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剑传》 第一回【前传】 天明皇朝,建都百三十年,自神康帝登基以来已有二十三年,疆域十二州,带甲余千万,四海内外歌舞升平。 凉州以北纵横千万里广袤无垠之地自天明始皇帝起便是史书中所记载荒芜之地,不宜居住之所。北方经历无数蛮夷部落,现如今与天明近邻的部落不知从何时起也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北天狼部。 北天狼部与天明皇朝这些年虽多有摩擦,但大多数都只是小打小闹,天明皇朝倒也并不在乎北天狼部那所谓的“打草谷”,毕竟两者在人数实力上也不足以相比较。天明东部临海,设离震军驻守;南部丛林密布,设乾离军驻守;西部崇山峻岭,设坎兑军驻守;北部为提防北天狼部,也是目下天明最大的敌人,所驻守的军队也是四方守军中最多的坤坎军。 镇凉城,凉州以北抵御北天狼的最大一座城池,也是凉州的首府,坤坎军大将军陈肆的将营就位于此地。 “探子应该已经到了。” 陈肆擦拭着盔甲,这是一件防御型的宝器,护心镜被他擦得锃亮。 大营帐外站着陈肆的副官周忠,低声回应道。“大人,他们已经离开北天狼的边境,用不了两天时间应该就会进凉州了。” “先不着急动手。”陈肆用擦拭盔甲的方巾擦了擦手,转身又把方巾丢给周忠,不急不慢地朝大营帐外走去。“老东西已经昏聩不中用了,有些梦也差不多该好好清醒清醒了。” “大人,咱们……”周忠戴着头盔,冷汗早已经顺着额头滑落,他很清楚自己的大人在谋划着什么。 陈肆走到周忠身旁,轻轻拍着周忠的肩膀。“放松点,把汗擦了就通知下去,凉州各城的坤坎军五日内统统集合到镇凉城来。” “是……”周忠用着陈肆刚刚擦拭盔甲的方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后便匆匆离开。 目送周忠远去,陈肆正了正腰间系的佩剑,一个转身又回了大营帐。 北天狼部虽然土地贫瘠荒芜,但却拥有不少的锻器矿物,北天狼部不善于锻器,但自神康皇帝登基后与北天狼部签订了和平条约后,不乏一些商贾为了牟利,自北天狼部与凉州进行通商。 “大人,前面就是天明凉州边境了。” 十余辆行商车队缓缓自北天狼部驶往凉州,通报之人虽然装束形似商贾,但目光却是透露着杀气。 车队最前方的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一棕一黑齐头并进。 黑马上的男子身材壮硕,用粗布缠头遮住口鼻只漏出一双眼睛,此人名唤张天维,乃是这支商队的领头之一;棕马男子明显块头要比张天维更要壮硕几分,蓄着络腮胡,豹头环眼,背后挎着一柄大刀,乃是这支商队的另一位领头——王北宇。 “可算是离开那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了。”王北宇勒住缰绳让马走得稍慢了一些。 张天维眼神一转,缓缓开口。“还不能大意,北天狼睚眦必报,咱们这次为了取到那些东西可没少得罪他们。”说着张天维转身朝身后一车车披着灰布的车队看了一眼。“让后面几车往镇凉城去吧,省得身后那些尾巴盯着。” “好!”王北宇大手一挥。“传令下去,后五车往镇凉城出发,其余车队继续跟上!” 待通报策马退了下去,王北宇和张天维继续稳稳押着剩下车队继续按照原定的路线出发。 王北宇策马来到张天维身旁,捋了捋络腮胡子,开口说道。“怪不得圣上要下令让你随行,咱们两人带队可谓是手到擒来。” 张天维不苟言笑,却也回应:“此事事关重要,倘若真放你个大老粗去办,丢了咱们戍策司的脸还是小事,完不成圣上的钦命可是要脑袋分家的。你倒好孑然一身,死了也就死了,手底下那些人可不一样。” “嘿,你说得有理,哈哈。”王北宇挠了挠头,没多少话,只得躲开张天维。 大漠夕阳余晖洒下,如同鲜血一路向着凉州延伸,地平线上探出一个个黑点,远远望去密密麻麻不见尽头。 与此同时张天维和王北宇所率的车队已经深入凉州,一条专供行商的泥泞道路正位于凉幽二州的交接,当地人称其为凉幽商道,而凉幽商道的中段又恰恰位于凉幽森林的中央,密林遮蔽日光,即便是白天也鲜少能够见到光亮。 “到了晚上凉幽森林更是漆黑一片,而且传闻有妖兽出没,还是尽早扎营歇息得好。”张天维策马在车队的最前方,仔细观察着高耸的林木,不紧不慢开口道:“放出哨子,十步一人,树上也要照顾到,其余人将车队成圆形环绕,原地扎营。” 王北宇率先下马,将马拴好。只听树林深处传来阵阵沙沙声响。“风声?不,妖兽?”随即迅速从背后抽出刀来,如临大敌。“警戒!” 说话间,张天维微闭双目,嗅了嗅气息。“不是妖兽的气息,应该是人。” 正在一群人警戒树林深处的时候,远远的漆黑之处亮起星点亮光。 “前面的是什么人!”王北宇横刀冲着树林深处喊道。 亮光晃动了几下,树林深处传出声来。 “我们是商队押镖的,在下屠墨书,自幽州而来。敢问对面的好汉是何人!” 王北宇和张天维对视了一眼,互相交换了眼色,只听张天维开口道。“我们是青州的商队。” 不一会儿树林深处走出来一名男子,着装是很典型的押镖人,他一手握着火把,一手反握腰间佩剑的剑柄。 “我们没有恶意,天色已晚,听闻这凉幽森林入夜有妖兽出没,不知可否一起搭个伙一同过夜?” 张天维和王北宇打量着从对面男子,想来此人就是屠墨书。 “也好,不过万一遇到妖兽,只怕照顾不周。”张天维翻身下马,朝着屠墨书走了几步。“不知屠兄弟的商队所在?” 屠墨书松开握着剑柄的手,又摇了摇手中的火把,不多时从树林里又出来十数人护着几辆货车,其中一辆马车门帘紧闭,车帘也落下,看不清车内情况。 见张天维盯着马车,屠墨书急忙开口:“不好意思啊,兄弟这几车货都是东家的,那马车里坐着的也是东家,只不过东家染了风寒,不便见人。” 王北宇提着刀稍稍靠近马车,屠墨书见状立刻上前阻拦。“这位兄弟,还请给个面子。” “抱歉,抱歉。”王北宇闻到马车上传来的一股药味。“屠兄弟,看样子你东家的病不轻呀。” “这个……”屠墨书尴尬地露出笑容。“若是不介意,我们也先扎个营地吧。”说着屠墨书吩咐下人停好马车和货车并开始整理。 王北宇回到张天维身边,低声说道:“没什么问题。” “恩,那些押镖的人应该只有炼骨期三四重,那个带头的屠墨书身上的气息应该有炼气期一重。”张天维目光一直在屠墨书身上,自己这边带的戍策司最少也有炼骨期五重,再加上还有自己和王北宇两个武心期三重的高手压阵。可即便如此张天维也丝毫不敢怠慢。“那个车里的人你怎么看?” “没有武者气息,应该只是个普通人,不过药味倒是很重,看样子不单单是风寒那么简单。”王北宇正色说道。 天色渐晚,屠墨书与张天维和王北宇一行人围坐在篝火前,几人互相闲谈几句,倒也聊得不亦乐乎。 “哦,原来张兄和王兄是从北边回来,想必也是也能赚得不少啊。”屠墨书从手下那儿接过一个水袋递给张天维。“这里头可是青州同青城最好的酒楼打的酒,有点儿烈,眼下入夜天寒,不如暖暖身子。” 张天维摇头谢绝了,屠墨书又将酒递给王北宇,和张天维不同,王北宇倒是不客气地拧开水壶的塞,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好酒呀,老张你确定不来点尝尝?”王北宇嗅了嗅酒香,舔着嘴唇。“那我就不客气和屠老弟客气啦。”说罢仰头饮了一大口。“好酒!” “王兄既然喜欢,这酒就留给王兄吧。”屠墨书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又掸了掸腿上飘的碳灰。“说起来小弟还想和两位大哥打听个事,毕竟都说北方虽是北天狼部,他们茹毛饮血,穷凶极恶。但矿藏和牛马都要优于天明,引得商贾们哪怕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走上一趟。” “却不知两位大哥这一趟带的是矿藏还是牛马毛革?”屠墨书一边走向马车一边低声说道。“在下虽然只是一介走镖之人,却也有所耳闻,天明神康皇帝曾寻一件神器,可保天明风调雨顺,亦可延年益寿,更可以获得那传说之中飞升天际之秘。” 张天维目光紧锁,徐徐开口。“屠兄弟倒是堪比江湖百晓生,这等天机之事岂是我等能够得知的呢。” “哦?”屠墨书猛然回头,惊得张天维已经迅速将手握住剑柄,这一幕恰好落入屠墨书眼中,而一旁王北宇也察觉到异样,一道风声呼啸刮过耳边,但那风声却并不是从屠墨书处而来。 “看来又有人来了。”屠墨书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左右望着徐徐晃动的树梢。 “敌袭!” 树林深处传来一声咆哮彻底打破了这片刻的死寂,一个人影倒飞着从树林摔向篝火。 苍啷啷,只听拔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一道夺目银光直扑王北宇而来,火光倒映,王北宇横刀格挡,噔的一声碰撞,又连连退了几步。 王北宇稳住手里的刀,弓步立马这才停下后退的脚步。 “何人偷袭!我等乃是天明戍策司!” 来人并没有理会王北宇的自报家门,刷刷几声从树林里飞步而出,又是两人。 王北宇怒目瞪着面前的三人,虽然穿着黑衣,但身上的气息却已是武心期一重,显然不是寻常草莽匪寇。 就在王北宇与三名武心高手对峙的同时,屠墨书也已经拔出佩剑,所幸张天维早有防备,与屠墨书战至一处,两人刚一交手,张天维便察觉到了异样,屠墨书根本不是什么炼气期一重,而是实打实的武心期三重的高手。 刀光剑影,火光肆曳,张天维和王北宇二人不知不觉已经被逼得只得背靠背。 “这屠孙子居然真在酒里下了药!”王北宇愤愤地骂了两句。“我这儿三个都是武心期” 张天维脸上挂了彩,一道血痕顺着脸颊一直到耳垂。“他们有什么东西掩盖了气息,那个姓屠的恐怕和你我一样,其他人至少也是炼气期巅峰。” “不过你看他们似乎不是一伙人。”张天维提醒着王北宇。“你注意提防那辆马车里的人!这边交给我。” 屠墨书退后几步靠在马车窗帘旁,此时的他发冠已经不知所踪,披头散发,身上有不少血渍,显得有些狼狈。“有合道高手!” 马车车帘猎猎作响,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我护你们夺了神器,其他人你知道该怎么做。” 屠墨书点了点头,冲着自己带的那些人喊道。“大人出手,其他人随我夺器!” 话音未落,马车的车顶轰然被掀飞,一个披着红色大氅的老者腾空而起,只听轰的一声,一道气浪以他为中心扩散而开,无论是张天维还是王北宇亦是那群黑衣人纷纷被击飞。 “腾空期!”张天维稳住身形,以剑插入地下为支撑,这才不至于被气浪击飞太远。 王北宇就没那么幸运了,一道气浪正好将他撞向货车,箱子和车都被震得粉碎,箱子里的宝物也被弹飞,好巧不巧正好和王北宇撞了个满怀。 “挡住其他人!”张天维拔出剑冲向王北宇。 屠墨书打算去抢夺王北宇手中的宝物,却又被张天维拦阻,两人剑影交替一时半会却也难分胜负。 腾空而起的红氅老者正欲出手,突然眉头一紧,猛地朝另一边望去,一个黑衣人也腾空与他对立。 “阁下当真要两败俱伤?”红氅老者开口说道,低沉的嗓音仿佛让四周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黑衣人沉默不语,但身上的气息丝毫不弱于红氅老者。 “哼,既然阁下不愿意退去,那就让老朽来试试你又有几斤几两!”说罢红氅老者挥掌朝黑衣人击去。 另一边王北宇怀抱着的用黄油布包裹的神器,一路往树林深处跑去,身后依稀可以听见张天维与屠墨书两人双剑交错的声音。 当王北宇气喘吁吁地跑了许久,终于不再听见身后的喊杀声。 与那三名黑衣高手的缠斗,又加之迎面被腾空期高手的气浪击中,此时的王北宇已经气尽力竭。 “呼呼呼……”王北宇喘着粗气,可还来不及歇息片刻,身后又是一道破风声,两个黑衣人已经追上了王北宇。 “该死的……”王北宇气息急促,他挥拳锤在自己身上,强行压下气息。“好家伙,又是两个武心期。” 王北宇反手握住刀柄,如同投掷回旋镖一般将手中的刀飞向那两个黑衣人,同时将气力运至双脚,猛地一蹬,身法灵动,形如出弦飞箭。 两个黑衣人合力挡下飞刀,互相对视。“戍策五甲……” 片刻之余,王北宇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虽然力竭但全力运起的戍策五甲还是让他将身后追兵甩得不见踪迹。待到王北宇停下脚步,已经是在凉幽森林里一处悬崖面前,悬崖下是一条湍流的河水,而对岸少说也有百来丈。而就是这样一道天堑断绝了王北宇逃跑的退路。 正在王北宇将要思考如何度过悬崖的时候,身后黑衣人腾空而来落在了他的身后。 “你们想要这个?”王北宇屏息凝神,缓缓抬起手中黄布包裹的神器,试探性地说道。 只见黑衣人缓缓抬起手掌,示意王北宇交出手中神器。 “可以……”王北宇深知来者乃是腾空期,和他相比,自己宛如蝼蚁,与其正面冲突,倒不如。“但是,我拒绝!”话音未落,王北宇猛然转身,纵身跳下悬崖。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也是一愣,当他追上去,哪还有王北宇的踪影,悬崖下只有那湍急的河水发出哗哗的声响。 黑衣人攥着拳头站在悬崖上一言不发,身后又有两名黑衣人从树林里窜出,正是之前阻拦王北宇的两人。 “教主赎罪,我等……” “无碍,戍策五甲的足甲功夫我也有所耳闻,你们追不上倒也怨不得你们。” “我等只截获了一件神器,另一件没能留下。” “安排点人,到下游去。”悬崖边的黑衣人指了指脚下。“让水鬼到水下也仔细寻找。” “是!” 说罢另外两人遁入林间,而悬崖边的黑衣人则腾空离去。 就在三人离开后不多时,张天维以剑代杖,步履蹒跚地来到了悬崖。 “大人,戍策司只剩下我们还活着了。”张天维身后只有不到十来人,每一个都是全身染血,能够不依靠他人搀扶的堪堪三四人而已。 张天维深吸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从身边随行人手中拿过王北宇的刀,一步一步缓缓走到悬崖前。 待到将刀插立在地上之后,张天维收起佩剑,转身对众人说道。“去镇凉城,先与另一队汇合。” 第二回【前传】 京州,天明城,明皇宫。 大殿里一名身穿金色缂丝孔雀羽龙衮服,周身绣着红色真龙的男人端坐在金座上,年纪约莫四五十岁,但却并不显老,身上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帝威。 男人一手扶着额头,拇指和食指微微用力按压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握着金座扶把,食指微微抬起又轻轻落下,仿佛有着节奏似的循环往复。 此人名唤朱康,朱乃是天明始皇帝的姓氏,以康为名,自登临帝位起便有了新号——朱神康。 “咳,戍策司可有消息?”朱神康浑厚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 和其他历代先帝不同,朱神康自十余年前起便久居明皇大殿,也是自十余年前当他得知天明的大地上竟然还有修仙一途,朱神康亲赐了一批武宗,短短几年,那些隐世的大派也都展露出来。朱神康自那些上古门派也求得修炼法门,可奈何自身却是越修炼身体越差。直到大明古籍中隐藏的秘密被他所发现,天明的跟脚竟然流落在了那蛮夷一般的北天狼部。一连又是数年,与北天狼部的和平不过是朱神康暗中为了取回天明的神器所做的准备。 天明三司四卫七军——戍策司,朱神康亲自统领的一支密探,地位之高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是三司四卫中唯一一个掌握了秘传武技的;衙内司,负责调查案件和评判断案的所在;御台司,天明始皇帝所设立,为供其他诸国来朝觐见接待,自天明一统后,御台司早已形同虚设,如今已是朱神康为了笼络天明各地武宗的场所。三司后又有四卫,其中肃府卫,统御各亲王府卫兵所设;宦府卫,朝堂宦官所统一管理,当朝朱神康最亲信之人正是宦府卫大总管魏肃;钦天卫,占卜天象,鲜少会被提起也是四卫当中存在感最低的;庾金卫,天明明皇宫的禁军,负责守护皇宫内外。与三司四卫这种长期处于院墙宫伟不同的则是七军,除开镇守四方的四方军外,另有三军常驻京州,先军神策军,中军神武军,后军神禄军。自神康二年白莲之乱闯宫勤王后,三支直属军便再为离开过京州,时刻提防白莲神教死灰复燃。 眼下朱神康提及戍策司,乃是这些年的布局,戍策司奉命深入北天狼部寻得天明神器,此事朝堂内恐怕只有两人知晓。 宦府卫大总管魏肃穿着一件青色蟒服躬身立于朱神康身侧,谨慎低声道。“启禀吾皇,早些时候的探报,戍策司王北宇和张天维在凉州边境分了两队,一队进了镇凉城,另一队由他们二人押送,估摸着这几日就该到了幽州。可是咱家的探子并未在幽州见到他们,恐怕是遇到什么情况耽搁了吧。” 朱神康握着金座扶手的手指敲击速度陡然加快,魏肃赶忙跪在一旁。 “老奴这就下令,让下面的狗奴才们自幽州和云州……还有凉州,统统都去寻找。” “罢了,此事不宜声张。”朱神康停下了敲击的手指,沉声对魏肃警告:“朕不求天明风调雨顺,亦不求长生不老。待神器重返天明开启那飞升天际,朕自与天齐寿,登上那苍穹。你待朕如何,朕心里清楚,届时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毕竟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魏肃不敢驳了朱神康的话,只得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气息被魏肃感知到。“吾皇圣明,咱家那没用的干儿子想来已经回宫了。” “宣。” 朱神康只开口一个字,却也让魏肃如蒙大赦,一步也不敢耽搁,爬起身就朝殿外赶去。 大殿外,魏肃口中所说的干儿子名叫魏让。魏让个头不高,身材瘦骨嶙峋,肤色惨白好似呛了大烟的瘾君子,可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人,却在入宫后被魏肃看中,又加之此人待魏肃格外孝敬,这才有机会获得了魏肃赏赐魏姓。 “干爹……”魏让正在大殿外搓着一双干瘪的手掌,一见魏肃从大殿出来,激动得就要给魏肃跪安。 “免了免了,咱家交代你的事……”魏肃一改片刻前还在大殿内唯唯诺诺的模样。“可有消息?” 见魏肃这般表现,魏让心里乐开了花,这才是魏让所熟悉的那个干爹。 “回禀干爹,屠墨书那边只搞到了一件,另外一件被另一群歹人给夺了去。”魏让小声说道。 “啥?”魏肃双目圆瞪,身上气息骤起,但很快又偃息下来。“也就是说屠小子那边让人夺了一件?等等……”魏肃抬起袖袍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两声,目光一闪。“那还有一件呢?” “屠墨书说遇到的那伙歹人实力高强,其中更有合道期高手和腾空期高手,所以他只夺了一件就匆匆往京州赶了,生怕再出什么意外,坏了干爹的大事。” “腾空……”魏肃摇了摇头。“咱不是交代你去请了红老鬼吗?咱家记得他也该是腾空期才是。倒是依你所说,屠小子带回一件,又被抢了一件,那另一件呢?” “干爹,儿子可是依照您的吩咐去请了红老前辈出山,红老前辈也和屠墨书一起去劫了戍策司那帮人。只不过屠墨书发来的消息,似乎红老前辈受了不小的伤,所以也没能拦得住那个腾空期高手。至于后来那腾空期高手去追第三件东西了,不过似乎也没得手,所以儿子推测有可能那东西还在戍策司那群人手中。” “那些人现在去了哪?” “张天维带着人正在往镇凉城去了。” “镇凉城?”魏肃嘴角一扬露出一副诡谲的笑容。“你在此候着,待我先去请示吾皇。” 说罢魏肃又是巧变颜色,露出一副仿佛遭了大灾大难的样子,跌跌撞撞进了大殿。见到魏肃的模样,魏让不由得心生羡慕,暗自道不愧是干爹,这般顷刻功夫已经换了三幅样子。 魏肃刚一进殿,甚至不顾上关闭殿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哀嚎似的喊道。“吾……吾皇,出……出事了……” 朱神康眉头紧皱,双手托着金座扶手几乎要站起身来。“所出何事!”很快朱神康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重新稳稳坐下,一挥手示意魏肃关了殿门再说话。只是一个挥手动作,魏肃心领神会,慢慢从地上爬起,就如同一个年岁衰老之人一般,蹒跚着就要去关了大殿门。 “罢了罢了,朕知你那干儿子应该还在殿外吧,宣他进殿说话。” “叩谢吾皇,老奴这就唤他来。”魏肃又叩了个首,这才招呼魏让进了殿。 很快魏让进了大殿,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朱神康的模样,倒也没有太多惊讶,倘若入宫拜魏肃为干爹前,他也曾想象过那巍峨皇宫里有着三头六臂无数神通的天明皇帝,可实际见到后却又不知为何没了那般激动与紧张。 “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魏让跪地叩拜,不时又偷偷打量着干爹魏肃。 朱神康并没有察觉到魏让的小心思,只是随意摆手招呼魏让平身。 “朕常听魏总管提起你,倒是你这身子骨可要好好调养,孱弱不堪又怎堪重用……” “吾皇教训的是,老奴也多次提醒,可谁知这小子办起事恨不得为吾皇肝脑涂地,这才让吾皇见笑了。”魏肃急忙接过话茬说道。 魏让一惊,心中可是又惊又喜,若不是朱神康在场,他都要冲着干爹魏肃再多磕几个头。自然魏让此刻心里也明了,自己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只管磕头便是,于是冲着朱神康又磕了几个头。 “朕心明了。继续说吧,出了何事?” 魏肃添油加醋又将戍策司丢了神器的事情禀报给朱神康,只见朱神康的脸色是一时一变,愈发的难看。自然魏肃并没有交代关于屠墨书和红老鬼的事情,反倒将丢失的神器归咎于另一伙人。 “依老奴愚见,那戍策司丢了神器,本该舍命夺回才是,哪怕无法夺回,最起码也该飞马返回京州……可这帮人仗着吾皇的威名,长期为非作歹,欺上瞒下,甚至就连眼下既不追寻那些劫匪,也不回京通报,居然带着人往回走去了镇凉城……” 魏肃一同慷慨陈词说得就连魏让都相信戍策司这要么是私吞了神器畏罪潜逃,要么就是丢了神器畏罪潜逃,反正无论怎么说都逃不脱畏罪潜逃四个字。魏让又偷偷瞧了瞧金座上朱神康的表情,那可谓是怒发冲冠,瞋目裂眦。显然朱神康和自己一样,都已经下意识里给戍策司扣上了畏罪潜逃的帽子。当然魏肃也很清楚,自打朱神康还是太子的时候魏肃就一直常伴左右,这么多年下来,到了现在,朱神康那睚眦必报的小心思早已经被魏肃琢磨得透彻,而魏肃却并没有着急和魏让还有朱神康一样给戍策司扣上帽子。 “回禀吾皇,老奴知此事事有蹊跷,不如下一道御令给那坤坎军陈肆。戍策司哪怕人数不多,可是仗着秘传武技也非是镇凉城城主能够抵挡的,与其打草惊蛇倒不如让陈肆亲自出手押解戍策司返回京州再做打算。” 听了魏肃的建言,朱神康也平复了火气,点了点头。“朕也正有此意……”朱神康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魏让。“此事就交由你去吧,倘若此事出了半点差池,朕可绝不轻饶。”朱神康虽然平复了火气,可还没彻底消气,只好拿魏让来撒撒火。“好了,退下吧,朕乏了。魏肃你也下去吧。” 被朱神康撵出大殿的魏肃和魏让并没有出宫,而是绕到一处僻静角落。 魏让追上魏肃。“干爹!” 魏肃停下脚步,心里早就已经预料到了朱神康的意思。“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吗?嗯?”魏肃冷冷哼了一声。 魏让摸着脑袋,猛地一拍,旋即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陛下……不,干爹的意思是……杀?” “废物东西,这种事情你该知道怎么办,咱天明可是讲律法的,你就依律办事即可。”魏肃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对了,再给你交代一件事,你自去见了陈肆,记得告诉他,就说干爹交代给他的事情已经办妥了。”魏肃双手一背身后,大摇大摆的朝神策军大营方向走去,小声嘀咕着。“老东西那么想要升天那就让他升天好了,哎,这天明东南西三面都在敦促调兵,也不知道神策军和神武军够不够呀。” 魏肃的话说得声音虽然小声,但刚好又能够被魏让听清,显然这更像是隔空传音,但区别却在于魏肃的话语让魏让感觉浑身一暖,仿佛武道又有所提升。 “干爹的武道又更加精炼了。”魏让心里想着,目送魏肃远去,方才大声喊道。“恭送干爹!” 诚如魏肃所说,他先后去了神策军大营和神武军的大营,很快驻扎京州的两支大军开始拔营。而京州还留有神禄军镇守,倒也没有人察觉出异样。 另一边镇凉城,张天维等人还未进城就被坤坎军给扣押了,甚至连早先抵达镇凉城的戍策司伪扮的商队也都被齐齐扣押。张天维当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被扣押的时候他义正词严地透露了自己戍策司的身份,并要求面见坤坎军大将军陈肆。 坤坎军大营,陈肆得知了手下抓捕了伪扮商队的戍策司,同时又抓捕了一批衣衫褴褛浑身是血的另一批戍策司,其中更是有一人为戍策司指挥。 “大人,牢里头那个叫张天维的吵着要面见大人。”周忠说道。 大营里陈肆摆了两桌酒宴,自己的面前摆了一桌位于主位,对面另一桌坐着一个披着狼皮的壮硕汉子,汉子满脸横肉,顶着个光头,胸前斜挎一排各式各样的刀具。 “毌丘将军可还在满意这凉州的酒肉?”陈肆没有理会周忠,反而端起酒饮了一口,目光寸步不离迎面而坐的壮硕汉子。 这汉子名唤毌丘尚,毌丘为姓,单一个字尚。本是北方割据的一个部族的首领,自从北天狼部一统北荒,便心甘情愿拜为北天狼部的一员大帅,武心期巅峰。此次孤身入镇凉也是受到天明坤坎军大将军陈肆的邀约。 “这酒倒是好酒,倒是这肉,下次陈将军不妨来我毌丘部族做客,尝一尝这北荒的口味。” “哈哈哈,甚好甚好。我听闻拓哉首领曾多次提到这毌丘部族的肉啊,那可谓是北荒一绝。” “行了,这酒也喝了,肉也吃了。陈将军手下似乎还有事情要处理,我也该回去面见首领了。”毌丘尚正欲起身,陈肆摆手打断道。“诶,不着急不着急。” 毌丘尚略带迟疑:“陈将军莫非还有何事需要我帮忙吗?” “并非需要毌丘将军帮忙,只是在下是在等人到来。”陈肆冲着周忠使了个眼色。 周忠大步走到毌丘尚的桌边,为毌丘尚又斟了酒。 “哦?陈将军所等何人?可是与我们所谋之事有关?”毌丘尚饮了酒,低头看了看堆满骨头的桌子,又看向周忠。“天明的肉虽然没有我北荒的好吃,但也并非一无是处,再来一份!” 周忠看了看陈肆,陈肆回了他一个肯定的点头,周忠这才下去为毌丘尚再去准备肉食。 陈肆见周忠退下,这才缓缓站起身走到大营里一副舆图前,招呼毌丘尚一同看图。“毌丘将军且看这图,依照约定,我虽拜入拓哉首领帐下,但这凉州也是允诺之地。幽州占地辽阔,守备力量也已经被我调入镇凉城,不值一提。” “的确,幽州已是我北天狼部囊中之物,而凉州也自然归属陈将军所有,想必陈将军所言来人事关云州?” 陈肆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云州不似幽州唾手可得,除非……”陈肆手指微微一抬,不偏不倚落在了京州之地。 第三回【前传】 毌丘尚顺着陈肆所指的舆图看去,指尖所在竟然是天明的心脏,京州。 “陈将军的野心未免太大了,且不论这天明四方军除了坤坎军外的另外三军,就单单京州的三支禁军……”毌丘尚磨着牙有些不敢与陈肆对视。 陈肆失声笑了起来。 “陈将军所笑为何?”毌丘尚知道自己的举动显然被陈肆察觉,倒也没有躲闪。“我北天狼部此次所图不过堪堪天明幽云二州,还不至于冒如此之险与天明举国交战。” “毌丘将军所想的只怕太多,在下的意思并不是要进攻京州。”陈肆背过身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并示意毌丘尚也一同落座。 待毌丘尚落座,陈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相信毌丘将军也有所耳闻,天明朝中自然有在下所依仗之人,若非此人,在下有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毌丘将军,与拓哉首领图谋此事呢。” “所以陈将军的意思?”毌丘尚点头认可陈肆的说法,可又不知陈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陈肆肯定地说道。 “等?算了算了,天明人总是如此,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却非要绕来绕去。”毌丘尚索性不再琢磨,自顾自斟了杯酒。 大营里酒肉畅谈的陈肆似乎忘记了就在自己坤坎军大牢里还关押着的戍策司,以及张天维。而牢里张天维也不再吵闹,他倚着牢墙,扯了一根干草在手中把玩,打发着时间。 不多时周忠亲自端着一盘肉进了陈肆的营房大帐,跟在周忠身后还有一人,穿着一件黄色飞鱼服,气宇轩昂。 “大人,京州皇宫来人。”周忠先是汇报给陈肆,随后将端来的肉放在毌丘尚的桌上,很自然地站到一旁。 不等陈肆开口,穿着黄色飞鱼服的魏让已经大步流星闯进大帐,人未见,声先到。“陈大将军这是早料咱家要来呀?还准备了一桌宴席……” 魏让话音未落,气氛不由得略显尴尬,他原以为副官周忠端的肉食是陈肆为了招待他所用,所以才有了人未见,声先至的一出。 陈肆倒是有些意外,虽然他料定京州皇宫会有人来,只是万没想到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小魏公公,真是许久不见。混账东西,还不快去给小魏公公置办一桌。”陈肆冲着周忠说道。 “免了免了,咱家只是来传达干爹的话而已,只是没想到陈大将军这里先有了客人,咱家说完还要回去复命呢,就不劳费心了。”魏让觉得有些丢人,可又拉不下脸来,一边说又一边打量着自己身前坐着的披着狼皮的光头汉子。 毌丘尚自然也察觉到了魏让的目光,心中盘算。“不过区区炼骨期而已也敢试探老子。”毌丘尚毫不掩饰地放出自己的气息,惊得魏让冷汗直冒。 “合道期!”魏让寒齿微颤,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陈肆站起身来一挥手散去了毌丘尚的威压,拱手冲着魏让。“小魏公公受惊了,在下一定会好好补偿的。”说话间周忠心领神会上前悄悄塞了一笔通宝纸钞给魏让,魏让倒也不客气,一把塞进袖子。 魏让若无其事地梳理了一下衣装,厉声呵斥:“陈大将军,下不为例。” 陈肆丝毫没有脾气,反而松了一口气,偷偷传音给毌丘尚,告知了魏让的身份。 “小魏公公,敢问魏总管可有什么消息要告知在下?”陈肆问道。 魏让想了想,这才开口。“差点儿忘了,咱家干爹让咱家转告你,事已办妥。另外那些戍策司的人……”魏让比画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并偷偷观察着陈肆的表情,却发现陈肆对此表现得毫不在乎,顿时没了兴致。“剩下的是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咱家就先告辞了,不过……”魏让话锋一转。“干爹的寿辰快到了……” “在下早已备好厚礼,不妨先由小魏公公代劳转交魏总管,当然,在下也为小魏公公备了厚礼答谢,还望小魏公公不要见怪呀。” 陈肆几近谄媚的举动让坐着的毌丘尚都吃不下嘴边的肉了,待到魏让和周忠离开,毌丘尚这才丢下手中的肉骨。 “我说,陈将军何故对个区区炼骨期的阉人如此谄媚?若非亲眼所见,还真不知道陈将军还有这般颜面。”毌丘尚的话格外刺耳,但陈肆却还是那副无所无畏的状态。 陈肆缓缓落座。“毌丘将军可不能如此小觑那位太监,他虽然无关紧要,可是他那位干爹可是我们成事的关键。” “天明喜欢搞阴谋手段我也是知道的,但是我还是要提醒陈将军一件事。”毌丘尚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拓哉首领可不喜欢这般,莫要怪我没有提醒陈将军。”毌丘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行了,今日也够久了,陈将军就不用远送了。我北天狼部可还指望陈将军立下大功呢。”毌丘尚面带笑意盯着陈肆望了一眼,这才转身出了营帐。 陈肆见毌丘尚已经离开,依然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的酒,微微抿了一口,旋即抬手就将整张桌子掀翻。 “欺人太甚!” 闻声周忠进入营帐,只见大营里已是一片狼藉,陈肆端坐上位,手中还端着酒。 见周忠返回,陈肆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酒掷向周忠,酒杯摔得粉碎,酒水溅了周忠一身。 “混账东西,那太监来了,你的眼线呢?都瞎了?”陈肆怒吼道。 周忠站在原地,任凭身上的酒水一滴一滴滑落。“大人,那小魏公公并不是从京州而来的……所以……” “裂化三身……我想起来了。”陈肆消了气这才回想起来这魏让掌握着一套秘传功法。 裂化三身,可以将自身一分为三,三者之间武道水平一样,修炼起来也是三个分身共享,只不过这套功法的代价也显而易见,主身需要不断消耗精血提供给分身,以至于分身没有回到主身前,主身将会显得格外虚弱。倘若分身被灭,主身虽不至于受到反噬,但缺失的精血便将随着分身一同消散。 “算了,反正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陈肆舔舐嘴唇,唇齿间还留有酒的余味。“戍策司那些人现在如何?” “大人,他们倒也安静,不吵不闹。” 陈肆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衣衫。“安排人收拾一下吧,我们去牢里看看张大人。” 坤坎军大牢,陈肆与周忠片刻后已经来到张天维的牢门前。 周忠亲自打开牢门,陈肆不紧不慢地走进牢房,席地坐在了张天维的对面,而张天维则倚靠着牢房墙壁一言不发地盯着陈肆。 “张大人,一别也有数十年未见了吧。”陈肆率先开口。“只是想不到今日竟然是以这般方式再与张大人相见。” 张天维扔掉手中的草杆,正色道。“陈将军,不知道你这擅自羁押天明三司该当何罪呀?” “擅自一说言过其实了,在下就是得罪衙内司和御台司也犯不着得罪戍策司,谁人都知道戍策司乃是天明神康皇帝亲自指派的。” “陈将军既然知道我等戍策司是为天明神康皇帝办事的,又为何有此牢狱之灾?” 陈肆歪着头一副不知情,不知道,不晓得的模样看着周忠。“周忠啊,你将张大人等人请来我坤坎军可有任何虐待打骂?” 周忠摇头:“回禀大人,并没有。” 陈肆疑惑地又看看张天维。“张大人你也听到了,我这副官也说没有虐待打骂,何来牢狱之灾一说呢?不过是请张大人在我坤坎军做客,静候钦命而已。” 张天维不怒反笑。“陈将军的招待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不知道等朝廷钦命下来时,陈将军也是在这牢内听命。”张天维拍了拍身旁的草垛。“这里倒是宽敞,钦官应该也能坐得下。” “张大人也不用如此那话来呛我了,朝廷的钦命已经下来了,只不过还要继续劳烦张大人了,在下会亲自为张大人护车进京的。” “什么?”张天维心中一惊,顿时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 陈肆其实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朱神康是要问罪戍策司了,还调动了镇守天明北方的坤坎军亲自押送,更甚居然连陈肆也要一同入京。 “陈将军不是开玩笑吧?”张天维试探性地问道,却只得到陈肆微微一笑。 陈肆掸了掸身上沾上的干草。“在下倒也希望只是个玩笑,所以这才亲自来询问张大人究竟是何缘由。毕竟张大人也知道,四方军若非要事是没有资格入京的,在下也有数十年没有回京了。当然回与不回对我而言也没什么重要,倒是张大人,这般回京只怕凶多吉少呀。”陈肆又瞥了一眼周忠,周忠明了,运起气息笼罩了整个牢房,将陈肆和张天维隔绝在了屏障之中。 “不知道张大人可否告知在下,放心,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副官周忠都会保证此事绝无第四人可知。”陈肆伸出手指,一道指尖气破开了张天维的镣铐。 张天维深吸了一口气,自叹伴君如伴虎。 只是草草讲述了戍策司远去北荒带回了几件东西,然后在凉幽森林遇到了埋伏,王北宇坠崖生死不知,之后又来到镇凉城准备带戍策司其余人等回京面圣谢罪。 陈肆认真听着张天维讲述,他也很识趣,并没有过问太多细节,反而还给张天维提供了一个猜测。 “依张大人所言,在下倒是觉得,显然有人透露了戍策司的行踪。” 张天维也认可这个猜测,自从遇袭那夜,张天维就曾怀疑自己一行人的行踪早已经被暴露,否则又怎么会出现两伙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来。可是转念一想却又有诸多疑点,毕竟此事乃是神康皇帝暗中授意的,知道整件事的人也不过堪堪三人。 陈肆又思考了一番。“张大人可觉得会不会是戍策司内部人……” “不可能!”张天维脱口而出。 “莫要激动,在下也只是一时猜测,毕竟事关张大人身家性命,在下也不希望你我二人下次再见已是天人相隔。” 张天维低声又问:“陈将军难道是要面圣为我戍策司说好话?可是这又对陈将军有何好处?” 张天维深知无利不起早的道理,陈肆突然和自己这般交流,也已经得知了戍策司的机密任务,他究竟有何图谋?想到这张天维不由得感觉陈肆此人就宛如一池深潭,表面看来不过寻常水潭,可越是交流就越沉入潭底,方知陈肆心思深藏不露。 陈肆自然没有张天维想得那么复杂,当然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 “哎,你我同朝为官,虽然张大人你是戍策司,而我则是镇北坤坎军将军,你我二人之间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我只是眼看忠臣蒙难,心生恻隐罢了。” “那倒是多谢陈将军了,反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张天维拱手致歉。 陈肆稳了稳心神,稍稍朝张天维靠近。“我虽然奉命要押解戍策司入京,不过途中难免会有看守不周的时候。” 张天维听陈肆所言,心头一惊。“陈大人……” 陈肆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只不过,张大人也得给在下一个交代,毕竟丢一个人容易,若是……” 张天维心如明镜,很快领悟了陈肆的意图,这是打算在途中借用看守不当放走自己,但其他戍策司的人可就没这般好运,只能继续被陈肆押赴京州。可一旦自己能够查出泄密之人,说不得有功,但也有可能为戍策司脱罪,一举两得之策。 “可是……陈大人那边如何交代?” “这就不劳张大人费心了,另外在下还有一言必须告知张大人,毕竟在下也是借花献佛罢了。” “陈将军且说。” “为张大人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是宦府卫魏大总管的意思,在下也只不过是代劳而已。”陈肆早已经打算好将此事推给魏肃,至于天明神康皇帝问责,到那时情况如何还尚未可知呢。 张天维冷静分析着陈肆的话,他倒是万万没想到要帮自己的居然是朱神康身边的亲近宦臣魏肃。 就在张天维还在思考分析的时候,陈肆却又开口:“不过关于戍策司泄密之人一事,在下也给张大人提个醒,死人才能保密。”一言说罢,陈肆站起身来散去了周忠布下的隔音屏障,又叮嘱周忠。“稍后安排人给戍策司的兄弟们好好安排安排。” 周忠明了,点了点头。 又与张天维道了别,陈肆与周忠返回大营营帐,而张天维却也思考着陈肆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也大致明白了自己该去调查的方向。 回到大营的陈肆又端坐上位,吩咐着周忠。 “让大军两日之内开拔,全军先往禹州方向,但切记不可进入禹州边境,只停在云州即可。另外,将这个送去北天狼部。”陈赫翻手飞出一封书信,不偏不倚落入周忠手中。 周忠并没有急着下去执行陈肆的军令,反而是询问陈肆:“大人,属下不知道大人为何要私放了张天维。那魏公公的意思不是……” 陈肆摇了摇头,邪邪一笑。“陈天维也是个聪明人,可往往越聪明的人就越容易暴露致命弱点,而这弱点恰恰可以给魏肃带去麻烦。” “可是?” “纯粹是给他找点麻烦而已,并不会影响大局。”陈肆停顿片刻。“倒是魏肃让我处置那戍策司的事,办得漂亮些,也算咱们为天明做的最后一件差事吧。” 第四回【前传】 京州,天明城,明皇宫,天际远远浮起一片鱼肚白,微微光亮顺着宫闱黄瓦上开始蔓延,幽深的长廊走道还未被初升之日照亮,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枝梢头不时传来三两声鸟鸣。 长廊里传来一阵快步声,飞鸟也似受惊扑腾扑腾远远遁走,只听得仓促的喘息声回荡在长廊之间。 “咱家和你说过,凡事哪有这般毛毛躁躁。”长廊深处传来魏肃的声音。 “干爹,陈肆那厮带着坤坎大军往禹州去了。”魏让急忙停下脚步,探着头朝长廊深处喊道。 深幽的长廊尽头,魏肃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在他身后不远,隐约可见一间不大的小屋,在整个明皇宫之中也显得格外不起眼的小屋便是这天明皇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宦府卫大总管的居所。 “哦,咱家知道了,可还有其他消息?”魏肃步伐轻盈,每一步都如同踩着羽织,无声无息。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魏让的身边,但这也只有眨眼工夫。 “戍策司的人都关在囚车里头,他们出了镇凉城就用布给遮住了,却也看不真着。另外北荒那边,北天狼部集结了大批部队,人数众多。”魏让将分身看到的消息一一汇报。 “这是你在凉州看到的消息?亲眼所见?”魏肃沉疑着问道。 “是儿子亲眼所见,而且整个凉州已经没有多少守备力量,坤坎军开拔后,镇凉城的城主也不见踪影,恐怕……” “哦。”魏肃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又问:“屠小子可还在凉幽边境?” “干爹,屠墨书现在人在巳幽城,儿子的另一个分身就跟他在一块儿。”魏让肯定地回答道。 “你让屠小子去拦下陈肆,让他先不急着动手。你让那些分身也都回来吧,看看,你又瘦了,干爹可不忍心啊。”魏肃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拍了拍魏让的脸颊,一道暖流顺着魏肃的手掌传递魏让全身上下。 “多谢干爹,儿子肝脑涂地也难报干爹大恩。”魏让说着便欲下跪叩首。 魏肃一把拉起了魏让的胳膊。“等你分身归来,干爹再传你一套秘传武技。” “多谢干爹。” “行了行了,棋子落盘,咱家也该去面见太子殿下了。” 魏让搀着魏肃一道往太子府走去。 太子府的位置距离魏肃的宦府卫并不算远,但和其他三司四卫比起来,却又距离朱神康的明皇大殿要远了不少。如果说明皇大殿是一环,那三司所在便是二环,其次的四卫则是三环,再往后还有其余各部的朝廷命官办事的地方,最后才轮到太子府和其他明皇子嗣、亲王府邸。 太子府周围林林总总也有七八间府邸,都是朱神康其他子嗣的居所,和他们相比,太子府却显得多是荒废模样,年久失修,甚至就连花草树木也都尽数枯萎无人打理。天明太子朱武自立为太子以来也有近二十年,平日里鲜少离开太子府,与其说是太子,倒不如说更像是个被幽禁冷宫的囚犯。朱武生母本是朱神康的第一任皇后,诞下朱武后便意外离世,朱神康遵照皇后遗愿册立了尚在襁褓之中的朱武为太子。其后钦天卫又为太子朱武占卜命象,千年未有之阴寒体魄,克亲之命,恐难可继大统。 随着时间推移,朱神康又多次纳妃立后,诞下子嗣不计其数。朱神康也曾多次想要废旧立新,可是却难以找到任何令人信服的理由去废掉朱武。直到朱神康窥得天明神器的消息,一心寻那传说神器重塑修炼之体。待到飞升天际与苍穹齐肩,又哪还管的上黎民百姓,有道是得道飞升,哪还管什么洪水滔天。 以至于无论是太子朱武也好,还是天下黎民百姓民不聊生也罢,又或是那北方虎视眈眈的北天狼部,都不及神器更令朱神康瞩目。 “那个老东西早已昏聩糊涂,若是本太子继位……哼,还不是钦天卫那群狗东西,造谣本太子,等本太子继位一定要屠了他们祭天。” 朱武在听闻了魏肃带来关于近期天明所发生的事情后,不免气愤难平。 “师傅,你来说说,本太子继位当如何?”朱武抬手敲了敲桌子上的茶杯,很快魏让就为朱武斟满了茶水。 朱武虽然足不出太子府,却也通过魏肃和魏让能够随时得知天明的任何一处消息。魏让本就是朱武的随行太监,起初魏让入宫被魏肃收为干儿子时还曾喜出望外以为可以鸡犬升天,但结果却被魏肃安排伺候了太子朱武,这可让魏让心中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毕竟人人都知道太子朱武被废与否不过时间问题。但世人却并不知道朱神康的心思,也只有魏肃却告诉魏让,太子朱武必将可继大统,而魏让伺候朱武,将来一日鸡犬升天自是顺水推舟。在这其中魏肃又贵为太子师,只因宦官身份以及太子的传闻,朝堂皆知魏肃乃是宦府卫大总管,却不知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太子朱武的师傅。 “老奴又岂敢左右太子殿下的想法呢,老奴只知为殿下执鞭随蹬。”魏肃端起茶杯,这杯中与其说是茶水,却清澈无比,丝毫没有茶味,说它只是一杯白水也不为过。魏肃又放下了茶杯。“殿下,君子有道是淡漠如水,水流无常……” 朱武以为魏肃所说的乃是这白水茶。“这茶水清淡也有清淡的好处,明皇宫里锦衣玉食也鲜少有这般清寡,就当换换口味。” 魏肃欲言又止,余光扫向魏让。魏让点了点头,去到堂后,又换了一壶新茶。 “师傅,这茶……”朱武瞧着魏让新斟的一杯茶,端起来又嗅了嗅。“这般茶倒也清香。” “太子殿下若是不喜欢,老奴便叫魏让丢出这太子府,省得扰了太子的清寡雅致。”魏肃不露颜色,慢悠悠地开口。 朱武一听魏肃要将这茶给丢了,立刻急了。“且慢且慢,师傅赠茶,徒儿岂有不受之礼。” 魏肃摇了摇头,缓缓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不想知道此茶是何处而来的吗?” “愿闻其详。” “此茶名作被荒神茶,叶片如锋,茶香幽淡苦涩,自北而来,顺势而为。”魏肃拈指沾了茶水在方桌上一边勾勒一边给朱武讲解。“凉幽之地紧邻北荒,此茶亦是生长于北荒,谣传此茶可令人修为大增,也可延年益寿,更有甚者说饮罢此茶还能通天地。” 朱武不由得对这杯中茶产生好奇,旋即一饮而尽,口中回味着茶叶的芬芳。“好茶,此乃神茶呀,师傅,我感觉自己的武道修为又精进了!这可是好东西啊!” 魏肃见朱武这般举动倒也不觉得好笑,毕竟人人都希望天赐宝物应该具有功效才是,却从未有人去思考,这般天赐宝物究竟为何有此功效。 “师傅,您怎么不喝呢?”朱武端着饮尽的茶杯,询问道。“对了,魏让,给我再来一杯!” 魏让很清楚这茶叶哪里是什么北荒神茶,只不过是来时路上魏肃让自己随手揪下的几片枯叶而已。但眼下太子朱武还在讨要茶水,他也不敢透露真相,只得端着茶壶来为朱武斟茶。 魏肃一把按住魏让手中茶壶,挥手示意魏让退到一旁,这才再度开口:“太子殿下感觉到武道精进了是吗?” 朱武肯定的点头回应,却换来魏肃的嘲笑,这让朱武很是不解。 “师傅有何可笑?难道徒儿领会错了这茶的饮法?” “老奴且告诉太子殿下,这茶并非是什么北荒神茶,世上又哪里有这种北荒神茶呢,不过都是老奴一人之言罢了。”魏肃抬起手指朝着魏让手中茶壶一勾,茶壶从魏让手中悬浮而出,慢悠悠地落在了魏肃与朱武中间。只见魏肃掀开壶盖,里面却只是枯叶败草,哪有一丁点儿茶叶的模样。 朱武旋即大怒,拍案而起,冲着魏让咆哮道:“混账奴才!尔竟敢拿这种东西糊弄本太子!”说话间,翻手聚起一道寒意便要对魏让动手。 而魏让却不躲不闪,下意识间竟然凝起武道气息试图抵抗。 “太子殿下息怒,此乃老奴授意。”魏肃挥手散去朱武凝聚掌心的寒意,同时以掌画圆,中和了朱武的掌劲,同时又反手一掌打散魏让凝聚的气息。 “师傅?”朱武瞠目,只得作罢,一甩手,又愤然坐下。“师傅何故欺我?” “老奴不过是想通过这般告诉太子殿下一个道理。”魏肃弹指将桌上茶杯击飞,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魏让的脚边。“退下吧。” 魏让颤颤巍巍弯下腰拾起地上碎裂的茶杯,额头上冷汗直冒,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若不是干爹出手,只怕自己就会暴露武道修为。拾起了茶杯碎片,魏让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余光却也见到魏肃那冷若冰霜的眼神,不由得一阵寒颤。 见魏让退下,魏肃这才重新回望还在生着闷气的朱武,那冷若寒霜的眼神也又变得温和起来。 “太子殿下也该知晓当今圣上为了寻得那所谓天明神器一事吧。” “这事情不也还是师傅告知的吗?老东西为了长生不老闹得朝堂内外怨声载道,所以徒儿才说他已经昏聩胡涂,可是师傅刚才……”朱武说话间不禁想起方才魏肃与他谈及那北荒神茶一事,恍然醒悟。“莫非,那所谓的天明神器也和刚才的北荒神茶一样?” “人会为了自己所以为的东西而去追求,得不到自然会觉得珍稀难得,得到了却也希望它具有价值。就如同这北荒神茶。”魏肃拈起茶壶中的一叶枯草。“方才太子殿下不也觉得这茶能够精进武道吗?” 朱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老奴已将天明神策、神武二军调离天明城,只留了神禄军拱卫京师。”魏肃此时话锋一转。 “此事当真能成?”朱武有些犹豫,虽然他早已有了替位登基的心思,而且魏肃也一直在协助谋划,但心中还是没有万全把握。 “不知殿下还曾记得国士蔡康安?” “蔡康安?我记得好像就是那个给老东西提议建立天明学院,一统学林的那个家伙吧?” “不错,太子殿下居然对此人还有印象。” “可是不知此人?” “殿下何不允诺此人相助,蔡康安虽然武道修为不高,但毕竟贵为国士,不少徒子徒孙也都授命于朝廷。”魏肃继续说道。“圣上一心为求飞升,无暇他顾。而蔡康安却是殿下可继大统笼络朝内最大的助力。” 朱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开玩笑地埋怨起魏肃来。“师傅早有此计,为何不早早告诉于徒儿,若是徒儿早几年得知,又岂用多受这些年委屈。” 魏肃缓缓站起身来。“老奴为殿下布局良多,此刻天明内忧圣上昏聩无道,臣子离心离德。外患北天狼部虎视眈眈欲要南下夺州。” “还请师傅赐教!”朱武旋即单膝跪地拜求魏肃。魏肃岂敢受此大礼,立刻搀起朱武。 “殿下可以亲自前去拜见国士蔡康安,允其未来可开学府笼络人心。圣上日前丢失神器已是勃然大怒,若是此刻再听闻北天狼部入侵凉幽二州,自然会召集群臣商讨对策,届时太子殿下便是时候觐见面圣了。”魏肃从袖里掏出一副药包。“此乃寒毒散,无色无味,殿下阴寒之体自然不受影响。” “多谢师傅考虑周全。”朱武难掩心中喜悦,不免得笑了起来。 魏肃此时却摆出一副疲态,用袖子掩住口鼻,轻声咳嗽。“殿下可继大统乃众望所归,老奴为了殿下和天明皇朝万世长存,自甘背负着万世骂名。” “师傅如此大义,为我天明忠肝烈胆,徒儿岂能令师傅寒心。师傅放心,只要徒儿登基,定要叫天下无人不称颂师傅功德!”朱武义正言辞地允诺道,可一转头却又将其抛之脑后。自然魏肃是不会知道的朱武心中所想,当然魏肃也并不相信朱武所言,只得报以欣慰的微笑回应。 朱武送别了魏肃出了太子府,一同与魏肃离开的还有魏让。依魏肃的建议,朱武安排魏让前去拜访国士蔡康安,而自己随后便到。 离去路上,魏肃训斥了魏让一顿,自然是魏让暴露武道修为一事,一番叮嘱,魏肃便告知魏让,抓紧吩咐屠墨书动手,而自己则进宫面见朱神康。 接下来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如同魏肃所料发生在了同一时间,魏肃禀报了朱神康戍策司在被押运途中传言似乎私藏了一件神器,借由神器之威发起叛乱。 朱神康勃然大怒,下令魏肃率领宦府卫全力搜捕神器下落,并又传令衙内司即刻拘捕戍策司,夷灭三族。 魏肃得了皇命,告退出了大殿。出了大殿的魏肃却并未走远,反而眺望远方夕阳余晖,一日便又要过去了。 片刻沉默,魏肃转身又朝大殿走去,双手推在大殿门前,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殿门。 “陛下,大事不好!” 第五回【前传】 天明以北凉州镇凉城,一匹白色高头大马慢慢悠悠地朝镇凉城而来,镇凉城城门大开,一名头戴天明军盔的卫兵从城内快步跑来牵住了缰绳。领着骑马之人一步一步往城里走去。 骑在马上的男子约莫三十来岁,长发扎成一束一束的辫子,缠着六七种颜色的发带,身穿一袭白衣,斜肩披着一块银色狼皮。男子一手攥着马缰,饶有兴致地观赏着镇凉城的风光。 镇凉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热闹,行人来往匆匆,一辆辆马车接二连三从男子身旁掠过,当男子驾马经过,所有忙碌的人纷纷放下手中忙活的事情,齐齐右手握拳立于胸口。男子也报以微笑回应,看上去一派祥和。 “毌丘尚为何不在此城?”男子悠悠问道。 牵马的卫兵急忙答复。“毌丘将军带兵去了北凉城。” 男子又问道:“巴图洛呢?” “巴图将军负责打理安凉城呢。” 男子点了点头,想了想便再度问道。“那篾尔干又去了哪个城?” 卫兵摇了摇头,表示不知。男子见状也不再过问,任由卫兵牵着马领路前往镇凉城城主府。 城主府前,一名容貌与天明人无异的男子,穿着一身北荒服饰,肩头也披着一块银色狼皮。在北天狼部,能够获得一块兽皮披肩多是各部子嗣后代或立有功劳之人,而像毌丘尚能够披一块狼皮的人就要少了许多,大多曾是某个部落的领袖,或是被北天狼部首领赐予领军名号的大将军。至于能够披有银色狼皮的,除了北天狼部首领拓哉余外,授予出的仅有两块,其中一块是北天狼部的大祭司,而另一块就是眼前这个天明人——张元。 “张先生可真是雷厉风行呀,我这还没进城,没想到张先生已经将镇凉城打理得井井有条。”骑马男子冲着张元说着话,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顺了顺马鬃,任那牵马卫兵将马牵走。 张元恭敬拱手一拜。“见过拓哉首领。” “诶,你我何须客套。”拓哉余大步迈上台阶,张元随其左右一道进了城主府。 张元给拓哉余简单汇报了一下凉州各城各郡各县的情况,又将坤坎军陈肆所传递的信件交给拓哉余。 “凉州终归还是要交还给陈肆,依照先生所见,应该如何才能让我北天狼部不虚此行呢?”拓哉余扫了一眼信件,又还给了张元。 “这也是在下早您一步前来凉州的原因,若是我等如以往那般打草谷,只怕凉州生灵涂炭。我等意不在凉州,又何必因此得罪了拥兵自重的陈肆呢。”张元娴熟地将信件折收了起来。 “的确,不过我不知道为何先生却不调兵去幽州,反而将各位将领都分派去了这凉州各城?”拓哉余并没有怪罪张元的意思,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腰间的水袋拧开塞子递给张元。 张元摇了摇头谢绝了拓哉余递来的水袋。“杀鸡儆猴。” “哦?愿闻其详。”见张元谢绝,拓哉余也不客气自己饮了一口,水壶里并不是水,而是北荒的一种烈酒。拓哉余长长呼出一口暖气,继续听着张元的讲解。 “我北天狼部缺衣短食,此番大举乘虚入侵天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坤坎军陈肆有意拥兵自立,但天明可不仅仅只有坤坎军一支大军。其余三方军队用兵远胜我北天狼部,更不必说京州三支禁军。天明地大物博,人口繁多,一时的失利也不过九牛一毛,而我北天狼部人烟稀少,自然无法和天明长期抗衡……” “张先生所言差矣,我北天狼部一统北荒,也多次与天明交战,况且我们作战勇武,各个北天狼部好汉皆能以一当十。单就武道修为,天明自打那始皇帝起废绝武道,至今即便那朱康重新开辟所谓武宗学府也不过堪堪不足十年。再说朱康早年也不是几度举大兵攻伐我北荒各部,但也败多胜少。” “方才首领也说了武道一途,天明当今皇帝虽然多有人言昏聩,但所图之物乃我北天狼部至宝,相信这点首领也很清楚吧。” “是啊,不过说起来这不也是张先生的主意吗?”一边说着拓哉余从身上取出一件用兽皮包裹并用朱砂画符的一件神器。“从感应上来看,另外几件也都在这天明之地。我倒是真佩服张先生,竟然能够说动那祭司老头主动贡献出三件神器。” “此乃驱虎吞狼之计,首领稍安毋躁,且听在下……”张元只看了一眼拓哉余手中的神器,神器外包裹着的兽皮所绘朱砂符文正是出自北天狼部大祭司之手,是一种封印手段,可以相互隔绝神器之间那与生自来的互相感应之能。 “不必,用天明的话来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拓哉余学识浅薄,既得张先生相助,自然一切相信张先生的安排。况且,连祭司老头儿都愿意听你安排,我又有何不可呢。” “多谢首领,不过还请让在下多言几句,事关我北天狼部。” “先生请讲。”拓哉余表现得很虚心,甚至连装着酒的水袋也丢在了一边。 张元分析了一番天明的局势,逐一为拓哉余进行解释。 “就先拿凉州而言,依照我们与陈肆的约定,凉州还是要还给陈肆的,但我们自然也不可能白来一趟。于是我用首领所赐银狼皮之权限,命令几位将军前往凉州各城洗劫一些豪门大户,至于百姓商贾在下也严令善待。原因倒也简单,豪门大户的那些世家位高权重,但如今天明治下大多贪生怕死,所敛财物宝贝又刚好可以补充我北天狼部粮饷,此为其一;天明各州城池大多也都是这些世家所掌控,如今凉州世家尽数被劫掠,其他各州的,特别是云幽两州自然兔死狐悲,望风而逃。世家逃了,剩下的平民百姓又被我等善待,他们又何必殊死抵抗呢,所以这边是杀鸡儆猴,此为其二;我北天狼部人烟稀少,现今要图谋天明三州,自然需要民心所向,而今天明皇帝昏聩,朝廷内部暗潮不断。虽然世人皆知北荒之人凶残,但如今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正好可以为首领积累民望,此为其三。” “陈肆拥兵自立的消息恐怕短时间不会暴露,我们只需要与陈肆打好交道即可,至于天明皇室,近期必有大乱,而我等先期发兵凉、幽、云三州,届时反而可以坐地起价与天明和谈。” “陈肆……此人虽然投了我北天狼部,但此人以我所见恐怕另有图谋。”拓哉余对陈肆并没有充分的信任,若不是张元主张,拓哉余断不会举族之力进攻天明。 张元却不以为然。“陈肆此人不过为了权利,目光短视不足为据,更何况他还不敢大张旗鼓地反叛,要知道坤坎军虽是他所掌军,但实际却依然是天明的有生力量,而且为了提防我们可谓是天明军力最为强盛的一支队伍。敢问首领,若是除了陈肆和他的亲信之外,其他将领得知陈肆与我北天狼部有所苟合,吞并凉、幽、云三州皆为陈肆所授,那他可还有大军可用?我等所畏不过坤坎大军而非陈肆寥寥数人。” “先生高见。” “另外天明皇室,宦府卫魏肃恐怕也会借着我们攻取三州的机会将太子扶持登基。”张元笃定道。 “哦?”拓哉余不可置信地发出疑问。“我听闻那朱康虽然体衰,但还算健康。难不成要弑君杀父?” “不无可能,此事恐怕和首领手中之物有关。” “对,先生今日不妨借此机会为我解惑,究竟此物为何?”拓哉余对手中的神器也一无所知,但碍于此物乃是大祭司历代所守护,无论是自己的北天狼部还是其余各部都从未对此物产生贪图欲望,这或许也与北荒的信仰有关。 “在下也不瞒首领,其实在下前往北荒也是为了此物。” “那先生拿去便是。”拓哉余毫不在意,直接将手中的兽皮包裹递给张元。 张元摇了摇头。“此物非是在下能够僭越,相信首领殿下清楚,此物在我等人手中不过一件摆设,说是鸡肋也毫不为过。” “所以先生才将另外三件给了天明?可是区区鸡肋于我等无用,难不成于天明就有什么大用吗?” “的确有用,因为此物本就不是北荒血脉能够激活。” “啊?那天明得到此物岂不是如虎添翼?”拓哉余一惊,万没想到手中这只会偶尔发光的东西竟然是因为血脉缘故而毫无作用。 “在下师门人丁稀少,但却有不少上古藏籍。故而在下师尊派我前往北荒,一方面是为了重塑完整神器,另一方面也是为报答北天狼部大祭司们无数代的守护。” “先生既然为了重塑神器,可又为何要将另外三件交给天明呢?眼下神器也不知踪影,倘若全部落入天明皇帝手中该当如何呢?”拓哉余也是知晓张元的目的,重塑神器自然需要天明血脉才能激活。 “此物名唤北冥剑匣,乃是上界法器,据我所知除了北天狼部曾拥有的四件外,还另有一件下落不明。首领手中为匣首,而天明所得三件则为匣身,其实早在下前往北荒之前就早有打算,于是将此物说成天明神器。” “这就是先生所说的驱虎吞狼?” “没错,单凭北天狼部恐怕是无法寻得完整剑匣,而此地天明地广物博,若是得知此物即可增进武道修为,又可延年益寿,更能开天飞升……” “那所有人都会设法寻找第五件神器?” “人的贪念无穷无尽,在下不过是利用这一点,一来我们可以寻得完整剑匣,二来天明混乱,北天狼部步步蚕食自可图谋发展,不需多久便可分庭抗礼。”张元边说边动手比划。“而北天狼部,不,应该说是北荒之地,由于血脉限制,此物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况且在下师门也将允诺庇护,甚至连老祭司们也可以得到解脱不再一代一代看护此物,自然他们也乐于将三件匣身贡献出来。” “原来如此。”拓哉余仔细回味张元所言,说的不无道理,手中这北冥剑匣对于北天狼部毫无作用,倒不如借花献佛还能得到张元师门的庇护,更甚还能借此搅得天明自顾不暇,趁机掠地拓土。“那依先生所见,我们何时兵发幽州?” “明日便可动手,相信幽州抵抗不过三日,我们便可兵至云州。而云州才是我们与天明谈判的本钱,不出意外那宦臣魏肃也会在这几日动手,一旦新帝登基首当其冲便是要与我等决战已绝外患。所以云州要打,但并不一定要拿下,也好作为一个缓冲,好给我们充足时间平定凉州。” “那就依先生所言。”拓哉余很高兴,自从张元来了北天狼部之后,谋划之事皆是交由张元来定,而自己也从中获利不少。“张先生当真不来一口酒?”拓哉余又拿起丢在一旁的水袋问道。 张元说的话不少,此时也有些口干,结果水袋饮了一口,直到那火辣辣的酒入口才想起来喝的竟然是酒,一瞬间脸红得好似苹果。 “水,水!”张元慌忙跑去找水,见状拓哉余也开怀大笑,自顾自拿起水袋畅饮了起来。 次日一早大批北天狼部自镇凉城而出,兵发幽州边境的消息也随之传入京州。 朱神康听得奏报恼羞成怒,虽前些日子魏肃又来报告北天狼部对凉州屯兵无数虎视眈眈的消息,但还没等朱神康决断此刻再听闻已经是凉州陷落,幽州告急。 一旁魏肃低着头沉默不语,朱神康的暴怒在他的预料之中,北天狼部南下凉州兵发幽州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就连此时坤坎军陈肆屯兵云禹边境还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就是事事预料,可魏肃却总有一丝不安萦绕心头。“接下来该是太子弑君登基,陈肆发兵云州抵抗,可还有什么事情呢?难道是北天狼部来得太早?听说北天狼部的军师是我天明人士,这没来由的不安难道是因为他?不应该,魏让也调查过,那人不过山野村夫毫无背景。那还会是谁?陈肆?区匹夫而已,不过是为了割据一方罢了。戍策司?也不至于,即便有侥幸活口也只会将矛头指向朱康,届时朱康一死一切也就无所顾忌。那还有谁?神器……倒是有可能……”魏肃在心中盘算着。 “魏肃,朕令群臣进宫怎么还没有动静?”朱神康压下怒火,沉声说道。 “老奴再去问问。”魏肃叩首正准备朝大殿外走,却见大殿门被推开,朱武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朱神康见朱武进殿,虽然有些诧异,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朱武名义上还是太子,太子进宫又有何妨。 “太子何故入宫?朕未曾宣你入宫吧。”朱神康表现得有些不悦,但语气却并未责备。 朱武拱手拜见朱神康。“父皇,儿臣听闻北天狼部攻取凉州,兵发幽州,此等国仇大事,儿臣寝食难安,特来觐见父皇。” 朱神康瞥了一眼魏肃,要知道朱武足不出太子府已有多年,能够得知此事北天狼部战事,只有可能是通过魏肃这个太子师。虽然朱神康因为听了钦天卫为太子朱武的占卜之言几度欲另立太子,可自从得知了天明神器一事后便不再顾虑后世天明社稷,也并不在乎太子是谁。 “我儿有心,不过国家军机大事非同儿戏。咳咳。”朱神康一连多日噩耗比比皆是,先是丢失神器,再来戍策司反叛,现在北天狼部轻而易举拿下凉州陈兵幽州。愤懑成疾,又加之自身体质缘故,不由得气火攻心咳嗽起来。 “父皇,儿臣近日寻得一批茶叶,听说能够延年益寿,袪疾养身。”朱武余光看向魏肃,又很快转回目光。“父皇积劳成疾,为我天明社稷,儿臣还望父皇饮上一杯。”说着掏出之前魏肃给的那包寒毒散。 “太子殿下有心,老奴这边去。”魏肃上前接过药包便先退下。 朱神康倒也没有拒绝朱武的一番孝心,看着魏肃出了殿,又看看朱武,倒也没有再开口。父子两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沉默不语,等着魏肃端茶再度回来。 见朱神康饮下茶水,朱武这才开口。“父皇,儿臣愿率京州神禄军前去抵御北天狼军。” “军国大事岂能胡闹,太子若是没事就退下吧。”朱神康冷冷说道。 “父皇难道是害怕儿臣立了功劳更加无法废了儿臣太子之位吧。”朱武此时也不藏拙,厉声质问道。 朱神康倒是微微一笑。“哦,倒是有点道理。你看你那些弟弟们,哪一个不比你优秀呢。若不是看在魏肃是你太子师的份上,朕会见你?你该不会以为仅凭敬献着区区茶叶就能和朕指手画脚耀武扬威了吗!”朱神康将手中茶杯摔在朱武脚边,严词呵斥。“你想当皇帝还差得远呢,你不会以为朕不知道你这些年的算计?朕也不怕明白告诉你,你现在还是太子,待到朕传位之时,你若安分守己,传位与你也无不可。但你若还藏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你以为你还能继续安稳当你的太子?” 魏肃也没想到朱神康和朱武会这么快就撕破脸皮,可转念一想倒也并不奇怪了。 “行了,下去吧,看你还是太子,朕……”话音未落,朱神康心头一紧,捂着心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魏肃,又瞪了一眼朱武。“你……”朱神康还不等抬手就没了气息,头一歪,整个人瘫在金座上。 “魏师傅,没想到你这寒毒散效果这么好啊。”朱武已经彻底不再掩饰,大大方方的供出了魏肃。 魏肃沉默倒也没有说话,走到这一步其实有三个原因。 其一,根据魏肃偷偷翻阅古籍所见,神器开辟天道需要献祭,而所献祭之人武道修为必须足够高才能稳定所开天道。朱神康妄图飞升,显然目的是为了献祭自己;其二,魏肃自戍策司手中夺得其中一件神器,也是有所图谋,如今戍策司夷族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剩下知晓神器之事也只有朱神康;其三,朱武心狠手辣但却更好利用,加之自己开辟天道也需要献祭祭品。一来二去,无论是哪一条,朱神康都是非死不可。 当魏肃重新抬头去看,金座上的人已经换成了朱武。 “师傅,你看朕坐这位置如何?” “陛下圣明,老奴早已为陛下准备了登基大典所需一切,只待登基大典一成,陛下便可名正言顺。”魏肃叩拜道。 “好,那就有劳魏卿了。”朱武笑着冲魏肃摆了摆手,目光冷冷一扫被扔下金座的朱神康。“将先帝厚葬,并宣群臣觐见吧。” 第六回【前传】 北天狼部大军在拓哉余的率领下已经进入幽州境,和张元所言如出一辙,大军还只是陈兵凉幽边境时,幽州大批豪门世家,大族富商纷纷携家带口自云幽边境仓皇而逃,其中不乏少数经历过北天狼部曾经打草谷而躲在幽州的流民也随着那些人一起逃亡。而绝大多数百姓在听闻凉州虽然被北天狼部占据,但依然照常生活后便也不愿意背井离乡逃亡他处。 幽州的大城并不多,只有两处,凉幽边境是巳幽城,云幽边境则是古幽城。两城的城主还不等北天狼部彻底占领凉州就早早做好了逃难的准备,连带着亲兵护卫也都纷纷化作鸟兽四散。 “幽州人口虽然稀少,属于十二州之末,但从位置上来说,西北可达凉州直到北荒,东南又近云州,与多个州相邻。”张元着了一件青衫,肩披银色狼皮,乘着一匹枣红色大马。 地平线的另一端远远可见一座巍峨城池,正是凉幽边境的巳幽城。 “张先生,依你之见,这巳幽城,我等需要如何才能攻下?”说话之人乃是毌丘尚,与他齐头还有三人,分别是巴图洛、篾尔干和合撤儿。其中巴图洛和篾尔干骑着马,只有合撤儿是骑着一头与马差不多个头的黑狼。 在他们四人之后,拓哉余也骑着白马而来。 这六个人聚在一块儿,先锋的天狼骑也回来禀报巳幽城听闻北天狼部来袭开城投降之事。毌丘尚等人齐齐吃惊,反倒拓哉余却好似早已成竹在胸,策马和张元一道先往巳幽城去了。 不过一天时间,巳幽城各郡闻风来降,拓哉余和张元倒也没有为难幽州百姓,毕竟富裕的都已经跑路了,留下的也榨不出什么油水。和凉州所行之事一样,张元为北天狼部立下了规矩,不得偷盗抢劫,不得欺压百姓等等多条。 是夜,北天狼部大军虽然也进了城,但大多兵士只能睡在瓮城里,少数将领则扎下营帐。拓哉余和张元自然是入了城主府,至于毌丘尚、巴图洛、篾尔干和合撤儿四人也各自挑选了那些逃走的豪门世家旧宅留宿。 城中靠近城主府的一处大宅,原本是幽州某个大世家的宅子,他们得知北天狼部来袭的时候有些晚,以至于宅邸内大多数的家具古玩都来不及搬走,乍一看还以为这宅子的原主人只是出门一趟而已。现在这个宅子已经被毌丘尚给挑选了下来,大堂里端坐上位之人自然也是毌丘尚。 入城后毌丘尚就招呼了巴图洛、篾尔干和合撤儿三人一道来自己的新宅子做客,四人虽曾经也都多有摩擦,但自从同为北天狼部统军将军后,倒也成了朋友。 “你们那边的宅子如何?”毌丘尚大手用力搓着太师椅的扶手,得意地问道。 这把椅子毌丘尚倒是很喜欢,整木掏出来的框,椅背和扶手都有精雕,原主人保养得也恰到好处,油亮包浆。 率先开口的是合撤儿,他原先也是一方部族首领,麾下将士皆是与狼自小相处,相濡以沫。他对于住并不是很在意,挑选宅邸也都是让自己座下的黑狼来选,就比如这次巳幽城,黑狼挑选了一处位于城郊的宅邸,有个大羊场。 “我这家宅子倒是挺大的,只是不如你啊。”篾尔干环视着毌丘尚大堂里书画雕刻,桌椅板凳一应俱全,不由得抬手捂着额头。 他挑的宅子就在这附近,比毌丘尚的宅子还要大上许多,早先挑宅子的时候毌丘尚先选的宅子,篾尔干还是花了二十多匹好马从毌丘尚手里抢先拿下的。当篾尔干心满意足地准备推开宅子门,一块巨大影壁赫然映入眼帘。 要知道虽然张元下了命令各种不准许的规矩但却额外准许毌丘尚等人每入一城自行挑选一处宅邸,而宅邸内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归其所有。至于如何选宅挑地则是毌丘尚等人自行决定。待到他们选完才能轮到下面的将领,至于兵士虽然没有多少宝物和奴仆,但还是能够得到丰厚的钱财奖励。 当篾尔干绕过影壁,整个人都傻了,原先这宅邸的主人逃走时,就剩下整个宅邸的框架拆不了搬不走,姑且不提什么仆人侍女,文玩字画,奇珍异宝了,桌椅板凳,窗户和门,甚至就连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被搬得一干二净。就连院子里的土都没放过,刨得一干二净。篾尔干一路走得有些恍惚,直呼好家伙。早些时候北天狼部入凉州,自己所部因为出发得迟了些,等到镇凉城时,毌丘尚和巴图洛早就各自分了城郡,而自己只能与合撤儿瓜分一些零散县府。 “我他么!”篾尔干直接破口大骂。 篾尔干一路看着空空如也家徒四壁的宅邸已经憋着气了,心想着还不如早些睡觉就当这事不存在,当他走进卧房才发现,除了门窗家具,居然连床都被搬走了。 顿时篾尔干气不打一处来,浑身气息陡然爆发,连带着房梁和屋瓦都被掀翻。得知毌丘尚邀请他们几人前去做客,灰头土脸的篾尔干又气又恨,洗了个澡换了衣裳这才前来赴约。 篾尔干拿开捂着额头的手,很严肃地盯着毌丘尚,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其他三个人简单交谈了一番各自的宅邸所获,毌丘尚就让仆人开始拿上酒菜,席间篾尔干小声同合撤儿商量今晚去他那边对付一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毌丘尚缓缓放下酒杯,用手背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渍。“几位兄弟,你们帐下可有什么风声?” 席间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只有巴图洛开了口。 “我等此次虽然兵不血刃就占据了天明凉州,眼下幽州也是唾手可得。” 毌丘尚和其他人也都点头赞同,往时北天狼部也由他们带队来过天明打草谷,却连镇凉城的边都摸不到,收获也少得可怜,勉强糊口。但现在,不单是镇凉城被他们拿下,整个凉州甚至如今幽州也都将归他们所有,即便张元立下了各种规矩,但收获也几乎赶得上往时一年打草谷的收成,当然这自然不包括篾尔干。 “我这边其他问题倒是没有,无论是钱粮女人还是土地倒也满足,只是眼下凉州。”巴图洛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首领的意思是要把凉州拱手让给那个叫陈肆的家伙。” “几位兄弟怎么看待?”毌丘尚看了看巴图洛,又看了看篾尔干,最后目光落在合撤儿身上。 篾尔干扯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了一番,囫囵咽了下去。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一看你们就很少和张先生打交道。” 三双眼睛齐齐望向篾尔干,眼看着篾尔干又徒手撕下一块肉吃了下去。 “张先生不是交代过了,凉州只不过是寄放在那陈肆手中罢了。若是为了区区凉州和陈肆撕破脸,你们谁去和坤坎大军一战?” 篾尔干的一番问说得几人无法回答,巴图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额头。“还是老弟看得透彻啊,老兄只顾得了眼前的利益,却险些酿成大祸。” 合撤儿没有说话,抚了抚身旁啃着骨头的黑狼。毌丘尚也没有说话,今晚这场宴席真正做主的人也并不是他。 就在毌丘尚所坐座位后面一墙之隔,拓哉余和张元面对面席地而坐,两人面前也摆了一桌酒席,和前面大堂毌丘尚等人的酒席比起来就简单了许多。 “先生,依我之见不如将古幽城已降的消息告诉他们吧。”拓哉余打算让部下们再去分了古幽城,得到了好处自然就不会再去想什么凉州之事。 张元点了点头便说:“也好,不过我们接下来得加快进入云州了。今夜天明帝星陨落,恐怕天明要变天了,若是不出意外,恐怕三五日内将会多生变数。”张元说罢歪过头去又望着夜空星象。 “那依先生所言,两日后我等发兵云州。”拓哉余站起身来准备去前面大堂与四位将军会面。而就在拓哉余起身的同时,张元突然叫住了他。 “首领且慢!” 张元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慌张地从身上摸索着什么,直到他掏出了一块玉符,只一用力,玉符便化作齑粉。 而就在玉符粉碎的同时,一股气息自张元身上散开,感应到这气息,一旁拓哉余也是心头一惊。 拓哉余已是腾空期七重的高手,无论是北荒还是天明,都可以算得上是少有的高手。可即便如此,面对张元突然爆发的气息,拓哉余自觉如螳臂当车难以抗衡。 且不说拓哉余都难以抗衡,前面大堂里毌丘尚一干人等早已经被气浪冲得人仰马翻,一阵恐慌。 “化道期?不,恐怕是更高的武道境界!”拓哉余心中暗暗肯定着,又冲张元开口。“先生!” 张元也清楚,自己此刻藉由玉符所释放的修为支持不了多久,在这方天地的压制下强行突破化道期踏入少阳期已经是现在的极限。争分夺秒之间,张元张开双臂,猛地一合掌,这才将周身气息压制了下来。 不一会儿,张元凌空缓缓落下,衣衫凌乱,全然不见半盏茶前那翩翩君子的形象。 “先生武道修为高深莫测。”拓哉余这才得以松了一口气,前面大堂的四人也得以喘息,匆匆赶往后院,正好目睹了拓哉余拱手对张元行礼之事。 毌丘尚自然是知道拓哉余和张元在此的事,但巴图洛等人却并不知晓,甚至险些误以为是方才几人言语之间谈及凉州之事引来的迁怒。同时又惊骇张元的实力,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北天狼部军师,竟然实力高得如此可怕。 几人不由得流下冷汗,哆哆嗦嗦地弯下膝盖,单膝跪地叩拜张元和拓哉余。 “见过首领大人!见过军师大人!” 拓哉余全然没有理会众人,他拱手冲着张元。“先生……” 张元摇头,抬手掐指,悠悠说道。“方才在下失礼了。” “无妨,先生旦言。”拓哉余很清楚刚才张元恐怕是发现了什么,否则不至于连招呼也不打就突然爆发气势。 “天机有变,气运之子已然现世。”张元挥袖凭空变出一枚玉符,此玉符与方才张元捏碎的玉符形状相当,只不过上面雕刻花纹却更为细致。“在下刚才感受到这方天地的压制,恐怕这方天地并不打算让我窥得气运之子的天机。”张元弹指使玉符飞落拓哉余手中。 这番举动后张元所的气息又再度恢复最初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先生,这是?”拓哉余恭敬收下玉符后才开口询问。“气运之子又是?” “在下自师门奉命而来,一共携带了三块玉符,第一块在下到来前便已用掉,大致可恢复在下三成实力,第二块就在刚才也化作齑粉,仅仅恢复了在下六成实力,不想只是如此就遭天地压制,而这第三块可发挥在下全力,但眼下在下已经被天地瞩目,姑且就将它交由拓哉首领。非到北天狼部生死存亡关头切莫动用,届时在下会降下分身鼎力相助。” 张元又看了看单膝跪地的四位北天狼部大将军,这才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拓哉余身上。“在下恳请拓哉首领即刻下令前往云州。”张元拱手冲着拓哉余躬身一拜。 拓哉余也看了看一旁其余四人。“你们即刻点齐兵马,一刻钟拔营出发,违令者严惩不贷!” 四人点头允诺,虽然不清楚张元为何急于发兵云州,但也大致知晓,张元方才举动,也是给四人提了个醒,若是跟着拓哉余的北天狼部自可无忧,甚至还能够得到张元乃至张元口中师门的庇护。而若是自己心生不轨,恐怕也会顷刻被张元震杀,更不用说张元手中那第三块玉符所带来的震慑了。 四人告退后,拓哉余也反映了过来,急忙询问张元。“先生如此急促,甚至连如此至宝也交付于我,莫不是……”拓哉余的话戛然而止,他甚至也担心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但无论担心如何,张元都用那笃定的答复回答了他,甚至语气虽未有变化,却恍惚间令人无法反驳。 “如首领心中所想,在下寻得此方天命之子后便要返回师门了。”张元又凭空变出一枚纳戒,取了一身新衣裳,这衣裳不似张元往日所着衣物。黄黑相间的绸缎衣衫,其身后绣着一个圆形图案,自是张元所在的师门图徽,这身衣衫也正是张元所在师门的着装。 拓哉余盯着张元身上这件暗黄色打底,黑边补缝的衣衫,虽然分辨不出材质,但隐约也能从衣衫上感受到一股不似这般天地的气息。 “唯先生之命,只盼他日能与先生再会。”拓哉余拱手拜道,他自知是无法挽留张元回心转意,如此倒不如洒脱一些,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再见。 在拓哉余与张元做最后寒暄的同时,北天狼部大军也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黑压压的大军扑面而来直奔云幽边境的云州望云城。 此时的云州已经得知幽州巳幽城被北天狼部占领的消息,眼看汹汹大军直逼云州而来,无数封求援书信传往京州。寄予希望京州会派大军来援,况且此时北方坤坎军就驻扎在云州与禹州的边境之地。 “大人,京州出事了。”周忠此时正在向陈肆汇报明皇朱神康暴毙的消息。 虽然魏肃下令秘而不发,不过还是悄悄将消息透露给了陈肆,一方面也是提醒陈肆新帝即将登基,他所图割据一方之事自然可以水到渠成名正言顺。另一方面也是敦促陈肆抓紧将戍策司就地正法,以除后患。 陈肆听着周忠的汇报,双眼眯成一条缝,不多时才舒眉睁开眼。“消息是何人带来的?” “说是魏总管的人。”周忠如实回答道。 “只有一个人?” “来得人倒有数十人,多是炼气期巅峰,只有为首之人,恐怕有武心期三重。” 陈肆明了,自顾自点了点头。“差人将戍策司那些人带去营地中央,另外恭敬对待魏总管的那些个鹰犬,请他们也一道前去。” “大人,那张天维如何处理?” “既然朝廷已经将他们定义为畏罪潜逃了,不逃掉几个人怎么说得过去呢。先将张天维也带过去,不过你记得将西边守备全部撤走。”陈肆想了想又补充道。“不,你就让西边守备负责押送好了。” “属下明白了。”周忠立刻去按照陈肆吩咐前去安排。 陈肆见周忠离去,这才悠悠起身,不紧不慢地换上一身戎装。 坤坎军营的中央是一块平地广场,自坤坎军扎营此地后,这片平地便一直是作为操场。 屠墨书带来的人已经早早候在这里,而屠墨书本人则和陈肆齐肩坐在不远处的伞盖之下。 炎炎烈日炙烤着这片平地广场,时至正午,坤坎军才将全部囚车里关押的戍策司官兵押解到平地广场中央,一个挨着一个跪在地上,汗水湿身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寻常时候他们还能依靠自身武道修为抵御高温,但自从被关押后,他们都被迫服用了一种压制修为的丹药,此时的戍策司不过堪堪普通人一样。 “陈将军,这些就是全部的人了吗?”屠墨书扫视了一遍跪在广场中央的人,其中却并没有发现熟悉面孔。“似乎还差一人吧?” “哦?不知阁下所说是何人?”陈肆反问道。 “张天维。”屠墨书笃定地说出此时不在广场中央的人的名字。 陈肆并不意外,他还不至于冒险早早释放了张天维,毕竟做戏做全套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张大人毕竟修为高强,而且身负戍策五甲,寻常抑制修为的丹药起不了多少作用,所以我只能多派兵士押解。”陈肆抬手远远一指。“在下可是费了好大功夫。” 屠墨书顺着陈肆所指方向,果然看见了被一大队兵卫护送而来的张天维。 此时的张天维穿着一件单衣,浑身上下倒是干净。周身虽没有气息透露宛如普通人一般,但步伐却很是稳健。 “有劳陈将军费心了,待我回禀魏总管大人,定为陈将军邀功。”屠墨书如是说道。“戍策司贵为天明三司,却骄纵无度,欺上瞒下犯下累累罪行,如今更是违背皇命,畏罪潜逃,其罪罄竹难书。” 屠墨书展开一卷圣旨,开口念叨。“天明神皇,钦命在此。万死之罪,戍策司全员革名,夷灭三族,其余尔等,尽数枭首,以正天明律法,扬天明皇威。”说罢,屠墨书将圣旨卷起,交给了陈肆便再度开口。“陈将军,动手吧。” 陈肆刚欲抬手,只见广场中央,张天维突然爆发惊人气息。 “屠墨书!尔等窃国之罪,人神共愤!今日我随杀不了你,他日苍天有眼我定取尔狗命!我戍策司兄弟亲族性命定要尔等血债血偿!”张天维抬手一扫周围押解士兵,箭步就往营地西边飞遁逃窜。 事发突然,等屠墨书反应过来,张天维已经不见了踪影。 陈肆见状,假言假意地安排士兵前去进行抓捕,同时又询问屠墨书其余人等如何处置。 屠墨书哪里还顾得上,草草下令将其余戍策司枭首,随后也加入了追捕张天维的一行之中。 待屠墨书离去,周忠不知从何处来到伞盖下。 第七回【前传】 周忠眼看屠墨书带人离开,这才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来到伞盖下参见陈肆。 “大人,这些剩下的人如何处理?”周忠余光扫了一眼烈日底下还跪在那儿的一群戍策司囚犯。 “放走一个就足够了,其他人处理掉吧。”陈肆冷冷盯着下方广场,片刻言语已经决定了广场上那些人的生死。 周忠会意,大步走到伞盖外,高高举起手臂挥了下去。 另一边屠墨书等人追捕张天维无果,只得败兴而归。陈肆也早早下令安排了酒席恭候屠墨书归来。 “不知如何?”陈肆明知故问,却还是要表现得很不甘心。“只怪在下没能亲自押解。” 屠墨书原本追丢了张天维,愤愤到回营地,先听陈肆询问,本就气不打一处来,但又听陈肆打算揽下罪责,反倒没了脾气。 “并不怪陈将军,只是那贼人狡猾。”屠墨书已经干脆地将张天维称为了贼人,倒也并不奇怪。 “只希望屠使者回京见了魏总管和陛下能够多关照了。其余贼众尽皆枭首,在下已经命令部下将他们装了车。” “烧了吧,我也准备告辞了,陈将军还是抓紧带兵支援望云城吧。”屠墨书着重提醒了陈肆支援二字,话里话外意思也很明白。陈肆也很清楚,望云城作为云幽边境的城池,丢也好,保也罢,都关乎天明与北天狼部谈判桌上的筹码。 以魏肃为首的如今天明一派自然是希望能够保下望云城,以便制衡北天狼部。而以首领拓哉余为首的北天狼部自然希望拿下望云城,当然已投北天狼部的陈肆也是希望望云城守不住的,这样自己所拥有的凉州与天明之间将会多一个北天狼占领的幽州缓冲。 屠墨书并没有用膳,匆匆招呼手下便离开了坤坎军大营。陈肆也按照屠墨书的意思将戍策司一干人等的尸首放火焚烧,滚滚浓烟直窜云霄,随即便是大军开拔,目标直指望云城。 此时远在京州,刚刚也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朱神康驾崩的消息从皇宫中透露出来,还不等其他几位皇子反应,魏肃早已经按照朱武的命令悄悄动手,甚至就连那些明里暗里支持其他皇子的大臣们也都遭到威胁而不敢作声。 明皇宫大殿,此时的朱武按捺心情没有贸然坐上金殿,而是独自站立在金座之下,除了身侧站着魏肃和魏让外还有一人得以站在朱武身侧,此人便是国士蔡康安。除此之外其余百官位列朱武对面,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朱武踱步一番,大殿里安静得就只剩下哒哒的踱步声。 “想必众卿也有所耳闻,先帝突发恶疾,北荒蛮人又接连攻克凉州,幽州。先帝气血攻心,不日前已然离世。”朱武停下脚步,面露感伤。“先帝在位曾多有仰仗诸位卿家,不知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依下官所见,还请太子殿下登临帝位,也好重振我天明江山。” “臣等附议。” 闻言朱武心里乐开了花,但还是开口训斥了带头的臣官。“尔等身为臣子,眼下先帝死不瞑目,尸骨未寒。黎民百姓受难于北荒蛮人之手,我尚且寝食难安,尔等却在此时进言劝我登基称帝,究竟是何居心?” 朱武见群臣纷纷又低下头,于是继续开口道。“我的那些个弟弟们,各个贵为先帝皇子,至此国难之时呢,一个个也都和我说,我既然是太子,就理所应当要为先帝平叛北荒,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可我又何德何能呢?结果那些先帝皇子们竟然以死明志!”朱武叹息了一声,表现得自己也是很为难的。 但殿下百官也有清醒的人,他们原本就是其他皇子的拥护,自然知道哪有什么以死明志,明明都是被朱武鸩杀的。可即便知道真相又能如何?殿外庾金卫已经守住宫闱,而他们家中府邸也都有肃府卫与宦府卫看守。可以说是一人身死,全族丧命。 当然其中也不乏想要尝试挑战朱武权威之人。 “太子殿下!帝子们的死难道不是太子殿下所为吗!” 一声呵斥惊得群臣纷纷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拥护被朱武鸩杀的一位皇子的近臣。 朱武没有说话,就静静看着他,一旁魏让却抢先站出来,驳斥道。 “先帝驾崩,皇子们为了表达对付北荒的意志而以死明志。太子殿下丧父丧亲,尚且宅心仁厚忧虑天明百姓,尔怎敢肆意诽谤诋毁,甚至还敢大放厥词,来人!” 话音未落殿外庾金卫已经闯入大殿,为首之人不由分说拔出金刀就将刚才还在叫喊的那名臣子给斩了。 鲜血四溅,不少紧挨着的臣子都被溅了满身的血,哆哆嗦嗦地不敢言语。就连那些刚才还有在心里夸赞此人的大臣也都瞠目结舌。这一切发生得太过快了,快到也有一部分大臣反应过来时,下身已经显得透透。或许是出于本能地以为那把刀砍的是他们自己。 朱武皱着眉头望着地上被腰斩的尸首和那四溅一地的血迹。他倒不是因为尸体而皱眉,只是这四溅的血迹却坏了他的心情。“此獠居心叵测,魏总管,好好查一查吧。” “老奴遵命。”魏肃点了点头又差使魏让命人将大殿打扫一番。 庾金卫也拖着两具尸体退了下去,待大殿门合上,殿内已再无人胆敢议论朱武。 过了一会儿,朱武才再度开口,便是询问站在一旁的国士蔡康安。“国士先生如何看?” 蔡康安年纪虽大,又是文修,整日无非舞墨弄字,琴棋书画。哪里见过这般血腥场面,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若不是朱武早先来恭请自己,并允诺支持自己开设学府一事,蔡康安才会出现在这里。 “早知如此,老夫就不该来的”蔡康安掩面心里想着。却又听闻朱武开口直呼自己,一下子冷汗就流了下来。 “那……那个……那个啥……”蔡康安哆哆嗦嗦语无伦次,心里犯着嘀咕,好端端怎么就问起自己来了,自己难道不是只来站会儿凑个数的吗?完了,完了,该怎么说。“老夫饱读诗书,额,那个……” “太子殿下,老奴愚见,先帝功业未继,北荒天狼部族兵临云州,云州虽危,但坤坎军尚在云禹之间,况且京州尚有神禄军在。太子殿下不如效仿始皇帝御驾亲征,待平定荒人,殿下居功至伟,天下又有何人不称颂殿下呢。”魏肃早就为朱武准备好了说辞。早先支走京州另外两支军队也是为了此刻的准备。无论是神策军还是神武军都很难接受朱武调动,也唯有神禄军可以,而此时京州刚好就只剩下了神禄军。 “魏总管言之有理,那本太子便御驾亲征。等本太子平定北荒战事,再来继承先帝遗愿,重振天明。” “殿下圣明!” 在群臣都还以殿下称呼朱武的时候,又偏偏唯有魏肃改了口。“陛下圣明!” 朱武的话其实说得很明白了,只是群臣没有意识到罢了,此时魏肃突然改口自然让他们是措手不及。有些反应快的大臣也一齐改了口,三呼陛下。 云州望云城,与幽州的两座城不同,望云城城主早早地就勒令城卫士兵将城门紧闭,又亲自约见了城内的各大豪门世家。 城主府,各大世家的负责人很不情愿地被邀请过来,他们也都知道眼下北天狼部的大军正在自幽州直扑而来,每每多耽搁一分,城破前逃难的机会就少了一分。他们大多是在这望云城耕耘了近百年,虽然不舍,可又哪有性命来得重要。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惜这望云城主和凉州幽州的那些城主实在没得可比。 “诸位都来了,那在下也不耽误各位时间,又哪些家主愿意离开的,李某绝不为难。” 众家主和各个世家能说得上话的人一齐循声望去,只见城主府外,年纪约摸三十岁,面容白皙俊俏,头顶青冠,黑色长发齐腰,身穿着白色打底,绣着青色花纹长袍,腰系两口宝剑,脚踏一双雪白足靴的男子正款款走入,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城主府的主位。 此人便是这望云城的城主——李沫阳。 不少熟悉李沫阳的家主们自然清楚,与其他城主不同,李沫阳并不穿着盔甲明胄,反倒这一身打扮才是他的戎装。不过对于其他家主们而言,李沫阳的到来丝毫没有减少他们的恐慌,毕竟其中也有一部分人也是自凉幽二州逃难而来的。 “李城主,我等携家带口老幼妇孺,虽也有心相助,但奈何能力有限,故而想请李城主做主,放我等离开。”率先开口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李沫阳点了点头,并未着急起身,而是又问道。“还有其他人准备离开吗?” “李城主恕罪,我等也自觉能力有限无力相助。”自白发老者率先开口后又有不少世家大户抓紧机会纷纷开口。 李沫阳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些没有说话的世家家主和负责人们,只余下三个人没有说话了,其中两人是家主,剩下一人是其所在家族的长老。 “老朽听闻此番北天狼部的先遣军队约有十数万,而这还只是先遣。”白发老者再度开口,并冲着李沫阳一拱手。“李城主,老朽虽不该在此时候临阵言退,但愿贡献一百车粮草补给供李城主御敌。” 其他那些本打算一走了之的家主们愣住了,一百车是什么概念,先不说他们举家迁移也不过堪堪三四十车,这一百车且说只是粮草也不是他们能够出得起的,可这白发老者已经开口,他们也只能一跺脚一咬牙,为了能够赶在北天狼部围城之前逃出生天。 “我陈家愿意拿出十车药品。” “我张家也愿意拿出五车军械。” …… 你一言,他一语,没多会儿工夫所有决意离开的家主们纷纷许诺贡献一部分补给留给李沫阳。 其实眼下这个结果是李沫阳意料之外的,白发老者那边自己的夫人曾去拜访过,白发老者的世家如今年轻壮丁稀少,多年来与北荒作战可谓牺牲惨重。所以李夫人前去拜访本意就是希望白发老者能够先行撤离望云城,可奈何白发老者决意带头表率,便有了城主府各家家主齐聚的事情,同时白发老者又拿出了五十余车的补给,转交李夫人带回,这点李沫阳也是知道。 而此刻又是一百车的粮草补给。可以说是老者几乎将整个世家都掏空了出来,李沫阳此刻也清楚自己城主府守备的库余稀缺,便私下许诺白发老者待北荒退去,望云城尚在之时,多出的粮草补给将原数返还。 其实对于李沫阳所许诺之事,白发老者心如明镜,他并未久留,吩咐下将补给运往城主府,带着家族一众老幼妇孺背着布包准备出城。至于其他决意离开的世家,即便提供了望云城一部分补给,依旧是大车小车往城外撤离。 待到大户世家们撤离出城,李沫阳又返回城主府,城主府里此时只剩下三个人,是选择留在望云城的那两个家主和一位长老。 “李城主,郭先生他们已经走了吗?”其中一位穿着墨绿色长衫的家主开口询问,他口中的郭先生正是那白发老者。和他们郭家一样,留下来的这三家也都是长期与北荒拼杀过的,只不过这些年才从凉州举族迁来望云城的,还没等多休养几年,北天狼部竟然就已经兵临云州。 “郭先生已经平安离开了,接下来就是那些老幼妇孺了。”李沫阳沉默片刻,又说。“据我所知,这次北天狼部来袭云州的兵力大抵数百万之多,规模之大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京州那边可有援军?”另一位穿着黑色锦绣的家主也开口询问道。 “神康皇帝驾崩,太子临朝当政,决心御驾亲征。而且坤坎军此刻也在云州境内。”李沫阳复述了一番凌云城城主郝莘给他传来的消息。“朝廷的意思是要与北天狼部在我们这望云城一绝死战。” “只是眼下北天狼部距望云城不过一日之距,我们三家加上望云城守备恐怕只能苦撑一日啊。” “眼下只有先将妇孺撤出城去,然后留下壮丁据城坚守以待援军。”李沫阳望向三人。“你们三家也抓紧先安排老幼妇孺一起出城吧,好歹也要为家族留下香火。” 三家拱手一拜,各自离去。目送了三人离去,李沫阳也不必再在城主府里待着了,匆匆便往守备军营走去。 半路上,李沫阳与自己夫人遇上,得知夫人已经将那些世家留下的补给规整分发,两人便一道前往军营。 李沫阳的夫人此时也是一身和李沫阳相同的着装,白色打底的长袍,绣着青色的花纹,头发盘着显得更加干练。 “夫君,城内各家各户都已经通知到了,三千七百户,两万一千三百五十人举家搬迁。” “安排人去护送了吗?” “已经安排了城主府的人去护送,分了三队,妇孺一队,老人一队,家中独子的一队。”李夫人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倒也不在需要李沫阳过多操心。 “等到李,王,杨三家的人准备撤离之后我准备带一队人出城先拖住北天狼的先遣军给你们争取时间。” “你的修为还未恢复,还是我去吧。”李夫人停下脚步,认真地说道。一阵风吹得她衣衫猎猎作响,好一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李沫阳深深望着自己的夫人,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李沫阳摇了摇头。“我已经修书给凌云城主郝莘了,云州其他几城虽无法来援,但也足以各自拒守等候京州来援。你还是带着青峰和青云一起去凌云城吧。” 青峰青云是李沫阳两个儿子,长子青峰年满一岁有余,次子青云才堪堪数月。李沫阳自然不会留下他们继续待在望云城,于是才拜托自己好友凌云城城主郝莘能够代为照顾,再加上自己此番生死难料,这才吩咐自家夫人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走。 “青峰和青云我已经让亲兵带他们先一步去凌云城了。我留在这里,生而同衾,死亦同穴。”李夫人说得很坚决,容不得李沫阳拒绝。 “也罢,你就留在城内,我心中有数。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李沫阳太了解自己夫人了,她决定下来的事情根本就由不得他,索性也只能选择接受。 李夫人噘着嘴望着李沫阳。“什么时候夫君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 “我……”李沫阳哑口无言,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即便自己再让她离开,恐怕她也不会愿意。 第八回【前传】 李沫阳最终还是独自带了一支队伍前去伏击即将到来的北天狼部先遣军。望云城内,李夫人与三家的家主齐齐登上城门楼,目送李沫阳等人策马远去。 “三位家主,撤离的队伍大概还需要多久?”李夫人询问道。 “回禀夫人,大概半日工夫便可全部撤出。”三位家主齐声回答。 李夫人扶着城楼围墙,远远望着李沫阳远去的方向,心中难免担忧起来。自己的两个孩子昨夜就已经被亲兵护送前往凌云城,理应无忧。而自己的夫君孤身不足百人前去伏击十数万北天狼部先遣军,或许心中的不安感该是因此。 此时北天狼部的先遣军已经距离望云城不足百里,他们已经放缓了行军的速度。其后毌丘尚等人所率领的大军也慢慢向着先遣军靠拢。 “尚老弟,首领和张先生还没有消息吗?”篾尔干骑着一头枣红色的马,背负一张约莫一人来高的劲弓。 “昨夜拓哉首领和张先生带了一队轻骑出营,到现在还没回来呢。”篾尔干拉住马缰,将马靠近毌丘尚。 “应该是张先生的意思,我们按照原定的方案执行就是了。”毌丘尚半搭不理地回应道。 “那等进了城,我可要先选个宅子。” 谈话间的功夫,大军中一头黑色毛发的巨狼扑向毌丘尚和篾尔干身边,骑着狼的合辙儿伸手抚摸着狼鬃,附耳与狼交流着什么,狼低声嚎了几声,随后合辙儿抬头望着毌丘尚和篾尔干,冷冷说道。“前面有个高手的气味。” 话音未落,三人所率大军的前方突然扬起了沙尘,位置就在先遣军的后方。 “又是偷袭吗?还真有天明的风格。这一趟我可是好久没动手了,看我一箭先来个开门红!”篾尔干兴奋地取下背后的劲弓,准备策马前去。 一旁毌丘尚却淡淡开口。“恐怕用不着你去了,巴图洛可在最前方呢。这些天明人恐怕还以为这样可以偷袭到先遣军,应该要不了多少时间就能结束战斗了。” “失策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去和巴图洛换班。”篾尔干自觉没趣,又费了不少功夫重新将弓背上。“你的狗子嗅到的高手有多厉害?”篾尔干又转移了话题,询问合辙儿。 合辙儿不悦地瞪了一眼篾尔干,又顺了顺黑狼的毛发,这才开口。“那个人的气息有些奇怪,大致恐怕有武体期巅峰到武心期巅峰之间。” “一个大境界的范围,你这狗……”篾尔干一想到刚才合辙儿瞪了自己的那一眼,急忙改口。“你这嗅觉该不会失灵了吧?平时不都是一个小境界的范围吗?” “这才是我说可能是高手的缘故,能够肆意改变修为的大境界……等等!”合辙儿一惊,此时那个气息又发生了变化。“合道期了!” “即便合道期应该也不是巴图洛的对手吧,听说巴图洛那家伙已经合道期八重了。”篾尔干不屑地说道。 话音未落,远处轰然几声巨响,伴随着尘土飞扬。毌丘尚和篾尔干双双意识到事情有些出乎他们预料。 不远处,如同他们所料,巴图洛遭遇了敌袭。起初只是一人一骑突入先遣军的后方,随后又有两支骑兵突然夹击,每一支骑兵都约莫百十来人,因为来袭得太过突然,又加上那最先入阵的一人一骑打乱了大军的阵型。 虽然巴图洛反应很是迅速,立刻策马来支援,但即便如此也还是令先遣军伤亡惨重,军粮焚毁严重。 单人闯入大军深处的正是李沫阳,随着每突破一层兵阵防御,李沫阳都会爆发出相应的武道气息,一重境界一重天,李沫阳如入无人之境。单骑一马当先,其后两侧成夹角与李沫阳汇合,宛如一把尖刀直直的从先遣军的背后刺来。 “明人,到此为止了!”巴图洛策马从后方追上李沫阳等人。 李沫阳勒马调过身来冲着横冲直撞的巴图洛。“我来挡下此人,你们继续突进!” “城主,那你呢?” “他们还留不下我,你们穿过敌军之后直接返回望云城。”李沫阳不由分说,策马迎向巴图洛。 见状,巴图洛扬起一口大斧,嘴角微微扬起。“来得好!” 闻声,李沫阳松开攥着缰绳的手,身子向前微倾,双手紧握腰间的两柄剑,清脆的破空声后,两柄剑与一把斧碰撞在了一块儿,迸发出的气浪在两人周边清空出一片近十米的圆形空地。 巴图洛手中斧子被李沫阳双剑弹开,连人带马后撤了几步这才稳下身形。“合道期一重?恐怕不止。” 而李沫阳双腿夹住马侧,又准备掉头离开。 “我们胜负未分,由不得你离开!”巴图洛见李沫阳无意缠斗,心中有些不悦,又挥着大斧朝着李沫阳的天灵盖劈头而来。 李沫阳自然也不想在巴图洛这里耽误太多工夫,其实这一次的伏击目的已经达到了,先遣军的军粮尽数被焚,北天狼部大军再来补给时早已足够望云城老幼妇孺撤离的了。 “那且看你留不留得住了。”李沫阳扬鞭策马,旋即整个人倒骑在马上,手中双剑相互交叉,隐隐可见两道青色光芒浮现在剑身之上,同时李沫阳自身的气息也陡然爆发。 “三重、四重……”巴图洛心中大惊,李沫阳的气息越发和自己接近,同时他手中的双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品阶的武兵,但绝非凡物。“七重了……合道期七重!” 李沫阳屏息凝神,将自身的气息倾注在手中双剑,只见双剑化作一个叉形,猛的一挥,剑气凝聚成形,保留了先前的叉。 “双锋!”只听李沫阳大喝一声,身前剑气化形,一道交叉剑气直逼巴图洛而来。 巴图洛来不及收起劈砍出去的大斧的力气,一声怒喝,上身衣衫迸裂,双臂青筋暴起,硬生生地竟然将挥下去的大斧又重新提了起来。“吼!哈!”巴图洛将大斧横立于身前,用斧刃去抵挡迎面而来的化形剑气。 猛烈的碰撞扬起了大片的烟尘,而烟尘之外,李沫阳早已一骑绝尘混入了北天狼部惊慌混乱的大军之中没了踪影。 “人呢?” 毌丘尚等人寻着动静赶了过来却只见到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巴图洛,篾尔干猛地一跃,纵身站立于马背,远远眺望。“鹰眼!” 合撤儿抚着黑狼背鬃,嗅了嗅鼻子。“刚才的气息瞬间爆发恐怕是合道期巅峰了。”喃喃自语罢,合撤儿缓缓抬头盯着使出鹰眼的篾尔干。 虽然鹰眼只是炼气期武技,但被北荒被誉为神射手的篾尔干所用可谓是如虎添翼的招牌技。这招武技能够大幅度的提升使用者的目视距离,宛若天穹翱翔的雄鹰,牢牢锁定猎物。 一个呼吸间,篾尔干的动作又快又稳已经架起了劲弓;第二个呼吸,一支特制的银杆长箭横立当中;第三个呼吸,张弓搭箭已毕,篾尔干食指和中指牢牢扣住箭羽和弓弦缓缓展臂拉动;还不等第四个呼吸呼出,嗖,嘣,啪,箭离弦,弦击弓,弓复原,一气呵成。 一支飞箭划着破风声,几乎擦着人群头顶呼啸而过。篾尔干的第五个呼吸呼出声,似乎赋予了飞箭最后的一丝气息,飞箭再度加速。 远远李沫阳所率领的不足百骑即将突破北天狼先遣军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北天狼部先遣军的前军。几乎就要逃出生天,李沫阳散去了一身的修为气力,眼下的他必须尽快突破一道克制着他的枷锁。 “城主大人,咱们只少了四骑没能突围。”策马在李沫阳身旁的一名男子开口道。这男子虽浑身负伤染血却依旧显得格外精神。 李沫阳打量着男子身上的伤势,低声关慰。“又受了不少伤吧,你可太莽……”李沫阳话音未落,身后一道破空声已经传入耳中,几乎在声音传来的同时,身旁刚才还在说话的男子胸前已经多出一支银杆飞箭。 李沫阳惊愕地移下目光,看着那支箭。而中箭的男子也才注意到,自己的胸膛被一支箭贯穿。“城主?这……”男子似乎即便中箭也都还未感受到疼痛,而随着胸前宛如烟火喷溅的血花炸裂,整个人头一歪,身子轰然坠马落地。 “散开!”李沫阳甚至来不及惋惜,咬着牙下着命令,同时自己的目光也锁定了飞箭射出的方向。“你们先撤!” 可自第一箭射出后,久久再也没有等到第二支箭。李沫阳屏息凝神感应着其他人冲出重围后,自己也再度策马而去,同时心里也不由得升起一个疑惑,为什么对方的神射手不再射出第二箭?甚至第一箭虽然是射向自己所在方向,但却射偏了,难道是要放过自己亦或者射箭之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若是刚才的情况,那支箭命中的是自己,恐怕自己已经陨落当场。李沫阳自谙若是恢复腾空期修为才有可能接下这支箭。 李沫阳摇头散去自己的疑惑,无论如何原因,自己已经策马而至望云城下,剩下的就是据城而守。同时也暗下决心要尽早解决掉这个神出鬼没的神箭手。 可李沫阳若是知晓此时收下劲弓的篾尔干心中所想,只怕也会松口气,淡然一笑并道一声——“多谢。” 篾尔干收回劲弓,刚才射出的那一箭已经是他爆发的全力,虽然篾尔干只是合道期五重,但刚才的箭势恐怕即便是合道期巅峰也不会那么容易挡得住。 “明人的那名头领已经被我击毙了。”篾尔干毫不掩饰自己炫耀的神情。“就连巴图都拦不住的家伙看来也不过如此呀。” 巴图洛此时双手撑着斧柄,支撑着身子才站了起来,不怒自威的眼神盯着马背上背着弓箭的篾尔干。 “行了,既然为首的已经毙命,各位也该重新规整一下各自的部队了。”毌丘尚大笔一挥下达着命令,但却只有合撤儿一人认同了毌丘尚的安排。 巴图洛一声不吭,将手中的大斧丢给手下后,悻悻朝着后方而去。望着巴图洛离去的背影,篾尔干则是攥着马缰,冷哼一声。“你们自己慢慢整顿大军,且看我去先登城门。”说罢便策马扬鞭直奔望云城方向而去。 毌丘尚和合撤儿甚至来不及劝阻,已经寻不见篾尔干一人一马的踪影。 “这个混蛋怕不是鼻子要翘到头顶上去了。”毌丘尚啐了一口,又看看合撤儿,无奈只得摇头。 在李沫阳突袭北天狼部先遣军为望云城撤离拖延时间的时候,望云城郊,两支队伍也在这个时候不期而遇。 一队卫兵此时已经结成了防御阵型,他们自望云城而出,目的地是远处的凌云城,为了安全保证他们所护送的人能够抵达凌云城,这队卫兵的阵容可谓精锐,人均炼骨期巅峰。 和这队护卫对面而立的是十数骑,为首的两人身披银色狼皮,其中一人虽然肩披银色狼皮,但无论是外貌还是装束却不似北荒人那般,此人正是张元。而身旁的另一人,便是拓哉余。 “如先生所料,还真有人会走这里。”拓哉余道出了那些卫兵心中的疑惑,原来他们在这里相遇都是那名貌似天明人的张元所安排的。 一名卫兵拔出佩刀,冲着张元咆哮:“你也是天明人,为何助纣为虐!” 拓哉余以手为刀,只是一挥手,那卫兵话音未落已是身首分离,毙命当场。 这一举动不禁令其他卫兵心生畏惧,他们虽然都是炼骨期巅峰,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高手了,可面对真正的高手,他们与那些普通人都只是区区蝼蚁。 “蚂蚁也能掀翻大象,兄弟们!上!”其中一名卫兵率先举起佩刀,在他的一声呐喊鼓舞下,其余卫兵也受到鼓动,抽刀拔剑一气呵成。“我们拖住他们,你们快走!” 拓哉余稳稳坐在马背,不怒不喜。“以卵击石,螳臂当车。”话音未毕,身后数骑扑杀而去与那些卫兵战作一团。 张元慢悠悠地驱马而至。“首领大人何不直接给他们个痛快?” “北天狼部与天明连年作战,忠烈之士也不在少数。这些虽然看似弱小的武者,却以血肉构筑了一道阻碍我北天狼部南下的城墙。那天明的中枢朝堂却并不拿他们当回事,谄媚,苟且,贪生怕死却又将屠刀伸向自己同胞。” “贪生也好,怕死也罢,奉承巴结,刚正不阿,都不过只是凡人的百态罢了。”张元摇了摇头。“在下虽此刻为一介凡人,却也无法理解。” “先生天人,自然不知世间凡苦,战争不过你死我活,各说各话吧。”拓哉余试图终结这个话题,毕竟张元并不是凡人。“先生,你所说的气运之子……” “首领!” 拓哉余循声望去,自己的手下正包围了三名负伤的卫兵,在他们身后护着的还有一名幼儿,而在当中的卫兵怀中又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的气息很是微弱,几乎就要没了气息。 “先生,哪一个是?”拓哉余询问着张元。 张元跃下马背,覆手而立,目光扫视,直到目光锁定那名一岁年纪的幼儿,眼前一亮。“气运之子!” 张元口中的气运之子真是望云城城主李沫阳的长子——李青峰。 “来!”拓哉余抬手原地形成一道气息将李青峰裹挟,自那三名卫兵身后将李青峰夺走。“既然目的达到,那么我们走吧。” 张元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形似铜钟一般的法宝。这件法宝名唤炼魂钟,但却只不过是一件仿品,可即便如此,炼魂钟依然散露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谲气息。 “先生?”拓哉余自谙与张元也接触多时,而直到这一段时间,他才重新认识了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气男人那未曾透露的另一面。既是化道期甚至更高的修为水准,又举手投足便拿出高阶法宝,下一刻张元又会显露出何种令人目瞪口呆的举动也不意外。 “无碍,拓哉首领先将气运之子带回吧,在下随后便到。”张元淡淡说罢,手中炼魂钟悠悠浮起,随即便是沉闷地一声钟响,而伴随着钟声响起,在场除了拓哉余、李青峰和张元外,再无一人能够站立。 钟声的范围并不大,只覆盖了那些望云城卫兵和跟随而来的北天狼部十数骑。钟声散去,那些听闻到钟声的人身上冒出一团白气,就连战死当场的尸体上也冒起了白气。一团团白气仿佛受到了吸引,涌向张元手中的炼魂钟,并一一被炼魂钟吞噬殆尽。随后那些刚刚还活着的人眼神黯淡,渐渐失去了生命气息。 见拓哉余心有忧虑,张元不紧不慢地开口解释。“炼魂钟吞噬了他们的灵魂,避免发生意外情况被那些家伙们搜魂发现我们的目的。”张元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着天空,暗暗皱起眉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骑上马后,张元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回头盯着望云城卫兵怀中气息全无的婴儿,喃喃自语。“原来气运之子殒命会将气运转移……” 第九回【前传】 此时望云城上,李沫阳夫妇并不知道他们派出去护送李青峰和李青云的卫兵遭遇了拓哉余一行人。 眼下北天狼部的大军已经重新集结,先前李沫阳等人的伏击的确耽误了他们不少的时间,不过这也并没有阻止北天狼部围堵望云城的决心。 “城上的,有本事下来出城一战!” 篾尔干趾高气扬横马立于大军之前,虽然他是最先来到城下的,不过大军尚未抵达,光凭他一个人去先登倒不是什么难事,可免不了受伤,临近城门下的几轮箭雨逼得他只好远远等候大军前来。 在篾尔干身后的北天狼部大营里,拓哉余和张元还没有回来,毌丘尚坐在第三席位上主持着局面。其下巴图洛大大咧咧换了一件狼鬃背心,赤膊敞胸。另一边合撤儿还是如同往常一言不发安静地坐着。 “你们说的那个高手并不是被篾尔干射杀的人?”毌丘尚沉声问询。 巴图洛抬起手一把拍在自己的光头上。“我和他交过手,那种感觉很奇怪。”他试着回忆之前交手的种种。 “那个人的气息如果说起来恐怕和张先生一样,有什么秘宝可以隐藏修为。”合撤儿低语道。“否则就是天明人的某种特殊武技,可以提高修为。不过那样的话就太可怕了。” “的确,不过依你所言,他和张先生还不一样。那晚我们可都在场,张先生是将自己的修为用秘宝封存,而且显然是只能直接突破到某一阶段。可那个与巴图洛交手的人却是一个又一个修为阶段的攀升。”毌丘尚分析道。“我们尚且不知此人究竟和望云城,不,应该说天明,有什么样的关系。”毌丘尚扫视着巴图洛和合撤儿,他们两个人的修为水平自己也清楚,巴图洛和自己一样已经是合道期七重,合撤儿与篾尔干也已经合道期五重。那个人只展露了合道期七重的修为,而且显然是刻意保持与巴图洛相同的修为水平并打退了巴图洛,倘若他能够达到合道期巅峰,虽然集四人之力能够一战,当倘若他的上限能够达到腾空期的话…… 毌丘尚忧心起来,倒不是他怯战,而是拓哉首领和张先生临行前的交代,需要他们保存实力,因为他们真正的敌人还是天明皇朝。 “你们觉得那个人会在望云城的可能性有多少?”毌丘尚低声又问。 “黑狼并没有嗅到危险,至少眼下望云城没有能够威胁到我们的存在。”合撤儿答道。 “可是那个家伙不是会隐藏修为吗?”巴图洛提醒着合撤儿。 三个人相互对视,直到毌丘尚作出了决断。“那就让篾尔干去试试水吧,他不是主动请缨要求先登吗。” “也好。”巴图洛和合撤儿倒也认可这个决定。 得知了后方大营里毌丘尚三人的决定,篾尔干大喜,远远距着望云城叫喊挑衅的嗓音又大了几分。 城门楼上,李沫阳的夫人健步登上墙头,纵身跃下,翩翩身影宛如仙子下凡,轻飘飘地落在了城门下。 篾尔干先是一惊,稳住身形,这才仔细打量起突然从城门上跃下的女子。一袭青纹白衫,神采奕奕。 “呵。”篾尔干冷笑一声。“天明难道没人了?竟然派了个女人出来。” “少啰嗦,对付你足够了!”李夫人抽剑立于城门,身后激起一道道波涛汹涌的剑气。 剑气化形?!篾尔干惊愕地看着那一道道波涛汹涌的剑气呼啸着扑面而来,倒也不是大意,而是篾尔干实在料想不到区区一介女流之辈竟然能够使出剑气化形。要知道武道修为下能够做到化气为形,最少也得是合道期才能办到的,当然也不是所有合道期都能做都化气为形的。不过除了武道修为外还有另外两种方式可以做到化气为形,篾尔干自然不相信区区一座望云城就这么巧给自己遇上了另外两种人。 李夫人刺剑击出。“叠潮!” 