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无憾人生》 第一章 重生先报仇 “突……突……突” 摩托车排气声由远至近，长期养成的职业习惯形成条件反射，林安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驱散睡意，准备迎接今天的第一位顾客。 幽暗的瓦房中飘散着淡淡霉味，屋顶一大片湿漉漉，正下方摆着用来接漏的胶盆，房梁上吊着两只挂着蛛网的荆篮…… 记忆中的老屋印象让林安下意识认为自己还在梦中，狠狠搓了搓脸颊。 原本布满老茧的双手，已然变得光滑细腻，就连之前落下的伤疤都消失不见，粗壮黝黑的手臂也变得纤细白嫩…… “这……” 林安心跳加速，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堂屋，看着钉在墙上已然被撕去大半的日历，正中间的红色数字是那么清晰刺眼。 23！ 日历右上角还有一串字体略小的数字组合，19928。 “不是在做梦，真的重生了！” 确认自身处境，林安反而更加纳闷，电影中的穿越重生剧情一般都是重大变故引发的，自己好好端端的啥事没有，昨天还跟朋友喝酒…… 想到昨天的酒局，林安不由怔住。 下雨天没生意，几个朋友凑到一块喝酒。从家长里短开始聊，醉意逐渐占据大脑后，又从吹牛逼变成了追忆年轻时干过的荒唐事，最后竟是聊起了后悔和遗憾。 “2000年俺老表喊我合伙开网吧，那时候农村人谁见过电脑长啥样啊？现在想想心窝子都疼，如果当时跟俺老表一起干，现在最起码跟俺老表一样几百万身家，哪用得着起早贪黑守着小超市啊！” “我最后悔的是年轻时没听老人的话，鬼迷心窍老想着找个漂亮媳妇，断了跟杨翠兰的关系。当年要是跟杨翠兰结婚，以她那种温和性格，肯定不会天天吵架，我也不至于混到离婚这一步……” “能比陈清性格更好？人家陈清不光性格好，还长得漂亮，跟电视里的明星模特比起来都不差。要不是陈二狗要求必须是吃商品粮的才能娶陈清，我都想让俺妈托人去说媒。” “你以为就你一个想娶陈清？咱几个都算上，摸着良心说，谁年轻时没有这样想过？再说附近几个村，想娶陈清的加在一起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都被高门槛挡在了外面？” “麻痹的，提起陈清我就来气，多好的姑娘啊，被那杂碎害了……” “林安，你咋不说话？” “说起来我都替安哥后悔，当年要是没有陈清那档子事，安哥肯定有机会复习考大学，说不定咱们兄弟伙里还能出一个当官的。” 当陈清这两字出现时，林安脑海里跟着浮现那张模糊的面容，摇头叹气道：“就算没有那事，我也考不上大学，说不上后悔。” 下一秒，有人不解追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复习呢？” 林安苦笑，“魔怔了呗，这都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其实，林安只说了一半，想明白的不单单是高考这件事。 还有年轻时之所以不管不顾坚持复习高考，就是为了端铁饭碗吃商品粮，跨过陈二狗设定的那道门槛，只不过当时不自知罢了。 “你就没有后悔的事情？” 林安再次陷入沉默，随后黯然道：“为了供我复习，俺爸弯腰赔笑借钱，后来又求人去窑厂上班，干最重最累的活，一天不到四块钱的工资，窑厂不停工俺爸就不歇着，不到一年就直不起腰了。” “年轻时没想那么多，以为岁数大了都会驼背。直到……直到俺爸去世，驼背突然变平那一刻，我才明白要是没有那么多压力……” “真要说起来，我最后悔的反而是复习……” 回想昨天说的话，再看向日历，1992年，第一次高考失败，父亲还没有因为借钱丢掉尊严，母亲也没有因为不舍得吃喝亏空身体，陈清也没有出事…… 林安眼神逐渐变得明亮，冥冥中感觉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沉闷心情一扫而空，林安的嘴角开始上扬，既然老天爷给机会，说什么也不能再留遗憾。 就在林安憧憬未来时，院子外面传来嘈杂声，五六个身穿的确良衣服的妇女有说有笑从院门口经过，紧接着隔壁院子变得热闹起来。 几乎是瞬间，烦躁涌上林安心头，又有人跟陈清说媒了！ 前世，每次见到或者听说有人给陈清说媒，林安都会感觉烦闷。 只不过，当时的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舒服，得知相亲失败后又会暗暗欣喜，然后更加坚定‘考大学吃商品娘’的念头。 想想前世的行为，林安先是苦笑自嘲，随即深吸一口气，迈步朝院墙处走去。 这时候的农村没有什么楼房，邻居之间大多是共用一堵院墙，院墙太高，根本没有隔音效果，成年人毫不费力就能看到别家的情况。 刚才从门前经过的几个妇女此时正坐在房檐下有说有笑，端坐在堂屋门口右边的陈二狗中等身材略显瘦削，身穿淡蓝色的确良衬衣，梳着三七偏分，一副得意模样，无疑是焦点所在。 在陈二狗身边说个不停的女人应该就是介绍人，林安调整角度，看清楚媒婆长相那一刻，顿时怒火中烧。 王桂芝！ …… 前世，林安铆足了劲准备回归校园生活，再次冲刺高考。 平日里相安无事的邻居陈二狗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在院子里大声嘲讽林安不是读书的料，甚至说了一大堆难听话。 如此大声，傻子都知道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自认为没有得罪过陈二狗，再加上心劲儿正高，林安一时没忍住，跟陈二狗隔墙对骂。 九十年代的农村，一言不合吵架打架都属于常事，指爹骂娘更是张嘴就来。大人小孩深谙骂人精髓，什么歹毒骂什么，专挑别人在乎的骂，只有这样才能让对方更加生气，自己也解气。 当时的林安还是学生，哪里是浑人陈二狗的对手，仅仅几句便落了下风。气急败坏后口不择言，直接丢出一句让陈二狗失去理智的话。 “陈二狗，我曰你闺女。” 果不其然，陈二狗听见这句话后瞬间红了眼珠，“林安，我弄死你！” 下一秒便翻院墙跳过来，正好被干活回来的林红军刘秀云遇上拉开。问清楚情况，林红军二话没说直接拿起编筐用的藤条对着林安后背一阵狠抽。 当时的林安想不明白，明明是陈二狗先骂的自己，为什么父亲不站自己这边？还要当着那么多看热闹的面打自己？ 倔强脾气上头，竟是不躲不避。 夏天衣服穿的少，仅仅十几下，后背就浸出血痕。不知道是气急攻心，还是疼的太厉害，最终晕了过去。 后来听别人说才知道，王桂芝的外甥跟陈清相亲失败，恼羞成怒的王桂芝居然说陈二狗定下‘吃商品粮’的高门槛，就是想等林安考上大学，然后就有了陈二狗嘲讽自己那件事。 …… 尽管时隔多年，回忆这件事时，林安依旧会觉得后背发寒，对王桂芝的恨意也愈发浓重。 看着王桂芝卖力夸赞她外甥，张嘴闭嘴俨然一副把陈清当做外甥媳妇的语气，林安心中更加不爽。 前世不知道相亲的事情，现在让自己遇到，新仇旧恨必须一起清算。 第二章 完美拆台 嘴巴都说干了，始终不见陈二狗松口。 纵然心中不满，王桂芝却不敢直接表现出来，装作开玩笑朝陈二狗的胳膊轻轻拍了一巴掌，“俺外甥可是在化肥厂上班，这事要是能成，小清下半辈子就等着享福吧。” 说着，又朝门口方向指了指，眉毛挑得老高：“单是这辆摩托车，有几个人能买得起？要是恁女婿骑着摩托车来走亲戚，咱们村你绝对是第一个，多有面子啊！” 正准备往隔壁走，听到王桂芝这句话，林安不由想起把自己吵醒的摩托车声音，侧身顺着王桂芝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到一辆车轱辘和车屁股沾满了泥的红色嘉陵125摩托车停在陈二狗家大门口。 怪不得前世王桂芝会因为外甥相亲失败恼羞成怒，看来是心理落差太大了！ 或许是职业习惯的因素，这一刻，林安竟是对摩托车有了好奇心，本能加快脚步朝隔壁走去。 “她婶。” 陈二狗笑着开口：“孩子脸皮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说，等人少了，我问问小清咋想的，晚上给你回话，中不？” “中，你可别忘了。” 王桂芝干脆点头，下一秒便急不可耐地冲屋里提醒道：“小胜，咱们该走了。” 林安刚走进陈二狗家，就看到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男人从堂屋走出来，仔细瞅了两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看到后面走出来的女孩，脑海中原本模糊的印象迅速变得清晰，最终重合在一起。刹那间生出一股冲动，上去跟她打个招呼，再好好看看她。 碍于眼前的状况，林安只能压下冲动。 林安进来，院内几人只是扫了一眼，并没在意，目光始终聚集在王桂芝外甥身上，只有最后走出堂屋的陈清冲林安笑着点头，没有丝毫拘谨。 尖嘴猴腮在几个凑热闹妇女的羡慕目光中跨上摩托，插上钥匙点火启动。似乎有显摆的意思，点着火后故意拧动油门制造声响。 伴随着刺耳的声音，排气筒喷出浓郁蓝烟，吓得妇女们赶紧捂住鼻子往后退，就连陈二狗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噗嗤……” 看到这一幕，林安嗤笑出声。 听出林安笑得不对劲，王桂芝扭头狠狠剜了林安一眼，见林安没多说什么，自己也不好发作。 因为刚下完雨，土地比较松软，尖嘴猴腮操控摩托车往外开，地面被摩托车轮胎划出一道泥痕，沾在轮胎上的泥土随着轮毂转动塞进泥瓦。 摩托车前行的愈发吃力，排气筒冒出的蓝烟更加浓重，焦糊味也更加刺鼻。 烧机油了！ 其实，看到蓝烟的第一时间，拥有经验丰富的林安就有了判断，看尖嘴猴腮强行加油门不自知的表现，林安又暗暗疑惑。 王桂芝刚才跟陈二狗说的那番话虽然有炫耀意味，但不能否认，她说的没有毛病。 这年头，能买得起摩托车的真没有多少人，包括城里那些吃商品粮的人在内。 摩托车在农村的存在感，一点都不比城市里的小轿车差。 那么，问题来了！ 现在的人们还是比较质朴的，也都比较爱惜东西，自行车脏了都会不耐其烦地刷洗干净，何况是金贵的摩托车？ 再有，摩托车冒蓝烟明显不正常，尖嘴猴腮却是一副不知模样，这是经常骑摩托车该有的反应吗？ 尖嘴猴腮好不容易把摩托车开出院子，双脚撑着地面，又是殷勤掏出香烟给陈二狗奉上，一口一个叔，叫得那叫一个甜，看样子巴不得早点改口喊陈二狗爹。 本来就是带着目的过来的，看他这副表现，林安心里更不舒服。瞟了一眼摩托车，嘴角上勾，送上门的理由，不用白不用啊！ “你这摩托车有毛病啊！” 正跟陈二狗赔笑说话的尖嘴猴腮愣住了，陈二狗以及那些凑热闹的邻居也都被冷不丁出现的话惊住，纷纷扭头看向林安。 开摩托车相亲本来就是撑面子用的，刚在女方家长和邻居们跟前长了脸，就被当众说有毛病，身为男方长辈兼媒婆的王桂芝立刻耷拉下脸色，又想到刚才林安的怪笑，顿时不满道：“林安，你开过摩托车吗？不懂可不要乱说。” 尖嘴猴腮随后反应过来，瞪着林安，眼神里满是警告。 王桂芝的话让林安不由发笑，重生前，自己可是在摩托车电动车行业摸爬滚打二十年的老油条，啥样的摩托车没见过？啥样的毛病没修过？ 不夸张地说，哪怕没有明显的毛病，老维修师傅只需要听声音就能精准判断出问题所在。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林安的自信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不能告诉别人他是重生回来的，所以还得想办法把理由说的合理一些。 不疾不徐指向尖嘴猴腮屁股下面的摩托车，“正常情况下，摩托车可不会排这么浓的烟，更不会有这么大的焦糊味，我记得书上说过，出现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烧机油了。” 烧机油？ 之前还一个劲儿夸赞尖嘴猴腮的妇女们狐疑看向王桂芝，这种目光让王桂芝有些挂不住面子，阴沉着脸瞪着林安。 陈二狗看了看林安，又看了看尖嘴猴腮，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了。 站在陈二狗身边的陈清，眼神莫名看着林安。 尖嘴猴腮见陈二狗和陈清如此反应，瞬间急了：“前些天就这样了，摩托车照开不误，你吓唬谁呢。” “小安，人家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那么拧巴的路，要是换做自行车，早就得下来推着走了，摩托车开得可有劲了。”有妇女好心提醒林安。 “书上说的不一定就是对的。”跟王桂芝关系比较好的妇女斜视林安，“读了那么多书，不也没考上……” 林安充耳不闻，直勾勾看着尖嘴猴腮，“你刚买回来的新车是这样吗？前些天就这样了你不知道修？该不会，这摩托车不是你的吧？” 为了相亲故意夸大家庭条件的比比皆是，更有甚者不惜借大件东西撑门面，小品电视里都上演过类似的剧情，没什么奇怪的。 说好听点，是成人之美。说难听点，这就是欺骗。 听到这句话，细碎的议论戛然而止，齐齐看向尖嘴猴腮。陈二狗若有所思撇了王桂芝一眼，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尖嘴猴腮脸色难看，嘴唇哆嗦几次都没说出话。王桂芝胸口剧烈起伏，几乎把纽扣挤飞，怒视着林安，恨不得撕了林安的嘴巴。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心提醒你一下。” 林安主动往后退了两步，继续道：“刚下完雨，路上不好走，你这样轰油门骑行，没问题也容易弄出毛病，更别说这车已经烧机油了。” “如果是你的车，回去抓紧时间修修，趁着毛病不大，花不了多少钱。如果不是你的车，你这样骑回去，怕是不好跟车主交代，搞不好还得陪人家钱。” 说完，不给尖嘴猴腮反驳的机会，林安直接转身离开。 院子里安静的有些吓人，那些过来凑热闹的妇女面面相觑，然后默默离开。 “二狗……”眼瞅着情况不对，王桂芝想要说些什么。 陈二狗却不给她说完的机会，径直返回屋内。 第三章 自知之明 林安的行为看似莽撞，有可能同时得罪两家人。 实际上，他一点都不担心，甚至可以说有恃无恐。 在乡镇做了二十年生意，接触的三教九流应有尽有，无论是斤斤计较爱占小便宜的顾客，还是套路繁多的供货商和业务员，亦或者是阳谋阴招层出不穷的竞争对手，没点心机和手段肯定是应付不来的。 林安今天用的就是阳谋，当着几位邻居的面指出事实存在的问题，随便找个懂摩托车的人验证一下，就能证明林安没有说瞎话。 抛开重生先知这次相亲以失败收场不说，即便王桂芝心存不满，也不能挑理，因为林安已经强调过了，自己是好心提醒。 这种善意，你可以拒绝，但不能诟病！ 从陈二狗的角度来看，林安今天无异于帮他把关排雷，避免了上当受骗。 可以不感激，但不能反过来怪罪林安。 退一步讲，哪怕王桂芝不要脸面，像上一世那样祸水东引，有今天这件事在前，明眼人都能猜到王桂芝是恼羞成怒故意挑事。 陈二狗还会上头吗？ 这样既报了上一世的仇，又扼杀了跟陈二狗爆发冲突的隐患，对林安来讲就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看着空荡的房子，林安又有些怅然。 重生前，自己一心复习考大学，无论是家务，还是地里的农活，基本上都没有参与，要不然也不能养得如此细皮嫩肉。 重生回来后本该第一时间见见父母的，奈何父母下地干活的时候，自己还在睡觉，根本不知道他们去哪块地干活了，想找都不知道去哪找！ 思来想去，林安决定先给父母做顿饭，等他们回来，再把放弃复习的想法说出来，到时候也好说些。 从堂屋出来，还没走到厨房，院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看着越来越近的陈二狗，林安不知如何开口，虽然两家是一墙之隔的邻居，陈清跟林安家的关系也比较好，但跟陈二狗，林安一家始终保持着距离。 陈二狗是人尽皆知的游手好闲，年轻时就喜欢和争勇好斗的人一起厮混，早早便落下一身坏毛病和恶名声。 村里的良善人家都把陈二狗当成臭狗屎，本着‘好鞋不踩臭狗屎’的原则，不怎么愿意跟陈二狗有交集来往。 陈二狗媳妇生孩子时难产，陈二狗选择舍大保小，丢了媳妇的性命，也跟媳妇娘家断了来往。一个人带孩子，方才知道收敛，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瞎混。 别看陈二狗本人长得不咋样，女儿陈清却是极其漂亮，初中下学开始学着操持家务，跟邻居长辈妇女们学针线活，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手巧勤快，懂事能干，熟悉陈清的人无不夸赞。 只不过，每一次夸赞，都会顺带捎上陈二狗，宛如批斗大会那样细数陈二狗的斑斑劣迹。 渐渐的，陈清的好名声传了出去，引来无数有儿子的人家青睐，这两年到了找婆家的年纪，更是隔三差五就有媒婆上门说亲。 因为抢手，陈二狗把陈清当成了宝贝疙瘩，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炫耀一番，还扬言说只有城里那些吃商品粮的才配得上他闺女。 为此，陈二狗身上又多了一个标签——势利眼。 如果不是心疼陈清，附近的邻居基本上不会主动踏入陈二狗的家门。陈二狗也很有自知之明，平白无故不去打扰别人。 突然登门，林安一时间真猜不到他的目的，只能在心里暗暗琢磨，他是来表示感谢的？还是来犯浑找茬的？ 陈二狗在距离林安一米多的地方站定，眯着细长眼睛打量林安，并不说话。 林安尝试跟陈二狗对视，可惜，只坚持了十几秒钟，便败下阵来。 别人或许只是听说过，见过陈二狗的无赖行径，不愿意跟他接触。作为重生者的林安很清楚，陈二狗不光是无赖，他还敢杀人！ 想起这里，林安神情恍惚，不自觉泛起回忆。 …… 九十年代初，农村最为流行且最具号召力的只有两件事——放电影，唱大戏！ 放电影要在晚上，受时间限制，外村上岁数的人很少去凑热闹，去的基本上都是十里八村的年轻人。 年轻男女凑在一起，电影其实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正是一次放电影，陈清遭了黑手。 九十年代侦查技术远远不如后世，破案基本靠走访排查。 第一怀疑对象肯定是过往的仇家，陈二狗跟林安吵架的事情不可避免被翻出来了，那句‘我曰你闺女’正好跟陈清被害的情形契合。 案发当天晚上同样去看电影，结伴同行的证人也因为某些事情分开了一段时间…… 林安成了嫌疑最大的目标，被执法机关带走调查。 “没想到林安这小子平时看起来挺文气的，居然有胆子……还把人杀了。”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唉，可惜了陈清这个好闺女了……” “以后不能再让家里孩子跟林安玩了……” 执法机关的羁押调查让林安错过了开学时间，学校听说情况后第一时间宣布不会接纳作奸犯科品行不端的学生，彻底断送了林安的复习之路。 好在羁押调查时间并不长，仅仅隔了半个月，真凶就落网了。 听说是醉酒吹牛炫耀自己‘经历’的漂亮姑娘，然后就被有心人举报了。 执法机关带凶手指认现场时，躲在人群中的陈二狗伺机暴起，趁执法人员不备，将杀猪尖刀捅入凶手的后心，一击毙命！ 然后将刀一丢束手就擒，跟着丢了性命。 …… 面对陈二狗，林安内心颇为复杂。 有抵触，也有欣赏，更多的却是看不清楚。 “你故意的。” 陈二狗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平静却异常笃定，不等林安开口，又问道：“跟王桂芝有仇？” “平时都没跟她说过几次话，我能跟她有啥仇？”林安矢口否认。 陈二狗拇指食指捏着烟屁看了看，狠狠啄了最后一口，丢掉烟头似笑非笑对林安说道：“王桂芝嘴不饶人你知道吧？你今天这样落她脸面，就不怕她背后编排你？” “编排我啥？” 林安不以为然地反问，临了又是鬼使神差补了一句：“总不能编排我故意搅黄她外甥的好事，是想娶清姐吧！” 话一出口，林安就后悔了。 上一世，陈二狗可是看不上自己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能明显感觉到。 自己这么说，不会旧事重演，再吵一架吧？ 不是林安害怕陈二狗，主要是他很清楚，如果想跟陈清在一起，就不能得罪陈二狗。 见陈二狗冷眼盯着自己，林安愈发紧张，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刚才那句话是开玩笑的。 陈二狗上下打量林安，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人要有自知之明。” 没有人愿意被人轻视，更何况是不留情面地点出来。 陈二狗的话让林安很不舒服，甚至感觉不忿。但却没办法反驳，毕竟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高考失利的高中生，跟陈二狗制定的那道门槛还有很大差距。 “必须得抓紧时间挣钱！” 看着陈二狗离去的背影，诸多杂念被压制，林安脑海里只剩下赚钱一个念头。 无论是为了父母不再辛劳，还是为了跨过那道门槛，赚钱都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前提。 第四章 跟预想中的不一样 “清姐，清姐。” 刚进屋就听到声音，陈二狗直接转身出来，冲院墙边的林安没好气哼了一声，“干啥？” 这老货，警惕心也太强了吧！ 就在林安腹诽陈二狗时，陈清走了出来，“咋了？” 当着陈二狗的面，林安不好多说什么，“我要去县城一趟，中午不回来吃饭了，等俺爸妈回来，你跟他们说一声。” “中。” …… 小林村隶属于豫省驿站市平西县，如果直接说平西县，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小县城。可若是提及‘小麦亩产7300斤’，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肯定有印象。 平西县城不大，经济状况也很普通，唯一说得起嘴的应该就是地理位置了。 东临京广铁路，西傍107国道，两大交通要道从平西县城穿过，无论南下还是北上都很便利。 此时的平西县城远远不如后世，低矮民房随处可见，街道也比较狭窄，柏油路零星散落着坑洼，雨水沉积其中。 阳光从阴云中钻出，逐渐变得炽烈，湿漉漉的地皮被高温炙烤，空气闷热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安蹲坐在树荫下的马路牙子上，背心紧紧粘在身上，顾不上汗水顺着下巴滴落，直勾勾盯着马路对面的门店。 “平西县嘉陵摩托经销处。” 林安的目标很明确，没有本钱支撑，只能从最低级的维修工开始。 所以，来到县城的第一时间，林安直接找到此时最大的摩托车经销店，只不过他没有贸然去找老板，而是选择在马路对面蹲守观察。 将近两个小时蹲守观察，仅仅两人进入门店，其中一人只在店里待了几分钟。 以林安的经验分析，这人或许有购买摩托车的想法，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实际行动，要不然不会这么快就出来。 另外一人待的时间比较长，离开时老板一直送到门外，看样子购买意向比较明显。 眼瞅着老板返回店内，重新拿起报纸，林安决定不再等了，起身推着自行车朝对面走去。 将自行车停好，林安径直走进店内。 老板看样子也就四十来岁，国字脸络腮胡，身材有些微胖。并没有以貌取人轻视林安，放下报纸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热情打招呼，“小兄弟要看摩托车？随便看。” 林安扫视屋内，除了摆放整齐的十几辆摩托车，根本没有看到任何维修工具和配件，心中立刻有了答案，这里不修摩托车。 这种现象并不罕见，哪怕是后世，同样有只卖车不修车的老板。 原因很简单，要么是不懂维修技术，但手里有钱，做了这门生意。要么就是懂点技术，但是嫌弃维修的脏活累活，看不上维修的利润。 在卖方市场的大环境下，这种现象会持续很长时间，反正现在售后服务意识还没普及，根本不影响经营卖货。 简单思索过后，林安笑着开口：“老板，怎么称呼？” 络腮胡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像是来买车的，眉眼间多了一丝狐疑，“周建国。” 林安主动伸手，“周老板你好，我叫林安，想跟你聊聊。” 周建国有些懵，眼前这人说话颇有章法，一点都看不出毛头小子的青涩稚嫩，不自觉有了好奇。 “坐下说。” 两人在靠近门口的桌子旁坐下，周建国主动问道：“你想跟我聊什么？” “周老板，平时来咱们这修车的多吗？” 周建国直接摇头：“我这里不修车。” “是我没说清楚。” 林安承认自己的失误，重新问道：“我的意思是，不知道你这里不修车，但主动找上门想要修车的人多吗？” “遇到过几次，不多。”周建国好奇心更重，反问道：“你是干啥的？” “我会修摩托车。” “你会修摩托车？” 周建国半信半疑打量林安，追问道：“你会修什么毛病？” “大到拆卸重装发动机，小到换机油补轮胎，我都能修。”说起专业技能，林安语气中满是自信。 周建国听笑了。 驿站市的嘉陵摩托车批发商是自己的战友，如果不是战友极力劝说，自己根本不会辞掉旱涝保收的公职来干个体户。 最早了解考察摩托车生意时，自己就想过要不要学习维修技术，毕竟是上万块钱的大物件，如果坏了不能修，良心方面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这种想法直接被战友否定，理由很充分。 现在能买得起摩托车的人并不多，一个县城一年才能卖出去多少辆摩托车，上万块钱的大物件，只要不是磕着碰着，肯定不能轻易出毛病。 就算有个别摩托车出了毛病，只要不影响正常骑行，老百姓不见得舍得花钱修。如果出了大毛病，半吊子维修水平也不见得能修好，还不如让厂家发送零部件，直接更换。 战友手下有一个接受过摩托车厂家技术培训的维修工，学习了几个月，遇到发动机出问题的情况一样麻爪，可见摩托车维修技术有多难学。 相比起费力不讨好的维修，更换零部件既轻松又赚钱。真要遇到需要更换零部件的摩托车，直接把维修工派过来就行了，反正平西县距离驿站市不远。 开店经营半年，事实证明战友说的是对的。 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竟然说自己能拆卸重装发动机，周建国如何能够相信？ 要知道，战友求了多少次厂家，才拿到一个技术培训名额，眼前这个年轻人凭什么有机会学习维修机会？ 嘴上没毛啊！ 周建国没有直接拆穿年轻人夸下的海口，也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趣，淡淡道：“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打算修摩托车。” 林安不知道周建国的心理波动，但他能清晰感觉到周建国的态度变化，暗暗自问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对方反感了？ 眼瞅着周建国重新拿起报纸，林安知道对方是在无声送客，只能无奈起身。 从店里出来，林安并没有太多沮丧，跨上自行车寻找下一个目标。 …… 坐在马路边，林安用方便面安慰连续多次抗议的肚子。花费几个小时，把县城的大街小巷转了个遍，却以失望告终。 整个平西县现在只有两个摩托车经销处，一个是销售嘉陵摩托车的周建国，另外一个是销售钱江摩托车的李群生。 这两人出奇一致，都不维修摩托车。 专业维修摩托车的店铺一个没找到，倒是遇到一个挂着摩托车维修牌子的摊贩，走近一看才知道那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主业修自行车，顺带给摩托车打气补胎。 “跟预想中的情况不一样啊，哪里出问题了？” 林安紧锁着眉头翻找前世记忆，一点点回忆，丝毫不敢错过 …… 上一世，陈清出事，失去复习机会后，林安跟大部分农村人一样卖力气赚钱。 1993年，豫省农村开始流行南下打工热潮，进工厂一个月两三百块钱的工资诱惑力太强了，林安没过多考虑，便毅然决然加入南下队伍。 在羊城工厂一个月两百三十块钱的工资，干了四年多总共攒了七千块钱，加上父母的积蓄，1997年把瓦房老屋推倒盖了三间大平房。 然后经人说媒，认识一个性格泼辣的女人。 其实林安不太喜欢这种性格的女人，奈何当时自己已经二十五岁，在农村绝对算是大龄青年，不太好找媳妇。 能找到愿意嫁的姑娘已经算是不错了，林安也不敢太挑剔。 结婚后，媳妇对公婆还算凑合，唯独与已经出嫁的姐姐林萍不合，严重时差点闹得断绝亲戚关系。 “只要她对咱爸妈好，我不跟她计较。以后我少来几次，你跟咱爸妈别怨我。” 姐姐的委屈，林安心里很清楚，但他夹在中间很难改变什么。 孩子出生后，为了维持生计，也是为了顾家，林安放弃外出打工，1998年开始跟人学修摩托车。 98年，摩托车已经有了取代自行车，成为新的结婚必备大件的趋势。 那时候，无论是摩托车销售，还是摩托车维修，都已形成规模，甚至可以说正在蓬勃发展期。 且不说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县城，稍微大点的乡镇都有摩托车销售维修店，那时候无论是学习维修技术，还是开店自己经营，环境都是比较不错的。 跟师傅学习技术时，林安最喜欢请师傅喝酒，既能维护感情，让师傅多教些真本事，还能顺便听师傅聊行业内的故事。 “这一行的红利期，只要稍微懂点维修技术，赚钱就跟捡钱一样。” “技术不过关？不会修还不会换新零件吗？换新零件可比维修赚的多。老百姓有几个懂维修的？咱们怎么说，他们就得怎么信！” “上万块钱买的摩托车，总不能因为不舍得换几十、上百块钱的零件趴窝吧？越是精打细算的人，越能算明白这个账！” “那时候我们都是白天修车，晚上进城找批发商买配件。” “屁的本钱，都是先收顾客置换配件的定金，再拿钱去县城买配件。就算钱不够，批发配件的老板也敢赊给你，下次进货把之前的帐补上就行了。” “不交定金？反正咱是先修交定金的车子，他愿意等就等呗，只要不怕耽误打工赚钱。除了常用的维修工具和消耗品，基本可以说是无本生意。” “只可惜，我入行有点晚，错过了最好的行情。” “大城市有钱人多，摩托车生意开始的早，咱们这小县城是九四、九五年以后才慢慢好起来的。” …… 想到这里，林安顿时恍然，原来问题出在时间节点上！ 第五章 两个选择 将最后一小撮方便面碎渣和调味料一起倒入口中，林安跨上自行车，趁着落日余晖往家赶。 想要尽快入行抢占先机，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在平西县城开维修点熬时间慢慢发展，要么去改革开放比较早的大城市挖掘第一桶金。 前者的优势是，能够利用时间和过硬的维修技术积累口碑，等待平西县摩托车行情提升，作为资格最老的专业摩托车维修店，生意势必不会差。 后者的好处是，大城市摩托车销量大，维修需求多，能赚到更多钱，以后有更大的想法，最起码不缺启动资金。 考虑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和想要做的事情，显然是后者更有利。 只有经济条件提升上来，父母才有可能脱离繁重的体力劳动不再辛劳，才有机会说服陈二狗打破‘吃商品粮’的门槛。 再想想如今的世道，林安更是心潮澎湃。 1992年初，总工程师发表南巡讲话，拨开迷雾，奠定乾坤！ 个体工商户没了朝不保夕的顾虑，有想法有胆量的人开始积极投身个体经营行列。南下热潮再次掀起，有抱负有闯劲儿的人如过江之鲫。 最直观的表现，村里有了小卖部，一些生活零碎东西再也不用跑到镇供销社购买，生活便利了很多。 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过渡的过程中，很多事情都是摸索前行，法律制度和行业管理规则都不完善，甚至存在漏洞，从业者根本没有太多顾虑。 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无数草莽尽数施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方唱罢我登场，轮番捞取属于自己的财富。 说白了，九十年代就是一个荤素不忌，注重胆量和魄力的时代，只要你敢做，就有很大的几率成功。 想想后世那些名声在外的商业大佬，有几个不是在九十年代挖掘到的启动资金？再看看电视里演的，有多少小学初中学历，仅凭一身胆量就闯出一片天地的老板！ 作为重生者，脑子里的超前记忆就是自己最大依仗，抛开不懂不会的行业不说，单凭自己拥有娴熟老道的维修经验，摩托车行业还没进入巅峰期，这不就是机会吗？ 这年头，内陆经济状况远远比不上东南沿海那些率先开放开发的城市，除了进入门槛较高的鹏城经济特区，粤省省会羊城以及紧挨鹏城的沿海城市，无疑是南下淘金者的天堂。 各类工厂繁多，当地经济发展状况良好，工人工资可想而知，这就意味着老百姓拥有更多的可支配收入。 按照国人的惯性思维，大部分人会选择第一时间给家里增添大件物品，提高生活质量。除了家用电器，出行工具也是必不可少需要更换的。摩托车销量大，维修业务自然是水涨船高。 再想到上一世自己去羊城打工时，随处可见拉客载人的摩托车，远超内地的摩托车保有量，想想都让人心动。 林安直接调整方向，朝火车站方向骑行。 平西火车站是小站，在此经停的列车并不算多，仅仅几分钟时间，林安就掌握了适合自己的列次信息。 k1006次列车，从豫省周市始发，终点站粤省羊城，车票525元钱。 平西县是第三经停站，不用担心座位问题。当天下午乘车，第二天中午到达羊城，大部分乘车时间在夜间，不会让人太过疲惫。 大致方向有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挑选一个合适机会，告诉父母放弃复习的打算，并且说服父母同意自己南下。 …… 眼瞅着小林村从轮廓逐渐变得清晰，林安恨不得站起身子踩脚蹬。虽然没有见到父母，但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林安极度亢奋，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飞到家里。 二八大杠在林安胯下风驰电掣，穿街走巷，最终在院门口停下。 一眼便看见坐在堂屋纳鞋底的刘秀云，内心积攒多年的想念在这一刻爆发，林安没有刻意喊叫，声音却是不受控制地拔高。 “妈！” 刘秀云似乎被惊吓到，手臂微微颤抖，带着棉线的铁针差点扎到头皮，没好气地回了句：“喊那么大声干啥！” 停好自行车，林安快步走进堂屋，在刘秀云对面坐下，目不转睛看着刘秀云。 此时的刘秀云四十出头，头发乌黑茂密，身体健康硬朗，眉眼间散发着和善笑意。 “看我干啥？” 刘秀云看出林安的不对劲儿，赶忙放下手中针线，凭感觉整理头发。 “好看。”林安如傻子般笑着。 “净说瞎话，妈都老了。” 