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覆》 第1章 缘法 已是凌晨两点十分。 “诶,你说那边桌上的老太婆还活着吗?”郑琦不忘咬上一口手里还没彻底冷掉的烧烤串,朝着身旁的人问道。 “难说。” 坐在郑琦身旁的,是苶米。一个很早就辍学,却痴迷于国学的年轻道士。而他们口中的老太婆,则是这个夏日清夜下,和他们一起光顾烧烤摊的客人。 耳边的蝉鸣和小巷深处吹的风在此刻显得尤为阴森。郑琦的酒好像醒了。 就在他刚准备把隔壁桌的这个老太婆叫醒时,苶米拉住了他的手。 “可能只是睡着了呢,别多管闲事。”闹市区本来应该是灯火通明,彻夜狂欢。可今天烧烤摊的客人这么少,苶米有些不安。 郑琦放眼望去,老人的脸直接埋在了桌上,手里还拿着筷子,可是弯曲着的身体却无半点生气。 像是看出了郑琦的想法,苶米问道“咱俩打个赌吧?就赌那个老太婆是不是还活着。” 带着脸颊晕乎乎的红,烧烤摊上的啤酒不知不觉已经是被他喝了四瓶。 郑琦摆开了他的手,正想回怼他一句。但是又想起这厮欠钱蹭酒的事儿,便又嬉皮笑脸地回答道,“好,我赌她还活着,输了的人请喝酒。” 苶米也不犹豫,当即走到老太婆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老太婆的脸慢慢地从饭里抬起来,朝着俩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又开始吃起了十块钱一份的肉丝盖饭。 “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输给我的?”郑琦佯怒地问道。身边这个人也不吭声,把桌上唯一一瓶啤酒打开来,俩人干了一杯后,沉默了良久。 酒过三巡后,老人离开了。 “诶,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拿人命作游戏啊。我看那老人年级也很大了,这么晚了还出来吃夜宵,莫不是家里人不孝顺?”郑琦半开玩笑着问道。苶米没有回答。 从桌上拿起了烟盒。苶米点燃了手里那根烟后,才慢慢应声,“人总是会有同情心,总把自己的地位摆的很高,然后想一些看起来很善良的道理。 而实际上,在正主看来,若是你的这些想法跟他说了去,恐是会令人啼笑皆非的。” 身旁的这个大学生,看着已经相识许久的道士朋友,眼神里突然感到陌生了一瞬。然后沉思了一会,俩人又安静了下来。 老板收摊的声音从小巷和马路的十字口传来,俩人从巷子里走了出来,已是凌晨四点了。天蒙蒙亮的时候,空气好像从带着一股子酒精味,哦,是他身上的味道,郑琦鼻子耸了耸,打了个喷嚏。 突然,苶米兜里的电话响了。 “好的,我知道了。”苶米因为酒精迷离的眼神,在此刻认真了起来。旋即朝着马路边的绿色出租车招了招手。 打开车门后,苶米才不徐不慢地说道,“你先回去吧,到了发个消息。我今早上要去和师傅看风水。”郑琦好像也习惯了,点了点头。 随后俩人告别。 此刻,在马路上心不在焉地玩着手机的苶米,并没有意识到,今日的分别,会在一个颇有玩味的地方重逢。 师父的车在五分钟后疾驰而至,车内坐着一个中年人。苶米上车后坐在了他身边。男人上半身的黄色夹克早就洗褪色,一股很浓重的洗衣液味道从他身上传来。 他开口了,“这次任务还是一个风水局,受托人家里正做一个宅基,但是宅基怎么也干不了,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就开始下雨。” 至于家庭情况,他接着娓娓道来。“受托人是农三代,出去做生意赚了点钱,想更换祖宅风水,好让下一代学业有成。哦,对了,他外公是易经协会的老家伙,委托我们做这事,可能也是想考考你这横空出世的年轻人。你决定,接,还是不接?” 苶米从后座椅的放置袋中掏出一瓶水,抿了一口,“师父,你怎么看?” 前面开车的老头子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徒弟,随口说, “有钱不赚,这年头,道士可不好做呢,小子,扬名立万的时候嘞。”苶米听到这玩世不恭的话,咧嘴笑了。 “得嘞,刘叔,这任务我接了,你把他家宅邸的地点给我,有啥需要注意的也告诉我,我明天就去探探点,哦,是今天。” 他身旁的男人的表情似乎始终没有变化,打开手机将地点发给苶米后,就靠着车窗睡了过去。 已经是下午两点过,苶米从师父家里的沙发上醒来,抬头一看墙上的钟,心里不自觉地爆出一口国粹,含妈量极高。 随后边穿外套边漱口,随便穿上他的板鞋就拿着手机冲出了房门。 在等地铁的途中,他看着手机里的地标。 “榕县?不会是武阁附近吧?” 苶米带着心中的疑惑,走上了地铁,地铁里没什么人,因为这个时间点不是高峰期,再加上那个方向的区域比较穷,刚建的地铁站内,保安也是三三俩俩。 坐在座位上,他掏出来自己的耳机,点开了维基百科,对周围的山水地势一通分析,“嚯!穿心煞。还四面无依。”苶米心中骇然。 宅邸周围地势倒是不错,门口石狮子倒是添了点灵气。可挡灾也不够啊。 也不顾别的,他打电话给了师父。毕竟,这个任务,怎么看都是一个坑。靠安放摆置来祛煞,这毕竟非他长处。 不一会,到站了。他戴着耳机,和师父聊了起来,“师父,您这也不能这样坑我啊,咱这还没学呢,你就让我玩破煞局?这哪是让我看风水啊,摆摊算卦也比这强。”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戏谑的笑声,“小苶啊,不要急,师父哪能坑你呢。 到了那你就知道啦,你师叔也在呢,易协的老不羞可算是在考验为师的教导嘞,你可别给我丢人啊。” 苶米挠了挠额头,刘海都挡不住他满头的黑线。“叔叔来,喝酒~”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女人劝酒的声音,随后电话就挂断了。 苶米停步,刚到嘴边的话也被耳机里的嘟嘟声打断。哀嚎一声,“师爷怕不是被他这有辱师门的老不羞给气死的。” 走出了地铁站,朝着与地铁口商场背道而驰的方向走去,一个大斜坡在苶米痴呆的眼神里出现。 “好家伙,还得爬坡呢,这地图上可得有一公里啊,这……”按压心中摔手机的冲动,感叹着职业过气带来的危机,苶米还是接着走入了山里。 沿途的路还很原始,看不到城市里水泥砖石的影子,兽径被人踩成了一条路,周围的林木带着下午四点过的太阳,并不热。 霎时间,苶米身上的酒精味和刚起床时的朦胧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是作为一个年轻修国学者的职业觉悟。 当然,说白了,就是日均三万步。行走回望,不时还得拍照问师父,踩点的任务在屋子周围展开。 师父口中的师叔并没有出现,苶米猜测,可能也去哪被劝酒了吧。 在这个道教文化和现代科学冲突的时代,很多人都已经摈弃了过去封建迷信的那一套。很多修道者,也都和苶米一样,学取其中科学的部分。 偶尔也有人招摇撞骗装作道士,不过因果说可不是佛门人才信。至于大家的主业是什么,也就聊得来的人相互了解过。 古时道士下山是为救济苍生,行医卜卦,一以贯之。现在的道士们,从利而行,把道士一门作为一个副业,把道观当作养生茶馆。在互联网和各种视频网站上,打着宣扬国学的旗号,为人决策做人生导师。 这些想法在苶米脑子里不止一次地穿过,时代所迫,不置褒贬。 回去的路上,他顺手将风水布局的图按照师父的话画了出来。发给师父之后,就眯上了眼,在地铁上沉沉睡去。 他没有发觉,刚刚还没进去看的宅子内,有个老人始终注视着这个年轻后生,眼里有光,期待的样子让人又莫名地心疼。 可能,一切的开始也就是缘法吧。老人心念。 第2章 新人是故人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叫醒了在地铁上贪图余梦的苶米。眯着眼,他接通了师父打来的电话。 “小苶啊,你这图没什么问题,你待会联系下师叔,明天进这个宅子看看,这是你第一次近乎自己接单,靠谱点准没错。” 听着电话那头的师父念叨了许久,直到话毕,苶米才挂断了电话。忍着心中的不耐,苶米开始背起了抄默数遍的清心诀。 念头也从地铁上,飘忽不定地开始回望这一次的任务。 直觉告诉苶米,一切有人刻意而为,错的风水,错的人,一个宅基还没做好,却早早设起围墙。 周遭林木丰茂未曾动土,重筑房屋又怎会无半分痕迹?再怎么看,这次任务都像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考核,可谁是出题人,目的又是如何? 想到这,苶米干脆不作他念,心想,只坚持做好本分工作便是,后期有事,有这个师父担着。“诶嘿嘿。”苶米的脸上露出来少见的得逞笑容。 时间与苶米的脚步里相互追促着,他走出了地铁站。手里常把玩的三枚铜钱在指尖缠绕,夜晚也再度降临了这个城市。不一会,苶米回到了那个冷清的家。 还是和往日一样,家中没有什么灵气。有一只进门欢迎的母猫,进门的一声喵声,也只不过是催促猫粮进碗。 苶米机械地喂食着这只刚生过崽的母猫,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她,然后坐在了沙发上,打开了茶壶。 “呀,茶叶都暗红了。这是喝了几泡了。”嘴里念念叨叨,一边把茶饼从盒子里取出来,拿茶针截取了一小部分,开始了一日里最后的清闲。 一边将壶中的茶叶倒了出来,打开了烧水壶的开关。 门口传来一声猫的叫唤。 不一会,敲门声应声而至。“师父在吗?”声音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嘶,这妖精今日又来了。”苶米心想。 门外的人,叫袁洛,是他的“女徒弟”,或者说,是这个二十几岁的道士,在酒局上认识的朋友。 家庭破碎,苶米偶尔得了家里施舍的零花钱,自然也没什么地方花。以前喜欢买些折扇,纸笔,舞文弄墨,自以为文才斐然。 后来却因为师门几个酒鬼,恋上了喝酒。自然而然地,也认识了不少同辈人。 当然了,这些因为酒结识的同辈们,不是因为他看起来人傻钱多,就是因为他看似神秘的身份———道士。 这年头,动画片里飞天遁地的道士有;未出门半步,却晓知天下事之辈也有;卜算天命之流也被鼓吹得无所不能,您说说,他能不受“欢迎”吗? 苶米起身快步走向门口,打开了门。 一个笑脸贴了上来。糯米小牙和弯弯的月牙甜甜地印在门口这个女孩脸上。“师父。”听到这一句,苶米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毕竟还是年少,哪能禁得住少女每次见面都这么亲切的叫唤。 于是立刻佯怒到,“有事说事,又想干啥?”,随后把女孩晾在门口,回去将已经沸腾的水壶拿了起来。 “哎呀,师父。我今天在酒吧遇到个帅哥,你给我算算,今天我的桃花运怎么样?”少女轻车熟路地拿出了纸笔,又将那个酒吧认来的桃花男的生辰八字一同给了苶米。 “哟,直接准备看八字合不合了,你这回是动了凡心了啊,乖徒儿。” 袁洛笑了笑,“怎么,吃醋了?”苶米作势给她一栗子,但是又好像想到了什么,手在半空中,又放了下来。 “好,为师就给你算一算。”苶米故作高深地换了个语气。 手中的笔却不曾停下。看定时辰,奇门遁甲各宫归位,苶米瞅了瞅眼前的九宫图,突然笑了。 “好徒儿,这回可又不是个善茬哟。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吧。” 少女在沙发上坐着,正甜蜜地和手机里的那个男孩卿卿我我,听到师父的话,立马就不高兴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每次找你算过以后还真分了。再也不找你算卦了!” 言下之意,怕是带着几分非嫁不可的怒意。 苶米手足无措,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洗了洗小茶杯,给少女倒了一杯茶。 又顺手从茶几的抽屉里抽出一根香,点燃,插在了家中的摆件奇石上。 一时间,茶香和香火的烟雾一同飘摇,气味弥漫在这俩个苦命人身旁。 袁洛抿了一口茶。心情好像才从酒吧的躁动气息里平静下来。“师父,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的那个桃花啊。” 苶米心中突然一动,回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丫头的酒局。当时她喝醉以后,和几个同辈的家伙聊着的话,让苶米决定收她为徒。 “父母离异,各有各的家庭,我这一辈子,啥时候才能有个完整的家庭啊。凭什么他妈的你们就能幸福快乐,不用感受在人屋檐下低头的苦?”丫头的醉话好像还在苶米耳边大声回荡。 那天苶米一直到酒吧打烊也没有说话,只是后来有个男人想把这个醉的不省人事的女孩带去酒店时,他差点跟人干起来。 “桃花这事儿,急不得。咱幸福的婚姻家庭啊,得慢慢等待,细细地琢磨。”思绪从回忆里被茶香吸引回来,苶米微笑着回答自己这个便宜徒弟。 当那个老不羞师父嘲笑他小小年纪就懂得金屋藏娇的时候,他也不反驳,微笑的神色始终回答了自己的立场。毕竟,俩人的过去是如此相像。 再退一万步说,修无量功德,从往事以飞升。救一人,帮扶一人,不是亏本买卖。 女孩没有回答。当她正准备说话时,苶米用手指放在了嘴边,“嘘——”,手指了指女孩“常驻”的房间,然后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苶米早就心晰,女孩每次出门酒局,大晚上来造访,也就是家里又闹了矛盾,没地方住了。 人性是最可怕的了。你说风水布局能改运祛煞,可人的恶从何而起,从何而灭呢。后母的险恶,换个角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再怎么说,恶,终究是恶。对于这俩个年轻人来说,人心不古这个道理,在酒里早就寻找到了答案。 人言,是非对错,自有天意。苶米心里想的却是,人性所趋,也敢自命天意。 厅内烟雾缭绕,灯黄茶醉。窗外蝉声饶人,风动竹叶三两余。人不醉,黄花依旧春入户。殊不知,道亦今宵,道亦新人是故人。 第3章 重逢 一阵闹钟把苶米吵醒了,他睡眼朦胧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把闹钟关闭后就去洗漱。女弟子向来睡到很晚,苶米也就没叫她。 手里的牙刷还在嘴里鼓捣出白色泡沫时,一个备注是师叔的人发了个消息过来:“小苶啊,你快点准备准备,我们待会去看宅子的内部。”一看是这个并不熟悉的师叔,他顺手回复了简单的一句“嗯。” 随后打开了水龙头,合拢一捧水朝脸上铺去。随着手在脸上的揉搓,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好像都在抗议这倒霉孩子洗个脸怎么这么大力气。 “呼——”苶米发出了舒畅的声音,也就在这时,师叔发了消息过来,“我到你家楼下了,快下来吧。” 也就是师叔了,每次来也不早点说,提前几分钟才告诉你,苶米心想。不过一切如期而至的感觉也让他久违地心安。 从沙发上带上了罗盘,带上了相关物识,他心怀忐忑地离开了。 你说他害不害怕失败呢。毕竟早年辍学,别人当作副业的事儿,他只能作为主业,偶尔靠副业维持维持,这要是招牌砸了,那又将如何。 他害怕,但是想到这,又不害怕了。“小爷主业做这个,易协的老家伙都算不过我三步,今日运势也挺吉利,不管了。” 车停在小区里,楼下安全门的正对面。小区很小,所处位置也就是城市下水道一样的地方,胜在清净。 车门打开了,这个师叔,名叫李松,从驾驶座斜过身子打开了苶米正对着的车门,姿势狼狈了些,但却让人很暖心。 “来,快进来,宅子的主人昨天和我约好了,咱们今天中午要到。人还要请咱吃饭呢。”李松憨厚地笑了笑。 车子在城市里穿行着,因为地铁的原因,一路上出租车也少了许多。但是难免地,高峰期还没过。李松气急败坏地按了按喇叭,也不管前面车主的谩骂不停地拍了好一会才消停。 随即转头对苶米说,“唉,咱还是出发的晚了些,中午去看在这三伏天可不是开玩笑啊,那破地方,还是聚阳之地。” 然后开始了漫长堵车过程中的叨叨。 “小苶啊,你可曾婚配?”“小苶啊,你主业是干啥的啊。”“小苶啊你最近有没有看那个新晋的道爷博主啊?我看着他的视频学会了一道菜,去我家我做给你吃啊”…… 苶米揉了揉额头,“还真是同门师兄弟啊。”他心谙。索性,一边应付着师叔的问题,一边看着手机,好像在忙什么一样,好让师叔知道自己的态度。 师叔可不管你忙些什么,反正车停着,一时半会还动不了,这时候不唠唠怎么能行呢。 “唉,师门不幸啊。”他在心底哀嚎。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师父,还有这么个居委会大妈似的师叔,面对他的问题,苶米只能无奈地对着他笑笑,应声敷衍过去。 总算是到了,太阳也从山里爬上了天幕。“早知道晚点出发了,唉。”李松慨叹着。当然,苶米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是山路,车的底盘太低,适应不了。所以他们还要从林野间穿行。映入眼帘的那座大宅院,苶米不知道在脑海里复盘了几次。 带着几分犹豫和警惕,他们敲响了院落的大门。 “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敲门声之后不久就回应道。 门打开了,俩人在这个名叫孙骅的老阿姨的引领下进入了这个神秘的宅院。 “孙阿姨,是谁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内传来。 “苶哥?”郑琦惊讶地看着苶米,俩人面面相觑,活活王八瞪绿豆的模样。身旁的李松和孙阿姨也对望,然后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你俩认识?” 这两个年轻人同时回答道,“是啊。”,然后就把两个中年人晾在了一旁,由郑琦带着苶米进入了宅院内。 “你怎么一副活见那啥的模样,对于我来很奇怪吗?真是的。诶,话说,你怎么在这?”苶米按耐不住心中的疑问。 “我住这啊。这是我外公家的宅邸,我那次高考失利后,家里为了让弟弟考好些,还专门整这些有的没的。” 郑琦又歉然说道,“当然,我可不是怀疑你的职业水平,只是学习这事儿,是吧?”随后作出了一副你懂的表情,苶米也是尴尬地笑了笑。 “诶,不过家里跟我说过要请一个高人来呢,我还真没想到是苶哥你。” 苶米没有回答。随口问道,“你家这住宅是个什么情况?说说看。我得到的信息终究流于表面。” 郑琦长舒了一口气,“说来也是奇怪,我每次放假回到家里,房间里总有种阴森森的感觉,这可能是苶哥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风水问题。可是,有时候哪怕天气很热,也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苶米沉思了一会。 聚阳之地,水井是连通地下暗河的,风水布局也趋于阴宅。按这么个道理说来,莫不是…… “郑琦啊,你最近还是搬出去住一段时间,哥请你喝酒也行,暂时别回来了。”不顾他惊愕的表情,苶米小步快跑去找师叔去了。 远远地看到了师叔的人影,苶米就大声喊到,“师叔!”随后把这个话唠师叔拉到一边,悄悄地说,“聚阳之地,聚阴有门。阴宅祖地,更置屋宇。” 李松猛地抬头注视着苶米,背后惊出不少冷汗。 “师父这是把我也坑了啊”李松喃喃道。 “什么叫也?”苶米急了。李松没有回答,“把你画的布局图给我再看看。”苶米打开了手机,发给了李松。 然后师叔侄二人开始了工作。苶米掏出了罗盘,核实上次没有进入宅内,凭卫星投影作出的风水图的问题。 “果然如此。”两人的瞳孔相撞,然后压抑住心中的些许忐忑,问道,“您家这住宅建了多久了?” 孙阿姨好像看出了俩人的不正常,但是心想道士或多或少有些不正常,也就没有在意,“明朝时有了,战乱后被毁,重筑过一次。” 郑琦从不远处走来,“苶哥,你要的朱砂和毛笔。”接过纸笔,苶米反而有些无从下手了。 “郑琦,你外公呢,我想见见他。” 郑琦面露难色,“苶哥,我外公不太喜欢见客,我引你到他的那栋小阁楼,他若是不肯见,我也没办法。”苶米轻松地笑了笑,“无妨。” 到了阁楼门口,苶米回想起当时看罗盘时经过的这个地段。和心中的猜测相符合。 门内的老人听到脚步声,好像也早就知道了来者是谁。“进来吧。”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两位江湖术士,在南面住宅的主屋,重逢。 第4章 后生访谈 “老前辈,怎么称呼您?”苶米深知,面前的老人绝非易与之辈,他也不敢怠慢。 “叫我王爷爷就行了。”王胜和蔼地回答道。 “您这宅子…”还不等苶米说完,他作出了噤声的手势,随后挥了挥手,让外孙离开。 郑琦也不说话,转身离开了。苶米看着他的背影,一阵沉思。 “说吧,小友,有什么想法都说。”王老神色复杂,像是隐藏了不少心事。 苶米也不多啰嗦,“阴宅布局,聚阳之地。还有个那口古井。” 王胜沉默了好一会。 “正如你所见的,分毫不差。但这本来也是祖上与这座宅子的缘分。”老人开始了长达几个世纪前祖辈传承的回忆。 “宅子其实很早就建成了,最开始,这里才是武山纪念关公的庙宇。清朝取代明朝后,这里因战乱被毁掉,先祖呢,说来惭愧,是二臣。” 见苶米没有什么反应,老头接着说,“也就是在明朝做官,清朝统治后又为其臣服。官从六品。” 解答了苶米的疑惑后,王胜接着说,“先祖那时在战乱中多次险些丧生,一家老小躲在这关圣庙内,得以保全。” “再后来,清朝为了政权统治的稳定,纳先祖为官。把一家老小从庙内接出来。破旧的关圣庙庇护了一家生命。后来的几年,先祖们常去烧香。” “后来,清朝大兴关公庙,给关公封了什么忠义武圣。但因为朝代不同,搁置了这里的庙宇,选择建在我们现在去供香火的山上,后更名武山。” 老人从桌上拿起了烟草,在三伏天的烈日下,还穿着棉袄。 不一会,烟草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老人接着开口。 “下面的事儿恐怕你也猜到了,在先祖被列入贰臣传后,自认为有辱家门。于是后来修补了关公庙,以为自家府邸。” “既是赎罪,又是供奉。就这样,一辈辈传下来,在清朝覆灭前,也曾受损,不过大体完好。” 老人杵了杵烟杆,抖落了不少烟灰。 “我们所处的地方,是唯一一个从清朝修补后,一直没有动过土的楼了。”说着,徐徐吐出来烟雾。 “至于明朝时,这关公庙选的位置,是不是镇压着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随后老人戳掉了那点烟头,开始包裹起了新的草烟。 听到这,苶米心生感叹。 “至于你说的阴宅布局,大概也是族中有人刻意为之。”老爷子不以为意地笑了。 接着说,“我年轻时做了点买卖,赚了点钱。现在都等着我一命呜呼呢。明着不敢来,这暗地里可没少折腾。” 见老人看似开朗的表情,苶米心生寒意,“欺师灭祖也能做出来。这……”老人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 “那您请我来是为何?帮您重摆布局,回运势?”苶米疑惑。 老人摇了摇头,“老爷子我好歹也是易协的人,怎么着也懂点这些不入流的摆放。请你来,是为了找出那个人。” 苶米追问到,“我能怎么做?毕竟钱已经收了。”苶米憨憨地笑了,王老见他的窘态也笑了。 “小子,也不用管镇压什么了。你就问问行内最近的那口古井旁的八卦阵图为底的花盆是谁买的就行了。 “行!”随后,苶米告别了老人,走出了房门。 见门外师叔询问的表情,他摇了摇头,“不是做法事的局。” 随后领着师叔到了水井旁,掏出手机。将花盆拍了下来。 把照片发到了行内群问道:谁来你们这买过这个东西,速联系我。 “上面的印章和做工,用不了多久我也能找到。何必这么兴师动众?”李松疑惑道。 讲出事情原委后,师叔也感叹了一声。“家门不幸啊。”道门的孝善往往十分重要,也难怪,师侄二人对现在的社会如此失望。 不一会,一切揭开了谜底,那个动手脚的人被找了出来。 不顾孙姨的挽留,师侄二人也没吃饭,拜别了这个关公庙人家。 在车上,师侄二人也逐渐热络起来。 “师叔,你说,本性淳善的一家人,一辈人的恶,几代人供奉关公。怎么还没会如此?” 李松听到师侄的话,难得地思索了一会,“小苶啊,事情可能也没有这么简单。” 他接着说,“那个老爷子因为家中有人做脏事,把我们请来,找到那个事主。可是,一切真的是这样吗?” 手握方向盘往左边打死,李松又绕了一圈准备回到那个院子。看见师侄的疑惑,他接着说,“如果,宅子确实有脏东西,是那个老头养的。” 他转头看了看后视镜,接着说,“如果我告诉你,这个关公庙家,是建国后一个贪官的住址,新建不过数十年。” 手机在这时也响了,“苶哥,你快回来!出事了!”郑琦的话从电话里穿出。 看着师叔泰然自若的表情,他问道,“那他把我们请去做什么?” 李松喃喃说,“借我们这些人士处理煞的由头,杀一个对这个疯老头威胁极大的亲戚。他年轻时可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人,那个亲戚知道的太多。” 苶米大惊失色。“师叔,你有啥证据?” 李松眼神瞟了一眼苶米的手机,示意刚才的电话。并出声开口道,“刚刚你在里面和老人唠嗑,我可没闲着,我去请人调查了他家的犯罪记录史和宅邸的历史,还问了他们家的管家。” “听那老太婆管家说,他家里人经常因为生意的事发生冲突。”踩了一脚油门,他接着说,“再加上,我在调查时无意间发现了他家有个亲戚是在这个宅子里意外死亡的。再看到这老头年轻时的事儿,听到你兄弟来电话了,**不离十。” 心生佩服之余,苶米感叹自己还是太年轻了。下一秒,俩人赶到了院门口。 在闯入前,苶米问道,“可是他不可能明着动手吧,我们现在这么急赶来做什么?” 李松说:“那如果到了不可挽留的地步,他有可能会急着动手,把咱们道士当作的借口,最多判他神经病。可我们就惨了,涉及到诈骗和宣扬不正信仰呢!再加上,那个电话打过来,那么急,我猜可能是出事了。” 说着苶米打了个报警电话,俩人这才冲进了院落。 进门看到的一幕,却是让师侄俩人懵了。 院落的木门倒在了地上,俩人手里还握着不知哪掏出来的电棍,一群人在院落中间摆着桌子,吃着饭。 “孽徒,还不收手!”师父的话从远处传来,他老人家手里还端着红烧猪蹄。身旁站着刘叔。手里的筷子在风中凌乱。 “师父别怕,我们来救你!”苶米还没反应过来,大有一副舍生取师父的悲壮,准备冲上去的时候,被师叔拉住了。 “咱俩。又双叒叕被摆了一道。” 苶米脑子已经乱成了浆糊。 师父把他俩拉入席内,递给他们两碗饭,“这可是我亲自下厨的,咱们边吃边聊。” “从今天起,你和你师叔就可以一起接单,为人做法事卜卦行医了。” 老人夹了一嘴青菜,接着说,“一开始我还担心你们得了道士证,但是贪财,什么事都做,少了道家的正气。” “所以,我设了一个局,让你俩来做。”老人扒了一口饭,边咀嚼着边说。 “小苶如果不把和王老哥说的话给师叔听,这就是不信任,道门人合作要团结,这是其一” 他接着道“其二,李松这小子若是没有调查历史背景和人的相关背景,就是不细心。道门做法事也好,干什么也好,总要防备有心之人泼脏水。做事细心准没错。”说着,又夹了一口肉,面露满意神色。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你们今天如果不冲进来,维护别人的生命安全,维护道门正义,那就不可能得到我的肯定,不可能让你们自己开始真正承袭师门之道。” 说到这,苶米也无心吃饭了,只是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陷入了沉思。 “倘今日之后,道门之人,有为不可为之事者,如何?倘后有恶人坑害道门之人,无可辩驳,如何?倘若一心向善,人以怨报我。如何?”苶米问道。 “真不知道你小子怎么过关的,不过你也真是像我。当时你师爷是这么和我说的。”老人愣了一下,随后欣慰回答着,“道门之人,行事须以儒。救世之命,以德报怨,君子不立危墙。笃己任,行吾道。” 苶米沉默了,然后点头以示赞同。“最后啊,来自师父的建议就是,信科学,疑人性。”随后这个老道士手扶自己的胡子,一只手放在肚前,另一只放在身后,道教高人的气息浓厚。 “警察!不许动!”几个黑色警服的身影持枪闯了进来。 “误会,误会啊!”老道长正想解释,就被打晕带走了。 第5章 上山,下山 “孽障,你怎么把警察叫来了!”在警局里,师父的眼神差点没把苶米撕了。再加上师叔喋喋不休的说教,苶米差点没活着出警局。 第二天一早,在录完口供之后,才发现一切都是误会。于是苶米被警察叔叔教育了好一会,并警告不要随便报警之后,院子里吃饭的八人连同几个管家才都被放了出来。 “可惜了我亲自下厨的饭啊。”师父哀怨地看着这个好徒弟。苶米嘿嘿地笑了笑,好言好语宽慰这个老不正经。这事儿才告一段落。 “走吧,孽障,带你回山上,给祖师爷看看你这正统的师门败类传承人啥样。”这个牛鼻子师父小气也是真小气。 “自己还天天喝酒蹦迪呢,老不羞。”可苶米也不敢顶嘴,只在心里悄悄地骂。悠地和师父走上了回山的旅途。 “小苶啊,这个高铁票是怎么个买法,你给师父看看。”师父白色的发须,迎风飘舞,大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苶米面露难色,缓缓到,“师父,您这是诺基亚,已经破产的按键手机,买不了高铁票。” 随后苶米后脑勺被赏了一个栗子,“管你是什么鸡,快给师父我买票,咱上老君山,去拜祖师爷去。” “哦……”苶米正想说卡里没钱了,但想到待会又得挨一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快给哥两百块钱,我这回被逮到上老君山,没路费了。”掏出手机,他发了个消息给郑琦。 “好嘞,苶哥。” “支付宝到账,二百元。”提示音响起后,苶米就领着师父上路了。不一会,出租车到了,总算到了高铁站口。 