事情,也不是感情的事情,那就是工作上的事情。 他正在想程雨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电话又响了,他马上把手机抓起来,不是程雨,是关二爷关天创。他接了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喂一声。 电话那头已经传来关天创焦急的声音:“小雨点出事了,你快看微信!” 他的心里顿时嘎登一下。 他立即点开微信,关天创给他发了一个长图片。他使劲点了一下图片,想要看详图,但那个圈圈却始终在打转,一直没有下载下来。他心里骂了一声公司的网管,想着什么时候要整顿一下,一个it公司,自己公司的无线网络都搞不定,什么玩意! 他马上关掉无线网络,走到窗边,移动的4g信号还算给力,很快就把图片显示出来了。 这是一封邮件的截图,邮件很长。莫申快快地看了一遍,看到第二句,他就知道程雨出了什么事了,看到一半他的眉头就已经像老树的根一样盘在了一起。 这是一封正宫太太投诉小三的邮件。 收信人是acc中国区总裁handson,抄送acc中国区所有的员工,发件人是一个叫胡秀丽的女人。 acc是程雨现在任职的公司,一家美国咨询公司。邮件内容是大太太控诉小三,如何的不要脸,如何的勾引她的老公,如何破坏她的家庭。而这个大太太的本事很大,居然能找到acc中国的通讯录。 邮件全篇都是小三如何不要脸,勾引自己的老公,通篇自己老公倒像是被人用枪指着脑袋,不得不下水被人勾引。这位大太太通篇用的是叉腿骂街式的写作手法,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她的口水直扑脸上而来,一股名贵香水和高级餐厅泔水桶的混合味道。 “尊敬handson先生,今天我以极为愤慨的心情,控诉贵公司的女员工程雨。 程雨道德败坏,品质低贱,主动勾引有妇之夫,破坏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这个女人恬不知耻,**下流,从2018年11月23号开始至今,一共4次,勾引我的先生邓华上床。我先生邓华被这个下贱的女人所迷惑,一时间迷失方向,导致我们家庭处于破裂的边缘。 我先生生性儒雅,长相英俊,对家庭负责,对我深爱,对我们的共同结晶儿子李天一有责任有担当。但就是这么一个幸福的,为周围邻居所羡慕的,为双方的亲朋好友所称赞的,堪称中国最幸福最模范的家庭,却被程雨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所破坏。 这个女人处心积虑,从她认识我家先生第一天开始,就被我家先生吸引,然后就开始用尽各种不要脸的手段,来勾引我家先生。我家先生一开始严词拒绝。但这个女人恬不知耻,依旧不停地骚扰我家先生。 导致我家先生终于经不住诱惑,犯下了错误。但这个错误责任完全在于程雨这个道德底线低下的女人身上。 …… “我cao!”他忍不住骂了一声,声音很大,隔壁房间都能听到。 他一边骂一边快速把邮看完,等到全部看完,他把手机往桌上用力一丢,手机顺着光滑的桌面,溜溜地打着转滑到边缘,差点掉下去。 他双手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顺手点燃了一支烟。 程雨的感情史并不丰富,虽然她的追求者众多。像她这种学识、长相都出众的年轻女孩,在深圳是很抢手的。 最近她确实有一个男朋友。 莫申曾经听她说过这个男的情况,叫邓华,就是邮件里所谓的生性儒雅,长相英俊,对家庭负责,对老婆深爱的那个男人。他算是她的客户,从上海总部派到深圳长驻。他们在业务上有过短暂交集,但业务程雨最后并没有做成。 这个男的认识她后,就疯狂追她。 据程雨说,这个男人对她很用心,在很细的细节上都会替她着想,他会因为她在电话里一声咳嗽,在家里炖好荸荠百合雪梨汤,送到她家楼下。也会因为她在朋友圈透露出来的不开心,陪她聊天聊到半夜。 就这样半年左右的时候,终于打动了程雨,接受了他。 关于婚姻的问题,这个男人对程雨坦白过,他原来有一段婚姻,但已经离婚,有一个儿子,跟着他前妻。 但从邮件来看,事情好像并不像那个男的所说的那样,不管他们的感情如何,但他跟自己老婆应该是没有离婚的。 最关键的是,邮件中有不少的细节,比如在哪里约会,在哪里上床什么的,这个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这个泼妇正宫太太又是怎么知道的? 