刘秀云嘴上不承认，笑容却是暴露了她的情绪，上下打量林安，“去县城干啥了？晌午吃的啥？饿不饿？” 最后三个字让林安鼻头发酸，从小到大每次放学回家，母亲都会这样问。哪怕是结婚后，母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只要自己收工回去，母亲依旧会习惯性地这样问一句。 母亲在世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母亲病逝之后，林安才发现，那三个字蕴藏着再也体会不到的关切。 林安狠狠点头：“饿。” 中年人的成熟灵魂在这一刻重回稚嫩任性，因为妈还在。 刘秀云立刻起身，“我去做饭。” “我烧火。” 林安跟着刘秀云来到厨房，等刘秀云准备好东西，这才划着火柴送入灶膛，“俺爸又下地了？” “恁建业大准备养两头小猪仔，喊恁爸过去帮忙垒猪圈去了。” 刘秀云一边往锅里添水，一边笑道：“听说窑厂明年还要找工人，到时候托关系问问，能不能让恁爸去上工。到时候，咱也垒个猪圈，买几头小猪仔养着，你上大学的学费就不用愁了。” 看着母亲身上浆洗褪色的衣服，以及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憧憬期待，林安一时间竟有些不忍心说出放弃复习的打算。 上一世，母亲为了省钱供自己复习，舍不得吃穿。哪怕身体瘦弱，精神状态一直都挺不错。 复习之路断绝后，母亲宛如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肉眼可见的衰老，暗藏的病根接踵而至显露出来。 林安很清楚，考大学对母亲来讲是一件骄傲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她的精神支柱和希望。 重生前固执坚持复读，让父母承受了如山般的压力，从满怀期待坠入绝望。如果贸然开口，不能合情合理说服父母赞同自己的决定，与上一世的一意孤行又有什么区别？对父母来讲会不会太残忍？ 在灶膛火光的映衬中，林安默默出神，思索如何开口。 “去喊恁爸回来吃饭。” 林安应声起身往外走，心中犹豫要不要晚两天再告诉父母。 又想到开学时间越来越近，越是临近开学，父母对这次复习就愈加看重，到时候造成的心理落差就有可能越大。 与突如其来的打击相比，倒不如早点告诉他们，给他们消化接受的时间。 长痛不如短痛，这样做或许对默默付出的父母有些残忍，但林安有信心通过自己的努力给父母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从别的方面获取更多值得父母骄傲的成绩。 第六章 说服父母 “小安，快开学了吧？” “嗯，快了。” “小安，明年就能正儿八经喊你大学生了，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儿……” 林安从容应对，内心毫无波澜。 前世未经世事时，每当被人以大学生称呼时，总会在心里沾沾自喜，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久而久之便觉得自己就是考大学的料。 出事之后，邻居们的态度变化之大，差点让林安心理崩溃。后来才明白，所谓的‘大学生’不过是虚假调侃，当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重生回来，林安深知自己想要什么，自然不会被这些虚假客套棋牌。 “安哥。” 看见林安进来，正在搬砖的光膀子年轻人主动打招呼，皮肤黝黑发亮，短发根根直立很是精神，大饼脸上挂着笑容，小伙儿名叫林山。 林山的父亲林建业跟林安的父亲林红军是拜把子兄弟，两家只隔了两排房子，且都有一双儿女，无论老少聚在一起都有说不完的话。 两个小辈男丁虽然没有像父辈那样拜把子，关系处得如同亲兄弟一般。 重生前那场酒局，替林安感觉不值的就是林山。 林安朝西南角扫了一眼，同样光着膀子大汗淋漓的林红军和林建业站在已经成型的猪圈内，两人都是左手拿砖，右手瓦刀，熟练抹泥压砖，最后适度敲打，有条不紊地快速重复。 这种情形在农村不罕见，大部分农村男人都会一些泥瓦活，别说猪圈了，就算是盖房子都不在话下。 眼看地上剩余的砖块不多，林安明白猪圈差不多盖好了，主动上前帮忙把砖块搬过去，码放在父亲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 十几分钟后，林红军和林建设从猪圈里出来。 “今天先弄到这，明天晒半天，等墙体稳固了，下午再搭架子铺石棉瓦。” “中。” 林建设简单洗了手，从兜里掏出五块钱递给林山，“去小卖部买瓶白酒，剩下的钱买啤酒……” “别了。” 林安赶紧出声，对林建设说道：“俺妈做好饭了，我过来就喊俺爸回去的。” “那不中！” 林建设连连摇头，“忙活半天了，咋说也得在俺家吃饭。山子，你先去喊恁大妈，让她也过来吃饭。” “又不是外人。”林红军拦下林山，随意摆了摆手，“家里都做好了，不回去吃就得浪费。” 绕开不依不饶的林建设，父子俩往外走，经过陈二狗家院子时，林红军扭头瞥了两眼。回到家时饭菜早已上桌，稀饭温度刚刚合适，不至于烫嘴。 “咕咚咕咚……” 看着父亲放下饭碗，等待多时的林安正准备开口，没想到父亲抢先一步。 “听说王桂芝外甥跟小清相亲被你搅黄了。” “啊？” 刘秀云惊讶扫了林红军一眼，见他一脸严肃的模样，心里突突跳个不停，转头看向林安，“咋回事？” 林安丝毫不慌，父亲能知道这件事，显然是邻居街坊已经传开，当即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你这孩子咋就那么不懂事呢！” 刘秀云眼神埋怨，“老话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样不是把两家都得罪了？” 说着，又转头看向林红军，迟疑道：“要不，我去找桂芝说说？” 林红军注视着林安，并不说话。 “没事的，妈！” 林安知道父亲在等自己的解释，依旧不慌不忙道：“陈二狗上午已经找过我了，不碍事的。” 看林红军不说话，林安深吸一口气，把放弃复习的想法说了出来。 突然寂静。 林红军错愕看着林安，刘秀云则是在林红军和林安之间来回打量，最终没能忍住，“安啊，再过几天就开学了，这时候你可不能胡思乱想。” “我今天去县城就是找老师的，我问过老师了，像我这种成绩即便是复习一年，考上大学的几率也不大。老师说了，考大学不是单靠努力就能行的，要不然大学生也不能这么稀缺金贵。” 林安能想出来的办法，只有用善意的谎言降低父母对考大学这件事的期望，继而道：“我们老师还说了，国家现在明确支持搞开放开发，南方那些率先开放的城市发展的很好，正是用人之际。” “大学生都被分去当干部吃商品粮了，高中毕业已经算得上是高学历。南方搞发展，机会多，高中毕业去那边混口饭吃绝对没问题，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番名头。” 林红军夫妇面面相觑，活了大半辈子没出过远门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南方是什么情况，但林安说的开放开发，他们听说过。 年初时，村里就有人讨论过这件事，当时村支书拍着胸脯保证国家不但支持搞开放开发，还支持搞个体户，这次绝对不会再变了，更是鼓励村民承包窑厂、预制板厂搞经营。 触及到认知盲区，刘秀云心里没底，只能看向林红军，想让当家的拿主意。 林红军审视看着林安：“你自己对考大学没有信心？” “信心不大！” 林安迎视林红军回话，深知这个时候不能有丝毫犹豫，“爸，我今天跟老师聊了很长时间，得到不少启发。” “老师问我为什么坚持考大学？考上大学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当时我想了好长时间，能想出来的就是考上大学吃商品粮，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俺老师说，想象是美好的，但要切合实际情况。还跟我说，男人要学会勇敢面对，更要学会担当。如果你长大以后，父母还是很辛苦，那你长大还有什么用呢？” “当时我有些想不明白，直到刚才去林山家，看到林山帮家里干活，我突然就醒悟了，我得为这个家做些什么，而不是一味从你们身上索取要求什么。” 刘秀云表情突然变得复杂，原本还有些反对儿子的想法，现在只剩下了欣慰和满足。 儿子长大了，是真的长大了！ 不管他考不考得上大学，单凭这份心思，当爹妈的知足了！ 林红军沉默了好一会，最终问道：“去南方，能行吗？” 父亲的态度让林安心中暗喜，“能不能行，去过才知道。如果行，肯定比种地强。就算不行，也能见见世面，哪怕只是学到一点先进东西，回来之后也多了一条出路不是？” “他爸？” 刘秀云内心有些动摇，打心眼里来讲，她只希望儿子过得好，至于依靠什么过好日子，她不在乎。 林红军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出去见见世面确实比一辈子窝在农村强，你既然想好了，就大胆去干吧。” 就在林安准备欢呼雀跃时，又听林红军说道，“提前说好，如果在外面不好混，就抓紧时间回来。” 第七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 “秀云婶儿，看电视去啊！” 熟悉的清脆声音出现，林安一家三口齐齐扭头看向院门口，身材高挑的陈清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拎着小板凳，脸上挂着轻柔笑容。 刘秀云应声起身，手脚麻利收拾碗筷，“等我把碗刷了。” 农村的娱乐活动原本就不多，适合晚上进行的更是少之又少。 要么在街头巷口扎堆纳凉聊八卦，要么聚集在有电视机的人家看电视剧，反正不会待在家里，特别是结了婚，且没有结扎的人。计划生育不是闹着玩的，待在家里很容易付出惨重代价。 喜欢看电视的大多是妇女和孩子，男人一般都不怎么热衷，即便如此，去晚了只能坐在后排，或者是角度比较偏的位置，观影体验不是一般的差劲。 林安主动对刘秀云说道：“妈，你赶紧去吧，我来刷碗。” 刘秀云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点头，拿上蒲扇和板凳快速走出院子。林红军不甘落后，同样拿着蒲扇走出院子，朝巷子口走去。 林安收拾妥当碗筷，脱下被汗水浸湿几遍的衣服丢进水盆，简单清洗之后挂在晾衣绳上，顺势冲了一个凉水澡。 此时的农村几乎没有什么混泥土建筑，即便白天酷热难耐，到了晚上余温退散的也比较快，反倒没有后世那么难熬。 清爽躺在凉席上，林安默默回忆前世在羊城的打工经历，试图找出一些有用的记忆，提前为南下做规划。 就在林安出神时，感觉到有人进屋，赶紧起身抬头，看清后惊讶道：“爸？你不是出去凉快去了？” 林红军脸色不太好看，闷声道：“王桂芝那么大的人了，居然跟小孩记仇。” 一般情况下邻居们都是聊到十点钟左右才散场，父亲这么快回来，还提到了王桂芝，林安立刻打起精神，“她说啥难听话了？” 林红军看了看林安，颇感无奈道：“说你脑子好用，是读书的料。让我好好管教你，不能把心用到别处，少看一些跟考大学无关的书。” 善意的提醒？ 这不是白天自己用过的方式么？王桂芝倒是会现学现卖！ 忽然想到了什么，林安惴惴不安看着父亲：“王桂芝还说别的没有？陈二狗没在旁边吧？” 林红军摇头，“王桂芝原本是去陈二狗家的，结果没找到陈二狗，出来之后说的这些，我一听她这么说，直接回来了。” 这老娘们儿脸皮可真厚啊！ 陈二狗是说过晚上给她回话，可说这话时还没发生上午的事情，她怎么好意思主动找上门的呢？谁给她的自信？ 林安心中不屑，再看父亲不太好看的脸色，不得不宽慰父亲：“爸，外面的人要是知道我不打算复习，指不定还会说什么更难听的话呢，你跟我妈……” 林红军似乎猜到了林安想说什么，不以为然道：“我跟你妈一把年纪了，啥事没有经历过，嘴搁人家身上长着，他们愿意说就说呗，当做没听见不就行了，被人说两句又不能掉块肉。” 父亲的态度让林安轻松不少，“爸，你放心，我肯定能混出人样来。等我混出模样，你跟我妈就等着享福吧。” “中，俺俩等着。” 林红军哈哈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又有变化，“你打算啥时候出发去南边？” 察觉到父亲的情绪有些低落，林安强颜欢笑道：“过几天吧，免得俺妈心里别扭。” 林红军眼里划过一道莫名光彩，脸上重新浮现笑容，“确实长大了，知道替人着想了，既然不着急走，就去恁姐家看看，好歹打个招呼，让她知道这事。” 这句话让林安不由想起上一世那头母老虎给姐姐受的气，如果不是姐夫通情达理，从中周旋调解，指不定发生什么恶劣事情呢。 即便如此，自己做生意缺钱时，姐姐姐夫一点都没犹豫，直接把家中大部分存款借给了自己。 对姐姐林萍，林安愧疚大于感激。对姐夫张明亮，纯纯的都是感激。 “明天我就去。” …… 这年月，串亲戚没那么多讲究！ 除了逢年过节，平时空着手上门也没人计较，毕竟大家都不富裕，谁也不能笑话谁。 何况，小舅子是带着鸡蛋糕来的。 张明亮表现的极为热情，第一时间把鸡蛋茶端到林安面前，碗底堆积的白砂糖足有一指厚。 “恁姐给你做了两双新鞋，前几天就打算送过去，好让你上学穿。可毛蛋这两天一直拉稀，就给耽误了。你今天过来，省得我们再跑一趟。” 毛蛋是林安外甥的小名，今年一岁刚学会走路，虎头虎脑正是讨喜的阶段。 从张明亮怀里挣脱出来，扶着桌沿凑到鸡蛋茶旁边，不顾蒸腾热气，伸手就去抓碗。 林安眼疾手快，直接把毛蛋抱到腿上。 奋力挣扎的毛蛋看到饭碗距离自己更近，马上就不闹了。抬头看了林安一眼，又伸手指向饭碗啊啊示意。 “姐，再拿个碗。” 刚烧好的鸡蛋茶太热，别说小孩了，大人一时间都喝不进嘴。用两只碗来回倒腾，能够快速降温。 林萍从厨房出来，把毛蛋接到自己腿上，开始询问家里近况。 “都挺好的。” 林安在毛蛋的热切目光中倒腾鸡蛋茶，感觉不那么热了，这才分出一点糖水，吹了好几遍，用嘴唇试过温度，最后送到毛蛋跟前。 坐在母亲腿上的小家伙双手扒着碗边，用力往嘴里拉，小短腿一晃一晃很是开心。 “马上就要开学了，还有啥缺的没有？”林萍用胳膊紧紧圈住毛蛋，关切问询。 “王庙那家房子盖好了，工头说这两天就能结工钱，缺啥你就说，别跟我客气。”张明亮笑着附和。 上一世接触了几十年，林安深知姐夫的为人，笑着摇头，“啥也不缺，我跟咱爸妈说好了，过几天就坐火车去羊城找活干。” “啊？”林萍一脸诧异。 张明亮先是愣了愣，紧接着急道：“咋不复习了？” 林安把说服父母的理由重复一遍。 “也是，你有高中文凭，找活应该不难。” 张明亮初中没毕业，但他不是死脑筋，朝林萍看了一眼，眼中浮现莫名光彩，“要不是毛蛋太小，我都想跟你一起走了。” “你往哪走？” 林萍没好气地甩给张明亮一记白眼，“小安有高中文凭不怕找不到活，你去了能干啥？一家老小吃啥喝啥？” 张明亮挠头干笑，头胎就生了儿子的林萍是家里妥妥的功臣，没人会惹她生气。再加上小舅子在跟前，被数落两句也不算啥。 “你去找工头问问能不能提前结工钱？咱给小安凑些路费。”林萍给张明亮使了一个眼神，兄弟要出远门，当姐姐既然知道了，总该有些表示的。 林安今天过来，并没有占便宜的心思，听姐姐这么说，赶紧出声制止。 “老话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干啥都需要钱。”张明亮绕开林安往外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多些总比少些强。” “要是拿到钱了，记得回来割一斤肉，晌午包饺子。”张明朗的表现让林萍很满意，笑着再次提醒。 …… 吃过午饭，林安带着姐姐给自己做的鞋子回家。 “俺姐给了五十块钱，我推了好几回，不要都不中，最后拿了二十块钱。” “给就拿着，帮娘家兄弟本就是应该的。” 刘秀云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这年月就没有几个不帮娘家的闺女，有能力多帮，没能力少帮，但不能不帮。 说着，从兜里掏出手绢一层层剥开，将最上面几张小面额钞票捏在手心，然后把十块以上面额的钞票一股脑递给林安。 “这是二百七，你先拿着，在外面别不舍得吃。等收完秋，再让恁爸给你邮寄。” 林安没有矫情拒绝，他确实需要这些钱奔赴南方，“不用给我寄钱，到地方之后我会尽快找份工作，等我拿到工资，我给家里寄钱花。” “俺俩在家有吃有喝，不咋花钱，你赚的钱自己攒着，以后还得娶媳妇用。” 刘秀云将剩余的零钱重新包在手绢里，往兜里装的时候忽然气恼道：“王桂芝那个不值钱的，人家没相中她外甥就没相中呗，居然因为这事跟人吵架，吵不过陈二狗还想往咱家引火，真不是个东西。” 林安心头一凛，果然还是发生了。按照前世的轨迹，陈二狗跟王桂芝吵完架，就回来隔墙骂自己了。 “陈二狗啥反应？” 问及陈二狗，刘秀云抿嘴笑道：“陈二狗这次没犯浑，当场就怼回去了，给王桂芝一顿骂，说要把王桂芝骗婚的歪心思宣传出去，不光让她外甥找不到媳妇，让她儿子也跟着打光棍。” 听到这句话，林安跟着露出笑容，这样看来，也不是一点没有改变。 “秀云，秀云。” 北山墙外传来呼喊声，刘秀云立刻给出回应，起身从针线篮里找出顶针，“恁翠英婶喊我去帮忙套喜被。” “咋没听见喊俺清姐？”林安随口问了一句，陈清的针线活也很好，平时邻居有针线活忙不过来时，都会找她帮忙。 “套喜被得挑儿女双全的人……”刘秀云留下一句话，匆匆离开。 刘秀云出门没多久，外面再次传出呼喊。 “哥！” 人未至声先到。 林山就进了屋，把端来的枣子递给林安，咧嘴笑道：“咱姐夫送过来的，你尝尝可甜了。” 所谓的‘咱姐夫’，其实是林山的姐夫，因为两家关系好，平时称呼时都喜欢用咱，并不会刻意区分你我。 有王桂芝跟陈二狗吵架在前，林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试探问道：“不光是给我送枣吧？” 林山露出惊讶表情，“你咋知道的？” 没等林安接话，林山便主动说道：“咱姐夫说他们村明天放电影，让咱俩过去玩。” 重生前经历过的画面与眼前情形重合，林安在心里默默感慨，该来的还是来了！ 上一世，就是被林山喊去看电影，结果遇到了糟烂事。 林安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五味杂陈，既有抵触也有期待。 抵触的心思很简单，就是单纯地不想让那件事发生，不想陈清受到伤害。 可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历史轨迹并没有因为自己重生而改变，唯一不同的就是结果与前世有些不一样。 也就是说，自己大概率阻止不了这件事的发生，最多是通过自己的努力，稍稍影响一下结果的好坏程度。 这又让林安生出期待心思，自己好歹也是重生回来的，只要提前做足准备，阻止悲剧发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性格大咧咧的林山没有察觉到林安的不对劲儿，自顾自道：“明天下午我来喊你，咱俩早点过去，吃完饭好抢位置！” 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我明天有事，你先抢位置，晚点我去找你。” 眼瞅着林山走出堂屋，林安赶紧出声。 有那么一瞬间，林安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让林山跟自己一起，阻止悲剧发生的成功率会不会高一些？ 下一秒，林安便自我否定了这个想法。 让林山跟着固然多了一个帮手，阻止悲剧发生的成功率会大大提高，但也有不方便的地方。 毕竟多一个人知道这种事情，就多一丝传出流言蜚语的风险。现在可是九十年代初期，大多数人还是传统保守思想，名声有时候比性命都让人看重！ 老话都讲，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两相比较之后，林安还是决定独自解决这件事。 第八章 失算了？ 年轻身体内潜藏的灵魂早已不是毛糙小伙儿，林安深知热血冲动无法妥善解决问题。想要达成所愿，必须得做到未雨绸缪。 劝阻陈清不去看电影肯定是不用想了，且不说没有合适理由，万一被陈二狗知道，反而有可能引起更大的误会。 昨天的口嗨让陈二狗高度警惕，那时候林安就想明白一个道理，在不被陈二狗认可之前，跟陈清走的太近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甚至有可能弄巧成拙。 心中有了计较，林安立马行动起来。 先是从父母卧室找出手电筒，检查电池是否能用。又来到放置杂物工具的山墙处找到锤子，最后把手电筒和锤子一并装入斜挎包中，藏在床底下。 …… 等待让人感觉漫长，林安觉得分秒都是煎熬。 父母趁着黄昏凉快下地干活，自行车准备妥当，斜挎包也拿了出来，眼瞅着太阳越来越低，林安心中莫名烦躁，怎么还没有动静？ 就在林安暗暗怀疑是不是发生意外，陈清不打算去看电影时，隔壁终于传来声音。 “陈清，陈清，走啊！” “来了！” 林安猛然起身，伸长脖子瞄了一眼，同村的林英鸽走进隔壁院子。很快，陈清从屋里出来，两人有说有笑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自行车作为主流交通工具的年代，二八大杠绝对是实用性最强，普及率最高的车型。再说农村普遍存在的重男轻女思想，很少有人愿意花钱给女人购买略微小些的二四、二六车型。 林英鸽只有一米六，这种身高根本无法正常驾驭二八大杠，只能让一米七出头的大高个陈清骑车。 说笑声音越来越远，林安不紧不慢出门。 林山姐夫家所在的董家洼紧挨着县城，距离小林村有七八里地，因为是通往县城方向，基本上以柏油路为主，虽有坑洼，路况还算凑合。 或许是女人体力因素，前面的车速一直不快，林安只能慢悠悠跟在后面，刻意保持距离。足足花了二十分钟，才看到董家洼的轮廓。 从柏油路下来，立刻变成凹凸不平的土路，有人骑车有人步行。远远地，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朝董家洼汇聚。 进村时，车流和人流相互掺杂，严重影响前行速度，只能被迫推车而行。 耳边不时传来招呼同伴把自行车存放在亲戚或者是相熟人家的声音，毕竟这年头偷鸡摸狗的人不少，自行车又算是比较值钱的大通货，谁也不想因小失大。 人车开始分离，步行而来的人随大流朝前走，骑车的人则零零散散拐进各个巷子。 看着林英鸽陈清拐进一家院子，林安立刻停下脚步。 没一会儿功夫，三个女孩各自拿着小板凳走出院子，朝着人流拥挤的方向走去。 林安尝试跟了上去，推着自行车加入人流，时不时会碰到旁边的人，惹来白眼阴阳怪气。这样耽误几次，已然看不到陈清的身影。 无奈之下，林安只能先去林山姐夫家存放车子。 “哥，刚切的瓜，凉甜解渴！” 看到林安进院，林山从堂屋快步出来，给林安送上一块西瓜。 “快进屋凉快凉快。” 跟出来的林娟招呼林安进屋，自己却是走到压井边，打来一盆水摆在林安跟前，“吃完把汗擦擦。” 林安啃着西瓜，却不见姐夫董学文，不由问道：“俺哥呢？” “吃完饭就拿着凳子出门了。” 娘家兄弟被重视，林娟脸上笑容一直没断过，“说是给你俩抢个靠前的位置。” 听闻此言，林安三下五除二啃完西瓜，扭头看向林山。 林山心领神会，当即起身朝外走。 林娟跟在两人后面，走到院子门口，又对两人说道：“我再用凉水冰一只西瓜，放完电影赶紧回来。” 巨大的幕布悬挂在道路正中间，幕布下方往北摆着一张方桌，放映机已经就位，中年放映师正在整理检查胶卷。 放映机后面的路上围满了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成年人人手一把蒲扇，既能扇风也能驱打蚊虫。小孩子们则是在人群中追逐打闹，时不时会被自家大人拽住呵斥教训，甚至是挨上一巴掌，可他们就像没事儿一样，揉揉屁股继续撒欢。 道路两侧的麦秆垛上也坐着人，晚来的人试图爬上去挤一挤，被已经抢占位置的人以不安全为由劝退。没抢到位置的人不甘心站着，只能骑在临路人家的院墙上，自我安慰高处不单视线好，还凉快。 嘈杂声音不绝于耳，两人扫视人群，林山找到姐夫董学文后，立刻拉着林安走过去。 “我说学文今天咋这么积极抢位置，原来是娘家人来了！” “不把小舅子伺候好，以后到老丈人家走亲戚都没酒喝！” “啧啧……没酒喝不算什么，关键是挨打还不敢还手。” 认识林山的村民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林山笑着跟他们点头打招呼，并不接他们的话。 农村风气如此，娘家兄弟本就是关键时刻替姐姐出气的，如果遇到娘家兄弟多的，当姐夫的在小舅子跟前姿态会更低。 被开玩笑的董学文同样不以为然，主动跟两个娘家兄弟介绍今晚要放的电影。 刚才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陈清，此时林安有些心不在焉，等董学文说完，赶紧说道，“来的时候喝了几口井凉水，刚才又吃了块凉西瓜，这会儿好像要闹肚子了，我先找地方埋个雷。” “背着包埋雷不费劲吗？我给你拿着。” 林山主动伸手，被林安侧身躲开，压着嗓子笑道：“我可不想用砖头块。” 从人群中出来，林安慢悠悠往后走，边走边打量周围，最终在后半段人群中看到陈清。 记下位置，林安继续朝后走，一直来到人群最后方。 上一世，执法人员带凶手指认现场时林安没来凑热闹，并不知道出事的具体位置。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不法之事肯定要找人少且偏僻的位置。 林安仔细观察四周，路东边是住家户，一排排房子很是规则，想来犯罪分子没有胆子在这种环境行凶。 路西边有条一米来宽通往农田的小路，小路蔓延出去五六十米处有一片杨树林，树林中杂草茂密得有大半米高，隐约能够看到几个凸起的土堆，农村人都知道土堆是什么，平白无故地谁也不会往坟地里跑。 这种环境很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有了猜测，林安沿着小路走了过去，先是在树林里转了一圈，而后又朝西边打量一番，将周边地形记在心里后原路返回。 “妈的，埋个雷被蚊子咬了好几口。”林安装模作样挠着屁股抱怨。 董学文和林山露出会心笑容，林山说的这种情况几乎每个农村人都遇到过，被叮咬到屁股不算什么，若是关键部位被咬，那才叫一个难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放映师掐灭烟头开始安装胶卷，光束聚拢在幕布上，随着放映员的不断调整，最终跟幕布完美契合。 见此，所有人不约而同收声，安静等待电影播放。 “不行，我还得去。” 《英雄儿女》四个大字刚出现在幕布上，林安再次起身。 “前面的，别挡着！” 几乎是同时，后面传来不耐烦声音。 林安赶紧弯腰，对林山说道：“我感觉今晚停不住了，我就在后面看，不用找我。” 林山直勾勾盯着幕布，漫不经心地摆手示意知道了。 “你把凳子搬过去，坐着总比站着强。” 林安轻轻摇头，婉拒了董学文的好意，“不搬了，万一被人顺走就不好了。” 有夜色打掩护，走动起来也不显眼，林安来到陈清附近，抱着膀子一言不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关注的位置突然有人起身，林安立刻绷紧神经，仔细看了看，又放松下来。 起身的人个头不高！ 几分钟后离开的人返回坐下，交头接耳后，一道高挑身影起身朝人群后方走去。 刚放下的心再次悬起，林安悄悄跟了上去。 陈清一直走到人群最后面，在小路口停下脚步，简单观察后径直朝西走去。 人群后方虽然人少，并不是没有人。 林安不清楚具体作案时间，一时犯了难。 如果不是这一次，自己这样贸然跟上去，被陈清误会不算什么，可若是被后面这些村民误会，那就麻烦了。 简单思量过后，林安决定站在这里守着，如果有人往小树林走，自己再跟上去也不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站在林安右手不远处那人已经抽了两根烟了还不见过陈清回来，林安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难道说，凶手不是从这个方向过去的？” 不好的念头浮现，林安神色巨变，赶紧朝小树林方向跑去。 第九章 成功，误会 有可能直面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说不紧张是假的。 尽管林安已经极力控制情绪，心跳还是止不住加快，左手从挎包里掏出手电筒，然后将挎包甩到右侧胯部，右手探入挎包，并没有第一时间把锤子掏出来。 小树林越来越近，林安下意识屏住呼吸，连脚步都放轻了不少。 距离小树林大约十几米的时候，林安打开手电筒朝小树林扫了过去，嗡声喊道：“有人没有？！” 让人更加不安的情况出现了，小树林里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要知道，这年头的农村可没有那么多讲究，在背人地方解手根本不算啥丢人事情。 一般情况下，听到响动或者是知道来人，都会主动出声提醒，后者听到声音就会识趣后退，避免不必要的尴尬。 哪怕是后世，农村露天公厕经常能看到有人走到公厕门口主动问询有没有人，或者是听到咳嗽声后立刻退回来的情况，因为这是大家墨守成规的做法。 自己主动出声，居然没有人回应，陈清去哪了？ 壮着胆走进小树林，藏在挎包里的右手紧握着锤子，随时准备掏出来迎击未知的危险。 走了十几米都没有发现异常，林安再次变得急切，加快动作往草丛深处走。 几座坟包并排相连，出现在眼前。 “照什么照？” 就在手电筒光柱扫过去时，坟包后面冷不丁传出尖锐声音，语气尽显不满。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林安愣住，下意识想问对方刚才为什么不回话，话到嘴边又察觉到不对。 这一路走过来动静可不算小，就算坟包后面是女人在解手，也早该出声提醒自己了，根本不可能让自己走到跟前才出声。 更何况，说话的是男人，完全没必要藏着躲着。 林安脑子转得飞快，刹那间便有了主意。 深呼吸让自己保持镇定，手电筒灯光牢牢照射坟包，悄无声息掏出锤子，林安再次压着嗓子，“谁让你在俺家坟地解手的？赶紧滚蛋！” 说着，作势往前迈了两步。 在不确定坟包后面的人就是凶手之前，只能先行试探。林安故意闷着嗓子说话，让声音变得粗狂沉闷，就是不想露了底。 坟包后面安静了几秒种后再次开口，语气明显变弱。 “大，你别恼，我今天吃坏肚子了一时没憋住，现在站不起来，你行行好让我拉完行不？等我拉完肯定找土埋上。” 重生前，林安好歹也是个生意人，听话听音的本事还是具备的。 大？ 且不说对方信以为真把自己当作中年人，如果是本村的人，肯定会在称呼前面加上名字，让对方知道自己认识他，看在同村老少爷们的面子，不至于爆发冲突。 行行好？ 就算是在别人家坟地解手被发现，也用不着如此低三下气吧？ 太不正常了！ 林安心中暗喜试探起了作用，嘴上却是不依不饶：“拉恁麻痹，赶紧滚蛋。” 因为他很清楚，这个时候必须乘胜追击才有可能真正吓到对方。 不等坟包后面的人说话，扭头对空气说道：“老二，真被我逮到在坟地解手的人了，快过来。” “草！” 坟包后面猛然窜出一个身穿格子衬衫男人，一只胳膊遮住脸庞，另外一只手抓着裤腰朝西边狼狈逃窜，即便如此嘴里还不忘叫嚣：“老子记住你了。” 林安同样不甘示弱：“有能耐你别跑！” 眼瞅着那人钻进苞米地消失不见，林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来到坟包跟前。 双手被皮带束在背后，趴跪在地上的女人头发散乱遮住侧脸，嘴里塞着毛巾，衣服虽然凌乱，依旧能遮盖重要位置，仅仅露出腰间雪白。 尽管知道凶手没有得逞，可看着趴跪在地上的陈清，林安心中怒气不受控制地飙升。 “清姐，是我。” 林安蹲下来的第一时间表明身份，然后扯掉毛巾以及皮带。 恢复自由的陈清翻过身，下意识双手撑地往后退，散乱的发丝遮不住她眼里的恐惧和脸上的泪痕。 看着平时热情爱笑的陈清如此惊魂未定，林安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但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安慰的话。 “清姐，坏人已经跑了，我把灯关了，你收拾收拾，咱们先出去。” 林安的提醒起了作用，陈清稍稍恢复神志，快速整理衣服，始终不发一言。 林安率先起身往外走，小声提醒着：“你跟在我后面，如果路口人不多我会打开手电筒朝天上照一下，你再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距离路口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后面脚步声消失。 “向我开炮！” 刚从小路出来就听到这句经典台词，或许是电影高潮情节吸引了观众，原本散落在最后面的观众已经挤到前面去了，路口成了空旷之地。 林安暗暗松了一口气，打开手电筒朝天上照了一下。 很快，陈清从黑暗中走出来，两人相隔两米站定。 “第一部电影快演完了。” 农村放电影都是一晚上放两部，先放主旋律，第二部会是不一样的题材，一般情况下，观众都会等第二部开始，再决定是走是留。 林安主动找话题，一是缓解沉默气氛，二是试探陈清的想法。 “我想回家。”陈清声音有些沙哑低沉。 在林安看来，陈清能开口说话比什么都强。再说自己本就不是来看电影的，只要达成目的，什么时候回去都一样。 “行，我去喊林山，咱们一起回去。” “别。”陈清急声制止。 林安回头，又听陈清小声嘀咕，“我衣服烂了。” 听她这么说，林安才注意到陈清的手一直捂在胸前。 “那我去喊林英鸽。” “她嘴碎……” 林安瞬间明白陈清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窘迫，“我去咱娟姐家骑车，你的车子别骑了，我让林山把林英鸽捎回去，这样中不？” 陈清迟疑了几秒，缓缓点头。 林安快步朝前走，拉着林山指明林英鸽的位置。 “哥，你跟陈清……”林山眼神里透着古怪，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八卦味道。 “想啥呢，我是那种人嘛！” 林安模棱两可回了一句，又叮嘱林山几句，这才朝董学文家跑去。 几分钟后，林安回到陈清跟前，把手电筒递给她：“你在后面照路。” 林安率先上车，单脚撑地让陈清上车，手电筒打开之后卖力蹬车。 从村里出来，上了柏油路，立马就感觉到夜风有了凉意。即便如此，也阻止不了不惜力的林安出汗。 “小安，谢谢你。” 微弱声音自身后传来，紧接着又有抽泣声，“今天要是没有你，姐就没法活了。” “姐，你可别想不开。” 