波涛剑气顺势化作一道滔天巨浪,巨浪裹挟着阵阵剑鸣奔着篾尔干扑来,风卷碎石统统被巨浪吞噬殆尽,不计其数的北天狼部士兵被巨浪冲散,浪潮汹涌而过无一人能够幸免,浪潮退去,他们如同被血水浇灌一般,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篾尔干虽然提前调转马头夺路而逃,但还是被剑气巨浪给波及,危急关头篾尔干纵身而跃,回身一脚重重踢在胯下的马腹,借由反弹的力这才幸免于难。但马就没那么幸运了,剑气如乱刃凌迟在马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该死的!”篾尔干咬牙切齿,翻身还不等平稳落地已经从身后取下劲弓,张弓搭箭一气呵成,一道飞箭笔直穿透剑气巨浪。 李夫人回手举剑将篾尔干射来的飞箭弹开,同时箭步冲刺直奔篾尔干而去,当两人相距不足十数米的时候,突然两道气息从北天狼部大营中窜出。 察觉到气息的李夫人当即停住身形,同时后仰躲闪,几乎同一时间,一柄巨斧不偏不倚砸在了刚才李夫人躲闪前的位置,激起一片尘土。尘土之中,一双猩红眼眸正死死盯着她。 当李夫人一个翻滚落地刚要重新稳住身形的时候,四溅激起的尘土之中,一头黑鬃巨狼已经挥起前爪,同时在黑狼扑杀的身形之下,一个不起眼的男人握着一根尖刺武器突袭刺向李夫人。 “噔!” 眨眼之间,两柄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飞出,合撤儿来不及躲闪,只好暂且放过李夫人,转而用手中握着的尖刺抵挡突然袭来的飞剑。 李夫人重新稳住身形,自下而上挥出一剑,划出一道银色月牙弧线,剑刃与狼爪重重的碰撞在一起。 “夫人!” 两柄飞剑被合撤儿抵挡后又倒飞而去,只见李沫阳跃起接住双剑,交叉着双剑立于李夫人的面前。 “三个合道期,还有一头武体期的畜生。”李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李沫阳身侧,与李沫阳并肩而站。 烟尘散去,两人的对面,巴图洛握着斧头和黑狼站在最前方。黑狼的前爪微微颤抖,正是方才与李夫人握剑相抗的那只狼爪。黑狼低沉地嚎叫一声,身形渐渐变小,恢复了正常的大小,与此同时合撤儿也出现在了黑狼的身侧,用手轻抚着狼鬃,目光依旧不改,死死盯着李沫阳和李夫人。 “好险啊,幸亏你们两个来得及时。”躲在两人一狼身后的篾尔干这才开口。 巴图洛的目光注视着李沫阳,眼前这个男人正是早些时候与自己有过一次交手的高手,虽然此时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气息透露,但巴图洛依然透过他的背后看得见那滔天剑意,不由得巴图洛打了个寒颤,同时手中握着的斧柄又紧了几分。 “他们身上的气息很不妙啊。”合撤儿低声告诉篾尔干和巴图洛。 “就是那个男的。”巴图洛面不改色地回应道。 “什么男的?那个女的才是个麻烦,居然会剑气化形,少说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合道期。” “那个男的也会剑气化形。”巴图洛没有理会篾尔干,故意用余光扫了一眼合撤儿。 “两个至少合道期的高手,而且都会剑气化形吗?”毌丘尚此时也不紧不慢地骑马出现在他们后方。“四对二,巴图洛和篾尔干去对付那个女的。” “我去对付他!”巴图洛回绝了毌丘尚的安排,他的目标始终只有李沫阳。虽然之前的一战无分胜负,但却让自己被一招击退,这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毌丘尚点了点头,立于马上的他并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冲着李沫阳夫妇开口喊道。“二位,可否通名?” 李夫人紧锁眉关,还不等她有动作,李沫阳却先开口。“在下望云城城主,你们若就此退出云州,在下绝不阻拦。” “没想到阁下竟是望云城城主,想必那位应该是尊夫人了吧?”毌丘尚继续说道。“倒也多谢城主好意,我们其实也并非要生死一战。天明已衰,而我等北天狼部如今凉幽二州尽数在手,相信城主也有所耳闻,我北天狼部此次南下,只占城池,对百姓寸土未扰,甚至也多有照顾。城主何必苦苦独守这一处孤城呢,不如开城献降,待我请示首领,城主还可做这一城之主,城民亦可做这一城之民。你我也无须兵戎相见,岂不是皆大欢喜?” 李沫阳静静站着,不言不语。如同毌丘尚所说,的确这一次北天狼部南下打草谷的确和以往不同。往日里北天狼部南下可谓是所过之处寸草不留,但这一次的打草谷,北天狼部一反常态,虽然连克天明凉州和幽州数城,但却从未有肆意屠杀和劫掠的消息传出,治下数座城池虽然天明大多世家富户和各城城主选择了避难逃荒,但也还算得上是一切如故。 就在李沫阳思考毌丘尚所说的话,同时望云城下,三家留守的世家也纷纷率众出城。短短时间李夫人孤身出城迎战,紧接着城主李沫阳也出了城。三家家主便坐不住了,与其困守城中引颈待戮,不如索性率众出城一决死战。 “你们休要妖言惑众!北荒与我等天明死斗数十年,谁能保证你们此时又耍什么诡计!”其中一位家主毫不客气地驳斥着毌丘尚。 “我北天狼部首领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意见尔等血流成河,城破身死,这才使我等来劝降各位。当然了,你们若是放弃望云城就此离去,我北天狼部愿意保证按兵不动,等你们撤走家眷……” “呵呵,可笑,我等身为天明臣子,世代深受皇恩,岂可与你等蛮夷同流合污!” “城主大人,这也是你的意思吗?”毌丘尚并不理会那三位家主的口诛笔伐,毕竟他们三人虽然贵为世家家主,但在毌丘尚等人的眼里,也不过只是堪堪武体期的蝼蚁罢了。毌丘尚看着一直未曾发声的李沫阳,再度开口道。“城主大人可曾见天明援军?他们早已经放弃了云州,此刻这望云城不过是孤悬之地,便是城主大人修为高深,我北天狼部大军围城也难免对城内百姓造成误伤。城主大人敢于出城与我等一战,自然也是宅心仁厚,相信城主大人也不愿意见到这望云城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景象吧。” 毌丘尚的话并没有让李沫阳有任何动摇,可一旁李夫人却不由得抿起薄唇。“夫君?” 李夫人皱眉等待李沫阳开口,可却迟迟不见李沫阳有动静。反而随之出城的三位家主却率先动手,对他们而言,与北荒,与北天狼部,那是血海深仇,是难以调节的。 只见三位家主挥掌发力,三道掌力齐齐落在毌丘尚道身上,但这三道攻击却丝毫没有给毌丘尚造成任何的伤害,甚至仅仅只是扬起一些尘土溅了毌丘尚一身。 “这就是你们的选择了是吗?”毌丘尚纹丝不动,只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身上溅落地灰尘。 三位家主也是心中一惊,没想到他们三人联手的攻击不过是如同蚊虫瘙痒,对毌丘尚丝毫起不了作用。 “李城主!”三位家主攥紧了拳头,愤懑地望向李沫阳。“我等虽力微,但还尚有一丝骨气!” 显然三位家主对于李沫阳的无动于衷心中满是怨愤,明明招募望云城坚守的是他,率先带队伏击北天狼部先遣军的是他,到刚才携夫人击退北天狼部大将到也是他,现如今纹丝不动袖手旁观的还是他。 李夫人自然是知道自己夫君的,从他入定的那时起,他并不是要对眼前袖手旁观,而是在试图破开枷锁。 “三位家主,我来助你们!”李夫人轻咬红唇,一字一句地说道。“夫君现在无法出手,我们必须拖住时间!” 闻言三位家主也意识到异样,李沫阳虽然一动不动,可他身上的气息却正在慢慢地扩散开来。 “我就知道李城主不会袖手旁观的!” “跟上夫人,我们为李城主拖延时间!” 三位家主再度联手,此时的他们与刚才有着明显的不同。自李沫阳为中心,气息扩散笼罩在他们身上,随即让他们的气息从堪堪武体期一跃来到武心期巅峰。其他家丁和城外卫兵也提升到了炼气期巅峰和炼骨期五重。至于李夫人,气息更是一跃达到了合道期八重。 毌丘尚心中惊愕,世上竟然有如此神技,能够将气息笼罩在其他人身上并给其他人带来武道境界的提升。 “可恶,随我上!”毌丘尚恨得牙齿紧咬,发出骇人的磨牙声。 一时间北天狼部大军前赴后继扑向李沫阳,巴图洛等人与李夫人鏖战一处,而三位家主则齐心协力抵御着毌丘尚。 大战混作一团,到处不是血肉飞溅,就是嘶吼咆哮。而这一切嘈乱都无法阻止李沫阳的入定,突然一道清脆的破裂声自李沫阳体内传出,好似锁链被崩断一般。李沫阳突然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气息。 “腾空期!” 毌丘尚大惊失色,眼下李沫阳的气息丝毫不弱于北天狼部首领拓哉余,而他似乎还没有停下气息的暴涨。 三重,四重,五重……眼看着李沫阳气息不断攀升,眨眼工夫已经上升到了腾空期九重,几乎只差一步便可登顶巅峰。 “怪物……这个怪物!” 毌丘尚等人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李沫阳了,倘若他再继续突破,一旦进入化道期,几乎可以说这场大战仅靠李沫阳一人便可颠覆。 此时李沫阳的气息还在攀升,不单李沫阳,随着他的气息提升,那些被他气息覆盖笼罩的众人也随之修为突破。三家家主已经是合道期三重,李夫人已经达到了合道期巅峰。如此继续下去,不说李沫阳夫妇无人能挡,就连被毌丘尚视为蝼蚁的三位家主都有一战之力。 “没想到李城主居然藏得这么深!”三位家主异口同声,他们感受到自己的气息均已达到合道期三重,换做之前他们是根本不敢想象的。可以说一口气连破两个大境界,简直惊为天人。 当望云城众人感受到修为提升带来的优势压制着北天狼部大军的时候,李夫人却对李沫阳产生了担忧。 李沫阳强行冲破封印束缚恢复修为,这本就是逆天而为,而且他似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恐怕是要彻底破开所有封印。 突然李夫人心中一紧,猛地回头去看李沫阳。 “夫君!” 第十回【前传】 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战场中央,与李沫阳对面相视。 “浮屠六劫锁,想不到今日居然能够得以一见。” 其他人或许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口中所说的浮屠六劫锁不为所知,可李沫阳与李夫人两人却颇为惊愕,对方居然只是一眼就看透了。 浮屠六劫锁,顾名思义,先要经历浮屠六劫。 所谓六劫:一劫生,入世为人,携泣而来,世间疾苦,面世即临,相随一生;一劫情,七情六欲,似真又幻,情之所困,难抽其身,情之所孽,爱恨不离,情劫若随,半生苦情;一劫业,人之立业,存活之意,业为物欲,而欲不尽,必使其茫,求业致茫,人亦致亡;一劫后,人立于世,必经传后,后人若愚,己即无为,后人背道,千指向己,后人失孝,己何为老;一劫祸,世有无常,无百顺事,无千日好,悲欢离合,时不我算,祸临之日,或遇重创;一劫死,人之一世,死为尽处,自生之日,而向死行,死不足惧,惧生若死,生死两茫,死生不息。 而一字锁,则如同明面上所代表的,一种秘传封印绝学。 根据张元所知,浮屠六劫锁,封绝修为,以凡身重塑修为,每破一劫便可恢复受封前的两成实力,当六劫皆破,便可大涨修为,而所谓的涨幅自然也是因人而异。然而这一招的风险也恰恰就在第五劫的祸与第六劫的死,倘若稍有不慎,身死道消也不过常有之事。这在张元所在宗门的那个境界里,几乎鲜少有人会贸然使用这般方式,毕竟仙途与武道不同,一重小境界便如武道一重大境界一般,贸然封印修为就如同送死还要给别人递刀子,更不必说后两重劫锁的不可控力。 当然除了提升修为外,还有一种情况,显然张元更倾向于第二种——躲避天地压制。此方天地容不下如张元全盛时期的存在,所以当张元到来前也自封修为,只不过和眼前李沫阳不同,张元借助的自然是他那三枚玉符。 “他乡遇故知,可惜了。”张元略带惋惜地说道。“不出意外,你应该已经四劫或是五劫了吧?” 李沫阳此时也清楚,对方既然能如此清楚地说出自己身负的浮屠六劫锁,显然对方和自己也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而且眼下大战在即,张元自然不会是单单来寒暄的。 “不错,若阁下不是为了北天狼部一事的话,你我说不定还能共叙一番。”李沫阳停下了自己气息的攀升,此时他的气息已经停留在了腾空期巅峰。 如同张元所预料,李沫阳此时的浮屠六劫锁只破开了三重劫锁,第四重劫锁若非张元的出现恐怕也会顺势被他破开。 其余战场方面却并没有因为张元和李沫阳的对峙而放松下来,三位家主虽然受碍于李沫阳停止突破,但依旧凭借合道期三重的气息勉强抵挡毌丘尚。另一边李夫人因为张元的突然出现一时分心,加之远处还有篾尔干的冷箭精准掣肘,对付起巴图洛和合撤儿还有一头黑狼显得力不从心。 巴图洛可不顾怜香惜玉,对于他来说,李夫人的实力根本无法用男女来区别。 “哈!”巴图洛一声怒喝,扬起大斧,犹如力劈华山之势奔着李夫人劈来。而同一时间不远处一柄长枪也精准地掷向李夫人的空档,银枪破风而至,虽然李夫人及时挥剑拨开枪柄,但巴图洛的大斧也已经劈了下来。 “叠潮!”危急时刻,李夫人顾不得那些许多,一口气崩碎了体内的两道锁链束缚,整个人几乎是在半空中强行扭转,方才拨挡长枪的银剑顺着身体的扭转,挥出一道剑气化形勉强与巴图洛碰撞在了一起,她也随着冲击力倒飞而出。又是借势挥剑,再度祭出如浪潮般的剑气呼啸袭向合撤儿与黑狼。 “哦?”张元感受到李夫人突然爆发出的气息,以及那刚刚才见识过的绝技。“想不到尊夫人居然也身负浮屠六劫锁。看样子是强行通过内力破开的二重劫锁,只怕反噬很快就会出现了。”张元自顾自地说着,整个战场上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显得若无其事,仿佛眼下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突然他好奇地问起李沫阳。“你不去救她吗?” 此时李沫阳已经双剑握在手中,被张元突然这么一问,反倒扬起嘴角冷笑起来。“说得好像你会放我过去似的。” “那当然不会了,我可不想筹码在这里就消耗过多。”张元先是耸肩淡然一笑,随即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可以的话我还真不希望和你打。” “的确,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不如阁下带着北天狼部退回去吧。”李沫阳说得虽然轻松,可精神上却丝毫不敢怠慢。 张元此刻依然保持着凡人一般,感觉不到任何的修为。但李沫阳很清楚,如张元这般的人,手中的底牌自然不是寻常人能够预料的。 “两败俱伤?”张元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回味着李沫阳的话。 另一边,拓哉余拾起了被李夫人挡下的长枪,步伐稳健地朝她走去。见到拓哉余加入战局,巴图洛和合撤儿一起退了下来。 “首领,属下无能。”两人单膝跪地齐声说道。 不远处的篾尔干也紧随其后,一个箭步冲到拓哉余身旁,甚至要比巴图洛和合撤儿跪得更近一些。“首领,属下……”不等篾尔干说完,拓哉余便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退下去,命令各部军脱离战斗。” 三人得了拓哉余的命令,也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他们此时一面跪拜一面也用余光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张元。 “接下来的战斗不是单靠人数,没必要再添伤亡了。”拓哉余随手将长枪丢给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篾尔干,随即大步朝李夫人所在走去。 话音未落,张元和李沫阳已经战至一处,两人的突然交手毫无征兆。张元拂袖一挥,面前赫然出现黄、绿、蓝、赤、褐五道符纸。 “五行赋格——兽!”张元单手剑指而出,霎时间五张符纸以气化形,扬起一阵沙尘,沙尘之中五色交织迸发出光亮,又听接连兽鸣咆哮响起。 黄符化作一只蜥蜴模样,通身鳞甲覆盖,吐着信子;绿符化作一只青鸟模样,长颈尖喙,翅膀扑扇,羽毛宛如落叶;蓝符化作一只鲲鹏模样,周身宛如气泡包裹着汹涌海潮,体内隐约还能见到有鱼儿游弋;赤符化作一只通红巨蟒,血盆大口之下两根锋利的尖齿滴淌着如岩浆一般的液体灼烧着地面;褐符化作一头黑牛,粗糙的皮质看上去便是坚硬异常,鼻息呼哧呼哧犹如山崩地裂般的轰鸣。 五头形如滔天般的巨兽将李沫阳团团围住,周围北天狼部已经主动退去,望云城的守军此时还沉浸在“获胜”的喜悦,当回头突然看见那五头巨兽,一个个宛如霜打的茄子,顿时脸上失去了颜色。 李夫人强撑着身体正准备去援助李沫阳,却不想半道又被拓哉余阻拦,拓哉余赤手空拳却依仗腾空期七重的修为,一连数拳打得李夫人只好吃力抵挡。 被五头巨兽包围的李沫阳却并未慌张,他双手握剑,孑然一人,一副傲视之资。只见他双剑交叉,用力一挥。“双锋!” 一道交叉剑气随声而至,五只巨兽也纷纷发出咆哮之声。剑影火光,大地震颤,一道巨浪陡然而起,瞬息又被一道剑光分割破开。张元也顾不得耽搁,随即加入了战斗当中。你来我往,胜负难分。 和战场上的大动静不同,仅百米之隔的望云城此刻却是一片死寂,城中街道犹如刚刚经历过血洗,暗红色几乎已经掩盖了土地石板原有的颜色。 望云城外不远处的一座丘陵,坤坎军陈肆的大营就扎在这里,营帐面朝望云城外的战场上,陈肆摆了一桌酒宴,远远眺望着战场上的滚滚烟尘,那五只滔天巨兽你来我往之间又夹杂着一道道亮眼剑光。 “大人……” 周忠上前禀报,他的甲胄上依稀可见四溅的暗红色血渍,可他本人却是毫发无损,自然那甲胄上干涸的血渍并不是周忠的血。 陈肆歪着身子端起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激烈的战斗场面,悠悠开口问道。“你说,如此之下,我们集结大军能撑得住几息?” 周忠没有应声,且不论那两个天人交斗,但是五只巨兽中的任意一只,恐怕也只有动用人海战术去进行亡命消耗,而巨兽在力竭之前又到底能够消灭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起码没有人会打算真的用人命填进那样的无底洞里去试探洞有多深。 “先帝虽不具备武道根基,但却开辟了天明的武道修炼一途,十二州也拥有首屈一指的各家武宗。以炼体期为基本,原以为炼骨期便是高手了,等达到了炼骨期才发现上面还有炼气期,到了炼气期又有武体期,武体期往上还有武心期和合道期。当达到了合道期以为足够傲视群雄的时候却发现竟然还有腾空期。你说他们现在是腾空期几重了?”陈肆饮了口酒,歪着头打量起周忠来。“说起来你也武体期了吧?” 腾空期?显然不是。虽然周忠自知自己不过堪堪武体期五重修为,只能感觉到其他人比自己要厉害,可厉害的程度呢,多一分的修为灭了自己轻而易举,多十分同样轻而易举,那于他而言一分和十分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回禀大人,已经是五重了。”周忠如实回答道。 “你的那些小心思就用不着隐藏了。”陈肆冷眼瞥着周忠,又重新望向远方的战场。“想不到这天地之下竟然有这般高手,他们的武道修为又达到了多少……” 陈肆看着眼前那激战之下甚至已经撼动了一方空间,电闪雷鸣宛如天灾灭世。“恐怕他们已经迈入了化道期境界了。”陈肆笃定,他自诩不弱于那北天狼部的毌丘尚,可在这般灭世之威面前,自己依旧如蝼蚁一般,脆弱的只怕受到波及的同时就已经身死道消灰飞烟灭了吧。 陈肆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半躺着。“对了,你既然回来复命,那想必是屠完了?” “回禀大人,望云城鸡犬不留,所有的尸首都已经堆积在城中广场上了。”周忠说着话显得毫无生气,面无表情,仿佛只是很平淡地叙述着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琐事。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临近望云城前,那北天狼部首领和一名穿着形似天明之人与陈肆私下说了什么。他只知道北天狼部离开之后,陈肆便下令自己带着坤坎军大摇大摆地进了望云城。留守望云城的守卫百姓本以为他们是天明来的援军,还一度兴高采烈地夹道欢迎。直到周忠下令望云城全城军民百姓无一例外地聚集在广场之中,坤坎军那本该砍在北天狼部敌人头上的利刃落在他们的头顶的时候,他们或哭喊,或叫骂,或仓皇失措,或奋起反抗,最终都只是一堆又一堆的尸山零散堆放在他们所寄托了希望的广场空地上。那些没有随着世家们最后撤走的老弱妇孺,他们身上的血,此刻正在周忠的甲胄上凝固干涸。 “另外因为遭到了部分的抵抗,入城的第一军也有不少伤亡。” 陈肆终于不再饮酒,他朝着酒桌前拱了拱身子,胳膊撑着酒桌,这才坐得端正几分。“牺牲的那些人怎么处理的?” “尸体丢在广场了,甲胄已经回收。” “让第一军原地驻扎,今天发生的任何事情,除了你以外,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晓。”陈肆端起酒杯,冷冰冰地说着,同时将酒杯递到了周忠的面前。 周忠不敢拒绝,颤巍巍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属下这就去办。” “不用你去,你随便安排个人带消息就行了。”陈肆缓缓爬起身来,舒了口气,又恢复那统帅大军时的严厉面目。“传我将令,竖起帅旗!” “遵命!”周忠先是一惊,急忙俯身跪地,正声答应道。 战场之上,张元与李沫阳已交手百余回合,虽说李沫阳只是破开了三重劫锁,可张元也仅仅只是借助第二枚玉符恢复的修为,又加上五头纸符化形而成的巨兽,一时间谁也占不到便宜。 李沫阳双剑在手,一次又一次动用武技双锋逼退巨兽,同时要躲避出其不意偷摸袭击的张元,不一会儿工夫,李沫阳已经自觉仅靠三重劫锁是无法改变战局,只能冒险且战且退并同时蓄力设法破开第四重劫锁。 张元自然也是清楚李沫阳的心思,和李沫阳的浮屠六劫锁,一重劫锁一重天不同,张元此时手中已经没有任何能够恢复自己修为的手段了,他只好步步紧逼,设法阻止李沫阳破开第四重劫锁,同时余光扫向此时战场的另一端。拓哉余孤身一人腾空而起,对面除了破开两重劫锁的李夫人外,望云城三位世家家主也一并与拓哉余战作一团,虽然他们修为实力远不如拓哉余,正面较量犹如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可是他们也很清楚,他们的使命只要拖住拓哉余,同时为李夫人创造机会。 “叠潮!” “双锋!” 李沫阳与李夫人心有灵犀,默契地双双施展武技,可他们的对手却在这一次施展武技的同时互相替换。 张元虽然抵御了不少次李沫阳的双锋武技,当他再次抬手准备抵挡的时候,却不想,这一次面对的竟然是李夫人的叠潮。一道剑气巨浪呼啸冲向张元和五头巨兽,虽然李夫人的修为不高,但施展的武技却丝毫不弱于李沫阳。 “又是化气仙法?!”张元双臂交叉挡住面门,周身衣衫虽可抵挡剑气撕裂,发出猎猎声响。 与张元一般,拓哉余也没想到自己突然面对的竟然是一道双锋剑斩,交叉的剑气顷刻将他远远击飞,不似张元那般身负宝器护体,拓哉余浑身是血倒飞而去,溅得烟尘四起半晌恐怕难有动静。 张元双臂一震,溃散了叠潮的剑气,只身浮空于众人面前,剑眉微蹙,双目透出杀人刀锋一般。“大意了,我早该知道,能够习得浮屠六劫锁的人怎么会不会仙法呢。”他冷漠的开口,嘴角向下勾去,自从他入了宗门以来,已经很少如此愤懑了。 李沫阳搀扶起李夫人,同时单手举剑直指张元,严词道。“你这般在下界肆意,难道就不怕回去上界之后被问罪吗?” “习得浮屠六劫锁,倒是让我想起一个被上界通缉过的家伙,莫不是你?”张元对李沫阳夫妇知之甚少,虽然知晓了他们自上界而来,毕竟施展的武技仙法都不可能是眼下这片天地所存在的。一番交手后,张元也没能琢磨出李沫阳的来历,毕竟上界少来不说,单单三十六界域,仙宗门派多如牛毛。张元心中想着,又自袖袍中凭空变出两道黑色纸符。“不过那个家伙应该不是剑宗之人。倘若我回去禀报说在下不过来缉拿上界通缉犯的同伙呢,相信那些大宗大派非但不会责罚,甚至……” “住口,看来今日你我之间必有一死。”李沫阳自然也知道张元口中的人是何许人,此时他和张元之间便不再是单单北天狼部与天明皇朝之间的摩擦打斗,而是注定的生死一战。 李夫人自然也是做好了决战的准备,她的身体在强行突破了两重劫锁后,反噬虽然勉为其难地压制,但也已如风中残烛,只能寄希望在关键时候再度出手。 和李沫阳夫妇此刻目的明确,生死置之度外不同,三位家主自然清楚,从李城主修为陡然剧增的那一刻,再到张元如天人一般突现战场的那一刻起,整个战斗就不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了,且不说相助一臂之力,单单动用修为气息抵御此刻张元那浑身上下宛如万兽奔腾般肆虐的气息就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快看!那边!”一名家主眼前一亮,远处一座丘陵,一面随风舞动的旗帜正高高悬挂。 “用鹰眼看看!”另一名家主催促道。 施展鹰眼武技的家主激动得不由自主地喊道。“是天明的援军!四方军!是四方军的军旗!” 得知来援的军旗是天明四方军之时,李沫阳夫妇却半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此刻的战场上除了那三位家主和仅剩的少数望云城守备军如沐春风沉浸喜悦外,张元和李沫阳夫妇却平静得如同一片大海汪洋,而三人所在的位置则如同汪洋之中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波涛。 张元浮空而立,余光扫视远处那面迎风飘扬的旗帜,正是天明皇朝四方军坤坎军的军旗,而这也正是陈肆的信号。 “也该结束了。”张元自言自语着抬起双手竖起剑指,一左一右夹住两张黑色纸符,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五行赋格——狱!” 两张黑色纸符顷刻间燃烧起来化作飞灰,可之后便再也没有其他动静,全然不似先前五头滔天巨兽一般惊人骇世,倒更像无事发生。 李沫阳眉头紧皱,直到此时他的心头一阵悸动。“不对,障眼法!快阻止他!”李沫阳和李夫人心有灵犀,双双腾空而起,三柄剑径直刺向浮空而立阴沉冷笑着的张元。 见李沫阳夫妇反应过来,张元却失声笑了起来,伴随着他的冷笑声,他扬起的嘴角和脸上的笑容竟是如此狰狞。张元的狞笑让李沫阳更加笃定张元刚才的确是障眼法,而真正的手段恐怕就是现在。 “魂钟炼土,五行赋格——狱!” 话音未落,张元的面前不知从何时起,多出了一件形似铜钟的黝黑之物…… 第十一回【前传】 天明皇朝,京州,神禄军大军自云州凯旋,半个月前,这支大军还在云幽两州的边境。 半月前太子殿下亲率大军抵达云州,坐拥神禄军和坤坎军与已经退至幽州的北天狼部大军在边境线上僵持多日。直到北天狼部那边传出退兵的消息,双方约定以云幽边境为界,幽州全境割让归于北天狼部,并赐北天狼部首领拓哉余为北天狼王,以示天明与北天狼部止戈和谈的善意。同时太子又下令赐陈肆为天明皇朝第一任外姓的裂地封王,唤做凉王,世袭罔替,继续统率天明坤坎军镇守凉州。 北境三州平定后,神禄军便再度护送太子朱武返回京州登基继位。随行朱武一道自然少不了宦府卫大总管魏肃,此时两人就正面对面坐在车撵之中。 朱武此时端坐绣龙的软墩,手中把玩着一柄剑。“想不到北天狼部竟然有如此精工的武兵,这应该有黄阶中品的水准了吧?”朱武说着抽出剑鞘,银锋宝剑上隐约可见一道波涛幻影。 “若是没有那一点破损,恐怕能够达到黄阶上品。”魏肃感应着剑锋上透出的淡淡气息。 朱武轻抚着手中这柄宝剑,显然爱不释手。“黄阶上品,黄阶上品啊,我天明加上这件武兵也才堪堪一掌之数啊,实在是难得。” “老奴也没曾想到,那北荒蛮夷竟然舍得将这般武兵拿来纳贡啊。” “哦,对了。”朱武将剑插回剑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腿边。“师傅啊,朕的登基之事如何了?” “国士蔡康安倒是办得不错,京州的世家们有他做主支持。神策军和神武军那边统帅老奴也已经安排他们卸任回京,算上如今神禄军,现在三支京州禁军皆已在陛下手中。而且老奴也派魏让去为陛下大肆宣扬,如今普天之下,无人不拥戴陛下,陛下此次又亲征北荒,迫使北天狼部纳首称臣,更是功在千秋,可谓是我天明百年未有之圣明。” “哈哈哈,好!好!师傅,你这谋略也是前无古人啊。”朱武大喜,可转念一想又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可是,那北天狼部,如今虽然朕封赐了拓哉余北天狼王,他也向朕俯首称臣,可始终他们还是割据了幽州啊……” “陛下不是也将凉州封赐给了凉王陈肆吗。”魏肃浅笑道。“幽州于北天狼部不过是一块飞地,他们如是要连同北荒,始终是避不开凉州。” “让陈肆和拓哉余两虎相斗,两败俱伤之时我天明再一举收复凉幽二州?可是他们之间若是结盟该当如何?” “据老奴所知,望云城一役,坤坎军整整一支军队被北天狼部给消灭了。倘若陈肆与拓哉余相互制衡,坤坎军断然誓死效忠;可若是坤坎军不再效忠陈肆呢?” “难怪师傅要朕赐封陈肆为凉王,凉州乃是北荒与幽州连通的咽喉要地啊,原来如此,是朕一时没想到啊!” “其实这也是陛下圣明,大智如愚。若非陛下假装不知,那陈肆又岂会如此痛快地去凉州呢。” “好,好,师傅说得对,朕的演技没想到还是躲不过师傅的慧眼。” 在大军缓慢朝着京州行军的同时,陈肆率领坤坎军穿越幽州前往凉州上任。而驻扎在幽州的北天狼部也已经退至巳幽城,拓哉余安排了一桌酒席,张元和毌丘尚等人俱在席间。 拓哉余端起酒杯率先敬酒。“张先生,当真要走了吗?” 半月前,望云城之役,张元凭一己之力覆灭望云城,待到天明大军来援之时,又为北天狼部成功从天明皇朝的手里割据了幽州。虽然最终的结果曾短暂地让拓哉余心有不悦,与天明太子的会面,竟然要他俯首称臣,若非张元从中斡旋,只怕毌丘尚和巴图洛当场就要对天明太子动手。 半个月的调养,张元的脸色依旧惨白。望云城一役耗费了他不少精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的好转。 张元也端起面前的茶杯。“在下这两日便要离去,恐怕少则十数年再难与拓哉首领相见了。” 说话间,毌丘尚等人也纷纷起身敬酒为张元饯行,张元也点头示意,饮罢了杯中茶,张元一挥袖袍,两柄宝剑凭空出现在了面前,挥袖一推,两柄剑径直飞落在拓哉余的桌前。 “这是?”拓哉余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两柄剑,不觉眼熟。 “此乃望云城城主的两柄佩剑,另一柄剑在下擅自做主赠与了天明太子。”张元淡淡说道。“还望拓哉首领莫要见怪。” “岂会,这本就是张先生的战利品,自然张先生做主便是。倒是这两柄剑……”拓哉余双手握住剑柄,双剑缓缓被他抽出剑鞘,只见两柄剑各有刻名,但拓哉余却并不认识。“黄阶上品?!”拓哉余手中双剑只抽出了一半,那剑刃上的气息骤然散发出来,一柄犹如高耸入云的山岳,另一柄如浩瀚无垠的云海。 张元摇了摇头,比出剑指冲着拓哉余手中双剑一勾,双剑似乎受到了某种引力,自拓哉余手中脱手,径直落在张元的手中。而当张元双手握住剑柄,只见双剑突然嗡嗡作响,剑身上浮现出浅浅的图案,一柄剑身浮现是崇山峻岭。“此剑青峰。”张元看了一眼剑身上镌刻的剑名,悠悠开口念出。“此剑青云。”手中另一柄剑身上浮现的则是朵朵团云。“这剑虽说只是玄阶下品,但若双剑齐力,恐怕丝毫不弱于玄阶中品。” “玄阶!” 当张元道出两柄剑竟是玄阶武兵,众人纷纷大吃一惊。在他们所接触的武兵具皆黄阶,单单黄阶下品武兵在场也仅有拓哉余拥有一件,可想而知能够拥有阶级的武兵是如何稀少。倘若按照天明的武兵阶级来算,黄阶下九品,中九品,上九品,拓哉余的武兵也才只有黄阶下七品。而眼前只不过两柄天明云州望云城一位城主便拥有黄阶之上玄阶武兵,这让拓哉余再度倒吸一口凉气。 “赠与天明的那柄剑,虽不具名,但工艺却与这青峰和青云一般。”张元松开手中的剑,任由双剑归鞘重新落于拓哉余面前。 “难道那柄剑也是玄阶?” “玄阶武兵必须拥有赋名,而这赋名之法恐怕这方天地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两柄剑也就是如今唯二的玄阶武兵?” “可以这么说。”张元点了点头。 “敢请先生告知……”拓哉余犹豫片刻,目光坚定地望着张元。 张元倒也猜到拓哉余的意思,却叹了口气。“武兵据我所知可分四阶,天地玄黄。而那件东西并不在四阶之内。” “我明白了,多谢张先生。”拓哉余没有继续追问,他已经知道此时张元所说的已经是他能够知道的范畴了。他并不想拥有过多的好奇心,倒不是井底之蛙,而是井外的世界已经无尽广阔,而天上亦有浩瀚苍穹,只怕自己知道得越多,反而连自己所在的井底都还难以跳脱出去,那便不再是好奇心反而是徒增负担烦恼了。 “在下要带气运之子一道离开,他日气运之子归来,还望拓哉首领能够将这两柄剑交付于他。” “我明白了,张先生的吩咐,我北天狼但凡一日尚存便绝不背弃!” “我等也是如此。”毌丘尚等人也明白此时需要做出表态,毕竟半个月前他们也亲眼目睹了张元的实力,若是自己此时心生贪念,只怕是想早点儿和祖宗们报道了。 “当然,气运之子他日归来自然会兑现在下与拓哉首领的约定。”张元抱拳冲着拓哉余鞠了一躬。 是夜,天色昏暗,云州望云城外百里已是一片死寂之地,又百里外一处山沟中的小村落,狗声吠叫,三五草房亮起微弱烛光。 这片村落归属于云州凌云城,因为全村皆姓王而得名王家村。村落外篱笆木栏包围成一片环形,正当中的一栋最大的草房便是王家村村长的住所。 村长听闻村内的狗吠动静,急忙忙地推开了屋门,门外只见一名气息虚弱的高头大汉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的啼哭声也惊动了其他村民纷纷前来围观。 大汉将婴儿交付给了村长,很快就由于衰弱一头栽倒在地,怀里接过婴儿的村长一声叹息,目光深邃地凝望头顶天空。 “世道不安啊,哎……” 自夜渐露微光,又逢不足三五日,京州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新皇登基。 京州天明城,自天明皇宫承天门外,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放眼望去整座城宛如被黑云淹没,承天门内也是早早就人头攒动起来。自天明皇朝始皇帝以来,历任新皇登基都不曾如此轰动。京州三大禁军早已经齐聚天明城,神策军和神武军一左一右如同天明城的两尊门神,位于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扎营,更是派出了全副武装的军中精锐担任城防仪仗队。远出天明城自百里起,两步一哨,人均披甲佩刀,头戴象征精锐的红缨,一手举旗,一手担刀。 三十里内,三大禁军的另一支神禄军则围城而立,持戟佩刀,好不威风。三支禁军构成了一个以神禄军所在的天明城为顶角的三角形防线,中央自北方幽凉二州所来的凉王坤坎军与北天狼王的北天狼部大军驻扎于此,除两支大军之外,天明南部乾离军护卫南郡数余蛮国使臣驻扎在靠南的地方,他们与北方坤坎军和北天狼部的人高马大不同,显得身材矮小了许多,一部分的使臣甚至面如菜色,若是不知缘由,甚至会误认为南疆竟然如此贫瘠。实际上天明的南疆雨林密布,潮湿雨林的环境不便于农耕,毒虫猛兽等一众妖兽毒物倒比其他地区更胜。南疆盛行毒蛊邪术,修为上或许弱于天明,但却依旧能有一战之力。 西方坎兑军胯下形同牦牛一般的野兽,身披厚实的毛毡,大军环伺之中是一群光头的僧人,身披红色羽鬃大氅,少数几人手中还各自握有佛门法器,口中念念有词。西地高寒,自始皇帝创立天明皇朝以来,驱逐佛僧,废摒宗法后,历任帝王虽少有与西地僧众的交流,但也遵循始皇帝遗命,派驻了西方大军时刻监督着这些僧人的动向,至于原因为何,随着时代变迁,也早已淡忘。直到神康皇帝驾崩,新皇登基,这群渐渐被淡忘的西地之民才得以机会重返天明。 此次进京州参与新帝登基的自然也少不了东部军离震军,东部一望无际的碧波海洋之中仅有两个天明属国,犬夫国和豚猡国。两国自天明始皇帝开疆拓土之后纳贡称臣得以国名,虽然国名极尽羞辱之意,但遥想早年东部群岛上还有不计可数的小国,两大属国仗着天明之威,一路攻城拔寨扩大着各自版图,倒也便不在乎起区卑劣之国名。直至现如今两国互相胶着的局面,虽也少有摩擦,但碍于天明东部离震大军震慑,谁也无法更进一步。当得知神康帝驾崩,两国更是如丧考妣,争先恐后地拉着供奉意图抢先觐见天明的新皇帝。 至此为了新皇登基而来的参礼人群几乎全部到场,肃府卫和庾金卫也已经出了天明城迎接四方军大将军及其随从,以及天明各属国的来使。当然除此之外,天明城的另一处城门所在,宦府卫随同国士蔡康安正在迎接另一批前来恭贺新帝登基的人——十二武宗。 武宗一词源自先帝神康皇帝,神康皇帝生前大肆推崇武道修为,天明各地涌现了一大批武宗门派,而其中当属十一支武宗门派最为势大,为了予以制衡,神康帝亲自册立了第十二武宗天明宗,并将十一武宗的优秀精锐吸取入天明宗,短时间一度壮大到无可匹敌的地步。同时又为了照顾其余各宗门面,便设立了一系列的举措,可这些尚未实施的举措都已经随着朱神康帝驾崩戛然而止。此时各家武宗便在那朱神康亲赐得天明宗宗主郑西晨的率领下前来恭贺新帝登基,同时也希望能够获得新帝的支持补助。 “魏总管,多年不见啊。” 但见郑西晨人高马大,燕颔虎颈,声若洪钟,头戴鎏金豹头发冠,身着先帝御赐褐色蟒袍,腰围金玉点缀革带,又系着一口金格翠首垂蓝穗的宝剑,脚踏金绣团云履。 魏肃不苟言笑,只是冲着郑西晨微微点头示意,甚至两只手还照旧揣在袖子。 “先帝虽故,魏总管可还依旧能有这般地位,眼下新帝登基,魏总管势必要两朝为政了啊。”郑西晨大咧咧地伸出手来,手里端着一个锦盒。“丹师盟最近的新丹药,据说能够吹泥絮上青云,起死人而生白骨,特别是断肌重生,还有壮阳的功效呢。” 面对郑西晨别有用心地讥笑,魏肃缓缓抽出了袖袍中的一只手,不紧不慢地伸向郑西晨的面前。“那还真是多劳郑宗主费心了。” “诶,魏总管这话就见外了,我这不是考虑魏总管将要二度为朝劳心吗,据我所知宦臣的升迁魏总管也到了头,再进一步的话,这丹药可是上上之选啊。所以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丹师盟那儿搞到的,这不还没拿热乎,立刻就给魏总管奉上了。” “哦,郑宗主还真是为咱家费心啊。”魏肃冷冷地回应。 周围其余各宗宗主们都有感觉到眼前这两人的修为气息几乎如泄洪一般爆发出来,可表面上两人却依旧风轻云淡有说有笑。就连一旁毫无武道修为的国士蔡康安甚至都不免得打了个哆嗦,似乎周围的气温有些渐凉。 啪,清脆的一声突然惊住了众人,那股压制着周围气温的修为碰撞也最终宣告结束,以魏肃单方面的碾压为结束。 此时魏肃搧在郑西晨脸上的手还没有收回,两人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一起。 “郑宗主下次若是要敬献咱家,不妨以身试试药,也免得夸大其词,自己驳了自己的面子。”魏肃是反手搧的耳光,此时缓缓收回手,又用手掌心一遍一遍地拍着郑西晨的另一半脸颊。 郑西晨面目狰狞,全身几乎都在强忍着不住地颤抖,可他却不敢还手,甚至是驳斥一句,额头上的冷汗几乎水洗了他的脸,蟒袍后背也早已被汗水洇了个透。或许旁人不知,但郑西晨却很清楚,他小瞧了魏肃,彻头彻尾地将自己坑了一把。 魏肃倒是很平静,说完话便收回了手,当手将至郑西晨进贤的锦盒前,拈指一弹,掀开了锦盒的盖子,只见盒中两颗深褐色的丹药平静卧于其中。对于丹药魏肃少有研究,但光是那浓郁的丹香扑面而来,便也可知这丹药不凡。 “既然郑宗主有心献丹药,不如让咱家也见识见识……”话音未落,魏肃抬起另一只手,化指为刀,对着郑西晨胯下便是一挥。弹指功夫甚至连一滴血也不曾流下,几乎只在眨眼间,郑西晨捂着下体已经跪在了魏肃的面前。 “多……多谢……多谢魏总管……”郑西晨几乎要咬碎了牙,才从口中挤出这句话。他也不知道丹师盟的这枚丹药有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神奇,可眼下已经顾不得那些许多,正当他要从锦盒中取出一枚丹药的时候,魏肃却一扬手从他手中夺了锦盒。郑西晨见状,双目圆瞪得几乎要迸出血来,可又不敢开口质问,一张嘴半张半合发不出声来。 “若是这丹药真有那般神奇,倒不妨多等一阵子,且看看这所谓起死人生白骨。”魏肃手托着锦盒,自顾自地用一根手指搓弄着锦盒里的丹药,全然不顾郑西晨跪在地上欲生欲死地挣扎煎熬。 一旁的一众宗主也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纷纷用手虚掩各自胯下,生怕步了郑西晨的后尘。另一边国士蔡康安,虽然他也惊愕于眼前,同时手也不自觉地捂住裆部,但他还是开口道。“魏……魏总管……那个,时辰不多了……” 魏肃瞥了一眼蔡康安,惊得蔡康安又捂紧了几分。 “行了行了,你们随咱家进宫面圣吧。”魏肃冷冷哼了一声,捏着一枚丹药丢在地上,旋即合上了锦盒便揣在了自己的袖袍之中。“走吧,可别耽误了陛下的时辰。”说罢便转身朝内城走去。 各位武宗宗主也一道随同国士蔡康安紧随魏肃之后,他们从郑西晨身旁走过,纷纷忍不住地唏嘘,但却无一人敢驻足停留,他们其中大多年纪与蔡康安一般,谁也不想耄耋之年还要遭此一劫。 郑西晨倒也不在乎他们的唏嘘和目光,两只眼睛已经充了血,牙齿也咬碎了几颗,吞了被丢在地上的丹药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对于他来说,丹师盟的丹药多么神奇说不准,但起码镇痛止血可是有口皆碑,而眼下,他也仅仅只是期望镇痛止血,对于被切断的部位来说他已经死了心,同时心底也愈发记恨起魏肃来。“狗太监,今日之辱,迟早我要十倍,百倍奉还!”郑西晨咬着牙只在心中咒骂。 魏肃和郑西晨发生的摩擦只不过是天明城此刻的小插曲,不过却也为日后的祸事埋下了伏笔。 第十二回【前传】 天明城内,受邀而来参加新帝登基的众人已经进城,城内神禄军与肃府卫还有庾金卫已经整齐站满了直达天明皇宫的主路天明道,沿途两侧而立,或持戟,或立旗,有条不紊地将拥挤的人群挡在两旁。 通明楼位于天明城正当中,高达足足六层,是整个天明城视野除天明皇宫外最好的地方,寻常时候此楼只有不少世家富户才有雅致才会来,毕竟那高昂的消费水平寻常人是难以负担的。不过今日却不同,新帝登基,八方来贺,这般场面可不是寻常能够见到的,早早地,世家家主们和一些富庶大家就已经占据了五楼和四楼靠近天明道道位置,虽然有些拥挤,不过好在大家倒也互相有所耳闻,趁着机会也能联络感情一番。而一楼和二楼,则多是平民百姓,他们也拿出了半辈子的积蓄,只为能够一睹天明道上的风光。至于通明楼的三楼和六楼,三楼多是世家子弟,他们既不似一楼二楼的平民一般你推我让,争先恐后。也不似四楼五楼那些祖辈父辈互相寒暄论道,客客气气。他们不过是来进行更适合他们这般年纪的活动。 “钱三少爷,你们通宝商会今日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呀。”一名穿着紫袍的男子手握一把折扇,他的身后还有不少年轻人追随。 在这通明楼的三楼不知何时分为了四派,以官家子弟为主的一派选坐在了靠天明道的窗户边;以武宗弟子为主的一派倒是各自围坐互相研讨着武学修为之事;以诸亲世家子弟为主的此时便是为那紫袍男子马首是瞻,与他们相对的则是豪门大族的俗世子弟,其中就包括了那紫袍男子口中说的钱三少爷。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蔡公子啊,怎么样?不来一句吗?” 通宝商会是整个天明最大的商会,只要是和利益有关的事情他们几乎无所不为,上至天明商贸粮草,下至平民衣食住行,几乎随处可见通宝商会的大名,而这通明楼自然也是通宝商会名下的一处产业。钱三少爷也正是通宝商会的三公子,京州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钱三少爷的诨名——京州赌王钱三少。 “好啊,不知道钱三少爷这次准备开的什么盘?”蔡公子打开折扇,昂着头扇着扇子。 钱三少爷扭了扭脖子,左右看了看坐在自己周围的一圈豪门子弟,微微一扬嘴角。“比骰子怎么样?”说罢噘嘴示意自己面前桌上摆着的骰盅。 “不来。”蔡公子很干脆地拒绝道。“仗着你们钱家那招秘传武技,我又不是没吃过亏,上回还输了好几千两呢。” 钱三少爷倒是一乐。“那不知蔡公子有没有兴趣赌点儿大的?” “比如?”蔡公子收了折扇,饶有兴致地坐在了钱三少爷的对面。 “今日可是天明新帝登基的大日子,我们来赌一盘,会有哪些活得不耐烦的家伙冒头。”钱三少爷抬起手,指向窗外,面不改色地看着蔡公子,以及蔡公子身后的那些世家子弟们。 蔡公子脸上瞬间变了颜色,拍案而起。“混账,我天明新帝登基,怎么会有人敢犯上作乱!” “就是,就是!” “好你个钱家,不要以为仗着通宝商会就可以目无法纪,冒犯天颜!” 钱三少爷面不改色地任凭蔡公子为首的一众世家子弟的指责。“怎么样?你们若是不敢赌的话,骰子也行啊。”钱三少爷笑着又拿起了桌上的骰盅摇了摇,咕噜咕噜骰盅里响起了骰子碰撞的声音。“那边的官家子弟和宗门弟子们要不要来赌一句?” 蔡公子一把按住钱三少爷手中的骰盅,用力地扣在了桌上,同时严词道。“钱万贯,我赌了!” 钱三少爷本名钱万贯,这个名字倒是没几个人知道,毕竟大家更愿意称呼他为钱三少爷。钱家的现任家主名唤钱万富,膝下钱万贯家中行三,其上还有一兄一姐,其下则是两个妹子和一个弟弟,以及一个尚未出生的小家伙。 “好啊,蔡闻舟,你打算下注多少?”钱万贯毫不退让,也道出了蔡公子的本名。 蔡闻舟乃是国士蔡康安的玄孙,一袭紫袍便是天明先帝御赐,非是寻常人能够穿得到。 “你们有多少?”蔡闻舟不客气地问着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世家子弟们。 世家子弟们摸着兜,不多时凑了上千两,这点儿银两对他们来说倒还是轻松。 “钱万贯,说吧,怎么个赌法!”蔡闻舟将银两统统砸在了桌上,然后双手撑着桌子一双眼盯着钱万贯。 钱万贯见状,倒也严肃起来。“这样吧,群臣觐见时候动手,一赔一;册封国使时动手,一赔三;新帝祭天时动手,一赔五……” “那若是没有人敢作乱呢!” “无人动乱,我一赔十!”钱万贯回答道。 “好!”蔡闻舟拍下自己手中折扇。“此扇乃是黄阶下一品的武兵,算上它,我全押无人作乱!” 两派人一拍即合,赌局便就此成立了。其他与钱万贯一派的豪门子弟也纷纷掏出银两甚至是武兵,只不过除了世家一派外,再没有人去押无人动乱,一时间反倒让蔡闻舟等人心有不安。 “蔡少,你说会不会他们那些豪门要造反?”一人警惕地低声在蔡闻舟耳边说道。 蔡闻舟摇了摇头。“不可能,量他们也没那个胆子。不过钱万贯这小子怕不是真的得到了什么风声。” “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回去禀报一下长辈?” “你慌什么,那些个官家子弟们不是都还没急着动么。” 说话间不少官家子弟们也被吸引过来,得知了世家和豪门之间的赌局,除了几个人掏出银两下注了无人动乱外,大多数官家子弟却还是选择了旁观。相反另一边宗门弟子们倒是饶有兴致,不过他们却不动身,而是继续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师姐,你说他们的赌局哪边会赢呀?”一个年轻的宗门弟子凑到一名女子身旁问道。 “师父们不是说过,今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要去操心,一切自有安排。”女子用手弹了一下年轻弟子的额头。“乖乖去坐好。” 年轻弟子捂着额头,又看了下四周其他门派的弟子们,虽然有几个在讨论,不过大多数还是在继续原先的话题,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 “蔡少,似乎有些不妙啊。” “用不着你来说,我又不瞎!”蔡闻舟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正在记着钱的钱万贯,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钱万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否定道。“我怎么会知道什么消息呢,倒是啊……”钱万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位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蔡闻舟眉头一皱。 “看来蔡公子还真是什么也不懂啊,不过没关系,输赢其实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钱万贯耸着肩膀摇了摇头。 “你给我说清楚!” “好吧好吧,买定离手了啊!”钱万贯扯着嗓门喊道。 再没有人继续下注后,钱万贯也统计完了所有下注人的钱额,他打了个响指,不一会儿一位店小二便端了茶奉上。 “好了好了,既然下完注了,我也该回答一下蔡公子的问题了。”钱万贯吹了吹杯中的茶叶,不急不慢地抿了一口。“白莲神教不知道蔡公子可有耳闻?” “什么?!”蔡闻舟等人纷纷目瞪口呆,他们惊愕地看着悠哉饮茶的钱万贯。 “难道你们钱家得知了白莲神教的消息?” 钱万贯放下茶杯,歪着头瞥了一眼蔡闻舟,顿时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既然也都知道白莲神教了,难道就不担心他们会趁着新帝登基的机会有什么动作吗?” “啊……”蔡闻舟张着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在他的印象里,白莲神教自从天明始皇帝时代就一直存在,几乎历年来都一直在谋划推翻天明,其中更是每任新帝登基都少不了他们犯上作乱,说起来或许是因为先帝朱神康在位期间他们几乎销声匿迹了,以至于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这白莲神教的存在。 “等等……这白莲神教不是……”蔡闻舟正准备开口说他们已经销声匿迹了,可转念一想又自觉没有道理。历代天明皇帝几乎无一不大举剿灭,可每每又如原上之草,烧不尽,灭不平。“你们快去禀报长辈!” “没必要,毕竟他们现在就在上面议论这件事呢。”钱万贯抬手伸出手指了指天花板。 通明楼上层六楼,不似其他楼层那般的拥挤,整层除了屏风间隔开的展物多宝格,横竖不等、高低不齐、错落参差的一个个小空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陶瓷玉器,其中鲜少几处摆放着武兵法宝的展格更是笼罩了一层书法屏障。 “钱家主还真是有手段呀,这书法恐怕武体期也难破开分毫呀。” 一个男子凑着头仔细打量着笼罩在一件武兵外的书法屏障。“这件武兵即便我冶金堂的造物也难分高低,恐怕价值不菲呀。” 这男子面容俊秀,柳眉酥唇,一头乌黑长发垂及腰背,额头戴着似皮革材质的发箍,丝毫不掩那俊秀面庞。一袭淡绿色长衫,腰间系着一个浅色荷包和一枚深色金属质地的腰佩,上面清晰镌刻着冶金二字。 “钱家主不置可否将此物赐在下三五日?”男子抬手揉抚着他那光滑的下巴,目光深邃又不似他这般年纪。 在他身后屏风隔断是一张可容纳十余人的长桌,座位上已有数人落座,当中首座的便是此地的东家,通宝商会的大会长,也是钱家家主——钱万富。 钱万富着这一件宽大的衣衫,并不似那般珠光宝气,反倒多了不少清廉寡淡。身材也并不似江湖流传那般肥头大耳,反而骨瘦嶙峋,面容饥瘦。就是这走在街头甚至会被人误以为是闹了饥荒的流民,却是整个天明富可敌国的通宝商会会长,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陶前辈既然开口,宴后晚辈亲自为您送去便是。哈哈,陶前辈若是锻出了新物要售可要提醒了晚辈就好。” 说话之人坐在钱万富的近侧,体态略显臃肿,胖嘟嘟的脸上总是露着笑容,一双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线,一对招风耳在他的脸上也显得是那么小巧,耳垂很长,如果他剃光了头发说不定会被人误以为是西方高寒雪域的那些僧侣。一袭橙黄色的衣衫倒是贴合得很好,起码比他父亲钱万富那般吊在身上要让人看着顺眼许多。手中一把枣红色扇柄的折扇微开,扇面上书两个字便是他的名字——万两。 此人便是钱万富的长子,也同时是通宝商会的管理者之一,钱家大少爷钱万两。 而和钱万两对面而坐的女子却是温文尔雅,生得一副好容貌,盘发扎着一支金色鸾凤发钗,面带轻薄面纱,虽然面纱遮住了半张脸,长长的睫毛弯弯翘起,一双明目好似勾魂摄魄,一袭浅粉色的长裙衬得那裸露在外的肌肤又白皙几分,唯一令人遗憾的便是胸前傲人的双峰却被衣衫包裹得严实。 女子红唇微张,轻柔的声音自她口中传出。“陶前辈,喝什么茶呢?” 全桌上下只有女子的面前摆放着一整套茶具,一个个瓶瓶罐罐整齐地排列面前。在场无人不知她的身份,通宝商会的管理者另一位,钱万富的长女,钱金钗。她不似兄长钱万两那般事事需要露面,更多时候都只深居简出,只有这般接待场合才会出现。 两个人所说的陶前辈便是那沉迷多宝格的男子,其实若是单从相貌来看,三个人相差无几,实际上年龄也是一般,只不过这陶前辈的身份却不一般。 冶金堂与丹师盟同属于天明境内的两处中立派系,冶金堂顾名思义,冶炼武兵法器的地方,拥有整个天明最优秀的一批匠人,其中严格的等级制度划分出了七种不同等级的匠人,几乎可以说整个天明近八成的武兵皆是出自冶金堂之手,以至于即便是天明皇室也要对冶金堂和丹师盟以礼相待。而这位年方不过二十好几的陶前辈,本名陶九欧,乃是冶金堂的新一任堂主,同时亦是冶金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人。 “那就有劳万两兄弟了。”陶九欧喜笑颜开这才舍得从百宝格那边离开,待坐下座位便有对钱金钗抱了一拳。“金钗姑娘能为在下斟茶已是荣幸了,至于所斟何茶还是由姑娘做主吧。” 钱金钗抿唇微微一笑,玉指轻佻,面前一罐小瓷瓶中飞出几片茶叶。“陶前辈年少才俊,器宇不凡,金钗便为前辈斟一杯‘碧玉’吧。”说话间,钱金钗一手持壶一手端杯,壶口涓涓清流勾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注入茶杯之中。“惟兹初成,沫沉华浮。陶前辈请。”钱金钗扶手一推,茶杯顺势飞向陶九欧。 陶九欧面露难色,不过手中同时也聚起一团气息,稳稳接下了茶杯,只见青瓷杯中淡绿色的茶水上浮着一片还泛着青色的茶芽。 “老家伙,有什么词能接茬?”陶九欧面色不显,却暗中传声给坐在自己隔壁的一位一头白发的中年人。 “焕如积雪,煜若春敷。”中年人不假思索地传音答复。 “焕如积雪,煜若春敷。金钗姑娘的修为又精进许多啊。”陶九欧举杯昂首一饮而尽,不曾想这茶刚刚斟出温度尚在,只好动用修为强行散去咽下的灼热感,可是这般之后却未曾尝出茶味。 “惟兹初成,沫沉华浮。焕如积雪,煜若春敷。”钱金钗回味着陶九欧接的诗词,默念品读着。“不想陶前辈竟然在诗赋方面也如此高深莫测,金钗惭愧。” “哈哈哈,见笑见笑,在下不过脱口而出,哪懂得什么诗词歌赋。”陶九欧再抱一拳,轻柔地用气息将空茶杯送还给了钱金钗。 而一旁白发的中年人却暗中给陶九欧传音。“一件黄阶下三品的武兵,不过分吧。” “很过分,不就是一句诗么,黄阶下二品,爱要不要。”陶九欧冲着钱金钗面露微笑,同时也在暗中传音答复道。 “行行行,黄阶下二品就黄阶下二品,不过我要三件。” “成交!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下次免费!” “冶金堂到你这一代怎么就这般抠索,行,答应你便是。” 两人悄悄地传音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仿佛一切都还是那般的和谐。 这白发的中年人亦非寻常人,乃是与冶金堂齐名的丹师盟,同样也是这一任的丹师盟盟主,名唤孙缥缈。年近四十,却早早一袭白发也让他得到了“白发丹仙”的江湖名号。 在座的除了钱家的三人、冶金堂陶九欧和丹师盟孙缥缈外,百江盟和万宗会也分别派出了各自的当家长老。一桌人齐满坐满,却唯独漏下一个座位空无一人,而诸人此刻饮茶便是在等她的到来。 而他们尚不知的是,今日宴席上他们所等的人此时正在另一席上充当座上客。 第十四回【前传】 群臣觐见后,新帝登基进行到了下一步,天坛祭天。 日上七刻,朱武的銮驾刚好赶着时辰起驾天坛,百官和诸国使臣也纷纷跟随其后。伴随着金鼓喧阗,浩浩荡荡的队伍自宫闱而出,踏上了天明道。沿途百姓并未散去,纷纷你拥我挤,只为一图新帝的龙颜。 天坛又名圜丘坛,专门用于祭天,台上不建房屋,对空而祭,称为”露祭”。原本历代先帝登坛祭天皆是要远出天明城,一直要行进至百里外始皇帝所修筑的圜丘坛祭天。再行百里便是京州的另一座大城,大明城。 京州在天明原先的十二州里算不上是大州,全州虽然占地富庶,却仅有两座大城,一座便是天明城,而另一座则是大明城。 而此时朱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却并未朝着大明城的方向,自朱神康驾崩,魏肃就早早地安排好了另一处新的天坛供朱武祭天登基所用。现在他们所去往的便是新天坛,群臣自然不知晓其中事由,却也不敢过问,只好埋着头跟着队伍行进。 “哼,天明的皇帝好大的架子。”随行拓哉余一道进京州的除了毌丘尚和巴图洛,还有篾尔干。 “早知道我就应该和合撤儿换换,他倒好,起码营帐里还有酒水。”篾尔干发着牢骚。 “少说两句吧,留点儿口水唾液等下路上还能解解渴。”巴图洛抹了一把自己的光头,用手肘戳了戳篾尔干。 “拓哉首领,依我看这新帝似乎不是去老祭坛啊。”毌丘尚观察着大队人马行进的方向,似乎察觉出了什么端倪。 拓哉余倒是有意无意地朝着陈肆所在的方向悄悄望去,顺便回应着毌丘尚。“姑且不着急,陈凉王那边还没有什么动静,咱们静观其变。” 篾尔干凑了上前,半开玩笑地说道。“首领大人,哦,不,现在该是北天狼王大人了。” 拓哉余没有搭理,反而毌丘尚和巴图洛狠狠地瞪向了篾尔干。 “您说咱们好端端的非要跑来这天明的国都,到底是图啥呢。” 篾尔干的话说得很是直白,其实个中缘由甚至就连毌丘尚这个公认的和拓哉余还算亲近的人都不清楚,更不必说其他人了。 拓哉余眼神一动,扫向毌丘尚等人,似乎是察觉到他们的不解,这才低声说道。“这是张先生的意思。” “得嘞,那就没问题了。”篾尔干抻着胳膊伸了个懒腰,然后双手十指交叉抱着后脑勺大摇大摆继续跟上仪仗队。 得知是张元的授意,毌丘尚和巴图洛也大抵放了心,说起来起初得知天明新帝下令邀请拓哉余进京觐见的时候,他们甚至一度怀疑是天明摆下的鸿门宴。甚至即便随后坤坎军大将军陈肆亲自前来相邀同行,依旧没能让他们放下心,除了北天狼大军,几乎所有武道修为达到了合道期的人统统跟随前往。 在拓哉余一行人的右前方正是坤坎军陈肆的队伍,周忠带了一队坤坎军精锐随行其左右。 “要我说等下恐怕还得有血光之灾呀。”陈肆若无其事地说道,他的说话声音仅限于周忠一人能够听到。 周忠左顾右盼,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似乎除了朝廷官员大臣们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多喘外,北天狼王等人和其他诸国使臣倒是个个好似无忧无虑地紧随着銮驾而行。 “大人,似乎队伍并不是往圜丘坛的方向。”周忠传音说道。 “当然不会是圜丘坛,要我说恐怕又是魏肃那阉人的主意。”陈肆毫不避讳地说道。“朝堂上你也看到了,魏肃、魏让自不必说,还有那个姓屠的,魏家一派显然已经把持了天明的朝政了。” “那大人,咱们怎么办?” “咱们和魏肃那阉人虽然明面上是合作互利的关系,他也的确帮咱们拿下了凉州,至于封王,咱们坐拥凉州封王不过是形式上的面子工程罢了。”陈肆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想来短时间他们不至于对我动手,鱼死网破只会成全了其他人。”陈肆的目光顺着行进的队伍扫向拓哉余。“割了幽州给北天狼部,用意再明显不过。不过他魏肃却料漏了一个人。” “张天维?”周忠脱口而出。 “没错,交代你的人如何了?” “倒是一直有在暗中盯着,不过他毕竟是戍策司的总官,我的人不敢跟踪的太紧。” “继续盯着,我倒是很好奇这阉人到底谋划的是什么。”陈肆目光又扫向不远处的诸国使臣。“你说那些个和尚一路上嘴里都念叨的是什么?” 周忠顺着陈肆所说也瞧向不远处跟在坎兑军身旁的那些西域和尚。 坎兑军与坤坎军一样,都是天明镇守四方的大军,坤坎军负责的是北方凉州和幽州,常年与北天狼部等北荒部落有所接触。 离震军负责的是天明东方徐州、扬州和江州,面朝黑潮海。黑潮海一望无际,因每年海中会涌起黑潮而得名,迄今为止也无人能够深入黑潮海。海中群岛遍布,随着多年群岛之间互相的攻伐,如今也只剩下两个大国,犬夫国和豚猡国相庭抗礼。 豚猡国原名皋立,位于天明东北方向的黑潮海之中,自天明始皇帝起便纳首称臣,因当时天明四面临敌,群雄环伺,虽在始皇帝麾下一度开疆拓土直至十二州雏形,但自那时起,始皇帝赐下诸国纳降之国名,不是豚猡,就是犬夫。当时曾经一度黑潮海上还有鼠目、虫拙等一众藩国。 而犬夫国也同样是在那一时期得到天明始皇帝的赐名,不过他们和豚猡国不同,豚猡国或许是在国史记载中还保留了原先的国名,在国内甚至是天明疆土一概自称豚猡。而犬夫国,只有在觐见天明上朝的时候才会拾起这充满了羞辱意味的国名,在本国疆土,他们依旧自诩大瓦。 豚猡国和犬夫国已经扫清了黑潮海群岛的诸国,自然一山不容二虎,两国之间势同水火。豚猡国的使臣头戴蟆头,身着一件青绿色宽大长袍,脚踏一双黑色长靴。他的脸上有一道自右额一直延伸到左唇角的刀疤,虽然没有蓄着胡须,但依然显得老成。 “真没想到居然犬夫派的是你。” 与豚猡国对面的犬夫国使臣个子不高,内衬一件白色长袍,外套一件黑色绣黄花的背心,脚踏木屐,腰系一口几乎和他身高一般长度的弯刀,眯着一双眼睛好似勾魂,嘴角扬起笑容。“是啊,可惜上次没能得手呀。”他惋惜地轻叹了一口气,继续眯眼笑道。“若不是天明新帝登基,恐怕你我二人应该还在战场上厮杀吧。” 犬夫国的使臣名唤小西长津,数月前犬夫国与豚猡国交战的时候,他的对手刚好就是此时出使天明的豚猡国使臣金汝瞬。 “哼,犬人奸诈,若不是你使了奸计……”豚猡国使臣恶狠狠地咬着牙,用手抚摸着自己脸上的伤疤,一双眼好似冒出火,几乎要活活烧死眼前这和自己只一人之隔的犬夫国使臣。 在两国使臣之间,一名穿着天明甲胄的男子,戴着银盔,目光左右扫视着身边这两个火药味一触即发的使臣。 “你们两个人要想动手的话,不妨加上我一个?”男子冷冷地警告着两人。 金汝瞬屏气一甩头不再搭理小西长津,另一边小西长津依旧是那副眯着眼睛微笑着的表情,摆了摆手。“邓将军你就算了,在下可不敢和你动手,嘿嘿。” “算你识趣。”姓邓的将军冷哼一声。 就在刚才金汝瞬和小西长津置气的时候,那姓邓的将军二话不说释放出自己的武道气息,惊得周围不少人纷纷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张望。 “那个天明将军是何人?”南疆的使臣询问着随行身边的卫兵。 卫兵骄傲地回答道。“那位可是天明东方军离震军的大将军,邓飞龙。” “修为高深莫测呀,天明不愧是武道上国,了不起,了不起。”南疆使臣喃喃自语道,而他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悄悄靠近了一个人。 “哦?那不知老夫比他如何?” 南疆使臣缓缓转头望去说话之人,只见他身披金甲熠熠放光,饱经沧桑的面庞下长须垂胸,头戴一顶麒麟金盔,一双眼大如铜铃。 “傅……傅长生!啊……”南疆使臣目光自下而上,直到和傅长生双目相对,禁不住一个哆嗦差点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傅长生一把挽住南疆使臣的胳膊,硬生生将他给拽了起来。“咋的,老头子我又不似你们那般食人!”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开口吐出的每个字都宛如千斤重石压在那南疆使臣身上,难以喘息。 “傅老,下人冒犯了您老,还望看在下的薄面。” 在那南疆使臣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名男子,头戴竹笠遮面,穿着一身似京州公子哥们的锦绣缎袍,斜挎一个老旧的竹篓,别提这身打扮有多不搭了。男子探出一掌推在南疆使臣的后背,这般才缓住南疆使臣那千斤重负的压迫感。 傅长生松开被自己托住的南疆使臣,捋着胸前长须。“既然小公子发话了,那老夫若是斤斤计较岂不是得理不饶人了?” “多谢傅老。”男子也收回手掌,抱拳以示歉意。“还不快给傅老赔罪?” “傅老饶命!”使臣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不打紧,老夫且问你,老夫比那邓飞龙如何?”傅长生捋着长须,微微眯上眼露出杀意。 戴竹笠男子摆手示意使臣退下,然后拱手又拜道。“傅老将军犹如天人在世,我南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乾离天军犹如神兵降世,自然少不了傅老将军的雄伟英明。在下听闻天明自有古言,老当益壮,宝刀未老,这不正是形容傅老的吗。”男子一番口灿莲花说的傅长生忍不住乐出声来,沉如洪钟一般的笑声自然也传入了邓飞龙的耳中。 邓飞龙微皱眉头,不屑地斜眼瞄着傅长生,口中浅声。“哼,那个老匹夫。” 跟在邓飞龙身边的小西长津眯着眼凑了过来,小声问道。“邓将军可知那是谁人?” “化成灰我也认得出,老匹夫傅长生。”邓飞龙以为小西长津问的是那长须老将。 南疆丛林密布,毒虫猛兽,以南夷国为首,东有巴方,西有刍象,南有夷越等国占据丛丘密林。而天明负责镇守南方的正是傅长生所率的乾离军。 小西长津眯着眼面带笑容,他倒不是不认识傅长生,天明四方军他早有秘密调查过,除了西方坎兑军的徐天德深居简出不露痕迹外,北方坤坎军,也是现如今的凉王陈肆,武道修为已至合道期;南方乾离军傅长生,也是合道期修为;东方离震军邓飞龙更不必说也早已合道期。这三个人自然不会成为小西长津的目标,毕竟他也不傻,犯不着以卵击石。“不知道邓将军知不知道那个戴着斗笠的人是谁?” “哦?”邓飞龙打量了一番刚才吹捧着傅长生的斗笠男子,他的身上透露出的修为倒是和小西长津相差无良。“你们等新帝登基之后离了京州就不归我干预了。” “明白,明白。嘿嘿,绝对不会给您惹麻烦的。”小西长津贪婪地注视着那戴斗笠的男子,情不自禁地舔舐着嘴唇,犹如一头凶猛野兽饥馋地发现了猎物一般。 邓飞龙冷哼了一声,倒是不再理会小西长津,对他而言若是找个合适的对手,眼下恐怕只有傅长生是最好的选择,陈肆此人城府极深,若是一个不留神只怕身败名裂。而西边的徐天德,若不是这次现身,他甚至一度怀疑此人并不是真实的存在。 “新帝立威,杀鸡儆猴,也不知道能不能震慑得住那四方猛虎啊。” 就在朱武銮驾队伍的不远处,天明道通明楼上,陶九欧一连饮了七八杯茶后,涨着肚子给孙缥缈传音道。 孙缥缈此时也正好放下茶杯,不咸不淡的传音答复。“与你我而言又有何妨,你买兵器,我出丹药,岂不刚好。” “我去,你这老家伙咋就没点家国情怀呢?发战争财也真亏你想得出来!”陶九欧惊得差点儿从座位上摔下来,急忙双手撑着面前桌子这才稳住身形。“难怪你们丹师盟最近生意那么多。” “少来,你们冶金堂就干净了?”孙缥缈不屑地瞥了眼陶九欧,要说发战争财,恐怕在座的除了钱万富外就要数陶九欧了。 “那不一样,我冶金堂只负责生产武兵,至于那些人买去是厮杀还是收藏,货既出柜与我何干。”陶九欧答道。 “那我丹师盟难道就不是了?” “说起来先帝驾崩以来各州销量倒是明显涨了一大截,搞得库存都不多了呢。” “我这边也是一样。” “看来是要发生大事咯。” “静观其变吧,反正天下大乱,与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不是。” “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老家伙,天下大乱百姓可都生在水生火热之中啊,你良心难道就不会痛?” “不过就是改朝换代的事,正所谓不破不立。” “算了,咱们两个道不同不相与谋!”陶九欧没好气地扭过头不去搭理孙缥缈。“金钗姑娘,麻烦再来一杯茶!” 钱金钗再度为陶九欧斟了一杯茶,席间人也尽数到齐。环视众人后,钱万富递向钱万两一个眼神,钱万两点了点头,清嗓说道。 “诸位前辈,相信大家也大致有所了解。” 众人点头,安静地听着钱万两继续说道。“天明如今新帝登基,各方势力齐聚京州,可谓山雨欲来风满楼。” “我等也是收到了消息,不知你们是否也……”百江盟长老率先开口,他自怀中取出一封黑色信纸,同时坐在他隔壁的万宗会长老也拿出了一封一模一样的黑色信纸。 “万树千花。”其余在场众人也纷纷掏出黑色信纸放在面前。 陶九欧忍不住用余光看向孙缥缈。“万树千花,这个组织你有所耳闻吗?” “不曾听闻。”孙缥缈摇了摇头,同时其余众人也纷纷摇头。 “那这消息有几分可信?” “事关重大,不知道各位前辈有什么看法?”钱万两询问道。 百江盟长老和万宗会长老互相对视着眼神,两人齐声答道。“白莲神教死灰复燃,我江湖人等虽不为国朝兴亡,但也要为民生安定。” “奴家虽一介女流,却也深知白莲神教为江湖公敌,自然怡春楼也该出一份力。”红鸾身为在座唯二的女性,钱金钗自不必说,钱家此番主持宴席已经表明了态度。 “不知陶前辈和孙前辈意下如何?” “老家伙,怎么搞?”陶九欧传音询问着孙缥缈的意思。 孙缥缈不假思索已经开口。“我丹师盟虽无法派出人手,但可为各位提供足量的丹药补给。” 陶九欧脸色一黑,倒不是因为孙缥缈的回答,而是孙缥缈居然不理睬自己的传音。他摇了摇头,拍案而起,打断了孙缥缈的说话。“我冶金堂也会拿出兵器武兵,白莲神教为祸苍生,人人得而诛之,吾辈修武之人岂能容忍这般存在!” 陶九欧一番大义凛然的义正词严,引得钱金钗面露喜悦,见状陶九欧脸色一红,只得报以微笑回应。 “晚辈在此先谢过诸位前辈了。”钱万两抱拳答谢。 “不知钱公子是否也将此消息告知给了各家武宗?”百江盟的长老询问道。 “据我钱家得到的消息,各家武宗也都有收到过这封信。”钱万两拿起桌上的黑色信纸。 可就在这时,一直未曾发声的钱家家主钱万富突然开口。 “且慢!” 第十五回【前传】 正当在座众人齐射宣告与白莲神教不共戴天的时候,钱万富冷不丁地打断让周围的人纷纷息了声。 “且慢!” 钱万富话音掷地有声,如平静水面坠入一块石子,泛起涟漪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父亲?”钱万两沉声询问道。 “钱家主?”见钱家大少钱万两开口后,百江盟和万宗会的长老也开口询问。 钱万富低沉着嗓音缓缓开口回答道。“白莲神教固然是要留心,但对于这个消息的来源,可靠吗?” 钱万富这一句话,更是彻底抽了池中水,哪有什么轻浪涟漪,宛如江河泄洪一般。平静水面顿时化作汹涌漩涡。 众人哑口无言,你看我,我看你,他们一时间好似石化了一般,无一人能够笃定,凭空出现的黑色信纸,一句白莲神教意图京州的话语就让众人如坐针毡,哪怕是空穴来风也早已枕戈待旦。而现如今钱万富好似局外人的一句话,点醒了深在白莲神教阴霾之中的众人。 “老家伙,你觉得呢?”陶九欧自然率先问询起孙缥缈。 孙缥缈斜着头思考了片刻,拿着自己收到的那封黑色信纸又仔细打量了好久,这才回应。“说不准。” “我百江盟下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万宗会也是。” “那你们觉得这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又或者是……” 众人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词——调虎离山。难道万树千花传递给他们消息的目的仅仅只是让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京州,而白莲神教其实则在其他州城?此时谁也说不准,只好再度望向钱万富。 “红楼主应该有办法去调查吧?”钱万富不急不慢地转头看向红鸾。 怡春楼和通宝商会是席间唯二不似百江盟和万宗会那样正道一派的中立方,丹师盟和冶金堂虽然也是以中立为主,但其下却鲜少有江湖中人,倒更多还是冶金师和丹师为主,或许打造个武器和炼制个丹药是他们强项,但论打探消息还得靠怡春楼和通宝商会。 前者本就是烟柳之地,三教九流难免多有往来,自然消息的渠道要比正道门派广得多。而后者通宝商会,上至天明皇室,下至流民蛮夷,只要有钱赚可以说就没有通宝商会不涉足的,更何况酒肆客栈这些起居饮食的场所,甚至不需多刻意就能得知整个天明的大多秘密。 红鸾摇了摇头。“奴家自收到这黑色信纸就着手调查过,可惜,眼下还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 钱金钗就坐在红鸾身边,她拱手拜拳。“还要多劳红前辈。” “白莲神教的所作所为,奴家也略有耳闻,若是能够相助到各位,奴家自当竭尽所能。”红鸾冲着众人说道,但内心却也泛起嘀咕。“难道他们是万树千花?”红鸾回忆起早先的那黑袍银面具的男子,同时还有他。“白莲……” 红鸾深吸了一口气,她此时还无法得知他们的真正身份,自然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与他们见面的事情给说出来,不过却也埋下了个隐患,倒不是因为他或许真的是白莲神教的人。即便他真的是,红鸾自谙便是不做这怡春楼楼主,哪怕前路万劫不复也要追随他。反而是那个黑袍银面具的男子,从他的身上,红鸾久违的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我得去找他们。红鸾暗自下定决心,前路无论是荆棘还是死路。“奴家着重让下人调查,此番就先容奴家告辞了。” “红前辈,晚辈送您。”钱金钗起身送别红鸾,两人一道离开了席间。 钱万富沉默不语,又看了看钱万两。 “父亲,儿子这就去发动咱们钱家的人脉资源,一定彻查这个万树千花。”钱万两拱手说道。 “去吧。”钱万富只是张口回应。 一时间,在座只剩下五个人。陶九欧显得不禁落寞,红鸾走了倒也罢了,钱金钗也一道走了,剩下的全是糟老头子们。 “哎,没意思了。”陶九欧低声喃喃着。 众人并没有留意陶九欧,他们此时还在因为白莲神教和万树千花的事情焦头烂额。 “钱家主,依你看,我们如何是好?”百江盟长老和万宗会长老相视一眼,齐声说道。 “红楼主和犬子会设法调查万树千花,两位长老还是先去联络其他武宗。眼下虽然万树千花疑点重重,但关系到白莲神教又不得不让人提防啊。”钱万富依旧慢悠悠地回应道。“新帝登基,事关重大,或许白莲神教若是死灰复燃必定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动手,所以哪怕是无功之劳,也要早做准备。” “那啥,我说一句如何?” 陶九欧站起身来,钱万富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冶金堂堂主,倒是有些好奇。“陶堂主,老夫的安排是否稳妥?” “稳妥,钱家主的安排自然稳妥,只是在下想起炉膛还有不少武兵未过淬火,所以……”陶九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在他身边坐着的孙缥缈有些黑脸,他自然知道陶九欧是想要先离开,毕竟对他来说,白莲神教也好,还是那什么万树千花,都与他关系不大。况且他今日能来参加宴席还是因为孙缥缈告诉他今日有盛世美颜的女子。对于陶九欧这般年纪,抛开冶金堂堂主之名,不过年少未出世,正值情窦初开之年的青年小辈,而且最重要还是冶金堂的前任堂主留下了一条堂主应该倾心冶炼,不得接近女色的戒规,闹得冶金堂都要堪比流言里西域的和尚寺庙了。现如今红鸾和钱金钗都已离去,独留他一个人自然难免无趣。 “额……”百江盟和万宗会的长老自然不知道其中缘由,在他们看来倒更像是陶九欧想要逃避,将冶金堂从白莲神教的威胁之中抽身而出。“陶堂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白莲……”两位长老正要痛陈利害,正开口。 “陶前辈,您要走了吗?”一道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下子勾起了陶九欧的精神。 陶九欧先是抱拳冲着钱万富一拜,然后一脚踩住座椅,正气凛然地说道。“白莲神教乃是头等大事,岂是几把刀剑武兵就能够抗衡。在下虽徒为冶金堂堂主,自然也只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所以我建议我们应该按照钱老家主的意思,设法先联合各家武宗。”陶九欧一番慷慨陈词说得身边孙缥缈再度黑了脸。 孙缥缈自然晓得,如不是钱金钗回来得及时,恐怕陶九欧现在已经撂挑子自己跑了。虽然留下是留下了,但是这转变得太快,一时间不知该夸他什么是好了,细想下来也只有不要脸了。 “陶堂主?你……”陶九欧的这番天翻地覆的变化更是让百江盟和万宗会的长老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明明刚才他不是还在说什么炉膛里要淬火的武兵,想要借口离开吗?怎么就一下子突然摆出了一副浩然正气贯长虹的模样。 钱万富倒是没有和他们一样惊讶,早在宴席开始前孙缥缈就和自己透过底。“那还请陶堂主先坐。金钗,为陶堂主斟茶。” 钱金钗应声,回眸冲着陶九欧微微一笑。“陶前辈,请。” 陶九欧也报以微笑回应。“金钗姑娘,请。” 回到席间,众人便再度议起具体事宜,其间陶九欧几番又发表着慷慨陈词。 钱金钗代替钱万富送别了众人,陶九欧却依旧恋恋不舍,直到最后孙缥缈拉走了他,这才作罢。 此时通明楼上,天明新帝已经离了天明城前往天坛祭天,楼中不少宾客自然也纷纷离去。顶楼六层,钱万富唤回了钱万两。 “父亲。”钱万两坐在钱万富的对面位置,钱金钗则站在他身后。 “下面的铺子如何了?” “按照父亲的意思,下面的铺子收到货了。” “说来听听。” “白莲神教早已名存实亡,先代教主失踪,生死不明。” “哦。”钱万富冷漠地回应了一声,这个消息他倒是有所耳闻,不过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现如今得知了,却又不知为何竟显得落寞。“准确吗?” “下面铺子的消息还是可靠的,虽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恐怕是落在了那处遗迹之中。” 钱万两口中的铺子,如今钱家也仅仅只有三人知晓,除了钱万富和钱万两外,钱金钗则是这铺子实际的名义掌柜。 “万树千花呢?” “我怀疑那批劫了戍策司的恐怕就是他们。”钱万两转头看向钱金钗。 钱金钗收起手绢,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父亲,你看这个。”说着,她自怀中取出一封与万树千花所用相同的黑色信纸。“这是从其中一具尸体上找到的,材质和万树千花的信无异。” “天明的天要变了。”钱万富喃喃自语道。“望云城那边呢?” “方圆百里无法涉足。”钱金钗回答道。 “万树千花也好,白莲神教也罢,如今又加之北天狼部和四方诸国。为父且问你,可有把握?” “商场诡谲不亚于战场厮杀,我们钱家所涉颇深,眼下依儿子之见,不妨坐观其变。”钱万两回答道。 “金钗也是这个意思吗?” “父亲,女儿只觉得如今即便我们竭力提防白莲神教,抑或是敌我不明的万树千花,依然难以维系天明。与其贸然出头,只怕……” “为父也清楚,那便交由你兄妹二人了。为父也该是时候好好歇息了。金钗啊。”钱万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住了钱金钗。 “父亲,何事?” “冶金堂的陶堂主你觉得如何?” 钱金钗嗤鼻一笑。“陶堂主倒是个有趣的人。” “你也年纪不小了,陶堂主也算年轻才俊。” “父亲,我送您回府吧。”钱金钗重新掏出手绢,目光又变得温婉起来,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钱万富也似明白了什么,也顺着钱金钗的话,换了个话题。“对了,万贯呢?” “老三在楼下,似乎开了个赌局。”钱万两答道。 “什么赌局?” “似乎是关于白莲神教的……”钱万两如实道出。“恐怕他今日要输不少,父亲,您看?” “和他那娘一个德行,罢了,今日就不管他了。”钱万富无奈地叹了口气。“钱家未来的担子可都在你们兄妹身上,你们那些弟妹也要你们多费心啊。” “父亲说的是。”钱万两应声答道。 钱金钗此时已经推着钱万富的座椅。“父亲,那我们先回府吧。” 钱万富的座椅带有轱辘,只需要推动便可自由行动。而这件座椅便是出自钱万富的五子,钱家五少爷之手。同样出自他之手的还有此时钱金钗推着钱万富进的小隔间,齿轮转动发出机械的声音,小隔间转眼工夫就已经从六沉降落到了底层。底层连着通明楼的后院,后院里停着一辆马车,乌黑油亮的鬃马,精雕细琢的马车,处处透露着不凡。 “父亲!”马车前一名年轻的少年喊了一声,快步跑上前来,又冲钱金钗喊了一声。“大姐。” “多多,你就陪父亲回去吧。”钱金钗将推着钱万富的位置让了出来,交给了少年。 这少年正是钱家的五少爷,钱多多。 钱金钗目送马车远去,默默又收起了手绢,在她的身边不知从何时突然冒出一个男子。 “掌柜的,有情况。”男子近身上前,附在钱金钗耳边小声地说道。“红楼主去了立民巷。” “哦?”钱金钗点了点头。“继续盯着。” “是。”话音未落,那男子便不见了踪影。 返回了通明楼,钱万两此时还在六层,正是在等候钱金钗。 “哥,立民巷。”钱金钗将下面铺子传来的消息告诉给了钱万两。 “盯着就好。”钱万两敲了敲桌子,下了命令。 此时,红鸾别了钱金钗后独自前去之前自己突然出现的那个巷子,巷口前的牌坊赫然写着立民巷。 红鸾也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出现,只能自顾自在立民巷里找寻,而巷子里除了红鸾外自然少不了钱家暗处的探子。 “掌柜的说了,盯着她,别打草惊蛇。”早先出现在钱金钗面前的男子传递来消息。 突然,他察觉到一股气息瞬间笼罩着他们,就在他们正要反应的时候,自他身后却又出现一个黑袍男人,他戴着银色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瞳。“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前辈恕罪,我等着就走。”为首的男子自觉只是这短暂的接触就已经让他冷汗流了一背。 黑袍银面具的男子倒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淡淡提醒道。“转告你们掌柜的,我改日会亲自拜会。” “前辈,我会将您的话带到的。” “散了吧。”黑袍银面具的男子话音未落已经不见了身影。 还未离开的几人面面相觑,为首之人叹了口气,他们几人不过炼骨期修为,而那黑衣人修为高深,翻手之间本可将他们屠戮殆尽,但却好心放过了他们。眼下只好招呼其他人先离开这里,然后自己又再度返回通明楼,必须将这一事情告知钱金钗。 黑袍银面具的男子远远看着这些钱家的探子离开,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满巷子里游荡的红鸾身上。一个闪身,黑袍银面具男子原地遁了踪影。 “你在找什么呢?” 红鸾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竟是有些耳熟。红鸾箭步窜出,摆开架势,提防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黑袍银面具男子。同时心里也不由得打起了胆颤。“此人竟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只怕修为在腾空期也是巅峰上下。” “我来……”红鸾正欲开口,却见黑袍银面具男子伸出手制止了她。 “我可以回答你几个问题,不过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黑袍银面具男子自怀中掏出一件方形的镜子,镜面清透似水面波光粼粼,外框用青铜雕刻的花纹栩栩如生。 还未等红鸾做出反应,自黑袍银面具男子掏出方镜,不过眨眼工夫,两人此时身处的地方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竟然是最先他们见面的那处密室。 “发生了什么?”红鸾惊愕不已,她竟然在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转移了。 黑袍银面具的男子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径直走向红鸾对面,席地盘膝而坐。红鸾见状,有样学样也坐了下来,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没得选择,那方镜断然是一件法宝。 世间除了寻常兵器外,冶金堂锻造的武兵便是分出了阶级,自黄阶又分上中下品,其中更是细致到一至九个品级,只不过天下武兵,下品万千,中品不足数十,上品更是十不存一道稀世珍宝。而除此后世锻造之物外,天明始皇帝之前便是先古时期,倒也留存了不少武兵,其中不乏能上至黄阶上品的先古武兵。至于再早于先古时期,便留存了一批被称之为法宝的密器,冶金堂如今虽然也在尝试复制一批法宝出来,但却在法宝那特有的功能性上一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困难。 诚如红鸾所料,黑袍银面具的男人手中这方镜乃是一件法宝,名唤岐方镜,四方的镜子对应了以这密室为中心的四方之地,只需要操控岐方镜,便能够在这四方空间里来回移动,甚至可以做到眼下在毫不察觉的情况下带着红鸾回到这里。 当然黑袍银面具的男人自然不可能交代这法宝的功能,不过他还是依约回答了红鸾并未开口询问的问题。 “我们既是白莲教,也是万树千花。”黑袍银面具的男人毫不避讳地告知了红鸾,他的身份。 “那他也是白莲神教的人?”红鸾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以至于他告知身份的时候,自己却丝毫没有感到吃惊。 “你自己去见了他便知道了。”黑袍银面具的男子回答道,同时又说:“白莲教还有不少的教众,不过他们可不接受我们,占山自立,割据一方,比比皆是。” “那你们自己出卖自己……不,应该说那些白莲神教的余孽……” “蓝姑娘可以理解成,我们是万树千花,而他们是白莲教。”黑袍银面具的男子耐心地解释道。 “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借正道那些人的手去帮你们除掉白莲神教的余孽?恐怕不只是这样吧?”红鸾揣测道。 黑袍银面具的男子摇了摇头。“蓝姑娘不愧是怡春楼楼主,不过揣测男人心思这种事,大可不必。我们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万树千花没那么多精力去应对那些白莲教教众,恰好正道不是一直视白莲教为不共戴天的仇敌,一举两得,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这也是他的意思吗?” “我们既不会走正道的路,也不会和你们怡春楼还有那个什么商会一样选择中立,当然更不可能重蹈白莲教的覆辙。” “那你们打算做什么?”红鸾倒并不在乎他说的这些,毕竟自她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蓝姑娘可曾想过这方天地有什么秘密吗?” “什么秘密?”红鸾有些疑惑。 黑袍银面具的男人并没有将这个所谓的秘密透露给红鸾,甚至也没有继续和红鸾再有交谈,只听得他口中喃喃自语道。“时机还未到……” “蓝姑娘,看样子咱们的交流要到此结束了。”黑袍银面具的男人突然换了口气,很坚决地对红鸾说。“蓝姑娘也不必再来寻我,或是他了。” “什么!”红鸾惊得站起身来。 “我们会再去找你的,只不过眼下不是时候。”黑袍银面具的男子话语间有些急促,他再度取出岐方镜,只见周围景色再度发生了转变。 “怎么了?”红鸾话刚出口,此时却已经被孤身一人传送回了立民巷,而那黑袍银面具的男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可恶……”红鸾气得跺脚,如今除了得知他们的身份就是寄来黑色信纸的万树千花,以及白莲教余孽的存在外就再无任何收获,更不必说她想要再见他一面的心愿了。 而此时黑袍银面具的男人依旧只身在密室之中,他送走了红鸾,同时又动用岐方镜,只见他手指指尖一点岐方镜那如水的镜面,整个人仿佛也随之没入了镜中的水面。 在镜中同样是这间密室,但却是另一番景象,没有了接待红鸾时的桌椅板凳,取而代之则是地上猩红的阵法图案,散落在阵法四周的干瘪尸体,以及阵法中样赤裸上身的长发男子。 第十六回【前传】 岐方镜中密室的另一面展露无遗,如果说身着黑袍面戴银色面具的男子所在的密室只是透露着阴森寂静,那镜面中另一间密室里,藏青色长袍的男子所在便是血腥可怖。 “只绽了十二瓣吗?”黑袍银面具男子打量着密室里站在阵法中央那藏青长袍的男子,他赤裸着上半身,长发垂腰散开,后背上原先的九瓣莲瓣此时已经变成了十二瓣,颜色也渐显泛红。 “还不够。” “那些家伙们还在怀疑我们。”黑袍银面具男子穿过岐方镜进入了另一方密室之中。“腾空期四重了?” “再多一点到十三瓣,恐怕能到五重。” “你的那位老情人来过了,不过我把她给放了。”黑袍银面具男子不紧不慢地抬手收起了之前自己拿出的北冥剑匣的一部分。“这里已经暴露了,我们要走了。” “你不是要找这东西的其他几件吗?” 黑袍银面具男子收起了北冥剑匣,淡然一笑。“时机还未到,便是拿到了也没用处。” “那我就不过问了。”藏青色长袍男子缓缓地穿上衣袍,同时戴上面甲遮住了自己的脸。“倒是我亏欠你了,来日方长。” “后会有期。”黑袍银面具男子催动岐方镜,两个人自密室之中散去身影,各自出现在天明城中后又很快再度不见踪影。 两人在密室中交谈的同时,被早一步送出密室的红鸾刚出立民巷便和钱金钗撞上了面。而刚好钱金钗接到了下面传递来关于黑袍银面具男人的情报,第一时间便赶往立民巷。 “红前辈。”钱金钗客气地和红鸾打着招呼。 红鸾倒是有些意外,她并不知道自己被钱金钗安排了人跟踪,不过此时遇上正好可以将黑袍银面具男人交代的事情告诉给钱家。 “我正好有事要见钱家主……” “我正好有事要找红前辈……”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一时间双方竟然或多或少猜到对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大致上是什么了。双方相视一笑,红鸾便先开口。“不如金钗妹妹先带路吧。” “好的,那红前辈,请。”钱金钗唤来马车,恭请红鸾登了车,自己也上车,一道返回了钱府。 钱府坐落在天明城中一处略显偏僻的地段,门庭尽显清简,甚至还有些许斑驳。若不是门前挂着钱府的牌匾,恐怕很难想象这里竟然是整个天明最有钱的通宝商会,钱家的宅子。 府邸内家丁奴仆倒是不少,两进的院子,虽有不少植被,却也只是寻常普通的植物。过了影壁,来到内院,只见钱家的大少爷钱万两正在训斥着钱家的三少爷,钱万贯。 “大哥,我还得站多久啊?”钱万贯自从被钱万两从通明楼拽回家已经站了有半个时辰功夫了。 钱万两因为体态偏胖,倒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阴凉地方,手里还摇着那把写着万两二字的折扇。 “新帝祭天也结束了,不多时就能回天明城了,你小子这次要赔多少啊?”钱万两疯狂扇着折扇,这才半个时辰,他已经浑身出汗了。 钱万贯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憨声笑着说道。“还行,也就不到一百两。” “一百两?你可考虑清楚了。”钱万两合上折扇,瞪着钱万贯。 “那啥,哥,一百万两,嘿嘿。” “你还好意思笑?父亲就是怕你和二娘学坏了,才带你来的京州,结果你偏偏就嗜赌成性,关键还逢赌必输,亏你还好意思自称什么,什么来着?” “哥,是京州赌王。”钱万贯提醒道。 “好一个京州赌王,看不出来三弟竟然还有这般本事?”后方钱金钗陪同着红鸾一道出现。 “大姐,救我啊!”钱万贯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冲着钱金钗呼救,全然不顾红鸾在场。 钱万两握着折扇当头就是一敲。“丢人玩意,滚。” “哥,那一百万两就拜托了!”说罢,钱万贯一溜烟的就跑得不见了。 钱万两自觉尴尬,掸了掸身上的衣服,握着折扇抱拳道。“不知红楼主前来,愚弟乖张,见笑了。” 红鸾面带微笑点了点头,钱金钗急忙引着红鸾朝屋内走,其后钱万两也跟了上来。 此时屋内,钱万富正怀里抱着一个小胖娃,估摸着也不过是才满了月。钱万富有点意外这个时间钱金钗会带红鸾来家里找他,随即招呼了奶妈抱走了孩子。 “红楼主啊,可有何事?”钱万富取了一块方巾擦了擦手,刚才抱着的孩子流了自己一手的口水。 红鸾毫不避讳直言告知了关于万树千花的事情,以及他们和白莲神教之间的千丝万缕。钱万富边听边点着头,却不作声回应,一旁钱万两和钱金钗也多少听出头绪。只不过其中一个挥之不去的问题一直困扰着钱金钗,那就是为什么万树千花要劫杀天明戍策司?或许对于旁人,戍策司的事情自然听风就是雨,可是偏偏钱家耳目众多,又加之钱金钗还是钱家负责地下铺子的掌柜,自然也得到了许多隐秘的情报。 谈话结束,红鸾没有久留,独自离开了钱府,而这次她的离开,钱金钗便没有再安排人去跟踪。当然,这也是钱万富的意思。 “万两,金钗,你们有什么想说的?”钱万富这会儿才开口询问,其实他更想听听钱金钗的意思,毕竟眼下指不定什么时候,万树千花就不是仅仅送来一封黑色信纸这么简单了。 “父亲,我觉得咱们钱家不能蹚这潭浑水了。”钱万两率先开口,作为钱家下一任家主,他自然事事优先要考虑钱家的立场,显然此时钱家的位置略显得尴尬。若是按照一开始的计划,无论是新帝登基还是白莲神教的事,钱家可以牵头,但绝对不会当排头子。可现在万树千花和戍策司之间,戍策司与天明皇朝之间,万树千花与白莲神教之间,白莲神教与天明皇朝之间,赫然形成了一个闭环,一切都说得通,但也牵连太深,稍一不留神只怕无论是通宝商会还是钱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钱万两疑犯分析,痛陈了其间的利害关系,以及钱家如今的位置。 “哥,我觉得你少漏了一些。”钱金钗补充道。 “哦?”钱万两一愣,他以为自己已经分析得很清楚了,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连自己都还不知道的吗? 钱金钗收起温婉的一面,再度表露出她身为掌柜时的凌厉神态,正声说道。“结合下面铺子的情报,事情恐怕远没表面的那么简单。先说白莲神教,百江盟和万宗会那边似乎吃了闭门羹,那些武宗并不打算出面,这其中或许和天明皇朝有关。再者万树千花,假设他们真的和白莲神教曾经是一体并存的,而后才分道扬镳,那么劫掠天明戍策司的是现在的万树千花还是曾经的白莲神教,他们的目的就有存疑的地方。神康先帝秘密派遣戍策司去北荒北天狼部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才是关键。而这也又牵连出另外两件不得不说的事情。” “这我知道,先帝驾崩以及凉幽二州被侵占。”钱万两点着头,心里不禁感叹,万幸钱金钗是女儿身,倘若她是男儿,这般机敏才智只怕自己的家主之位早已换人了。 “这其中有个信息颇为可疑。”钱金钗顿了顿继续说道。“北天狼部似乎是早已经料定戍策司会去取什么东西,率先陈兵凉州边境,而又凑巧坤坎军大军南下押赴钦犯。” “的确是巧合,否则北天狼部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攻克镇凉城。” “坤坎军和北天狼部之间或许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来新帝祭天结束这会儿也该回天明城了吧?”钱万富托着下巴思考片刻,突然话锋一转。“万两,你收拾一下,去蔡家一趟,我记得万贯那孩子还欠了蔡家少爷一笔赌资?” “父亲,我知道了。”钱万两没敢说出钱万贯一下子输了百万两的事,也不知道他现在又跑到哪儿去了。 “行了,金钗你也下去吧,多事之秋,想来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钱万富叹了口气,仿佛又衰老了几分。“老了啊,去将小七子抱来吧。”钱万富吩咐道。 出了门,钱万两和钱金钗并没有着急离开,两人站在屋檐下,钱金钗眺望着远方泛出红晕的天际,这般景象俏美如画。反观钱万两,掏出折扇呼哧呼哧地扇着风。一边是淑女窈窕,一边却是臃胖浮肿。 “黑潮海那边怎么样?”钱万两随口问道。 钱金钗掏出手绢,试探着风向,绢帛手绢在微风吹拂中飘逸。“犬夫国那边听说发现了一处遗迹。” “真不知道这天到底变还是不变呀。” “望云城那边倒是先变了天。”钱金钗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行了,我得去抓万贯了,简直就是浑小子。”钱万两啐了一口,合了折扇,突然背后一个声音传来,吓得他手中折扇脱手。 “哥,你找我?”说话的正是钱万贯。 钱金钗将钱万两脱手了扇子接住,又递了回去。 接过扇子的钱万两抄着扇骨,劈头盖脸就往钱万贯脑门上敲了一下。“浑小子,你要吓死你哥我啊!” 钱万贯委屈巴巴地捂着头,怀里还抱着一个口水止不住流的小娃娃。 见了小娃娃,钱万两也消了些火,质问道。“怎么是你抱着夕夕?” 夕正是钱万贯此时怀里抱着的小孩儿的名字,在钱家行七,也是如今钱家最小的一位小少爷。钱家家主钱万富膝下七个孩子,老大钱万两,老二钱金钗,老三钱万贯,老四钱瑕佩,老五钱多多,老六钱多夕,再来便是老七钱夕夕。除去老二钱金钗合老四钱瑕佩外皆是男丁。 “刚才父亲不是要找老七吗,我这不就刚好要带老七去。”钱万贯倒打一耙,反倒怪罪起大哥钱万两。“一会儿父亲见不到老七,你说是赖我还是赖你?姐,你说是不是!” “我带小七去见父亲,你随大哥一道收拾收拾去蔡家吧。”钱金钗从钱万贯怀里抱走钱夕夕,看着怀里钱夕夕趴在自己胸前流着口水,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小七子可不能学小三子。”钱金钗用手指戳了戳钱夕夕的小脸蛋,很软。 “哎,姐,啥意思嘛,小七就该像我一样,声名显赫。大哥那种满肚子肥油得太腻,老五那种整日闭门造车的家伙又太奇怪了,老六……老六,算了,他也是个奇怪的家伙。” 听着钱万贯把兄弟几个一通数落,最憋火的自然还是钱万两,他忍不住又抄起扇骨敲打。“浑小子,抓紧跟我走!回来再收拾你。” 目送钱万两揪着钱万贯的耳朵一路拖着远去,钱金钗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或许是整个家族都是如此吧,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这般和谐吧。 当钱万两和钱万贯兄弟两人来到蔡家府邸,此时蔡家家主,被誉为天明国士的蔡康安还没有回府,正随着新帝朱神武自天坛返回皇城。 蔡府的老管家接待了兄弟两人,一进府邸坐下,钱万贯就小声问着钱万两。 “哥,和你问个事?” “什么事?你别和我说欠的不止百万两。”钱万两眉头紧蹙,他还真不放心钱万贯,毕竟他连一百万两都敢谎称成区区一百两,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样下去只怕下次就能是一千万两,一个亿,赔光钱家的家底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想到这儿钱万两甚至都有一丝后怕。 “不是钱的事。”钱万贯撅着嘴,他就鄙夷大哥钱万两这种把钱看得和命根子一样。难道他就没听说过散财消灾吗,逢赌必输权当是变相的做慈善了,也有助于大哥的生意日进斗金。 “那你说吧。”钱万两秒了眼桌上摆的茶水,刚才蔡家的老管家专门为他们兄弟俩斟的茶,虽然茶香远不如钱家的茶,但也聊胜于无了。只不过钱万两现在却不敢喝,固然口舌有些干燥,但一想到钱万贯,生怕自己等下刚喝了茶就喷口而出了。 “哥,你说这玄孙是几代?” 钱万两倒是没想到钱万贯会问这个问题,说起来这个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起码让钱万两放了心。 “玄孙是四代孙。” “那大哥,你和蔡老爷子,你们应该是差了几个辈分?” 钱万贯没头没脑的问题倒是难住了钱万两,钱万两想了想,顺手就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按照咱们父亲的算,应该是只差一辈。” “那咱们两呢?” “平辈。”钱万两饮尽了茶,并没有察觉钱万贯嘴角扬起的坏笑。 不一会儿工夫,蔡家公子,蔡康安的玄孙蔡闻舟也来了厅堂,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堂外蔡闻舟大咧咧地喊着。 “哟,听说今儿个咱们京州赌王来我蔡府做客啊。” 蔡闻舟大步流星踏入堂内,第一眼就是看向钱万贯。“钱老弟,哈哈。”紧接着他才注意到坐在钱万贯身边,整个人陷在椅子里的钱万两,旋即恭敬地抱拳施礼。“见过钱大少爷。”罢了礼,蔡闻安端坐两人的对面,又开口,摆出一副不明事理的疑惑模样。“不知道钱大少爷和钱老弟莅临寒府,有何指教?” 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钱万两见惯了如蔡闻舟这般的人,自然没有什么变化,反倒客客气气摆出笑脸。不过说起来他倒是担心钱万贯,可还容不得他警醒,钱万贯已经站起身来。 “嘿嘿,我这不是来偿还赌资嘛,怎么?不欢迎?”钱万贯一脸坏笑。 不过钱万两倒又松了口气,至少钱万贯没搞出什么幺蛾子。 输钱的人脾气自然不会有多好,蔡闻舟倒是深谙此间,毕竟换做是自己去送钱给钱家,又怎么会摆出笑脸呢。钱万贯这般表现,哎,人之常情。“那我就谢过钱老弟了,不过这赌局,钱老弟想必早就是输券在握了吧,否则也不会赌这天明首府竟然会有叛匪。” “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啊。”钱万贯歪脖摇头。 “哦?”蔡闻舟倒是来了兴趣,反正赢了钱,听听输家发发牢骚也没什么不好。“有何差矣?” 钱万贯从怀里掏出一沓刚好一百万两的宝钞,这宝钞并不是已经被废弃的天明宝钞,而是通宝商会的通宝宝钞,任意一家通宝商会的银铺都能够换取足额的银两。 “论辈分,你称呼我老弟就是差矣。”钱万贯掸了掸手里一沓子宝钞,箭步走到蔡闻舟面前,两人之间只有一拳距离,惊得蔡闻舟差点儿倒坐翻过去。 钱万贯一把将宝钞拍在蔡闻舟身旁的桌子上,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论辈分,你该叫我钱爷爷。” “混账!”蔡闻舟暴起,他无法忍受这般羞辱。 钱万两见事态突然爆发,他突然有些后悔带钱万贯上门还债了,更后悔刚才回答了钱万贯那些奇怪问题,原来他小子居然要占便宜。 钱万两一脸黑线,脸色一沉,手中折扇一翻,扇面如刀锋一般划出一道气浪,将钱万贯和蔡闻舟隔了开来,并赔着笑脸向蔡闻舟致歉。“蔡公子息怒,愚弟不修教养,口无遮拦,冲撞了。” “你们钱家可是欺人太甚!”蔡闻舟哪里听得进去,指着钱万贯的鼻子就骂。 钱万贯反倒表现得更像受害者,双手半举,向后连退了几步。“我又没说错不是,论辈分你占了我那么多便宜,我不也没说话吗?”他一句反问反而让蔡闻舟愣了下来。 蔡闻舟又气又怒,可细细算来,似乎钱万贯说的还真是那么一回事,老太爷蔡康安的确和钱家家主有兄弟之称,那么自己又作为玄孙一辈,怎么算辈分都肯定比钱万贯要底。可是又总感觉哪里似乎不对劲,于是一气之下竟脱口而出。“你们钱家不过是商贾愚民,有什么资格和我蔡家高祖称兄道弟!” 话音还未落,只见一道人影闪过,眨眼间一掌击飞了蔡闻舟,同时另一掌迎空一击,瞬间一道气浪爆发吹得钱万贯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我家少爷一时糊涂了,钱大少爷不必动怒了。”气浪中央,人影甩开臂膀,周身长衫猎猎作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刚才蔡闻舟说话的同时,钱万两操着手中折扇一道气浪直扑而来,若非这老者出现,恐怕此时蔡闻舟不会只是撞在墙上昏迷过去这么简单了。 唰的一声,钱万两收了折扇。“童言无忌,钱蔡两家的关系岂是晚辈能够断论的。” “没错,没错,钱大少爷不愧是下任钱家家主,又岂会小辈的胡言乱语就置气。” 钱万贯这是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摔了好几圈,早就七荤八素了,比之昏过去的蔡闻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揉着磕碰到身子,这才注意到堂中多了一个人。 蓝黑色锦履,一袭百褶长衫猎猎作响,腰缠金绳,系挂一枚刻有蔡字的玉佩。头顶黑色发冠,鹤发童颜,年纪约莫和大哥钱万两相仿。 第十七回【前传】 “见过南玉尊师。”钱万两客气地站起身来抱拳施礼。 “钱大少爷客气了。”蔡南玉摆了摆手。 堂内的动静惊动了蔡府的老管家,管家冲进大堂就见到坐在地上的钱万贯,以及摔在墙角将摆饰撞得粉碎已经昏迷了的蔡闻舟,再看去,钱家大少爷钱万两恭敬地抱拳,而他的对面,蔡南玉站立原地。 “将那小子带下去,先关一个月紧闭。康安兄那边自有我来解释。”蔡南玉抬手指了指昏在角落的蔡闻舟,对老管家说道。 老管家默默点头,搀起蔡闻舟便先告退了。同时钱万贯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哆哆嗦嗦躲到了钱万两的身边。“这家伙是什么来头?好像也是蔡家人?” 说话间,蔡南玉已经一个闪身出现在了钱万贯的面前,他俯身打量着钱万贯,一时间给钱万贯吓得够呛,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人怎么来无影去无踪。” “你就是钱三少爷吧?”蔡南玉开口问道。 钱万两让了让身子,将钱万贯避到身后,自己则直面蔡南玉。“南玉尊师,我们是受了家父的意思而来,并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当然知道。”蔡南玉站直了身子,一甩袖,径直走向堂中的首座,坐了下来。“我大抵知道你们的来意,说起来今日也是我们蔡家的不是了,下次最好还是不要整这些麻烦事得好。”蔡南玉喃喃道。 “南玉尊师说的是,愚弟之过,为兄的自会训斥。”钱万两瞪了一眼钱万贯。 “是是是,再也不犯了。”钱万贯老老实实地站出来表了态,这番才算事了。 蔡南玉抬脚一跷,丝毫没有那般蔡家那礼仪为先的做派。只见他手指搓着腰间的玉佩,凭空间竟然变出了一个葫芦。 “收纳法宝?!”钱万贯眼前一亮。 说到收纳法宝,是众多法宝之中最为实用的一种,不同的法宝品阶,收纳的容量也各不相同。当然法宝的稀少程度可想而知,钱万两在这方面更有发言权,通宝商会就曾经有获得三件收纳法宝,其中一件容量只有一方大小的收纳法宝竟然就拍卖出百万两真金白银。 “钱三少爷好眼力。”蔡南玉毫不避讳,他拿起葫芦晃了晃,葫芦里盛着酒,咣当咣当响着。“要不陪我喝一杯?” “南玉老哥,这酒够喝吗?”一听喝酒,钱万贯一下子没了方才哆哆嗦嗦畏手畏脚的样子,撸起袖子蓄势待发。 南玉老哥?! 蔡南玉和钱万两都愣了一下,钱万两已经不知道为了钱万贯黑脸了多少次,如果说钱万贯不知道蔡南玉的身份,那钱万两则是清楚得很。蔡南玉可是要比蔡康安还要大上一辈的人,世间皆以武道修为来衡量一个人的水平,却少有人知晓修仙一途。蔡南玉就是少有的那些人中的一位,差不多几十年前遁去黑潮海那边隐修,声名自然不如国士蔡康安显赫。 “你可别小瞧了这葫芦。”蔡南玉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他又从玉佩中取出三盏琉璃杯。“难得有人能陪我喝上一杯了。” 除了留在蔡南玉面前的一盏琉璃杯外,另外两盏浮空落在钱万两和钱万贯的面前。钱万贯嗅着酒杯中浓烈的酒气,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先不急着喝,我怕一杯酒后就没人陪我说话咯。”蔡南玉面色一沉,斜目望向窗外天明皇城的方向。“你们若是醉了,不妨就留在蔡府住上一宿吧。” “都行,南玉老哥,那我就不客气了。”钱万贯感觉有一种魔力在驱使着自己拿起酒杯,酒杯中的酒很是清澈,香气扑鼻,只是轻嗅酒香就足以让人有些头晕。“好酒啊。” 钱万两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拿起了浮在自己面前的琉璃杯,琉璃杯晶莹剔透,全然不是天明工匠能够打造的,想必来历也是不凡,起码拍卖少说也有百万两。 “这酒是老哥一位熟人酿的,他的酒可是很难得的。”蔡南玉夸耀了一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长长的呼了一大口酒气出来。 见蔡南玉一饮而尽,钱万贯也不示弱,昂着头也饮尽了酒,只觉得自己喝的是酒,进了喉咙却是吞了火一般,下了肚又像是生吞了一个扎满了针的球,又胀又刺痛,可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刺痛感一扫而光,感觉浑身上下热乎乎,全身的经脉都被这股热气贯通。 “突破了!?” 钱万两看得真切,钱万贯此时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差不多是炼体期二重,要知道一杯酒下肚前,钱万贯可还没有开始修武道,更别提修为了。 “万两小弟,到你了。”蔡南玉面带微笑,欣然那自己面前钱家两个小少爷当兄弟而论了。 钱万两倒没落了蔡南玉的意。“那万两就多谢南玉尊师。”说罢也昂头一饮杯中酒,他的反应和钱万贯相差无几,只是酒气贯通经脉的时候,钱万两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并不是武道修为,而是一团蒸汽,彻底将钱万两笼罩了其中。 钱万贯撸起袖子擦着嘴。“哥,你这……”话还没说完,突然他感觉眼前一黑,仿佛全身在一瞬间陷入了宕机,头一昏,眼一闭,前倾着身子就要栽倒。 蔡南玉抬手,一团气托住钱万贯,轻飘飘地将他放在了地上。 另一边钱万两周身的蒸汽也渐渐消散,他的修为气息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就连蔡府内刚刚安置下蔡闻舟的老管家都为之一愣。 “武体期巅峰?”老管家望着大堂方向,他清晰记得刚才钱万两的气息应该只有武体期三四重,竟然眨眼工夫就突破到了巅峰。 不过转念一想,堂内之人除了钱家的兄弟俩,还有蔡南玉这位世外尊师,老管家不禁释然,又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蔡闻舟,虽然是昏迷,却也不是简简单单磕碰导致的,恐怕也是蔡南玉的手段。隐隐约约从昏迷的蔡闻舟身上透露出炼体期的修为,几乎和钱万贯相差无几。 话分两头,大堂内钱万两周身蒸汽一散而尽,只见钱万两身上的衣服已经如水洗褟在身上,原先那臃肿的身体此时竟然消瘦下来,脸型也变得有棱有角。 钱万两抱拳拜谢。“多谢南玉尊师!” “哟?”蔡南玉有些惊讶钱万两竟然能够一杯而不醉,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是刚才爆发的蒸汽缘故,淡化了酒劲。“瘦下来倒是更像你爹了,哈哈。” 钱万两看着自己原先贴身的衣服此时湿漉漉地褟在身上,宽松的同时不禁又觉得有些寒意。“南玉尊师,请恕我先去换身衣裳再来道谢。” “道谢谈不上,未来还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天道有变,老朽也苟全了不知多少年岁了。”蔡南玉语重心长地说着,自己又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南玉尊师难道也察觉到了什么?”钱万两刚要离去,突然听闻蔡南玉的话,不禁停下脚步,转头问道。 “你们小辈都知道了,我们这些老一辈岂能不知呢。”蔡南玉摆摆手便要送客。“既然没醉倒,那我也就不留你们了。” “还请南玉尊师告知,近来多事之秋,不知道南玉尊师所知与我所知是否是同一件事?” “是又何妨,不是又何妨呢,天塌了也有我们这些高个子顶着。” “家父便是为了此事而来。”钱万两抬出了钱万富,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父亲让自己来蔡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万富那小家伙还是目光短浅了啊,俗世间的事情自然有俗世间的人去解决。”蔡南玉还是闭口不提,不过看着钱万两真挚的目光,顿了顿,又再度开口。“天一时半会儿还塌不下来,不过你们也要早做准备了。” “是何事?” “此方天地的气运已经不在了,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其他人察觉到了。”