购票之后,俩人上路了,过安检的时候老头子嘴巴周围的白毛让机器都识别错误了好几次。得亏苶米拦着,机器才没被这老牛鼻子拍坏。 上车了。 “我说师父,您都会开车了,学学智能手机吧,可简单了。” “少废话,上山再收拾你,让师父好好睡一觉。”苶米应声沉默。 闲得无聊,想到还有这么久的车程,苶米掏出了手机。 “哥们你怎么掺和到我道门考核里去了?”苶米打开社交软件,问郑琦。 “苶哥你也别怪我,我这不是没辙嘛,我外公和你师父熟嘛。这也是被家里长辈胁迫的。” “你小子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声音演的挺像啊。” 郑琦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包,苶米差点没想把远在另一边的郑琦拍死。 “再发这么恶心的表情包我可要画符咒人了。” 郑琦自然知道苶米的脾气,“哈哈哈哈,好好好,不发了不发了,哈哈哈哈。” 又聊了几句往事,两个年轻人的不解之缘在屏幕里缓缓道来。 苶米面露暖意。 在这个群体里,朋友,师长都给他带来了久违的温馨。抚平家庭对他带来的伤痕,教他做人道理的师长们,更是让他重获新生。 “挺好。”他心想 苶米难得地没把一旁打呼噜的师父叫醒,这次,他一点也没觉得聒噪。 “各位旅客,列车前方站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洛阳。请大家将行李物品准备好,不要把东西遗忘在列车上……”列车到站的广播传来。 苶米拍了拍师父,把他叫醒,随后他跟在师父屁股后面,带着所有的行李,屁颠屁颠地跟着师父后面。 快出站时,因为不用扫脸,刷身份证就通过的师父还似乎有些意犹未尽。苶米赶忙拉着他往外走,生怕师父又做些什么啼笑皆非的事。 到了山下,师父带着苶米烧了柱香就下山了。 “师父?我们道观怎么不是在老君山嘛?” “那现在是景点了,清修还是找个别的地儿吧。再说了,该教的我都教给你了,你现在可以自谋生路了,带你来只是把师承定了。” “别啊师父,我觉得我还不够强啊,您还有好几门数术没教我呢!” “去去去,你师叔在山下等着呢,快去吧,别耽搁你师父修行。” 独自下山的路上,苶米发了个消息给他的便宜徒弟。 “洛洛啊,我钥匙放在窗户后面了,窗户从外面可以打开,你要是没地方住了,就来住,顺带帮我养养猫。你记得每天喂喂它啊,我估计得有段时间才回来。” 什么啊,少女嗔怒道,“去哪也不说,留下肥肥在家里,我怎么喂她啊,真是的。” 师叔还是一如既往,看到苶米来之后,就侧过身打开了车门。“诶,师叔,早知道你开车来,我就直接蹭你的车了,还省一笔路费呢。” 李松白了他一眼,“谁想那家伙一路上一直打呼噜,开个车都不得清净。” “也是。”,苶米悻悻地点了点头。 上车后,李松递给了苶米一根烟,“我不抽烟。” “哟,臭小子,行啊,喝酒还不抽烟。” 调侃的话一出,车里的气氛诙谐了许多。 李松接着说,“这次呢,我们的任务收到了。是一个法事加风水局。具体呢,也是你师父他老人家的关系网传来的消息。 不过说到这个也是惭愧,师叔我是师兄代师收徒的,自然关系网不大,这次啊,咱俩可是真的上阵了,也算是你师父想行内认识认识咱师侄二人吧。”苶米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后拿过了李松递过来的手机。 看到具体信息里的“邬南”两字后,苶米也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随后打开了头条。 “不会是今日头条里的那个埋尸案吧,靠不靠谱啊。”他问。 “不是,不过也难说有什么关系呢。”李松以为能吓唬吓唬这个师侄,看到对方看傻子一样的神色看着自己,便知道是自讨没趣。于是转移了话题。 “诶,你不好奇这次会有什么收获吗?”李松挤眉弄眼地暗示着什么。 “不好奇。”苶米的回答还是那么平静,师叔深叹,“年轻人还是不知道快乐的源头啊。” 悠哉悠哉的敲打着方向盘。两人的路程又开始了。作为一个道士,日均三万步的标准好像已经不能满足这师侄二人了。 事实上,他们这两日的跋山涉水,说到底还是源自于道门的归属感罢了。 不然把师父从县城的房子送回山里这件事,大可不必亲力亲为的。 今日在高铁上呆了几个小时,现在又马不停蹄地赶到远在西边的目的地。苶米也顾不上师叔是不是吃得消,一个人戴上耳机,在靠边小便的时候钻到后座沉沉地睡去了。 一缕阳光从车窗边露出来,窗外不同于家乡,天气没那么热,但是很闷,和蒸笼差不多,潮湿而热气腾腾。 “师叔,我们到哪了?” 李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神色,“那啥…我昨天…车子忘记加油了,我们…现在在高速路上,离目的地还有二十多公里。” “……啊?”苶米听着师叔支支吾吾的话,满头黑线把刘海都拉低了。 “不过我叫了拖车,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把我们拖到邬南了。”李松假装没什么大问题的样子,故作轻松的吹了吹口哨,妄图引起电线杆上鸟儿的注意。 鸟也懒得理会这个二号老不正经。 蝉鸣开始“沙厮沙厮”地叫着,停靠的高速路边上是两座大山,海拔不高。 从路边看过去,有条小河沟,撇开高速路不谈,倒是个清修的好去处。 苶米不知道,他的这个念头,成为许多年后他和师父,一样回到山林的源头。 “你看,这不,拖车来了。”李松笑着说。 装载好车量后,两人在拖车后方的甲板上,和风一起飘摇了二十六公里,一路上山川河流迎面而来,他们也回以深情对视。 风吹过他们沿途的身影,上山,下山。 第6章 回味 “走高速前不把油加满,真有你的。”在拖车上呆了两小时后,师侄二人终于到了这个神秘的城市。刚下车,苶米不忘揶揄这个不靠谱的师叔。 “出师不利,出师不利。”李松打了个哈哈。 在出高速后,他们加满了油,驾驶着这四四方方扁平车去往这个城市的某个未曾听闻的酒店。 不知不觉,又是一个夜晚来临了。 一路上灯火通明,没有小县城里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在去酒店的路上,他们随意把车停放在了路边。 改成步行前往酒店,李松轻车熟路地带着苶米穿行在街头。 沿途到处是夜摊,苶米扫了一眼一路上的吃食,心中不禁作呕。 “这不是五毒嘛,这也能吃?”苶米身高一米八,虽然不算高,但是比跟前的师叔高出了一个头。 这时作出小鸟依人的姿态,反而让身旁的李松啼笑皆非。 “你懂啥,这些都是高蛋白,烧烤出来味道挺不错的。”师叔淡然地看了一眼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子,身板不自觉地挺了挺。 “师叔,咱今天还没吃饭呢,要不…”看着苶米憨厚的笑容,李松假装肉疼地说,“好吧好吧,就带你小子见识见识当地的美食,唉,又得破财了。” 眯过眼发现苶米这小子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李松苦笑着暼开了视线。 “来,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师叔还没和你们这些年轻人在这种地方吃过呢。”找了个摊位坐下,李松开口道。 然后转过头对着老板,说着当地的方言。看意思像是让他拿几瓶酒。 “师叔,你怎么会说当地的土话啊?”苶米见状问道。 “这是我我从小长大的地方。”随后,接过老板递过来的高粱酒和烧烤盘,特意看了一眼老板,露出一个“还是你懂我”的表情。开始和小师侄叙说起了他年轻时的故事。 当然,李松开头的第一句话,还是很熟悉的“想当年…” 苶米听到这句话,当场就擦了擦头上的汗,“得嘞,又得听这老小子叨叨半天了。”他心想。 故事回到了李松尚还年轻的那个时代: 九零年代,在那时候,由于市场经济体制的变革和各种政策,本意上是为了引进了资本主义的有益成分。 随后,中国历经的,可不仅仅是服装的靓丽化和迪厅这种象征性的开放化生活。同样随之而来的,还有哲学这门功课的分化发展。 而这是不是有益处的呢?迄今为止,倒是出现了不少问题。 最明显的,荼毒了不少人的那些所谓“功法”,就是封建残余的产物。还有所谓的神算子,这里不再列举。 明清时期,术士其实也是处于发展的高峰期。为什么呢?因为战争。当然,本质上来说,一切都是资源产物的物耗,也就是人常言的“万恶的资本主义”其本质,所带来的矛盾。 而这些国学,很大程度上是阶级固化的有力捍卫者。哲学,起源于经济,随后服务于政治、经济。显而易见的,时代的大变革大融合,丢失了不该丢失的,保留了不该保留的。 而李松在当时的年代,人们都受侠义江湖和李小龙的“中国功夫”鼓舞,他当然也不例外。 出生在八零年代的这片小地方,乡间的生活始终保持的那一片原始气息,培育成长了李松。就这样,一个“古人”,带着血液中家国情怀和一股子豪情,走出了乡野。 当时,他走上了经商的道路,阴差阳错间开始学起了武术。在那时,古武术还没有完全消失。受建国后武术“表演化”的影响,真正的“人体武器”———武术,才循序渐进地一步步融入军队,在那个年代,地区上仍然有高人。 也因此,说李松是个时代交替的产物也不为过,在国学未死的年代,他的“炼体”在一个参加过中日战争的老头手底下展开了。 而学习武术,自然须修武德,人之品性在当时一度是收徒的硬性指标。 而这些,又牵扯到了上一辈的儒学事儿。 再加上,明清时的道教文化始终没有停歇发展的。从明朝一代黑衣宰相,到清时的各路“半仙”,这些扎入中国根部的文化枝条,相互缠绕,密不可分。深深地影响着李松。 各层关系,他结识了现在的师兄,刘沫。也就是苶米的师父。 后来,也就有了和苶米同门的这么个李松师叔。 “小子,在我修道前,师叔我可是个兵种子!” 回忆到了这,李松已经喝了不少当地的高粱酒,他满嘴酒气接着说。 “那时候,我们就在这个小城市里炼体。教我炼体的师父,可是军队的长官嘞!可惜啊,老头子命苦,抗过了战争,没抗过病痛。” 此刻,李松已经不知道自己的眼角在说话间湿润了。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拿起酒杯,闷声把一口酒倒入嘴里。然后禁闭双唇,然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苶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陪着身边这个中年人喝了几瓶酒后,这个历经半生风雨的神秘师叔,睡在了夜摊上。 背着这个师叔走向酒店的路上,他回想起在酒桌上的话。他才惊觉,背上这个中年人,也曾和他师父一样,和苶米自己一样,曾是如此年少。 登入身份信息入住后,苶米把师叔放在了床上,看他睡过去,一个人走出了酒店。 “晚风吹行舟,花路入溪口。际夜转西壑,隔山望南斗。潭烟飞溶溶,林月低向后,生事且弥漫,愿为持竿叟。” 苶米很早就喜欢上了国学,一个人漫步在夜路里,他也常会用不知名的调调,吟诵诗词。偶尔也自己写写。在这个夜里,冥冥中,一种联系,将他和这个世界绑得更紧密了。 他也开始了对自己的思考。 求仙问道,逍遥二字,何解?谁也不逍遥,在现在这个世道,更是如此,人心的欲求,太过玄乎。为寻求心中真正的解脱,有遁入空门的,也有前来修道的,可他们本身就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心中带着负担,何谓自由。 苶米喃喃着,“罢了,且行好事,积德行善。”他自问也绝非无欲无求之人,进入道门,他其实也有目的。 师父的关怀,同辈人的惊艳,做善事带来的人性温度。这些都是原因。 他的思考在撩人夜色里止住了。 荷花也在八月这个时节开放了,不觉间,苶米进入了一片荷塘。 路灯前方依稀着人影,苶米看不清,也不在意。随处找了张长椅,苶米在那坐了许久,直到蚊虫打破了这片幽静。 花香丝丝缕缕地缠绕整个鱼塘,苶米耳机里放着杰克格林的老歌,踩踏着节拍,他开始哼唱起来。突然手机短信提示音传来。 “小苶啊,这次任务地点离你师叔家很近。考虑到可能会和他个人有些牵扯,到时候,你每晚和我报告情况和问题。”师父发来的短信好像带着不放心,苶米不准备回复。 一个人踏着悠闲惬意的探戈脚步,时而转圈,时而进退,苶米就这么走回了酒店。周围,人言纷杂,与他无关。 一夜安和无事。 第7章 乡归 翌日清晨,酒店房间外传来了保洁的敲门声。 苶米叫醒了还睡的十分香甜的师叔。穿好衣服随意洗漱后,两人在保洁不满的眼色下,抱有歉意地打开了房门,“不好意思啊。”侧身走过了保洁的工具车。 随后小跑出了当地唯一的酒店。没多久,就有人打开了电话,李松不耐烦地接通了。 “喂,谁啊?” “您好。是李松先生吗?我是李总的秘书,也就是这次委托方。”一个短小精悍的声音在李松耳边说道。 “哪个李总?”李松问道。 “小畜生,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怒骂,还有秘书的道歉和安抚的声音。 李松挂断了电话。 “是谁啊?”苶米好奇地问道。 “一个长辈。”李松假装轻松地笑了笑,但看着苶米追问的眼神,终究是败下阵来,“去了你就知道了,家丑不可外扬,家丑不可外扬。” 随后,他们驾车踏上了去往目的地的旅途。一路上的风景丝毫没有引起李松的注意。在他眼里,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没有半分值得好奇的。 而身边的苶米恰恰相反。 在靠海的小县城长大的苶米,周围环境遍布咸鱼和海盐的气味。而对于这个南方丘陵地段的景色,他的眼里充满了光亮。 车窗外的牛粪气味和刚下过雨的蛮荒气息扑面而来,苶米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一切都应如此。 “哇———”,李松侧目,看着苶米被一个蓝色的蜻蜓所吸引,心里暗叹,“果然,还是个孩子。” 而事实上,苶米并非只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生灵。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些坟头黄色的纸张。 “师叔,七月半这里烧纸有讲究啊。” 李松好像有些什么心事,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停下了车。 竹林相互碰撞发出的飒飒声好像包围了他们,李松没有几分心思去聆听,只是掏出手机,打给了自己的师兄。 “喂——姓刘的,你丫这次给我派的是个啥任务,快说!我那老不死的爹……”苶米没有继续听下去。 他往着山林中的小径直直地走去。 “嗯?这是龙王庙?”苶米远远地看着山林间露出的一角建筑。 不远处有条河,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在洗衣服。苶米看着庙,也看着老人,老人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也抬头看着他。 在走了几十米后,他到了老人对岸。 “老人家,您洗衣服呐。这山上的是龙王庙嘛?”苶米看着老人木盆里的衣服,笑着脸搭话道。 “诶,是哩。”老人话不多,一句话接过了两个问题,苶米大概也知道山里人领地意识强,不善言语,随后就客气地拜别了老人,走到了庙跟前。 庙正中央没有苶米以为的龙王像,却是个观音像。此时一阵阴风吹来,饶是苶米也浑身鸡皮疙瘩。 苶米环视了下四周环境,又从庙宇往下张望,活像一个地理专家。“全都是孤坟啊好家伙,这观音庙的风水不错啊,换个懂行的以后死了也埋这儿。” 想到这,苶米把自己也逗笑了,道士死前给自己看风水这事儿,在他看来,是很微妙的一件事儿了。 这个庙恐怕来头不小。他心想。于是打电话给了当地的一个同行,“陆圆,我这给你发个坐标,你和当地的考古队看看,这儿是不是有东西。” 俩人言简意赅地交流了不过一分钟,就结束了。发了个定位过去,苶米原路返回了。 陆圆是他师父当年认识的一个盗墓贼的徒弟,建国之后,这盗墓贼好歹有些良心,给这个陆圆下了个死命令,让他加入国家考古保护的队伍,后来,下墓探洞就成了他的专业活儿。 在回去的路上,苶米观察者周围植被,看着相隔十米的地方一个平土上的圆洞。因为下过雨,圆洞里还有水,他当然不会认为那是动物打的洞。 “探土层的专业器械。”苶米心念,于是给陆圆发了个加急的表情。 师叔好像还在和师父撒泼。当然了,苶米很清楚,对于师父那种雷打不动的境界,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没什么用的,李松注定也是抱怨之后妥协了。 不一会儿,不出所料的,李松的神色好像瘫软了下来,“行吧师兄,但是你要是骗我,这次你师弟可就回不来了,答应我的事务必做好咯。” 看到苶米进了车里,李松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走吧,我们快到了。”他对着苶米说,表情里透着疲惫。 风里还弥漫着牛粪的气味儿,天边的云很厚,看起来好重,可能和李松心头压着的石头一样。 车停在了一个院坝边上。 一下车,苶米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一群身穿黑紫色民族服饰的人集坐在院坝内,注视着师侄两人。 在和师叔隔开距离后,苶米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师叔,他心理好像轻松了些,好像又没有。 一个看起来和李松年纪相仿的人开口了,他好像是这一群人的头目。 苶米听不太懂李松在和他聊什么,但是很清楚的是,他们俩认识。 聊了没两句,两人就打了起来,这一下把苶米吓得够呛,正当他准备搭把手时,李松开口说,“小苶你别管。” 周围的人神色如常,好像一切本就应当如此。在地上翻滚了一会儿,院坝里就翻起了不少灰尘。 两人起身了,同时突然大笑起来。 “小苶,你过来,这是你的师侄。这么说也没毛病。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炼体的家伙的徒孙。年纪和你相仿。” 苶米的下巴快掉在了地上。他注视着对面这个比他矮了一些,但是脸上的苍老和师叔一样的少年,那刚毅黝黑的皮肤和肌肉,他扭头看着师叔,摆出了一副“你不是在骗我”的表情。 李松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苶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表示友好。面对着对面这个气场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的年轻人,他笑容里带着敬畏。 “苶米。” “段二。” 俩人握了下手,算是认识了。 随后,他们在一众人的包围下走入了一个村寨,每个房屋都像极了苶米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那样,原始、古朴。 随后他们被段二带到了最中间的一个房屋里。 “好久不见啊,李师傅。”别扭的普通话在一个白发老人口中说出来,这一次苶米不再惊奇。 段二和师叔看起来年纪相差无几,那眼前这个人不就是师叔同门师兄弟的徒弟了? 下一刻,李松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小吴啊,你怎么都这么老了。”李松没有看到周围人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 “这次我师父的坟被人动了,因为可能是盗墓贼或者你们道门分支赶尸一派的孽障,我们没有这一层关系,所以想请你们来,抓住并惩罚这些人。”老人断断续续地说着,没有在意刚才李松的话。 “但是,我们对于道门的容忍程度也只限于你们一门的人,所以请你尽快。” 注视着眼前的老人,李松有些心疼。 “你们一族的顽疾还没有诊断吗?你师父他当年,就是因此病逝,你看上去比前年老了很多,我师兄的事,我自然会做,你还是安心养病吧。” 老人没有回答,点了点头,“谢谢师叔关心,这俩天就住在这里吧。” 和李松走到了一个草屋内,苶米询问的神色在眉宇间紧锁着。 “他们,怎么看起来这么苍老?” 李松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后解答了苶米的问题,“我小时候第一次来时,也很疑惑,特别是看着比自己看起来年长很多但其实年纪相仿的师兄时。 但是后来我知道,他们的骨龄正常,和我们一样,只是因为某种疾病,皮肤会很容易衰老。所以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苶米点了点头,暗恃竟然还有这种怪病。随后又问道,“今天早些你和师父吵了些什么啊?” 这一次,李松没有隐瞒。 “我的家族,是从这里唯一一支没有得疾病的族群中出走的。曾经的他们,因为自小和周围人不一样,而且寿命更长,一直充当着族群的智囊和领军的角色。” 李松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但是那时我的先祖年轻,想要摆脱这个族群。外面的世界太诱惑了,再后来,我们一族被逐出了这个家族,一是成全我们,二也是想让我们这一族找到解决这个病的方法。” 他红着眼,接着说,“可是惭愧啊,这么些年,没有找到法子,我们也在四处流浪里忘记了当初的想法。” “所以就一直没回来?”苶米坐在门槛上,看着李松点了点头,然后又把头埋进了膝盖。 第8章 盗庙贼 苶米没有继续追问。 他已经很清楚,今早那个委托人打电话过来,也就证明着是他们一族想要补偿过去,才委托师侄二人前来办事。 而对于和师父的争吵,苶米心中带着疑惑,但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也许是不想被迫参与家族内部矛盾吧。 夜晚降临了。 今天是鬼节的第二天,当地人是在第一天烧纸,所以就意味着,今天没有人会在今晚去坟地,在他们看来,这是很危险的事。 但是,如果是盗墓贼,或者赶尸派的人,他们肯定会在今天晚上下手。于是,师侄两人手里拿着电棍,在夜色掩护下,蹲守在了族群的陵园里。 一阵嘈杂声出现了。 来不及拉住师叔,苶米看着这个一米六几的中年老家伙直往前冲,随后反应过来,在他屁股后面拼命追赶。“师叔,慢点!” “挖坟?天煞的,无量你个天尊,道爷我今天非收了你们不可。” 坟地里这俩家伙,一个看上去得有三百多斤,又高又胖。另一个则是短小精悍,看上去贼眉鼠眼。在这本来死寂的坟地里,听李松这么一吼,两人都被吓破了胆。 于是,滑稽的一幕出现了:两个年轻人,被一个一米六出头的矮个中年男人“包围”了。 苶米在身后看傻了。 在控制了这两个非法分子后,师侄二人展开了对他们的盘问。 “说!你们为什么挖坟?还有,你们一共多少人?”李松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快快交代。 “我们…我们不是挖坟的,我们是给祖地松土。”胖胖的那个家伙先说话了。 “对,对。我们不是盗墓贼。”随后小个子应付道。 “还狡辩!”李松听到这话立马就怒了,抄起电棍当头一棒。胖个的在地上疼得翻滚起来。 瘦弱的这个见此惨状,连忙说:“我们就俩人,今天是我们师父让我们把尸体带回去,道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苶米听到这,自言自语道:“哦,差点忘了。”随后就拨打了报警电话。两人见状,面色痛苦极了。 过了一会,陵园上来了许多警察。夜幕下,山野间的瘴气因为人们今晚的“热闹”而消散了不少。 两个盗墓贼被带走了。 陆圆也来了。“苶哥,您说这,大晚上怎么把我给叫出来了?嚯——,这怎么还有警察啊,发生啥事儿了,好家伙。” 见到陆圆来了,苶米神色凝重地说,“我怀疑这一次,不仅仅只有一支队伍在盗墓。虽然目的不同,但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委托人这件事做完了,就和我们没关系了,何必趟这浑水?”李松嬉皮笑脸地插了句话。 “你忘了师父的话了。”苶米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李松被这句话噎住了,随后不再言语。 他转过头,接着对着陆圆说:“这是我师叔,咱们不用管他。上次给你说的那片地儿,别告诉我你没去查查谁去探过土。” “那哪行啊苶哥,您说的我必须把事情办的利利索索儿的。”陆圆笑着回答。 李松看着两个年轻人说着,也没多问,这时,他裤袋里的手机也来了电话。 “喂——师兄?咋了?”李松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把另一只无处安放的手揣进了兜里,随后悠哉悠哉地回去了。 “你待会联系一下文物局的,然后这俩天就观察观察不是本地人,经常在这附近转悠的,或者最近几个月来过这附近求宿的人,名单弄全,一个一个排除。” 苶米见师叔走了,也没跟去,随后开始和陆圆接着讲起了刚才发生的事儿。 在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陆圆说:“合着您这次是顺眼瞅了瞅山水大势,就觉着那庙有点东西?” 这个文物局的小科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好像不比划比划他就没法说话一样。 “再说了,要这么正式嘛,抓个盗墓贼团伙是不是有点兴师动众了啊,苶哥?”他又问。 “主要那观音庙风水太好了,若是有墓,非富即贵。”苶米回答。 “还有就是,这次的盗墓贼,看起来很专业。若是抓到了他们,其手里的货,肯定不少,我也就图个积德的造化,具体干不干,还得看你。” 听着苶米一通分析,陆圆一拍手,回道:“那必须给咱文物局进批货啊,这回。” 苶米笑骂了一句,就领着陆圆去到了那天的庙附近。夜深了,一路上动物的鸣叫让陆圆手一直拉着苶米的衣服。 “诶,你小子怎么回事,一大老爷们怕介玩意儿?”苶米学着陆圆的口音,调侃道。 “这不是有苶哥您在呢嘛。”陆圆讨好着说。 过了十几分钟,两人到了。可是映入眼帘的,哪还有什么庙啊!两人站在一个空空的地基上,四目相对。手电筒的光还在摇晃,也摇晃着两个年轻人的胆子。 “苶哥,庙…庙呢?”陆圆的声音开始发抖了。 “不知道啊,昨天还在啊。”苶米也疑惑了。可到底经常遇到些“妖魔鬼怪”的专业人士,他深知一切不过是有人在背后作妖罢了。 于是,苶米镇定地说,“庙被贼盗走了,走!趁警察还没离开!” “啊?”正在陆圆想着这家伙的话是不是真的时候,苶米转身跑了回去。 “诶!不是,苶哥!等等我啊!”月色下,两个人开始了奔跑。 “警官。”喘着粗气,两个人在陵园门口赶上了还在收集物证的几个警察。 “怎么了小伙子,慢慢说。”几个警察抬头瞟了一眼,其中一个蹲在地上的警察开口说。 “庙…庙被盗走了!”苶米呼吸还没跟上他的脚步,对着警察说道。 正当警察们要追问,甚至怀疑苶米的精神状态的时候,陆圆说,“过去那半山腰有个龙王庙,昨天还在呢,今天没了!” 在一旁拍照的年轻警察开口道:“是皇上山的那个庙吗?”也不管这个警察所说的什么山,苶米抓着他的手就往那跑。 几分钟后,他们又回到了庙的地基上。 “就是这,昨天这儿还有个庙呢,今天就没了。”苶米说。 “队长!”刚才那个说皇上山的年轻警员说。 “嗯,我知道这里,咱俩当时进城前来拜过。”被称为队长的年轻人文陌说道。 随后,他打开了对讲机,对着刚刚几个还没跟来的警察下达了命令。 “邓奥,你去联系总部,让他们联系交警,调查今天一整天的监控,有大型车的一律展开跟踪,并和局里说这里古建筑被盗走的消息。” “李培,你把当地的富商,以及最近来过的富商都调查一遍,这次涉及了文物盗窃,调查权限可以给你调高。” ……… 一会功夫,调查的诸多事宜被安排的有条不紊。 随后,文陌才留意到身边这个年轻人。“小伙子,谢谢你了。” “配合你们是应该的,哦对了,可能不是大型车。”苶米说。 “不是什么?”文陌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大型车。因为庙宇的结构很玄妙,屋顶的卯榫结构,如果是专业的人士,费点力气和技术,可以拆下,同时,那些四四方方的古石也可以分开运走。”苶米看出了他的问题。 “那你的意思是,我们追不回来了?”文陌质问道。 “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只是,这是事实。就算你追到了他们,东西也被转移消化了。”苶米无奈地笑了笑。 不一会,师叔李松赶到了。“听刚刚门口的警官们的对讲机,知道出事了,又发生了什么啊警官?” 看苶米许久没有回去,加上没听清警察的话,他还以为自己的小师侄出事了。 看到李松来了,文陌问道:“李老师,你认识他?” “嗯,是我小师侄,他没添什么麻烦吧?”李松递了根烟过去。 文陌接过烟。 “没啥,只是后期需要你们配合配合工作,除了去掉你们俩的嫌疑以外,还需要你们协助破案。”他点燃了烟,吸了一口,抬头说。 “唉,又摊上事儿了。这些贼可真得遭雷劈,盗啥不好,非得盗庙!”苶米在心底恶狠狠地骂道。 第9章 寻“宝”之路 被带进警局后,苶米心生感叹:“唉,熟悉的地方。”在身旁的师叔眼里,苶米看到了相同的感慨,随后两人默契地傻笑了起来。 “好了,我知道你们不是贼。这次主要是为了寻回当地最重要的庙宇,想请你们帮帮忙。” 文陌看着这俩道门活宝,也深知没法装作穷凶极恶的样子,胁迫他们帮自己破案。只好实话实说。 “好啊,你给多少钱?”李松有恃无恐地问。 “多少……啥?不是,我呢,是为了当地百姓,嗯,为了……”文陌此刻有些为李松的话打乱了阵脚。 “好家伙,你准备让我们白干活?”苶米添油加醋地说。 文陌此刻有些头疼了。