听出陈清情绪再次出现波动，林安赶紧给出回应，“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事儿，我保证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抽泣声持续不止，陈清没再说话。 即将进村时，林安让陈清把手电筒关掉，主要是怕被人看到两人一起回来，传出什么不好的说法。 摸黑到家，陈清从后座下来，把手电筒还给林安。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原本漆黑的院子骤然亮起灯光，哪怕光线传到大门口已经变得昏暗，依旧能把两人暴露出来。 “这么早就回来了，小……卧槽，你个小兔崽子怎么也在？”笑容可掬的陈二狗瞬间变了脸，怒气冲冲朝林安走来。 第十章 陈二狗的算计 面对陈二狗的审视，林安没来由犯怵，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林安的举动在陈二狗看来，无疑是做贼心虚的表现，眼神变得更加凌厉骇人。 “爸。” 声音满是委屈，像是在哭！ 再看闺女微微颤抖的肩膀，陈二狗怒火升腾，第一时间朝林安甩手招呼。 幸好林安早有准备躲得快，要不然得被陈二狗一巴掌甩在脑袋上。 陈清见状赶紧制止陈二狗，“爸，跟小安没关系……不，有关系。” “你个兔崽子别躲！” 不躲是傻子，隔着自行车，林安跟陈二狗绕圈。 “爸，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陈清一只手抓住胸口衣服，另外一只胳膊挡在陈二狗面前，低声哀求：“咱先进屋行不行？” 趁着陈二狗愣神，林安赶紧推车往家跑。 “小兔崽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是让我知道你使了坏，看我弄不弄死你！” 被他这么一喊，林安家也亮起了灯。 刘秀云披着衣服出来查看情况，正好看到林安慌里慌张地往院里走。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护子本能驱使她快步上前，直接把林安挡在身后，不甘示弱道：“陈二狗，你瞎咋呼啥？敢碰俺儿一下，老娘跟你拼命！” 骂完，刘秀云拉着林安就往堂屋走，还对林红军吩咐道：“快把堂屋门插上。” 两家共用一道低矮院墙，根本挡不住陈二狗进院，堂屋门就成了最重要的防线！ “小安，咋回事儿？”林红军一边关门，一边问询。 “看电影回来的时候顺便把陈清捎回来了，陈二狗看见我跟陈清在一起，有点不乐意。”林安简单解释一句，既然决定不让事情外传，自然要做到守口如瓶。 刘秀云面色不善，张嘴就想说话又被林红军抢先，“陈二狗那货小心眼记仇，昨天你把人家好事搅了，他嘴上不说，指不定心里正烦你呢，最近这两天你少跟陈清凑到一起。” “你说这是啥话？”刘秀云不满瞪着林红军，“咱家小安好心带小清回来，是他不识好歹。” 林红军懒得跟刘秀云掰扯太多，冲林安摆了摆手，“行了，时候不早了，赶紧洗洗睡吧。” …… 陈二狗面色阴沉如水，指缝间的香烟已然曲折变形，手背暴起的青筋无声诉说着陈二狗的愤怒。 闺女虽然没有说太清楚，但陈二狗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是真没想到，闺女出去看场电影能遇到这种事情，他更不敢想象，如果真得被人得逞…… 一直把闺女视作命根子的陈二狗，胸中恶气奔涌！ “要不是小安及时出现，我……” 回到家里找到主心骨，压抑情绪得以宣泄，状态稍稍好转之后陈清顺势抱怨了两句，“你看看你刚才……” 陈二狗是浑，但他不是恩将仇报的人，尴尬道：“这事儿是爸不对，等会儿我就找那小……” 被陈清瞪了一眼，陈二狗立刻干笑改口：“我这就去找小安赔个不是。” 说着，起身往外走。 来到隔壁院子门口，陈二狗踟蹰不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转身走出过道。 躺在床上，林安默默回想今晚发生的事情，本已经做好最坏打算，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解决。 虽然没能避免让陈清受到惊吓，但结果是好的！ “噹……噹。” 就在林安暗自得意今晚的表现时，堂屋门突然被人敲响。 “谁？” 东屋，林红军翻身下床，顺手捞起刘秀云准备好的木棍。刘秀云随后坐起身子，两口子警惕看向外面。 “红军，是我。” 陈二狗！ 陈清没跟他解释清楚吗？ 躺在西屋的林安皱起眉头，轻手轻脚下床。 同样听出陈二狗声音的林红军不满发问：“干啥？” “红军，小清跟我说清楚了，刚才是我乱发脾气，我是特意过来跟小安赔不是的，你把门开开。” 林红军两口子对视一眼，都不太相信陈二狗的话。 “婶子，我爸真是过去道歉的。” 院墙处传来陈清的声音，两口子这才放下心，林红军下床去开门，同时招呼林安出来。 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陈二狗堆满笑容的老脸。 “嘿嘿。” 陈二狗跻身进屋，冲林红军和林安扬了扬手里的酒瓶，“我特意去小卖部买了瓶酒，够有诚意了吧！” 林红军纳闷，不就是把人捎回来闹了误会，值得买瓶酒赔不是？ 刘秀云穿好衣服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脱口道：“这都几点了？小卖部早关门了。” 陈二狗脸上笑容僵住，瞥了刘秀云一眼，不无得意道：“关门也是分人的，别人去关门，我去就得开门。敢不给我开门，我把他家门砸了。” 刘秀云轻哼一声，甩了白眼转身回屋，懒得搭理陈二狗。 “没多大的事儿，用不着这样。” 林红军不想跟陈二狗有太多交集，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伸手去扶房门，意思再简单不过，要送客。 如果是一般人，见此情形可能就走了。 可陈二狗不是一般人，非但装作没看见林红军的小动作，还对林红军不满道：“我是跟小安道歉的，你别打岔。” 这种无赖行径让林红军很是无语，只能示意林安打发陈二狗。 谁曾想，陈二狗像是提前预料到一样，“小安，你跟我回家，咱爷俩好好说道说道。你要不愿意去也行，我让小清炒盘菜送过来。咱先说好，要是耽误你爸妈睡觉，明天不能干活，可不能赖我。” 面对陈二狗的厚脸皮，林安只能妥协。 “爸，你们先睡吧。” 跟着陈二狗来到隔壁，陈清头发湿漉漉的，衣服也换过了，精神状态明显比回来时强些。再次看到林安，脸上也多了笑容。 “先去堂屋坐会儿，菜马上炒好。” 陈二狗拿出两只小酒盅，拧开酒瓶就要倒酒。 “我不会喝酒。” 重生前，林安会喝酒，且酒量不低。只不过，他不想跟陈二狗喝。 “咋？不给恁大面子？” 陈二狗瞪了林安一眼，“男子汉大丈夫，连这点肚量都没有？还是说，你不给恁大赔不是的机会？” 话说到这份上，林安只能点头，“我只喝一杯，你要是逼我喝多，就算是恩将仇报。” 陈二狗似乎没想到林安会反过来将自己的军，微微愣神后闷头倒酒。端起酒杯，“啥也不说了，大敬你一杯。” 不是赔不是么？咋就啥也不说了呢？ 林安没跟陈二狗计较，配合端起酒杯，喝完放下酒杯，“二狗大，我先回去睡了。” “别！” 陈二狗一把拉住林安的胳膊，“大还有两句话要跟你说，你听完再走。” 不想跟陈二狗喝酒，并不是看不上陈二狗，主要是怕酒后失言，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这老小子不得把自己当贼防？ 重新坐下后，林安打算沉默以对。 陈二狗再次给酒杯添满，换上笑容：“小安，跟你一般大的孩子，咱们村没几个能把高中读完的，这说明什么？” 陈二狗热切看着林安，见林安不接话，也不觉得尴尬，“说明你是读书的料！” 说话的功夫，陈清端进来一盘炒鸡蛋，而且是纯粹的鸡蛋。“时间太晚了，家里也没放啥好东西，就这一个菜，别嫌弃。” 嫌弃？ 这年头，真没见过有人嫌弃鸡蛋的！ 谁家来了亲戚，烧一碗鸡蛋茶水，往里面加一点白糖，已经算是对客人很大的尊重了。 陈二狗也很意外，瞅了瞅盘里黄橙橙的鸡蛋，再瞅瞅林安，咬着牙花子继续道：“小安，恁大是没啥本事，但有一点，大比很多人都强，你知道是啥不？” 看在鸡蛋的面子上，林安决定配合一下陈二狗，“啥？” 陈二狗伸出食指和中指，反向指着自己的眼睛，“恁大这双眼睛看人可准了，看你是读书的料，你就一定能考上大学。” 林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老货说瞎话脸都不带红的！ 看林安油盐不进，陈二狗不禁疑惑，这小子咋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人家喊他两声大学生，都能把他美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今天咋就这么难说话呢！ “小安，你信大的话，好好读书考大学。”陈二狗再次端起酒杯，冲林安示意。 林安本不想喝，被陈清殷切看着，心中一软端起酒杯。 陈二狗满意点头，故作夸张道：“考上大学，当了干部就能去城里吃皇粮了，再也不用回农村受穷受苦了，以后大想见你都难咯！” 酒杯已经碰到嘴唇，听到这句话，林安立刻意识到不对。 如果是没有重生的自己，真有可能被陈二狗几句奉承话糊弄，可陈二狗并不知道，现在这具身体的灵魂拥有的社会经验一点都不比他差，甚至有可能比他更为油滑。 喝酒道歉根本不是陈二狗的真实目的！ 他真正想的是把自己哄走，只有自己离开了小林村，对陈清的不好影响才能降到最低。 弄清楚陈二狗的心思，林安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沉默着咽下这一杯酒。 “别光喝酒，吃点菜。”陈清适时出声，劝林安吃菜。 看了看陈清亮晶晶的大眼睛，再看陈二狗狡黠似老狐的眸子，林安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些什么。 “二狗大，我已经决定了，过几天就去南方打工，短时间内应该不回来了。” 这么一瞬间，陈二狗的表情异常丰富，有错愕，也有惊喜！ 一旁的陈清反而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不等两人说话，林安直接起身，“回来的时候我就跟清姐保证过，今晚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不，过了今晚，我啥也不记得。” 陈二狗丝毫没有被看穿心思的尴尬，反倒有些害怕林安反悔似的，点头如捣蒜道：“好，好，大信你。” 看林安往外走，陈二狗赶紧起身跟上，陈清紧随其后。 “清姐，你先回屋吧，我跟二狗大说两句话。” 等陈清转身进屋，林安压低声音对陈二狗说道，“你知道今晚那人是谁吗？” 笑了一晚上的陈二狗，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没了笑容，死死盯着林安的眼睛，急切道：“你知道？” 说实话，陈二狗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让林安很不舒服，既然你绕圈子算计我，那我给你上点眼药不算过分吧？ 以陈二狗睚眦必报的性格，前世自己只是说了一句过分的话，他就要弄死自己。现如今闺女差点遭人毒手，知道凶手身份后，他能坐得住？ 九十年代没那么讲究隐私保护，相反，为了起到警示作用，很多时候都会把犯罪分子的身份信息公布出来。 前世，凶手身份信息上过报纸，且在各个村里争相流传。之所以流传度那么高，主要是凶手供认犯罪事实时说了一句让人愤慨的话。 原话怎么说的不太清楚，传出来的大概意思很简单——农村人好欺负，特别是女人，就算被侵犯，大多会选择沉默遮掩丑事。 就这么一句话，引发很多农村百姓的不满，同时也提高了警惕防备，告诫身边妇女夜里不能一个人出门。 打心眼里，林安希望陈二狗对那个杂碎做点什么，既能为陈清报仇，也能让他知道农村人不是好欺负的。 “周勇，外号老八，县城北关那一片的盲流子。” 不曾想，陈二狗听后歪头打量林安。 林安故作无所谓哼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信不信由你。还有，与其防着我，不如想想怎么从源头解决隐患。” 听林安这么说，本来还有些质疑的陈二狗立刻点头，“行，我知道了。” 刚走到堂屋门口，还没来得及喊门，堂屋门便自动打开。 看到穿着整齐的父亲，林安会心一笑，“没事了。” 就在父亲转身进入东屋卧室时，林安又是说道：“爸，我打算明天去买火车票。” 解决完陈清的事情，林安心中轻松不少，至于陈二狗会不会对那个杂碎动手，林安左右不了，也不刻意追求。 接下来，必须要为自己的未来努力了！ 第十一章 亏心吗？ 闻惯了后世的污浊空气，再对比此时未被工业污染的清新，懒腰过后林安极其享受地来了一次深呼吸。 下一秒便皱起眉头，谁家挑粪了？ “吃饭了。” 林安快步来到压井旁，清冽井水驱散残留困意。 一块馒头，一碗稀饭，快速解决掉早饭，林安推出自行车往外走。 “买好车票早点回来。” 不知道是昨天晚上的不愉快还没消散，还是因为儿子离家在即，刘秀云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轻车熟路来到火车站，身份证还没有彻底普及的年月，购买火车票的程序非常简单，交钱就给打票。 从县城里出来没走多远，隐约听到背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小安，小安！” 呼喊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林安扭头往后看，只见陈二狗站直身体卖力踩脚蹬。 追赶上来之后，陈二狗控制自行车朝林安靠拢过来，两车并排前行。 “你说得没错，就是那个杂碎！”陈二狗语气森然。 林安心头一跳，侧头看向陈二狗，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注意到林安的眼神，陈二狗狠狠道：“天刚亮我就进城了，寻摸了两三个小时才找到那杂碎，胳膊上带着伤，跟小清说的一样。” 这货果然不相信自己，报复心理也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林安不动声色，低声询问：“你打算咋弄？” 陈二狗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不答反问：“你在县城干啥？” “买火车票。” “嗯？” 陈二狗颇为意外，“你真要……哈哈，我还以为你昨晚上是哄我呢。” 意识到不对，陈二狗赶紧补救：“小安，我相信你不会乱说话，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如果没有昨天晚上的事，林安跟陈二狗不会有太多的交流，两句话结束，各自陷入沉默。 渐渐的，并排行驶的自行车拉开了距离。 看着林安逐渐远去的背影，陈二狗啧啧两下，自言自语道：“小兔崽子不一样了，以前傻乎乎的像个书呆子，现在……有点爷们儿的意思了。” 回到家里，母亲正在帮自己准备行李。 “三双鞋子，换洗衣服……” 眼瞅着母亲要把毛衣棉裤往行李包装，林安赶紧出声劝阻，“妈，羊城那地方冬天也不冷，用不上棉裤。” 刘秀云不乐意了，“你没去过，咋知道冬天不冷？” “书上写的，真的，不骗你！” 刘秀云迟疑了片刻，最终选择相信林安，把棉裤掏出来，又走向放衣物的柜子，“那就多带两条秋裤。” 林安有心阻止，仔细想想还是算了，母亲安心比什么都重要。 行李包越来越鼓，直到装不下任何东西，刘秀云这才罢休。 “钱呢？” 林安不明所以，老老实实把钱掏出来。 刘秀云接过钱反复数了几遍，抽出十几块钱递给林安，“这钱拿着路上用，剩下的钱藏好，别丢了。” 说话的时候已经把钱叠好，看了看行李包中的衣物，又看了看林安，最后从行李包中抽出一条裤衩。 “我给你缝个兜，把钱装里面，穿身上更安全。” 林安有点哭笑不得，又不好拒绝母亲的关怀，只能默默看着她穿针走线。 …… “啊？” 从父亲口中得知林安去县城买火车票的事，陈清莫名感觉不舒服。 “清姐，是我。” “清姐，坏人已经跑了。” “清姐，你跟在我后面……” 当时心慌意乱，顾不上想别的，只能被动听从林安的安排。现在想想，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力量，没来由地让人不再害怕。 就连昨天夜里做噩梦，都没觉得有多害怕。 “过几天就去南方打工，短时间内应该不回来了……” 他是为了替自己保守秘密，才放弃复习去南方打工的吗？ 猜测如同得到滋养的野草，在发芽那一刻便疯狂生长。 短短几秒钟，心田便被占满。 “以前没看出来，这小子有点魄力！” 陈二狗不知道闺女在胡思乱想，自顾自地点评林安：“可惜开窍有点晚了，早开窍两年，说不定真能考上大学。” 开窍……真能考上大学…… 本就因猜测感到内疚，听到父亲的话，陈清心里更加难受，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林安要是复习，肯定能考上大学。 可现在，被自己耽误了。 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一件亏心事的陈清，越想越难受，骨子里的善良让她生出一股冲动，去找林安，让他继续复习。 “等我处理好……唉？你干啥去？”沾沾自喜的陈二狗话没说话，看见闺女往外走，有些疑惑。 “我去找林安，让他把车票退了，好好复习考大学。” 陈二狗愣了一下，赶紧起身拉住陈清，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陈清的脑袋，“傻闺女呀，林安不在家对咱来说是好事，你咋想的？！你还想不想嫁人了？还想不想过好日子了！” 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的陈清出人意料的表现出了倔强，直视陈二狗眼睛，“爸，小安救了我，你还这样算计他。这样做，不亏心吗？” “亏……” 面对闺女的清澈眼神，脸皮无限厚的陈二狗竟是有些遭不住，无奈叹气道：“这不是为你好嘛，只要你能过上好日子，我做再多亏心事都不觉得亏心。” 眼珠子转了又转，“小清，没什么能比你的名声更重要，这事你得听爸的。” 说着，把陈清按在凳子上，自己搬着凳子坐在堂屋门口。 陈清气恼瞪着陈二狗，陈二狗一副看不见的姿态，嘴里甚至哼哼着小曲。 …… 夕阳西下，余霞映红天边。 吃完饭，林红军一如既往拿起蒲扇板凳往外走，刘秀云则是坐在屋里不动弹，有意无意跟林安找话聊。 林安也是当过父母的人，哪能看不出母亲的异常表现。 “妈，我是去南方打工赚钱，不是逃灾避难。再说距离过年也就几个月时间，到时候我就回来了，你别难受了。” “那能一样嘛？上学能经常回来，你这一走……还是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情到深处，刘秀云竟是红了眼眶。 “我这么大的人了，肯定能照顾好自己，你得相信自己儿子。”林安坐到刘秀云身边，揽着她的肩膀，笑呵呵道：“你得盼儿子好，盼我在外面多赚钱，早点娶上媳妇儿，给你生个大胖孙子玩。” 刘秀云被林安不正经的说法逗笑了，没好气的拍了林安一下，“你就胡扯吧。” 不管怎么说，沉闷的心情变得好一些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叮嘱。 “你再说下去，等会儿看电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刘秀云微微一怔，抓起板凳往外走。 看着母亲出门，林安长舒一口气，刚要给自己倒点水喝，就听背后传来脚步声。 “小安。” 林安转身，诧异看着陈清：“姐，你咋没去看电视？” 第十二章 南下 绿皮火车如长蛇蜿蜒，趴附在铁轨上穿过城镇农田，缓慢向南蠕动。 悬挂固定在车厢顶棚的小风扇摇头转圈，非但没能让人舒适凉爽，反而搅动车厢内异味飘散，让人止不住心烦意燥。 温热的风顺着半开的窗口灌入车厢，稍稍缓解闷热，林安靠窗而坐，望着窗外后退的农田久久出神。 有一种猜测，叫一厢情愿。 有一种解释，叫越描越黑！ 两者相遇，碰撞出来的结果很奇妙，就连林安这个重生者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实话，林安救陈清确实有私心，但他绝对没有挟恩以报的想法。 想要跟陈清走到一起的心思很坚定，林安更想光明正大地实现。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重生这种天大的机遇，才能心安理得享受努力带来的回报。 所以，当陈清表现出极度自责与愧疚时，林安并没有趁机加重陈清的思想负担，以此暗示引导她做出补偿。 奈何，陈清已经钻了牛角尖，根本听不进林安的解释。 劝说解释无果，林安索性按照陈清的逻辑，把埋藏的小心思讲了出来。 “清姐，我决定去南方确实有你的因素存在，但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这么说吧，我去南方是为了赚钱，赚到足够让俺爸妈下半辈子不再辛苦的钱，赚到足以压倒铁饭碗的条件，得到二狗大的认可，给我一个娶你当媳妇的机会。” “姐，你要真是为我好，能不能等我一年。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证明今天说的是真话，让二狗大挑不出任何不满，让你过上比吃商品粮更好的日子。” 错愕，娇羞，手足无措，沉默…… 想想陈清的反应，林安不由翘起嘴角，没有当场拒绝，对自己来讲就是最好的结果。 只要撒下种子，就不怕没有生根发芽的机会！ …… 火车一路向南，离开豫省之后，上车乘客数量明显增多，男女比例也开始倾斜，越往南走女孩越多。 其中不少人神色亢奋，即便是深夜登车，却无半点困倦之意，跟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都有说不完的话。 “我表哥年初就过去了……” “小兄弟，你表哥在羊城混得怎么样？” “大哥，羊城工作好找吗？” “小兄弟，来抽烟……你表哥上班的工厂还要人吗……” 说起南下羊城赚钱，很多互不相识的人都是一样满怀期待和向往，纷纷参与其中。 相比起这些没有亲身经历，单凭臆测猜想的人，林安算是比较有发言权的。 只不过，他并没有参与讨论，始终保持沉默。 羊城好不好？ 好！ 最起码在现阶段是国内少有，门槛不高还能挣高工资的城市，各行各业都在迅速发展，能给外来务工者提供不少机会。 再有就是各种新鲜事物及先进开放思想通过这里向内陆输送，在羊城普遍常见的事物，拿到内陆城市，很有可能就是发财的机会。 羊城好不好？ 也不好。 很多从落后地方过来的年轻人，会被物资和奇异思想刷新价值观，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迷失自我，经济方面的损失倒不算什么，有些人甚至为自己的无知冲动丢掉了尊严和性命。 恰逢家庭人丁多的时代，人命远不如后世那么珍贵，再加上信息不通畅，很多人没了也就没了，彻底消失在南下浪潮当中，连点声响都没留下。 看着那些主动拉拢关系，试图快速找到工作的人，林安在心里默默叹气。 这世界，哪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萍水相逢，人家凭什么帮你找工作？ 就凭你的一支廉价香烟？还是凭你那几句刻意的奉承话？ 遇到好人，即便不愿意帮忙，也不会主动害人。 可若是遇到钓鱼的……你能平安无事离开羊城火车站就算烧高香了！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林安索性闭目养神，听着车轮转动时节奏感十足的哐啷声入眠。 …… 长时间的颠簸等待，让原本亢奋激动的乘客变得萎靡不振，直到列车广播通知k1006次列车即将抵达终点站羊城，车厢内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随着火车降速，一栋栋从未见过的高楼大厦进入视线。很多人脱离自己的座位，挤着身子往外看，哪怕被人嫌弃也乐此不疲，只为提前看上一眼大都市。 火车内的乘客本就鱼龙混杂，即将下火车往往是警惕性最低的时刻，再加上车厢内人员走动频繁，无疑给了某些心怀不轨的人可乘之机。 林安第一时间起身，把行李包取下来抱在怀中。 火车缓缓进站停稳，车厢内瞬间乱作一团。 “唉？我行李呢？谁拿错包了？” “哎哟，踩我脚了。” “挤么司，前面不动，你挤我也莫得用！” “我嬲你……” 林安冷眼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双手紧紧拽着行李包，但凡有人想要‘不正常’靠近自己，都被林安用警告眼神逼退。 直到大半乘客下车，车厢内变得空旷，林安这才起身，随着大流朝出站口前行。 顺利检票出站，鼎沸声音比下车时还要强烈，各式各样的方言口音在耳边萦绕。广场前，公共汽车，出租车，摩托车川流不息，第一时间冲击外来者的眼界。 有人抬头打量周围建筑，热切眼神逐渐变得茫然无措，站在原地发呆。 有人与熟人重聚，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也有人被热情的‘老乡’带走…… “老表……” “小兄弟……” “……” 面对各种主动搭话的称呼，林安低头快步往外走。 见此，搭话人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匿，转头看向其他目标。 并非林安警惕过度，因为他知道，只要跟那些主动搭话的人接上话，哪怕只是有了眼神交流，就算粘上膏药了，这些人会一直跟着你，不从你身上掏出钱，绝对不罢休。 多少人怀揣发财梦来到羊城，还没走出火车站发财梦就破碎了，而且还要面临没钱回家的窘境。 为了活下去，其中一部分人不得不出卖良心和尊严。 好歹也是重生回来的，林安可不想在阴沟里翻船。 第十三章 搭客仔，敲门砖 还没走出火车站广场，再次遇到主动搭讪的人，林安瞧了一眼便露出会心笑容。 一辆黑色雅马哈125摩托车停靠在路边，骑手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穿着打扮并不比林安好多少，操着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对林安示好。 搭客仔！ 看到搭客仔，回忆涌上心头。 上一世，林安刚来羊城就被震撼到说不出话。震撼林安的并不是让人望之生畏的高楼大厦，而是满街穿梭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大军。 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老家一个村都不一定有一辆的摩托车，羊城竟然这么多。骑摩托车的人看起来明明跟农民穿着差不多，人家就能买得起摩托车，大城市的人真是有钱。 因为这个第一印象，林安更加坚定羊城来对了，自己在这里一定能赚到钱。直到在羊城打工半年后，林安才弄明白为什么羊城的摩托车这么多。 自己的第一判断没有错，那些搭客仔确实是农民出身，大多来自于芳村、天河、白云等郊区农村。 前几年，羊城兴起城市建设热潮，拆迁又是城市建设必不可少的一环。 农田被水泥建筑覆盖，被拆迁的农民只能放下锄头，其中一部分人为了谋生，成为了最早的搭客仔。 随着城市建设如火如荼，拆迁的范围越来越大，搭客仔的数量也是与日俱增。于是，便有了羊城摩托车大军的景象。 林安来羊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从摩托车上面挖掘属于自己的第一桶金。前世因为工作原因，林安很少有机会走出工厂，即便偶尔出来，也很匆忙，根本没机会四处溜达。 卖摩托车的在哪？修摩托车的在哪？这是林安的记忆盲区。 为了快速找到目标，乘坐摩的从搭客仔口中了解信息就成了最有效的途径。 一番不怎么畅通的交流后，林安跨上摩托车后座，代价是一块钱。 十几分钟后，摩托车在三元里街道的某个路口停下，不用搭客仔说话，一眼就看到马路对面挂着的门头牌匾——陈记摩托车行。 下车付钱后，林安仔细打量陈记摩托车行。 两间门店加起来大概十米左右宽，门前空地散乱摆放着五六辆摩托车，有的搭客仔坐在摩托车上与旁人闲聊，有是则是面露急色，时不时询问维修工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想想平西县的冷清，再看看眼前，林安安心不少，迈步走了过去。 有眼尖的搭客仔注意到拎着行李包的林安，主动上前搭话，拉客无果后悻悻转身。 离得近了，能看到陈记车行里面的情况。 崭新的摩托车整整齐齐摆放，少说也得有二三十辆，几道身影在店内转悠，其中一个肥胖男人跟身边几人热情介绍。 单凭眼前看到的状况来讲，这家车行卖车修车两不耽误，经营业务比较齐全，生意看起来还行。 再看距离自己不远的维修师傅，两分钟后林安嘴角浮现自信笑容。 手艺一般，效率一般。 最简单的补胎小活，而且是前轮，这位竟然花了好几分钟都没搞好，这种效率别说跟林安比了，就连重生前林安带的小学徒都不如。 最让林安心喜的是，这里只有一个维修师傅。 有搞头！ 扫了一眼店内的情况，那几个看车的人还没有离开，一时半会儿肯定跟老板搭不上话。 简单思考后，林安缓步走到店门口，把行李放在不碍事的地方，坐在行李包上继续观察维修师傅干活。 换机油，没技术含量，有手就能干。 换刹车片，效率依旧不高。 发动机异响……好嘛，毛病都不找，直接不修。 就在林安暗暗发笑时，店门口突然走出几个人，肥胖老板笑容满面送人离开，扫了一眼等待维修的搭客仔，简单打了招呼，转身进屋时发现了林安。 胖老板皱眉打量林安，林安赶紧换上笑容起身。 “老板，你这里要维修工吗？” 胖老板审视林安，摇头道：“不要学徒。” 口音比预想中的要轻，很容易就能听清楚他的意思。 林安愣了一下，自己明明说的是维修工，他怎么扯学徒？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胖老板进店了。 这态度…… 瞅了一眼太阳的位置，林安不得不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都这个点了，再换目标，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了。如果找不到愿意招收自己的老板，露宿街头也就算了，万一被当做盲流抓起来，那就不划算了。 心念至此，林安硬着头皮迈步进店。 陈德胜看到林安进店，眉头皱得更紧，刚要说话，却被对方抢先。 “老板，我不是学徒，我会修摩托车。” 林安看到了对方的不耐烦，生怕对方打断自己，语速极快道：“外面这几辆摩托车我都能修，你可以先看看我的手艺，不用付我钱。” 话说到这种地步，如果对方还不愿意给机会，那就不能强求了。大不了晚上花钱住旅社，明天重新出发。 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自信不像是装出来的，紧皱的眉头舒缓开来，侧头扫了一眼门前等待修车的搭客仔，陈德胜迟疑道：“你真的会修？修坏了怎么办？” “不可能修坏！” 林安脱口而出，感觉到对方不怎么相信自己，继续道：“可以从最简单的活检验，你看我水平如何，再决定让不让我修更大的毛病。” 见对方不说话，林安伸手指了指外面，“老板，你这里生意挺好的，一个维修工或许能应付得来，但不能保证让每一位顾客满意。” “特别是这些搭客仔，时间对他们来讲就是钱，多等一分钟就有可能少接一个顾客。如果让他们等太久，心里会舒服吗？如果每次过来都这样，以后他们还会来你这里修车吗？” “老板，你应该知道，很多搭客仔都是认识的，如果在你这里维修摩托车又快又好，你觉得他们会不会介绍其他搭客仔过来修车？” “如果你这里的维修服务搞得好，万一哪天这些搭客仔的朋友或者亲戚想做搭客仔生意，他们会不会介绍亲戚朋友来你这里买车？” 第十四章 露一手，留下来 重生前，哪怕是卖摩托车，林安都不曾像这样费尽口舌跟客户讲解。 深知万事开头难，只有留下来，才有机会谋求更多的道理，林安不得不充分发挥自己的口才。 生意人，没有几个不追求利益的。只要不是老顽固，应该能听得进去。 陈德胜眼底划过异色，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内心的疑虑逐渐退散，“你可以试试。” 说着，陈德胜起身往外走，站在门前台阶上，指向脸上挂着急色的搭客仔。 林安会意，果断点头。 “光仔，你的车让他来修。” 陈德胜大声招呼搭客仔，说完又对埋头修车的人说道，“阿彬，把工具给他。” 几个搭客仔好奇打量林安，以他们的眼力功夫，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年轻人是刚来羊城的盲流，要不然也不会有人上去搭话，试图招揽一笔生意。 怎么转眼功夫，就成修车师傅了？ 阿彬瞥了林安一眼，默不作声放下手中工具。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林安自然不会浪费，无视旁人的目光，径直走了过去。 坐在摩托车上的光仔快速跳下来，指着前轮就是一阵叽里呱啦。 本就听不太懂粤语的林安顿时懵逼，扭头看向陈德胜。陈德胜从台阶上走下来，指着前轮对林安说道，“光仔讲前轮有声音。” 陈德胜话音刚落，光仔就蹲下身子指着前轮轮轴，又是一阵叽里呱啦。 林安听不懂光仔的意思，心里清楚轮轴这里出了问题，示意光仔把摩托车大支架放下来，然后抓住轮胎猛然发力。 “呲……咔……” 轮毂转动，杂音立刻出现，仔细看，能看到轮毂转动时，会有小幅度的左右晃动。 林安心中瞬间就有了答案，前轮轴承的钢珠散了。 “老板，店里有6301轴承吗？” 陈德胜微微一怔，转头看向阿彬。阿彬迟疑了几秒，说有前轮用的轴承，说完就往店内走。 确定有配件，林安直接从地上捡起一把老虎钳和一把活动扳手。 老虎钳夹着轮轴尾部，扳手则是对准另外一侧的螺帽，手上发力，快速把螺母拆卸下来。扳手用力敲打轮轴，两三下就把前轮拆卸下来，顺手拿来半截砖垫在轮毂下面。 左右扫了一眼，没找到趁手工具，林安把老虎钳掰开，用一只手柄插入轴承内孔，斜出一些角度后，用锤狠狠冲击老虎钳钳口。 随着林安每一次落锤，原本严丝合缝的轴承外壁渐渐脱位，七八下后彻底掉落。然后将轮毂翻过来，再次落锤把另外一边的轴承打下来。 这一系列操作本就不算复杂，再加上林安有心表现，速度不可谓不快。 不单是围观的几个搭客仔盯着林安看，就连陈德胜都是目不转睛看着林安的双手。 正巧阿彬拿来新轴承，林安拆开包装确认型号无误，快速将轴承对准卡槽，直接用锤敲打。 前两下比较轻，先将轴承对准位置嵌入卡槽，然后用力敲打到位。 “噹……噹” 陈记车行门前，除了落锤声，再无一丝杂音。 “好了，你骑着试试。” 装好轮毂，林安丢下工具，示意光仔试试效果。 光仔也没客气，跨上摩托车，身体猛地往前一耸，大支架瞬间被收起，拧钥匙打火，挂挡给油一气呵成。 