蔡南玉平静地说道。 “万两明白了。”钱万两扛起打着鼾的钱万贯,拜别了蔡南玉,随即离开蔡府往这钱府而去。 送走了钱家两兄弟,蔡府的老管家再度回到厅堂,此时蔡南玉已经不知饮了多少杯的酒,连他自己都有些微醺。 “老家主。”老管家恭敬地向着蔡南玉请示道。 蔡南玉看着眼前这个老者,自他往上三辈起便一直是蔡家的管家,而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不过同蔡闻舟和钱万贯一般年岁。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呢,一晃眼啊。”蔡南玉鹤发童颜,几乎看不出年纪。 “老家主此番还会回来吗?” “恐怕不会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蔡南玉不太愿意提这个话题,倒不是还留有怀念之心,而是自修仙一途以来,见惯了生老病死,内心已然麻木了。“钱家的小家伙们倒是不错的苗子。” “家主也有提及。” “说起来,康安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没想到凡人之躯,毫无修为竟然也活了这么久。”蔡南玉说着又摸了摸腰间玉佩,凭空变出两个瓷瓶。“这里面的丹药,一瓶三枚,可以延年益寿。” 瓷瓶浮空落入老管家的手中,老管家接过瓷瓶,跪在蔡南玉的面前。“多谢老家主,等家主归来时,若是知道老家主回来,别提会有多高兴呢。” 蔡南玉摇了摇头。“闻舟如何了?” “闻舟公子已经睡熟,武道修为也达到了炼体期三重。” “我此番最后一次回来,也没什么可以留下的了,闻舟的一身修为也算是我对蔡家的弥补吧。”蔡南玉提及此事不禁唏嘘,当年他为了修仙成道,竟断了整个蔡家的修为一途,以至于从他以后,蔡家再无一人身具修为。 “老家主可要等家主归来?” “我也没什么可交代的,倒是你为我蔡家也操劳有加,那丹药你自留一瓶便是了。”蔡南玉悠悠说道,不时又望向天明皇城的方向。“俗世啊,可惜,老朽顾不上了。” 一番话说完,蔡南玉倒也不再暗自感叹,站起身来拍了拍跪在地上的老管家。“未来蔡家无论是盛是衰,有劳你为蔡家留下一脉血缘了。” 老管家热泪满眶,感激涕零,连连给蔡南玉磕起头来,等他磕到第三个头时,堂中蔡南玉已经不见了踪影。 天明皇城,新帝登基已经结束,至此天明也迎来了新帝朱神武的时代。朱神武设宴款待了一众的大臣以及各国的来使,并邀请各国来使明日再进皇城觐见。若是换做先帝登基时,恐怕当天就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第二天各国来使也都各自返回。不过今日新帝祭天却是换了一处地方,同时又多了许多的额外安排,以至于压根没有时间安置各国来使。 席间各国来使倒并无异议,毕竟此行一来是出于天明新帝登基,其次也正好借着机会一览天明风土人情。正儿八经要来寻求天明的寥寥可数,其中就有正陷入一触即发的大战的犬夫国和豚猡国。 豚猡国的使臣金汝瞬隔三差五就要找新帝朱神武敬酒,不过除了第一次外,其余都是无功而返。而犬夫国都小西长津,却只和朱神武喝了一杯,然后便窜到其他席位去饮酒了。 若是换作其他皇帝,这般行为自然是不允许的,不过现在是朱神武,他自己喝得起劲,三番五次还要自饮一杯,丝毫没有历代先帝那般端重的样子。由朱神武带头,下面除了百官一个个还都放不开,而像是各军将军和他国使臣倒是各自为伍,在各个席位间来回的穿梭。 魏肃的席位离得朱神武最近,他倒没有制止朱神武这番不尊礼制的行为,而是和国士蔡康安两人互相推杯换盏。 “魏总管大人,这……”蔡康安属于那些礼法制度一派,自然看不过新帝的这般举止,可他又不敢议论,主要是担心一个不小心冲撞了新帝的兴致。换做先帝,充其量就是撵回家,碍于他国士的名头,倒也不会怎么样。可是现在的新帝,那可是正儿八经动刀子的主,先是早朝觐见杀了一人,而后天坛祭天,又是眼睛都不眨就杀了十余个多嘴的官臣。 “蔡先生,陛下登基大喜,可切莫要搅了兴致。”魏肃端杯敬酒。 蔡康安吞了吞口水,他自然也清楚,于是只好假装看不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除了距离朱神武最近的几人和噤若寒蝉的百官外,殿下热闹非凡,四方将军中的三人此时也聚在了一起。 “陈凉王,来,老夫敬你一坛。”傅长生拎着酒坛,大手扣住坛沿,轻轻一举仰着头咕咚咕咚就喝了起来。 陈肆赔着笑脸,看向邓飞龙。“傅老既然开坛畅饮了,那你我也不好驳了意思。” “你小子可是了不得,居然混成王爵了。”邓飞龙大笔一挥,重重的拍在陈肆的背上,若非陈肆修为傍身,只怕这一掌,寻常人已然毙命。 陈肆不露怒色,反而还是笑着脸。“我们也多年未有如此相聚了,来,我替邓兄开酒。”说着,陈肆抄起一坛酒,一掌掀去酒坛封盖,三指捻住酒沿,动用气力将酒坛甩给邓飞龙。 邓飞龙也不是吃素的,他自然感觉到了陈肆这是报复刚才自己的一掌拍背。他大笑起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双手抱圆,当酒坛正好落于双掌之间,只见他双手合力,一掌托住坛底,另一掌扣住坛顶,稳稳接住了酒坛。 “你们两个怎么还没喝?”傅长生此时已经一坛酒喝得干净,他取下酒坛却发现陈肆和邓飞龙此时还没喝酒,不由得来了火。“咋的?老夫这酒不合你们口味?” 三人身边的酒一共十二坛,都是傅长生带来的,南疆的酒。 邓飞龙冷眼看着傅长生,然后抱着酒坛就喝了起来。另一边陈肆倒是不像邓飞龙和傅长生豪横,他半举了一坛酒,不疾不徐地喝着。 见两人也都喝了酒,傅长生捋着长须发出沉闷的笑声。“这酒换做别人可是喝不到的,你们也算是有口福了。” “哈!”邓飞龙大喝一声,放下酒坛,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好酒是好酒,不过比我离震军的酒还是有差啊。” “你什么意思!”傅长生停下捋着胡须的手,目光如锋,瞪着邓飞龙。 “我们四方军各自镇守四方,天明地大物博,自然入乡随俗之后就连饮酒也各不相同了。”陈肆打着圆场,他只喝了一半,悄悄趁着说话的工夫,将半坛子酒推到了身后。“倒是四方军怎么不见西方坎兑军的将军?” 陈肆这么说,是因为他只认得邓飞龙和傅长生,但却从未有见过这西方坎兑军的统帅,甚至是在四方军离开京州的时候,也是只有他们三支军的统帅将军有互相见过面。 这个话题一下子引来邓飞龙和傅长生的在意,其实他们两个人也和陈肆一样,只有听闻西方坎兑军的统帅名唤徐天德,除此之外一无所知。若非陈肆提及,或许他们两人谁都不会记得四方军原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确如白日里邓飞龙所说那般,徐天德几乎深居简出,而且一向属于那种不合群的人,所以知之甚少,就连喝酒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记起他。 三个人齐齐望向西域那些和尚的方向,他们一个个光头锃亮,身披红色羽鬃大氅,其中少数几个人手持各异的法器,头戴着形似鸡冠的僧帽,帽顶还有黄穗须耸立着。在这几个人的中央,端坐中央的便是他们口中的徐天德。 徐天德身着一件深灰色的全身甲胄,面戴青面獠牙的猛兽形状面甲,周身上下除了一双眼睛暴露在外,几乎全副武装地被包裹着。 他的这身装扮在整个大殿当中也显得是如此格格不入,更不必说他们西域的席位上,除了一杯茶水外,甚至连饭菜都不曾有,更不必说饮酒了。 “那个家伙一直这样吗?”邓飞龙指着徐天德的方向问道。 傅长生再度捋着胡须,眯着一双眼。“西边的人都很奇怪,他在那边待得久了,怕不是入乡随俗吧。”说着话还同时点了点陈肆。 陈肆淡然一笑。“或许吧。” 很快三个人结束了关于徐天德的话题,好像刚才无事发生一样,傅长生和邓飞龙又各自开了一坛酒一较高低。这一次陈肆没有再参与,他虽然陪着笑容看着邓飞龙和傅长生比拼酒量,但同时也在用余光打量着包括徐天德在内的那些西域和尚。 与陈肆一般也在打量众人的还有一人,那边是挨个酒席之间来回穿梭着的小西长津,只不过两人打量的目的却并不相同。 第十八回【前传】 小西长津端着酒一路来到了南域的席位,他的目光犹如一只猎鹰锁定了猎物,而眼前这猎物便是摘去了斗笠,露出一头棕褐色长发的少年。在他的周围围坐着几名南疆诸国的使臣,显得众星捧月,格外引得小西长津的注意。 “你是何人!” 正当小西长津准备靠近上前,突然两只手不知从何处伸出,交叉在他的面前将他拦了下来。 小西长津眯着眼,心中有些不悦,可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在下犬夫国使者,想与南疆诸国的使者们相饮一杯。”说话间,小西长津举起手中的酒杯,同时余光也顺着这两只拦路个手臂望去,不由得心中一惊。 两只手臂的那头,是两名个头高大的壮汉,他们的头上套着竹编的笼帽,将整个脸都包裹其中。周身是如破絮一般的衣着,其中一人的腰间好似还缠着一条干瘪的蟒蛇。 “南疆高手?”小西长津心中暗惊,这两个人的修为不显,但绝非寻常之辈。 “哦?东方的人?放他过来吧。” 两个壮汉听到命令,一左一右放下了手臂,再等小西长津回过神已经寻不见两个人的踪影。 “南疆的武学吗?似乎和我国的武学有异曲同工之妙。”小西长津用余光再度巡视,依然一无所获,就仿佛那两名壮汉从未出现过一般。“大意了……”小西长津无奈地冷笑了一声,这才端着酒朝着刚才说话之人的方向走去。 “在下犬夫国使者小西长津。” 小西长津望着端坐在自己面前那南疆的棕褐色长发的少年,周围其他人丝毫不入眼,只有这个少年,身上透露着一种让小西长津感到悸动的气息,是那种武道一途对于强者的挑战感。 小西长津自谙这次来天明参加新帝登基其实并不重要,探寻天明的强者才是他被安排来的真实目的,可一趟下来,四方将军固然强,小西长津也不会愚蠢到以卵击石,至于其他人大多都如金汝瞬那般,割据一方倒也算得上强者。剩下其他天明的藩属国里,除了西域那些和尚外就只有眼前这个少年足够小西长津称上一句强者了。 而与势均力敌的强者一战才是武士该有的精神,小西长津舔舐着嘴唇克制着自己。 “初次见面,多有担待。”少年举杯和小西长津碰了一下杯,随即饮了一口杯中的水。“见谅,我从不饮酒,只好以水代酒了。” “无妨,只是不知道足下如何称呼?”小西长津倒并不在意他喝的是什么,他在心中只是默默数着,一,二,三……这般数字便是他若是与这少年交手的话,多少刀能够击败他,抑或者是被击败。 “倒是我还没自我介绍,抱歉了。”少年放下手中的杯子,拱手抱拳。“在下南夷国使者阮翎奕。” “阮小公子这般年纪就担任了南夷国的使者?”小西长津打量着阮翎奕,同时又看了看周围其他的使者,饶有兴致地问道。 “小西使者说笑了,阮公子乃是南夷国三皇子。” “那反而是在下唐突了,今日得以一见阮皇子也是有幸,在下敬了这杯酒便也该告辞了。”说罢,小西长津转身告辞,周围也并没有人阻拦。临走,背对着阮翎奕的小西长津啧了啧嘴,心中暗道,这小皇子还真不简单,若是再加上那两个汉子,恐怕不出十招啊。 一边想着,小西长津不由得笑出声来,然后没入人群之中,留下阮翎奕等人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皇子殿下,这人……”一名使者有些担心,不由得询问起阮翎奕。 阮翎奕摇了摇头,嘴角微微扬起。“他刚才是准备来杀我的。” “什么!” 一众人听闻大惊失色,可阮翎奕却摆摆手继续说道。“不过刚才喝了一杯之后,恐怕他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意图谋害皇子殿下,岂能就此放过!” “算了,我们的目的不也是一样吗。”阮翎奕不知道从哪里拽出一个竹编的筐子,伸手探入筐子里抓着一尾黑鳞蛇,扣住蛇头,用酒杯抵住蛇的毒牙,兑了几滴蛇毒后才将黑鳞蛇扔回竹筐。“不过他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不能光顾着天明了,也该去和周围其他人打打招呼了。”说着,阮翎奕端着兑了蛇毒的酒杯缓缓站起身来。 “皇子殿下,咱们当着傅长生的面怕是不好吧?” “无碍。”阮翎奕偷偷望向傅长生几人的席位,邓飞龙和陈肆也都在一起。“天明内部也并非是一条心的,傅长生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能吃得下我们的。”阮翎奕目露绿光,眼神游离在席间各个位置。 话分两头,小西长津作别了阮翎奕,便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北荒。 皇城内灯火通明,莺歌燕舞,而皇城外却寂静得异常。 郊外一处城隍庙内,炊烟微光,两个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借着火光,其中一人正是丹师盟盟主孙缥缈。 “喂,你小子丢柴火就不能丢准一点吗?”孙缥缈掸了掸溅到自己身上的柴屑。 咔嚓,清脆的一声,陶九欧掰断了手中的薪柴,全然不理会孙缥缈的牢骚,故意朝着他的方向丢了过去。 “嘿,你小子又发什么牢骚?”孙缥缈索性不坐了,他站起身来从袖子里取出一瓶丹药来,自己磕了一颗。“行军丹,要不要?” “我被你这老家伙坑死了,骗我说有姑娘家的,人呢!”陶九欧一说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前脚刚出城,孙缥缈就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信,非要拉着自己到这荒废了的城隍庙来生火。 “你急什么,我几时说话不算过?”孙缥缈吃了丹药啧了咋舌,将药瓶丢给了陶九欧。“钱家小姐可是专程和我说……” “钱姑娘说什么了?”陶九欧原地蹦了起来,一步跨过火堆来到孙缥缈的面前。 孙缥缈脸色一黑,心想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明说了好,他侧目看了眼衣衫上沾得灰黑色,不由得叹气。“关于白莲神教的事。” “不是,我的意思是钱姑娘说我的事情!” “你?”孙缥缈托着下巴揉了揉。“钱小姐专程说了,此事非是陶堂主出马不可。” “嘿,我就说,老家伙,说好了,你可别拖我的后腿。”陶九欧揉着鼻子得意地笑着脸。“好了,说说看,白莲神教的事。” “红楼主探的消息,白莲神教现如今已经分成了两派。其中一派便是给你我送来黑色信件的万树千花。” “内斗?”陶九欧眼睛一转,一个念头脱口而出。 “钱家主的意思是两边都不掺和,不过……”孙缥缈停了停。 “百江盟和万宗会?” “他们两家是打算斩草除根,毕竟事关白莲神教。” 陶九欧挠了挠头,闭着眼睛思考了一番,突然开口问道。“对了,老家伙,白莲神教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陶九欧的问题不由得让孙缥缈一愣,他仿佛看傻子一样的表情,半天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可转念一想陶九欧这般年纪的确未曾经历过那个白莲神教猖狂的时代,更不必说了解了。”“你师父走之前难道没和你说?” “那老东西和你一个德行,说话说一半,我也就知道白莲神教这四个字。” “那你这次出来……” “还不是你骗我,不对,钱姑娘和红姑娘,算了,还是钱姑娘好一点儿……” “哎,看来我得好好给你说说了。”孙缥缈脸一黑,捂着额头好一番头痛,可就在此时,突然庙堂之中的篝火不断的摇曳起来。 “当心!”孙缥缈一把拉过陶九欧,同时翻身抖出一道拂尘横立面前。“何人!” 陶九欧也察觉不妙,一道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让他也深感如临大敌,不知从何处突然抽出一柄细剑,与孙缥缈站在一起。“老家伙,看来有麻烦了。” 孙缥缈点了点头,余光扫了一眼陶九欧手中的细剑,剑宽一指纤细无比,厚度不过指甲,亦柔亦刚,钱身刻有银稚,竟是冶金堂至宝黄阶上三品的银稚剑。 “呔,装神弄鬼!”陶九欧不等孙缥缈回过神,手中银稚剑已化作一道流光,却见剑光对面一团白莲花瓣飘散四落,而白莲中央,两个人赫然出现其中。 “白莲神教?!”孙缥缈也注意到了他们,正当他也准备动手,只听银稚剑清脆地发出噔噔一声后便弹了回来。 陶九欧躲身避开弹回的银稚剑,一个转身将剑重新收回,这才注意到对面两人中档下自己一剑的竟然是一面镜子。“黄阶上品?” “我们并不是敌人,没必要动手。”只听其中一人率先开口,便是手中拿着岐山镜的人。 陶九欧和孙缥缈互相交换着眼神,两人打量着对面的另外两人,穿黑袍戴着银色面具的人便是手持岐山镜的,而另一个人一袭白衣戴着甲面,周围的白莲便是从他身上散出。 “你们是谁?白莲神教?” “万树千花。” “你们有什么目的?!” “只是来传达一个消息而已。” 陶九欧和孙缥缈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两个人沉默片刻,同时传音互相交流。 “老家伙,那个人不好对付啊。” “若是二对一恐怕还能有一丝机会,主要是那个不说话的白衣人,他的煞气颇深,恐怕不是你我能够对付得了的。” “那怎么办?银稚剑破不开那面镜子,恐怕也是黄阶上品。” “先听他说说看,起码现在他们没有下杀手的意思。” 孙缥缈呼了一口气,这才问道。“阁下能够代表万树千花?” “自然可以。”黑衣男子点了点头。 “那么阁下如何称呼?”孙缥缈沉声问道,同时给陶九欧悄悄传音。“用唤音符,想办法联系其他人。” 陶九欧心领神会,悄悄摸出一张黄符,可还不等他取出,那黑衣人却再度开口。 “不用耍那些小把戏了,我们等下便会去找其他人的。”黑衣人识破了孙缥缈和陶九欧的打算,但他却并不在意。“这方天地即将产生巨变,十年时间,你们安分守己好好修炼吧。”说罢,黑衣人冲着白衣人点了点头,白衣人双手一挥,一道白莲瞬间包裹了两人,待白莲散去,两个人也已经消失不见了踪影。 陶九欧和孙缥缈愣神在原地,久久才恢复过来。孙缥缈只觉得松了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一般,而陶九欧却一脚跺在地上。 “就这?这叫什么个事?” 孙缥缈也无法回答陶九欧的问题,他也没想到,那两个人的出现竟然就是为了说一句话而已。 “回天明城,我们去找钱家主问个清楚。”孙缥缈很快冷静下来,这晚说来甚是诡异,钱家让他们今晚等候的竟然是万树千花,很显然钱家和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联系。 而与此同时,这夜与孙缥缈和陶九欧一样,本已经离开了天明城的百江盟和万宗会长老也临时收到了钱家的消息,同样也遇上了黑衣人和白衣人,只不过除了得到了黑衣人的一句话外,两位长老还受了不小的伤,若不是钱家及时派人前来,恐怕他们两人就是今晚天明唯二的死人了。 天明城,钱家宅院,钱万富等人也和其他人一样,见到了万树千花这个组织的本尊,一袭黑衣和一袭白衣的两个人就好似凭空出现的一般,只不过黑衣人留下给钱万富的话要比其他人多上了一句,便是关于白莲神教的。 等孙缥缈和陶九欧一行人赶往钱家的时候,黑衣人和白衣人已经离开,只留下钱金钗推着钱万富的轮椅还在庭院之中。 “钱家主。”孙缥缈拱手拜道。 “钱家主。”陶九欧也一并拱手拜拳,同时他不断用余光去看钱金钗,夜光洒在她的身上更是比在通明楼时又好看了几分。 钱万富招呼钱金钗将两人请入大堂看茶,还不等陶九欧准备和钱金钗寒暄,百江盟和万宗会的长老已经被抬着进了院子。 “这两个老东西伤得不轻啊。”陶九欧捂着嘴小声嘀咕,悄悄凑近钱金钗的身边。 孙缥缈取了一瓶丹药出来,安排给两人服下。同时院外又走进两人,钱万两扛着钱万贯也正好回来了。 从钱家离开的黑衣人和白衣人远远地注视着天明皇城,白衣人转过头望了黑衣人一眼,开口道。“要去取东西吗?” “不用,留着吧,只是没想到除了天明的一件外,这大殿里竟然还有另外两件。”黑衣人翻手取出自己手中的一件北冥剑匣的部分。 就在黑衣人取出北冥剑匣的一部分的同一时间,大殿内三个人突然脸色大变。 “怎么了?”察觉到异样的毌丘尚放下酒杯询问道。 “有人来了。”拓哉余捂着胸口,眉头一皱,在他的对面,一行人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而就在同一时间,为首的一人猛然停下来脚步,他也察觉到了异样。 “皇子殿下?” “先别动!”阮翎奕眉心一锁,他和拓哉余感觉到了一样的东西——北冥剑匣。 除了拓哉余和阮翎奕外,第三个人也察觉到了异样,只不过和他们两人比起来,他的感觉就显得弱了几分,只是浅显的熟悉感。 “干爹?您怎么了?”魏让正为魏肃斟着酒,突然见魏肃神情一变,伸手拦下了魏让的手。 “不知道为何,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魏肃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究其原因,或许是因为魏肃只是将北冥剑匣的碎片拿来当作修炼的工具。 就在三人停顿下的片刻功夫,突然大殿内刮起一阵风。 “有情况!”邓飞龙摔下酒坛猛地站起身来,和他一起的还有傅长生,两人都感觉到在这风中裹挟着一股血腥的气息,同时还有一股子凌人煞气。 “护驾!” 一声不知从何传来的护驾声,顿时大殿内形成了数股独立的势力,也正是因此,一目了然。四方军各自抱拢一团,新帝朱神武的周围只有魏肃等人,各国使臣也各自抱作一团,只余下国士蔡康安一人,他不假思索地凑近了魏肃几分,以图求个平安。 还不等众人有所反映,只见大殿之上,就在朱神武的金座正前方,两个背影出现在了朱神武的面前。 一瞬间,大殿内的气氛仿佛凝固,全没有人顾及这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是否触犯了天明皇帝,毕竟此时朱神武也还没来得及开口。 魏肃护在朱神武的身前,传音给朱神武,提醒着他。“陛下,此人修为不凡,切莫轻举妄动。” 黑衣人背对着朱神武,丝毫没有把天明的皇帝放在眼里,他只是扫视了一番大殿里的其他人,包括拓哉余和阮翎奕,因为他们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并不似其他人的那般警惕,畏惧和提防,反而是另一种异样的眼神。 “天地骤变,十载重汇。大劫在遇,天地皆暗。”黑衣人挥臂一呼。“不出十年光景,是劫数还是运数,但愿你们能够早日做好准备。” 大殿中,傅长生和邓飞龙眉头紧蹙,他们两个人对于这个黑衣人所说的倒不意外,毕竟白莲神教的口号便是那后八个字——大劫在遇,天地皆暗。当然这之后还有四个字,那便是日月无光。 “白莲神教的余孽!”傅长生大声喝道。“妖言惑众!” 当傅长生开口,一群卫兵这才抽刀拔剑,刚才的片刻功夫竟然让他们无一人有所抵抗。 黑衣人见状却是微微一笑。“白莲神教?让你失望了。” “你是何人!”邓飞龙抄着一柄长戟,笔直指向黑衣人。 黑衣人用手托着银色面具,并没有摘下来的意思,而是开口答复道。“万树千花。” “万树千花?” 随着黑衣人开口道出万树千花四个字后,人群中一个人突然打了个哆嗦,此人便是与黑衣人有过一面的屠墨书。 “大人,就是他,夺了一件神器的那个黑衣人!”屠墨书急忙告知魏肃。 “原来就是此人,还真是胆大包天。”魏肃也有些意外,没想到竟会这么巧,亏得他还想方设法探知另外两件神器的下落。 “不管你是白莲教还是什么万树千花,皇帝面前竟然如此肆无忌惮,那边留下吧!”说这话,魏肃已经聚起修为汇集一掌。 “时候到了。”白衣人提醒道。 黑衣人反手一掌和魏肃轰在一块,激荡的气息冲散了周围的卫兵,甚至不少大殿内修为略低的人都已经被掀翻在地。 “腾空期?”魏肃一对掌便察觉到了黑衣人的修为。 但黑衣人可没兴致继续留下了,随着白衣人突然开口。“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当举字出口,白衣人双手高举,只见一朵赤红色的血莲凭空出现,而随之而来是扑面煞气,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大殿。 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赤红色的血莲所吸引的时候,黑衣人和白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接踵而来的是短暂的沉寂,之后便是天明皇帝朱神武的怒斥声。 “废物!都是废物!” 第二十一回 合云县外,穿着甲胄的卫兵杵下一块木牌。卫兵们并没有阻拦围观的百姓,一名戴着红缨头盔的卫兵站到人群前方。 “只要是家中有年满十岁的,都可以去所在的州府乡镇参与报名!”为首戴头盔的卫兵大声喊道。 自天明皇朝新帝登基已有八年功夫,新帝即位便发动举国之力平叛。而这一切却要从先帝昏聩说起,先帝登基以来短短不足一年光景便惹得民怨丛生,各地纷纷爆发叛乱。东南两地相继自立,原本的天明十二州如今也已只剩五州,自上而下分别为云州、禹州、兖州、青州和京州。 新帝平叛边土,最终也只好以仅存五州的结果保留下了天明皇朝的名号,并定都于京州新明城,以天子守国门之姿,与原先的徐州和江州遥视相望。立年号——神耀。 神耀三年,便季一轮在全国范围内招募十岁以上的儿童,而这就牵扯出先帝时期所发生的天地骤变。 “官爷,敢问这次可还有赏粮?”一位上了岁数的老汉挤开围在木牌告示前的人群,挥着手臂大声喊道。 卫兵没有阻拦他,任由他挤到了围观人群的最前头。 “一个人自然是没有了,两个人则赏一石粮,三个人赏三石,四人赏五石。”为首的卫兵一巴掌拍在木牌的告示上,又继续说道。“城主大人另外还有吩咐,各村报名满十人可免三个月税赋,各乡和各镇为十五人和二十人!” 老汉聚精会神地听着卫兵继续吆喝着,时不时低下头掰着手指头盘算起来。 打从五年前神耀皇帝下旨以来,老汉的村子也少不了报名了不少人,虽然这些年来鲜少也有几个人回村探亲,不过大多也就待个半日。 如今村里除了老弱妇孺外几乎没有多少壮丁,年忙之时只能是他和村里其他的剩下来的人忙活。税赋倒是还好,不少村里出去的人有幸得到赏赐倒是也能免去一些,积少成多一年下来也交不了多少。 可是填饱肚子的问题却只能依靠每年报名的人所赚取的粮饷,好在老汉的村子里每次都是以村为名义一起去报名的,粮食也多是一并算在村子里的。不像是听闻中其他村里,几户独吞了粮饷,闹得一村子饥荒,最后惹得那些报名而去的少男少女们回村寻衅,打的是不可开交。 老汉舒了一口气,他倒是想自己去充当人丁,奈何人家不收。听闻回过村的几个人所说,现如今人人可以修炼,而且修为越高在外面混得越好,修为者已经不再是十数年前那些凤毛麟角,反而不会修炼的凡夫俗子才是稀少数。而天明皇朝自然也是清楚,眼下征召便是将凡夫俗子彻底地摒弃出局。 老汉心知肚明却又无可奈何,暗暗叹了口气,继续沿着泥泞的山路往村子里走去。 天明皇朝与周边的边界依旧有着摩擦,只是这些年来已经少了许多,不再是几年前那般尸山血海。战场上交战的兵士也都齐齐换作了修炼者,只在最初的时候还能凭借修炼者们以一当十,而到了后来,边境上陈兵都换作修炼者后,那样的优势也随之荡然无存。以至于老汉甚至有过怀疑,这征召的莫不是前线的兵士? 一边想着,老汉已经踏上了下山的道路。和上山时候的泥泞山路不同,下山的路就更为崎岖,一直到绕过一滩溪水后才能见到用大石板铺设的村路。 这些大石板还是上一次回村的几个人合力从山里搬回来的,那几个人听说都是炼骨期的修为,搬起这些石板来倒也还算轻松,若是换作老汉来,恐怕光是抬起一角就能要了半条命。 老汉所在的村子名叫王家村,村子三面环山,只有一条小溪穿村而过,一条支流便是老汉淌过的那一滩溪水,尽头还修了一个水库,自然也是托了村里那些有了修为的人的忙。 一想到这,老汉不禁又唏嘘叹气,村子里除了修路和挖水库的那几拨人外,这些年出去的起码近半数都没再回来过,其中又有一半听闻是被派去了兖州的边境,一场仗打下来生死不明。 正当老汉唏嘘着的时候,村子里一群小娃娃们正从村口跑了过来。 “村长爷爷!”小娃娃们冲着老汉打着招呼,随即从老汉身边跑过,往水库的方向跑去。 老汉一脸疼爱地看着这群小娃娃,有男有女,各个顽皮但又讨人喜爱,这些小娃娃差不多是村子里最后的一批孩子了。 老汉微笑着冲他们也打着招呼,可眼看着他们往水库方向跑,又急忙喊道。“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往外跑,不怕被山里的大虫抓了去?” “不怕!” 老汉愣了愣神,换作往时,这些孩子可是最怕山里的老虎,怎么他进县城一趟这群娃娃们就变了? 当中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给老汉解答了疑惑。“硕哥他们今天把山里的大虫给猎杀了!” “什么?”老汉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们怎么知道的?” “复云哥先回来告诉我们的。”小男孩继续说道,却被周围其他的孩子们拽着胳膊。 “村长爷爷,我们先走了!”一群孩子起哄似的拉上胖嘟嘟的男孩继续往水库方向赶去。 老汉连忙追上去。“等等我,我和你们一起去!” 老汉倒不是和孩子们一起去凑热闹,只是他很好奇,王硕和复云都才不过十岁年纪,他们是如何能够上山猎杀老虎的。 在老汉等人往水库去的时候,村里人也都早早地做好了准备,有架锅的,有搬柴火的,更有的干脆坐在了地上开始磨刀的。这一切都要从几分钟前王复云带回猎杀了老虎的消息说起。 王家村的房屋都是围绕着村子里的广场而建的,广场正对着村口,而另一面有两栋房屋,稍大的是宗堂祖庙,稍小的便是村长家。在村长家的后面靠山不远的地方还有一间小屋,平时鲜少有人过来打扰,自然格外清净。院子里栽种了不少菜苗,还有一株说不上名字的树。 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靠着树下有一条长凳,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长凳上掰着瓜子。男子不修边幅蓬头垢面,蓄着的络腮胡也是许久未曾打理过的样子,一对豹头环眼却显得格外有精神,倒也掩盖了他憔悴的面容。 男子披着一件兽皮大氅包裹住了全身,露出一双手已是消瘦露骨,干瘪的皮肤好似紧紧贴着骨头一般,其中毫无半点儿肌肉。而他却是用这样一双手,掰着瓜子,一下一个抛入口中。 “回来了?”男子一开口便是粗犷的嗓音,和他的外貌竟是没有半点契合。 院门外,一个年纪约莫十岁的少年握着一根木棍,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编的篮子。 “嗯,村子里今天要杀只老虎,晚点儿我去端一碗来。”少年将木棍放在院口,然后又将提着的竹篮子递到男子的面前。“山里的草药比较多,我也不清楚哪些有用,就都多摘了一些回来。” 少年只听村长爷爷说过,男子当初带着尚在襁褓中的自己来村子投宿,之后一晃十年,男子的身体每况愈下,骨瘦如柴。而少年倒是健康成长,不过对于自己的身世,少年犹记得几年前的时候他还曾在意过,可惜男子也说不清楚,只知道那一日若不是男子救下自己,恐怕就不会有今时今日。 这少年便是当年北天狼南下望云城之战中望云城城主李沫阳之子李青云,如今在王家村的他自然是不知自己的身世,他只知道,此刻的他是王复云。 而长凳上坐着的男人,也正是曾经天明戍策司的王北宇。 “功夫练得如何了?”王北宇接过王复云递来的竹篮,看都没看一眼就放在了一旁,反而双目紧盯王复云。 王复云听闻嘴角微扬。“今日刚和硕哥一同在山里毙了一头大虫。” 王北宇微张双唇,发出了不咸不淡的一声。“哦。” 这番反应显然让王复云有些失落,脸上的笑容也消了不少,他本以为还能得到一番夸耀。 “那山里的大虫也有不少年岁了,况且还是毫无修为的寻常野畜,老子当年一只手就能按死它。”王北宇抬起干瘪的手攥了攥拳,目光也注意到王复云脸上的变化,又说道。“你就别在老子面前沾沾自喜了,把我教你的那套练一遍我看看。”王北宇松开握着的拳头,冲着王复云摆了摆手,示意他院子里的一小块空地。 王复云吐息了口气,一扫刚才脸上的阴霾。但见他双拳一攥,跨起马步,随即吸气吐纳,挥拳入风,又见鞭腿横扫如刃,拳脚间破风声此起彼伏,一招一式打得有模有样,来往之间英姿飒爽浑然不似同龄人那般稚嫩。 “拳出得要果断,掌劈下要有千钧劲。”王北宇一边掰着瓜子一边指点道。“戍策五甲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杀招,可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 “知道了!”王复云眉头一锁,又是一击寸拳挥出。他一点儿也不责怪王北宇的严厉,反而对王北宇充满了感激,救命大恩之外还传授自己一身武道技艺。 一想到自己的生父生母恐怕早已遇害,当自己武道学成势必亲手复仇之时,只见王复云原地腾空高高跃起,半空中屈躬扫腿,单脚落地后,以脚尖为圆心,半身偏转后紧接着弹腿再度扫出一记鞭腿,重重地踢在了院子里的篱笆上,啪的一声,篱笆轰然倒地激起一阵浮尘。 一套戍策五甲练完,王复云再度吐纳平复气息,期待着王北宇的点评。 “拳脚功夫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了。”王北宇目光一扫被王复云踢塌的篱笆。“回头记得把篱笆修了。” 王复云也顺着王北宇的目光看去,散落一地的篱笆早已支离破碎。一时间王复云只好挠着后脑勺,憨憨地傻笑意图敷衍了事。 “对了,老子教你的那套吐纳功法练得如何?”王北宇突然话锋一转,伸手去唤王复云近身前来。 王复云不敢迟疑,快步上前,撸起袖子来。“我倒是有按着练,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他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硕哥也练了,他倒是已经是有修为的样子了,我这该不会是练岔了吧?” 王北宇没有搭理他,而是一把握住王复云的手臂,敦促道。“你按照教你的法子试试,感受到体内的气息后全力将它从体内激发出去试试。” “好。”王复云按照王北宇所说,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着术语,随即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丹田部位好似有一股暖热。 王北宇皱着眉头看着王复云一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沙沙作响,脖颈上青筋突起,可却半天没有一点儿动静。 而王复云紧闭双眼丝毫没有察觉,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咬碎了一口的钢牙,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想必当酝酿许久的气息爆发出来甚至会吓得王北宇一跳。 王北宇微摇着头,眼神一瞥手中握住的王复云的手臂,在他手臂的内侧有一道明显的纹路,对于这个纹路,王北宇其实也说不准。 那日王北宇救起他时,他还尚在襁褓,奄奄一息之时却是那件被王北宇保护下来的神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融入了他的体内,随后他的身上就留下了这般纹路痕迹,同时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他竟然奇迹般地熟睡了起来,甚至在王北宇怀里还打着轻鼾。 “停了吧。”王北宇开口说道。 王复云平息下来睁开眼便问。“如何?” 王北宇摇了摇头,但见王复云一脸失落,便又开口宽慰道。“说不定是那吐纳心法的问题,不适合你的体质。” “这样吗?”王复云将信将疑地看着王北宇。 “嗯,你的体质和其他人不一样,或许是这个原因。”王北宇点头肯定道,说着却又话锋一转叮嘱起来。“传授你的戍策五甲切记,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否则难免会惹来麻烦。” “硕哥也不行吗?” “不行!”王北宇肯定地说道。“还有就是你这体质,也不可以轻易让别人探查。” “那……”王复云对于王北宇的话是百分百的听从,武道功法不外传他能理解,可自己因为体质无法修炼,本来还能靠王北宇传授的吐纳心法有一丝的机会,现在吐纳心法没了作用,他又该如何修炼,万一自己的仇家都是修炼者,那光凭借自己的一身功夫,就算再厉害也敌不过修炼者一指碾压。“我这个体质若是不告诉别人,我要怎么……” 王北宇自然知道王复云心中所想和顾虑,但是他更知道,说不定那神器真的是融入了王复云的体内才导致了他无法修炼。如果说戍策五甲暴露了,那也就只是会被天明皇朝当做叛逆贼子追杀,而神器一事,惹来的麻烦恐怕只多不少,而且谁也说不准神器究竟有什么作用,尚未人人可以修炼之时或许还只有如那红衣人和黑衣人会来争夺,如今这方天地变了天,人人可以修炼,又说不准多少人会觊觎神器的传说。“随缘吧,不过你切记,你的体质可远比那戍策五甲带来的风险更大,也更凶险。”王北宇想不到如何解释,只好用恐吓的方式先震慑住王复云。 果不其然,王复云听完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半天没在言语。 “复云哥!复云哥!” 就在王北宇和王复云半晌无话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了一群孩童的叫喊声。 王复云甩了甩头,一副风轻云淡地转身往院子外走去,毕竟也想不到什么办法,那就索性不去想。 孩童们都躲得院子远远的,虽然他们都和王复云玩得亲近,但是院子里那邋里邋遢的大胡子叔叔们却是他们的童年噩梦。 “硕哥和村长爷爷他们抬着大虫也回来了!” 孩子们将消息带给了王复云,叮嘱王复云早点儿到村里广场去,村长爷爷要讲话。 王北宇几乎从未参加过村子里的任何活动,这一次也不例外,打发了王复云后就继续嗑起瓜子。 村子的广场此时已经热闹了起来,一头老虎被倒挂在木杆上,就杵在广场的中央。孩童们围着老虎戳戳指指倒也玩得起劲。 王复云倒是没凑上去,而是找了个位置自己就先坐了下来,心里默默又念起王北宇传授的吐纳心法,他还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念错了的缘故。 “你来了咋就一个人坐这儿了?” 王复云回头望着身后拍着自己肩膀的人,是个少年模样,一头黑色的短寸,肤色倒还算白皙,穿着一件新的褂子,看样子是好好打扮了一番,不似王复云那般还穿着补丁的薄衫。这少年便是村子里那些孩童们口中的硕哥——王硕。 “你这身新的行头,莫不是待会儿还要给你开个表彰大会?”王复云咧嘴一笑,用胳膊肘推了推王硕。 王硕往后闪了闪身,掸了掸胸口的衣衫,一脸坏笑道。“你先回去了自然是不知道,我提前给你说,待会儿村长老头有事情要宣布。” “神神秘秘的,不就是打了头大虫么。”王复云耸了耸肩膀。 “当然不光这事,前年村里六哥你知道的吧。” “六哥又回来了?”王复云问道。 这六哥便是前些年村子里报名送出去的,去年回来过一次,已经是炼体期的修炼者了,当时王复云和王硕可没少关注过。 “不是,唉,算了,不和你绕弯子了,县城里又招人了,这次老爷子打算让咱俩还有宽窄哥俩一起去报名。” 王复云一听不由得激动起来,可转念一想到王北宇刚才不多时还说自己的体质问题,一下子就打消了兴致。 “王宽和王窄那两个兔崽子的事情你就别放心上了,咱俩能上山打老虎的时候,他们俩还在家玩蚂蚁呢。” “呃……”王复云倒是不在乎王宽和王窄两兄弟,他们虽然缺心眼,几次拿石头砸了自家院子的篱笆而已,现在倒好,篱笆被自己一脚踢塌了。“那县城里都是修炼者吗?” “这……”王硕全然没想到王复云开口竟然是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还以为王复云要么是激动要么是因为宽窄兄弟俩的事,这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一时间也让王硕语塞。“那,或许吧,应该和六哥一样也是炼体期吧。对了,待会儿记得你回去和你爹说声,他传授的心法我现在差不多也有炼体期三四重的样子了……” 王复云吃惊地看着王硕,一脸不可置信和羡慕的表情,半晌憋出一个和王北宇如出一辙的,不咸不淡的一声。“哦。” 第二十二回 王硕见王复云的态度冷漠,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而心里暗暗佩服起王复云起来。 “刚才在山上你的那招可真是厉害啊,教教我呗?”王硕有样学样挥了几拳。“你爹教你的是武技吧?” “就是一些花拳绣腿的功夫罢了。”王复云摇了摇头,他倒不是不愿意教王硕,只是王北宇的叮嘱萦绕在耳边。 “你看你还藏着掖着,算了,若是能进县城报上名,我找六哥教我。”王硕牢骚了几句也不怪王复云,毕竟他私底下也偷偷找过王北宇,结果自然除了学了吐纳心法外就再无收获了,当然光是成为修炼者对王硕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很快村长就召集全村的人在广场上开起了宴会,众人有的席地而坐,有的搬来各自家中的长凳。妇人们守着一锅一锅热气腾腾的面饼,有说有笑着。 村长先是表彰了一番王复云和王硕击毙了山里老虎的壮举,孩童们纷纷跟着起哄,却惹得王宽和王窄两兄弟的鄙夷,只不过也没有人在乎他们的闲言碎语。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大虫吗。”王宽插着双手撅了撅嘴。 “就是,咱们兄弟俩只不过是懒得去山里罢了,要是咱们去了哪还有他们什么事。”王窄挨着王宽,一边说一边啐了一口。“估计他们也就会耍点小聪明,说不定那老虎是哪位修炼者路过给杀了的,被他们占了便宜……哎呀!”话音未落一拐杖冷不丁地打在了王窄的屁股上,而身边的王宽也难以幸免于难,啪的一声打得他整个人蹦了起来。 王宽王窄兄弟俩那受得了这般气,正当他两怒发冲冠要找人算账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们看看人家,都是十来岁的年纪,人家能打虎,而你们呢,整日就知道胡闹!”王宽和王窄家的老爷子拄着拐杖挨个在他们两的屁股上又敲打了一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老爷子!”王宽和王窄憋着的火一下子被压了下去。 “少废话了,给我老老实实站好。”王老爷子拄着拐杖瞪着兄弟两人。“村长刚才来找我说了个事,你们两也别给我在村子里继续胡闹下去了,明儿个就去县城。” “啊?”王宽和王窄两人吓得一惊,连忙献上殷勤。“老爷子,我们两是顽皮了,您也不至于给我们赶走呀,这县城举目无亲的。再说您老要是出了啥事,咱们兄弟俩也好陪在身边不是。” “混账玩意,你们咒你老子呢?”王老爷子气得扬起拐杖就要打,可刚举起拐杖,就见王宽和王窄各自抱着头向后躲闪。“罢了罢了,又不是要赶你们出村。” “那你还让我们去县城?”王宽和王窄见王老爷子收了手,这才再度凑了上前。 “县城里又开始报名了,你们也都满了十岁……” “对啊,哥,咱们有机会啊。”王窄一听就明白老爷子的意思,一脸激动地朝王宽看去。 王宽当然也明白县城报名意味着什么,不过他却没有王窄那样激动,而是故作镇定。“行了,老爷子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和王窄这就去收拾行李。” 说罢王宽拽着王窄就往家的方向跑去,留下王老爷子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儿,支支吾吾话都还没说完。 “哥,咱不等吃完再走?”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咱们连夜就走。”王宽扯着一块布胡乱塞了几件衣服。 王窄一脸疑惑。“可是咱们去那么早有啥用?” 王窄的话也让王宽一愣,他扔下手里的衣服,眨巴着眼睛思考了一番。“你说报名分不分先后?万一去晚了没了名额咋办?”王宽喃喃自语道。 “对啊。”王窄拍着巴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是你聪明,那咱们的确应该早点儿去。” 两人一拍即合,各自打包着行李背在身上,偷摸摸地溜回了村里广场的方向。两人将行李丢在树下又偷摸拿了几块面饼揣在怀里,这才心满意足地溜出了村子。 而在他们的背后,不远处王老爷子拄着拐杖目送着兄弟两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哎,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虽然王老爷子嘴里这么说着,但心里却还是欣慰的,起码这对兄弟俩还算有一点儿上进心。眼看着王宽和王窄遁入黑夜中不见了踪影,王老爷子这才拄着拐杖离开。 就在王宽和王窄离开不一会儿功夫,村长刚好当着全村的面宣布了县城报名的事,自然王复云和王硕被村长选中,村长挽着两人语重心长地说了好一番,随后又从村民中挑选了几家有年满十岁的少男少女,其中自然也有王老爷子家的王宽和王窄。 得知县城报名一事,王硕是最先同意的,随后其他几家也没有异议,各家的少男少女也都兴奋不已。王老爷子和村长说了宽窄兄弟两人已经连夜去了县城,村长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不过碍于王老爷子不反对,甚至那兄弟两人已经出发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一现实。轮到王复云的时候,王复云倒也想去,只是他得先回家征得王北宇的首肯。 回到自家院子里,王北宇早已经独自回了屋歇息,王复云轻叩木门,征得了王北宇的同意这才进了屋。 “县城的报名么,你若是想去,去便是了。”王北宇此时已经躺在床上,他盯着王复云瞧了一眼。“不用有什么顾虑,老子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该吃吃该喝喝。” 王复云站在王北宇的床边,透着烛光,王北宇似乎又憔悴了几分。“那……” “扭扭捏捏的像个娘们似的,老子可受不了。”王北宇牢骚似的摆了摆手。“自己收拾行李去,就别打扰老子睡觉了。”王北宇打了个哈欠,下了逐客令。 不过王复云却一动不动还站在床边,见状王北宇撑着身子准备坐起来,王复云急忙上前搀扶却被王北宇呵斥制止。 “用不着,我还不至于废到要你个小家伙搀扶。”王北宇坐在床沿,扯了一条毯子披在了身上。“走了以后,一切就自己好生照料吧,给你说的事情可还记得?” “万不得已不可动用武技,还有就是不可透露自己的体质一事。”王复云回答道。 “还有呢?”王北宇目光变得犀利,紧紧盯着王复云。 王复云愣了,还有?可他也不记得还有什么事,似乎王北宇叮嘱过自己的事情并不多。被王北宇盯着看的王复云心里有些打怵,他支支吾吾地问道。“每日练功?” “屁嘞,酒啊,是酒啊!”王北宇舒展眉头露出笑意。“你去了县城若是得空就给老子带几坛好酒回来。这十年来你小子腻腻歪歪黏在身边,老子可是滴酒未沾了,嘴巴都快淡得尝不出味了!” “知道了。”王复云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我若是在县城里落了足就接你过去吧。” “免了,我就待在这儿挺好,哪天死了就埋在这王家村,也算王氏一脉落叶归根了。”王北宇的目光渐渐柔和了起来,他望着王复云,又继续说道。“去了县城,也别想着其他事情了,只有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才是关键。” “明白。”王复云重重地点着头。“爹,那我先回屋了。”说着王复云转身就要走,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近十年来憋在心底的一句话。 “慢着!”王北宇突然喊住王复云,语气凝重起来。“你刚才说的什么?” “我先回屋了?” “不是!前面一句!”王北宇厉声说道。 王复云心中一紧,额头上不禁冒出汗珠,他颤巍巍地吞咽着口水,小声地说:“爹?” “混账玩意!”王北宇一声呵斥。 闻声王复云一个哆嗦,双膝一跪,眼眶也渐渐泛红。 “罢了,老子也算冒名给你取了姓氏,你要想叫就添个字,叫干爹好了。”王北宇深吸了一口气。“日后若是寻得你生父母了,就给老子把姓改回去。” 王复云跪在地上彻底忍不住哭了起来,见状王北宇又是一声呵斥。“老子还没死呢,哭个什么玩意。” “干爹……”王复云抹着眼泪更咽地喊道。 “得得得,和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说这些你也不懂。”王北宇撑着床沿弯下腰从床底抽出一个兽皮包裹,然后又从枕头下取出一本泛黄的书籍。“老子膝下无子,今日就算是认了你当干儿子了,这两件东西你就拿了去吧。” 王复云此时也抹干了眼泪,双眼通红地看着地上的包裹和那本泛黄的书籍。“干爹,这是?” “老子这些年还没教你的东西,奈何老子耍不动了,你就自学好了。”王北宇凑着身子靠近王复云,用手指弹了一下王复云的额头。“你可别把老子交代你的事给忘了!” 王复云揉了揉额头,目光坚定地看向王北宇。“忘不了。” “行了,去收拾行李,明天走的时候也别来打扰老子了。”王北宇再度下了逐客令。 这次王复云没有多言,缓缓站起身来,同时抱着兽皮包裹和书籍冲着王北宇鞠了一躬,这才退了出去返回自己的屋子。 院子里两间房,王北宇和王复云一人一间,这是从王复云懂事起就这么安排的,或许到今天王复云才真正明白王北宇这么安排的意思,不过就算不是亲生父子又如何,王复云也松了口气,这么多年来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王北宇,他既不让自己叫父亲,也不让自己叫师父,起码今天才算是松了口。 “干爹,嘿嘿。”王复云一头栽在自己的床铺上,紧接着又猛然坐起了身来。“哎呀,差点忘了!”说着他就急匆匆跑出自己的屋子。 王复云突然想起来被自己踢坏的篱笆,若是自己明天就走了,这篱笆就只能任它坏了,毕竟王北宇那般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修理。 距离院子不远处有一片小竹林,竹林的深处就是王家村的后山。王复云提了一把柴刀,点着提灯准备砍一些竹子搬回院子。就在王复云快要到竹林的时候,突然竹林里窜出一个人影。 “是谁!”王复云本能地一记鞭腿将黑影踹翻在地,这才提着手里的提灯照了过去。 只见灯光所照之处竟然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的年纪和王复云相仿,只是从他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上依稀可见锦绣绫罗,想必这衣裳也是价值不菲。他散乱披着一头长发,脸上擦破了皮,血和泥土掺在一起糊了满脸。 “哎呀!别动手!别动手!”少年连忙摆手。 “你是谁?做什么的?”王复云警惕地注视着少年,同时也悄悄环顾着四周。 “我叫郝凌宇,在山里迷了路,你搀我一把啊!”名叫郝凌宇的少年倒在地上,咬着牙挤着眼,偷偷打量着王复云。“我还真为遇见人庆幸呢,好家伙,这一脚,哎呦。” 王复云无动于衷,打着灯看着郝凌宇叫唤。“你怎么证明?” “啥?”郝凌宇愣了愣,甚至忘了身上的疼痛。“哎呦,你这人,算了算了。”说着他就想自己爬了起来,可是挨了王复云一脚鞭腿,疼得他半天也动弹不得。“疼啊!” 王复云一脸无奈,摇了摇头。“你当真是迷了路?” “那还有假!”郝凌宇咬着牙倒吸了一口气。“你这家伙踢得真狠!哎呦喂!” “你发誓!” “我发誓!我就是一个人!我迷了路!还被人给踹了!我郝凌宇要是说谎,就天打五雷轰!”郝凌宇躺在地上喊道,或许是喊得太用力,身上的疼痛又再度袭来。“哎呦!” 见郝凌宇发了誓,王复云这才放下戒备,上前搀扶起郝凌宇,然后攥住他的胳膊,将他背在了身上。“我先带你回家。” “有吃的吗?”被背在王复云身后的郝凌宇问道。 “有。” “那有衣裳吗?我付钱给你。” “用不着,就当是我踹你这一脚的道歉吧。” “那你能轻点吗,我这腰和屁股刚才摔得可不轻。” 王复云翻了个白眼,用牙叼住提灯的提把,健步如飞地往自家院子跑去。 “哎哎哎!慢点!慢点!啊!”任凭背后郝凌宇叫唤,王复云全然不搭理,直到顺利将郝凌宇带回了自己的屋中,这才开口。“小点声,大晚上的别吵吵了。” “你这家伙,看年纪应该也就十岁上下,想不到背着我还能跑这么快。”郝凌宇瘫倒在王复云的床上,大口喘着气。“可算是有床铺躺着了,就是有点儿硌人。” 王复云没有搭理他,反而自顾自捣鼓着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呢?”郝凌宇打量着王复云,疑惑地问道。 却见王复云端着一碗不可名状的褐色的物体,一脸严肃地朝郝凌宇走近。 “你……你要干什么?!”郝凌宇用胳膊肘在床上撑着身子往后缩了缩。 王复云将手中的碗放在了桌上,转而冲着郝凌宇说道。“把衣服脱了。” 第二十三回 “你说什么?”郝凌宇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又往床里躲了躲身子,不敢置信地盯着王复云看去。 “把衣服脱了,难道这还要我来动手?”王复云也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和郝凌宇对视着。 郝凌宇攥了攥衣服,虽然有些破烂,但好歹也能遮挡一番。“你没开玩笑?” “你看那边是什么?”王复云用手指了指床边。 顺着王复云所指的方向,郝凌宇刚移目观瞧,突然王复云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紧接着手刀横打在郝凌宇的脖颈处,动作一气呵成只在眨眼之间。 “你……”一字还未脱口,郝凌宇身子一栽倒在了床上,若是他此刻还有意识,只怕眼角都能挤出眼泪来。 眼看郝凌宇倒在了床上没了动静,王复云这才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家伙怎么和硕哥一样,话这么多。早知道背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打晕过去好了,真是麻烦。”一边说着,王复云一边拿过那碗褐色的膏药,用手指挖了一些均匀地涂抹在手指上。“擦伤和摔伤的淤青,看来他没骗我,应该是迷路了从后山摔到竹林里的。” 王复云扯开郝凌宇破烂不堪的衣衫,袒露着郝凌宇的胸膛,然后用涂抹了褐色膏药的手指在他身上受伤的地方仔细地涂抹了一番。 半晌工夫,刚才还是一丝不挂的郝凌宇此时已经被王复云包扎得像是个粽子,忙活得一身汗的王复云又取了一套自己的粗布衣裤整齐地摆在了郝凌宇的身旁,这才歇口气给自己倒了碗水,然后把玩着从郝凌宇身上取下来的一块白色玉佩。 “估计是县城那家的少爷吧,幸亏昨天和硕哥打死了山里的老虎,要不然你就要成了那老虎的口粮了。”王复云将玉佩也放在了郝凌宇的身侧,舒展着筋骨。“时候不早了,都怪这家伙耽误事。”说罢,王复云再度拎起提灯出门去了。 劈了些竹子回来,王复云又忙活了好一会儿,天也渐渐亮了起来,等王复云修好篱笆的时候,天也差不多彻底的亮了。 刚一回屋,郝凌宇早已经醒了过来,他瞪着王复云。 “你这家伙早说是敷药,我不就不抵抗了?” 王复云一步迈进屋,径直走到桌边端起水壶接了一碗水一饮而尽,这才开口说道。“你也没抵抗啊。” “那当然是没抵抗,不对,我都被你打晕过去了,怎么抵抗!” 郝凌宇从床上蹦了下来,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脸上的泥灰也早已经洗净,头发虽然还有点脏乱,但是他从他那件破烂的衣衫上撕了一段扎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也比昨晚的时候要清爽了许多。 “看在你救我的份上,多谢了。”郝凌宇一步跨到王复云的面前,握着拳头在王复云胸口锤了一拳。“重新介绍一下,在下郝凌宇,你怎么称呼?” “王复云。”王复云后撤了一步避开了郝凌宇的拳头。“还有些吃的你吃不?” “吃!”郝凌宇眼前一亮,不假思索地说道。 从前天起他就几乎没有吃过东西了,饿了好半天,正当他甩开衣袖坐在桌前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王复云端出来的食物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郝凌宇疑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吃的?” 眼前的在桌上,王复云端了两个碟子和一个碗,碗里是黄色的形似面粉的东西,两个碟子一个是腌制得有些发黑的蔬菜,另一碟则是肉干似的食物。 王复云忙了一宿,自然也是饿了,他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了郝凌宇的对面。“你身上的伤应该没事了,吃完你就自己回家去吧。”说罢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看着王复云大口大口地吃着,郝凌宇则扭捏着拿勺子舀了一勺碗里的面粉送入口中。“这是啥?” “米糠。”王复云伸手拿起一条肉干递给郝凌宇。“算你运气好,赶上好时候了,就着吃吧。” “这又是什么?”郝凌宇不好驳了王复云的好意。毕竟人家又是帮着治伤,虽然过程有些粗暴;又是借了一身衣裳,虽然衣裳有些粗糙;又是留宿过夜,虽然床硌得腰痛;这会儿又给自己吃食,虽然这米糠些难以下咽。 “虎肉干。”王复云回答道。 郝凌宇心一横,咬着牙撕下一条肉丝嚼了起来,肉干熏得有些干硬,吃起来像是在啃树皮,但起码也算是肉食了。 “我算是想开了,回家也好,起码还能填饱肚子。”郝凌宇仰天长叹,嘴里嚼着肉干,眼角不自觉地露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等我回家,你来找我,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不必了,我今天就要走了。”王复云端起碗将米糠吃得干净,又夹了一根腌菜送入口中。 “你要走了?去哪里?”郝凌宇舀了一大勺米糠囫囵入肚。 “去县城报名。”王复云也不避讳,直言告诉了郝凌宇。 郝凌宇一听,也来了兴趣。“你是说那个修习武道的报名?那正好,咱们可以一道走。” “你也去报名?”王复云打量着眼前这个吃饭都困难的郝凌宇,不由得露出鄙夷的神情。 “算是吧,说起来我也算是修炼者哦。”郝凌宇放下勺子,攥起拳头准备展露一番,可是突如其来的腰疼让他一下子捂着腰喊了一嗓子。“哎呦,疼!” 王复云本来还有些吃惊,可郝凌宇的表现却又让他叹了口气,只好站起身来收拾着碗筷。 “哎,你别不信啊!”郝凌宇捂着腰追了过去。 任凭郝凌宇怎么说,王复云也不搭理他,不过还是答应带上他一起去县城,郝凌宇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呆在一旁眼看着王复云一番收拾。 屋外,王硕此时已经挎着一个布包前来。“复云,村长要带我们出发了。” 王复云答应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郝凌宇。“你既然要走,那就一并出发吧。” 郝凌宇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又蹦了起来,穿上鞋,舒展着臂膀。他看着王复云只是包了一件衣裳和一本书,揣了几条肉干,然后又背上一个兽皮的包裹,看模样似乎是件武器。 出了院子,王复云先是和王硕闲聊了几句,随后将郝凌宇的事情给他一说,王硕也来了兴趣,打量着郝凌宇瞧了瞧。郝凌宇也不见外,很快就和王硕聊了起来,至于王复云则又返回了院子里。 王北宇的屋门紧闭,王复云站在门口也没有去敲门惊扰,只见王复云跪在了门口,一言不发磕了个头,这才起身出了院子。 “走吧。”王复云对王硕和郝凌宇说道。 从王硕那里,郝凌宇也了解到了院子里除了王复云外还住了一个人,听王硕说是王复云他爹,而且还会修炼,这不禁让郝凌宇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王复云身后背着的包裹。 王硕一路上都在向郝凌宇打听着关于县城里的事情,郝凌宇也表现得很健谈,两人几乎无话不聊,很快就聊到了修炼的话题上来。 “凌宇老弟原来也有修为?不知道是炼体期几重了?”王硕好奇地问道。 郝凌宇嘴角一扬。“不才不才,炼体期六重。” 听着两人聊天,王复云没好气地嘟囔起来。“你要是炼体期六重,那还会被我一招制服?” “那是你乘人之危,偷袭!不讲武德!”郝凌宇气得跳脚,口头上虽然辩解,但心里也暗自嘀咕起来,按理说郝凌宇说的是真的,他的的确确是炼体期,只不过并不是六重,而是八重。 其实当见到王硕后,郝凌宇就已经感觉到王硕身上隐隐约约地透露着修为,不过也就是刚刚入门的水平。但无论郝凌宇怎么探查,王复云的身上却完全察觉不出修为,按理说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情况是王复云的修为比自己要高很多,起码也是炼体期巅峰或是炼骨期,不过按照他的岁数,这也并不现实,毕竟自己也才只有炼体期八重,而且还是在有专门修炼的情况下。另一种可能就是王复云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但是郝凌宇却也不信,自己堂堂炼体期八重被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一脚踹飞,然后又是手刀打晕,这要是说出去怕是以后在凌云城乃至整个云州都不用混了,丢不起那个人。 三人一路吵闹很快就到了村口,此时村长已经在村口等候多时了,同村不少人也都围聚在村口为他们送行,这已经成了每一次的惯例。看着这批即将去县城的少年们,村长唏嘘不已,他又看了看送行队伍中那些为数不多的孩童们。 这一批已经是村子里最后一批年满十岁的了,而剩下的孩童们最大的也才七八岁,到了下一次或是下下次,恐怕村里就再也没有年轻人丁了,村里也就只剩下年老守旧的一辈人了。 宽窄兄弟家的老爷子也在村口,他为这些少男少女们准备了一些送行的干粮,毕竟是村里的大户,准备的干粮有面饼也有肉干,还有一人一壶的牛奶。 郝凌宇属于编外人员,自然是没有给他准备,不过村长从王复云和王硕口中得知后,还是主动为郝凌宇拿了几块面饼。至于肉干,郝凌宇没有要,他回想起早上在王复云家吃的那干巴的肉干就提不起胃口。 孩童们也纷纷上前为他们送行,他们不少都还是更倾向于王硕和王复云,毕竟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两个人可是打虎的英雄榜样。 在和村里人们一一道别后,村长就安排了几辆驴车,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几头拉磨的老驴,拖着平板车,用来搭载他们的。毕竟说不准去了县里报名会不会遇上费体力的考验,所以自然要优先保证这些孩子们的体力。 郝凌宇爬上王复云和王硕所在的驴拖车,找了个靠近驴屁股的地方躺了下来。“驴车还真是头一次体验呢。” “你最好还是别躺在那里。”王硕善意地提醒道。 “他等下自己就会爬起来的。”王复云盘腿坐下,努着嘴冲王硕说道。 果不其然,当老驴慢悠悠地拖着车,驴尾巴一甩一甩左右开弓抽打在郝凌宇的脸上,郝凌宇捂着脸老老实实盘腿坐在了王硕的边上。“这也是一种体验!” “不会县城来的人都和你一样吧?”王复云乐呵呵地嘲笑了郝凌宇一番。 郝凌宇一甩头不去搭理,但很快就憋不住话匣子,又重新和王硕还有王复云唠嗑起来。 一大早出发的驴车队一直快到太阳落山才到了县城的近郊,村长早早安顿了几间县郊的屋子,这些屋子大多数都是宽窄兄弟家老爷子的地产,每次村长送行来或是进县城办事都是借宿于此,王老爷子自然也不吝啬,都是一个村子的人,村里出了的修炼者也都寸草衔结,为王老爷子家在县里和城里的疏通关系。 “今晚就先住上一宿,明日一早你们便要独自前往县城了,这也是你们第一次进县城,低调点,别像在村子里一般冒冒失失。”村长唤来这些即将进县城报名的少男少女再三叮嘱。“当然也不要有压力,若是落了名,也还能回村子里,村子永远是你们的家。” “你们村子倒是不赖,上回我和我爹去的那些镇子,落了名的回去还要保守奚落呢。”郝凌宇虽然不算王家村的一员,不过他还是凑热闹地跟着王复云和王硕。 “倒是你,都快进县城了,你不打算回家去?”王复云侧着肩膀躲过郝凌宇的勾肩搭背,而王硕就没那么介意,任由郝凌宇将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郝凌宇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我家就在这个县城里。” “诶,凌宇老弟的家是在哪个县城?”王硕好奇问道,他和王复云都是第一次从村里出来的,对于村子外他们只知道一个县城,那就是眼下所在的名叫合云县。在县城之上就是凌云城。 “我家不在县城里。” “难道是凌云城?”王硕又问道。“听说那里可比县城还要大呢。” “那是当然,那可是云州五郡之一。”郝凌宇看着满眼崇拜的王硕,心里不由得骄傲起几分,可转头却又察觉到不对。“不对,应该是四郡之一,望云城已经没了。” “那你家在凌云城,又怎么会跑来这儿呢?”王复云提出疑问。 郝凌宇满脸黑线,叹了口气。“唉,也不瞒你们,我家那老爷子非要给我整了个指腹为婚,我是为了躲婚才溜出来的。” “那多好,早早地就结婚成家。可惜我家老爷子死得早,也不知道他生前有没有给我也找了个娃娃亲。”王硕有些羡慕,但同时又唏嘘起来。 “我给你说,外面那些郡县里的女人多着呢,等你们入选了若是混到武宗里,多得是女人呢。再说娃娃亲,从未谋面,万一是个怪物呢,一辈子就交代了,咱才十岁,后半辈子长着呢。”郝凌宇苦口婆心地解释道,王硕听得认真,竟然一时也觉得娃娃亲不好,还是要自由恋爱。 至于王复云倒不似王硕和郝凌宇那般,毕竟在他身上还背着寻亲和复仇的重担。 村长一番交代后,王老爷子家的老家丁便引着众人去了各自的住所,不知是房间充裕还是这一次进县城报名的人丁稀少,竟然一人一间房还有富裕。 从村子里带出来的干粮差不多路上就已经吃得干净,老家丁又为每个人都准备了稀米粥和麦麸饼当做晚餐。 很快夜也深了,一间间屋子也都先后熄了灯,只有两个人的屋里还亮着灯,分别是王复云和郝凌宇。 王复云的屋里,他解开背了一路的包裹,包裹里是一柄刀,刀柄有些老旧,显然是已经用了不少年,正是王北宇的佩刀。刀侧面原本刻着字,已经被用刻刀刮花识别不出来。和刀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本泛黄的书,正是王北宇的刀法心得,笼统地讲解了一番刀法的技巧,剩下的内容虽然不是位阶的武技功法,倒也算是寻常刀法。 至于另一间亮着灯的屋子里,郝凌宇坐在桌子旁,桌上还摆着一碗稀米粥和一块麦麸饼。郝凌宇拿起麦麸饼,张了张嘴却无从下口,又端起稀米粥,抿了一口,只有淡淡的水味。“唉,罢了罢了,我吃!”正说着,突然屋子里传来噗嗤一声笑声。 “谁?!”郝凌宇放下碗,扔下手中的饼,目光环视四下,修为骤起,警惕起来。 第二十四回 “卑下扰了少城主用膳的雅兴,还往赎罪。”屋里突然出现一个穿着红白相间衣衫的男子。 男子年纪约莫二十来岁,黑色长发系着一条白色的头巾,发辫垂落后背,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在郝凌宇的面前,俯首抱拳。 郝凌宇见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倚靠着椅背瘫了下去。“你盯着我了多久?”郝凌宇一边问着,目光一边扫向桌上的稀米粥和麦麸饼。 “从少城主进屋那一刻起,卑下就一直在了。”男子老实回答道。 郝凌宇瞪大了眼睛,怒斥道。“也就是说刚才你都看到了?然后你还笑出来了?啊?” “卑下还是头一次见少城主这样,自然忍不住,要是忍得住,卑下肯定绝对不会笑出声的。”男子如实说道。“少城主可是打算随我回凌云城还是?” “不回去!”郝凌宇气得喘着粗气。“要不是老爹派了那么多人抓我,我也不至于沦落此地,我差点儿就挂了啊……” “少城主放心,打从你进了山就只有卑下一个人跟着了,断然不会让少城主抛尸荒野的。” “啥?你说从我进山的时候你就在了?”郝凌宇一脸黑线。“那我被踹的时候呢?” “卑下也在,不过那少年对少城主没有敌意,卑下自然就没有现身。” “然后呢?” “少城主被扒得一丝不挂……” “住口!”郝凌宇整个脸都涨得通红,合着全程不光天知地知王复云和自己知道了,就连这男人也都知道了。“不许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个……”男子有些语塞,开始支支吾吾搪塞起来。 郝凌宇翻着白眼险些晕厥过去。“你不会和我爹说了吧?” “城主大人自然是知道了,然后还给卑下带了封信,说要等少城主在外面呆够了想回去的时候再把信……” “拿来我看看!”郝凌宇气得跺着脚,丢人啊,实在是丢人。 男人将信恭恭敬敬递给郝凌宇,信上粗犷地写着几个大字——哈哈哈哈…… 郝凌宇愤懑地将信撕了个粉碎。“我不回凌云城了,这辈子也不回去了!照着我爹的脾性,恐怕这会儿整个凌云城都知道我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给扒个精光了!最关键,还是个男的!” “少城主息怒。” “算了算了,发生了都发生了,你带钱了没?”郝凌宇把撕碎的信搓成球随手丢在一旁,快步走到男人的身边,干脆地伸出手来。 男人也很干脆,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钱钞,每一张钱钞上都印着通宝商会的名号。 “去帮我搞点吃的,这些东西实在难以下咽。”郝凌宇清点着钱钞,又冲着男人吩咐道。 男人点头应允,当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对了,少城主,你的那位朋友此刻也在合云县,用不用知会他一声?” “谁啊?”郝凌宇此时正将清点好的钱钞揣入自己的怀里,足足好几百两。 “通宝商会的那位钱七公子。” 郝凌宇皱着眉头,眯着眼盯着男人问道。“你别告诉我他也知道这事了?” “不知道的。”男人笃定地说道。 郝凌宇这才放下心,揉了揉下巴。“那你就给他也带个信,就说本公子明日也到县城。对了,你再帮我买身衣裳,三件!”郝凌宇想到王硕和王复云还穿着那粗布衣衫,便吩咐道。“另外你也给我爹说一声,要是继续逼着我去娶亲,我就没他这么个爹了!” 男人满口答应,心里却忍不住窃笑起来。“那卑下这就去准备。”说着就上前准备从桌上端走稀米粥和麦麸饼。 “你干什么?”郝凌宇叫住了他。 “卑下去为少城主准备食物,少城主吃不了这些,自然也就不需要了,卑下给少城主端出去。” “放下,我还要吃呢,我就纳闷了,凭什么他们吃得下去,我就不行了。”郝凌宇一想到白天驴车上王复云和王硕吃着津津有味,自己虽然吃不惯,但还是想要挑战一下自己去尝试的。 男人放下碗碟后便出了屋子,遁去了身影。而屋里,郝凌宇拿着麦麸饼,自己给自己打着气,囫囵一口咬下一半,甚至顾不上在嘴里咀嚼,端起稀米粥就是一大口顺了下去。 不一会儿工夫,男人便再度返回,带了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以及三件崭新的绸缎衣裳。郝凌宇先是挑选了一件自己喜欢的衣裳,虽然不如他离开家时候穿的那一身,但模样款式倒也类似,红白相间。 “你还在这儿待着干什么?”郝凌宇抱着挑选好的衣裳,正准备更衣,却才注意到那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屋里,眼神一直盯着自己。“你去给他们把衣裳送过去,你应该知道的吧?” “卑下这就去。”男人点了点头。 “对了,告诉他们换好了衣裳……”郝凌宇看了看桌上的菜肴,思考了片刻。“算了,你就别去了,还是我自己去好了。” “那卑下就不打搅少城主了。”男人说罢身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见状,郝凌宇凑到了桌边,瞧了瞧男人准备的菜肴,五荤四素,还有几碗米饭,显然不光是郝凌宇一人份的。 待到郝凌宇更换了衣裳,便主动去寻王复云和王硕。此时王硕刚准备睡下便被郝凌宇邀请,他选了一件一深一浅双色绿条纹的衣裳,而郝凌宇又去寻王复云。 王复云倒是没睡,他正在琢磨王北宇留给自己的功法,得知郝凌宇前来,他倒是没有拒绝,剩下的一件衣裳也在郝凌宇的再三要求下给换上了,是一身青白色的,穿在身上显得超凡脱俗,丝毫不亚于郝凌宇的俊俏。 随着郝凌宇回屋,三人围坐在桌前,王硕和王复云见这一桌的菜肴都是一惊,而郝凌宇见状,自然心里一番窃喜。“来来来,不要客气。” “凌宇老弟这一桌佳肴是哪来的?还有这一身衣裳。”王硕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丰盛的菜肴,特别是在他面前的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原来米饭还能是白色的。 王复云自然不比王硕好上多少,他咽了咽口水,又看向郝凌宇。“你都身无分文了,从哪搞来这些的?” “我不是说了么,出了你们那村子,自然该我尽地主之谊了不是。”郝凌宇没有多废话,一筷子夹了一块肉,就着米饭送入口中。“放心啦,我爹安排了下人为我准备的,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你们倒是吃呀。” 还不等郝凌宇说完话,王复云和王硕一个赛一个得快,三下五除二已经清空了一碟子的菜,一碗米饭已经下去了一半。郝凌宇见状一个愣神,又见王复云再度下筷子,他才回过神,不甘落后地抢起菜和肉来。 三人你争我抢很快就将一桌扫了个干净,就在几人吃饱准备打了个嗝的时候,郝凌宇突然脸色一变,余光扫向窗外。 几乎与郝凌宇是同时,王复云也察觉到了窗外的动静。 三人中只有王硕揉着肚子,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一口气还未喘出,郝凌宇和王复云同时站起身来,飞身跃出窗外,就听闻窗外一声喊叫。“哥,他们发现了!” “站住!”郝凌宇健步如飞,一把扣住身前的人的肩膀。 另一边,王复云也同样追上自己面前的那个人,一脚就将他扫倒在地,同时用手肘抵住他的后背。 耳听得那两个人齐声大喊。“救命啊!” 突如其来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家丁,其他已经熄了灯的房间也都亮了起来,纷纷探出头张望。 家丁们打着火把循声而来,只见郝凌宇和王复云各自抓住了一个人,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 “诶,宽少爷,窄少爷?”家丁中有人很快认出了被抓的人,竟然是自家的两位小少爷。 王硕此时也赶了出来,他借着火把的光亮,凑近了身子。“王宽?王窄?” “就是我们,你们这是要造反啊,松开!”王宽是被王复云抓住的,他使劲挣脱却也无济于事,只得开口喊叫。 见被抓的人竟然是这宅邸的人,郝凌宇率先放开了被他抓住的王窄。“切,我还以为是什么偷鸡摸狗之辈呢。”郝凌宇有些扫兴,甩了甩手。 另一边王复云也放开了王宽,他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趁着众人不注意混入了围观的人群之中,同时一把将郝凌宇也给拉走。整个人群中央此时就只剩下王宽和王窄两兄弟骂骂咧咧地舒展着臂膀。 “是谁动的手?诶?人呢?”王宽一扭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再一瞧,王窄身边也是一个人都没有。“可恶啊,这贼人!” “你拉我干什么?”郝凌宇被王复云拽到一旁后开口问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多谢你的款待了。”王复云拱手抱拳。 “那我们算是扯平了,明儿个进县城再给你介绍个朋友。”郝凌宇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毕竟得了王复云的道谢,他也自觉心满意足。 王复云和郝凌宇两人说罢各自回了屋,而王宽和王窄的事情还没结束。 “说,是不是你动的手!”王宽指着王硕叫道。 王硕也是一头雾水,他左右看了看,王复云和郝凌宇都不见了,恐怕已经是离开了。“我也是刚来,倒是你们两个,在自家里还偷偷摸摸的?” “什么偷偷摸摸,我们那是嗅着了味道。”王窄跳出来辩解道。 “什么味道?”王硕凑着鼻子嗅了嗅,什么味道也没有。 “肉的味道呀,还能是什么?”王窄一本正经地说道,同时自己也凑上鼻子嗅起来。“烧鸡,卤肉,还有米饭!” 王宽一巴掌抽在王窄的后脑勺打断了王窄的报菜名行为,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拽着王窄离开了人群。见宽窄兄弟离开,家丁们也纷纷遣散了围观的少年们,算是结束了这场闹剧。 王硕还是摸不清楚头脑,他见众人都散去了,自己又嗅了嗅空气。“没味道呀?”一边纳闷一边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王宽和王窄的屋子是最大的一间,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随后得知两兄弟到来的管家也赶紧前来。 “两位小少爷怎么来了也不通知一下老朽?”管家瞧着浑身泥巴的宽窄兄弟,看来刚才是受了不少罪。 “回自己家还用得着通知?快去准备衣裳,对了,还有吃的。”王宽一点儿也不客气地说道。 一旁王窄也趁机补充道。“要有烧鸡,还有卤肉,特别是米饭!我们从昨晚就饿着呢!” 管家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少爷啊,咱们这儿哪有什么烧鸡卤肉,就是米饭也就是糙米饭。” “不可能,我这鼻子可灵得很,我明明在他们屋子里闻到味了!”王窄不服气地拍着胸口说道。“哥,你也闻到的吧!” “对头,给咱们按在地上的那两个人也是从那间屋子里跳窗出来的。”王宽回忆起片刻前的事。“居然让我们两兄弟这么没面子,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管家心里并不打算掺和兄弟俩的事情,不过嘴上也还是保证会去调查一番的,然后又在王窄的要求下,还是为两兄弟准备了充饥的食物。 两兄弟虽然没有烧鸡吃,但好歹也还是对付上一顿腊肉,吃饱喝足倒也是没再提起要去找王复云和郝凌宇的事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双双栽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次日天明,昨晚送他们来的村长连夜就回了村,也难怪昨晚宽窄兄弟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却不见村长出现。取而代之的管家则是招呼起了一众少年们,将他们一个一个送出了宅邸,至于宽窄兄弟,他们是坐着马车最早去的县城。 郝凌宇打了个哈欠,他和王复云还有王硕一道徒步去的县城,因为郝凌宇起得迟,三个人算是最后一批出发的。 “你们是不知道,昨晚王宽和王窄两兄弟可是闹着要找你们两个呢。”王硕嬉笑着给王复云和郝凌宇说着昨晚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事情。“你说他们两兄弟那个狗鼻子还真灵。” “不管那些,等下进了县城你们就先跟我走。”郝凌宇揉了揉眼,提醒着王复云和王硕。“等下给你们介绍个朋友。” “那就麻烦了。”王硕拱手道。 “跟我就不用客气了,咱们也算是有交情了。”郝凌宇说着一把挽住王复云的肩膀,冲着王复云说道。“是吧?” 王复云这次倒是没有躲闪,他远远注视着县城的城门,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 见王复云没有搭理自己,郝凌宇倒是没有在意,反而扭头又对王硕说道。“你们头一次来县城,可不要表现的没见过世面一样,不然很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为什么?”王硕疑惑地问道。 “那些个世家子弟就喜欢拿像你们这样的人来练手,毕竟你们没权没势的,充当个沙包揍一顿大不了就是施舍几个钱就能够打发的。”郝凌宇严肃地回答道。 王复云听着郝凌宇的话,反问他。“那你不也是世家子弟吗?”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郝凌宇松开搭在王复云肩膀上的胳膊,一脸正色地说道。 “也是,你这么弱,指不定成了别人练手的沙包呢。”王复云转头冲着郝凌宇露出笑容,毕竟郝凌宇被自己一脚就给踹翻在地了。 “你那是偷袭,不算数!回头我一定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我的本事!”郝凌宇努着嘴回应着。 王硕自然不清楚王复云和郝凌宇之间的事情,不过既然王复云能够和郝凌宇平分秋色,那么自己又怎么能落后。“凌宇老弟,回头我陪你练练呗。” 郝凌宇看了看王硕,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在他看来,王硕的实力若是自己不用修为,估计还能一战,而王复云的话,从昨晚擒拿住宽窄兄弟来看,恐怕自己还真是要认真才能对付一番。 合云县城门外,此时已经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只有城门旁的一侧小门还保留了进入县城的通道,正门前卫兵们手持戟戈维持着秩序,通过了城门人群被分成了三列队伍,都是周边的村镇前来报名的少年们,清一色十来岁模样。 拥挤的队伍里,王宽和王窄也在其中,以及其他从王家村来报名的少年们。见状王复云和王硕也准备加入他们的队伍,却被郝凌宇拉着径直往侧门方向拽去。 队伍中的王窄正好瞧见了朝侧门而去的三人,立马冲着王宽喊道。 “哥,你瞧那不是王硕和王复云吗?他们咋不来排队?” 王宽也打眼观瞧,轻哼了一声。“管他们作甚,等咱们哥俩先入选了再说。” “说得是。”王窄又看了几眼便不再关注他们。 县城的侧门外杵着三个人,两高一矮,当中的人与王复云等人一般年纪,身后站着的两人就有些年纪,显然是来保护当中的年轻人,这两个人年纪约莫五十来岁,留着一条辫子,辫子的末端还系着一枚铜钱。身材壮硕,孔武有力,两人的衣着一模一样,都是一身黑色夹带黄色绣边点缀,胸口上赫然绣着铜钱模样的符号。 当中的少年一见到迎面而来的三人,立马挥手打起招呼来。“郝凌宇!好久不见啊!” 第二十五回 城门外的少年热情地和郝凌宇勾肩搭背。“要不是昨晚……” 郝凌宇做出一个噤声的姿势,随即给少年介绍着同行的王复云和王硕。 两人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的个头略微比王复云三人矮一些,面容富态,体形偏胖,穿着华贵,一打眼就瞧得出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少年的身上少不了披金戴银,一双肉嘟嘟的手上,每个手指都戴着一枚金戒指,其中有两枚格外突出,一枚精雕的戒指上刻着一个钱字,另一枚略显得古朴的戒指隐隐透着暗光。 “见过两位王兄弟。”在郝凌宇的介绍下,两人也得知了少年名唤钱夕夕。 钱夕夕拱手作揖冲着王复云和王硕打着招呼,倒是不显得拘束,仿佛就像是一早就认识的老友一般。 王复云和王硕也双双报以会意,不过王复云还是多留心瞧了一眼少年身后的两个人,这两个人虽然面露微笑,但是那笑容的背后竟透出一丝寒意,好似透过一双眼神就能将人坠入冰窖,几乎是六目相对的同时,王复云一下子被怔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钱夕夕拍了一下王复云的肩膀,这才让王复云回过神来。“这两位是我爹派来保护我的。”说着钱夕夕看向两人,逐一为王复云介绍。“你管他们叫金老和银老就好了。” “晚辈冒犯两位前辈了。”王复云赶紧抱拳致歉。 “无碍。”被称为金老的男子冲着王复云摆了摆手示意道。 “行了行了,既然都是自己人,我安排个场子。”钱夕夕大咧咧地伸出两个胳膊,一左一右挽住王复云和王硕就将他们往城里拽。一旁郝凌宇把手往身后一背,也跟了上来。 合云县城,一处雕梁画栋的酒楼名作通宝楼,这通宝楼乃是通宝商会的产业,天明各县统统都有,而且占地位置也是极佳,而与之相对的通明楼则是位于各州的府城。 几人在钱夕夕的带领下很快就落座在了通宝楼的最顶层,而钱夕夕的身份很快就被郝凌宇扒得一干二净,王复云和王硕也得知了原来钱夕夕乃是天明最大的通宝商会的七公子,而且他在这合云县之中也有家业,自然就是几人现在所在的通宝楼。 钱夕夕原本还打算隐瞒一番。“凌宇啊,你这拆台的功夫真是日益精进了啊!”钱夕夕没好气地白了郝凌宇一眼。 “得了吧,下次哥们再教你扮猪吃虎,这都是自己人就没必要……”郝凌宇乐呵呵地笑着说道。 “你们可知道他的身世?”钱夕夕不去搭理郝凌宇,反而问起王复云和王硕两人。 当然还是通过郝凌宇,钱夕夕也知道了原来眼前的这两个同龄人只不过是县城之下一处村子的人,不过钱夕夕也不在乎,并没有因此而疏远王复云和王硕。 “我给你们说,这小子他也不简单。他可是凌云城城主之子,未来的凌云城少城主。”钱夕夕说着偷瞄着郝凌宇的表情,却不见郝凌宇有什么反应,依旧是云淡风轻。再回头去看王复云和王硕,除了王硕一脸疑惑外,王复云也是毫无任何的反应。“你不会早就告诉他们了?” “当然没有。”郝凌宇摆了摆手。“反正早晚的事,你不提我还打算告诉他们呢。” “得得得,没意思。”钱夕夕没了兴趣,甩着手倚在棉绒靠垫上。“说起来你真的和你家老爷子闹翻了?不打算回去了?” “莫名其妙给我安排了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我可不打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呢。”郝凌宇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我准备和他们去参加报名。” “报名干什么?”钱夕夕又来了兴趣,凑着头问道。 “去当修炼者咯,进了武宗我爹就没办法逼着我结婚了。” “还有这事?武宗不能结婚那和西域的那些秃子有啥区别?” “什么不能结婚,只是能拖几年是几年。” 听着郝凌宇和钱夕夕你一句我一句,王硕几次想找话题插入可是也开不了口,他偷偷瞧了瞧王复云,只见王复云全然不去理会,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茶水。 “复云啊,你说他们聊的武宗是什么地方?”王硕小声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你不如直接问他咯。”王复云放下茶杯冲着郝凌宇努了努嘴。 “诶?我来问?”王硕有点儿为难,不过还是心一横,开口打断了郝凌宇和钱夕夕的对话。“凌宇老弟,你说的那个武宗是什么地方?” 郝凌宇被王硕这么一打断,愣了一下,盯着王硕看了一眼,一拍脑门。“你瞧,我给忘了。” “是啊,我也刚想问,武宗到底是个啥?我爹也没给我说过这些,还有你们那个报名又是个什么是?”钱夕夕也反应过来,他和郝凌宇一来一回聊了半天,结果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啥?你也不知道?那你和我聊得那么起劲!”郝凌宇一脸黑线。“行了行了,我给你们说明白。”同时郝凌宇瞧了自顾自喝茶的王复云。“不用问,你也肯定不知道。” 王复云闻言放下茶杯,挤出笑容。“那就劳烦你说说了。” “修炼者你们应该知道,天明每年招募年满十岁的青年报名的目的就是为了挑选修炼者。当然就算是成功被选中也不代表就能成为修炼者,还要被分为三六九等。”郝凌宇说着用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划出一个金字塔形状。“我有听我爹说过,报名只不过是走个过场,大部分的人只能被分入九等的行列,这九等之中天赋最好的能够入武学堂,也就是丙一;在这之后丙二到丙五是兵武馆,会被分配去四方军当中;丙六到丙九虽然也是兵武馆,不过待遇就要差很多了。” “那岂不是能够入武学堂的话最好咯?”钱夕夕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说道。“那武宗呢?就是武学堂?” “当然不是,这才只是九等,属于在适龄期没有修为或者修为偏低,且天赋不高的人,而且在未来的修为成就不高的。”郝凌宇又继续沾着茶水将手指点在金字塔的中端。“九等之上是六等,六等之中乙一为天赋最好,才算是有机会迈入武宗的门槛;乙二到乙六则是进武学堂,虽然都是武学堂,但是也是有分别的,简单来说就是能够学习到的东西有所不同,未来入朝堂任职也不相同。”郝凌宇说罢环视着三人。“接下来就是上三等,能够进入武宗学习,不过上三等的基本上都是天赋秉异,人中龙凤。” “凌宇,你说你能分在几等?”钱夕夕问道。 郝凌宇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若是打着我爹的名义来报名,恐怕能分到甲三。” “不是看天赋的吗?”王硕开口问道。 看出了王硕的疑惑,郝凌宇解释道。“就我所知,上三等这些年基本都是被各大家族垄断了,像是我家那种地位,差不多天赋再低也能够落得个甲三,说句不好听的,参与有奖吧。至于那些个名门世家最低也是乙三。” “那我岂不是也能混个甲三?”钱夕夕问道。 “你们家又不指望这个出人头地。”郝凌宇白了钱夕夕一眼。 “瞧你这话说得,你要是打算报名,那我也去报名!”钱夕夕双手一拍,金银二老闻声而来。“你们帮我去报个名。” “七公子打算报什么名?”金老露着笑容问道。 “还能报什么名,和他们几个一样,我也要去武宗,当个修炼者!”钱夕夕坚定地说道。 金老和银老对视一眼,又望向郝凌宇。 “和凌宇没关系,他可没怂恿我,我是自己这么打算的。”钱夕夕一眼就瞧出金银二老看向郝凌宇的眼神中透露出的不满。 “这事用不用先问问大公子?”银老头一次开口说话,他的声音要比金老尖锐许多。 “用不着问大哥……”钱夕夕话音未落,看了一眼王复云和王硕。“要不我也以你们村的名头去?我就改个名叫王夕夕?” “这不合适吧?”王硕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那我就叫王凌宇了。”郝凌宇也说道,同时为了打消王硕的顾虑。“放心,若是出了事我让我爹担着就行了。” “复云,你怎么看?”王硕拿不定主意,若是王复云也同意的话,起码不用自己一个人承担。 “你们都是大户人家,也不会缺那点粮饷的吧。”王复云正色瞧着钱夕夕和郝凌宇,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个好说,我回头以通宝商会的名义再给王家村送几车粮食。”钱夕夕说罢又看向金银二老。“那就交给你们了,去办吧。” “怎么办?” “由他去呗,七公子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 “那大公子那边怎么交待?” “说不定他去凑了热闹觉得没意思就放弃了呢?” “但愿没事吧。”金银二老互相传音交流起来,不多时金老拍板下定了决心。“依七公子的意思,老朽这就去。” “慢着,还有他们三个,也都一起报名了吧。”钱夕夕抬手指向其他三人。 王复云和王硕急忙站起身来。“劳烦两位前辈。” “有劳金老银老了。”郝凌宇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也拱手拜谢。 金银二老深吸了一口气,憋了一阵子也舒了出来,一言不发便离开了。 很快两人返回告知了报名一事,王家村的报名要在晌午时分,而眼下还有两个时辰,趁着空隙时间,郝凌宇提议几人先去县城里逛逛,也好提前去观察一下其他村镇报名的情况。 报名的考核点位于合云县的县衙门口,四周的守卫清一色都是修炼者,几个刚好在这个时间考核的村镇有序地排着队伍,外围也有不少尚未考核的村镇在围观,郝凌宇一行六个人也混入围观的人群之中。 几个人左突右挤好不容易才来到了围观的最前方,一排护卫昂首挺胸地拦在了他们的面前,在这群护卫的身后便是正在参加考核的村镇。 “那边似乎是隔壁杨家村。”王硕踮着脚尖张望着。 杨家村来参加的人不多,只有四个人,三男一女。在他们的前方,县衙门口摆着三把椅子。 “考核很简单,只需要站到中央的石台上,石台会根据你们的天赋情况产生反应,反应的表现方式也很简单,石台上有九个凹槽,每个凹槽对应一颗珠子,出现一颗珠子就能够通过考核。” 说话的人是坐在当中一把椅子上的男子,男子一身鎏金甲胄,威风凛凛。“当然没有通过石台考核的也不必在意,那边还有一块石壁,石壁上有九个环,只要有一个环也是能够入选的。若是一个环也没有出现,那就请自行回家去吧。” “凌宇,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钱夕夕探着头看了看石台又看了看石壁,觉得新奇。 “不清楚,应该是用来测天赋的吧。”郝凌宇也是头一次,自然也觉得新鲜。 王复云和王硕倒是双双将目光放在了准备接收考核的杨家村四人身上。“没想到杨家村居然也来报名了。”王硕说道。 “应该是杨家村最后的一批人了,和我们村差不多。这一次过后好几年都没办法再有人来报名了。”王复云轻声回应道。 当中身着甲胄的男子和左右窃窃私语交流着什么,又看了看时辰。“那么开始吧。” 最先站上石台的是杨家村的一名男少年,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步迈上石台站着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甲胄男子摇了摇头,在他身侧的男人开口道。“下来吧。” 之后又到第二人,依旧是毫无反应,第三人亦是如此。轮到第四人,是一名女孩子,她还不等迈步上石台,只听甲胄男子开口道。“你不必上石台了,回村子去吧。” “大人?”女孩一愣。 “你恐怕不满适龄吧,我也不治你欺瞒之罪。回村去吧。” “大人,请让我试一试吧!” “带下去。”男子摆手示意,两名护卫一左一右将女孩给拖了下去。“你们三个,再去那边试试。” 钱夕夕用胳膊肘戳了戳郝凌宇。“你说他怎么看出来的?” “修炼者的本事多了去,这有什么奇怪的,别说你还没满十岁?” “还差一点点。”钱夕夕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挽着郝凌宇的脖子凑到自己面前,小声地说道。“差个几天问题应该不大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 很快第二轮的考核也出了结果,杨家村的三个少年一个三环,两个四环。 “丙七和丙六。”郝凌宇提前给几人告知道。 果不其然,甲胄男子也和郝凌宇说的一模一样,一个丙七等,两个丙六等。接下来是一个镇子的人来考核,也是这一轮的最后一批人,他们的结果不比杨家村的三人好多少,石台全部被淘汰,石壁考核淘汰了两个人,其余也都是丙六丙七之流,少有也能达到丙三丙四。 “这一批合格的皆入兵武堂。半个时辰后,再进行下一批。”甲胄男子开口宣布道,然后又对身边两人小声嘀咕。“这一次的质量恐怕不行啊。” “你就别抱怨了,这一批还不都是入了你们兵武么,我们武学到现在还一个人都没有呢。” “话虽如此,不过这一批恐怕也没有多少的时间能够训练。”甲胄男子眉头一锁,唏嘘道。 “前线吃紧?” “各州现在都在往南边调兵,等我们兵武堂的消耗完了也就该轮到你们了。” “这么紧张?” “这些天赋不佳的也都只能当炮灰,只能寄希望给你们武学堂多招募一些天赋高些的,培养个一两年,远比我这些人更顶用。” “哎,说得也是,天明现如今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怎么样。” “这也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了的。” 虽然考核还要半个时辰才再度开始,但周围围观的人群却一点儿也不见少,反而越聚越多。王复云等人此时已经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等待着王家村的考核时间。 “还有些时候,咱们去那边行街逛逛。”钱夕夕提议道。“赶上报名考核,行街上应该能淘到一些好玩意。” “行街?”王复云和王硕毕竟第一次进县城,自然是不知道。 郝凌宇便给他们解释了一番行街,在每个县城乃至每个州府城都会有这么一条名叫行街的地方,就类似赶集一般,不少外地人都会在行街兜售东西,或是淘取一些东西。不过行街也有行街的规矩,那就是无论是什么东西,莫问来路,莫问出处。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县衙府衙也都不会去过问,若是在行街里购得了赃物之类的,待在行街万事大吉,可要出了行街被抓到就免不了要吃官司。 “话说回来,合云县的行街也是你们通宝商会的?”郝凌宇说着突然转头问道钱夕夕。 钱夕夕点了点头。“云州一带基本都是,京州也是。” “其他州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行街这块都是我家大姐来负责的,反正她说我要去逛也就只能去那么几个地方。” 第二十六回 合云县的行街距离县衙有一些距离,位于城北边。街头竖着一块牌坊,上书三个鎏金大字,合云街。 “果然还是行街热闹。”钱夕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出一把折扇自顾自地扇着风。 郝凌宇瞥了一眼钱夕夕,凑到他的身边小声说道。“你这戒指可不一般啊?” 郝凌宇所指的正是钱夕夕戴在手上的那枚古朴的戒指,经郝凌宇一提,王复云也近身往这边凑了凑耳朵。 “你说这个呀?”钱夕夕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那可不,这可是一件宝器。” “宝器?”王复云一早就对钱夕夕手上的这么戒指有所注意,闻言便上前询问。 “宝器就是宝器啦,怎么解释呢。”钱夕夕挠了挠头,他也说不清楚,不过眼看王复云一副期待解惑的神情,他正了正声侧过头冲着郝凌宇。“你不解释解释?” 郝凌宇掸了掸衣袖,开口说道。“宝器简而言之就是一种修行之人所用的器具,都是具有一些特殊功效的,不过大多数还是以辅助主人的。宝器目前大多数都是源自于前朝的,数量稀少所以多是可遇不可求。” 见郝凌宇一番解释,钱夕夕顺手一招从储物戒中变出四块玉牌。“这四件也是宝器,叫做传音玉,虽然也是宝器一列的,不过价值没那么高,正好咱们一人一块,随时随地都能够通过玉牌传音。” “这怎么好意思,凌宇老弟也说了宝器不都是很稀有的吗。”王硕连忙摆手不敢接受。 “宝器虽然稀罕,不过对他们钱家来说也不足为奇,既然钱夕夕舍得拿出来,那你们就收下吧。”郝凌宇倒是毫不客气,率先拿过一块玉牌。“只要将修为注入宝器就能够认主了。”郝凌宇打量着手中的玉牌,他注入自己的修为很快就完成了认主。“不过宝器一旦认主,除非是修为更高的人强行洗去的印记或是身故,否则这玉牌就只有你们能够使用。” “成了!”王硕捧着玉牌,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和玉牌之间隐隐约约建立了某种联系。“能听到吗?”王硕握着玉牌说道。 “有了。”钱夕夕和郝凌宇齐声回应道。 眼看着郝凌宇三人都已经完成了认主,轮到王复云的时候,郝凌宇一拍脑门。“哎呀,才想起来,复云兄弟还没开始修炼,没有修为的话是无法认主的。” “复云兄弟还没开始修炼?”钱夕夕也是一愣,他看一眼王硕,又看了看王复云。“怪我疏忽了。” “那这宝器还是物归原主吧。”王复云暗自也尝试了一遍,玉牌毫无反应,虽然多少是意料之中,可难免还是有些幽怨。 “没事,考核完之后就能学习修炼了,到那时候再认主就行了。”钱夕夕按住王复云的手,将玉牌推回给他。“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就不必见外。何况考核之后也是各奔东西,留着也好互相联系。” “那就多谢钱公子了。”王复云也不再客气,默默将玉牌收了起来。 “那边挺热闹的,咱们去看看。”钱夕夕大手一挥,领着众人进了行街。 行街里人山人海,充斥着叫卖吆喝,好不热闹。一行人左看看右瞧瞧,游走在行街各个摊位上。 钱夕夕不愧是通宝商会的人,年纪轻轻就深谙打折杀价的本事,看得王复云和王硕是一愣一愣。他们两人本就是头一次进县城,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各式各样的事物都是如此新奇,好在同行之中有个郝凌宇一直在给两人做解释。 “这东西几个钱?” “十两,这玩意可是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来的。” “十两,不合适吧?” 钱夕夕蹲在一个地摊前,把玩着一件锈迹斑斑的铁匣子。“十文钱如何。” 地摊对面蹲坐在小马扎上的摊主皮肤黝黑,骨瘦嶙峋,踩着一双破烂的草鞋。他打量着钱夕夕身后的一众人,又打量了一番钱夕夕。“不合适吧,我这卖十两,你这一下子给我砍到十文钱,公子爷你这也穿得光鲜亮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想必也不会掏不出个十两吧?” “这玩意哪值十两,你说道说道?”钱夕夕一脸坏笑地将铁匣子丢了回去。 摊主手忙脚乱地接住铁匣子。“这玩意可是……” “明器吧。”钱夕夕不等摊主开口就率先打断了他的话,见摊主一愣神,钱夕夕心中自然有了数。“这样吧,三十文,不过分吧。” “小公子好眼力,不过这东西确实险些要了小人的命,九死一生才淘出来的东西,三十文恐怕不够吧。”摊主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铁匣子,然后慢悠悠地伸出手掌比划出一个数。“五两银子。” “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九死一生呢?”钱夕夕目光凝视着摊主,似乎想要设法从摊主身上找寻破绽。 “我也不瞒你,明器买卖本就不好做,你若要就五两,不要就算了。”摊主见钱夕夕有所质疑,便干脆地放出话。“不过混口饭糊口,这流年多灾,小人一村就只剩小的一人了。” 一直站在钱夕夕身后的郝凌宇突然开口。“你除了这一件之外,还有吗?” “没了,就这一件,小人也无法证明什么,不过的确是小人九死一生才淘出来的。” “那你是在哪淘的?”郝凌宇若无其事地问道,就好似随口而出。 “迎风山。”摊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钱夕夕偷偷和郝凌宇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开口道。“这样,五两银子这东西我要了。” 摊主眼前一亮,急忙拱手将铁匣子奉上,却又听闻钱夕夕开口道。“不过五两银子,你将那处位置告诉给我们。” “嗯?”摊主又是一个愣神,他眉头微微皱起。“你们难不成……你们既然要了这东西,我也明说了吧,那地方危险异常,你们这些年轻小公子哥可犯不上去冒险。”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若是能够提供位置,这五两银子就是你的了。”钱夕夕掏出一张银票在摊主的面前晃了晃。 摊主一把抢过银票。“你们要去送死我也不会拦着你们,提醒我也提醒了,听不听也由不得小人。”说着,摊主从草鞋里掏出一支碳棒,又随手从身后的墙上扯下一片告示纸,一番涂涂画画。“迎风山东头,山腰有一棵枯树,顺着枯树往北行百步就能看到一堆石砌,这东西就是从石砌之下寻得的。”摊主将涂画好的地图也一并递给钱夕夕。“小人还是要提醒一下,那石砌之下凶险异常。” “剩下的东西我也要了。”钱夕夕扫了一圈地摊上其他的玩意,都是一些寻常乡村不值钱的东西,说罢又掏出一张五两银票。 别了摊主,钱夕夕就和郝凌宇凑在了一块儿,一起把玩着这锈斑铁匣,至于摊上其他的杂物,则被王硕主动拎上。 “你也看出来了?”钱夕夕翻来覆去地瞧着手里的铁匣。 郝凌宇点了点头。“起初还没留意,看样子应该是件宝器。” “我也这么觉得。”钱夕夕嘟起嘴,全神贯注地琢磨着。“我一开始还只是诈他一下,没想到还真是个明器。” “我看未必,能够下葬宝器的墓葬可不简单,不可能只是寻常百姓能够全身而退的。”郝凌宇倒不这么觉得。“说不定是一处遗迹。” “万一人家运气好呢,再说他不是说九死一生吗?”钱夕夕反驳道。 “不过不管是什么,若是他所言非虚,我们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有道理。”钱夕夕点头同意,随即将铁匣子收入手中储物戒。“等考核结束咱们就去瞧瞧。”两人一拍即合,又回头去看王复云等人。 王复云没有异议,王硕也没有反对,至于金银二老自不必问,他们本就是为了保护钱夕夕,即便是钱夕夕要去作死,他们也不会反对,反而还得保护他。 行街的尽头不知为何围聚了一大批人,少不了凑热闹的钱夕夕和郝凌宇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两个人率先凑了过去。 “比武擂台?”钱夕夕目光扫过一处挂幡,上面赫然写着比武二字。 还不等他回过神,只听人群之中轰的一声响,尘土扬起,只见一人栽倒在地,显然是从擂台上飞落下来的。 “还有谁想来打擂?” 听闻中气十足的一声从擂台上传来,循声望去,擂台上只是一位年约十岁的少年,少年面似傅粉,剑眉凌厉,锐利鹰目,鼻如玉柱,口似丹朱,眉宇之间英气十足,犹如温侯在世。身着一袭靛蓝长衫,腰系玉坠,脚踏墨云履,傲立擂台之上。 “这是第几个了?” “这小公子真是好身手啊。” “那可不,听说他是从飞云城来的。” “飞云城?”听着围观众人议论纷纷,郝凌宇探听到一个关键词,待他抬头望去,顿时紧锁眉头,口中暗自道出那少年的名字。“夏昑岚。” “夏昑岚?”钱夕夕瞧着那少年。“飞云城夏城主的公子?” “没错。”郝凌宇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他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了?没人上来了?”夏昑岚双手叉腰扫视着围观人群。“这合云县也不过如此。” 擂台下一时间人声鼎沸,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半天却不见有人上去打擂。擂台上的夏昑岚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这样吧,二十岁以内的都可以上擂台挑战我。” “我来!”话音未落,只见一名年近二十来岁的青年大步走上擂台。 还不等他上台,擂台周围就传出了鄙夷之声。“二十岁欺负个十岁小娃羞不羞。”、“就是,就是,赢了也不光彩,输了岂不是更丢人。” 叽叽喳喳的讥讽声不绝于耳,那青年脸上也一阵泛红,不好意思起来。“请。”青年一咬牙,拱手冲向夏昑岚。 夏昑岚后撤半步,一手背于身后,一手向前招了招。“放马过来!” 擂台之下,郝凌宇可没有兴致继续看下去,他拉着钱夕夕就准备离开,而身后王复云和王硕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擂台上正打得精彩,怎么郝凌宇一脸阴闷表情。不过两人也不好过问,正待他们即将要离开,却听身后擂台上传来夏昑岚的声音。 “那边的,留步!” 夏昑岚话音还未落地,擂台之上那二十岁的青年却率先落下擂台。 “钱胖子!” 钱夕夕一个哆嗦,急忙缩着身子埋下头,高呼:“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你认错人了!” 夏昑岚嘴角一扬,他站在擂台上视角自然要广许多,方才目光一扫便留意到了人群之中的钱夕夕。“既然撞上了,不打算上来陪我练练手?” “快走快走。”这一刻钱夕夕比郝凌宇还着急要逃,他急忙拉住郝凌宇,这一举动自然也落入了夏昑岚的眼中。 夏昑岚抬手一指背对着自己埋头往外躲的郝凌宇,嘴角的笑容顿然消失,剑眉一簇。“你边上那个家伙,该不会就是……” 郝凌宇长吸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被注意到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停下脚步,缓缓挺起腰板,猛然一个转身冲着夏昑岚喊道。“是你爷爷我!” “你个混蛋!”夏昑岚怒发冲冠,跺着脚,用手又指着自己面前。“你给我滚上来!” 一看擂台上下两个少年剑拔弩张,顿时四周鸦雀无声,围观的人群默契地给郝凌宇让出了一条道来,同时另一批人在郝凌宇背后悄然站成人墙将他的退路给堵了起来。 “麻烦了……”钱夕夕脑门一黑,哆哆嗦嗦也转过身来,同时小声地问询着郝凌宇。“你和他之间多大仇?” 郝凌宇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和夏昑岚对视着,但他自己心底其实也没底,他悄悄咧开嘴唇露出一条缝,小声地回复着钱夕夕。“我和他没仇,但他和我有仇,我落魄到山村也是拜他所赐……” 要说起来钱夕夕自小就在云州长大,与云州四城的几位少公子哥们也都多少有些交情。飞云城少城主夏昑岚性情乖戾,和自己合不来。相反凌云城的少城主郝凌宇反倒是和自己臭味相投,用旁人的话来说都是典型的纨绔子弟。 “该不会……”钱夕夕恍然大悟。“不会吧……” “我那未婚妻就是他姐……”郝凌宇小声嘀咕道。 钱夕夕仿佛吃了一个大瓜,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是你小舅子?” “不算,我这不是逃婚了吗。” “那咋办?咱们这也走不了啊。”钱夕夕窃窃望向四周,已经被围观的人占得水泄不通。“要不你去和他打一场?输不了吧?” “够呛,若是不论修为的话,估计要托你置办个一条龙服务了。”郝凌宇心里也没底,他刚才还大言不惭地回应了夏昑岚,若是动用修为自己说不定还能与夏昑岚一较高低,可在县城里,虽然是法外之地的行街,但也是要受县衙管制。天明境内上至府城,下至县城都是不能善用修为的。 “你要不上来,那我可就下去了!”夏昑岚自然听不到郝凌宇和钱夕夕之间窃窃私语的悄悄话,他本还准备给郝凌宇一个体面的教训,却不想郝凌宇这般不识抬举。 “慢着!不就是打么,你说怎么个打法!”郝凌宇手臂一挥,指着夏昑岚问道。 “天明的律法明摆着,咱们就用武技,谁也不用修为。”夏昑岚答道。 “赤手空拳还是舞刀弄枪?”郝凌宇寸步不移,继续问道。 “随你定,就你那三脚猫功夫,我让你两只手臂!” “这是你说的!” “没错,我说的!” “那你可不许反悔!”郝凌宇话继续说着,但是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啰哩吧嗦,抓紧给我滚上来!我今天不教训你一顿,我就不姓夏了!”夏昑岚不耐烦地冲着郝凌宇咆哮道。 “急什么急!你们夏家就是急不可耐,非要逼着我入赘,我抵死不从你们还要来逼婚!现在倒好,更是龇牙咧嘴恨不得吃了我!”郝凌宇也不客气。 这一番话一出口,四周围观的人群仿佛个个都像吃了一口大瓜,原来这两个少年之间还有这一层的关系,逼婚入赘不成,恼羞成怒小舅子要揍姐夫。 “你!”夏昑岚气得七窍生烟,他还留着一丝遮羞布没有把话说出来,不曾想郝凌宇竟然全然不在乎,把逃婚说得好似他占了理。“找死!” 反正话都说出来了,郝凌宇彻底放肆起来。“来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我绝对不还手,也让天下百姓都看看,名门世家就是这般骄纵跋扈!” 一旁王硕和王复云也看着他们这般。“要我说那个姓夏的他们家就很过分。”王硕义愤填膺地说道。 “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们还是少掺和得好。”王复云冷静地旁观着,他倒不是不想去为郝凌宇出头,只不过显然他们之间的事情并不是自己这个第三者适合掺和的,况且是在得知夏昑岚和郝凌宇两人的身份后,想必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两人受点皮肉伤,还不至于生死有命。 “你拿着。”王硕一把将拎着的包袱塞给王复云,自顾自撸起袖子上前走去。 “喂,我来和你打一场!”王硕大步迈到郝凌宇的面前,将郝凌宇和钱夕夕挡在身后。“如何?” 郝凌宇和钱夕夕双双向王硕投来目光,两人还未开口,便听擂台之上再度传来夏昑岚的声音。 “没问题,郝凌宇你给我听好了!等我把你的狗腿子打折再收拾你!” 第二十七回 “大言不惭!拳脚之下见功夫!”王硕听闻夏昑岚的讥讽,顿时气愤难平,只见他怒吼一声,双拳紧握,脚踏箭步径直冲上擂台。 “雕虫小技。”夏昑岚踮脚后撤半步,双手朝着身后一背。“对付你我也让你两只手臂!”说罢,单脚点在擂台之上,纵身跃起,踢出一腿。 见状王硕急忙抬起双臂格挡,虽然挡下了夏昑岚的飞腿,却也一个踉跄连连朝后退去。“看招!” 王硕握拳挥舞,毫无章法可言,全凭一身气力,乍一看竟然逼得夏昑岚一味躲闪,可实际上王硕一番挥拳若是消耗十分气力,那夏昑岚蜻蜓点水般的躲闪却只消耗半分。 “看来你的狗腿子也就这点儿本事了。”夏昑岚一边躲闪一边还不忘讥讽,只见他说着话的同时,脚下动作行云流水,一个垫脚躲开后,紧接着脚掌落地一刻,身子微侧避开王硕的拳头,然后冲着王硕当胸一脚,骤如风起,疾如闪电,笔直踢中王硕。 