“你们不是道家人,做事不是积功德嘛。” “那也得让人吃饭不是,我们是修仙人,又不是真不吃饭的仙人。”李松话糙理不糙地说道。 “若是成了,我们给你们奖金和锦旗,怎么样?还可以在警局免费吃饭?”文陌试探着。 “好。”没成想这俩师徒竟是分毫没有犹豫。 苦笑着点点头,大概也是知道他们本就打算协助警方,文陌把几个嫌疑人的档案递了过去。“这些是经过初步筛选的嫌疑人。我们需要你们俩看看,这俩天看过这些人没有。” “必要的话,还可以给我们警局画画符,保保平安。”文陌半开玩笑地说道。 “等等,这个老人!”苶米盯着文件里的那张人脸,接着说:“我到龙王庙之前见过他,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当地人呢!” 李松投来询问的神色。“就是那天你和师父打电话掐架,我一个人四处溜达,当时我就遇到了这个老人!”苶米说。 文陌颇有感触地说:“好啊,刚一开始就有了进展,得亏有你们了。” 随后就将事情安排下去了。 “行吧,后期如果还需要你们帮忙的,还请你们不余遗力。”文陌礼貌地微笑着说。 “吃饭那个……”李松的话被文陌打断了,“随时来随时有,时刻准备着。”文陌眨了眨眼,然后小跑离开了,留下这师侄二人原地四目相对。 “嗯,到底还是相信科学的人,做事还是讲求效率和数字化。”苶米在心底感慨。 相比于那些一上来开口就是算命的人,苶米反而更喜欢和这些不信命的人打交道,毕竟道门有句话叫,命不可违,运可更改。 随后,两人走出了警局,苶米对着师叔说:“我们去个地方。”李松也没多问,点了点头。 上车后,李松打开了地图导航。并把手机递给了苶米,示意他输入目的地。 随后,二人来到了文物局门口。 到这时候,李松终于发问了:“师侄啊,咱们来这儿做甚呐?” 苶米对着他笑了笑,说道:“记得那天晚上那个小伙子吗?他叫陆圆。是这儿的工作人员” “我们呢,是来找他调查庙下的东西的。”苶米昂了昂头,“这不,他来了。” 隔大老远的,“苶哥!我可算把您给盼来了。”陆圆期待地搓着手,接着寒暄到:“来,您请进。” 到底还是机灵,陆圆看到那天晚上警察都称呼的“李老师”,也不管是苶米的师叔还是怎么,赶忙上前握了握手,“李老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说着给李松递过了烟,又递给了苶米一根。 苶米接过烟,问道:“你小子这么热情,说吧,发生了啥?” “没有,苶哥,应该的,应该的。” 看着陆圆一副做作的表情,苶米佯装踹他了,他才道出了实情:“苶哥,苶哥,给我留点儿面子,我说还不行吗。” “那天你跟我说之后,我们文物局的几个老头子围着那个地方研究了半天,果不其然,跟您说的分毫不差。” “然后我们带着专业仪器去探测。发现那地底下足足有三千个平方。” 陆圆又开始比划了起来。手张的可大了,好像下面的三千平方米埋着三千个神仙似的。 “好家伙,那岂不是皇宫这么大了?”李松被陆圆的话吓到了。 “是啊,所以协会里的老家伙觉得苶哥的能力很不错,决定让我做媒介,让他加入文物局。” 陆圆有些心虚。 李松和苶米两人对视一笑,“好了陆圆,快带我们先进去开开眼界吧。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说着,三人进入了这个神秘的建筑。 “哇———你们文物局可真有钱。”李松揶揄道,看着地板上已经快要泡烂的木地板,苶米也在憋笑。 “诶,不是,咱这儿可是正儿八经的政府部门。咱……” 也不听陆圆在那据理力争,苶米憋着笑一直不住地点头,“是是是。您快带我们长长见识。” 听到苶米又开始模仿他的口音,陆圆干脆放弃了抵抗,“跟我来。” 随后,他们进入了一个放着不知多少本书的房间。 “这里,就是我们局长的办公室,书柜里的书,除了文物信息,还有部分史料以及当地从很早以前就开始记录的县簿。” 陆圆示意苶米放下手中的“老古董”后,就到了一个看起来是会议室的房间内。 说他是会议室,正是因为一进门就是一张大桌子和很多张椅子。 而陆圆让他们坐下以后,就离开了。 不一会,见陆圆拎着一个铝制开水壶走了进来。 “怎么?谁家停水了,来这儿接水来了?”苶米玩笑着说。 在那个沿海的小县城,淡水资源反而是很稀缺的。每次停水了,他都要去接水。 而在苶米的记忆里,那个停水了去接水的年代,还停留在他很小的时候,那时的他就常拿着这样的小壶去接水,因为力气不够大,后来力气够大了,也不需要了。 回想到这,苶米突然露出一种很怀旧的模样。 “别介,苶哥,我寻思你们口渴了给你们倒点水不是。”陆圆也不恼,笑着说。 刚接过陆圆倒的水,进来了一群老头子。 “你就是苶米?”为首的一个老头戴着圆框眼镜,眉头紧锁地盯着他看。 随后转头和同伴们相互确认一般,不敢相信苶米的年纪如此年少。 “老先生,我就是,有什么事儿,你就说吧。”看他一脸怀疑的模样,苶米很淡定地说。 “您这让我回想起了这么一件趣事儿。”他接着说: “当年我初入易协,因为有那么点能力,让易协的老人呐,对我记忆特别深刻。 有一天呢,有个人打电话来了,因为我很少真人出场在易协开会交流的场子里,所以呢,那个人打电话问来,也不知道我的年纪。 他说:“您好啊,是苶老哥吗?” 我当时也懵了,我回答,“您是?” 他接着说,“啊,我们协会有好多老家伙走了,我打电话来慰问慰问苶老师,问他还在不在。您把电话拿给他吧。”“我就是。”” 苶米表演着当时的情形,把一众文化局的老头逗的前仰后合。 老头们到底也是过了几十年,早就成了精,知道苶米啊,话里有话。 “刚才,我莽撞了。”为首的那个老头,也就是陈烈局长,认真地说道。 “别别别,局长,我就是跟您开个玩笑。”早就看出老者身份的苶米笑着说。 “话已至此,想必小陆也跟你说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听说你发现了那儿地处不凡,却没有一点私吞的想法,我们信得过你。” 苶米听到这话,头大了起来,“又帮警察又帮文化局人员,我这业务范围也太广了。”他心想。 他不知道的是,一场让他终生难忘的寻宝之路开始了。 而这次的旅途,会让他受益匪浅。 第10章 师叔成亲啦 离开文物局后,李松说自己族内还有点事没有解决,想要离开几日。 想到师叔之前和师父说的什么答应些什么的话,苶米也没有过问,就点了点头,“好,师叔你注意安全。” 李松刚走,苶米就和陆圆唠了起来。 “陆圆呐,你说咱们跟着文化局的这几个人,保护文物这事儿,真的就是保护吗?留它在地底不是更好的保护?” “苶哥,您要非这么说,其实也不无道理,秦始皇陵啥的,也都是这样。” “但是吧。”陆圆话锋一转。 “现在咱们国家复兴的道路,需要文化自信和民族自信。文物不就是过去历史,中国强大国力最强劲的证据不是。” 听到这,苶米点了点头。 “行吧,我就帮你们一把。反正咱们道家也讲究个为国为民,不然也没有太乙这门数术了。” 陆圆当即拍了个马屁:“还是苶哥觉悟高。” “去去去,一边儿待着去。” 眼跟前走过的老人,怀里抱着熟睡着的婴儿,街边的水果摊贩叫卖着,又时而远处传来城管的叫声。 在文化局外面,一幅生动的市侩景色在苶米眼前铺开。 而此刻的苶米无心关注这片风景,他现在正前往当地最大的图书馆,企图寻找到关于那个庙的蛛丝马迹,哪怕是一丁点记载。 “这些盗墓贼也是,盗个庙也不找个懂行的人,把庙直接搬走了。”这也是让苶米哭笑不得的事儿了。 “但是,若有懂点的人来看,下面的国宝也保不住了。” 想到这,苶米摇了摇头。 世道啊,人心呐。心中暗叹了口气,接着对着身边的这个小胖子说:“陆圆,关于庙下面的东西,先别打草惊蛇,最近多观察观察。必要的话联系警方,抵防那批人再来。” 陆圆严肃地点了点头,他一直很靠谱,关于这点,苶米深信不疑。 到了图书馆门口了。 “总算有点大城市的模子了。”苶米心情愉悦地说。陆圆无奈地笑笑了,显然,他对文化局里的模样也不满意。 看着面前这个“大家伙”,苶米回想起了当年在图书馆遇到师父的事儿。 当时师父刚从山里出来,所谓云游四方,在图书馆遇到了年轻的苶米。也是老头的相面术,两人聊了起来。 “哟!年轻人你这面相可不得了!” 当苶米以为这个老不羞是个骗子时,老人接下来却把他过去发生的事和身上的痣分毫不差地讲了出来。 再后来呢,苶米就拜入了他的门下。 想到这,苶米感慨了一下世事变迁,没成想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进入图书馆后,他直接到顶楼,找到了当地图书馆的管理员老头。 “咚咚咚”苶米敲了敲门。 “进来———”,老头戴着圆框眼镜,厚厚的镜片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很大。 “您好,我们是文物局的人,想来这找些资料。”陆圆开口说。 核实了相关证件后,老人带他们来到了这层楼的大厅,或者说,一个很大的房间。 房间的桌椅都很光亮,看得出来老人没少打扫。 “就是这里了。”老头张嘴说了第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开了。 “来吧苶哥。”陆圆撸起袖子,好像已经准备好了要大干一场。 “好。”看到他滑稽的姿态,苶米没有笑。今天的任务很繁重啊,他心想。 先是在电脑上索引页搜了一下想要的书籍区域。两人就开始了调查。 随着一本本书放在桌上,陆圆有些撑不住了,“苶哥,这都四十七本了,怎么还有啊。” “你管他呢,拿来找就完了,我一进来就没想过今天还能回去。”苶哥说。 陆圆叫苦不迭地接着搬书去了。 终于,总共八十二本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了书桌上,“苶哥,咱们开始找吧。” 苶米点了点头,随后的几个小时里两人不断翻阅,时间在这书卷哗哗的声音中溜走。 深夜如期而至。 “陆圆你找到些什么没有。”苶米抬头看对面桌的陆圆,而对面的家伙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猜可能看入迷了。 但是,又过了一会,陆圆在桌上趴着一动不动,口水滴落在他衣袖上,鼾声如雷。 苶米见此形状,气的不轻,随后拍了拍对面这个小胖子的脸,“喂———醒醒!怎么还睡上了!” 陆圆被惊醒了,“谁!谁!谁打我!”看到苶米的怒容,他尴尬地笑了笑。 “苶哥,这都几点了,我哪能跟您比啊,毕竟我是凡人,您就让我睡会吧。”苶米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苶米翻着翻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翻阅书籍不如去当地问问,刚好不是有师叔家人在嘛! “走,陆圆,咱们去一个地方。” 出图书馆的大门,天刚刚露出了些光亮,太阳露出了一个角,把天上的云都照射得层层井然,光亮四溢。 “苶哥,咱去哪啊?”陆圆好奇,但是见苶米没功夫回答,于是干脆跟在他身后不做声响。 “师傅,皇上山。”前排的出租车司机惊奇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就开车了。 不一会,他们就到了,陆圆好像也猜到了苶米的想法。 “苶哥,我们去问当地人,他们会跟我们说嘛?毕竟我在当地文物局干了这么久,还是没什么熟人。” 投去赞许的眼光,苶米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但是我师叔和这儿的族群关系不一般,来了或许会有更多收获。” 不一会,熟悉的院坝又映入眼帘。一阵喧闹声在院坝小径深处传来,“你们可不能这样啊!” 这不正是师叔的声音嘛! 随即苶米就跑上前去,陆圆显然也听出了那个声音的主人,连忙跟了上去。 周围的人们簇拥着李松,中间的李松却是穿的红红火火的,对面有个老妪,按照这个族群的规律,恐怕和李松年纪相仿。 “别啊———苶…苶米?乖师侄!快来救师叔啊!” 看到李松的鬼哭狼嚎,苶米憋着笑,“发生什么了啊,好师叔。” “你小子都看出来了还问!还不快救我于水火之中!”李松气急败坏地说。 显然,这个族群这么多人。他想救也救不下,索性扭头就跑。 “喂———师父,发生啥事儿了啊,师叔怎么被绑去成亲了啊?” “嗯,这是他父亲托我做的事儿,当初他们这一只离开了族人,他父亲为先祖的行为感到愧疚。” “这些年吧,他也没少帮扶他们。但是李松是他的长子,却进了道门做了个清修之人,这是让他始终接受不了的。” “为了确定他不会和先祖一样,做出推卸责任的事儿,他父亲哭着求我将他作为这次任务的执行方。” 电话那头,刘沫吧唧着烟头,不徐不慢地说着。 “那师叔不就是被卖啦?”苶米问道。 “嗯嗯,不是……那啥……咳咳,师父还有些事儿要忙,先挂了。” 听到刘沫的反应,苶米算是明白了。 之前李松师叔和他争吵的事儿,正是今日的成婚,师叔早就料到了父亲的一手安排,所以早早和自己的师兄谈判,没成想师兄早已“弃暗投明”。 强憋着笑,苶米在人群中看到了段二,随即挥了挥手,示意让他过来说话。 “段二啊,这次选的日子不错啊。” “你师父给我们选的,能有错吗。”听到这话,苶米绷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今天我是来找你问别的事儿的。” 苶米接着说:“那个,皇上山那片地方,你知道吗?” “据说当年有个亡国皇帝葬在了山里。当时,山中的佛教徒们都为他超度,说他生不逢时。 为他送葬的队伍,就是我们这一族和周围方圆百里的所有人。当时那个画面叫一个壮观。”浩浩荡荡的景象在苶米面前展开。 在人群的簇拥下,师叔李松在一片热闹里成婚了,鞭炮声响遍了整个山谷。 苶米和陆圆也留了下来,参加了师叔的婚宴。 第11章 师父的故人 在这个特别的夜晚,族里的人们闹完洞房后就离开了。 而除了师叔的大事儿,显然,苶米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陆圆,你们局里的人到了没?”苶米对身旁的胖墩儿催促着说。 “快了吧,苶哥您也别着急,咱们是正儿八经的国家项目,又不是我师父那一代人做偷鸡摸狗的事儿。再说了文物又不能跑了。”陆圆说这话时透着几分对局里考古队的无奈。 像是看出了陆圆的心事,苶米问:“怎么,你们考古队的人工作态度很差吗?” 陆圆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而且对我的师承身份抱有鄙夷的态度,他们毕竟是科班出身。” 说了几句宽慰鼓励的话,苶米打开了地图。 “苶哥,难不成这儿不止一个墓?”陆圆问。 “没,主要是我怕这儿有些我们看不见的盗洞。”苶米紧锁着眉,看着手机里的地图,放大皇上山附近的所有可能进入的地方,打算等考古队来了再一一排查。 在院坝等了许久,终于,几个小卡车尾随在第一个轿车后面———考古队到了。 车停了下来。苶米看着车身浑然一体发亮的漆皮,车轮的银光,他知道,有重要人物到了。 紧接着,那天遇到的局长走下车来,亲自给后座的一个老人打开了车门。“您请”,随着陈局长的恭维里。一个身着中山装,看起来十分和蔼亲近的老头走了下来。 “你就是小苶吧?真是年轻有为啊。”对着陈局长微微点头,随即盯着苶米认真地说。 “谢谢老前辈。” 见苶米也不客气,老人心中暗恃面前的这个小伙子果然不凡。 “哈哈哈,这次的文物保护计划由我负责,之后如果还得靠小友你帮帮忙啊。我姓曾,叫我曾伯就行了。” 老人须发皆白,冲着苶米笑时眼睛藏在了他浓密的眉毛里。 “晚辈肯定有一份力就出一份力。”苶米弯了弯腰,算是给半鞠躬了一下。 “好了,废话不多说,带我去现场看看吧?”曾老身后的陈局长此刻发声了,“曾前辈,您这边请。” 听到陈局长的话,苶米和陆圆两人看到了对方瞳孔里说不出的震惊。这个已过半百的局长,称呼身前的这个老人为前辈,那其资历得有多重? 恐怕和师父在道门的身份差不多了吧,苶米心想。 不一会儿,众人来到了庙的地基上方。在观察过四周环境后,老人开口了,“小苶啊,你觉得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最好啊?” 苶米闻声回答道:“就在这地基下。” 老头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没错,因为建筑年代久远,地基这个地方是最稳固平整的地方,只是可惜了这一大片地基了。” “之后庙若是寻回该怎么办?”陈局长问道。 “机会不大,而且,相比于下面的国宝,庙的价值还是没那么大。”曾老说。 无奈地点了点头,苶米接着说:“而且就算寻回了,恐怕国家也会把它放入博物馆了,因为被拆卸了一次,卯榫结构本身材质容易坏,再装上放在这儿,恐怕不出几年也得坏。” 陆圆突发奇想地说,“可以把它留在这不让它受风吹雨打什么的呢?” 苶米白了他一眼,解释到,“你忘了山海关的那个大狮子了?” 陆圆这才回想起来,当年的那座铁狮子,正是因为认为的建了个遮风挡雨的棚子,才引发了惨剧。 木头在这个潮湿的地方,不受虫蛀已经是木质本身的万幸了。陆圆回想起自己的想法,尴尬地笑了笑。 “好了,那我们就开始工作吧,因为墓的规模较大,可能会面临墓主人设置的机关什么的。 挖掘时注意一下,以免墓主人留下的后手将墓葬毁于一旦。” 吩咐了几句后,曾老带着苶米走到了另一边。 “小友师从何处?”看着苶米,曾海背着手问道。 “道门,刘沫。”苶米不卑不亢地回答。 “啊,是那个老家伙。”老头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 随后笑了笑,又说:“我和你师父当年可是一起闯荡过的呢。” 天公作巧,苶米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傻笑着。 随后展开了他和刘沫当年的回忆: “当年,我们两人携手为国家做事。那时候打仗,国内外形势还没有稳定下来。 盗墓贼和国外的收藏者,都觊觎着中国这片大地上的瑰宝。于是,当时在民间呼声极高的几个盗墓贼,成了保护国家瑰宝项目的成员。” 曾海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当然了,中国当时现世的瑰宝中的精品,都被带到了台北,也就是现在,成了台北故宫博物院的馆藏。 但是这几千年的历史长河,埋葬了多少奇珍异宝?于是,你师父看风水,为我们看墓,而我们这些盗墓贼呢,就负责打洞下墓。 当时,我们的仪器都还很原始,也就是所谓铁铲之类的。更没有什么勘测器。于是,在各个墓葬里,我们有的重金属中毒的,有的陷入白泥里活活呛死的,有的还有缺氧而死的。 你师父再神通广大,当时也是受尽了考验,眼睁睁看着队友殉国,其实也是挺难过的一件事了。 不过那个老家伙,确实是医术高明,卜卦有若神来之笔。有时候我们遇到需要开采的方位,他按古时设计墓葬的原理,告诉我们哪里不能触碰,果然,一路有惊无险。 再到后来啊,国家引进了国外的各种技术,金属勘测啊,声波勘测啊,各种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听不懂的玩意儿。 也因此,我们大多也就选择安然退休了,就剩我一个老头子退到了后幕,为国家接着效力。” 听着曾海慷慨激昂地讲起当年,苶米眼前好像多出了一个与自己记忆里不一样的师父。 “不过啊,对于我们这些盗墓贼,能够安享晚年,为国家做事,也算是为过去做的缺德事儿赎罪了。 这几年我还常去山上烧香呢。真是好久没见到你师父了。”曾海感慨道。 “师父他老人家,现在云游四方,隐居苦修了。”苶米回应道。 “哦,是吗,哈哈哈哈。”曾海大笑,既是对故人还活着的欣喜,也是对那段峥嵘岁月的追念。 “好了,你也快回去吧,这儿靠这群年轻人接受错不了。下次如果有需要,我一定叫你,能和故人之徒再联手,会让我有点回到当年的感觉啊。哈哈哈哈。” 苶米也笑着拜别了曾海。走上了去找陆圆的路,毕竟和他熟,自己来这寻“宝”一次他也做了不少工作。告别他也得和他说一声。 随后,他的好师叔冷着脸出现了。 “臭小子!看到师叔有难也不搭把手!”这个中年老男人本着掐死他的心,不客气地骂出声。 “师叔啊,这事儿也不能怪我不是,当时是你自己要去解决啥事儿,师父也说了,您得照顾一下这个悲催的家族不是。”苶米心虚地说。 “悲催你个头啊,一天天的。你师父也是,做啥也没个靠谱信儿,就知道自己的对错,不照顾一下我的感受。”李松也知道和一个晚辈争论没什么意义,和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说道。 在找到陆圆后,他们还是简单地聊了聊有的没的,一句有缘再见后,便离开了。 凌晨三点过了,也不知道师叔的守宫砂是不是破了,苶米也憋住笑没问,就和他一起去往了回家的路。 “呼,终于要回家了。不过这次也没赚多少啊,就师叔的事儿,还被这老小子吃了回扣。”他心想。 “哦,对了。警局的文陌还没给小爷我颁锦旗呢,下次非得找他要来。” “还有,陆圆这小子肯定这次能得不少奖金,得让他请我喝酒。” “师父的故友曾海一看就是个老狐狸,不过有这层关系,以后的寻宝之路少不了。” “功德啊,我来啦!毕竟咱是科学修仙,文明飞升的年轻道士。” 想到这,苶米嘿嘿地奸笑了起来。李松看他贼眉鼠眼地笑着,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臭小子,笑什么笑,影响我开车。” 苶米也懒得反驳,在心底美美地盘算着这次寻宝之旅的收获。 第12章 没钱了 “师叔,你给车子加油了吗?”苶米一脸认真地问道。 “……”李松刚进高速,听到身旁的苶米这么一问,突然愣住了。 爆了一句带植物的脏话后,他看着油箱的红线,假装无事发生地倒车———直到身后的交警巡逻车的警笛让他停了下来。 “停车,驾驶证,身份证。” 李松哭丧着脸,递了过去,“警官,能不能……” “不能。”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交警打断了。小扣十二分罚款二百后,他们走向了去机场的路。 “乖师侄啊,下回你能不能早点提醒我没有加油啊。”李松笑着对苶米说,只是笑容让苶米的脊背有些发凉。 “嘿嘿……好嘞。下次一定,下次一定……”苶米有些心虚。 “只是这次……” “打住!”李松打断了苶米这开了光的嘴,接着说:“我知道我们买了折扣飞机票,但是师叔我都被罚款两百了,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啊。” “哦。”苶米乖巧地应了一声,身旁的师叔只差没有背过气猛掐人中了。 “……为了保障飞机导航几通讯系统的正常工作……”不一会,两人在飞机提示音中,正式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天边的云很厚,整整齐齐地铺成一片毯子,大抵也是人间浪漫的家伙们,喜欢称之为云海,可能大海就是浪漫的归宿吧。 即将回到沿海的那个小家,离开了几天的苶米,反而有些怀念那个他曾经很讨厌的地方了。 “呼———这次啊,给咱祖师爷看了一眼我的帅脸,又给师叔解决了盗墓贼的事儿,还顺带给国家文物局贡献了不少。” 苶米大致总结了一会,心满意足地在飞机上睡了过去。 过了几个小时,苶米在惺忪迷茫中醒了过来。 “准备下飞机了。”李松坐在身边说道。随后二人拿着不多的行李,在机场的厕所门口洗了把脸。 “诶,师叔你的车怎么办啊?”苶米在洗脸时问道。 “族里人会来处理。”李松漱着口,模糊地说着。 在机场门口打了辆车,苶米和李松告别了。 “师叔,师父发任务了再联系我吧,最近这几天可得歇歇了。” 李松点了下头,回答:“好,这几天养养神,没过多久任务又要来了。” 过了十多分钟,苶米到家了。 刚进门,肥肥就绕着苶米的腿边转悠,好像是在欢迎这个几日没有回来的“旧友”,抬头“喵——”地叫着,用头蹭个不停。 关了门,躺上沙发没多久,一阵开锁声传来。 “哟!这不是师父嘛!”袁洛阴阳怪气地说。肥肥好像也感觉到事情不对,离开了苶米的怀里。 “嘿……嘿嘿,乖徒儿啊,你来了?” 苶米有些紧张,毕竟把肥肥丢给这个徒弟几天,就给了把钥匙,啥也来不及留下就离开了,这的确是很不厚道了。 “乖徒儿为师请你吃饭,怎么样?” 苶米作势把肥肥放进背包,对着袁洛讨好地说道。 “诶,打住。一顿饭就想应付过去。”袁洛抱着手,接着说,:“起码得三顿,还得带我去逛商场!” 苶米捏了捏眉心,苦笑着答应了。 “诶!师父!这个衣服好好看!”“诶,这个包包怎么样?”…… 刚下飞机的苶米,在经历了一个下午的折磨后,比起飞前还要晕。 走出了商场,他打开了银行客户端,“嘶———,这就没钱了?我也太穷了吧……” 苶米看着卡余额里的三块五毛六,倒吸了一口凉气。 “乖徒儿啊,刚刚那个包包多少钱啊?”袁洛立马将包的价牌扯掉,哪里会给苶米机会退货。 看着袁洛得意的笑容,苶米也只能认栽。 “歪?师叔啊,那啥……”在商场门口,苶米给李松打了个电话,借钱二字只吐出了个“借”。 “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这……真是我的好师叔啊,苶米心想。 “师父啊,最近有啥活儿没啊?”他又打给了师父。 “好家伙,你是不是犯法了啊,这不刚做了个任务就没钱了?”师父在电话另一头,银白的胡子都吹歪了。 “诶哟,师父。” 听着苶米撒娇的口气,这个年纪奔八的老头子只差没提着刀找来了。 “别打扰师父我清修。” 再打过去时,已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苶米从一开始的来回踱步,变成了仰头望月。 “苍天呐,这都是些什么师长啊!” 想到这,苶米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的朋友———郑琦。 “小郑呐,能不能借点儿钱啊。”也不啰嗦,这个富二代当即转了几千块。苶米听到手机提示音的时候泪水都要连着鼻涕留下来了。 “苶哥,有事儿你就说,能帮的我一定。哦对了,最近我们家老爷子又想见见你了,不过放心,他老人家说了这次不骗你,不是考核。” 听到郑琦的话,苶米有些意动,“嗯,有点意思。” 看来,一切都被师父算到了。 望着远处那个警惕地看着他的好徒弟,苶米突然缓和了神色。 “再怎么算,一切好像都是必然如此的了。就算她不坑,过几日我也会花了。”他心想。 “师父啊,让我看看这次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吧。还清修呢,你个老不羞。” 此刻,在老君山上吃素斋的老头突然打了个喷嚏。 向着袁洛挥了挥手,“过来,价牌都撕了,害怕我吃了你不成。” 袁洛走了上来,腆着笑脸:“还是师父好。” “走吧,去给肥肥买猫粮了。”夜空下,师徒二人一前一后,朝着附近的猫咖走去。 星星揉了揉眼睛在夜幕上伸了伸懒腰,苶米和他们一起打了个哈欠,“诶,说到这,我还没教过你数术呢。回去教你两招,以判吉凶。” “昂,好嘞。” 现如今,修道的人成了末流之选,很多人也都是学业无法完成而进道门。 相对来说,苶米是很羡慕那些在学校时学习很好的人的,因为很多时候,古书上记载的话,文化低了看不懂,而数术一门,更是需要深刻的自我感悟。 入门容易,学精深却是另一个层面的事儿了。 进入猫咖,苶米见到了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 “老苶!”来者欣喜地看着苶米。 “你怎么来这儿了啊,咱哥俩可是好久不见了。”苶米问着面前的人,他幼时最好的玩伴,叶晨。 “我来给我家猫买猫粮呢,喏。”随即支着脖子看着桌子上的大橘。 “都说了,不要把猫当成猪养,你这一天天的。”苶米开玩笑说。 一旁的大橘好像听出了言语里的讽刺,“喵喵”地叫着,表示它的不满。 正在这时,袁洛凑了上来,“您好,我叫袁洛。” 苶米心底一副地铁老爷爷的表情,“好家伙,这是看上我兄弟了啊,这丫头。”他心想。 “你好,我是叶晨。” 说着,叶晨眼神询问了一下苶米。 “啊,我是他徒弟,我对道教比较感兴趣。”袁洛接着抢答道。 好家伙,得亏你没欺师灭祖啊,苶米在一旁暗恃。随即悄悄地带着肥肥出了店门。 正当她和叶晨聊的开心时。 “您要的猫粮。”店员出声打断了袁洛,刚想对着师父说他来付钱时,转过身来才发现,苶米已经不见了踪影。 苦着脸付了钱,袁洛气鼓鼓的拎着包包衣服和猫粮,大大小小两只手臂回去了。 月亮周围绕着些云雾,苶米在大厅里复盘一个围棋棋谱。 当他看到其中妙处时,门口传来了肥肥的一声猫叫。 第13章 数术 “姓苶的!”袁洛在门口叫到。 门口的肥肥被这一声吼叫吓坏了,赶忙跑进了它的小窝。 “咋啦乖徒儿?”打开门,苶米戏谑地问道。 “和帅哥聊的怎么样啊?”他不忘揶揄道。看着袁洛气红的脸,苶米没有再调侃她。招了招手,示意让她过去。 “来吧,为师今日便教教你梅花易数。”苶米故作高深地说道。 “真的有那么准嘛?”袁洛嘀咕了一句。 当然,卜卦主要是求个心理安慰,具体问题还得具体分析,苶米心里很清楚,算的准与不准,只是个大方向,把所有可能性说出来了,其他的都可以圆。 但是呢,人们常常深陷庐山内,在云里雾里之间,忘记了跳脱出来,只好靠让人解惑。 作为道士,他自然不能全盘否定自家学问。“准确度其实并非最重要的。”他接着说,“卜卦一门,主要是看吉凶,测运势。” 听到这,袁洛直瞪瞪地盯着他,“那不就是没用?” “也不能说没用,很多术法都是很准的哦。那不然古往今来这么多术士,流传至今还有他们的故事?”苶米拿着自己不自信的理由,对着这个刨根问底的徒弟说。 “但是呢,其实哪有那么多定数,一切也都是是发生了之后,才觉得这样最合适,或者本应如此罢了。”苶米想起师父的话,此刻点悟说。 “一切重要的不是术法的正确或者有效与否,一切在于卜卦的过程。”苶米又和上次一样,抽出了香,点燃后插在了奇石上。 “当一个人信命的时候,他是被动的,他认为他的一生被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规划的明明白白。 