众人的目光跟随光仔身下的摩托车游走出去百十米，等了一会儿，光仔返回，脸上的满意笑容足以说明一切。 光仔掏钱付账时，林安主动往后退了两步。 “修我这辆。” “我先来的。” “……” 陈德胜收完光仔的钱，这才发现几个搭客仔拉拉扯扯，笑意再也遮掩不住，故意咳嗽一声把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你跟我进来。” 无视搭客仔的殷切目光，陈德胜把林安领回店内。 “坐。” 态度明显跟之前不同，林安心安理得坐下，等待陈德胜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林安，双木林，安心的安。” “我就陈德胜，你可以叫我胜哥。” “胜哥。”林安很识趣地喊了一声。 陈德胜满意点头，“以后我就叫你安仔了。” 安仔就安仔吧，只要能留下就行。 “阿彬是我送去工厂学习的维修技术，在我这里做了半年，现在每个月开两百块钱工资。” 陈德胜主动聊起工资，停顿之后继续说道：“你愿意留下的话，同样开两百块钱工资。” 两百块钱工资低吗？ 跟工厂相比，两百块钱不算特别低，维修的活也会比工厂作工轻松一些。 可若是跟阿彬相比，两百块钱工资绝对不符合自己的实力。 奈何，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胜哥，我初来乍到，吃住问题……” 工资可以暂时不计较，但吃住问题必须先解决。 陈德胜哈哈一笑，伸手朝上指了指，“店铺上面有两间房，阿彬住一间，另外一间放杂物，清扫一遍就能住人。” “食饭嘛，我可以提供两餐，早饭需要你们自己解决。”陈德胜伸手指向外面，“街口就有餐点档。” 每天一顿早餐的开销，哪怕现在物价不高，一个月下来也存不下多少钱啊！ 想想跟陈清胯下的海口，照这种情况，一年以后能让陈二狗认可自己，跟做梦有什么区别？ 思来想去，林安还是决定问一问，“胜哥，如果我做的比较好，能涨工资吗？” 陈德胜回答的很干脆，“我不是孤寒……小气鬼，你帮我多赚钱，我没道理亏待你的。” 不管陈德胜说的是真是假，最起码态度看不出问题。 简单沟通之后，双方达成约定。 再次走出店铺，陈德胜跟着阿彬介绍了林安，刚刚见识过林安手艺的搭客仔更是急不可耐地开口。 “安仔，修我车。” “安仔……” 林安迅速进入状态，按照顾客描述的状况检查问题。 同样是补轮胎，林安三下五除二扒掉外胎，伸手拽出内胎，示意顾客按压气筒，将充好气的内胎压入水盆，寻找漏气的地方。 用毛巾擦干漏气位置的水，拿起锉刀快速摩擦，挤胶水，抹均匀，等待胶水晾干的同时修剪补胎用的胶皮…… 整套流程行云流水环环相扣，丝毫不浪费时间，在最短时间内把问题解决。 “好快！” 搭客仔每天要跑很远的路程，路况好坏不同，车胎被扎属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寻找最近的修车店。 俗话说，久病成医。 就算搭客仔自己不会修，但他们知道问题所在，更是不止一次见识过不同维修师傅的修车手艺。 远的不说，就拿眼前的阿彬来讲，两人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几个搭客仔互相看了看，心照不宣地点头，以后修车就找安仔！ 第十五章 这就得罪人了？ 夜幕缓缓降临，奔波了一天的搭客仔陆续收工。 有人带着一天收入欢喜而归，有人则是面带愁容来到修车铺。 摩托车对搭客仔而言，既是昂贵物件，也是吃饭的根本。每天与摩托车相伴，但凡出现一丁点不正常的迹象，搭客仔都会认真对待。 如果是不影响骑行的小问题，为了不耽误白天作工赚钱，一般都会集中到晚上收工时维修。 长此以往形成的作息时间，让修车铺在这个时间段异常忙碌。 陈记车行门前，十几个搭客仔分别坐在自己的摩托车上，有从容欢笑聊今天赚了多少钱的，也有低声私语交流怎样做才能拉到更多客人的，其中也有个别人急色匆匆，想要快点修好车回家的。 阿彬揉了揉酸麻手腕，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点燃，趁机扫了一眼新来的安仔。 “螺丝松了，紧一紧就没事了。” “刹车不灵？我看看……刹车片磨损了，现在换新的，还是先紧一紧刹车线，过段时间再换？” 这种小问题很常见，以往自己这样说，这些搭客仔总会反复确认，个别搭客仔甚至会以其他维修师傅说不是这里的毛病为理由，让自己仔细检查。 可今天，明显不一样了！ 同样的话从安仔口中讲出来，围在安仔身边的搭客仔一个个如同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更有甚者，冲安仔连连翘起大拇指。 这让阿彬心里很不舒服，既然不相信我，那就找相信的去修吧。 心念转动，阿彬直接转身离开。 有搭客仔见状，赶紧出声询问：“阿彬，你去做咩啊？” “拉屎。” 阿彬的离开并没有影响林安干活，搭客仔对摩托车重视的直接好处就是，发现苗头时立刻处理，不至于把小毛病拖成大问题。 应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毛病，林安绝对是手到擒来。 排队等待时，搭客仔亲眼见识了林安的作工效率。轮到自己时，又亲身体会了高效率带来的便利满足。 这种情况造成的结果是搭客仔付账时，有意无意的夸赞陈德胜找了一个好维修师傅。 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 忙碌干活时没感觉，刚停下手，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哪怕是偷奸耍滑的阿彬，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萎靡样子。 陈德胜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了出去，“阿彬，你去买饭，搞几瓶啤酒回来。” 阿彬看了看陈德胜，又看了看林安，表情有些不太自然。不过并没有说什么，接过钱出门。 给老板做了大半年工，餐费标准基本上是固定的，凭什么他一来就涨钱了？还有啤酒喝！ 搭客仔区别对待也就算了，现在连老板也表现得如此偏心，无名怒火在阿彬心头燃烧。 林安对饭菜的要求很简单，只要能吃饱就行。 至于啤酒，林安没打算喝。 初到新环境，跟老板不熟悉，最忌讳交浅言深，酒后失言这种事情，能避免尽量避免。 吃完饭，林安以长时间坐车没有休息好为由，准备上楼打扫房间休息。 陈德胜亲自领着林安上楼，打开杂物间的电灯，指着杂乱堆放的物件，“都是没用的东西，你简单整理一下，明天丢掉就行。暂时委屈一晚，明天我帮你买台电风扇。” 林安先对陈德胜表示感谢，然后开始整理杂物，将床位收拾出来后，找来抹布将草席上面的灰尘擦去。 “哐啷！” 楼下传来的关门声预示着陈德胜离开，紧接着听到上楼脚步声。 林安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正好遇到阿彬，“斌哥。” 阿彬淡淡嗯了一声，直接进屋。 这…… 林安有些莫名，这家伙对自己有意见？ 不应该啊！ 自己刚来就忙着干活，两人之间基本上没什么交流，能有什么地方得罪他呢？ 本以为是在同一口锅里吃饭的同事，自己作为新人，有必要主动跟老员工拉进关系。毕竟从今天的情况来看，维修这一块的业务，陈德胜基本上不怎么操心。 可现在，人家明显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 林安懒得去猜阿彬的心思，工资是陈德胜开，只要自己不做伤害陈德胜利益的事情，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好听点，阿彬是老员工，跟他搞好关系的话，可以从他口中快速获取有用的行业信息，比如说配件从哪里进购，进价多少等等。 说难听点，大家都是打工仔，谁也不比谁强到哪里去，只要自己用心，阿彬掌握的行业信息，自己早晚会弄清楚。 既然如此，何必拿热脸贴冷屁股呢？ 更何况，自己不可能一直给陈德胜打工，暂时依附在陈德胜手下，主要是为了摸清行业情况，顺便给自己积累一些名气口碑以及客户。 以后自己开店时，不至于从零开始，太过艰难。 说白了，林安并不在乎阿彬的态度。 …… 第二天早上，林安早早起床，打算把杂物带下楼丢掉，下楼之后才发现店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也就是说，老板陈德胜不来，自己根本出不去。 怪不得陈德胜放心把两个维修工留在价值几十万的店铺里！ 搞清楚状况，林安重新回到楼上，一直等到阳光照射进屋内，楼下才传来开门声。 陈德胜刚打开门就看到林安，惊讶道：“起这么早？” 注意到店门口摆放的杂物，嘴角多了一抹笑意，伸手指了一个方向，“丢那边垃圾堆就可以了。” 来回跑了三趟，总算把所有杂物丢得一干二净。 “上午没什么事做，我一般都是九点钟以后才过来开门，阿彬没跟你讲吗？” 林安自然不会告诉陈德胜，阿彬对自己的态度，“昨天太累了，没来得及跟斌哥了解情况。” 陈德胜不疑有他，“阿彬食饭去了，你赶快去吧，中午搭客仔过来就要开工了。” 马上十点钟了，吃不吃早餐已经无所谓了，不过能光明正大外出，林安肯定不错过机会：“胜哥，哪里可以打长途电话？我得给家里报个平安。” 陈德胜闻言一笑，弯腰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手提包，拉开拉链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只大哥大，似乎担心林安不会用，“号码。” 昨天林安就观察过店内没有电话，没想到陈德胜居然有大哥大，惊讶过后赶紧上楼。很快回到楼下，手里攥着一张纸条，上面有小林村村部的电话号码。 林安不清楚这年头有多少人能买得起大哥大，但他听说过，这年头大哥大的话费很贵。 所以，电话拨通后，林安第一时间表明身份，让电话那头的人转告父母，自己已经平安到达羊城，并且找了工作。 “林安？你啥时候去羊城了？我是恁丰收爷，羊城那边工作好找吗？” 林丰收，小林村支书，论辈分的话，林安确实要喊他一声爷。 老板能让自己用大哥大打电话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自己不能不懂事聊闲话浪费钱，“我昨天刚到，丰收爷，电话费挺贵的，我先不说了啊。” 挂断电话，林安把大哥大递还给陈德胜，再次表示感谢。 “洒洒水啦！” 陈德胜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将大哥大放回抽屉，“好好做工，胜哥不会亏待你的。” 第十六章 你就是安仔？ 跟陈德胜说的一样，临近中午时，陆续有搭客仔上门修车。 能正常骑行且没有明显异常表现的摩托车，不用检查都知道是没有技术含量的小活儿，比如说，紧螺丝，调离合刹车等等。 长时间骑摩托车的人，但凡愿意花点心思，自己就能解决这种小问题。可这些搭客仔，明显没有这种的觉悟，只要有点不对劲，无论大小毛病，全都交给维修工处理。 让人无奈的是，很多小毛病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儿，不用换零件，也不用浪费太多时间，这种活儿怎么向顾客收钱？ 顺手而为的小事儿，收顾客的钱，跟得罪顾客有什么区别？ 关键是，还不能不管。 用后世同行经常说的那句话来讲，不赚钱的活找上你，你不干。下次有了赚钱的活，人家还会找你吗？ 打发走最后一位搭客仔，林安放下工具进屋，扫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打盹的阿彬，林安暗暗摇头。 在林安看来，阿彬之所以干活效率不高，就是缺乏实际操作。 熟能生巧这句话不是白讲的，打个最简单的比方，补胎需要用锉刀把漏气的位置打薄，磨掉光滑表面才能让胶皮跟内胎紧密粘合，且减少胶皮跟外胎的摩擦空间，以免造成二次破损漏气。 这种看似简单的入门手艺，实则需要大量操作练习，才能培养出手感和自信，最终实现既快，又不会磨破内胎的效果。 当然，积极主动性也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有些人当学徒，师傅让怎么干就怎么干，从不考虑为什么这样做。有些人当学徒，会主动挑战一知半解的问题，遇到不懂的就问，用实际操作积累经验。 试问，哪一种学徒更容易获得师傅的青睐？哪一种学徒更容易出师赚钱？ 林安不是师傅，没资格提醒阿彬。别说是打盹了，就算是上楼睡大觉，跟林安也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找到空位置坐下，林安盯着眼前的摩托车细细打量。 “突……突……” 被摩托车声浪惊醒，阿彬不耐烦地朝外看去。 中年男人骑着摩托车在前，年轻男人骑着摩托车在后，两辆摩托车中间拴着一根麻绳，显然是后面那辆摩托车出了问题，而且不是小问题。 阿彬扭头看向林安，懒洋洋道：“安仔。” 林安起身往外走，还没来得及询问摩托车出了什么毛病，就听中年男人问道：“你是安仔？” 准备继续睡觉的阿彬听到这句话瞬间来了精神，大跨步往外走，“怎么回事？” 林安有些茫然，印象中没给这俩人修过车啊，怎么还能直接找上自己呢？ 中年男人扫了阿彬一眼，下一秒便把目光重新转到林安身上，“听说你修车够犀利，发动机能修吗？” 不是来找茬的！ 林安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点头：“看了车子才知道能不能修。” 不是不自信，主要是不想把话说太满，免得遇到棘手问题落得难看。 阿彬听到中年男人的话，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自己在这里修了大半年摩托车，也没遇到过找上门点名让自己修车的。 看着林安跟着中年人过去，阿彬下意识就想回屋继续睡觉，仔细想了想，又跟了过去，他想看看这个新来的安仔到底有多大本事。 “……点不着火，别的维修师傅说发动机坏了。” 阿彬刚走到跟前，就听车主说了这样一句话，不由停下脚步。 发动机修不了，只能换发动机！ 林安没有说话，抬腿跨上摩托车，拧动钥匙点火启动。 电池工作，启动机有反应，但就是打不着火！ 中年搭客仔悄悄观察林安，年轻的搭客仔则是紧皱眉头，一旁的阿彬则是看热闹架势，嘴角甚至带着笑容。 林安翻身下车，蹲下身子仔细检查发动机周围的所有零部件，不忘问道：“是突然之间打不着火了，还是先有症状然后打不着火的？” “先有症状。”年轻搭客仔脱口回答，“前几天点火启动就有困难，点着火后感觉加不上油，车子没劲跑不起来。” 年轻搭客仔说话的时候，阿彬也在思考，奈何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侧头打量林安，在心里默默嘀咕，你也不会修，你也不会修…… 中年搭客仔一直在观察林安，看林安一副轻松模样，不禁出声问道：“找到问题了吗？” 林安缓缓点头，先是看了一眼蹲在旁边的阿彬，而后对中年搭客仔说道：“我感觉不是发动机的问题……” 两个搭客仔惊讶看着林安，随即露出一抹喜色，不是发动机的问题就好，不用花钱换发动机了。 “怎么可能？” 阿彬质疑看着林安，“不是发动机的问题，怎么可能打不着火？” 这句话一出，两个搭客仔也是露出质疑目光。 之前去的维修店，维修师傅手艺很不错，村里很多摩托车都是在那里修。无论是从熟络程度来讲，还是维修师傅的技术水平来讲，都不至于骗人换发动机。 林安不悦看向阿彬，就算你对我有意见，再怎么说咱俩也是一家店的工人，哪有自己人拆自己人台的？ 阿彬躲开林安的目光，看似好心劝道：“安仔，如果没有把握，千万别逞强，别给胜哥惹麻烦。” 林安没接他的话，转头看向中年男人，“化油器损坏的常见症状就是发动机怠速不稳，启动困难，加速无力。如果不及时清洗更换化油器，就会造成点不着火的问题。当然，这只是我的判断，是不是真的因为化油器打不着火，试过才能知道。” 年轻搭客仔连连点头，这个叫安仔的维修工说的症状就是自己车子出现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就是化油器的问题。 “你能修吗？” “能不能修得把化油器拆下来看看。” 林安依旧没敢打包票，“如果问题不严重的话，清洗化油器就行了。如果问题严重的话，需要更换新的化油器。” “换，换新的！” 昨天被别的维修师傅告知需要更换发动机，心疼的一夜都没睡好觉。现在有人说换化油器就能解决问题，无疑是天大的惊喜！ 想想车子出问题时流失的顾客，以及内心的煎熬，年轻搭客仔不敢贪便宜，非常果断地同意更换化油器。 清洗化油器费功夫不说，还赚不到多少钱，既然顾客同意更换新的化油器，林安也乐得轻松，“斌哥，店里有化油器吗？” “有。” 这一次，阿彬非但没有唱反调，反而很配合的跑回店里找配件。 千万别是化油器的问题，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仔涨点教训！ 第十七章 修车就找安仔 陈德胜带着新买的电风扇回来，隔着老远就看见店门前聚集了一群搭客仔，与往常的散乱不同，今天这些搭客仔紧紧聚成一团，像是把什么包围了似的。 出事了！ 陈德胜心里咯噔一下，本能驱使拧油门加速。 搭客仔看到陈德胜过来，只是随意瞟了一眼，连个招呼都懒得打。 这种不正常的表现让陈德胜更加不安，停好摩托车后立刻朝包围圈走来。 七八个搭客仔围在一起，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陈德胜屏住呼吸凑到跟前，垫脚伸头朝里面看去，看见安仔蹲在人群中间忙碌，陈德胜这才安心不少。 左右扫视，慢步来到阿彬身边，陈德胜轻轻戳了戳阿彬，“什么情况？” 阿彬给陈德胜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脱离人群。 “这个阿鹏的车子打不着火，其他维修店的师傅说发动机坏了，让阿鹏换新发动机。安仔却说是化油器的问题，换掉化油器就能点着火。” “这几个搭客仔原本是来修车的，有人认识阿鹏，知道情况后，车子都不修了，非要看看安仔能不能修好。” 阿彬相信陈德胜能听懂事情的严重性，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添油加醋。 果不其然，陈德胜听后直接皱起眉头，朝人群方向瞥了一眼，牵扯到发动机，可不是小问题啊。 安仔能行吗？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这么多搭客仔，不得把自家店里维修水平不行的事情宣扬出去？到那个时候，可不是搭客仔不信任的问题了，说不准还得遭同行耻笑。 陈德胜暗暗懊恼，如果自己早点回来就好了，说什么也得拦着安仔，可现在……只能祈祷安仔能行了！ “好了。” 人群中传来声音，见林安起身，包围圈自觉往后退散。 车主阿鹏得到林安示意，抬腿跨上摩托车，拧钥匙点火。 “呲……呲……突……突” 熟悉的声音出现，车主阿鹏喜不胜收，不由自主拧动油门，似乎想通过声浪宣泄这几天憋在心里的沉闷。 围观的搭客仔先是啧啧称奇，随后冲林安竖起大拇哥。 “安仔，够犀利。” “一只化油器换一台发动机，阿鹏赚大了！” “安仔……” 听着搭客仔的称赞，陈德胜悬着的心平稳落地，下一秒便暗暗得意留下安仔是正确决定。换上笑容，大跨步朝人群走了过去。 阿彬惊疑不定看着人群中的林安，不是说发动机的问题吗？怎么就被他用一只化油器搞定了？！ 别人或许不清楚，林安自己心中有数，更换化油器这种小活根本体现不出技术水平，搭客仔有这般反应，无非是先入为主造成的反差效果。 就好比，某人被权威医生诊断出癌症，本已经不抱希望。结果又被赤脚医生说不是癌症，并且把病治好了。 说劫后余生或许有点不恰当，用‘柳暗花明又一村’来形容绝对没问题。 最有体会的无疑是阿鹏本人，从摩托车上下来，满是激动地对林安说道：“以后我再修车就找你。” 没有过多感激和夸赞，很直接的一句话，足以说明阿鹏对林安的认可。 其他搭客仔听后纷纷点头附和，都是依靠摩托车搭客赚钱讨生活的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遇到这种情况。 有一个能准确找出毛病，避免花冤枉钱的维修师傅在，光是想想都觉得心里踏实。 林安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搭客仔的夸赞恭维不算什么，对自己技术的认可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能通过他们把自己的名气打响，距离目标就更进一步了。 这么一想，干劲十足。 林安捡起地上的工具，扫了一眼身边的搭客仔，“下一个是谁？” “我。” “明明是我先来的。” 刚才还不着急修车的搭客仔瞬间哄闹起来。 陈德胜笑得合不拢嘴，自打开店以来，第一次遇到付钱不讨价还价的情况。除此之外，还得到了顾客的由衷感谢，这种心理上的满足，比多赚十块钱都让人开心。 看着安仔被搭客仔哄抢，再看傻站在一旁的阿彬，陈德胜脸上笑容渐渐隐匿：“阿彬，作工啊！” …… 搭客仔不像出租车那样满大街溜达寻找乘客，一般来讲，搭客仔都有几个固定的待客位置，比如说火车站，汽车站，商场等人流量比较大的场合。 修好车子的阿鹏意气风发，骑车来到经常待客的地方。 经常在一起待客的搭客仔彼此之间很熟络，都知道阿鹏车子的问题，看到阿鹏出现，便主动问询情况。 “阿鹏，你车子修好了？” “新发动机多少钱？” “咦？没换……” 面对众人的好奇目光，阿鹏没有卖关子，快速说明情况，临了哼道：“亏我那么相信阿强，每次修车都去他店里，他居然骗我换发动机，真是黑了心。” 每位乘客的目的地不同，路况里程也不尽相同，有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也防不胜防。 经验老道的搭客仔会暗暗记下每一个看到的维修店位置，万一遇到轮胎被扎，以便快速准确找人修理，不至于耽误赚钱。 当然，也就是遇到突发状况时会就近修理。 一般情况下，每一个搭客仔都有自己信任的维修店，只要车子还能正常骑行，哪怕是知道不对劲，也会坚持骑到信任的维修店进行维修。 有人跟阿鹏一样经常在阿强店里修车，觉得阿强人还是不错的，下意识替阿强辩解：“有没有可能是阿强没仔细检查，搞错了？” “搞错？” 阿鹏气恼呸了一口，“你们不是不知道，我这台车子在阿强店里放了两天，两天时间不够他仔细检查吗？” “中午标叔跟我讲，陈德胜店里新来的维修师傅手艺不错，让我过去试试看。标叔载我去阿强店里拿车时，阿强还问我考虑的怎么样了。” “陈德胜店里的安仔只是简单试了试车，问我之前有过什么症状，然后就断定是化油器的问题。一只化油器，一天就能赚回来。一台发动机，几个月都不一定赚到，他不是黑心是什么？” “会不会是阿强的修车水平不如那个安仔？所以才没找准问题。”又有搭客仔插话。 听到这句话，无论是阿鹏，还是替阿强说话的搭客仔，齐齐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阿鹏依旧不忿道：“不管什么原因，我是不会再去阿强那边修车了。安仔虽然比阿强年轻，但人家技术好不骗人。” “早一个钟修好车子，就有可能多载一个人，有技术好的维修师傅不用，傻子才去找二把刀，反正我以后修车就去找安仔。” 第十八章 努力才有机会涨工资 很多事情不能一蹴而就，特别是口碑。 口口相传需要时间，验证夯实更需要时间，阿鹏在万千搭客仔中，充其量算是一粒尘埃，短时间内肯定溅不起什么浪花。 林安心里清楚，指望一个客户开发更大的客户群体出来有点异想天开，想要拥有更多客户，唯一的办法就是多修车。 只有尽心服务好每一位顾客，才有可能获取更多认可，逐步树立口碑。 进入工作状态后，林安眼里只有摩托车，除了翻找工具配件时会起身走动，其他时间基本上都是蹲着，或者半弯腰站着。 当然，顾客的疑惑问题也得帮忙解答。 人心是有温度的，哪怕是着急回家的搭客仔，看到林安如此认真，毫不停歇地解决问题，催促的心思都打消了。 傍晚这个时间段没人买车，为了方便收钱，陈德胜搬着椅子坐在门口，一开始还有心思跟搭客仔闲聊增进客情，随着搭客仔越来越少，陈德胜的注意力逐渐转移到两个维修师傅身上。 一个忙得跟陀螺似的，跟顾客说的基本上都是跟摩托车有关的事情。一个不紧不慢干活，时不时起身点支烟伸个懒腰，趁机再跟搭客仔扯两句闲话。 之前没留意到，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这么对比着看，陈德胜眼神有了变化。 送走最后一位顾客，林安不顾形象坐在地上，揉捏发酸发紧的腰补肌肉。 说实话，确实累，但也很充实。 技术工一旦上手就不能停的‘贱毛病’在林安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干活时浑然忘我，直到没活干才会停歇。 “阿彬。” 看到老板递过来的钱，阿彬心里有些不乐意，都是刚忙完，凭什么他能歇着，我就得跑腿买饭？伺候老板也就算了，伺候一个新来的算怎么回事？ “胜哥，我尿急。” 阿彬苦着脸，双腿故意加紧，一副不尿不行的姿态，“让安仔去吧。” 望着阿彬的背影，陈德胜冷哼一声，起身朝外走。 阿彬故意拖延了几分钟才回来，看到林安收拾工具，陈德胜不在店里，有些发愣。 自己在这干了大半年，天天被当做小弟使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陈德胜宁可亲力亲为，也不让新来的跑腿，这也太偏心了吧？ 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对‘罪魁祸首’愈加不顺眼。 径直跨过散落在地上的工具，阿彬在店门的椅子坐下，阴恻恻打量着林安。 林安将工具归拢好放进店内，这才清洗手上脸上的污渍，洗脸的时候顺便提醒道：“斌哥，机油好像只剩一桶了，是不是该进货了？” “嗯。”依旧是冷淡回应。 林安无声叹息，不再说话。 这个阿彬，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不过，林安也知道，阿彬怎么想的，跟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比如说，尽快实现涨工资的小目标，尽早拥有属于自己的维修店。 林安当过老板，深知当老板的心思。 想让老板愿意给工人涨工资，必须得让老板看到员工的价值。 什么叫价值？ 现实一点说，你得先让老板通过你获取更多利润，老板才有可能分给你更多钱。 首先要知道，不是每一位顾客都愿意花钱更换新配件，大部分顾客更喜欢不花钱解决问题，或者是花最少的钱解决问题。 如果完全遵循顾客的意愿，活没少干，力气没少出，赚到的利润却是微乎其微。 想要提高利润，必须得学会主动。 大部分人都是摩托车出问题后，才去维修店进行维修。其中很多问题，如果平时注重养护，是能够避免发生的。 如果主动给顾客普及一些摩托车养护知识，或者是告诉顾客不注重养护有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但凡顾客对你有一丢丢的信任，消费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升。 比如说，机油的更换。 定时更换机油有助于发动机寿命延长，能有效避免发动机出现故障。如果长时间不更换机油，有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也有很多。 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花小钱保大钱。 很多人没有观察机油存量的习惯，维修师傅只需要提醒，或者是拧开机油盖，把标尺展示给顾客看，基本上都能说服顾客更换机油。 这就是店内机油库存消耗比较快的原因！ 林安相信，自己的努力会被陈德胜看到，真切的利润提升摆在眼前，只要陈德胜不是口是心非的人，涨工资不难。 引导顾客消费的沟通话术，林安并没有故意藏着掖着，如果阿彬有心，完全可以照猫画虎，哪怕前期成功率不高，以后也会慢慢提升上来。 奈何，人家完全没有心思。 陈德胜带着饭菜回来，林安主动拿出吃饭用的折叠桌。 今天没有啤酒，却多了三罐健力宝。 “安仔，今天辛苦了！” 陈德胜打开健力宝，冲林安示意，然后看向阿彬，“阿彬，作为本店第一维修师傅，你也要加油。” 阿彬笑着点头，第一维修师傅听着让人舒服。 吃完饭，陈德胜立刻离开，走之前不忘提醒林安好好休息，早上不用起太早。 陈德胜走后，阿彬率先上楼，林安跟在他后面暗暗纳闷。 自己已经提醒过了，他怎么不去盘点一下库存？机油只是自己发现的库存量不多的消耗品，难道其他消耗品都不缺？还是说他心中有数？ 为了避免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再次发生，林安不打算浪费口舌。 …… 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声，林安起床下楼。 “胜哥，最近的邮局在哪？” 反正早上没什么活，林安准备买点信封和邮票，毕竟电话费有点贵。 “写信多麻烦呀！” 陈德胜以为林安要给家里打电话，伸手就去拉抽屉。 “不好麻烦你，再说打电话也有点不方便。”便宜占一次就够了，得寸进尺早晚遭人厌，林安可不想让人看不起自己。 陈德胜狐疑打量林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坏笑道：“有喜欢的姑娘？给姑娘写情书？” 林安没有否认，坦然回道：“保持联系，加深印象，不能让人趁虚而入。” 第十九章 取代阿彬负责配件 再次回到店里，已是上午十点多钟。 趁着这会儿没有顾客，林安跟陈德胜打了招呼，上楼写信。 第一封，肯定要写给父母的。 昨天打电话只是简单报了平安，而且还是让人传话，根本不足以让父母放心，所以今天要详细说明自己在羊城的情况。 当然，善意的谎言还得编，不能让父母怀疑担心。 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抹胶水封口贴邮票，重新提笔构思第二封信。 情书？ 两世为人，林安都没有这样的经历，心里隐隐带着激动，以至于好几下俯身，却不知该写些什么。 看着左上角的‘清姐’两字，脑子里浮现陈清的笑脸，激动心情慢慢平复，笔尖开始滑动。 “安仔，来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传来陈德胜的声音，思绪被打断，林安不得不放下钢笔，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竟然写满了三张信纸。 “写作文都没写过这么长！” 林安暗暗吐槽自己，将信封信纸一股脑压在枕头下面，来到楼下发现阿彬不在，怪不得老板喊自己下来。 “懒驴上磨屎尿多！”陈德胜瞥了一眼街角的公共厕所，示意林安赶紧开工。 依旧是昨天的思路，不管大小毛病，修车时林安都会主动跟搭客仔聊一些摩托车养护的注意事项。 “……发动机的养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见效的，但有一种情况，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去注意，肯定能减少你们在路途中出现车胎没气的概率。”林安一边扒胎，一边跟搭客仔普及知识。 减少车胎没气的概率！？ 听到这句话，等待修车的搭客仔立刻来了精神，有人甚至一秒都不想多等，催促道：“安仔，你不要卖关子。” 林安嘴角上挑，招手示意搭客仔围上前来，双手用力掰开外胎内圈，将轮胎里面的情况展示给搭客仔们看，“这种情况你们有遇到过吗？” 外胎内层的胶面上，赫然出现一条三厘米长短的断痕，然而外表面却没有一丝伤痕。 “有遇到。” “我的车子后轮胎就有，上次后轮内胎没气，修车师傅让我换外胎，我没舍得换。” “安仔，继续讲啊！” 补胎是每个维修店最常见的业务，有些人三天两头就会遇到车胎没气的状况，奇怪的是任凭维修师傅反复检查，也没能找到是被什么东西扎破的。 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有些车子的轮胎，同一个位置区域能打好几块补丁，甚至是补丁摞补丁。就算是有人故意使坏扎轮胎，都不一定扎得那么准。 不怎么懂维修的陈德胜同样被林安勾起好奇心，下意识走到跟前，想听林安作何解释。 “这种轮胎表面没伤，内层断开口子的现象，有一个专业名称，叫冲击断纱。” 为了更加形象说明问题，林安将轮胎内外两面展示给搭客仔观察，“说起冲击断纱，就不得不说外胎的构造。你们仔细看，断痕这里是不是有纱线？” “这玩意儿叫帘子布，主要作用就是保护轮胎橡胶。说简单点，跟盖房子要使用钢筋是一样的道理。” 说着，林安将轮毂竖起来，模仿轮毂转动时轮胎的受力表现。 “你们看，因为受力的缘故，当这条断痕处于正下方与地面紧贴时，口子会张开，一旦这个位置不再受力，口子就会闭合。” “一张一合间，内胎很容易被这条断痕夹住磨损，一次两次或许不会伤害到内胎，可摩托车是高速运转的机器，谁能说清楚一分钟内轮毂转了多少圈？” 搭客仔们面面相觑，没人回答林安的问题。 “不要觉得我是危言耸听吓唬人，来，你来感受一下断缝闭合的力道有多强。”林安指了指车主，示意他伸手。 “呀……”车主猛地缩回手，惊讶看着林安手中的轮胎，喃喃道：“比掐着都疼。” “安仔，你说的这种冲击断纱是怎么造成的？” “顾名思义啊！” 林安伸手指向马路，“石子，坑洼，马路牙子等微型障碍物都是造成冲击断纱的罪魁祸首，摩托车快速行驶时碾压一颗小石子，表面看起来不碍事，说不准冲击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就把帘子布中的纱线搞断了。” “还是那句话，一次两次可能显现不出来问题，若是不注意这个问题，肆无忌惮地骑行，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结果就是内胎频繁漏气。” “补胎是花不了几个钱，关键是误事啊！试想一下，万一轮胎没气时，周围正好没有修车店……” 说到这里，林安主动闭嘴，低头开始补胎。 陈德胜悄悄扫了一眼身边的搭客仔，见他们若有所思，个别人皱着眉头一副纠结模样，暗笑一声返回店内。 “安仔，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换外胎吗？”有人出声，语气中满是不舍。 “不换外胎，等于冒险赌运气，赌自己的车子不会出问题，赌出了问题时不会摔着碰着自己。” 林安不轻不重回了一句，紧接着又补充道：“当然，换了外胎后，也得注意我刚才说的情况，尽可能避免冲击断纱，不单单是节省轮胎，对你们自己也安全。” “安仔，换条外胎多少钱？我换。”看着林安手中的外胎，车主最终下定决心。 “我只负责干活，多少钱得问老板。” 话音未落，搭客仔便朝店内走去。 下一秒，刚才说自己轮胎也有这种情况的搭客仔跟着走进店内。 “旺哥，你不是不舍得换吗？”有人嬉笑调侃。 被称作旺哥的中年搭客仔回头，坦然道：“安仔说得这么吓人，我可不想赌运气。一条轮胎才几个钱，我这条命金贵着呢！” “安仔，我刚想起来，我这辆车好久没有换过机油了，你帮我检查一下。” “安仔……” 陈德胜憋着笑，收了两条外胎的钱，还没来得及去拿轮胎，又有人进来付机油钱。 安仔没来时，维修这块忙碌一天也挣不了一百块钱，短短几句话，就有将近两百块钱的营业额，陈德胜整个人都轻了几两。 两条轮胎，三瓶机油…… 嗯？ “阿彬，阿彬！” 配件进货一直都是阿彬负责的，陈德胜下意识呼喊，等阿彬过来，指着货架上仅剩的一瓶机油问道：“机油呢？” “安仔卖掉了。”阿彬一时间没理解陈德胜的意思。 听他这么说，陈德胜才想起昨天安仔推销出去多少机油，笑意再也藏不住，同时也对阿彬有些不满，“你知道卖掉了，为什么不补货呢？” 想起昨天晚上安仔的提醒，阿彬眼里多了一层阴郁，这家伙居然背后告状。压下内心的不痛快，补救道：“我现在就去补货。” “不用了！” 陈德胜否定阿彬的说法，将轮胎丢给阿彬，“你去把轮胎换掉，我带安仔去进货。” 无视阿彬的惊讶，陈德胜继续说道：“以后配件进货让安仔负责，你多跟他学学推销配件。” 说完，陈德胜直接出门喊林安。 得知配件进货让自己负责，林安先是一愣，随即快速点头。掌握了配件进货渠道和价格，独自开店的基础又夯实了一些。 这个时候，哪顾得上考虑阿彬的感受。 再说，自己跟阿彬也不熟，根本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第二十章 安仔值得信任 “胜哥，我得先看看库存还有什么，才知道该补充多少配件。” 林安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冲昏脑子，更显尽职尽责跟陈德胜说明情况。 陈德胜笑着点头，“快去，快去。” 林安先是走到存放配件的货架旁扫了一眼，哪怕已经知道该补充什么东西，依旧选择用笔记下来，以此彰显认真态度。 几分钟后，林安把写好的清单交给陈德胜。 陈德胜满不在乎地摆手，“你觉得没问题就行，我今天就是带你认路，以后补货你自己骑摩托车过去，记得跟我说一声就好。” 说罢，两人同乘一辆摩托车离开。 路上，陈德胜主动给林安介绍每一条路的名称，不忘夸奖林安头脑灵活，甚至许诺给林安奖励。 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一家名叫‘阿龙摩托车配件批发’的店铺门口。 店铺门口停放着五六辆摩托车，一眼就能看到柜台处的忙碌画面，想必这些人都是来买配件的。 跟着陈德胜进店，林安仔细观察店内情况。 熟悉感觉涌上心头，跟前世自己经常看到的配件批发商大差不差。真要找出点不同，这里的规模有点小。 “胜哥，先坐。” 柜台内，一个长相不错的丰腴女人主动跟陈德胜打招呼，同时跟另外一个进购配件的人报价格。 “这是老板娘叶丽珍，你叫她珍姐就行。”两人在一旁的板凳坐下，陈德胜低声跟林安介绍，临了又补充了一句，“很精明的女人。” 林安点头表示记住，不自觉多看了两眼老板娘。 送走几位顾客，阿珍立刻从柜台里面走出来，手里拿着香烟，抽出来递给陈德胜和林安。 “谢谢，我不抽烟。”林安笑着婉拒。 “阿珍，这是我店里新来的维修师傅，安仔。” 陈德胜点燃香烟，给老板娘介绍道，“安仔精通摩托车维修，别人不敢修的车子，在安仔手里轻松拿下。维修技术好，做生意脑子也灵光，以后我店里的配件交给他负责。” 叶丽珍似乎有些惊讶，也仅仅是一瞬间，紧接着便热情跟林安打招呼，说什么让林安多多照顾生意，她这个当姐姐的一定不会让林安吃亏。 林安不是雏鸟，场面话自然能分清楚，简单聊了几句，便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进货清单。 叶丽珍接过清单快速看了一遍，正准备把清单递给负责配货的工人，就听林安说道：“珍姐，还没说价格呢。” “哎呀！” 叶丽珍先是抿嘴笑了笑，看了一眼陈德胜，然后对林安说道：“胜哥用货一直都比别人便宜，跟之前一样不就好了嘛！” 陈德胜似乎很享受这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乐悠悠地点着头。 “珍姐，还是报下价吧。” 林安装出一副惶惶然模样，“胜哥信任我，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负责，我不想出差错，辜负胜哥。” 陈德胜翘起二郎腿，相比起叶丽珍的恭维，林安的说法更让人心暖。 “好吧，你跟我来。” 叶丽珍领着林安来到柜台前，拿起笔在清单上每一种配件名称后标注价格。 趁她标注价格时，林安悄悄观察柜台内，桌子上的各种票本。 “好了。” 叶丽珍把清单推到林安面前，又是柔声笑道：“安仔，以后一定要多照顾珍姐的生意哦。” 林安仔细查看每一种配件的价格，片刻之后拿起笔，在各种配件名称后面写上对应进货数量。 写到倒数第二行时，林安突然停下笔，冲叶丽珍笑着问道：“珍姐，既然是批发生意，一次多要些货，是不是能再优惠？” 叶丽珍听后微微一怔，下一秒便哭穷道：“安仔，批发生意利润很低的，十块钱的东西最多也就能赚一块钱，去掉各种开支，能有五毛钱的利润就烧香拜佛了。” 说着，又扭头看了陈德胜一眼，“我们哪能跟胜哥这种大老板比呢，胜哥卖一辆摩托车的利润零头，比我们辛苦一天都要赚得多，你忍心让姐姐白忙活吗？” 骗鬼呢！ 前世自己入行的时候，配件批发的平均利润就不低于30%，手腕高的批发商甚至能维持到40%，哪怕是未来摩托车行业走下坡路，摩配批发的平均利润也没有低于20%的，你跟我说现在的利润不到10%？ 腹诽归腹诽，没必要拆穿她。 “珍姐，我刚接手进购配件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也算是你的新客户了。你刚才还说让我多照顾你的生意，于情于理是不是该给新客户一些优惠，不为别的，就为以后咱们能够长期合作。”林安玩味看着叶丽珍，你会说场面话，难道我就不会吗？ 叶丽珍微微皱眉，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比那些老生意人还油滑难缠？！ 正对着叶丽珍后背的陈德胜冲林安满意点头，且不说能不能拿到优惠，单凭安仔这份替老板省钱的心，就值得给予称赞。 思索片刻，叶丽珍为难道：“你想优惠多少？” “这得看珍姐愿意给我多大的支持了！”林安把皮球踢了回去，没等叶丽珍接话，又是说道：“机油我这次打算要十箱，内胎的话一箱五十条，先来两箱就行。” 林安说话的时候，叶丽珍在心里快速盘算自己的利润，脸上的为难快速退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 似乎不太相信安仔，叶丽珍转头看向陈德胜，“胜哥？” “听安仔的。” 陈德胜大手一挥，安仔的表现换作任何老板都没话说，无论如何也得替安仔撑起面子。更何况，这是帮自己省钱。 “安仔，机油每瓶优惠五角，内胎每箱优惠十元，怎么样？”叶丽珍希冀看着林安。 林安果断摇头。 叶丽珍心里咯噔一下，这都不行？未免太贪心了吧！ “珍姐，机油每箱十二瓶，每箱便宜十元钱。至于内胎嘛，每条便宜五毛钱就行。”林安说出自己想要的优惠价格，“珍姐如果同意，以后我隔三差五就得过来一趟。” 第二十一章 奖励 叶丽珍做摩托车配件批发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她这里进货的维修店也有不少。 生意比较不错的维修店，每次进购机油也就是一箱两箱，如果是生意不太好的维修店，一次拿几瓶也很正常。 用维修店老板的话讲，反正离的不远，随时缺货随时都能过来拿，谁会买一堆货放在店里看呢？既浪费钱，又占地方。 像今天这样一次要十箱机油的情况真不多见，最起码叶丽珍是第一次见。 批发生意本就是靠销量赚钱，遇到这种敢大口吃货的客户，任何一个生意人都会小心维系，尽可能促成交易。 拒绝他，意味着一分钱不赚，还得丢失一位客户。 答应他，无非是少赚点钱，有这样的基础在，只要维持好关系，赚钱在后面呢。 叶丽珍自然知道选哪个！ “好小子！” 回去的路上，陈德胜毫不吝啬地夸赞林安，“胜哥没看错你。” 仅仅两种常用消耗品，就帮陈德胜省了一百五十块钱。因为要货比较多，叶丽珍主动提出可以送货上门，让两人省去不少力气。 “应该的。” 林安没有丝毫居功自傲，今天这样做就是为了博取陈德胜更大的信任。陈德胜从自己身上看到的价值越大，以后要求涨工资时才能底气十足。 回到店里，林安立刻投入到新一轮的工作。 十几分钟后，一辆三轮板车来到陈记车行。 看到堆成小山的机油箱子，阿彬不由瞪大眼睛：“安仔，你疯了？买这么多机油回来当水喝吗？” 林安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往屋里搬。 什么态度？懂不懂礼貌呀？！ 阿彬盯着林安的后背看了几秒，又看了看风轻云淡的陈德胜，心里暗暗嘀咕，一瓶机油都不能主动往外卖，看他怎么跟老板交代。 “阿彬，帮忙搬货！”陈德胜没好气地催促，暗骂阿彬没一点眼力见。 …… 眼看要到晚修车高峰期，林安抱出十几只空机油瓶，在陈德安和阿彬疑惑的目光中，把空机油瓶丢在门前空地。 低头扫了一眼，伸腿踢了几下，让空瓶子看起来更加散乱。然后端来废机油，在地上零零散散洒了十几滩。 “你做咩呀？不用打扫垃圾吗？”阿彬率先忍不住，不满开口。 陈德胜同样纳闷，“安仔？” 林安走到两人跟前，低声笑道：“像不像刚卖掉？是不是更有说服力了？” 陈德胜瞬间明白林安的意思，不禁笑骂：“鬼点子真多！” 阿彬也反应过来，略显不服气道：“你这不是骗人嘛。” 林安斜了阿彬一眼，没有说话。 十箱机油足足有一百二十瓶，如果不能快速卖掉，陈德胜肯定不会再给自己擅自做主的机会。 如果丧失了这个权限，怎么探配件价格的底？以后开店进购配件，怎么争取最大优惠？ “闭嘴！” 陈德胜不满瞪了阿彬一眼。 说话的功夫，有搭客仔停在门前，林安主动迎了上去。 …… 送走最后一位顾客，林安立刻朝店门口走去。 “数过了，七瓶。” 陈德胜猜到林安想要看什么，抢先给出答案，“照这种速度，二十天就能卖完。” 才卖半箱！？ 林安有些无奈，不是自己不努力推销，而是受限于行业现状。 前世自己入行时，摩托车行业已经进入巅峰期，庞大的市场保有量缔造出无数让人瞠目结舌的数据。 远的不说，就拿林安亲眼见过的事例来讲，教自己修车的师傅，机油销售旺季时，店里每天的平均消耗量是两箱起步。 配件批发商只要开机油订货会，师傅都是两百箱起步，且只是夏季机油。 当然，并不是每个维修店都能达到这种水平。 正因为大客户的稀有，县城三个配件批发商，无一例外都想跟师傅搞好关系。今天你请喝酒，明天我请按摩，后天……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无所不用其极，只为让大客户从自家进货。 可现在的情况是什么？ 摩托车市场保有量偏低，车主缺乏对摩托车的整体认知度，消费观念不成熟……哪怕自己费尽心思引导，结果依然不尽人意。 “已经很不错了！” 看出林安兴致不高，陈德胜主动宽慰道：“这么多摩托车摆在屋里我都不着急，十箱机油而已，你更不用替我着急。我不要求你多久卖完，不要有压力。” 陈德胜这番话让林安不知道怎么接，总不能告诉陈德胜，你自作多情了？ “今天是本月最后一天，等会儿给你们发工资，你们抓紧时间收拾，我先去买些酒菜回来。” 半个小时后，陈德胜拎着酒菜回来，三人围在小餐桌前。 “这是工资。” 陈德胜掏出两百块钱递给阿彬。 “谢谢胜哥。” 阿彬喜笑颜开接过钱，正准备往兜里装，却听陈德胜说道：“阿彬，今天我跟你讲的话，你记得吗？” 阿彬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努力回忆。 看他这幅表现，陈德胜就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加重语气道：“从下个月开始，除了每月两百块钱的工资，还会有奖励发。” 听到奖励，阿彬立刻来了精神，炯炯有神盯着陈德胜。 “奖励不固定，维修产生的利润高，奖励就多发，利润少就少发。”侧头看向林安，陈德胜换上笑容，“谁卖的东西多，谁的奖励金就高。” 说着，又瞥了阿彬一眼，“听明白了吗？” 老板是故意的！ 明知道自己不如安仔能说会道，偏偏制定这样一种奖励办法，这不是明摆着要给安仔多发钱吗？ 不好单独给安仔涨工资，换做发奖励的说法！ 阿彬脸色不太好看，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在心里腹诽。 “多赚钱的机会给你们了，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们自己了。”陈德胜端起酒杯，“希望你们下个月都能拿到奖励。” 林安从善如流端起酒杯，阿彬面无表情跟陈德胜碰杯，就像是没有看到林安一样。 吃完饭，阿彬直接上楼，竟是不等陈德胜离开。 这种表现让陈德胜瞬间沉下脸色，却没有多说什么。 临出门的时候，陈德胜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安仔，你来两天半，按照三天的工资给你算，是二十块钱。胜哥说过不会亏待你，另外三十块钱是对你的奖励。” 奖励比工资还多？ 林安有些诧异，本以为陈德胜所谓的奖励是老板惯用的激励员工手段，激励本就是意义大于实用，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舍得！ “拿着。” 陈德胜把钱塞到林安手中，腾出手后，陈德胜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胜哥心中有数。” 第二十二章 又遇发动机故障 经过日复一日地普及，来陈记车行修车的搭客仔们渐渐习惯了听安仔讲摩托车知识。毕竟，在其他维修店可没有不花钱就能学到省钱干货的机会。 除了养护知识，原本只是会骑摩托车的搭客仔对摩托车有了更多的认知理解，大到发动机的工作原理，小到骑行习惯对摩托车的直接影响。 有些时候遇到一些小异常，下意识地就会联想安仔讲过的内容，甚至是正确判断问题出在哪里。 虽说算不上多大的成就，但这种一目了然的感觉，确实能让人在心理层面得到满足，最起码以后不会再被维修店哄骗着多花钱了。 除此之外，没来过陈记车行修车的搭客仔，听到同行对摩托车头头是道的谈论，惊讶的同时也产生了好奇。 都是小学毕业，你为什么懂的这么多？ 搞清楚状况后，越来越多的搭客仔对陈记车行的安仔有了好奇心，其中一部人慕名前来找安仔解决问题。 从半信半疑到真心认可，再到由衷佩服，最后有了信任。 越来越多的搭客仔遇到问题时，会首先想到陈记车行的安仔。以至于，傍晚修车高峰期，聚集在陈记车行的搭客仔越来越多。 有些人是来解决问题的，有些人纯粹是住得近，在不影响回家食饭的前提下，习惯性地来这里听安仔说几句。 “安仔，我的车子需要换机油吗？”有搭客仔拿着机油标尺给林安看。 林安手上动作不停，抬头快速瞄了一眼，“机油多着呢，暂时不用换。” “好。” 听到安仔的话，搭客仔明显轻松不少，乐呵呵地把机油标尺重新拧回去。 “安仔，我车子的刹车不太灵了，是不是该换刹车片了？” “你自己紧一下刹车线，试试有没有效果，如果有效果就再坚持一段时间，没有效果我再帮你换。” 经过这段时间的言传身教，像这种只要有手就能自行解决的小问题，搭客仔已经知道如何处理了。 “安仔，有效果。” “那就别换了……” “听你的。” 阿彬趁着刚修完一辆车的间隙来到店内喝水，看似无意地嘀咕道：“自己没空做，别人有空啊，店里的利润还要不要了，那么多货堆在店里，不花自己的钱不知道着急……” 阿彬原本不想配合林安推销，憋着心思等着看林安的笑话。 现在有了奖金机制，为了自身利益，也是为了不让安仔把自己甩太远，阿彬不得不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不过，他依旧拉不下脸面跟林安学习，也不屑于用林安那种近似‘骗人’的方式。 因为阿彬发现，来店里修车的搭客仔越来越多，听信林安那套鬼话的人也越来越多，林安一个人根本应付不来那么多搭客仔。 换机油换轮胎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搭客仔并不挑剔由谁来做。这就给了自己捡钱机会，不用浪费口水，还能把东西卖出去。 机灵如我啊！ 搭客仔主动问询用不用换机油时，阿彬已经做好接手的准备，哪曾想林安竟然说不用换！ 他肯定是不想让自己多拿奖金！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必须得揭发给老板听，反正他之前也告过自己的黑状。 陈德胜哪能看不出来阿彬是故意讲给自己听的，若是换做以前，接话的心思都不会有。也就是看在阿彬最近表现还行的份上，陈德胜不紧不慢地开口。 “阿彬，做生意如果只看眼前的利润，生意肯定长远不了。顾客信任安仔，才会主动问他要不要换机油。如果安仔哄骗客户，这种信任还能持续吗？” 本打算多解释两句，见阿彬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陈德胜立刻断了念想，“赶紧去干活吧。” 打发走阿彬，陈德胜看向忙着修车的林安，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一开始以为这个年轻人只是会修车技术，本着多养一个维修师傅不算什么的心态留下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远远不止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维修技术暂且不说，单凭他跟不同人表现出来的不同态度以及沟通方式来看，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阿彬这种头脑简单的人能比的。 有技术，有心思，有方法，这样的人甘心做打工仔吗？ 陈德胜心里很清楚，安仔不可能一直留在店里当维修工。 别的老板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做，陈德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尽可能的多留安仔一段时间，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看看现在的羊城，城市改造建设如火如荼，每天都有新高楼拔地而起，变化肉眼可见。越来越多的农田被征收，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选择做搭客仔的人越来越多。 每个人都有亲戚朋友，只要来店里修车的搭客仔足够多，陈记车行的名声就能传播的更远，那些准备入行的搭客仔就有可能来到陈记车行买车。 安仔恰恰是陈记车行名声远扬的保证！ 哪怕有一天安仔离开了，就凭自己没有亏待过他，有事找他帮忙，他应该不会拒绝！ 所以，陈德胜愿意给林安更大的权限，也愿意给他实质性的好处。 但愿，安仔不会离开的那么早！ …… 眼瞅着搭客仔越来越少，陈德胜准备去买晚饭，从店里出来就看到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过来。 这么晚还来修车？ 陈德胜并没有特别在意，刚想问问安仔和阿彬想吃什么，就听来人开口。 “安仔，快看看这台车子的发动机。” 听到发动机这三个字，正在维修最后一辆车子的林安抬头朝说话的人看去，收拾工具准备下班的阿彬直接停下手中动作，包括陈德胜都来了兴趣。 说话的人正是前些时日换化油器的那个阿鹏，将车子推到安仔身边，阿鹏及其堂弟阿伟蹲在林安身边，主动说明摩托车的状况。 “先是觉得车子没劲，因为当时载了两个客人，我就没多想。发动机温度有点烫，骑行时有顿挫感，还能听到不正常的响声，就像是什么东西破裂了一样……。” 阿伟愁眉苦脸，来这里之前他已经找经常帮自己修车的维修师傅看过了，问题很严重，有可能需要更换发动机。 听到要换发动机时，阿伟第一反应是半年的收入没了。犹豫着要不要换发动机时，才想起堂哥阿鹏前些时间也遇到过发动机故障，没有换发动机就修好了。 黑暗中的一束光！ 尽管知道希望不大，阿伟还是强忍着内心的焦躁，在阿鹏家里等待。哪知道阿鹏今天运气特别好，晚上还能栽到客人，一直忙到八点多钟才回家。 “能看出什么问题吗？” 牵扯到发动机，阿彬很有自知之明没有上前，不料陈德胜居然主动开口。 这一刻，阿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承认自己不知道？面子往哪放！ 撒谎说自己知道？万一被安仔检查出来跟自己说的情况不对，岂不是更丢人？关键是还有搭客仔在，传出去后，搭客仔会怎么看自己？ 犹豫了几秒钟，阿彬只能用沉默应对。 陈德胜眼底闪过失望，去摩托车工厂学习的什么呀？ 失望之余，又有些失落。 维修技术不过关是阿彬的硬伤，以后安仔离开之后，阿彬能接替安仔，维护好搭客仔吗？ 第二十三章 林安的自信 “等我先把这辆车修好。” 林安能理解阿鹏及其堂弟的焦急，凡事讲究先来后到，特别是这个时间点，谁不着急回家？ 手上动作不停，林安扭头对陈德胜说道：“胜哥，店里有没有手电筒？” “有！” 陈德胜干脆点头，回到屋内找出手电筒。 等林安解决完手上的活，这才打开手电筒照向阿伟的车子。 五个男人凑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目光随着灯光移动。 “根据你刚才讲的情况，我能大概猜到出了什么问题。” 蹲在地上的林安抬头看向阿伟，“至于对不对，需要拆开发动机才能确定。” 拆发动机？ 阿鹏和阿伟对视一眼，在阿鹏的眼神示意下，阿伟狠狠点头。 “安仔，拆发动机是不是需要很长时间？今天会不会太晚了？” 陈德胜先是提醒林安一句，而后略带歉意地对阿伟说道，“不是不想帮你们解决问题，安仔辛苦一天了，你们也累了，明天再修会不会好些？白天光线充足，修起来也不费劲。” 阿伟有些犹豫，他不是不能理解陈德胜的说法，只是不找出毛病所在，他心里始终不能平静，恐怕回去之后也睡不着觉。 “胜哥说得对，我们也得好好休息，明天还得干活呢。”阿彬跟着附和，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林安显摆技术。 “阿伟……”阿鹏亲身体会过这种焦虑，他知道自己不能帮阿伟做主。 “没事，先拆开看看用不了多长时间。” 林安并不抵触晚上修车，前世但凡生意还可以的维修店，有几个人没有连夜赶工的经历？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加一会儿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有就是，越是这种常人不愿意接的活，一旦修好，越容易拉拢客户。阿鹏能带堂弟这个时候过来找自己，足以证明这一点。 正在纠结的阿伟听到林安这句话，神色顿时轻松。 “如果问题不大，今晚就能修好。如果问题比较严重，那就得等明天了，行不？” “没问题，安仔你怎么讲就怎么搞。”这一次，阿鹏主动替阿伟给出回应。 林安起身去找工具，顺便告诉陈德胜不用等自己了，让他跟阿彬先吃。 “阿彬，你跟安仔打下手，我去买饭。” 需要用的工具一次性找齐，林安这才开始动手拆卸发动机。 阿鹏拿着手电动，随着林安的手移动灯光，保证林安第一时间看清楚需要下手的位置。 安静的夜里，拧动螺丝的声音格外清晰。 林安拆卸掉所有固定发动机的螺丝，将发动机抬下来。 灯光照在银白色的发动机外壳上，林安快速拆卸发动机凸起部分，不忘解释道：“根据你刚才说的情况，我的判断是气缸爆裂。” 话音刚落，林安拿起锤子轻轻敲打缸体，拆卸下缸体的一瞬间就看到缸体内部乌黑一片。 焦糊味很明显，缸筒活塞明显变形，气缸燃烧室裂开…… “缸筒活塞跟缸壁粘黏了。” 林安用锤子敲打缸筒活塞，缸筒活塞纹丝不动，印证林安的说法。 阿鹏阿伟不明所以，只能茫然看着。 林安说的东西，阿彬当初在摩托车厂学习时听培训老师讲过，只不过一直没用上，渐渐忘了学到的知识，记忆被林安勾起，又与摆在面前的情况重合，不自觉变得专注不少。 “如果只是烧缸，问题不算大，换套气缸就行了。” 林安继续拆卸发动机外壳螺丝，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低沉：“如果缸筒活塞破裂的碎片掉进发动机内部，就有可能造成内部零件破损，修起来就费劲了。对了，你说的异常声音就有可能是这种情况。” 听林安这么说，阿伟心里猛地一沉，哭丧着脸不说话。 “安仔，如果是你说的最坏情况，你能修好吗？”阿鹏身为局外人，很容易抓住关键点。 阿伟听到这句话，眼中瞬间多了一抹希冀，只要能修，肯定要比换发动机便宜。 阿彬皱眉看着林安，他隐约记得摩托车厂的技术人员说过，发动机一旦大修，如果维修技术不过硬，大修后的摩托车会有接连不断的小问题出现。 短时间看，修理发动机确实比更换发动机省钱，可若是从长远角度看，大修过后产生的小毛病反而更费钱。 安仔是想把阿伟当成长期维修客户？ “还是那句话，得看发动机内部情况。” 烧缸，不，应该是爆缸。 爆缸算是摩托车比较严重的故障了，在没弄清楚具体情况之前，没有哪个维修师傅敢打包票，除非这个维修师傅铁了心要骗人。 说话的功夫，发动机外壳被拆开。为了方便看清楚内部状况，林安让阿鹏把手电筒放近一些。 大致看了一眼，林安忽然起身，在三人疑惑目光中走进店内。 “怎么走了？”阿伟不禁出声，看向同为维修师傅的阿彬。 阿彬是维修师傅不假，可他没有修过发动机，他哪里知道安仔在想什么？ 不过，这是一个机会。 阿彬眼珠子快速转动，看似好心提醒道：“我跟你讲，发动机大修，很容易出现一连串的小毛病，修理小毛病不仅耽误时间，也要花钱的。你不再考虑考虑了？” 阿伟愣住，他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原本就悬在半空的心变得更加忐忑，焦虑转头看向堂哥阿鹏。 阿鹏同样没听说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犹豫不决时，陈德胜买饭回来，“安仔呢？” “不知道进去做咩。”阿彬伸手朝屋里指了指，眼睛却是盯着陈德胜手中的饭菜和啤酒，他早就肚子饿了。 陈德胜将饭菜递给阿彬，将带回来的啤酒分给阿鹏阿伟一人一瓶，两人连连摆手。 “不知道你们吃没吃，没敢多买，啤酒人人有份，别不好意思，以后多照顾生意就好了。”陈德胜笑着将啤酒塞给两人，低头扫了一眼已经拆开的发动机，又是说道：“如果不是很着急的话，能不能让安仔先填饱肚子？” 吃人嘴软，更何况人家安仔这么晚还愿意帮忙检查问题，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陈德胜满意点头，刚要往屋里走，就看到林安拎着一大块硬纸壳出来。 “发动机内部不能沾脏东西。” 林安不知道几人刚才说了什么，只是随口解释自己的行为。 “安仔，吃饱再修。”陈德胜适时提醒。 “对，你先食饭。”阿鹏随声附和。 “不用，先检查问题。”林安想都没想直接否定，蹲下身子对阿伟说道，“搭把手，把发动机抬到纸壳上面。” 阿伟赶紧放下啤酒瓶帮忙，阿鹏紧随其后，蹲在林安身边，一丝不苟负责打灯。 陈德胜无奈摇头，转身回屋。 取出零件，林安用卫生纸擦去配件上的油污，仔细检查主副轴以及齿轮状况。 原本规则有序的齿轮，有块齿牙断裂缺失。 看林安盯着齿轮不说话，阿伟愈发紧张，说话都变得磕巴起来，“安仔，能……能修吗？” 林安摇头，“必须得换新齿轮。” 换齿轮？ 不是换发动机？ 阿伟长舒一口气。 随着林安进一步检查，果然从发动机内部找到了断裂的齿牙和缸筒活塞破裂后的碎片。万幸的是，除了齿轮，并没有发现其他零部件被打伤。 硬纸壳上摆满了零部件，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手足无措。 林安手上全是油污，神色却是很轻松：“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齿轮以及整套气缸都需要更换。” 或许是被林安的自信感染，阿鹏跟着露出笑容，轻轻碰了一下阿伟的肩膀，“我就说安仔水平高吧！” 阿伟也是露出笑容，张了张嘴，忽然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阿彬。 “安仔，这算是大修发动机吗？” “差不多吧，也不算特别大的问题。”林安不知道阿伟想说什么，本能让他如实回答。 “大修后的发动机，会不会引发其他毛病？” 这个问题让林安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点头：“发动机相当于人的心脏，心脏一旦有了问题，其它问题也会随之而来。” 阿伟更显担忧。 “不过，这种情况不是绝对的。” 林安看出阿伟的犹豫，轻松笑道：“只要维修师傅技术过硬，细心一点处理问题，一般不会出现让人心烦的小毛病。” “那你……”阿伟下意识接了一句，话说一半似乎感觉不太妥当，尴尬笑了笑。 林安这才反应过来，阿伟是怀疑自己的水平，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匿。 阿鹏看到林安的表情变化，赶紧出声解释：“安仔，你别误会。若是不相信你，我们就不会这个时候专程过来找你。阿伟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问题，有些慌乱，不太会说话。” 说实话，林安并不恼怒，重生前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人家第一次找你修车，而且是这么严重的问题，谁都会担心，这是人之常情。 遇到这种顾客，如果维修师傅不自信，顾客只会更加担心。万一遇到那种不好相与的顾客，甚至有可能扯皮闹事。 林安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自然不会露怯，直视阿伟朗声说道：“我敢拆开发动机，就证明我能修好。” “我敢告诉你有可能出现小毛病，就证明我不怕这些小毛病，不吹牛地说，我相信自己能杜绝这些小毛病的出现。”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现在就把发动机装好，你可以去找别人去修，不收你一分钱拆装和检查费用。” 话说到这份上，阿伟能听出林安的自信，想想堂哥的车子，再看看满地的零部件，目光逐渐坚定。 “修，我信你。” 第二十四章 独自守店的阿珍 “问题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明天再修不行？” 陈德胜着实有些不解，马上就到十点钟，真要修起来，得到几点钟了？ 林安不喜欢拖拖拉拉，车主既然决定让自己修，那就抓紧时间帮人家解决问题。 快速扒拉几口饭菜，对陈德胜继续说道：“这种问题不常见，店里没有准备配件，得麻烦胜哥给阿珍打个电话。无论如何今晚得拿到配件，只要配件到位，真正修起来不需要太长时间。” 没有老板会讨厌认真工作的员工，再加上客人就在一旁，陈德胜自然不会做自毁根基的事情。 当即拿出大哥大，拨通‘阿龙摩托车配件批发店’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通，陈德胜顾不上对方睡意朦胧，直接说明来意，并且表示很快就到。 挂断电话，陈德胜看着已经起身的林安，赶紧往下压了压手，“不着急，赶紧食饭。” “对，安仔你不用着急。”阿鹏把林安按在凳子上，“我们等得起。” 两分钟后，林安抹了抹嘴，跟着陈德胜前去拿配件。 阿龙摩托车配件批发店关着门，门缝下面有光线流出。 “哐……哐。” 陈德胜拍打最外面那道能拉伸的铁门，很快就有人打开里面的木门，穿着清凉的叶丽珍出现在眼前。 确认只有陈德胜和林安两人，叶丽珍这才打开铁门上的锁，哈欠连连道：“胜哥，扰人清梦不好吧。” 陈德胜的目光在叶丽珍脖颈附近的雪白游走一圈，嘿嘿笑道：“着急嘛，下次保证不会了。” 跟着叶丽珍进屋，林安直接说出需要的配件型号。 听到发动机副轴齿轮，叶丽珍明显愣了一下，上下打量林安惊奇道：“安仔，你能修发动机？” 没等林安说话，陈德胜骄傲出声：“上次就跟你讲，安仔修车水平很高，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在安仔手中轻松处理。” 陈德胜上次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叶丽珍没有当真，在她看来，如此年轻的维修工，怕是没多少经验的。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叶丽珍不得不重新定义林安。 找来林安需要的配件，叶丽珍反倒没了睡意，趴在柜台上，浑然不觉胸口雪白露出，笑吟吟对林安说道：“安仔，有空一定要多来珍姐这里哦。” 酥麻声音配合叶丽珍故意抛来眉眼，若是换做其他人，或许想都不想直接答应。 可惜，林安此时只想着快点解决问题，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拿着配件就想回去。 陈德胜起身付钱，临转身时调笑道：“阿珍，白天没看出来你身材这么好呀，今天晚上没白来。” 叶丽珍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甩给陈德胜一记白眼，直起身子不耐烦摆手：“赶紧走，别耽误我睡觉。” “胜哥，男人守店比一个女人安全吧？”林安有些好奇，明明是老板娘，怎么还会一个人独自守店？老板去哪里了？ “她不守谁守？” 陈德胜下意识回了一句，说完才意识到林安不知道阿龙摩托车配件店的情况，“阿珍男人叫阿龙，这家店就是阿龙开起来的，是羊城最早做摩托车配件生意的老板之一。” 最早做摩托车配件生意，只有这么一点规模？ 林安更加好奇了。 安静了几秒，陈德胜压低声音，“前些年，不少人在水里讨生活，阿龙就是其中之一。小到家用电器，大到汽车，他都做过。” 林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叫水里讨生活，听到家电和汽车，再结合陈德胜刻意小声说话，瞬间想到两个字——走私。 两世为人都是守法良民的林安，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了解到这么具有神秘色彩的事情，好奇心瞬间爆棚。 “前几年羊城的摩托车数量还没有这么多，能买得起摩托车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修摩托车也舍得花钱。