而王硕惊愕之间被夏昑岚一脚踢中胸口,还不等他的身体反应过来自己被踢中,却又见夏昑岚原地回旋,弹腿左右开弓,啪啪几声破空声,王硕甚至都没看清楚他的腿路,猛然间只觉自己胸口一闷,紧接着是口中一甜,再接着只看见夏昑岚的身形逐渐变低,天空湛蓝,白云,树荫,倒立的人群…… 夏昑岚此时已经收了腿,一掸衣摆,侧脸傲视。“一个武技都不会的废物也敢出头,可笑。”说罢他又将目光对准郝凌宇。“轮到你了!” 听闻着擂台四周围观者们爆发出热烈的喝彩,郝凌宇一脸愤懑地瞪着夏昑岚,和钱夕夕一道将摔落擂台的王硕搀扶起来。 “该你了!”夏昑岚继续叫嚣着。 钱夕夕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丹药有些肉疼。“早知道还不如你上去挨一顿揍,这样我还能省一颗丹药。这丹师盟的丹药每一枚可都不便宜啊。”钱夕夕一边冲郝凌宇牢骚着,一边扣住王硕的下颚将丹药送入他的口中。 “丹师盟的丹药应该没问题,你先护着王硕兄弟。”郝凌宇翘首望着夏昑岚,余光却又扫向一直未曾发声的王复云。 郝凌宇心中暗道,你这家伙难道就熟视无睹看着吗? 王复云自然不清楚郝凌宇心中所想,他刚才一番在王硕和夏昑岚交手的几息功夫一直在观察,王硕不敌这是早已注定的,只是不曾想这夏昑岚下手如此狠毒。从干爹王北宇那里学习过武技的王复云心中了然,这夏昑岚的武技十之八九也是腿脚功夫。 郝凌宇等了半晌也不见王复云有反应,悄悄问着钱夕夕得知他手中还有几枚救命丹药之后,索性心一横,正所谓输人不输阵,技不如人那是甘拜下风,若是怯战反倒折煞了自家名声。“夏昑岚,你等着,我……” “夏公子,我来挑战你。” 王复云一步抢在郝凌宇前头迈上擂台,郝凌宇此时心里却又产生一了个矛盾,之前他或许是想让王复云来替自己挡一下。可当王复云真的站上擂台,转念一想王硕,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忧。“他的实力到底如何?” 和郝凌宇那般心中变化反复不同,钱夕夕则是感觉自己肉都疼,刚贴了王硕一枚昂贵的丹药,现在又要为王复云准备一颗,之后还得给郝凌宇再备一颗,若是夏昑岚没有消气,恐怕最后一颗自己也得用了。“凌宇啊,你说你惹得麻烦事……” “狗腿子一个接一个的,郝凌宇,这是你最后一个人了吧,等我收拾了他就轮到你。”夏昑岚丝毫不将王复云放在眼里,刚才对付王硕或许还是留了个心眼,毕竟初次谋面不知他的深浅,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和他们一般无二的纨绔子弟而已。 “承让了。”王复云全神贯注,摆好架势。 “用不着!下去吧!”话音未落夏昑岚已经箭步冲上前,一如既往地将双手背在身后,单脚蹬地,凌空一脚直奔王复云的前胸。 王复云临危不乱,不躲不闪任凭夏昑岚奔着自己而来。擂台下嘈杂喧闹的围观者们纷纷叹息,等候着王复云被踹落擂台。 就在瞬息之间,王复云身形一闪,找准时机,抬腿横扫不偏不倚正好冲着夏昑岚的小腹。 夏昑岚一惊,可凌空而起的他此时已经难以躲闪,只好强行转换身形,用手臂格挡,几乎就在他抬起胳膊的瞬间,王复云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自己背后的位置,而这一次他已经躲避不及,重重挨了王复云一记重拳。 “看来是我大意了。”夏昑岚翻身单手撑身一个鲤鱼打挺重新摆开架势。 “好!”擂台下郝凌宇率先开腔。“揍他!” 王复云并未理会,只见他一脚前迈,一脚后撤,整个人的重心向后倾倒,不等夏昑岚反应,猛地一下窜了出去。 而此时的夏昑岚,前一瞬间还见王复云在自己的前方,下一瞬间王复云几乎快要和自己贴脸,吓得他连连后退却处处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该死的!”夏昑岚双掌一合,旋即施展拿手武技。“崩山拳!” 夏昑岚的举动显然出乎了王复云的意料,他本以为夏昑岚故意让双手的原因是他拿手武技是腿脚功夫,于是自己才选择贴身与其搏斗,而现如今近身不过寸拳距离,而夏昑岚的武技竟然是拳法,这一下轮到王复云被一拳正中前胸。 “哼,你还是头一个逼得我要动武技的人。”夏昑岚趁着击中王复云后得到的喘息工夫,迅速调整着自己的身姿。 崩山拳乃是一招拳法武技,拳力透劲,若是练到圆满甚至能够一拳击溃一座小山。哪怕夏昑岚只是入门,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得了的。透过夏昑岚的拳劲,郝凌宇很快得出自己的分析,若是自己吃了一拳,虽然不致死但至少也要废了六七成。想到此郝凌宇不由得为王复云捏了一把冷汗。 擂台上王复云单膝跪立,在胸前横着一只手掌,显然刚才突如其来的一拳还是挡了下来。王复云暗道这一拳若是没有挡下,恐怕自己能站起来都会费劲,虽然挡下了,可拳劲都被灌注在了自己格挡的手掌之中,短时间恐怕一只手是没法用了。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夏昑岚也震惊于王复云能够挡住。“那就看你能挡下几次!”说罢再度纵身跃起,挥拳而出,猛然轰向王复云,拳拳带风,呼呼作响,一拳更比一拳狠厉。 王复云并不去正面接防,而是和夏昑岚对付王硕时一样,在夏昑岚每一拳落下的间隙以最小幅度的动作进行躲闪。 两人一攻一躲,一时间竟然难分胜负。这番不由得引来围观人群阵阵惊呼,堪堪十岁的少年竟然打得如此惊心动魄。 “你们觉得谁能赢呢?” 行街擂台围观的人群之中,三个人不知道几时出现,三人正是考核时候坐在县衙门前的三位考官。 甲胄男子目光如炬,一双眼牢牢盯住王复云和夏昑岚的一举一动。“夏小公子年纪轻轻竟然对武技的掌握如此娴熟,不愧是飞云城的少城主。” “另一个少年虽然看似毫无还手之力,但是却能轻巧躲过每一拳,这身法也不简单呀。”另一人补充道。 “就看他们修为天赋如何了,我倒是瞧那夏小公子年纪轻轻已经是炼体期八重了。” “这般修为加上他的身世,想来考核最少也是甲二。” “那就提前祝贺你们武宗了,这应该是这次唯一一个能入你们武宗的吧?”甲胄男子目不转睛地说道。 “惭愧了,恐怕不止一个。” “哦?” “那两位小公子的来历可也不凡。”只见他手指向郝凌宇和钱夕夕。 “哦?”甲胄男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瞧去。“倒是我看走了眼,一个炼体期八重,一个炼体期六重。” “他们一个是凌云城的少城主,一个是通宝商会的小公子,自然是不一般。”他一语道破郝凌宇和钱夕夕的身份,随即轻声笑了起来。“这几个小家伙可是这次来合云县为数不多已经是修炼者的了,就连那个被夏家公子打落擂台的小伙子也是炼体期了,只不过修为尚浅。” “可惜这些苗子都轮不到我兵武堂了。”甲胄男子摇了摇头。“时候也不早了,该去下一轮考核了。”说罢他正欲转身。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他眉头一皱,扭头再度看向擂台。“夏家的小公子动用修为了。” 甲胄男子说话的瞬间,擂台之下郝凌宇和钱夕夕因为距离的近,也感受到了一丝修为的波动。 “这家伙竟然敢在县城动用修为!”郝凌宇二话不说也爆发出自身修为,同时跃步奔上擂台。 见状一旁钱夕夕自然也不会独善其身,他也跳上擂台,眼看钱夕夕冲上擂台,嗖嗖几声,只听几个闪身之音袭来。 而擂台上瞬息之间,夏昑岚动用了修为可算是压制住了一味躲闪的王复云。“我看你这下怎么躲!” 王复云被夏昑岚突然用修为压制,明显动作变得沉重起来,如同瞬间背负了千钧重担,就在王复云直面夏昑岚崩山拳生死一息的时候。 “住手!”一声呵斥,将这一瞬间仿佛冻结。 擂台上一瞬间竟然除了夏昑岚和王复云之外又多出好几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没有任何人察觉到的情况下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样。 围绕着夏昑岚和王复云,一左一右赫然形成了两派人,而在这两派人之中,身穿甲胄的男子赫然站立正中。 一时间原本还火热的气氛瞬间凝固,钱夕夕和郝凌宇显然是最慢才登上擂台的人,他们两人环视四周,悄悄地收起了自己的修为气息。 在夏昑岚那边,原本正在挥拳的夏昑岚被一个老者抓住了手臂,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而另一边金银二老自然是庇护着钱夕夕的,他们两人拦在钱夕夕的面前。最后一人出现在王复云的面前轻描淡写地挡下了夏昑岚打出的崩山拳的拳劲,而他正是郝凌宇的护卫,只不过当他瞧见眼下情景,一脸尴尬,蹑手蹑脚地凑到郝凌宇身边。 甲胄男子看着从王复云面前离开的男子慢慢走到郝凌宇的面前后,这才开口道。“夏家的小公子,郝家的小公子还有钱家的小公子。”说话间目光一扫被点名的三人。“天明的律法岂如儿戏?” “这位将军,老朽代我家公子道歉了。”抓住夏昑岚的老人率先开口。 “律法威严,人人平等,既然夏家公子触犯了律法,本将岂能仅凭一句道歉就能置之不理?”甲胄男子丝毫不卖老者面子。“卫兵!押走!” 夏昑岚闻声急切地向老者投去目光。“怎么办?” 老者倒并未因为甲胄男子不给面子而动怒,反而云淡风轻的传音给夏昑岚。“夏公子随他们去做做客也无妨,大庭广众之下也的确不好徇私枉法。” 相较夏昑岚那边,钱夕夕和郝凌宇这边就顺从得多,两人纷纷举起双手,任凭卫兵为他们扣上锁镣。 “少城主你冲动了。”跟随在郝凌宇身边的男子小声地对郝凌宇说道。 “我若是不冲动的话你是不会出手的吧,就和金银二老一样,是吧。”郝凌宇戴着手镣没好气地嘟囔道。 “少城主明鉴,卑下只会保护少城主的安危。不过城主大人有话让卑下带给少城主。” “我爹又知道了?” “这事还不知道,是关于少城主来报名考核一事,卑下待到少城主入选之后就会返回凌云城了。” “行吧,那现在呢?”郝凌宇晃了晃手上戴着的镣铐。 “少城主只是被扣上镣铐而已,你没看见那些卫兵并未押解么。” “好吧,王硕就交给你先安置了。” “卑下遵命。” 卫兵们很快驱散了周围围观的人群,护送着被戴上镣铐的夏昑岚、郝凌宇和钱夕夕朝着县衙方向而去。此时擂台之上,王复云虽然侥幸躲过一劫,但眼下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王家村的人?”甲胄男子打量着王复云问道。 “启禀大人,没错。”王复云仰着头也瞧着甲胄男子,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个人,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面。这甲胄男子面方耳大,天庭平整,鼻直口阔,下巴到右耳根有一道刀疤。一身鎏金铁叶攒成的甲胄,肩头一对枭首装饰,腰系一条铜制兽面束带,前胸一面鎏金护心镜耀眼夺目。 “我记下了,考核时辰也快到了,你就随我一道前去县衙吧。” “大人,不知他们……他们触犯律法也是情非得已,还望大人宽恕。”王复云望了一眼被卫兵们带走的郝凌宇等人,急忙向甲胄男子求情。 “天明律法,岂能同儿戏一般。你没有修为,本将不会抓你,不过若是假以时日你成了修炼者,可要将今日所发生的牢记心头,切不可触犯。”甲胄男子不再多言,就如同拎小鸡仔一样一把将王复云从擂台上给拎了起来,提在手中就朝县衙方向而去。 县衙前,新一轮的考核生员已经早早地候着了,其中自然也有这一轮考核的王家村人员,正当他们还在排着队时,一队从行街返回的卫兵正押送着三名少年,正是郝凌宇等人。在他们身后又跟着四个人,乃是金银二老几人,其中一人扛着王硕悠哉地跟在后面。再往后便是甲胄男子与王复云。 “哥,你看那边!”王窄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王复云。 王宽循声望去,果不其然,除了王复云外,还有王硕,以及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郝凌宇。 “哥,他们是不是犯了啥事?” “我就说,他们准要惹事。”王宽眼看着一群人进了县衙。“用不着管他们。” “那玩意他们惹了事,打着咱们王家村的名号,那岂不是给咱们也惹了一身骚?”王窄有些担忧,经他这么一说,王宽也反映了过来,他左右张望了一番,好似有了主意,悄悄揽住王窄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咱们溜去那边的队伍,就当不认识他们。” 王窄一看,眼前一亮。“哥,还是你有主意!” 于是宽窄兄弟两人一拍即合,趁着其他人还在议论着刚才那些被卫兵押送的人时,悄悄溜到了一支代表薛家镇的队伍里去了。 很快刚才发生的事情都随着考核的开始而被人忘记,县衙门口,三把椅子,三位考核官纷纷落座。 “考核继续!”甲胄男子振臂一呼。 待到甲胄男子再度坐下后,左右坐着的两人便开腔询问起来。 “杨将军,那几位少年你打算如何处置呢?” 甲胄男子扶着额头,沉声答道。“按天明律法,需发配前线斩敌十人。只不过让这些小娃娃上战场,和去送死没有区别,先不说通宝商会那边会不会断了供给,单是那飞云城和凌云城的两位城主。” “依我愚见,杨将军不妨先将他们收入兵武堂。” “我也有此想法,只不过难保夏城主和郝城主不会去参我一本,毕竟他们世家子弟皆改入武宗修炼。” “可是他们触犯律法在先,将军也得做出表率才是。” “合着难怪你们两个老家伙先走一步,这锅我是背也不是,不背也不行了?”甲胄男子狠狠地瞪了左右一眼。 “杨将军说笑了,我的意思是……” 第二十八回 考核还在继续进行着,县衙内四个少年被安排坐在县衙大堂之中,身侧站着卫兵。王复云,郝凌宇和钱夕夕三个人坐在了左侧,右侧就只有夏昑岚一个人坐着,至于王硕则被带去了县衙的后堂休养。 “真是造孽了,凌宇啊。”钱夕夕倚着椅背,两只手虽然戴着镣铐,但依然可以活动。 “还不是他惹的事。”郝凌宇愤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夏昑岚。 夏昑岚闻声啐了一口。“你这个逃婚的家伙还有脸说话?” “我就说了,怎么样,你既然有本事在县城用修为,那你现在怎么不敢来打我啊?”郝凌宇冲着夏昑岚吐着舌头,一顿口舌输出。 夏昑岚刚要冲过去教训郝凌宇,却又被卫兵按在椅子上起不了身,他憋红了脸只好冲着郝凌宇吐口水,而郝凌宇也不甘示弱,回以颜色。 被夏昑岚的口水飞溅到的钱夕夕也加入了互吐口水的大战,只不过他还没吐几口就被身后的卫兵给制服了,两个卫兵一左一右掐住钱夕夕的肩膀。 “不是,他都吐我口水了,你们按着我是几个意思?”钱夕夕愠怒地回头瞪着两个卫兵,却被两个卫兵给瞪了回去。“我错了……”钱夕夕一下子蔫了下来,他只好在精神上对郝凌宇提供着支持。“凌宇,吐死他个狗东西!” 夏昑岚酝酿一口唾沫,远远地就冲钱夕夕啐了过去,惹得钱夕夕敢怒不敢报复。 和他们三人打得火热不同,王复云也坐在了县衙的大堂里,他侧目看着这三个戴着手镣还被卫兵监视着的家伙。自己虽然没有被戴上镣铐,身后也没有卫兵监视,自己反倒像是来县衙做客的一样,除了没有为他准备茶点之外也毫无区别。 “复云,你帮着凌宇一起啐他!”钱夕夕见郝凌宇渐渐败下阵来,急忙招呼起王复云来。 “你们倒是乐子其中啊。”县衙外传来声音。 闻声郝凌宇和夏昑岚戛然而止,立刻停下冲对方吐口水这样幼稚的举动,反而钱夕夕趁着一屋子人都被门外的动静吸引注意力的同时,一口浓痰直奔这夏昑岚就吐了过去,不偏不倚吐在了夏昑岚的脚面上。 “死胖子!”夏昑岚一双要生吞活剥了钱夕夕的眼神,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而此时,县衙门外甲胄男子与另外两人不紧不慢地来到大堂里。王复云等人顺着进门的三人望去,走在最前面的便是那甲胄男子,兵武堂武骑尉将军杨健戚;在他的左边是武学堂的司解邻,一身白蓝相间的长袍,颇有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而在右侧的则是云州凌云武宗的贾仝,白须垂胸,身着浅橙色的长袍,左胸处绣着凌云武宗的字样。 杨健戚瞧了屋子里的四人一眼,径直走向县衙的首座,其余两人轻笑着也纷纷落座。 “你们三个人,触犯了天明的律法,可知罪?”杨健戚盯着台下三个人问道。 夏昑岚把头一扭不予作答,钱夕夕吞了口唾沫也语塞了,王复云一扫上座的三人,他对律法是一无所知。 “按天明律,城池内擅自动用修为,轻则发配前线,重则废除修为蹲苦窑。”郝凌宇直言回答道。 至于郝凌宇为何会懂得这些,他只能说是单纯的无聊,若不是被他爹逼着修炼,郝凌宇甚至连修炼都没有兴趣。百无聊赖被关在城主府的郝凌宇自小就饱读万卷书,从天明律法到前朝逸闻,再到山野闲谈可谓是无所不知。 杨健戚被郝凌宇的回答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既然知道还犯,属于明知故犯,当罪加一等。” “敢问将军大人,何罪之有?”郝凌宇不解地问道。 他这一番回答不光愣住了杨健戚,也愣住了在场的一众人。 “何罪之有?你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吗,城内善用修为……” “可是按照天明律法,若是有人在城池内善用修为,其余修炼者有义务在城卫到来之前设法抵挡降伏。”郝凌宇直言不讳道。“他夏昑岚身为飞云城少城主,善用修为,违反天明律法,那我用修为与其抵抗……” “还有我,我也是!都是他先动的手,我们属于自卫!”钱夕夕抓住机会也叫喊道。 “呵呵,好一口伶牙俐齿,合着本将军还要嘉奖你们了?”杨健戚和司解邻还有贾仝交换了一下眼色后,又看向郝凌宇。 “将军大人,嘉奖就不必了,这是我们天明有志之士应该做的。将军大人只需要将晚辈等人释放便可。至于夏昑岚……” “他该如何呢?”杨健戚笑问道。 “身为少城主,明知故犯,理应立为典型,以正天明律法之威严。” “郝凌宇,你!”夏昑岚眼看着自己被扣上帽子,心里自然不痛快。 郝凌宇瞪了夏昑岚一眼,继续面向杨健戚说道。“不过夏少城主也是一时年轻冒失,将军大人批评教育一番,再请夏城主前来赎人最好。” “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杨健戚笑着突然脸色一变,严肃道。“不过你似乎漏了一件事。” “敢问将军大人何事?”郝凌宇眼神一动,他早在被带来县衙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刚才的一番发言也是无懈可击,殊不知杨健戚是何意思。 “你们刚才在县衙内互相吐口水,藐视公堂,这个罪名又当如何?郝小公子不妨作答。” “这……”郝凌宇一时语塞,他还真是疏忽了,千算万算竟然漏了这一点。 见郝凌宇脸色有些难堪,钱夕夕也一阵哀叹,口中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我也吐了,还是当着面吐的……” 另一边夏昑岚反倒转怒为笑。“哈哈哈,郝凌宇,你不是能狡辩么,继续啊!” “你罪加一等,还有脸嘲笑我?”郝凌宇狠狠瞪着夏昑岚,思考片刻,恭敬地冲着杨健戚抱拳请罪。“晚辈有罪。” “有罪就行了。”杨健戚闻言也松了一口气,身边司解邻和贾仝也双双向杨健戚投来颜色,三个人小声说着悄悄话。 “差点就被这小子给混过去了。”杨健戚啧嘴道。 “是呀,没想到年纪轻轻临危不乱还能义正言辞做出如此言论。”贾仝捋着胡须,目光望向郝凌宇。 “那就还是按照商量好的来了,司兄那边可已安排妥当?”杨健戚问道。 “依律执行,想必两位城主大人应该也不会怪罪将军的。”司解邻回答道。 杨健戚微微点头,轻咳两声,又看向郝凌宇。“既然认罪了,那你们三人按律就要发配前线,并且要杀敌十人才可脱罪。” “大人……”郝凌宇和夏昑岚几乎同时开口。 “我还没说完呢。”杨健戚打断两人。“不过谅你们初犯,且年纪尚轻,就不必去前线杀敌了,不过以儆效尤,你们三个人统统分配到兵武堂修炼。” “大人,他……”郝凌宇倒是对这个裁定没有异议,只是他一指夏昑岚。 “不必多说,再有异议,统统发配!”杨健戚不容置疑地拍案说道。 “是!”郝凌宇放下手,余光扫见夏昑岚那得意的嘴脸,好似听到了夏昑岚的心声——你不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吗,结果呢?还不是一样,大家统统分到兵武堂了,我一样有机会教训你。 钱夕夕安慰着郝凌宇。“放心,起码我们不用上前线了。” 杨健戚见三人都不再吱声,这才算是心满意足。“你们三个现在就可以去报道了,不过为了避免你们再惹事,我会安排卫兵押送你们。”说罢,摆手吩咐卫兵卸去三人戴着的镣铐。 一直仿佛是局外人的王复云此时突然站起来身来。“大人!” 正准备和司解邻还有贾仝离席的杨健戚这时才想起来,衙门大堂内还有一个人。 “哦,你……王家村的小子,你想问什么?”杨健戚重新坐下身,正声问道。 “小人应该没有违反律法吧?”王复云试探性地问道。 “的确是没有。”杨健戚想了想,他好像光是注意了那三个身份不一般的少年,却漏了眼前这个,硬要说他还是作为受害人,自然是无罪的。 “那小人可否去参加考核?”王复云又问道。 其实在被押解到衙门的时候王复云就一直在想这事,毕竟他能够来县城,目的就是为了考核,结果落得这般田地,万一考核官不让自己参加考核了,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考核一事,等你同村那位恢复之后,你和他一起再度考核吧。”杨健戚不假思索地说道,当他话刚落地,衙门外卫兵便前来报告王硕已经苏醒的消息。 杨健戚点了点头,退下了卫兵后,正视着王复云。“既然他已经苏醒了,那你们两人便跟着最后一批报名考核的队伍去参加考核吧。” “多谢大人。”王复云拱手作拜跟随离开的卫兵一道去寻王硕。 王硕服用了钱夕夕的丹药此时已经恢复了许多,从王复云那儿也得知了郝凌宇和钱夕夕被派去兵武堂的事情。 “那个姓夏的和你打了?”王硕活动着臂膀。 “打了”王复云坐在王硕床边,平静地回答道。 “可有替我教训那家伙一顿?说起来这家伙下脚真重。”王硕愤愤难平。 王复云遗憾地摇着头。“没有打过。” “你不是也说了吗,那家伙竟然用修为。”王硕坐到床边,拍着王复云的肩膀。“好歹我也是修炼者,若是用修为,我一定不会输。”说着王硕又攥起拳头比划着。 “你既然已经无大碍了,我们还是去参加考核吧。”王复云暗自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走吧。” 就在王复云和王硕还在衙门后堂的时候,前堂之中此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杨将军真是好不威风啊。” 杨健戚赔笑道。“哎呀,不知道是什么风给夏城主从飞云城给吹来了这小小的合云县?” 他口中的夏城主正是夏昑岚的父亲,云州飞云城的城主,夏骏天。 “也就别绕弯子了,我亲自前来,杨将军不会不知道所为何事。”夏骏天一挥衣袖,丝毫不将杨健戚放在眼里。“犬子在贵地犯了事,我自会处置,杨将军放人吧。” “夏城主,这恐怕不合规矩吧,令公子毕竟是触犯了……” “杨将军你不会是忘了吧,区区县府衙门有什么资格给府城之子定罪?”夏骏天咄咄逼人道。“就算是有罪,触犯了律法,那也是押送到府城吧。” 杨健戚自然是知道这事,此刻被夏骏天问罪,自己也确实是不占理,只能寄希望于司解邻和贾仝身上。 “夏城主所言不虚,只是……” 司解邻正欲开口,却遭到夏骏天一个冷眼。“你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武学堂考核官,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司解邻无奈闭口,低下头小声对杨健戚说道。“抱歉了,杨将军……” 杨健戚又气又怒,却还得赔着笑脸,小声地埋怨司解邻。“你当初怎么不提醒我还有这么一出,哎,司兄你误我啊。” 一旁贾仝见状,捋着胡须,劝道。“夏城主您也不必动怒……” “动怒?今日若是无法给出一个交代。”不容分说,夏骏天陡然爆发出惊人修为,直扑贾仝而去。 刚才还老神在在的贾仝此时被夏骏天突然爆发的修为气息震得脸色惨白,口中支支吾吾地说道。“腾……腾空期……” “夏城主还望息怒。”见状,杨健戚急忙劝阻。“我这就让人去请小公子交由城主大人,还请夏城主手下留情。” 夏骏天得到杨健戚的承诺,这才收回修为,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冷眼扫视着三人。“那就有劳杨将军了。” 杨健戚擦了把冷汗,余光看向贾仝,此时的贾仝已是满身汗水淋透,哆哆嗦嗦才放下捋着胡须的手。明知刚才夏骏天用了修为,但杨健戚却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得老老实实祈祷夏骏天早点儿领着夏昑岚离开。不必说此时用什么天明律法去制裁他了,夏骏天的修为威压如此精练,明摆着是要给一个下马威,唯一被修为压制的人证就只有贾仝,让贾仝站出来指认?怕不是当场贾仝被夏骏天用修为威压杀死,也只能定性个意外暴毙。 还不等杨健戚有举动,县衙外又不请自来一人,还未见人影却已经先闻其声。 “哟,夏城主不在飞云城待着,怎么来我凌云城治下了?” 说话之人夏骏天再熟悉不过,他阴沉着脸扭向身后。“怎么,我来了你不欢迎?” “欢迎?当然欢迎了,咱们可是差点儿成了亲家不是。” 闻声只见衙门外凌空落下一人,只见那人面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双目乌黑有神,颦笑之间犹如沐浴春风。头戴束发乌金冠,一身红金长袍,胸前外衬一件鎏金护心甲,腰系双剑,一副儒将气质,正是凌云城城主郝莘。 “见过郝城主。”杨健戚急忙作拜。 “你且退下吧。”郝莘单手托住腰间双剑。“夏城主大驾光临,你竟然不赐座不奉茶,这可有违我们的待客之道吧。你且先去将我那犬子和夏公子唤来,对了,还有钱家的那个小胖子也一起叫来吧。” 郝莘吩咐完杨健戚,又看向正座上司解邻和贾仝。“你们也先退下吧,我且与夏城主一叙。” “是,我们先告退。”司解邻也没多想,搀着已经两脚脱力的贾仝,一步一拖地出了堂去。 堂外杨健戚正在等候他们两人,一见两人从县衙出来,他又埋怨起司解邻。“你说这是什么个事啊。” “哎,我也没想到两位城主都会来。”司解邻也是无奈,他本意只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方面不至于按律处置他们三人,另一方面还能用稍加惩戒以正律法,再一方面他们三人入了兵武堂后若是天赋秉异,自己武学堂也好将他们纳入门下以壮声势。本是一举三得,可万没想到竟然惹来两位城主大驾光临,其中一位显然还是来问罪的。 “也是我疏忽了,他们三人的身边还有护道人,恐怕接下来还会再来一位。”杨健戚一想到也是遭了心,三面不讨好。“哎,早知道就不该掺和。” “杨将军,现在如何是好?”司解邻搀着贾仝问道。 “我去请三位小祖宗,你先将贾老兄送去休养,至于考核就先暂缓吧。”杨健戚看着一蹶不振的贾仝,倒吸了一口凉气。“另外县衙周边百姓统统驱散,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概设法封锁消息。”说着,杨健戚回首望向县衙大堂。“但愿这县衙等会儿还能保得住……” 与此同时,县衙大堂内,郝莘和夏骏天两人对面而坐,颤颤巍巍的侍者为两位城主大人奉了茶就匆匆离开。 “夏老弟,这事还是为兄的对不住了,管教不严,折煞了你们夏家的面子。”郝莘端起茶杯恭敬地对着夏骏天表示歉意。“为兄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哼,你也用不着惺惺作态,若是没有你这个当爹的唆使,你家那小子又怎么敢做出逃婚之事。”夏骏天后仰着身子,双手交叉摆在胸前。 “夏老弟是误会了,我那犬子所作所为皆是他擅作主张,那天我可是亲自上门去的,哪晓得他就逃了呢。”郝莘见夏骏天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只好自己独自饮了杯中茶水。“夏老弟,你说怎么办吧,为兄绝不干预。” “你家小子等下过来,我便绑了他去。”夏骏天干脆地说道。 郝莘微微眯起双眼。“其实为兄这几日也想过,若是可以早就亲自去抓了他,绑着送上夏府了。”随即郝莘话锋一转。“但是强扭的瓜不甜,相信夏老弟也不希望令女不幸福吧。” “你这话说得,倒似我夏家求着你儿子来入赘的了?”夏骏天愠怒道。 “当然不是,若是咱们两家喜结连理自然再好不过,也是飞云城与我凌云城的一桩美谈。”郝莘笑道。“可是我那犬子骄纵纨绔惯了,回头万一又得罪了夏老弟如何是好,所以婚约一事,要不我回去和夫人再生一个,然后……” “郝莘,你存心耍我?你儿子逃婚一场,已经让我夏家在云州丢尽颜面,若不是看在你凌云城的份上。” “你当如何?”面对夏骏天的怒火,郝莘也不再作态,他放下茶杯,冷声说道。 夏骏天一言不合陡然爆发起自己的修为直扑郝莘而来,郝莘也同样激起修为与夏骏天分庭抗礼,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谁也无法压制住对方。 而就在此时,第三人如期而至。 第二十九回 只见来人掏出一枚铜钱,弹指将铜钱弹向郝莘和夏骏天中间,面对两股修为的厮杀,铜钱稳稳的悬浮当间,并散发出第三股修为之力,竟同时将郝莘和夏骏天的修为驱散得一干二净。 “见过两位城主大人,和气生财,何必大动肝火呢。” 郝莘和夏骏天双双将目光投向来者,只见此人清秀面目,一身绫罗绸缎雍容华贵,若是细目观瞧周身装饰无一件不是宝器,更不必说他弹出的那枚铜钱同样是一件宝器,能有如此的手笔,天明上下恐怕难寻一二。 “贤侄果然也赶来了,是为了小侄的事情吧。”郝莘收回修为,笑着招呼来人。 “晚辈钱万两见过郝城主,也见过夏城主。”钱万两如今年近三十,已是通宝商会的掌权人,谈吐之间温文尔雅。 “两位城主大人,不知何事动怒,晚辈不才,不置可否为二位当一回和事佬?”钱万两落座,一挥手变出一把折扇独自扇着风,折扇上印着两个大字,万两。 “贤侄见怪了,我与夏城主不过是闲来无事切磋修为。是吧,夏城主?”郝莘给夏骏天递了个台阶。 夏骏天出了一口气,扭过头没好气地吐出一个字。“是。” “那看来是晚辈冒犯了,失礼失礼。”钱万两合上折扇,抱拳施礼。“郝城主,愚弟在贵地多有冒犯了,不知道……” “小侄等下便到,届时贤侄自可将人领走。”郝莘报以微笑回应道。 “那就多谢了,晚辈来得匆忙,也不知道夏城主也在,准备不周,这两件黄阶武兵就当做晚辈的一番心意吧。”钱万两一招手,又凭空变出两个锦盒。 钱万两这凭空变物的本事其实就是从储物宝器之中拿东西而已,自然也没有引起郝莘和夏骏天的吃惊。 钱万两托着两个锦盒,分别递送给郝莘和夏骏天,两个锦盒之中分别是一柄短剑和一把短刀,虽然算不上作为本命武兵的资格,但好歹也是黄阶武兵,价值自然也是不菲。 “两件武兵皆是黄阶下一品,郝城主手中的短剑名唤临常,夏城主手中的短刀名唤庵脩。”钱万两为二人和盘介绍着两件武兵。 说话功夫,县衙外杨健戚已经领着三名少年归来,正是郝凌宇、钱夕夕和夏昑岚。 钱夕夕一进门迎面就撞见自家大哥钱万两,他急忙快步上前。“哥,那家伙欺负我!”钱夕夕指着跟在杨健戚身后的夏昑岚对钱万两说道。 钱万两看着钱夕夕,笑着用折扇敲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又用折扇勾住钱夕夕的肩膀,将他挽到自己身旁。 另一边夏昑岚冷眼看着钱夕夕,不急不慢走到夏骏天面前。“父亲。” 夏骏天没有回应,只是招手将夏昑岚唤到自己身后站着。在他对面郝凌宇也乖乖站在郝莘的身后。 三人各自都有各自的位置,杨健戚独自一人莫名有些多余,他自己也多少有些尴尬。“二位城主大人,尊公子都已带到,那在下……” “这位想必就是兵武堂武骑尉将军杨健戚吧。”钱万两打开折扇立于胸前,一手负背,双目直视。 杨健戚自然不会不清楚通宝商会,不过眼前这年轻男子却是头一次见,能够与两位城主平起平坐自然不会是寻常人。打眼观瞧他手中折扇上赫然写着万两二字,杨健戚就算是没见过也自然是早有耳闻。 “在下兵武堂杨健戚,见过通宝商会当家公子钱万两。”杨健戚恭敬施以礼节。 “愚弟在将军治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钱万两拍了拍钱夕夕的肩膀,又继续说道。“在下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将军可否安排愚弟参加这合云县的考核。” “这……”杨健戚偷偷瞧向郝莘。 “杨将军按章办事即可,我这犬子也就留在这儿考核,若是他入选了将军的兵武堂,本城主也不会干预。”郝莘翘起腿来,用脚背踢在郝凌宇的臀部,一脚将郝凌宇踹到了杨健戚的面前。 夏骏天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拍案而起,双袖一甩。“我们走。”说罢领着夏昑岚就准备离开。 夏昑岚迟疑片刻,好似想说什么,但见自己父亲已经起身离开,自己也只好闭了嘴巴,快步跟上。 “夏城主一路走好,为兄就不远送了。”郝莘看着夏骏天离开,冷笑着冲他又招呼了一声。 待夏骏天父子离开过后,郝莘轻咳一声也准备起身离去。“既然没事了,健戚啊,这地方还是还给你来坐吧,我也该告辞了。” “郝城主既然要走,在下也没有理由久留了,我随你一道。”钱万两摇着折扇也跟上郝莘的脚步,前后脚就要离开,临行前又再度向杨健戚拱手作别。“那就有劳杨将军了,在下改日再上门道谢。” 钱夕夕见状快步追上钱万两。“哥,你不带我走了?” “你?我听金银二老说起你不是打算参加考核吗,既然来了,那便参加了吧。”钱万两侧目观瞧,轻笑道。 “啊?”钱夕夕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自己大哥居然这么决绝。 不等钱家两兄弟分别,郝凌宇也追上正欲离开的郝莘。“爹!” “怎么?舍不得?”郝莘驻足回首去看郝凌宇。 “儿子还有两位好友,其中一人更是……”郝凌宇并不知道王复云和王硕现如今如何,是否还能参加考核,于是便想要向郝莘求情。 “那两个小家伙么,我倒是有些了解。”郝莘一念就想到郝凌宇想要说是什么,他便看向杨健戚,还不等他开口,杨健戚便提前回答道。“那两位王家村的少年等下参加最后一场考核。” 郝莘轻点额头,又看向郝凌宇。“你和钱小侄也可去参加最后一场考核。”说着他瞧出郝凌宇似乎还有迟疑。“还有何事?” 郝凌宇犹豫了一下后还是道了出来。“夏家之事。” “你若不喜欢那就不用顾虑了,用不着你操心,安心参加考核,评级若是过低,你也不必再随我郝家姓氏了。”郝莘轻声嘲笑道。“到时你就随你娘家姓氏,也省得给你爹我丢人了。” 郝凌宇眉头一簇,还不等他反驳,郝莘便又悄然传音入他耳中。“你被扒个精光的时候,我就和你娘商量给你改个姓了,不过你娘亲不同意,所以这一次你可要为你娘亲努努力,争取和她一个姓,哈哈。”说罢,郝莘转身负手大笑起来,同时顺手将钱万两赠予自己的锦盒抛给郝凌宇。 郝凌宇此时就像被糊了一口泥,张不开嘴,吐还吐不出。不过他还是伸手接住抛来的锦盒,盒中正是那柄黄阶下一品的短剑武兵临常。 目送郝莘和钱万两腾空离去,杨健戚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先是打眼环视衙门大堂,万幸没有出现他预期的那般糟糕。“你们两人也别在这儿站着了,等下随我一道去参加考核。” 另一边,同行离开合云县的郝莘与钱万两两人凌空而行,途中两人好似传音交流了一番,半途又转向一路向西北方向飞驰而去,竟是奔着望云城方向。 “郝城主,抱歉了,你托在下的事情还是没有任何线索。”钱万两缓缓落地,再度从储物宝器中取出折扇。 郝莘也落下地,他远远眺望着望云城的方向,自十余年前往云城一场惊天大战后,整个望云城境内几乎都已是禁地。 “十年前这地方又曾到来过一批人,就在那个位置。”郝莘抬手指着不远处黑沙土地的边境。“贤侄随我走走?” “也好。”钱万两点头应答。 两人并未动用修为腾空飞行,而是选择了徒步前行,就在郝莘所指的地方,一边是黑沙土地,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一种摄入的煞气,两人用修为护体继续向前而去。 “这黑沙土相较十年前又扩大了不少。”郝莘叹息道。“恐怕又有不怕死的人闯入其中充当了养分。” “听闻郝城主在这黑砂出现的时候就已安排了凌云城的修炼者前来封锁了整片禁地。”钱万两环视着四周的黑沙土地说道。 “范围太大了,而且十年前的那些人犯下的孽债。”郝莘顿了顿,有些愠怒又有些低落。“如今凌云城的修炼者已经不多了,若非贤侄愿意相助,恐怕我凌云城只能依附于他夏家的广云城了。” “十年前的那些人,在下倒是梳理出来了不少线索,为首之人恐怕就是万树千花。”钱万两说着从储物宝器中取出一封黑色的信封。“而且同一时间天明境内不少修为高深的前辈也都销声匿迹,我怀疑他们应该是来了望云城。” “这事我早已知晓。”郝莘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睁眼望向前方,黑沙土地之中一个个不大不小的土丘山包并排立着。 钱万两也顺着郝莘望向的方向看去,继续说道。“不过这十年来有几个突然冒头的组织。旨在蛊惑人心,似乎与曾经白莲神教有过之而无不及。” “似乎天明五州都有这群人的存在,若是在我凌云城出现,我自当收拾掉他们。”郝莘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也是一件储物宝器。 不一会儿郝莘便在面前掏出了十余坛子的酒,一转话锋。“望云城变成这般景象的时候,我在这里倒是也遇见了一位高人。”郝莘一边说着一边掀开酒坛的盖子,抱着一坛酒走到一处土丘前,抬起酒坛将酒液倾倒在地上。“那时候这里还没有被黑沙土地所覆盖。” 钱万两微闭双目倾听着郝莘说话,眼前这一个个土丘都是凌云城修炼者的墓葬,十年前万树千花闯入禁地,守护在此地的修炼者无一幸免,如今都已化作一捧黑土。 郝莘接连将酒坛逐一倾倒在坟前,随即又取出一对白瓷酒壶,径直走向一处立着石碑的坟前。 “老兄啊,你一向不与我饮酒,今日我们两人竟只能这般相见了。”郝莘扫了扫石碑的浮尘,席地而坐,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放于坟前,又为自己斟了一杯。 钱万两站在郝莘身后,拱手对着石碑作拜,礼毕之后,也盘膝坐下。见状郝莘又取了一杯酒杯为钱万两也斟了一杯酒。 “李城主的子嗣一事,还劳烦贤侄多费心。”郝莘心里也知道结果无异于大海捞针,虽然十多年杳无音信,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在下竭力而为。”钱万两端起酒杯,敬向石碑,随即一饮而尽。 郝莘也端起酒杯,俯首将酒杯与坟前的酒杯对碰了一下之后这才饮下。 时间回到十余年前。凌云城主郝莘得知望云城以被北天狼部围困,披甲带戈,点齐了军备便准备发兵驰援,而就在他大军还未迈出凌云城的时候,天明京州的使者先一步到来,而来者正是魏肃的干儿子魏让。 魏让扣下凌云城的援军,面对手持圣令的魏让,郝莘也不得不妥协。随后听闻镇北坤坎军陈肆领兵前往望云城的消息,郝莘甚至一度松了一口气,而紧接着就是望云城的大战,惊天动地,哪怕是远在凌云城,郝莘也感受到了那股莫名而来的威压,远非寻常,只碍于魏让一直驻足于凌云城监视,自己也只能袖手旁观。 待到魏让离去,郝莘第一时间派出暗哨前往望云城,同时自己亲率十余轻骑,具是修炼者,前往大战之后的望云城。 沿途之中郝莘就意识到了这场大战的险恶,自望云城境内逃难而出的流民寥寥可数,不少人甚至虽是逃出望云城,可尚还落足于其境内各县各村,几乎是在毫无反应的时间里被抹去了生机。 郝莘一行一途之中走遍了无数毫无生机的村落,村落县城无一幸免,死去的全是毫无修为的寻常百姓。郝莘也曾驻足探查一番,当他意识到情况的严峻,便再度策马赶往大战的中心,望云城。 此时的望云城已是一片废墟,残垣断壁不计其数,可谓是生灵涂炭,无论是修炼者,还是寻常人等,更甚是猪马牛羊具皆殒命。距离这片大战的不远处,一片尚未受到波及的地方,天明的大军与北天狼部相持面对。郝莘所率的轻骑还未等靠近便被坤坎军的哨兵拦了下来,他们并未为难郝莘等人,而是将他们请去了一处树林之中等候。 树林内不单是郝莘的凌云城前来,飞云城城主夏骏天也同样在此等候消息,除此之外降云、浮云二城的城主也都先后赶到。 一众人直到天明的大军班师还朝才得以被释放,谁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无论是凌云城而来的方向,还是飞云城和其他府城,途中都是一片狼藉,生灵涂炭。降云和浮云二城的城主通过一番分析,几乎同时得出结论,望云城已是一座死地。对此夏骏天虽然未发表自己的见解,但眉宇之间也暗暗肯定了他们的结论。只有郝莘并不这么认为,他秉持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态度,对其他三位城主的结论嗤之以鼻。 大军退却,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依然是魏让,同时在魏让身边还有一位模样陌生的男子,之后新帝登基的时候大家才知道他的名字,屠墨书。 魏让简单阐述了一番两军谈判的结果,竟是以望云城覆没作为这场大战的收尾,割让幽州全境给北天狼部,同时云州改五府为四府,不得擅自与北天狼部再起刀戈。至于四位赶来的城主,各自返回属地,等候朝廷指派。 面对这番安排,夏骏天和降云浮云二城的城主并无异议,三人先后各自领兵退去,只留下郝莘还驻足原地。 面对郝莘的再三请求,魏让最终还是准许了郝莘前往战场实地一探究竟,而大战的战场所在此时已经被北天狼部监管了起来。 北天狼部的伤亡也很惨重,自前方垒起的一座座尸山,一车又一车搭载着尸骸宛如一条长龙连绵不绝。 此时还位于前方的除了北天狼部负责善后的蛮人外,还有一支队伍,整齐的队伍,持戈竖戟,明晃晃的甲胄在天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和北天狼部那血污满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这支队伍便是坤坎军。 “什么人!”戒备的坤坎军很快发现了策马而来的郝莘一行人,戟戈相向将郝莘等人拦了下来。 “在下凌云城城主,郝莘。”郝莘策马跃下,自报身份。 前方一处丘陵之上,站着四个人,其中一人郝莘一眼就认了出来,披甲戴盔的男子便是陈肆,坤坎军的大将军。而其余三人,其中一人典型的北天狼部族打扮,相貌也似北荒之人,虽然负了伤,但依旧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霸气,想必此人便是北天狼部的首领拓哉余。至于另外两人,一人身着黄黑相间的绸缎衣衫,其身后绣着一个圆形图案,容貌并不似北荒蛮人,倒更似天明之人。而另一人,一袭白色打底,青色祥云图案的衣衫,与另一人不同,只有双臂之上绣着莫名团绣图案。背负一对长剑鞘,剑柄上还垂着亮银色剑穗。腰束约莫三指宽青色束带,脚踏一双白色青缎朝靴。乌黑长发如瀑布下垂,前额还垂着几缕白丝,剑眉横立,眼中透着寒光。 四人好似正在交谈着什么随后各自离开,显然是不欢而散,率先离开的便是北天狼王拓哉余和那身穿黄黑色的男子。两人与郝莘擦肩而过,毫无言语。随后便是那白青色长衫的男子,男子款步走来,面容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最后才轮到陈肆,而陈肆只是打眼观瞧郝莘,便招呼拦下他们的侍卫散去。 “在下凌云城城主……”郝莘正欲阐明自己身份,却被陈肆抬手打断话语。 陈肆不由郝莘开口,便说道。“这望云城已是生灵涂炭,不宜久留。” “可是……” “请回吧。”陈肆说罢,负手离去,全然不顾郝莘驻立原地。 见此地只有郝莘一人,随郝莘而来的十余修炼者纷纷围了上来,询问郝莘。“城主大人,咱们该当如何?” “随我入城。”郝莘牵着马缰,纵身上马下达着指令。 闻讯其余众人也纷纷策马紧随其后,而距离望云城此时仍尚有数十里之远。 望云城的城门尚且无恙,只是脚下土地渐渐发黑,显然有愈见扩散的趋势。郝莘也说不清楚这些黑砂究竟是什么,只感觉自身一阵万箭穿心之感,紧接着好似周身的修为都被散尽,而脚下黑砂宛如有灵智一般好似要将他整个吞下。 “退!”郝莘当机立断,舍弃坐骑飞身向后跃去。其余众人见状也纷纷舍弃马匹,追上郝莘的脚步,退到黑砂尚未靠近的地方。 当他们退去的同时,余留在原地的马匹好似受了惊,一声长嘶,旋即倒地而亡,而黑砂依旧在蔓延,很快就覆盖了马尸之下的土地,紧接着几乎是眨眼工夫,马尸开始溃烂,红肉一点点被蚕食,只剩下一片白骨。而白骨也很快支离破碎,短短几息工夫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郝莘等人纷纷露出惊愕,他们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向着远处遁去,而黑砂好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骤然开始加剧蔓延,所过之处黄沙皆被染上了一抹黑色。 那黑色沙土之中宛如一个恶灵张着血盆大口贪婪地想要将郝莘等人吞噬殆尽,郝莘等人也深知,若是被黑砂笼罩,只怕那些消失殆尽的马匹将是他们的下场。 “镇!” 就在郝莘等人狼狈逃窜的时候,凌空而落一名男子,这男子身穿着与土丘之上那白青色衣衫的男子相同的服饰,但显然并不是同一个人。 只见这男子抽剑而握,剑光横扫在黄土与黑砂之间斩下一道浅沟,同时后退十丈距离,将手中宝剑插于地上。 “定!” 又是一字吐出,只见插入土中的宝剑隐隐放光,两道光束自土中窜出,径直向着两侧飞驰而去。 待到黑砂不再有动静,并止步于地上浅沟之后,郝莘主动上前拱手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那男子抽出宝剑插入剑鞘,这才看向郝莘等人,冷漠地说道。“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第三十回 面对持剑男子的冷漠,郝莘倒是不介意,毕竟救命之恩在先。“敢问这黑砂……” “此乃镇魂砂,无论是人畜都会被其吞噬殆尽,然后这镇魂砂会通过消化掉吞噬的生灵不断扩张。” 此时凌空又降下一人,与持剑男子同样的装扮,不过却是女儿身。 “这位姑娘。”郝莘正欲开口,那持剑男子从他背后瞪了他一眼,突如其来的寒颤打断了郝莘的话语。 那女子却对持剑男子训斥道。“芝韫,不得无礼,否则我就禀告师叔去。” “师姐,这人竟敢轻薄于你。”持剑男子驳斥道。 女子却无视了名叫芝韫的男子,而是向郝莘施礼道。“这位道友,不好意思。” “是在下唐突。”郝莘心中大致有了数,想来对方称呼自己道友,必定是传闻之中修仙一途的门人,自己贸然称呼姑娘倒是自己冒犯在先。“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在下王芝沁,那位是我师弟,赵芝韫。”王芝沁答道。“道友呢?” “在下凌云城城主郝莘,并非修道之人,不过略懂武道修为。”郝莘回应道。 王芝沁微笑回应,目光遥望不远处被控制在剑沟内侧的黑沙土地,同时又对郝莘说道。“此地不宜久留,郝城主还是早些离去吧。此地虽然暂时控制住了,只不过也非长久之计。” “敢问王道友,这镇魂砂是何物?又为何会出现在望云城境内,恕在下冒昧,在下虽也有读过不少奇闻异事,可从未听闻过这镇魂砂。”郝莘将心中的疑惑一股脑子全部问了出来。 “少见多怪。”赵芝韫冷冷说道,一副看乡下人的表情。“这方地界没见识过是当然了,毕竟镇魂砂可是连上界都罕见的。” “芝韫!”王芝沁有些不悦。“师叔说过,有些事不能乱说。” 赵芝韫也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赶忙闭上了嘴巴。 但这还是被郝莘听到了耳中,郝莘一时间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他担心眼前这对男女若是为了封口将自己一行人灭口恐怕只是瞬息之间。 “抱歉,师门有令,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够告诉你们的。不过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关于镇魂砂的一点,那就是修炼者是镇魂砂最好的养分,一旦被镇魂砂吞噬了修炼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王芝沁严肃地说道。“所以郝城主,你们还是早些离去吧。” “王道友,那这城中……”郝莘遥指远处望云城的方向。“不知道贵宗可寻得此城城主。”郝莘试探性地问道,其实当他得知望云城遇难,第一时间赶来便是为了望云城城主,这位自己多年交好的挚友。之后一连串的变故,让自己对于李沫阳生还的期望越来越薄弱,甚至当他得知这镇魂砂的时候,几乎是抹去了最后一丝微乎其微的希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秉持着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未落,赵芝韫突然抽出宝剑,剑刃出鞘快如闪电甚至不等郝莘反应,明晃晃的剑刃已经抵在了他的喉间。 “赵道友……”郝莘突然被剑刃抵住喉咙,自然是一惊,他急切地看向王芝沁,却发现王芝沁的脸上此时也变了颜色,似乎一改刚才的温婉,变得有些冰冷。 跟随郝莘而来的一众修炼者察觉到不妙,虽然明知不敌,但还是冲向赵芝韫,试图从他剑下救出郝莘。 “你们住手!”郝莘见状急忙喊道,他也明白,若是他们触怒了这少年,恐怕是十死无生,自己如今被剑要挟,更是死无葬身之地。而今之计只有先稳住双方,同时也需要问个清楚,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 “退!”赵芝韫没有多言语,抽回剑在那群修炼者面前划出一道剑痕,一如他在镇魂砂蔓延之时一般无二。 正当王芝沁准备上前询问郝莘的时候,突然一个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同一时间赵芝韫也感觉到了这股气息,随即将剑收了回来。 “拜见师叔。”王芝沁和赵芝韫双双拱手作拜。 郝莘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被剑痕隔开的修炼者们纷纷退后。在他再度循着王芝沁和赵芝韫作拜的方向望去,只见山丘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正御剑而来。 男子纵身跃下飞剑,同时伸出一只手,做出剑指的手势,随即收剑入鞘。待剑入鞘发出清脆的一声,已是看得目瞪口呆的郝莘这才回过神。 “芝韫,所为何事?”男子冷漠地质问道,他目光一扫众人,滔天修为震撼的众人冷汗连连。 赵芝韫赶紧说道。“禀告师叔,这些人要寻李师叔。” 话音未落,只见男子的修为再度暴涨几分,以自身为中心,修为如疾风呼啸,险些将众人掀翻在地。“你认得他?”男子再度用冷漠的口吻好似质问般的对郝莘问道。 好在男子开口问话的同时收敛了修为,这才让郝莘得以稳住身形,郝莘平复这动荡不安的心神,直言回答道。“道友说的可是望云城城主?” “正是。”男子冷漠答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朋友,若说是挚友也不为过。他是你们宗派的人?” “曾经是。”男子答道,随即又问道。“你可知他的子嗣所在?” “他人呢?是死是活?”郝莘抢先问道。 “死了。”男子口中虽然冷漠,可是目光之间闪过一丝游离,不似是说谎,倒似是不愿提及此事。“芝沁,芝韫。”男子冲着王芝沁和赵芝韫吩咐道。“此处已经封闭了,你们且先去协助你们师弟师妹。” “遵命。”王芝沁轻咬红唇,还是恭敬地回应着。然后与赵芝韫一道凌空跃起,各自唤出飞剑,御剑而去。 待两人离去,那男子才再度开口。“你,可知沐阳子嗣?” “未曾谋面。”郝莘如实回答道。“李城主夫妇有两个子嗣,我也是听闻他们夫妻说过,只不过未曾谋面。” “此地已由我等将之封印,你还有他们,离开这里。”得到郝莘的答复,男子仿佛有些失落,随即命令般要求郝莘等人离开。 “你们先回去。”郝莘心中还有疑问,他先让随行的修炼者们离开,然后自己则来到男子身边。“在下凌云城城主郝莘,道友如何称呼。” “不(fou)飞云。” “沫阳兄弟当真是贵门派的人?” “曾经是,他夫人是舍妹。”不飞云冷漠地说道。 “他真的已经……” “死无全尸。”不飞云斩钉截铁地说道。“这镇魂砂便是吞噬了他的修为,只不过尚未消化殆尽。”不飞云抬手指向远处停止了蔓延的黑沙土地。“这封印顶多维持十来年,若是期间镇魂砂又吞噬了生灵,恐怕会再度蔓延。”不飞云轻吐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 郝莘认真听着不飞云所说的话,若有所思片刻,掏出储物宝器,取了一块玉佩。“这是令妹曾送于我夫人的,睹物思人,还是物归原主吧。” 不飞云猛然睁开双眼,牢牢盯住郝莘取出的玉佩,一块无瑕白玉雕刻而成的。 不飞云一把夺过玉佩,闭目注入修为,只见玉佩通体迸发出耀眼光芒,随即光芒消散,不飞云也再度睁开双眼,只是眼中略带感伤,但很快便消散不见,依旧是一副冰冷双眸。 郝莘只以为这是寻常玉佩,并未注入过修为,自然不知这玉佩竟也是一件宝器,可就宝器而言,也是能力各有不同,这玉佩究竟是什么样的宝器,郝莘也说不清楚。 不飞云将玉佩揣入怀中贴身而放,随后冲着郝莘点了点头,以表感谢。“多谢,归还舍妹遗物。我等此番前来时间不多,只能做到这般,无法彻底根除这镇魂砂。”不飞云说着又远远一指前方。“上下界有隙,有些事恕我不能明说。望云城为阵眼,这方天地很快就会变了天。” “阵眼?”郝莘一脸疑惑。 看出郝莘的疑惑,不飞云继续说道。“这本不该与你们说的,不过就算不说,早晚你们也会知晓。” 说着,不飞云突然祭出飞剑,双剑从他背后飞出,不飞云踮脚跃上一柄飞剑,另一把则正好悬浮在郝莘的面前。 “上剑,随我来。”不飞云剑指操控飞剑,待郝莘轻手轻脚站上飞剑那薄如蝉翼的剑刃之上,随后操控飞剑随着自己一道疾飞而去。 郝莘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御剑飞行,这剑不过两指宽窄,薄如蝉翼。当自己双脚踏在剑上,一股修为笼罩全身,仿佛是一个屏障将自己包裹,无论自己在剑身上如何动作,双脚都稳稳的吸附在剑上。而且疾飞而行,自己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的风吹,这不由得让郝莘一番羡慕。 “武道修为与仙途修为本是同源,如你们所谓武道腾空期,便可凌空飞行一样。”不飞云并未看向郝莘就好似琢磨透了郝莘的心思,他一边御剑飞行一边传音给郝莘。“阵眼已破,很快武道一途就将突破腾空期了。” 说话功夫,两人已经御剑来到一处远离望云城数十里外的地方,沿途郝莘瞧见不少与王芝沁和陈芝韫一般着装的青年男女正在御剑布置着阵法。 “此乃七曜束灵大阵,一共七道阵法,能够压制镇魂砂蔓延。”不飞云纵身跃下飞剑,再度剑指控剑,将郝莘脚下飞剑稳稳落下。 郝莘并未多问,想来这阵法自然也是所谓上界的技巧。当他落地,眼前一处小土丘引起了他的注意。 “衣冠冢。”不飞云直言说道。 “不兄,李沫阳是与什么人一战而陨的?”郝莘单膝跪在坟前,抓着一把覆土攥在手心。 “你应该与他见过面。”不飞云将背负的双剑轻轻放在身前,随后席地而坐。“不过我奉劝你莫要蚍蜉撼树。” “我看不透不兄修为,难道不兄……”郝莘咬着牙松开了手中的覆土,沉声问道。 “我要杀他轻而易举,不过办不到。”不飞云一如既往冷漠地回答道。“他的时间也不多,想来这会儿他也该回去了。”不飞云微微翘首,远眺天空,好似感应到某些事情,随即对郝莘说道。“你有什么问题,趁着这会儿还能问。” “什么都能问吗?”郝莘转头望向不飞云,只见不飞云依旧保持着翘首远眺的姿势。 “但问无妨。”不飞云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而看向郝莘。 “这阵法能够庇护多久?”郝莘不假思索地问道。 “短则五年,长则十年。” “所谓阵眼又是何物?” “天地阵眼,气运汇集一处,阵眼被破,气运溃散,下界的修炼者便可通过阵眼去往上界。” “杀害李沫阳夫妇的人是上界的人?” “望天门张元。”不飞云冷漠说道。“不过并不完全是他,只能说他是诱因。” “敢问什么意思?” “其实就算没有张元,李沫阳也活不了多久,我也会亲手了解他的。”不飞云直言不讳道。“他所修炼的功法,并不适合存在于上界。” “好吧。”郝莘一时竟然不知如何作答,虽然不知不飞云所言是否属实,但更多的还是自己心中不愿意相信。“那李沫阳夫妇的子嗣?” “不见踪影。”不飞云遗憾地摇了摇头。“你若知晓,还望告知。” 郝莘也摇了摇头。“不知。”随后又问道。“他们可还活着?” “或许吧。”说着不飞云将贴身的玉佩抛给郝莘。“注入修为。” 接过玉佩的郝莘运起修为,玉佩随即发出亮光将郝莘笼罩其中,随后光芒消失,郝莘一脸吃惊地看着不飞云。“这是……” “舍妹将它赠给尊夫人,恐怕也是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飞云说着再度昂首观天。“十年之后,上下界的界障破除,不知又会是哪副模样。” “不兄放心,我会尽力寻找他们的。”郝莘肯定地点着头,将玉佩再度奉还给了不飞云。“若是寻得,如何联系不兄?” “我等此番破界而来,能够停留的时间不多,待到十年之后,上下界的界障破除,我会再来此地。”说罢,不飞云缓缓站起身来。“你且先退下。”说着只见远处一群身着宗派服饰的男女御剑而来,纷纷落在不飞云的面前。 “师叔,阵法已经布好。”众人纷纷拱手说道。 不飞云踏出一步向前,剑指竖于胸前,周身修为瞬间暴涨,但四溢的修为却并未对任何人产生压制,如此精准的修为操控不由得让郝莘心中惊呼,震惊于不飞云修为的高深和对修为的掌控。 只见不飞云原地一蹬,整个人凌空跃起,满头乌黑长发犹如波涛汹涌,随即见他剑指冲天,一道清晰可见的青色光柱瞬间直冲云霄。 若是郝莘能够凌空而立,恐怕只会更加吃惊。以望云城为中心作圆,七层阵法一环套一环扩散而出,几乎是在不飞云剑指冲天的同时,七道阵法瞬间迸发出七彩光芒,随后每一层圆形阵法开始聚拢,如同一层套一层的穹顶笼罩。 “喝!”不飞云怒喝一声,七道穹顶开始聚拢。“护阵七子!”随着不飞云的吩咐,凌空又纵身跃起七人,其中一人便是王芝沁。 只见七人分别立于不飞云的四周,站位犹如北斗七星,随着不飞云的吩咐,七个人逐一激起修为。 “剑心!”不飞云再度吩咐道。 这一次凌空跃起的人便是赵芝韫,他不知什么时候抱着七柄长剑,当不飞云一声令下,赵芝韫将怀抱七柄长剑一同抛向空中。 伴随着早已就位的护阵七子激发的修为,七柄长剑分别飞向他们七人头顶,同时七柄长剑开始闪闪发光,瞬息之间七柄长剑竟然隐约浮现出七柄约莫百丈巨剑,而随着七柄长剑越发闪亮,浮现其上的巨剑也越发清晰,直至巨剑将七柄长剑吞没其中。 “七曜束灵,阵起!”随着不飞云一声怒喝,七柄巨剑齐齐没入七层穹顶之中,随即不见了踪影。 紧接着凌空而立的八人纷纷落地,除了赵芝韫之外竟然无一人不是脸色苍白。而凌空之中只剩下不飞云一人,只见不飞云双手结印,一番功夫后这才算是结束了这般惊天动地的大阵。 偏偏落地的不飞云冷眼观瞧着已是面色惨白的七人,冷冷训斥道。“这般阵法就如此了,你们七人回去还不好生修炼!” “师叔赎罪。”七人羞愧低下头回应道。 待到一切事毕,不飞云抬头观瞧道。“时候快到了。” “不兄要走了?”郝莘还惊愕于刚才的惊天动地的大阵带来的震撼,见不飞云要离开,这才赶上前来。 “告辞。”不飞云冷漠地拱手道。 郝莘也回礼拜别,突然又问道。“否兄,不置可否告知修为。” 不飞云愣了一下,依旧冷漠说道。“若是依照你们武道修为,应是少阳期。” 少阳期。郝莘细细琢磨着不飞云的话,此时的天明尚且还没有少阳期的概念,以郝莘所知,修为最高深也不过腾空期,想必少阳期恐怕更在腾空期之后。 当郝莘回过神来,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仿佛不飞云等人是在一瞬之间消失不见的,甚至连修为波动也不曾探查到就没了踪影。 不飞云等人离去,郝莘也与随自己来望云城的一众修炼者们汇合,并吩咐下去以七曜束灵大阵为界,化作禁区,任何人不得擅闯入内。同时还下令凌云城的修炼者凡是达到炼气期的都赶往此地守护。 郝莘又斟了一杯酒,大抵将这些告诉给了钱万两。钱万两听得入了神,他还是第一次听闻郝莘说过这些事情,虽然通宝商会这些年私下搜集的线索也多有暗指,不过此时才算是真正地将一切串联了起来。 第三十一回 钱万两梳理着从郝莘那里听到的故事,若有所思,忍不住开口询问。“若是如你所说,十年前万树千花闯入望云城禁地,莫非是为了连同上界?” “我也曾怀疑过,只是这十年来反倒是风平浪静。恐怕他们已经身陨其中了吧。”郝莘摇了摇头,反倒有些惋惜起来。“若是他们知晓十年后界障将会开启,怕不是死不瞑目了。” “说不定是等不及了。毕竟修炼者能够达到寿与天齐也不过是个传闻罢了。”钱万两苦笑道。“且不说这些,倒是那位上界的前辈,所说十年之后上下两界开辟之后便会前来,不知……” “算起来去年便是十年之期了,可惜却一直未曾能再见。”郝莘掂了掂酒壶,倒下了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有劳贤侄专程陪我来此祭拜,我打算去阵法之地确认一番,贤侄有何打算?”郝莘收起酒壶,轻掸衣衫站起身来。 “我随郝城主一道吧,正好也见识见识上界的阵法奥妙。”钱万两笑着答道。 两人一番交谈之后,双双凌空向着阵法之地而去。 与此同时,合云县衙门,杨健戚正在考核着最后一批报名的人员。 王家村是在上一轮考核的,全村除了王硕和王复云外都顺利通过了考核,不过他们并没有机会返回村子报喜,当通过考核后便被卫兵安排去了兵武堂、武学堂和凌云武宗的集合点。 早在他们之前的一批考核通过的人中就有宽窄兄弟两人,他们成功通过了第一轮石台的考核,拿到了乙等的成绩,得以被分配进入武学堂修炼。 “我家大哥可是拿到了乙三等的评价。”王窄给其他人吹嘘着自己大哥王宽的考核成绩。 王宽也很满意王窄主动为自己炫耀,相比之下王家村其他来参加考核的少男少女们,也不过是丙等,只能被分去兵武堂。要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就产生了阶级的差距。 “弟啊,用不着和他们炫耀了,这都是咱们的实力使然。”王宽嘴角似是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大哥说的是,咱们毕竟是武学堂的人了,和他们兵武堂哪能还混在一块儿,若是给老爷子知道了,还不得批评咱们不求上进。” 在其他入选了兵武堂的人鄙视的瞩目下,宽窄兄弟两人大摇大摆地找了个没有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过也是因为宽窄兄弟的招摇,他们两人很快融入了来自其他入选了武学堂的人的队伍,起初大家还都是来自一个村镇,自从宽窄兄弟说出了他们不敢说也不曾想到的阶级差距后,渐渐得这些人中分成了两批,一批自然是宽窄兄弟所在的武学堂,另一批则是兵武堂。说来合云县并没有能够入选武宗的人,以至于另有一批人此时自觉所在的位置尴尬了起来。 要说他们虽然得以入选武学堂,但也仅仅只是丙等,属于武学堂的吊车尾,自然武学堂的人不予他们理睬。因为宽窄兄弟这一出,惹得兵武堂那些丙等的学员们也愿和他们来往。因此反倒这批人要比兵武堂的人更厌恶宽窄兄弟两人。 不过宽窄兄弟才不去管他们的小心思。“那伙人应该是参加不了考核了吧。” 王宽所说的人自然是被卫兵押解进县衙的王复云等人,不过现实却大相径庭,此时在于他们一墙之隔的县衙门前,最后一批考核已经开始准备了。 贾仝此时拖着无力的身子还是勉为其难地坐在了座位上,身边杨健戚和司解邻也齐齐落座。 第一个上台的便是郝凌宇,跟在他身边的除了钱夕夕和王复云,自然还有已无大碍的王硕。 “那我先上了。”郝凌宇说罢,不紧不慢地迈上石台。 石台之上很快点亮了第一枚亮珠,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一连亮到第七枚的时候。前方端坐的司解邻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神情。 “郝城主之子果然非同凡响,这应该是这次考核最好的成绩了吧?” “世家子弟报名就是甲三,不过其中也是良莠不齐。”杨健戚回应道。 贾仝有气无力地抬起手继续捋着胡须,悠悠说道。“看来我武宗这一次也有人了。” “还没结束,继续看下去吧,说不定能到甲二等。”杨健戚回想起不多时前自己面对两位城主的时候,若是这般天赋的少年当真被自己按律暂扣了兵武堂,先不说夏城主是真的会掀了自己的县衙,就是郝城主,虽然面上和善,不过恐怕自己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郝凌宇并未动用修为,他站在石台之上也看得见脚下石台闪亮着的亮珠,第八枚隐隐约约开始放光。见状,郝凌宇攥紧双拳,屏气凝神,虽然他也不清楚这样有没有效果,不过此时既然已经登上石台,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就在他刚要用力,第八枚珠子亮了起来。 “甲二等。”随着杨健戚最后给予肯定的宣告,郝凌宇的考核也随之结束,最终以甲二等的成绩得以入选武宗。 台下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呼和掌声,郝凌宇此番的成绩已经是这一次考核最好的成绩了,起码在他之前是没有之一的。 郝凌宇恭敬冲着上座的三人拱手一拜,然后轻身跃下石台返回王复云和钱夕夕等人的身边。 “郝公子,既然完成了考核,还请移步,让下一位上台考核。”杨健戚看向郝凌宇,然后伸手一指一墙之隔的院子说道。 “是。”郝凌宇转身答复道。 钱夕夕和王硕此时已经围在郝凌宇的身边,钱夕夕是下一位上台的,他向郝凌宇请教着他上石台考核的经验。 郝凌宇如实告诉钱夕夕,石台之上并不需要动用修为,只需要往上一站,就可以了。 钱夕夕将信将疑,再看向王硕,他已经摩拳擦掌做好了准备。另一边的王复云倒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复云兄弟,王硕兄弟,那我就先上了哦。”钱夕夕说着抿了抿嘴唇,大步流星走上石台。 石台之上钱夕夕只身一人站立当中,和郝凌宇所说的一样,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站着,石台就自然亮起了一枚枚亮珠。 “点亮七枚,甲三等。”杨健戚最终拍板结束了钱夕夕的考核,周围再度响起一阵惊呼,接连两人都是甲等,这着实不多见。 石台前,贾仝那白皙的脸上露出满是褶皱皱纹的笑容。“又是甲等。” 司解邻倒是反吸了一口气。“通宝商会的小公子也不一般啊。” 不过随着郝凌宇和钱夕夕的考核结束,杨健戚反而如芒在背,冷眼瞪着司解邻。“差点儿就被你害了。” 司解邻满是歉意地报以尴尬笑颜。“我也是为将军着想啊。” “罢了罢了,继续吧。”杨健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下一个!” 闻声王复云深吸了一口气准备上台,接连两个甲等的成绩一时间让等候考核的人们跃跃欲试起来,说不定他们之后将会出现第三个通过甲等考核的人,只不过谁也说不准会是谁。 不知道谁突然冒出一句。“会不会下一个也是?接连三个甲等?” “我听我家六舅姥爷的亲戚的姑妈说,他们村子前几年考核就有过,一连好几个甲等。” “你那个我听说过,好像是考核出了岔子,出了一整个村子的甲等。” 在众说纷纭之下,王硕抢先一步来到王复云的前头。“我先来吧。” “也好。”要说不紧张,自然是不可能,王复云也听到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祝你凯旋。” “那是自然。”王硕挽起袖子,屏气凝神,大步迈上石台。 看着王硕登上石台,考核的三人又再度开腔交流起来。 “这小子莫不又是哪家的公子?”对于王复云和王硕的身份并不了解的司解邻与贾仝双双看向杨健戚。 “并不是。”杨健戚打消了他们的猜忌。“他们两个都是王家村的人。” “不过他们两人既然和那三位小公子都有交集,想必天赋实力应该也不简单,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司解邻一通分析。 “不过这个小家伙的实力应该不如之前两人。”贾仝眯着眼打量着王硕。“杨将军带回来的时候不是还被夏家小公子给打昏了么。” “不过王家村,似乎王家村这一次的考核成果还算不错,那对兄弟也评上乙等了不是?”司解邻回想之前的考核,他口中的那对兄弟正是王家村的宽窄兄弟。 杨健戚没有做出应答,他看着王硕迈步走上石台,这才悠悠说道。“那郝小公子和钱小公子这一次都是以王家村的名义来报名的考核,这事合不合规矩呢?” “这只能杨将军你做主了。我等也不好再进言。”司解邻一听杨健戚的意思,想必这又是不合规矩的事,不过有了前车之鉴,特别是坐在身边那气若游丝的贾仝,就是最好的例子。 “还是等考核结束吧,我再设法联系王家村的村长,毕竟两个乙等已经足够王家村的饷粮了。” 说话功夫,石台之上王硕攥着拳头,憋得涨红着脸,脚下石台颤微微亮起了三枚亮珠。 “乙四等,入武学堂。”杨健戚面无表情地说出王硕考核的成绩。 这般成绩在这次考核上也算还算得上不错,毕竟乙等评分的人本就不多,若是没有开头郝凌宇和钱夕夕两个甲等的评价,说不定王硕也能得到一阵喝彩。 擦去额头汗珠的王硕跃下石台,有些遗憾地回头又看了石台一眼,最终确认了自己的成绩。 “起码通过考核了。”王复云上前安抚着王硕。 “果然和凌宇老弟和夕夕老弟比起来还差得远呢。”王硕并没有显得失落,他交替着自己的呼吸,平复下心情。“复云,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恩。”王复云也调整着自己的心情,平静地与王硕擦肩而过,直奔石台而去。 “王家村又出了一个乙等,就是不知道最后一个人的成绩如何了。”司解邻搓着手,淡淡地说道。 “下一人,上台。” 随着杨健戚的吩咐,王复云也迈上了石台,和王硕比起来,王复云并未表现得握拳憋气,只是一如郝凌宇和钱夕夕那般平平淡淡地站立正中央。 石台是一个环形,王复云所站的位置正好是石台的中央,顺着他所站的位置,石台上勾勒着纹路,一直延伸向石台外面的一圈,一颗颗黯淡的珠子。 王复云微闭双目,一股吸引力自石台上涌向自己脚心,然后顺着脉络游遍自己全身。就在王复云还在感受着这股气力游离的时候,杨健戚的声音再度传来。 “下台吧,那边第二轮考核。” 这个结果让王复云有些意外,他睁开双眼再度确认,只见自己脚下石台黯淡如初,竟一颗亮珠都不曾有。 这个结果显然让王复云有些难以接受,但杨健戚却并不给自己过多的时间去深思。 “那边九个环,若是一个也没有亮起,你就只能作为王家村第一个回去的人了。”杨健戚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是。”王复云不再去多想,既然石台已经有了结果,即便自己再怎么不愿意面对,可事实就是如此。 “倒是可惜,我还以为这小子的天赋会比前一个小子要高。”司解邻看着缓缓走下石台略显失落的王复云,自言自语道。 “天赋这东西本就玄妙,天赋越高,未来修为也就越高,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不过虽然这小子天赋不佳,但武技一途说不定会另有成就。”贾仝捋着胡须解释道。 王复云站在第二轮考核的石壁前,这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面对这块石壁,这面石壁并不是规整的形状,只有正面打磨得平整,当中一圈套一圈一共九个环。按照王复云先前的观察,只要自己将手伸向石壁,手掌紧贴,石壁上一圈一圈就会发出光亮,点亮一个环便是丙九等,若是九个环都亮起,那边是丙一等。同时郝凌宇也曾提到过,除了丙一等能入武学堂外,丙二等到丙九等都只能分入兵武堂。而一个环也未曾点亮的话,就只能饮恨离开。 王复云缓缓抬起手臂,并没有急于将手贴向石壁,若是未曾登上过石台,他或许还有信心知晓自己的天赋高低。正如贾仝所说那般,天赋的高低决定了未来的修为深浅,自己从干爹那里早早就学习了修炼心法,同样的心法,王硕已经具备了修为,而自己甚至连薄弱修为的感应都不曾有过。 显然王复云忽视了一点,就在片刻工夫前,他在石台上所感应到的那股从石台涌遍全身的游离感,即便是郝凌宇和钱夕夕也不曾感应到。 在杨健戚的催促下,王复云最终还是将手贴在了石壁上,一开始是一丝微凉,很快一股与石台类似的游离气息顺着石壁涌入他的手掌,紧接着一股气息顺着他的经脉开始游走。 王复云也慢慢闭上双眼开始去感受,这股气息很微弱,若是不闭目静心,甚至无法清晰地感受到。 就在王复云全神贯注去感受,丝毫不顾身外的同时,杨健戚开口说话了。 “好了。”简单的两个字,宣告了王复云考核的结束。 王复云缓缓睁开双眼,在他的面前,映入眼帘的石壁依旧与他最初触碰时候没有任何的变化,一个亮环也不曾出现。 结果显而易见,王复云轻吐了一口气,再度闭上双眼,又睁开,结果依然没有任何的改变。 “下一个。”杨健戚的声音又传来。 王复云放下手臂,不知为何,这一次他却没有失落感,不似一开始从石台上走下时的遗憾。 “多谢大人。”王复云收起手臂,转身冲着杨健戚拱手作拜。 杨健戚余光望向王复云,没有作声,反倒是身边司解邻咋舌自语。“还真是意外,竟然不具备修炼天赋,倒是我走眼了。” “司老弟今日走眼的次数可也不在少数了。不过也算是满载而归,反而我武宗恐怕只入了两人。”贾仝捋着胡须轻笑道。 见三人并未理睬自己,王复云也不便久留,他回眸再度望向石壁,这石壁仍旧无动于衷,好似在无声地告诉着自己,并不是修炼的材料。 别院,郝凌宇和钱夕夕得到了甲等评价的消息不胫而走,两人一出现就迎来了众多瞩目,其中自然也有嫉妒的。 “哥,那两个被抓去县衙的竟然是甲等。”王窄瞧着郝凌宇和钱夕夕,心中五味杂陈。 “甲等又如何。” “对,大哥说的是,他们不过评了个甲等……哥?”王窄冷哼着扭头看向王宽,却见王宽一脸笑意地冲着郝凌宇和钱夕夕径直走了过去,好似许久未见的老友,那寒暄之情溢于言表。 “我就说两位兄弟不是一般人,想不到居然评了甲等,恭喜啊。”王宽喜笑颜开地拉住郝凌宇和钱夕夕的手,一副比自己拿了甲等还高兴的模样。 身后被自己甩下的王窄也快步跑来,几乎是本能地一通吹嘘,惹得郝凌宇和钱夕夕有些尴尬。 钱夕夕小声询问郝凌宇这两个人是谁。而郝凌宇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这两个人到底是谁,不过也不好驳了他们的热情,只好尴尬赔笑。 与此同时,考核结束的王硕此时也被带来了别院,见王硕到来,郝凌宇和钱夕夕连忙挣脱出宽窄兄弟的热情。 “你们两个家伙在干什么呢?”王硕一来就瞧见王宽和王窄腻歪地缠着郝凌宇和钱夕夕,有些不悦地质问道。 “这不是和两位公子交个朋友嘛,怎么?你看不惯呀?” “当然看不惯了,你们两个一准就没好事。”王硕鄙夷地打眼观瞧着这对兄弟,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们好歹也是乙等……”王窄鼻子一翘,脱口说道。 “那倒是巧了,我也是乙等,既然咱们都在一块儿,要不我和你们去叙叙旧?”王硕笑道。 “免了,咱们走。”王宽见王硕横插一脚,自觉得没有机会再和郝凌宇和钱夕夕亲近,只好作罢。“两位公子,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改日再聚。” “哦,哦,好的。”钱夕夕并不清楚事情缘由,应声回应道。 而郝凌宇见王硕出现,这才松了一口气。“多亏王硕兄弟,这两人是谁?” “他们啊,昨天晚上被你和复云擒拿住的那对兄弟。虽然也是我们王家村的人,不过名声不咋地,出了名的纨绔。” “纨绔啊,那不知道与我们比起来如何。”钱夕夕笑呵呵地掸了掸自己的衣裳。“倒是王硕兄弟,你考核的结果是乙等?” “是啊,不如你们。”王硕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复云兄弟呢?”郝凌宇问道。“怎么不见他?” “复云啊,他排在我后面。依他的天赋,想必也能评个甲等吧。”王硕骄傲地说道。“虽然我比他早有修为,不过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这点我深有体会。”郝凌宇尴尬一笑。“那想必接下来复云兄弟也能结束考核。”郝凌宇说着拉上钱夕夕和王硕寻了一块清静地方。 “你那个铁匣子呢?”郝凌宇小声地问道。 “在这儿呢,地图也在。”钱夕夕拍了拍手上的储物戒指。“你不会打算?” 钱夕夕瞧着郝凌宇,只见郝凌宇嘴角微微上扬,旋即点了点头。 第三十二回 钱夕夕连连摇头。“若是我们没来报名,应该还有机会去一探究竟。” 郝凌宇却不这么觉得,他按下钱夕夕的头,小声说道。“我们现在虽然没机会,但是等考核结束之后,咱们要去武宗报道,到时候不就有机会了吗。” “那王硕兄弟呢?”钱夕夕问道。 “他去了武学堂,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随我们一道,毕竟武学堂也在凌云武宗的门下,虽然属于是外门。” “那就是说等咱们到了凌云武宗就可以去一探究竟咯?我感觉那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钱夕夕默默应声。“不过就我们几个人去?会不会有危险?” “若是那小贩说得属实,的确只靠我们几个是不够的,不过这事先不要张扬,免得又搞得人尽皆知。”郝凌宇提醒道。 从两人的对话中,王硕也听出了一些,他虽然不清楚具体要做什么,但一听到探险寻宝自然有了兴趣,要知道在王家村的时候,每次离村归来的那些修炼者们经常会讲起一些冒险的故事,这也激发了王硕心中的梦想。仗剑走天涯,寻宝闯千关,好不逍遥,好不自在。 “有机会我们就先去踩踩点,再做打算。”郝凌宇认真地说道。“等复云来了,我们和他一起商量商量。” 三个人就这样等着王复云,却不知道此时王复云已经背负行囊准备离开合云县,说起来这一批考核没能通过的人并不多,寥寥几人也都是白日时候就随着护送前来的人一道走的。而且王家村的考核是在晌午时分结束的,村长一早也就离开了,留下等候他们的王府老管家也已经回了府宅。轮到王复云考核结束时,县城门口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小哥是来参加考核的吗?失利了?要不要给你送回家,按距离收费。” 县城外不少拉着车的车夫一见王复云一脸低落地从城门口出来,立马就围了上去。他们大多是专程为了来报名考核失利的生员送行的,其中不乏一些年纪不大的青年,他们也都是前些年考核失利被淘汰的,回乡又受人冷落讥讽,最后要么远遁他乡隐姓埋名再寻机会报名,要么就是来到各个县城外当起了车夫。 王复云被他们围着,也只好顺着他们的问题回答,随后从其中挑选了一名年纪不大的青年,那青年不似其他人一般,反倒悠哉地躺在板车上,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泛黄的白巾。 王复云挤开围着自己的人群,径直走向那青年。“敢问到王家村……” 从合云县到王家村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对于王复云这样头一次出村子的人来说,往往并不会记得村子的位置。即便是知道,天色渐晚,若是赶着夜色只怕要走到次日天明,而且沿途夜里也并不安全,起码对于一个只有十岁的少年而言。 “王家村,五文钱。”青年车夫打量着王复云,回答道。“看你模样,这次考核失利了吧,没事,来年换个地方改革姓名还能够去报名的。” 青年身形矫健从牛车上跳了下来。“你这包袱看样子不轻巧啊。”说着话伸手去拿王复云背在身后的包袱。 王复云眼疾手快,侧身挡住青年,警惕地说道。“我背着就好。” “那行吧。”青年憨笑着抽下脖子上的毛巾,掸了掸板车。“上车吧。” 王复云点了点头,轻巧地坐上板车,将背负的包裹放在身旁。再看那青年,他重新将毛巾挂在脖子上,然后坐在了牛车前头,抄起了鞭子。“五文钱哦,说好了,那咱们就出发了。” 说罢,扬鞭打在牛屁股上,驾着牛车一步一颠地朝着王家村方向而去。青年半开玩笑地询问着端坐身后的王复云。“我瞧你这身手,练过功夫?可惜了。功夫在那些修炼者面前不值一提了,你应该是天赋不好吧。” 青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他一边驾着牛车,一边从路边摘了一根茅草含在嘴边。“我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也参加过考核,可惜没有那个天赋被淘汰了。” “你看来话很少啊,是害羞还是拘谨?”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王家村,都是姓王的,对吧?” 青年一路喋喋不休,王复云甚至一度有些后悔选择搭乘他的牛车,不过面对青年如此啰嗦,王复云淡淡地说道。“王家村,王复云。” “王复云,这名字不错,说起来我也姓王,你叫我王哥吧,怎么样?” “好吧。”王复云点头应答。 和王复云搭上了话,这叫王哥的青年又继续开始说道。“现在的天明啊,没有修炼的天赋,一切都很难办,要么像我这般驾牛车接送你们这些去县城考核的生员,要么就只能回家种地了。” “是啊。”王复云此时也迷茫起来,自己这般回村子,如何去面对干爹呢,又如何去报仇,难道仅凭干爹教授的一招半式?然后扛着锄头去拼命吗? 这一番县城短短一日也让他长了见识,且不说那负责考核的杨健戚,单是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夏昑岚,光是靠着修为就压制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再想到郝凌宇和钱夕夕,自然还有王硕,他们之后又会是何种光景。能够修炼才有的未来,一时间竟然如此的渺茫,甚至仿佛是一个玩笑,嘲笑着自己这些年来起早贪黑修习的武技。 “不过天赋这东西啊,我听人说有个地方,只要诚心,有位手眼通天的大能会赐予修为的。”王哥不以为然地提了一句。 “什么地方?”王复云突然眼前一亮,就如同落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稻草。 见王复云这般激动追问,王哥嘴角微微扬起笑道。“秦家镇有位大能……” “秦家镇?”王复云自然是没有听过这个地方。“秦家镇在什么地方?” “你不会要去那里吧?”王哥一脸惊讶,他放缓了牛车的速度,叼着茅草转身打量一番王复云,然后再度转身驾驭牛车。“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就当一听。” “王哥,可否载我一程到秦家镇?”王复云恳求道。 王哥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秦家镇有些远……”他把话说得很慢,甚至有意地拖长了音。 王复云自然明白何意,不过他也囊中羞涩,从怀里一摸,也只掏出了不到十文钱,还是到县城时候村长发的钱,刚好是足够他们返回王家村的费用。“王哥,我这身衣裳应该还值些钱,不知道够不够?”王复云一咬牙,自己身上这身绸缎衣衫是郝凌宇赠送的,想来郝凌宇的身份,这衣衫想来也不会便宜,眼下也只好将这衣服赊了好换车费去往秦家镇。 王哥皱了皱眉头,抽下毛巾掸了掸自己的身子。“这衣裳倒是值几个钱。”随后又问道。“那你可还回王家村去?说好了,五文钱可还是要算的。” “不回了,这几文钱也一并给你吧。”见王哥对这身衣衫勉为其难地接受了,王复云当即解开衣衫,然后从包裹里取出自己最初的粗布衣衫套在身上,一时间甚至遗漏了在衣衫夹层里放着钱夕夕赠予自己的那块玉牌。 王哥见状轻声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当做赔本买卖了。不过提前给你说好,秦家镇的那位大能愿不愿意收你我可说不准。” “多谢王哥指明出路。”王复云此时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拱手作拜向王哥道谢。 当王复云决定前往秦家镇的时候,合云县的考核也已经宣告结束。县衙别院,郝凌宇等人久候的王复云并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从王硕到来后又先后来了一些不认识的生面孔。直到杨健戚三人的出现。 杨健戚对着别院的众人正声说道。“你们都是合云县通过考核的,是代表各乡镇村的,也是代表我合云县的。明日一早你们这些人就将会各自去往各自的归属,我和其他两位也会沿途护送你们前往的。当然修炼一途无论是身在何处,都还是要靠你们自身,你们也不必舍不得分别,我也要告诉你们一点,现在的分配是根据你们的天赋而定,当然这不是绝对的,若是你们修炼的武道修为达标或是出众,是有机会到更高的地方。” “那我们岂不是能够入武宗?”提问之人正是王窄。 “没错,兵武堂能够升到武学堂,武学堂也是能够升到武宗的。”杨健戚给予肯定的答复,一时间惹来众人的一阵悸动,他们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在未来的岁月里奔向更高的位置。但杨健戚很快又给他们泼了一盆凉水。“不过若是你们在武学堂甚至是武宗里不达标,也是会被勒令来宾武堂的。我也不妨告诉你们,在我们兵武堂,凡是从武学堂甚至武宗降下来的,可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接下来,负责你们的考核官会和你们再交代具体事宜,兵武堂的,到这边集合!”杨健戚厉声吩咐道,很快几乎是四分之三的生员都齐聚在了杨健戚的身边。 郝凌宇和王硕此时都在寻找着王复云的身影。“怎么不见复云?” “不知道,他明明是在我后面考核的呀。”王硕探着头却也没有看见王复云。 钱夕夕叹了口气。“该不会,他被淘汰了?” “不会的,我都能够评个乙等,复云就算评不上甲等,最起码也不会被淘汰呀。”王硕厉声反驳道。 钱夕夕自觉说错了话,急忙闭上了嘴巴,同时看向郝凌宇。 要说郝凌宇也不相信王复云会被淘汰,但现实他也不敢确定,毕竟王复云是他们四个人之中唯一还没有修为的,但要说连修炼天赋都没有的话,想到这郝凌宇沉默了片刻。“说不定是他评了丙等,那边人也多,一时半会没瞧见也说不准。” 就在三人还在为王复云没有出现而猜测的时候,司解邻和贾仝两人竟然朝着他们径直走了过来。 “在下武学堂,司解邻,你们唤我司老便好。这位是凌云武宗的贾老。”司解邻率先介绍着自己和贾仝,这番举动自然是为了郝凌宇和钱夕夕。毕竟这两人的身份在这群考核生员之中还是特殊的,当然主要还是碍于郝凌宇他爹和钱夕夕他大哥。 “见过司老,见过贾老。”三人见状也恭敬施以回礼。 “你们两位小公子算是老朽这一趟最大的收获了,若不是你们,老朽这一趟怕是要孤身一人回去了。”贾仝轻笑着捋着胡须,虽然脸色有些惨白,但好在此时已经恢复了许多,看上去不再那么气若游丝。 “你是王家村的小子吧,乙等算是我武学堂的一员了,等下便随我过去,我给你说说武学堂的规矩。”司解邻倒也瞧着王硕露出温和的笑容,王硕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纯粹是沾了郝凌宇和钱夕夕的光。 “司老,贾老,敢问考核已经结束了?”郝凌宇拱手作拜,礼貌地询问道。“不知……” 司解邻和贾仝对视一望,好似心有灵犀,自然明白郝凌宇此番想问为何。“你是想问王家村的那位……” “王复云。”王硕提醒道。 “哦,对,王复云。”司解邻点头说道。“他落选了,此刻想必是回村了吧。” “落选了?”三人先后一愣。 “他怎么会落选了?”王硕抢先问道。 司解邻并没有回答他,反倒是贾仝开口解释。“那位小家伙不具修炼天赋,与你们不同,只怕日后即便见面,也是天壤之别了。” 其实从刚才没能见到王复云的时候,郝凌宇就多少有所怀疑会是这般结果,只是司解邻和贾仝突然道来,更是直接地戳破了最后一丝的设想。 “多谢司老,贾老告知。”郝凌宇平复心境,再度拱手作拜。 一旁钱夕夕也很快作拜道谢,只有王硕始终不敢相信,但眼下也没有办法去确认个究竟,只好有样学样拱手道谢。 随后司解邻领走了王硕,而贾仝则留下来给郝凌宇和钱夕夕交代着前往凌云武宗的一些琐事。 入夜,别院里的生员们纷纷席地而坐,这里虽然有布置客房,但并不是为他们准备的。他们只能露天而坐,甚至没有闭目养神的时间。早先杨健戚和司解邻教授了他们基础的吐纳心法,并要求他们在第二日清晨出发之前达到最低的修炼修为,即炼体期一重。 不过在这些人之中也有不少在考核前就已经拥有修为的,只有三人,便是郝凌宇、钱夕夕和王硕。 司解邻传授了王硕一套与其他人并无二致的心法,说起来王硕的修为,自司解邻眼中一眼便给予了确切的位置,为炼体期一重,已经隐约触碰到二重的瓶颈。从王硕口中,司解邻也了解到了一些关于他拥有修为的缘由,竟是他们王家村里王复云的父亲,教授了一些武技却并未传授任何与修炼相关的心法,而王硕竟然奇迹般地拥有了修为。 “倒是奇怪,那小子都拥有修为了,既然是父子,没道理会是毫无修为天赋的凡人呀。”司解邻回味着从王硕那里打听到的事情,与杨健戚和贾仝一道分享着。 “这也不奇怪,哪有那么多龙生龙,凤生凤的。那些个世家子弟听说不少不也是毫无天赋么,最后还是要依靠服用丹药强行凝聚么。”杨健戚倒是不以为然。“贾老,那两位小公子呢?” “郝小公子已经是炼体期八重,而且想来是大小修炼了郝城主亲传心法。至于钱小公子,虽不如郝小公子,但年纪轻轻已经是炼体期六重,若是勤加修炼,未来也不可限量呀。”贾仝捋着胡须说道。 王硕盘膝坐在院中,离他不远的屋子里住着郝凌宇和钱夕夕,他们两人因为得以入选武宗,自然待遇要比其他人强上许多。王硕看向两人的屋子,收回了目光,双手仰面向上,托在膝盖上,心中暗道。“复云,我会连你那份一起努力修炼的,等我下次回村时候再见吧。”然后运作起司解邻传授的心法,心中默念,同时双掌开始缓缓起伏,一吐一吸之间凝练着自己的修炼气息。 屋内,钱夕夕已经昂面朝上睡在了床上,他的睡眠作息一向很准时,只不过随着他的轻鼾吐息之间,口鼻之中淡淡泛起薄气,这也是一招修炼心法,只需要睡觉,什么都不管,彻底放空心神,然后便可达到吐纳修炼。钱夕夕特别喜欢这个心法,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虽然修炼速度不如其他心法,但贵在简单易上手。这般修炼心法也算是天明皇朝独一份,也只有通宝商会有能够将它收入囊中。 和钱夕夕在同一屋的郝凌宇就没有钱夕夕那么轻松的心法了。他此时端坐在床榻边,闭目凝神,一吐一息并不似那般轻巧,反而每一次的吐息都异常的缓慢,甚至每一次吐息过后,额头上都会凭生汗珠。而且每一次的吐息,丹田也都随之产生着变化,吸气时,丹田犹如烈火灼烧;吐气时,又如坠入冰窖;交替之余,一冷一热如阴阳左右分立。 郝凌宇每次修炼这套心法,心中都是拒绝的,几乎都是被自己父亲逼着修炼。而郝凌宇的心法自然是来自父亲郝莘传授的,从父亲那里,郝凌宇也得知了这套心法的由来,便是望云城的城主曾经教授给自己父亲的。他不曾见过望云城城主,自己父亲也鲜少提起过,不过光是从自己父亲的修为,郝凌宇多少也好奇过那望云城城主的修为到底如何,能够修炼这样绝妙心法的人,想来修为也不会低,就是不知道是腾空期多少重。 说起来,郝凌宇修炼的时间并不长,他甚至还记得那一日,自己身穿黄袍,符纸满身,一度崇曾拜降妖除魔。当然那些妖魔都只存在于书本之中,也不知道这些奇闻异事的书籍到底是谁写的。也是那一日夏城主前来拜访,然后自己的爹就把自己给卖了,说是允了娃娃亲。然后郝莘给了郝凌宇两个选择,一个是就这般去娶了夏家女儿,另一个则是开始修炼武道。 郝凌宇哪个选择都没选,可屈于郝莘的威胁下还是开始修炼了这套心法。然后又为了躲避成亲一事,一下子就修炼到了炼体期八重的境界。然后,就有了逃婚一事,现在回想起来,郝凌宇还是觉得被自己爹给骗了,说什么修炼了就不用成亲,可以追求自己的喜好了,结果到头来这身修为也只是用来逃婚了。 心里想着,郝凌宇的吐纳渐渐开始紊乱,他呼出最后一口气,收了心法的运转。床榻里头,钱夕夕睡得正酣,郝凌宇无奈摇了摇头,这才直起身从床上爬了下来。坐在桌边倒了一杯水,以解修炼之后带来的口干舌燥。 “不知道复云兄弟如何了……”郝凌宇暗自嘀咕,取出钱夕夕送的传音玉佩握在手里,想到王复云没有修为,这传音玉佩只怕也是毫无作用。 话说此时的王复云,乘着王哥驾驶着的牛车正朝着官道前方不远处的驿站而去。 第三十三回 驿站早在天明初年时候还曾一度覆盖全境十二州,专供朝廷边境传递讯息所用,曾一度达到了处处有驿站,飞急八百里。后来随着天明实现一统,覆灭前朝余党,同时边境也逐渐趋于稳定。而后再加之朱神康时期推崇武道修炼达到一时无两的地步,原本依靠马匹人力维持的驿站也逐步减少荒废,不少驿站也随之改供平民百姓迁徙或是远游时候沿途的食宿之所。 位于王复云前方的驿站便是云州仅剩不多的几处驿站之一,驿站由三间屋子组成,一间是驭厩,用来停放沿途歇息的马匹,不过马匹几乎没有,取而代之的却是牛车和驴车。每一辆车旁都预备了一个草筐,用来装载草料。比驭厩小一些的屋子是酒肆,为沿途来往提供餐食和酒水,此时还是灯火通明,远远就能听到酒肆里的喧嚣声。最大的一间房,便是驿站的主体,现在也已经改造成了一间客栈,和酒肆相比,客栈就显得静谧了许多。 驿站距离官道的位置不远,周围密布树林,入夜漆黑一片,风声吹拂沙沙作响。靠近官道的地方竖着旗杆,垂着一面旗子。 王复云提前下了车,王哥牵着牛车去驭厩给牛喂了些草料,然后领着王复云进了客栈。 “今晚是赶不到秦家镇了,咱们就先在这儿落脚歇息一阵子。”王哥扯着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显然刚才停放牛车忙活得一身汗。 王复云四处张望了一番,客栈不算大,只有两层,一进门就是上楼的楼梯。 “客官几位?”楼梯后面探出一个歪戴头巾的脑袋。 “两位,就住一宿,有空房没有?”王哥挂上毛巾问道,然后又小声向王复云说道。“这驿站平民价格,一宿也就几文钱。” 王复云摇了摇头,他身上的钱都已经给了王哥,甚至就连郝凌宇送的那一身衣裳也贴了出去。 “哎,两文钱,就当哥们请你啦。”王哥显然看出来王复云囊中羞涩,抬手拍着王复云的肩膀,大方地说道。 “那就多谢王哥了。”王复云感激地看着王哥,又是给自己寻了一条出路,如今又招待了自己住宿,一时间感激之情难于言表,只好拱手作拜。 店小二很不合时宜地打断了王复云,悠悠打了个哈欠。“楼上没有客房了,后院倒是还有个通铺,一文钱一个人。”说着冲王复云伸出手来。 王哥从怀里摸出两文钱拍在店小二的手里,店小二收了钱,瞧了瞧王哥,又瞧了瞧王复云,然后漫不经心地朝身后一指。“从那边过去。” “走吧,对付一宿咱们明儿一早就走。”王哥走在前头领着路。 后院的通铺是一张炕床,除了王哥和王复云外,此时屋里已经睡下了几个人,潦草裹着一条薄薄的毯子,正打着鼾。 “你若是不饿就早些歇息,我去隔壁瞧瞧去。”王哥说着朝身后指了指手,正冲着客栈隔壁的那间酒肆。 “好的。”王复云没有异议,他寻了个角落,脱了鞋坐上炕。然后将背后包袱解开小心翼翼地放在角落里,包裹里还有一些干粮,足以充饥。 见王复云已经安置妥当,王哥轻笑着扯着脖子上的毛巾,扭头转身朝酒肆走去。 另一边的合云县,郝凌宇又灌了几杯水,桌上摆着那从行街淘来的铁匣子,他拿起来仔细观瞧了一番,铁匣子除了锈迹斑斑外,竟然看不出衔接的缝隙。郝凌宇试探着将铁匣子捧在手里,缓慢地注入修为试探,铁匣子显然预料的一样是件宝器,只不过除了能够注入修为外,竟一丝变化都不曾发生。 “明器,谁会陪葬这么件毫无作用的宝器呢?”郝凌宇端详着,呢喃自语道。 就在郝凌宇还在对铁匣子一筹莫展之时,突然身后闪进一个人影。 “少城主,卑下可有打搅?” 郝凌宇低下头将铁匣子拿过头顶,又是一番仔细的观瞧。丝毫没有被突然出现的人影所干扰到。“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和我爹回去了呢。” “城主大人托我来给少城主交代几件事的。” “我爹说什么?”郝凌宇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铁匣子,并吩咐道。“你来对它注入修为试试?” “少城主莫要说笑了,这可是县衙别院,若是惹了麻烦,卑下可没有少城主那样的爹来救场。”男子说笑道。“城主大人说让少城主最好能和夏家公子友善相处。” “可能吗?”郝凌宇摊了摊手,然后抓起铁匣子丢了过去。“帮我看看这东西,我和钱夕夕都觉得这是件宝器。” 男子一手接住铁匣子,在手里掂量了一番。“行街那小贩我在他身上留了印记,少城主若是需要,卑下随时可以找到他。”男子嘴角一扬,又说道。“少城主还是多体谅一下城主大人的不易,再说少城主与夏家小姐差点儿不也喜结连理吗,和小舅子的关系自然还是要处理好的。” “他若是不整日寻我仇,我当然也会以礼相待的。”郝凌宇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个,你既然能寻到那小贩,并且在他身上还留了印记。那……” 男子料到郝凌宇想说什么,他摇了摇头,抢先说道。“那位小公子身上卑下并未留有印记。” 郝凌宇皱着眉头,这才扭头看向身后男子。“你怎么不在他身上留下印记?却非要和个小贩过不去呢?” 男子明显察觉到郝凌宇语气之中有些不悦,赶忙单膝跪地。“卑下一时疏忽。” “你替我去寻到他……等等……”郝凌宇若有所思,他本想让男子立刻去寻王复云,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冒失,自己明知王复云因为没有修炼天赋而被淘汰的,即便找到了,自己又该说什么呢?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反而只会起到负面作用。“算了,还是不要去了。” “少城主是觉得不好面对吗?”男子悄悄抬起头观察着郝凌宇的表情,显然是被他说中了,郝凌宇此时真抿着嘴唇,似张似闭,半天无话。 “那卑下先告退了。”男子缓缓站起身来,将铁匣子放回郝凌宇的面前。“这东西,卑下愚见,少城主还是别抱有想法的好。” “你是觉得那个地方有危险?”郝凌宇拿起铁匣子,又看了看。“你先去盯着那个小贩吧,有消息随时来报。”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男子恍然想起自己漏了一件事,他侧身附在郝凌宇的耳边小声说道。 郝凌宇听着男子小声说话,突然瞪大了眼睛,嘴巴也不自觉张得老大。对于男子所说的事情显然让他大吃一惊。“什么!” “那卑下先告退。”男子并没有等到郝凌宇追问究竟,一个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郝凌宇用手托着下巴这才合上了张大的嘴巴,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半天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男子的话犹如一个重磅炸弹,震惊得郝凌宇脑子有些发蒙。 说回驿站这边,王复云吃下些许干粮,坐在炕头沉默良久。他还在纠结着考核的结果,没有天赋就意味着自己无法修炼,这是铁一般的事实。王复云盘膝而坐,他微闭双目,依旧尝试着运作干爹王北宇传授的修炼心法。虽然明知自己没有天赋,但王复云仍旧不死心,可结果显然是意料之中的,王复云默念了一整套的心法,依然毫无作用。 王复云咬着嘴唇,心有不甘地从炕上爬了下来,重新整理了一番衣衫,准备去酒肆找王哥,再细问一番关于秦家镇的事情,也好提前做下准备迎接这番天赐良机。 酒肆里只有一桌客人,他们几乎都是和王哥一样是做车夫的。当他们见到王哥出现,热情地邀请着王哥一起加入他们的酒席。 “这不是赵晨吗?来,喝一杯?”其中一人戳穿了王哥的身份,原来他并不姓王,而是姓赵。 “我就不喝了,刚才就听到酒肆里面你们的声音,所以特地来看看。”赵晨搬了条凳子坐了下来,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抓起一碟花生米塞进嘴里。 “你咋从这儿过?”其中一人显然有些喝多了,脸上泛起红晕。“又是去秦家镇?” “是啊,合云县的报名考核结束了,这不是刚好遇上个被淘汰的小子嘛。”赵晨嚼着花生米,觉得有些噎,又不客气地从桌上端起一碗酒顺了下去。 “满上满上。”见赵晨一碗酒喝了个精光,又一人扛着酒坛给赵晨斟满了酒。 “我这边从穆安县也载了一个。”为赵晨倒酒的男子得意地说道。 “安陆县那边听说淘汰率特别高,我下午从秦家镇回来时候听说带去了十好几个呢。”另一人也说道。“好像是和你一个时候来的,那个姓张的小子。我听说他已经是炼体期六重了呢。” “人家有本事,得到舵主的青睐。哪像咱们,混了这么些年了才得到一次赏赐。”其中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没好气地端起整碟花生米倒入口中。“赵晨,你这次的货怎么样?有没有机会被舵主相中?” “穷小子一个,白费功夫了。”赵晨啧啧嘴,抱怨道。“我和他说去秦家镇的时候,看他穿得光鲜亮丽,还以为是哪个大户家的呢,结果身无分文。不过那衣裳也还值几个钱,等下这顿算我头上。” “算你有心了。”魁梧汉子大手拍着赵晨的背表示对赵晨的话很满意,他端着一碗酒和赵晨碰了一下。 负责倒酒的男子却补充道。“那你这次岂不是又得不到舵主的赏赐了?”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赵晨无奈摇着头,看向那个从穆安县来的男人。“你那个呢?” “我这个啊,也是个穷小子。” 几个人越说越觉得没趣,只好借酒浇愁,而就在他们正喝着酒的时候,突然赵晨放下了酒碗,扭头朝酒肆门外望去。“有人。” 话音未落,酒肆的门被推了开来,当见到来人是王复云,几人倒也不以为然,反倒赵晨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赵晨盯着王复云问道。 “王哥,我想和你再打听打听秦家镇的那位大能。”王复云并不清楚刚才酒肆内赵晨等人的谈话,而赵晨也从王复云的眼中看出了对那位大能的憧憬。 “你问秦家镇啊?”席间魁梧汉子放下手中的碗,又徒手抓了一块肉片送入口中,然后冲着王复云喊道。“来,过来这边坐。”他说着朝边上的人挤了挤,给王复云腾了个位置。 王复云瞧着这魁梧汉子,又一扫席间其他几人,似乎他们并无恶意。 赵晨见状一把揽住王复云的肩膀。“那就过来这边说。”一边说着一边揽住王复云将他带入席间。 王复云倒也不显拘谨,他寻了位置坐下,正是那魁梧汉子给自己腾的座位。 “小子,你是哪里人?”魁梧汉子将一碟肉片递到王复云的面前。 “王家村。”王复云如是回答道。 一名个头较高的汉子又问道。“考核淘汰了,是准备去秦家镇?” 王复云看着面前的一碟子肉片,并未嘴馋,而是又将目光望向那个头较高的汉子,回答道。“是的。” “哦,这样啊,那你想必是听……”那男子看向赵晨,险些脱口而出赵晨的姓名。 赵晨抢先一步打断了他。“他是听我说了秦家镇那位大能的事,想要去碰碰运气的。” “是的,王哥说那位大能能够赋予没有天赋的人修炼的本事。”王复云说到那位大能的时候,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魁梧汉子干笑起来。“用不着不好意思,不少和你一样被考核淘汰的人都是去了秦家镇就有了修为的。” 王复云眼前一亮,连忙追问。“当真?” “那是自然。” 一番交流,从席间这群人口中,王复云大致上也知道了秦家镇的一些事情,特别是关于那位大能,似乎是一位世外高人,前些年云游到秦家镇,为不少人无法修炼和没有天赋的平民赋予了修为。听着这些人讲述着的事,王复云越发渴望见到这位大能,对大能的憧憬也愈发强烈。 “说来,小子,你为了什么想要当修炼者?”魁梧汉子嗦着油腻的手指问道。 “报仇。”王复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王复云此话一出,席间几人先是一愣,随后又恢复如常。还是那魁梧汉子率先开口。“报仇?杀父之仇还是?” “是。”王复云直言回答道。 魁梧汉子斜着眼瞄了王复云一眼,又问道。“想当修炼者就是为了报仇啊,那报了仇之后呢?”看似只是随口一说,却让王复云愣住了。 王复云挠了挠头,一时说不出话,反而是赵晨插了一句。 “我要是有了修为,就要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好好睁大眼睛看看。”赵晨说着抖了抖肩膀,同时悄悄观察着王复云的表情,却不见王复云有任何的变化,于是又改口道。“修炼者可以做的事情多着呢,等你遇见那位大能之后就会知道了。” 王复云点了点头,同时也在思考着刚才的那个问题以及赵晨所说的话。 自己想要成为修炼者的目的,或许初衷就是为了报仇,且不说自己干爹虽然说了关于自己的身世,但却始终没有提及自己的仇家身份,只道是从尸推中将自己捡来的,更不必说自己的生父生母的身份了。所以甚至可以说连报仇这个目标其实对王复云来说从来都是奢望,不过干爹说过自己身上有某样东西,或许会引来仇家。 报了仇之后呢,的确,这也是一个问题,王复云对此也并没有想法,或许大仇得报之日自己才会去想这个问题吧。 再说赵晨的那番话,虽说王复云并不在意,但也还是嵌下了一根刺。宽窄兄弟,他们若是知道自己考核被淘汰了,说不定会嘲笑一番。王硕,从小到大的玩伴,应该不会瞧不起自己。钱夕夕,只有一面之缘。郝凌宇,似乎也和自己没有什么交集。还有谁呢?王复云又想到了干爹,不过很快将他也否定了。 赵晨看着时候不早,敦促王复云先回去歇息,而自己则继续坐在酒肆与其他人聊起天来。 等王复云离开后,赵晨扯下毛巾,擦了擦手,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这小子似乎满脑子都是想要成为修炼者去报仇。” “那不是挺好的,目的单纯。”魁梧汉子敲了敲桌子,有些意犹未尽。 “没了,我去再点些?”一人主动站起身来,却被个子较高的汉子给按了下去。 对此魁梧汉子没有做声,只是一个劲敲着桌子。 赵晨见状眯了下眼,站起身来。“小二,再来两碟花生,还有酒!” 点完吃食和酒水,赵晨重新坐下,不置可否地问着魁梧汉子。“何以见得?” 魁梧汉子扬起嘴角笑道。“赵晨啊,我算是看出来了,难怪你比不过那姓张的小子。” 赵晨苦笑一声。“你就直说吧。” 第三十四回 待到小二将酒水和吃食送来后,魁梧汉子抓起一片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了一番,心满意足。 “何以见得呢?”赵晨疑惑地看着他,忍不住追问道。 “你想啊,那小子为了复仇,势必要去求舵主赐予他修为吧。” “这是自然。”赵晨回答道。“不过舵主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单是求见,少说也得二十两。” “你瞧你,忘了吧。”魁梧汉子提醒道。 个头较高的汉子一咋舌,赶在赵晨意识到之前先开口说道。“你是说的苦窑?” 赵晨经他一提醒,也恍然大悟。“对啊,他去苦窑赚够了钱,到时候舵主的赏赐……” “想明白了吧。”魁梧汉子嘿嘿笑了起来。“这顿酒钱,值了吧。” “值了,值了。”赵晨一拍大腿。“我是钻了牛角尖,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忘了还有这回事。” 另一边和赵晨同样带人去秦家镇的男子也开口道。“那我岂不是也有机会得到赏赐了,多谢,多谢啊。” 赵晨看着他开心的样子,嘴角一咧。“老杨,那这顿酒钱你也得掏。” 名叫老杨的男子乐呵回应。“那是自然。” “你们要是得了赏,回头可别忘了哥几个。”魁梧汉子提醒着他们,然后又抓起一块肉嚼了起来。 回到后院的王复云还沉浸在对秦家镇大能的憧憬中,推门上了炕,并未注意到此时炕上正缩着一个人背对着王复云,眼前一幕立马让他回过神来。 “你在干什么!”王复云一眼就看见了他,正鬼鬼祟祟地鼓弄着自己的包袱。 那人显然也被王复云吓了一跳,急忙转身看向王复云,双手伸到面前自证清白。“别喊,别喊。” “你动我包袱做什么?”王复云目光一扫炕上角落里自己的包袱,又瞪向那人,借着屋外光亮瞧清了他的模样,与自己年纪一般无二,布巾扎着头发,面容倒有一丝清秀。 “这包袱是你的?”那人反而松了一口气。“我道是谁在这儿放了这么个东西,硌着小爷了。”他移了移王复云的包袱,然后盘下腿坐在一边。 王复云见他挪开位置,严肃地问道。“你不会是小偷吧?” “你才是小偷呢,怎么说话,小爷就是被这破玩意硌着了。”那人甩头一哼。“再说了,谁稀罕偷你的破包袱。” 王复云将信将疑地走到炕边,环视左右,似乎其他睡在炕上的人并没有被他们两人的吵闹惊扰,依然熟睡。一个念头突然浮现在王复云的脑海里,想着的功夫,王复云突然移步到炕边另一人的身前。 打从刚才进屋,王复云就隐隐嗅到了一丝奇怪的香气,像是花香的气味。王复云当时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他不由得警惕起来。 “他们都睡着了。”坐在炕上的少年似乎不以为然。 王复云伸手探去,面前这人低沉的呼吸声尚在,的确如那少年所说一样,的确是睡着了,只不过却不是正常的睡着,倒更像是中了迷药昏厥了过去。 王复云警惕地抬头再去瞧那少年,少年很悠闲地倚着墙坐着。“你对他们做了什么?”王复云质问道。 “我?”少年一惊。“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是睡着了。” 王复云悄悄攥起拳头,小心翼翼地注视着炕上少年的一举一动。 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王复云的小动作,他连忙摆手。“我可真没对他们做什么。” “你怎么证明?”王复云质问道,同时屏息凝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少年,一旦少年有任何举动,他都要赶在之前动手制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用得着这么紧张吗,他们就是睡着了而已,天亮了也就醒了。”少年见王复云全然不相信自己,而且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着警惕。 “你怎么知道。”王复云说道,同时一个箭步跨上炕头。 一瞬间,少年也蹦了起来,有些懊恼。“糟了,说错话了。” 王复云探出手,犹如鹰爪一般扣向少年,却被少年闪身躲了过去。而少年冲王复云吐了吐舌头。“就凭你也想抓住小爷?” 少年矫健地躲过王复云突然的出手,随手抓起王复云的包裹,然后又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朝着王复云掷了过来。“你也睡上一觉吧!” 见状王复云赶紧向后躲避,眼看丹药就要砸向自己,王复云余光看着那少年抓着自己的包袱,两步蹦下炕就朝门口冲去。丹药在半空中炸裂开,一团粉末状的烟雾扑面而来。 不一会儿烟雾散去,屋里除了还在炕上熟睡的那些人外,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屋外王复云扶着屋墙,好一阵干咳,用手擦抹着止不住地涌出的眼泪。刚才丹药炸裂的时候,王复云眼疾手快用袖子捂住了口鼻,再加上动手前自己屏住气息,这才没有吸入粉末烟雾。可惜百密一疏,虽然没有吸入粉尘,但却被迷了双眼,若非如此断然不会让他逃了去。 后院的动静很快惊扰到了店小二,店小二从前院的后门挑起门帘探出个头观瞧着。“什么动静?” 王复云皱着眉眯着眼,一手扶着墙,一手冲着店小二摆手道。“没事。” 店小二也并没有过问,只是淡淡哦了一声,缩了回去。 待王复云慢慢睁开眼的时候,那少年早已不见了去向。两眼哭得通红的王复云又擦了擦眼角,攥着拳头发誓一定要教训他一顿。可话虽如此,眼下人已经不见踪迹,自己又该如何寻找。想到这里,王复云也只好是憋下了火,闷声吃了大亏。赶回后院屋内,王复云立刻就发现了自己的包裹不翼而飞,显然是刚才那少年趁机窃走了的,若是寻常东西,王复云也就自认倒霉了,可包袱里还有干爹王北宇送给自己的那口刀。 王复云深吸一口气,愤懑地迈步出了屋子,这才哪到哪,出门在外才几天工夫,可以说是倒霉透顶了,先是考核结果自己没有天赋,好不容易得知了秦家镇有机缘的事,本以为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结果这会儿又遇上了蟊贼,丢了包袱不说,连最重要的刀也被偷了去。 抱怨着不顺心的王复云突然一怔,愣了愣神,刚才自己深吸了一口气的时候,那股如同花香的气味变得更加清晰了起来。 嗅着气味,王复云的眼睛有些迷离,不知道是被烟尘迷住了眼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他只觉得眼睛有些火辣辣的,甚至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客栈院子里弥散的一阵浅色气息,一团气息之中有一道一直延伸向驿站外的密林。 王复云不疑有他,三下五除二翻出了驿站的围栏,沿着气息延伸的方向追了上去。此时的王复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夺回干爹的刀。 深夜的密林里黯淡无光,王复云只追到半途就再也寻不见气息,而他的眼睛此时也不复那火辣辣的刺痛感,两者几乎是发生在同一时间,不由得让王复云有些懊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迷了双眼才能看到那淡淡的气息。