而当一个人懂了些门道之后,他才会理解:这个世界上的定数,都是在无穷的变化中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位置后,当他回首过往的那一刻,满足于那个位置的感慨罢了。 人们说:五十而知天命。不正是他在五十以后,生命已经没有什么大变化,稳定下来了以后发出的感慨吗? 所以啊,不能偏听别人对于你的人生的定义和建议,年轻嘛,总要去用心感受感受。在我看来,这些才是道教本味啊。 哪里有这么多现在传说中的那么神,玄学本身就是玄学。” 说到这,苶米的茶壶响了,“哟,水都冒泡好一会儿了。” 洗过杯子之后,按照惯例,他给袁洛倒了一杯茶。 “怎么样,有没有点理解了?”苶米对着她说。随后,扯过一张纸,一支笔,开始起局。 十多分钟后,袁洛就会了基本的摆盘。 “你说说,若是几分钟就把别人的一生都定义了,那还是人生嘛?”苶米感慨道。 “那师父,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告诉我,卜卦的科学性是说不上来的嘛,那道士怎么还存留于世呢?”袁洛眨巴眨巴眼,随后挨了苶米一下猛拍。 “咒我呢?这一天天的。”苶米那一小撮山羊胡气的快要飞起来了,随后平心静气地说。 “道士存在的意义,就是我们民族文化的精神图腾的实际化身罢了。说他是另一种层面的国宝,也无可厚非。” 苶米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教文化里,道德两个字,其实和西方信仰的神殊途同归。因为其本质都是压抑人性,让人们有个行为规范,或者听从于某一个阶级。” “而道教文化呢,又是中国文化的根基。比如我们说的易经。这本书啊,包含了万事万物,他是隐性的科学。或者说,是古人关于万物世界的感知。” “先不说山海经中生物的真假,那本书,也是感知,一种形式罢了,都是同根同源的东西。” “而道教的存在的必要性,除了刚才所说的,他本身笃信的文化和道德底线外,还有一个必要性,那就是让正确的人,知道正确的事。” 说了这么多,苶米停了下来,又将冷却的开水再度放在了炉子上。 “什么是正确的人,正确的事?”袁洛问道。 “天地间需要正气,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正能量。而道士们所说的修仙,也就是积德行善后成的仙。以不同方式,宣扬这股正气,正是道教弟子的本职工作。也是他能存世的本质。” 茶叶在紫砂小壶里上下翻浮。 “至于那些繁枝末节,什么仙的分类啊,数术的具体内涵和原理啊,可以理解为某种偶然性的“程序”。 那时候的道士,可算是知识分子,所以啊,他们研究并发展了,这些……古人的“程序”,也就和我们现在的程序员类似,在根据本质或者说大自然的规律创造了程序以后。被人们神话,或者误解。 也就成了现在玄之又玄的数术,当然啊,历朝历代的人们也都有功劳,比如魏晋玄学啊,那几个名人啊,还有最本质的战争啊。” 说到这,苶米打了个哈欠。 “所以啊,我虽是道门中人,我自知并非神仙,我不会知道所有的事。当然,很多时候,都有所谓的老神仙、半仙、仙姑……说什么你的家庭和什么之类的,这些东西,是可以通过这些程序被测出来的。 但那并不代表我们的一生就应该那样,在一行程序里,死死地被定住了。更别被那些江湖骗子给骗了,三两句话失去了生活的勇气,那该多无趣。” 喝了三泡茶以后,苶米停下来了。 窗外的蝉鸣好像也在聆听今日苶道长的话,静了一会,随后又开始聒噪。 苶米听着蝉鸣,接着说,“这些东西呢,本是很浅显的事,而人们因为在生活中,或多或少遇到这些那些玄乎的事儿,所以啊,就不敢去怀疑。 但是凡事,事在人为,因果报应。这是我笃定并且认为是真理的事儿。” 苶米起身把燃烧殆尽的香的木棒丢进了垃圾桶,随后一个人去洗漱去了。留下这个弟子在沙发上思考着。 “好一个事在人为。”刘沫在监听器里听到这句话,赞许地点了点头。 身旁的李松,也一改苶米面前健忘不正经的模样,同样笑着点了点头。 “咱们这传承,在这一代怕是要“叛变”啊。”刘沫苦笑着说。 他对苶米的话谈不上全部认可,对于数术和成仙那一块,还有苶米画符喜欢讲求好看这件事。 但是,他内心深处对于这些,其实也明白。在当年盗墓之时,他就明白了。他的奇门遁甲,也就是针对古人墓葬那一套。毕竟,古人也遵从奇门。 关于其他的梅花易数,四柱,六壬,太乙……也只有特定场合才会起作用。 特别是当时看着同伴在他笃信了半生的数术下死去时,那一幕此刻犹如发生在昨日。他不敢去想。也只能把一切归咎于自己学艺不精。 “罢了,堕落这么多年了,教出这么个弟子,一切也是天数吧。顺其自然好了。” 刘沫对着李松说。 “关于你的那件事,师兄欠你一个道歉。因为师兄因为道门,失去了太多人,师兄不想你,也因为这些事,而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咱们道门,不信来生,信成仙。但是死后的世界,往往不是我们该考虑的,我们应该在活着的时候,做到应当做的事儿,这才是道门风骨。” 刘沫说道这,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句话,他把过往沉醉于数术中的岁月否定了大盘。 “果然,数术非常人不可习得啊。”他苦笑道。 第14章 上钩 “师兄,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这一族,本就有罪。父亲为了赎罪,把我套牢也是无奈之举。”李松神色复杂地说道。 刘沫吸了口烟,沉默地点了点头。 而关于他娶的那个“妻子”,那个女人其实也没有为难他,她深知只是挂个名分罢了。 想到这,李松反而感到内心不安。 一夜过去了。窗外阳光爬上了沙发,好像也在贪图这一丝温存。 苶米醒过来时,袁洛已经离开了。看着手机里袁洛发来的消息,苶米知道昨日的话给袁洛指明了道路———她准备重回学校了。 苶米长舒了一口气,“唉,这丫头,总算没和我一样走上这条道路。” 在喂过肥肥后,苶米出门溜达了。 门口公园的老大爷们在天桥下面摆桌子下棋,苶米的棋艺并不高明,可胜在兴趣浓厚。看着棋桌上刻着的的“观棋不语真君子”,苶米还是忍不住了。 “诶!怎么往那走啊,这棋……”在旁边说了半天之后,他也在一众老人的眼色下悻悻地闭上了嘴。 “戚,无趣的老家伙。”他心想,随后进了就近的一个面馆。 “老板,来碗牛肉粉。”窗口的一个光头憨厚地笑着点了点头,“稍等。” 店外的温度已经快到鸡蛋都能煎熟的地步了,老人们在那一小片阴影下浑然不知。 嗦完那碗粉后,苶米终于等到了师父的电话。“小苶啊……” 刘沫刚刚说话。苶米就回应道,“哟,师父,您这不是在清修呢嘛?” 刘沫忍住内心深处想教训他的冲动,随即说,“小苶啊,那啥,为师交给你个任务,一来呢可以给你把经济问题解决了,二来呢,也是帮为师一个小忙。” 听到这,苶米嘴角上扬,“老头子,果然在这等着我呢。”他心想。随后回答道:“行啊,但是有个条件。” “啥条件?”刘沫也被他这一出给弄懵了。 “你和委托人说,请我要出行价的双倍,而且我单独和委托人聊,我单独行动。”苶米在电话这头喝了口牛肉汤,不紧不慢道。 刘沫在另一头骂出了声。“嚯!臭小子,师父我还没死呢,就想得师父一样的报酬。得,师父给你安排,事情没做好啊,你就甭想打着我的招牌出入行内了。” 说完,电话就挂了。苶米思索了一下,心想,“果然,老头子早就想给我设什么套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答应我。” 付过钱后,他就去了家门口的那条小河沟钓鱼去了。 “嘟嘟嘟———”,手机上显示了一个陌生的号码,苶米挂断了。 不一会,又是那个电话打来了,苶米接通了。 “是苶道长吗?我是刘道长介绍过来的,我姓张,你叫我小张就行。方便见一面嘛?” 苶米钓着鱼,鱼漂动了动。鱼在探钩了。 “嗯,晚上六点,你去文阁下的茶馆等我吧。”苶米回应道。 在另一边,刘沫在思考,自己这次任务能否试探出苶米周围有些什么人。毕竟这个半道上遇到的弟子,的确是很优秀,可是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过蹊跷,就好像,有人刻意为之。 苶米当然不知道刘沫给他这些考验的目的,他只是在局中,身影后有两只大手在博弈。 “歪?你到哪了啊小张?”离茶馆还有一公里,苶米在共享单车上打电话问道,就在这时,身后的车撞了一下他的共享自行车。 “诶哟……你…会不会开车啊!”苶米一脸怒容地看着他。 随后苶米听到对方手机里传来自己的声音。 “那个……”一个身着正装的男人下车了,“苶道长?”他试探道。 “不是!”苶米的声音又从对方手机传来,把电话挂了之后,苶米挑衅般地白了他一眼,随后骑车朝着反方向走了。 “诶!道长息怒啊。”张风挽留道。随后连忙道歉,苶米才假装无事发生地上了张风的车。 当然,苶米并非这么小气的一个人,他只是想给对方一个自己脾气很大的印象,这样一来,后期容易办事。 毕竟,人们都会把一个看起来脾气很大性格很直的人看作低情商。 苶米需要的就是这样,更好地保护自己,是他多年以来的底线。 聊了一会后,苶米大概知道了这次单子的情况:委托方呢,是一个商人,生活中不太老实,和前妻离了婚之后,被前妻找了个什么泰国小鬼。 最近突然感到身体不适,他怀疑是那些个邪术。于是就想请个高人来驱驱邪。 苶米大致沟通了下具体情况,于是干脆对着张风说:“直接去他公司办公室和家里看看吧。你去联系他。” “道长,我老板早有准备,提前把钥匙给了我,我们现在就走。”说着一个转弯就开往了公司。 而苶米听到这个“要有准备”,却是深知自己又开始考核了,他不知道的是,这次,是一个他只见过一面的人接受考核,而非他。 “到了。”大门是自动门,和银行的无异,苶米看到这个情况,深感自己报酬要少了,又想起道门宗旨,赶忙默念“祖师爷莫怪祖师爷莫怪……” 走在前面的张风好奇地看了看身后这个年轻人,没有多话。 进入了办公室,苶米首先感到的就是胸闷。 “小张啊,这办公室怎么没窗户还是怎么着?”苶米的不适,显然张风也观察到了,随后说,“这是我们老板在这座大楼建成之前自己要求的。” “嗯。看来他身体不好也不是没有原因。”苶米笑着说。张风也笑了,“看来这些道士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嘛。”他心想。 简单看了看屋内的风水布局,苶米看得出来是有同行来专门处理过,随后转头准备离开。 突然。他的目光被电梯口的一道符吸引了。“这个?” 张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回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在离开了大楼之后,苶米和张风正准备去那个老板家里。苶米说:“今天就观察到这儿吧。” 随后,也没有管张风一脸懵的表情,走向了附近的一个咖啡馆。点了一杯冰的大杯香草拿铁他就坐下了。 抽出了一张纸,苶米画下了在楼里看到的符。从手机里又打开了卫星地图。画起来大楼周围的各个建筑。按五行之分瞅了瞅。随即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符。 正当他在思索两者联系时。他手边的叫餐小机器振动了———拿铁好了。 接过拿铁坐回座位上时,张风正皱着眉看着苶米刚刚画的痕迹。“别看了,反正你也看不懂。”苶米得意地说道。 张风没有反驳,把公文包放在了苶米对面,去点了杯焦糖玛奇朵。随后坐在了苶米对面。 “哟,怎么这么快?”苶米看到张风刚过去,手里就拿着杯子过来了,抬头问道。 “我们公司老板给咖啡店的老板说了,我们员工直接做,不用排队,当然了,这是公司福利之一。”张风微笑着回答。 “那我这杯拿铁待会给我报销。”苶米半开玩笑地说。 两个人都笑了笑。“你这个图,那天我在咖啡店里看到有人也画了一个相似的。” 张风看着他手里的纸张,开口说道。 “嗯?长什么样?”苶米漫不经心地问道。“戴着黑色墨镜,留一个平头的中年人。”张风说。 苶米思索了一下,没有再开口了。 过了很久,他终于搁下了笔。喝了一口冰块都消融了的拿铁后,他说:“我想和你们老板见一面,明天吧,你去和他联系。” 第15章 傅奇 电话在桌上振动着。这是回家几天以来苶米第一次接单,为了自己的口碑,他翻了一夜的书,却始终都没有找到那个奇怪的符,也因此,他睡的很沉。 而昨日张风口中的那个人,苶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认识,行内的人大多都是那么一副朴素打扮大众脸。 谁又会和我一样帅气呢。厚颜无耻的念头刚刚飘过,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接电话。 “歪?小张啊?奥……好,知道了。”电话刚断,苶米又开始了他“招牌”的一分钟洗漱。 到了门口,他扫开了楼下的小黄车,骑车赶往远在六公里以外的一个豪宅区。 因为还很早,一路上大多是些学生在街边买早餐。他刚刚升起来的一点吃早饭的兴趣,也因此被打断了。 晴天的清晨总是如此,天空一片紫红色,层层叠叠的色差,像是为太阳的到来渲染气氛。苶米在自行车上蹬着,好不悠哉。 “苶哥,你到了吗?我还有一公里。”苶米戴上耳机,刚准备点歌,一条信息从手机里弹了出来。 “别催了,等着!”苶米在消息后面打了三个感叹号。毕竟自己是个穷道士,哪禁得住打车这种“大开销”。想到这里,苶米不禁哀嚎了一声。 总算到了住宅区门口,苶米却被保安拦了下来。苶米也不和他骂街,联系张风之后顺利地进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对着保安一顿白眼。 像是注意到苶米的情绪,张风说:“我们老板在发家过程中也得罪不少人,为了生命财产安全考虑,他花重金在这盘下了一套房。” “有钱真好啊。”苶米感叹了一声。跟着张风进入了这个大花园似的豪宅内。 走在别墅区内,植物同石子路交映,苶米好像走进了西方庄园里。不一会,他们到了一个白色的建筑门前。 迎上来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苶道长,久仰久仰。”客套地欢迎了一下苶米的到来,这个王姓老板就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大体上他的想法就是想保护好自己,而在苶米看来,也就是当了那啥还想立牌坊。当然他不会直白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于是皱着眉,假装为难地说:“哎呀,这个事吧,咱们也清楚……”东扯西扯了一会,王老板也理解了苶米的弦外之音。 “道长,您放心,报酬除了原本说好的之外,我给你翻倍。”王嘉毫无压力地说道。 正当苶米以为这次要铩羽而归时,听到这句话,他的内心安宁了不少。 “可怜我正统道门弟子,不得不做这种事,罢了,除了钱财之外,这次就略施惩戒吧。”苶米心想。 “也罢,我就为您想想办法……”苶米在王嘉的恭维下离开了豪宅。 刚出了这片地域,苶米嗅到自己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儿,“嚯———,不愧是豪宅啊,进入一趟还沾染了点香气儿。” 他望向张风,后者无奈地点了点头。也不管张风怎么想的,苶米愉悦地离开了。 “好了,张风,现在需要你帮我一件事儿。”他问着身前这个家伙。 “我们需要你去咖啡馆调查到你上次和我说的那个,黑色短发男。”苶米比划了比划,对着张风说着。 “哦,好嘞苶道长。” 随后,两个人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歪,陆圆呐,你问问你师父有没有看过这张符。”也不敢问师父,怕丢人,他只好打给了陆圆。 陆续地打给了自己的朋友们之后,他泄了口气,“唉,又得去翻翻我家里吃灰的藏书了。”那天晚上他当然还有许多书没有翻完,一想到自己翻了许久也没有结果,苶米就非常沮丧。 “嘟嘟嘟———”手机响了,“小苶啊,调查的怎么样了啊?”刘沫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语气问道。 “啊,一切顺利。”苶米压抑住心中的烦躁,对着师父说。 “啊,这样啊。”刘沫掩藏了自己的笑意,随后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挂断了电话。 “李松啊,你这小师侄好像不太需要你啊?”他半开玩笑地说。 李松白了他一眼,“老狐狸。” 这时,张风找到了那个人的信息———这也多亏了王老板的人脉之雄厚。 “傅奇?”张风不自觉地念了念文档内的名字,随后打开了手机,“苶道长,我找到那个人了。” “这么快?”苶米惊奇地说道。 随后收到了张风发过来的文件。 “傅奇?”苶米念了念这个名字,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和张风恰恰相反的形象。 那家伙,不是留着刘海呢嘛?苶米心想。紧接着,苶米和行内几个熟人的开始联系了。 “吴叔……”“墨哥……”…… 在经过了一顿好找之后,行内的人们人传人,这终于也惊动了刘沫。 “傅奇?”刘沫也念了念这个名字。这个须发尽白的老头念着自己的“考核对象”的名字。 而这时的苶米,正在寻找那个记忆都快要模糊的家伙的踪影。最后,他终于找到了这个家伙的联系方式,并约在了酒吧里。 “你小子,怎么突然想找我了?”这个见过一面的“熟人”,此刻很热络地问道。 “不久前,你去看的那个王老板的公司。”苶米言简意赅地说。 “嗯,怎么了,他风水布局我动过。”傅奇好像很轻松地说道。 “为什么?”苶米靠在沙发上,随后起身接过调制的“新加坡司令”鸡尾酒。 “善恶有报,替天行道。” 傅奇好像对此并没有什么愧疚的感觉。苶米一开始当然有这种想法,可是此刻听到他的话,突然又感到自己不该如此。 奇怪的心声让他很恍惚,或者说是手中的酒精造成的吧。 “好吧,那你得告诉我,整件事的原貌。”苶米说道。 “这个姓王的呢,原本是一个村中一天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 后来,也不知做了什么,他的前妻和他结了婚,这其中不干净的事儿,我就不和你说了。 这家姑娘呢,能算是个富贵人家。后来他也做了不少好事,因为煤矿归属权他陷害了一家人、做生意之后买通官员。真可谓当地一霸。 做生意是越做越大,傍上了不少关系,很多人也仗着他的权势也做这些违心之事。”说到这,傅奇恶狠狠地喝了一口酒,酒精度五十二,一喝下去,却把他自己呛个不停。 苶米听到这,心中也不好受,突然感到自己这单生意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此刻,他恍惚间听到了第一次考核时李松的话,“一切真的如此吗?” 他没有再接话,两人喝了会酒,就拜别了。刚刚还看起来醉的不省人事的苶米,在离开傅奇几分钟后,眼里突然精芒一闪。 第16章 寻访 苶米走在夜色里,回想着刚才傅奇所说的话,一声不吭地打开了手机,联系了师叔李松。 “师叔,这次师父给我下的任务有些棘手,我需要你帮我调查一个人……”苶米发完信息,就在马路边拦了辆出租回去了。 做道士这一行,并非要做什么世界警察。但是当他遇到一些违背本心的生意时,接与不接、能否保留一颗赤子之心,就是境界差距了。 当然了,现在的人们会诡辩,并引以为豪地认为自己做生意靠本事,身后之事与他无关。自然而然的,道门这趟浑水越来越臭。 至于流落街头算卦的那些老人,苶米至始至终都是瞧不上的,靠着装摇撞骗的也好,稍微有点能耐的也罢,对于他而言,都是对道家的侮辱。 文化是没什么门槛的,只是需要一个文化开启另外一个。苶米此时此刻,心中的想法却是德才之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现在太普遍了。 “没辙啊,人心隔肚皮啊,吃人的世道。”苶米在心底暗叹。 不多一会,苶米从满是酒味儿的出租车上走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的味道,还是司机拉了几趟客人留下来的。 嗅到这些个味道,苶米干呕了一会儿。“真他娘的难喝,明天要是查到和你说的没有半分干系,我非把你丢酒缸里。”吐出一口胃酸后,苶米想着。 而这时的傅奇对于他的想法浑然不觉,只是抽了抽鼻子,心底好像遇到了往日旧友一般快活。 “小苶啊,这事儿明天再给你看,早点歇着吧。” 李松发了个语音过来,声音里带着狂放的音乐还有……师父的笑声?苶米听到这个语音,回了句,“你们好好玩。” 暗地里却是咒这两个老不羞千万次。 丁达尔效应从厨房的排气口照射出来,苶米今天起的很早。 一改往日的酒后清晨,他早起来熬粥喝。他知道,今天又是劳累的一天———他要去寻找真相是否和傅奇口中的一样。 一早他就联系了张风要了辆摩托车,并说到了就把摩托放在楼下,按两下喇叭。 楼下终于传来了期待已久的喇叭声,苶米刚一往窗外看,就听到了一瓢水倒下去的声音,“大早上的鸣什么笛啊!” 楼下的张阿姨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楼层。 也不管她是不是高空抛物了,张风自知理亏,心里一边暗骂苶米几句龟孙,一边驾车离开了。留下了湿漉漉的摩托车,和刚下楼忙着擦干座椅的苶米。 骑着车,刚喝过粥的清晨,苶米的胃暖暖的,很舒服。风挽留着他没扣拢的衬衫,一路没有多少车,过了十多分钟,他到了一个城郊的地儿,具体来说,是一个村落。 沿途马路边,不少土地里种着水稻、玉米。看着快要奔黄、垂下腰肢的水稻,苶米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立秋。 田垄边上站着一个人,是个老头。 远远看上去。苶米还以为是个驱赶麻雀的稻草人。 “老人家,您早啊。”苶米停下车。笑着打了个招呼。 老人腼腆地笑了笑,回了声,“诶。” 好像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少,他接着说:“小伙子,你来寻亲戚吗?” 看着老头一脸纯朴,苶米不忍心说自己不是一般,笑着跟他点了点头,就告别了。 走进了这个村落,苶米远远地就看着远处有炊烟升起。“啊,这里还用着灶台呢。”苶米有些惊讶。 但是闻着清晨草地的土壤气息,混合着木头燃烧的混浊感,那一种蛮荒、原始。苶米的心平静了下来。 迎面而来的,是苶米曾经的初中同学。 “苶哥,你来了?”一个看起来很单薄十分白净的男孩笑眯着眼说道。 “诶,好久不见了方纺。”好久不念这个名字,苶米像是又生疏了。 这个初中时的玩伴,曾经也一度因为自己的名字,受到大家的起哄。“村里有个姑娘他叫小芳……” 当然了,小孩子其实没什么害人的心思,他只是觉得这样有趣。而恶事往往都是这样无意间做出的。 “走,苶哥。你和我说的那个地方,我舅舅他同学以前就在那片工作。” 方纺一边跟苶米介绍着自己帮苶米找的人,又一边感慨起了那时候的快乐。 “我记得开学第一天你才一米四呢……” “你不也才一米五?” “那时候咱可被老师折磨的不轻。” “那可不。不过那时候的老师对我们可真负责啊。” 一句一句间,两人在这一路上欢笑声没停过,那杠铃般的笑声,吓得电线杆上的鸟都起身在空中盘旋了好几次。 说着过去那些意思的小事儿,因为这些小事儿笑得前仰后合,两个人眼神深处都洋溢着一抹感动。 不多一会儿后,他们到了这次旅程的第一站———那个在当地一直挖煤的村户人家。 到底还是农村的地方纯朴热情。在听方纺介绍完自己的舅舅后,这家人里就走出了一个中年女人,好客地问道:“小家伙们想吃什么?”,而刚刚喝完粥的苶米也不忍拒绝,于是,在这家人的“盛情邀约”下,苶米又吃下了一大碗面。 “方纺,你舅舅当年是不是特别帅啊?”苶米小声调侃道。 被瞪一眼之后,苶米正色问了问当年煤矿老板的基本情况。 而听那户人家说上去,王老板还是个不错的家伙,煤矿工人的待遇都不错。 谢过这户人家后,两人起身告别了。 “方纺,还有别的同学我们就不问了,我们先去村寨里随便问问。” 在路上,苶米说。而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哪怕是一面之缘,苶米也觉得自己和这个田间老头有缘分。 只差没冲上去拜把子了,苶米在身后叫了一声:“老爷子,您忙完了?” 没做过农活,苶米只好这样搭话道。 “诶,小子,你寻着亲戚了吗?”老头还很重视这个问题似的,问道。 “诶,咱不聊这个……”苶米尴尬地转移了话题之后,问起了煤矿老板一家的事儿。 而听过老人的话以后,苶米陷入了沉默。“怎么完全不一样啊?”他心想。 拜别了老人后,他把情况告诉了李松。 不一会,师叔发了个消息过来,“小苶啊,傅奇说的没什么问题,不过啊,听说煤矿的老板有个儿子,却是个菩萨心肠。” 苶米想了想前因后果,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得,那就合着,他老子犯下的罪孽,儿子做善事来补呗。”苶米看着手机发了个消息给师叔。 “也不全是这样,王老板和他前妻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姓王的也不是都错。”李松说道。 就在这时,手机没电了。 “糟了,昨天晚上喝完酒忘了充电了。”苶米一扶额头,说道。 方纺见他一直在看手机,也没多打搅。看到他手机没电了之后,热络地问:“去我舅舅家充电吧,他在这有个房产,我有钥匙。” 思索了一会,苶米抱有歉意的点了点头。 第17章 灌酒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一个简单的平房里。此刻,苶米心想“我怎么老期待别人家有豪宅呢。”哪怕是农村,苶米也稍稍期待了一下。 傻笑了几声,他打开了手机。苶米总算看到了师叔发来的信息。 “那个王老板的前妻,是家境不错。但是他家中的财产,也是她嫁了个早夭男换来的。 而且啊,那个女人跟泰国那边的一些偏路子咒术也有些渊源。至于他们的那个儿子,我还没有查到任何资料。你小心为上。” 看到这里,苶米心中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泰国……咒术吗?”沉吟了一会,他回想起了当时四处翻古籍都没有找到的符咒。 随即打给了陆圆。 “陆圆呐,你有没有泰国的朋友,你帮我问问他们那个符咒的事儿。” “啊,什么?问我有没有?贫道我穷啊,没出过国!麻溜的,别废话!”苶米佯怒道。 不多一会儿,就传来了消息。 “苶哥,你上哪找来的害人的破玩意儿啊。这是尸魁咒。我那朋友刚才看到了都吓一哆嗦。”操着刚学来的口音,苶米硬是被他这句话给逗乐了。 “得得得,回来我补偿你请你吃饭行了吧?”苶米憋着笑说。 “好家伙,这家人是黑吃黑啊。”苶米想着一切的事由,复盘了一下: 女人死了丈夫,忙着把自己嫁了出去。而新的丈夫为钱财,女人也看上了他的能力,觉得有更大的利益可以争取。 而男人有钱了之后也不傻,决定摆脱这个阴险的女人。 “得,这成了碟中谍了都。”苶米看到自己总结到最后,看到的真相不禁喃喃道。 在离开自己的老同学后,他骑车回到了那个现在在他看来恶臭无比的豪宅区内。 这次保安没有拦下他了。 “王老板啊……”看着苶米深邃的眼神,这个贫穷起家的王老板感到了一股压力。 “你的事呢,我知道的差不多了,这件事儿,能解。” 听到苶米的话,他松了口气。 “不过吧……”当他以为苶米要说报酬的事儿时,“没问题,报酬再给一倍。”脱口而出。 苶米看着这个被金钱融噬了双眼的中年人,叹了口气。 “不是钱,我想说的是,你把欠别人的还给她,自己这些年争取的留下来,就能解了。至于那些歪门邪道,别担心,包在我身上。 还给别人后,多去山上坐坐,喝喝茶。反思自己,是你生意接着红红火火的源泉。” 也正因为王老板没有伤害那些淳善的村民,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王老板用“黑”的角色,和他前妻这个“黑”相抵去了。也算是,将功抵过。 苶米只一切当是天意。 看着师叔刚发来的,那个孩子曾经优异的成绩和后来接手煤矿后,作出的一系列好事。苶米感慨了一句,“'莲之出淤泥而不染。'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儿。” 归还摩托车、告别了这个客户之后,苶米又一次陷入了焦虑:以后接单若是每次都要如此调查,非得不把自己累死不可。 “罢了罢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特娘的,谁叫我是个好道士。” 随后默背着,“有无相生,难易相成……”他悠哉悠哉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太阳快落山了,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傅奇。 “诶哟这个老小子,那天给道爷我洗脑,说自己片面的眼光看到的破消息。今天非得把你灌死不可。”他恶狠狠地想着。 “嘟嘟嘟———”手机响了,师父打来了。 苶米以为是自己的考核完毕了,正想邀功,谁知却是传来一阵“紧箍咒”。 “臭小子,你怎么还给别人王老板上起课来了?人王老板惩治那个寡妇害死他兄弟的事儿,怎么能拿来说人家做事儿不厚道呢? 人家还替你说话,说你脾气大但心性好。” 听到这,苶米也醒悟过来———自己也片面了。但是想到一开始自己表露的“直爽”,他还是暗自庆幸了一下,否则这次怕是要吃亏了。 “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啊。”暗叹了一声,苶米听着师父的骂声,莫名地心安。 “还有!你臭小子怎么认识傅奇那个师门败类的?老实交代!” “傅奇?师父,他什么时候成了咱们师门的人了?” 听着苶米语气里的不可思议,刘沫止住了这个话题。“行了行了,没你小子什么事了。