维修利润最低也有几倍，阿龙这间店的利润更不用说。” “都以为阿龙有了这间店可以洗手上岸，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前年居然又去搞水路，结果时运不济被抓了。” 说到这里，陈德胜怅然叹气，“正好遇到严查走私，阿龙又有黑底在身，直接被当作典型判了枪毙。” 死了？ 夜风有点凉，林安打了个激灵，“阿……珍姐一个人撑起一家店，挺厉害的。” “确实，如果不够精明，早就关门了。” 陈德胜认同点头，下一秒又是嘿嘿笑道：“单凭一个女人，肯定是不行的，听说阿珍背后有人挺，而且是位厉害人物。” 平心而论，叶丽珍长得确实不错，身材也够辣，再加上寡妇的身份……背后有人不足为奇。 “胜哥，照你这么说，摩托车配件的利润已经很不错了，阿龙居然还要以身犯险，他搞的东西是不是更赚钱？” “呸！” 陈德胜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据说阿龙最后一次搞的是摩托车，就是赛车用的那种摩托车，走私进来的东西是赚钱，还能比命更值钱？他就是贼性不改，一分钱没赚到，反而丢了性命，那批车子充公之后又被卖了出去，最后便宜了别人……” 声音戛然而止，车速也慢了下来。 就在林安暗暗疑惑时，陈德胜恍然道：“我想到阿珍背后那人是谁了，怪不得没了阿龙，阿珍依旧能撑过来。” “谁？”林安下意识接了一句。 陈德胜贼笑一声，“安仔，你看过港岛明星华仔演的《天若有情》那部电影没有？” 听到这句话，林安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副画面。 身穿白色西装的华仔骑着摩托车流鼻血…… 无数人奉之为经典的情节，无论男女，只要是年轻人，就没有不幻想的。男的幻想自己能像华仔那样帅，女的幻想自己能有华仔那么帅的男人。 “看过。” 陈德胜继续低声笑道：“电影里，华仔骑的那款摩托车据说是限量生产的，全世界只有五百多辆，羊城就有一辆。” 铃木rg500,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神车！ 据说，当年《天若有情》上映后，曾经引发过购车狂潮。 不仅港岛的年轻人抢购，就连宝岛那边的人都要跑到港岛抢购，只因宝岛没有发售量，港岛作为‘四小龙’一员，勉强拿到了一定的销售配额。 如此抢手的东西，羊城居然有一辆！？ 林安立刻来了精神，话到嘴边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阿龙最后一次走私的摩托车…… 陈德胜猜出叶丽珍背后人的身份后，突然转移话题…… 林安想到了什么，却不敢说出口，陈德胜这个土著都要避之如讳，自己这种小虾米还是别想这些跟自己无关的八卦事情了。 “安仔，如果有机会见到那辆rg500，你可得小心应对。” 第二十五章 阿彬的态度变化 手艺活的好坏，全凭自身认知和手上功夫。 同样的活交给不同的人做，有人磕磕绊绊手忙脚乱，也有人中规中矩有条不紊，更有人能做到信手拈来赏心悦目。 因为陈德胜尚未离开，阿彬只能装出一副认真模样看林安干活。 一开始是心不在焉，随着林安熟练有序地组装发动机配件，阿彬渐渐皱起眉头，自己在摩托车厂学习维修技术时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中。 “他竟然比摩托车厂的技术员效率高！” 摩托车厂的技术员组装发动机时都要认真细致对待，哪像林安这样不紧不慢，没有丝毫停顿，更没有一丁点多余的动作。 阿彬很清楚自己的水平还没有达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步，摩托车厂技术员的维修水平不如林安，自己又不如摩托车厂的技术员。 也就是说，自己跟林安有差距，且差距不小。 固守在心底的骄傲自信瞬间崩塌，这让阿彬心头巨震，怅然失神。 见林安装好发动机外壳，阿伟很有眼力见，把新买回来的套缸递了过去。 又是一番忙碌，所有配件安装完毕。 长时间蹲坐让林安后背发酸，站起身子活动筋骨，注意到阿伟毫不掩饰的跃跃欲试，重新坐了下来。 “抬上去吧。” 阿鹏阿伟两兄弟立刻行动，林安顺势把固定发动机的螺丝打上，然后拿出一瓶机油注入。 “好了吗？” 无聊发呆一个多小时的陈德胜小跑来到跟前，看起来比阿伟这个车主都要激动。 “点火试试。”林安示意阿伟。 阿伟拧动钥匙，深夜的寂静瞬间被打破，紧接着驾驶摩托车朝空无一人的街道开去。 “安仔，辛苦了。” 阿鹏发自内心地跟林安表示感谢，他不知道别的维修师傅有没有林安这种维修水平，但他能肯定自己认识的维修师傅中间，没有一个人愿意连夜修车。 单凭这一点，就得记下安仔的好。 几人齐齐望着阿伟离开的方向，最终效果如何，必须得让试完车的阿伟来讲。 很快，声音由远至近。 阿伟满脸兴奋地冲林安点头：“好了，修好了，跟没出问题之前一样。车子有劲，换挡流畅。” 陈德胜如释重负吐出一口浊气，脑子里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幻想，这件事传出去后，来找安仔修车的人会不会更多！ 任何努力换来的好结果，都值得开心，林安也不例外。 “胜哥，多少钱？”阿伟从摩托车上下来，直奔主题。 陈德胜犹豫了，只因为他不知道该要多少钱。 正常来讲，配件的利润都是以配件成本价作参考依据。但跟常规认知不同的是，利润率跟成本是反比的。 也就是说，成本越高的配件，利润率越低。反而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配件，成本价底，利润反倒出奇的高。 比如说，一对儿轴承的进货价也就几毛钱，给顾客安装好能收到五块钱，利润翻了好几倍。 再比如说，价值上千元的发动机，利润甚至连20%都达不到。 究其原因，发动机本身价格过高，如果一味追求利润率，最终的销售价格肯定会吓退大部分人。 今天更换的两种配件，陈德胜都是第一次接触，保持多少利润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再有就是，工作量的不同。 拆卸发动机这么大的活，又是连夜维修，如果利润低了，他都觉得对不起林安的辛苦。 “你是本店第一单维修发动机的活，又是阿鹏介绍过来的，就不收你的工时费了。” 听林安这么说，陈德胜和阿伟齐齐愣住。 阿伟第一次听说修车还要付工时费，一时间有些难以理解。 陈德胜则是眼前一亮，对啊，难度大的活可以单收工时费啊！ “还不赶紧谢谢安仔！” 阿鹏轻轻捅了阿伟一下，“耽误安仔下班不说，人家愿意连夜给你修车，不影响你明天载客，已经够讲义气了。换做别的维修店，你得多花多少钱啊！” 阿鹏的话让阿伟回过劲儿来，赶紧陪着笑脸表示感谢。 “整套气缸90元，副轴齿轮40元，一瓶机油15元，总共是145元。”陈德胜适时给出价格。 一百多块钱解决问题，足以算得上惊喜了，阿伟爽快付钱。 “以后骑车多留意机油存量，记得定期更换机油，别再搞爆缸了！”林安弯腰收拾工具，不忘提醒阿伟。 爆缸的主要诱发原因，就是缺少机油。平时跟客户普及的养护知识，真不是为了多卖机油哄骗他们的。 “好的，以后我肯定会多来找你。”阿伟欣然点头。 两人离开之后，林安很快就收拾好工具，清洗手上油污时，陈德胜来到身边。 “安仔，你刚才说的工时费挺有意思的，以后再遇到修发动机的大活，必须提前告诉他们工时费。” 陈德胜贼笑着，“同意给工时费，才能帮他们修，不同意给的坚决不拆发动机。” 林安淡淡嗯了一声，毕竟拆卸一台发动机，检查毛病，维修重装需要的时间足以多干几个难度简单的活，利润不见得比拆卸发动机少。 后世大部分维修店老板遇到拆卸发动机的活，都会收取工时费，一般都是一百块钱。如果遇到踏板摩托车拆卸发动机，工时费还会更高，因为踏板摩托车发动机的位置特殊，拆卸难度更大。 “安仔，你觉得收多少工时费合适？” 林安迟疑片刻，不确定道：“三十？五十？” 这年头，收入普遍不高，工时费太贵的话，容易让人反感。 “就五十！” 陈德胜一锤定音，笑容更浓道：“五十块钱的工时费，我一分不要，都给你。” 说着，又瞥了一眼阿彬，“阿彬，你也一样，只要有信心修，工时费全都是你的。” 阿彬闻言苦笑，听着是不错，关键是自己赚不到啊！ 这一刻，阿彬竟是有了羡慕林安的心思。 陈德胜走后，两人一前一后上楼。 就在林安进屋时，身后的阿彬突然出声。 “安仔，修发动机难不难？” 第二十六章 挖墙脚 人心都是现实的。 只不过，有人不掩饰自己对实际利益的渴望追求，有人则是心口不一装作满不在乎。 阿彬今年只有二十二岁，要说小心机，他或许有一些，但绝对算不上有城府。 更好的赚钱途径出现时，阿彬心动了。在面子和金钱两者间，果断选择后者。 看到林安转身，阿彬挤出一抹笑容，心里却是忐忑打鼓，之前对安仔态度有点冷淡，他会愿意教自己修发动机吗？ “说难就难，说不难也不难。只要勤学苦练，肯定能学会。” 无论是心理年龄，还是为人处世的心态方法，重生回来的林安都要高出阿彬一大截。在林安看来，阿彬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喜欢随性而为的小年轻。 跟脾气外露的年轻人打交道，总要好过心机深沉的人。 所以，林安并不打算计较阿彬之前的态度，首先是两人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其次就是两人眼光高度不同。 说句不好听的，林安根本没把阿彬放在眼中，因为他知道阿彬成不了自己的绊脚石。 阿彬能主动服软，反而让林安有种欣慰感觉。 “安仔，你能教我吗？” 惊喜之色溢于言表，阿彬眼含希冀看着林安。 “没问题。” 林安爽快点头，“再遇到修发动机的活，你有什么不懂不会的直接问，我肯定不藏着掖着。” “好！”阿彬重重点头，“安仔，之前是我不对，你……” “没事！” 林安打断阿彬的道歉，打着哈欠道：“早点睡吧。” …… “胜哥，我建议把店里的配件品类补全，以后再遇到昨天晚上那种情况，就不用慌里慌张临时去买配件了。” 吃完早饭回来，林安主动找陈德胜说出自己的想法。 “安仔，我不是跟你讲过嘛，维修方面的事情由你负责，只要对咱们店有利，你可以自己做决定。” 陈德胜一副信任态度，然后问道，“配件多吗？” “我得仔细统计一下。” 不管陈德胜是什么态度，自己该有的态度不能少，特别是让老板花钱的事情，必须分清主次。 十几分钟后，林安把统计好的清单交给陈德胜，除了店里没有的配件，还有一部分常用消耗件需要补充，其中就包括机油。 陈德胜只是大致扫了一眼，便把清单还给林安，“你骑我的车子过去，告诉阿珍货送到店里再结帐。” 虽说大部分维修店上午不忙，并不代表配件批发店的生意不好。 很多有经验的维修店老板都有定期清点存货的习惯，就是避免用的时候没货。上午这段清闲时光，就成了补货的最好机会。 林安来到阿龙摩托车配件批发店时，柜台前站了七八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报上自己需要的货物名称，只是每个人需要的配件并不多。 柜台内，叶丽珍记录每个人的需求，头也不抬大声重复配件名称让工人去找货，并没有看到林安过来。 林安也不着急，这次需要补充的配件品类繁多，必须一项一项仔细确认。 人来人往，柜台前始终保持三五个人要货，一直等了半个多小时，眼看要到十一点钟，柜台前总算安静下来。 叶丽珍抬手揉捏脖颈，这才看到站在一旁的林安，“安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安如实回答，把清单放到柜台上，“珍姐，能配齐吗？” 已经打过两次交道，叶丽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像别人那样喜欢跟自己撩闲，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密密麻麻的配件名称，其中大部分都是不经常用的配件，也是一般维修店不愿意储备的配件。 叶丽珍看着头皮直跳，外行或许看不出来，她作为经营配件批发几年的专业人士，一眼就能看出来，很多配件都跟发动机有关。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叶丽珍心中有了猜测，“忠叔，你帮安仔配货。” 把清单交给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叶丽珍从柜台里面走出来，两人在店门口坐下，笑吟吟问道：“安仔，昨晚那台车修好了？” “嗯。” “什么故障？” “爆缸，缸筒活塞碎片打坏了发动机副轴齿轮。”得知叶丽珍不简单，林安一点杂乱心思都没有，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叶丽珍眼神更亮，夸张道：“这种问题你都能修？” 林安笑了笑，“还好吧，换掉损坏的配件就行了。” “你不要谦虚！” 叶丽珍笑着摇头，“来我这里进货的维修工那么多，从他们购买的配件就能大致猜出他们是什么水平。安仔，我很好奇你多大年纪？在哪学的犀利技术？” 林安不清楚叶丽珍是不是真的好奇，但他知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与其费心思编造理由，还不如岔开话题：“珍姐，我过来的时候胜哥说了，今天这些配件送到店里再付钱。” 小滑头！ 叶丽珍暗暗腹诽，脸上笑容不变，“安仔，我看清单上有机油，上次的十箱机油已经卖完了吗？” “店里还有不到两箱，反正早晚都要补货，就不想麻烦了。” 半个月八箱机油？你们把机油当做糖水卖掉了？ 叶丽珍心中惊讶更甚，看林安不像说谎，便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再次抬头时对林安说道：“安仔，胜哥给你开多少工资？” 这娘们儿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 林安侧头朝柜台瞥了一眼，被叶丽珍称作忠叔的男人还在忙碌，显然一时半会儿配不齐货。 见叶丽珍直直盯着自己看，林安知道躲不过去，“两百块钱。” “两百？” 叶丽珍声音拔高，眼睛亮的吓人，就像是狐狸看到了肉一样。 在林安不解目光中，叶丽珍把板凳朝林安挪了挪，若有若无的香风袭上鼻尖，“安仔，愿不愿意来珍姐这边做？珍姐一个月给你三……不，四百块钱！” 叶丽珍的做法让林安有些意外，随之想想也能理解。 一个经验老到的维修工，能够创造的价值远远不止这些，叶丽珍是生意人，用陈德胜的话讲，这个女人还很精明。 说实话，如果是半个月前遇到叶丽珍工资翻倍的邀请，林安会心动。 现在嘛！ “珍姐，胜哥除了给我工资，还给奖金和工时费，整体算下来并不少。再说，胜哥对我不错，他这么信任我，我不能辜负他。” 林安的婉拒在叶丽珍看来，就是嫌自己给的不够多。 暗骂林安有些贪心，同时也有一种感觉，有本事的人才敢狮子大开口。 又是短暂的思索，叶丽珍再次开出价码：“安仔，五百块钱，只要你做的好，珍姐也可以给你发奖金，怎么样？” 第二十七章 那个男人来了！ 明明已经拒绝了，怎么还纠缠不放呢？ 林安有些无奈，也有些反感。 不是说林安有多高尚，不愿意背叛陈德胜，主要是叶丽珍的做法有些让人不耻。 挖墙脚本没有错，可若是挖自己客户的墙角，这就说不过去了！ 说难听点，这种为了自身利益，不顾影响挖客户墙角的人，以后大概率会为了更大的利益，伤害更多人。 如果不是叶丽珍背后的人让陈德胜忌惮，怕给陈德胜招惹麻烦，林安都想跟叶丽珍冷眼相向了，反正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做配件批发生意的。 深吸一口气，林安尽量保持语气平和：“珍姐，胜哥给我很大的空间，我很喜欢现在这种工作氛围。” “我也可以……”叶丽珍趁机插话。 林安盯着叶丽珍的眼睛，“珍姐，我很清楚，给谁打工都是帮老板赚钱……” 叶丽珍连连点头，有这种觉悟就行。 “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比如说，有些人只是帮老板赚钱的工具，随时都能找人取代，有些人可以成为老板赚钱的依仗。” 林安语速不快，语气很是认真：“自负地说，我在胜哥那边应该算是后面这一种，如果来到你这边，大概率会成为第一种。” 叶丽珍面露不解，“安仔，胜哥店里还有一个阿彬，你来我这边，只有你一个人。我不太懂维修技术，肯定你说怎么搞就怎么搞，不是更能体现你的重要性吗？” 林安摇头，一字一句道：“相比起钱，我更想要尊重，而不是被人当做工具买卖。” 听到这句话，叶丽珍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不再说话。 “阿珍，搞好了。” 及时出现的声音打破了尴尬气氛，叶丽珍快速换上笑脸，起身朝柜台内走去。 林安跟着来到柜台前，一一检查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配件。 确认无误，林安离开。 林安走后，阿珍开始发呆出神，似乎想到了什么，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 林安回去的时候，门前已经开始干活，认识林安的搭客仔主动跟安仔打招呼，就连阿彬也是笑脸相迎。 解决了几个问题，忠叔骑着三轮车过来，林安重新清点配件，把账单交给陈德胜。 中午的忙碌期过后，阿彬主动在林安身边坐下，“安仔，阿鹏和阿伟的车子，你只是听他们说了说症状，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 陈德胜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走后发生的事情，但他知道阿彬跟安仔似乎有些不对付，两人平时几乎不怎么说话的。 阿彬的变化让陈德胜暗暗惊奇，同时也有些好奇，安仔会是什么态度？ “窍门没有……” 听到这句话，陈德胜心情陡然变得复杂。 有失望，也觉得理所应当。 失望的是阿彬没了学习机会，想想阿彬之前对安仔的态度，换做旁人应该也是安仔这种态度吧！ “但是有规律！” 嗯？ 陈德胜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安，难道自己猜错了？ “摩托车是机器，相同型号的摩托车，构造基本上不会有差别。即便有区别，也是配件型号的不同，工作原理还是一样的。” 林安有条不紊地说着，“既然是相同的工作原理，那么机器给出的反应也应该是相同的。比如刹车变得不灵敏，在刹车线没有问题的前提下，绝大多数人会考虑是不是刹车皮磨损造成的原因，事实也是如此。” “摩托车的每一种配件都有自己的作用，正常情况下是什么样子，损坏后会是什么表现，摩托车都会直接反应出来，这就是规律。” “只要你足够了解摩托车，处理的问题足够多，积累的经验足够丰富，就能做到像我这样通过症状反应判断出问题所在。” “说白了，就像人生病去看医生一样，经验丰富的医生只需要问问病人哪里不舒服，有什么症状，就能判断出病因，对症下药。” 阿彬和陈德胜不约而同点头。 “维修摩托车，没有特别高深的理论知识，熟能生巧是唯一的办法。只要多干活，多琢磨，早晚能把摩托车修明白。” 林安轻松笑着，临了又对阿彬说了一句：“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把干活效率提升上来，只有尽快处理完手上的小活，才能全心全力学习难度比较大的技术，你觉得呢？” 阿彬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后肯定会认真干活的。” 看着阿彬如同学生在老师面前的表现，陈德胜啧啧称奇，心里很是欣慰。 阿彬并不笨，要不然陈德胜也不能把他送去摩托车厂学习维修技术。阿彬的缺点也很明显，懒散不上心。 如果真得能端正态度，陈德胜相信阿彬会有很大的进步，即便赶不上安仔的水平，也能应付大部分顾客。 今晚加餐庆祝一下！ 两人的关系改善，让店里气氛发生变化，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闷，说话时也多了一些玩笑。 不知不觉到了傍晚，第一个搭客仔上门，阿彬抢先起身往外走，“我来，若是解决不了，你再来。” 这种积极态度让陈德胜更加满意，等阿彬出去之后，对林安竖起大拇指：“安仔，大气。” 林安知道陈德胜的意思，这年头很多干技术活的人都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要么故意藏着压箱底的技术不教，要么就是拖延徒弟的学习时间，等徒弟给自己创造出足够多的回报，再视情况传授技术。 说实话，林安很反感这种做法。 就像刚才说的那样，摩托车维修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活，哪怕师傅故意藏着掖着，只要徒弟够用心，早晚能把这套技术学会。 与其小气对待，还不如大方一些，这样还能在徒弟心里留下好印象。徒弟帮师傅干活赚钱时，也会尽心尽力。 再不济，就算徒弟要自立门户，考虑到师徒情分，最起码不至于在师傅旁边开店，抢师傅的饭碗。 最关键的是，技术活都需要一定时间熟练掌握，有可能是一两年，也有可能更长。 林安有信心在阿彬追赶上来之前拥有自己的维修店，到那个时候，就不存在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情况了。 摩托车制造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就在林安准备起身干活时，一阵沉闷有力的声浪出现，瞬间就把街道上的目光吸引过去。 陈德胜伸头朝声浪看去，只是一眼就愣在当场。 制造声浪的摩托车缓缓停在陈记车行门口，一个身材修长，中长发飘逸的男人坐在摩托车上，眼神睥睨扫视周围。 原本嘈杂的门前瞬间寂静，被目光扫到的搭客仔要么低头，要么躲闪。 陈德胜咽了咽口水，眨眼间换上笑容朝男人快速跑了过去。 林安也是不自觉变得紧张，脑子里回荡着昨天晚上陈德胜跟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安仔，如果有机会见到那辆rg-500，要小心应对……” 现在，正主来了！ 他是来修车的？还是来替叶丽珍说话的？ 第二十八章 真的有问题！ “飞哥！” 陈德胜半弯着腰，脸上挂着平时不常见的炽烈笑容，主动给摩托车上的男人递上一支烟，手里的打火机更是举在半空随时待命。 被称作飞哥的男人淡淡嗯了一声，把香烟夹在指缝间，并没有点火的意思。 “阿胜，听说你这里来了一个够犀利的维修工？” 比陈德胜年轻的男人，喊起‘阿胜’很是随意，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陈德胜一点也不觉得尴尬，扭身看向林安，招手道：“安仔，快来。” 果然是找自己的！ 林安愈发紧张，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挤出一抹牵强笑容。 “叫飞哥。” “飞哥。”林安老老实实开口，趁机打量对方。 飞哥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长相不错，甚至有些小帅。就是眉眼间带着淡淡阴柔，狭长的眼睛看人时让人觉得心中发寒。 林安打量飞哥时，飞哥同样审视林安。 良久之后从摩托车上下来，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又给人增添一丝压迫感，指着摩托车对林安说道：“上去试试。” 本就有所担心的林安顿时变得更加不安，这人该不会是专门给自己挖坑的吧？ 这可是rg-500啊，珍贵程度一点都不弱于轿车，把自己卖了都不一定买得起。 林安有些不知所措，求助看向陈德胜。 陈德胜脸上笑容变得有些不自然，赔笑道：“飞哥，安仔没有修过进口车子啊！” “现在不就有机会了吗？” 飞哥玩味看着陈德胜，手指间的香烟不停翻转，转而看向林安，“我可是慕名前来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周围的搭客仔看出不对劲，却无一人敢上前说话，有人的眼中甚至浮现出可怜不忍。 林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脑子转得飞快。 如果这人是专门来找茬的，无论自己怎么做都躲不过这一遭，看陈德胜的表现就知道，陈德胜救不了自己。 与其畏首畏尾，还不如硬着头皮上，满大街都是人，他总不至于做出太过分的事情吧？实在不行，连夜坐火车跑路！ 有了决定，林安向前迈了一步，抬腿跨上摩托车。小心翼翼地启动车子，随着摩托车起步，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 不得不说，就是不一样！ 具体感觉说不出来，就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很爽！ 这种舒爽驱散压在心头的阴霾，林安渐渐胆大，换挡拧动油门加速。 瞬间提速让林安下意识将身体压得更低，以此减少阻力。就在林安准备体验风驰电掣的感觉时，想象中的快感并没有到来。 再次拧动油门，速度依旧拉不起来。 真的有问题？ 察觉到不对，林安瞬时轻松起来，虽说还不知道出问题所在，最起码能排除飞哥故意找茬的风险了。 轻松下来之后，林安继续操控摩托车前行，检验还有没有别的不对劲。 陈记车行。 陈德胜看着飞哥欲言又止。 飞哥风轻云淡地放下茶杯，目光从陈德胜脸上掠过，轻声嗤笑道：“阿胜，你紧张什么？” “飞哥，安仔是个本分老实孩子……” “咩呀？” 飞哥听出陈德胜言外之意，立刻坐直身体，皱起眉头：“你觉得我是故意搞他？” 陈德胜没敢接话，沉默足以表明态度。 飞哥眼神陡然变得阴鸷，嘴角渐渐翘起弧度，刚要开口就听到熟悉的声浪。 两人齐齐转头朝门口看去，正好看到林安从摩托车上下来。 聚集在阿彬身边的搭客仔本能想要打招呼，抬起手后想起什么，声音压低。 林安径直进店，走到飞哥旁边站住，“飞哥，你这台车子动力不足。” 真得有毛病？！ 陈德胜不经意露出笑容，感觉不妥后立刻绷起脸，悄悄瞥了飞哥一眼，又对林安严肃道：“找到原因了吗？” 飞哥直视林安，并不说话，显然是等林安开口。 林安摇了摇头，“暂时只看出动力不足，还没来得及检查问题。” “赶紧检查啊！”陈德胜拔高嗓门，“飞哥时间宝贵，还不快去。” 林安转身往外走，飞哥起身跟在后面，陈德胜丝毫不敢落后。 看到三人走向摩托车，并没有爆发预想中的矛盾，个别胆大的搭客仔被好奇心驱使，朝三人靠近。 在rg-500旁边站定，林安看向飞哥，见他不说话，只能自说自语：“造成动力不足的原因分为两大种类，分别是外在因素和内在因素。” “外在因素主要有轮胎气压不足、链条松紧差异、润滑油更换不及时，发现问题时我下车简单检查了一遍，基本能排除外在因素。” 飞哥双手环在胸前，饶有兴趣看着林安，眼神示意林安继续讲。 一直留意飞哥表情的陈德胜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发飙迹象就好。 等待修车的搭客仔悄悄围了过来，阿彬也是放下工具凑了过来，听林安分析检查问题，就连那些不修车的过路客，都被眼前这一幕吸引，纷纷停下脚步。 林安重新启动摩托车，空挡拧动油门，斜着身子看向排气筒末端，“内在因素也有几种，无外乎供油系统问题，传动系统问题和发动机内部故障。” “检查供油系统，首先要看尾气。如果尾气是黑烟，说明汽油燃烧不充分，需要进一步检查空气滤芯和化油器是否有杂物堵塞。如果尾气是蓝色，不用想都知道是烧机油了。” 随着林安的分析，在场围观的人不约而同看向rg-500的排气筒，尾气没有颜色！ “显然不是供油系统的问题！” 进入工作状态后，林安反而没了压力，侃侃而谈很是轻松自信，“那么，接下来就该检查传动系统。传统系统造成动力不足的诱因比较简单，大概率是离合器出了问题，最典型的表现就是有转速没速度。” 说到这里，林安停顿了一下，“最后就是发动机内部故障……” “嗯？” 飞哥轻哼一声，“你还没验证是不是离合器的问题呢，怎么就发动机内部故障了？” 思维逻辑被打断，林安有些不爽，考虑到实际情况，只能耐着性子回道：“检查离合器和内部故障都需要放掉机油拆发动机，区别在于工序复杂程度。” 说完，林安静静看着飞哥。 围观的人都明白林安的意思，拆不拆发动机，需要车主同意。 陈德胜观察飞哥的表情，心里却是暗暗嘀咕：别拆，别拆…… “你是第一个头头是道分析问题的。” 飞哥似笑非笑看着林安，“我若是不同意拆发动机，会不会有点对不起你的分析？” 听到这句话，陈德胜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飞哥漫不经心地摆手，“拆吧。” 嗯？ 这就同意了？ 看起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相与！ 林安有些意外，很快便恢复状态，顺口说道：“拆发动机费时费力，要交工时费……” “安仔！” 陈德胜赶紧打断林安，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郑重其事道：“飞哥能把车子交给你修是信得过你，怎么能收飞哥的工时费呢！” 飞哥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对林安没好气道：“我还能差你那点工时费？如果你能修好车子，我单独给你奖励都没问题。” 有了这句话，林安彻底轻松，对阿彬招了招手，“把工具拿过来。” 第二十九章 赌一把 赛事车型跟民用车型是有差异的，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外观差异，想要拆卸rg-500的发动机，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车身两侧的保护板拿掉。 阿彬把能用得上的工具放在林安脚边，小声问道：“安仔，用不用帮忙？” “不用，我能应付。” 察觉出飞哥没有恶意后，林安的心态悄然发生变化。 全球限量，羊城唯一，华仔同款…… 诸多标签集于一身，注定这辆rg-500的存在感不会低，那些搭客仔看到飞哥的第一反应足以说明他们知道这辆车。 如果能修好它，还用担心名气吗？ 在林安眼中，这辆rg-500已然从烫手山芋变成了一炮而红的契机！紧张全然消失，变得跃跃欲试。 弯腰侧头查看保护板的连接方式，心中有数后果断出手。 一拍，一推。 原本严丝合缝的保护板露出间隙，将保护板取下来妥善放好，林安并没有急着拆卸发动机，而是蹲下仔细观察。 凑热闹是国人喜好，越来越多的人好奇围观，在陈记车行门口形成一个大大的包围圈，最外圈的人都被挤到马路上了。 “飞哥，让安仔在这里修，咱们进屋喝点茶水。”陈德胜主动提议，却被飞哥摇头否定。 林安突然有了动作，先是将盛放废机油的铁盆摆在发动机下面，然后干脆利落拆掉发动机下方的螺丝。 待机油放完，林安立刻拆除发动机右侧外壳，很快便把离合器片暴露在众人视线内。 “离合器片没有问题。”林安扭身看向飞哥。 “不用跟我讲。”飞哥不咸不淡回道，“按照你的判断搞，我只看结果。” 看似漠然的态度，却让林安放心不少，跟你解释主要是怕你质疑。既然你这样说，那就甩开膀子干吧！ “阿彬，搞张硬纸板过来。” “好。” 阿彬快速跑回店里，因为陈德胜卖摩托车，店里根本不缺硬纸壳。 这是林安重生后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表现欲，神经也是最为专注紧绷的一次，脑子里想到什么，手上动作立马跟上，效率高的惊人。 拆卸化油器，拔下相关的胶管和电线插头，拔下火花塞帽，拆下排气管，拆下空气滤清器，卸下并抽出发动机挂架螺栓…… “嘶……” 站在林安后面学习的阿彬倒吸一口凉气，原本以为那天晚上就是林安的真实水平了，没想到他还能更快。 包围圈最内层基本是由搭客仔和等待修车的顾客组成，这些人不敢说多么懂摩托车，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别的维修店老板遇到发动机故障，能不修就不修。实在抹不开面子的顾客，勉强答应维修后也是叫苦连天，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辛苦似的，以此博取人情。 最关键的是，维修效率！ 且不说最终结果，就目前看到的情况来讲，安仔已经超出大部分维修师傅。 仅仅十几分钟，硬纸板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部件。短暂休息过后，林安开始依次检查拆卸下来的零部件。 擦拭油污，细微观察…… 每一个零部件都要消耗不短的时间，反复检查有没有异常。随着最后一个零件放下，原本轻松自信的林安已然变得严肃。 发动机内部的这些配件竟然都没有找出异常，摩托车动力不足的毛病摆在眼前，找不出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注意到林安的表情变化，围观的人不自觉跟着提心吊胆。 飞哥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林安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德胜额头冒出一层细密汗珠，满脸纠结嘴唇时不时上下蠕动。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林安脑子转得飞快，试图从经验中找出问题所在。 “怎么？没查出问题？” 飞哥冷不丁出声，平淡的语气中蕴藏巨大压力。 林安被迫中断思考，哪怕不情愿，却不得不点头承认。 “安仔，是不是刚才疏忽大意了？你再仔细检查一遍。”陈德胜急切插话，脸色不太好看。 飞哥斜了陈德胜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不说话就代表他愿意再给林安一次机会。 林安深吸一口气，压下杂乱念头，低头看向纸板上的配件。 嗯？ 怎么把它忘了！ 看着单独摆在一旁的套缸，林安暗骂自己粗心大意。 检查尾气时，没发现烧机油的迹象，林安潜意识把套缸出问题的可能排除在外，一心想着从发动机内部找原因。 经验主义害人啊！ 最后的希望摆在眼前，林安自然不会放过，赶紧拿起套缸小心拆卸。 缸头没问题。 摇臂没问题。 气门顶杆没问题。 气缸内壁…… 林安手上动作一滞，眼睛瞪得溜圆。似乎害怕自己看错，先把手上的油污擦拭干净，然后伸出手指细细摸索感受缸筒内壁情况。 看到林安这般表现，飞哥立刻大跨步来到林安跟前，“找到问题了？” 视线被挡，阿彬对着飞哥的后脑勺瞪眼，调整身位，伸头看向林安手中的气缸。 “缸体拉伤！” 林安脸上重新绽放自信笑容，将气缸内壁展示给飞哥看，本该光滑的气缸内壁有明显竖痕！ 