邮件里说程雨勾引邓华,但就他的了解,分明是那个王八蛋没日没夜地追求程雨,要说勾引,那也是他勾引的程雨,而在感情世界里傻乎乎的她,却自始自终以为他已经离婚。 “王八蛋!”莫申又忍不住爆了粗口。 对他而言,并不关心这桩情感官司里的对错,只在乎他的朋友有没有受伤害。作为一个男人,可以分手,可以不爱,但不可以站在绞索架旁边帮忙套绳子。 如果不是一封邮件,而是发在网上的网文,恐怕第一时间就被当小h文封掉了。 当时听说这个男人说自己离婚了,他还顺口开玩笑式地提醒过程雨,别无意中成小三了,当时并不是怀疑什么,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太多了,他怕程雨受伤害。 程雨当时也问过那个男的,但那个男的却始终很确认自己已经分居很久,并且已经完成离婚手续了。而且他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得也很正常。 他就没有问太多,他对朋友的态度很简单,朋友开心就好。别整天爹娘一样在一边絮絮叨叨,用自己的标准帮朋友判断好坏。 只是。他确实低估了一个女人在恋爱中的智商,用一头猪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了,必须用两头或者以上。 他没想到当初开玩笑的话真的一语成谶了。 现在除了担心程雨有什么意外,就是想抽自己的大嘴巴。 她会不会想不开?天文台后面就是悬崖大海,想不开也就是一念之间。想到这里,他顿时汗都冒出来了。 第9节 怎么才能安抚小雨点 他的心急如焚,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只拉磨的驴一般。 这封邮件对于程雨来说,可能跟被剥光了衣服,在大街上游行没有什么区别,她可千万别想不开,做了糊涂事,他在心里祈祷。 想到这里,他急忙一个健步绕过桌子,从桌子那一头一把操起手机,点开屏幕,拨打程雨的电话,心里在说,快点快点接,小雨点你倒是快点接啊。 过了好一会,她才接起来。 “在哪,我现在过来。”他很简短,语气很急促。 “西涌湾的天文台?”他又问。 “嗯。” “马上来。等我。” “嗯。” 从南山到西涌湾要二个多小时。他瞄了一下手机时间,十一点二十分,到那里大概三点了。 他看了看窗外,四月初的深圳已经直接从春天坐高铁直达夏天了。才上午,就能感觉到一些些的闷意,还好今天没有大太阳,是阴天。周围的高楼呆板地贴在灰白的天空下,像一幅创意和技法都不高明的油画。 他打开手机的日程安排,扫了一眼。抄起桌面上的车钥匙,一边往楼下走,一边给下午有约的王总发微信,告诉他下午临时有重要的会,本来约好的见面只能推到明天下午了,非常抱歉之类的话。 他经过办公区的时候,一个销售正推开小会议室,他的余光看见胡胖子和冯志正在里面,好像在商量什么,但他现在没有功夫理会他们。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雨点,这不是什么大事,千万不要想不开啊!但转念又一想,tnnd,这种邮件即使是一个大老爷们都未必能坦然面对,何况是程雨这么一个女孩。 这么一想,他的心里更是忐忑不安,出市区的时候还堵车了,他一路不停地按着喇叭,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骂。一拐上高速,他的车速就开得飞快,管不了超速还是不超速。他一路上不停地给程雨发话音微信,告诉自己的位置。想让她分分神,没空去想极端的事情。 他一分心,好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车屁股上。 关天创一路上来了好几个电话,问他到哪里了,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到赶到天文台,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天文台在西涌湾的东端山顶上。这是有深圳最漂亮的海景,海水比大梅沙、小梅沙更清澈湛蓝,天气好的时候,海水就像漂亮得不像人间有的颜色,海鸟从水面上掠过,都会被染上一脚的蓝色。 这里对深圳人来说是一个风景优美的放松去处,唯一缺点就是远,从莫申公司所在的南山区过来,大概要二个多小时。要穿过市场的红绿灯,还要上下高速。 不是暑假也不是周末,人很少。他抬头看山顶上天文台白白胖胖的身影,四周瘦骨瘦骨嶙峋的石头和满山的青黑色草和灌木。 