现在眼睛恢复了,气息却寻不见了,一时间竟说不清楚是喜是悲。 漆黑的密林里伸手不见五指,若是普通人落于此处,必然是手足无措,然而这对于王复云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从小就逛遍了王家村周围山林的王复云来说,只要寻到方向,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王复云弯下腰摸着黑检查着脚下自己追来时的足迹,通过辨认踩踏过的枯枝败叶,以及密林之中湿软的泥土中踩过的脚印,王复云很快就大致确认了驿站的方位,不过这并不是他的目的。这片脚印痕迹中除了自己外,还有一条足迹是通往驿站另一处的,必然是那少年蟊贼。 不过王复云此时却并没有着急追上去,他在检查足迹的同时,除了自己和那少年蟊贼的足迹外,他还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脚印,是一个巨大的脚掌。 王复云用手指轻轻触摸,显然这个足迹形成的时间并不久,踩出的脚印周围泥土还是湿软的,并未发硬。 通过再三辨认,王复云确认了脚印的主人,应该和王家村那头被他和王硕打死的一样,是老虎。不过单从脚印痕迹来看,这头老虎的体型恐怕是王家村那头的两倍大小,无论是脚掌大小,还是着力的深浅,都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 周围静谧得可怕,树丛摇曳发出沙沙声响,一时间也分不出是头顶传来的声音,还是身边漆黑密林里传出的声音。 王复云折下一截树枝握在手中,充当着兵器。那蟊贼的足迹几乎与老虎的足迹是通往同一个方向的,不过他们并没有遭遇,至少这是王复云通过眼下这些细微线索分析得出的结果。 不过无论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干爹的刀必须夺回来。王复云下定决心,这才循着足迹深入密林之中。 就在他走了没一会儿的工夫,突然一股幽香扑面而来,这香味与王复云在驿站时候嗅到的味道如出一辙。嗅着气味,王复云很快就发现了香味传来的位置,树枝钩挂着一个香囊,而香气正是从香囊里传出来的。 王复云小心翼翼地取下被树枝钩住的香囊,由于四周的昏暗,王复云并看不出香囊的模样,只能从手感上触摸出香囊的形状和材质。王复云又把香囊拿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味道很浓,有些呛鼻,憋着喷嚏将香囊拿远了一些再闻,就会淡雅许多,好像是某种花草的香味。透过气味,王复云断定了香囊是那个少年蟊贼的东西。 只不过这香囊为何会被树枝给挂住,是逃窜的时候遗落的?另外这香囊的材质和工艺,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戴的,而且还是带着花香的,说不定是哪位大家闺秀的东西,说不定也是被那蟊贼窃取的。 王复云将香囊收入怀中,被香囊吸引了注意力之后,王复云再想摸黑寻找足迹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就在这时,密林深处突然传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王复云心中一惊,这声音传来的方向距离自己并不远,而且这低吼的咆哮声显然是来自那头猛虎。 王复云屏住气息,悄悄地俯下身子,一个不留神,脚边散落地上的树枝被咔嚓踩断发出声响。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将王复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显然不光是王复云听得清楚,那密林之中的猛虎也听到了,只不过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个声音。 “喂,你快上来!” 王复云一惊,顾不得多想,抬头望去,树干之上那少年蟊贼的声音。 “愣着干什么,快上树!”那少年有些急促地冲王复云喊道。 还不等王复云顾虑,不远处树林里已经传来一阵碰撞树木以及沿途踩踏树枝和枯叶的声音,显然那头老虎已经朝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 不疑有他,王复云原地一蹬,抱住树干蹭蹭爬了上去,就在树梢上头,借着些微光亮,那少年不慌不忙地抱着树梢。 “用不着道谢。”少年率先开口,倒是并不惊讶王复云的出现。 王复云距离少年还有一米来高,他抬着头朝少年望去,道谢是不可能道谢的。“将包袱还我!” “你还记得这事呢,我还以为你睡过去了呢。”少年不喜不怒,风轻云淡地说道。“你说你睡过去了多好,小爷也不至于被那畜生给逼得躲在树上。” 王复云看着少年,这会儿少年的模样比在屋里时候看得更清楚一些,但见那少年眉长入鬓,秀挺的鼻梁,一双眼犹如钟天地之灵不含任何杂质。单说相貌一时让王复云有些恍惚,很是清秀,却又不似郝凌宇那般附庸风雅,反倒有些女子的俊美。 “你看,那畜生来了!”少年不由王复云遐想,探手一指树下。 王复云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果然一团黑漆漆的身影从林中钻了出来,虽然看不清模样,但是体型显然比预期还要大上许多。 “嗷!”猛虎咆哮了一声,似乎在寻找它的猎物。 “看来今晚只能在树上过夜了。”少年见猛虎并未寻到他们,便松了一口气。 王复云也收回目光,再度看向少年。“那你将包袱还我。” “我救了你一命,就当是报酬好了。”少年嬉笑着说道,将包袱抱在怀中,然后双腿挽住树干。“倒是你,应该不是修炼者吧,为什么包裹里还带着一件武兵?”少年一边说,一边拆开包袱,包袱里除了一些散碎干粮外就是一口刀,以及一本泛黄的书籍。 “你住手!还我!”王复云着急起来,他又朝上爬了爬。 “哎,你别上来,不然我不给你了!”少年连忙说道,这才让王复云停下动作。 “你要怎么才能还给我?”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少年不容置疑地说道。 王复云无奈点头答应了少年的要求,并不是担心自己抓不住他,而是担心万一激怒了少年,他把包袱往树下一丢,必然会招惹上那老虎。 “你这武兵,偷来的?”少年先是拿起刀端详了一番。 “不是。”王复云回答道。 “不信,你又不是修炼者。” “是我干爹给我的。”王复云如是回答道。 “那他是修炼者咯?”少年眼前一亮,连忙问道。“那他厉害吗?什么修为?” “修为不清楚,但是很厉害。”王复云说道。 对于王北宇的修为,王复云的确是一无所知,从他记事以来,王北宇的身体已经每况愈下,别说是修为了,就连修个篱笆都做不了。至于厉害与否,那肯定是厉害的,毕竟自己这一身功夫就是王北宇传授的,能够传授功夫,还会修炼心法,想必王北宇早先肯定是个高人,应该和王家村的六哥差不多,炼体期的高手吧。 “切,你不会是诓小爷的吧。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编的。”少年突然一转脸色。 “我骗你作甚,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满口谎话连篇。”王复云反驳道。 少年虽然不满王复云的反驳,不过还是继续问道。“切,那你认不认识修炼者?” “算认识吧。” “算认识?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少年再次急切地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王复云似乎察觉出少年的意图,每当提到修炼者的时候,他都会显得很关切的样子,于是将计就计,王复云也想一解自己的好奇。 “关你什么事。”少年撅着嘴反问道。 “你不说什么事,我怎么知道我认识的修炼者是不是你问的呢。”王复云此时倒是不急着回答,而是一转攻势反问起来。 “那我问你……”还不等少年开口,突然树干剧烈晃动起来。 王复云和少年双双紧紧抱住树干,就在晃动的时候,少年怀里抱着的包裹也意外掉落到了树下,王复云眼睁睁看着掉下去的包裹,自己却无能为力,费了好半天工夫就是不想少年将包裹丢到树下,可结果,还是没逃过这最坏的结果。 王复云随即朝少年瞪了一眼,少年似乎也有些意外,他尴尬地笑道。“对不起,失手掉下去了。” “我不瞎,你说怎么办吧。”王复云没好气地说道,同时顺着树下望去。 刚才的动静显然是树下的猛虎撞在了树上导致的,此时摔下树的包裹就落在王复云的正下方,而那猛虎不偏不倚正好也在自己脚下。 猛虎也被突然掉落下来的包裹惊了一跳,它试探性地用鼻子去嗅了嗅摔落下来的包裹,然后猛然抬头望向面前的这棵树,虽然它没有看到王复云和那少年,但它还是用力去撞着树。 随着树被猛虎撞得摇摇欲坠,树梢上的两人一时间也紧张了起来,虽然牢牢抓住了树干,可依然架不住随时整棵树都会被它拦腰撞断的结果。 少年哆嗦着抱住树干,随着树干一起摇晃着。“你下去引开它!”他冲王复云喊道。 第三十五回 王复云也抱着树干,试图稳住身形,自己的位置显然不如头顶的少年。当听到少年冲自己喊着让他下去引开猛虎,王复云也来了脾气。 “你怎么不去!” “那你说怎么办,撑不了多久我们两个都要摔下去了!”少年慌张地喊道。 王复云没有继续在于他争辩,而是冷静下来,将目光望向猛虎。猛虎埋着头撞着树,似乎并没有瞧见他们,若是趁它不注意的时候,说不定能够一击制胜。暗自想到,王复云再度朝上望去,那少年闭着眼睛正在嘶嚎,在确认了少年没有朝自己看过来后,王复云下定决心,一咬牙,松开了抱住树干的双手。 随着王复云松开手的一刹那,他调整着自己的身形,几乎以垂直的姿势俯冲向树下的猛虎。 瞬息之间,王复云脑海之中回想起王北宇的话。“拳出得要果断,掌劈下要有千钧劲。戍策五甲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杀招,可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王复云握紧拳头,将全身劲都使在了这一拳上。 突如其来的一记重拳,显然是猛虎始料未及的,王复云一拳打出,又接一拳,连着两拳落在猛虎的后脑勺,然后凌空腾挪落在了猛虎的身后。 戍策五甲之中,双脚为足甲,主打腿脚功夫,日行百里疾如风;双臂为臂甲,力挽千钧稳如钟;后背为背甲,前胸为前甲,主打防御,刀剑斧棒难撼分毫;而最后一甲便是拳甲,也是戍策五甲之中的杀招,讲究一拳制敌。 王复云此时已然是动用起了拳甲,遥想那日王家村山中的老虎,也不过是挨了两拳,随后才被王复云和王硕降伏的。眼见这头比王家村山里的老虎要大上三倍有余的猛虎虽然不至于两拳毙命,但突如其来的重拳落下,也不至于毫发无伤。 王复云心中想着,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随手抄起一截树枝,以手为刀削去了枝丫。 此时树上的少年也反应过来,毕竟一直摇晃着的树干此时突然停了下来。当他睁开眼,不由得惊讶起来。“你怎么跳下去了!不要命啦!” 王复云哪里还顾得上理会他,只见王复云将削好的木棍握在手中,摆出一副戒备的姿态。 猛虎显然是被刚才的重拳激怒了,它发出低吼声,扭头朝王复云看去,瞪如铜铃的一对大眼恶狠狠地放着寒光。 王复云心中一惊,看样子,猛虎似乎并没有受到太重的伤势。 不等王复云反应,猛虎的两只虎爪在地下略略一按,随即猛扑了上来。不容迟疑,王复云挑起木棍,用掌一推木棍,笔直射向扑腾而来的猛虎。 木棍不偏不倚正中猛虎的面门,但却起到什么作用,木棍几乎是在接触到猛虎的一瞬间就被撞得粉碎,这般情况显然是出乎了王复云的意料。 “妖兽!”王复云心中一惊,这般情况显然只有妖兽才能够解释,可若当真是妖兽,只怕王复云此时已是死路一条。 王复云翻滚在地一阵躲闪,等他重新抬头,那猛虎撞倒了一排树,摇晃着脑袋已经再度朝自己看来。 一个扑,一个躲,一来一回之间周围的树木都已经被猛虎拦腰撞断,而此时的王复云已经被逼退到那少年所在的树下。 王复云目光牢牢盯着猛虎,同时俯身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你别往这里引啊!”树上少年赶忙冲王复云喊道。 可还不等他的话音传来,那猛虎已经再度扑了过来。眼看猛虎的一双虎爪就要撕向自己,王复云眼疾手快从地上抽出刀来,借由刀与虎爪的擦肩而过,一个侧身,又闪到了猛虎的身后。 而猛虎显然始料未及,一头重重栽在了树干上,伴随着轰的一声响,树杆拦腰折断,歪斜着倒向一旁。 少年虽然提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实在是来得突然,连人带树一同栽了下去。好在树干较高,斜倒落下的同时被其他的树给托了一下,而少年自然是脱手摔了出去,轱辘着身子从另一颗树顶掉了下来。 躲过猛虎的王复云不敢怠慢,他握着刀柄,与老虎四目相对,就在这时,王复云手中握着的刀突然发出微光,王复云眼前一亮,那少年说的当真,王北宇的这把刀果真是一柄武兵。可喜悦还未在脸上停留多久,随之刀刃崩碎,散落一地。 “啊!”王复云大吃一惊,这刀竟然碎了。 来不及反应,猛虎全然不给王复云惊愕的功夫,但见它挥掌拍下,王复云抬起刀柄去挡,锐利的虎爪沉重异常,王复云双手握住刀柄,却见拦腰间,猛虎又呼来一掌。 扔下刀柄,王复云运作起戍策五甲的前甲,挺着前胸正面硬挨下猛虎的攻击。可奈何猛虎的力道实在太大,王复云直接就被掀翻在地,连滚带爬好一番才停了下来。 呼哧喘着粗气的王复云和猛虎再度对视着,猛虎似乎也受够了与他的玩闹,再度沉闷地嘶吼起来。 王复云此刻自知不是猛虎一合之敌,虽然摆开了架势,但依旧在寻找着逃命的机会,毕竟危难当头,殊死一搏只会是鸡蛋碰石头。侥幸运气好,也不过是给猛虎来了个餐前活动。想到此,王复云开始缓慢向后撤着脚步,同时左右观察着。 “屏气!”突然那少年一声大喊。 王复云不疑有他,急忙捂住口鼻,就在同一时间,一枚丹药凭空炸裂开来,一团和驿站时候一样的粉尘烟雾瞬间将王复云和猛虎吞没其中。 这一次王复云提前留了心眼,他急中生智猛地睁开双眼,不偏不倚让粉尘再度迷了眼。然后就是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灼着他的双眼,甚至来不及表现出痛苦的模样,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硬是拽着他一路狂奔。 “你是傻子吗!还愣着不跑?”少年一边拉着王复云一边穿梭在树林之间,他说话的同时看见了双眼通红流着泪的王复云,又是一通埋怨。“你冲着迷烟瞪大双眼干啥,是不是疯了?不知道闭上眼?” 王复云没有说话,一边跑一边用手擦着涌出的眼泪,然后时不时朝少年身上看去,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少年也顾不得被王复云这般紧盯,他时不时朝身后看去,那猛虎似乎并没有追上来。“那边有个湖,去那里!”说着又拉着王复云朝他所说的地方跑去。 一边跑,一边瞪大了双眼的王复云,终于如他所料的看见了东西。“果然!”王复云说着,猛地停下脚步,顺势回头朝跑来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在他们跑来的方向,弥漫着一条浅浅的气息。“你的迷药是什么!”王复云赶忙抓住少年,急匆匆地追问道。 “你停下来干什么!”少年哪里知道王复云的意思,他一副着急的模样。“等下那畜生追上来,小爷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当它的早餐!” 少年说的不无道理,王复云也意识到是自己一时激动,旋即改口。“你说的地方在哪?” “那边!”少年说着又伸手去拉王复云,不等他触碰,突然反应过来。“你看得见?” 王复云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好似一个好奇孩子,四下张望,远远的有一团很浓郁的气息,颜色有些发深发蓝,似乎就在猛虎的方向。 “那你自己追上来吧!”少年并未着急收回手,而是锤了王复云一拳,随后自己朝着深处跑去。 被锤了一拳的王复云也回过神来,他看向那少年跑去的方向,顺着他的身后一条淡淡的痕迹显露无遗。王复云甚至不需要追上少年,只跟着这道气息痕迹便能可,于是再度确认了猛虎的位置,那团深蓝色的气息后,这才离开。 如少年所说的一样,密林深处果然有一处湖,只不过湖很大,甚至快要赶上一个湖泊大小,湖周围并没有树木,反倒透过夜光观瞧得一清二楚。 湖中央有一块巨石,孤零零悬于正中央,而那少年此时正站在湖边上。 见到王复云追来,少年倒是有一丝意外。“想不到你居然能跟上来。” 王复云看向湖中央的巨石,又看了看周围。“你对这里很熟?” 少年没有理会王复云的问题,指了指湖,又指了指水中央的巨石。“躲到哪里,那畜生过不来。” 王复云点了点头,趁着眼睛这会儿还尚有些许火辣辣的刺痛感,回头看向树林,那团深蓝色的气息正在朝他们的方向冲过来。“它要过来了!”说着,王复云再看向少年,却寻不见少年的踪影。 而湖水中此时已经传来了游泳的声音,王复云没有多言,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朝着巨石方向也游了过去。 当王复云游到巨石前的时候,他才发现,这块巨石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高大。当他爬上巨石,还未看见那少年,却听那少年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往那边去。” 王复云没有理会,继续朝巨石上爬去,那少年的声音显得急促起来。 “你去那边呀!听不懂吗!” “那你怎么不过去?”王复云抬头朝上看了看,并看不见少年的身影,想来他已经在巨石顶上了。 “我……”少年语塞起来。“我不管,小爷喜欢一个人待着!” 王复云还是没有理睬少年,继续往上爬,眼看就快要到巨石顶上,那少年甚至有些哀求的口吻。“你过去好不好啊,求你了。” 可他的话全然没有让王复云停下脚步,只见王复云纵身一蹦,已经登上了巨石的顶端。 站在顶端,王复云第一时间几乎本能地寻找着少年的身影,很快,蜷缩在一角的少年落入了王复云的眼中,他的面前还放着一身衣裳,干燥崭新的衣裳。 王复云看了一眼就明白少年不让自己从这里上来,就是想自己换上一身衣服。再看自己,游泳而来浑身已经湿透,甚至还在滴着水。 少年恶狠狠地瞪着王复云,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来。“混蛋!” 不过王复云却还是没有理他,而是眺望林间,此时的他已经看不见那团深蓝色的气息了,只能隐约瞧见湖边树林剧烈地晃动着,好似有东西在林间横冲直撞。 “你抓紧穿好衣服,那妖兽要来了!”王复云好意提醒道,然后警惕地望着林间。 “那你盯紧了那畜生。”少年轻声说道。 王复云肯定的嗯了一声,目光并未离开那片林间。起初本以为是寻常山中老虎,一番交手后,王复云有些肯定它应该就是传闻的妖兽。不过王复云也没有亲眼见过妖兽,还是在村子里的时候,六哥回来讲过,妖兽力大无比,而且皮糙肉厚,还具有修为,一般人根本无法与之相抗,就是如他这般的修炼者,对付起妖兽来也不简单。 这猛虎有没有修为,王复云看不出来,自己动用了戍策五甲却丝毫没有作用,而且横冲直撞浑然无事,显然是印证了皮糙肉厚这一点。至于力大无比,王复云更是亲身体会到了,自己的戍策五甲虽然不如王北宇那般炉火纯青,但也是勤加修炼,丝毫没有懈怠。就拿王家村山中的老虎来说,同样的一掌拍下,对于运起五甲的王复云来说就如同毛毛细雨,而眼下这猛虎,刚才的一巴掌,自己虽然也是运起了前甲抵挡,到现在还是隐隐作痛。 正想着,猛虎果然撞开了拦路的树木,一副虎啸山林的姿态立于湖外。 “它来了!”王复云一看见猛虎出现,立刻回头去提醒少年。 而少年显然没意料到王复云会突然回头,他惊叫一声,急忙裹紧了衣裳。“混蛋!” “你……它来了!”王复云也没意料到少年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赶忙扭头去看那猛虎。 “来了就来了呗!”少年气急败坏,急忙穿好衣裳。“它还能游过来了不成!” “你说对了……”王复云吞了口唾沫。眼前那猛虎显然是发现了水中巨石上的两人,然后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那猛虎竟然四爪扑棱,径直朝着巨石游了过来,虽然动作有些缓慢,甚至有些滑稽。但王复云却丝毫笑不出来,甚至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少年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他穿好衣裳赶来巨石边,眼看着那猛虎在水中扑棱着游来。“啊!”他哆嗦着瘫坐了下来。“惨了惨了!小爷今天要死了啊!” 王复云并不似少年已经彻底失魂落魄,他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办法,但少年却突然抓住了王复云的胳膊。 “都怨你!好端端的追我干什么,这下好了,变成这畜生追我们了,我们都要落入它口了!” 王复云瞪了一眼少年,一甩胳膊。呵斥道。“慌什么,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虽然话这么说,可王复云心里也没底,刚才的对峙下,自己明显受了内伤,不知道还能发挥出几成力气。 少年被王复云一吼,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他看看面色凝重的王复云,又看了看水中的猛虎,再看看王复云,心里上下打鼓,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闭上嘴却又担心临死前留不下遗言。 就在他百感交集的时候,王复云突然正声问道。“你那迷烟丹药,还有没有?” “啊?”少年一愣,然后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那东西对它没用,只能拖个一时半会儿。” “我想试试。”王复云伸出手说道。 其实王复云心里也没底,一连两次自己都因为眼睛迷了那烟尘而看见了气息,让他相信这药粉之中或许有什么神奇的成分。而且通过猛虎妖兽身上那深蓝色的气息的确认,或许就是修为感应。眼下束手无策,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万一借着机会自己拥有了修为呢。 “拿去!”少年凭空变出三枚丹药。“都在这里了,没有了。” 王复云看着少年凭空变出的丹药,心中暗道。“储物宝器?”不过王复云并没有询问少年关于宝器的由来,而是一把抓过三枚丹药握在手中。 眼看那猛虎逐渐距离二人越来越近,王复云攒着手中丹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三枚丹药颜色深褐,通体一色,拿在手中甚至掂量不出多少分量,差不多一文钱的重量。气味上有些许的辛烈,王复云只能祈祷这三枚丹药能如他料想那般起到作用,眼下殊死一搏,不由得顾虑许多。 只见王复云将三枚丹药送入口中,囫囵吞咽下肚。这一幕看得少年是一阵惊愕。“啊!你……你怎么给吃了!那不是吃的啊!” 王复云没有理会,他急忙闭上双眼去感应吃下去的丹药,服下丹药的瞬间,自己的丹田就好似被火灼烧一般,一时间的疼痛甚至让他不禁眉头紧锁,咬起牙关,青筋迸起。 伴随着疼痛,王复云强忍着睁开了眼,此时他的双眼已经开始发烫,不光是双眼发烫,甚至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一般。 连他都不曾注意到,自己这浑身灼热的感觉并不是单纯的精神感受,原本湿漉漉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烘干,密布着褶皱。 “你不想被吃也用不着这么想不开啊!”少年的喊叫声越来越微弱,甚至彻底淡出了王复云的耳畔。 王复云紧攥着拳头,瞪着眼睛,眼前湖中的猛虎妖兽身上再度出现了那深蓝色的气息。“看样子赌对了。”王复云强忍着疼痛咧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可还不等他高兴自己猜对了的时候,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感油然而生,一时间绷不住的王复云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胸口,这是第一次王复云如此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居然毫无跳动的感觉,仿佛像是静止了一般。 只觉得一阵刺痛感袭来,王复云再度强撑着身体,缓缓站了起来。身旁那少年一脸惊愕,伸手想要上前搀扶。 那猛虎妖兽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王复云顾不得其他,刚撑起身子,紧接着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径直扑向湖中正在扑棱的猛虎妖兽。 第三十六回 王复云的举动显然出乎了少年的意料,他吃惊的眼看王复云纵身跃下巨石,奔着湖中的猛虎扑过去。 一时的惊愕让他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只见王复云凌空跃起,握着拳头砸了下去,与此同时,王复云的身上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周身似乎笼罩在一团浅红色的气息之中,自拳头砸下,溅起高约三五丈的滔天浪花。 少年来不及躲闪,迎面被浪花掀翻在巨石之上,连滚带爬重新站起身,冲向巨石边缘,而湖里无论是王复云还是那猛虎都寻不见踪影,只有沸腾的气泡翻滚着湖水。 “喂!”少年抬起双手搭在两颊大声呼喊着。 湖下,王复云撕开水流,拳头像是攥着什么东西,猛地一车,一团殷红的鲜血顿时喷溅而出,竟是一下子捣碎了猛虎的一只眼睛。 猛虎疼得嘶吼,可在水中却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呜咽声,吞了几大口水的猛虎扑腾着四爪试图跃出水面。 王复云眼疾手快,一把扣住猛虎的一只虎爪,顺势身体如蛇一般缠绕在虎爪上,连拖带拽地牵制着猛虎。 说时迟那时快,猛虎扑棱着虎爪想要将王复云甩开,而王复云借势又缠住它的另一只爪子,同时用双脚绞住猛虎的咽喉,得以放开双手的王复云此刻什么也顾不上,张大了嘴巴怒喝一声,任凭湖水顺着他大张着的喉咙灌入。灌入的湖水还不等王复云有呛气的感觉,就被他体内的热量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团蒸汽顺着他的嘴巴吐了出来。 王复云握紧双拳,全然无视了水流的阻力,一拳接一拳祭出戍策五甲之中的拳甲,重重地打在猛虎的腹部。 本就呛了水的猛虎,腹部接连挨下王复云的一通乱拳,连续又灌入了好几口水,很快它的前胸就开始发胀,而腹部随之开始收缩,只几息功夫就溺水而亡。 王复云显然没有注意到猛虎已经没有了挣扎,他还在继续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挥拳击打,直至自己抬起的拳头再也无法落下,同时自己也只感觉一丝凉意自下而上袭来,弥留之际仿佛整个丹田都坠入了冰窖,随后全身一阵脱力,眼前一黑。竟一头栽倒在了猛虎的身上,随着猛虎一起沉入了湖底部。 弥留之际,王复云隐隐耳边听到了一个声音,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随着噗通一声传入耳中,王复云已经全无了知觉。 驿站里,赵晨结了酒钱,这晚的开销有些大,不过好在用王复云的那身衣裳抵兑了一些钱两。多喝了几杯的赵晨一想到舵主的奖励,不由得喜滋滋地笑出了声,和他一道的还有另一人,从穆安县来的男子。两人互相搀扶着准备回客栈后院歇息,明儿一早就出发秦家镇。 当两人晃悠悠进了屋,赵晨一眼就发现了王复云没了踪影,他揉了揉眼睛,再度确认,果然,王复云不见了。 赵晨一下子醒了酒,要说王复云不见了,对他来说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在魁梧男子的指点下,原本自己还能有机会得到赏赐,结果现在到嘴的鸭子不见了,他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人呢!” “咋了?”搀扶他来的男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刚爬上炕头准备睡下,被赵晨这一惊,一个嗝将酒气散了许多。 “我带的那个人呢!怎么不见了!”赵晨掀开通铺上的铺盖,一口气从头蹿到尾,挨个检查了一遍。 这动静惊醒了熟睡中的不少人,他们迷迷糊糊爬起来,多少有些头晕眼花,不过他们并不知道不久之前他们还中了迷烟。 而随着他们被赵晨给拨弄醒来,紧接着就是发现了各自的包裹财物全都不翼而飞了。 “我包袱呢?” “哎,我钱袋子呢!” 甚至有人一觉醒来发现裤腰带都被人给抽了走,他提着裤子,跺着脚。“是谁!” 众人发觉失窃丢了东西,齐齐将目光望向赵晨,而和赵晨一道的男子此时也不敢作声,他假模假样揉了揉眼睛,也惊呼起来。“我东西呢?” 赵晨面对众人的目光,并没有时间解释,他还在为王复云的失踪愤懑着。“该死!” 就在他为错失了舵主赏赐的机会而懊恼的时候,同住一间通铺的一名男子突然冲上来抓住了他的肩膀,厉声质问道。“你知道些什么?”这本是丢了东西后本能地询问,毕竟他们醒来的时候,屋里只有赵晨一个人,挨个掀翻他们的铺盖,并且在寻找什么。 而赵晨此时正在气头上,他一把甩开抓住自己的男子,同时一掌正中男子的胸前,顿时男子凌空倒飞而出,一头栽在炕上昏厥了过去。 “滚!”赵晨怒了,他恶狠狠地冲屋里的众人吼道。 见赵晨不由分说就动手伤人,一众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们有的袒胸赤膊,有的抄起屋里的东西,甚至还有那被偷了裤腰带的男子,他一手提着裤子,踩在炕上纵身扑向赵晨。 赵晨眼看着这群不识好歹的家伙,再加上饮了酒后丢了到嘴了鸭子,一时间怒火攻心,气上心头。只见赵晨一声怒喝,旋即抽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拧成麻花状,如鞭子一样挥舞在手中,逢人便抽打。 很快众人就被他抽得七荤八素,而和赵晨一道的男子此时已经趁着混乱,夹着他带的少年慌不择路逃了出去。 矛盾越是激化,结果越发不可控制,很快赵晨就感觉力不从心,甚至一度被这群人压制住,他们仗着人多头铁,一股脑子涌向赵晨,特别是那个提着裤子的男子,趁乱之间还不忘伸手去撕扯赵晨的裤腰带。 “滚开!”赵晨被他们惹得更是火冒三丈,此刻哪还顾得上其他,顿时就爆发出了修为,虽然他的修为并不高,只有炼体期,但即便如此,对付这些凡夫俗子依然是绰绰有余。 赵晨一拳打飞了趁乱扯自己裤腰带的男子,那男子迎面吃下一拳,顿时血涌如注,连带着他身后的几人也不同程度被赵晨震伤。 “他是修炼者!”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众人一脸惊愕,纷纷躲开赵晨,但为时已晚,赵晨已经红了眼,抡起毛巾鞭,左突右打,距离赵晨最近的几个人几乎无一幸免,口吐鲜血倒地不知了生死。 “快跑!”靠屋外近的很快喊叫着逃了出去。 骚乱很快惊动了店小二,他掀开门帘,张望着,只见后院里四溅浊血,住客们东倒西歪栽在地上,一时间不知生死。又听闻后院是修炼者在行凶,自知无力应对的他旋即扯下门帘,寻了匹快马奔着合云城的方向去寻官府。 那魁梧汉子和个高的男子闻讯也赶往后院,此时的后院已经一片狼藉,呻吟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魁梧汉子一脚踹开屋门,迎面就见赵晨浑身是血,端坐在炕沿,脚下还踩着几具尸体。 “你太冒失了!”魁梧汉子呵斥着赵晨。 而赵晨则不以为然,他拿起染了血变红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又将毛巾重新挂在脖子上。“这群狗东西,仗着人多。”说着话又摸了摸嘴角的淤血。 魁梧汉子沉闷地吐了一口气。“那店小二恐怕已经去县城报官了,此地不宜久留。” “走吧。”赵晨啐了一口血痰,吐在脚下的尸体上,刚才的一番混战自己虽然打伤打死了不少人,但自己也没能幸免,还是挨了好一通的打。虽然仗着修为,可奈何修为不高,这也更激发了赵晨的愤懑,王复云的失踪让自己平白少了一次提升修为的机会。 “老何呢?”魁梧汉子寻了一圈也不见另一个人,便又问道。 赵晨揉了揉脸,似乎有一些肿胀发烫。“应该是跑了,带着他的机缘跑了。” “那就不管他。”魁梧汉子低哼道,又看向赵晨。“你带的人丢了就丢了吧,咱们现在就走,去惠宁县。”说着他一把将赵晨从屋里拎了出来,继续说道。“在惠宁县在找个人也一样。” 赵晨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点了点头没有作声。随后三人赶上车,并没有从官道走,而是贴着官道边从树林里隐去了踪影。 在他们离开驿站的时候,远处密林中湖里,少年连拖带拽地从湖底下将王复云打捞了上来,此时的王复云已经没有了气息。 少年拧着湿透的衣服,又湿了一身衣服。再看着眼前全无声息的王复云又摇了摇他的肩膀。“你真的死了?喂!”见王复云依然没有反应,少年便嘟囔着埋怨起来。“你真是不要命,这下好了,彻底死啦。” 虽然嘴上埋怨着,但少年还是俯下身子,用手去按在王复云的胸口,然后自言自语道。“这个办法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你要是还是活不过来,我也没办法了。”说着躬起身子,跪坐在王复云身旁,双臂垂直,双掌一上一下按压在王复云的胸口有节奏地起伏着。 好一番功夫,少年已经分不清楚究竟是湖的水湿透了身子,还是忙活了半天的汗水湿透了身子。一番努力下来,王复云依然没有反应,反而唇齿紧闭,一动不动。 少年有些精疲力竭,他抱着双腿坐在王复云的身边,小声地嘟囔起来。“都怨我,好吧,你要是做了鬼……额,也别找我报仇了,我看这里风水也挺好。我给你在这修了坟,有机会了我再给你烧点儿纸。”说着又看了看王复云。“你要是不作声,我就当你答应了哦。说好了,你可不许找我报仇,都是你自己想不开,非要吃那个药的。不对不对。”少年连连摇头。“说不定你是为了让我能活下去,才去和那妖兽同归于尽的,对不对,你默认了?” 少年自言自语着,又仔细打量着王复云一番。“我就当你是救了我一命,等我有了钱,给你再去立个牌位。”说着少年吞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又将手伸向了王复云。“可惜了那柄武兵,也不知道你是偷来的还是怎么来的,那你身上会不会还有什么东西,你也用不上了,不如……”说着他慢慢爬到王复云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他的衣衫,将手伸了进去摸索着。 突然他好似摸到了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香囊。 “噫?”少年急忙又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然后掏出一枚木牌,那木牌便是他的储物宝器。然后他一股脑将木牌中的东西全部倾倒了出来,其中有不少钱物,甚至还有几把武兵,唯独不见自己的那个香囊。再看看从王复云怀里摸到的香囊,少年撅着嘴又嘟囔起来。“我偷了你的包袱,你偷了我的香囊,我们也算是扯平了。你都没了,我就不怪你了,别说我不大肚。”少年说着将香囊收入木牌之中,然后又将散落一地的东西重新归拢起来逐一收入木牌之中,可他并没有注意到,散落出来的一件武兵意外触碰到了王复云的胳膊。当他准备收回武兵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一件武兵散发出黯淡的光芒。 “啊?”少年正惊愕地拿起武兵的时候,突然手中的武兵瞬间散去光芒,随即碎落一地。“怎么回事!”少年先是一惊,丢下手里的武兵残缺,随后又心疼地重新捡了起来,好一番检查也没有发现武兵碎裂的原因。 “你!你做鬼了还要祸害我吗?不是说好了不找我报仇的吗,你……”少年第一时间就看向王复云,要说武兵碎裂,既然不是自己的缘故,眼下周围空无一人,除了没了气息的王复云外,他也找不到其他的解释。可越说他不由得感觉周围好似有些寒凉,不知道是身上还湿透着水的缘故,还是说真有鬼神一说,那般的阴冷感,让他不由得担忧起来,难道王复云真的变成鬼了? “你……你别吓我!我……我……”少年用脚尖踢了踢王复云,依然不见王复云有任何反应,他又哆哆嗦嗦颤巍巍地问道。“你……你……你别吓我啊……” 就在少年心里发虚,全身哆嗦的时候,王复云依然一动不动。见状少年也舒了一口气,他安慰着自己。“应该是这身衣服湿透了,吹了风吧。我也真是的,自己吓自己……” 少年说着开始解开自己的衣衫,将褪下的衣裳铺在石头上晾着,然后又从木牌里取了一条毯子包裹在自己身上取暖。这一番全部做完,他却没有再去注意到王复云,而王复云的面部却悄然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眼睛也紧闭着,接着是颧骨和额头开始互相挤压,仿佛是憋着一口气喘不出来的难受感。 王复云的手指也渐渐细微地动了起来,指尖抠在石头上,好似在用力。 少年并没有留意到王复云的异样,他此时已经解开了束发的头巾,垂下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夜光之下漆黑反光。 仰面倒地的王复云此时已经舒缓了眉目,他紧闭着的唇齿也张开一条缝隙,轻吐着气息。微睁眼睑,恍惚之间那夜色之下,自己身边披肩散发端坐着一个人影,竟有些许的陌生和熟悉,一时王复云也想不起是谁人,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好似气力殆尽,瘫软无力。 少年此刻仰面朝天,若有所思之际,不觉得低下了视线,竟与王复云四目相对。 “啊!”少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不敢置信地自己的眼睛。原本没了气息的王复云此时竟然睁开了眼睛,而且和自己四目相对,他瞬间想到了一个词,莫不是死不瞑目? “你别找我啊!我知道错了,不该偷你包袱的!你还有什么怨念,我能做到的,我会想办法去做的!”少年一阵惊呼,大声嘶喊起来。 王复云听得清楚,但他此时想要发声可喉咙里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少年紧闭着眼,哆嗦着蜷缩在一边,半天见没有动静,这才战战兢兢睁开眼,而倒在地上的王复云依然是睁着双眼,似有似无地还朝着自己观瞧。 少年吞咽了一口口水,哆嗦着撑起身子,大气不敢喘一下,凑近了王复云,然后心一横,眼一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手去遮盖住王复云的眼睛。“你就瞑目吧,别吓唬我了,你都死了,没必要把我也吓死啊。” 感觉已经合上王复云的眼睛后,少年偷摸摸地睁开一条缝观瞧,却见他收回了手,王复云闭上的眼睛再度慢悠悠地睁了开来。 少年再度用手去遮盖,然后再一次将王复云的眼睛合上,可结果依然是王复云缓慢睁开眼睛看着自己。 当少年以为是自己撞了鬼,心乱如麻的时候,突然他注意到王复云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自己的腿边,用指尖在自己的腿上擦了一把。 少年一个哆嗦,赶忙缩起腿,颤颤巍巍地问道。“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见王复云微微冲他眨着眼,手指还细微地动着,少年将信将疑地将盖在王复云脸上的手移到了他的鼻子底下,能够感受到细微的鼻息。少年又惊又喜,又将手移到王复云的胸前,试探他的心跳,可随着他放下的手掌,他的脸上有露出了惊愕,王复云的胸膛并没有任何的心脏跳动的起伏,反而是肺部呼吸带动着又微弱的起伏。 “你还活着?”少年一番确认后惊喜地询问道。“你要活着,就眨眨眼!” 王复云应声眨了眨眼睛。 第三十七回 见王复云给予了肯定的眨眼,少年一时间欣喜万分,他甚至不顾自己只身披了一条毯子而且还袒露着双肩。 他从木牌里又取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手忙脚乱地拧开塞子,倒出几枚丹药在自己手中。然后挪着身子凑近了王复云,将他从地上搬了起来,依偎在自己的怀里。“这些东西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你都吃了吧!”少年揽着王复云,将手中的丹药一股脑全部喂了下去,然后骄傲地夸耀道。“回阳丹,复春丹,凝肌丹,续骨丹,还有几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反正这些可都是值钱货,你吃了应该能康复过来。” 王复云服下丹药,只觉腹内一通翻江倒海,随即干咳起来,可还不等他咳嗽出来,溺水时灌入腹中的湖水此时竟然喷泻而出,连带着少年刚喂下的丹药一起,吐了一地。 少年见状连忙从身后拍打着王复云的后背,直到王复云彻底咳出了声,再一看,自己那些值钱的丹药都已经吐得一地,混合着湖水和王复云的口水,湿漉漉,黏答答的。 “你真是暴殄天物!算了,看在你死而复生的份上,算我吃亏了,都给你吃。”少年心疼着地上的丹药,埋怨了王复云几句,然后又倒了几枚丹药,喂给王复云服下。 王复云服下丹药,吞咽了几声,刚才突然地呕吐让他此时头脑有些晕沉沉的,不自觉地倒在了少年的怀里,闭了眼。 少年见状心中又是一惊,他赶忙用手去试探,见王复云尚存鼻息,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再等回过神来,却腾一下脸红到了脖子根。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因为王复云死而复生的惊喜,让他竟浑然不觉自己此时只是披着一条毯子,而且在从背后怀抱王复云的时候,几乎是一丝不挂的状态。 少年赶忙扔下王复云,自己裹着毯子躲到了一边去,一时间又不知道用何种眼神去看王复云,恶狠狠的目光中又透露着一丝羞涩,羞答答的眼神里又存有一丝愤懑。 王复云突然摔倒,艰难地重新爬起身,他倒没有在意少年的举动和他的眼神,而是感受着自己身体里丹药蕴含的药效,很快就像是干涸的土地注入了甘霖,经脉恢复流通,肌肤和血管都好似饥渴的呼吸起来。 “好神奇的丹药。”王复云活动着手,时而摊开手掌,时而攥握起拳头。自己并不清楚在昏迷沉入湖中之后发生的事情,只觉得那时候自己吞下丹药纵身跃向妖兽猛虎的时候,那般疼痛一度让他痛不欲生,但模糊感受到气息的感觉也让他回味无穷。 突然王复云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他赶紧站起身来,丝毫不像是刚从鬼门关回来。“那妖兽呢!它还活着吗!” 王复云三两步跨到巨石边,仔细地检查着,湖平静如镜面,没有一丝涟漪,而猛虎妖兽也不见了踪影。王复云纳闷地挠了挠头,才想起来还有个少年,似乎刚才苏醒来的时候,他就在自己的身边,而且自己服下的丹药,似乎也是他提供的。 眼看周围静谧安详,一副风平浪静,王复云这才转过身来,低下头,拱手冲少年作拜。“多谢救命之恩。”虽然一切起因都是因少年而起,不过无论如何,至少他没有在危难时候弃之不顾,自己自然也不好以怨报德。 少年见王复云已经恢复如初自然也是一惊,要知道他的那些丹药固然珍贵,可药效远不至恢复得如此之快。“你也算救了小爷一命,我们两清了。” “那就多谢了。”王复云说着慢慢抬起头来,与少年四目相对。 少年连忙躲闪目光。“你既然没事了,还待着干什么。”说着话又不自觉将毛毯裹紧了几分,却看王复云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惊得少年炸起了毛,连连大呼。“喂,你……你过来干什么,我可是救了你一命诶,就算我们两清了,那……你吃掉的那些丹药也不要你……” 王复云并不似少年所想,他只是想要从少年身边拿走包袱,毕竟他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包袱,虽然过程之中折断了王北宇交给自己的那口刀。一听少年提到丹药,王复云也才意识到,连忙开口道。“丹药之恩,如今我身无长物,无法偿还,待日后……” “不用不用!”少年哆嗦着往后躲着王复云。 可不想,少年的举动引来了王复云的困惑,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突然这般害怕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徒手毙了猛虎妖兽的缘故?的确,妖兽哪里是凡人能够打死的呢,若是真有凡人能够以血肉之躯搏杀具有修为的妖兽,那恐怕换作王复云,自然也觉得这凡人有些骇人可怖。 王复云思考着,旋即停下了脚步,再度看向少年,低声又道。“那我这边走,只是,可否将包袱还我?”说着王复云指了指少年身后的包袱。话音未落,王复云又觉得有些不妥,自己会不会太直接了一些,要说起来,自己似乎之前还捡到了少年的香囊,于是王复云赶紧又在身上摸索,却寻不到香囊,正在他疑惑是不是遗落在湖下的时候。 “你帮我个忙,我就把包袱还给你。”少年开口道。 “什么忙?”王复云不解地问道。 “还不是为了救你,最后一身衣服也湿透了。”少年努努嘴,看向铺在巨石上湿漉漉的衣裳。 “好吧。”王复云看向巨石上的衣裳,的确是少年游泳过来的时候换的那一身,现在也湿了,恐怕是自己昏迷坠入湖后他为了救自己而湿的。 就在王复云准备走的时候,他又尴尬地扭回头。“可我没有钱了……” 少年看着王复云面露难色,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掩面笑道。“那你自己去想办法,偷也好,抢也罢,快点去!” 王复云不疑有他转身便又要离去,可临走又扭回头看向少年,多了一丝警惕。“那你万一跑了呢!” “我光着呢,上哪儿跑去!”少年愤愤地抱怨道。“不跑不跑!” “那我给你找身衣裳回来,你把包袱还我,我们就此分道扬镳。”王复云确认着,转身往巨石崖边走去。 “那你再带点吃的回来!”少年见王复云正欲离开,急忙又冲他喊道。 王复云点了点头,没有作声,纵身跃下,坠入湖后开始朝着岸边游去。巨石上少年也匍匐到了边缘,望着游泳离去的王复云,自言自语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刚才还奄奄一息的,这会儿就生龙活虎了。难道那个丹药真的那么神奇?”说着他从毯子里掏出木牌,变出了那些喂给王复云吃下的丹药,虽然所剩无几,但依稀还能分辨出丹药的种类。“不对,还是那家伙有古怪。”少年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渐渐地眼前王复云已经没了踪影,显然是上了岸。突然一个念头浮现在少年脑海中,不管王复云身上有什么古怪的秘密,他不是认识修炼者吗,正好让他回头给自己介绍一些修炼者,不然自己这晚上就亏大发了,又是赔了丹药,又是折了武兵,到头来一晚上捞的远远抵不上损失。一想到这里,少年不禁地在心里埋怨起王复云来,好一通咒骂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再说驿站的事,店小二连滚带爬向合云县衙门报告了修炼者屠杀平民的事情,这种事情自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杨健戚白日还因为那几位小公子在县城善用修为的事情险些惹出大事,到了晚上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在自己管辖的地界仗着修为打杀平民。 “将军,这事由我去吧。”就在杨健戚拍案而起的时候,县衙内一人主动站了出来。 杨健戚打眼观瞧,说话之人乃是自己兵武堂的副尉官赵建硕。赵建硕此人杨健戚倒是不陌生,他是神耀四年考核的生员,考核时因为没有天赋而惨遭淘汰,次年再度复考居然已经身具修为,但是成绩并不理想被分入了兵武堂。在兵武堂的时候他并不出众,被分配到了杨健戚的手下,之后因为修炼刻苦,又立了一件大功,荣升了副武骑尉。而且现如今他的修为也已不亚于自己,日后说不定能够晋升到与自己同阶,甚至是高于自己。对此杨健戚可谓是格外看重他,这一次在合云县考核,也是特意带上他来熟悉,方便日后他荣升武骑尉后担任一方县城的父母官。 “那就由赵副尉前去吧。”杨健戚批准了赵建硕的请求。 驿站此时早已空无一人,除了早先被赵晨干掉的那些人外,剩下奄奄一息的几人也在其他人的救助下仓促离开了驿站。 王复云顺着自己确定下的方向很快就来到了驿站,不等他进入,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就让他警惕了起来。 自己只离开了不多时候,驿站就一片狼藉,遍地的尸体,说不出的死寂感涌上心头。王复云小心翼翼地钻进驿站,驭厩里除了凌乱散落的草料之外,空无一物;客栈一片混乱,似乎是住宿的人们仓促逃命慌乱导致的;最严重的当属客栈的后院,王复云住的那间通铺屋子,一地的尸首,无一不是被打折了肢体。 王复云站在门外向里面张望,屋里已经被血粉刷了一遍,鲜少有地方还是干净的。胸口一阵翻腾,王复云险些呕吐了出来,他虽说不少见过血腥场面,但眼下这些可不似村里屠猪宰羊的时候,这些可都是人啊。到底是谁如此残忍,而且手段还如此粗暴。 通过距离最近的几具尸体大致推断出了凶手恐怕是用了一条很粗的软鞭,而且显然这些人中绝大多数是在往外逃的时候被从身后打倒,然后补刀的。 王复云强忍腹内的翻腾,屏住气息走近了屋子,相信如此血腥的场面,凶手不可能会继续待在屋里。想到这里王复云壮着胆子迈步进了屋,一进入屋内,王复云就看见了原本自己睡着的地方,倒栽着一个连裤子都没穿上的人,光着两条腿瘫软垂下,自然也是没了呼吸。 一番确认,王复云并没有寻见“王哥”赵晨的踪影,显然他应该也是逃了吧。王复云虽然为没有寻见王哥而庆幸,可又一想到王哥跑了,自己又要如何去秦家镇而感到苦恼。 王复云没有耽搁,又返回了客栈的前院,幸运地寻了一身被遗落的干净衣裳,就在准备离开前,在原本店小二所在的小隔间,发现了自己抵给王哥的那件衣裳,顺势王复云就将衣服也一起抱上,自己和少年一人一件刚刚好,随后才来到酒肆的门前。 酒肆倒是没有被波及到,不过熄了灯闭了门,王复云也不清楚里面是否也一片狼藉。门并没有上锁,王复云只轻轻一推便进去了,后厨有些凌乱,倒是还剩了一些馒头,虽然有些硬,但胜在足以填饱肚子。 一番搜刮,王复云扯来一块门帘布,将一切打包妥当。这番举动虽然与那少年无异,但王复云却也顾不上那些,他将包袱背在身上,钻入密林匆匆离去。 就在王复云离开不多时,一阵马蹄疾驰,店小二领着赵建硕一行人也赶到了案发的驿站。 赵建硕跨马而行,很快就断定了店小二的所言非虚,的确是修炼者的气息,只不过这气息很微弱。对此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是案发时间已经久远,显然这是不可能的,自然被排除。那么第二种可能性就只有这修炼者的修为不高,恐怕也就炼体期修为。 “你可记得那行凶者的模样?”赵建硕问道。 “认得认得,他经常来这里,小人自然是认得的。”店小二合盘道出。 “取纸笔来,将此人容貌长相画出来。”赵建硕吩咐道,随即跃马而下,负手走进驿站。 很快店小二就将赵晨的画像给画了出来。“大人,这厮我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人,而且其中有两个都是带着不大的小孩一起来的。” “哦?”赵建硕眼前一亮,旋即又问道。“其他人你也有印象?” “当然,他们短则半月,长则三五月就来一次,这里就我一个人,平时来的也都是一些生面孔,只有他们来得多了,自然是记得。” “细细说来。”赵建硕倒是对店小二的话有了兴趣,然后又对随行的卫兵吩咐道。“你们就先回去吧,这帮匪人想来修为也不过炼体期。” 卫兵们自然有人洞悉了赵建硕的小心思,显然是又想要独自领功。“那我们就告辞了,大人领了功劳,可要关照我等呀。”其中一人似乎是为首的,他主动恭维了一番赵建硕。 “放心,这功劳少不了你们。”赵建硕笑着冲他们摆了摆手,便送走了他们。 待卫兵离开,赵建硕便回去找店小二,此时店小二也已经将其他几个人的画像画了出来,虽然画工一言难尽,但大致的体型样貌还是一眼就能够辨认的。 “大人,这群人的相貌大概就是这样。另外,还有件事,小人不知当说不当说。” 赵建硕端详着店小二画的人像,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说你的。” “我看他们每次都会带一到两个不同的小孩,会不会是偷人的贼?”店小二小声凑在赵建硕的耳边说道。 赵建硕的笑容骤然消失,他以极快的速度扣住店小二的咽喉,几乎要将店小二给拎了起来,店小二踮着脚不停挣扎,他万万没想到赵建硕会突然对自己发难。 随着呼吸越来越困难,店小二挣扎了一番后很快就没了动静,吐着舌头瞪着眼睛没了气息。 赵建硕随手将店小二丢在一边,然后将他画出的画像圈了起来,齐腰撕了个粉碎,事后悠悠说道。“这帮废物,若是坏了舵主大事,我必亲手宰了他们。” 灭了店小二的口,销毁了画像,赵建硕并未着急离开,寻了点火,一把扬了整个驿站。待到一切置办妥当,赵建硕看着熊熊燃烧的驿站,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竟有一丝说不出的诡谲感。 完了,赵建硕纵身上马,往合云县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说不定路上就会遇见合适的替罪羊,大小也算是一件功劳。正想着,突然他勒下马,停在了官道上。 “妖兽的气息?”赵建硕感觉到密林之中有一丝气息,很明显并不是修炼者,那自然只能是妖兽。 妖兽虽有,但却并不常见,十余年前天明境内就曾存在过不少的妖兽,不过大多都是修为逆天的大妖。虽然这十年间,修炼者愈发增多,却仍然少有人会去触怒那些大妖。同样除了修炼者多了,一些突变的小妖兽也随之出现,不过都是修为低下的小妖,而小妖几乎是一冒头就被修炼者给屠戮殆尽,以至于近些年来无论是妖兽的皮毛,骨肉,还是妖丹,都是有价无市的存在。 相传有位百晓生还专门为妖兽做了排谱,腾空期以上的那些大妖都被归纳于皇级大妖,这一类大多还是十年前的那些大妖,即便是到了今天,能够猎杀他们的可谓凤毛麟角,而被斩杀的皇级大妖自然也是寥寥无几。在皇级大妖之下便分为了皇级妖兽,王级大妖,王级妖兽等等诸多门类,而这些门类也自然是按照妖兽的修为而决定的。 “这气息应该是一只刚到兵级下等的妖兽。”赵建硕打从察觉到了妖兽的气息后就弃马钻入密林。虽然只是兵级妖兽,但也算是稀少了,说不清究竟是修炼者们将妖兽屠戮了个干净,还是它们都躲了起来。 不过既然有机会大赚一笔,赵建硕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毕竟对他来说,一只刚刚迈入兵级的妖兽,不过覆手的事,若是错过了这飞来横财,只怕老天都看不过去了。 赵建硕很快确定了妖兽的踪迹,三步做两步,径直遁入了林间。 第三十八回 王复云回到湖边,水中的巨石上,那少年并没有逃走,见状王复云聚拢双手冲着他喊道。“衣服我带回来了!” 少年也瞧见了王复云,他喊道。“那你拿过来啊!” “好……”王复云说着正要迈步,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可我游过去,这衣服不又湿了?” “你!榆木脑袋,你就不能提前说嘛!”少年抱怨着消失在了巨石顶上。 湖边,王复云挠了挠头,自顾自地说。“可你也没问啊,我这不是才想起来。”声音很轻,少年自然是听不见,更不必说看见王复云话音未落就已经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换回了郝凌宇赠的那一身衣裳。 王复云等了好半天却迟迟不见少年,他感到有些不安起来,倒不是担心少年背着自己逃跑,毕竟自己一来一回的时间早就足够他销声匿迹了。 “喂,你在哪了?”王复云赶紧站起身来到湖边,冲着巨石那边喊着。 湖里悠悠传来了少年的声音。“你着什么急呀。” 循声望去,只见少年坐在一块浮板上,慢悠悠地划着水朝岸边来。浮板靠近了岸边,少年踮脚一蹦,落在了岸边,本想笑话一番王复云,可没想,落地时一个踉跄,自己险些倒栽进湖。 王复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稍稍用力便将少年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不知为何突然气氛显得尴尬起来。 少年甩开王复云的手,着急忙慌地把手缩回怀里,然后岔开话题问道。“让你带的衣服呢?” 王复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自己拉住少年贴向自己的时候会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他很快回过神。“在那个包袱里,你把包袱还我吧。” “不着急,不着急。”少年快步跑到王复云所带回的包袱,拆开包袱一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带着质问的口吻问道。“你就带了这个回来?” 王复云还没意识到少年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少年拍了拍膝盖,站起身来,快步走到王复云的面前,把手一伸出。“我要你这身。” “诶?”王复云一愣。 “你穿那个。”少年不容王复云反驳,甩手一指包袱里的那件衣裳。 “为什么?”王复云还是问了出来,他有些想不通。 “应该问你为什么,你穿得光鲜亮丽,给我带的反而衣衫褴褛。”少年一叉腰,仿佛身形一下高大了许多。 王复云一脸黑线,他倒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反正这衣服自己也抵给王哥了,如今失而复得,再舍出去自然心里也没有什么负担了。心里这么想着,王复云已经动手解开了衣裳。 少年赶紧把眼睛一遮,急促地质问道。“你……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这身衣裳吗,虽然它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不过你要喜欢就拿去吧。”说着王复云已经脱了衣服丢给了少年,直接蒙了少年一脸。 少年将蒙住自己的衣服抱在了怀里,尚有一丝温度。“那我去那边换。” “你不在这边换,万一你跑了呢?”王复云穿着包袱里的另一身衣服,反问着少年。 少年背对王复云,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才不会跑呢。”说罢抱着衣服一溜烟钻进了树林里。 王复云穿着裤子,看着少年背影消失的方向,心中纳闷起来。“不就是换个衣服吗?”突然王复云惊觉,似乎早年时候,王硕也经常一个人躲起来换衣服,因为一些难言之隐,不过后来吃了一些药倒也得到了治愈。“难道……”王复云心中暗自确定了下来,他穿上衣服,看了看周围,随即也钻入了树林。 不一会儿工夫,少年已经换上了王复云的衣裳,他在衣服里一不小心发现了一块玉佩,虽然没认出来玉佩的材质,不过单从品相上也算是值钱货。 “喂,你……”少年握着玉佩正准备找王复云问个清楚,他这身衣裳看上去也是价值不菲,再加上这块玉佩,显然也印证了他的身份不凡,说不定又是一个乔装打扮出来的公子哥。“人呢?喂!你人呢?”少年一眼望去,岸边空无一人,王复云已经没了踪影。 正在少年着急想要寻找王复云的时候,突然身后一只手拍在了他的后背,惊得他一个哆嗦差点蹦了起来。 “你,你要吓死我啊!”少年受了惊,一边喘着气一边埋怨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王复云。 王复云倒是一笑,伸手递到少年面前。“喏,这些药你带去吃吧,虽然不够偿还你的丹药,但应该比你那些丹药对你更有效果。”王复云笑着将从树林里采来的草药塞在少年的手中。 少年愣在原地,低头看看手里被王复云塞来的草药,有几种她能认得出来,益气活血滋补阳气的。他有些纳闷,看了看草药又看了看王复云。“这是干什么的?” “哦,这几种药,你每天煎一份,一份分三次服用。”王复云仔细地给少年吩咐着用药的计量和注意的事项。 少年摇着头,重新问道。“我是说,你给我这些干什么?” “我有个朋友,他和你一样,也有一些难言之隐,用这些药可以治疗的。不过……” “打住打住!”少年没好气地打断了王复云接下去的话。“我……我……你……”少年结结巴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算了!”少年一甩脸,把药草一股脑胡乱塞进了储物木牌里面,然后掏出衣服里的玉牌,一脸正色地看着王复云。“你到底是谁?” 王复云一看玉牌,立刻伸手去接。“这是我的,还给我。” 少年抢先收回玉牌,一脸坏笑地又打量了一番王复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公子哥呀,这玉牌给你也不是不行,你先告诉我,你认识修炼者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认识?” “我想你大概是错认了,这玉牌的确是我的,但我可不是什么公子哥。”王复云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又给少年说明了玉牌的来历,以及修炼者的事情。 少年听得认真,同时也在观察王复云,再确认了他言之凿凿没有说谎之后,这才将玉牌丢给了他。“也就是说你去参加了考核,落选了?” “恩。”王复云接过玉牌,并没有去检查,直接塞入了自己的怀中。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坐在湖岸边,吃着王复云从驿站带回来的馒头,虽然有些发干了,但临时当做充饥倒也不成问题,起码无论是王复云还是那少年都很快塞下了一个馒头,开始吃起第二个来。 “说完我了,说说你吧。”一通下来,王复云感觉自己几乎是从小到大都说了个清楚,自己就像是一丝不挂,而少年却包裹得严严实实,对他自己还是一无所知。 少年掰下一块馒头塞入嘴里,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叫我叶离就行了。叶山镇,叶离。” “叶离?”王复云念叨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也咬了一口馒头,有些严肃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做贼呢?” “你以为我想呀。”叶离嘟囔道。“还不是为了要钱咯。” “那……”王复云本想问叶离为什么不去靠本事赚钱,而非要偷鸡摸狗的时候,突然转念一想,他的年纪与自己相仿,哪有什么赚钱的手段和本事,无非是去大户人家当个小工,虽说是正道,可似乎叶离另有隐情。“你要钱做什么?” “去找修炼者。”叶离说着不自觉压低了自己的语气。“想要修炼者帮忙,少不了花钱,而且修为越高的修炼者价格也不菲。” “你那储物宝器应该很值钱吧,为什么……” “家传的。”叶离侧过头去,似乎并不愿意提起自己的那块木牌。 王复云显然也察觉到了叶离不经意间扭过头去,可还是试探性地询问起叶离的家人。 “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了。”叶离叹了口气,化悲愤为食欲,一口塞下了手里半个馒头。 显然叶离的回答,肯定了王复云的猜测,王复云想到自己也是如此,若不是干爹,恐怕自己也活不下来。“我也一样,他们都死了,连仇家是谁我也不知道。”王复云揪下一块馒头碎甩手丢进湖。 湖里泛起了些许的涟漪,显然王复云丢进去的馒头碎引来了鱼群。 “你等着。”王复云说着将馒头放下,转身往树林里跑了去。 叶离对王复云的举动自然是疑惑的,不过他却没有干预,而是有样学样,也揪下一些馒头碎丢进湖。 不一会儿工夫,王复云回来了,还带了一根自制的鱼竿。鱼竿是用细木棍做的,鱼线是搓的纤维,鱼钩则是石磨出来的,说是简陋也不为过。 “你不会打算用这个钓鱼吧?”叶离看着王复云手中的鱼竿,心里并不觉得他能成功。 王复云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很熟练地抛竿,一气呵成,噗通一声,鱼钩坠入湖。“村里有个水库,我经常这么钓鱼的。” 听王复云这么说,叶离便也不再多问,反而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王复云等着鱼儿上钩。 王复云一边垂钓,一边又问叶离。“你为什么不去参加报名呢?若是通过考核了,不就可以当修炼者了吗,那样不就不用再去小偷小摸了。” “不想去。”叶离干脆地说道。“倒是你,一点儿也不像没有天赋的样子。” “我也觉得我不像,可是事实证明了。”王复云此刻倒全然没有再将考核失利放在心上。“我听说秦家镇有一位大能,能够赐予没有修为天赋的人修为。” “还有这种人?那你是要去秦家镇吗?”叶离也来了兴趣,他急忙问道。 “是啊,不过我找不到地方,来我来的人也不见了踪影。”王复云有些遗憾地说道。 叶离自然也是从王复云那里得知了驿站之后发生的事情,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但还是强颜开起了玩笑。“那我看来是多救你了一次呢,如果不是你追我出来,说不定那些死人里就会多添一条人命了。” “那我还应该谢你了?”王复云说着,突然鱼竿一抖,猛一用力,一条鱼跃出湖面。 叶离一阵惊喜,他急忙站起身来帮着王复云将鱼抓到岸边。 “你去找些柴火,我来把鱼处理了。”王复云拎住鱼鳃将于提在手里,这鱼倒是肥美,两人吃绰绰有余。 叶离应声去寻木枝充当柴火,周围的树林里自然是不缺这些。而王复云将鱼摔在地上,确认了鱼已经晕了过去不再动弹,可当他想进行下一步却才发现自己没有肢解鱼的工具,只好将鱼先朝远处丢了一些距离,然后追上叶离一起先去寻找柴火。 不一会儿工夫,两个人各自抱着柴火回到岸边,叶离还纳闷王复云为什么没有处理鱼,一问才知道王复云没有工具,得知了情况的叶离不由得掩面笑了起来。 “那你就应该自己去拾柴火,我来处理鱼。”叶离嘲笑起王复云,他将木柴往地上一丢,吩咐道。“你来生火,别说钻木取火你也不会吧。” 王复云酝酿了一大口气憋在嘴里,他也觉得尴尬,可奈何这一次叶离说得没错,自己还没有反驳的道理。于是他将木柴堆起来,用树林里找到的两块火石,很轻松地就擦出了火花。再看叶离,他从木牌里取了一把匕首,匕首倒是精良,但他握着匕首却迟迟下不去手。 “你不是说要处理鱼吗?”王复云也学着叶离冷嘲热讽起来。 “你来!”叶离没好气,一把将匕首塞给了王复云,然后自己蹲在篝火边上为小火苗添加助燃物。 王复云接过匕首,忍不住看向蹲在地上的叶离,微弱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倒显得他的脸逐渐清晰起来,不得不说,这般模样的男孩子与郝凌宇有得一比,都是那种很清秀的面庞,若是换作女儿身,也称得上是小家碧玉的美人胚子。“叶离,你记得吃我给你的那些草药,一定能康复的。” 叶离咬着牙,心中涌入一股想要狠狠揍王复云一顿的冲动,但还是被自己强压了下来,只挤出一个重重的声音。“哦……” 王复云笑着准备开始着手处理钓上来的鱼,可还不等他回过神,只听清脆的一声,手中的匕首应声碎裂。 这声音自然也引得叶离的注意,看着王复云手中只剩下握柄的匕首,叶离不由得一阵心痛。“那……那可是武兵啊!你……” 王复云赶紧自证清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手中的匕首就碎了,说来倒也奇怪,这匕首和王北宇的那口刀一样,自己拿着的时候一点儿事情也没有,可一旦握住握柄,几乎不需要用力,都碎得连渣都不剩。 “两次了!不对,还有你那个,三次了!你!你!你!”叶离指着王复云,心痛的连说了三声你,一时半会竟也没有任何词汇能够去形容。 “我也不清楚啊。”王复云也一头雾水。“等等,你说三次?” “你就装傻吧!你掉到湖底之后我救你上来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你碰了一件武兵,也是碎的渣都不剩!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我……”王复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是叶离占理,毕竟抛开其他不说,这匕首是真真切切在自己手里碎掉的。“那你说怎么办,我怎么赔你。” “等我想好再说。”叶离说着,掸了掸衣服站了起来。“你拿着。”说着他又从木牌里拿了一柄短刀出来递给王复云,然后一把夺过王复云手中仅剩的匕首握柄,好一番心疼地握在手里。 要知道武兵是作为修炼者使用的一种武器,寻常修炼者鲜少能够用得起武兵,哪怕只是最低一阶的黄阶下品。天明武兵大多出自冶金堂,但是冶金堂的价格不菲,若是拿去拍卖行,一件黄阶下一品的武兵价值也顶得上寻常人家一辈子甚至好几代人的收入。 这也自然是叶离见到王复云拥有一件武兵之后,哪怕冒着风险也要偷取的原因,特别还是像王复云这样随意将武兵放在屋里就不闻不问的人,叶离不去偷,天理都说不过去。 当然叶离也还是第一次偷武兵,他木牌里的那几件武兵,若是拿出去到县城里说不定能够引来一番轰动。当然这些并不是他偷来的,而是家传的,和储物用的木牌宝器一样,都是家传的宝贝。 为了一件武兵,一下子损失了两件,连动了心思想要偷的那一件也没了,可以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祸不单行了属于是。 “你这是干什么?”王复云躲开叶离递过来的短刀,他担心又出现和之前一样的状况,万一再碎了,自己岂不是又多了一笔债。说来王复云此时心里又泛起嘀咕,这叶离明知道自己刚碎了一件武兵,怎么还要给自己一件,难道是想要讹诈自己?可自己只不过来自一个小山村,这一点自己也给叶离说得明白了,难道他不信? “这就是一把普通的短刀,你试试。”叶离笃定地把刀塞给王复云,损失了三件武兵固然心疼不已,但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的好奇心驱使他想要一探究竟,到底王复云是武兵杀手,还是说无论什么兵器他都无法使用。 王复云看着叶离递过来的短刀,做工看上去和那柄匕首差不多,说起来王复云自己也不清楚武兵到底是什么,毕竟这两日的经历,新鲜的事物太多了,他自己都有点消化不过来。于是王复云颤巍巍地问着叶离。“这个价值多少?” “十几文吧。”叶离想了想,回答道。 “那……你那个匕首……”王复云听到十几文,心里松了一口气,于是又问起那柄碎掉的匕首,在他看来两者的做工差不多,应该价格也相差不大。不过从叶离刚才那心如刀割一般的表情来看,恐怕大小也有几两银子了吧。 叶离本已经不打算再去想那碎掉的武兵,可王复云此刻提起,不由得让他又是好一阵心痛。咬着牙,不满地说道。“差不多几百两是有了。” “啊!”王复云大吃一惊,几百两?这是抢也抢不来这么多。“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骗你做什么,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快,你拿这个试试。”叶离赶紧把短刀塞给王复云,他多一刻也不想再回想起那柄武兵了,权当它完全不存在。 王复云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叶离将短刀塞在了手里,当短刀握在手中的时候,王复云和叶离几乎不约而同地同时看向那柄短刀。 第三十九回 清脆一声,短刀碎裂,无论是王复云还是叶离都愣了神,显然无论是武兵还是寻常武器到了王复云的手里都是碎裂一个结果。 叶离抬起头看着王复云,一脸不可置信。“你,你说你是不是有问题。” “我?我也不清楚啊。”王复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般。 一番尝试,最终王复云将鱼交给叶离来处理,叶离哪怕心里各种不情愿,眼下篝火已经点了起来,这鱼若是不吃,只怕暴殄天物。他一咬牙一跺脚,最终还是下了手。 等着王复云烤鱼的时候,叶离坐在他边上,一副好奇地托着腮打量着王复云。“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人呗,还能是什么。”王复云翻着烤鱼,没兴趣地回答道。 “哪有人是你这样子的。” “我也不知道。”王复云说着将其中一半插在木签上的鱼递给叶离。“吃吧。” “哦。”叶离接过鱼,虽然填了馒头,但一闻到烤鱼的香味,他的口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了出来。“真香啊,看不出来你的手艺,不亚于酒楼呢。” “自己琢磨的,不然打小就只能饿着肚子了。”王复云也拿起另一半的鱼品尝了起来。 “那你给我说说你干爹的事情呗?”叶离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清楚。”王复云如实地回答道。 和王复云有了一些接触的叶离大概也知道,王复云倒是没什么可隐瞒的,毕竟一个人的眼神是会说话的,有意隐瞒的时候眼神是不一样的。叶离看着王复云的眼神,暗自肯定着。 “你看我干什么?我脸上又没有烤鱼。”王复云吃着鱼,纳闷地看了一眼叶离,他一直盯着自己,多少有些不自在。 “没事看看还不行了?”叶离嘟着嘴,不再搭理王复云,而是吃起自己的那一半的鱼。 两人正在吃鱼的时候,不远处的树林里,追寻妖兽的赵建硕循着火光找了过来,他并没有着急现身,而是远远观瞧着湖岸边篝火前的两人。 “妖兽的气息追到这里就没了,难道是他们两个?”赵建硕打眼观瞧,篝火前的王复云和叶离身上毫无修为气息。 再确认了一番过后,赵建硕这才从树林里走了出来,直接冲着两人喊道。“你们两个,可见过这附近有什么动静?” 吃着鱼的两人显然被突然出现的赵建硕吓了一跳,显然他们并没有想到此时会有人出现在这里。 “我问你话呢。”赵建硕不耐烦地走到篝火旁,借着火光打量着两个吃鱼的少年,蓬头垢面,毫无修为,恐怕是附近山里哪个不知名的小村落的孩童。 同样借着篝火的光亮,王复云和叶离也看清了突然出现的赵建硕。王复云还不等作出反应,叶离突然躲到了他的边上,用手拽住了自己的胳膊,好似吓得不轻。 “你问什么?”王复云将叶离避到身后,便问道。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赵建硕说道。“可有见到这附近有什么动静?” 王复云摇了摇头,他不清楚赵建硕要问的事情是什么,至于叶离则一直偷偷掐着自己的胳膊,好似不愿意与赵建硕有任何交流的样子。 “那你们的村子呢?从哪儿来的?”赵建硕又问道。 “王家村。”王复云脱口说道。 王家村?赵建硕倒是知道合云县下有个王家村,不过距离这里可不近,难道这附近还有个王家村?心里想着,赵建硕又问道。“那你可知王家村如何走?” 王复云没有回答只是抬手一指,给了赵建硕一个大致的方向,当然王复云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的方向,他也只能随便一指,但显然他不知道赵建硕此时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他只怕会后悔自己泄露了自己村子的名字。 随即王复云突然脱口问道。“你是修炼者吗?” 这个问题脱口问出,赵建硕目光一聚,若有所思地看向王复云,悠悠说道。“是的,我在追捕一只妖兽。至于你们两个小娃娃就不要在此地多逗留了,省得喂了妖兽。”赵建硕说完话转身便要离开。 而王复云此时还有问题想问,自然是因为叶离的事,他也多少想要询问一番请一位修炼者的价格,他日也好当做补偿叶离的一番心意。 可叶离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拽得自己更紧了,甚至有些哆嗦起来,一个分心,再看赵建硕已经不见了踪影。 见赵建硕离开,王复云重新看向叶离,反倒有些疑惑。“你不是要找修炼者吗?他也是修炼者呀,为什么你……” “我们赶紧走吧。”叶离心神不宁地站起身来,拉着王复云就要离开。 “怎么了?”王复云并不清楚为什么叶离会有这般变化,他恍然想到,似乎从赵建硕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叶离就表现得不对劲起来。“你认识他?” “恩,一辈子也忘不了。”叶离轻咬嘴唇,有些愤恨地小声说道。 “该不会……”王复云大概心里也有了数,只等叶离给予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只见叶离点了点头,算是落实了王复云的猜测,原来那个人就是叶离的仇家,不过显然他并没有认出叶离,否则不光是叶离,自己恐怕一晚上就要死两次了。 心中一阵悸动,王复云也当机立断,不再逗留了,万一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再追上他们可就麻烦了。“那我们快走吧。” “等等,你快下湖一趟!”叶离推搡着王复云,催促道。“你杀的那头妖兽还在湖底,它的妖丹,你快去取了。” “啊?”王复云没想到眼下情况紧急,说不定晚一秒都会有危险的情况下,叶离居然还贪恋什么妖丹。“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那些东西!万一他反应过来要来杀你呢?” “你快去,我自有办法。”叶离也顾不得许多,他掏出木牌取出自己的香囊来。 见叶离手中的香囊,王复云一愣,这香囊不是在自己身上吗?本来还打算还给叶离的,自己还以为是丢在湖底了,万没想到居然重新出现在叶离的手中,难道他还有? “等下再和你解释,你快去!”叶离二话不说将王复云直接推入了水中,随即解开了香囊带系带,香囊里弥散起一股浓烈的花香,很快笼罩在了两人的周围。 被突然推下水的王复云,没有停留,憋着气往湖底游去,湖水有些凉,不过也顾不上了,只能抓紧找到沉底的妖兽尸体,然后再寻那什么妖丹。 不一会儿,王复云从湖里钻了出来,他大口呼吸着空气,刚才在水底差点给自己又溺死了过去,那妖兽是找到了,妖丹也很轻松地找到了,是一枚淡淡发光的珠子,就在妖兽的嘴巴里,显然是妖兽临死前吐了出来的。其实妖丹长什么样王复云并没有见过,只觉得既然是丹,那必然是球状的,而眼下正好就有这么一枚,于是他就给带了上来。 见王复云游回岸边,叶离已经为王复云准备好了一件晾干的衣裳,自然是王复云一开始湿透的那一身,在篝火旁烤干了,这会儿刚好派上了用场。 “你把衣服换了,我们再走。”叶离把衣服丢给王复云说道。 王复云看了看叶离丢过来的衣服,也辨认出来这是自己不久前才湿透的那一身。他将妖丹塞给叶离,埋怨道。“你这是要钱不要命了。”说着便开始脱换衣服。 叶离背过身去,将妖丹收入木牌,同时时刻警惕着赵建硕的再次出现。 而此时的赵建硕,并没有着急去往王复云所说的那个王家村方向,他对妖兽还不死心。“等我找到了妖兽,取了妖丹,再去那小子说的什么王家村。”赵建硕心中想着。“这一趟可谓是一举多得,倒是没想到这地方竟然还有个县衙没有登记过的山村,想来就算是没了,应该也不至于惹人怀疑,刚好就当替罪羊好了。” 正想着,赵建硕又感受到了一股气息浓郁的地方,就在前方不远处,这气息正是他追捕的那只妖兽的气息,而且气息很浓郁,说不定就是妖兽的所在。 当赵建硕循着气息追寻而来,才看到周围可谓一片狼藉,东倒西歪的树木几乎都是被拦腰撞断的。 “妖兽在这里似乎与人搏斗过。”赵建硕观察着周围,用手抚摸着被撞断的树干。 很快他就发现了搏斗的地方,妖兽的修为气息最重的地方,这里并没有妖兽的痕迹,赵建硕仔细检查着,突然一个东西硌了他的脚,低头一看竟然是一件握柄,除了握柄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赵建硕眉头一锁,俯身在地面上检查着,地上的土壤里隐约混杂着粉碎的武器碎屑,其中有一片指甲大小的碎片引起了赵建硕的注意。他小心翼翼捏起碎片,不由得心中一惊。“武兵?” 一个念头很快浮现在赵建硕的心中,他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脉络,想来在他之前有另一个修炼者出现在这里遇上了妖兽,于是两人发生了搏斗,最终导致了武兵兵解。 可是转念又觉得不对,赵建硕只感受到了一股修为气息,便是那妖兽的,毕竟妖兽的气息与修炼者之间还是存在差异。但除了妖兽之外,赵建硕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感受到他推测的那个修炼者的气息。 若是这个修炼者的修为比自己要高,最起码高出整一个大阶级,不然自己怎么说也是能够感应到的,但如果是这样,那妖兽恐怕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况且对付一只不过刚入兵级的小妖兽,为何还折损了一件武兵? 另一种情况,这只是个凡人,机缘巧合下获得了武兵却无法发挥武兵的作用,最终导致的武兵兵解,那凡人想必也已经喂了妖兽。 “不对劲,不对劲……”赵建硕还是觉得自己的分析难以自圆其说,他又转而将目光放在那件武兵的握柄之上。 武兵的握柄上刻着字,虽然被打磨了痕迹,但依然能够辨认,这般武兵的制式。赵建硕旋即取出自己的武器,天明制式的武器,与这握柄竟然出奇的相似。而自己的武器并不是武兵,即便是他的上司,已经官居武骑尉的杨健戚也不曾拥有这般天明皇朝制式的武兵。 “武兵……天明皇朝的制式武兵……”赵建硕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能够拥有这般武器的人,自然不会是简单的身份。 一边想着,赵建硕一边将这件握柄揣入怀中,等他再起身,那妖兽的气息从这里开始一直往湖边而去。 “那是湖边的方向?”赵建硕顺着气息指引的方向,原来自己绕了一圈,竟然又要回到湖边,而妖兽遗留下来的气息依然是消失在了湖边。“那个两个小东西骗了我?不,若真是他们,十岁的孩子,毫无修炼气息,能对付妖兽?不可能。”赵建硕很快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此时湖边王复云和叶离早已经离开了,赵建硕回到熄灭的篝火旁,一股花香扑面而来。 赵建硕没有多疑,他望向湖面,无波无澜的湖面,平静的就像一面镜子。而妖兽的气息就消失在这里,难道? 想到这,赵建硕施展修为,在自己身上凝聚起一层贴身薄膜。如今天明对于武道修为已有了大致系统的区分,这也多亏了江湖上有位百晓生所撰写的武道修为注解。 武道修为自炼体期开始修炼体魄,其后炼骨期锻炼筋骨,再后炼气期凝练气息,这三个阶段便是武道的前期;而后武体期,便是赵建硕现在的修为所在,将修为注入体魄,成就武炼之体,其后便是武心期和合道期,这三个阶段便是迈入武道一途已经达到中期;合道期之后便是腾空期,能够凌空而行,其后化道期便是新一轮的脱胎换骨,整个天明达到这一阶修为的寥寥可数,更不必说化道期之后还有少阳期,那更是凤毛麟角。 “避水诀。”赵建硕口中默念,随即踏入湖中。避水诀乃是炼气期的武技,通过用修为包裹周身实现入海下湖,滴水不沾身。 果不其然,赵建硕走入湖底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头妖兽的尸体,但无论赵建硕怎么寻找,也不见妖丹的踪影。从气息上感应,这边是赵建硕一路追寻的那头兵级妖兽。 浮出水面回到岸边,赵建硕此时已经火冒三丈,他费了好半天的工夫竟然是这般结果,无功而返?不,赵建硕很快平复下心情,他暗自下定决心将遗失了妖兽妖丹的怨气全部发泄在山里那个叫王家村的地方。 回到已经熄灭的篝火前,赵建硕很快回忆起王复云给自己指的方向,于是片刻不停快步钻入林间。 显然赵建硕又是扑了个空,一无所获,哪有什么村子,除了山林外一无所获,别说是人影了,连个毛都没有。气急败坏的赵建硕很快反应过来,怒吼着一拳砸倒了一棵树。“那两个小杂碎,居然敢骗我!” 一番发泄,赵建硕又想起自己捡到的那枚握柄。“他们两个和这东西难道有什么关系?”气火攻心的赵建硕此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他眼看着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只得往回赶。 驿站的大火已经熄灭,官道附近有些驻足观瞧的流民还在疑惑,原本赶路途中的歇息的驿站怎么突然就付之一炬了。而他们的疑惑一直停留到策马赶回合云县的赵建硕途径了也随之戛然而止。 日上三竿时分,赵建硕才赶回合云县,匆忙登记了剿灭了为害一方的散修之后,便得知了杨健戚已经随同考核的生员离开了合云县。 合云县一早上很是热闹,不少人听闻考核的生员要离开了,纷纷来到城门口欢送他们,王家村也来了人,是王老爷子家的管家。因为村子到县城有一定距离,村长一来一回耽误太多工夫,就劳烦了他前来送行。 管家为王家村的生员准备了精心准备的行囊。自然宽窄兄弟更是准备了许多,甚至还专程为他们赶了一辆马车运送,这是王老爷子特别安排的,当他得知自家的两个没用的东西竟然考核了乙等,一时喜出望外,连夜就去祠堂供起了香火。 “请问,复云可有回村?”王硕急忙凑上前询问。 “不清楚,昨日你们进了县城,没有人回来过。”管家回答道。 “要我说,他肯定是自己灰溜溜地跑了。”王窄也凑了过来,他趁着王家村来领他家给的行囊包袱的时候就再一次确认过了,整个王家村只有一个落选的,那就是王复云。 “要是我落选了,我哪里还有脸面回村,肯定找个没人的角落自尽谢罪咯。”王宽调侃着说道。 “你!你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揍你!”王硕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来呀,你动手,我就报告司老师去。”王宽丝毫不惧,立刻搬出了司解邻来充当自己的保护盾。 王硕握着拳头,狠狠瞪着王宽,没了脾气,这家伙仗着武学堂的规矩,自己拿他也没有办法。于是只好又管家叮嘱。“麻烦你见到复云的话,告诉他,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其他修炼的法门的。” “没用的,很难的啦,废物始终都是废物……”王窄凑上前讥笑着嘲讽道,可不等他说完话,突然一巴掌已经将他抽翻在地,整个人几乎是悬空转了三百六十度。 “谁!谁!”王窄趴在地上捂着被抽肿的脸,质问道。“我一定汇报给司老师,告你个不尊规矩。” “我打的!你去告吧。” 第四十回 郝凌宇收回手,揉了揉,刚才抽了王窄的一耳光力气用得显然有些大,甚至有些疼。 “凌宇老弟,夕夕老弟。”王硕赶紧与郝凌宇和钱夕夕打着招呼。 他们两人因为考核了甲等的成绩,所以从昨晚开始就没有现身过,王硕还以为他们早已经离开了。 “复云兄弟没有消息吗?”郝凌宇揉着手问道。 王硕摇了摇头。“说不定是已经回了村子。” “喂,你们两个。”钱夕夕走到宽窄兄弟面前,挥手变出一把折扇来。“打算去打小报告?” “不会,不会。”王宽赶紧否定,同时拽上肿了脸的王窄,赶紧给郝凌宇和钱夕夕赔了罪,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跑走了。 钱夕夕摇着折扇冷眼看着他们两人慌不择路地逃走,全然没有理会。望向王硕说道。“我还以为你们村里的人应该是硕兄和复云兄弟这样的。” 王硕耸肩答道。“也有例外。” “老先生,请代我转告王复云,若他不嫌弃,可来凌云城,我自会为他安排妥当。”郝凌宇恭敬地对管家说道。 钱夕夕也凑了上来。“他要嫌凌云城路远,来合云县通宝楼,我也可以为他提供安排的。” 郝凌宇冷眼看向钱夕夕,用胳膊戳着钱夕夕的腰,有些不悦。“你这明目张胆和我抢,不合适吧?” “哪有不合适,好歹我也是他朋友不是。”钱夕夕憨笑着用折扇避开郝凌宇的胳膊。 郝凌宇将委托管家的交代说完,又转而看向王硕。“王硕兄弟,你在武学堂也多保重。” “是啊,回头我们两个在武宗等你。”钱夕夕也有样学样抱拳与王硕道别。 “一定,你们两位也多保重!”王硕挺起胸膛,认真地对郝凌宇和钱夕夕说道。“期待我们下次再见。” “告辞。”郝凌宇和钱夕夕与王硕道别,回到贾仝的身边,准备前往武宗。 “我说你,不是不喜欢结交人的吗?怎么还要来凑我的热闹。”郝凌宇一边走一边冷嘲热讽着钱夕夕。 “谁说的,我只是不愿意去结交我不喜欢的人。”钱夕夕咧嘴一笑说道。“我觉得无论是复云兄弟还是王硕兄弟,都是我喜欢的。再说了,我大哥也让我要多结交一些同龄人的。” “切,看不出来,你还有城府了?”郝凌宇一阵唏嘘。 “那是当然,看不出来吧,我自己都看不出来呢。”钱夕夕哈哈大笑着甩手搭着郝凌宇的肩膀。“对了,那东西你可看出了名堂?” “还没什么头绪,到时候找个机会去一趟一探究竟吧。” “你有主意,听你的。” 眼看着两人渐渐走远,王硕也不再逗留,他再度和管家交代了一番,也追上了司解邻的队伍。 由杨健戚和司解邻各自带队的兵武堂和武学堂,分别向着各自的目标开拔。至于贾仝负责的武宗队伍,由于只有郝凌宇和钱夕夕两个人,三个人便驾了一辆马车,并没有着急前往武宗报到,而是去另一座县城,与其他县城武宗的学员先行集合。 另一边,王复云和叶离两人结伴而行,为了躲避赵建硕,两人走得有些着急,翻山越岭也不清楚走了多久。 “他应该追不上我们了,我累了,歇会儿。”叶离气喘吁吁地寻了个树边瘫坐了下来。 王复云也走得有些累了,一边要警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来的赵建硕,一边又要分心探路,这会儿叶离一提议,自然是没有拒绝,原地坐在了叶离的对面。 “你知道去秦家镇的路吗?”叶离盘着腿,将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揉着脚问道。 “不知道。” “那我们现在是往哪走?” 王复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先往东吧,你呢?” 叶离也好奇地抬头看着天,确认着太阳的方向。“反正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就跟着你去秦家镇咯。” “但愿路上不会遇见你的仇家。”王复云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歇息了片刻也恢复了许多,便准备继续上路。 叶离倒是不在意,他不紧不慢地穿上鞋子。“说不定他压根就不记得我了呢。” “他为什么要杀你全家?”王复云回头望着叶离,忍不住问道。 叶离一瞥王复云,一脸平淡不喜不怒,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我也不知道。” 眼看勾起了叶离的伤心事,王复云赶紧中断了这个话题,改口道。“你要不再歇会儿,我去前面先探探路。” “不用了。”叶离穿好鞋子,抻着胳膊舒展了一番,站起身来。“一起去吧。” 两人继续踏上往东的山路,日过晌午,便遇到了一条山间小溪。在溪边稍作停留,王复云又去寻了一些树果用以充饥。 就在王复云回来的时候,却见溪水边竟然多了一个人,王复云赶紧放下采摘的果实,飞奔而去。 看到王复云回来,叶离急忙冲他招手,一番介绍下才知道这人是附近县城来采药的药农,上了年纪,看上去倒是挺和善的模样。 “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往那边走就能到墨云县城了是吗?” “没错,我就是从墨云县来的。”药农和善地解释着,然后又拿出一块面饼递给叶离。“差不多要走半日工夫,你们路上可以拿着充饥。” “太感谢了。”叶离感激地收下面饼,又问道。“那你知道秦家镇怎么走吗?” 一提到秦家镇,药农面露迟疑。“你们是秦家镇的人?还是说要去秦家镇?” “老伯,我们是准备去秦家镇的。”王复云开口道。 药农闻言连连摇头。“那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那里了。” “为何?”叶离疑惑问道。 “那里啊,可不太平呢。我们墨云县早先也有不少人去那里,半道上遇了山匪,死了好多人呢。”药农看着眼前这两个十岁模样的孩童,善意劝说道。“你们年纪轻轻的,遇了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山匪可是有去无回啊。” “那县城难道没有去剿匪吗?”叶离又问道。 “剿匪?哎,这不是到了选拔修炼了吗,衙门的人那还顾得上。再说这些年来剿匪也是败多胜少,衙门也早就已经放弃了那块地了。” “原来如此。”叶离若有所思地瞧了王复云一眼,而王复云却并没有放弃的意思,他的眼神还是透露着坚定。“那我们还是先去墨云县再做打算吧?”叶离对王复云说道。 王复云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倒是你们,看年纪也够去参加选拔的了。听老汉一句劝,现在这世道,只有当修炼者才能有出路。” “多谢老伯的好意,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王复云和叶离向药农道了谢后便按照药农指引的方向离去。 按照药农所说的方向,傍晚时分,两人便已经抵达了墨云县。兴许是因为选拔的缘故,王复云和叶离因为年纪不大,很容易就被误认为是来参加考核的生员,县城门外并没有过多的阻拦便将两人放入了城内。 “就剩下一间空房了,这县城的考核还没结束。”叶离从客栈里出来,和王复云说着他打听到的消息。“秦家镇那边的几条官道也都封了路,够呛能去,你怎么说?” “王哥他既然说能去,说不定有其他路能到。”王复云想到之前要带自己去秦家镇的王哥,既然他能带自己去,就说明有一条暗道能够前往秦家镇。 叶离不以为然地问道。“你就那么确定他不是骗你的?” “不知道。”王复云也不敢肯定,但这是他唯一的选择,没有修炼天赋的他眼下除了秦家镇这唯一的希望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万一他没骗我呢?”王复云想了想反问道。 “好吧,那我再设法去打听打听。”叶离双手往身后一背,冲着王复云撅嘴说道。 “你呢?你应该没有必要和我一起去冒险吧。”王复云环视着墨云县,又说道。“这里还在考核,你大可以在这里参加考核自己去当修炼者的。” “不要。”叶离果断地拒绝了王复云善意的意见。“你是打算先回房间,还是陪我去逛逛?” 说到底王复云也还是个十岁大小的孩子,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县城了,不过这墨云县却还是头一次。要说没有好奇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与其窝在屋里倒还不如趁这机会好好开拓一番眼界。“我和你一起吧,能不能打听到去秦家镇的方法。” “那就走着。”叶离笑看着王复云,显然看出了他对县城充满的好奇和对县城繁华的拘谨。 叶离倒是东看看西瞧瞧,淘了一些小吃分给王复云。毕竟王复云可谓是身无分文,只好仰仗着叶离的施舍。 “前面那条街是行街,这个时候最是热闹。”叶离一路上拉着王复云给他介绍着县城里的一切,不一会儿工夫就来到了墨云县的行街,自然也要着重的介绍一番。 “我知道。”王复云回忆着在合云县时候郝凌宇介绍过的内容,尽可能的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毕竟一路上都是叶离在介绍,自己甚至都说不上话。 叶离笑道。“是你那个朋友说的吧,懂得还不少嘛。” 被叶离戳穿了的王复云尴尬地挠了挠头,也笑着回应道。“我也这么觉得。” “走吧,我们去看看。”叶离拉着王复云往行街走去。 这一路上,叶离给王复云的感觉,就像是郝凌宇和钱夕夕两个人的集合体,又能逛,还能说。和钱夕夕一样,几乎每个摊子都雨露均沾,砍起价来也丝毫不逊色于钱夕夕。又有郝凌宇那般,头头是道地讲解着县城的一切。 通过郝凌宇和叶离两个人给自己灌输的信息,王复云此时也大致对外界有了个清晰的认识。打小生活在村子里的他也曾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抱有憧憬,但奈何消息闭塞。如今走出来了,见识到了大千世界,自然不愿再回到那闭塞的环境当中去,自然这也算他落选之后没有选择回到村子里的原因之一了。同时王复云也感觉自己理解了村子里那些外出考核的同村乡邻,之后鲜少再回到村子里的原因了。 “云州一共有四个州府,你们村子归合云县的话,州府就是凌云城。墨云县这里的州府是广云城,秦家镇也是归属于广云城下的。”叶离解释道。 王复云认真地听着,忍不住好奇起叶离的身世。“那你是哪个县城的?” “我?”叶离不假思索地说道。“我家并不在云州。” “不在云州?是云州以外的地方吗?”王复云大为吃惊。“那你怎么会在云州的呢?” “就这样来的呗。”叶离翘起脚,用手指了指脚下。 “你可真厉害,那云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咯。”叶离半开玩笑地说道。 王复云没有继续接话,他看着叶离,心中又是钦佩,又是恻隐。 一边是身负血海深仇,举目无亲,孤身一人的叶离。一边是同样遭遇的王复云,相比叶离,他还有干爹,还有同村的乡邻,以及发小的玩伴。两人面对面站着,一左一右,一高一低,看似相同却又不同的人生轨迹。 “你发什么呆?”叶离瞧着王复云一脸阴晴不定的模样,不禁歪着头询问起来。 “没事,只是觉得你也很不容易。”王复云强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但他的笑却看上去比哭还要难看。 “切,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叶离有些扫兴,脸色微微一沉,不屑地说道。“小爷我还不至于要你来可怜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复云见叶离似乎有些生气,急忙辩解道。 叶离阴着脸,迈步就走。“不说了,跟我来,我们去把妖丹卖了。” 见状王复云急忙追上,一把拉住叶离,将他拽了回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既然同病相怜,我想……” “想什么?想帮我?”叶离冷冷地反问道。 “恩。”王复云的回应道。“我……” “行吧。”叶离打断了王复云想要说的话,果断伸出手来,在他的面前摊开手掌。 王复云有些不解,也将手伸了出来,盖在叶离的手上。却不想叶离一把拍开他的手。“钱!” “啊?” “你不是要帮我吗,给钱就行了。”叶离努着嘴对王复云说道。 这一下给王复云给整得尴尬了,虽然多少知道叶离需要钱去雇佣修炼者帮自己报仇,但他没想到叶离居然会这么干脆的对自己说出来。 见王复云一脸尴尬,叶离这才将手收了回去。“好啦,要钱你又没有,还说什么大话呢。” “我……” “我什么我,别耽误工夫了,走吧,去卖了妖丹。”叶离见王复云被自己堵得语塞,上前一步拉上王复云,半扯半拽地拉着王复云往一间店铺走去。 王复云倒也没有抵抗,半推半就地跟着叶离进了店铺。 这间店铺在行街里倒是有几分醒目,店铺的招牌是用一块深褐色的木头雕刻的,门脸古色古香,一对精雕细琢的石兽格外气派。店铺里虽然点了熏香,但其中却混杂了一股浓烈的气味,继续将熏香的气味掩盖了个干净。 一个白胡子的老头翘着二郎腿躺在藤椅,一摇一摆,手里提着一柄三尺长的烟杆,而那掩盖了熏香气味的源头便是那柄烟杆。 老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着从门外进来的叶离和王复云,一番打量后又把眼闭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这里可不是你们这个年纪来的地,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哦?老爷子开门做生意难道还挑年纪?”叶离笑着问道。 “年纪在我这儿可不打紧。”白胡子老头微闭双眼悠悠说道。“老头子我做生意可是挑剔得很,自然不是什么人身上都值得浪费功夫的。”说着还提起手中的烟杆嘬了一口,吐出一团白烟。 王复云打量着这白胡子老头,一身米色的长衫,长长的胡须垂在胸前,鹤发童颜,神采奕奕。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好不自在,恰有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叶离不紧不慢走到老头身边,看着悠闲自得晃着藤椅的老头。“老爷子怕是要打眼了。” 听叶离一说,老头情不自禁笑了起来。“老头子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可好得很呢。”说着他眯着眼打量着身边的叶离。“比如说,你这一身衣裳就不是自己的吧?” 叶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老头。 “行了,你也别搁这儿站着了,老朽可耗不过你们年轻的娃娃们。”老头一边说着,一边将烟杆杵在地上,以烟杆当做拐杖,撑着身子从藤椅上坐了起来。“丑话可说在前头,老头子既然起身接待了,你们可别让老头子我白忙活一场。” “长话短说吧,我知道你这里收妖丹。”叶离毫不避讳直接道明了来意。 老头一愣,再度眯起眼看着叶离,好奇问道。“这位……” 叶离抢先一步说道。“小爷。” 老头心领神会,又打瞧一番,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再度问道。“好好好,小公子是要卖妖丹?” “不光卖妖丹。”叶离摇摇头。 “哦?那小公子除了妖丹还准备找老头子作何买卖?”老头拄着烟杆,老态龙钟,他的背也有些伛偻,站起来的个头也就比王复云高不了多少。 见叶离神色自若,岿然不动,老头心中有了数,随即用烟杆在地砖上敲了敲,只听咔的一声,店铺里几块地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延伸向下的台阶。 “老头子也有老眼昏花的时候,小公子不妨随我下去细说。”老头子拄着烟杆蹒跚着走下台阶。 王复云哪里见识过这般景象,他赶紧来到叶离身旁,神色警惕起来。 “带你再去见见世面,走吧。”叶离倒是不以为然,显然他早就心知肚明。 等叶离和王复云先后跟着白胡子老头下了台阶,已是空无一人的店铺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冒出来了一个人,他的穿着与老头相仿,也是一件米色的衣衫,年纪比老头只大不小。他先是走到台阶前,跺了跺脚,地砖恢复如初,隐去了向下的台阶。然后又躺在了原先老头躺着的藤椅上,悠然地摇晃着,仿佛一切都如常。 第四十一回 延伸向下的台阶很快到了尽头,尽头是一条石砌的走廊,两侧点了壁灯,老头拄着烟杆领着王复云和叶离来到走廊上的一扇石门面前。掏出一把约有一掌大小的黑色钥匙,插入石门。 “两位小公子,请吧。” 白胡子老头引着两人进了石门背后,石门背后是一间密闭的房间,房间四壁皆是石墙,房顶悬着一个木质的灯罩,细节精雕细琢,材质虽说是木质,但王复云却识不出到底是什么材料。房间里亮堂堂,灯罩下方是一方长条案桌,桌上凌散堆着一对纸上,上首的座位是一把木质的太师椅,看材质与灯罩的材质无异,对面一共四把椅子,对应着案桌上的四盏茶杯。 白胡子老头坐在上座,用烟杆敲了敲案桌旁一个小火炉,清脆的敲击声伴随着炉内火苗的噼里啪啦声。 “老头子这儿只有清水几杯,小公子们可不要见怪了。” 王复云在叶离的指引下坐在了案桌的对面,叶离告诉王复云,这里叫做八宝轩,几乎各府各县只要是有行街的地方都有这么一处地方。明面上虽然也做些小买卖,就是地上那一层陈列摆设的那些东西,品相虽佳,但也多是些值不了几个钱的。而地下,早已构起了另一重世界。走廊里的那些房间大多与眼下这间大差不差,而那白胡子老头,与其说是店铺的掌柜,倒更像是看门人。 以叶离对八宝轩的了解,每一间八宝轩的看门人少则五六人,多则十数人不等。而真正想要和八宝轩达成交易,就必须要由看门人引路,就像一开始,看门人也不是什么人都会引路的,像是来交易妖兽资源,或是宝器武兵,再或者是八宝轩早已登记过的那些人才有资格来到地下。 王复云听得津津有味,原来竟还有这般的场所。见叶离说得头头是道,白胡子老头忍不住也笑道。“这位……嗯……小公子,说得不错。”白胡子老头一时卡了壳,捋着胡子掩饰着尴尬,又对王复云说道。“这位小公子想来是头一次来八宝轩,老头子理应给你介绍一番,你且听好。” “愿闻其详。” “如小公子所言,我八宝轩遍布天明各府各县,单以这墨云县八宝轩举例,连着老头子在内一共七人,其中三人分别负责武斗场,奴隶场与拍卖场。其中拍卖场就在这一层的尽头,今日恰好有一场拍卖,稍后由老头子领你们去。武斗场和奴隶场则再要下一层,如实二位小公子有兴趣,也可让老头子领你们去见识见识。” “奴隶场?”王复云听得一头雾水,若是拍卖场和武斗场,王复云单从名字上便能一窥究竟。 “奴隶场是用来交易买卖修炼者的,只要你们拿得出足够的钱,或是满足他们的要求,便可将各色修炼者收入麾下,或是为奴,或是充当护道者都由你们自己决定。”白胡子老头给王复云解释道。“这些人中也不乏穷凶极恶之辈,说不定就是哪一位小公子的仇家也说不定,只要价格到位,人头奉上也不在话下。” 王复云听得一愣一愣,料想不到这八宝轩竟然如此神通广大,想来叶离说起他要钱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找八宝轩买下一位修炼者替他去报仇吧。 “那你这有哪些货色?”不出王复云所料,叶离果然有此意向。 “小公子想要何种修为的呢?”白胡子老头扫开堆在桌上的纸堆,从里面翻出一本书录。“不同修为程度的价格也是不同,这点想必小公子应该清楚。” “腾空期的。”叶离果断地说道。 “容老朽看看。”白胡子老头显然没想到叶离一开口就是腾空期,这腾空期的修炼者可不是一抓一大把,虽说近十年来修炼者日益增多,但能够达到腾空期的依然是为数不多。 “腾空期的修炼者在录的目前只有三人,不过都是只接一单。” “价格多少?”叶离倒是不在意是否只是一棒子买卖,他也不奢望能够买下一位腾空期修炼者,便是有这想法,自己也负担不起那天文数字一般的买卖价格。 “腾空期一重,黄阶下九品武兵两件,腾空期二重的,黄阶中二品武兵一件,还有一人要求得不高,两枚将级妖兽的妖丹。”白胡子老头故作平和地道出了三位腾空期修士的要求。 正如刚才说过,奴隶场的修炼者,除了用钱直接赎买之外,还有一种便是对方修炼者会提出自己的要求,一旦买主满足他们的要求,便可达成交易。这一些人大多都是修为极高的一部分人,寻常的钱财对他们而言早已是不入眼了,所以才会有对武兵和妖丹的需求。显然他们的交易方式都是一次性,绝不会轻易屈尊为奴。 叶离脸色有些难看,他显然也没想到他们的要求会这么高,无论是武兵还是妖丹,都不是他现在能够给得出的。 王复云大致上也通过叶离的脸色猜得出,这价格恐怕对自己来说更是天文数字。而且听老头说的武兵,王复云一时目光有些躲闪,想来自己还碎了叶离的两柄武兵。 白胡子老头显然也是看出来叶离的窘迫,他倒并没有为此冷嘲热讽,毕竟这价格哪怕是他也不敢去想,寻常人,即便是豪门大户也鲜少能够买得起。于是他便开口递出一个台阶,换了个话题。“不妨还是先看看妖丹吧。” 叶离没有异议,他掏出妖丹,递给白胡子老头。 “刚迈入兵级的妖丹,品相倒是不错。”白胡子老头观察了一番,问道。“小公子是准备用它换些什么?” “去拍卖场吧。”叶离肯定地说道,然后又从木牌中取出几件武兵。“这些也一并拍卖了。” 叶离并没有避讳地用木牌取出武兵,面对储物宝器,白胡子老头并没有觉得吃惊,早已见怪不怪,甚至没有过问叶离这些东西的由来,简单地掂量检查了一番就直接照单全收。“黄阶下一品武兵,品质精良,那老头子就收下了。一枚兵级妖丹,八十两,四柄黄阶下一品武兵,二百四十两。这部分手续费待拍卖后会从成交价中扣除,合计是三百二十两。” “拍卖场多久开?”叶离收好木牌后问道。 “现在便可以先过去稍坐片刻。”白胡子老头起身说道。 在白胡子老头的领路下,沿着走廊过道又行了一段距离,便是拍卖行。空旷的大厅灯光有些昏暗,每个位置的距离都隔得很远,而且还有屏风隔开,显然是避免暴露前来参加拍卖的卖家和买家的身份。 叶离和王复云因为是一起来的,于是两个人便坐在了一起,是一处双人座位,两把椅子,两侧是木质的屏风。 王复云好奇地打量着木质屏风,说来他也通过叶离了解到,几乎来到八宝轩的无一不是修炼者,而且八宝轩属于管制之外的灰色地带,下层的武斗场可不是寻常拳脚功夫的打斗,而是实打实的修为碰撞。也难怪王复云和叶离进到八宝轩的时候,那白胡子老头起初不愿意接待他们,毕竟鲜少会有和他们一样没有修为的凡人会找来八宝轩。 好似看出王复云的疑惑,白胡子老头骄傲地给王复云解释道。“这木屏风乃是我们五少爷亲手打造的,能够隔绝一切修为探查,哪怕隔壁是腾空期修炼者,也绝对无法透过这木屏风感知到这边的气息。” 听白胡子老头一番解释,王复云不免佩服起他口中说的五少爷。 叶离没有给王复云继续好奇的机会,他催促着王复云坐到自己边上,然后又小说对王复云说道。“你今天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王复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叶离所说的是何事。 叶离气鼓鼓地提醒道。“就是你说,同病相怜那事。” “哦,你说那个啊。”王复云醒悟过来,他一改颜色,一本正经地看向叶离。“我想你要是不介意,我们交个朋友吧。” “就这?”叶离还以为王复云要说什么,感觉自己有些空期待了一番,不过看着王复云那副认真的模样,没好气地回应道。“好吧,交你这个朋友也不是不行。” “那我们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王复云听到叶离同意,随即伸出自己的拳头,在叶离的手上碰了一下。 叶离则是不置可否的也用拳头和王复云碰了一下,算是达成了默契。 在两人身后,白胡子老头看着他们,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喃喃道。“年轻人的事,老头子还是不要馋和得好,嘿嘿。”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悄悄拄着烟杆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拍卖场中央多出了一名身穿米色打底红色绣花的女子,她身材姣好,面戴轻纱,一番环视后,柔声说道。“感谢各位来宾莅临八宝轩,今日的拍卖将由我来负责。” 女子说完,双手轻拍,只见地板之上一块地板缓缓升起,其下是一根支柱将地板的一块顶了起来,一直到女子的腰间位置才停了下来。 “第一件拍品,是一件黄阶下一品武兵,并非是来自冶金堂,而是已经销声匿迹多年的叶家铸剑庄。” 叶家铸剑庄!女子的介绍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乎所有的隔间里都爆发出一阵惊呼,反倒王复云和叶离所在的隔间却并没有因为叶家铸剑庄的名号而有所反应。 王复云看着展示的那柄武兵,看向叶离。“那不是你家传的……” “是啊。”叶离平淡地回应道。“不许问我,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叶离瞥了王复云一眼,看出王复云想要询问自己关于叶家铸剑庄的事,还不等他开口,就先一步将王复云的话给堵了回去。 王复云自然也是想要问叶离,不过被叶离拒绝了,他也只好闭上嘴,在心中暗自揣测。叶家铸剑庄,叶离,家传,难道叶离是叶家铸剑庄的传人?难怪叶家铸剑庄销声匿迹多年。 “虽然只是黄阶下一品的武兵,起拍价一千二百两。” “一千三百两!一千四百两!”女子看着台下竖起的号牌,逐一说道。 最终的价格落在了两千两,之后又是连续三柄来自叶家铸剑庄的黄阶下一品武兵,虽然不如第一件的两千两,但也几乎每件都在一千七八百两的范围落了价。 在叶家铸剑庄的四件武兵之后,又是两件武兵,其中一件来自冶金堂的,黄阶下一品武兵,成交在了一千四百两。另一件散修锻造就没有那么高的价格了,只以四百两就被拍走了。 “接下来拍卖的是武技功法……” 从武兵,到武技功法,到丹药,再到天材地宝,最后是妖兽素材和妖丹,叶离一次也没有举过牌。王复云虽然觉得新奇,但显然拍卖的东西都是修炼者所需要的,且不说自己没有修为,但是那拍卖的价格,即便是最便宜的一株药草也要好几两。有钱真好,王复云在心中暗自说道。 “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要是你那件武兵拿来拍卖,说不定还能值不少钱。”叶离一想到王复云碎掉的那件武兵,不由得有些揪心起来。 