见飞哥不说话，林安试探问道：“飞哥，你是不是喜欢暴力……速度忽高忽低？” “这种车子，如果不开快车，还有什么意义？”飞哥淡淡回了一句，转而问道：“能修吗？” “最快捷有效的办法就是换套缸。”林安如实回答，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迟疑道，“这种摩托车的配件不知道能不能买到。” “飞哥，用不用我给阿珍打电话问问？”陈德胜趁机开口。 飞哥想都没想直接摇头，“不用问了，她那边没有配件。之前我让她帮我搞一台新发动机，都没搞到。” 陈德胜不说话了。 看着散落一地的配件，飞哥又看向林安，不甘心道：“除了换新配件，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配件怎么搞？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 陈德胜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对林安轻轻摇头。 林安看到了陈德胜的小动作，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绝飞哥。 如果是其他配件的问题，缺少配件确实搞不了，可若是套缸的问题，还真有一个办法。 只是这种办法难度很高，林安自己都不敢保证一定能修好。 求稳回绝飞哥？ 反正已经帮他找到了问题所在，因为没有配件不能修，总不能怪自己吧？ 还是说，赌一把！ 查找原因这段时间，聚集在陈记车行门前的搭客仔越来越多，如果赌成功，在摩托车维修圈子里就真的一炮而红了。 哪怕现在辞工不干，只是开一个维修摊，凭借积累的名气应该也能拉拢一批搭客仔照顾自己的生意吧？ 反复衡量利弊关系，林安抬头看向飞哥，“办法倒是有一个，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飞哥你要是信我，我可以试试看，但你得保证，如果没修好，你不能怪我。” “安仔！”陈德胜急切出声，眼神恼怒。 飞哥侧头瞪了陈德胜一眼，震慑住陈德胜后，又对林安说道：“你先说说什么办法，如果修不好，会是什么结果。” “扩缸！” 既然打定主意赌一把，林安自然不会临阵退缩，指着气缸内壁继续说道：“把气缸内壁的划痕细致打磨掉，扩充内壁口径，更换一个稍微大点的缸筒活塞和活塞环。” “失败的话，依旧需要更换套缸。倘若成功的话，摩托车不但可以正常骑行，因为气缸扩大，排气量也会有所提升，动力更强。” “但有一点，以后尽量避免暴力骑行，否则还会出现类似的情况，一旦再次出现拉缸问题，就必须更换套缸。” 动力更强？ 听到这四个字，飞哥心头一动。 如果不追求风驰电掣带来的极致快感，谁会费尽心思搞来这样一辆摩托车？自己又不是买不起汽车。 第三十章 扩缸成功 “信你一次！” 得到飞哥的肯定答复，林安趁势补充道：“扩缸需要镗床来搞，我不知道哪里有高精度的镗床。” “这个好办，我来搞定。” 飞哥很是自信，转头看向陈德胜，“阿胜，你大哥大呢？” 陈德胜立刻转身往屋里跑，很快便拿来大哥大。 飞哥拿着大哥大走到一旁，短暂通话过后把大哥大还给陈德胜，又对林安说道：“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飞哥离开之后，陈德胜不顾诸多搭客仔的修车要求，直接把林安拉到店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我跟你讲的话，你是没听进去，还是忘记了？跟这种人打交道，小心翼翼伺候着都怕出问题，你还敢主动给自己找麻烦，你到底怎么想的？” 林安知道陈德胜是好心，耐着性子听陈德胜骂完，“胜哥，还骂吗？不骂我就出去干活了。” 听林安这么说，陈德胜脸上表情顿时变得丰富，明明瞪着眼睛像是在生气，嘴角却是不自觉地往上翘。 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无奈道：“唉，年轻就是容易冲动。你尽力而为吧，实在修不好的话，我去找阿珍帮忙说好话。” 他就是阿珍喊过来的！ 林安暗暗腹诽，并不打算把阿珍拉拢自己的事情告诉陈德胜。尽管自己没有跳槽的心思，这种事情让老板知道肯定不是好事，毕竟人心隔肚皮。 “安仔，等你好久了！” 搭客仔热情不减，看到林安出来，第一时间打招呼。 “稍等一下，等我把这些东西搞好。” 再次施展手速把rg-500的发动机重新装好，将车子挪到人少的地方，林安这才投入到维修工作中。 “安仔，进口摩托车你都能修，果然够犀利！” “还好吧。” “安仔，套缸坏了不用换真能搞好吗？” “问题不严重可以不换，问题严重的话不行。” “安仔，有你不会修的问题吗？哈哈哈……” “暂时还没遇到不会修的。” “就凭安仔的手艺，这辈子都不用发愁吃喝了！哪像咱们，累死累活只能赚辛苦钱。” “安仔，我有一个表妹跟你岁数差不多大，她们村马上拆迁了，要不要我把她介绍给你。到时候让她家出钱给你开个维修店，自己当老板挣大钱。” “猪头敏，当着我的面拆我台，你良心坏了？” 陈德胜站在门口台阶上，笑骂要把表妹介绍给林安的搭客仔，“安仔有喜欢的姑娘，用得着你介绍？” “猪头敏的表妹我见过，又黑又瘦，一看就知道生不出儿子。”相熟的搭客仔笑着拆台，随即跟林安说道：“安仔，你先帮我修，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屁股大的。” 搭客仔本就是底层百姓，说话荤素不忌，一群老爷们儿聚在一起聊到女人，很快就从介绍对象变成了哪条街新来了什么样的女人，一个个比真枪实战还要兴奋。 …… 或许是飞哥的因素，陈德胜很罕见的八点钟就来开门。 八点半，一辆黑色皇冠轿车停靠在陈记车行门口。车窗降下，坐在驾驶位的飞哥冲林安招手。 “上车。” 林安拿上用报纸包好的套缸走了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钻进去。 一般情况下，第一次乘坐轿车的人都会表现出不同程度的好奇和拘谨，飞哥能看出来，林安的自然淡定不是装出来的。 “你不是说需要更换大尺寸缸筒活塞和活塞环么，我跟几个批发配件的打过招呼了，现在过去挑活塞。” 自知之明林安有，飞哥能开车过来接自己，只是因为用得上自己。自己可以在维修方面提建议，但不能替飞哥做决定。 第一家自然是叶丽珍的店铺，跟着飞哥进店，柜台上已经摆好了三种不同型号的缸筒活塞。 没有多余的客套话，林安挨个查看缸筒活塞，直接排除掉其中两种。 “珍姐，你这里有没有卡尺？” 叶丽珍立刻转身去找工具。 拿到卡尺后，林安先是测量柜台上的缸筒活塞外径，然后测量原有的缸筒活塞外径。 “尺寸确实大一些，但现在无法确定能不能用，先拿上吧。” “安仔，不一样的尺寸能用吗？” 叶丽珍把缸筒活塞和配套的活塞环装进塑料袋，飞哥在电话里只说让把店里有的缸筒活塞全都准备好，并没有细说车子怎么修。 林安知道叶丽珍跟飞哥关系不一般，也没藏着掖着，直接把处理办法讲了一遍。 叶丽珍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安，介绍飞哥去找安仔修车，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如果安仔能帮飞哥修好车子，飞哥这边的人情有了，也能更进一步了解安仔的修车水平。 谁能想到，他居然想出这样超常规的修车办法？！ 这要是能修好…… 叶丽珍眼神明亮，暗暗做好加大筹码的准备。 从叶丽珍店里出来，飞哥带着林安先后去了其他配件批发店，只是效果有点差强人意，只找到一个适合当备用的缸筒活塞。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冷不丁出现的声音让林安心头一紧，又听飞哥说道：“既然要用大型号的缸筒活塞来配套扩缸后的内径，为什么不直接用大一点的套缸呢？” 林安抿了抿嘴角，忍着笑意解释：“飞哥，只考虑内径是不行的，大型号的套缸不一定能装到现在这台发动机上。” 飞哥瞬间反应过来，表情有些尴尬，自己竟然问了一个这么没水平的问题。 “关心则乱，人之常情。” 林安主动缓解尴尬，自嘲道：“我昨天还犯了经验主义错误呢，要不是胜哥提醒，肯定丢人丢大了。” 听林安这么说，飞哥脸色稍稍好转，轻笑道：“年纪不大，倒是挺会说话。” “哈哈哈，做生意可不得学会说话嘛！” 做生意？ 飞哥侧头扫了林安一下，似笑非笑道：“怪不得阿珍挖墙脚失败，原来你有更大的心思，这么年轻就想自己当老板了？” 林安坦然点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哟？” 飞哥露出诧异眼神，“你什么学历？” “高中毕业。” “高中毕业？”飞哥凝视林安，“你才多大岁数？高中毕业应该没多长时间吧？你在哪学的维修技术？” 听出飞哥的质疑，林安一点都不慌，“我读高中时就挺喜欢机械，我们班有个同学跟我一样感兴趣。他家里条件比较好，有钱买专业的杂志书籍，我就借着看。” “他家有一辆老摩托车，好像叫幸福250，放假的时候俺俩就偷偷捣鼓那辆摩托车，刚开始只敢拆装小零件，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就对发动机下手了……” 一通瞎话编完，车子停在羊城重型机械厂门口！ 两人刚从车里下来，门口保卫室就走出一个身穿深蓝色工服的中年男人，主动迎向飞哥，笑容满面。 林安抱着套缸以及缸筒活塞站在飞哥身后，老老实实一言不发。 等飞哥说明来意，中年男人领着两人进入工厂，直奔生产车间。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准没错！ 飞哥相信林安的维修技术，林安相信机械厂技工的专业性。 “先把内壁这些磨损痕迹清除掉，恢复内壁的光滑性，缸壁厚度有限，千万不能磨穿，师傅们尽量慢慢来，我们不着急。” 林安提出的第一个需求，在专业人士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两位高级技工先是观察套缸内壁，轮番上手体会磨损痕迹后，很快商量好第一次镗冲厚度。 机器开动，林安忽然多了一丝紧张感，目不转睛盯着机床上的套缸。随着钻头慢慢深入，原本远离机床的林安不知不觉走到了跟前。 轰鸣声停止，技工师傅取下套缸，直接递给林安。 套缸在手中翻转，林安手眼并用，不住点头。光滑程度无可挑剔，现在就看尺寸是否合适了。 好在生产车间内就有精密卡尺，测量之后林安微微摇头，缸壁内径有些小。 把测量出来的数值讲给技工师傅听，技工师傅亲自上手测量之后，重新开动机器，进行第二次镗冲。 “这次可以！” 缸筒活塞轻松滑入缸壁，林安冲飞哥点头。 飞哥跟着露出笑容，跟技工师傅表示感谢，带着林安往外走。 “改天有空，我请林主任吃饭。” “区区小事不足一提，谢科长太客气了。”在厂门口迎接飞哥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不在乎，笑容却比之前更浓。 飞哥姓谢？还是科长？ 第三十一章 飞哥的身份 回到陈记车行，陈德胜第一时间迎了出来。 注意到陈德胜眼中的问询之意，林安笑着点头，还以放心眼神。 最大的配件问题得以解决，组装对林安来讲自然手到擒来。 安装好套缸，把该连接的胶管电路全部接通，最后灌入机油。 确认没有遗漏，林安示意飞哥点火启动。 “轰……轰……” 沉闷的声浪瞬间炸响，随着飞哥拧动油门，声浪变得急促连贯，轰鸣声让街上行人纷纷皱眉。 “上来。” 飞哥喜笑颜开，对林安招手：“我带你跑一圈，你再感受一下还有没有问题。” 林安快速擦干净手，抬腿跨上摩托车后座。不好抱住飞哥的腰，又没有可以手扶的位置，林安只能加紧双腿，确保自己的稳定性。 飞哥嘴角上挑，熟练挂挡起步，摩托车立马蹿了出去，让猝不及防地林安差点从摩托车后座仰摔下来。 林安不知道飞哥是不是故意的，只能紧绷神经提防下一次加速。 速度越来越快，声浪近乎咆哮，飞哥非但没有往人少的地方开，反而操控车子来到火车站这种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所过之处，无人不侧目。 “刚才过去的是不是谢大佬的车子？好长时间没见他出来炸街了！” “开车的人不认识，我认识后面坐的那个人，陈记车行的安仔。” “陈记车行安仔？什么人？” “修车师傅啊！昨天傍晚我就在陈记车行，谢大佬说车子动力不足，安仔检查的结果是气缸被拉伤了。谢大佬这台进口车子，羊城买不到配件，安仔帮他想了一办法，说是不用更换套缸……” “这么吊？我怎么没听说陈记车行有这么厉害的修车师傅？！” “阿鹏阿伟两兄弟你认识不？他们的车子就是安仔修好的，其他维修店说是让换发动机，在安仔手中，一个换了化油器，一个换了套缸，现在一点问题都没有。” “昨天傍晚检查出来的毛病，现在就修好了？要不要这么犀利啊？” “呵呵，你要不信，可以自己去找安仔试试啊！” “……” 飞哥似乎很享受在车流中穿梭的感觉，肆无忌惮地增大油门，好几次险些撞上汽车，引来阵阵怒骂，他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根本不在乎。 “飞哥，刚修好的车子，稳一点。” 此时的林安早已向现实低头，老老实实抱住飞哥的腰，上半身尽量压低，这种速度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掉下去，一旦掉下去非死即残。 不知道是林安的提醒起了作用，还是自己过足了瘾，车速慢慢降了下来，飞哥朗声笑着：“安仔，你很不错！” 林安无声撇嘴，反正飞哥看不到背后的自己。 “我讲过，只要你能修好车子，额外给你奖励。趁我现在心情好，你可以大胆提要求。” 额外奖励？ 林安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真要提了要求，飞哥或许会答应。那样的话，两人可就真是一锤子买卖了。 飞哥是什么人，林安不知道。 但他能看出来，飞哥的能量有点大。 小到陈德胜这种个体工商户，大到国营厂子的主任，对飞哥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如果能得到飞哥的人情，不……哪怕只是一丢丢的好感，总比额外奖励好吧？ “怎么不说话？”飞哥侧头向后看。 “我不知道提什么要求。” 林安装作纠结挠头，“我只提供了一个办法，干了最简单的活，没什么值得奖励的。” 飞哥没了声音，摩托车原路返回。 回到店门口，林安很自觉地下车，本以为飞哥会直接离开，没想到他也下来了。 “飞哥，效果怎么样？” 陈德胜恭敬奉上香烟，帮飞哥点燃。 飞哥惬意吐出烟雾，点头肯定道：“不错，安仔手艺不错。” 听到这个回答，陈德胜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给林安一个夸奖眼神。 “多少钱？” 陈德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维修费多少钱？”飞哥再次开口。 “啊？不要钱！” 陈德胜连忙摆手，笑容可掬道：“这点小事哪能收飞哥的钱呢。” 飞哥收起笑容，一字一句道：“问你多少钱，你就说，搞得好像我要占你便宜似的。” 陈德胜不知道怎么接话。 “配件和扩缸都是飞哥自己找人搞的，店里就用了一瓶机油。” 林安的提醒让陈德胜如释重负，重新换上笑容：“十块钱。” 正常卖价是十五块钱，陈德胜自然不敢把飞哥当做普通顾客。 飞哥瞥了林安一眼，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五十元钞票，“多余的钱给安仔当辛苦费。” 辛苦费，不是工时费。 林安不像陈德胜那般小心翼翼，反正自己缺钱，你给我就敢要。至于算不算飞哥说的额外奖励，林安不知道，也没资格计较。 “车子先放你这里，明天我再来骑。” 丢下一句话，飞哥钻进皇冠轿车扬长而去。 直到看不见轿车，陈德胜才收回目光，轻松感慨道：“总算走了！” 说完，直接把五十块钱递给林安，“诺，你的辛苦费，下次别再招惹这种麻烦了，胜哥年龄大了，心脏扛不住。” 林安嘿嘿一笑，把钱装进口袋，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问道：“胜哥，飞哥到底是什么人啊？今天在羊城重型机械厂，有人称呼飞哥谢科长。” 陈德胜转身回到柜台后面坐下，先是喝了一口茶水，重新点燃一支香烟叼在嘴里，缓声道：“他叫谢飞，在工商局上班。” 工商局？ 就算是主管单位，个体户怕被穿小鞋，也不至于表现得如此谄媚吧？林安心有疑惑。 “他家里长辈……” 陈德胜伸出一根手指，朝天上指了指。 林安瞬间领会陈德胜的意思，如果是普通领导，陈德胜不至于不敢说完。 怪不得！ 怪不得国营厂子的主任都要对谢飞客客气气，怪不得他敢肆无忌惮的炸街，而且是在人流量最大的火车站附近炸街。 阿彬有些后知后觉，弄清楚陈德胜的意思后惊呼出声：“这么吊？” 说着，又看向林安，轻轻拍打胸口：“幸好你把车子修好了，要不然，咱们都得丢饭碗。” “那倒不至于！” 陈德胜呵呵笑着，“飞哥不是嚣张跋扈的人。” 第三十二章 警用偏三轮 口碑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可能一蹴而就。 所谓的一炮而红，不过是给别人留下谈资，口口相传之后才有可能产生实质效果。 种子撒下后，能否开花结果，跟林安的关系已然不大。 林安能做的只有一点，尽可能修好经手的每一辆车，让每一位顾客满意。 翌日上午，谢飞再次来到陈记车行。 跟前两次的出场方式不同，这一次尤为吸睛，甚至可以说震撼。 七八辆颜色不一款式不同的进口赛车缓缓驶来，低沉有力的轰鸣声轮番敲打耳膜，让人头皮发麻。 摩托车上的男人全然不顾旁人眼光，依旧我行我素，桀骜姿态毫不遮掩，时不时向路人丢去不屑眼神。 陈德胜赶紧找出rg-500的钥匙，没等谢飞下车，便小跑着送了过去。 “安仔呢？” 谢飞朝店内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目标。 “去邮局了。” 陈德胜快速回了一句，又是笑呵呵解释道：“前段时间给老家寄信，一直没收到回信，安仔有些不放心。” “你不是有大哥大吗？”谢飞轻轻皱眉，“不舍得给他用？” “哎呀，飞哥这就冤枉我了！安仔这小子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要强，不愿意欠人情。”陈德胜装作诚惶诚恐解释，临了问道：“飞哥找安仔有事？” 谢飞淡淡嗯了一声，扭身指了指一起过来的摩托车，“我的车子出问题后，已经大半年没有一起活动过了。现在打算出去跑一圈，让安仔帮他们检查车子。” 陈德胜不怎么认识另外几个摩托车主，但他知道，能跟谢飞凑到一起玩的，肯定都不简单。 看他们‘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谁知道里面有没有脾气不太好的人，跟这种人打交道，小心谨慎一些准没错。 “要不要，我去邮局把安仔叫回来？” “他去多久了？” “半个小时有了。”陈德胜侧身看了一眼店内的挂钟，如实回答。 “不用了，我们等一会儿。” 陈德胜顺从点头，转身对阿彬喊道：“阿彬，快去买些香烟饮料回来。” 谢飞玩味笑了笑，并没有拒绝陈德胜的安排，反而对一起过来的伙伴招手道：“把车子停好，别挡着阿胜做生意。” …… “老板挺好的，管吃管住，饭菜油水足，我都胖了。除了吃不到面条，没啥不习惯的。” “不用给我寄钱，来时带的钱都没怎么花，老板很大方，这个月发工资，我估计能拿四百块左右。” “嗯，我知道，肯定给老板好好干活……妈，我现在能挣钱，以后肯定越挣越多，你在家别不舍得吃喝。还有，别让俺爸干太重的活……” 知道家里一切都好，林安轻松不少，比挣五十块钱辛苦费都要舒坦。 唯一不好的是，不知道陈清最近是什么情况，她怎么不给自己回信呢？！ 距离车行越来越近，一眼就看到停靠在路边的赛车，以及路边站着的大高个。 看到林安回来，疲于应付的陈德胜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跟林安交代什么，就听谢飞招呼林安。 “这几辆车子半年没动弹了，你仔细检查一下，有问题就修，没问题最好。”谢飞一点都不客气，直接安排林安做事。 “这辆车刹车不太灵，阿彬你给它调一调，顺便给链盘润滑一下。” “这辆轮胎纹路磨损比较厉害，抓地力会受影响，建议不要急刹车，转弯时也要注意速度……这种型号的轮胎店里没有。” “这辆车机油不多了，阿彬给它加一瓶机油。” “这辆车有烧机油迹象，需要拆开套缸看看有没有烧缸，如果没有的话，清理一下积碳应该就能行。” 依次试车后，林安给出中肯说法，对这种暴力骑行的车子来讲，只有这些小问题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除了烧机油那辆，其他车子都正常是吧？” 看谢飞跃跃欲试的眼神，林安就知道他想做什么，“飞哥，你这辆车子最好是磨合一段时间，刚弄好的套缸，经不住几次暴力骑行。” 谢飞满不在乎地摆手，对烧机油的车主吩咐道：“卫东你今天当裁判，车子留在这里让安仔帮你搞，我载你过去。” 被称作卫东的小平头立刻翻身下车，把车钥匙递给林安，“飞哥说你修车技术不错，今天能搞好吗？” “如果问题不大，应该可以。” “抓紧时间搞，下午我来骑。” 目送赛车离开，林安找来工具准备拆卸套缸。 “安仔，让我来，你帮我看着。”阿彬主动请缨。 “行。” 阿彬拆卸套缸，确认问题不大后，林安指导阿彬清除积碳。 “这就好了吗？” 这是阿彬第一次经手的大活，明显有些亢奋，不确定地看着林安。 “修没修好得装上去才知道。” “如果装上去还没好呢？”阿彬有些忐忑。 “那就拆下来继续修。” 林安呵呵笑着，宽慰不自信的阿彬：“刚开始都是这样，谁也不敢保证一次就能修好，放平心态尽力去修就行了。” …… 下午三点钟，小平头来到店里，试车后维修结果比较满意。 “都是飞哥的朋友，工时费就不收了，帮你换了一瓶机油，给十块钱就行。”陈德胜依旧保持小心谨慎，他都做好准备了，如果对方不主动付钱，他就不打算收钱。 小平头笑了笑，直接掏出十块钱，翻身上车点火启动，摩托车往前走了几米，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冲林安问道：“摩托三轮点不着火，你能修吗？” “拉货用的摩托三轮？”林安下意识问了一句。 小平头摇头：“偏三轮，警用的。” 听到后半句，林安直接愣住，自己还真没有修过这种车型。 陈德胜仔细打量小平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越来越亮，催促问道：“安仔，能修吗？” “看到车子才知道能不能修。”林安没敢把话说满。 小平头也不失望，“等会儿我让人把车子送过来，你尽力而为。如果能修好，以后维修的活就交给你了。” “好的，好的，保证尽最大努力。”没等林安开口，陈德胜就给出承诺。 直到看不见小平头的背影，陈德胜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压着嗓子激动道：“安仔，无论如何，一定要修好。” 林安差不多能猜到陈德胜的心思，阿彬则是不解道：“如果问题严重呢？” “修！” 陈德胜斩钉截铁给出答案，眼里闪烁着精光，“公家的活最好干，他们不缺钱，如果交给咱们做，你们俩就等于有了长期稳定的收入。” 听他这么说，阿彬这才想明白其中利害，殷切看着林安，“安仔，看你的了。” 第三十三章 比铁饭碗工资还要高 蓝白相间的偏三轮没有赛车炫酷帅气，却拥有特殊身份。 道路两侧的房屋内走出不少人，目光跟随偏三轮移动，看到后面还有一辆被绳索拉着的偏三轮，这才露出恍然之色，重新返回屋内。 “就是这里了！” 前面的偏三轮停下，示意后面的驾驶员刹车，两人下车解开绳索，林安和阿彬赶紧上前帮忙把偏三轮推到店门口。 “修好后打这个号码，会有人过来付账。” 林安接过纸条，心里暗暗低估，听这话音，是不考虑维修成本了。 等两位警察离开，阿彬立刻催促林安检查问题。 “像这种点不着火的车子，先检查电路，如果电路没问题，再检查油路。如果油路同样没问题，那就只能拆发动机了。” 林安给出检查思路，示意阿彬动手，转身朝店内走去，把电话号码压在柜台上。 十几分钟后，找到问题所在。 化油器堵塞，供不上油。 “怎么搞？清洗化油器，还是直接换掉？”阿彬询问陈德胜。 清洗化油器除了费点时间和人工，几乎没什么成本，同样意味着要不上价，这不符合利益需求。 “换掉吧，反正化油器也没多少钱。”陈德胜更偏向于换配件，反正是公家出钱，应该没人计较这种小钱。 林安自然不会有反对意见，但他有建议：“胜哥你赶紧打电话告诉他们需要更换化油器，问他们是什么意见。” “嗯？” 陈德胜纳闷看着林安，“现在打电话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晚点打电话，或者明天打电话才能说明咱们用心了，花费时间越长越好说话。” 陈德胜的思路没有问题，花费的时间多，才能说明问题严重，才能开出高价。 林安抿嘴笑了笑，没有否定陈德胜的说法，“胜哥，你知道刚才那俩警察从哪过来的吗？” “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他俩现在还没回到单位？” “……” 陈德胜先是一愣，随即咧嘴笑道，“你的意思是，这次不着急多赚钱，先让他们看看技术实力？” “对！” 林安肯定点头，“既然打算长期合作，就得让他们认可咱的技术水平，只要敢把大活，难度高的活交给咱，还用担心赚不到钱吗？” 陈德胜哈哈一笑，在林安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你小子肚子里的坏水也挺多。” 说着，起身往屋里走，很快便对林安喊道：“换吧！” “你来换，奖金算你的。” 检查问题，拆卸化油器都是阿彬做的，林安不会厚着脸皮占这点小便宜。 阿彬嘿嘿一笑，立刻动手。 这两天跟在林安后面没少学东西，干活效率明显提升不少，再加上林安不争抢奖金，阿彬对林安的态度也是越来越好，虽然没有师徒名分，实际上却不差分毫。 傍晚维修高峰，两人配合的越来越默契，林安负责检查问题，跟顾客沟通。阿彬负责难度不高的活，顺便赚些奖金。 这样做的好处是，整体效率提高不少，下班时间也提前不少。 晚饭结束，陈德胜锁门回家，林安和阿彬例行盘库。阿彬主动承担最麻烦的清点工作，林安只需要负责记录数据就行。 “安仔，你有没有感觉，机油比以前卖得快。” 第一次的十箱机油，足足花了大半个月才卖完。这次送过来的十箱机油，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卖掉一半。 “普及这么多天的养护知识，要是没点效果，岂不是白白浪费口水？！”林安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坚持搞下去，相信咱们的人越多，货卖得越多。现在看起来有点麻烦，等他们养成习惯，就会变得轻松。” 阿彬深以为然，主动问道，“除了机油，其他配件有没有推销的办法？” “有，只要是磨损消耗类的配件，都能主动推销。” “那咱们……” “别贪心！” 林安知道阿彬想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他的话，“搭客仔赚钱不容易，羊毛薅的太狠，容易伤着他们。万一让他们产生来咱们这修车就得多花钱的印象，那就得不偿失了。” 阿彬虽然没听太懂，但他觉得林安说得有道理，胜哥这样的老板，不也愿意听从安仔的建议嘛！ “安仔，我觉得你比胜哥会做生意。” 这句话让林安头皮一紧，幸好陈德胜不在这里，要是被他听到这句话，少不了心里有想法。 “行了，盘完库存早点睡吧。” …… 九月在重复忙碌中度过，除了谢飞的rg-500，陈记车行再也没有接到过一次技术难度比较高的活，工时费有点差强人意。 但也不是没有好事，最起码来陈记车行修车的顾客明显增多了，随之卖出的消耗品数量也提高不少。 “你们平时卖出去多少东西，我都有记录，这个月很不错！” 陈德胜的话让人意外，尽管知道这个月工资肯定会高一些，林安和阿彬还是忍不住好奇，到底能发多少工资。 “阿彬经手卖出去的机油有73瓶，外胎11条，内胎32条……” 念完大致数据，陈德胜故意停顿，注意到阿彬的急切目光，这才继续说道：“机油每瓶奖励五毛钱，外胎每条奖励两块钱，内胎每条奖励三毛钱……总共奖励1056元，按整数计算，给阿彬110元奖励。” 一百多！ 阿彬笑得极为开心，三百多块的工资，快赶上吃商品粮的工资了！ “谢谢胜哥！” 这次的感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诚！ 工人拿得多，自己挣的更多，陈德胜同样很高兴，给阿彬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看向林安。 “安仔肯定比我多好多！”阿彬嬉笑着撞了撞林安的肩膀，眼神里满是羡慕，却没有太多负面情绪。 上半个月两人关系比较冷淡，那时候基本上都是林安一个人推销，阿彬只能在后面捡漏。关系缓和之后，阿彬经手的数量才逐渐提升上来。 “安仔经手卖出去的机油有196瓶，外胎35条，内胎16条……” 随着每一种配件数据出现，陈德胜脸上的笑容就浓重几分，“安仔，这个月卖了将近23箱机油，你功劳最大！工时费当时就给你了，奖金2035元，同样给你凑够整数，210块钱！怎么样？” 说不激动是假的，加上工时费，九月份林安的总收入超过了四百五十元。别说老家吃商品粮的工资，就算羊城一般的铁饭碗，也拿不到这么多。 “谢谢胜哥！” 陈德胜欣然接受林安的感谢，放下笔记本，趁机鼓励道：“来咱们店里修车的顾客肯定会越来越多，警用摩托车的维修数量也会慢慢增加。胜哥不是小气的人，只要你们用心工作，年底必然给你们大红包！” 第三十四章 往大的想 92年的国庆节，节日气氛远远不如后世那般热闹。 个体工商户尚未把节日作为营销噱头，各级职工也没有七天小长假，除了个别人脸上多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大部分人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 阿龙摩托车配件批发店内，叶丽珍和谢飞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一沓票据。 “八月份安仔没来，陈德胜店里一个月都用不了五百块钱的配件，九月份陈德胜店里用了三千五百块钱的配件，整整翻了七倍！” 叶丽珍指着茶几上的票据，激动致使声音发颤，“在我这边进货的那些维修店，生意最好的一个月才用一千多块钱的配件，将近三倍的差距……不对，差距肯定会越来越大。” 谢飞不是生意人，对叶丽珍说的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 看出谢飞的心不在焉，叶丽珍脸上浮现落寞神色，环视店内一周，哀叹道：“这间店是阿龙的心血，曾经是羊城摩托车配件行业数一数二的存在，现在反而成了同行之中最小最弱的店。唉……若不是有你照料，我一个女人肯定撑不下来，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提到阿龙，谢飞顿时眯起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粗狂，却让人心安的面庞。 短暂的沉默过后，谢飞不得不开口，“珍姐，你想怎么搞？” “我之前找过安仔，陈德胜给他开多少工资，我给他双倍，他没同意过来。说陈德胜待他不错，不想辜负陈德胜。” 叶丽珍眼神坚定，语气果敢道：“阿飞，你能不能跟陈德胜打个招呼，让他把安仔让出来。” 谢飞似乎有些诧异，很快又露出了然神色，笑着摇头：“珍姐，若是别的事情，我能帮你办了。这件事，恐怕不行。” “为什么？” 叶丽珍不解，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你出面讲话，陈德胜不敢拒绝的。只要陈德胜同意，我肯定给安仔更高工资。” “陈德胜那边好说，关键是安仔本人！” 想到那天安仔说过的话，谢飞揶揄道：“别看这小子年纪不大，但他心思不少。珍姐，我十分肯定地跟你讲，安仔所谓的不想辜负陈德胜，只是拒绝你的借口。” “如果哪天他从陈德胜那边出来，一定是觉得时机成熟了，到那时，他肯定会自己干，不会给任何人打工。” “啊？你怎么知道？” 叶丽珍惊讶看着谢飞，不知道想到了，又是急声道：“如果是你讲的这样，更应该抓紧时间把安仔搞过来。” 叶丽珍的说法让谢飞蹙眉，自己讲得已经很清楚了，怎么听不懂呢？ 若是换做旁人，谢飞都想起身走人了。 但面对叶丽珍，谢飞不得不压下内心的不快，耐着性子问道，“珍姐，你想挖安仔过来，图什么？” “当然是赚钱啊！” 叶丽珍脱口而出，“安仔有技术，我有配件。我这里位置比陈德胜更好，只要他愿意过来，生意肯定比陈德胜那边好，利润也更高一些。” 在叶丽珍看来，这就是两全其美的事情，自己能多赚钱，安仔也能拿到更高的工资。 谢飞不置可否地点头，眼里闪烁着异样光芒，怂恿道：“既然是为了钱，为什么不往大的想？” “嗯？什么意思？”叶丽珍面露好奇。 谢飞一副智珠在握神色，“安仔给陈德胜打工，无非是现在欠缺自己当老板的实力。如果实力足够，你觉得以他的技术，还会屈居人下吗？” 叶丽珍下意识摇头。 “无论是谁，给人打工肯定没有自己当老板用心，如果安仔自己开修车店当老板，配件的用量会不会更大？” 谢飞一步步引导叶丽珍，最终道：“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吃力不讨好的挖安仔给自己打工，我会支持他尽快开店当老板，甚至可以赊账给他用配件，有这层关系在，再加上用心维系，还怕赚不到更多的钱？” 叶丽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还是阿飞你聪明！” “不是我聪明，是珍姐你钻牛角尖了。” 谢飞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做恶人，仗势欺人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和利益。又不能不管叶丽珍，毕竟阿龙是因为自己丢掉的命。 叶丽珍暗暗盘算，又提出问题：“阿飞，陈德胜从中作梗怎么办？” “不会的。” 谢飞笃定摇头，“陈德胜如果阻拦安仔开店，安仔会怎么看他？你这边给支持，他那边阻拦，两相比较安仔会偏向于谁？陈德胜不傻，反而很聪明，他知道如何选择。” 听谢飞说完，叶丽珍信心倍增，恨不得现在就去找安仔。 “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谢飞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扭头对叶丽珍说道，“等会儿我让人送点补品过来，你带回去给兰姨。” “好。” 