深圳的气温虽然已经开始热了,但这里临海,有海风,温度比市区要低二、三度。而且今天有点毛毛雨,雨点飘洒在在山坡上已经绿起来的矮灌木上,叶子闪着并不明显的光,集多了后,就像眼泪一样滴了下来。 他从车里拿了两瓶水,从山下的登山步道开始往上爬,爬了几步,就累得他大口喘着粗气,像一条狗一样张着嘴吐气。但他不敢停留下脚步,他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给她打电话。 “我在往上爬,呼呼呼……” “你,你在哪个位置?呼呼呼……”他气喘吁吁,感觉都快要断气了。 “我就在天文台下面的登山道上。”程雨说。 他双手撑着膝盖,撅着屁股,费力地抬着头,姿势优美动作难看地眯着眼睛往上看,那个角度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一个人坐在顶上的道上。 看样子是程雨,看到活人,这时候,他的心里才松了一松。 至少人没事,这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都好办。是谁说的,除了生死,其他都好商量。他边喘气边想。 当他费力地爬到她的身边的时候,衣服背后已经全是汗水,脸上也挂满了汗水。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像条狗一条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登山道古板上已经湿了,他也顾不上了。太久没有运动了,当初跑十公里跟吃菜似的,如今爬三百多级台阶简直要了命了。 他这个曾经的校篮球队成员,散打队成员,身材已经像一个塑料救生圈一样,被岁月吹得一个鼓鼓囊囊了。 他甚至能想像得出,如果岁月是个女人,她应该是带着嘲笑和怜悯的表情;如果岁月是个男人,那他一定是幸灾乐祸、一脸鄙视的表情。 看到程雨安然无事,他已经放下心来了,肉体还在,就有希望拯救灵魂。 他看着她,只见她清秀的脸一副憔悴的样子,头发有点零乱,碎发落在脸上,散乱得像台风过后的深圳大道上的树枝树叶。她双手环住膝盖,小小的脸埋了一半在手臂里。 他好不容易把气捋顺了,入气和出气都不再像蒸气机一样狂放了,把手中的水递给了程雨,她摇摇头。 他给自己打开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长吁了一口气。他又看了一眼她,穿着一件套头衫,带着鸭舌帽,看这着装,应该没有去公司。而看邮件发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多。 “啥时候来的?”他问。 “昨晚。”她终于说话了,声音沙哑而空洞,像是从遥远的山谷传来一样。 莫申正喝水,听到这句话,他剧烈地咳了几声,差点没有把自己呛死,眼泪都快被喷出来,。程雨转过身帮他拍了拍,见他好了一些,又叹了一口气把头继续埋在手臂环成的窝里。 莫申用手抹了一下嘴巴,瞪着眼睛,“你疯啦,你在这里呆了一晚上!出了事怎么办啊!” 程雨没有说话。 莫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坐了下来,“瓜娃子,才多大的事啊,至于吗?” 程雨抬起了头,她的脸色刹白,嘴唇没有血色,很干,她眯着眼睛,她的大眼睛明显红肿,像一个半生半熟的桃子,应该是哭过了,但没有哭死或者直接跳进海里,就已经算很坚强了。 谁经历这种被人剥光衣服游行的事情,都会有一了半百的念头,何况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 他在心里又狠狠地操了那个男人的祖宗十八代。 “知道男人都不靠谱了吧?” 程雨还是没有说话。 “真的爱他吗?”莫申问她。 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只知道让她多说一些话,听说女人排解情绪的方法,一是哭,二是说话,三是吃东西。她肯定骂过,从她肿肿的眼睛就能看出来。 “有用吗?”从膝盖里传出她模糊不清的声音。 “有用啊,如果爱他,都这样了,大家也别玩假仁假义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抢过来。我小时候看过一个古代的电影,叫王老虎抢亲。就是一个叫王老虎的恶霸看中了一个姑娘,就去抢她做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