王复云压低了头,他自然知道叶离说的是王北宇给自己的那口刀,他没想到那口刀也是武兵,而且还能得到叶离的称赞,想来若是拍卖,应该也有一两千两。这也是基于刀已经碎了的情况下,王复云才会有这种想法,也任由叶离那它来说事。若是刀还完好的话,王复云断然不会允许将干爹的刀拿去卖了换钱的。 突然王复云像是想到了什么,探手在怀里一摸。 待到最后一件拍品最终落锤定价,台上的女子再度轻轻拍手,地板复原如初,柔声轻笑道。“再次感谢各位莅临八宝轩的拍卖场,本轮的拍卖到此结束……”突然她注意到隔间中一人再冲自己招手,随即便轻声问询。 “我想再拍卖一件东西。”王复云自然是想到钱夕夕赠与自己的那块传音玉牌,说起来也算是一件宝器,按他的了解,宝器的价值丝毫不亚于一件武兵的价值。 为了帮叶离筹措钱财,反正这件宝器自己也是派不上用场,索性拍卖了换些钱财,也算聊胜于无。 叶离自然是听王复云提起过玉牌的来历,但他并没有多问那位赠送玉牌之人的身份。眼下王复云这番举动,显然是为自己筹钱而来的。 “你这东西不是你朋友送你的吗?你就这么拿来拍卖了?” “你连家传的武兵都卖了,再说了,我留着它也没有用。”王复云看向叶离,说道。 不过拍卖场并没有给王复云最后插入进行拍卖,台上的女子善意给王复云解释了一番八宝轩的规矩,便是王复云若要拍卖,可以将东西拿来参加下一次的拍卖。一轮拍卖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不会因为谁或是因为什么东西而破坏这个规矩的。 王复云的插曲也并没有影响拍卖正常的结束,待其他隔间的人逐一离开,那女子轻袖一甩,蜻蜓点水三两步从台上到来了王复云所在的隔间。 几乎同一时间,白胡子老头也拄着烟杆匆匆赶来,他气喘吁吁地,显然是急忙赶过来的。 “老头子我疏忽了,没有提醒这位小公子。”白胡子老头羞愧地对面前戴着轻纱的女子说道。 女子冷漠地对他回应道。“八宝轩的规矩,你应该知道,罚你一个月的供奉,没意见吧。” “没有,没有。”老头颤巍巍地点着头,抹了一把汗,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你退下吧。”女子吩咐道,然后又恢复温和的语气。“不知道小公子打算拍卖的是什么东西?由姐姐我来负责主持你们的事。” 王复云一惊,这女人语气转变得如此突然,刚才她训斥那白胡子老头的时候,显然也是让王复云心里好一阵愧疚。 女子打量着面前的两人,叶离和王复云身上并没有丝毫修为气息。白胡子老头及时提醒着女子。“那四件叶家铸剑庄的武兵和那枚兵级妖丹也是他们的。” “哦?”女子倒是有些吃惊。 按照八宝轩的规矩,女子虽然知道拍卖的物件,却并不知道这些物件的所有人是谁,只有负责接待的人清楚,自然也是由他们从女子这里领取拍卖后的收益,然后再将收益交付给拍卖者。其中扣除了八宝轩收取的手续费外,他们也能分到一部分的提成。 “叶家铸剑庄,你莫非是叶家人?”女子看向叶离,好似看出了叶离的身份。 “是他要拍卖东西。”叶离躲闪着女子的目光,抬手一指王复云,将女子的注意转移到王复云的身上。 女子果然如叶离所愿,将目光从他身上转向了王复云。“小公子想要拍卖什么东西?若是寻常物件,姐姐可要拒绝了哦。”女子轻柔娇作掩面笑道。 “宝器。”王复云被女子盯着看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他躲闪着女子的目光,将手中的玉牌伸了出来。 女子咯咯笑着,不再去逗他寻开心,不知从哪抽出一条丝巾,脱手而出,丝巾一角缠住王复云手中的玉牌,一收便连带丝巾和玉牌一起收到了自己手中。 “宝器?难不成小公子也是哪个世家的传人?”女子笑着揭开手中丝巾,突然脸色一变。 “这东西……”女子眉头一皱,仔细观瞧着手中玉牌,又抬起头,眉宇之间露出警惕和猜疑。“这东西,你是从何而来?” 第四十二回 王复云见女子对自己拿出的这枚玉牌来历似乎有所怀疑,似乎是认得这枚玉牌,转瞬而逝的不安感萦绕心头,他顿时暗自后悔起来,莫非是和叶离一样的情况,遇上了钱夕夕的仇家? 不容他多想,本能地上手想要夺回玉牌,奈何女子丝巾一甩缠住了自己的胳膊。 女子质问道。“如实交代!”随即陡然爆发的修为,气势逼人,不禁让在场三人一阵哆嗦起来。 叶离显然也是没想到女子会突然发难,他丝毫没有准备,惊慌地看向王复云。 女子又道。“为何七少爷的玉牌会在你手里!” “七少爷?”王复云顶着女子凌冽的修为压制,眼看着形势越发不利,女子的一句话犹如救命稻草。“你说的可是钱夕夕?” 女子闻言,立刻收回了压制住王复云的修为。得以喘息的王复云也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想来这女子口中的七少爷不出意料就应该是钱夕夕了,看来并不是仇家,反倒更像是自家人。 “我听是谁说了我家老七?”隔间口一名青年头戴纶巾,一身青衫,正巧走过王复云所在的隔间。 隔间内四人循声望去,王复云和叶离并认不得这名青年,这青年的年纪要比他们大上许多,约莫二十来岁,眉目清爽,腰间束带挂着槌凿扳手,这般打扮与其说是公子哥,倒是更像村头的匠人。 女子和白胡子老头一见青年,立刻俯身低首。“见过五少爷。” “刚才是哪位认得我家老七?”青年负着手,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叶离和王复云,他很快将目光放在了王复云的身上。不等他开口,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又出现两人,这两人王复云倒是不陌生,正是早先追随在钱夕夕身边的金银二老。 金银二老显然也是看着王复云有些熟悉,两人附在青年耳边小声说着什么,青年旋即眉宇舒展,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原来是老七的朋友啊。”青年若有所思地瞧着王复云,又对女子吩咐道。“你先带他们去坐坐。”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把木槌,又对王复云说道。“冒犯失礼了,待我先检查一番,稍后再与你们当面致歉。”说罢全然不顾叶离和王复云还没回过神来,独自便来到一处木屏风旁,操弄起手中的工具。 “五少爷向来就好这些,王小兄弟。”金老走上前对王复云解释道,他又看向叶离,却并不熟悉。“这位是?” “叶离。”叶离自报名号道。 白胡子老头见状赶紧凑到金老身边,小声地将他们的情况进行了一番汇报,要知道眼下这屋里人数不少,王复云的身份虽然犹未可知,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与七少爷有关,并且还是金银二老所承认的。与王复云一道的叶离自然也水涨船高。再说那女子,本就是自己的上司,金银二老更不必说,七少爷的护道人,身份更是只高不低。最后便是其貌不扬蹲在角落里敲敲打打的五少爷。一时间白胡子老头成了地位最低的那一个,自然是噤若寒蝉。 “哦?我知道了,我会和五少爷报告此事的。”金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余光看向叶离,叶离此时还没捋清楚发生的事情,他,不,应该是她,此时正依在王复云身边,毕竟这里只有王复云和她熟悉了。 银老也瞧出了叶离的身份,传音道。“老金啊,你说这小子怎么和叶家的小丫头又混到一块儿了?” “只是不知是喜是忧,倒是你可知道叶家有无这个叫叶离的丫头?”金老微微眯着眼,同样以传音回应道。 “叶家铸剑庄被屠杀的事,当初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一十七口无一幸免。即便她是叶家人,只怕这叶离的名字也是信口胡诌的假名号。” “那是自然,毕竟凶手还在逍遥法外,万一她果真是幸存下来的叶家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毕竟若是你,想必也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吧。” “老金啊,你这话说得。你我二人既然都已经随了钱家,那过往的俗事与你我还有什么关系呢。” “那还不是大少爷手段了得。且不说这些,那叫王复云的小子,你可有察觉到异样?” “气息平缓,毫无修为,并无异样。”银老仔细打量了一番王复云,说来那日合云县考核,因为钱家大少爷钱万两亲自到来,金银二老便被调派到了五少爷身边,并不知道钱夕夕的考核结果。 “算日子七少爷的考核时间已经结束了,他既没有去武学堂,也没有去兵武堂。”金老提醒道。 银老恍然大悟。“你说这小子没有天赋被淘汰了,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十有八九。”金老有些遗憾地说道。 “我还以为他比另一个人更有修炼天赋呢,没想到。”银老所说自然是指王硕,对于王复云的事,他也是觉得遗憾。毕竟不久之前王复云还曾以凡体肉胎硬抗夏家公子夏昑岚。 金银二老互相传音聊得不亦乐乎,女子突然开口打断片刻的沉寂。“二位,且随我移步。方才多有得罪,可不要生姐姐的气哦。”女子一抖丝巾,将玉牌重新还给了王复云,然后又看向叶离,只见叶离依着王复云,吸着气挺了挺胸膛,似乎是对自己的胸前起伏有些意见。 女子轻笑着,并未将叶离的举动放在心上,她道。“请吧。” 王复云看了眼已经盘腿坐在地上捣鼓着一对木质结构的青年,随即看向女子,点头微笑道。“好。”却被叶离揪了一下胳膊,疼得他龇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 女子又望向金银二老,恭敬地问道。“二老呢?” “我们陪着五少爷……”金银二老正开口,却被青年头也不回地回绝了。“用不着,你们在这儿待着我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修理好呢,我干活的时候就不喜欢被人盯着。”青年抡起槌头,哐哐砸着,同时又自言自语起来,全然不顾他人的眼光。 见青年要求,金银二老只好看向女子。“那就有劳了。” “两位前辈可是折煞了小女子,请吧。”女子掩面轻笑着又看向白胡子老头。“你去将那两位拍卖的钱两取来吧,就……”女子停顿片刻,她看向坐在地上的五少爷。 却听金老传音入耳。“且按规矩办事,一码归一码。” 女子应声,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让白胡子老头去取钱。 这一番举动显然也落入了王复云和叶离的眼中,王复云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还是叶离给他小声抱怨。“看来你的面子不够份呀,还以为能凭着你的关系少扣一些甚至是免了手续费。” “这我又做不了主。”王复云解释道。 “哎,用不着解释,反正最差也是按照原价。倒是看不出来,你认识的那个人居然是八宝轩的主人家。” “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不是八宝轩。”王复云回忆着郝凌宇说过的钱夕夕的身世。“我记得应该是通宝商会才对。” “通宝商会?”叶离眼前一亮。“原来行街八宝轩背后的东家居然是通宝商会,难怪会有这么大的本事。”说着他便又问道王复云。“那你的朋友还有没有给你什么东西?说不定也都价值不菲呢?” “没了。”王复云倒不是反感叶离贪财的表现,他也只是开玩笑地说话。但是自己的确是再也掏不出一件东西了,哪怕再有一件值钱东西,王复云都会毫不犹豫地卖了换钱。 “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收那枚玉牌。”叶离嘀咕起来。 “不清楚。”王复云心中也是这般想的,虽说玉牌惹来了一些麻烦事,最后也是顺利解决了,但玉牌又回到了自己手中,既不能吃又不能用,还真不如换了钱来合适。 王复云和叶离的心思,其他人自然是不清楚,虽说是因为这个起因的,不过结果之后也就没有再放在心上。 女子领着路来到一间密室,房间约有四个白胡子老头的那个房间大小,正当中是一张圆形的桌子,石头雕刻的结构,木头砌的桌面和轮廓,点缀了一些闪亮的碎玉,说不上多么精美,但也是别有一番特色。 屋里一面墙角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锦盒,大小不一。另一面墙下是一筐一筐的卷轴以及整面墙的书籍。屋顶的吊顶灯,做工要比白胡子老头房间的精良无比,可谓天上地下。 女子款款落座,抽出丝巾朝一处柜台上一甩,缠了一个茶罐子回到手中。“五少爷沉迷机关术,恐怕还得有一会儿才能来。”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撬起茶罐,取了一些茶,泡了几杯茶水。 如女子所说,五少爷好半天后才回来。他对于自己的杰作显然心满意足,带着笑容坐在了首位的位置,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再来一杯。”五少爷将茶杯放下,对女子吩咐道。 “还没来得及介绍,我是我家老七的五哥,钱多多。这两位是金银二老,你应该也有印象。”钱多多对王复云介绍道,又提及那倒茶的女子。“她是此地的主管,你们管她叫青姑就好。” 青姑点头冲王复云和叶离打着招呼,又给钱多多递过去一杯茶。 钱多多喝着茶水,看向王复云和叶离,等候着他们两个人的介绍。 “王家村,王复云。” “叶离。” “哦。”钱多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饮了一杯茶。“我听金银二老说,我家老七与你们是在合云县结识的?” “是。” “那他考核结果如何?”钱多多关切地询问道。 “甲三。”王复云如是回答道。 钱多多一惊,拍下茶杯,旋即大笑。“想不到,想不到,老七居然通过了考核,还是甲三等呢。”说着他看向金银二老,尴尬地询问道。“那个甲三等是什么意思?” 金老给钱多多解释了一番考核的标准,考核主要是探查天赋,天赋关乎着修炼者未来修为所达到的高度,分为甲乙丙三个等级,其中最低丙等共九个等级,入选兵武堂。其次乙等六个等级,入选武学堂。最后便是甲等,三个等级,能够入选武宗。 “也就是说老七进武宗了?”钱多多恍然大悟地问道。“那复云小弟和叶小弟想必也参加了考核了吧。” “我没有。”叶离摆手道。 钱多多没有多问,又看向王复云,只见王复云脸色一拧巴,欲言又止,引来钱多多的疑惑。 金老又道。“考核通过便会随着所分配的导师前往报道……” “哦,复云小弟是落选了?”钱多多不假思索地说道。 王复云轻咬嘴唇点头承认,却不想钱多多再度笑了起来。“没有修炼天赋也无妨。我也没有,不一样活得很开心,整日钻研着修炼之外的技艺也很满足了。”钱多多自嘲着说道。“修炼者也不是万能的,也有他们力所不及的地方,所以不必妄自菲薄,自我看轻了。” “受教了。”王复云有些意外,没想到钱多多竟然也是毫无修炼天赋的凡人,可转念一想,那拍卖场里的木质屏风,说起来也是钱多多的手笔,竟然能够隔绝修炼者的探查,这般技艺也的确如他所说,某方面的确是修炼者所不及的。 钱多多笑着打了个响指,应声屋顶的挂灯展开,宛如花瓣绽放,每一瓣木质的花瓣都具有光亮,犹如一朵闪闪发光的花朵悬挂头顶。 “哇!”王复云和叶离惊讶地抬头看着头顶的灯,不由得惊呼出声。 “这是机关术?”叶离收起惊讶的表情,凝重地看向钱多多问道。 “没错,的确是机关术,莫非叶小弟认得这技艺?” “只是有所耳闻。想来拍卖场里……” “没错,那些都是我打造的,还有后面这个,是我的得意之作,我称呼它为上上下下随心所欲无需费心费力解放双腿便可自行移动的楼梯。”钱多多向后指了指一扇木门。 “啊?”叶离一愣,他复述着钱多多所说的名字,很是绕口,甚至几个字说出口后面的字就忘了个干净。 “是上上下下随心所欲无需费心费力解放双腿便可自行移动的楼梯。”钱多多又重复了一遍,并解释道。“只需要从那扇门进去,里面是一个密闭的空间,站着不动,它就会把你带到地面上。” “那个,钱大哥,这个名字会不会太长了一些?”王复云也暗自念叨着钱多多给这个机关术起的名字,即便钱多多又重复了几遍,可是还是记不住。 “我觉得还好啊,挺好记得。”钱多多看向金银二老,他们两人掩面不予作答。 又看向青姑,青姑轻声笑道。“五少爷这起名功夫,若是五少爷称第二,只怕天下无人敢认第一。” 闻言,叶离有些好奇地问道。“那木屏风叫什么呢?” “那个啊,任你绝世修为无论如何也看不穿对面之人何种修为是何底细阻隔一切感知居家常备。” 钱多多脱口而出,连珠炮似的一连串嘣出字来。 “额……还是说机关术吧”叶离连连摇头,不得不佩服钱多多的起名复杂程度,赶紧转移话题。 一提起机关术,钱多多更是滔滔不绝侃侃而谈,虽然听不懂,但无论是王复云还是叶离都大受震撼。 好半天,钱多多大概是说得口渴了,嗓子快要冒烟,这才停了下来。青姑很识趣地接连为钱多多斟着茶水,并且在钱多多的要求下,几乎每一杯茶水都盛得很满。 “好久没有说得这么痛快了。”钱多多放下茶杯,咂嘴润着嘴唇。“说起来,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突然话锋一转,钱多多问着王复云和叶离。 “钱大哥,我想将它换一些钱。”王复云再度掏出玉牌,诚恳地问着钱多多。 钱多多显然一扫刚才侃侃而谈的模样,脸色凝重地看向王复云。另一边金银二老此时也眉宇凝重,两人盯着王复云,好似都在等着王复云说出个所以然来,如果王复云当真是只为了要钱而卖了七少爷赠送的玉牌,他们两人虽然不会干预,但自然对王复云也会有所失望。 钱多多撅着嘴,身边青姑心领神会,使出丝巾缠绕玉牌,轻轻一拽,便将玉牌取到钱多多的面前。 “传音玉牌,的确是老七的东西,这上面还有我帮他雕刻的花纹。一共是七块,大姐和我各有一块。”钱多多手指轻敲着桌面,低着眼光看着面前玉牌。“青姑,传音类宝器按照八宝轩的估价是多少?” “若是寻常传音宝器,差不多千两。这毕竟是七少爷所有的,想来价值只高不低。”青姑轻声说道,自然这番话也传入王复云的耳中。 “那就两千两吧,你且先去取钱来。”钱多多对青姑吩咐道,然后又重新看向王复云,有些冷淡地说道。“这玉牌,两千两足够了吧?” 第四十三回 钱多多漫不经心地将玉牌拿起来看了看,正要开口,却见王复云兴冲冲地冲叶离说道。“两千两,虽然不知道够不够,等下你先收下吧。” 叶离倒也没有拒绝,而是重新看向钱多多。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不知道你们要这些钱是打算做何用处?”钱多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好奇起来王复云和叶离的打算,按理说刚才的确有一瞬间,他在心里暗自埋怨钱夕夕交友不慎。 “我们……”王复云正欲回答钱多多的疑惑,一旁叶离已经猛然站起身,掏出一块木牌,散落一桌子的钱财珠宝。 “钱大哥,这些我知道是不够,但是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了,再加上拍卖场的那笔钱,和复云的那两千两。”叶离拍案面色凝重地对钱多多说。 面对叶离突如其来的举动,钱多多自然是被吓了一跳,眼面前桌子上林林总总少说也有近万两,这个数目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钱多多一脸疑惑,确认着叶离坚定的目光,轻声开口询问道。“你是有事要求我办事?” “是。”叶离如实答道。 “说说看吧,若是我能办到的话。”钱多多并没有贸然答应,而是想要先了解清楚所为何事。 “我想雇一名修炼者。” “什么修为?” “腾空期。” “腾空期?”钱多多再度扫了一眼桌上的钱,掰着手指头折算了一番,又道。“恐怕这些钱还不足以雇下一名腾空期修炼者。” “那我再押上这个,够不够?”叶离将木牌也一同拍在桌上。 “我并非这个意思。”钱多多笑着摇头道。“等青姑回来再说。” 说曹操曹操到,钱多多刚提到青姑,没想到青姑已经回来了,她倒也是听了个大概。“眼下墨云县登记在案的腾空期只有三位,想来叶小公子应该也知道了。” “我知道。”叶离一下子泄了气,刚才鼓足勇气想要乘势掩盖钱两不足的事实,借着王复云与钱家的微薄关系。但眼下自己也多少有了数,显然是失败了。钱家再怎么说也是以商为本,商人又怎么会做赔本买卖呢。 “所以,恕我爱莫能助。”钱多多交叉双手搭在面前,看向王复云和叶离,他们两人面露失望的颜色。“叶小友和王小友倒也不用失望,虽说墨云县一带腾空期不多,而且价格不菲,不过……” 不过一出,王复云和叶离纷纷提起精神,被钱多多吊足了口味。 “我过些日子回京州,倒是可以为你们以这价格物色一位腾空期修炼者。”钱多多说着用手指了指面前的钱两,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还不待叶离和王复云反应过来,他又说道。“先容我猜一猜,叶小友可是为了叶家铸剑庄报仇一事?至于王小友,赊了这我七弟送的玉牌,想必也是为了此事吧。” “钱大哥说得不错,我是为了报仇。”叶离恭敬地拱手作拜。 至于王复云则心有愧疚,主要还是自己当着钱夕夕的五哥面,卖了钱夕夕送的传音玉牌,同时还被钱多多一语道破。 “行了行了,时候也不早,二位小友若是不介意,我可免费提供一处住所。”钱多多打了个哈欠,摆手也算承了叶离的道谢之情。 “多谢钱大哥好意,我们已经在一处客栈落脚。”叶离也不再客套,他将木牌放在桌上,再度道了个谢。 倒是王复云突然冒出一句。“钱大哥,我还有个事……” “王小友还有何事?”钱多多已经站起了身,顺手从桌上拿起叶离留下的木牌,一边打量着一边问道。 “钱大哥可知道秦家镇?我与叶兄弟打算去秦家镇。”王复云询问道,他并非无的放矢,而是通过叶离了解到了八宝轩除了行街的拍卖,妖兽资源与武兵宝器的交易,以及武斗和修炼者的买卖外还有一件买卖,便是情报生意。 “秦家镇?”钱多多倒是并未听说过这个地方,他看向青姑。“你知道吗?” “距离墨云县说远不远,说近倒也不算很近,大概走官道怕是要半日功夫。”青姑思考片刻便说道。“不过最近秦家镇沿途官道并不是很安全,据我们打听到的消息,恐怕是有一伙流民在那里落草为寇,阻断了官道,沿途劫掠。” 钱多多点着头,若有所思片刻,又问着王复云。“王小友当真要去?” “是的。”王复云肯定道。 “哦。”钱多多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声,吩咐着青姑。“那你便为王小友绘一份地图吧。” 青姑轻声应和,伏在桌前轻描淡写地绘制了一幅地图,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幅从墨云县到秦家镇的周边地形几乎眨眼工夫跃然纸上。 “从墨云县北城门出城,不必沿着官道行走,按照纸上的线路,翻过一座山坳便能抵达秦家镇。”青姑将绘制好的地图轻轻拍在王复云的面前,从她的眼神中似乎能够感觉到一丝迟疑。 “多谢钱大哥。”王复云小心翼翼地将地图收下,也学着叶离的模样,拱手道谢。 “行了,金银二老,你们两位为他们送行吧。”钱多多对金银二老吩咐道,然后又看向青姑。“等下帮我操作一下那台自来取水随用随热一号机。” “是。”青姑莞尔一笑应答道。 至于王复云和叶离则被金银二老引着准备从钱多多制造的那台名叫‘上上下下随心所欲无需费心费力解放双腿便可自行移动的楼梯’离开。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钱多多突然叫住了他们。 “差点忘了,这东西你们拿回去。”只见钱多多随手一抛,两件东西从他手中飞出,直奔王复云而来。 王复云眼疾手快接住两件东西,定睛一看,一件是叶离的那块木牌,而另一件则是自己卖掉的那枚传音玉牌。 “哦,对了,还有件东西。”钱多多好似想到了什么,伸手在怀里掏了掏。“这块牌子叶小友且收好,届时若有合适的腾空期修炼者的消息,我会通过这个与你再联系的。另外,王小友,这件东西你也拿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的,不过最好是没机会用上。”只见钱多多掏出一块黑色手指长短,三指宽窄的腰牌递给叶离,然后又将一面手掌大小的八卦镜交给了王复云。 容不得王复云询问这件八卦镜的作用,钱多多已经吩咐金银二老将他们推入上上下下随心所欲无需费心费力解放双腿便可自行移动的楼梯。 这上上下下随心所欲无需费心费力解放双腿便可自行移动的楼梯实际上就是一间足以容纳五六个人的小房间,房间里空无一物,墙壁上只有一个上下移动的拉杆。随着王复云等人进入房间,金老老练地将拉杆向上一抬,随即传来咯嗒咯嗒的机械齿轮摩擦的声音,紧随其后,房间在一阵微微颤动下明显向上攀升着。 “依靠机关运作显然不是很顺畅啊。”钱多多负手而立,看着自己制作的机械,口中喃喃自语道,随后又对青姑说道。“改日我再设法改造一番吧。” 青姑自是不明觉厉,她也无法评价五少爷钱多多制造的这些机关术。但转念又脱口问道。“青姑有事想要请教五少爷。” “你随我来。”钱多多不由分说,领着青姑回到了桌前,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木质的圆盘,圆盘直径约有一臂长短,高度则足足有一掌大小。 对于钱多多突然取出的这枚圆盘,青姑倒是有些好奇,圆盘的正面刻满了她不认识的符号和图案。 “说吧,你想问什么。”钱多多上下手扣住圆盘,一上一下顺时针逆时针同时拧动,只见圆盘伴随着他的扭动逐渐打开,最终形成了八个圆盘环绕着正中央圆盘的形状,八个圆盘上同样都刻满了不同的符号和图案。 青姑悄然施展修为探查,果然不出所料,这木质的圆盘屏蔽了她的修为感知。“这莫不是一件宝器?” 钱多多似乎也察觉了青姑的举动,他却没有阻止,反倒悠悠地说道。“这东西并非是宝器,而是一件法器。”钱多多继续解释道。“这是我六弟从西域带回来的,我虽然没有修炼的天赋,但凭借这东西倒是学了一些奇术功夫。” “六少爷吗?”青姑倒是对钱家的几位少爷和小姐都有所知晓,但也仅仅只是知道相貌和名号。毕竟无论是哪一座府城或是县城的负责人,几乎无一不备要求必须熟知他们的,这也是便于随时随地可以为这些少爷和小姐们提供协助。 其中大少爷钱万两自然不必说,通宝商会的掌门人;大小姐钱金钗,整个天明行街的掌门人,也是八宝轩实际的幕后老板;三少爷钱万贯,二小姐钱瑕佩,五少爷钱多多,六少爷钱多夕以及七少爷钱夕夕。其中最为他们熟悉的莫过于三少爷和五少爷,其中五少爷自然是因为整个八宝轩乃至通宝商会都有他制造的机关术,所以不定期他都会亲自前来进行维护和更新换代。至于三少爷,倒不是因为他会经常出现,而是大少爷和大小姐都早已下达了通牒,只要三少爷来到任何一家店铺,都不允许借钱给他,甚至不允许他进入库房半步。 想必他们之外,二小姐听闻早已入了武宗修炼,鲜少露面;六少爷生性洒脱,游历大江南北,虽然偶有现身,但大部分时候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七少爷,今日听闻想来也是入了武宗去做修炼者了。 “青姑冒昧了。”青姑微微低头,轻声问道。“五少爷为何答应了叶小姑娘的请求?叶家铸剑庄的事,只怕牵扯过多,而且……” “叶姑娘么,我倒是没瞧出来。”钱多多一愣,随即虚掩轻笑。“女扮男装,呵呵,倒是我看走了眼。” 青姑并未做声,说来八宝轩中那白胡子老头也看出了叶离的女儿身,自己自然一见面也看穿了,这倒并不是因为修炼者的缘故,说来原因也有三,其一年纪尚小,其二男孩打扮,其三便是她身上透露出的那股花香,似乎会干扰到修炼者的判断,加之前两点,若是寻常人,自然是瞧不出来的。 “你可相信命运一说?”钱多多俯身一指八个圆盘当中的一个,用手按住其中一处刻画着符号的图案。“这件法器能够看透一个人的未来和过去,我也是一时兴起才查了一番叶……唔,叶小姑娘。” “哦?”青姑跟着钱多多所指的位置定睛观瞧,可是她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就在此时,上上下下随心所欲无需费心费力解放双腿便可自行移动的楼梯再度咯嗒作响,金银二老送走了王复云和叶离后便再度搭乘它返回了地下的房间。 “他们走了?”钱多多头也不回地问道。 “已经走了,似乎是住在城西的一间客栈,另外五少爷吩咐我们的事情也调查到了。” “是吧,我就说会有吧。”钱多多得意地说道。 “只是不知道五少爷是用了什么神通手段,竟然这般神奇。”金老不得不佩服地称奇道。 “刚好,青姑也问起了,你们也一起过来吧。”钱多多说道。 金银二老应声来到钱多多身边,只见桌上圆盘的物体,他们两人迟疑地看向青姑。 青姑将法器的事情给他们解释了一番,至于具体的细节,她也说不清楚,只能等着钱多多给他们解释。 钱多多心中暗自推算着,又将手指向另一个圆盘上。“这里是老七的位置,他身边有两个点,应该是有两个人与他同行。” “没错,七少爷此刻恐怕是与郝城主的那位小少爷结伴。”金老很快回答道。 银老有些疑惑地问道。“那另一个人?” “不出意外,应该是武宗的人吧。”金老分析道。 “起初我见王小友拿出老七的传音玉牌的时候,我还觉得他是交友不慎了,不过没想到反而是将这个盘联系上了。”钱多多按住圆盘的一点,同时用另一只手扭动另一块圆盘,很快围成一个圆形的八个圆盘构成了一个菱形图案。“老七买的那件东西会指引他们相遇,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的人。” 金老恍然大悟,立刻说道。“莫非五少爷让我们去调查的那个人……” “恩,这也是通过法器推算出来的。老七他们会遇到麻烦,而她就是他的救星。” “可是这与叶小姑娘他们又有什么关联吗?既然七少爷会遇到麻烦,那我们……”青姑疑惑地看着钱多多继续转动圆盘,忍不住问道。 “这就是我要说的,命运很微妙,一环扣一环。有些东西是我们人力无法抗衡的,金银二老应该明白吧。”钱多多望向金银二老。 “五少爷说得不错,修炼一途有一词名曰因果,此乃天道轮回早已注定的。”金老解释道。“你如今修为尚浅,自然无法体会到,因果也是迈入腾空期的一道坎。” “现在老七的事还在可以掌控的范围内,你们也不必去干预他,既然他的救星会出现,想来也会逢凶化吉。另外青姑你说的叶……小丫头的事,对了,金银二老你们能猜出个究竟吗?” “我与老银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她的身份或许是叶家铸剑庄,但具体是否是叶家本家的人就不清楚了。” “说不定会是,与她关联的是这里。”钱多多用手盖住圆盘,顺势一扭,圆盘又变化了一个模样。“她和那位王小友互相关联,而王小友又与老七的那位救星有所关联。” “原来如此。”金老和银老似乎看明白了一些疑惑,暗自点头肯定起来。 和他们不同,青姑还是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而钱多多自然是看出了她的困惑。 “这样给你解释你说不定就明白了。王小友和老七之间如今的联系其实微乎其微,至于老七的救星出现与否,与他的关系也并不大。但是叶家的那位小丫头,她关联的人,也就是她的仇家,似乎将整个盘都笼罩了起来。” “那五少爷为何?”青姑一听便惊讶起来,急忙询问道。 “她的仇家似乎与大哥要找的那些人也存在关系。”钱多多合上了圆盘,微眯双目低声说道。 这个消息显然出乎了金银二老的意料,他们两人眉目紧锁,等候着钱多多继续开口透露。 “所以,权当借花献佛了,无论叶家小姑娘是否为了报仇要寻他们,大哥也已经在寻找他们的踪迹。多一个人能够为我们提供他们的线索,也无不可。况且本来大哥就已经早早地预备了一批腾空期修炼者,她的这笔钱虽说聊胜于无,但也算是一笔收入不是。”钱多多将圆盘收入怀中,嘴角微扬冲青姑咧嘴一笑。 “走吧,歇息了,时候也不早了。”钱多多又打了个哈欠,在金银二老的陪同下步入上上下下随心所欲无需费心费力解放双腿便可自行移动的楼梯离去。 目送钱多多离开的青姑,忍不住回想着刚才钱多多所说的话,细细一分析,不由得既钦佩又敬畏。平时的五少爷一向被大少爷批评不修边幅,不务正业,全然一副只知捣鼓机关术,闭门造车的模样。可殊不知,五少爷的城府丝毫不亚于他们兄弟姐妹的任何一人,或许是因为他没有修炼天赋的缘故,反倒在某方面另寻了闪光点。 更甚青姑也算开了眼界,这西域的奇术和法器,竟然还牵扯了因果命运。而且听金银二老所言,似乎修炼到腾空期,这因果还将是修炼一途中的一道坎坷。 第四十四回 打从行街回到客栈,王复云蹲在屋外拿出青姑绘制的地图仔细观瞧。叶离先进屋说要沐浴洗漱就把王复云给撵到屋外候着。 屋里很快传来流水的声音,王复云蹲在门口,放下手中的地图,冲屋里喊道。“你记得服药,可别耽搁了治疗,那种病要趁早……” 话未说完,只见房间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叶离抄起一盆水就朝外泼了出去,伴随着泼出的水,还有他暴躁的声音。“滚!” 王复云眼疾手快避开了泼溅来的水,一个翻身闪到了栏杆的旁边。“好端端的发什么火?” “你还说!”叶离虚掩在窗后,不耐烦地呵斥道。 王复云站起身,不屑地抖了抖手里的地图。“不说就不说,到时候病治不好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你!”叶离翻箱倒柜似乎在寻找着东西,很快接二连三从窗户里扔出来了不少的零碎。 王复云赶紧逃离,边躲闪边抱怨。“真是不识好人心,都是男孩子洗个澡还要各洗各的,浪费时间。” 说话功夫王复云已经离开了他和叶离所在房间的楼层,这间客栈倒是不小,一共三层,对面楼也是,两栋楼的中间在二层的位置有一处连接的玄关。因为墨云县还在考核的阶段,不少前来参加考核的考生因为囊中羞涩,入夜只好寄宿在玄关的走廊上,一个挨一个打着地铺。除此之外,周围的房间里大多也都是被稍微有些财力的生员包了下来。 王复云小心翼翼地从睡在地上的生员身边迈步走过,一想到他们明日或许就将要参加考核,王复云不免想到自己,都是同龄人,他们之中会否也有和自己一样没有修炼天赋的人呢?又或者是每一个人都能够顺利通过考核。 客栈两栋楼的后面有一块空旷的院子,这会儿却还是热闹非凡,王复云有些好奇,这个时候是些什么人聚在后院。 一路来到后院,只见周围围满了与他同龄的少年和少女们,他们的衣着打扮绫罗绸缎,想来不知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少爷和小姐。 “哇,她也太厉害了吧!”一群女孩子们纷纷欢呼起来。 “切,有什么了不起。”与女孩子对面而站着的一群男孩子则对此嗤之以鼻。 王复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凑近那些男孩子们,打听着他们的对话。 “又输了,已经六个人败在她手底下了!” “有本事你上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东西。”一个眉宇青肿的少年揉着脸颊埋怨道。 “那还不是因为你学艺不精,要是换我上……”另一个少年拍着胸脯不屑地说道。 “怎么?”其余人纷纷看向他。 他刚挺起的胸膛一下子泄了气,尴尬地笑起来。“大概能撑五个回合。” “切!”众人纷纷鄙夷地不去搭理他。 “亏你们还自诩爷们呢,一个个被个女孩子给欺负得抬不起头,真是丢人。”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健硕的少年拨开众人。“我张家庄张大壮来会会你!”名叫张大壮的少年一把扯下衣衫,露出上身的汗衫背心,这汗衫背心用料考究,胸前还绣着牛首图案,看得出来不是一般家族能够提供得起。 “是张大壮!他要上了!”少年们纷纷欢呼起来,一听是张大壮,女孩子那边纷纷噤了声,倒吸起一口凉气。 王复云也观瞧得真着,他连忙问向身边一名正在欢呼呐喊的少年。“请问,他是什么人?” 被王复云叫住的少年,迟疑地看了一眼王复云,缓缓放下高举的双臂,打量起王复云来。“张家庄张大壮你都不认识?他可是墨云县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你别看他和我们一样年纪,他可是已经有炼体期四重的修为了,不出意外考核他是稳过了。而且他家可是花了好多银子早早就给他测试过天赋的,听说不下甲等。”少年一番吹嘘,骄傲的就好像他在说的是他自己一般。 王复云一边听着一边暗暗点头,的确这张大壮看上去就很是不凡,单是他的体格就甩了在场一众少年三五条街。至于修为的高低,县城里不得动用修为,相信在场恐怕也没有人有王复云更清楚违反的后果,毕竟在合云县,他可是亲身经历过了一次。 张大壮自然也是听到了少年对自己的介绍,他很是满意,扬起嘴角轻蔑地冲着面前的少女说道。“你也听到了。既然我上来了,你不如就自己主动认输吧,你赢了他们六个人也算是有些实力,认输给我也算不上丢人。” “你们车轮战,摆明了是输不起,就算是赢了那也是胜之不武!小姐姐,咱们不和他们打了!”女孩子们齐声抱不平。 “说什么呢,愿赌服输,她既然敢摆这个擂台,那就要面对挑战!”少年们也寸步不让,与女孩子们吵作一团。 王复云大抵是听了个明白,原来又是一个摆擂台挑战的,上一回遇到还是在合云县,夏昑岚摆下的擂台。 不过女孩子主动摆擂,倒是少见的很,毕竟同龄人里不论修为的情况下,男女本就有别。光是这一点,王复云就想要一睹擂台上那少女的风采。心里想着,王复云朝前面挤了挤,周围的人群倒是没有阻拦他,很轻松的就将他送到了擂台的前边。 擂台上虎背熊腰身材高大的少年就是张大壮,赤露臂膀,二头肌胀起好似充了气一般的鼓,古铜色皮肤即便是在夜里也依旧油亮。而与他对面而立的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少女,一身贴身的湛蓝色长衫,脚踏一双白色登云履,乌黑的头发高高盘起扎了两支发簪,发簪的一头是一对飞鸟形状的图案,额前垂下一缕秀发直达嘴角。 大概是因为少女是面对王复云的方向,王复云清晰地看着她的眉目,面似芙蓉,眉如柳叶,不怒自威的凌厉眼神,薄唇微微张开。“请吧。” 说话功夫,张大壮骤然发难,张开双臂一副包揽之势,箭步冲向那名少女。 少女丝毫没有惊诧于张大壮的骤然暴起,反而是云淡风轻站立原地,直面扑向自己的张大壮。 “赢了!”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嗓子。 众人全神贯注看向擂台之上,张大壮一扑落空,少女轻描淡写地将手搭在他粗壮的臂膀上,点脚画圆,高高扬起的脚凌空勾出一道月牙,一记蝎子摆尾迎头一脚蹬在了张大壮的脸上。 “哇!小姐姐好功夫!”女孩子们见少女一招克敌,自是欣喜若狂。 反观另一边,一时间哀鸿遍野。“啊,连张大壮都要输了吗!?” “刚才是谁说要赢了的!” “乌鸦嘴!” 擂台上的张大壮自然也是将这些听得一清二楚,他躲闪着后撤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形,然后一指擂台下唱衰自己的那群少年们,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废物,闭嘴!我还没输呢,都是你们惹得我分心才白白挨了她一招!” 张大壮指着擂台下众人大骂的时候,少女显然没有打算趁人之危,而是重新云淡风轻地等着张大壮。 王复云在擂台下看得入迷,这少女的拳脚功夫显然不简单,相比之下那张大壮虽然体格健硕,但一招一式都已是落了下风,无法限制住少女的灵巧身形,恐怕落败也只在几合之余。 “继续!”张大壮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全神贯注少女的一举一动。 “请。”少女不以为然,丝毫没有将张大壮放在眼里。 张大壮再度冲上前去,右手直奔少女面门,同时左手也不空闲,五爪狰狞藏于右拳之下。这一招乃是武技握龙首。他便是料定了少女还会如出一辙通过灵巧的身形躲避自己直面而来的右拳,而暗藏其下的握龙首才是真正的杀招,五爪紧扣,料是少女是属泥鳅的也难以逃脱。届时趁她无法逃脱之时,自己这右拳少说十余钧力气,稍加克制便可将少女击飞出擂台。 反观少女眼看张大壮成竹在胸施展武技倒是有些意外,但她身形依旧立于原地,不躲不闪静待张大壮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危险了。”王复云在擂台下也看出了张大壮的打算,心中不由得为少女捏了一把冷汗。 眼看少女并未躲闪,张大壮急忙收回虚张声势的右拳,趁机左手一记握龙首探出,牢牢扣住少女的肩膀,五爪紧扣肩胛。“胜负已分!”一声怒喝再度扬起右拳,此刻已是胜券在握的张大壮自然不会错失良机。 就在他右拳挥下,重拳未至,拳风先到,少女额前垂发飞起,而后只见她身形陡然右转,借势将紧扣自己右肩的张大壮的左手作为圆心。张大壮自认为必中的一击落空,而右拳尚未收回,瞬间目瞪口呆的张大壮来不及反应,却见少女抬起左手也做出五爪模样,使出与自己同样的武技握龙首,一把抓住自己的左臂。 张大壮左臂感觉像是要被捏断,这力道要比自己还要大上许多,显然少女对自己施展的武技握龙首娴熟程度更在自己之上。一番吃痛,张大壮松开了扣住少女右肩的握龙首,说时迟那时快,破绽一出,少女右拳击出,正中张大壮的侧腹。 “崩山拳!”王复云一眼认出了少女右拳打出的武技,竟是与夏昑岚那时一样,但显然少女对于崩山拳的掌握远比夏昑岚更为娴熟,力道控制恰到好处。 一拳挥出,少女同时松开了左手的握龙首,只见张大壮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下了擂台。 围观在周围的人群顿时间哑口无言,陷入了一阵沉默。前后不过转眼间,张大壮率先出手一击未中反被一拳打飞,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少女甩了甩手,依旧风轻云淡站立原地,好似只是轻描淡写就将众人所看好的张大壮给撵下了擂台。随后她又悠悠轻声说道。“还有人打算来练练吗?” 少女的问话无人敢于应答,擂台下众人搀扶起摔下来的张大壮,却被张大壮一把推开,显然张大壮并未受到太重的伤。 张大壮捂着被少女一拳击中的小腹,有些愤怒,但技不如人已是板上钉钉,他没好气地质问着擂台上的少女。“一时大意是我输了,技不如人我也认了,但是能否告知名号,我可不知道墨云县竟然有你这般实力的女子。” 众人经过张大壮一提醒,也反应过来,的确这女子有些面生,但也不排除是哪家隐世不出年轻一代。 “飞云城,夏昑覃。”少女毫不避讳地说道。 飞云城,这一番自然引来众人的惊呼,要知道飞云城乃是云州四座府城之一,而墨云县只是飞云城治下不大不小的一个县城而已。 “你好端端的飞云府城跑来我们墨云县趾高气昂的摆擂台做什么!” “就是,府城的人来欺负我们个小县城算什么本事。” “说不定她在府城也摆了擂台,打不过才来我们小县城寻成就感呢。” 一众少年们嗤之以鼻,议论纷纷,全然没了刚才那般的沮丧和落寞。夏昑覃却没有理会他们的闲言碎语,而是再度发问。“还有人要来挑战吗?若是没有那今晚就到此……” “我可以来试试吗?”王复云举起手来,引来夏昑覃的瞩目。 身旁一众少年纷纷围上王复云,劝说道。“人家府城的人,还有什么可比的。” “就是,你没看到刚才连张大壮都不是她的对手吗。” “我知道你是想要为咱们县城出口气,可是没必要,这样只会长府城的威风,灭自家锐气。” 众人叽叽喳喳在王复云耳边说个不停,王复云还没说话,夏昑覃却忍不住打断了他们,目光紧锁王复云,问道。“你确定要上来吗?” “别上!” “对,没必要和她一个府城的人打。” 王复云没有理会那些少年们的劝说,理了理衣裳,迈步走上擂台。这擂台的格局布置多少与夏昑岚在合云县的相似,而且少女自称夏昑覃,用的崩山拳也和夏昑岚一样,说不定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关系。 一边想着,王复云已经来到了夏昑覃的面前。 “只比拳脚,落下擂台就算输。”夏昑覃好心提醒道。 “好。”王复云后撤几步,与夏昑覃拉开了三丈距离。 擂台下不光是那些劝说过王复云的少年们一个个唱衰起来,就连那些为夏昑覃呐喊助威的少女们也都不看好王复云,私底下已经开始议论起王复云会在几个回合落下擂台了。 擂台上,王复云并未着急动手,他全神贯注观察着夏昑覃的举动,而夏昑覃也同样没有动作,就和对付张大壮的时候一样,云淡风轻地站立原地,以不变应万变。 “你还不动手,快下来吧,别丢人了!” “就是就是!干耗着也是输,不如干脆一点!” 眼看王复云一动不动,夏昑覃倒是并不在意,她斜眼一扫擂台下叫嚷着的那群少年,不屑地报以鄙夷的眼神,然后对王复云说道。“你不出手,我也不出手,就这样干站着也不合适吧。” “那不如你先出手。”王复云轻笑回应。 夏昑覃微微点头,嘴角一挑,身形疾如闪电嗖的一下已经一步数米贴近了王复云。“那就请你下去吧!” 见状,王复云不慌不忙,侧脚偏移半步,闪身以肘应对。眼看夏昑覃就要撞上自己的手肘,她踮脚后撤,微转身躯,一记鞭腿已然奔着王复云而来。 王复云以出肘的姿势转换,反手一掌拍在夏昑覃扫来的鞭腿,同时压低了身形一个箭步窜到她的身后。 对于王复云出乎意料地拆招,夏昑覃显然是没有意料,她暗道自己轻敌了,同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喜悦心情。“接下来我可动用武技了,看招!” 说话功夫,夏昑覃扫腿划出一道完整的圆弧,同时脚尖落地的一刹那,早已蓄力好的拳头直奔身后王复云而来。“崩山拳!” “臂开!”王复云片刻不敢迟疑,趁着夏昑覃一拳迎面而来,拳风已经划在脸颊,拳头紧随其后就要打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单臂一档,由下而上竟然将夏昑覃的拳路打乱。趁着夏昑覃一招落空,王复云随即也祭出戍策五甲的拳甲,不过力道却要弱了许多,远不如那日击毙猛虎妖兽的时候。毕竟这不是生死相搏,王复云也没有必要用尽全力。 一拳挥空,迎面王复云一拳袭来,夏昑覃丝毫不敢大意,她立刻用另一只手化拳为掌,掌心收拢王复云打来的拳劲,以柔克刚也算削去了王复云这一拳的劲力。 “我承认我是小瞧你了,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事的,而且还是头一个破解我崩山拳的人。”夏昑覃连退几步,止下了后撤的身姿,满意地露出笑容来。 “若不是一早见识过,或许我也想不到用这个方式来破解。”王复云也直言说道。 “哦?可是我摆擂台到现在可没有用过武技,也就刚才那个四肢发达的家伙使出过一次。难道你只看一次就看穿了?”夏昑覃摆开姿势,双手拇指收拢,四指并拢伸直,左手近胸,右手在外,以手为刀,犹如手持双刀的侠客,飒飒威风。 王复云自然是不敢大意,虽然破解了她的崩山拳,但这可不代表她就没有其他的后手。“我与这招打过交道,刚才也是第一次尝试而已。” “好,我知道了,那再接我下一招!刃风掌!”夏昑覃说着右手屏护,左手拦腰一挥,一道掌风锋利无比,划破气流袭向王复云。 “臂甲!”王复云猛然攥起双拳,肌肉紧绷,以手臂为盾,硬生生挡下了袭来的风刃。 虽然挡下了,但手臂上依然被割出一道浅浅的痕迹,慢慢渗透出殷红的血渍。“不能硬抗。”王复云看了一眼手臂,立刻就意识到这一招武技的恐怖,显然远非崩山拳可比。 “想不到你的身体还挺结实的,是防御型的武技?再来!”夏昑覃有些意外王复云竟然以肉身挡下锐利的风刃,而且居然还被他挡了下来,只是擦破了一些皮。这不免激发了夏昑覃的好胜心,她提醒着王复云,同时双臂张开,交叉再度挥出两道风刃。 擂台上夏昑覃祭出刃风掌的一刻,无论是讥讽鄙夷的少年们还是不曾看好王复云的少女们,几乎同一时间倒吸一口凉气。 张大壮吞着唾沫,冷汗已经打湿了后背,若是刚才夏昑覃对付自己的时候用的是这一招,只怕自己已是被腰斩当场了。而同时更是震惊于王复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居然能够和飞云府城来的夏昑覃打得有来有回,虽说眼下是有些狼狈逃窜,但也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能够相提并论的。 “这次考核,风头怕是不在我了……”张大壮吞咽着用手擦着额头的汗,却发现手心早已满是汗,又给自己的脸上多抹了一层的汗。 第四十五回 沐浴更衣的叶离打开房门却没有寻见王复云的踪迹,心想王复云并不会擅自离开,兴许只是在客栈中的哪里琢磨地图。她倒是没有急着,不紧不慢束起长发便出了门。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后院,远远就看见了后院围着一大群同龄人,在他们的前方擂台之上,王复云正在左躲右闪,而另一人紧追不舍,施展着武技。 叶离悄悄来到人群之中,一番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一名来自飞云城的少女在此摆下擂台挑战同龄人。 擂台之上的王复云全然不知叶离的出现,他此时正全神贯注躲避夏昑覃施展的武技刃风掌。 只见王复云一个后翻身躲开一道风刃,夏昑覃倒也停下了施展的武技。 “这样下去一时半会也分不出个胜负,不如我们一招定胜负吧。”夏昑覃收起手,一甩衣摆冲王复云说道。 王复云舒了一口气,重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摆开架势,用行动应答着夏昑覃的提议。 夏昑覃见状嘴角轻笑,随即高举左手,剑指朝天,同时还不忘好意提醒着王复云。“同龄人里面不得不说你是极少数能够见识到这一招的。” 王复云依然不作声,目光紧紧盯着夏昑覃,时刻提防着夏昑覃高举的剑指,恍惚间只感觉周围一阵暖流一阵寒凉,两种对冲的气温从左右向自己袭来,这般感觉莫非是修为气息? “放心,我不会动用修为。”似乎是看出王复云的猜疑,夏昑覃解释道。“这一招名叫无问秋冬,只要你能挡住就算是我输了,挡不住的话就算是我赢。” 随着夏昑覃屈指向下,以她为中心,似乎蕴藏着两股看不见的气流,一暖一冷。就连擂台下的众人此时也感受得清晰,一个个瞠目结舌,原以为夏昑覃比张大壮要厉害也不过是厉害一些,可现在这般切身感受,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料。而且这番突如其来的冷热交替,让他们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是该裹紧衣衫还是袒胸露怀。 叶离自然也在夏昑覃的武技笼罩的范围,自然也是惊愕不已,夏昑覃这般年纪,实力已经达到了非人的地步,很难想象王复云究竟要怎么扛下夏昑覃施展的武技。 相比于擂台下的众人已经是忽冷忽热的感受,擂台之上的王复云感受得更为真切,肌肤感受着灼热与寒凉,刺痛感透过毛孔直达骨骼。 “她不用修为竟然比夏昑岚还要恐怖……”王复云心中暗道,难免对夏昑覃的修为心有余悸,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之骄子,凤毛麟角般的存在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王复云毫不退让,将戍策五甲发挥到自己的极限,此时已经无关输赢胜负,他也能够感受到夏昑覃和自己一样,一招分胜负只不过是为了满足好胜心。同时王复云要比夏昑覃更多了一点,那就是他想要知道,没有修为的情况下,自己的实力到底是如何。而夏昑覃恰好是他此时最佳的试金石。 “你准备好,我要来了!”夏昑覃提醒道。 王复云默默点了下头,眉头一蹙,扎稳马步,直面夏昑覃。 随着夏昑覃剑指缓缓收下,小腹吸气,蓄力而出,两道螺旋气浪顺着伸出的剑指直奔王复云而来。 “哈!”王复云大喝一声,双臂交叉于面前率先与气浪发生碰撞,螺旋气流显然不是臂甲能够轻易挡下的,显然王复云也是明白,他只需要卸下气浪的冲劲。 不出所料,双臂被弹开,气浪也不似一开始那般尖锐,不到一个呼吸,王复云连忙收起双臂,挺起胸膛。“前甲!开!”随着王复云咬紧牙关,只感觉胸口好似要被钻出了一个窟窿。 “喝!”王复云双臂聚力,一左一右同时夹住自己的腰腹,以退为进,用力一顶,算是彻底破下了夏昑覃这一指武技——无问秋冬。 夏昑覃看见自己施展的武技被王复云挡了下来,震惊之余也承认了甘拜下风。“我输了!” 听到夏昑覃主动认输,擂台之下却鸦雀无声,他们早已瞠目结舌,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而擂台上,王复云硬生生扛下了夏昑覃的武技,虽然赢了,但也只是惨胜,甚至说若不是夏昑覃提议一招定输赢,那输的人毋庸置疑一定是自己。 显然夏昑覃此刻尚有余力,而自己别说是动弹了,但是喘息都能够感受到胸口拧在一起的疼痛感觉。同样的招式,王复云用它挡住过妖兽的一爪,却远不如没有动用修为的夏昑覃一招武技带来的伤害更重。 夏昑覃解下腰间佩戴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瓷瓶,直接扔给王复云。“里面有一颗回阳丹,你吃了应该能恢复过来。” 王复云苦笑着,他眼看夏昑覃扔向自己的瓷瓶,自己想要伸手去接,可怎么也抬不起胳膊,眼睁睁看着瓷瓶掉在自己面前,一个轱辘滚到脚边。 夏昑覃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赶紧快步走上前去,当她拾起瓷瓶,一抬头却发现身前竟然又多了一个人。 王复云也没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叶离。 “你是?”夏昑覃正要询问出现在擂台上的叶离,却先听叶离对着王复云发起牢骚。 “你真不让人省心,我说怎么找不见你了呢。”叶离没有理会夏昑覃,她抢先一步掏出药瓶,取了一枚丹药喂入王复云口中,嫌弃地说道。“这是复春丹,你吃了吧。” 复春丹和回阳丹虽然都是治愈丹药,但使用的药材却不相同,效果自然也有高低,按照丹师盟的价格,一枚复春丹差不多顶上两枚回阳丹的价值。 眼看叶离掏出复春丹,夏昑覃拿在手中的回阳丹显然就落了下风。夏昑覃面无表情地将丹药重新收回腰间荷包,相比之下叶离也将收好的药瓶塞入储物木牌之中。 “是我唐突了。”夏昑覃看了一眼叶离,将目光收回重新看向王复云,询问道。“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王复云。”王复云服下了丹药很快就恢复了许多,他调整着呼吸,又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这才回答道。 “王复云……”夏昑覃暗暗念叨着王复云的名字,若有所思。 “打也打完了,我们明日还要赶早,回去早些歇息了。”叶离扯着王复云胳膊想要将他带走。 夏昑覃见状赶紧阻止,开口道。“你是哪里人?” “怎么?输了还要打听那么多?是要来报复吗?”叶离拦在王复云面前,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夏昑覃眉头一皱,瞧着突然插足的叶离,心中有些不悦,但又不好发作。“你是他什么人?我在和他说话,请你不要……” “我们就是个小村子里的人,高攀不起更惹不起府城的你,所以就不用再说什么了吧?” “你为什么对府城的人这么深的敌意?” “我不是对府城的人,而是对你。你说你摆个擂台,输了就没有什么表示吗?”叶离毫不掩饰,双手叉腰质问道。 夏昑覃被叶离突然连珠炮似的话给呛到语塞,她看向王复云,露出一副疑惑又苦恼的表情。“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啊?不……”王复云还没有闹清楚发生了什么,怎么好端端的叶离突然和夏昑覃闹起了矛盾,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可是又好像什么都发生了。王复云赶紧拽了拽叶离,小声地问道。“不会她也是你……” “不是。”叶离干脆地回答道。 “不是吗?那……”夏昑覃并不知道叶离的回答是在回答王复云的问题,而并不是自己的问题,可当她自以为叶离是在回应自己的时候却又被叶离再度打断。 “没说你的事。现在才是。”叶离看着夏昑覃,撅着嘴说道。“我替他回答了,你输了总得有点什么表示吧,别说摆下擂台就没考虑过输的事。” “自然不会,如果是这样,那我明白了。”夏昑覃也不想再和叶离纠缠,她重新从腰包里翻找了一番,掏出一块似乎是铁质的腰牌,犹豫片刻还是递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叶离一脸鄙夷,她还以为夏昑覃会拿出什么,没想到就是一块腰牌。 夏昑覃没好气地瞥了叶离一眼,绕开叶离将腰牌丢给王复云,同时小声解释,确保只有他们在擂台上的三个人能够听得见。“拿着这块腰牌,在飞云城治下任何一处都可以畅通无阻,而且还能够受到飞云城的庇护。” “啊?”王复云有些吃惊地收下夏昑覃递来的腰牌,他也没想到这块腰牌这么重要。 “而且若是你有麻烦,凭这块腰牌还能够调动飞云城的修炼者大能替你出头。切记千万好生收纳,当心别被其他人拿了去。”夏昑覃一边说一边眼光一瞥叶离。 叶离不屑地说道。“你说它那么厉害,怎么证明?” “腰牌上刻有夏家的字样,这块腰牌是飞云城城主府的证明。”夏昑覃说到飞云城夏家,不由得面露傲色地看向叶离。 王复云翻过腰牌,果然腰牌两面,一面刻着昑覃二字,另一面刻着一个夏字。飞云城,夏家,王复云突然醒悟过来,果然自己的猜测没错,夏昑覃和夏昑岚之间一定有关系。“你和夏昑岚……” “夏昑岚?”夏昑覃一听王复云道出夏昑岚的名字,先是一怔,连忙问道。“你认识我弟弟?” “原来你就是他姐?”王复云看着夏昑覃,转念又心生疑惑,支支吾吾又问道。“夏昑岚除了你一个姐外还有其他……” “就我一个。你认识我弟弟?在哪里?” “合云县。”王复云如实说道,但却隐瞒了郝凌宇的事,原来夏昑岚口中那个被郝凌宇逃了婚的姐姐居然就是夏昑覃,而且自己居然这么巧会在墨云县遇上她。 “合云县?”夏昑覃细细思考着,然后恍然大悟地看着王复云。“怪不得你说见识过崩山拳,想必你和我弟弟交过手了?”夏昑覃好奇地问道。“胜负如何?不,若是你的实力,他一定不是对手。他没有为难要挟你吧?他要是找你麻烦,你拿我的腰牌他不敢对你动手。” 王复云解释了一番合云县的经过,自然同样隐瞒了郝凌宇的存在,不过夏昑覃却越听越觉得有些蹊跷,按理说夏昑岚就算在浑,也不敢在县城动用修为,难道是被王复云逼得他不得不动用修为才能取胜?又或者说,是因为钱夕夕的缘故,可是总感觉哪里不对,钱夕夕她也是多少了解的,基本很少与人有交际,除了一个人之外。那王复云又是怎么和钱夕夕混到一块儿的呢,可是自己同龄的那一批人里,显然没有和王复云长得一样,甚至哪怕是同名的人也不曾有。 带着疑惑,夏昑覃正准备继续追问王复云一些关于合云县的细节,却被叶离制止了。 “时候不早了,夏小姐就不用再挽留了。复云,我们走。”说罢叶离拽上王复云快步下了擂台。 “你明日要去哪里?”夏昑覃站立原地,冲王复云喊道。 不等王复云准备答复,自己已经被叶离连拖带拽远离了擂台。而擂台上,夏昑覃眼看两人窜入客栈楼里,若有所思起来。 而擂台周围,众人也纷纷回过神来,刚才一连串的变故的确让他们有些难以消化,先是夏昑覃一招惜败,然后是叶离和夏昑覃针尖麦芒容不得其他人插进话,最后还是夏昑覃喊王复云的话语才将他们从懵懂中拉了回来。 “今日比擂就到此为止了。”夏昑覃甩下一句话,轻巧地跃下擂台也回去了客栈。 与此同时,叶离可算是将王复云给拽回了房间,几乎不给王复云片刻喘息,她就质问道。“你说你,让你在门口待着……” “不是你撵我走得么。”王复云反驳道。“我还要问你呢,她又不是你的仇家,怎么感觉你吃了火药,那么咄咄逼人。” “我?我还不是为你着想!”叶离没好气地一叉腰,指着王复云的鼻子说道。“你和那个什么郝……” “郝凌宇。”王复云提醒道。 “对,郝凌宇,你都知道那是人家的未婚妻,你说你把人家打败了,郝凌宇怎么想。”叶离质问道。 其实对于夏昑覃的身份,她也是事后才知道,对于自己为什么突然阻拦夏昑覃和王复云,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一时上了头,或许是争风吃醋,不对,就是因为郝凌宇的事。才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叶离在心中劝慰着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满意的借口。 被叶离这么一问,王复云也反思起来,的确有些不合适,可自己一开始也不知道她和郝凌宇之间还有那一层关系,虽然从夏昑覃施展崩山拳的时候自己曾有过一丝猜测,但很快还是被想要与夏昑覃一较高下的心思给冲淡了。 “我觉得你说得没错。”王复云想了想还是肯定了叶离。 见王复云接受了自己的解释,叶离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坐到床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嫌弃地看向王复云。“你说你一身的臭汗,快去洗澡!”说着她从床边蹦了起来,推着王复云就出了门。 王复云被叶离突然推出了门,自是一愣,不是说洗澡吗?怎么又给自己推了出来。 随后屋内传来叶离悠悠的声音。“你自己找个池塘去洗了再回来。” 王复云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反驳,可是转念一想,房钱都还是叶离掏的,自己原本晚上从钱多多那儿拿了两千两,可是回客栈的途中就把钱都给了叶离。现在自己可谓是身无分文,与开始并无任何的差别。 眼下自己又被叶离赶出了房间,好像与不久之前又是如出一辙,唯一区别只有这会儿自己身上的确是黏答答的,一身汗湿透了衣裳。 就在王复云还在犹豫自己要不要真如叶离所说去找个池塘洗个澡的时候,房间的窗户撑开了一条缝,叶离趴在窗台,将一团衣服扔给了王复云。 “等下洗完换一身衣服,你那身都快馊了!”叶离丢出衣服后又嘟囔起来,有些埋怨地说道。“真是的,好端端非要打一架,弄得一身脏了吧唧。” 叶离说着一甩头,关了窗户,又从屋里传出她的声音。“回来你睡地上,我睡床上,别再耽误太久了,明天一早还要去你那什么秦家镇呢!” 王复云抱着衣服哦了一声,突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他冲屋里喊道。“对了,你那药别忘了……” “滚!”叶离毫不客气地咆哮起来。 惊得王复云赶紧抱着衣服匆匆下了楼梯,一边走还一边嘟囔抱怨。“我还不是好心提醒嘛,真是狗咬吕洞宾。” 正下着楼,正巧撞上正准备回屋的夏昑覃,原来夏昑覃的房间就在他们的楼下。夏昑覃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遇上了王复云,不过看到王复云抱着一团衣服匆匆下楼,面色有些愤愤难平,不免得好奇起来。 第四十六回 经过一番打听夏昑覃算是知道了,原来王复云是出来寻个地方洗澡。她不假思索将自己房间的浴室让给了王复云,毕竟自己从摆下擂台到现在大气都不曾喘过,更不必说流汗了,即便是面对王复云的时候,虽然施展了武技有所消耗,但也仅仅局限在肉体上的疲劳感。 “你那位朋友还真是有意思呢。”夏昑覃背靠着门,对屋里的王复云说道。 “他也是一番好意,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 “看他那样也是关心你,我不和他计较。”夏昑覃摇头说道。“你们明日是要去什么地方?难道不是来这里参加考核的吗?” 王复云轻叹了一口气,平淡地解释了一番合云县考核的事。 夏昑覃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毕竟修炼一途本就讲究天赋,若是抛开修炼一途,王复云的实力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佼佼者。“你挡下我的武技的那一招应该也是武技吧?” “恩,是。”王复云回答道,他心中想起干爹王北宇的劝诫。武技每一招都有自己的名称,虽然其中不乏武技相仿的,但名称却各不相同。只要不暴露自己武技的名称,应该也不算违背干爹的劝诫。 “那招武技叫什么?又能防御又能进攻的武技可不多。像是我家的崩山拳和我的那招无问秋冬,都是纯粹进攻型的武技。”夏昑覃询问道。 王复云沉默片刻,随口扯了个谎回答道。“我也不清楚,我干爹教的武技,也没有名字。” “那还真是可惜了,想必你干爹应该也有些本事吧,有机会真想和前辈请教一番。”夏昑覃有些遗憾地说道。“对了,你不是说要去的秦家镇吗?” “是啊。”王复云给夏昑覃讲述了一番他路上的经历,以及对秦家镇的憧憬。 夏昑覃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甚至从中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什么样的大能能够传授没有天赋之人修为呢?难道比她爹还厉害吗?“那我可以和你们一道吗?我也想要去见识见识你说的这位前辈。” “诶?你应该是有修为的吧?”王复云有些诧异,他忙问道。 “有呀,不过在城里不能动用修为。”一说到这,夏昑覃就开始埋怨起自己弟弟夏昑岚来了,明知道天明的律法,还要顶风作案,要不是因为有爹这个飞云城城主的身份在,恐怕这个时候已经被安排进兵武堂前线杀敌去了。 “那你不去参加考核吗?” “考核?不用,等到全云州考核结束才用去报道。估计还得十来天,到时候如果你有了修为,说不定我能想办法让我爹帮你安排去再去重新参加一次考核。”夏昑覃风轻云淡地说道。 “那就多谢了。”王复云一听,连忙感激道谢。 不一会儿王复云就洗好了澡,临出门前还专程抽了个空将浴缸刷洗了一遍,这才换上衣服。 “多谢夏姑娘了,那我就不多打搅了。”王复云抱着衣服冲着夏昑覃鞠了一躬,也算是答谢了她借给自己房间沐浴一事。 “不用谢,倒是明日说好了,我随你们一起去秦家镇。”夏昑覃双手交叉环抱着对王复云说道。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就此别过,王复云抱着衣服上了楼梯,夏昑覃则目送他上楼后,这才转身回了房间。浴缸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房间里还弥漫着一丝薄薄的蒸气,有些暖暖的。 “秦家镇?有意思。”夏昑覃坐在桌边,一手托着腮,一手敲着桌面,一番思量,不由得轻笑起身上了床榻。 回到楼上的王复云此时已经回了房间,一回房就被叶离揪着质问了一番,在如实交代了借用夏昑覃的房间沐浴后,叶离头也不回地钻上了床,背过头去不予理睬王复云。 王复云也不清楚叶离怎么突然不高兴,他也不便多问,省得又被叶离啰嗦一通埋怨,索性直接睡在地上铺好的地铺睡了起来。 次日天明蒙蒙亮,王复云早早地醒了过来,床榻上叶离还没有起床的意思。王复云倒是没有急着叫醒她,而是收整好地铺,悄悄离开了房间。 屋外此刻倒不算寂静,很早那些打了地铺的生员也已经有不少醒了过来,其中有几个人昨晚偷偷躲在二层的玄关看见了晚上擂台上发生的一切,又添油加醋一番和其他人吹嘘着。 不过显然他们并没有认出王复云来,王复云也没有兴趣去和他们自吹自擂,绕过玄关便到了另一栋楼的楼梯,下了楼来到后院。昨晚的擂台还未来得及拆除干净,早早起床的店家小二们此刻三三两两将擂台的木板逐一搬走。 “你听说了么?昨晚那位大小姐好像是输了?”搬着木板的店小二悄悄和边上人说道。 “不可能,指不定是哪个生员胡乱造谣。”边上的人扛着两块木板,不屑地答复道。 “你别不信,刚才起来就听他们说来着,昨晚那位大小姐和人一招分胜负来着,结果一招过去……” “怎么着?”那人放下扛着的木板,急切地追问道。 “听说那小兄弟这么一抬手。”另一个店小二也放下了抱着的木板,有模有样打了一套拳。“只听他怒喝一声,呔!就把那位大小姐的武技给反弹了回去。” “我去,那这小兄弟可了不得啊,是咱们墨云县的人吗?”眼看那打拳的人一拳出手,另一人不由得倒退几步,仿佛身临其境,忍不住赞叹起来。 “我听说,好像是张家庄的张大壮来着。”一旁又一个正在用绳子捆木桩的店小二放下了手头的活,插话说道。 “才不是他呢,我听说他一招就被那位大小姐给打下擂台了。”打拳的店小二立刻驳斥道。 “恐怕今天就能知道了,好像今天是考核的日子,你说那位小兄弟会不会是甲等?” “那可不,那位大小姐的实力都是甲等,能赢她想来也是人中龙凤一般的存在。” 三个店小二凑在一起议论着昨晚王复云和夏昑覃比武打擂的事,就在他们越聊越起劲,一个掌柜模样的中年人骂骂咧咧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闲聊。在掌柜的催促下,三个人重新拾起自己的活,再度忙活了起来。 而一旁王复云自然是听得他们的一番议论,可谓是心中百感交集,或许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位小兄弟甚至连修炼的天赋都没有。 “早。”就在王复云落寞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王复云回头望去,居然是夏昑覃。此刻的夏昑覃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竹叶青色的一件外衬,内里是一件米色的浅绣,盘起来的头发此刻摘了发簪,改了一头轻冠束发。丹朱衔玉束腰斜挎腰包,手持一件檀木扇骨的白面折扇。若不是早知她是女儿身,只怕这乍一见,反倒像是哪家温玉公子。 “夏小姐想不到你起得这么早。”王复云赶紧避开目光,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不是也起得很早吗。”夏昑覃轻摇折扇,掩面一笑道。“那位叶兄呢?” “他还没起床。”王复云一想到叶离此刻还埋头大睡,轻叹了一口气。 “哦?”夏昑覃收起折扇,翻手将折扇负于身后,心中一动念,脱口问道。“王兄,不如你我趁着这会儿工夫,再切磋一番如何?” “没问题。”王复云本来就准备晨练一番,此刻夏昑覃提议恰好随了他的愿,不过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着夏昑覃道。“夏小姐。我们切磋没问题,不过你别叫我王兄了,怪别扭的。” “那如何称呼呢?”夏昑覃嘴角一扬,笑问道。 “夏小姐还是叫我王复云吧,或者……”王复云想了想,身边熟悉的那些人,村里人都管他叫王复云或是复云。 “那这样吧,我管你叫复云,你管我也别叫什么夏小姐了,就叫我昑覃。”夏昑覃将折扇收入腰包之中。“请吧。” “行。”说着王复云推手舒展姿势,半步向前,与夏昑覃开始切磋。 两人这一番切磋并未如昨夜那般大张旗鼓,反倒是有来有回不紧不慢地推起云手来。一来一回之间,从武技交流,到修炼逸闻,又聊到了关于叶离的过往身世。 半晌功夫,日头初升,墨云县的考核也已经开始了第一轮的考核,客栈里留下的生员已经不多,其他没有轮到考核顺序的生员自然也都赶往衙门口围观考核。 至于叶离,这一宿可是睡得满足,兴许是不久前的事让她精疲力竭。等她睡醒出了门,王复云和夏昑覃早已经在客栈的大堂里等候多时了。 他们两人切磋过后在夏昑覃的邀请下,两人便在大堂吃起了早点,一人一碗的豆浆,又备了一些赶路充饥的干粮。 “你醒啦?”王复云放下碗,一眼就瞧见了睡眼惺忪的叶离,他急忙冲着叶离打着招呼。 叶离原本还打着哈欠有些倦意,即便是见到王复云也没有让她提起精神来,直到眼光一扫桌边坐着一身竹青的夏昑覃,即便此刻的夏昑覃打扮得比昨日更具男子模样,叶离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顿时就来了精神,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回走。 王复云来不及反应,愣了片刻,再去看叶离,她已经重新上了楼梯。 此时夏昑覃也转头去寻叶离,自然也是看着叶离重新上了楼梯去。她倒也不清楚是何原因,只不过清晨和王复云切磋的时候一番交流,多少也有些为叶离的身世而惋惜,所以此刻她的态度也不再如昨夜那般冒失的和叶离再生嫌隙。 “我看他好像还是没睡醒的样子……”王复云尴尬地放下手,对夏昑覃抱歉地说道。 夏昑覃只是微微一笑以示理解,随手招呼店小二又为叶离盛了一碗豆浆。 很快没一会儿工夫,叶离重新下了楼,此时她换了一身衣裳,穿得是王复云的那一身,重新梳理了一番头发,用银环束发,垂下一条马尾。 王复云看得愣了神,当初与叶离相遇的时候正是遭遇妖兽猛虎,生死关头并未瞧得仔细。而后又是一路为了躲避叶离的仇家,翻山越岭大半日功夫,那时候叶离虽然五官玲珑,但周身污渍倒也不显得如何醒目。再之后到了墨云县,住入客栈也算是得以打理,但即便如此也远不如此时此刻。 白皙面庞,透着初绽桃粉,柳眉轻佻,杏眼勾人,红唇碧齿。一番打扮下来与夏昑覃想必可谓不遑多让,若不是因为王复云知道叶离的性别,只怕一时间也误会是与夏昑覃一般无二女扮男装的俏姑娘。 叶离轻摆衣衫落座在王复云和夏昑覃的中间,得意地瞥了一眼夏昑覃。 夏昑覃自然也免不了愣神,心中也暗道,这叶公子竟生得如此清秀俊美,尤其是他身上散发着清淡的花香,便是仙子在他面前也怕是要落入凡尘自愧不如,更不必说寻常人了,男生羡,女生怜。不过很快夏昑覃就收回了目光,她暗暗平复心情,想不到自己刚才一瞬间竟然对他的容颜又羡慕又嫉妒。“叶公子,昨夜多有得罪,还望见谅。”夏昑覃赶紧给自己找着话题,借由谈话淡化自己的注意力。 “没事,该我对夏小姐道歉才是。”叶离看着夏昑覃明显闪烁的目光,嘴角轻扬,低声细语地说道,同时还不忘拱手作拜。 “复云啊,夏小姐可是要同我们一道去秦家镇?”叶离转而去问道王复云,可半天却不见王复云应答,转眼一看,王复云已经一脸呆滞模样,显然还没有回过神,于是叶离又再度叫唤了一遍。 被叶离这么一叫唤,王复云一下子惊觉过来,他只觉刚才一瞬间似乎失了神,眼里仿佛只有叶离那俊俏面庞。这番回过神,王复云赶忙揉了揉鼻子,似乎一股淡淡的花香传来后他才出现失神的状态。很快他就想到了花香的由来,于是微皱眉头,小声地问道。“这花香味道,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呀。”叶离赶忙表现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旋即岔开话题。“你打算让她和我们一起去秦家镇?” 这会儿夏昑覃调用修炼心法才平复下状态。“我听闻秦家镇有位修为大能,也想一道去见识一番,叶公子不会介意我与你们同行吧?”夏昑覃轻声询问道。 “没问题啊,反正我也是陪复云去的。”叶离轻耸肩头,端起面前满碗的豆浆,轻吹一口,这才将红唇贴向碗边。 而王复云和夏昑覃此刻望着叶离,半天收不回目光,更不必说再喝自己面前的豆浆了,早已被抛之脑后,仿佛只是看着叶离不紧不慢地喝着豆浆,都是一番享受,那满碗豆浆也不再普通,恰如白玉琼浆,仿佛只应天上有。 待到叶离喝完整碗豆浆,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后,再看王富玉和夏昑覃,两人呆愣着让叶离反倒始料未及,她赶紧趁着放下碗的功夫将手伸向腰间的香囊,果然刚才自己在喝豆浆的时候不小心把香囊敞开了个口子。 叶离不好意思地暗自吐了吐舌头,赶紧系紧香囊,然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故作疑问起来。“你们看什么呢?我脸上难道有花?” 王复云和夏昑覃在叶离的提醒下也双双回过神,赶忙摇头表示无碍。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刚才那副画面,当真是人间绝景,只是这般景色之下,那弥漫的花香却又太过浓郁,显然破坏了美轮美奂的气氛。 夏昑覃掏了钱结了账,三个人结伴出了客栈,踏上前往秦家镇的路。而目送他们三人离去,客栈里早先在后院拆着擂台的三个店小二聚在柜台后面,再度议论起来。 “我的天,他们真的只有十来岁?我感觉我要犯罪了啊!”店小二抓起一截毛巾捂着脸羞愧地说道。 “喂,那可是男的啊,还是孩子啊,你……别说了,我要是年轻个十岁,我也想男上加男了。” “那个青衫的我原以为已经是俊美无比了,可没想到后来那个,此子只应天上有啊!” “是啊,特别是他喝豆浆,不对,豆浆哪配得上,一定是琼浆玉露!” “豆浆就是豆浆,人家那喝得是叫公子如玉,换做你就是野猪拱泔水。” “想不到,咱们这店里居然还有这般的少年。” “是啊,就是可惜了,两块美玉掺了点瑕疵,想不通那小子怎么配的。”其中一个店小二指着原先王复云坐着的位置,闷闷不乐地吐槽道。 “这你就不懂了,正是因为那小子才更显得另外两位美玉无瑕。” 就在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客栈掌柜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身子,骂咧着在三人屁股上踹了一脚。“雇你们这群家伙可不是来插科打诨的,没事干就去收拾二楼去!” 三人赔着笑赶忙抄上笤帚抹布,脚底抹油匆匆跑开。掌柜眼看三人离开,这才回到柜台,抄起茶壶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继续发着牢骚。“要不是上回那几个小子莫名其妙有了修为撂了挑子,我才不雇你们呢。”他说着又揉着鼻子纳闷起来。“哪儿的花香,怎么这么香。” 第四十七回 王复云一行人离开了墨云县,这个时候墨云县因为刚开始考核,城内早已人满为患,而城外却是一片寂寥萧条。他们离开县城的时候,甚至都没有遇见城卫,只有前往秦家镇方向的官道用拒马阻拦了起来。 夏昑覃仔细阅读了一番拒马前竖立的通告牌,遗憾地对王复云和叶离说道。“看来官道走不了,山匪肆虐。” “你不是飞云城城主家的大小姐吗?你爹为什么不来剿匪呢?”叶离不以为然地冲着夏昑覃讥讽道。 夏昑覃沉默片刻,回答道。“等我回飞云城,一定让我爹派人来剿匪。” “万一他不来呢?我们来墨云县的时候就听当地人说,这匪患可已经有好长时间了。” “那我就自己来剿匪!”夏昑覃愤而答道。 叶离讥笑道。“那倒是,城主大小姐若是剿匪失利,飞云城肯定要举全城之力来踏平匪患了。” 眼看着叶离和夏昑覃之间再度剑拔弩张,王复云赶紧上前分开他们,对于夏昑覃,王复云自然是将她阻隔开来,而对于叶离,王复云则是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朝后推了两步,然后赶紧开口。“我知道路线,我来带路!” 夏昑覃和叶离眼看王复云夹在他们两人中间,这才按照王复云的意思,三个人并着排,按照八宝轩青姑画的路线绕开了官道。 官道的一侧树林之中隐藏着一条小道,周围灌木林立,小道密布车辙,显然来往车辆都是通过这条道避开的官道。不过三人行进不一会儿,青姑的路线图就和车辙小道产生了分歧。路线图的指引是要再避开小道,而眼前布满车辙的小道却明显畅通无比。 “怎么不走了?”夏昑覃并不知道王复云手中有青姑画的路线图,她疑惑地问道。 王复云看了看手中的绘图,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明显青姑的路线是要绕过不远处的大山,沿着山峦兜了一个大圈子。而眼前这条小道又明显有着车辙的痕迹,虽然避开了官道,但是明显是和官道保持着平行。 “还是走山里吧。”叶离凑上来看了看王复云手中的绘图,认真地说道。 夏昑覃也凑上前来,低头瞧着绘图。“这路线显然要远得很。你这地图是从哪儿来的,可靠吗?” “应该可靠吧。”王复云其实一开始也是将信将疑,不过想到昨晚钱夕夕的五哥,没道理他要骗自己。那就只有可能是这条小道也能安全避开山匪,只是青姑不知道而已。 叶离却肯定地说道。“就走山里吧,他们的情报消息一向准确。” “他们?”夏昑覃又问道。 王复云给夏昑覃解释起来,说到行街,夏昑覃就心里有了数,毕竟飞云城也是有行街的。行街里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穷凶极恶,但凡入了行街只要不触犯几条既定的规矩,哪怕是你在外面犯了事,只要进入行街前没被抓到,进了行街也就再无人会过问。 夏昑覃倒是没有去过行街,她对那种充斥着混乱和欺诈地方一向不感兴趣。毕竟行街里有的卖的,外面也大多是有,当然除了行街里独有的青楼赌馆,那种地方也只有行街里才能开得了。再说行街里的交易虽说也能淘到一些宝贝,不过大部分都是没有保证的,不像行街外无论是冶金堂还是丹师盟都是诚信为本,买卖的东西也都不存在赝品的风险。更甚还有通宝商会的店铺,几乎就满足了从凡人到修炼者的一切需求。 “行街里的情报还是算了吧。”夏昑覃对王复云的绘图不抱希望,她主动提议道。“这样吧,我去前边打探一下,你们在这里等我就好。” “我知道你有修为,可是万一遇上危险……”王复云赶紧摇头阻止道。 夏昑覃微微一笑。“放心,我已经是炼体期巅峰,一般蟊贼还威胁不到我的。而且就算遇到了危险,我……” “也是,你好歹是城主之女,就算遇到危险了还有城主的背景在,山匪说不定还会投鼠忌器。万一真遇上不开眼的,说不定墨云县也能借着机会剿灭山匪了。”叶离头一翘冷不丁地说起风凉话来。 夏昑覃没有应声,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不予理会,转而对王复云说道。“那我先去了,你在此地等我消息。” 王复云起初也想阻止夏昑覃冒险的举动,但当他得知夏昑覃的修为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炼体期巅峰,这是什么概念。王复云对修为的概念并没有多少,在他看来炼体期就已经很厉害了,毕竟同村的六哥也是炼体期,至于其他早早离开村子后偶尔回来的人,大多也是炼体期的水平。不过炼体期修为说不定也有水分,毕竟自己曾经一脚踹晕的郝凌宇也曾自诩是炼体期八重。至于其他人,王复云目前也只是跟着叶离才得知原来修炼者除了炼体期外还有腾空期,只是腾空期和炼体期之间又有多少差距,王复云就一无所知了。 夏昑覃很快一溜烟消失得不见踪影,这速度丝毫不亚于王复云全力施展的戍策五甲之足甲的速度。 “炼体期巅峰……想不到她不光是修炼者,修为居然还这么高。”王复云看着夏昑覃消失的方向,低声喃喃自语道。 一旁叶离撅着嘴,心里说不惊讶显然是不可能,毕竟这个年纪能够成就修炼者的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虽然不排除一些豪门世家拥有足够的资源和实力去培养,但即便如此,炼体期巅峰也是不敢想象的高度。显然夏昑覃没必要信口胡诌自己的修为,她的实力有目共睹,刚才自己逞口舌之快也只是出于妒忌。不得不说确实是有所妒忌的,特别是当得知了她的修为后,再看王复云那般痴迷的模样,叶离攥了攥拳头,暗自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原本她从未想过要成为修炼者,毕竟就算自己当了修炼者,报仇恐怕也遥遥无期,还不如花钱雇个修为大能为自己摆平仇家。而这一刻,她突然想要成为修炼者,莫名地没来由,倒不如说是不想要被夏昑覃压下一头。 “叶离?”王复云似乎看出叶离沉默的神情,他感觉上前询问,毕竟叶离似乎从昨晚就表现得有些奇怪,难道是自己的药有副作用?可是也不对呀,明明王硕吃了就没有任何毛病。“你怎么了?” “没事啊。”叶离悄悄松开拳头,若无其事地摆了摆头。 “我看你和昑覃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的样子……”王复云得到叶离的答复,先是松了口气,转而又询问起她和夏昑覃之间的事,闹不清楚他们之间为什么总是互相斗嘴,而且往往每一次都是叶离主动挑起的事端。“我干爹说,男孩子要谦让着女生,不然容易显得小肚鸡肠。” “谦让?小肚鸡肠?”叶离板着脸,明显有些不悦,但她转念一想还是强压下怒意,转而挤出一副扭曲的笑容。“我说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没有,我和昑覃只是以武会友,毕竟拳脚功夫上她虽然是女孩子,但也是我到目前为止遇到过最厉害的了。再说她还是凌宇的未婚妻。” “可是你的那位朋友,叫什么来着?” “郝凌宇。” “对,你不是说他逃婚了吗。然后你就乘虚而入了?该不会是想要入赘府城吧?”叶离掐着腰,鄙夷地看着王复云,话语中竟还带有一丝怒意。“还有,你刚才叫她什么?合着这才一晚上功夫,你们的关系不简单啊。” “我才没那个意思呢。”王复云辩解道。“那我不还是也叫你叶离吗?再说你和她计较这个,就未免……” “未免什么?”叶离质问道。“我不管,你都管她叫昑覃了,你就不许叫我叶离!” “那我叫你什么?”王复云挠着头纳闷地问道。 叶离一听抬脚就朝王复云踹过去,结果还不等她踹到王复云,只见王复云本能反应,一把勾住她的小腿肚,紧接着一下子将叶离摔在了地上。 叶离一屁股坐在地上,王复云一下傻眼了,他刚才完全是本能反应,于是他感觉上前去拉叶离,并连连道歉。 叶离却完全不接受王复云的道歉,她甩开王复云上来搀扶自己的手,自己撑起身子来,揉着屁股。“你居然还动手!” “我不是故意的啊。”王复云辩解道,可事实上的确是自己放倒了叶离。 “我不管,你就是故意的!”叶离气得跺脚。 “那你说怎么办!”王复云一摊手,他拿叶离还真是没有办法,不由得想到上一个因为被自己意外踹翻在地的郝凌宇。 不得不说,在某方面叶离和郝凌宇真是有得一比,身虚体弱,全然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而且都会没来由地在一些事情上较真,就拿郝凌宇来说,要不是他和夏昑岚爆发口角,也不会有后续被押解进县衙那一出,更不会导致自己轮到最后一轮的考核,落选了连回村都办不到。另一方面,嬉闹时候两人也都是很自来熟,或许也是这些原因,让叶离很快替代了郝凌宇的存在,最重要还是因为叶离也和自己一样没有修为吧,再加上身世相仿,感觉两人不凑在一块儿都对不起这么多的巧合。 叶离嘟着嘴,小声地说道。“那你以后就叫我离儿好了。” “离儿?”王复云一脸震惊,同时也纳闷地看着叶离,想不通好端端的男生之间称呼怎么变得有些奇妙又焦灼起来。 同时叶离也咬着牙,自己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脱口而出这样一个称呼,可是这样的称呼她已经好多年未曾听到过了,那时候家中自己也有个哥哥,整日围在自己身边一声一声唤着自己。一时间仅有一丝落寞和感伤。 “看来我回来得不是时候?” 夏昑覃突然回来,显然是打破了王复云和叶离之间萌生的尴尬气氛。 “我可什么都没听见。”夏昑覃赶紧眼光一转,口是心非地说道。 王复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看着夏昑覃,又看了看已经别过脸去的叶离,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索性不去想,也干脆不提这事。 “昑覃,情况如何?”王复云赶紧扯开话题。 说回正事,夏昑覃面色一沉,皱起眉头。“小路上有打斗的痕迹,而且地上还有血迹。虽然没有见到有人,但是想来应该是在我们之前的人是遇上了山匪。” “那我们还是别走小路了。”王复云当即作出决定。 对于王复云的决定,夏昑覃没有异议,若是只有她一个人或许会考虑走小路,即便是撞上了山匪,也权当替天行道了。但眼下还有王复云和叶离,都是没有修为,虽然王复云用武技傍身,但遇上修炼者也是白给。至于叶离,夏昑覃看向叶离,不由得暗暗偷笑起来,刚才那句离儿自己可是听得清楚,算是掌握了她的把柄,免得一路上她再找话呛自己。 对于放弃小路而选择按照青姑绘制的路线绕山而行,叶离也没有异议。 只不过叶离却瞧见夏昑覃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好似在窃喜着什么,再联想到刚才自己的话,叶离真是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进山的路,王复云主动在前面探路,一方面因为自己有山林里的经验,另一方面也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离和夏昑覃,他们两个人此时反倒是并肩走在了一块儿。 “我是该称呼你叶公子呢,还是离儿公子呢?”夏昑覃小声地问着身旁的叶离。 “还是叫小爷叶公子吧。”叶离沉着个脸,显然夏昑覃的话透露了她刚才听到了自己和王复云的对话。 夏昑覃凑近了叶离,与她并肩走着,又低声附在她耳边问道。“应该是叶姑娘吧?” 叶离倒不是很意外,她冷眼瞥了一眼夏昑覃,低声回应道。“你知道了?” “我猜的,只是觉得你和我有点儿像。”夏昑覃见叶离果断承认了,倒也不再见外,或许是因为都是女孩子的缘故,反倒对叶离又多了几分亲近的意味。 “哪儿像了?” “就是感觉吧,我在那个男孩子面前也是和你一样的模样,就是很细微的表情,所以我就冒昧问了一下。”夏昑覃解释道。 “那个男孩子?”叶离好奇地追问道,仿佛突然打开了心中八卦的小匣子。 夏昑覃叹了口气。“以前家里订的娃娃亲,不过他应该也没有印象了。”夏昑覃看向王复云,又对叶离说道。“那时候我看他就像你看复云那样。” “这么亲近……”叶离撅着嘴,满是醋意地抱怨道。“你不会对王复云有好感吧?” “算是有吧,不过不是那种男女之间的。”夏昑覃显然明白叶离所指,她解释道。“我相信他和我应该是一样,他看我的眼神就是那种武者惺惺相惜的感觉。再说了,我可是还有未婚夫呢,而且他和复云比起来,我还是觉得他更适合我。”夏昑覃说起那个他,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提起叶离的事来。“说起来,复云难道不知道你女儿身的事?” “他呀,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榆木脑袋还是少根筋,反正他就拿我当兄弟看待了。”叶离一提到这也是没好气,同时将王复云催她吃那稀奇古怪的药草的事情也一股脑子倾吐了出来。 夏昑覃听闻忍不住笑了出来,引来王复云的疑惑,她赶紧捂住嘴,重新装得若无其事起来。 王复云走在最前面,他回头看了看夏昑覃,又看了看叶离。夏昑覃冲他表示着微笑,而叶离则扭过头不去搭理自己。 “前面的路不是很好走,你们看好脚下。”王复云说着,对夏昑覃和叶离的表现有些纳闷,但他也没有多想,继续探着路。 “我觉得他还真是和你说的一样呢。”夏昑覃看着走在最前面的王复云,悄悄对叶离说道。“说来我那未婚夫也是,猜不出他脑子里都想些什么……” “你说的那个他是不是逃了和你的婚约?”叶离低声问道。 “是啊,所以我才说他恐怕早就不记得我了,可是我却从见他的第一眼就一直记得他。”夏昑覃有些失落,但突然惊悟,一脸惊色看向叶离。“你是猜到的?” “不是啊。”叶离连连摇头,然后偷偷冲夏昑覃使了个眼色,瞥了一眼王复云。 “不是他。”夏昑覃以为叶离说的是王复云,她立刻否定道。 叶离抿嘴一笑。“他认识你那个逃婚的未婚夫。” “啊?”夏昑覃大吃一惊。 不容夏昑覃迟疑,叶离赶紧给夏昑覃解释了一番,从她和王复云相遇的时候,到后来王复云给自己讲了他从王家村一路到合云县又从合云县落选后的一系列事情,几乎王复云给她讲的一切都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夏昑覃。 “原来是这样。”夏昑覃还在消化着叶离带给她的信息,刚刚第一时间得知王复云认识郝凌宇的时候,夏昑覃差点儿就冲上去追问王复云了。可在听完叶离讲述王复云的事情后,夏昑覃反倒放弃了追问下去的打算。 就这样,夏昑覃和叶离因为共同的话题很快融洽了关系,夏昑覃也得知了叶离为了报仇的事情,同时叶离也通过夏昑覃得知了她和郝凌宇的过往。 夏昑覃钦佩叶离为了报仇独自一人闯荡的勇气,并允诺只要叶离有需要,自己愿意想办法为她提供帮助,虽然修炼者一事自己办不到,但凭借飞云城城主之女的身份还是能够协助叶离寻找她的仇家。 叶离则为郝凌宇背信弃义临阵逃婚而打抱不平,但自己却没有办法为夏昑覃提供到什么帮助。不过夏昑覃却并不在意,她得知了郝凌宇在合云县通过了考核的事,同时也下定决心,要在武宗里再去寻郝凌宇问个明白,免得自己自作多情的单相思。 两人有说有笑,背着王复云甚至结伴做了姐妹。关于王复云的事,叶离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何种感情,在夏昑覃的开导下,最终还是决定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待到合适的时候再找王复云去坦白吧,一切都留到那时候再说。而眼下,只好先以到达秦家镇为优先考虑。 走在最前面的王复云越想越纳闷,怎么不到半天工夫,原本还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就有说有笑起来了。他忍不住悄悄看向身后,夏昑覃和叶离说说笑笑全然不顾自己在最前面趟山涉水,时不时还得提醒他们注意脚下。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好过针尖对麦芒惹得都不痛快。王复云一边想着,一边拨开挡路的灌木,就在前方不远处,就是青姑绘制的那副地图上所指的山坳所在。 “地图的方向没错,前面就到山坳了。”王复云放慢了脚步,驻足回头对夏昑覃和叶离说道。 第四十八回 抵达山坳已经是下午时分,由于王复云等人是绕着山而走的,若是按照官道的距离,驱车大概半日左右便可抵达,而眼下几人恐怕只能在山中先对付一晚。 王复云钻入山林去寻找一些树果,叶离和夏昑覃则收集着柴火,在山坳一处溪水边搭起了营火。 没一会儿工夫,王复云就采不少的果子回来,三个人围着篝火吃着果子就着面饼对付着解决了一顿餐食。 填饱了肚子,几人又寻了一些草枝来铺在地上充当床铺,待到一切置办妥当,天色已经渐黑。 叶离抱着腿坐在一边,看着营火边,王复云又和夏昑覃切磋起来,两个人互相指点着功夫。 次日天明,三人启程再度前往秦家镇,又过不到半日,晌午时分便已经可以看见秦家镇的轮廓。 秦家镇要比王家村大上许多,三面环山,一面靠近一条河,河水拦腰穿过秦家镇,成一个几字形,自西向东。 镇外是一圈木墙分割,墙外也就是镇子外围是一片农田,本是耕种的时节,但农田却早已荒废,枯枝败叶随处可见。墙内便是秦家镇,远远就能看见房屋林立,袅袅炊烟几乎弥漫在了整个镇子的上空,显得镇子仿佛笼罩了一层雾蒙蒙的缭绕烟雾。 镇子看上去并不显得冷清,反而很是热闹,牛车马车接连不断地从镇门口的牌坊下来回穿梭。 “我还以为会因为山匪的缘故导致冷清呢,没想到这么热闹。”夏昑覃远眺秦家镇不可置信地说道。 “是啊,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叶离也凑上前张望。 “或许是你们所说的秦家镇的那位修炼者的缘故吧,山匪投鼠忌器不敢来冒犯。”夏昑覃猜测道。 经夏昑覃这么一说,王复云和叶离倒也觉得很有可能,同时也间接佐证了修炼者大能的确是在秦家镇。 “那我们过去吧。”王复云说着就准备朝秦家镇走去,却被夏昑覃拦了下来。 “你知道那位前辈在哪里吗?”夏昑覃提醒着问道。 王复云摇了摇头,叶离则替他们出着主意。“镇上的人一定知道,去问问不就好了?” “也好。”夏昑覃虽然赞同,可心里还是莫名生出疑惑。 通过昨晚王复云的讲述,这位大能修炼者似乎能够赋予没有修为和没有天赋的人一定的修为,这般神通她可谓是闻所未闻。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夏昑覃也只自觉是知之甚少,才浅学疏。但秦家镇隶属于飞云城治下,按理说有如此修炼者的存在,自己在飞云城为何也从未听说过呢?而且再者说秦家镇往外只有一条官道可以抵达墨云县,如今官道盘踞山匪,秦家镇却宛如一座世外桃源,来往的车辆络绎不绝,丝毫看不出这是一座被孤悬山中的村镇。 带着疑惑,夏昑覃还是再度询问了叶离的看法,毕竟王复云此时满心思都是寻那大能修炼者。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前日在墨云县还是有打听过,似乎也就这几年时间,不少考核落选的生员都曾去过秦家镇。其中就有原本是毫无修为的人回去之后突然就具备了修为,虽然并不是多么高的修为。”叶离将从墨云县打听到的事情如实道出。 “来都来了,不妨还是先进去寻个人打听打听再说吧。”叶离见夏昑覃还是有些迟疑,笑着对她宽慰道。 夏昑覃默默点了点头,但心里还是留下了个心眼,当然叶离也是同样如此,毕竟走南闯北她自然随时都要保持着警惕。 就这样三个人下了山,穿过一处灌木,很快就走近了秦家镇外的牌坊。 牌坊用一种灰色的石头雕砌而成的底座夹杆石墩,当中约有两丈的距离便是通往秦家镇内区的正门,两侧刷了层红漆的粗木桩。牌坊顶部是斗拱青瓦,周围雕刻鸱吻戗兽以及精美的雀替。而正当中横着一块雕版漆字,大大地写着三个字——秦家镇。 “这牌楼倒是少有,即便是飞云城下一些大的村镇都不常见。”夏昑覃抬头望着牌坊,赞叹道。 的确如夏昑覃所说,这类的牌坊即便是府城县城也是少有,王复云上一次见识过这样的牌坊还是在行街的时候,行街路头就有相似的牌坊,但显然不如秦家镇这一块气派和精美。 打从王复云三人出现的时候,周围就早早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三个十岁模样的孩童独自出现,显然是引人注意的。不过他们并没有因此而放缓自己驾驭的车辆,没有片刻的停留继续穿梭在秦家镇的大门前。 “走吧,进去看看。”王复云收回目光,对夏昑覃和叶离说道。 两人并无异议,跟随王复云一起迈过牌坊进入了秦家镇,而就在他们进入秦家镇的时候,不远处从车辆上卸货的一名男子放下了手中的货箱,迟疑了片刻。 “别看了,他们没有指引者领路。”男子身边另一名壮硕的男子催促道。“抓紧搬吧。” 男子从车上跳了下来,舔舐着嘴唇目光有些贪婪。“没有指引者那不是正好吗。” 壮硕男子搬起木质的货箱一把扛在了肩上,冷笑道。“你才来多久啊,我劝你就别打那些人的心思了。” 男子吸了口气,问道。“怎么说?” 壮硕男子将货箱搬到另一辆车上,扯出一条麻绳来将货箱捆在车板上,一边做着这些一边又对那心怀鬼胎的男子叮嘱道。“镇子里可是有使者们在的,你是想从他们嘴里夺食?” “说的是,可惜了。”男子啧嘴惋惜道。 “还是抓紧把这些东西搬完,指不定什么时候使者们就放你出去当指引者了。”壮硕男子一脚蹬在货箱上,用力扯紧了捆绑的麻绳。 回到秦家镇里,王复云一行已经进了镇子里,过了正门就是镇子里的一条主干道,车水马龙,几乎一路上所有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人都驾着马车赶路,不少马车上还满载着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货箱。驾车人时不时瞥眼打量着王复云三人,但很快就收回目光去,全然无视了他们三人的存在。 “有些奇怪。”夏昑覃和其中一人对视了一眼,那人便驾着货车远去。 叶离也有同样的感受,这一路走过来,且不说没有一家客栈开门营业,就连道路的两旁虽然挂着各式各样的店铺招牌,但无一开门,全都是紧闭的状态。只有道路上来去匆匆的车辆,除此之外仿佛整座秦家镇就再无生气,没有市井的喧嚣,没有孩童的嬉闹,就连鸡鸣犬吠都不曾听闻。 “你好!”王复云拦下一名驾驶着马车的男子,试图询问他关于秦家镇的事情。 可男子目光冷漠,双唇紧闭,一句话也没说,反而扬鞭打马匆匆地甩下了王复云。 “这……”王复云也是一头雾水,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表达问题还是其他缘故,急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奇怪,这身打扮虽不如夏昑覃和叶离的光鲜,但起码没有衣不蔽体呀。 “我脸上有什么奇怪吗?”王复云赶紧看向夏昑覃和叶离,忙问道。 两人摇了摇头,然后夏昑覃忍不住开口道。“这里好生得奇怪。好像他们都不愿意理睬的样子。” “是啊,而且连一家客栈也没有,店铺也都是关门的状态。”叶离也提出自己的困惑,她快步走到一处门窗紧闭的店铺前,抬手敲门,也没有任何人的回应。 “要不我们还是离开吧?”夏昑覃和叶离越发觉得有些诡异,两人一齐向王复云提议道。 王复云心里也在有些打起了退堂鼓,这秦家镇的确有些怪异,但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一点儿头绪也没有。自己好不容易来到了秦家镇,就这样无功而返,却又有些不甘,明明听说了秦家镇能够实现自己的修炼心愿,可眼下连寻个人打听都办不到。 “好吧。”在一番内心挣扎过后,王复云还是放弃了,有些失落,有些不甘,但却无可奈何。“我们再往里面走走,如果还是打听不到,我们就走吧。” 王复云还是抱有一丝的侥幸,他不愿意就这样灰头土脸地回到村子里,好不容易从村子里出来了,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也结交了不少的朋友。如今王硕已经通过了考核,说不定这时候已经开始学习修炼了,想来恐怕没几年时间不会回到村子里了。郝凌宇和钱夕夕虽然也是朋友,但始终身份地位上都有着天壤之别,而且他们两人都入了甲等,日后还会不会记得自己也说不准,便是记得又能如何呢。 王复云想着又看了看身旁的夏昑覃和叶离。夏昑覃贵为府城城主之女,无论是武技还是修为都是天之骄子,自己与她的差距实在太大,何况她还是郝凌宇逃婚了的未婚妻,恐怕今日放弃离开后她也迟早会离开的。另一边的离儿叶离,她是要去报仇的,已经有了钱家五少爷钱多多的承诺,至少在大仇得报之前也是会离开自己的。 就只有自己,无论是报仇还是修炼,都是那么的无力,仿佛只有自己,浑浑噩噩地回到村里,早耕晚作的过着日子。 似乎是看出王复云内心的不甘,叶离赶紧站到王复云一边,对夏昑覃建议道。“复云说得也不无道理,就这么回去的话多少也会留有遗憾。” “那好吧,我们再走走,想想办法吧。”夏昑覃心领神会,明白了叶离的意思,她看向王复云,肯定地回答道。 “好。”王复云一扫眼底阴霾,重新振作了起来。 三人达成共识后,便继续沿街朝秦家镇深处走去。而与此同时,秦家镇大门外不远的地方,驱车驶来了两个人,赶车的是一个魁梧的男子,而坐在他边上的则是王复云口中告知秦家镇所在的王哥赵晨。他们正是从惠宁县而来,在他们身后的车板上左右坐着三个年纪也才堪堪十岁的少年,三个人中两个的打扮看上去有些朴素,另一个人则穿得富裕了许多。 “等下就到秦家镇了,我们领你们过去,不过能不能被那位修炼者大能看中,就只能各凭本事了。另外进了镇子,别多嘴瞎问,免得惹大能不悦。”赵晨扯着毛巾擦了擦手,又重新搭在了脖子上,头也不回地对坐在身后车板上的三名少年交代道。 魁梧男子驾着车通过秦家镇的大门,他并未停下车,而是小声地对赵晨说道。“等下带他们先去见使者,两个人归我,另一个算你的。” 赵晨倒是没有意见,毕竟在惠宁县的时候,魁梧男子对自己也算多有关照,自己丢了一个人,现在补上一个也算不虚此行了。 而就在他们进入秦家镇的同时,王复云三人已经分头行动了,叶离往镇东头,夏昑覃往镇西头,至于王复云则是往北,一路上街头巷尾都是空无一人,他仿佛是无头苍蝇一般处处碰壁毫无头绪。 就在他无功而返准备返回约定的地方等叶离和夏昑覃的时候,突然不远处驶来的一辆车上,一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王哥?”王复云一眼就瞧见了脖子上挂着毛巾的王哥,他赶紧冲王哥喊道。 赵晨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本就不姓王,自然不会去理会王复云的呼喊。不过他听着动静倒是对身边的魁梧汉子打着哈哈。“奇了怪,这里不是不允许喧哗的吗?谁这么大胆?让我看看。”赵晨说笑着朝呼喊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定睛一瞧居然是那日驿站丢了踪影的王复云。 “你先过去,我那个跑了的鸭子居然又回来了。”赵晨咧嘴一笑,纵身跳了下来。 那魁梧汉子此时也瞧见了王复云,他轻哼了一声,转而对赵晨说道。“你还真是狗屎运,那我就先去找使者了。” “行啊,记得留一个算我头上。”赵晨随意招呼着,赶紧快步跑向王复云。 一看果不其然是王哥,王复云不由得放宽了心,想来最初要带自己来秦家镇的就是他,如今在秦家镇遇见,想必他一定知道那位修炼者大能的下落。 “王哥……”王复云也跑向王哥,两人仿佛是多年未见的挚友一般,一见面就亲切了起来。 “我还以为你丢了呢,你是怎么找来的?”赵晨压住心中的窃喜,面上善意地关切道。 “当时驿站出事,我寻不见你,就只好一路打听着找过来了。可我一来举目无亲也打听不到消息,要不是刚才遇见,我们都准备离开了呢。”王复云不疑有他,将自己是如何找来秦家镇的事情与赵晨一说。 赵晨心里大喜过望,想不到塞翁失马,这王复云居然还给自己又领了两个人来。他赶紧询问道。“那你那两位小友呢?” 王复云告知了夏昑覃和叶离去打听消息的事情,却见赵晨面露忧色。 “那我们赶紧去找吧,这镇子里因为有大能坐镇,一切都是按规矩办事,万一你那两位小友无意冒犯了,那可就麻烦了。” 王复云不假思索,赶紧带着王哥去往夏昑覃和叶离的方向去寻人,不等他们走出多远,就见夏昑覃和叶离两人并肩走来。 他们两人分别去了镇子的东边和西边,同样无功而返,一路上似乎除了镇中的主路外,各条街巷都是空无一人,民宅房屋也是门窗紧闭。夏昑覃并没有贸然的擅闯民宅,而叶离则不同,她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本事,毕竟她与王复云的相遇也是因为如此。 叶离溜门撬锁一连进了好几间屋,屋里也是空无一人,似乎荒废了好长一段时间,桌台地面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光是民宅,就连街边的铺子也都是如此。其中也有几间屋子早已是一片狼藉,翻箱倒柜散落的衣物长久的荒废也都破败不堪。 很遗憾的是屋子里几乎没有一丁点儿值钱的东西,除了破碎的锅碗瓢盆和散落的破败衣物外什么也没有,好像是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举家离开的,否则大门也不会上了锁的。 叶离将她的发现也告诉了夏昑覃,不过她还是隐瞒了自己溜门撬锁的事,而是信口胡诌了个门没锁的理由用以掩盖自己闯空门的行为。 夏昑覃也告知了她那边的情况,并不比叶离好上多少,也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就在他们两人真心存疑惑地回来找王复云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王复云身边又多了一个青年人。 在王复云的介绍下,两人这才得知,原来告知王复云秦家镇一事的就是眼前这个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看上去充满善意的青年人。 “王哥,他们就是和我一起来的同伴。”王复云对王哥介绍到,不知道是遇见王哥的喜悦还是其他缘故,王复云并没有想起来介绍夏昑覃和叶离的身份,只是信口道出了他们的名字。 赵晨并不认得夏昑覃的身份。反倒是夏昑覃和叶离的装束打扮,显然是男孩子的装束,充其量他们的相貌可谓是赵晨见过最清秀的,他倒没有细问而是自我介绍道。“夏小兄弟和叶小兄弟,你们管我叫王哥就好,你们也是来秦家镇求见那位大能的吧。” “是的。”叶离回答道。 夏昑覃也回答道。“我听说这位修炼者大能能够赋予没有修为和没有天赋的凡人修为?” “是啊,这位修炼者大能菩萨心肠,为了落选考生和凡家子弟可谓是大发慈悲,誓要让人人都能够平等成为修炼者。”赵晨心怀恭敬地给夏昑覃和叶离说着这位修炼者大能的本事,最重要的是他又提到了所谓人人平等。 要知道即便是修炼者之间也是不存在平等的,修为越高地位也越高,上下之间少不了嫌隙,更不必说还有那些毫无修炼天赋的凡人了。虽然八宝轩用钱财可以招募到修炼者,但绝大多数修炼者依然是自恃高傲,特别是如今天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到了人人可以修炼的地步。那些无法修炼的凡人逐渐沦为了社会最底层,几乎除了农耕种地外,鲜少能够再有生存下去的环境。 这一点夏昑覃自然也是清楚,县城倒还好,零星凡夫还能够混得一口饭吃,而到了府城,甚至就连搬砖的小工都是拥有修为的修炼者了。 再加之天明如今并没有表面上的和平,五州之中四州都有战事,修炼者都只能充当炮灰以血肉之躯填补边疆,更不必说凡人了,寻不到工,充不了兵卒,到头来只能窝在一亩三分地还要面对高昂的赋税徭役为修炼者提供最低端的服务。 想来这般状态也不需要多久,像是王复云这样没有修为又没有天赋的人,结果只能是守在村子里,孤老终死,被大环境给淘汰掉。 听着赵晨的一番激昂讲述,夏昑覃的心中也不由得敬佩起这位修炼者大能,他的所作所为恰恰是为了像王复云这样的人,给予了他们一次新生。 夏昑覃不经意看向王复云,心里也明白王复云为什么执着于要来秦家镇的理由,同时也想要见一见这位大能,说不定她能够凭借自己的身份,让自己的城主父亲也来协助宣传,让飞云城成为天明治下唯一一个人人皆是修炼者的地方。 第四十九回 见眼前三人都被自己说得云里雾里,赵晨心里早已乐开了花,特别是随王复云一起来的夏昑覃和叶离,模样清秀,衣着考究,说不定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公子,想必多少也是和王复云一样,因为没有修炼天赋而寄希望于秦家镇的那位舵主大人。 赵晨在心中盘算起来,王复云身无分文,这他是知道的,想必这一路上一定是另外两位小公子出的钱,说不定他们应该还有余裕。 原本他作为指引者,引导像王复云这样的少年来秦家镇,自然不会只是为了寥寥的车马费。在秦家镇,除了舵主之外就是那几位使者,即便是赵晨也很难只见面见舵主。想他当初被指引者带来秦家镇的时候,那时候使者只是收了他几两银子的入门费。打那之后随着来秦家镇的人越来越多,入门的费用也随之水涨船高,一度达到了上百两。 使者们对于指引者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若是能够直接掏出入门费的,便可以直接由使者带领去面见舵主。至于付不起钱的,秦家镇自然也有适合他们的工作,通过劳作也能填补入门费用。 赵晨是最近才成为的指引者,在秦家镇,能够外出的也就只有他们指引者,而且指引者还能够通过带回的人获得舵主的赏赐。 迄今为止赵晨只得到过一次赏赐,是在他掏出入门费之后,由使者引荐到一间密室里,舵主和他之间隔着一个屏风。使者将赏赐交给了他,只是一枚不起眼的丹药,但恰恰就是这枚丹药,促成了如今自己这一身的修为。 这一路上同行的壮硕男子,他已经得到了三回赏赐,修为更是水涨船高。至于那个和赵晨同时来的张姓男子更是因为被选中当了指引者,一次带回来好几个合格的入门人,而得到了两回赏赐。 赵晨看着面前的三人,动起了脑筋,他听那壮硕男子说了关于秦家镇后面那座山里的苦窑,这苦窑原本是一处废弃的矿洞,矿洞里有个人也在要人,而且不光赏钱,还能赏那能增进修为的丹药。虽然丹药的效果不如舵主的赏赐,但至少聊胜于无,而且听说舵主也会去苦窑里挑选合适的人,但凡挑中,指引者还能够额外获得一次奖赏。 赵晨只恨自己早不知道苦窑的事,上一次外出时候带回来的那个人到现在还在做工赚取入门费,结果连带自己到现在也没能得到赏赐。 “王哥,那就麻烦你带我们去见一见那位大能前辈吧。”王复云一想到终于能够遇见那位盼望已久的修炼者大能,情不自禁地激动起来,兴冲冲地催促着赵晨。 赵晨却突然耷拉下脸,一副为难的模样。“倒不是王哥不想带你们去,只是这段时间刚好各县都在考核,落选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都来了秦家镇想要求见那位大能。你也应该知道,人一多,大能也顾不过来照顾到所有人,所以……”赵晨把话音拉长,说着突然摇起头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举动自然让三人有些纳闷,连忙追问起赵晨接下去的话。 见三人主动上钩,赵晨心中窃喜,脸上面露难色,一边叹气一边告诉着王复云等人。“你们若是信得过我的话,我……” “当然信得过。”王复云抢先说道,一脸真诚地看着赵晨,认真地说道。 “那……”赵晨又低下眼睑,悄悄看向夏昑覃和叶离。 叶离和夏昑覃倒是没有贸然答应,但看着王复云热忱的眼神,也只好点头应允。 见三人都认可后,赵晨这才开口。“那我也就不瞒你们了,其实我是那位大能座下的指引者,就是负责领你们来秦家镇的,你们可以理解为监护人或是负责人。但是我却没有能力直接引荐你们去见那位修炼者大能,在我上面还有一群被称为使者的人,他们才是能够直接引荐的。” “那些使者呢?我们来这里除了那些车夫劳力外……”夏昑覃疑惑地打断了赵晨的话,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秦家镇那些车夫和劳力压根不搭理他们,而除了他们之外,整个秦家镇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其他人。要说起来赵晨还是他们到现在遇到唯一一个和他们能搭话的人,而听他的意思秦家镇里应该还有被称为使者的一群人,可是他们在哪? “使者只有指引者,也就是我才能见到。”赵晨回答道。 “也就是说,你带我们去见的还不是那位能够赋予修为的修炼者大能,而是那些使者?然后再有那些使者带我们去见那位修炼者大能?”叶离问道。 “是这么个道理。”赵晨对叶离的回答给予了肯定,他点着头,又对三人说。“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使者。” 王复云没有多想率先跟上了赵晨,而夏昑覃和叶离虽然也跟了上去,但他们两人慢悠悠走在最后,并肩而行。 “你那边真的一个人都没遇到过吗?”夏昑覃若有所思地问着叶离。 叶离其实也想要问夏昑覃,但却被夏昑覃抢先了一步。她摇了摇头,低声问道。“你说会不会有问题?” “你说他?”夏昑覃看向走在前面和王复云交谈着的赵晨。定睛观瞧了一番,反倒松了一口气。“他有修为,大概是炼体期四重的样子。” “你能看得出来?”叶离有些惊讶。 夏昑覃却轻笑着解释道。