滚去逍遥吧,给为师省着点花。因为你那几句话,这次先扣你一半奖金。下次再犯,一分没有!” 还没来得及争论,苶米就被师父挂了电话。 “得,又是傅奇你小子。这次说什么也得坑你一顿酒,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儿了。” 说着,苶米打电话给了傅奇,“傅老哥啊,来喝酒啊。” 一听到喝酒,傅奇立马有了精神。 “诶!行啊,小子。哦,对了,我给摆的风水你怎么给变了,刘沫怎么教你的,道家的正义呢?不和我一起惩恶扬善就算了,还阻挠我?” “待会到了我和你细聊。” 提前到了酒吧,苶米点了几个饮料加伏特加的桶装酒,又点了几杯基酒度数过高的鸡尾酒,红红绿绿地摆满了一桌。 终于,傅奇到了。 “说吧,你小子什么意思。”看着傅奇兴师问罪的姿态,苶米也不恼。 说了十几分钟后,傅奇恍然大悟,“所以啊,你只能是说他行为方式不对,但你不能指责他是个坏人。” 傅奇打了个酒嗝点了点头,随后拿起筛盅,“来!八个二!” 听到他已经开始胡喊了,苶米苦笑着摇了摇头。“诶,你什么时候进道门的?” 看到了他醉了,苶米趁机问道。 “比你小子早多了,师兄我……”听到这句话,他有些莫名奇妙。而又想起第一次见这个人,之后没多久就遇到了师父。 一切真的是巧合吗?苶米不知道,只好等待时间给出答案。 但是看着他在酒桌上醉晕过去,苶米深切地感受到“大仇已报”这句话的快感。 “嘿嘿嘿———”奸笑声在苶米口中传来,好像被自己的笑声吓到了,他默念“醉了醉了,祖师爷莫怪祖师爷莫怪……” 微风和酒味儿又包围了苶米的这个夜晚,今天这一整天,他好像明悟了许多。不只是改变傅奇手中的风水布局带来的那点知识上的。 乘着晚风,他回到了家中。 书桌上还有许多咒术书籍杂乱地摆着,肥肥好像在一堆书里做过什么坏事,味道在屋内飘散。 苶米刚喝过酒,一闻到这股味儿就冲向了厕所,“yue———”狼狈声在厕所里传来。 看着苶米幽怨的眼神,肥肥紧张地跑开了。 第18章 和尚 秋天来了,天气也开始转凉。望着窗外厚厚的云层,苶米感慨道:“这天气变得可真快啊。”同样是修行之人,小和尚明无,在寺庙里已经打坐修禅了十几个春秋。 两人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羁绊,会在往后的很多年里,为后生小辈们津津乐道。 窗外雨打竹叶声此起彼伏,蝉鸣已经消逝在树杈间,没有了那一声声聒噪,苶米反而怀念起来了。 电脑里社交软件的咳嗽声传来,“谁没事儿加我好友啊?”苶米心想。 看着头像佛里佛气的样子,他通过了对方的申请。肚子在这时不争气地叫唤了起来,于是,苶米离开了电脑桌,走进了有一股潮湿发霉气息的厨房。 “米没了,面也没了……让我看看……”苶米翻看了厨房,除了偶尔出现的蟑螂以外,这个穷道士家里竟是没了半点粮食。 穿上布鞋,“嘶———这破天气,也只能穿这鞋了。”心里透着些疲惫和辛酸,他带着一把破伞走出了门。 刚一出门,电脑里的消息提示音不断传来,直到肥肥踩了一脚电源键。 “老板,来一斤你上次做的鸡蛋拉面……”到了菜市场,苶米的布鞋已经湿透了,身上的短袖看起来十分“紧身”,风很大。 伸手接过面又买了点菜之后,苶米习惯性地拿出了手机。 “苶哥,你在哪?佛教有几个秃驴这两天在找你。”苶米看到这条消息,沉默了下来,随后回了一句:“知道了,郑琦你帮我留意一下他们的目的。” 陆圆此刻也打来了。 “苶哥!”在这个平静的雨天,苶米听到这一声吼叫手机都差点没拿稳。 “怎么了!叫魂呢!”苶米不满地说道。 “咱们上次皇上山的墓葬开始做了,但是来了一群和尚,说是和他们有关系,不让接着往下动了。现在警察来协商也不听,还指名道姓地要找你。” 陆圆自知自己太过激动,于是稳定住语气对他说。 苶米也是奇了怪了,自己平日里的和尚朋友也不多啊,怎么这时候有这么多秃驴来问自己的行踪呢。 正在他奇怪的时候,他打开了社交软件,一堆消息蜂拥而至。“小僧法号明无,这次您无意间寻到的墓葬是本寺创者高僧……” “得,合着是挖着人祖坟了。”苶米也有些吃惊,回了一句“怎么证明?这个也要看你们和文物局商量不是。” “解铃还须系铃人……施主既是道门中人,小僧便不多言语。” 小和尚在另一头,拿着刚学会用的手机,打字很慢。 “得,咱们去皇上山见吧,刚好你的师长们都去了。”苶米也不啰嗦,提着菜就往家里奔。 草草地煮了一碗清水面,他换了双旧鞋出门了。因为事态紧急,加上雨天,苶米心疼地打了个车。 “师傅,到皇上山。”苶米一进门就对着司机说道。见他急,司机也没多说,一脚油门,后车轮荡起了不少水渍。 十多分钟后,苶米终于见到了那个打字慢如蜗牛的和尚,明无。 说来也奇怪,两人初次见面,苶米心中却是涌起一种相识多年的久违,和尚也如此。 苶米暗叹其气质深厚,明无眼中也露出一丝惊愕。 见苶米慢慢从山路上走来,明无微微躬了一下身子,“苶道长。” 苶米也欠身回礼。 就这些,俩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曾海面前,也是曾海在,文物局才停下了手中的挖掘工作。 “怎么回事啊?”苶米望向和尚身后的几个素衣中年,想来是他的师长。 “这是我们寺庙创始人之旧友,得佛家之因果,有功德林的庇佑,挖不得……挖不得啊!”一个面善的胖和尚急着说。 “对啊……我们寺庙的供奉牌上还有这位的各种信息呢。”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和尚说。 “那我们都挖到这里了,国家都下了命令了,说停就停啊……”曾海止住了身后一个壮硕的年轻人的话。 “方丈,这次是我们没有做清楚工作,向您赔礼道歉了,事后一定去寺庙烧香表达歉意。 只是国家确实也下了项目,这需要您配合我们一起去和领导们沟通。还请不要介意。” 曾海看到苶米的神色,立即会意道。 一群人在苶米和和尚来后就散开了,能解决的这么顺利,其实苶米也挺吃惊。 “曾老,前后因果您知道了?”苶米问道。 “嗯,大抵是知道了,也就是这乱世的小皇帝生前积了功德,受这一方山水的僧人超度,生后也受他们保护。” 曾海点燃了烟,接着说: “乱世里的人,上到皇帝也束手无策啊。不过也好啊,生后事算是体面。 遇到这种墓,一般还是得开墓的。这次,只能上面安排了。按我的想法儿,我是不愿意再去开这种墓的了。 生前遭了劫,生后也不得清静。” 吸了口烟,曾海叹着长吐了一口,烟云缭绕之间掩藏不了眉宇间的愁容。 “曾老,那您说,那几个秃驴肯定已经知道了情况,还把我叫来,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事儿?” 苶米满脸无辜地问道,正在家里做吃的,就被拉来了,结果也没自己什么事儿嘛。 曾海听到这,说道:“哈哈哈哈,你小子。这次啊,主要是警方需要你了,具体的你找文陌去。” 听到这,苶米心中也有了些猜想。 往警局走的路上,他看到了明无,便对着这个和尚说:“禅师,跟我来。” 明无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到了警局,和苶米所料不差,庙宇没有找回来。看着文陌脸色不好看,他也不好打趣。 随即问道:“文警官,说说吧。” 文陌见他身边有个和尚,欲言又止,苶米示意无妨后他缓缓开口了:“那帮贼肯定知道墓的来头,不然偷走庙之后不可能没动地基一分一毫。” 见他斩钉截铁的口气,苶米反问:“若是他们不懂风水墓葬呢?” “不可能,流传很多年的皇帝墓加上前些年有人来庙附近动过土。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文陌说着自己也不够信服的理由,慢慢低下了头,陷入了沉思。 苶米转头看向了和尚。 “禅师,你怎么看。毕竟,有墓葬在庙下的消息,只可能在你们佛门相传。” 明无被问得有些紧张,抿着嘴,随即开口道:“这几月是有几个师兄弟叛出了佛门。” 看着他青朴的僧服,苶米摇了摇头,早有预料。 “文警官,你和明无禅师聊聊吧,我去圈内问问最近有没有人在卖什么古木玩意儿。” 说着,苶米就走出了警局。 “唉,没有订单也闲不下来啊,这年头,道士不好当啊,啥都得会点儿。” “害,得亏没让我去学说唱。”想到这苶米笑着摇了摇头。 走到了久违的一个古董店,他对着门内的老头说,“六斤六两黄楠木。” 里面的老头愣了一下,回答道:“剩下了三两沉香,客官要不要?” 随即两人握了握手,进到了店内的茶室内。 “苶道长?”方姓老人试探地问道。 点了点头,苶米递过去一支烟,紧接着说:“不用怀疑,年轻是年轻了点,但这些年的名头可不是别人代的。” 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苶米无奈地开口道:“来,过两招?” “哪敢啊苶道长。”说着方旭却是拿出了纸笔。看着对方也不客气,苶米点了点头,“好,过俩招。” 几门数术下来,老人叹了口气:“半辈子的钻研,不如有天赋的人一年苦修啊。” 摇了摇头,苶米也没有反驳。 老人这才拿出了发黑的茶饼,用同行特有的方式款待苶米。 喝了两泡茶,两人终于进入了正题。 第19章 贼有真假? “道长这次来是有事造访吧?您只管说便是。”方旭说道。 弹了一指烟灰,苶米吸到嘴里不进肺就吐了出来。“是这样,我来是为了问问,最近有没有人在收古木。皇上山那块儿的庙被人给拆了。” 老者眼睛微眯了一下,随即说道:“这件事,我早就听到我门下那几个弟子和我唠过。” 草烟在火渍的光亮下迅速燃烧起来,老人吧唧了一口烟头,接着说:“实不相瞒,最近是有人来找过我,想出手一批货。但你也知道,做这行若是有人触了法律,要么斩草除根,要么只字不提。” 随后老者抬头看向苶米,说道:“道长,你给我支个招呗” 苶米笑了笑,接着说:“方老板,这事儿啊,好办。” 从兜里摸出来三枚铜钱,苶米把它们抛向了空中,好像一切就在这铜币翻滚间。 老人看了一眼苶米,好像知道了他的态度。 铜币落在了桌上,摇晃出叮铃声。方旭没有再看结果如何,只是抠掉了烟头,一切好像也有了结果。 “包在我身上,但是做成意外的模样,让交警也参与进来。事后还需您叫上刘道长,弄个清净。” 方旭给苶米添了口茶,喃喃道:“这片地儿,是好久没清理了……就是可惜了那个庙了……” 苶米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就告别了还坐在茶桌边上洗茶宠的老人。 “只可惜了人们只留意侠之大者,谁又明白朝堂之外的小侠客们呢。”苶米在心底暗叹。 方旭老人呢,和刘沫是一个时代的人了,只不过是先认识了这几年蹦出来的苶米,才相识到刘沫。本来也不是圈内人,但是经手的古货多,家族权势重,为人正义。 自然而然地,没过几年就成了这片的“方爷”。 苶米和他相识不过一年,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想到这,苶米也奇怪老人的态度怎么会如此变化。 “可能是师父的地位吧。”苶米摆了摆头,没有再深想。往后的许多年里,他们的交情越发稠熟,但相处时与今日的初见时的行事风度,无他变化。 苶米在街头溜达着,偶尔车辆在这个省市边陲的马路上疾驰着,带过一阵风。 享受了这一分钟的平静,苶米掏出了手机,联系到了文陌。 “文警官啊,这回人有着落了。待会我到警局后,和你细说。你和和尚聊的怎么样了?” 文陌在电话另一头,对着明无抱有歉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佯怒道:“和明无禅师聊的挺好的,等你到吧,尽快啊。” 听到文陌话外之音,苶米乐呵呵地说:“得,待会和禅师咱仨唠唠。” 禅师二字咬的极重。 听到这,明无对这个相识不过半日,但感觉非常有缘分的道士有了些了解。他也不恼称呼这些事儿,对着文陌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介意。 在听文陌说给自己报销车费后,苶米满面春风地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师傅,平昌路那个警局。”一坐下苶米就掏出了在背后挂放的小扇子,把玩个不停。 没一会儿,苶米在门口就见到了文陌。 “走吧,边吃边聊,有家火锅店我还有优惠劵呢。”接着文陌又笑着补充道:“素食,素食。” 明无和尚在身后默不作声,嘴角眉目之间看得出他的无奈。 到了火锅店包厢里,两个出家人却是半点不客气。在吭哧吭哧解决了一顿饭后,他们总算舍得聊正事儿了。 “说说吧,您二位”苶米喝了一口汤,接着说着,“我这呢,找了一个人,能逮住那帮人。” 听着他自信的语气,文陌抬了抬眉头,还不等他问,苶米接着说:“这事儿可能也只有行内人能找到那帮人的蛛丝马迹。” “具体是谁你们有个结果了吗?” 明无听到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到明无和尚的状态,苶米捏了捏眉心,“文警官,你说吧。” “嗯,我们之前还以为是那帮和尚。在你走后没多久我们就逮住了他们。” “但是,最后核查下来不是他们。”文陌的脸色不太好看。 接着说:“他们没有作案工具,也不懂榫卯结构,更何况,他们当天晚上被人劫了道,劫道的人还被抓了。” 苶米没忍住笑出了声,“得,合着我白把禅师请过来了。” 文陌也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也不是,我师兄他们有信儿了。”明无看着手机里的消息,递给了苶米。 “明无,速回寺院,有人在针对我佛门之人。”苶米看到这消息,也是愣了一下。 “这……这算什么信儿啊。让你跑路?”苶米疑惑。 “有人针对我们,那么也就意味着作案的人不是他们安排的就是他们自己做的。”明无语气慢慢地说道。 “也对。”苶米又刨了一口饭,对着和尚说:“走吧,我陪你去一趟。” “文警官,你也来。”苶米出门前不忘对着文陌说。 “得,我也跟你们去一趟。也不知道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起身带上了夹克,在这个秋日里,三人走上了去寺庙的路。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寺庙离皇上山还有十多公里。对此,苶米也暗叹这个寺庙的人对于传承的重视。 “要换师门的那俩个老不羞,管你什么墓呢,不和你一起挖了都算是祖师爷显灵了。”想到这,苶米傻笑了起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的路,在摇摇晃晃间车停了下来。“到了,我们走吧。” 文陌把车停在了路边,对着俩人说,“上山拜佛不能坐车到门口,太不尊敬。有个敬畏心也不错。” 两个出家人对视一笑,也没理会文陌,就往山上赶。 “咚咚咚———” 青木门栓在门后锁上了,白露天里寺庙外的松树在临近夜晚的冷风里伫立着。只是敲门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开门。 见此情状,文陌也不含糊,打电话给了局里,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风在三个下山的身影周围游荡,温度在这时丝毫没有影响到三人的想法。 明无担心着师门安危,文陌操心着案情是否有进展,苶米则是忧心忡忡地想着佛门召明无回去的原因。 不一会,局里的人联系上了,在两分钟的争吵后,三人才知道局里把他们都抓了起来。 “这事儿啊,也怪我,我之前怀疑是明无禅师的师兄们,所以和局里说了,局里的那些家伙,自然也审不出什么,只好全抓起来了。” 苶米的笑声在山林间回荡,在另外两人的眼神下,这才强忍住了笑意。 不一会儿,他们又回到了警局。看着刚刚解下手铐的禅师们,文陌悻悻地挨个道歉。 “谁让你们没有许可就抓人的!”说着在另一头骂着。 “禅师啊,您给我们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突然让明无回去啊?” 老和尚也没有吱声,看了一圈自己的徒弟们,又看了一眼明无,说道:“我们已经听到了咱们佛门关系网传来的消息。” “有人要害佛门于死地啊。”德源方丈捻着佛珠说道。 苶米也陷入了沉思。叛出师门,有双大手在背后泼脏水…… 真是,这群贼,不简单啊…… 第20章 事了拂衣去 德源方丈说完事情来龙去脉之后,苶米的思绪也逐渐明晰了: 小皇帝虽说他是小皇帝,在那时,毕竟还是已有了婚配,并留下了子嗣。 而后人在寺庙附近繁衍生息的这么些年,逐渐成了一个村寨。在这个大山里,经历了饥荒、经历了传染病。 在困苦的生活里,慢慢地有人把眼光瞄向了皇上山的墓葬。 毕竟还是人,为了生存,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而面对山上的和尚们的守墓行为,后人自然顾不上什么道德底线。 于是也就有了仇怨。一直到后来,村寨的人一部分皈依了佛门。 也不管目的是否单纯,在德源方丈当年还是个小和尚的记忆里,那时的方丈,收留了他们。 几十年相处无事,直到德源成了方丈的年代。后人们听闻到了一些有心之人的鼓动,说寺庙这么些年能存活下来,就是靠着皇上山的墓葬品。 经济慢慢变得富裕,人心也变得更加复杂了。 那个族群里的人们有部分成了守墓的僧人,有部分则是与佛门胡搅蛮缠中,企图得到利益。 新仇旧怨间,两方都忘了洪灾一同筑坝、旱灾一同修庙的事了。 而皇上山上的庙,也就是当年为了求雨建的龙王庙,而之所以换成了观音,正是族群为了建立以表佛门之信仰。 “那么,谁是泼脏水的,谁又是盗庙的呢?”苶米心想,“难不成是一批人?” 黑夜一如往日地覆盖了这个小城市。方旭也传信过来了。 “苶道长,人找到了,当地的木家。”简短地几句话以后,文陌带队去抓人了。 过了几个钟头,苶米和一帮和尚在警局的办公室里下棋,黑白棋子之间一切好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说吧,庙是不是你们偷的?”文陌回到了审问室内。 供认不讳之后,木胜一群人进了看守所,一切留到后期法院审判。 至于是谁在背后泼脏水,这无从查起了。 棋盘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黑白棋子,看起来难分伯仲的棋局,在苶米落下了最后一颗白子后,一切总算有了眉目。 在一众和尚愣神之中,德源方丈笑了笑:“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苶米笑着说:“还是方丈让了几步。”恭维几句后,苶米起身离开了。 在深夜,文陌登记完下班后,才突然意识到苶米离开了。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无奈地笑了笑,文陌开车离开了。 此时的苶米也早已到了家里。 “呀,香快用完了呢……”点燃了香,一如既往地插在了奇石上,在这个静谧的夜里,那座庙最终也有了归宿。 经过了相关部门的商议,他们最终决定将庙重组,放在博物馆内展览。当然,这也通过了寺庙和后人的意向。 苶米从始至终扮演者一个局外人的模样,却在其中发挥着他独有的作用。 香在石头摆件上继续燃烧着,整个屋内飘散的气味和窗外的死寂显得有些阴森了。 苶米兴起,在窗前开始弹起了古筝,声音在整个小区回流,没有人抱怨些什么。就这样,一夜过去了。 天空翻起了鱼肚白的时候。苶米起床准备回山上找师父了。 师徒二人有过约定,接单三次之后就回山。而事实上,苶米也该休息休息,沉淀一下了。 在楼下拦了辆出租,苶米掏出手机给师父打了电话。 “师父啊,我这回被一帮和尚给逮去做事儿了,最近能不能上你那儿学点东西啊?” 当然了,对于苶米而言,能学的那些道家文化,早就烂熟于心了。他这么说,也就是想去师父那安心蹭饭罢了。 电话另一头的老狐狸,怎能不了解自己这个弟子的小心思。 “我管你小子被谁逮去了,刚好替师门除害。行吧,来就来嘛,搞得那么正式干什么,还一大早打电话扰民,真是的。” 对于这个弟子,他是又爱又恨,话说到最后,他终究还是服软了。 而苶米此刻洋溢在生活有保障的喜悦里,他还不清楚的是,在他被逮去办案的时间里,师门的两位可没少折腾。 “小子,你这都上车半天了,打完电话总得告诉我你去哪不是?”一阵懒洋洋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苶米才连声抱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到高铁站……”在出租车上,一夜没睡的苶米终究是空暇了所有的压力,美美地睡上了一会儿。 过了不久,车就停了下来。 “诶,我说小子,到地方了,别睡了。”前面的司机可不管你在干什么,到了就麻溜儿地下车付钱。 苶米此刻洋溢着睡意,点着头下车了。 在候车厅等高铁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睡过去,他干吃了几口速溶咖啡,也就是这样,道士职业病加上了一条———失眠。 车到了,看到他的身影,车上的乘务员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上一次他和师父同行时,就是这个乘务员。 苶米笑着打了个招呼,后者也是头上硕大的汗滴,不愿理会。 也不管她怎么想,苶米进了车厢就睡下了,在几个小时的睡眠中,车在轨道上飞速行驶着。 在一阵嘈杂的声音里,到站了。苶米的手机来电了。 “喂———小苶啊,你师叔来接你,在高铁门口等着啊。” 对于刘沫关切的声音,苶米回答的话却是有些听起来不领情了:“你个老不羞去哪浪去了,弟子到了也不说请吃饭?” 不等另一头那白胡子瞪眼骂人,苶米就把电话挂了。随后出高铁的路上,一想到师父那憋着怒气的神色,他就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师叔啊师叔,你在哪儿蹲着呢。” 苶米在高铁站门口转悠了一圈,也没见到自己的师叔,顿时有些紧张。 “该不会是师父那个小气鬼让他回去了吧?”苶米心想。 突然一阵呼唤从不远处传来。“小苶啊———” 还是老样子,师叔见他走过来,侧身打开了车门,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憨厚,在苶米眼中这家伙总带着几分猥琐。 当然,这些想法苶米可不敢说出口,只是也笑着看自己的师叔,李松当然也不知道这家伙笑里藏着什么想法。 两人在形似商业吹捧的“人情互乐”里走向了上山的路。一路上,李松的嘴当然没有闲着。 “小苶啊,最近在忙着干啥呢,又是好几天不见了啊……”、“小苶啊,这俩天我和你师娘去了旅游胜地鱼骨山啊,你去过没有啊……” …… 终于,在李松的话唠嘴碎下他们到了山下。迎面走来的牛鼻子心里掩着笑意,佯怒地拍了一下这个弟子的脑袋。 “臭小子,自己接了几天单就飘了是不是!” 当着面苶米可算是唯唯诺诺了,师门三人随后去吃了火锅,在这个逐渐转冷的秋天,再适合不过了。 文陌在另外一个城市接着忙于自己的工作;陆圆也在国家同皇帝后人及寺庙商讨后,进行了挖掘工作;曾老也自然是不去负责那个墓葬了,最近悠哉悠哉地和方旭老头结识了;明无和尚也回去接着参悟佛法,只是不时偷着看道家经典,被方丈骂个不停…… 他们因为苶米的出现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儿,而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个看起来什么也没做的年轻人,在他们一起为了某件事奋斗的时候,有着奇怪的吸引力。 第21章 佛道双修 在火锅店一阵热气腾腾的香味下,苶米点了第四份羊肉拼盘。作为一个修道之人,是吃荤的,除了不吃牛肉之外他们其实和常人没什么区别。 按苶米的话来说,也就是“一个修道的老百姓”。的确,真正修道的人其实很多学历都很高。除了苶米这类特殊情况的,很多时候越是学历高,其底蕴就越深。 而这也就造就了很多人都在用一个道士的财力和文化水平定他本事的高低。 关于这一类,苶米只能无奈地笑笑。 在加入了许多蔬菜之后,师徒三人喝了一口汤,在山上清修的日子,其实刘沫和李松二人是在斋戒的。 吃完了饭,师徒三人在林木相掩的路上走着。“小苶啊,这次回山上有什么事瞒着为师啊?” 到底还是有些功夫的刘道长,“来人不用问”的数术他早就精通了。苶米自知是瞒不过师父,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师父啊,我那个这俩天遇见了一个和尚。我总觉得我和佛门有缘分,这两年不是双修之人很多嘛,我想触类旁通一下。” 听到他的话,刘沫愣了一下。 “到底还是年轻人啊……行吧,你去吧,我认识个方丈,你在山上斋戒几天和祖师爷坐坐,然后你就出发吧。” 原以为要挨板子的苶米,听到师父爽快答应的话,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 看着苶米的奇怪的表情,刘沫笑着说:“怎么?为师难道要打着祖师爷的旗号阻止你?中国这千年来,佛道两门本就渊源极深,你去学学也好。免得骚扰我这个老头子。” 听到他的话,苶米心中一暖———他当然知道师父言下之意是让他照顾好自己想做就去做。 道门的辟谷斋戒为本其实和佛门不染荤食本就有所挂钩,而养丹和禅道相融同并。苶米的想法一早就有了方向,直到明无的出现才下定了决心。 说来也是奇怪,相处不过几日的两人人在对方的领域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可能就是文化的相通导致的引力吧。”苶米心想。 数日光阴在松树针叶的冷暖之间流逝,师徒三人也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想着几月前刚从师父那出师,接了几次单之后又要远走到另一个城市修行佛法。苶米心中压制了几日的伤感,在此刻总算是崩塌了。 “师父啊,徒儿就去两年。两年后,还回来给您接单。” 刘沫听着这句是道别却又有些奇怪的话,却是笑出了声。 “小苶啊,你还是修行不到家啊。咱们古时候的道教之人,修道之后都是要回乡供养老人滴,往后才回山上清修余生。 你嘛是因为特殊情况,不然为师早就赶你下山咯,哪来这么多伤感的事儿。去了就好好学学。 当然了,自己也不要学傻了,修太深了反而不太好。什么六根清净啊,诃佛骂祖的就不要学了。” …… 说到别离,师徒二人都不太善于表达,在临走前嘱咐半个钟头多,也是难得的奇景。 最终在李松的咳嗽暗示下,俩人总算走了。 在送苶米去机场的路上,李松认真地说:“小苶啊,你去那了受人欺负了就跟师叔说……” 苶米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也是哭笑不得,连声答应了。 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疑惑,他接着问:“师叔啊,那个师父认识的方丈,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李松听到他的问题,也是愣了一下神,接着说,“也不是,那老头我也认识,就和你师父在道门的地位差不多。放心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车在不知不觉中疾驰过了一个个陌生的场景,即将去往一个更陌生的场景,苶米有些紧张,但是一想到师门长辈们的话,他又心安了许多。 到机场了,李松一改往日的话唠,挥了挥手,就开车离开了。 “师叔你慢点儿开车啊,回去少喝酒。”苶米拍了拍车蓬,留下了这么句让李松有些汗颜的话。 随即就转身带着和他身形不符的超大行李袋走向了为期两年的征途。 对于苶米来说,坐飞机这件事是十分危险的。不管在等待飞机前,和郑琦聊这个话题时,后者给了他多少数据支撑,他始终还是心生抗拒。 在默念了几句祖师爷保佑之后,他听到了自己的航班提示音。 跟随着机场的人同行,苶米的步伐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几分,没过多久,他上飞机了。 坐到了窗边,他在心底默念,“大家伙,这次就靠你了,你可别飞到中途翅膀断了。” 过了几分钟,客机在跑道上加速了起来,强烈的推背感,让苶米心生恐惧,但是随着升空,苶米忐忑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看着窗外的云海,一阵睡意涌了上来,靠着座椅苶米沉沉地睡了过去。 “先生您好,语言吃点什么嘛?我们有……”在睡意朦胧间,苶米领到了一盒速食饭。 两三口吃完之后,苶米也清醒了过来。正是中午了,窗外的阳光太过刺眼,苶米也没有犯众怒打开隔板。 在座椅后的空隙里他翻出了一本杂志,随后就看到了那个城市的所有介绍和景点推荐。 看到这,苶米心生笑意,“得,到处溜达也不错,反正是师父给钱。” 过了四个钟头之后,飞机在跑道上一阵颠簸后停了下来,在空姐们礼貌地笑容中,苶米在托运领取出拿到了自己笨重的行李。 走出机场,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光头。 “和尚法号本卬,苶道长既是道门中人,便不用剃度,也不会被方丈赐号。随我来。” 说着,本卬走向了不远处一个临时停靠点。 在去寺庙的车上,苶米和本卬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他们到了一个繁华的街道停了下来。 “苶道长我们到了,这两年你就住在这个街区的小房间里,房间外每天有人来烧香拜佛,你不用管,每天就上山听佛文化讲座便是,若是没有讲座,你可来,也可不来。” 听着这和尚不近人情的话,苶米直叹和尚的境界高低之别,想起了明无做事的平心静气,温定风度,他不由得在心底暗自摇头。 对着和尚客气地点了点头,苶米说道:“麻烦禅师了,您慢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苶米撇了撇嘴。 “现在的佛门中人,工资待遇是越发优越了,收着香火钱打着信仰的招牌,一个个二五八万的。我呸,说到底不还是唯利是图的市侩之流。” 苶米暗骂了一声秃驴,便不再计较。 想起了师叔说起这儿的方丈在佛门地位极高,他心想明日去拜访一二。 夜深了,这一整日只在飞机上吃了一顿速食的苶米,自然是饿了。 走出了房间,他惊讶地发现街道上的吃食都十分油腻———烤的各种肉也好,油炸的各种聊,烧烤也是……就像是农民养的猪今年多生了一千只崽一样———料里放的肉可是一点不心疼。 在“温柔乡”里胡吃海喝了一顿后,苶米回到了房间。按照惯例,他给自己算了一卦,看着几门凶几门吉的卦象,他也懒得细猜了,索性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安心地睡了过去。 街道上一夜灯火通明,虽是深秋,街道上的氛围却是很温暖的。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个晚上…… 第22章 机缘 翌日,天还未亮,山上的钟声响起了,苶米走上了去寺庙的路。因为山很大,一条山路走下去是城市,也就是苶米住的地方;而另一条山路上,则是没有人烟的的林木区。 也就是这一大早,和尚们顺着另一条山路已经开始了一日的锻炼。 在树林间穿梭的身影自然吸引了苶米的注意,当然,他也没有跟着去自找麻烦,一个人直直地向着寺庙走了上去。 “苶道长,您起的真够早的。”身后的声音把苶米吓了一跳。他转身一看,是本卬。 “嗯,清晨起早些练拳也不错。禅师你怎么也从这条路走上去啊,这的僧人不住寺庙里吗?” 苶米心想莫不是出去玩乐了一个晚上,毕竟佛门在网上疯传的招聘信息说过“原则上不干预私生活。” 想到这,本卬好像也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随即回应道:“道长误会了,我本就是山下的人,受方丈点悟,有资格上山做些杂务罢了。” 听到这,苶米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让这个家伙去接机,不过老一辈的这些人也是,智能机怎么也学不会,这玩意儿,确实是本地人去做也再适合不过了。” 和本卬同行,俩人一前一后不过十余分钟,他们就到了寺庙正门。 门已经打开了,本卬刚进门就拉住了前面的苶米,对着他交代了几句,然后就说自己去做杂务了。 看着本卬走向了另一边,苶米也不客气,在寺院内溜达了一阵。看着佛门正进门的一尊雕像,苶米好奇地摸了摸,又在几株龙血树摆件上看个不停。 而这一切,都收录在钟声响起的方向,一个老和尚眼中。 “唉,老朋友,你所说的惊喜,就是他吗?”这个当今世上资历最老的和尚,朝着太阳的升起的方面看了一眼,接着敲响了这个寺庙的第二声哐当声。 钟声刚落,刚刚下山锻炼的和尚们鱼涌而入。 苶米在另一边正观摩着他们的壁上的佛经,就看到几个年轻和尚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随即开始了一天的面壁。 在本卬的带领下,这个小道士也终于见到了方丈,只是在素真和尚眼中,苶米的气质却是和故人别无一二。 “你就是苶米吧?”素真开口了。 乖巧地点了点头,苶米好奇地看着这个传闻中十分厉害的老头子,好像在猜想着什么。 “不用紧张,既是来听课的学生,也是与佛门有缘。又是故人之徒,因果有序,你这个学生,我便收了。” 说罢,便让本卬带着他去吃斋饭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框框馒头和粥,看着和尚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苶米此刻突然有了胃口,一改往日不吃早饭的作风。 在吃过早饭后,老和尚开始了一日的授课。 …… 刚过中午,和尚们就传来了一阵讨论———有个佛学大师要来置办讲座。 另一边穿上了素衣的苶米和周围的僧人显然还不熟悉,于是趁着这个话口,他问道:“哪个大师啊?” 随后引来了一阵讨论, “我猜是妙云禅师”“那肯定是永觉禅师啊” …… “讲座?这倒是不新鲜,不过到底是谁来办讲座啊,兴师动众成这样。”苶米在众人嘈杂的时候,也不言语,只是在心底暗暗猜测着。 时间在钟声回荡里悄悄溜走了,一行人也走向了授课堂。 高低不过半尺的小讲台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老人,两鬓斑白,眉毛很长,大有几分“龙须”之势。 看着室内墙壁上大大的“静”字和佛经抄文,苶米顿感无聊。 他突然想起今天早上,素真和尚授课时在大院里跟闲散聊天一样的授课,霎时间对于现在讲台上的老头没了兴趣。 “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话音回到了禅宗分离的时候,听了无数次这个故事的苶米显得有些不耐烦了,索性在桌上睡了过去———直到素真和尚进来了。 “小子愚钝!”素真方丈拍了拍苶米的脸,在素真看来这可憎的脸,简直是对佛门的侮辱。 “嘿嘿,方丈息怒,弟子一时间听得大师授课,竟有些痴迷,一时间沉醉过去了。”被叫醒的苶米怎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赶忙圆场道。 引来一阵哄笑。 素真也是被他气笑了,随即问道,“那你说说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他当然知道和尚是在告诫他,君子慎独珍重光阴。 苶米沉吟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学生知错。” 在一众人木然的眼光下,苶米向着台上的讲师也深鞠了一躬。之后的一整节课里,苶米受益匪浅。 在往后半月里,苶米就呆在了讲堂里,方丈偶尔来跟他点悟一二。 因为自幼毛笔字写的不错,一月后又被送进了藏经阁,和守门的和尚一同抄写经文。 “以诸众生,从无始来……”在生宣上逐笔逐划地摹写着,苶米突然问起身旁的和尚。 “师兄,这句作何解?” 整个下午在妙音和尚的讲解中过去了。 …… 转眼间,已经是冬日了。 寺庙里的梅花和朱红色的门槛交映着,苶米来了一月余,没有再去过山下那个逼仄的小房间。 寒风凛冽中,他在雪地里盘坐了下来,俨然犹如一个人形青石。 不多的时间里,他领略了佛门精髓的佛法,对于和道门相抵触的那部分,他也学了。渐渐地,他好像明白了一个道理。 文化终究是人的智慧结晶,总要回归到人群。雪花融落在他的脸上,他也逐渐明白了当时他给文警官帮忙破案时那种荣耀感从何而来。 “可能,生在这个国术衰落的时代,并非什么坏事。国术好像从来没有衰落啊。” 他心想。 “万千法相,诸般变化。不都是归于一途嘛。战争年代,战士抛头颅洒热血,为求生存。 道士僧人参军打仗的也不在少数。佛法和道理,不早都融入到这中华世界百姓们的血液里了?” 想到这,他自嘲地笑了笑,修道十余载,参禅朝夕间。 “我早就该悟到了。” 山上风雪交加,檐上冰锥三尺长,山林间偶有野兔攀走,寺内人众昏昏于世,唯雪中人清醒自如。 雪下的更大了,苶米起身走向了木屋内,看着一众和尚围坐在老和尚身边,有的上前问答,有的四大皆空…… 苶米对着素真点了点头,随即走向另一边诵起了经文。 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了这个不大不小的寺庙,苶米还在藏书阁内抄写着经文,已是夜深时分,所有人都睡沉了,素真和尚出现在了苶米面前。 “既已参透,何苦抄经?” 苶米不做声响,只是抄写着。素真见此形状,笑着点了点头,“善。” 转过身正要离开时,苶米叫住了素真,“方丈这么晚了还不睡,有事便说吧。” 素真顿了一下脚步,听完这句话后,边走边叫唤着:“明日启程,佛教盛会。” 听到这句话,苶米就明白了。 这次来寺庙的收获,不会比在道门山上学艺那些年差。 “谢过老师。” 苶米并非佛门中人,也不好一直将方丈这个生硬的词挂在嘴边。此刻,夜深人静,他自然更愿意称素真为老师了。 素真没有回头,看着他的身影,苶米知道老和尚今日,很高兴…… 第23章 盛会 第二天一早,素真和尚同本卬一起,出现在了藏经阁门口。 “出发了苶道长。”本卬语气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苶米在抄经文的小桌旁躺着,咪西着眼,应声爬了起来。 “好,出发吧。”苶米嘴里的喃喃道,语气里透着不清醒的睡意。 在本卬开车一小时之后,他们在一幢写字楼楼下停了下来。 “走吧小子,既然是来讨教佛学,那这次盛会你可不能错过了。”素真和尚刚下车门就对着苶米说道。 “明无禅师!”远远地,从另外一个方向走来的,是明无和尚和德源方丈。 对于这一幕,其实苶米一早就有所预料。毕竟德源和尚的辈分不低,而隐居苦修了这么久的明无和尚,自然也非易与之辈。 这种佛教各寺庙出山交流的盛会,他们怎么会缺席呢? 放下了诸多念头,他同明无一道进入了楼盘门口。 “苶道长,您这?”明无显然是有些迷糊了,一个同警察破案的资深道士,怎么参加了佛门盛会? 苶米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接着回答道:“你不懂,佛道双修这件事儿啊,我师父首肯啦。我都在素真方丈门下学习佛法数月了。” 明无有些愕然了,他自然不知道苶米竟有如此心境。要知道,佛道双修,虽两者相通之理不少,但所需悟性并非如此简单。 在明无看来,他苦修十数载光阴,求得佛法,才有资格参加此等交流会,而苶米这…… “苶道长真绝艳之才,小僧佩服。”苦修如此,明无自然没有一点嫉妒之心,相反,对于苶米的话,他只心生敬佩。 简单寒暄几句后,俩人一同进到了一个大厅内,一排排的座椅和电影院内别无一二。 翻看着许久没有拿出的手机,苶米竟有些生疏了,身边人影往前有序走着。 苶米只看着手机里条条信息一拥而入,有师门长辈的关怀,当然了,也就是李松的嘴碎; 有郑琦和袁洛的喜报,倾诉着最近的一帆风顺; 也有陆圆和自己发来各种一手的开采图,其中一块墓碑文上居然刻有墨家的经文! 随着麦克风打开发出尖锐的声音,苶米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了。 “各位禅师,大家请入座。今年的交流会,和往年一样,各个寺庙派出代表,论求佛理。在说完之后,大家可自由提问并可非攻击性地争辩。” 一个相貌和善的胖和尚在看台上说着,引来了阵阵讨论。 “现在,大家给我提交待会上台说佛的禅师的法号,随后一个序列排下来,大家顺着上台……” …… 在和尚们讲解着苶米抄了很多遍的经文时,苶米确实是有了不少新的感悟。 可没有一人肯承认,佛理避世不出的“四大皆空”等说法在某些领域不可应用。 也不争论,毕竟自己是个道士。 到了下午,刚吃过斋饭,第一个上台的人却是让苶米眼前一亮———明无禅师。 作为在场最年轻的“纯”和尚,他能上台,足矣看出他的底蕴。苶米静心听着明无的讲解,有时皱眉,有时露出赞许…… 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过去了。 “老师啊,你说对我而言这是不可错过的盛会,可听到现在,我可没有听到什么大有裨益的佛理啊。” 苶米在明无下台后,听了几个老和尚蜗牛般的语速说着佛理,已经是急不可耐了。 “小子,这次除了让你有些佛理上的深入,更重要的是让你混个熟脸啊。往后出走红尘,自个儿再慢慢感悟吧……” 还不等苶米细品素真话里蕴含的意义,看台上传来了一个声音:“苶米禅师。” “嗯?”苶米惊奇地转过头看着素真,后者好像得逞地看着苶米。 苶米在此刻内心活动,比两人这相隔了大半个世纪的生命体的记忆变化,还要“动荡”三分。 硬着头皮,苶米走上了看台。 看着苶米一袭黑衣,和尚们还有些奇怪,但也顾不得有些和尚确实有些个性。 此刻,看台上认识苶米的和尚们,却是带着好整以暇地表情,盯着看台上的这个家伙。 “大……大家好。我是苶米。今日我便和大家聊聊破执一说。” …… 在支支吾吾中,苶米大概说了说原文中述及的空这个概念,引申到自己不多的经历中来。 总的来说,让一众和尚满头黑线,明无也无奈地笑了。简言之,也就是“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苶米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够,但胜在脸皮厚,他还是强装镇定地还是说了一大堆。 交流会在苶“压轴”的话语中结束了,而苶米往后回忆才明白,今日一幕,早就在师父的安排之中了。 此刻,曾海在为苶米的“文物局”身份操心,各种证书学历要求,苶米自然是不能达到的。 但因为他的道门能力,对于往后文物局开采某些隐藏在岁月长河里的墓葬,有很大帮助。 刘沫和李松也在为他后期出国学习相关文化做工作,毕竟他们早就深知———如果没有真正的文化底子,是不可能对整个社会有什么大贡献的,那时又谈何积德飞升呢? 按刘沫的话来说,“古有郑和下西洋,今有道门小苶子下西洋。 这小子把这一类的文化学全了,境界比咱们高了,也能更好地为道门寻求出路咯……” 一切的一切,都从这里,正式启航了。 苶米此刻在窘境内笑容满面,素真方丈也看起来“笑容可掬”,而在苶米看来,眼前这个“可恨”的老家伙,和道门的老不羞们没什么不同。 回寺庙的路上,苶米没有怎么说话,连和自己的友人明无和尚告别,也只是微笑着挥了挥手。 到了寺庙之后,素真方丈开口了:“苶米啊,今天这趟走过了,咱们寺庙能教给你的就不多了。 往后说好的一年半,你就相继拜访完全国数得上的寺庙,你的收获,就够你往后行走江湖了,万物因果报应,有始有终,是老师给你最后的告诫。 好了,快去休息吧,明天你就出发,这趟路,明无小和尚和你一起走。” 苶米闻言,自然是十分吃惊的,在这几个月里,他抄录了大宗的佛经,部分分支自然没有抄完,可这时方丈让他出去历练,也是让他十分郁闷的。 想到这,他开口问道:“老师,可我经文没有抄完,佛理并未参透啊。” “佛理不在多,在于往后生活中慢慢体悟。你会走出独属于你自己的路的,只可惜啊,老和尚我是看不到了。” 素真方丈带有几许唏嘘的语气说道。 雪还在下,老和尚穿着单衣在门前细细叮嘱着,苶米应言躬身谢礼。 老和尚走后,苶米在他身后跪礼相送,毕竟已经九十高龄的素真方丈,今日一别,恐来生再见。 苶米本是道士,寺庙方丈如此礼待他,他自然是很感激的。 本来不信来生,只信飞升的苶米。此刻内心却是十分动摇,他更愿意相信素真方丈这个善良的老前辈能有来生。 他不熟知方丈的过去,也不明了其往后将会如何,跪在门槛后,他迟迟不起。 雪夜里呼啸的寒风,让苶米心中反而一暖。直到老和尚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雪地里,苶米才起身,目光遥遥地望着一片黑暗…… 第24章 小道士远游 冬夜再是漫长,终究还是过去了。 明无和尚一大早就跪候在了大门口佛像前的垫子上,看起来已经等待了很久。 苶米扛着那个蓝色大行李袋,径直走出了门外。他知道,他昨夜和老和尚已经告过别了,没有必要再去道别。何况,他从来不擅长这个。 明无起身跟在后面,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下山了,一路上的山林随雪摇摆,好像在为他们送别。 “先去找一趟曾海前辈,出发前他跟我特地嘱咐了让你去一趟。”明无下台阶的路上突然说起。 “嗯,好。” 到了山下,陆圆也在。 “几个月不见你小子又胖了啊。”苶米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朋友,没忍住调侃道。 “害,苶哥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这回啊,圈儿里人都知道那个手段通天的道士学上佛了,您别说,您这波操作哥几个可没少议论。” 陆圆的肥脸在话语间颤抖着,苶米看到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行了,别贫了。咱们出发吧。”把笨重的行李袋放进了后备箱,他对着陆圆说。 银色的车漆秃露出来,有许多地方都破锈了,陆圆开着曾老几十年前买的车,悠哉在车时不短的高速路上。 “诶,最近出了些什么有趣的事儿,你们给我说说呗。”苶米在车上刷着手机,突然心生一问。 “苶哥您还别说,真有几个有趣的事儿。”说着,陆圆从座椅边上掏出了一瓶水,好像接下来要说很长需要漱口。 苶米放下了手机,抬头看着前面后视镜里的陆圆。 “是这么回事儿:这几天新出个会点儿数术的小家伙在圈内活跃的很。 我听郑琦说啊,他这俩天又给人驱了回邪又算了算卦,好家伙,事后那被鼓吹的那叫一个神,快和苶哥您当时的情况差不多了。” 陆圆手握着方向盘,车里口水四溅。明无坐在副驾,再好的定力也没忍住揉了揉眉头。 苶米当然不能当着别人说自己师叔比这还能说,于是暗暗地在心底暗叹了口气,想着有机会让他俩认识认识。 “那家伙,好像还是冲着苶哥您来的。说是自学数术多年,不信您的造诣真有这么神,说是来请教,看那架势,估摸着是来踢馆了。” 苶米蹭了蹭胳膊,接着说:“正好练练手,几个月没碰数术了。还得看祖师爷给面子别计较,我去寺庙待了几个月数术算不准了可咋办?” 说完苶米自己傻笑了起来。 太阳在天上走出了一道弧形,快要落山了,纵使陆圆开车再快,还是倘不住这么远的路程。 “陆圆,说说呗,曾老头子打的什么算盘?”苶米突然想起下山时明无的话。 “也不是,苶哥,曾老的意思是给您挂个工作牌,到时候云游四海的时候好歹有个补贴什么的,是吧?” 开了这么久车,陆圆好像也疲惫了许多,语气弱了不少。 苶米没有回复,算是默认了般地颔首。 时间很快来到了深夜,在飞机上不觉得,陆圆开车了,苶米才发现原来自己离开师门真的有这么远。 “苶哥我们今晚就随便找个酒店睡一觉,明天再出发。”陆圆开着车摇摇晃晃地到了一个城市,刚下车就迫不及待地寻找酒店去了。 明无好像已经在车上睡着了,苶米拍了拍明无的肩膀,“诶!和尚,劫道!” 这一声可把明无吓得不清。 吓醒过来后的明无呆坐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苶米早就灰溜溜地出了车门,留下明无一人在车里木然。 “苶道长你这也太不厚道了。”明无罕见地抱怨了一句。 三人就在这个不知名的小城市里度过了一个夜晚。 “嘟嘟嘟———”,是刘沫打来的。 “小苶啊,你到哪了,我听那秃驴说他放你出去远游去了?你可记得让他把盘缠给你,师父我给了他两年的生活费哩!” 苶米从期待的神色随即变化为了悲恸的表情。 “草率了。” 心底跑过几句国粹,他意识到自己出门前忘了去问老和尚要路费啊。 “肯定是故意的。”再是修行了佛法,苶米毕竟还是个吊儿郎当的“无业青年”,面色复杂地心想。 他哪知道,素真和尚上下打点全国各大寺庙可花了不少精力。而这,也因此碰巧让他一边游学一边打工的日子正式开始了。 第二天天一亮,陆圆就叫醒了苶米、明无二人。 “走吧,咱们该出发了,曾老该等急了。” 又是六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地形变得更加高耸起来,苶米知道,他们快到了。 到了文物局,苶米就被曾老拉去了。 “小苶啊,这次老头子我,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之后的安排,我也听你师父说了。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吧。” 曾海面色和蔼地和苶米聊着。苶米默不作声,点了点头,虽然一直被长辈们不同的方式“安排的明明白白”,但他深知一切自有深意,何况自己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干。 “曾老,一切听您安排。” 说完,苶米和明无就去找文陌去了。 “文警官啊,几个月不见,你发福了啊。”还是在那家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香味弥漫了整条街,包围着三人。 许久不见的三人从几个月前就明白,他们三人各自有各自的信仰和追求,而他们三人却能相处得不错。这一度让苶米很珍视这段友谊。 而的确,很多年后,明无和苶米走到了素真和刘沫的时间里时,他们不时回望这段光阴,心中抱满了对于生命本身由衷的感激。 聊了几个钟头后,火锅店也终于要收摊了。意犹未尽的三人还是要面临之后不短的离别,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走了,下次聊。”文陌显然是经历了很多次这种场面,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留待两个出家人站在火锅店门口,任由衣袂边凌乱。 “怎么说,第一站我们去哪?”苶米转过身对着明无问道。 “雾山吧。最近佛道之流都在那聚集。”明无想起师兄和他说的话,干脆地回答道。 “行,那就去雾山。听陆圆说那个来踢馆的小家伙也在那,咱们也去会会他。” 苶米吐了口气,口中呼出的气在冬日里凝成了白雾,他干脆一直呼气,好像在和风较劲。 夜里飘起了小雪,苶米穿的帆布鞋在这个冷寂的夜里显得不合时宜。 “真冷啊。”看着旁边明无身上和素真和尚如出一辙的单衣,又看到明无脸上疑惑无辜的表情,一时间,苶米的喉咙被多句国粹噎住了。 “怪我练武的时候不听话,偷了点懒,唉,以后我一定要每天早起习武,做一个敬业的道士。”苶米心叹。 正要回到曾海给他安排的房间,就看到陆圆好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苶哥,您去哪了啊这是,也不带上我。哦,对了,曾老说啊,苶哥您的工作证有着落了,明天得了那工作证呐再走,路费啥的有减免呢。” 说了声谢了,看着陆圆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就要离开,苶米不禁心生暖意。 就这样,安静的一晚过去了。 当寒风在冬日的早晨侵袭窗户发出呜咽声的时候,苶米被耳边传来的闹钟吵醒了。 “嗯———雾山,师父应该也知道那地方,待会去问问。” 行内外人聚集的地方,苶米心底其实也是十分期待的。毕竟总是呆在刘沫的恩庇下,始终还是渴望历练的快乐。 多年后苶米想起今日的想法,恐怕是一脸复杂到想要捂脸恸哭的表情了。 第25章 雾山 一大早,冬季难得的晴日在天幕上发散着浅橘色的光。苶米和明无早就启程,前往远在两百多公里外的雾山了。 “和尚,你说这雾山到底为个啥,行内人怎么都喜欢往那走啊。”相处数日,苶米早就知道身旁这个和尚没有半分架子,索性喊他和尚。 明无听到他的称呼先是一愣,随即摆了摆头,好像在心底说“一天天的,真没个正形”。 “其实也就是因为个传闻罢了。”苶米扭头看向他,看起来有些疑惑。 明无随后语气温和地回应:“我小时候听过一个传闻,大概是这么回事儿: 原来啊,那地方叫旱山。说是终日没有云雾,常年闹旱灾。后来啊,有个麏影半仙,做了场法事。 往后至今,那山终年被云雾缠绕,山谷之下更是不见半分光影,时不时还有些怪异的声音从山谷下传来。再往后啊,本地人干脆就叫它雾山了。” 听明无这么说,苶米不禁失笑。 “好好的地理知识引起的现象,和尚你是不是没学过啊?天天尽说些蒙小孩儿的诨话。” “诶,不是。都说了是传闻嘛。”明无听这家伙的话,佛脸也带了半分怒气。 两人也没有继续争论。 到了高铁站,相继购完票之后。苶米才发现,自己卡里余额竟然只剩下了百余,暗道不妙手机开始了一阵糊弄。 “最近有没有些活儿可以干呐。”一条消息,逐条转发给了圈内的十几个熟人。 看到有几人回应,苶米在车座上安心地呼了口气。“苶哥,你去的地方当地肯定有文物局,你可以去看看,一个月补贴啊啥的。”陆圆发来消息。 “小苶啊,雾山有赌招的地方,实在不行啊就去那吧。”师父打来电话又特定嘱咐了几句。 郑琦却是不含糊,直接问苶米需要多少,直让苶米揉眉头冒汗。 …… “得,就陆圆的靠谱些了,老师那个……倒也还不错。老家伙肯定憋着什么没告诉我。”在心底盘算筛选了一圈,苶米决定去会会这牛鬼蛇神之地的各路神仙。 轨道发出的尖锐声隔着玻璃也让苶米耳朵生疼,一路上山峰愈发高耸,河流远远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一想到师父口中百米宽的河看起来如此“娇小”,苶米就心生感慨。 当年师父他们去雾山,可真算是跋山涉水、全凭双腿啊,稍微不认识路的走在这深山老林里,可能还回不去了。 而在过去,这样的恶劣环境,也直接导致了能准时到地方的人,无一不是身怀绝技之人,也算是过了筛选了。 念此,苶米对着对面睡在上方的明无问道:“话说和尚,进雾山没什么考验吧?” 听着他逐渐熟悉的喊叫,明无只能无奈作罢,还是瓮声瓮气地回应了。 “废话,现在咱们都是国家的一份子,雾山那也是国有财产。哪还是原来的深林子占山为王啊。哪来这么多莫须有的考验。再说,高铁都开过去了,现在得多发达,谁能一手遮天?你也好好不想想。” 听着明无略带鄙夷的声音,苶米顿觉不爽,随即车里传来了一阵鸡飞狗跳。 “停停停———行了行了,明无大哥!我认输了!”看着明无素衣之下壮硕的体格,苶米脑子一片空白。 “这肌肉,恐怕不输段二了吧。”他脑子里飘过一阵念头。 “得,这一路只能欺负欺负师叔了,话说忘了问师父把人叫来没。” 而另一边,李松一边埋怨着师兄的安排,一边小跑下山,驱车前往雾山。 “小苶去玩玩儿,我去凑什么热闹啊我,这一天天的。一年半啊,师兄你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不过和师兄你这个老王八比起来还是很年轻了。” 车座上李松自顾自地嘴碎道,说到这不由得傻笑了几声。 说是雾山,可看起来和山没什么沾边的地方。苶米和明无二人一出高铁站,除了连绵的大雪让他们印象深刻以外,想象中高耸入云的山和云雾可半点没有出现。 恰恰相反,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城市。城市内道路交错,人流密集,“平整”的一塌糊涂。 俩人在门口看傻了,对视了一眼,好像看出了各自内心的疑惑。说好的山呢? 也顾不上这么多,俩人开始在周围找寻住处。李松在高速路上堵着车,此时没有人在车里,他只能对着自己嘴碎了。 “嘟———”一路上连绵不断的鸣笛声回荡着,李松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手机。 忙着找地方住的苶米,接过电话后那头传来师叔的声音。 “歪!小苶啊。” “昂,师叔你咋了。出发了没。” “哦,我塞车了。” “嘟嘟嘟———” 听到自己被挂断了电话,李松又开始笑骂苶米了。“臭小子。”摇了摇头,他也参与了这条路上的鸣笛之列。 苶米当然知道,这个家伙说自己塞车了,就会开始和他叨叨,当机立断地挂断了电话。此刻苶米正忙着寻住处。 不一会儿,他们在车站不远处找到了一家价格合适酒店,囊中羞涩的苶米放下行李后,第一时间只身去了当地的文物局。 “什么,才五百块?”苶米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而面前的老人显然不为所动。 “爱要不要,不要门在左边。” 于是,揣着几百块,苶米去往了师父口中的“赌招”之地。一路步行,苶米当然不肯打车,现在骑共享单车也成了让他心神不安的事儿了。 到了一个灰白色建筑跟前,底部蔓延而上的苔藓和生锈的铁门,让这栋别墅看起来颇有年代感。 苶米看门口没人,不客气地往里走。 看着监控里的画面,一个相貌看起来还是个小孩的家伙,对着对讲机那头的老人说道:“冯老师,人来了。” 小孩眉目清远,三角脸和白晰的皮肤,好似揉作了一个特别形状的面团,丹凤眼里透着自负,个头也算挺拔,一身宽容略大的衣服硬是穿出了西装的气质。 而苶米嚼着从兜里翻出来的上个月没吃完的口香糖,一路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地往前走着,手无处安放地挎在兜里,好像兜里的几百块非得时刻把握在手里似的。 就这样,苶米进入了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的过招之地。 而进入这个场所后,苶米没有看到想象中,乱糟糟地一群人喝酒聊天的环境,只是瞅见这一整层楼只有五张桌子十条长椅。 其中两张是两个看起来和李松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两人对着有纸笔,剩余三桌空着,好像从来没有人用过。 看到这,苶米就要往楼上走。 “等等,小子。楼上是你能去的地方吗?”桌上的一个中年地中海语气不善地发难了。 “这里不是过招的地方吗?”苶米还算和气地问道。 另外一边正在起局的两个家伙此时发出了嗤笑。“小子,刚学吧,这地方不是你能来的。” 看起来为他着想的回答,从埋着头写字的家伙嘴里传来。 “道门,苶米。请赐教。”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这三人的态度让苶米心生不满,索性发出了挑战。 而让几人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甚至还有些穷酸味儿的小子,会给他们多大的震撼。 另一边,李松还在赶着路,高速路总算没有再塞车,想来是前面的车祸解决了。还没到雾山市,他总有些心神不宁。 明无还是老样子,在哪都能入定,而此刻他在心底盘算着,过三日后的佛道之流的碰撞,会是怎样的盛景。好像意识到自己心乱了禅意,他又回复了平静。 第26章 过招 “好,你想怎么玩?唉,现在的年轻人啊。”说着,那个地中海男人还摇摇头,发出一阵叹息。 “你会什么,我们就来什么。”苶米挽了挽衣袖,从兜里掏出了三枚铜钱,正色对着他说。 看到苶米的架势,这个名为符云的家伙也不好接着嘲笑为难,只是在桌边坐了下来,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苶米入座。 “符某不才,略知遁甲、梅花。还望小友不吝赐教。”眼镜深陷在他低凹的鼻梁里,眉角绿豆大的痣一同盯着苶米的脸。 未见苶米有任何反应,男人接着开口:“一比速度、二比准度,数术之外的,比完再说。” “赌注。”苶米一边整理着衣角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像是没听清,男人问道。 “我说赌注,不是赌注你这品性,根本不配与我过招。”苶米不客气地怼了一句。 “五百一步,两比若是都输了,就翻倍。小子,玩不玩的起?”男人听了苶米的话,心生怒气地说。 “若非道爷我确有难处,怎会来这等污秽祖先手段的地方。唉,祖师爷莫怪祖师爷莫怪。”苶米在心底暗暗地想。 早就是能行走江湖、外出接单的道门子弟,何况从师之前就浸淫了多年数术,对付这点三脚猫功夫出来卖弄的家伙,怎能不让他心生不满? “听师父说,最厉害的人在第六层坐着。第一层的人希望不要让我太失望,本打算直接和六层的人对位,你这烂虾走出来挡路,那我就当你是散财星了。”苶米暗恃。 时间在桌面上静止了,俩人起局非常快,而从断卦开始,苶米逐渐拉开了差距。 “佟———”搁下笔,苶米说出了卦象。 一旁的出题者开始以为年轻人装腔作势,而听完了苶米的话,他的面部表情变得精彩起来。随即转过头与桌上的男人相视无言。 男人也搁下了笔,冷汗直冒。“哪来的职业神仙来这儿玩了这么一出,也不知破财能不能消灾了这回。”二人在雾山游走这么些年,可算是又踢到铁板了。 当然,楼上的几位也非泛泛之辈,若是作成相继累加的能耐,这雾山也真得算是卧虎藏龙了。 苶米坐在椅子上,环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盯着面前俩个已经说话打结的家伙。 “小兄……哦,不,敢问阁下师承何处?”符云有些紧张地问道。对于面前这个年轻人,就算是输了他也并不害怕,而对于他背后的师承,才让人恐惧。 “给钱,然后麻溜儿滚蛋。”苶米当然不会理会他们的问题。对这过招手到擒来的两千块,于现在的苶米而言,显然更有吸引力。 手机提示音传来后,苶米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台阶。相同的套路不断发生着,苶米也有些伤神了,本来想直接上六楼,谁知连续这么车轮战。 钱包倒是鼓了不少,但本意直接来修理修理那个踢馆的小家伙的打算,一次次落空。 正当苶米想回头走时,发现所有人都聚了上来。这是不能轻易放他走了。 “得,看来得一路走到底了这回。” 苶米刚来时的赚钱念头,现在倒是已经被满足了,此时往后的对手,一个比一个难缠。 硬着头皮,已经挺过了三层。 在四楼,他遇见了陆圆口中的小家伙,虽然他并不知道。 “医,简单玩玩,我们就比比通背黄帝内经原文。” 俩人倒是都不赖,但是到了解释环节,却是两种不同的方式。 墨鑫以阴阳五行说理,以人体各部为基,说到“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时,竟不自觉地摇头晃脑,陷入其中。 而苶米则是以天干地支为本,八门卦象为原理,转着笔,顺带还带着教训的语气说。 “阴阳五行说,确实合乎逻辑。但是此书中的东西并不全是科学。从’内外调和,邪不能害,耳目聪明,气立如故。’开始。 所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这个气,万可不能以长生不死为目的而述及’生道’。相反,因近乎道而能’气立如故’,才有所谓’长生不死’。 求索古道门之陌路,终落叶于求长生。今之道门,当上下求索,以生证道门之功德,可奉为仙。仙为众生,众生为仙。” 说到这,苶米顿了顿:“你,可明白?” 整层楼本来昏黄的灯光,在墨鑫眼中,突然变了颜色。“仙为众生,众生为仙?”他喃喃道。 而一众人在墨鑫座位身后,好似都陷入了沉默。 见众人不明白,苶米补充了一句:“为世人有大功德之人,为世人供奉敬仰千古之人,皆是仙。道门五仙位,终究是人仙。” 摇了摇头,暗叹愚钝,苶米上了第五层楼。 到了第五层楼,没有苶米想象中的哪个棘手任务,眼前却是师叔李松在大办公桌前打着电脑游戏。 “师叔?”苶米发出了惊奇的叫声。李松一只手在鼠标上点着,另一只手搭在脚上,听到这声喊叫,才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小苶啊,你怎么才来。楼下那帮半桶水,怎么还花了你一个小时。” 看着李松放松的姿态,苶米问道:“师叔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赌招楼啊?” “嚯,你小子!你师父给你这条赚钱的消息来源从哪蹦出来的?还不是师叔我在这挂了个职。”白了一眼老挂自己电话的小家伙,李松佯怒地说道。 苶米尴尬地笑了笑,“还是师叔您厉害。” 反正钱包已经鼓了,小道长准备离开了。而此时李松却是留住了他。 “诶,别走啊,来都来了。” 他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接着说:“咱们这儿的规矩,一闯闯六层,中间不许走。最后两层,输一层,留一半的钱。” 苶米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师叔。毕竟从始至终,他的专业能力各方面都不如自己。 “哟,师叔。您怎么好心给我送钱来了?” “打住打住,咱们是同门,学的东西一样,你直接和第六层那老头比,输了全留下。”李松又坐了下来,接着点着鼠标,打了个哈欠。 “我还以为你站起来伸懒腰准备跟我比试比试呢。”苶米略带鄙夷地心想。当然,对于这个师门不正经的长辈,他看起来十分尊敬地点了点头,随即走上了六楼。 此时,李松不正经的声音从电脑桌前传来,“小苶啊,别输的太惨了,师叔我不差钱儿。” 听着李松的话,苶米差点没打了个跟头,“有钱您不支援支援我,让我来跟人过招。”他腹谙道。 苶米走出了五楼师叔所在的房间门,在周围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楼梯。直到他走近了房间门直对着的,一个他一开始没有发现的走廊,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电梯。 按了一下按钮。 “叮———”,门应声打开,不过几息的时间,他到了六楼。 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头子,顶着满脸的老年斑和一对清澈的双眼,西装革履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一句熟悉的话从他口中传出:“你会什么,我们就来什么。” 听到这,苶米刚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老爷子,让我刚赚来的学费输的值当些。” 就此,苶米同这世上精通道门五大绝学的顶尖非道门中人,展开了比试。 他不知道,自己的师父给他的评价是,“无师自通,师承无用。半步奇解,医术通天。” 冯裕德老人,一个行医数十年的老中医,此时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就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第27章 瓶颈 “怎么称呼您?”苶米走近老人,一边坐在了跟前的板凳上问道。 老人的回应里透着些许惊奇,面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不认识自己就往这座楼走? 对于这看起来的莽撞,老人没有别的表情,只是不禁失笑,随后回应道:“冯裕德,叫我冯老爷子就行了。” 苶米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老爷子,讨教了。”一边掏出了三枚铜钱,“奇门、梅花、归藏、六壬、音律……咱们,一个一个来。” 见此形状,冯裕德也是在心底暗叹一声聪明。横竖都是输,苶米选择将自己的所有本领拿出来,除了搏一搏其中个别能赢以外,还能将自己的学会的东西最大化,这无疑是最聪明的选择。 窗外的天空被柠檬黄渲染了整片,在这冬日里,飘雪和阳光好像能和谐相处一般。 两个身影,坐在两个世纪历史的桌前,用着和古时之人别无一二的本领较量着。一切,又好像和这张桌子的过去相重合,观者为此动容。 老人也掏出了三枚花钱,和苶米喜欢用古钱币不同的是,花钱的印花显然更讨喜。 好似将日月,混丢在了半空中,看了看钱币的正反,俩人开始了起局。 除了两相验证之外,俩人还偷着算了算刘沫,归藏到底是苶米得意的手段,几番下来,看上去和老人是平分秋色。 而刘沫接下来的话让他印象深刻。 “小子,奇门遁甲倒是用的不赖了,从起局到解卦,其实和大师之境已相差不远。只是到宗师,还差的远,其中道理恰恰并非是用好这门数术,而是,有破有立。” 冯裕德略带赞赏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接着说:“道门的数术,源于八卦,而八卦本身是映射了整个宇宙的,一直在变化,怎么解释它、怎么用它,其实并没有一个局限性。” 敲了敲桌,他沉吟道:“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一切本就是变和不变之间的辩证关系罢了。 所谓宗师,也是融会贯通,对于本味的东西已是烂熟于心后,在此基础上创一门新的东西、去掉一些并没有用的形式。” “当然了,很多时候,这种创新只适用于个人。毕竟和历朝历代的那几位比起来,我们还差的太远,他们那就不叫宗师,叫祖师了。至于你们道门信仰中的祖师爷,那又是新的境界。” 叹了口气,冯裕德遗憾地说:“说到开宗立派,你师父真是可惜了,他若是想明白,早就开启道门新时代了。” 听到这,苶米心生疑惑,刚准备问起,却被老人一摆手打断了刚到舌尖的话,“罢了罢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时辰一变,卦象又随之而变,苶米和冯老人算着一个陌生人,两人的神色都如此镇定,几门数术,除了内容相差甚远,时间和准度也是一门学问。 方便讨教,苶米索性向着面前这个老人说起了解卦时同声和灵感说。 至此,已经步入了深夜。 医术通天的老人年龄如此,显然是有些疲倦了。看着苶米仍然精力旺盛,他叹了一句岁月不饶人,随后就要离开了。 除了数术,其实苶米更愿意向他学习医术,但是看到老人脸上的倦意,他也不好再过分打搅,索性也要离开。 关于苶米过招输与不输,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了。从一开始来说,苶米就是去找老人学习的,境界上的差异,使得这次的“比试”,更像是苶米是来上课来了。 离开时,冯裕德对着他说了一句耐人琢磨的话:“你说的仙,既对,也不对。” 苶米还没琢磨明白,老人就留下他在桌前傻站着。古桌沧桑的痕迹又深了一层沟壑,雪花们也终于舍得一拥荏临世间。 而关于“赌注”,这二人只字未提。 在对今日昏沉的复盘整理中,苶米回到了酒店。眼前的明无还盘坐在床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苶米回来了。 就这样,一夜无话。 夜里,苶米想起了老人说的对与不对,他始终无法入眠。朝闻道,夕死可矣。苶米的仙道之路,显然是在他看来的,再合理不过的仙道之路。 而老人的话,又让他未免迟疑。“也不对吗?”窗外,雪花更大了,不过几息,就叠出了厚厚的一层白袄,苶米的思绪就同窗外的雪一般,下坠融化,却又凌冽有力。 第二天早上,苶米顶着黑眼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幽幽地接通了师叔打来的电话。“小苶啊……昨天那个罚金……” 听到这,苶米就挂断了电话。作为行内少有的穷道士,他哪能让李松将便宜占了去。简单洗漱之后,苶米才发现和尚不见了。苶米打了个电话过去得到的却是石沉大海。 “总不会是被人绑架了吧?” 没等他往更坏处想,一条消息传了过来。 “六问寺。” 苶米从昨日赚钱的快意中醒悟过来,哦,我的任务还没做完,还得讨教佛法。一念至此,苶米的气质,看起来好像换了个人一般。 “四大皆空。还是悟的不够通透啊,为钱财所累。终究,我还是逃不过这因果。罢了罢了,领悟归领悟。” 说着,他套上了穿得破旧的板鞋,往楼下走去。不过几公里的路,苶米骑着单车,往着六问寺方向而去。 “这和尚,出门了也不叫上我。”一边顶着冷风向前骑行,一边暗自摇头咒骂明无不讲道义。 此时,明无打了个喷嚏。 另一边,李松被苶米挂了电话,就在寺内对着明无笑了笑。“这小子打过来了,你发了短信,应该是在路上了” “总算醒了,这回应该要不了多久就到了。”明无对着李松说。 寺庙里面,不可不谓其富丽堂皇,比上道观的破旧,各地寺庙显然是更胜一筹了。怪不得苶米出行时拜访佛寺而非道观,当然了,这也怪不上苶米。 全国各地的道观大多破旧,且隐蔽。除了地图上能显示的,有的去了城市中开公司,有的则去深山老林里潜心苦修。要是把所有的道观都拜访个遍,恐怕也没什么收获。 不一会,苶米到了这六问寺。 “六问?问些什么呢,这名字也真奇怪。六道轮回我倒是听过,六问还是头一回看到。”苶米心想。 正门上遒劲有力的行书字体,醒目大方,一时间,和牌匾上覆着白霜的瓦片交相呼应,看起来大有磅礴之气,不怒自威。 进门,正门上又是一道牌匾,内饰的华丽显然也吸引了苶米的眼球,直到李松和明无过来,打断了他的观赏。 “等你半天了。”明无和李松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即拉着苶米就往里走,另一扇门后,是一片废墟,恰恰又和刚才的堂皇成了鲜明的对比。 苶米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两人拉入了听课的步伐。眼前跟雪覆青石的那些身影,是盘坐在雪地里的和尚,为首的一个和尚诵经敲木鱼,显然,他在传给他们音律和经法。 “……以能饶益诸世间是故勿生舍离心。常应无间而系念彼等广大诸功德……” 顺着排序,二人也入座其中,而李松则是选择回到了寺内,享受这片雪地里,不多的温度…… 第28章 六问 天亮的很晚,早晨总是显得很短暂的。从苶米到了六问寺,此时已经到了晌午时分。 “叩问心关?”苶米在雪地里起身,细细品味着刚才讲课的和尚口中的话。 回到了寺庙里,亮眼的黄色让苶米浑身打了个哆嗦,好像刚从从冰冷的雪地里复活的死尸一般。念头,则是一直牵扯着刚才打坐听禅所得,丝毫没有闲着。 “怎么样啊,小苶?六问寺的特点就是这样,来客先听课。走,咱们去拜会方丈。”李松在寺内不知何处找了个小板凳,看起来寒酸十足,和周围环境很排斥。 见状,苶米也不好问师叔在哪找来的破板凳,引起周围和尚不必要的误会,索性装作没看见这个“枸杞阶级”,坐在和他身形不搭的凳子上说话。明晃晃地从他身边和明无一起直往前走去。 “诶,我带你们去,小孩子真是没耐心。”李松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就往前走着带路。 寺庙入门大佛,起承山间,一面是刚才苶米刚才打坐的雪地,听闻春夏季节,花香四溢。 入门去,平望川流,内有药园,种有吃食,有药材,有花草。径往山下望,有一方鱼塘,冬日塘边柳叶飘零,大概是常年有雨,才得以苟活。 寺内有如一殿,朱门绣户,中秋月色应是很迷人的。按理说,寺庙不都是如此,六问寺的财力,可见一斑。 此刻,李松一行人正在往两山之间的药园走。 科学眼光说,两山之间容易积水,且易流失水土,药园应该是无法建成的。但这个方丈也是个妙人,自己搭了个棚子。这一来,雨天排水,山下遥望瀑布,二来夏日空悠,植被得以生长。 说到这,一行人到了药园内。 这个有如一个小林子的药园,没有什么杂草,此时,他们还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陈老?您在哪?”李松张开了嗓门,大声喊叫着。苶米正想问师叔这样会不会太失礼数,从一旁的桃树后突然钻出了一个身影。 一个眼神矍铄,身材矮小的老人,脊背佝偻着,在刚好容下他的树枝和土地间直愣愣地看着这一行人,回应了一句:“你们是?” 苶米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老人哪里像什么僧人?一身的泥土,穿着和山下的农户是别无一二的,头发花白,脸上的纹路沟壑见明,好像已经忙碌了很久,让人不忍打搅。 看出了苶米的疑惑,老人接着说:“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陈老。也是小辈们口中的方丈。” 说到这,陈老突然止住了。 “你们找我这个糟老头做啥?” 李松对着耳背老人一阵沟通,足足过去了一个小时,连比划加吼叫,俩人好像隔着一面墙在交流。 不过,陈老总算是理解了苶米一行人的目的。“你们别叫我方丈,佛门这些小辈乱叫的罢了。 至于你们想来求经,那就感受一下六问寺的叩问心关吧。刚刚说的雪地里的那个小家伙,就是寺内首座,本空。你们去找那个小家伙就是了。” 说罢,老人转过身去,提起了地上那一桶恶臭的自然肥料,蹒跚地钻回了林中。 老人刚说完,苶米几人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方丈。” 苶米和明无二人转过头去,是刚才禅坐说佛理的中年人。 看到本空后,苶米鞠躬,明无合掌,这就算是行过礼了。 “不必多礼,方丈既安排了,你们就和我来吧。”说着本空和尚默不作声地往着身后的建筑走去。 介绍过自己后,苶米和明无也是在心底惊呼,法号明的辈分,不是和明卬一个辈分嘛!想到这,两人大眼瞪小眼。 “本卬前辈要是知道人家都是首座了,会不会心生妒意啊?”苶米刚有此念,就反驳自己以世俗之心揣测佛门高僧了。 明无好像看出了他的念头,白了他一眼。也不敢和他掐架,苶米撇了撇嘴,向着本空禅师追去。 一路上的和尚们见了本空都点头问候着,这个看起来不亲和的首座,还是很受欢迎的。 本空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待客不周,转过头对着两人说道:“如果不嫌弃,你们这些天就入住寺内吧,待会儿我带你们去找知堂。” 至于李松,则是刚刚在药园内,就悠哉悠哉地朝着反方向走去了。虽然人脉不如师兄,李松的佛门朋友也还是很多的,作为国内为数不多的大寺庙,他自然也是有旧友在寺内的。 领着两人到了佛前,本空对着他们问道:“六问寺,何为六问?” 两人都沉默着,等待本空自问自答。习惯了其他讲师自问自答的习惯,而两人等来的却是更深的沉默。 好像反应过来本空是让他们回答,苶米开口道:“我是谁?要去哪?……”连续说了几个哲学里的本问,等来的却是本空的面瘫。 “说的大差不差。”本空默默回应了一句。 “的确,新世道来了,六问寺的佛门本问,也在换着花样。但本质上的东西,始终是不会变的。” 本空身后的佛像在门口一片云白下映照得很庄严,一时间,两人听着本空的话,如听着佛像在开口。 “六问寺,本就脱胎于人类最初始的欲望。六问六祖的故事,想必你们早就听过了。”说到这,本空直接跪在了佛像前的垫子上,接着开口道。 “斑驳杂乱的人心,一心成佛,却忽略了佛本身为何物。经书中所说,在菩提下悟道,谁又能知道佛祖当时在树下是性空,还是心猿意马呢?” 似是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失偏颇,他接着补充道:“所以,有了叩问心关,和佛祖无关,与自己有关。” “世事无常,时间最是珍贵了。佛门精髓,其实对于外行人来说,大可不必寻求自我救赎,苦修十数载。”对着明无肯定地点了点头,本空接着说。 “六问没有标准答案。但六问寺中人,上到方丈,下到挑水的僧徒,都在践行着六问本味。 方丈早年因起祸事,连累了当时的方丈德隐,至今于心有愧。德隐禅师喜好园艺。也因此,方丈的六问,他的回应便是在晚年种树养蚕,为曾经的错误自我救赎,也算有始有终,成就轮回。 但其实,人为何活着?这个疑问是没有意义的。人回往西天之后,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而苦修也好,救赎也罢,往生之前,你是否能笃定自己的信仰和底线? 佛门信仰,不能玷污,这些话,我也只会和你们说。” 说到这,本空也不知自己说的是不是有些过激了,叹了口气,随即对着二人接着开口:“你们,好好在滚滚红尘,漫漫余生中感受吧。” 也没有吱声地,这个中年人有些疲惫了,他先是人,然后才是一个有信仰的人。终究,人的多面性,在这些话里显露无遗。大概是看到了他内心的挣扎,苶米二人没有再追问什么。 “没有正确答案……”苶米跪坐在树下,雪已经快要全部融化了,他在心中还是不免疑惑,宗教的信仰,究竟会何去何从? 很多人走,便一定是对吗?他回想起了哪里听过的这么一句话。风没有闲着,缱绻在他周围,温顺却全然不知自己浑身的刺骨。 “罢了,一朝无愧于心,他日自有天意。”苶米抄佛经的日子里,知道佛学最忌讳的“执念”二字。 既是没有合适的答案,那就留待时间,漫解风情。 第29章 线索 来了这个城市之后,先是为了钱财四处奔波,又去拜访了大大小小的寺庙,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周。 六问既是没有标准答案,苶米也不愿再作纠缠,打算离开了。 就在准备走的这天,陆圆发来了消息: “苶哥,你不是在云州吗?那边有个哥们,和我出身一样。他有事相求,报酬双倍,外加回来后,兄弟我请你喝酒。” 也不管苶米答不答应,陆圆发完消息后,就没有再回复苶米发出的问号。 再是无奈,苶米还是接通了陆圆发完消息不久后,打来的一个电话。 “苶道长您好,我是傅锦。” 来电话的这位倒也是干脆,刚一通电话就直奔主题。 “文物局前些时候得了一张图,大大小小的专家研究之后,找到了一个地方,但是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具体位置。” 他叹了口气,接着开口道:“恰好听曾老最近把你拉入文物局名单,行内是传的沸沸扬扬,又恰好这张图上有墓葬的风水布局图。 文物局里毕竟大多科班出身,也没多少人愿意研究您这方面的文化,其研究又很浅显,我也只好就来找你了。” 苶米听到这,想着自己的路程也不是很赶,曾老为自己争取了这么个门头,前些日子算是帮了忙,索性沉吟了会儿就答应了。 傅锦喜出望外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好好好!谢谢苶道长!” 不一会儿,刚准备收拾行囊走的明无,就被苶米拉着一同去往云州的文物局。 “什么情况?”明无显然是很迷茫的,身边这个家伙上一秒还在说感悟要在行程中慢慢体悟,要去下一站;这一秒就强拉着他去往文物局。 可不等明无问出个所以然,苶米已经是走进了傅锦准备的车里了。 节气已是大雪,沿途建筑大多是砖瓦,雪白一片,覆盖了整个瓦檐。冰锥三尺余,天气算是很冷了。 沿途车辆不多,此时的苶米,还在想着自己这些天拜访佛寺,是否真的有意义。再是体悟,他始终还是六根不净。 终于,在车内的沉闷气氛里,他们到了。 不一样的是,建筑还是平房,大抵是修筑成本低的原因,灰色的水泥墙面没有经过粉刷,从外面看起来,还是标配的酸楚。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苶米吗?你跟我来吧。”齐姝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眼底划过一丝不屑。 “终究还是瞧不上我这偏门货啊。”苶米无奈地笑笑,跟了上去。 进到了一个墙面是象白色的房间内,齐姝递过去一张图,图里画着附近山脉的走势,川流回流尽在眼底。 苶米眼底闪过了一丝赞叹,勾勒出周围地形的八门位置,就想要去当地看看。 “不用了,这有模型。”像是看出了苶米的打算,女人嗤笑的眼色在眸底闪过,随即就将二人领到了另一个房间内。 相较于之前的文物局陈设,这里显然多了一丝精致气味儿,跟随着齐姝的步伐一路走来,苶米看到的并非破旧的地板和随处摆放的文献,取而代之的是亮堂的地板和整洁的办公桌。 想来也和眼前这个女人的精干作风有关。再是对齐姝待客之方不满,苶米还是在心底暗赞。 “这里就是具体模型了,海拔高度等具体数据,在电脑上的模型可以看的到,有需要的话可以让他告诉你们。” 齐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俩个出家人和眼前的一个光头,在这略显局促的尴尬境地吹凉风。 “苶道长您好,我是傅锦,我们通过电话的。之前原本想来接您,谁知局长直接亲自去了,嘿嘿。” 看出了气氛的凝固,傅锦打破僵局,开始搭上了话。 于是,借着文物局内清冷的空气,三个年轻的家伙纵是在棉衣下也不忘口吐白气,聊的很有兴致。 过了大半个小时之后,三人终于快要聊完了。 “大致也就是这样了苶道长,布局什么的就靠您了,后期陆圆也会来下地实操,因为这个墓和之前您发现的墓葬有关联。” 苶米和明无对视了一眼,显然,二人来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哦,对了,这是陆圆嘱托我给您的东西。”说着,傅锦从身后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半米见方的木箱。 苶米心生疑惑,也没有什么顾虑地当场打开了箱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散发奇怪血腥味的纸,或者说,皮。 “嗯?”明无手中的念珠转的更快了些,看着苶米淡定的面容,索性转过头去。 “这上面的字是篆文,但不是秦国当时大面积推行的小篆体,更像是地方上的产物,过渡时期的字体。” 苶米看到这些字,看着傅锦疑惑的神色轻声说到。 “不过,这家伙给我一个仿品做什么?” 听到苶米的疑惑,傅锦头上的汗快要流成河了,赶忙解释到。 “苶道长,这个好像,和前不久墓葬出土的墨家讲经一模一样啊。” 傅锦心想,这要是不给你仿品把出土的真迹拿出来给了你,陆圆怕是下半辈子都不愁牢饭吃了。 “不过也是奇怪,这个仿品为什么特意用了一张皮?做的倒也是很逼真了。”解释完后,傅锦也难免起了疑惑。 苶米没有回答,明无还在捻着佛珠。 “问问陆圆也就能明白了。”苶米笑着说。随后拿起木箱,转过头领着明无离开了。 “陆圆呐,你怎么丢了张皮过来?这材质,可有点邪门啊。”苶米对着电话另一头淡然说到,明无手中的珠子转的速度更快了。 “苶哥,这事儿没法和您在电话里说明白了,这东西啊,是我师父那辈儿下地摸出来的东西,他的同伴坐牢前给了我师父,可是再也没回来了。 恰巧前段时间那个墓啊,出土了一个大石碑,内容没什么区别,我就想着把这玩意儿给您看看,说不定能得出什么东西。” 苶米拿着手中这个“仿品”,再是有些“法力”也难免犯怵,索性拍了张照,把箱子送回了文物局。 于是在傅锦奇怪的眼光下,苶米又走回了文物局,放下木箱后又迅速离开了。 “诶,秃驴你眼力不错啊,一眼就看出了那材质不对劲。”人行道上明无走着差点没摔一跟头,随即白了一眼这个家伙,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就先行离开了。 苶米自然厚脸皮地原地傻笑着,然后陷入了沉思:若是寻常他自然认定这个墓葬被人盗过,但是这个完整的皮上,浅明可现的字迹,分明是过了上一辈的时间了。尚且也不知是什么防腐手段。 “哦,对了。上面的字迹还没有破解呢。”苶米拿着手机里的图片,一时间也不敢四处发去,只好亲自拜访寻找熟人。 “曾老?”手里的灾喑之物,他自然不敢拿去佛寺给方丈上眼,刚好曾海也在研究一列,或许已经知道了什么。索性,也就打给了这个许久未见的长辈。 “小苶啊,咋啦?听说你被齐姝那家伙挖去看局了嘛?怎么有空打给我这个老家伙?”曾海在自己桌前白胡子笑得抖动,好像对于故人之徒的来电很开心。 “曾老,您给说说,出土的那个墨家碑文内容。” “陆圆这小子,还真是啥都说,行吧,你今天坐高铁来一趟。这碑文,有关于墨家从历史上消失的原因。一时半会还和你解释不清。” 第30章 数术之外(1) “曾老,说吧,神神秘秘的。”苶米一边懒洋洋地挠了挠自己五六天没洗过的长发,一边带着倦意对着眼前的老头抱怨道。 “小苶啊,老家伙我就不卖关子了。”说着,曾海从脚边拖过一条凳子,示意苶米坐下,就开始了漫长的追忆。 “接下来的一段话,可能会打破你之前的所有设想,因为,这事关术士的另一种路子。” 苶米点了点头,随即手倚膝盖掌撑脸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你知道,术士的算命所用的那一套程序在很多时候,真的能预测很多东西。 而如果它真的能有效预测的,也就证明了这个世界上,存在另一种超出人类本身的能力,我们暂且称为,未卜先知的力量。 而这下更有意思的东西就来了:黄帝时期,当然了,现在很多人不承认其真实性,流传的那些搬山倒海,刑天复仇的故事,是否真的又不存在?” 听到这,苶米有些疑惑了,随即问道:“老头子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说这些?” 听到苶米半开玩笑的话,曾海大笑道:“我当然笃信唯物论,那是这个世界表象最合理的解释,但是,合理,就一定等同于是唯一正解吗?” 