“他应该没有学过修炼心法,虽然看得出他是在收敛修为气息,但对于我而言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修炼心法?”叶离好奇地也朝赵晨看去,可是却什么也瞧不出来。或许是因为秦家镇怪异的氛围让她心里隐约萌生了不安感,所以她才有些显得有些谨慎。 “就是一种辅助修炼的手段,能够精炼修为,其实就像一瓶水,瓶子就是修炼者,而水就是他的修为程度,而修炼心法就是将瓶子换成了一个坛子,同样的水,瓶子里或许是装满了,但倒入坛子里就没多少了。”夏昑覃用浅显易懂的方式给叶离解释。 叶离似懂非懂地暗自点了点头。“瓶子装满了就没办法再装了,而坛子还能够继续装水?是这个意思吗?” “是呀,王哥那种就属于瓶子里装满了水,甚至有些溢满了出来,所以只要是修为与他差不多人都能够通过溢出来的水量分辨得出来他现在的修为水平。”夏昑覃又那赵晨给叶离举例道,随后抿了抿嘴,收敛下心神。“先看看情况吧,说不定我们只是杞人忧天呢。” 叶离点了点头,回答道。“可能是因为这周围的气氛吧,太安静了。” 正说话功夫,前面赵晨和王复云已经停下了脚步。叶离和夏昑覃距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于是两人快步赶上。 在赵晨和王复云的面前是一名魁梧的汉子,王复云对他倒也有些熟悉,那日驿站里就曾见到过。在他身后还跟着三个少年,看年纪与王复云等人无异。 “使者说了,想要觐见修炼者大能的人太多了,只能通过考验的人才能够觐见。”魁梧汉子对着众人说道。 “什么考验?”王复云提问道。 见王复云率先开口,站在魁梧男子身后的三名少年却一脸鄙夷地眼神看向王复云,不过很遗憾王复云却并没有注意他们的眼神。 魁梧男子瞥了一眼王复云,又朝赵晨看了看,只见赵晨冲他使了眼色,魁梧男子心中有了数,继续说道。“参与考验,需要先缴纳一百两银子。” 一听到要银子,几人纷纷表示出了囊中羞涩,特别是王复云,他看着对面的三个少年,其中两个打扮的朴素少年抓耳挠腮地在兜里摸索着,另一个衣着稍显富贵的少年则没有片刻迟疑,随手掏出几张宝钞交给了魁梧男子,同时瞧着王复云三人讥笑起来,充满着挑衅的意味。 王复云自感出村后见识到了钱的好处,同时也体会到了一分钱难死英雄汉的窘迫,眼下要他掏出百两银子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只好看向夏昑覃和叶离,可又拉不下脸去寻求他们的资助,毕竟要来秦家镇是他的主意。叶离有钱,王复云是知道的,但是她的钱是为了报仇用的,自然是不好开口。再看夏昑覃,她的身份自然不会缺钱,眼下也只好向她开口先借钱了。 可还不等王复云开口,叶离抢先一步走到王复云的面前,将一沓宝钞塞进王复云的手里。 这个举动可是让王复云又惊又喜,喜是因为突然塞入手中的这一沓宝钞,虽然王复云没有见过这样子的银子,但通过对面那富贵少年的举动,王复云也猜得出这些的价值;惊的是叶离这般举动,他万没想到叶离会主动掏钱,毕竟那些钱的用途,王复云再清楚不过。 “不用放在心上,反正你欠的也不差再多几百两。”叶离看出王复云的顾虑。“因为是你要来的,所以这笔钱就当是我借你的好了。”叶离小声地说道。“我和她的份也算在你账上了哦。” 面对叶离半开玩笑的话,王复云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以后我一定设法把欠你的还上。”说罢王复云攥住手中的宝钞,心一横,将宝钞递给了魁梧男子。 眼看王复云将宝钞交出去,叶离强忍着的笑容终究还是压不住心中的不舍,抿着嘴皱着眉表情着实透露着难受。 “你舍不得的话,应该我来掏钱的。”夏昑覃拍着叶离的后背,低声宽慰道。“等下我把钱给你吧。” “不用了,让他欠着我的好了。”叶离咬着牙摇了摇头,眼看着魁梧男子将她的宝钞清点一番后收入囊中,这才彻底死了心。 夏昑覃看着叶离不由得觉得好笑,她掩面轻笑起来却也不再做声,只静静看着。 魁梧男子又等了一会儿工夫,最终他身后的那两个人还是没能掏得出钱来,不过这也并不意外。 “掏不出来也没事,你们跟我走吧。”魁梧汉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大手一挥带着众人往镇子北面的山脚下走去。 路上王复云越想越觉得纳闷,不光是夏昑覃和叶离他们,还有那个富贵少年,他们都是掏了银两的,自然是跟上魁梧汉子去参加所谓的考验。可是那两个没能掏出钱的少年却也跟在了他们的队伍之中。 “王哥,刚才交的钱……”王复云还是忍不住地问道。 赵晨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那笔钱是为了方便你们通过考验的。” “啊?”王复云愣住了,居然还有这种走后门的方式。 听闻赵晨这么说,叶离也赶紧凑上前来,询问道。“那没交钱的话?” “没交钱的话,能不能见到使者都不好说。”赵晨不以为然地回答着。 虽然在魁梧男子的教唆下,赵晨决定了将王复云等人领去苦窑,目的自然是为了多赚一笔赏赐。至于所谓的考验只不过是一个借口,但却意外地适合。 眼前跟在身边的这六个少年,就算全部带去交给使者,先不说能不能被使者选中,即便侥幸被选中带去觐见那位修炼者大能,他们也还是要掏出一笔入门费用的,当然这费用自然是落入了使者们的腰包。被选上的还好,身为指引者的赵晨和那魁梧男子都能够得到丹药的赏赐,但万一没选上,结果无非是在秦家镇做工,赚到的钱交给使者以图能够得到使者们的青睐,说不定也有机会能够觐见大能。但若是这样,只怕钱财两空白忙活一场。 至于按照魁梧男子所说的办法,先赚了一笔不说,将他们带去苦窑还能再赚一次赏赐,交了钱的自然能够安排去使者们会出现的位置,运气好也会被使者挑选中,说不定还能再领一次赏赐,何乐而不为呢。 赵晨倒是不在乎他们在苦窑能否被使者们相中,毕竟自己可以早早地领取苦窑那边的赏赐,横竖也是不亏的。 说话功夫众人已经来到了秦家镇最北边,最北边被木墙挡住了去路,只见魁梧男子走到靠墙的一间民宅,敲了敲门。 房门打开,屋里是一名穿着斗篷戴着兜帽的伛偻的男人,听声音似乎是个中年人,兜帽遮住了他的脸,完全看不清长相。 赵晨也是头一次来这里,若不是有魁梧男子带路,恐怕就连他也想不到原来所谓的苦窑会这般隐蔽。 “六个人。”魁梧男子对伛偻男人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了几张宝钞拍在他的面前,然后冲着交了钱的四个人比划了一下。“那边四个麻烦照顾一下。” 伛偻男人咯咯笑着。“好说,好说。” 见他答应了,魁梧男子转身对六人说道。“你们等下跟着他去,至于能不能被使者选中就看你们的态度了,好好完成那边的安排。” 伛偻男人等魁梧男子将话说完,又再度咯咯笑起来,笑声有些令人不舒服。“来吧。”说着他蹒跚着走到一扇衣柜旁,用胳膊推着衣柜,衣柜摩擦着被推开露出了暗藏其下的台阶。 “去吧,他会给你们安排妥当的。”赵晨拍着王复云的后背,笑着鼓励道。“王哥我可是很看好你的。” “好。”王复云原本还有些迟疑,被赵晨这么一说,顿时信心十足,他重重点了下头,与赵晨道别,率先走向伛偻男人打开的通道。 叶离和夏昑覃眼看王复云已经出发,两人也赶紧跟了上去,在他们后面是魁梧男子带来的三个人。 等他们都下了台阶,伛偻男人咯咯地又笑了起来,不紧不慢地歪了歪头,用手挑开遮住头的兜帽,露出一只眼睛瞧着魁梧男子和赵晨。 赵晨一见顿时感觉一阵反胃,那伛偻男子满脸溃烂,肿大的鼻子上还起着水泡。 魁梧男子倒是见怪不怪,他提醒赵晨不要表现得太明显,免得得罪了这伛偻男人。 伛偻男人咯咯笑着将手伸入斗篷里,一边摸索一边说道。“六个人,挺好,挺好。”说着话,他掏出了六颗指甲盖大小的小药丸。“这是最后的了,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不用再带人回来了。” 魁梧男子接过递来的药丸,分了三枚给赵晨,然后自己掏了个小瓶子小心翼翼地将药丸收存起来,这才问道。“您这儿不缺人了?” “缺,当然缺了。”伛偻男人笑着回答道。 “那怎么?”魁梧男子恭敬地询问道。 “你们回来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伛偻男人说笑着搬了一张板凳来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倒是没见到使者们。” “因为那位大人来了,他们都去陪同了。”伛偻男人搭着脚翘起腿,用手搓了搓脚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若是平时你求我安排,倒是能给他们安排个显眼的好位置。” 赵晨听不太懂魁梧男子和伛偻男人的对话,他站在一旁,尽量避开去看伛偻男人的那张脸。 “那他们岂不是没机会了?”魁梧男子平淡地说道,并不在乎被送去苦窑的这六人。“那我们……” “赏赐是吧,我就知道你关心的是这个。”伛偻男人抠着脚,在手掌心里搓了一条泥垢。“这位小哥看着面生呀,头一次来吧。”突然他话锋一转,竟问起赵晨来。 赵晨躲避着他的目光,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伛偻男人咯咯笑起来。“你先把那丹药吃了。”他停下手里搓揉的泥垢,然后对赵晨吩咐道。 魁梧男子会意赵晨按照伛偻男人的吩咐去做,赵晨便取出三枚指甲盖大小的丹药,不假思索抛入口中,只觉得丹药在嘴里瞬间融化,有些酸,味道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赵晨这辈子吃到过味道最差的东西了。待丹药完全消化,赵晨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一阵燥热。 “突破了!”赵晨眼前一亮,他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修为更进了一步。 对于赵晨的突破,魁梧男子和伛偻男人显然都是意料之中,只有赵晨自己觉得欣喜若狂,他自从获得了修为以来已经许久未曾突破了,眼下三枚丹药就让自己顺利达到了炼体期五重的修为。 伛偻男子咯咯笑着将掌心的泥垢搓成指甲盖大小的泥球,竟然与赵晨服下的丹药相差无几,甚至是一模一样。“差不多我也该早些出发了,这些你们拿去吧。”他将手中的泥丸伸了出来。 见状赵晨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他就是再不清楚现在也全明白了,原来自己吃下去的丹药竟然是这伛偻男人抠脚搓出的泥垢。顿时他只觉胃中一阵翻腾,好似要呕了出来。 魁梧男子看着赵晨的举动倒不觉得奇怪,毕竟当初自己知道这丹药的来历时候可不比赵晨好上多少。 “您要去哪?我送您吧。”魁梧男子恭敬地接过泥丸丹药,谦卑地询问道。 伛偻男人拍了拍手上的泥屑,重新穿好鞋子。“也好。” 魁梧男子数了数手里接过的丹药,又是四枚,他拨出两枚收入瓶子里,将另外两枚递给赵晨。“你的份。” 赵晨看着魁梧男子递来的丹药,又是好一阵干呕,但还是果断的收了下来。虽然说是恶心,但能够提升修为,便是大粪做的他也一样会吃下去,当然内心是会犹豫的,倒不是因为丹药的来源,而是担心吃下去因为恶心反胃吐了出来可就浪费了。 第五十回 王复云等人顺着台阶一路往下走,台阶尽头是一条人工开凿的隧道,沿着隧道前进向北走了没一会儿,一扇木门赫然堵住了隧道的通路。 就在六个人面对木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的时候,突然木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走出来两个穿着汗衫背心的高大男子。 “你们就是新来的?”其中一个男子看着面前的六个少年,不客气地问道。 “进来吧。”另一个人用手挡住木门,让出一条道来。 待六人进入木门背后,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竟然是一片巨大的空腔,头顶就是秦家镇北面的那座山,而此时他们就身处在山体的内部。中央是一处巨大且深不见底的坑洞,虽然看不清楚坑洞下方的情况,但清晰可以听见从洞下传出的叮叮当当的挖掘声,伴随着空腔洞穴的回声,格外震撼。 洞穴周围用木栅栏做了围栏,不远处还有一排紧贴墙体开凿的石房子,房子里火光冲天,时不时还传出金属碰撞的击打声。 “这是你们的工具,只有一件。”男子从石房子门口抱着一筐镐子丢在王复云等人的面前。“到了下面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们做什么。” 镐子有着木质的握柄,前端是像铁质的鹤嘴锄形状。几人不敢迟疑,纷纷从地上挑选属于自己的镐子,轮到王复云的时候,他刚握住镐子,只听咔的一声,镐子从握柄出裂开了一条手指宽的裂缝,而镐头更是碎成了齑粉。 那两名男子显然也没预料到会出这种事,双双愣住。其他人自然也看见了王复云手中握着的木柄。 叶离突然想起王复云碎了自己的那两件武兵的事,以及就连寻常的短刀也无法幸免,而眼前这一幕何其得相似,难道就连镐子在他手里也会碎? “那个……”王复云握着木柄呆愣住了,怎么好端端地到了自己手里就会是这般结果,兵器碎了也就罢了,但关键是自己以前劈柴种地可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呀。 “看来你运气不好,挑了个残次品。”男子说道,却并没有意图为王复云去重新取一把镐子。“一人只有一把,坏了也就没有了。” 得知没有镐子的王复云立刻着急了起来,但两名男子却不再理会。 夏昑覃并不知道王复云的事情,她本想将自己的镐子交给王复云,却被叶离阻止了下来。而和他们一起来的另外三人见状,心中一阵窃喜,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两名男子交给他们镐子的意图是什么,但显然这镐子是考验内容的一部分。至于考验的内容,虽然也不知道,但从之前得知的消息来看,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得到使者的青睐,而现在王复云已经几乎可以确定是要被淘汰的,自然让他们被选中的机会得到了提升。 两名男子将众人领到坑洞旁的阶梯前,吩咐他们下到坑底。眼看自己没了用于考验的镐子,王复云只好无奈拿着裂缝的木柄也随之下了阶梯。 阶梯是修筑在坑洞的外壁,螺旋延伸向下,一侧是石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坑洞。那名稍显富贵的少年,他双手抱着镐子走在最前面,跟在他身后的是另外两名衣着朴素的少年,再之后就是王复云三人。 王复云沮丧地拎着木棍,这还不知道考验是什么,工具就先废了。难道真的只是自己运气不佳挑了件残次品吗?王复云越想越懊恼,咬着嘴唇埋头向下走去。 夏昑覃看着王复云沉默不语,又看向叶离,她不知道为什么叶离刚才要阻止她。叶离也看出了夏昑覃的疑惑,她想了想最后还是给夏昑覃解释了关于自己和王复云刚遇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三件武兵全都碎在了王复云的手里,就连寻常兵器的短刀也不例外。 听叶离这么一说,夏昑覃不由得沉思起来,好一会儿才悠悠地说道。“难道是体质的缘故?” “体质?”王复云似乎听到身后夏昑覃的话,他停下脚步,急忙转身追问。 夏昑覃被王复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还在回忆记忆里关于体质的事情,想要从曾经看过的书籍中找到能够解释这事的原因。 叶离冲着王复云撅着嘴,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你只有兵器才用不了,没想到连这个也不行,那你要是回村子了岂不是都没办法砍柴种地了?” 被叶离这么一说,王复云的脸上露出了难为情,想要辩解,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自己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干爹王北宇在自己离开村子之前曾经说过,自己的体质似乎与其他人并不一样。起初王复云并没有在意,只以为是王北宇传授的心法与自己的体质不匹配,才导致自己修炼了好些年还是没有修为。直到去县城参加考核,得知了没有修炼天赋,王复云甚至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这个体质导致的,为此还抑郁了好一阵。再到后来遇见了叶离,自己只要拿住武兵就会碎,他甚至都没有将这一切和自己的体质联系起来,又或者说因为没有天赋无法修炼,让他都一度忽略了体质一说。 “我这是体质的原因吗?我没办法修炼是不是也是因为体质?”王复云没有理会叶离对自己开玩笑的话,而是绕开叶离,追问起夏昑覃来。 夏昑覃赶紧让王复云不要激动,她现在也没有头绪。“我也还不清楚,不过我能把我知道的先告诉你。” “你别急,先听她说完。”叶离也搭腔道,她站在王复云的身边,和王复云一道洗耳恭听。 夏昑覃酝酿片刻,随即开始回忆起来。“我以前有看过一本书,上面曾经说过体质一说……” 五年前,凌云城城主府。 年仅五岁的夏昑覃在父亲夏骏天的带领下来到了凌云城,也是这一次夏骏天来与郝莘商议结亲一事的安排。 “凌宇!”夏昑覃一入城主府就遇见了坐在院子一角捧着书的郝凌宇。 郝凌宇头也没抬,全神贯注地盯着书本。“我在看书呢。” “你在看什么呀?”夏昑覃乖巧地凑到郝凌宇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太虚本源录。”郝凌宇翻了一页纸,继续说道。 “那是什么呀?”夏昑覃好奇地问道。 “就是太虚本源录呗。”郝凌宇不耐烦地抬头瞧向身旁的夏昑覃,当他发现是夏昑覃的时候,突然一下脸红耳热,支吾起来。“怎……怎么是你?” “不行吗?”夏昑覃歪着头冲郝凌宇笑了起来,好不可爱。 郝凌宇不自在地咳了咳,躲闪着夏昑覃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说。“早知道你来我就去接你了。”说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赶紧又问道。“那你这次待多久?” 夏昑覃摇了摇头。“我和我爹来的,等他走了我也就回去啦。” “啊?”郝凌宇一听夏昑覃说完,不由得失落起来。 “我爹和你爹在谈事,说不定还要好久呢。”夏昑覃双手撑在两侧,两只脚一前一后摆动着。“你看的是什么呀?” “这个呀。”郝凌宇把手中的书分一半给到夏昑覃。“就是一些奇闻异事,妖魔鬼怪。” “没意思,你爹不是不让你看这些闲书吗。”夏昑覃把书推回给郝凌宇,然后身子往他身边凑了凑。 “他还说我不学无术呢。”郝凌宇吐了吐舌头。“可是那些修炼的书太枯燥了,再说这本书也不全是闲书,里面也大有学问呢,不相信我给你讲讲。” “好。”夏昑覃乖巧地坐好,虽然她对书上的那些怪力乱神不感兴趣,但毕竟是郝凌宇喜欢的,也当是为了能够和郝凌宇搭上话题。 “你看这里,关于体质的部分就有好多学问。”郝凌宇翻开书,恰好是他刚才正在看的内容,书上画着一个人,双臂张开,双足直立。 “是故炼体三分,先天与身具得,后天又分……”郝凌宇看着书,头头是道地说道。 “听不懂!”夏昑覃撅起嘴打断了郝凌宇。 “书上说,修炼者的体质一共分为三种,其中先天就是与生俱来的有一种,然后后天又分为两种……” 夏昑覃回忆着郝凌宇曾经说过的那本太虚本源录,虽然记得不清楚,但还是给王复云和叶离解释起来。 先天体质是指本源初始就诞生出来的,一种与生俱来的体质,逆天覆地,跳脱于天道规则之外,据说拥有先天体质的修炼者修炼起来一日千里,而且还身具奇妙非凡的能力。不过先天体质却并非都是显性的,那边是后天体质。 随着修炼者在炼体期开始修炼体魄,其后炼骨期锻炼筋骨,再后炼气期凝练气息,便可修成后天体质,所谓武体期便是后天体质的一种,到这个时候体质就已经远非常人,无论是筋骨还是神志都会迈上一个新的台阶。而在武体期,一部分修炼者也会觉醒隐性的先天体质。 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人体就好比一个水瓶,修为是水瓶中的水。随着修为的提升,水瓶也会逐渐变大,容纳的水也就自然多了起来。结合夏昑覃早先给叶离的解释关于修炼心法的解释,修炼心法属于在水还没有溢出水瓶之前就将容器换成了更大的。 而体质一说,便是瓶中的水,随着后天的修炼,将水转换为其他液体。至于先天之体,则是从一开始装入瓶中的就不是水,而是某种特殊的液体。虽然同样液体,但后天通过修炼获得的显然不如先天就自带的,当然后天也有人会逐渐显性出先天之体。 “那我难道是先天之体?”王复云诧异地看着自己,若是自己真是先天之体又怎么会没有修炼的天赋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夏昑覃摇着头,虽然回忆着郝凌宇曾经讲述过的关于体质的内容,但她显然对这些也并不了解,全然不似郝凌宇那般对这些奇闻异事和修炼闲话如数家珍。 “那你说会不会是大器晚成那种呢?”叶离凑近王复云打量着,半开玩笑地说道。“我记得有本书里就写过,年少的时候无法修炼,突然觉醒拥有了逆天修为的故事。” “真的吗?”王复云眼前一亮,转过身追问着叶离。 叶离吐着舌头。“我编的呀。” 王复云一下子又失落了起来,他还以为叶离说的是真的,他也希望自己只是眼下无法修炼,然后突然一下子觉醒。 “先走吧,我回头去请教我师父,说不定她能看出你体质的问题。”夏昑覃安慰着失落的王复云。 叶离此时也不开玩笑了,她想了想,然后给王复云提了个建议。“你要不要试试不去直接接触呢?” “不直接接触?”王复云疑惑着看向叶离。 只见叶离从储物木牌里取出一截丝巾,缠绕在镐子的木柄上,然后递给王复云。“你试试?” 王复云赶紧拒绝。“不行,万一我把你的镐子也碎了怎么办!” “那就到时候再说呗,反正现在也不知道考验是什么,要不然……”叶离说着看向夏昑覃。 夏昑覃似乎明白了叶离的心思,她将自己的镐子递给叶离。“我本来就是陪你们来的,所以就算通不过考验也没关系。” 叶离毫不客气地接过夏昑覃的镐子,然后举着自己的镐子递给王复云。“看吧,我有了,你可以放心试试了。” “可……”王复云还是不敢去接,他看向夏昑覃试图寻求她的答复。 但夏昑覃显然也是想让王复云试一试,眼看叶离和夏昑覃再三要求,王复云索性心一横,眼一闭,一把握在了缠绕着丝巾的木柄上。 他闭着眼,却并没有感觉到手里的镐子有任何异样,颤巍巍睁开眼一看,镐子竟然完好如初。 王复云松了一口气,大喜过望,想不到这次居然没有碎,难道真是自己无法直接触碰的缘故? 就在他喜悦的同时,叶离却突然一把抢过他手中的镐子,然后解下缠绕的丝巾又绑在了夏昑覃手中的镐子握柄上。“你再试试这个。” 王复云和夏昑覃都不明白叶离是何用意,但看着叶离坚定的眼神,王复云不敢迟疑,他当即握住另一把缠上丝巾的镐子,只是一握,木柄随之裂开,镐头也碎成了齑粉。 “啊!”王复云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手中裂开的木柄,这与自己一开始那把镐子如出一辙,但明明是握住了丝巾隔绝了直接的接触啊,明明叶离的那柄镐子自己握着就一点儿事也没有。 不光王复云吃惊,夏昑覃也是惊讶万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换了自己的镐子也碎掉了?难道……她急忙看向叶离。“这是怎么回事?” 王复云看着夏昑覃询问叶离,他也急忙问道。“刚才不是还可以,怎么……” 面对夏昑覃和王复云的追问,叶离若有所思起来,刚才她接过夏昑覃递来的镐子的时候突然发觉出异样,于是乎才有了让王复云二次试镐的事,结果居然和她猜测的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王复云焦急地问着叶离。 “你再试试这个。”叶离没有急着解释,她又将没有缠绕丝巾的镐子递给了王复云,让他再试试。 王复云连连摇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这已经是最后一把镐子了,万一再碎了……”他既焦虑又担忧,在坑洞上面,那两个男子说过,一人只有一把镐子,眼下他们三人只剩下这最后一把镐子了,而且还不知道所谓的考验是什么,万一没了镐子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考验。 “你快拿着!相信我,没事的。”叶离坚决地说道。 夏昑覃在一旁似乎也瞧出了端倪,但眼下叶离不说,她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让王复云先试试,看叶离究竟有什么打算。 在叶离的催促下,王复云还是犹豫地接过了镐子,这一次他没有闭上眼,不管叶离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下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当王复云握住这最后一柄镐子,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镐子并没有和之前一样碎裂开来。 王复云吞着口水,手里又多了几分力气,握紧了木柄,依然不见木柄有任何的破裂,镐头完好如初。 “这是怎么回事?”夏昑覃望向叶离。 “对啊,你就别卖关子了。”王复云也着急地催促着,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为什么只有叶离的镐子没事,只有自己和夏昑覃的镐子会碎。 叶离看着自己猜测的结果成真,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她刚才也是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猜错了连最后一把镐子也碎了。 不过万幸,自己的猜测没错。叶离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给王复云和夏昑覃解释。“因为只有这把镐子是普通的镐子。” “什么?”王复云和夏昑覃被叶离的话搞得有些糊涂。 “我猜你一开始挑选的那把和她的是一样的。”叶离说着看向夏昑覃。 夏昑覃一愣,指了指自己。“我的?” “恩,我刚才拿到你的镐子就觉得不对劲,像是武兵的材质。”叶离解释道。 “武兵的材质?”夏昑覃倒是知道武兵,也有用过武兵,且不说叶离是怎么发现的,做成镐子的武兵,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而且还是一次就遇上两把武兵镐子,这着实是不可置信。 “就是一种打造武兵的锤炼技艺,那两把镐子都是如此,不过品阶太低,甚至都算不上品阶。”叶离又继续解释道,她来到王复云的面前,一手掐腰,一手戳了戳王复云。“我也是通过你才判断出来原因的哦。” “我……这……”王复云顿时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反正无论原因如何,结果也只有叶离下的判断是唯一可以解释的。 “不说它的品阶如何,能够打造这种武兵镐子的匠人也真是。”叶离开始对打造镐子的匠人发起牢骚来。“有这功夫还真不如打造武兵呢,还能卖得不少钱。真不知道是闲得慌还是趣味异于常人。” 听着叶离的牢骚,夏昑覃忍不住掩面一笑,她笑问道。“离儿看来对锻造武兵很有了解?” “那是自然。”叶离得意地说道,可突然她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赶紧改口。“不说这个了,现在就剩一把镐子了。”她看向王复云认真地说道。“等下考验的事就只能靠你啦。” 虽然不知道考验的内容,但王复云也知道,如今只剩下自己手中的一柄镐子,面对叶离的一派认真模样,王复云重重点下了头。 第五十一回 坑洞里螺旋延伸向下的阶梯上,王复云三人这会儿也开始启辰,半道上耽误的工夫让三人此时已经和先行的三人落下了好远的距离。 最先下去的三个人此时已经看不见了踪影,不知道他们已经下去了多远。 王复云扛着最后的一把镐子走在最前面,身后夏昑覃和叶离两手空空跟在他的身后。 “离儿,你刚才还没说完呢。”夏昑覃还记得刚才三个人在半道上时候的对话,她询问着叶离。“你说你会锻造武兵?” 叶离狡辩道。“你听错了,我不会锻造,但是我懂得鉴别武兵。” 叶离为了让夏昑覃相信自己的话,给她讲解了许多关于武兵的鉴别技巧已经诀窍。但仅仅只是这些就让夏昑覃听得云里雾里,需要好一阵时间来消化,最后还是放弃了。“那以后我要是挑选武兵的话就去找你。” “没问题。”叶离肯定地答应道。可算是让夏昑覃相信了自己不会锻造武兵这件事,但其实叶离却不知道,夏昑覃起初只是随口一问,她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反而在叶离头头是道地说了一大串之后,反倒将叶离与武兵之间记下了联系。 随着三人越往坑洞下走,下面传来的叮当敲击声也越来越清晰起来。直到三人来到阶梯的尽头,眼前是蜿蜒曲折的一个个洞穴,细细一数竟有不下百个大小不一的深洞。 正在三人观察着坑洞底部的这些洞穴的时候,只见一名穿着长袍,蓄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朝他们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还有好几名身材健硕,面相狰狞的男子。 “你们可真够墨迹。”为首的山羊胡男子捧着一本账簿样式的本子,语气不善地斥责着耽误了好久才来的王复云三人。他打量了一番王复云三人,只见到王复云一人扛着一把镐子,而他身后的夏昑覃和叶离都是空手来的,顿时不悦起来。“你们难道以为是来休闲度假?” “那个……”王复云将他们镐子碎掉的事情向山羊胡男子说明,希望他能够再提供两把镐子。 “怎么没的我可管不着,但没了就是没了,量还要一样算。”山羊胡男子拿起账簿,抽出一支毛笔,在舌尖舔了舔开始书写记录,边写边说。“你们的号码是一二零七号,一二零八号和一二零九号。”他说着抄起笔朝王复云三人甩了过来。 啪啪啪,飞溅而来的墨水不偏不倚落在三人的胸前,只见墨水在他们胸前洇开,化作了他口中的三个号码。 王复云是一二零七,叶离是一二零八,夏昑覃则是一二零九。 山羊胡男子的这一招犹如下马威,不禁让三人惊讶不已,显然他是一名修炼者,而且就连夏昑覃都看不出他的修为,但从他泼墨凝字的手段来看,最少也是炼气期的修炼者。 而且跟在山羊胡男子身后的那群壮汉的修为也不低,夏昑覃只能看出其中一人的修为是炼骨期一重,至于其他人想必也应该有炼骨期水平。 山羊胡男子看着吃惊的三人,随即大言相骇。“我已经在你们身上落了记号,既然来了也就别想着逃出去。你们从今天开始去九十四号洞,每人每天必须挖出十斤这种的矿石。”只见山羊胡男子翻手掏出一块乌黑光滑的石头。 “这就是考验的内容吗?”王复云询问道。 但他的问题却引来山羊胡男子的讥笑。“你可以把它当做考验。” 得到山羊胡男子的回答,王复云打定主意,所谓的考验就是挖这种不知名的矿石,每日十斤的量,加上叶离和夏昑覃的份,自己只需要挖上三十斤就足够,要知道自己在王家村打死的老虎都有近千斤。对于这种考验,王复云可以说是势在必得。 叶离自然是一眼就认了出来了山羊胡男子手中的那块石头,它名叫乌冥石,是一种锻造武兵的材料。 当见到乌冥石后,叶离顿时明白了那些武兵镐子,显然其中就掺杂了乌冥石。单是山羊胡男子手中拿着的那块巴掌大小的乌冥石,重量也才不到十克,因为材质轻便,所以不少的武兵都会采用乌冥石作为锻造的材料。但是乌冥石却极难开采,矿质坚硬无比,居然每日要挖十斤,这相当于是山羊胡男子手中的那块就要足足五百块。 眼看着王复云欣然应允了下来,叶离显然是大惊失色,她赶紧想要去提醒王复云,但还不等她有所动作,那山羊胡男子突然修为爆发,笼罩在王复云三人身上,压得他们喘不过气,甚至就连修为达到炼体期巅峰的夏昑覃也被压制得毫无办法。 山羊胡男子很快收回了压制在三人身上的修为,他严肃地说道。“若是完不成要求的话,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干活去吧,什么时候挖够了十斤什么时候去休息。” 叶离和夏昑覃都被山羊胡男子爆发的修为给恫吓住了,只有王复云却依然信心满满,甚至还觉得山羊胡男子是在用这种方式激励他们。 很快三人被带到了分配的九十四号洞里,洞里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四五个人,他们戴着脚镣和手铐,卖力地挥舞镐子在石壁上挖凿。 山羊胡男子的突然出现显然是吓到了他们,他们好似羔羊遇见了豺狼,哆嗦着蜷缩在角落。眼看他们停下了动作,山羊胡男子瞪着眼怒声斥道。“谁让你们停下的?” 那几个打着哆嗦的人赶紧更加卖力地挥舞起镐子,全然不敢违背山羊胡的命令。见状山羊胡男子才满意,转而冲王复云三人说道。“你们就在这里挖吧,没事不要和他们交头接耳,明白了吗?”看似这话是对王复云三人所说,但显然那些正在挖掘的几人却是一阵寒颤。 交代结束,山羊胡男子带着身后的壮汉们离开了洞穴,留下王复云三人在洞穴里开始挖掘乌冥石。 “你们的量我来负责了。”王复云搓着手蓄势待发地抄起镐子来,对夏昑覃和叶离说道。 “你知道三十斤是什么概念吗?”叶离质问道。 王复云却不以为然,他已经挥起镐子砸向石壁。“应该不是很难吧。” 哐哐哐,一连好几下,王复云挖着石头,倒是显得得心应手起来,动作也一次比一次稳健。 面对王复云的答复,叶离反倒突然不想告诉王复云真相了,反正卖力的人也不是自己。她找了个角落靠墙坐了下来。“你也来坐着吧,让他挖着就行了。”叶离冲着夏昑覃说道,然后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夏昑覃手里也没有工具,她自己也觉得站着干看着有些不好,正好叶离邀请,自己也就来到叶离身边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知道要挖的那种石头?”夏昑覃询问道。 “当然知道啦。”叶离伸直了腿,左脚搭在右脚上,左右晃了晃。“一种锻造武兵的材料,不过想不到秦家镇会有这么大的产量。” “很多?”夏昑覃好奇地问道。 “如果说整座山全都是,差不多能够打造十好几万把武兵了。”叶离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这也得看锻造的人的水平,如果都是和镐子那样质量的话,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那这种矿石能打造什么阶级的武兵呢?” “黄阶下一品吧,若是技术高超的话混合进其他的材料说不定能到黄阶下二品。”叶离解释道,她又看向周围和王复云一起正在挖矿的那些人,他们似乎年纪也都不大,看上去有些消瘦。“喂,你们……” 那些人全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用余光一扫身后坐在地上叫着他们的叶离,以及她身旁的夏昑覃,一想到这两个人这般悠哉的结果,顿时心里一阵唏嘘。 “他们似乎不愿意理我们。”夏昑覃也瞧着这些人,有些奇怪地对叶离说道。 “刚才那个男人很吓人。”叶离一想到那山羊胡男子对他们的恫吓,不由得觉得后脊一凉。“你看得出他的修为吗?”她问着夏昑覃,同时看向自己胸前被墨笔晕染出的数字一二零八。 “最低也是炼气期,这般手段也只有练气之后才能驾驭。”夏昑覃也看着自己身上被写下的数字,肯定的答复道。 “你说这个考验会不会有问题呀?”叶离有些担忧起来,毕竟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被困在了山体深处,而且还有一群面向不善的修炼者在看着他们。若是有危险只怕逃也逃不了。 “不好说,毕竟有些修为高深的修炼者也多少都会布置一些极其困难的考验用来作为筛选收徒的标准。”夏昑覃解释道。“但也证明了那位坐镇秦家镇的修炼者大能,修为应该不低,不然也不会安排至少炼气期的人来监督考验了。” 叶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倒不清楚那位修炼者大能的修为到底有多高,但通过这个考核的要求,她至少可以肯定,这位修炼者大能说不定还是一位锻造武兵的匠人。 “你先在这儿陪着复云吧,我去外头打探一下。”夏昑覃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裳,对叶离说道。 “我也和你一起去吧。”叶离也站起身来。“反正挖矿石的事情都交给他了,我也没事可做。” “那好。”夏昑覃点头同意,然后去对越干越有劲的王复云说道。“我和离儿去外面打探一下,就辛苦你啦。” “没问题。”王复云心想着通过考验后能够见到那位传闻中的修炼者大能,不由得又多提起几分力气。 而在他身边,戴着镣铐挖掘的一个人听说叶离和夏昑覃要到洞外,他赶紧劝说道。“我劝你们还是别出去,万一被他抓到,轻则免不了皮肉之苦,重则怕是凶多吉少啊。” 面对这人的劝说,叶离和夏昑覃顿时提起了警惕,他们疑惑地询问起男子。 男子的同伴却埋怨着他。“就你多嘴。” “这位大哥,到底是什么情况?” 男子看着真切目光的叶离和夏昑覃,一番犹豫挣扎,还是开口说道。“你们也是为了见那位修炼者才来的吧?” 听着男子说道修炼者,王复云也放下了手中矿镐,回答道。“是呀,说是完成考验就能够有机会见到了。” “哎。”男子一听,不由得惋惜叹气。“哪有什么考验,这里可真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为什么?”王复云不解地看着男子。 周围其他人此时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争先恐后地开始讲述起这里的事情。 他们之中有前些年落选的生员,也有被从村镇里诱骗来的。说是有位能够赋予修为的修炼者大能,为此他们才到的秦家镇。结果修炼者大能没见到,却被要求去干苦力活,每日从这座矿山里搬运矿石。每日完成规定的搬运数量,就能够获得一笔赏钱,说是赏钱,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拿到过,都被所谓的使者直接扣了去。说是要等凑够了赏钱才有机会见到那位修炼者大能,而和他们一起来的有些富裕的人自然不用来做苦活。 起初他们以为只要干足了苦活,赚够了钱就能见到那位修炼者大能,为了获得修为,苦一点累一点也无妨。可是直到他们被调来矿洞里,就再无天日了,连仅存的一丝希望也被无情地掐断了。 矿洞里每日一共两件事,一件是挖足每日要求的矿量,另一件就是祈祷上面锻造兵器的地方缺人。 挖掘矿石起初他们也是以为十斤很轻松,但直到实际动手后才知道,是有多么的困难,每次挖出的量甚至还不到三五克。若是满足了量还好,挖不够量且不说不能休息,甚至还会被那群修炼者们一通拳打脚踢,当然和逃跑的代价比起来这些都算是轻的。曾经有些人被抓来矿洞里,想要逃跑,结果就被当场折断四肢掏去肠肺,绝了生息。那场面血腥无比,便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一阵后怕。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夏昑覃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厉声叱道,这哪是什么考验,分明就是将他们囚禁起来当做奴隶对待。 “嘘!嘘!小点声!”几人又惊又怕。 “你们身上的镣铐又是怎么回事呢?”叶离询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既然说都说了,也就不再隐瞒。“我们几人的镣铐是因为被上面的人挑中了,过些日子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挑中了?”叶离疑惑地继续问道。 “具体的原因我们也不知道,就是有个白胡子老头之前来巡视的时候,说要把我们带去上面锻造兵器的地方。这就是之前说的每日的第二件事了。” “祈祷上面缺人?” “是啊,听说在上面虽然也辛苦,但起码比在这鬼地方舒服,而且还能有机会被使者挑中带走。”几个人心怀憧憬地说道。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夏昑覃不解地问道。 “也是听别人说的呀,他们已经被带上去了。”几人坦陈地说着,又小心地观察着洞口外的动静。“你们还是别想着出去了,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干活,说不定哪天也能够被挑走。”一开始劝说叶离和夏昑覃的男子晃了晃自己戴着的手铐。 王复云起初听得他们说这地方危险,甚至有些后悔,但转头他们却又说只要被挑选中就能够离开这里,甚至还能有机会被使者带走,顿时王复云一扫阴霾,转阴为晴。他对夏昑覃和叶离劝说道。“你们还是不要冒险了吧,出去万一被抓到就不好了。就在这里待着也好,我多卖卖力争取早些能够被选中出去。”王复云给自己打着气,又重新抄起镐子挥舞起来。 叶离面色凝重,她歪着头看向夏昑覃,夏昑覃的脸色也不必自己好多少。“怎么说?” “先观察观察再说吧。”夏昑覃犹豫了一会儿,回答道。 见夏昑覃犹豫起来,叶离长舒了一口气,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还不如尽量满足那山羊胡男人的要求。毕竟听完这些人的话后,实在没必要冒着风险去试探,就算最后能够被选中出去,前提也得是能够安稳度过矿洞中的这段日子。 叶离拍了拍手掌,思索了片刻,走到王复云身边,小声附在他的耳边说着悄悄话。 王复云听着叶离的话,停下了挥舞的矿镐,将信将疑地看向叶离,最终下定了决心,在自己的手上割开一道口子,将血涂抹在了矿镐上面。然后又看向叶离,再度确认后才重新挥舞起矿镐来。 夏昑覃不解王复云的举动,她来到叶离身边询问她和王复云说了些什么,叶离却将夏昑覃拉到一边去,不露声色地小声对她说道。“乌冥石的重量很轻,像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块也才不到十克,三十斤的量少说也得一千五百块。” “啊?”夏昑覃大惊失色,她显然没想到三十斤居然要这么多。“那你……”她平复下惊讶的表情,迟疑地再度看向叶离,这么多的量叶离难道有办法? “乌冥石你别看着轻,但是很坚硬,若是光靠那柄镐子,恐怕半天时间连一块都挖不出来。但是如果是用血混合摄金粉的话,就会容易很多。”叶离小声地给夏昑覃解释道。 “这就是复云划破手的原因?你和他说得不会就是这个吧?” “血混合摄金粉的话,挖掘起乌冥石的话就没有那么硬了,而且乌冥石喜血,用染了血的镐子去挖很容易挖到。”叶离说着又提醒着夏昑覃。“这件事你可不许和别人说,否则容易惹来麻烦。” “什么麻烦?”夏昑覃疑惑,叶离知道这种方法,显然大大降低了采掘的难度,而且还容易提高发掘量,这么好的方法为什么她要藏着掖着如此小心谨慎呢? 第五十二回 面对夏昑覃的疑惑,叶离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从解下腰系的香囊交给了她,并叮嘱她。“这个你先带上。” “这是什么?”夏昑覃接过香囊,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恰如昨日在墨云县客栈的时候闻到的那股花香。“客栈的时候,也是这个味道?”夏昑覃小心地拿起香囊轻轻嗅了嗅,味道虽然很淡,但可以确定就是一模一样的。 “你带上这个,可以屏蔽你的气息,而且能够让他们的感知出现偏差。”叶离还是不放心矿洞里的事情,她拜托夏昑覃去打探消息,同时叮嘱她切记要将香囊带好,万一被发现了就把香囊系带解开,将花香放出来。 夏昑覃认真地听着叶离的交代,她也早有此意,但又顾虑那山羊胡男子,如今有叶离交给自己的这件香囊,相信可以事半功倍。“那你也多加小心,照看好复云,我先去了。” “注意安全。”叶离看着夏昑覃将香囊系在腰包旁,这才放心让她一人离开。 再说王复云这边,自从按照叶离交代他的方法,果然很快就挖出了数百块大小不一的乌冥石,而且他也掂量了一番,即便是最大的一块乌冥石拿在手上也轻如薄翼。 和他们同在九十四号矿洞的其余几人眼看王复云那边接二连三地挖出乌冥石,他们又惊又喜,赶紧偷偷割破手掌,有样学样地将血涂抹在矿镐上。 很快随着染血的镐子敲下,乌冥石很快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可即便出现了,乌冥石依旧坚硬无比,他们费了好半天的劲,几人协力才敲下一块手掌大小,而再去看王复云那边,他手中的矿镐好似削铁如泥,轻而易举就将一块人头大小的乌冥石敲了下来,可把他们羡慕得够呛。 叶离跟在王复云的身后捡拾着他挖下来的乌冥石,一清点已经有差不多有三斤的分量。 “小兄弟,你是怎么办到的?” “对啊,你怎么挖得这么轻松?” 他们眼看着王复云和叶离两人一个挖一个拾,不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凑够了他们要大半天才能挖出的量。 “告诉你们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还得再告诉我们关于秦家镇的事。”叶离放下手中搬起的乌冥石,走到他们面前,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们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呀,你还想要知道什么?”几人无奈地看着叶离,回答道。 是夜,墨云县,郝凌宇和钱夕夕在贾仝的带领下来到了墨云县,恰好今日墨云县考核的第二日,明天最后一轮考核结束,他们将和墨云县考核达到甲等的生员一道离开。 “今晚就先住在这,我去拜会墨云县这边的县守,你们可以随意活动活动。后日我们再一道离开。”贾仝捋着胡须,将两间房的门牌交给郝凌宇和钱夕夕。 郝凌宇和钱夕夕接过门牌,目送贾仝离开客栈。 钱夕夕看了一眼门牌,随手将它塞进了储物戒指中,饶有兴致地对郝凌宇说道。“时候还早,要不要一道去逛逛行街?” 郝凌宇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正好去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配个剑鞘。” 从合云县离开的时候,郝凌宇就将自己随身的物件都交给钱夕夕帮忙收纳,毕竟钱夕夕有一枚储物戒,恰好将他爹丢给自己的那件短剑托钱夕夕帮忙收了起来。 “那正好,我知道个地方能够办到。”钱夕夕拍着胸脯表示此事放在自己身上了,可转念一想,又问道。“话说你会用武兵?” “不会还不能去学么。”郝凌宇双手一插,自顾自地出了客栈。 钱夕夕细细一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他赶紧追了上去,兴冲冲地说道。“那我也去整一件,你学会了记得教我啊!” 到了行街,钱夕夕就主动领着郝凌宇来到了八宝轩的门前,这地方他自然不陌生,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郝凌宇抬头观瞧门外的牌匾,深褐色的木牌匾,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写,仿佛不愿意让人知道这家店铺的名字。 “这是什么地方?”郝凌宇追上钱夕夕,询问起来,显然钱夕夕对这里熟悉得很,甚至都没有拿自己当外人的意思。 “你等下。”钱夕夕环视一圈却不见店里有人,他咳嗽了几声,又跺了跺脚,冲着店铺里面喊道。“人吶!” 不一会儿一个白胡子老头颤巍巍拄着烟斗走了出来,老头一脸嫌弃地嘟囔着。“喊什么喊呢,这地方……”当他瞧见店铺当中趾高气扬站着的钱夕夕,顿时换了一副嘴脸。“哟,七少爷啊,老头子还当是谁呢。” “七少爷?”郝凌宇自然不傻,他很快通过白胡子老头转变的态度,以及他的称呼,顿时就明白了。他鄙夷地瞧着一副得意表情的钱夕夕,没好气地说道。“合着你把我领来的是你家的店啊?” “不然嘞,天底下哪还有比通宝商会的东西更齐全的呢,这不是为好哥们要挑个好的地方嘛。”钱夕夕大手一挥,将郝凌宇的那柄短剑召了出来。“你帮我看看,有什么材质合适做这个剑鞘的。” 白胡子老头恭恭敬敬接过钱夕夕手中的短剑。“七少爷放心,交给老头子吧。” 钱夕夕一把拉着郝凌宇往店铺里面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转头问着白胡子老头。“再帮我挑选几本合适的剑招功法,对了,今天可有拍卖?” “这会儿正好有一场。”白胡子老头步履蹒跚走到钱夕夕身前,用烟杆在地上捅了捅,很快地面上开出一条台阶来。“老头子等下将配好的剑鞘和功法一并带给您吧,那这费用?” “你给我大姐说,我考核可拿了甲等,不日就要去武宗报道了。这费用你就让她出好了。”钱夕夕不以为然地说道,同时又着重提醒着白胡子老头要将自己考核的结果汇报给自己大姐。 “这……”白胡子老头有些儿为难,这事他可不敢做主,虽说钱夕夕是钱家的七少爷,可自己不过是八宝轩一个看门的老头儿,自己怎么好替钱夕夕去传话呢,姑且不说自己能不能见得到钱夕夕的大姐,也就是这八宝轩幕后的大掌柜。 “那你待会儿让这里负责人来拍卖场找我好了,我去和他说。”钱夕夕没多逗留,拉上郝凌宇就下了台阶。 郝凌宇此时可谓是一脸黑线,但毕竟这是他钱夕夕的家事,自己也就不掺和了。“这店铺是你大姐的?” “对啊,八宝轩,整个天明几乎哪都有。”钱夕夕得意地说道,并给郝凌宇介绍了一番八宝轩的买卖。 “合着你家的买卖,明面上暗里的都囊括齐全了呀。”郝凌宇只是震惊了一瞬间,一想到毕竟是钱家的通宝商会,这些反倒也就不再让人惊讶了。 在钱夕夕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了拍卖场,挑选了个空出的隔间坐了下来,恰好拍卖刚进行了没一会儿。 “说起来你还是头一回来我家的店里呀?”钱夕夕把脚翘着,又调整了一番座椅,放下椅背舒舒服服地躺着。 郝凌宇看着钱夕夕的举动,自己也低头看向座椅,座椅的边上有一根拉杆,他学着钱夕夕的样子,也将座椅椅背放了下来,对于这把椅子,郝凌宇很是好奇。“这东西真神奇,什么原理?” “不清楚,这些都是我五哥做的,他就喜欢捣腾这些东西。”钱夕夕晃了晃肩膀,换了个姿势躺着。“你不是也见过我五哥吗?” 钱夕夕所说的五哥正是钱家五少爷钱多多,郝凌宇当然不陌生,小的时候见过他,那时候钱多多可以说是自己的启蒙先生了。郝凌宇后来沉迷于那些奇闻异事也都是拜他所赐,当时还得了好几本书,其中就包括一本叫做太虚本源录的书。 “接下来是一本剑法武技,南山水鸟剑诀,曾经南山派的不传绝学,相传南山派开山祖师所创,一柄短剑如飞鸟点水。经鉴定,初学便能够达到黄阶中品。起拍价两千三百两。”中央台子上,青姑双手轻拍,旋即地板升起,托起一匣锦盒。 “短剑的剑诀,还是南山派的呢。”钱夕夕来了精神,他赶紧坐好身子,举起手来。“两千三百两!”当他报完价,又转头去问郝凌宇。“对了,凌宇,那个南山派出不出名?” 郝凌宇思考了一会儿,印象里曾经有在天明万宗会名录上见过南山派的名号。“好像是万宗会的成员之一,创立于天明神康皇帝时期,开山掌门祖师武南山,武体期修为。不过在神武年间一夜之间南山派集体神隐,掌门祖师武南山生死不明。” “那正好,这本剑诀我拍下来,你可以好好学学,回头记得教我。”钱夕夕显然没有郝凌宇那么好的记性,更不像郝凌宇那样饱读群书还能过目不忘。不过这些有郝凌宇在就行了,自己只需要趁着去武宗报道之前大手大脚挥金如土就好。毕竟去了武宗可就没用钱花销的机会了。 青姑一眼就瞧见了率先报价的钱夕夕,她先是一愣,断然没想到七少爷会出现在这里,早些时候王复云不是说他考核通过入了武宗吗。不过她还是先放下了疑惑,玉手一指钱夕夕所在的隔间。“两千三百两。” “两千四百两!”不等青姑放下手,另一边一间隔间又报了价。 “两千五百两!”钱夕夕不甘示弱,加着价。 “三千两!” “三千两百两!” 全场一番报价过后,最后价格定在了四千一百两,此时还在报价的就只有钱夕夕和另一间隔间里的人。 青姑打眼观瞧那间隔间,里面坐着一名约莫十来岁的少年,身穿着一件清爽的浅色长衫。早在拍卖开始的时候,他就多次拍下了数件剑形武兵,似乎只要是与剑相关的他都竞拍了,而且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不过这倒并没有引起青姑的在意,毕竟能到八宝轩来的非富即贵,而且还是十来岁的少年独自前来,想必背后的背景也不简单。况且就算少年无法付清所拍物品的金额,八宝轩也不是寻常地方,自然也不会有人妄图敢来挑战八宝轩的规矩。 “四千两百两。”那少年再一次加价,显然是对这本剑诀势在必得,但他显然也没想到,与他竞拍的人竟是此地的七少爷钱多多。 “四千五百两!”随着钱夕夕再一次报价,这本剑诀已经超出了郝凌宇预估的价值。 郝凌宇通过自己的分析大致上估了一番这本南山水鸟剑诀的价值,黄阶的剑诀功法,还是已经销声匿迹的南山派,按理来说四千两已经是同类型武技的价格了。 “四千六百两!” 郝凌宇倒也好奇起来,那个和钱夕夕竞价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提醒着钱夕夕,价格已经很高了,但钱夕夕却不以为然,他反而笑起郝凌宇来。“你不会忘了吧,这儿可是我的地盘哦。一万两!” 钱夕夕这么一说,郝凌宇感觉自己反倒是真的一时间忘记了,钱夕夕可是通宝商会的七少爷,而这八宝轩的拍卖也是他们自家的产业,合着就是自己左手倒右手。略显尴尬的郝凌宇尬笑了一番,只觉得自己倒显得可笑了起来。 钱夕夕的一万两显然是让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价格,一本黄阶中品的功法,顶了天不过五千两上下,何况还是这本预估价只有四万两的,一下子翻了一倍有余。 青姑显然并不意外,她宣告着钱夕夕的报价,显然这位七少爷是看中了这本功法,但是他又何必要来拍卖现场呢,只需要透露一下身份,在拍卖之前将这本功法拿了去就好。眼下报出了一笔天价,自然不会再有人自讨没趣和他竞争。但毕竟这样做多少会破坏八宝轩的声誉,若是被人知道东家少爷仗着天时地利人和来拍卖,那其他人哪还敢再来这里光顾了呢。 但眼下价格已经报了出来,青姑也只能破罐子破摔,等拍卖结束后再去和这位七少爷说教了。 显然钱夕夕开口的一万两也出乎了那位少年的意料,他很不情愿地摇了摇头,放弃了继续和钱夕夕竞价,但是他此刻却也对报价之人产生好奇,究竟是谁要和自己竞价这本剑诀功法呢,而且还是能开出一万两这般天价。 见少年无意加价,青姑便果断宣布结束了这一笔的拍卖,最终以一万两的价格,这本南山水鸟剑诀顺利落入了钱夕夕的囊中。 “那么下一件……” 之后的几本武技,倒是没有什么特殊,郝凌宇和钱夕夕并没有看中的,而那位之前参与竞价的少年也没有再开口竞价。 直到今天的拍卖全部结束,参与拍卖的众人各自离去。青姑自然免不了亲自将那本南山水鸟剑诀送来交给钱夕夕,毕竟不说钱夕夕这一万两的事,光是钱夕夕的身份,她就必须要亲自前来。 “墨云县八宝轩掌柜青姑,见过七少爷。”青姑莞尔作礼见过钱夕夕。 钱夕夕倒是不见外,他开门见山就先拿走了那本价值一万两的南山水鸟剑诀,并随手丢给了郝凌宇,然后才对青姑开口。“既然你是掌柜那就好办了,钱的事你给我大姐说一声,还有……” “这是自然,不过青姑还是要冒昧提醒一下七少爷的。”青姑在来的时候遇上了那白胡子老头,从他那儿她也得知了钱夕夕交代的事,以及他要配的剑鞘和剑类的功法秘籍一事。 “我知道你要说的,这不是过阵子就要去武宗了嘛。我大姐知道的话应该也不至于怪我,毕竟当时二姐不也是一样吗。”钱夕夕不以为然地说道。“对了,说起来那剑鞘配得怎么样了?” “已经制作妥当了。”青姑说着招手命令下人将短剑奉上。 短剑已经安装了剑鞘,同时在原先的基础上又进行了一番加工,毕竟是钱夕夕的要求,青姑自然是按照墨云县八宝轩眼下已有最好的标准为他量身打造的。 “虽然还是黄阶下一品,但也属于是下一品中的顶级了。”青姑讲解了一番,又将一摞七八本功法秘籍拿了出来。“这些是目前符合七少爷要求的剑招武技了,不过自然是比上那本南山水鸟剑诀。” 听青姑一说,钱夕夕摆了摆手,只拿走了配好剑鞘的短剑以及自己拍下的那本南山水鸟剑诀。“其他的就不需要了。”说着将短剑和剑诀一起拿给了郝凌宇。似乎是因为没有为自己置办些东西,钱夕夕转头冲青姑一笑。“这边有没有什么适合我的?武兵啦,秘籍啦,再不济宝器也行。” 青姑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她冲钱夕夕莞尔一笑道。“七少爷这是要步三少爷的后尘呀,不过倒还真有一件东西,是五少爷吩咐交给你的。起初我还奇怪为什么五少爷说要留下这个给你。” “五哥给我的?”钱夕夕大喜过望,立刻要随青姑去瞧一瞧五哥钱多多交代给自己的东西又会是什么宝贝。 要知道钱家五男两女,钱夕夕排行老七,其中大哥钱万两因为接管了父亲的通宝商会,鲜少有机会见自己,想来那日在合云县也是碰巧出现在附近,听闻了自己被押解去县衙了才会有机会见上一面;大姐钱金钗负责天明各地的八宝轩,也和大哥一样,往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三哥钱万贯,自从被大哥和大姐列为黑名单的榜首之后,倒是一直待在京州,不过钱多多并不喜欢和三哥在一块儿,不是去逛花楼就是在赌场里挥金如土;二姐钱瑕佩早早入了武宗,自己也就只有小时候见过她;六哥钱多夕生性洒脱,喜好游历大江南北,而且似乎他也就只有和五哥的关系最好,对于其他的兄弟姐妹反倒有些生疏。只有五哥钱多多和自己最亲,毕竟从小到大钱夕夕基本是和钱多多一块儿长大的,每次六哥带来奇珍异宝,只要自己喜欢,五哥都会毫不犹豫地转送给自己。就拿自己的储物戒指来说,不光是这件储物宝器,还有其他宝贝也都是五哥送给他的。想来这次五哥专程交代留给自己的,说不定又是什么好东西。 “那七少爷请随青姑移步,另外这位应该是郝城主的公子吧,五少爷也有东西交给您的。”青姑恭敬说道。 “还有我的?”郝凌宇有些疑惑,钱多多留东西给钱夕夕他可以理解,反而自己也有好多年未曾见过他了,怎么还有自己的份。而且钱多多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会和钱夕夕在一块儿的? 钱夕夕没有多想,拉上郝凌宇,冲他骄傲地说道。“走,带你去看看五哥给咱们留了什么。” 带着疑惑,郝凌宇没有拒绝,也跟了上去。 就在三人准备移步离开拍卖场的时候,突然一位侍者凑到青姑耳边小声地交谈着什么,青姑听着不由得眉头轻锁,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七少爷可还记得刚才与您竞拍的那位?”青姑询问道。 第五十三回 青姑突然提到刚才与钱夕夕竞价南山水鸟剑诀的那人,只因刚才附耳汇报的那位侍从所说,那少年想要见一见这位挥金如土豪掷一万两买下剑诀的人。 “不见不见。”钱夕夕并不想与其他人有什么交集,他吩咐青姑回绝那位少年,然后继续和郝凌宇一道去瞧一瞧五哥钱多多为他们留下的东西。 郝凌宇也并不关心那位想要见他们的人是谁,毕竟打从他随钱夕夕来到拍卖场,钱多多打造的隔断屏风就将他们的气息抹去了干净。不说他们不知道一隔之外的人是谁,就是其他人也显然无法得知他们的身份。而眼前那人想要来见面,显然是为了自己手中的这本剑诀。不过哪有如何,这里可是钱夕夕的地盘,见与不见钱夕夕都已经给下结论了,况且自己也没有见面的意思。 得到答复的青姑倒是没有说什么,她对侍从吩咐了一声后便领着钱夕夕和郝凌宇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了拍卖场。 路上青姑倒是好奇地询问钱夕夕为何会出现在墨云县。“我听说七少爷不是在合云县考核了甲等入选武宗了吗?为何会在墨云县呢?” 钱夕夕也没多想,就将贾仝的安排和盘托出。“其实要是直接就去了才麻烦呢,我可是一点儿准备都没做。”钱夕夕一边说一边将胳膊搭在郝凌宇的肩膀上,说笑着。“要不是因为你,我哪会去报名考核,自然也不至于和夏昑岚起了摩擦。” 钱夕夕原本压根没打算去参加什么考核,至于考核评选是乙等或是丙等其实倒无所谓,武学堂和兵武堂虽然管得严,但起码还是在城镇的周边,得空了还能出来逛逛。评到甲等入了武宗就不一样了,听说武宗所在都很隐蔽,而且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对于钱夕夕来说可就是煎熬了。 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毕竟自己大哥似乎也有意让自己去武宗,而且二姐也在武宗,只是不知道她在哪个州的武宗,说不定去了武宗还能让二姐好好关照关照自己。 “对了,五哥知道我去考核的事?”钱夕夕问起青姑来,他突然好奇五哥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来墨云县,还专程给自己留了件宝贝。 “五少爷自然是知晓,所以专程吩咐我一定要将东西亲手交给七少爷。”青姑回答道。 “五哥的消息还挺灵通呀,是不是金银二老告诉他的?”钱夕夕又问道。 郝凌宇有些疑惑。“金银二老?他们不是你的护道人吗?说起来似乎我们离开合云县就没见过他们了。” “大哥不是让我去参加考核的嘛,他们自然就走咯,说不定被大哥吩咐来保护五哥的,毕竟五哥身份特殊。”钱夕夕给郝凌宇解释道。“五哥的机关术你也是见过了,可是天明独一份的技艺,自然免不了会被其他歹人惦记。” 待到钱夕夕说完话,青姑这才开口答复。“并不是金银二老告知的五少爷。”青姑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说起来那位应该还是七少爷的朋友呢。” “我的朋友?”钱夕夕愣了一下,他扭头看向郝凌宇,一脸不可置信地问着郝凌宇。“我的朋友?是谁呀?” “我哪知道……”郝凌宇一脸黑线,明明是钱夕夕的朋友,怎么他反过来询问自己,虽然自己自诩是钱夕夕唯一的朋友了,而且两人几乎大小就形影不离,但这也不代表钱夕夕和自己不在一块儿的时候交的其他朋友。突然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郝凌宇急忙询问青姑那人的模样。“那个人有没有修为?身高相貌如何?” 青姑回忆了一番,将王复云和叶离的相貌模样回忆了出来。 得到青姑的回答,郝凌宇顿时大吃一惊。“王复云?” “诶?复云兄弟啊。”钱夕夕也恍然大悟,说起来他都差点儿忘记了,合云县的时候自己又交了两个朋友,一个是王硕,如今已经去了武学堂。另一个就是王复云,落选了之后就再没见过面。“他来了墨云县?” “恩,他来了八宝轩,与五少爷见面,还卖了七少爷送他的传音玉牌。”青姑如实将经过转述了一番。 “卖了?”钱夕夕脸色一沉,略显不悦地问道。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的呢?”郝凌宇疑惑起来,明明王复云从未出过王家村,就连合云县也是才是他第一次进县城。且不说行街是什么地方,就连这八宝轩,自己也是头一次来的,王复云又是怎么会知道这里的呢。他离开合云县之后知道的?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装作懵懂无知?而且他没有选择回村子,反而一路从合云县到了墨云县,还将钱夕夕送的玉牌给卖了? “他怎么知道这里的我不关心,凌宇啊,我那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那传音玉牌若是放在这里拍卖,少说也值千两银子。他就这么卖了?而且还是把我送的东西卖回给了我家的店!”钱夕夕愠怒地憋着气冲郝凌宇埋怨起来。“说不定你这次是看走了眼……” 见钱夕夕对王复云的行为闷闷不乐,郝凌宇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其实也觉得王复云这般行为不妥,可是似乎是青姑提到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郝凌宇又揣测起来,假如王复云是无知受骗呢,又或许是真的因为什么原因急需一笔钱呢?原因太多,郝凌宇一时也无法断定。眼下只好先安抚下钱夕夕,他看向青姑,询问道。“可以具体说一说发生了什么吗?” “七少爷先别忍着气,青姑话还没说完呢。”青姑刚才本想开口继续讲清楚她所知道的事情,可奈何钱夕夕率先打断了她,不过这也不怪他,毕竟换了别人,只怕第一时间也会觉得是交友不慎。 “还有什么好说的?”钱夕夕吐了一口粗气,闷闷不乐地皱着眉头。 一旁郝凌宇赶紧安抚着他,然后着急地让青姑把话说完,青姑见状也不藏着掖着,赶紧将前后经过道了出来。 这不说不要紧,一说完,钱夕夕差点儿气得背过气去,他哆嗦看着郝凌宇,气急败坏地骂咧起来。“好家伙,还是个女孩子,他居然是为了个女孩子。你说他要是当真因为窘迫卖了也就卖了,我也不是不近人情,可他居然……” “你说她是什么人?”郝凌宇这次反而没有理会气得跺脚的钱夕夕,转而一脸惊愕地看向青姑。 “应该是叶家铸剑庄,她自称姓叶,而且她来八宝轩拍卖了几件黄阶下一品的武兵,都是出自叶家铸剑庄。”青姑解释道。“她还求五少爷帮她寻腾空期修炼者为她报仇。” “叶家铸剑庄……”郝凌宇在脑海中很快搜索出关于叶家铸剑庄的事来,兖州叶山镇叶家铸剑庄曾是为天明除冶金堂之外为数不多的锻造武兵的地方,以铸剑闻名,故得名铸剑庄,神耀三年叶家铸剑庄遭遇劫难惨遭灭门,叶山镇也被屠戮一空,至今仍是一件悬案,凶手身分不明,目的不明。但毕竟时逢天明动荡时期,灭门之事不计可数,自然也就没人深究此事。 “哪又怎么样?”钱夕夕愤懑地问道。 “你等等。”郝凌宇打断了钱夕夕,他还有问题要问青姑。“那五哥可有说什么吗?” “那位小姑娘倒是攒了不少的钱财,不过远不够雇佣腾空期修炼者,你们的那位小朋友便是准备将七少爷送的玉牌卖了助她。五少爷倒是开了价,不过又将玉牌还了回去。” “还了回去?那就是说那块玉牌还在他手中?”郝凌宇若有所思,便又问道。“那他们之后去了哪?” “似乎是要去秦家镇。”青姑如实说道,然后去将钱多多留给他们的东西取了过来。“五少爷提起过,那位叶家小姑娘的仇家似乎与您大哥要找的那些人存在关系,而且似乎他们也和你有关系。”青姑拿着一件黑色木质的方盒交给了钱夕夕,提醒道。“五少爷还有说过,似乎七少爷会遇到凶险,而能够救你于危难之际的人和那位王复云也有关系。” “等等,我有些糊涂。”钱夕夕一个头两个大,青姑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他听着糊涂,赶忙求助于郝凌宇。“你帮我缕缕,我会有危险,然后救我的人还是王复云?” “是和王复云有关系的人。”郝凌宇纠正道。“说不定就是那个女孩子呢。” 钱夕夕将信将疑地用手叉着下巴。“合着,他还是帮了我?”想到这,钱夕夕一扫刚才对王复云卖了自己所赠玉牌的不满,转而咧嘴微笑。“看来我还是错怪他了,想不到他是为了我的安危,真是的。”钱夕夕一边说一边看向青姑,不满地瞪了青姑一眼。“你说个话还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害得我差点儿就误会了复云兄弟。” 看着钱夕夕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郝凌宇不敢苟同,他还在思考着青姑说的话,难道是五哥钱多多知道什么隐秘的事。“先看看五哥留的东西吧。”郝凌宇打消了思虑,眼下的疑惑实在太多,说不定钱多多留下的东西又会有什么能够将一切疑惑串联起来的线索呢。 说来青姑自己也觉得冤枉了,她本就知道的不多,能够复述的只是她所看到的,虽然钱多多也有过解释,可是太过玄妙对她来说显然不是能够清晰理解的。再说每次她一开口,钱夕夕总是会突然打断自己,毕竟是七少爷,自己又能说些什么呢,只能眼看着他阴晴不定,一会儿骂骂咧咧,一会儿又是喜笑颜开。 不过好在最终还是顺利地完成了钱多多交代的事,虽然过程多少曲折了些。青姑久违地舒了一口气,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钱夕夕和郝凌宇慢慢打开钱多多留下的黑木盒子。 就在这时,早先在拍卖场的侍从悄悄走近,附在青姑耳边又小声地说着什么。 青姑暗暗点了点头,目光望向钱夕夕,厉声对侍从吩咐道。“那个少年的背后恐怕不简单,你去安排个人盯紧他,另外不要暴露七少爷的身份。” 在八宝轩待了不少时间,天色已经深黑,钱夕夕和郝凌宇在青姑的安排下被护送回了客栈。 路上钱夕夕和郝凌宇的脸色都不是很好,思绪万千。 “五哥给你的东西我还能理解,可是给我的这是个啥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宝器呢。”钱夕夕啧嘴抱怨着,他的手中攥着一枚发簪,材质很是普通,仿佛就像是从街头的摊子上花一文钱买来的。若只是个发簪倒也罢了,钱夕夕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这做工太粗糙了,看着像是廉价货,搁地摊卖的话,一分钱能买五个了。”钱夕夕敷衍地点评起来,又把手里发簪拿得近了些,仔细打量起来。“凌宇啊,你说这雕的花是什么啊?我五哥该不会是恋爱了吧,送我未来嫂子的东西拿错了给我了?”钱夕夕好似恍然大悟,兴冲冲地说道。“五哥也真是的……” 郝凌宇冷眼看着钱夕夕自言自语,再看向自己手中的东西,只是几张黄符纸,纸上绘制的图案自己倒是不陌生,曾经在一本书上见到过,好像是一本叫做阴宅异闻的书,而这个绘制图案的黄符纸也是书上写过的,好像是叫做显魄符。 与钱夕夕那完全不搭的发簪比起来,反倒留给自己的这几张黄符纸倒是很贴切。郝凌宇自认不喜欢修炼,但对于奇闻异事的故事倒是很有兴趣,不过有兴趣归有兴趣,但当真要去做个灵闻志异的黄袍道士,郝凌宇自认自己还没这个想法。 钱夕夕凑到郝凌宇身边,看着他手里的黄符纸,说笑道。“五哥显然是知道你喜欢这东西,你要是不当修炼者倒不是不能去当个捉鬼道人呢。” “那些神鬼妖魔只是小说演绎,不过你还别说,这画得还真像。”郝凌宇抖了抖手中的黄符纸。 “我还是想不通,你说五哥给咱们两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我还以为他会留下些解释呢,晚上的事我到现在都还没捋清楚呢,太乱了。”钱夕夕不以为然地将发簪塞入储物戒,悠闲地将双手抱在后脑勺嘟囔埋怨起来。 郝凌宇也想着这件事,在八宝轩的时候,青姑已经将她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们。不过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连串的疑惑几乎一个都没有解释清楚。 王复云和叶家铸剑庄的那位姑娘是怎么认识的?而且按照青姑复述的话来看,似乎钱夕夕会出事,王复云和叶家的姑娘还会救下钱夕夕。 郝凌宇看了看神经大条的钱夕夕,他能出什么事?这个问题暂时毫无头绪,难道是去武宗的时候吗? 有些糊里糊涂的郝凌宇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黄符纸,虽然不知道钱多多留这个给自己做什么,但不由得又生出一个疑惑,钱多多是怎么知道他和钱夕夕会来的,而且不早不晚,偏偏还是这个时候。 “你五哥为什么会知道我们会来墨云县的?”郝凌宇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急忙询问钱夕夕。 钱夕夕大眼瞪小眼,张着嘴想了半天。“对啊,他怎么知道的?”钱夕夕反问起郝凌宇来,若是郝凌宇不提这件事,自己还没反应过来。 他和郝凌宇在合云县参加考核的事,且不说自己大哥知道,金银二老也知道,还有王复云知道。青姑刚才在八宝轩时候也说了,五哥是通过王复云知道自己和郝凌宇通过了考核的,但是王复云只知道他们考核的结果,却不知道他们考核结束后会去什么地方,自然不可能是王复云说的。那还有谁知道,贾仝老师?好像提出来墨云县是他安排的,难道是他告诉了自己五哥? “你说会不会是贾仝老师告诉我五哥的?说了我们没有直接去武宗,而是要从墨云县走?”钱夕夕能想到的解释也只有可能是贾仝。 钱夕夕的解释虽然有些牵强,但也并非不可能,毕竟钱家通宝商会的手段通天,明里暗里打听个情报说不定也不是什么难事。“有道理,毕竟你们家可是垄断了天明的各行各业,打探情报自然也不在话下。” 郝凌宇的话倒是提醒了钱夕夕,他一拍脑瓜子,懊悔起来。“早知道刚才应该问问那个地方的事的,走,咱们回去。”钱夕夕拽上郝凌宇调头就往八宝轩走去。 钱夕夕说的事郝凌宇自然知道,正是他们从合云县行街上淘来的那件铁匣子。那东西郝凌宇琢磨了好半天也不清楚它的来历,若是八宝轩能够有线索的话,那是再好不过。 很快两人就回到了八宝轩,行街明面上的店铺里此时换了一个人看店。那人一见钱夕夕到来,赶紧上前招呼。在明白了钱夕夕的来意后,那人便为他们再度打开了通往地下的阶梯。 地下房间里,此时青姑正独自一人坐着,她心中泛起嘀咕,总觉得似乎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 “七少爷?”青姑正扶额回忆,突然看见钱夕夕和郝凌宇再度折返,她赶紧起身询问。“七少爷莫是还有事?” “还真有,你帮我看看这个。”钱夕夕不由分说从储物戒中取出那件铁匣子。“帮我看看这个是什么来历。” 第五十四回 青姑打量着钱夕夕取出的铁匣子,只有巴掌大小的铁匣子,锈迹斑斑。她轻轻拿起铁匣子观瞧了一番,并没有瞧出个所以然。 “似乎是件宝器,看工艺似乎有些年月。”青姑说着微闭双目,将修为感知注入其中,但修为感知犹如泥牛入水,全然不见踪影。 青姑逐渐提升着自己的修为,直到武心期却仍然不见注入的修为有任何反应。眼看自己已经爆发出全力的修为,可是依旧无法感知到其中任何,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不起眼的铁匣子的确是一件宝器,只不过又不似寻常宝器那般,稍微一点点修为注入就能清楚地知晓宝器的作用。 “恕青姑修为浅薄,无法瞧出这铁匣子的来历,但是可以肯定,它是一件宝器。”青姑将铁匣子重新放下,好奇地询问起钱夕夕。“七少爷从何而来的这件宝器?” 钱夕夕不假思索拍着胸脯骄傲地说道。“打从合云县买来的,当时那小贩还要我十两银子,结果只用了五两银子就拿到手了。”说着又有些幽怨地看向郝凌宇,小声地抱怨道。“差点三十文就能搞定的……” 郝凌宇并未搭理钱夕夕向自己报以的幽怨眼神,他神情凝重地看向青姑,询问道。“听那小贩说,这东西和迎风山有关系。” “迎风山?”青姑抬手叉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摇头道。“倒是没曾听说过迎风山有遗迹出现的情报。”她说着话,瞧见钱夕夕也看向了自己,顿时心领神会。“七少爷若是需要,青姑这就调人去打听。” “行啊,但是说好了,这地方是我……”钱夕夕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有凌宇,我们两个人先知道的,你可不准报告给大姐,不然我们岂不是既出工又出力还捞不到任何的好处?” “这个七少爷放心,青姑打探到情报第一时间就想办法报告给您。”青姑莞尔点头答道,转头又说。“不过万一真是遗迹,七少爷是否需要安排一些人手?” “到时候再说,行了,我先走了。”钱夕夕打了个哈欠,自觉时候不早了,他每日的睡眠时间都是准时,这次也不能例外。 说罢,钱夕夕和郝凌宇一道与青姑道别后,离开了八宝轩。 路上郝凌宇倒是对遗迹一事记挂在心,虽说早先自己检查这铁匣子的时候就曾怀疑过,包括安排了自己的护道人去调查那名小贩也是出于此目的。眼下既然钱夕夕有八宝轩这么个天明最大的地下情报机构,自然是事半功倍,不过如果当真是遗迹,只怕到时候牵扯进来的就不只是他们两家了。但眼下除了那小贩提供的线索外,对于迎风山究竟是否是一处遗迹还一无所知,剩下也只好等打探到消息再行计划了。 两人并肩从行街走出,一路去往客栈方向,途中恰好经过墨云县县衙,而此时县衙门外聚集着一群人拦住了他们的过路。 “大晚上的什么个情况?”钱夕夕此时已经是哈欠连连,上下眼皮打着架,若是面前就是一张床,只怕他倒头就能睡着。可奈何前路被一群人堵了去路。 郝凌宇也在张望,远远地就看见人群中央一人看着面熟,竟然是贾仝老师。而在他身边还有三个人,从装束打扮上倒也能分出个大概。一身甲胄的想必就是墨云县的县守,另一人的打扮与贾仝相似,必然是负责墨云县考核而来的武宗老师。至于另一人,大概率是武学堂的老师。 “贾仝老师。”郝凌宇拉上睡意迷离的钱夕夕赶忙挤开人群来到贾仝面前。 “是你们啊,我还道你们已经歇息了。”贾仝捋着胡子一见郝凌宇和钱夕夕,倒是有些意外。 “这是什么情况?”郝凌宇询问道。 只见县守正在安抚围在县衙前的众人,而围堵的众人衣着朴素,想来只是寻常百姓。 “诸位放心,待本县考核结束,定然会派出人马前往的!” “大人啊,您不止一次允诺了,可是到现在都……”一名年纪略大的男子在人群的簇拥之下走到县守的面前。“咱们澜水村可已经危在旦夕啊!还请大人即刻……” “我都说了,等考核一结束就会调兵过去了!卫兵将他们带下去,免得他们在此聚众,误了大事。”县守显然被众人整得不耐烦了,他吩咐卫兵将聚拢在县衙门口的群众纷纷驱散,随后又看向身旁的武宗和武学堂的三人,满是愧疚。“愚民闹事,让你们见笑了。” 在郝凌宇的询问下,贾仝倒是没有隐瞒,将事情大概说了一番。 这群围堵在县衙门口的村民都是来自于澜水村的,听闻是村中一户大宅闹鬼,扰得民不聊生,这才多次前来县衙求援。 “哪有什么神鬼乱道,都是迷信说法。充其量就是一些流民匪寇打着鬼怪的旗号去村里行窃罢了。”县守不以为然地说道。“上次他们来县城的时候,我就安排了一队卫兵前往,结果就是几个流寇闹事,现在他们还都关在县衙大牢里呢。” “县守大人。”郝凌宇恭敬地冲县守拱手作拜,随后反驳道。“神鬼一说未必不是真的,毕竟曾有不少的古籍说本都有记载。不知县守大人可否为他们安排过道士术师之类的人前往呢?” 县守被郝凌宇的话说得一愣,倒不是郝凌宇说得有道理,而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他尴尬地向贾仝投去目光,小声地询问。“贾兄,这位……” “这位是凌云城少城主,也是我武宗入选的弟子。”贾仝倒是也不信什么鬼神,但他却没有任何反驳郝凌宇的意思。只因墨云县县守问起,他这才将郝凌宇的身份透露。 得知郝凌宇的身份,县守反倒又吃了一惊,但眼神却并未转变,反倒多了一丝唏嘘和讥讽的意味。 “原来是郝少城主,不知道若是此事发生在贵州府……” “自然是……”郝凌宇话未出口却被县守提前打断。 “不过这里是飞云城治下,只怕郝少城主要失望了。”县守打断了郝凌宇的话,转而又对贾仝说道。“贾兄,此番无事,不如你且将他们领回客栈?免得夜深路长撞了什么鬼怪。” 贾仝老脸一红,倒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一点头。 “你!”郝凌宇自然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县守的讽刺意味溢于言表。自己只不过是顺势一提,且不说是否当真与神鬼有关,但也是一种解决百姓苦恼的办法,毕竟对于澜水村的百姓而言,倘若真是流寇为患,县城调兵遣将自然可以平息,但民心愚昧,他们显然更相信道士术人之辈。况且万一真是神鬼作祟,也能够依靠他们来降妖捉鬼。 钱夕夕迷迷瞪瞪已经有些打晃,他现在并不在乎谁是谁非,又或者是为郝凌宇站出来说话,他现在只想回客栈床上睡觉。“走吧走吧,他们飞云城不是那谁夏家吗,他们自然会处理得了的,管咱们什么事,回去睡觉!”说着身子一倾靠在了郝凌宇的肩头,一摇一晃拉着郝凌宇往客栈方向走去。 贾仝见状,尴尬地冲县守报以微笑,捋着胡须也跟上了钱夕夕和郝凌宇。 目送三人离开,县守便领着武学堂和武宗的另外两人返回县衙,边走还不忘再讥讽一番。“这就是合云县的甲等生员么,一个恹恹欲睡,另一个胡为乱信,而且还是堂堂府城的少城主。这凌云城之地可真是世风日下啊。” “嗨,你说咱们墨云县这次,光是第一日就出了两位甲等生员,那可都是仪表堂堂,精神饱满。” “特别是那位夏少城主,年纪轻轻已是炼体期八重的修为了。” “那可不,咱们飞云城的少城主岂是那凌云城少城主能比得了的。”县守得意地吹嘘道。 说回前往客栈的郝凌宇三人,行至半道,郝凌宇突然停下了脚步,刚才那县守的一番话看似说得是自己,实则上却连同他凌云城也一并羞辱了,越想越气,郝凌宇驻足将搀扶着睡意正浓的钱夕夕托付给贾仝。 “贾仝老师,钱夕夕就劳烦您将他送回屋。”郝凌宇正颜正色地对贾仝说道。 贾仝不解,他眯眼瞧着郝凌宇,叮嘱道。“郝小公子,你贵为凌云城少城主,何必与一县守计较呢。况且,改日我们便出发前往武宗,届时武宗之中人人各有喜好修炼,待修为达到,无论是怎样匪夷所思的论断,你再提出便无人能够左右。” 贾仝的话说得倒是在理,毕竟武宗之内百无禁忌,只要有足够高的修为,哪怕说出的话再迷信也好,再匪夷所思也罢,单凭一身修为也没有人敢反驳。但现在这般,即便郝凌宇说得在理,那又如何,还不是孩童戏言,哪能当真。 “麻烦您了,我去寻那些百姓问个究竟。”郝凌宇留下话,转身便往来时的方向快步跑去。 眼看劝不住郝凌宇,贾仝一手搀住钱夕夕,一手捋着胡须,呢喃自语。“若是担任一城之主的话,想必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城主。但妇人之仁可不是一名修炼者该有的气度啊,哎……”贾仝轻叹一声,又瞧了瞧轻声作鼾的钱夕夕,无奈地又摇了摇头,这才搀着钱夕夕继续往客栈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墨云县县衙内,夏昑岚从床上坐了起来。当初被其父夏骏天从合云县带回去之后,夏骏天并没有因为他在合云县犯的事而对他有所责备,反而命令他去飞云城治下寻个县城参加考核。 恰好墨云县考核在即,夏昑岚便来到了墨云县参加考核,自然很顺利地取得了甲等的成绩。只不过即便如此,夏昑岚却丝毫开心不起来,一想到在合云县吃了瘪,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有机会重新和王复云再战一场。至于郝凌宇,早晚还是要收拾他的。 无心睡眠的夏昑岚更换了一身衣裳,推开房门准备活动活动筋骨,听说墨云县除了他获得了甲等外,还有另一人也获得了甲等。夏昑岚这会儿便是打算去找那人切磋一番,一来是为了重新拾起斗志,打消这几日来没日没夜的烦闷;二者也是为了给那人一个下马威,要知道夏昑岚一向争强好胜,哪里容得下有人和自己在同一处地方同样获得了甲等的成绩。 “喂!小子,开门!”夏昑岚轻而易举寻到了县衙里另一人的住处,他站在门口挑衅地叫喊道。 不多时功夫,房门推开了一条缝,从房间里走出来一名与夏昑岚年纪相仿的少年。若是青姑在此,定然一眼就认出这名少年,正是不久前在八宝轩拍卖场里拍下了数件剑形武兵的那位少年。 “你是何人?”少年不屑地打量着在自己门前叫喊的夏昑岚,他此时的心情可不是很好,原本志在必得的南山水鸟剑诀被钱夕夕以一万两的天价拍走,之后自己寻求八宝轩想要见一面钱夕夕,却也被回绝了。刚回到县衙准备歇息的时候,门口又传来这般挑衅的叫喊,自然是让少年火上浇油,断然不可能对夏昑岚有好脸色。 夏昑岚也同样打眼观瞧这少年,少年一身干练打扮,乌黑秀发垂于两鬓,面貌清秀,决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 “你用不着知道我叫什么,我来就是要和你比试一比。”夏昑岚摩拳擦掌,同样不屑地回答道。 “哦。”少年冷冷答道。“你要怎么比?” 夏昑岚邪魅一笑,既然少年答应与自己比试,那自然是无论他如何挑选,自己都能够轻松应对,好好杀一杀这少年的不羁傲气,毕竟连自己都还没开始傲气,反倒在气势上先被这少年压了一头。“随你定,先说好了,拳脚无情,若是伤了可别怪我下手不知轻重!” 少年冷漠地看着夏昑岚,轻吸了一口气,双眼微眯。“那就比兵器吧。” “兵器?”夏昑岚确认了一番,在得到了少年肯定的答复后,他几乎憋不住要笑出了声来。“好,那就如你所愿。” 夏昑岚一听少年要比兵器,心中窃喜,要知道他可刚从他爹夏骏天手中获得了一柄武兵短刀,正愁没地方练手。要知道夏昑岚手中的可是一柄黄阶下一品的武兵,武兵比之寻常兵器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且不说稀有程度,但是坚韧锐利的程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少年见夏昑岚面露窃喜,心中依旧平澜无波,淡淡询问道。“你打算在哪比?” “一炷香时间,县衙外面见。”夏昑岚窃笑说着,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眼看夏昑岚定下了地点,少年冷眼目送夏昑岚离开,自己也回到了房间之中。 夏昑岚房中,桌上摆着一件锦盒。夏昑岚大步走上前掀开锦盒的盖子,轻抚着盒中的那柄短刀。“庵脩,今日就先让我试试你的威力。”说着话,夏昑岚一把握住刀柄,提起庵脩爱不释手,刀锋寒光点点,可谓吹毛立断。 待夏昑岚提着刀兴冲冲准备出门,却和墨云县县守撞了个满面。 “少城主,刚好有件事……”县守咽下了汇报郝凌宇的事,一眼就瞧见了夏昑岚手中的短刀,寒光闪闪,瞬间他就感觉到了这柄短刀乃是一件武兵,转而一脸疑惑地看向夏昑岚问道。“少城主这是要去哪?” “别挡道,小爷我就是去和人比试一番。”夏昑岚没有理会县守的询问,他可不想耽误在县守身上太多时间。 “少城主要和何人比试?”县守眉头一皱,倒不是在意夏昑岚对自己不满的语气,反而是在意莫非是有人得罪了这位飞云城的少城主?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夏昑岚不满地斥责道,突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这次考核的那个人有没有修为?” “少城主说的是那位甲等……”县守顿时就明白了要与夏昑岚比试的便是今日考核的另一位甲等生员。“炼体期八重修为,少城主问这个做什么?”县守回答完夏昑岚的提问,转头就感觉到一丝不妙,他连忙追问。 “有备无患,你去将县衙门口划出个范围,可以动用修为的那种。”夏昑岚不假思索地吩咐道,毕竟自己早在合云县的时候就吃过在县城内动用修为的亏了。 毕竟天明的律法可是明文规定了的,但回到飞云城之后他也没闲着,一番打听下倒也得知了无论是县城还是府城,只要由所在城池的负责人安排一块区域来,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动用修为。 不过这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提防万一比试起来,那少年技不如人突然和自己当时一样动用了修为的话,提前交代县守划出一块区域出来,也省得事后被天明律法制裁了。 县守既惊讶又为难地看着夏昑岚,惊讶是因为他没想到夏昑岚居然要自己主动在县城内划出一块可以动用修为的区域,虽说并无不可,但却有些为难,为难的原因便是自己治下目前只出了这两位甲等的生员,而且其中一人还是飞云城的少城主,且不说哪个伤了自己都不好交代,就单是飞云城少城主这身份摆在这,若是出个万一,要知道自己这个墨云县可是飞云城治下的一个小县城,只怕自己这县守的位置被下了不说,更是无法去面对飞云城城主的追责。 “少城主……这事要不……” “别废话,就说你办不办吧,你要是不办,那我就和他去县城外比试去。”夏昑岚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县守的话,一脸严肃地看向他。 县守这时只感觉是一个头两个大,若是真的放少城主去县城外决斗了,那自己只怕是罪加一等,索性还是应允了他,县城内起码若是见势不对自己也好早做打算。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少城主想要在那块地方比试,下官也好去提前驱散百姓。”县守态度放软了下来,他低声地询问着夏昑岚。 夏昑岚想了想,看了看周围,似乎下定了决心。“那就在这县衙里好了,省得去惊扰了百姓。” 县衙自然是个最佳的场地,既没有他人的干扰,而且还不用担心触犯天明律法,最重要的是不需要县守去驱散百姓。要知道虽然自己的身份地位比那些平民百姓不知道要高上多少,但假若被自己那个城主爹得知了,依然是少不了触霉头的。 县守倒是没有拒绝,毕竟放眼县城各地也就只有县衙最为合适。“那少城主,下官去叫那人过来?” “也好。”夏昑岚将刀背在身后,束手悠悠说道。“对了,你刚才找我是有什么事?”见比试一事已经安排妥当,夏昑岚突然想起县守主动来自己房间找自己的缘由,似乎他是有事要通报。 被夏昑岚这么一提醒,县守也才想起来自己前来的初衷用意。“合云县甲等的生员也来了我墨云县。” “合云县?哦,就这个啊,来就来呗……”夏昑岚转念一想。“等我先收拾了墨云县这个家伙,你再给我去把合云县获得甲等成绩的也叫来。” 第五十五回 经夏昑岚随口一提,县守这才想起来原本前来寻找夏昑岚的目的。 “少城主,下官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县守谨慎地提醒道。 夏昑岚也为之一愣,他也是说完才反应过来,居然是合云县来的人。一提到合云县,夏昑岚倒也算不上熟悉,却也并不陌生。他冷冷一哼,反问道。“合云县,好个合云县。”夏昑岚冷声问道,真可谓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日思夜盼想要一雪合云县之耻,没想到今日居然送上了门来,撇开早已内定了的郝凌宇外,钱夕夕什么水平夏昑岚心中还是有数的,不过对于那日让自己在合云县丢了颜面的王复云,夏昑岚就不确定了,于是他又连忙追问。“那边来了几个人?三个?” “只有两个甲等。”县守并不清楚夏昑岚的目的,他如是回答道。 “两个人?”夏昑岚叉着手托住下巴沉思状又问道。“哪两个人?什么模样?” “其中一位是隔壁凌云城的少城主。”县守回答道,这个回答显然早已在夏昑岚的预料之中。 毕竟天明修炼考核的时候就早早内定了那些府城和大家族的人即便是不参加考核也是能够获得最低甲三等的成绩,以至于往往身为府城或是庞大家族的少年都对考核一事并不上心,而且几乎鲜少会和他们那般去与寻常百姓一道参加考核,丢份且不说,若是考核的成绩甚至还达不到甲三等,只怕连身背后家族的颜面也一扫而尽。除非是那些被誉为凤毛麟角般存在的天才,不满足于最低标准的甲三等,才会考虑参加考核,就比如说眼下的夏昑岚。 夏昑岚和郝凌宇这般贵为一州府城的少城主,自然是不用参加考核就可以获得甲三等的成绩,进入武宗修炼学习可谓轻而易举。但甲等也有三个等级,若是有那个实力,谁又心甘情愿以区区甲三等的成绩入学武宗呢。早年考核竞争还不是那么激烈的时候倒还算是好,不过随着修炼者越来越多,几乎到了无人不是修炼者的时代下,武宗自然是修炼者们初期修炼学习的首选,而不同的天赋在武宗所学的也大不相同。抛开天赋,单从甲三等来说,往往进入武宗也只是最低的一阶,要知道除了那些平民一跃枝头变凤凰的例子外,其他人可都是地位非凡的佼佼者,谁又肯屈居人下呢。 便又不得不提天赋,连不少平民都能够通过天赋获得证明,其中更不乏一些人更是凭借惊人的天赋和修为一度从贫民摇身一变成了惹人羡煞的士人富绅。但无论是贫民还是平民终归是凡夫百姓一层的,身为豪门世家的子弟又怎么能够承认天赋不如平民百姓呢。 也就是从前几年开始,豪门大族一度涌现出不少堪称天之骄子的一批年轻一辈,这其中自然包括了如今的郝凌宇和夏昑岚,虽然两人的考核成绩都只是甲二等,可要知道甲二等和甲三等之间就是一道天堑鸿沟的差距,自然甲二等才算是正儿八经的甲等生员,也是因为随着豪门大族的崛起,年轻一辈逐渐崭露头角,将天赋评比拉上了更高的层次。平民百姓从此即便是获得了甲等的成绩也往往只能屈居于那些豪门大族都瞧不上眼的甲三等,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人间至高的时刻了,对于那些豪门大族而言只不过是家族里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所能达到的水平罢了。 一说起这个,夏昑岚就不忿起来,虽说自己考核了个甲二等的水平已经实属难得,毕竟自天明武道修炼考核以来,甲等已是千人万人才挑得出一个,更不必说甲一等了,无一不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这也就是夏昑岚今晚要挑战那名少年的原因,一个合云县名不见经传的王复云,自己冒着触犯天明律法的风险动用了修为都无法轻巧取胜。另一个就是墨云县,名不见经传的平民小子居然和他这个堂堂飞云城少城主的评选成绩一样也是甲二等,虽然不如他亲姐夏昑覃一样,得到了被誉为凤毛麟角一般存在的甲一等。但这般甲二等也绝非是夏昑岚所不能接受的,若是他是个名门大族传人倒也罢了,可偏偏也只是个凡夫俗子,而且还好巧不巧和自己在同一考场。但凡他只拿个甲三等,夏昑岚都不会理会他。 “另外一个人呢?”夏昑岚心想另外一人恐怕就是王复云了,毕竟两人有过交手,虽然未分胜负,但自己都动用了修为,对方还只是个尚无修为的凡人,孰胜孰负自然一目了然。如若当真是王复云,那可是天从人愿了,待自己教训了一番墨云县这个小子之后,刚好也可以重新再和王复云一较高低,最后才轮到郝凌宇,反正无论如何郝凌宇也是他要收拾的,论罪过王复云和那少年反倒远远不如郝凌宇来得更让夏昑岚记恨。 县守自然是不知道就在这短短几息的时间里,夏昑岚的脑子里飞速冒出了这么多的念头,他继续说道。“另外一个看着面生,不过也是什么提不上台面的,立盹行眠……” “体型如何?”夏昑岚才不关心县守对于他的评价,他只想早些确认那人的身份。 “体型啊,倒是有些偏胖,衣着上倒像是个富家子弟……” 一说到体型偏胖,夏昑岚和回忆里王复云的模样做了个对比,显然不是王复云,反而更像是钱家的那位七少爷钱夕夕。夏昑岚对他可提不起兴致,摆手道。“你说的那个应该是钱家的那个小胖子。” “钱家?” “通宝商会的钱家老七,行了。看来天不遂人愿。”夏昑岚不愿多提,反正他对钱夕夕可没兴趣,他家通宝商会的背景,明面上说是保持中立,那也分人,要是自己和郝凌宇在一块,那钱夕夕肯定是毫不犹豫就选择和郝凌宇穿一条裤子的。反正打也不是,骂……能不能骂得过还两说,更何况夏家和钱家之间又没有什么大仇怨,万一最后给钱家得罪了,只怕回家自己爹夏骏天不得扒了自己的皮。那是什么!那可是天明富可敌国的通宝商会!连皇家都要给上几分薄面,何况自己这个一州府城呢。 “少城主什么意思?”县守自然是不知道在飞云城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逃婚一事,毕竟夏骏天下令封锁了消息,除了受邀前往的名门大族外几乎鲜少有人知道内幕,都是以讹传讹。当然这位县守就更不可能知道数日前在合云县发生的事情了。但唯一可以确定的那就是飞云城和同为云州府城的凌云城不对付,从上到下皆是如此,互相攀比竞争早已是尽人皆知。这也是为什么县守对堂堂凌云城的少城主冷嘲热讽的原因。 “你去告诉那个姓郝的,让他也过来,虽然收拾不了他的小弟挺遗憾的,但是收拾他还是绰绰有余。等我教训完这小子之后就轮到他了。”夏昑岚抽出短刀,狠狠地说道。 县守不敢怠慢,他又提心吊胆地问道。“那?通宝商会的那位小公子?”县守也不傻,当夏昑岚透露了那个立盹行眠的少年身份后,县守立马就转变了态度,毕竟那可是通宝商会的七公子呀,那可是就算得罪了凌云城少城主也不能得罪的人物。 “用不着管他。”夏昑岚自然也是没有对付钱夕夕的打算,起码他的背景一天尚在,通宝商会一日尚存,都是无法撼动的,自己也犯不上去触霉头。 得到夏昑岚的答复,县守可算松了一口气。“那我这就安排人去通知。” “你等下记得叫那小子去,我就在这里等他。”夏昑岚轻抚着手中的短刀,对县守吩咐道。 “下官这就去办。”县守应允着退了下去,待离开了夏昑岚的房间范围,瞬间又挺胸抬头,全然不似在夏昑岚面前那般点头哈腰的模样。 只见县守严词吩咐下人道。“来人,去客栈找凌云城的那位来县衙。只找姓郝的来就行了,另一位小公子不要去打搅他歇息。” 不一会儿工夫,夏昑岚等到了同在墨云县考核的那位少年,少年身负四柄长剑,左右各两柄,交叉背负,远远看去,少年犹如身长六臂。 就在少年到来,恰好此时正在县衙附近寻找澜水村村民的郝凌宇也被县守安排的下人寻到,也一并到来。 “夏昑岚?!”郝凌宇原本还是一头雾水,原本和县守不欢而散,此时县守却突然安排下人来请,正纳闷的时候却突然瞧见了院子里站着的一名少年。 “是我叫人找你来的。”夏昑岚毫不掩饰,直言不讳道。“我是没想到你那位小弟没能够考核甲等,但对于他那种身份,甲等还是奢望了,毕竟甲等的成绩可不是一个小村沟出来的人能够得到的。”说着话的同时,夏昑岚将目光转向负剑少年,仿佛也是在对他说的一般。“不过也算他运气好,不然今天我连他带你一并收拾了。”夏昑岚讥讽地冷笑起来。“也别说我欺负你,等我教训了他之后才轮到你。” 面对夏昑岚的挑衅,郝凌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同时也循着夏昑岚所说的方向望去,站在夏昑岚的对面是一位与他们年纪一般无二的少年,想来应该是墨云县考核的生员。对于夏昑岚和他之间的比斗,郝凌宇起初毫无兴趣,更是对夏昑岚的挑衅全然不放在心上,单说打,自己是肯定打不过夏昑岚的,但是这不妨碍他跑呀,毕竟从飞云城追到凌云城,夏昑岚不也是没抓到自己么。 不过当郝凌宇仔细打量着负剑少年后,郝凌宇突然对他产生了好奇,特别是他身负四柄长剑的造型。 至于负剑的少年,他倒是表现得平平淡淡,对夏昑岚如此,对郝凌宇也同样如此,不苟言笑,冷着一张脸。 “难道是剑修?”郝凌宇心中泛起嘀咕,他曾经在书上听闻过剑修的传闻,要知道修炼者并非单一的一种,其中还包括了诸多分类,如剑道修为的剑修,刀法修为的刀士,还有将修炼和炼丹融为一体的丹师,这些都是在具备了一定修为基础之后衍生出来的,当然能够将修为与其他专业融为一体也绝非容易,毕竟就算是天赋异禀的修炼者,最后也逃不过平平无奇的武道修为一途。 当然这些在书上的记载基本都是前朝的传闻,如今天明治下也就仅存丹师盟依旧鼎盛了。至于剑修,刀士甚至是术人,阵师等其他道途都是万里难挑一,毕竟传承寥寥无几,而且前朝对于修炼的记载远不如现如今百花齐放,旧时武道一途有限,无数人为了取得修为往往会采取一些旁门左道,这也就诞生了这些如剑修,丹师的存在,将其他的成就叠加在原有的修为上才能更进一步,远不如现如今天地修为气息浓郁,几乎人人都能成为修炼者的地步,自然也就鲜少在存在这些精专于技艺的修炼者了。 简单来说,这类别具一格的修炼者就好比两杯水,一杯水是武道修为,而另一杯水就是在其他方面精练出的技艺,他们能够将两杯水融合成一杯水,自然论体量要比同阶的修炼者高出不少。但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缺少法门的情况下,贸然去修炼两杯水肯定远不如只专修一杯水来得容易,往往只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自然也就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够成功。 郝凌宇知道的这些自然也是从书本上汲取的知识,当然虽说他不会考虑,但并不妨碍见识一番其他人的修炼成果。虽然不清楚眼前这位负剑少年究竟是不是剑修,不过若是可以选择,郝凌宇倒是更向往当一名道士,也许是兴趣使然吧。 “既然说了是比兵器,你是打算用你背后的四把剑?”夏昑岚提起短刀庵脩指向负剑少年。 “并不是。”负剑少年一脸不以为然地回答道,他挥手掸开衣摆,露出腰间别着的一柄短剑,长短只有半臂。“我用它就可以了。” “哼,花里胡哨!”夏昑岚不悦地鄙夷道,明明身负四柄长剑而来,却只当作摆设,反而还拿出一把短剑,压根就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更没将自己手中的这柄黄阶下一品的短刀放在眼里。“你可想清楚了,这柄短刀可是黄阶下一品的武兵!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欺负你!”夏昑岚讥讽地提醒道。 少年不惊不慌,处之泰然地将短剑抽了出来,平淡地对夏昑岚说道。“请吧。” “慢着!”夏昑岚急忙打断道。“比试开始前,还有两件事要说!” 面对夏昑岚的话,少年长舒了一口气。“还有什么事?” “由我来说吧。”此时县守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中间。“这次的比试,若是有任意一方动用了修为也不要紧,本官已经将县衙划归好了区域,只要在县衙所在的范围内,动用修为是不用担心触犯天明律法的。另外比试刀剑无眼,本官会酌情考虑是否出手制止。”县守说着看向夏昑岚,显然他的这番话,夏昑岚还是满意。又看向负剑少年,少年对此也并无异议。 与他们两人不同,郝凌宇却眉头一皱,虽然他也清楚天明律法的规矩,县守既然都已经出面划出可以动用修为的范围了,自然是不用担心像在合云县那般触犯天明律法而被缉拿的风险。可是夏昑岚的修为多少,郝凌宇是知道的,同龄人里少有在这般年纪已经拥有炼体期修为的,而且还是炼体期八重。 面对这般规则,郝凌宇不禁为负剑少年捏了一把冷汗,且不说修为能否与夏昑岚相提并论,单是夏昑岚祭出武兵,除非少年也能够拿出与之相提并论的武兵才能一较高低,否则只怕是单方面的碾压。可是少年云淡风轻的表现却又让郝凌宇很是在意,他不禁又回想起片刻之前他对于这位负剑少年的推论,莫非是剑修?难道剑修如书本上所说的一样,同阶无敌吗?对于此,郝凌宇不甚在意,不过那少年显然是有些手段和把握的,那么他的底气是什么呢? “另一件事。”夏昑岚提着短刀,刀锋指向负剑少年。“不妨告诉你,我叫夏昑岚,若是日后想要报仇,也好知道该找谁!” 夏昑岚的这番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毕竟那日合云县之后,他就后悔没有打听王复云的名字,最后还是多亏了自己的那位护道老者,从他那里才得知了王复云的名字,这些自然也是合云县县守杨健戚转述的,不过杨健戚却并未透露王复云的来历,只说了是合云县治下一个的村子。 少年微微点头,以示知晓,然后薄唇微张,正欲开口。“我……” “你就用不着了,我对手下败将的名号可没兴趣。”夏昑岚说着右手举起短刀,左手托住刀背,摆开了架势。 在被夏昑岚回绝了自我介绍的少年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付之一笑,将短剑倒立于面前,目光投射在剑刃上,更多了一丝凛冽。 见两人都已经摆好了架势,县守向后撤开了几步,随即抬起手来高高挥下。“开始!” 第五十六回 夏昑岚不由分说提刀便冲向负剑少年,行至半道只见他纵身跃起,当头一刀直劈而来,全然不顾腾空跃起周身破绽骤显,舍弃了防御的夏昑岚势必要一击制胜,他单手握柄,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握住持刀的手肘,为武兵注入修为之气。 对于夏昑岚此时一击必杀的全力袭来,负剑少年暗运一口气,手中短剑自下而上划出半道圆弧。 “断水流!”少年猛地抬手捏着剑诀,同时手握短剑骤然亮起一道浅蓝色的荧光,荧光笼罩短剑,仿佛骤然之间短剑变成了一柄长剑,多出短剑的部分便是由荧光所幻化而成。 这一招虽是黄阶下品武技,但其威力却丝毫不亚于中品武技。少年娴熟地将短剑冲着半空跃起的夏昑岚一剑挥去,恰如一道激流横面而来。 夏昑岚眼看不妙,连忙收招抵挡,奈何自己大意轻敌,此时腾空跃起的他早已舍弃了防御,而如今再想防御已是痴人说梦。 瞬息之间,少年已将短剑收起,再看夏昑岚被从半空打落,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我只是一时大意了,你别得意!”夏昑岚啐了一口唾沫,赶紧重新调整好架势,试图掩盖刚才摔在地上那会连滚带爬的窘态。 少年并未在意,他本已将短剑收回,连同附着在短剑周身的淡蓝色荧光。显然在他看来刚才的一招半式已经分出了胜负,明面上来看,两人只是经历了一个回合,仅仅一招武技交手。可实际上在武技交手的背后,两人都动用了修为,运用修为所使出的武技。 不等少年回应,只听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从少年手中传出,原来是他手握的短剑了崩碎一地。 少年略显意外地看了看手中碎裂的短剑,要知道他刚才使出那招断水流的时候,短剑周身可是附着了他的修为气息,虽说只是一件寻常兵器,但附加了修为也是能够与武兵相抗衡的。但现在短剑却碎裂一地,唯一的可能只有他错估了夏昑岚的修为,毕竟刚才夏昑岚可也是往武兵里注入了修为的。 看到少年手中短剑碎裂,夏昑岚好不得意,他讥笑道。“叫你不要得意,来吧,用你那四把剑啊。你可别说那四把剑只是摆设!”夏昑岚再度举起手中短刀指向负剑少年,手中短刀庵脩依旧锋利如初,寒星刀光凛冽袭人。 “不必了。”少年丢下手中碎裂的短剑剑柄,很干脆地回应道。“剑修的剑碎了,便是输了。” “你那四把剑难道真是摆设?!”夏昑岚对于少年主动的认输显然是不能接受,要知道两人到现在为止也才交了一次手,硬说起来反倒是自己还吃了亏,一招未出,慌张防御,然后现在居然以这种方式结束?“再来!”话音未落夏昑岚再度扑出,全然不顾负剑少年此时已经毫无再战之意。 眼看夏昑岚扑杀而来,负剑少年眉头一皱,目光朝一旁县守看去,却发现县守似乎并未有意叫停,全然一副袖手旁观的作态。 “惊涛剑!”负剑少年屈伸弓背,提脚用脚后跟踢在背后背负的一柄剑的剑鞘尖,应声之间一柄剑嗖地一下从剑鞘中飞出。随着长剑出鞘,少年踮脚一跃而起,半旋着身子抽鞘握一气呵成。 “百浪滔波!”只见少年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握住长剑,两道剑气一左一右宛如浪涛落在他与夏昑岚的面前,赫然形成一道淡蓝色的阻拦隔断。 “剑气!”郝凌宇大吃一惊,眼前少年使出的虽然也是武技,但却又与寻常武技不同,其中蕴含的并非只有修为,同时还有一道道剑气。 单凭这一点,郝凌宇几乎可以肯定少年的身份,必然是一位剑修,而且剑道的修为似乎不亚于他的武道修为。 夏昑岚同样大吃一惊,他仓促手势后撤抵挡,待他摆开防御架势,却又不见负剑少年使出的这一招百浪滔波有任何下文。短暂的迟疑停顿不由得令夏昑岚心生不悦,这家伙仿佛是在羞辱自己。 负剑少年的上一招断水流,气势上固然强,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可就是这样的一招却让他丢尽了颜面,本以为是什么厉害招式,但实际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却微乎其微,最后甚至还导致折断了手中的短剑,而反观夏昑岚,狼狈躲闪弄得连滚带爬一身污尘。 现在又是一招比断水流气势更为宏大的百浪滔波,结果只是在两人面前阻隔出一道淡蓝色的气息,料想来也不过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给我破!”夏昑岚深吸一口气,挥刀向着两人之间的那道淡蓝色的阻隔之墙斩去。 县守同样观瞧出负剑少年所使出的这招蕴含剑气的武技,心中暗道不妙,可眼看夏昑岚仅凭一身蛮劲就要撞上去,心中更是大惊,顾不得迟疑赶紧冲上前去阻止。 同时一旁围观的郝凌宇心中也是一惊,他是没想到本来已经停下冲刺的夏昑岚片刻迟疑过后又再度冲上前去,全然一副有勇无谋的匹夫作派。 县守和郝凌宇都在为夏昑岚的冲动而担忧万分的同时,负剑少年显然也对夏昑岚毫不畏怯地举动给震惊到了,要知道自己这一招本就不是为了打败夏昑岚而使出的,不然自己大可不必将剑气朝地面上挥去。 负剑少年来不及思虑,他赶紧将手中的惊涛剑收入剑鞘,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息不到的工夫,少年已然将其余三柄背负的长剑一齐握在手中。四柄剑收于剑鞘,随着少年朝夏昑岚一掷。 四柄剑交叉而立,深深扎进地面,这一下可是惊得夏昑岚一身冷汗,他几乎都不曾看见少年投掷的动作,耳边只听嗖嗖嗖四声破空声,声音未止,四柄剑已然阻断了自己的前路。 夏昑岚一个踉跄后倾着栽在了地上,而几乎同一时间,县守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少城主!”县守急忙关切道,同时也看向面前的四柄剑,不由得大吃一惊,竟然面前的这四柄剑清一色全是黄阶武兵。 负剑少年轻皱眉头,剑指一出,四柄长剑骤然飞回到他身边,一时间四柄长剑犹如四面屏障将负剑少年围绕其中。 “结束了吧?”负剑少年望向一脸惊愕的县守,淡漠地问道。 县守一时语塞,他看了一眼夏昑岚,显然此时夏昑岚已经全无战意,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吧了。县守皱着眉头,倒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结束了。”说着话同时又偷瞧夏昑岚,夏昑岚并没有任何的异议,他这会儿坐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刚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几乎没有来得及反应的功夫。 “你……你叫什么名字!”夏昑岚吞了口唾沫,强撑着已经虚软的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负剑少年此时已经将四柄长剑重新背负在身后,神色平淡地回应道。“钟离,钟离钧灏。” “钟离钧灏……”夏昑岚拄着短刀,喃喃自语着少年的名号,似乎要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住。 另一旁观战的郝凌宇也同样默念着少年的名号,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追问道。“你是京州钟离家的人?” 钟离钧灏眼睑一闪,目光望向郝凌宇,虽是无言,但也算是默认了。 见钟离钧灏没有否认,郝凌宇眼前一亮,一时间又惊又喜,憨笑了几声才想起来开口说话。“我曾经拜读过府上的一些书籍,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巧,在这里遇上。”郝凌宇一边说一边冲到钟离钧灏的面前,一把握住了钟离钧灏的手,欣喜若狂地追问关于钟离家的事情来。“我有拜读过《列仙全传》,还有那本《真仙体道通鉴》……” 郝凌宇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一股脑将自己曾经看过的书列举了出来,同时询问着钟离钧灏关于书中记载的详细事情,全然不顾钟离钧灏自己有没有看过。毕竟写书的人就出自京州钟离家,说不定钟离钧灏认识写书的人能够引荐也说不准,如此难得的机会,郝凌宇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钟离钧灏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郝凌宇已经一股脑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有些歉疚地回答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要不……” 钟离钧灏止了话,看着满脸期待模样的郝凌宇,一时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如何了。“这样吧,你稍微慢点说,我看看有没有我知道的。” 得到钟离钧灏的回答,郝凌宇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于是他先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列仙全传》里面记载的神仙是真实存在的吗?” “不知道。”钟离钧灏干脆地回答道,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 郝凌宇叉着下巴又问道。“那《真仙体道通鉴》里面记载的内容和《太虚本源录》都提及了关于修炼者体质的问题,那所谓的后天之体显现为先天之体的话,契机是什么呢?” “不知道。” “拿《真仙体道通鉴》里面关于修炼体质……”郝凌宇话还没问完,钟离钧灏已经提前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不知道,你说的这本书,我并没有看过。”钟离钧灏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 郝凌宇沉思了片刻,转念又重新问道。“你是剑修之体?” 提到这个钟离钧灏顿时警惕了几分,他略带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书里说的呀。”郝凌宇如是说道。“可是剑修之体也分好多种,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的《真仙体道通鉴》被阉割过,总感觉还有很多没有说明白。”郝凌宇说着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真仙体道通鉴》吗?”钟离钧灏对这本书名的印象并不深,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知情。 说起来钟离家的藏书量之多世之罕有,抛开一些寻常对外公开过的书籍外,绝大多数的书籍都被家主封存了起来。说不定其中就有郝凌宇口中提到的《真仙体道通鉴》的原本,但是即便是复刻本,又是怎么传出来的?钟离钧灏有些疑惑,难道这本书只是寻常书籍?看来有机会回家的话得去好好看一看了。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钟离家的背景了,钟离家可以分为两辈人,早在前朝时期钟离家就已经存在了,大部分的书籍也都是从那个时候流传下来的,其中有两个人几乎撰写了那个时候钟离家所有的藏书。一位叫做权,另一位叫做邑,这两位都是前朝时候的人。钟离钧灏对他们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唯一知道就是几乎所有的书籍上都有这两人的印章,至于其他关于他们的事迹,家族里也就只有家主才有资格知道。 说回现如今天明皇朝时期,钟离家几乎销声匿迹,流传下来的也只有先人古籍之中还隐晦地提及了钟离家的背景,毕竟天明时期关于前朝的记载都出自钟离家之手。钟离家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底蕴依旧尚存,打从天明初年起,钟离家就一直以另一个身份示人,那就是天明皇帝册封的钦天卫。作为天明原先四卫之一,钦天卫的存在感一直可以说是很弱,自然也不会有人将钟离家和钦天卫联系在一块儿。 就在郝凌宇和钟离钧灏交谈着的时候,被晾在一旁的夏昑岚突然开口冲着郝凌宇说道。“你们两个是当我不存在了吗!我打不过他,难道还收拾不了你?”夏昑岚一指钟离钧灏,对着郝凌宇吼道。 钟离钧灏和郝凌宇几乎同时看向夏昑岚,对于夏昑岚的挑衅,郝凌宇叹了口气。“你说你,何必呢。” “还未请教?”钟离钧灏突然打断了郝凌宇的话,一脸温和的模样询问起郝凌宇来,或许是因为有夏昑岚在前,钟离钧灏对郝凌宇的好感度显然要高了许多。 “凌云城,郝凌宇。”郝凌宇抱拳冲着钟离钧灏作揖。 钟离钧灏也同样施以答复。“钟离钧灏。”说着钟离钧灏又打眼瞧向夏昑岚,此时的夏昑岚已然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凌宇兄弟打算与他一战?” “我是不想打,毕竟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说来复杂。”郝凌宇无奈地摊开手。 钟离钧灏心中了然,他随即冲着县守的方向问道。“县守大人,他们两人的对决,我在一旁观战,若是发生意外,我会出手制止。” 钟离钧灏的话并非是询问,反而更像是通知。县守冷笑一声,看向钟离钧灏,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才十岁大的娃娃,这般的态度,在场除了夏昑岚这位飞云城的少城主外,他可不会惯着。 正待县守欲要开口,夏昑岚却提前应了声。“那就劳烦你在一旁观战了。” 县守一愣神,看向夏昑岚,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甩脸色又看向不紧不慢走到一旁的钟离钧灏,略带戏谑的对他说道。“出了意外也用不着你出手,本县守自会处理。” 场地上此时只留下了郝凌宇和夏昑岚两人对面而立,这几乎是两人第一次如此正式的交手。一边是刚被钟离钧灏以碾压之姿打败的夏昑岚,满腔怒火连带着和郝凌宇的那些事情,此时都汇聚在了这里。 夏昑岚服下一枚丹药,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状态,单手握住庵脩短刀。愤怒气盛,目光如炬,等着郝凌宇摆开架势。 反观另一边的郝凌宇,倒是显得闲散了许多,不紧不慢地站立原地。和面上的云淡风轻不同,其实此刻的郝凌宇内心里也在打鼓,虽说夏昑岚刚刚打过一场,实力想来也是消耗了许多。单论修为,两人都是炼体期八重,不分上下。但论到实战的武技,郝凌宇此时就有些头大了,他还真没学过什么武技,不过转念一想,正好趁着夏昑岚此时实力衰弱,自己也好借着机会实操一番晚上刚学的南山水鸟剑诀。 想到此,郝凌宇一扫阴霾,重新抖擞了精神,一手摆开衣摆负于身后,另一手翻手冲向夏昑岚。 “来吧!”郝凌宇一声喝道。 面对郝凌宇的架势,夏昑岚鄙夷不屑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庵脩短刀,轻蔑地说道。“你打算空手对武兵?” “对哦。”郝凌宇一愣,尴尬地挠了挠头。“多谢提醒!”说着他也取出了自己的武兵短剑。 郝凌宇手中的短剑名唤临常,与夏昑岚手中的短刀庵脩同是钱家老大钱万两所赠送给他们父亲的,两件武兵虽说都是黄阶下一品,但经过八宝轩打造过的临常短剑,显然要更胜夏昑岚手中的庵脩几分,而且还有专门装配的剑鞘,更显不凡。 眼看郝凌宇掏出短剑,夏昑岚的眼睛瞪得老大,从短剑上隐约透露的气息来看,显然要压过自己一头。而另一边,钟离钧灏也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郝凌宇手中的短剑,甚是喜爱。 “来吧!”郝凌宇将短剑抽出剑鞘,明晃晃的短剑散发着寒光,犹如皎月浩瀚,反观夏昑岚手中的庵脩,此时却明显黯淡了许多,就如同萤烛之火一般无二。 眼看武兵被郝凌宇盖过一头,夏昑岚更是气愤,他提刀直奔郝凌宇而来,完全忘记了先前于钟离钧灏的一战,也是如此贸然冒进。但须知对手并非钟离钧灏,而是郝凌宇。对于郝凌宇的实力,夏昑岚心中还是多少有些了解,整日沉迷地摊文学,对于修炼武道不思进取,若是三回合打不倒郝凌宇的话,自己这几年的修炼只怕都是浪费时光了。 心想着,夏昑岚已经箭步来到郝凌宇面前不足几尺之距,随着他提刀砍下,周身修为爆发,庵脩仿佛感应到了夏昑岚爆发的修为,也同样给予了回应。 这一刀,犹如力拔山兮气盖世,龙跨千山,虎啸神州。破风之声如豺狼嘶鸣,刀光所至,如潮似浪,席卷八方。 苍啷啷,刀剑碰撞,一道明晃晃的亮光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只听铛当啷一声传来,两人胜负已分。 第五十七回 刀剑交撞,铛当啷一声传来,胜负已分,夏昑岚弓步半蹲,尚还保持着挥刀砍下的姿势,反观郝凌宇站立原地岿然不动。 一旁庵脩短刀孤零零地落在了地上,而郝凌宇手中的临常,毫发未损依旧熠熠生光。夏昑岚余光向后一瞥郝凌宇,目光之中满是惊愕与不可置信,就在他还未收回目光,只觉眼前一黑,一头倒栽倒在了地上。 “少城主!”县守大惊失色,这已经是他今晚第二次被震惊到了,前一次是那名叫钟离钧灏的少年,四柄武兵长剑的吃惊。第二次则是眼下,郝凌宇刚才使出的武技,是惊怔。 “南山水鸟!”一旁钟离钧灏惊呼而出,刚才那一瞬间,他瞧得真着,夏昑岚挥刀而来气势惊人,若说之前的交手,夏昑岚还有藏拙,那这一刀只怕是十分全力。而郝凌宇手中短剑轻描淡写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之势,只是用剑尖一挑,便将夏昑岚手中的武兵给缴了械。而重点则在这之后,那眨眼之间的一招,一剑刺出犹如蜻蜓点水,水鸟俯冲入水一般。 钟离钧灏一愣神,恍然大悟,原来今晚再八宝轩与自己竞拍得到南山水鸟剑诀的人此刻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竟然是郝凌宇。 “凌宇兄弟。”钟离钧灏一改态度,恭敬地来到郝凌宇的面前。“能否与我一战?” 话说此时的郝凌宇也还没回过味来,他断然没想到只是粗略的施展这招新学的南山水鸟剑诀,竟然会这么厉害,完全想象不到这一招才只是黄阶武技。 郝凌宇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临常短剑,仔细回味着刚才瞬息之间发生的一切,自己只是注入了修为,然后按照剑诀所指调整着自己的气息,然后自己手中的剑就仿佛是具有了灵性,自主地挥舞了起来,不说其他,单是这一点,郝凌宇自谙黄阶武技之中恐怕无一能够如此,而同时,一个疑惑也浮现在心头,莫非这南山水鸟剑诀并不是黄阶武技? 就在他疑惑不已的时候,钟离钧灏突然提出了要与他一战的请求,郝凌宇一愣,不假思索地脱口答应了他的请求。 而另一边,县守在确认了夏昑岚并无大恙,只是气血攻心昏了过去。待他抬头再看,此时郝凌宇已经和钟离钧灏两人势均力敌对面而站。 县守立马开口喝阻。“今晚到此为止!你们两个都给我各自回去歇息!” 钟离钧灏此时刚刚取下背后背负的四柄长剑,却遭到县守的制止,心意难平却也不得不将剑重新收起。 而郝凌宇,这会儿才回过味来,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自己刚才其实施展了武技,但是毫无感觉,纯属是不经意碰巧撞上。结果贸然就应允了和钟离钧灏的对决,这不是活脱脱的鸡蛋碰石头嘛,可算多亏县守制止,随即郝凌宇赶忙冲着县守报以了一个感激的笑容作为答谢。 “凌宇兄弟,不知道能否移步一叙。”钟离钧灏背负着四柄长剑,款款走到郝凌宇的面前,询问道。 县衙内,县守阻止了钟离钧灏对郝凌宇提出挑战的请求,并宣布县衙内不再可以肆意施展修为,在下了逐客令请离了郝凌宇之后,钟离钧灏执意要送郝凌宇一程,县守没有异议,待两人离开,县守这才着急忙活地将夏昑岚送回房间歇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墨云县这一夜发生的事情除了县衙里的当事人外,再无其他人所知。依旧万籁寂静,蝉鸣蛙啼。而秦家镇的夜晚却显得诡谲异常,空旷街道上一人行色匆匆,披星赶月而来。 透过夜色,依稀可见此人的相貌,竟是不久前还在合云县的赵建硕。 那日寻觅妖兽未果的赵建硕带着从森林里拾取到疑似天明皇朝的制式武兵握把返回了合云县,当他回到合云县的时候得知了合云县的县守杨健戚已经带着考核的生员前往云州兵武堂去了,他并没有着急追上杨健戚的队伍,反而是从合云县离开,径直前往了飞云城治下墨云县所在的秦家镇。 秦家镇,一处隐蔽的宅院门前,若是不对秦家镇有所了解,只怕很难寻到此地。门前左右各立着石兽雕像,看似空无一人。 “什么人?” 就在赵建硕出现在这处宅院门前的时候,隐蔽之处突然窜出了两个人,两人身披遮颜兜帽的米色斗篷,内衬青黑色宽衣,腰缠浅蓝色系带。 这两人的相貌赵建硕并不熟悉,但是他们的衣着打扮反而让赵建硕松了一口气。 “两位使者,在下特来求见舵主。”赵建硕果断从怀中掏出一块自证身份的腰牌。 两人聚目观瞧,赶忙恭敬起来。“原来是赵旗主,失敬失敬。” 赵建硕默然点头回应,重新将腰牌收入贴身怀中,再度询问道。“舵主可在?” “舵主自然是在,只是这会儿恐怕还不方便相见。”其中一人略带歉意地回应道。 赵建硕迟疑道。“为何?” “此刻正有位大人正在与舵主大人议事。” “哦?”赵建硕舌头在口腔中一打转,心中暗道那位与舵主大人议事之人恐怕身份也不低,断然不是自己这个旗主身份所能冒犯的。 想到这,赵建硕冲着两名使者一拱手。“那我且稍等片刻吧,有劳两位使者替我通报一声。” “这是自然,赵旗主且往偏室移步。”两名使者恭敬地迎着赵建硕进入宅院内的一处偏室。 就在三人行至半道,却又见一人正埋着头迎面撞了上来,那人大步流星低头而行,全然没有注意到赵建硕等人,直到和赵建硕撞了个满怀,这才骂骂咧咧地抬起头来。 “什么人这么不长眼!”那人一抬头正好和赵建硕四目相对。 一旁为赵建硕引路的两名使者只觉得牙槽一哆嗦,赶紧压低了身姿,试图隐去身形不被那人注意到。 赵建硕也是一头雾水,这和自己撞个满怀的人居然是一名胡子花白的老头儿,且不说老头儿率先开口牢骚,单是刚才的相撞,若不是瞧见对方的模样,赵建硕只怕是怀疑自己撞在了一块铁石之上。 这老头儿虽然貌不惊人,但是一身健硕的肌肉棱角分明。稀疏的白发胡乱生长毫无打理,虽有少许的白发,但依旧看得出距离谢顶只怕不远。额前箍着一道黑色不明材质的皮革头箍,宽大的脸盘,悬着一头蒜鼻,面上肌肤坑坑洼洼,不少地方甚至还鼓起了如同蛤蟆后背一般的脓包,蓄着的白胡子张牙舞爪。个头算不上高,大概也就只到赵建硕下巴所在的位置。身穿一件泛黄发锈的短打背心,两臂粗壮健硕,显然是多年持有重物而导致的。 老头儿瞧着这和自己四目相对的男子,闷闷不乐地又扫了一眼哆嗦着试图隐去身形的两名使者。“喂!你们两个!” 两名使者被老头儿点名叫到,顿时一个激灵,赶紧上前询问。“惠大师有何吩咐?” 赵建硕余光一扫两名使者,看着他们的模样,显然是有惧这位名叫惠大师的老头儿身份。随即他又重新打量着面前这位惠大师,心中暗道莫非这人就是那位与舵主议事的那位?但很快赵建硕就打消了心中的顾虑,他暗暗感应着这位惠大师周身的气息,充其量也就只有炼骨期水平。 被称呼为惠大师的老头儿自然没有意识到赵建硕此刻的内心活动,他握着胡须捋了一把。“你们两个去想办法搞点人牲送来给我!” 人牲?两名使者面面相觑,但又好像心知肚明,只是略带为难地看向惠大师。“惠大师这次要几个?” “越多越好!”惠大师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是最后一批了,要不了多久。”说着惠大师突然话锋一转,沉声继续说道。“你们应该知道要求吧。” “明白,明白。”两名使者点头如捣蒜,同时面色遗憾地看向赵建硕,满是歉意。“那个,赵旗主,恕我们不能相送了。” “赵旗主?”惠大师眼前一亮,抬头望向赵建硕。“你小子就是那个给赵旗主?” 赵建硕平淡地点头默认,思考一番才开口询问。“敢问惠大师?” “我啊?”惠大师咧嘴一笑,抬起手一把拍在赵建硕的胳膊上,这般力道却也让赵建硕二度震惊,这还是在看出惠大师修为水平的情况下。 “你干得很不错,也多亏了你带来的锻造术啊!”惠大师挂着笑容的脸庞在赵建硕看来着实有些别扭,倒是说不出的奇怪,反倒恶心更多占了几分。 不过惠大师提到锻造一事,赵建硕脑海中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件事,一件让他一跃成为旗主的事,便是与锻造相关。 赵建硕恍然大悟,随之一惊。“您莫非就是那位锻造师?惠……”赵建硕只知道这位恐怕就是锻造武兵的匠师,但一时却想不到他的名号。 惠大师并未动怒于赵建硕不知道自己的名号,反倒是捎带喜色。“老夫惠力煌。” “晚辈赵建硕,见过惠力煌惠大师。”赵建硕暗暗记下老头儿的名号,恭敬地拱手作拜。 惠力煌笑着笑着突然脸色一变,重新恢复了一开始严肃的模样。“话说你来是做什么事?” 被惠力煌突然一问,赵建硕先是一愣,随即眼前一亮,赶紧掏出那件握柄。“在下前些日子意外寻获到这个,既然惠大师在此,不妨过目看看?” 惠力煌一眼就被赵建硕拿出的握柄吸引了目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握柄夺了过来放在面前仔细观瞧,同时忍不住咋舌。“这是件武兵,看样式倒是有些和天明皇家的制式相仿。” 得到惠力煌肯定的答复,赵建硕暗暗点头,除了缺少专业人士的认定之外,这些他也看得出来。不过他更想要从惠力煌那里得到一些他所不知道的线索,虽说自己曾经怀疑过那日遇见的王复云和叶离,但无论如何,两个半大孩子能够制服一头妖兽,哪怕只是刚入了兵阶的妖兽。但凡王复云和叶离身具修为,赵建硕都不会这么怀疑。 至于这件武兵,赵建硕是在妖兽发生过搏斗的地方寻得的,而妖兽如今已经沉尸湖底,妖丹不翼而飞,显然和这件武兵的主人脱不了干系。从自己口中夺食,这种事情,赵建硕可是无法接受的。 “不过这武兵的断裂方式倒是有些奇特。”惠力煌咋舌喃喃自语道。“并非是外力因素,反而更像是由内崩裂导致的。” 赵建硕听得惠力煌的自言自语,不由得沉思起来,对于武兵的了解,显然没有人比惠力煌更了解了。“敢问惠大师,什么意思?” 惠力煌瞥了一眼赵建硕,又把玩了一番手中的握柄。“简单点说吧,这把武兵是被撑坏的。” “撑坏的?”赵建硕有些惊愕,他虽说对武兵的了解不多,但是基础的常识还是具备的。 武兵和寻常兵器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使用者,为什么修炼者都渴望拥有一件武兵,便是因为一旦施展修为,寻常兵器难以承受修为带来的威压。而武兵正是完美的应对了这一点,无论是注入多高的修为,都能够坚韧非凡。哪怕是在武兵阶级之中位于最下阶的黄阶下一品,据说腾空期的大能用起来都毫不影响。 而关于武兵破碎的了解,赵建硕也曾有所耳闻,但那也是因为武兵与武兵之间的碰撞摩擦,高阶的武兵自然有它身为高阶的原因,这点显而易见毫不奇怪。 可是眼下惠力煌这位锻造武兵的大师也说明了,这件武兵并非是因为外力的缘故,而是内在的缘故,难道是质量问题? “难道是这件武兵的材质承受不住?”赵建硕忍不住询问道。 “不可能,要知道这可是天明皇家的制式,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惠力煌立刻否定了赵建硕的猜测,他抬头看了看赵建硕,突然脸上又挂起笑意。“赵旗主这件残缺的武兵反正坏也坏了,不如交给我如何?” 面对惠力煌的提议,赵建硕多少也猜出原因,锻造师之间的嗜好他并关心。“不过惠大师能看得出这是何人所用的吗?还有,究竟需要多高的修为才能从内崩碎一件武兵?” “起码腾空期往上,毕竟老夫可还没听闻有人能够做到的。”惠力煌拿着握柄咋舌再三。“天明皇家的制式武兵……唔……”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跟我来,我想有人或许会知道。” 说罢,惠力煌一把拉住赵建硕,而赵建硕全然无法挣脱,就好似突然被束缚住双手的人被一匹高头大马拽住拉扯一般,只得任凭惠力煌将自己拽着往前走。 惠力煌带着赵建硕所前往的地方,正是赵建硕此行前来所想要见到的舵主所在。一扇四屏门牢牢严实地阻挡着两人的前路,只见惠力煌一个大脚踹开了一扇门,大步流星闯了进去。 而赵建硕也被惠力煌大力地给拽了进去,几乎是不等他反应,闯入屋内的瞬间,只觉得四道滔天修为气息齐齐锁定了自己。 顿时赵建硕额头流下冷汗,几乎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冷不丁地。 “惠大师可有何事?” 赵建硕被修为威压压得抬不起头,但依稀能够从声音分辨出说话之人,那低沉而又高高在上的声音,自然就是那位舵主。 “大人,我这儿有件东西,想请您过目一下。” 和赵建硕的处境不同,惠力煌似乎丝毫没有被那四道修为所压制,一如寻常。 “那你又是什么人?” 似乎是看到了冷汗洗面的赵建硕,惠力煌赶忙劝说解释。“他是赵旗主,这件东西就是他带来的。” 随着片刻的无言,很快压在赵建硕身上的四道修为渐渐散去,这才让赵建硕得以松了一口气。 赵建颀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缓了过来,刚才那一刻四道修为就如同四座巨山突然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且其中两道修为更甚带有杀戮之气,可以说要不是惠力煌为自己解释介绍,恐怕真是鬼门关前走过一遭。 趁着松懈下一口气的功夫,赵建硕小心地翘首观瞧。 首座之人并不是他印象里舵主的模样,是一名穿着遮面斗篷的男子。而在他之下,才是那名他所知晓的舵主之人,除他之外还有四个人,分别位于左右两侧。两人站在舵主身后,另外两人一人坐在舵主对面,另一人则站在其后。 显然刚才压制自己的气息并非是舵主所施展的,似乎也并非是首座之人,而是这四个陌生人。 只见惠力煌将那件武兵的握把交给了舵主,而舵主又恭敬地将它交到首座之人的面前。这个举动赵建硕很快分析出了一二,恐怕首座的那位才是起初两名使者口中的大人物。 “戍策司的东西?”只听首座之人口中缓缓道出这件武兵握把的来历。 而他说话的声音,赵建硕只觉得有些许的熟悉,但掩盖了面目的斗篷,在其下的容貌却不得见。另外他口中的戍策司,这个名字赵建硕毫无印象,甚至应该说自从前一任神武帝时期,戍策司这个名字就彻底从天明皇朝的历史中被抹去了。 就在首座之人说话的同时,他缓缓掀开了遮面的斗篷,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而正是这个举动过后,赵建硕几乎是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不可思议也不可置信地看向首座之人,脱口而出了这位大人物的身份——夏骏天。飞云城城主。 第五十八回 “夏……你是飞云城的那位……”赵建硕瞪大了眼睛看着坐在首座的男子。 夏骏天冷眼一道寒光,惊得赵建硕赶紧闭上了嘴巴,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只一眼,赵建硕竟觉得仿佛是如临大敌的生死关头,冷汗止不住从额头滑落,牙关哆嗦,更嗓咽喉一阵火热干燥,吞咽的唾液刚刚滑落就被蒸发殆尽。 “咳咳,赵旗主,你也该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吧。”坐在一旁男子突然浅咳了几声,开口警醒着赵建硕。 赵建硕目光一瞥,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坐镇此处的舵主大人。赵建硕听闻过舵主的修为高深,但鲜少与其谋面,今日也算是一睹真容。舵主那一身磅礴修为散发而出的威压,虽不及夏骏天那般给人以压迫,单从切身感受到的威压来分析,舵主的修为恐怕也已经达到了常人所不可及的地步了。 趁着机会,赵建硕又一扫其余几人,惠力煌自是不用说,重点在于其余四人,两人位于舵主身后,另外舵主的对面还坐了一个人,打扮和飞云城城主夏骏天相仿,也是身披一件遮面的斗篷,兜帽之下,那人用手捂着口鼻,沉闷地哼声着,从他的手上清晰可见那褶皱如枯木树皮一般的皱纹,甚至还有几点老人斑,想来年纪只怕是在场最为年长。 从左往右,舵主身后的两人虽然没有兜帽斗篷遮住面貌,但面上却戴着半掩口鼻的罩面,罩面上绣绘着兽面图案,狰狞面目亦非善类。其中一人束着长发,高高立在头顶上,约有一掌的高度,末端垂着一条马尾,借着灯光,油亮的头发透露着暗暗的红色。一双眼睛好似蛇目,竖着的瞳孔,处处透露着诡谲。 另一人在他身侧,也位于舵主的身后,同样面戴罩面,束着一头棕色的头发,不过他的发饰却夺人眼目,就如同头顶竖着旗斗一般。与蛇目男子相仿,这名男子的一双眼也很特殊,瞳孔不是竖着的,而是横着的,就像马匹的眼睛那般,再加之他的身型壮硕,恰如一匹高头骏马。 右侧年老的男人身后站着的人也是相似的打扮,半掩口鼻的面罩,高高束起的长发,一缕透着粉丝的长发垂在额前,和对面的两人不同,这人是个女子样貌,紧凑贴身的衣衫将胸前两座高峰凸显的淋漓极致。她的双目被一条靛蓝色的布带给遮住,只能依稀看清布带上方露出的一对剑眉。 这三个人的实力自然也是不低,甚至能够与舵主一较高下。赵建硕从刚才被他们的修为威压的时候就已经得出来分析,恐怕少说也有合道期修为。而坐在舵主对面的那位老者,只怕修为更要胜一筹。 短短几息的工夫,赵建硕已经在脑海中分析了个大概,但也只局限于眼前可见的这一部分,至于他们的身份以及飞云城城主夏骏天的出现,这些他却是连揣测都不敢的。 经过舵主的提醒,赵建硕连吞了几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回应道。“小人明白,今日小人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不,你需要看到,也需要知道。”夏骏天反驳道。“沙全民,时候也不早了。” 夏骏天口中的沙全民正是舵主的名字,听到夏骏天一开口就是直呼舵主本名,赵建硕顿时觉得不光额头冒冷汗,几乎全身的毛孔都炸裂开来,如大堤泄洪一般,汗水止不住地涌来出来。 话到于此,便不得不说这舵主的身份,沙全名和赵建硕所在的是一个名叫古一教的教派,古一教的起源不开考究,众说纷纭。早年间白莲神教风头正盛,一度掩去了其他教派的风头,也使得其他教派几乎只存在于老一辈的口耳相传和一些古籍记叙之中。而随着十余年前白莲神教遭到天明名门正派的围剿一度销声匿迹,虽也有不少死灰复燃的迹象,但随着天明神武皇帝继位之后,白莲神教彻底地覆灭了,但与其说是覆灭,倒不如说是白莲神教的教众纷纷改头换面加入了其他的教派,其中就包括了现如今的古一教。 对于这些改头换面的众多教众而言,教派如何其实并不重要,他们也只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当然也有一些如赵建硕这般的年轻一代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现如今的天明就像是那位说书人口中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个教派覆灭了,千千万万个教派就如雨后春笋拔地而生。 但随着神武皇帝继位的次年,天明分崩离析,内忧外困。大小的教派之间也开始纷纷整合,一些小的教派纷纷被吞并,而沙全民也是那个时候被古一教所吸纳的白莲神教老教众之一。历经了白莲神教的覆灭后,沙全民也曾经创立了自己的教派,沙全教。巅峰时期曾一度割据了半个县府的地盘。 神耀初年一直到神耀五年,这足足五年的时间且不说这些教派的覆灭和吞并,就连名门正派之间也少不了灭宗覆门的事情发生。直到神耀五年,天明才算稳定了下来,到如今也不过三年光景,名门正派如今除了那些天明封赐的武宗和那些专供天明的武学堂和兵武堂外,百江盟占据江州之地,万宗会占据徐州之地,都已经脱离了天明的制约束缚,说是割地称王也不为过。 凉州和幽州自不用说,凉州的凉王陈肆和幽州的北天狼王拓哉余,两人虽有天明的封赐,但也不过是割据一方的诸侯王。 梁州和扬州分别被天明曾经的戍边大将占据,拥兵自重的两人也先后得到了天明皇朝的应允列土分疆自立为王,南有傅长生,东有邓飞龙,北有陈肆和拓哉余,而西边,锦州自神武帝时期被南夷国占据,如今也已经彻底的归属于了南夷国治下,而青州所在则是天明曾经四位戍边大将之中最后一位至今没有背离天明所治的西方坎兑徐天德。不过明面上青州依旧在天明治下,但实际上青州与其他分裂出去的几个州也并没有不同,青州归于徐天德的自治之下,说是列土分疆,割地称王也不为过。只不过和其他州不同的是,全天明十二州除了陈肆所在的凉州外,也就只有这个青州至今为止古一教都不曾涉足,也未曾听闻有其他教派或是宗门在青州落户的消息,唯一知晓的就只有青州如今走在街头,十个人里至少一半是光头和尚而另一半则是戴帽喇嘛,当然这些只是题外话了。 而说回云州的古一教,如今沙全民出现在秦家镇自然和飞云城脱不开干系,这也就是为何飞云城的城主夏骏天也会同样出现在此地的原因。 赵建硕大致缕清了脉络,心中暗道夏骏天所言之事不由得多了几分思量。 “蛇目前辈,这是我的腰牌,在凌云城治下凭此令牌便可畅通无阻。”赵建硕将自己的腰牌递了出来,而他的面前,便是方才站立于舵主沙全民身后的那名眼瞳似蛇目的男子。 这会儿近距离的观瞧才更看得出他们的模样,暗红色的马尾长发男子,名叫蛇目。棕色长发发饰好似旗斗的男子名叫马目。至于另一名女子,双目缠着布带,一缕浅粉色垂额秀发的,名叫兔目。 他们三人的修为以蛇目最高,合道期五重的修为,也是三人之中担任负责的人。马目和兔目的修为虽然低一些,但也是赵建硕所不及的,合道期四重。 蛇目眯着眼睛接过赵建硕的腰牌,全无谢意,仿佛一切理所应当。只听他嗓音尖锐地开口说道。“你不随我们一道?” “我自然是希望,可惜身上还有兵武堂副尉官一职。”赵建硕遗憾地摇了摇头。 一旁名叫兔目的女子凑了上来,温婉语气地对赵建硕说道。“想不到古一教居然连兵武堂都渗透了。”她的语气略带嬉笑,又掏出一件用黄布包裹的东西递给了赵建硕。“这东西你带回去。” “这是什么?”赵建硕迟疑地接过兔目递来的黄布包裹,只有手掌大小,里面似乎是个盒子。 蛇目撇了撇嘴,冷言冷语地对赵建硕解释道。“这件东西能够给你在兵武堂寻得一座靠山。” “啊?”赵建硕一惊,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将包裹赶紧揣进了贴身的怀里。“这东西当真?” “兔目给你的信物,也算是证明你与我们有关系。”马目此时也来到他们身边,他的嗓音既不似蛇目那般尖锐冰冷也不似兔目那般温软柔和,倒是略显低闷深厚。 见马目前来,蛇目余光一扫,在他们的周围数十辆满载木箱的马车都已就位。“既然已经准备妥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赵建硕回头环视,四周数十辆马车,每辆车上都搭载着好几个木箱,木箱之中的东西是什么他多少也知晓,毕竟秦家镇每天没日没夜进进出出的马车运送的都是这些。只是这一次的量显然已经是整个秦家镇的全部存货,而且再加上先前夏城主的那番话,以及沙舵主所交代的事,结合起来分析的话,恐怕今晚也是秦家镇最后一次运送这些货物了。 想到这,赵建硕又不禁感慨,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若是再耽搁个一天半日,只怕自己好不容易赶来秦家镇却只能扑个空。 说话功夫,蛇目三人已经上了马车,三个人分开乘坐,最前头的是蛇目,中间段是马目,而最末端压阵的则是兔目。 眼看着他们三人赶着车队逐步驶离秦家镇,赵建硕也重新整理了一番衣衫。 “赵旗主。” 不多时,赵晨牵着一匹马来到赵建硕的面前,将缰绳交给了赵建硕。 赵建硕接过马缰,突然愣了一下神,他迟疑地瞥了一眼牵马而来的赵晨,试探性地问道。“你?你前些日子可有去过合云县?” 秦家镇矿山深处,惠力煌斜躺着,一手叉着下巴,歪着嘴,上槽牙咬着下嘴唇,眉头深锁。另一手叉着腰胯,出着粗气,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又像是闷闷不乐。 “哟,惠大师啊,怎得这副模样?” 一个声音由远渐近,惠力煌一挑眉头,自下而上打眼瞧去,说话之人正是矿山之中的那位山羊胡男子。 瞧见了山羊胡男子,惠力煌冷哼了一声,叉着下巴的手搓揉了一番后这才放下。“我当时谁这么清闲呢,蒋程啊,你来得正好。”惠力煌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喉腔之中发出沉闷的呼噜声,仿佛是为了坐起来费了不少的功夫似的。 蒋程便是山羊胡男子的名号,听闻惠力煌一提,蒋程一挑眉毛,笑问道。“惠大师需要我做什么?” “进来说话。”惠力煌此时已经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一边锤着腰一边领着蒋程进入锻造坊。 惠力煌的锻造坊就在秦家镇的矿山之中,早些时候王复云等人前来所挑选矿镐的地方便是这里,距离地下矿洞很近。此时正有几名赤膊的壮汉搬运着一箱一箱从矿洞之下送上来的乌冥石,这些乌冥石进来的时候还是矿石的模样,而出去的时候却是一箱一箱封装好的大木箱,这些木箱与蛇目等人运送出去的那些马车上的木箱一模一样。 要说区别,搬运矿石的都是赤膊的壮汉,一个个高头大马身材壮硕,但无一例外都是毫无修为的模样。而将木箱从锻造坊运出来的却是那些身披斗篷的使者,只不过这会儿他们却很清闲,毕竟所有的木箱都已经被运走了。 “今天取的货差不多已经是这边的全部了吧。”蒋程左右瞧了瞧,翻手取出一本帐本翻了起来。“我听说今日可是来了位大人?” “别提了,下头还有多少?”惠力煌轻哼一声,问向蒋程。 蒋程又翻开一页,认真地说道。“矿洞已经开掘到九十七,人的话倒是有一千七百零四人。” “走,带我去看看。”惠力煌一拍大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听闻惠力煌这么一说,蒋程不由得眉头一簇,他自然是清楚惠力煌这么要求的目的。“倒不是在下不答应,只是惠大师可有考虑过这段时间……”说着话,蒋程又翻开帐本,蘸着舌尖翻开一页继续说道。“从上一批人到现在,十多天才新填补了七个位置。” 惠力煌脸色骤变,他阴沉着脸瞥了眼蒋程,没好气地冒出一句。“所以呢?” 蒋程自然也是瞧出了惠力煌的脸色阴沉,不过他依旧保持着一副笑面模样,不慌不忙地继续用手指划过帐本。“这个月的开采量要比上个月少了三千七百斤,在下也不是要驳了惠大师的意思,只是这按月交不上量,舵主大人若是……” “就这事啊?”惠力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转而又云淡风轻地拍了拍蒋程的胳膊,把脸凑近了些许。 蒋程眼看着惠力煌的脸凑近自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有意躲闪。毕竟即便是长期共事,但惠力煌的那副容貌还是让人难以接纳。 不过惠力煌却不以为然,他小声地附在蒋程的耳边说道。“也算是看在你没少给我安排的份上,我可告诉你,这块地马上就要废弃了。” 蒋程原本还有碍于惠力煌的容貌问题,待到惠力煌窃窃讲来的这番话进入耳中,顿时蒋程双目圆睁,嘴巴大张,大吃一惊。 “此事当真?”蒋程追问道。 惠力煌轻哼一声,缩回了身子,耸着肩膀。“难道还骗你不成,今天来的那位大人的要求。喏,你也瞧见了。”说话功夫,惠力煌冲着锻造坊角落一撅嘴。 蒋程恍然大悟,伸出手来揉了揉下巴。“难怪今日锻造坊内的货被搬了一空。”说着话他又顺着山羊胡捋了捋,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询问道。“那……那这地方剩下的人?” “我先去挑一批人来用,毕竟舵主可是还让我为他专门锻造一件武兵。”惠力煌直言说道。“你也用不着担心产量的事,到时候最后一批结束了,这里也就废弃了。” 听着惠力煌的话,蒋程似懂非懂地附和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倒不是在下不相信惠大师,只是秦家镇若是废弃,那……”蒋程说着余光瞥向锻造坊不远处那个深坑大洞,洞下便是矿坑,此时此刻若是静心倾听甚至还能够听到从矿洞之下传来叮叮当当的挖掘之声。 惠力煌很快明白了蒋程话里话外意有所指,只见他嘴角一扬,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直面惠力煌的蒋程在面对这幅笑容的同时,不由得也打起了一个寒颤,似乎单单从一个笑容之中,蒋程已经明白了惠力煌的意思——人牲祭炼。 所谓的人牲祭炼便是从惠力煌出现在秦家镇的那一刻说起,起初蒋程就负责秦家镇采掘乌冥矿石一事。那时候从秦家镇采掘的矿石一车一车运送出去,目的地便是惠力煌所在的地方。直到惠力煌来到秦家镇,并且将他的锻造坊也一并搬了过来,大大地减少了运送矿石的人力,取而代之的便是封装成箱的武兵,一箱又一箱地运送出去。 也是自从惠力煌来到秦家镇之后,蒋程也算是重新认识了这位其貌不扬的锻造人,从他手中产出的每一件武兵不光使用了乌冥石。每次到要锻造出货的前夕,惠力煌都会找到蒋程,并设法从他手中挑选一批采掘矿石的奴工,而这批奴工便是那些武兵之中另外的一件材料。 虽然蒋程一直以来鲜少离开矿洞所在,但多少也通过那些作为使者的人口中得知了惠力煌不光是从矿洞中寻找人牲,还命令使者们去周边的村镇搜刮人牲。 对于这件事,蒋程早先曾经也有抵触,但当他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武兵之后,那些怜悯也随之抛之脑后,毕竟如今的世道之下,心怀慈悲便是对自己的残忍,既然如此,蒋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对此绝口不提。 本已经是见怪不怪,但随着惠力煌露出的狰狞笑容,蒋程心中还是暗暗嘀咕,虽然矿洞之下不是被贬为囚的就是不明所以的奴工,虽然他们的生死从进入矿洞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虽然他们对于蒋程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个冷冰冰的编号数字,虽然…… 蒋程咽了口唾沫,双眼一闭,倒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帐本合了起来。待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嘴唇也一开一合对惠力煌说道。“那就先挑一批吧。” 第五十九回 矿洞之下,王复云凭借叶离提供的办法,已经顺利地挖掘出足够三人份的矿石,这比预定的时间还要早上了许多。 王复云握着矿镐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矿镐明显已经超越了它本该承受的范围,就在王复云准备放下矿镐的同时,矿镐终究还是到达了极限,粉碎在了众人的面前。 叶离蹲在一旁清点着王复云挖掘出的乌冥石,堆积如小山一般的矿石之中除了乌冥石之外还夹杂了一些其他种类的矿石,而这些并不是要求的种类,自然也都被叶离收入了囊中。 “你都不累的吗?”叶离歪着头瞧向王复云,手中掂量着一块指节大小的矿石,顺势塞入自己的储物木牌之中。 王复云丢下矿镐仅剩的木柄,舒展着肩膀,要说起来他从拿起矿镐到一次次地敲击,挥舞了不知道多少下,但相比之下还不如在王家村的时候被干爹王北宇所要求的量。 “我觉得和挥剑一样,一下一下的。”王复云抬起胳膊朝内收了收拳头,隆起的肱二头肌似乎在说明自己此刻尚有余力。 叶离努了努嘴,没有再细问下去。 “夏姑娘呢?”王复云四下张望了一番却寻不见夏昑覃的踪影。 叶离不以为然地看了王复云一眼,用手撑着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正当她准备开口,突然身后出现一道人影。 人影的突然出现让叶离心一提,瞬间转头望去,出现在她身后的竟然是夏昑覃。在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后,叶离才舒了一口气。“差点被你吓了一跳。” 夏昑覃不苟言笑,她的面色有些难看。 “怎么了?”叶离似是差距出夏昑覃的脸色,急忙追问。 不久之前当他们三人被带入矿洞之后,夏昑覃便和叶离商量过,打算去周围调查一番。叶离自然是赞同她的想法,毕竟三个人里也就只有王复云一个人傻乎乎的还觉得这只是为了拜见那位传闻中的大能的考验。 叶离对秦家镇这里萌生的警惕一方面是出于这些年来走南闯北的经验,另一方面则是当她来到矿洞之后,在看到了乌冥石的时候。且不说采掘矿石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矿石的作用,对她这个锻造世家之人来说就再清楚不过了。乌冥石的作用无非就是拿来打造武兵,可打造武兵绝非易事,甚至不是寻常百姓能够做到的。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秦家镇的幕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高人?既是修为高深的大能,还是武兵锻造的匠人,而且还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秦家镇打造成这般景象。 和叶离的怀疑警惕类似,夏昑覃也有同样的怀疑猜忌,特别是秦家镇这片矿洞的出现,要知道她可是飞云城城主府的大小姐,飞云城治下每一处矿物的开采可都是归飞云城管理的,任何肆意开采盗掘都是不能够被容忍的违法行为。而且还有那位秦家镇幕后的修为大能,夏昑覃从最初的好奇,到现如今的疑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瞒住飞云城城主府肆意妄为地开采乌冥石,他的身后恐怕少不了飞云城的人在徇私枉法。 然而当夏昑覃偷偷摸摸去调查的时候,却目睹了让她毛骨悚然的一幕,就在他们所在的矿坑不远,同样是在矿洞之下,还有一个深坑。一具具干尸堆积如山,一眼望不到底,其中除了成年人的尸体外,更多的还是与他们一般年纪大小的少年尸体。 夏昑覃目光涣散,有气无力地将她去调查的情况告知了叶离和王复云,但却有意地隐瞒下了那一坑尸体的事情。 除了那一坑的尸体外,夏昑覃告知的内容大多是关于如何从矿洞之下逃离出去的,就在那一坑尸体的上方有一个倾斜向上的隧道,大小差不多刚好容下一个人匍匐而行。而那个隧道似乎就是用来抛弃这些干瘪尸体的,夏昑覃也在隧道口探索了一番,但碍于暴露自己的踪迹,她只是感受到隧道口传来外界的微风。 除了尸坑的出口之外,夏昑覃也设法潜行回他们最初来到矿洞下的那个洞口台阶,遗憾的是那山羊胡男子蒋程似乎也预料到会有人设法逃出,提前就安排跟随他的那些壮汉把守。那些壮汉的修为虽然不如蒋程,但也不是夏昑覃此时能够对付的,若是只有一个人把守,夏昑覃还有把握一试。 除此之外,夏昑覃还去到了其他几个矿井口。王复云所分到的是九十四号洞,旁边九十三号洞和九十五号洞,起初和他们一起被带来的那三名少年便是被分到了九十三号洞,他们也被要求了和王复云一样的事情,挖掘乌冥石。不过他们显然没有叶离的协助,也没有王复云的耐力,到夏昑覃在暗处观察到时候,他们三个人挖掘出的乌冥石还不到蒋程最初拿出的那块的一半大小。至于另一边的九十五号矿洞,情况大差不差,洞里六个人也在埋头挖掘全然没有注意到潜藏在一旁的夏昑覃。 听夏昑覃一番描述,叶离叉着下巴思索了一番。“那个隧道没有人把守吗?” “没有……那……”夏昑覃一想到那片堆满尸体的地方,不由得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王复云在一旁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他倒不是不知道叶离和夏昑覃的打算,但他有些不理解,毕竟眼下自己已经完成了蒋程要求采掘的乌冥石数量,连带着叶离和夏昑覃的那一份他也一并完成了,甚至还要多出不少。 明明到时候将矿石交付就有机会离开了,又何必还要费尽周章另寻出路呢。不过王复云没有作声,毕竟这是叶离和夏昑覃的决定,或许只是自己听了个片面,误解了他们呢。 叶离眼神一晃,重新看向夏昑覃,认真地对她说道。“你说得那个隧道,我和你一起去看一看。” 夏昑覃迟疑又略带犹豫,那场面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甚至她都不愿意再去面对那般场面。“那……那里……”她支支吾吾地看着叶离,试图用眼神来解释,但却被叶离给忽视了。 “怎么你提到那里就这般支支吾吾,那里是有什么吗?还是说你担心我会暴露?”叶离不解地冲着夏昑覃眨着眼,同时她掏出储物木牌,翻找来一番才反应过来。“那个香囊还在你那里,等下把香囊给我,我有办法保证不会被人发现的。” 夏昑覃眼看着叶离已经执意要去那出隧道,一番内心争斗,她最终还是决定提前给叶离打下一剂预防针。“那里有尸体……” “尸体?”叶离也随之一愣,不过很快她就恢复如初,不以为然地拉上夏昑覃的胳膊。夏昑覃的胳膊上明显随着她说完话之后冒出了满臂的鸡皮疙瘩,而且还有些冰冷。叶离宽慰道。“不就是尸体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把它当作尸体看待,就不会有什么负担了。” 叶离也明白,夏昑覃毕竟是府城的大小姐,自然是没有见识过俗世的险恶,只不过是几具尸体,没见识过被突然惊吓到也是难免。不过同时叶离也不得不佩服自己,起初她也曾害怕过尸体,直到这一路走来,也算见怪不怪了。毕竟这个世道,表面上的光鲜,背地里残酷的让人难以启齿。 “你当真?”夏昑覃有些惊讶,虽说和叶离只是相识数日,但两个女孩之间也多少互相了解了一番,特别是叶离走南闯北的经历。不过对于尸体,或许是两人的各说各话,夏昑覃以为叶离是见识过那些只存在于书籍之中的尸山血海的场面,而叶离则以为夏昑覃所说的只不过是零星三两具。 在叶离的要求下,夏昑覃拗不过她,也只好应允带她一起去发现隧道的地方。眼看夏昑覃和叶离要离开,王复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那我呢?” “你先留在这,万一我们三个人都不见了容易引起那个山羊胡的怀疑。”叶离回答道。 王复云一听忍不住摇头。“可是你们两个都不见了的话,不是更容易让人起疑吗?” “那就交给你来想办法啦,放心,我就去和夏……”叶离目光移向夏昑覃,继续说道。“我和夏姑娘去看一看那里的情况,万一出现意外也好早做准备。” 叶离的执意让王复云一时无言,直到他们两人离开,王复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土尘,口中自言自语地嘀咕。“真不知道他们疑神疑鬼的要干什么,好端端的待着等收验不就好了。”说着话,王复云将双手环抱在后脑勺,四下看了看,寻了早些时候叶离所待待那个角落,悠然自得地躺了下来,心中忍不住开始对拥有修为之后对事情萌生憧憬遐想。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王复云早早地完成了蒋程吩咐的要求开始歇息,这不由得引来同属一个矿洞里的那几人的羡慕。他们虽然有样学样地将血涂抹在矿镐上,立竿见影,很快乌冥矿石就像是扎堆儿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但是缺少了最关键的一个步骤,这也使得他们只能眼巴巴看着满眼的乌冥石却无法挖掘。 虽说叶离也和他们商量了交换的条件,但是他们知道的显然太少,丝毫无法打动叶离,以至于夏昑覃返回矿洞,再到叶离和夏昑覃一起离开,他们挖掘出的乌冥石甚至还不及王复云的百分之一。 “小兄弟,你挖了的这么多?” 在他们的拥簇下,最早和王复云一行人搭腔的那名男子再度充当表率。 王复云抬眼看向他,与早些时候不同,他此时已经浑身沾满了尘土和血污。“你们挖得怎么样了?” 王复云满含善意地询问却惹得他们一个个在心中骂咧,明知故问,这是摆明了在嘲讽啊! 我们又和你不一样,你的那位小兄弟三言两语就教会了你挖掘乌冥石的诀窍,可是我们没有啊,还得劳心费力,大半天工夫连你一块零头都还不到。 为首的男子心里虽然愤愤不平,但脸上却还要挂着笑容,他轻声轻语地对王复云说道。“小兄弟你能不能把挖乌冥石的诀窍告诉我们?” 男子的话说到这里,其余几人纷纷附和起来。“是呀,是呀。” 王复云不解地看向他们,毕竟叶离也不曾告诉过王复云需要用血和摄金粉,以至于王复云也和其他人一样也以为是只需要用血涂抹矿镐就可以了。 “你们做得没错呀,我也是一样。”王复云如实说道。 看着王复云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其他人也或多或少瞧出了一些名堂,只不过他们并不是觉得王复云也不知道,而是自以为是王复云不愿意告诉他们。 就在为首的男子懊恼王复云的反应准备离开的时候,王复云却从地上爬起身来。 “要不我来帮你们挖吧,刚好我的量已经齐了。”王复云撸起袖管,可瞬间他又陷入了为难,刚刚自己最后的一把镐子也已经碎了,眼下就只剩丢弃一旁的那根木棍。 “用我的!” “不,用我的!我的好用!” 起初王复云的回答一度让他们放弃了,但随着王复云提出要帮他们来挖掘乌冥石,顿时几个人开始互相争先恐后起来,全然不似方才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你们也不用争,我帮你们都挖。”王复云摩拳擦掌随手准备接过为首的男子手中的矿镐,在他想来自己挖掘得如此轻而易举,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不成了呢,恐怕是他们的方式不对,经过自己的一番挖掘过后,王复云早早地总结出了一套规律,挖矿就和挥剑相差无几,吸气提起,吐气落下,大臂受力,小臂不动,手腕要灵活。 可就在王复云接过矿镐的时候,不出意外的事情再度发生,矿镐在他手中碎成齑粉。这可把其他人给惊了个够呛,要知道打从他们被送进矿洞的那一刻,这矿镐不知道陪伴了他们多少个日夜,要说感情,那是谈不上的,但性命攸关可以说是密不可分。 遗失矿镐这件事在矿洞里不少发生,毕竟没有人会在矿镐上做下记号,即便是有记号,而且还指认了窃取自己矿镐的犯人,负责管理矿洞的山羊胡男子蒋程可不会出来打抱不平,而是将遗失矿镐和偷窃矿镐的人统统带走,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矿洞之中。 虽说没有人敢询问他们的去向,但大家都心领神会地默契共识,他们大抵上是成了尸体。以至于最后大家遗失了矿镐也不敢声张,只能寻找倒霉的替罪羊将他的矿镐顺手牵走,这也是矿洞之中不成文的一条规矩。 要说矿镐遗失,听闻矿洞里那些年头久的人说过,矿镐丢了就没了,那些大人可不会再发放第二把。没了矿镐依然每天还要准量的上缴矿石,他们可不管你是用手刨还是用牙啃,一次不够就是饿上一天,两次不够难免一顿皮肉之苦,三次不够那和死了也没有区别,毕竟矿洞之中鲜少有人能够三次后还出现的。 眼看着为首男子的矿镐在王复云手中粉碎,其余人纷纷投来惋惜的表情,但更多的并不会幸灾乐祸而是担忧,毕竟他们也说不准到底是那为首之人的矿镐自己耗尽了耐久而碎的还是因为王复云。 王复云眼看手握的矿镐碎的只剩下木头握柄,心中也是愧疚之意油然而生,他的问题这不是第一次,说不定还会有下一次。 而为首的男子自然是最为惊讶的,他在心底骂骂咧咧,面上却还要表现得云淡风轻。“二狗,用你的矿镐!” “啊?”名叫二狗的男子脱口惊呼。 在这群人里最不起眼的一个矮个子便是二狗,他很不情愿地看向为首的男子,要知道最开始他们有样学样模仿着王复云将血涂抹在矿镐上的时候,也是他最先被逼着做的。眼下自己要将矿镐交出来,虽说不知道是否和王复云有关系,但毕竟为首男子的矿镐是碎在王复云手里的。何况自己可是经历过遗失矿镐的,而且也是目睹了遗失矿镐之后结果的,说什么他也不敢去冒险应允。 就在二狗迟疑的片刻,突然他一个踉跄冲到了王复云的面前,手中紧握的矿镐握柄也不偏不倚落入了王复云手中一部分。 几乎事发同时,二狗暴怒地扭头冲着身后的几人吼道。“哪个家伙推我的!”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没有人承认,二狗一时竟也不知该对谁发火,当他回过头才发现自己手中的矿镐竟然有一半落在了王复云的手中,这可把他吓得够呛,但万幸没有发生和刚才一样碎裂的一幕。 为首的男子一把拽开二狗,连同二狗的矿镐也完全落入了王复云的手中。 “小兄弟,那就拜托你了。”男子恭敬地冲王复云点头道谢,然后拽着二狗去到一旁,小声地附在他耳边说道。“隔壁有几个新来的,回头他们的矿镐给你。” “那我的呢?”二狗恋恋不舍地望向王复云手中那把曾属于自己的矿镐。 “那把归我了,你没意见吧。” “这……”二狗挑着眼看向男子,好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好吧。” 在为首男子与二狗窃窃私语的同时,王复云掂量着手中的矿镐,说起来他也算松了一口气,好歹没有碎,不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是好。“不过似乎叶离和夏昑覃对自己体质的问题有所了解,等他们回来再好好问问吧。”王复云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已经大步流星走到矿洞的一处挥起矿镐朝着岩壁砸去。 第六十回 王复云扬起矿镐奋力砸下,顷刻间矿镐的尖端与矿石的棱角迸发出激烈的碰撞,若是单从架势上看去不可谓不惊人。 这一幕可让几人兴奋得够呛,这力道挥舞下来,殊不知能够掉下几块矿石。 但是一番敲击结束,岩壁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矿石表面也是毫发无损。 “咦?”王复云一脸震惊和疑惑,刚才挥舞下矿镐的力道明显比自己挖掘的时候用力了许多。若是按照自己挖掘时候的力道,本应该凿开整面矿石,但目下竟然连在矿石表面留下痕迹都办不到。 眼看着王复云雷声大雨点小,几人的心如坠冰窖,但很快他们又随着王复云再度挥舞起矿镐而提起期待。 王复云重新调整了一番握把的姿势,虽然心有困惑,但是依然挥舞出了第二镐,第三镐。 叮叮当当一番敲击,王复云只觉得手臂都被震得发麻,力道也一次比一次轻,直到最后一击精疲力竭的连矿镐都抬不起来,却也只挖下几块拇指大小的矿石。 为首的男子稍显不悦,他走到王复云身旁询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王复云却顾不得男子到询问,他自己也觉得疑惑,明明先前自己挖掘到时候只觉削铁如泥,轻而易举地便是满地矿石,而眼下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竟然才只有不足一手之握。 “我再试试。”王复云深吸一口气再度抄起矿镐,但奈何气力耗尽,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矿镐举起,只得就此打住。“抱歉,我歇一会儿再继续吧。”说着王复云将矿镐送还给了为首的男子。 为首男子并未接过矿镐,他的眼神之中似乎存在怀疑,王复云自己明明轻轻松松就挖出了远超三人份量的矿石,怎么到了他们这边,这看似雷声大的卖力挥舞矿镐,结果别说是雨点小了,简直就是干涸如荒漠。明明挖掘的矿石都是一样的,难道是矿镐的问题? 男子疑惑地将余光撇向其他几人,目光游走落在了名叫二狗的男子身上,又很快打消了猜疑,矿镐大家都是在被送到矿洞前随机拿的,没理由那些人要在矿镐上动手脚,要真是矿镐的问题,王复云又怎么会就这么好运地拿到呢。 男子又将目光移回王复云的身上,难道是挖掘的办法不对?之前叶离说的办法是要用血涂抹在矿镐上,难道问题出在这?男子似乎心中暗自有了决定,既然王复云说要休息一会儿再继续,那便由他,待会儿让他出点血再试试,若是行则罢了,还是不行的话恐怕就坐实了他的怀疑,王复云并不打算将采掘乌冥石的诀窍泄漏给他们,说什么愿意帮助他们也只不过说说而已。 “你们几个也别闲着,继续去挖。”男子冲着其余人说道,又转头对王复云说道。“你先歇息一会,等下再试。”男子说这话不由得眼神一睁一眯,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其余几人见男子如此说话,虽然心中不满,但也不好发作,特别是那被夺了矿镐的二狗。但好在男子将他们招呼过来,并说明了情况。 “那小子该不会是合起伙耍我们的吧?” “可是他挖出来的你也瞧见了,明明他挖的时候那么轻巧,怎么到提出帮我们的时候就这般雷声大雨点小了。” “要我说他就是在磨洋工,压根就没打算帮我们的!”没了矿镐的二狗最为激动,抢先打断了其他人的话语。 为首男子见几人一个个义愤填膺,连忙作出手势压下了他们的话语,同时撇了撇头,偷瞄着一边歇息着的王复云。“或许是血的区别,我这也是猜测,待会儿让他出点血来试试便知了。” “他若是不愿意呢?” “别忘了他不是已经挖了许多出来吗,再者说他也就是个十岁半大的孩子,有的是办法。”为首男子轻蔑地冲着说话的那人一笑,同时又瞧向周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但又隐约嗅见一阵花香,竟让他忘记了刚才所想到的异样。 待几人在男子的吩咐下各自离开去寻开采的位置后,原地歇息的王复云则捧着矿镐陷入了沉思,他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矿镐上的血迹已经被磨擦掉了?想到这,王复云倒也心中有了想法,等下说不定可以让他们再涂点血试一试。毕竟自己也是好心来帮他们的,出点血尝试一下也算不上过分的要求。 就在王复云和矿洞里其他人在为挖掘乌冥石而各怀心思让对方出血涂抹作为尝试的时候,叶离则在夏昑覃的指引下溜到了矿洞一处隐蔽的角落。 “前面那处裂隙过去就到了。”夏昑覃贴着岩壁对身后的叶离说道。“那里……唔……”夏昑覃一回想起那里的景象,不由得支支吾吾起来,她强忍着胃中的翻腾,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来。“有……很多尸体……你……” “不就是尸体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叶离干脆地说道。“像你归为城主家的大小姐,恐怕是头一回看到的吧。” 夏昑覃没有应声,她小心翼翼地领着路。两人进入矿洞的角落,很快迎面就是夏昑覃口中所说的裂隙。完整的石壁自上而下裂开一道口子,仿佛是一道开创的伤口,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缝隙前夏昑覃自身上取出一枚明珠,注入些许修为气息,很快珠子就亮了起来,虽然光线微弱,也算聊胜于无。 进入裂隙,前方的道路愈发的窄,整个人需要侧着身子前胸后背紧贴着冰冷的石壁才能够通过,也万幸两人才不过十岁,倘若是个成年人只怕行到一半就会卡在当间动弹不得,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具枯尸,抑或是白骨。 或许是因为这里早已经有人发现,窄长的裂隙之间除了夏昑覃和叶离之外还有其他的“人”。 “前面当心。”夏昑覃侧身贴着墙壁,用脚蹬住两侧的石壁不紧不慢地朝着前上方移动。 叶离不明所以也跟着夏昑覃的举动开始微曲两腿,用脚掌紧贴着石壁,双手支撑着一点一点向上移动,直到她错开夏昑覃的时候才看清,原来夏昑覃的这番举动是为了避开前方卡在两侧石壁中间的一具白骨尸体。 白骨依旧保持着生前站立的姿态,但也只剩下上半身的骨架,全赖两侧岩壁缝隙见的藤蔓,竟然完好的担住了尸体的前胸肋骨。藤蔓纤细的枝条密密麻麻地缠绕在骨架之上,意外的竟然好似经络一般。而白骨尸体的下半身可就没有这般幸运,零散在地虽然尚能分清楚哪一根是股骨,哪一根是胫骨,但散落一地却让人不忍直视。 白骨的出现显然让叶离心悸,以至于忽略了白骨之外缠绕着的藤蔓,这藤蔓绿中透红,锯齿状的叶片稀疏位于两侧,只是叶片只生长于白骨的胸腔范围,而岩壁之上却是光溜溜的。 两人越过白骨的所在,很快前方的石壁变得更窄了。夏昑覃缓缓压低了身子,前方的路已经无法让人站立着侧身通过。好在夏昑覃早一步先探好了路,她轻车熟路地将身子缩下来,几近匍匐。“前面会很窄,不过很快就能通过。” 叶离并不怀疑夏昑覃所说,只是心中不免好奇,这道路夏昑覃是如何发现的。但同时叶离似乎也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刚才经过那具白骨的时候,夏昑覃似乎表现得镇定自若,完全没有那种深闺之人初见尸体的惊恐。 按照夏昑覃的指引,两人顺利来到了早先夏昑覃所发现的那个隧道,和之前夏昑覃独自一人找到这里的时候一样,周围静悄悄的,几乎空无一人。 为什么是几乎空无一人,只因为在夏昑覃和叶离来到隧道的前方,不得不面对的就是钻出狭窄岩壁后突如其来的一处巨大空腔,虽不如矿洞那般庞大,但对于刚才狭窄缝隙里钻出的他们来说,也已经足够巨大了。 凭借夏昑覃那颗会发光的珠子微弱的光亮,并不能够清晰看见对岸的景象,但面前的范围已经足够映入眼帘。 “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大的空间?”叶离钻出身子,掸了掸膝盖的尘土,眼前山体内的巨大空腔让她忍不住抬头惊呼。 夏昑覃已经有了第一次来的经验,反而显得很平淡,她指了指漆黑深处的对岸。“那个隧道就在对岸那边。” 对岸?叶离不明所以地顺着夏昑覃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距离自己不足数米的地方,地面突然垂直断开,仿佛重回了初来矿洞的时候,那时也是在中央深陷下去的深洞,与眼前如出一辙,只不过这个深坑似乎比起他们下到矿洞的那个深坑要小上许多。 “我们要怎么过去?”叶离看向夏昑覃,问道。 “这边走。” 夏昑覃似乎有意避开那处深坑,她剑指一挥,发光的珠子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率先飞出,照亮了深坑与周围岩壁之间的一条窄路。 夏昑覃走在最前面,叶离紧随其后,两人挨着岩壁小心翼翼地向着隧道处走去,行至半途,叶离还是出于好奇地询问起来。 “你说的尸体,不会就是我们来时的那具白骨?” 夏昑覃顿时停下了身子,她缓缓转过头看向不明所以的叶离,摇了摇头。 叶离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见她目光向一旁深坑方向一瞥,冷不丁突然一个哆嗦,吓得她朝岩壁方向靠了靠。 “那里有人?!”叶离指着脚边深坑的方向,惊诧地问道。 夏昑覃心里自然明白叶离看到了什么,她如实回答道。“那是尸体。” “尸体?” “恩,边上坑里全部都是……”夏昑覃说得轻巧,但一回想到自己一开始来的时候,不光被吓得不轻,奈何即便早有心理准备,那一幕景象便是回想起来都觉得腹内翻腾。 叶离显然被夏昑覃的话震惊到了,她并不是不相信夏昑覃,而是眼前这深坑,尚不知深浅,若当真都是尸体,殊不知究竟会有多少。 想到这里,叶离攥紧了拳头,手心的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这里有多少?” “满满一坑……”夏昑覃咽了口唾沫,剑指一出,将发光的珠子移向尸坑的上方。 借着微弱的光亮,坑内的景象随之出现在两人的眼前,一具又一具横竖东倒西歪的尸体映入眼帘,年纪有大有小各不相一,干瘪的肌肤仿佛是被榨干了水分,一双双空洞深邃的眼窝,虽然空腔内无声静谧,但此刻叶离却能够隐约听到那一声声低吟的哀嚎,仿佛是在控诉着他们的遭遇…… 另一边矿洞之下,蒋程领着惠力煌从蜿蜒阶梯一路向下,时间已是天明拂晓,但矿井之中却没有日夜之分,只有当蒋程带人前来收取定量的矿石的时候才说明一天已经结束。 “这个人。”惠力煌抬手一指,挑选了一名健壮的男子。 蒋程则翻开帐本,抽出毛笔蘸着舌尖在纸页上划掉了男子的名字,同时冲着身后的几名彪形大汉使了个眼色。 几名彪形大汉心领神会,大步流星走向前来,他们两人一组清点着这处矿井的采掘进度,而至于被惠力煌挑选中的那名男子便不在检查的范畴,他显得很激动,因为自己被选中了,选中的人就可以不再继续待在这里了,终于可以到地面上去看一眼久违的太阳和天空。 “三人足量!” 几名大汉动作迅速地将矿石装入背篓,一共是装了四筐半。 “大人!听我解释……”未能完成足量的几个人纷纷向蒋程求饶,他们显然比蒋程更清楚没能完成足量的后果。 蒋程一言不发,只是用毛笔在一页纸上圈圈勾勾,全然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 眼看蒋程手中的毛笔落下,彻底宣判了他们的结果,这群人更是哭爹喊娘起来,吵闹的声音令蒋程眉头一皱,目露不悦。 “你们应该很清楚的,既然早知如此……真是吵闹。”蒋程眼光一闪,两名魁梧汉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他们的手上握着长鞭,二话不说已经抽打在了那群人的身上,顿时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反观其他人,蒋程等人自不用说,而那三名完成了足量的人此刻已经领取了一些充饥干粮。他们就站在一旁,目睹着昔日同处一处矿井里的同伴承受鞭刑,佐着他们的哀嚎声,一口一口将干粮咽下。被惠力煌挑选中的那人更是冷眼旁观,倒不是他们愿意,只因为这些都是常态,若是换作他们未能被选中或是没能完成足量的矿石采掘,遭受惩罚的时候,他们也都一样冷眼作态,说不定还能看着受难的人,多吃下几口干粮。 一连数十个矿井走下来,惠力煌几乎每个矿井里都会挑选一到两个人带走,蒋程看着帐本上一个一个减少的人数,反倒显得平淡异常。 “差不多了。”惠力煌双手背在身后,扭头朝后看了看,身后已经不知不觉跟着一大串的人了。 听到惠力煌开口,蒋程默然点头。“惠大师是足够了吗?” 惠力煌嘴角一扬,似乎看出了蒋程不露声色的心声。“剩下的几个洞,若是有合适的,我专门给你再炼一把武兵。” 此话一出,蒋程顿时眼前一亮,他赶紧翻开帐本。“还剩七个洞。”蒋程说着抬眼望向惠力煌,惠力煌的容貌全然没有了那令人作呕的模样,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光鲜无比,仿佛梦中情人一般,看得蒋程那是一个欣喜若狂啊。“那就有劳惠大师辛苦辛苦了。” 九十四号矿洞之中,此时王复云已经歇息了好久功夫,余下的几人也已经围了过来,为首的男子率先走上前来。 “也好久功夫了,现在可以开始了吧?”男子开口问道,身后那名叫二狗的男子更是迫不及待插嘴起来。 “你可抓紧一点!别……”二狗话还没说完,为首的男子一把将他拽开,面露不悦地瞪了二狗一眼,这才让二狗闭上了嘴。 “我想会不会是你们的血涂得不够。”王复云看向他们,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 为首的男子也想到了这一处,但没想到会是王复云率先提出,他本来还打算等王复云动手挖掘失败后再提的,可眼下王复云先一步提出,他只好顺着话接下去。 “那你说怎么办呢?”为首男子反问道。 王复云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矿镐,又抬头望向为首的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要不再涂点血?”说着他已经将矿镐伸了出来。 为首男子看着矿镐,双眼微微一眯,余光瞧向身后其他人,很快拿定了主意。 “二狗,既然是你的矿镐,那你出点血,不过分吧。”为首男子毫无询问的意思,全然是一副通知的意味。 “凭……为什么!”二狗欲言又止,瞪着王复云,抬手一指。“那小子能挖,咱们却挖不出来,为什么不干脆用他的血来试呢!” 为首男子见状也顺势借驴下坡,一副为难的表情看向王复云。“小兄弟,二狗说得也不错,大家都是用血涂抹的矿镐,可只有你挖得出来,要不……” 王复云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他先是一愣,但转念一想他们说得也并非空穴来风。被为首男子这么一说,王复云心中反倒萌生了愧疚,是啊,早知道用自己的血先试一试了,也不至于耽误了这么会儿的工夫。 “那我试试吧。”王复云不疑有他,手掌握住矿镐用力一割,瞬间血液从手心涌出。 为首男子看着王复云已经割破了手心将血涂抹在矿镐之上,不由得心生怜悯之意,说到底王复云也不过十岁半大。心想到此,为首男子冷眼瞪着二狗,语气冰冷地提醒道。“若还是不成,就轮到你来出血了。” 二狗抬起大拇指拧了一下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将血涂满矿镐的王复云,只见王复云将矿镐先是夹在两腿之间,随手撕扯一块布条简单包扎手掌,紧接着重新将矿镐提了起来。 王复云抬起矿镐,深吸了一口气,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岩壁上的乌冥矿石。吸气,抬手,落下,动作一气呵成,矿镐顺势砸在了岩壁之上,哐的一声随之传来。 第六十一回 王复云全力以赴地挥镐重重砸在了岩壁之上,声势浩大却连一块矿石也没能挖出,暴露在岩壁上的乌冥石甚至连一道擦痕都没有形成。 眼见无果,王复云不假思索迅速调整握柄的姿势,又是全力的一挥,这次总算不至无功而返,乌冥石应声落地了好几块,加起来也足有一截手指的大小。 “二狗!你去涂血!”为首男子不由分说,扭头冲着二狗吼道。 经由为首男子这一喊,众人纷纷将目光望向二狗,虽然他们也知道二狗去不去涂血都是无济于事的,若是早有用,又何至于要由王复云来帮助他们挖乌冥石呢。 二狗被众人盯着,浑身不自在,但还是快步来到王复云的身侧,只是他并没有割开手掌去涂血,而是目不转睛瞪着一双眼看着王复云。 “你小子是故意的是不是!”二狗恶狠狠地质问道。 说话的同时,二狗还不时将眼神扫向起哄的众人,他们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二狗的事心急如焚,但实际上,在二狗看来他们却是另一幅面貌。 若不是他们贪心,何至于如此,换作王复云等人没有来的时候,他们每日虽然辛苦,但依然能够勉强保证每日的乌冥石采掘能够足量。可现在,那些一副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他们起码手里还有矿镐,即便王复云失败了他们也能够自己凑够足量的乌冥石。反观自己,此刻才是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乌冥石也只有早些时候挖掘的那一小部分,矿镐也被强取豪夺了去。正因如此,二狗对王复云可是愈发地没有好感。 “你可别以为你耍些花招就能蒙混过去。给我说!”二狗狰狞面目好似要将王复云给生吞活剥。 王复云却也是一头雾水,起初自己也是出于好心,但结果也是他所没有想到的,眼下二狗却突然对自己发难,一瞬间王复云也严肃起来,一把将矿镐丢给二狗。 “爱谁挖就谁挖去。”王复云愤懑地撂下一句话,扭头就要走。 “站住!”二狗和为首男子异口同声地冲着王复云喊道。 王复云停下脚步,看了看说话的两人,闷闷不乐地问道。“做什么?” 二狗也被为首男子突然的一声吼给惊愣了片刻,一时竟不知言语,只好任由为首男子开口应答。 “你到底是怎么挖到那么多矿石的,怎么现在就不行了?”为首男子瞪着二狗,转而又以善意目光看向王复云,语气平平地询问道。 王复云经历了这么一会儿地折腾,对于这件事也是一头恼,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那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为首男子向前走上两步,拍了一下手。“你挖的也足够满足你一个人的份了,不如剩下的分给我们一些吧。” “这……”王复云一愣,转念一想为首男子说得也不无道理。 见王复云陷入思虑,为首男子心中窃喜,毕竟对方也不过是个十岁半大的孩子,和自己斗心思还嫩了许多。 “多余的那些可以给你们。”王复云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自己早些时候挖出的乌冥石扣除自己的,叶离的和夏昑覃的之后还能剩下一小部分。毕竟那些自己留着也派不上用处,想到这王复云又扫了一眼满面狰狞的二狗,顿时心生厌恶。转眼在看说话的为首男子,高下立判,不如就当顺水人情送给这位还算好说话的男子。 “那我们就笑纳了。”为首男子扬起嘴角,得意地看向其余众人,似乎隐隐再说,看吧,我还是有办法的。 其余人也纷纷心领神会,若是加上王复云那些多出来的部分,再加上他们挖掘的,只要再凑一凑说不定一下子就凑够了足量。 二狗见状也神情一下柔和了许多,毕竟在实打实的乌冥石即将到手的情况下,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撒邪火呢,与其将气力耗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还不如等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之后再去其他矿井里摸一把矿镐来得务实。 于是乎大家伙一拍即合,跟着王复云来到了他们挖掘出矿石的地方,眼前的矿石堆积的如同一座半人高的小山。面前的这些矿石对于他们来说算不上多,要知道每日他们每个人挖出的足量矿石凑在一起要比面前的这些还要多上一些,但是他们可是一群人挖掘出的成果,而眼下这半人高的小山却是出自王复云一人之手,想到这不由得让众人在心里暗自惊呼。 王复云并未在意他人的眼光,径直来到堆积如山的矿石前,早在叶离跟着夏昑覃离开之前就已经分好了两摞,一摞是他们三个人的份,每人十斤的份量。另一摞则是王复云挖掘多出来的部分,叶离当时就在清点这部分,从乌冥石里挑走了其他种类的矿石,而剩下的这些就留了下来。 并不是叶离不打算照盘全收,只是因为夏昑覃回来带来的消息让她一时顾不上这些矿石。若是叶离得知王复云居然大手一挥就要将这些乌冥石拱手送人,只怕是要气得直跺脚。 可毕竟叶离此刻正和夏昑覃去寻找离开矿洞的办法,然而王复云始终还是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明明来之前都和自己一样是为了见到传闻中的大能一面,但转念一想,王复云倒也释怀了,毕竟只有自己是实打实为了能够具备修为而来的。叶离和夏昑覃都是有各自的小心思,或许是因为眼看着需要通过考核,说不定已经想要放弃了吧。 “这些给你们。”王复云指着其中一摞堆积的矿石对为首的男人说道。 顺着王复云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小摞的矿石估摸着恐怕也就两斤左右。显然这个结果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满意的,起初的满心欢喜瞬间变得不屑一顾。 “我们这么多人就分这一些?”为首的男子低沉着声音问道。 王复云摊了摊手。“可我们也就只有这些是多出来的。” “那些呢?”为首男子抬手一指另外三摞,他们原以为王复云拿出来的应该是那些才对。“你一个人可用不了那么多吧?” “那是我们三个人的,要是给了你们的话,我们考核就无法完成了。”王复云解释道。 “考核?”为首男子沉吟片刻,他不明白王复云口中所谓的考核究竟是什么,难道他来矿洞的原因和他们并不一样? “是啊,那个梳着山羊胡的大叔说我们通过考核的话会给我们引荐那位大能的。”王复云如是说道,旋即又露出疑惑的表情。“你们不是为了考核而来的吗?” “啊,我们,是啊。”为首男子一头雾水,但细细一想心中大致上也有了数,想来王复云被骗来这里恐怕还是以为不过是一场考核,难怪他会表现得这般轻巧。至于王复云口中所说的那名山羊胡男子,恐怕就是那个地下矿洞的无冕皇帝了,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大权。 为首男子并未戳破王复云信以为真的谎言,他连忙改口又问道。“那你们,我是说和你一起来的那两位小友,他们也是想要见那位大能?” 王复云轻咬嘴唇,一时语塞,但还是应声回答道。“应该吧。” 见王复云心不在焉地搪塞,为首男子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先是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头顶矿洞的岩壁,语重心长地说道。“也是看在你有心帮助我们的份上,我也不瞒你了。” 为首男子露出一副既为难又不忍的表情,不禁让王复云心里一紧,连忙追问。“什么?”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挖的吧。”为首男子一指堆积如山的乌冥矿石,明知故问道。 王复云点了点头,却是不解他为何要明知故问,结合刚才男子的表情和那番话,不明觉厉,显然男子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而且还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哎,那就麻烦了。”为首男子长叹一声,停顿了片刻,任由王复云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干着急,这才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你说的那位留着山羊胡的男子恐怕没有告诉你们吧,考核是需要自己去完成的,虽然也可以由他人协助,但这毕竟是不合规矩的。” “那怎么办?”王复云顿时心急如焚,若不是为首男子告知,恐怕险些酿成大事。“你不是说可以由他人协助?难道……” “嗯。”男子自顾自点了点头,也不管究竟王复云所想的是什么,反正也只是自己编出来的,若是王复云当真相信了那就好办了。“你帮那两位小友挖自然没问题,但你要知道这矿洞里可不光你们三个人,若是有人心存妒忌……”为首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移向身后的二狗,毕竟二狗已经在王复云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索性就用二狗来作为击溃王复云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步。 王复云也看得出来为首男子暗指的就是那名叫二狗的男人,他连忙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询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人多眼杂,你若是填饱了一个自然会得罪其他人,索性我有个主意。”为首男子故作沉思地叉着下巴,缓缓道出一个提议。“你挖的少说也有三十多斤,扣掉你自己的也还有二十多斤……不行,还是算了。”男子欲拒还迎否定了自己的提议,这可把王复云急得够呛,但或多或少他心里也明白男子的主意,那就是要自己拿出叶离和夏昑覃的那份出来分掉。 王复云犹豫了起来,一方面是男子所说的那些他并不知道的考核细节,另一方面是自己如今已经很难再挖掘出乌冥石了,若是分掉余下的矿石,自己虽然能够满足考核的要求,可叶离和夏昑覃怎么办,他们的矿镐都毁在了自己的手里,而且眼下距离山羊胡男子要求的一日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件事情对我会有什么影响?”王复云压下焦虑的心情,正色望向为首男子,询问道。 从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王复云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诚心要求见大能的是他自己,无论如何自己都一定要完成考核,这说不定已经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机会。另一方面叶离和夏昑覃此番离开寻找离开的办法,也佐证了王复云的想法,他们或许并不打算通过考核去见到那位大能,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要为此放弃自己的机会呢。 为首男子倒是没想到王复云会这么问,不过他倒并不在意,信口说道。“若是被那位知道你协助其他人完成考核的话,你的资格也会被剥夺。” “那是不是我将这些矿石分给你们……”王复云在得到为首男子的答复后很快放下了心中的顾虑,反手一指身后的矿石问道。 “喂,你们几个!”为首男子转头冲身后的几人吼道。 几人齐声回应道。“守口如瓶!” 就连二狗也急忙竖起手来,抢着话喊道。“什么也不提!” 得到众人的回应,为首男子心中窃喜,面上短暂闪过一丝笑意,瞬间又化作一副怜悯模样。“小兄弟,不是我说你,求见大能,你是为了什么?” “我……”王复云支支吾吾还没说出话来,为首男子就接着他的话自问自答起来。“修为?地位?为了自己和家里人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为首男子的一番话字字珠玑深入王复云的内心,他说得没错,不然自己为什么会来呢,还不是为了这些,明明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才只是起跑线,可对于王复云,以及王复云这番离开王家村的所见所闻,那些没有修为天赋的人们,他们只有眼下这一条路才能够追上一个所谓的普通人。 王复云曾经对于修炼者们也是心怀憧憬的,一个人人都能够成为修炼者的时代,却还有一群人因为不具备修炼的天赋,落得一世庸碌平凡。说来平凡对于他们都已经成为奢侈,具备修为已经成为一件最为基本的事情了,没有修为,无法修炼,只能和村里留下的那些人一样。这一路走来,形形色色的人又有谁是不具备修为的呢……王复云不禁想到了叶离。 “剩下的给你们可以,但是我想多留一点。”王复云看向为首男子,认真地说道。 “这……”为首男子脸色一沉,他没想到王复云居然会提出多留下一点,他本以为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的话语说完,王复云能够老老实实地交出余下的二十余斤矿石。虽然王复云要求留下一些并没有不合适,毕竟这些本就属于他的。但现在这些已经拿出来的部分,王复云又要留下一部分,那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够分到的又会少一些。“你要留下多少?” “除了我的那一份,再留下一份。”王复云如是说道。 此刻王复云的心里多留下的那一份正是为了留给叶离的,要说夏昑覃,她本就具备了修为,而且眼下还在想方设法离开矿洞,更何况她的身份还是堂堂府城城主的大小姐。而叶离就不同了,她毫无修为,起码现在是没有修为的,而且她还有大仇未报,相较之下倒是与王复云相似,若是可以的话,王复云更愿意留下叶离的那一份,转而贡献出夏昑覃的那一份,毕竟一个是锦上添花,一个是雪中送炭,两者之间的差别王复云还是明白的。 “你留下一份,那就是十斤。”为首男子喃喃自语,眉头微蹙,转而又开口道。“可是你那两位小友如今踪迹全无,届时那考核的人来了,只见矿不见人,恐怕对你可有麻烦啊。” 为首男子痛陈利害只为想方设法瓜分王复云剩下的那一部分矿石,其实他本可以采取其他方式强取豪夺别说是除了王复云那份以外的,就是王复云的那一份他也有心占为己有。但奈何王复云提及了考核一事,虽说九成九是那山羊胡男子诱骗的手段,但为首男子依然不敢冒险,万一真的是被那位舵主大能选中来考核的,岂不是自寻死路,要知道那位大人岂是善类,否则这矿山之下成百上千的人,不,甚至算不上人只能是奴隶。他们又是如何落得这般下场的呢。 显然为首男子的这番话再度触动了王复云的神经,王复云咬着嘴唇犹豫不决,眼下两难之间究竟要如何抉择,王复云心里也没了主意,一边是自己,另一边是叶离。在一番内心斗争之后,王复云终究还是选择了自己,他默然应允了为首男子提出的建议,留下了自己的那一份,剩下的叶离和夏昑覃的那二十斤,连同多余出来的几斤平分成了好几份,一部分交给了为首的男子,剩下的不足六斤留给了叶离和夏昑覃再行分配。 就在众人为了分配矿石的时候,突然矿洞之中传来了一声咳嗽,随之而来的是一句不满的牢骚。 “你们倒是清闲啊,莫不是已经完成了足量。” 众人循声望去,出现在他们身后矿洞入口处的竟然是留着山羊胡的蒋程。一见蒋程出现,众人噤若寒蝉,一个个大气不敢喘,纷纷提起矿镐扭头躲开。二狗由于没有了矿镐,急忙弯下腰抱着分配给他的那部分矿石,装模作样地抱着矿石准备离开。 “谁准许你们没有完成足量就偷闲的,按规矩办。”蒋程冷冷呵斥道,随即掏出毛笔冲着正欲离开的众人所在的方向一甩,一道蕴含修为能量的笔墨顿时打在众人的身上。被笔墨打中的众人顿时僵硬如石,浑身上下一动不动,只剩下眼神之中流露的惊骇。 当然这群人中为首的男子和王复云也不曾幸免于难,双双被蒋程飞溅出的笔墨定住了身子。 “你们也用不着装模作样了,现在就开始清点……嗯?”蒋程正说着话,眼神一扫矿洞之中的众人,顿时察觉出了异样,矿洞之中显然少了两个人。“一二零八和一二零九去哪了?” 蒋程语气冰冷地冲着众人质问道,他口中的一二零八和一二零九正是叶离和夏昑覃。对于他们的去向,王复云是清楚的,但眼下见识了蒋程这般笔墨定身的手段后,王复云不由得既焦虑又担忧,焦虑是叶离和夏昑覃眼下行踪不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担忧则是他们回来若是撞上蒋程,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万一迁怒到自己身上,那自己这番考核的努力只怕也会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王复云面露难色,不敢有丝毫举动。可惜事与愿违,蒋程竟然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身上。 第六十二回 “他们去哪了?”蒋程盯着王复云一字一句言辞清晰地吐出道。 王复云默不作答,心中油然而生一番抱怨,终究还是被叶离和夏昑覃的举动所拖累,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任他们离开的。明明夏昑覃已经回来过,若是那时自己强硬一些不放他们的话,就不会有眼下这些麻烦了。 “他们……”突然有一人开口回应蒋程的质问,但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如触电一般哆嗦起来。 蒋程冷眼看向开口之人,悠悠说道。“我问你了?” “抱……抱歉……”插话的男子咬着牙道歉道。 “说,他们去哪了?”蒋程一边质问一边朝王复云走来,直到与王复云只有一拳距离,两人年龄有差,身高也不相同。蒋程居高临下再度开口质问道。“他们,去哪了?” 蒋程充满压迫感的质问让王复云险些透不过气,在不可见的修为威压之下,王复云顿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早在合云县面对杨建戚的时候也是如此的压迫感,周遭的气压骤然降低,只觉得浑身汗毛颤栗,仿佛凭空负重数十斤,上百斤。 就在王复云战战兢兢强硬稳住身形不至于被蒋程释放的威压压趴在地的时候,突然矿洞口又传来一个声音。 “我们在这里。” 这个声音王复云再熟悉不过,竟然是叶离。 循声望去,叶离和夏昑覃正出现在矿洞口,两人气息平稳,丝毫不显凌乱无序,一点也不显突兀地出现在了他们应该出现的地方。 就在叶离和夏昑覃出现的同时,王复云这才得以喘息过来,蒋程已然将压迫在他身上的修为威压转移向了叶离和夏昑覃。而就在同时,蒋程的修为威压显然触到了一块硬骨头,竟硬生生地将蒋程的修为威压阻拦了下来。 蒋程顿时心中一沉,正欲抬手挥出毛笔,却见又有一人出现在了叶离和夏昑覃的身后。待到此人的模样显露,蒋程旋即散去修为,一脸平淡地看向那人。 王复云等人同样也瞧见了出现在叶离和夏昑覃身后之人的模样——稀疏的白发胡乱生长毫无打理,虽有少许的白发,但依旧看得出距离谢顶只怕不远。额前箍着一道黑色不明材质的皮革头箍,宽大的脸盘,悬着一头蒜鼻,面上肌肤坑坑洼洼,不少地方甚至还鼓起了如同蛤蟆后背一般的脓包,蓄着的白胡子张牙舞爪。个头算不上高,身穿一件泛黄发锈的短打背心,两臂粗壮健硕,一身健硕的肌肉棱角分明。 虽说难辨他的身份,但起码蒋程在他面前不敢轻举妄动。而就在众人因为蒋程散去修为而恢复行动能力的时候,却听闻蒋程对着那人开口说道。 “惠大师,我还道你是走丢了呢。”蒋程半开玩笑地掏出帐本,旋即用毛笔在帐本上圈下代表着叶离和夏昑覃的号码,一二零八和一二零九。 惠力煌咯咯笑着走上前来,一双眼来回扫视矿洞中的众人,只见他抬起手一指王复云。“这个也要了。” “啊?”事情来得突然,王复云一时竟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老头儿是何人?叶离和夏昑覃为何会和他在一块儿?他挑中自己又是什么意思?种种疑惑扑面而来几乎占据了王复云全部的思绪。 蒋程似乎对于惠力煌的挑选并不意外,从之前的几个矿洞里一路走来,惠力煌挑选的全部都是近几日新来的那些年约十岁半大的孩童,无一例外。 “一二零七。”蒋程一边念着王复云的号码,一边在帐本上圈下一二零七号。 王复云还没从一系列突如其来的事情中回过神,叶离和夏昑覃却已经赶忙跑到王复云的身边来。 “你们……”王复云看着叶离和夏昑覃,忍不住想要询问他们这一切的缘由。 叶离抿着嘴唇冲王复云摇了摇头。“先别说话,等下我们应该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里?”王复云眼前一亮,难道是考核结束了?而且叶离所说离开这里,难道是因为那位老年人?莫非……王复云心中萌生惊喜,莫非这位老年人就是他们所期盼相见的那位传闻中的大能?结合方才留着山羊胡的蒋程的举动,更加加剧了王复云的推测。 “好!”王复云二话不说,面上难掩喜悦,重重地向叶离点了点头便不再作声,只留下满眼的期待和憧憬,虽说惠力煌的容貌不佳,但在王复云的眼中却尽显伟岸。 惠力煌挑选了王复云后,又将目光扫向其他几人,眼神中却显得寡淡了许多,一圈望下来只得摇头。“去下一个再看看。” 说罢,惠力煌负手正欲离开,却听一人开口喊道。“大人,还有我们呢!先前使者们可是挑选了我们啊!” 循着说话之人的方向,众人望去,竟是九十四号矿洞中为首的那名男子。 就在刚才,他们还在为了瓜分王复云的那些矿石而欣喜若狂,结果突然出现的惠力煌显然比之矿石对他们更为重要。为首男子从刚才一系列的举止之中也察觉出了一二,虽然他并不知晓惠力煌的身份,但显然他要比蒋程更有话语权,更不必说那些使者们了,而且他还在挑选人,其意味就更不必说,一旦被他挑走也就意味着可以离开这个暗无天日的矿洞了,也就不用再没日没夜挖掘那些该死的矿石了。更重要的是惠力煌显然不同于那些挑选他们的使者,使者们来挑选了,结果还是漫长的等待,而惠力煌挑选中的人似乎立刻就能够逃出生天。 对于他们来说究竟被挑选中意味着什么,又或是会去到哪里根本不重要,只需知道能够逃离这暗无天日的矿洞,对他们而言就已经是翘首以盼了,至于后续的事情,那便是身外之事。 或许这就像是一个长期处于黑暗之中的人,看见了一丝光明就奋不顾身不惜一切也要去追寻那所谓的光明吧,殊不知黑暗之中凸显的光明或许并不是真正的康庄大道,只是去往了另一片的黑暗。 鮟鱇鱼会利用发光的拟饵引诱趋光的猎物来大快朵颐,飞蛾会奋不顾身扑入火中却还以为是追寻了光明脚步,人也同样难逃世间声色犬马,自以为是救命的稻草,殊不知稻草早已沉入海底。可悲,可怜,可叹。 惠力煌打量着说话的男子,冷笑道。“你可不合适。” 一句话说得轻巧,却将那男子的心打入了冰窖,久久无言,呆若木鸡。直到惠力煌等人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留下的只有几名壮硕的汉子正在清理他们面前的矿石。 “还不够足量,你们打算谁来受罚。”壮硕汉子魁梧高大的身材陡然出现在那为首男子的面前。 为首男子还未从刚才的打击之中回过神,只见其余几人已经纷纷将手指指向了他。见状壮硕汉子嘴角露出邪魅一笑,手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一条粗鞭。 “啊!” 凄厉的嚎叫声回荡在矿洞之中,并未引来他人的瞩目,矿洞之中依旧是井然有序地传出矿镐和岩石碰撞的敲击声,渐渐地竟将其他声音掩盖了下去。 王复云跟着叶离和夏昑覃一起离开了九十四号矿洞,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与他们一道进入矿洞的那三个少年也在其中。 惠力煌和蒋程并未给他们任何的解释,而是前往了位于隔壁的九十五号矿洞,不多时又一名与王复云等人年纪相仿的少年被带了出来。 忍不住好奇的王复云还是询问起叶离他们的经过,只不过叶离与从矿洞之中跟随夏昑覃离开时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面色凝重,沉默寡言。 “你和夏……”王复云小声地询问道,却不等他说话,叶离已经一脸凝重的模样盯着了他。 “等下只要有机会,就和我们一起逃离这里。”叶离郑重其事地说道。 “离开?我们现在不是要去见那位大能了吗?”王复云不解,回想起方才在矿洞里为首男子的一番话,不由得让王复云产生顾虑。“刚才我听他们说,若是要得以见到那位大能,可千万不能违反规定。你是不知道,刚才你们要是赶不回来,说不定我就再也没有机会……” “你不要说这些了,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和夏昑覃看到了什么……”叶离严肃地打断了王复云的叮嘱。 就在不多时以前,叶离和夏昑覃抵达了隧道前,迎面而来的深坑在微弱光亮之下竟是一具具堆积如山的尸体,东倒西歪随意丢弃,每一具尸体都曾是鲜活的生命,他们甚至还保留着死前的神情,是惊慌,是恐惧,是不甘,是忿恨。 每一具尸体都是干瘪的模样,仿佛是瞬间被榨干了全身的水分,如此数量庞大的尸体究竟堆积在这里多久时间早已无迹可寻,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尸体绝非偶然出现,而是人为造成的,可究竟又是什么人做出如此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事情,种种怀疑始终逃不出一个地方——秦家镇。 “他们都是枉死的,十有八九是和秦家镇有关系。”夏昑覃攥着拳头望着满眼的尸山,虽说这一次早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看见眼前景象,心中始终愤愤难平,这里可是在飞云城的治下,竟然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发生。而且这些尸体绝非一日一月就能够堆积到这般程度,显然已经存在了不少时间,然而却毫无听闻,更不必说此地所辖的墨云县究竟要玩忽职守到何种程度。 叶离猛咽着口水,哆嗦着从地上爬起身来,惊恐地望向夏昑覃,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说的尸体……” 叶离也震惊于眼前的一切,起初她还将信将疑到底是什么样的尸体吓得夏昑覃颜色大变,直到亲眼目睹,这场面远胜于她曾见过的一切,要说她见识过的尸山血海在这里比起来那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顺着尸体堆积的深坑往下望,深不见底,实在难以想象究竟有多少具尸体,若是将他们全部清点出来,恐怕赶得上一个县城的人数有余。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抓紧时间,这里现在多留一分都难以预料。”夏昑覃故作镇定伸手搀起叶离,并继续挨着岩壁朝深处前行。 从两人的位置到夏昑覃上一次来发现的隧道距离并不远,可是两人行进的速度却异常得缓慢,两人的心中都怀着心思。 夏昑覃作为飞云城城主府的大小姐,此事发生在飞云城治下的范围内,那势必要一查到底;叶离则对王复云忧心忡忡,他现在满怀期待来到的秦家镇竟是这样人间炼狱一般的存在,虽然尚不确定这究竟是否和秦家镇的那位大能有关系,但事发于此难逃干系,与其涉险求实还不如趁早逃离的好。 无论是哪个心思都不可避免地以逃离秦家镇为基本,可是眼下王复云尚且还留在矿洞虎口,更不必说矿洞之中的那名山羊胡男子的守卫。 “那就是我说的隧道了,只是不知道它通向哪里。”夏昑覃指引叶离看向矿坑上方的一处空洞隧道。 “洞口有风,或许是能够出去。”叶离看着黑黢黢的隧道洞口,尽力让自己将心思放在其他的事情上,以便不再回想起方才尸坑中的景象。“我们快进去吧!” 叶离正欲钻入隧道,却不见夏昑覃有动作,正当她转头准备询问的时候。 “小心!”夏昑覃突然从身后拽住叶离将她从隧道口拽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叶离被拽离隧道口的时候,隧道口传来咕噜咕噜滚动的声响,紧接着一具如同尸坑一般无二的干瘪尸体从隧道口滚落下来。尸体与叶离和夏昑覃擦肩而过,径直落入了装满尸体的深坑。 叶离惊魂未定,急忙搂住夏昑覃的腰,指着刚才落下尸体的隧道,半张着嘴欲言又止。 一旁夏昑覃一脸严肃地看向深邃向上延伸的隧道,隧道的尽头漆黑一片,殊不知下一刻又会否有另一具尸体滚落下来。 会出现的,终将出现,几乎就在夏昑覃一动念头的瞬间,隧道里又传出了物体滚动所发出的声响。好在有了之前的经验,夏昑覃护住叶离和她一起贴住岩壁,恰好避开了隧道口。 一具,两具,三具……一连五具尸体如同垃圾一样被遗弃,通过隧道丢弃在尸坑之中,显然在隧道的尽头,有人正在搬运抛弃这些尸体。 “上面或许更危险。”夏昑覃认真地分析道。 对于夏昑覃的说法,叶离也表示赞成,毕竟未知的那头是什么人在做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尚且一无所知,对方的实力绝非一般,否则也难以长期在秦家镇立足,如果真是那位所谓大能,恐怕打从他们一行人来到秦家镇就已经是羊入虎口难逃一劫了。 “我们还是先回去再做打算吧。”夏昑覃轻叹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若是没有叶离要再来探路,只怕还不知道隧道竟然是丢弃尸体的用途。至于隧道那一头究竟是什么地方眼下也只能另寻他法。 就在夏昑覃准备返回的时候,叶离却突然俯身弯下腰来,似乎被刚才从隧道里掉下来的尸体吸引了注意。 “怎么了?”夏昑覃也同样弯腰观察,试图从尸体身上发现什么,可惜一无所获,反倒平添了一丝既愤怒又愧疚的心情。 叶离突然伸手抓住那具刚掉下来的尸体的手臂,一把抬起,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过来搭把手。”叶离纵身一跃跳到了尸坑之上,全然不顾脚下踩着的一具具尸体,这一幕看得夏昑覃顿时大惊失色。 “你做什么?”夏昑覃话音未落,却见叶离已经将刚才的那具尸体翻了个身。看着叶离的举动,夏昑覃瞬间意识到叶离的举止另有深意,便又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叶离没有作答,一番短暂的迟疑过后,她竟然动手解开了尸体的衣衫。 此刻夏昑覃也顾不上那些伦理道德,她也纵身跳下尸坑,脚下的尸体早已干瘪,脚踩上去一个不留神就会压碎几根肋骨,发出咯嘣咯嘣骇人的声响。 “对不住了,我一定会让我师尊来为你们讨回公道的,你们就请安息吧。”夏昑覃咬着牙在心中暗暗许诺道,也算抵消了自己冒失的举动带来的满心愧疚。 当夏昑覃踩着尸体来到叶离的身旁,此时叶离已经将那具干尸褪去了衣衫,露出了尸体干瘪的胸腔,这一幕看得夏昑覃只觉得腹内翻腾,头晕目眩。待她强忍着几度作呕的反应再度看去,眼前干尸胸前皮肤勒出肋骨的形状,没有一丝肌肉的支撑,腹部凹陷肉眼可见五脏六腑在皮肤之下的位置。 “世间竟有如此恶毒的阴邪功法……”夏昑覃捂住嘴巴忍住不让腹内胃酸倒流。 对于夏昑覃的认知里,将活人榨干这种事情除了邪修和那些阴邪恶毒的功法之外再也想不出其他解释。只是无论是邪修还是阴邪功法,夏昑覃都是闻所未闻,更不必说分辨出造成这些尸体的原因了。 叶离神色凝重地紧盯着尸体腹部的一处不起眼的红斑,也正是因为这处红斑佐证了她方才的怀疑。从这具尸体滚落下来,到和她擦肩而过坠入尸坑,再到她抬起尸体的手臂,那手臂处清晰的红色斑纹,这一系列出现的景象顿时让叶离想到了一种可能。也是直到她看到尸体胸腹部的那一处红斑痕迹,几乎是脱口而出。 “血祭炼器……” 第六十三回 炼器手法分为烧锻,甲伏,三本,四方,夹铸,合造一共六种,作为锻造之基础,也是入门初学所必修的内容。 天明锻器巅峰出自冶金堂,而这些规矩也是冶金堂为了衡量一名锻匠水平的标准。但手法终归是基础,若是再想要更进一步,那边需要在锻造过程中融入修为功法,而这一类人却世间罕有,锻造技艺可以熟能生巧,可功法却异常稀罕。 叶离口中所提到的血祭炼器属于是炼器阶段的一种特殊的功法,细分锻器来说,一件武兵的成型需要经历两个阶段——炼器和锻器。 锻器师没日没夜钻研精进锻造手法的原因便是缺少锻器功法,以至于只能在手艺上博得一丝优越。至于天明为何以冶金堂为巅峰的另一重原因便是出自锻器功法,除了秘而不传的顶级锻器功法外,流传于世的部分功法也仅仅只是在六种锻造手法上更精进一些罢了。 便是学会了那些自冶金堂流出的功法也难以撼动冶金堂在天明锻器一界的地位,更不必说在新任冶金堂堂主陶九欧没有流出这一些功法的时期,又是何种景象了。 锻器功法自十余年前天地异象起,修炼者遍地走,武兵一件难求,锻匠纷纷受到世人推崇,从而许多名不见经传的锻器之地陡然形成了与冶金堂一家独大相互遏制的局面。同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新任冶金堂堂主陶九欧便放出了六本炼器功法,一度让锻器行业犹如星星之火一般在天明各地绽放,百家争鸣的局面一时间也让天明锻器的水平得到了提升。 血祭炼器起源早已不可考究,顾名思义便是用血祭的方式来炼制,传闻前朝时代有一名锻匠为寻求天下无双的锻器之法,屠戮了万千生灵,并用他们的血肉构筑炼器阵法。后世这一套血祭炼器之法便销声匿迹,直至天明皇朝时期也只有一家尚存这套炼器之法,不过在流传的岁月长河之中,阵法早已失传,只剩下原始的炼器之术。 获得这套血祭炼器之术的家族经历了一次次地钻研改进,舍弃了阵法作基,转而使用了另一种方式,但同样血腥残酷,有违人伦。 但由于这套残缺不全的血祭炼器术打造出来的武兵并无法超越常规的手段,加之其不为人齿的血祭一途,以至于这套炼器之术一直被束之高阁,那个曾经拥有这功法的家族也再未启用这炼器功法。 叶离此番道出造成这些干尸的原因,便是这些尸体身上的红斑恰恰就是数年以前她父亲所创造的新血祭炼器之法,而那个拥有这套炼器功法的家族还拥有另一个名字——叶家铸剑庄。 叶离的本名叶红璃,家族传子不传女,奈何叶家本家到叶离这一代只有她一人,于是其父便为她准备了叶离作为化名,其中红字便是意有所指。 那一夜,叶家铸剑庄阖家上下被屠杀殆尽,庄园楼阁付之一炬,本家分家在内数百口无一幸免,也是因为叶父为叶离改名得以让她逃过一劫,成为叶家铸剑庄唯一的幸存者。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说回血祭炼器,叶离对于它的去向并不知晓,那日叶家铸剑庄遭遇劫难,一切都已灰飞烟灭,更不必说叶家铸剑庄所藏的那些武兵了,已然是被洗劫一空。至于炼器和铸器的功法,只有本家家主才有资格留存,眼下突然出现因为血祭炼器而导致的一坑尸体显然证明了秦家镇幕后必然有人身背叶家铸剑庄的血债。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一个微乎其微但又不得不让叶离警惕的,便是除了她之外,叶家铸剑庄还有其他人侥幸活了下来。 若当真是有人幸存,对于举目无亲的叶离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果真如此吗?作为叶家铸剑庄唯一的传承,叶离断然不允许叶家有任何人触犯祖训,倒行逆施用这种残忍手段炼制武兵,即便他当真是叶家的幸存者,叶离也必须要阻止他。但是眼下线索太少了,叶离也仅仅只是分辨出了对方使用的是血祭炼器之术。 眼下叶离的心里多了一件事,那就是要与使用血祭炼器之术的人见上一面,无论对方是否是叶家的幸存者,他一定知道那一日叶家铸剑庄灭门的经过,又或许对方就是一手造成血案的元凶,自己追寻多年的血海仇家。 夏昑覃见叶离久久沉默,自己呼唤了几声却也不见叶离回过神,正在她开始焦虑的时候,突然叶离的眼神中恢复了神色。 “你没事吧?刚才你说这是……”夏昑覃关切询问道。 “一种将血液榨取浇铸武兵的炼器手段。”叶离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被扯开胸膛的干尸。“这些人都是被榨干了血液,而他们的血液就是炼制武兵的一种引子。” 叶离环视四周,深坑之中的尸体无一例外都是被作为血祭炼器的祭品,如此庞大的数量实在难以想象究竟炼制了多少的武兵,而且最重要的还是他使用的血祭炼器之法竟然还是叶离父亲改良创新之后的手段,这莫过于是对叶家最大的侮辱,更是对她已故的父亲最大的亵渎。无论如何叶离也都无法置若罔闻,她看向夏昑覃,严肃又认真的眼神。 “我们回去吧。” “恩。”夏昑覃点头回应,她并不知道叶离的心思,但两人却不约而同选择了殊途同归的道路,那边是返回矿洞。 至于叶离和夏昑覃如何与惠力煌遇上的,那就要从惠力煌和蒋程来到上一个矿洞的时候说起了。 惠力煌从矿洞之中挑选着合适的人牲,而蒋程则因接到使者带来的消息而与惠力煌短暂的分别,并相约在下一个矿洞再会。恰逢此时叶离和夏昑覃才从裂缝处返回,为了躲避意外出现在九十四号矿洞外的蒋程,两人只好先前往其他矿洞躲藏,结果便是遇上了独自挑选的惠力煌。叶离和夏昑覃两人的年纪恰好符合惠力煌的目标,后话自是不必多说。 从矿洞之中被惠力煌选中的人整齐排着队在蒋程的押送下来到了他们最初进入矿洞的那个螺旋阶梯前,几乎所有和王复云等人一般年纪大小的少年都被挑选其中,余下的也都是身强力壮。 看着眼前这一群即将被带走的人,蒋程忍不住咂舌,这几乎等同于是拦腰砍去了乌冥石采掘的产量,虽说事后使者带来了舵主的口谕,情况也与惠力煌所说基本吻合,秦家镇即将被废弃,他们也都要跟随一起离开。至于麻烦的事情还是舵主沙全民要求在离开秦家镇的时候需要准备的乌冥石,眼下矿洞的劳动力大半被惠力煌拉去做了血祭的人牲,剩下的人究竟是否能够完成舵主的要求还是个未知数。 一想到这蒋程无奈叹了一口气,提醒着惠力煌道。“舵主可还要我准备离开的矿石呢,你这下可让在下为难啊。”蒋程有意冲着惠力煌使了个眼色。 惠力煌咯咯笑道。“好说好说,到时舵主若是对你发难,老兄我会为你解释的。” 蒋程一听顿时一脸黑线,他伸出手拇指搓着食指比划着,见状惠力煌仰天大笑,顺势一巴掌拍在蒋程的后背上。“少不了你的放心吧。” 得到惠力煌的许诺,蒋程这才宽心,毕竟不能做亏本的生意,否则还怎么对得起他冒险让惠力煌一口气带走这么多奴隶。 说话功夫,人群接二连三登上台阶,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洋溢着笑容,因为对于他们而言,此刻意味着离开了那暗无天日的矿洞。重获光明的喜悦并非每个人都有,像是和王复云他们同时被带入矿洞的那三个人,他们兴奋地以为接下来就能够去见到梦寐以求的那位大能,与王复云片刻前的心情一般无二。 此刻王复云的心情五味杂陈,要说兴奋自然也是难免,离开了矿洞就意味着距离见到那位大能又进了一步。但这般心情却没有持续多久,叶离和夏昑覃接二连三的冷水浇得王复云甚至有些怀疑起他们到底是希望自己获得修为还是不希望,说着一些危言耸听的话语让王复云摸不着头脑。 “那……”王复云经历了一番心理琢磨,转头对叶离问道。 “只要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里!”叶离不容分说打断了王复云的问话。 王复云如鲠在喉硬是将准备询问的内容咽了回去,可是话虽然咽下,可是内心里的琢磨却难以压抑,眼看叶离这边问不出个所以然,王复云转而又看向夏昑覃,希望能够从她那里问出一二。 “你就听叶离的吧,这里很危险。”夏昑覃语重心长地回应着王复云。 “你们……”王复云被叶离和夏昑覃两人搞得一头雾水,怎么好端端突然就要自己逃离这里,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的吗?这八字还没一撇就要放弃了,而且两个人还说着谜语让自己去猜测,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他们两人背着自己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并非叶离和夏昑覃不愿意告诉王复云,只是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夏昑覃和叶离自然是知道王复云的经历,若不是有矿洞之下那一坑的尸体历历在目,他们也不愿意阻拦王复云对希望的憧憬。同时也正是因为那一坑的尸体,让秦家镇更是笼罩上了一层诡谲阴霾,就仿佛一只张大了血盆大口的凶兽,此时无论是王复云,还是叶离,抑或是夏昑覃和其他身处矿洞之中的人,都早已步入了凶兽的口中,只待凶兽一口囫囵将他们吞噬。那一坑的干尸也就成为了他们的归宿。 说到底无论是叶离还是夏昑覃都是希望王复云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虽然无法达到王复云渴望拥有修为的地步,但至少能够活下去。当然叶离和夏昑覃也不会愚蠢到会去平白枉送性命这种事,夏昑覃留下是为了调查幕后的黑手以及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至于叶离则更有理由留下来调查一二,毕竟事关她叶家铸剑庄的血祭炼器功法以及叶家铸剑庄的血债因缘。 可也恰恰是因为两人不希望王复云留下来断送性命,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使得王复云产生了逆反,毕竟他们也不曾知晓在他们离开矿洞寻找逃离的出口的时候,九十四号矿洞之中所发生的事情。以及王复云对于期望之中能够拥有修为的渴望,哪怕是舍弃下叶离和夏昑覃,哪怕前路刀山火海血雨腥风,皆都无法阻拦王复云的决心。 离开了矿洞,螺旋攀升的台阶终于走到了尽头,一切仿佛回到了他们最初来的时候一般,一边是深邃漆黑暗无天日的矿洞,另一边就是矿山之外光明璀璨的蓝天白云。 人群之中很快有人耐不住冲向矿山的入口方向,当第一个人逃离了队伍,紧接着就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那一刻就仿佛是一只羊引发了羊群的追随,越来越多从众的人纷纷跟上他们的脚步开始夺路而逃。 只要离开了矿山,他们就能够获得自由,而自由距离他们如今是如此的接近。 眼看着人群接二连三奔向矿山入口,叶离此刻拉住王复云,急切地催促他。“快走!” “为什么?”王复云挣开叶离,反问道。 “这里很危险!” “到底你是怎么了!明明马上就能够见到了!”王复云终究还是将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可是这番话却并未激起一点波澜。 “可是那说不定会要了你的命啊!”叶离也着急起来,眼看着那些逃离的人就快要冲出矿山,但王复云却纹丝不动,这可把叶离给急得跳脚。甚至忽略了逃走的那部分只是这支被惠力煌挑选出的人中一小部分,更多的人依旧站立原地,面露讥笑,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看着他们连滚带爬恨不得四肢并用的滑稽模样。 “你快走啊!”叶离生拉硬拽试图将王复云撵去逃跑的队伍之中去。 突然夏昑覃插到叶离和王复云的中间,神色紧张地对叶离说道。“不能走。” “可是……”叶离正纳闷夏昑覃为何突然变卦,明明说好要一起帮助王复云先逃离这里的。可还不等叶离质问夏昑覃,却听队伍之中悠悠传出一个声音,不急不慢。 “可别弄死了!” 这个突兀的声音顿时引来众人的瞩目,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正是惠力煌。 就在话音落地的瞬间,眼看着几乎快要逃到矿山洞口的那群人突然慢下了脚步,一个一个呆若木鸡,抬头望去矿山的洞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排穿着斗篷的人。 “使者!是使者!”不知人群之中是谁率先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只见那群拦路的使者们左右分立,竟然让开了一条道。 使者的出现显然让那群想要逃离的人心中产生了动摇,可是自由就在他们的身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这群人中虽说也有从众心理作祟的,但更多都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触碰到那洞外的阳光,呼吸一口洞外新鲜的空气,对于他们来说也已经死而无憾了。 可眼下这群拦路的使者突然让开了一条路,这显然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当然众人之中也唯有惠力煌云淡风轻,鄙夷地冷哼了一声。 “怎么办?” “他们都让开了,冲不冲?” “反正留下也是死,倒不如和拼了吧!” 一群人互相打气助威,决心一鼓作气冲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其中一人正欲抬脚迈步,突然从矿山外面飞进来一口衣柜,衣柜冲飞而来迎面就将众人撞得东倒西歪,正当他们纳闷这衣柜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只见矿山之外一个拄着拐杖的伛偻男人步履蹒跚慢悠悠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伛偻男人并不陌生,若是说蒋程是矿洞里的主宰,那这名伛偻男人便是矿山的守门人,几乎每一个被送来矿山的人都必将见过他,也是通过他才来到这暗无天日的矿山之中。 “他……很危险!比我们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危险!”夏昑覃几乎只是和他远远一个照面,瞬间脸色变得惨白,浑身汗毛颤栗。 初次见到这名伛偻男人的时候还未曾感受到,或许是那时候的他压制了自身的修为。如今矿山里一群人想要逃离的时候,他才真正展露出那滔天的修为,远比矿洞之中蒋程带来的危险程度更高,也更可怕。 众人屏息凝神静静地等候着伛偻男人蹒跚着走进矿山阴影处,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一个个只是被衣柜砸倒可是半天却也爬不起身来,或许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自己的状况,骨骼碎裂,筋脉断裂,别说是爬起身,光是细微的动弹对于他们来说也都已经办不到了,一个个倒地呻吟呜咽,好不痛苦。 “惠大师这次挑的人可真不少啊。”伛偻男人咯咯笑着说道,那笑声听上去甚是可怖,特别是当他轻描淡写地放倒了一群人后,这笑声宛如地狱回响,令人心惊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