看着苶米的皱眉,曾海自问自答道,“那只是它的一种形式,我认为,可以有其它的形式。 比如运势说、宿命论,这种看上去迷信不可取的东西,有它的合理性。存在即合理。” 曾海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了苶米,接着说道:“战争来自于人心的欲望,和资源的有限。而战争,也促进人类进化,也就是哲学中说的矛盾。” “或者,具象化地,我们暂且称之为道。术士一流,就是体系修道者,其余芸芸众生,是自系修道者。” “每个人穷其一生,除了苟活于世上,都是以自身为书本,写下自己理解的道。体系的修道者,有特定手段———也就是数术。他们倚仗这个,也在有限时间里书写自己的道。” “这种修行,不分生死,也不分高下。但是在轮回之中,永不停歇,直到世界毁灭。” 曾海沉默了一会,把思绪在茶香中缓缓道来,“老头子我,就是自系修道者,遇到你师父之后,一同闯荡,才明白了这些。 而道的力量,和它本身含义一样,包囊了所有。 玄学是其中一种不稳定的力量,各种同性质不同称呼的我就不列举了,都是体系修道者的能力。 而在生存中修道,也就是自系修道者,他们可以说是体系修道者产生之基石。 一代又一代的自系修道者堆积出一些理论,随着时间的推动,累积成为了玄学,随之走向完善,直到它稳定成为又一种形式的科学。 而自系修道者,有分俩类,一类是不自知的,一类是自知的。也就是说,他们清楚自己的生命意义与否,或者,说是清楚自己的使命与否。” 抿了一口茶水,曾海细细咀嚼了残留口中的茶叶。“比如吧,科学技术,也就是自系修道的一条道路,他能真正地一直发展,因为资源有限和生命的无限。 当有一天,人类的繁衍到了需要追索更多资源的时候,我们就需要更多的力量。 生命本身就是原罪,也就是说,我们的发展,终将走向我们今日看上去不可思议的道路,比肩神明。 如果非要说,人类的出现是自然的选择,那这个巧合也太巧了。若是这样,倒不如说,世界找上了我们,选择我们来毁灭这个轮回。 万事万物,都在其轮回圈中,新生,衰灭。没有永恒,只能无限延长。每个东西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人类的意义,将眼光放长远些,不正是存在,然后走向毁灭吗?” 苶米好像有些明白了,追问道:“也就是说,术士的终点是为了人类文明之延续对吧?” 曾海点了点头:“术士本身发源于人类对于世界的好奇,进而为之求索真理,他们在战火中传承、成长,一代又一代,沐浴着时间,时而兴盛、时而衰颓,为今日之科学做出了贡献,也发展了它自身的线路。 但是,一切本身还需服务于人类这个生命体本身,一是为了印证,二是作为人类,有不可磨灭的对同类那一点私心。所以,你们道家也有功德成仙之说,为了人类这个群体的延续,却也是毁灭的开始。 你不妨想想,当人类发展到一天,面临的敌人是规律中亘古不变的毁灭时呢?术士一流能做什么呢?” 苶米听到这,呼吸急促了起来。“就需要另一种能力,可能,道家现在的修行和陈旧封建的理论,要完全颠覆……” “对,真的再次面临强敌的时候,现在的道家,并不能作出丝毫贡献。”苶米听到这,也有些伤神了。 “曾老,您今天怎么来和我说这些?” “小苶啊,并不是说道家,就非得是那个带领人类发展的群体,而是这种文化传承发展,带领人类。 数术在预测事宜中作出贡献,不过只是在特定的时候,这种文化应运而生,也因为本身孕育于中国,契合了其发展,也就是大势所趋,才有所作为。 我的意思是,每个人修道,都是在解决各自面临的不同强度的问题。术士的另一种道路,也就是真正掌握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科学。 而当你掌握了现世最强的科学,你也就和当时的军事家掌握了易理一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 苶米揉了揉太阳穴,“曾老,您接着说。” “而当走上了现代科学之巅,一切就是触类旁通了,你自身会有更大的能力,去追索玄学这种学术的终点,或者说这种力量。 土话中的“无财不修道”,可不单指金钱,能力可以变现,金钱投入可否得到真正的能力可是存在一个问号的。 修道之路漫漫,尖端的科学在世上,还在发展;本质纯粹的理论,在你学过的易经八卦里,变化不断,但本质纯一。” 曾海沉默了一会,接着道。“墨子死后,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个学派,各取一长,却言已得其真意。 碑文中所记录的,是其一脉对于时空观的说法,上面写着:‘久,古今旦莫。宇,东西家南北。‘ 说了这么多和你给文物局解决墓葬问题无关的话,是因为老头子我认为,你本身对于道家传统并没有那么愚从。 你是痴迷于数术中本质的那种规律,好奇于它的来源,并希望把它完善,真正做到并非利用数术,而是研究出整个体系。” 苶米手中的茶已经冰凉,窗外的雪点醒了这个坐在齐膝板凳上的小道士,他知道,他的路,因为今天这个老家伙的话,又将有所改变。 数术到底是否有那么神?这个问题抛出来,往往为世人嗤之以鼻,在当下,人们大多摒弃了这种有神论想法。 而苶米,一个不受世界讨喜的小道士,本身就是被遗弃的家伙,看到被遗弃的任何东西,往往心中就想把它捡起来,哪怕是数术、非遗文化的传承都在他内心的小名单上林立,一点也不孤单。 “好吧,老家伙,给我上了一课。这下好了,我就这么几十年可活,任务又得加上一项了。” 不一会儿,他就发消息让傅锦查找墨子有关于宇宙观的文献。因为他深知,人死去的时候,也带走了一部分有关于那个时代特有的文化。 他相信,这个墓葬的主人,既然和墨家有关系,那他肯定也认同墨家节用、兼爱非攻之本。 “冬以圉风寒,夏以圉暑雨。”苶米告别曾海,走出了文物局,这十个字,不知道怎么就涌上了心头。 第31章 数术之外(2) “所以,墨家消失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这?!”苶米盯着傅锦发来的信息,一时间有些难以抑制情感。 战国前期百家争鸣,墨家传承也不算式微,精而渊。秦始皇一统六国时,墨家为了对抗纵横家的战火,元气大伤。 在这时,墨家已经找到了政治方向的目标———兼爱非攻,奈何不敌秦国大势。后来秦统一六国,墨家剩余的人东渡日本,也可能是朝鲜,却也具体无从考证。 “啧,这墨翟真是个奇人。”苶米想象着秦国一统六国时的恢宏气魄,又想象着,有这么一学术群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终倾尽全力败在秦军阵下。 苶米想起曾老的话,心中不由暗想:“这老头意思是,让我把学术能力融会贯通,然后顺应大势?”而让苶米真正关心的,是那墨家讲经的内容。 “所以那张皮上的文字,是后来残存的墨家人以自己的皮囊为纸,写下来的事迹还是什么?”苶米在手机上询问到。 “也不是,墨家一脉虽然以’明鬼天志’为中心,但是’明鬼’传承到了汉朝就结束了。 到了汉武帝时,董仲舒吞并各家,从“兼爱非攻、明鬼天志”中暗暗察觉墨家和儒惊人的相似度,但却有以下犯上之为,不忍赶尽杀绝。 索性将墨家最后一脉的学说思想做个小总结,将他们放逐到了日本。 所以算不得是其墓志铭,只是部分字重合罢了。”傅锦在赞叹屏幕前这个年轻人的思想活络之于,也不免叹息到。 “那是什么?总不可能是后来新进的激进分子,被墨家事迹感动之余,还在自己皮上纹了些自己不认识的字,事后还剥下来?”苶米一想到这,浑身鸡皮疙瘩掉一地。 “说你小子机灵,这时候你倒是糊涂了。你忘了出土的那块墨家讲经了?”傅锦笑了笑,接着在屏幕前敲击。 “那讲经上的就有墨家传承,虽然墨迹已经不明晰,但随着考证修复定会有更多新结果,到时候再告诉你。” …… 不觉已经到了过大年的时候,苶米心中充斥着的复杂情感,渐渐在这热闹的氛围里缓和了口气。 关于曾海说的道路,他也认真思考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盆冷水————他已经忘了故往学校生活的感受了,换言之,他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适应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远在天边的师父早就暗中给他安排好了一切。/ “师兄,会不会太快了?”李松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师兄,脑海中一跳过苶米那小子去学校读书的画面,就脑瓜子生疼。 身前的这个老小子却毫不犹豫地强势回应道,“大丈夫只争朝夕!” 看着他吹胡子瞪眼的架势,李松也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句,就打电话给了苶米。 “小苶啊,曾海那老头子和你说了吧?” …… 话唠的李松,支支吾吾了很久,总算回到了正题,将师兄的安排和苶米,以看似商量的口吻,说了出来。 好一番折腾,总算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被苶米知晓:师父为了今日的局面,处心积虑地安排了这几次的游学,就是为了让他学习道家文化以外的知识,提升兴趣和深度。 至于直到今天才告诉他,也就是因为游历近两年之久的苶米,显然在心境上,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痴迷于道家数术无法自拔、耻笑众生为图碎银几俩而奔波一生的苶米了。 心中飘过此念头,他脸上却是暖暖地笑了起来。明白自身的天赋未走到尽头,师父的安排又怎非不是用心良苦?但是嘴上却仍然是依依不饶。 “你个糟老头儿,你这是打了多久的算盘来坑害你的爱徒了?” 他故意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他知道那不正经师父就在师叔身边。 笑骂了几句后,苶米陷入了沉默,成仙本是不可求,但他一直以为是此生所求。今天师父唤他入尘,却为何归心似箭? 渐渐地,他有些怀疑自己,怀疑自己这过往二十年的判断。 也算是看过了这个国度的风景了,自己却再次走向了之前抗拒的道路,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之前的决定错了吗?苶米当然不会承认。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虽是这么说,但苶米知晓自己的目的,并非和曾海说的那样达到很顶级的学术地位,所以在内心深处,他其实并不很紧张。 此时李松添油加醋地补充了一句“不掀出点浪花,就别回师门见长辈了! 你师父放话了,你小子学东西,要是还不如小时候和他钻研数术那股子劲儿,那你就别想在国内混了。” 苶米刚刚心中的大石又悬了起来。心中骂到,“老小子,真狠呐。” 嘴上却还是笑嘻嘻地说“师叔,您这可不厚道,我一个中途辍学的小子,能跟得上进度就不错了,你说你们这一天天的…” 苶米在电话前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 “不中不中。”随即模仿起了陆圆的口气。 “行了,别贫了。这次说是出国镀金,却也不全是。去国外学点洋玩意儿倒是是真的,考虑到你这家伙语言基础太差,郑琦特地请了一年假和你出去走走。” “啊?!啊嘞?能行嘛……”苶米支支吾吾到,“那郑琦始终还是个普通大学生,这合适吗…” “你也知道啊,这大学生可是你师父拉下厚脸皮去找王胜那靠不住的家伙求取的工具人!可花了大价钱呢!” 苶米随即问“怎么请的?” “你师父把你师娘的泳装发给了王胜那老不羞。” “唉———别乱说啊!”随即电话那传来了一阵咒骂和抢手机的声响。 苶米听到这俩老家伙争斗,没空搭理自己,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挂断了电话,毕竟国内师父只手遮天的圈儿内地位,向来有理就是爷。 “来了?”郑琦从椅子上呼地站了起来。 “昂———”苶米拖拉着脸,一脸嫌弃地看着眼前这个跃跃欲试的家伙,“喂,我说,你个大学生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看着苶米鄙夷的眼神,郑琦尴尬地笑了笑,“这不是苶哥有需要嘛,再说了,韩语你就会那几句萨瓦迪卡,怎么能离开本公子呢?” “萨瓦迪卡是泰语!!”苶米满头黑线,却也拿这家伙没辙,“得,听你的口气咱们要去韩国?” “嘿嘿嘿,是了苶哥,我早就期待实践一下自己的韩语了,我陪苶哥你去,线上翻译加本人全程陪伴,保证苶哥完美完成任务!” 看着郑琦夸张的姿势,苶米本来没底的任务,这下是彻底看不到希望了。 “得得得,打住打住,先说好啊,遇到麻烦,你马上扭头就跑,我听说韩国有女鬼!男女不分来着!” “那不是泰国嘛苶哥…” “你不管,你听我的。” “昂。” “还有那啥之前看的《百鬼夜行》,哇唠啊,好家伙,那一棒子鬼怪,孙悟空都敲不完…” “那不是日本嘛苶哥…” “你不管,你听我的。” ……… 第32章 国立图书馆 “我说郑琦啊,王胜那老头……啊不,你外公临走前还和你说了些什么啊?”苶米躺在飞机座椅上,看似百无聊赖地问到。 “没有啊,外公就告诉我多看多听多学。” 郑琦一想起那个老头,满脸都是没法倒的苦水,无奈道,“我外公还说’你这家伙就是缺乏磨练!你看苶米那家伙,自己年纪轻轻就在社会上闯荡了。 你还得去多经历经历,这次刘沫那老家伙和我说了,你和苶米出去,肯定能有所收获,我也期待你们俩传来的消息。’” 郑琦本就书生气的清秀脸,模仿着王胜老爷子张牙舞爪的神态,一时间把苶米给逗乐了,飞机上俩人有说有笑。 不多时,飞机就到了此行第一站———韩国。 “诶,苶哥,你说咱们到这真是来念书来了?”郑琦凑过来一脸八卦的神色,苶米直呼受不了。 “别,你小子别和我打听,用得着你的地方我自然会安排。”推开死赖过来的脸,苶米一脸嫌弃地回应着。 “得得得,听您的,听您的。”郑琦自讨没趣地憨笑着起身把行李拿了下来。 “你这包里都装啥了,神神秘秘的?从托运那一档就遮遮掩掩的。不会是违禁品吧?”苶米手肘推了一下郑琦,低声打趣到。 “切,说你苶大师不懂了吧。这可是我外公亲授的幸运背包,带去各大庙门开过光呢。” “还不如家门口开的福利院,给添片瓦钱就给你条红绳呢。”苶米摇了摇头,好像自己和佛门没点缘分似的。 郑琦也不听他这“忤逆不佛”的言语,自顾自地拍了拍倒背着的书包,好像真能给这一路顺风带来点好运。 刚到飞机场门口,苶米就收到了一个来电。 “诶,陆圆?我说你这小子,大爷我都被流放到国外了,你怎么还阴魂不散呐?”笑骂的声音引起了郑琦的好奇心,他也凑过来听。 “那不是苶哥本事大,咱这离不开嘛这。” “说说?”也不管郑琦的鼻息呼着白气,苶米对这趟“跨国来电”顿时好奇了起来。 “韩国那水原华城苶哥听过吧?” “昂,祭奠死人的地儿,听说是韩国风水最好的地方?” “诶,还是苶哥博学。那前段时间韩国这群疯子不是祭天嘛。那国立图书馆就准备新建在那儿,给整出事了。” 陆圆一边拍着马屁,趁热打铁地说着,“那里面消失了十二个人了,外界有听说是被抓去祭天了,也有的说是图书馆里有个什么吃人的玩意儿,还有更离谱的说什么女鬼……” “这特么都哪跟哪啊,再说了,韩国棒子和咱有啥关系啊?”苶米不耐烦地挠了挠耳朵,漫不经心地回应。 “诶,那哪成,消失的还有咱们国家最近交换的历史学研究生和博导!国内最近名声大噪的吴洹博士和他两个助手,这可都惊动了上面了,苶哥不管管?” 陆圆看似试探的问号,在苶米心头却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得,上面都发话了,背靠这文物局的身份,又是圈内必须言听计从的名人,这可不是说不做就能马虎应付的。 “咋,上次在刑侦科办公室没呆够,还得给我上一壶茶?” 苶米揉了揉脑门,听着陆圆在对面一通解释,也是没辙。索性回应,“得,我知道了,去就去吧,这几个糟老头子也真是。” 随即转过头瞥了一眼郑琦满是期待的神色,“去去去,你以为是啥好差事呢?弄不好说不定咱都回不去了。” 听到水原华城,苶米也是麻了。按官方说法是朝鲜第二十二代王朝正祖大王为悼念自己的父王,把其遗骸从杨州拜峰山移葬到那。 可这被称为朝鲜最好的风水宝地的水原华山,周边还被从花山附近迁移过来的邑城包围。 说是悼念,按道来看,倒不如看成是镇压、祛煞。久之形成的城市,虽气候走光一派繁华,可本质是永远不变的。 现实是军事基地,背后也是吃人的风水。 “好家伙啊,上次考核上山看走眼了,还以为那是个凶宅。这回子,可怎么也看不错了。”苶米吐了口从郑琦手里抢过的烟,又想到陆圆刚刚提到的祭天,一时间不寒而栗。 “啧,都什么年代了,这么邪恶的求愿还存在。”随即丢了手里刚吸了一口的烟,好像把怨念都丢在了地上。 “走吧。”俩人也不耽搁,便直直地往目的地奔去。 翻开了平板里的地势图,苶米更加坐实了自己的猜想。 “东面地形为平地,西面邻接八达山,是一个平面山城的形式,城内设有四座门楼、两个水门。” 郑琦在另一边也开口了,“葬于水,月为火,数目为阴木。” 苶米沉思着,随即起局复盘。 “总不能是想否极泰来,承转阴阳吧?坚持了百年之久的祭祀。真可悲啊。”苶米看着陆圆传来的资料,抬头漠视着车窗外的行人,一时间竟有些不忍。 “畜牲不如。”吐了一口浊气,两人对视而叹。 “出事的就是这里了,这个博物馆的位置离那个山最近,里面发生了什么状况也不好说,咱俩明天早上进去看看。”刚下车苶米就这样安排下了,郑琦点了点头便一路问询住宿去了。 “我说苶哥,咱们不第一时间去那个学校报道真行吗?”刚走了没一会儿,郑琦还是没忍住问道。 “你啊,就是死脑筋,那几个糟老头要是真寄希望让我好好去学校上课,还会把我往外面塞?早就压在某个寄宿学校不让我出来了。”苶米白了一眼,他心知肚明的是这次路程,恐怕会遇到点别的状况,学习归学习,帮他们办事才是主要目的了。 “就是这了。”和地图确认了一下,再用蹩脚的韩语和当地人沟通一番之后,他们到了离图书馆最近的地方———民宿,能遥望韩国境内最大号的图书馆,也就是他们这次的目的地。 第33章 被坑了 第二天一早,苶米就被门外民宿老板的叫唤声吵醒。郑琦手舞足蹈地交流了一通,大致意思应该是让他们去吃早饭,毕竟住宿一周的大客户,二人给小费也很阔气。 “这家人倒也是淳朴热情。”苶米暗感意外,笑着坐到了餐桌前。 和往日旧印象里韩国顿顿啃泡菜不同,早饭有肉羹和面食,泡菜虽然还是紧随其后,不影响这一顿早饭依然精致丰盛。 “苶哥,咱们多久去?”郑琦坐在一旁,边喝肉羹边问着,“嘘。”苶米摇了摇头,没有再作回应。 手指在桌上敲敲打打了好一会,苶米才转过头来对着郑琦道,“想不想去见识见识这儿的吃食?” “想。”郑琦突然来了兴致,又开始卖弄着自己从手机无良营销号里听来的消息。 “欸,不对啊苶哥,咱不是还得去看看那个啥教授来的?” “真遇到事儿,咱俩不够看的,再说了,人是教授,文化水平可不低,遇到事儿自然有法子。”苶米拿着茶杯,摇头晃脑。 “苶哥,你喝的啥啊?” “从你书包里拿出来的茶叶,刚泡上,你尝尝。” “苶哥!”郑琦一脸欲哭无泪,“这可是我从我爷爷那偷来的数十年的好茶饼啊!” “给俺喝俩口中不中?”苶米转过头学着陆圆的语气,“商量”着又上了两口。 郑琦黑着脸,别过头去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热茶。 太阳从厚云层里艰难透了口气,俩人却向着目的地相反的方向去了另一条旅游文化街。 “苶哥,这炊饼可真白……呸,可真大。” 苶米一脸鄙夷地看着他,“得,你打住吧,人韩国美容技术行,你要羡慕现在去做手术也不是不行。” “嘿嘿。”郑琦像是没有听出来苶米嘲讽的语气,只是傻笑着。 毕竟隔着教育之差,两者对于眼前的靓丽风景,在一人眼中是珍馐美食,于另一个却是阴气沉沉。 苶米盯着手机里的缺德地图,陷入了沉思。见郑琦询问的眼神,却又打消了紧皱的眉头。 “走吧,玩了得一会儿了,晒网归晒网,还得去打鱼啊。” 领着郑琦便去往目的地。 “这城市也没什么区别啊。” “城市都是一样的,也就是一样的钢筋水泥,一样的资本屠戮地罢了。”苶米回应着。 过往的人群没有耐心和两人一样漫步,仍然脚步匆忙。“走吧,去找那个学校。” 一个中午过去了。 伴随着二人的肚皮不约而同地发出来嘶鸣,苶米拧了拧眉心,“这特么走一圈了,哪有学校啊!” “苶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培训机构而不是学校?”郑琦装作深沉地问着。 找到个银行换了些钱币,办了个流量卡,两人开始了对上头那几个老不正经的一顿狂轰滥炸。 “我说老头!你能不能靠谱点!我搁这绕了仨小时的路都没找着什么劳什子学校。” “诶呀~小苶啊~你这白瞎了两年历练啦,咱这不是考验你嘛。”苶米还隐隐约约地听到他对着李松一阵指挥。 “你俩在那低估啥呢,别以为我没听到!” “没,没有,小苶你听错了。‘你快去问问啊,在哪?‘” 那边李松的声音传了过来,“知道了知道了!” “你小点声儿!” 苶米一拍脑门,“你俩当我聋呢!” 郑琦那边也看过来,摇了摇头。两人都在眼里看到了仨字———“不靠谱” “行,咱俩等他们消息吧,先去吃饭。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苶米感叹着。 却说二人刚刚准备离开原地,迎面就走过来一个素衣盘发的男……女人。步伐轻飘飘的,脸上有道足够吓哭小孩的疤痕,一别街上看到的女人们嫩白而不自然的皮肤。 “小苶吧?”开口就是一声并不违背面相的低哑。 “您是?” “叫我宋姨,你师叔李松让我过来的,我这边刚好离得近。”女人一边说一边又暼了一眼郑琦。 “啊?欸,宋姨。”苶米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了面色不自然的郑琦。 “姑姑好。”郑琦支支吾吾道。 “嗯。”仿佛没有看到郑琦欲言又止的神色,“跟我走吧。” 苶米没有多问,毕竟是别人的家事。 两人跟在后面,看着前面身形闪转腾挪的背影,竟是跟的有些吃力。 越是跟到后面,人烟愈发稀少,连刚刚路过的超市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自动贩卖机里的文字同他们一起在这闷热天气里流汗。 “宋姨,还有多久啊。”苶米第一个吃不消,毕竟早饭他一贯吃的很少,这已经过了晌午,着实让他揪心,确切地说,揪胃。 “还有一会,唉,可真是你师父的徒弟。”宋真百回头看俩人满头大汗,索性停下脚步,“先吃点斋饭吧。” “哪来的斋饭啊,这不都是人居民楼嘛。”苶米算是又累又饿,突然来的一阵风让他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你师父没带你习武吗,身体素质怎地这么差。” “半道上出家,根骨差,自幼身体孱弱。”苶米没有反驳,不紧不慢地回应着。 再看向一旁坐的十分乖巧的郑琦,心里不由得感到好笑。 “你师父刚刚来话了,让你跟着我修行一段时间。” “啊?”到这苶米却是愣住了。 “别‘啊‘,问你师父去。我还嫌弃呢。”说罢就离开了房间。 环视一周,这房里没有多余的陈设,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说是宿舍都略显寒酸了点,称是监狱刚刚好。 “我怎么感觉你在坐牢似的。”苶米不忘调侃正襟危坐的郑琦一句。 “咋回事儿啊,这宋姨不是挺和善的。” 郑琦瞪了一眼嬉皮笑脸的苶米,接茬道,“我外公的养女,自幼习武,同我叔父在军队里服役,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役的。” “说是修行,她啥也不会,只会武术。” 像是后怕一般,往宋真百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道,“前段时间才听到我外公他们说有什么任务来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两人对视一眼,这熟悉的事情,可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喂—”李松的声音从他师兄手机里传来。 “我师父呢?” “刚刚出去了,咋啦,小苶。” “你不知道啊?” “知道啥?” “这特么就没有学校一说,这老头把我送来给人做任务来了!” 两人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第34章 教授失踪 “什么?那个教授人真不见了?”苶米后背一凉,听师父说完,心里的大石头又悬了起来。 先是宋姨,一个和军方有密切关系的武夫,紧接着是郑琦,当初说好的农三代,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海军大院里长大的军少爷。而自己的师父,更是业内人士。 苶米陷入了沉思。 “郑琦啊,有什么事儿,你不能瞒着我啊。”转过头去,他盯着郑琦依旧笑嘻嘻的脸,仿佛能从中看出点什么。 一夜之后,太阳还没升起。 “走吧,出去走一趟。” “啊,哪啊苶哥?” “那个图书馆。” 门后宋姨疤痕的脸溢出了笑。 跟着游客地图,苶米和郑琦二人兜了一个圈子总算才到了图书馆门口,正当要进去时,却被保安拦住了。 “郑琦,上。” “苶哥,我没带家伙啊,他手里有棒子。” “没让你闯,我让你问问为啥不让进…”苶米黑着脸给了郑琦一脚。 于是,面前这家伙笑嘻嘻地拿出烟,和门口那个保安手舞足蹈地沟通了起来。 “苶哥,要预约呢。”郑琦回过头来,余光里看到了什么似的,脸色逐渐乖巧起来。 “得了,你俩别折腾了。”宋姨的声音从二人背后传来,渐渐升起的太阳被宋姨的身体遮住了大半,投影让二人突然觉得凉快了。 “我给你们预约好了,你师父倒是相信你,给你全部权限。”撇了撇嘴,宋真百拿着手机就领着二人进去了。 刚进正厅,图书馆内部的配置就让郑琦瞠目结舌,现代化的气息扑面而来,从楼底往楼上看,几何结构的美冲击着眼球,就好像有个什么几何武器将要从天上坠落。 苶米对此视而不见,径直往图书馆内穿着工作服的女人走去。 “郑琦,过来,给问问查询教授来这个图书馆读过什么书,预约了哪个位置,同一天有什么意外情况,和预约的总名单和人脸,我都要。” 郑琦看着面前苶米认真的表情,也收敛了点自己平日的作态,小跑过去和工作人员沟通了起来。 于是,三人从图书馆里抱着厚厚的一堆复印件,和教授借过的名为《怪谈》的书,和名为《认知脑科学》的脑科学类书籍往回走。 说是两本倒也罢了,两本都有不同译本,这对于苶米来说无所谓,因为他手里就拿着一本津津有味地读着,其他译本早就丢在了让郑琦看不见路的书堆里,身前一大一小抱着比头还高的资料,摇摇晃晃地走着。 对苶米来说,倒是清闲了不少。 “诶,那个历史系教授的兴趣还挺广泛啊。”苶米指着书里怪诞的妖怪形象,前后都感受到了二人隔着书堆难以回头的双目警告。 “嘿嘿,我就那么一说,我就那么一说。”苶米不再吭声,直到他们到达了那个熟悉的宿舍。 “一个历史学教授看脑科学……他最近是不是脑子不好使。”郑琦故作沉思地说道,换来苶米的白眼后,不再吭声。 “你们先看着,我出去一趟,午饭自己解决。”宋姨还是言语不多,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向着门外摆头,“美食一条街,冲!”异口同声道。 “苶哥,还是这的炊饼白。” “得了,快拿纸擦擦,鼻血都要溢出来了。” 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啃着吃食,苶米内心却陷入了一个死胡同。 “啧,还得看看那个教授最近在折腾什么课题呢。”苶米心里暗骂道。 “歪——,老头儿,给我发一份内个教授研究的课题方向,还有他过去发布过的文献哈,哦,不,发给郑琦,反正我看不懂。” 苶米转头对着一脸茫然的郑琦抬了抬头,表示你懂的,然而后者好像并没有懂。 “哦对了,苶哥,刚刚你说让我问当天有什么意外发生。”郑琦吃了一口炸鸡,接着道,“那天是有那一件事儿,有人斗殴来着。” “斗殴?”苶米顺手从包装盒里拿了一块面包卷,“什么斗殴?教授也打架?” “不是啊苶哥,打完了之后人就消失了。” “嗯?”苶米嘴里的面包突然不香了,“你怎么不早说?” “我寻思,这种直接的线索,宋姨他们肯定早就找过了,咱们其实也用不上。” “倒也是。”说罢,两人接着悠哉悠哉地找吃食去了。拉面的香味和辣椒味冲面而来,两人一时间分不清是在北方还是在异国。 “苶哥,他们这拉面馆挺有名呢,咱俩试试?” “这馆子怎么这么脏……”苶米神色为难,终究还是败在了人满为患的餐馆内,那些嗦面的声音。 “你说,教授来异国他乡,怎么还有闲心看和自己专业无关的书啊。你说他会不会还和咱们一样想吃这儿的拉面啊。”郑琦随口唠了唠,就是这句话,把苶米定在了原地。 “咱们在北方吃惯了面条,熟悉,所以想尝试;那教授去看这种专业度极高的书,是不是意味着其实他对这类知识很熟悉或者有什么事让他想要接近这类知识呢?” 苶米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没有说出口,笑着回应郑琦的话,“那不行,教授得吃西餐,再不济也得有咱们中国的厨师跟着。”两人嘿嘿笑着,点了两碗招牌拉面。 “吸溜———”汤汁混着面条在嘴里咀嚼,来不及等到冷却,两人吃的那叫一个汗流浃背。 “得嘞,走吧。”苶米擦了擦嘴,对着一旁举着碗仿佛要把碗都吃了的郑琦说着。 迎着苶米异样的眼光,郑琦丝毫不在意,“这玩应也太好吃了苶哥,咱去哪啊?”嘴里还有咀嚼着没下咽的面条。 “吃完再说。”苶米的思绪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和面馆里的汤汁和雾白的空气散发的味道一起飘到了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