哪怕丈夫不在了，叶丽珍对婆婆也是极好的，从不吝啬给老人花钱。 但她知道，这是谢飞的心意，也是谢飞的自我安慰，不能拒绝。 …… “胜哥，晚上我跟安仔好无聊的，能不能给我们搞台电视机？电视机不行的话，搞一台收音机也行啊！” 陈德胜晚上走时，都是从外面上锁，这就意味着林安和阿彬只能呆在屋内，一点娱乐空间都没有。 外面的世界五彩斑斓，自己只能隔窗相望，这对年轻人来讲无疑是种折磨。 陈德胜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揭穿阿彬，“口袋有钱了，耐不住寂寞了？” 阿彬尴尬笑了笑，并没有否认。 都是成年男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出去找女人肯定是不行的，且不说安全与否，口袋也支撑不住。 电视机就不一样了，既能打发时间，还不用花钱。 其实，阿彬更倾向于收音机，听某个搭客仔说，午夜时分有很刺激的电台节目。 “安仔，你也是这样想的？” 阿彬知道林安的态度至关重要，甚至能够直接影响陈德胜的决定，连忙对林安使眼色。 “确实有点无聊。” 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林安自然不会拒绝。 每天晚上九点钟下班，第二天上午九点钟才开门营业，天天睡十二个小时，确实有点无趣。 “行，下午我把家里的电视机录像机搬过来。” 陈德胜露出男人都懂的表情，打趣道：“录像带自己去搞，注意身体。特别是安仔，你年纪小，别搞空了身体。” 第三十五章 权衡利弊 “安仔，你喜欢什么样的？” 阿彬一直处于亢奋状态，陈德胜刚离开，便凑到林安跟前，“我知道哪里有录像带出租，等会儿就去租两部回来。” “你呢？”林安不答反问。 阿彬贼笑着，没有丝毫尴尬：“我喜欢波大的。” 林安上下打量阿彬，恍然道：“怪不得你每天都去花姐店里。” 花姐是街口卖早点的，四十岁左右，身材异常丰满。 “不要乱讲！” 阿彬眼里闪过慌乱，连连摆手否认：“我只是喜欢吃花姐家的……珍姐！” 视线角度不同，阿彬率先看到叶丽珍，“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不欢迎？” 叶丽珍抿嘴轻笑，说话的时候扫视店内，“胜哥不在？” “回家搬电视机……” 阿彬难掩自豪，这年月电视机可不是大路货，老板专门给员工搞电视机看，这种待遇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 叶丽珍瞥了林安一眼，自己找椅子坐下，“今天翻了翻上个月的进货单，你们这里足足用了三千多块钱的配件，胜哥肯定没少给你们发奖金吧？” 叶丽珍一反常态主动登门，林安就料到这女人别有目的，听到奖金两字，下意识认为叶丽珍还是来挖墙脚的。 阿彬不知道叶丽珍挖林安的事情，炫耀心思占据大脑，仰着脸说道：“我拿了三百多工资，安仔比我高，将近五百。” 如果不是有了心理准备，叶丽珍当真要被惊到，想想自己夸下工资翻倍的海口，神色有些不自然。 迅速整理好情绪，叶丽珍重新换上笑容：“胜哥好福气，有你们两个得力干将。我也要谢谢你们，照顾我生意。”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递给阿彬，“阿彬，珍姐请你们喝饮料，帮我带一瓶冰镇的。” 阿彬有些意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钱，目光看向林安。 林安暗暗发笑，什么请喝饮料啊，明明是想支开阿彬。 “谢谢珍姐。” 听到林安这么说，阿彬顿时喜笑颜开，接过钱就往外走。 果不其然，阿彬离开之后，叶丽珍的目光立马变得不一样，直勾勾看着林安，眼睛亮得吓人。 “珍姐，你这样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林安挪动板凳离叶丽珍远些，抗拒意味很明显。 这一举动让叶丽珍有些不爽，别的男人都是想发设法跟我套近乎，你居然躲着我？看不起我？ “怎么？怕我吃了你？” 叶丽珍跟着挪动椅子，目光变得更有侵略性。 “珍姐，你今天过来不会只是请喝饮料吧？” 见叶丽珍不识趣，林安主动挑明，说话的时候故意朝外面看了一眼，意思很明白，有事赶紧说，阿彬马上就会回来。 叶丽珍剜了林安一眼，不经意间媚态流露，下一秒便端正态度，郑重其事地说道：“安仔，你想开店自己当老板吗？” 嗯？ 换套路了？ 林安看着叶丽珍，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能帮你开店！” 这女人为了利益，连客户的墙角都想挖，她能这么好心帮自己？林安不相信。 感觉到林安不相信自己，叶丽珍非但不生气，反而笑道：“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找店铺，配件也可以赊给你用。” 林安认真打量叶丽珍，看她不似说谎，更加笃定这女人无利不起早。 但是，不能否认，叶丽珍的说法，确实让人心动。 “条件呢？” “聪明！” 叶丽珍赞许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我帮你开店，你店里需要用的配件由我供应。” 胜哥没说错，这女人真的有点精明！一条路不通，立刻就换方向！ 除了精明，魄力也让人惊讶！ 满打满算，自己跟她接触的次数，一巴掌足以数得过来。除了进货时会有简单的沟通交流，基本上没有太多的了解。 她居然敢这样做……对了，人家背后有谢飞这尊大佬，根本不怕自己有小心思。 想明白这点，林安也变得认真起来。 来羊城不到四十天，就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店铺，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答应叶丽珍，立马当老板，收入会几何式上涨，过年回家向陈二狗证明自己…… “珍姐，喝饮料。” 就在林安衡量利弊时，阿彬回来了。 叶丽珍暗骂阿彬回来的不是时候，嘴上却不得不夸阿彬做事效率高。 林安接过阿彬递来的健力宝，指尖传来的冰凉打断思路，拉开易拉罐抿了一口，凉意从胃里扩散开来，脑子瞬间变得清醒。 重生前，林安接触过不少业务员，有些业务员自认为跟经销商关系处的比较好，积累了一些人脉渠道关系后，自信跳槽到别的公司，或者是自己代理某种产品当老板。 回过头找经销商帮忙卖货，要么被婉拒，要么达成合作关系后销售情况差强人意。 当然，也有个别人成功的，但只是凤毛麟角。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道理其实很简单。这种人把平台附加在自己身上的优势，当成了自己的本事。 说白了，就是高看自己！ 自己会不会成为这种人？ 在陈记车行这一个多月，看似跟很多顾客关系熟络，真正认可自己的顾客有多少？如果自己出去开店，有多少顾客会选择跟随自己？又有多少顾客会留在陈记车行？ 想到这里，林安的思路愈发清晰。 自己的优势很明显，就是修理技术难度高的问题。 这种活多吗？ 就目前的经历来看，少得可怜，一个月也不一定遇到几个。 如果没有这方面的需求，那些顾客会刻意找自己修车吗？ 林安不敢保证。 毕竟，习惯是种可怕的东西。人一旦养成习惯，想要改变是非常困难的。 做生意更是如此，为什么说门头生意最忌讳的就是挪位置，哪怕只是小范围的挪动位置，都有可能让生意一落千丈。 抛开这些不确定因素，单说实际利益，如果自己开店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叶丽珍会是什么态度？ 生意人，没有几个不是唯利是图的。 万一真的遇到这种情况，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结果？ 第三十六章 占便宜没够 又一次被林安拒绝的叶丽珍很不开心。 她想不明白，林安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他不看重钱？ 陈德胜店里卖了那么多货，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不就是为了多拿奖金嘛！ 说他没脑子？ 他一眼就看出关键所在，知道自己主动帮忙是有条件的。 说他没野心？ 阿彬回来之前，他明明表现出心动了！ 阿彬！ 肯定是阿彬在，他不好答应！ 对，就是这样！ 扑街的阿彬！ 帮顾客解决好问题，阿彬进屋灌下最后一口健力宝，舒爽打嗝：“珍姐不错，没枉费咱们卖她家那么多货！” 林安呵呵一笑，并未接话。 拒绝叶丽珍，是因为林安心里很清楚，实力不对等的合作对弱者而言，要么是快速成长的机会，要么就是以身饲虎，后者发生的概率远远高于前者。 如果答应叶丽珍的合作方式，开张后生意惨淡还不起欠账，很有可能被叶丽珍以利裹挟趁机收编，最终沦为她的赚钱工具。 与其冒险合作，还不如等待时机。 等自己有了独自开店的实力，就不会受人掣肘，到那个时候，主动权就会向自己这边倾斜。 …… 晚上下班，阿彬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效率把门前垃圾和工具收拾好，匆忙扒了几口饭菜，冲林安使眼色，率先上楼。 “小点声音，别吵到邻居。” 陈德胜好气又好笑地提醒阿彬，转过头看向林安，“阿珍今天过来了？” 不用猜都知道是阿彬说的，林安坦然点头：“说咱们店上个月用了三千多块钱的配件，请我跟阿彬喝饮料。” 陈德胜轻哼一声，佯装不满道：“几百块钱的奖金我都能发，还能差几瓶饮料？轮得到她过来装好人！” 像是想到了什么，陈德胜先是停顿一下，紧接着露出坏笑，“安仔，既然阿珍这么大方，我觉得你可以再跟她砍砍价。咱们现在配件用量大，她若是不同意，我带你去找其他配件批发商。” 林安会心一笑，“好，等店里东西消耗的差不多，我去找她试试。” 陈德胜满意点头，揉着肚皮起身，“砍下来的价格算到你的奖金里面。” “谢谢胜哥，还是胜哥大气！” 林安哪能看不出陈德胜是在意气用事，供货商越过老板给员工小恩小惠，换做哪个老板心里都会不舒服。 等陈德胜锁好门，林安快步往楼上走，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了让人热血沸腾的声音。 …… “安仔，你发现没有，这几天来店里看摩托车的人多了。” 国庆节过后，几乎每天都能卖出去摩托车，少则一辆，多则两三辆。陈德胜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林安和阿彬也跟着得了实惠，伙食质量明显提升。 “你没听搭客仔说么，又有三个村子拆迁了。”林安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年月的拆迁补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农民没了耕田，要么进厂打工，要么选择做搭客仔。 “哦，想起来了！” 被林安提醒，阿彬顿时恍然，下一秒便露出调侃笑容：“那个猪头敏说要把他表妹介绍给你，还说要给你拿钱开店的哦。” 玩笑话岂能当真！ 再说，就算猪头敏真有想法，林安也不会同意。 见林安不接话，阿彬又是八卦道：“安仔，你在老家真的有对象？” “还不是对象。”林安纠正阿彬的说法，虚荣心暗暗作祟，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会成对象。” “哇靠！” 阿彬夸张打量林安，酸溜溜道：“我比你大两岁多，都没对象呢。” “现在没对象是因为没机会认识女孩，斌哥好歹也是月收入三百多块钱的手艺人，还用担心找不到对象？”林安毫不吝啬的捧高阿彬，“过年回家，指不定多少人主动找你提亲呢。” 效果显而易见，阿彬很是受用，礼尚往来道：“要这么说的话，你家门槛岂不是要被人踩烂？安仔你可是月收入五百块的哦！” 两人坐在店门口互相吹捧，毫无羞耻感。 “阿彬，试车。” 店内传来陈德胜的呼喊，阿彬立刻起身，将顾客相中的摩托车推出来，一番简单检查调试后，加油点火带着顾客上路试车。 十几分钟后，阿彬带着顾客回来，顾客爽快交钱。 重新回到门口坐下，阿彬低声开口：“安仔，你知道卖一辆摩托车能挣多少钱吗？” 前世林安开始销售摩托车是两千年以后，那时候无论是销售价格还是销售利润，都不如早些年，即便这样，每台摩托车的利润最低也能维持在一千多块钱。 现在嘛，肯定只高不低。 “你知道？”林安略显好奇。 阿彬面带得意，扭头朝屋内瞥了一眼，挪动板凳来到林安身边，小声嘀咕道：“有次看到胜哥的进货单，按照现在的卖价算，一台摩托车最少能赚这么多。” 看着阿彬伸出三根手指，纵然林安有心理准备，依旧被惊到。 三千块钱！ 羊城这边吃商品粮的人，一年的工资也就这么多了吧，这还只是利润。 “放心啦。” 店内传来陈德胜夸张的笑声，“我们店里的维修师傅很犀利的，你可以跟认识的搭客仔问问，只要是来过我这里的，谁敢说安仔技术不行……哈哈，慢走，慢走。” 顾客离开好远，陈德胜才收起笑容，转过身冲林安拍了拍口袋，“安仔，该补货了。” 林安领会陈德胜的意思，立刻起身进店拿钥匙。 …… “珍姐。” 埋头开票据的叶丽珍闻声抬头，看清来人是谁，下意识换上笑容：“安仔，想通了？” 这女人，就不能惦记点别的事情？ “我来进货。” 林安笑容不改，胳膊撑在柜台上，居高临下对叶丽珍说道：“珍姐，多进货能不能便宜？” 听到这句话，叶丽珍脸上笑容僵住，直接甩给林安一记白眼，略显幽怨道：“占便宜没够是吗？” 这话说的！ 得亏店里没什么人，不然别人还以为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呢。 “珍姐，五十箱机油！” 林安抛出诱饵，不紧不慢道：“其他配件也需要补货，数量也不小。能不能便宜，你给句话，不行的话我去别家问问。” 第三十七章 陈德胜的心态变化 “你个没良心的，珍姐不够照顾你么？你居然威胁珍姐！” 叶丽珍胸脯剧烈起伏，一副伤心欲绝模样，幽怨道：“陈德胜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帮他？” “奖金呗！” 林安坦然回答，“胜哥说了，便宜下来的钱都给我当奖金，我不能不用心啊！” 叶丽珍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想起前几天招揽无果，又来了心思。 前倾身子让自己距离林安近一些，杏口微张吐气如兰：“安仔，你若是想多赚钱，珍姐可以单独给你便宜，不让陈德胜知道的那种。” 回扣？ 林安哪能不知道明白叶丽珍的意思，立刻摇头：“不用，你给我便宜，我拿奖金心安理得。单独给我便宜，无论胜哥知不知道，都是我不厚道，我可不想让人戳我脊梁。” 死心眼！ 叶丽珍坐直身体，又丢出一记白眼，双手环在胸前，本就不小的胸脯在挤压下更显丰满，语气也变得冷淡下来：“你想便宜多少？” “一瓶一块钱……” “不可能！” 林安刚开口就被叶丽珍无情打断，态度坚决道：“一瓶机油我才挣几个钱，你张嘴就是便宜一块钱，你想让我亏钱卖给你？想都别想。” 生意人有几个不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一块钱就是为了试探叶丽珍的底线，既然不答应，那就继续谈。 林安丝毫不觉尴尬，依旧保持轻松笑容：“那你说能给便宜多少钱？” “最多五毛钱。” 叶丽珍哼了一声，继续警告道：“不怕你去别家问，如果有人比我这里便宜，你可以换到别家进货。” 好嘛，这话都说出来了，想来是真的到底了。 林安见好就收，欣然点头：“行，五毛就五毛吧，蚊子小也是肉，大不了多卖几箱。” 叶丽珍似乎真的被林安气到了，毫不客气地回怼道：“嫌少可以自己当老板啊，自己当老板赚得多。” 林安当做没听到，“珍姐，轮胎这次也要补货，外胎内胎全都要，怎么讲？” “……” 面对油盐不进的林安，叶丽珍没脾气了。 这次需要补充的配件种类不少，林安耐着性子挨个砍价，哪怕是被叶丽珍挖苦几句也不在乎。 “安仔，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讨价还价。” 最后一种配件价格敲定，叶丽珍有气无力地靠在椅子上，目光复杂地看着林安：“你这样帮陈德胜，陈德胜能记得你的好吗？就凭你的技术和聪明劲儿，如果自己当老板，生意肯定差不了，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真要有一天我自己开店当老板，砍价只会比现在凶，到时候有你烦的。”林安呵呵笑着，将开好的票据收入口袋，“珍姐，赶紧安排装货吧。” 看着林安带回来的票据，陈德胜笑得合不拢嘴，什么都没干，先省了几百块钱。 “现在给你，还是等月底一起？” “月底一起吧，我一个人全拿不太好。” 虽说陈德胜答应把砍下来的利润给自己当奖金，卖货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不给阿彬分一点，会显得自己吃独食太贪心。 因为这点钱败坏人品，不值当。 陈德胜诧异瞥了林安一眼，暗暗感慨林安这种年纪能有这种心思实属难得，同时也对林安的品行有了更深的了解。 …… 时间悄然流逝，陈记车行的生意日益可见的变好，不仅仅是来这里修车的顾客增多了，就连卖车的生意也有大幅度提高。 “我表哥阿鹏介绍我过来买车的，说安仔维修手艺好，陈老板做生意大气，在这里买车不会被坑。” 陈德胜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暗暗惊讶，这是本月遇到第几个主动提起安仔的顾客了？ 惊讶归惊讶，生意该做还得做。 这种经人介绍主动上门的生意，基本上可以说是十拿九稳，陈德胜遇到这种顾客，直接就给便宜一百块钱。 虽说比起一万多块钱的卖价，一百块钱看似不多，却能让买车的人得到实惠，让介绍人也有面子。 目送顾客离开，陈德胜看着跟顾客打成一片的安仔久久出神。 安仔没来之前，维修只是为了更好买车的搭配，几乎没什么利润。安仔来了两个月，维修产生的利润翻倍上涨，而且势头不减。 这一切，全靠安仔技术过硬，积极主动推销。 主动推销容易让人心生反感，哪怕顾客知道对自己有好处，难免会有人倔强不配合。 这是人性使然，说不上谁对谁错。 安仔能坚持推销，实属难能可贵。 九月份主动推销的成功率其实并不高，很多时候顾客只是觉得安仔说的东西比较新奇，反正修车时干不了别的事，就当打发时间了。 随着时间推移，现在愿意相信安仔的顾客越来越多，陈德胜心里清楚，这其中有不少人都是不信安仔讲的话，吃过亏后幡然醒悟的。 顾客介绍顾客，已然成了常态，安仔主动推销的次数下降了，配件销售量却在稳步提升。最明显的变化，有顾客舍近求远来找安仔解决发动机问题。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安仔这个月维修发动机的工时费已经超过三百块钱了。再加上工资和奖金…… 嘶~！ 陈德胜倒吸一口凉气，一个维修工月收入将近一千块钱，说出去怕是没几个人敢相信吧！ “安仔，真被你个衰仔说中了，轮胎爆了，给我换套轮胎。” 有人推着摩托车来到店门口，张嘴就是抱怨。 “早就提醒你，轮胎鼓包很容易爆胎，你非要再拖几天。好在人没伤着，不幸中的万幸，哈哈……” 顾客没有因为安仔的调侃生气，反而点头认同安仔的判断，没一会儿功夫，两人就扯起闲话。 看到这一幕，陈德胜不禁想到刚才送走的顾客，嘴角笑容渐渐消失。 人的野心是会增长的！ 自己想要卖出去更多摩托车，以此向供货厂家争取进价优惠，然后扩大提升陈记车行的规模，赚取更多利润。 安仔就没有野心吗？ 认可安仔维修技术的顾客越来越多，慕名前来找安仔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叶丽珍对安仔的态度明显不对劲。 就连不怎么合作的另外两家配件批发店，前几天也曾主动找上门谈合作，张口就给出优惠价。 种种迹象串联在一起，陈德胜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而有种无形压力笼罩在头顶。 安仔有技术，知道配件价格，名气也积累起来了，距离自己开维修店，还差什么？ 钱？ 九月份收入四百多，这个月工资很有可能一千块钱，开一个维修店才需要多少钱？ 陈德胜不是小孩子，他很清楚，安仔已经具备了开维修店的实力，从自己这里离开只是早晚的事情。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一旦安仔下定决定，自己根本阻止不了。 陈德胜重重呼出一口闷气，眼里藏着苦涩。 安仔走后，维修生意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影响只会越来越大。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找人替代安仔，抵消维修技术方面的缺口。 可是，这种人好找吗？ 阿彬最近很上进，安仔也没藏着掖着，即便这样，阿彬现在只能做到拆装发动机不出差错，更不用说判断问题，解决问题了。 看着安仔忙碌的背影，以及那些跟安仔搭话的顾客，再想想刚有起色的生意要被迫下降，陈德胜很是不甘心，更无法接受这种心理落差。 脑子里反复回响一道声音，不能被动等待安仔提出离开，必须主动开口，无论如何也要留下安仔！ 第三十八章 开诚布公 “哗哗哗……” 大雨倾盆而下，雨滴跌落在柏油路上，瞬间碎成几瓣融入水面。街上空无一人，陈记车行难得清闲。 “不等雨停了再去？” “雨停了，就该来活了。” 阿彬用塑料布包裹录像带，确保不会渗水后给自己套上雨衣，头也不回地钻进雨幕。 “衰仔……眼圈黑成鬼了，身体搞垮了看你怎么娶老婆！” 陈德胜后悔自己耳根子发软，把电视机录像机搬了过来。转过头来看向林安，跟刚来时一样白净，精神头看着也挺不错。 “安仔，过年回家是不是能搞定对象了？” 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林安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继而摇头苦笑：“难办！” 陈德胜面露诧异，“咱们这边生意越来越旺，不出意外的话，你的收入只会越来越高，这都搞不定吗？内陆地区相比沿海地带要落后一些，处对象应该没有那么高的要求吧？” “她爸一心想找个吃商品粮的女婿，我这种打工仔哪怕收入比吃商品粮的高，跟旱涝保收的铁饭碗比起来还是缺乏说服力。” 落后不仅仅体现在经济层面，还有思想方面的落后，林安很清楚底层百姓对公职岗位的羡慕和向往。 究其根本，老百姓渴望的还是相对稳定的生活。 这年头除了铁饭碗，谁敢说稳定？ 这种情况会持续很长时间，直到社会变得浮躁，金钱第一的思想逐渐占据大部分人的内心，职业身份差距的狭隘认知才会稍稍好转一些。 陈德胜点头认同，日子过得越穷，越渴望吃穿不愁。 就像前些年，个体工商户明明比铁饭碗赚得多，社会地位却是连农民都不如。提起个体工商户，大多数人都会不屑鄙夷，很多人宁可没有收入，也不愿意做个体工商户，嫌丢人！ “你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努力赚钱呗，证明自己能让人家过上好日子，让她爸放心把她嫁给我。”嘴上说难办，林安还是比较开朗自信的。 听林安这么说，陈德胜心头一动，当即试探道：“安仔，自己当老板才能赚到更多钱。” 林安颇为意外，身为老板你跟员工说当老板更赚钱，是想赶自己走？还是想试探自己有没有当老板的心思？ 简单思索过后，林安觉得前者不太可能，毕竟陈德胜还能用得着自己，那就应该是后者了。 陈德胜有这种心思，林安能理解，同时他也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反正早晚都会出去开店，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开诚布公，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也能落个好聚好散。 “我知道。” 短短三个字，让陈德胜心跳止不住的加快，却不得不装作轻松：“开店最大的花销就是房租，配件可以随用随拿，你这两个月的工资加在一起足够用了。” “不行。” 林安果断摇头，“万事开头难，起步阶段是最难熬的，如果只是想着把店开起来，不考虑前几个月有没有利润，大概率会失败告终。” 陈德胜知道林安脑子灵光，但没想到他能如此冷静看待做生意，完全没有年轻人脑子一热冲动做事的想法。 这让陈德胜心情变得复杂起来，高兴的是如果林安真是这么想的，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陈记车行。 担心的是，林安这种性格一旦决定离开，就说明他有了充分的准备，加上他不期待前期赚多少钱的心思，若是熬过艰难开头，势必会成为摩托车维修方面的强劲对手。 “安仔，若是打算开店，你有心仪的位置吗？” 林安知道陈德胜关心什么，诚然笑道：“胜哥，你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离你远远的，保证不影响你的生意。” 这不是妇人之仁！ 学徒出师，不能把店开在师傅旁边跟师傅抢饭碗，这是规矩。 虽说自己不算陈记车行的学徒，但陈德胜收留自己，给了自己机会，再加上陈德胜确实待自己不错，更应该主动避开竞争局面。 这个回答让陈德胜心头一暖，同时也有些尴尬，自己四十岁的人了，居然没有一个年轻人心胸开阔。 “安仔，胜哥不是怕你抢生意……” 话说一半，陈德胜重重叹息一声，真切看着林安：“说实话，胜哥不希望你离开，也不想阻拦你赚更多钱。胜哥有个想法，你听听看。” 林安点头。 “你留在这里，以后你修的车子利润全都给你。” 为了留下安仔，陈德胜也是挖空了心思，最终想到一个自认为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办法，“配件价格你都知道，本钱胜哥来出，你只管修车赚钱，这样跟你自己出去开店没什么区别，还能帮你省下开店的成本，怎么样？” 陈德胜说的方法跟送爱心有什么区别？若是换做旁人，怕是要对陈德胜感恩戴德！ 对林安来讲，这个提议如同鸡肋。 就像陈德胜刚才说的那样，房租和配件成本是开店的最大支出，只要再给林安两个月的时间，这笔支出林安完全可以自己承担。 所以，陈德胜所谓的好处，对林安来讲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但是，不得不承认，陈德胜能有这种想法，确实难得。 愿意把利润让给别人，并不是所有老板都能做到的。 陈德胜越是这样，林安越是不敢答应，便宜占的越多，欠的人情也就越多，以后万一分道扬镳，只会更加难看。 “胜哥，没必要这样！” 林安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话挑明：“会修车的不止我一个，就算我走了，陈记车行的生意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阿彬现在知道上进了，再学两个月，应该能解决一般的发动机问题。” 再学两个月？ 陈德胜眼角一跳，他听出了林安的意思，两个月后他就要走。 “胜哥，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林安由衷感激陈德胜，刚来就给配电风扇，吃喝方面从不吝啬，奖金也舍得给，信任更是不用说。即便放在条件不错的后世，也不一定能找出几个像陈德胜这样的老板。 “我就一句话，只要你用得着我，只要你打招呼，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我随时过来帮你。” 话说到这种份上，陈德胜知道留不住林安，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不过，陈德胜很快便整理好心情，哈哈笑道：“好，既然你这样说，胜哥可就当真了，以后遇到难题，胜哥肯定去找你。” 笑罢，又给出建议：“安仔，如果你打算过完年开店的话，最好在年前找到合适的位置，把房子租下来，别到时候手忙脚乱被人宰。” 这个建议确实不错，林安点头：“谢谢胜哥提醒，我记下了。” “阿胜，阿胜！” 店外突然传来呼喊声，两人不约而同向外看去，一辆银白色面包车停在路边，驾驶位的男人对着店内招手。 “王炳旺？他怎么来了？” 陈德胜有些疑惑，起身拿着雨伞走了出去。 林安嘴角上翘，王炳旺是羊城另外一个做摩托车配件批发生意的老板，前几天来找陈德胜谈合作，想让店里用他家的配件。 这个时候过来，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拉拢关系的。 前世，给自己供货的配件批发商经常这样干，好天气大家都忙着赚钱，请喝酒都没人愿意去。 第三十九章 招学徒 跟林安猜想的一样，陈德胜跟王炳旺聊了几句便转身回来。 “安仔，王炳旺请喝酒，你跟我一起去吧。这家伙肯定是想让咱们用他的配件，你跟着了解一下情况，对你也有好处。” 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林安知道，前世也一直这样做。 “阿彬还没回来，是不是等他回来再说？” 被林安这么一提醒，陈德胜才想起阿彬出去租录像带了，再想想安仔走后得依仗阿彬，“行，我让王炳旺进来等会儿。” 王炳旺是五十岁左右的精瘦老头，个子不算高，见谁都是笑脸相迎，妥妥的生意老油条。 “安仔。” 王炳旺一屁股坐在林安旁边，从兜里掏出香烟递给陈德胜和林安。 “我不会抽烟。”林安笑着摆手。 王炳旺很自然地给自己点上，主动找话题聊天，基本上不怎么聊生意，全都是吃喝玩乐的事情。 得知阿彬去租录像带的事情，王炳旺露出男人都懂的猥琐笑容，“看录像带没意思，哪有真枪实战才来的爽。” 说着，又对陈德胜开玩笑道：“阿胜，你这个当大佬的不能只想着赚钱，有机会带兄弟们潇洒一下！兄弟们开心了，做工更有动力嘛。” 陈德胜哈哈笑道：“安仔年纪太小，还不到二十岁，不能把他带坏了。” “咩呀！” 王炳旺眼珠子提溜乱转，压低声音笑道：“小姑娘十七八岁就出来做了，二十岁不小了。安仔，我知道一个地方，阿胜不带你去，旺哥带你去。” 林安笑着不说话。 陈德胜和王炳旺一人抽了三支烟，阿彬终于回来了。 还没进门就冲屋内喊道：“安仔，安仔，今天运气好，租到两部很劲爆的片子……” 看到屋内有外人，阿彬立刻闭嘴。 等阿彬脱掉雨衣，陈德胜这才说道：“旺哥今天请喝酒，反正今天没什么生意，你们也跟着一起吧。” “啊？” 阿彬看着冒雨带回来的录像带面露迟疑，随后冲陈德胜摇头：“胜哥，我留下看店吧。” 说是看店，他想干什么谁都知道。 陈德胜有些怒其不争，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教训阿彬，只能带着林安一起出门。 吃饭喝酒时，林安再一次见识到王炳旺的经验老到。 经验不足的人会在酒桌上聊生意，想借助酒桌气氛达成合作目的。经验老到的人，大多数不会在酒桌上谈生意，一门心思让顾客高兴才是他的目的。 前者不能说没效果，遇到爱面子的顾客，或许能达成交易，但交易量一般不会太大。谁都不是傻子，吃你一顿两百块钱的饭，买你两万块钱的货？ 若是遇到脸皮厚的老油条，别说一顿饭，哪怕是给他安排一条龙服务，也不一定能花钱买你的货。 后者的话，属于是放长线钓大鱼的通用做法，一般都是针对用货量比较大的顾客。 就是让你开心舒服，一次不行就来两次，两次不行那就一直坚持，期间绝不提生意合作，就是单纯的拉关系建立客情。 等到客情稳固后，再配合优惠价格促成大单成交，往往一笔交易就能把前期投入赚回来，客情加利益才是维护长期合作的有效手段。 把陈德胜和林安送回店里，王炳旺玩笑几句，顺便约了下次一起喝酒，便扬长而去。 不得不说，相比起王炳旺，叶丽珍急功近利的做法就显得…… “我本以为他会趁机卖货呢，都做好准备在他那边买一些无关紧要的配件了。” 陈德胜不是生意小白，自然知道王炳旺的真实目的。 只是，王炳旺的做法超乎他的预料，这个人情算是落实了。 林安无声发笑，“胜哥不想吃人嘴软的话，明天咱们主动找他买些配件，提前把人情还了，不给他积累做大的机会。” “嗯？” 陈德胜反应过来，揉了揉林安的脑袋，打趣道：“你脑袋里装了多少鬼主意啊！这种办法都能想出来，谁要跟你做生意，肯定被你算计死！” “胜哥你别污蔑我，我很实在的。” 开诚布公后，两人说话的态度已然发生微妙变化，陈德胜不再把林安当做小孩子看待，林安也不再故意藏拙。 “信了你的鬼！” 陈德胜轻哼一声，摆手道：“按你说的办，明天你去他店里一趟。” 说罢，陈德胜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 阿彬坐在林安屋里聚精会神地看录像带，根本没注意到林安进屋。直到林安来到跟前，阿彬这才抬头笑了笑，示意林安看电视。 因为是白天，阿彬还算比较识趣，没敢开声音。 跟之前租借的港岛风月片不同，这次的录像带没有遮遮掩掩欲盖弥彰，完全是步兵风格。 比起港岛风月片，果然够劲爆！ 诚信年代，卖片的都表里如一，不会挂羊头卖狗肉坑骗顾客！ …… 王炳旺看着主动上门要货的林安，眼里藏不住的惊讶和失望，却不得不笑脸相迎。 林安不知道昨天吃饭花了多少钱，只是凭感觉在王炳旺这里进了几百块钱的配件，几乎涵盖了经常用到的配件种类，每一种数量都不多，也不跟王炳旺讨价还价，摆明了就是过来了解价位的。 转眼间，就到了十月底。 “阿彬四百三十块钱，安仔九百八十块钱，额外给你们加二十块钱。” 陈德胜一如既往准时发放工资，“安仔这个月工时费赚了三百多块钱，阿彬你要加油，争取早日赚到工时费，修发动机才能卖出值钱的配件，奖金才能高一些。” 收入持续上涨，阿彬很是开心，“胜哥，不要急嘛，我在用心学了。” 这话不假！ 除了痴迷看录像带，白天干活时确实可圈可点。 陈德胜又对林安说道：“顾客越来越多了，不用每天都加班，赚钱不差一天两天。” 以前晚上八点多钟就能收工，最近几天每天都要加班到十点钟左右，就这还是因为一部分顾客不愿意等，要不然能拖到更晚。 顾客确实比以前多了不少，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小活，这才是拖延时间的根本原因。 “胜哥，招两个学徒吧！” 一个人能力再强，也会分身乏术，拒绝小活肯定是不行的，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招学徒，把没有技术含量的活交给学徒处理。 招学徒？ 陈德胜和阿彬齐齐看向林安，很明显的惊讶不解。 “安仔，教会徒弟……” 阿彬话说一半忽然想到自己也在跟林安学习修发动机，赶紧闭嘴。 陈德胜沉默着，对老板而言，学徒创造不了利润，还要管学徒吃住，显然是不划算的。 林安第一天过来时，陈德胜曾用不招学徒拒绝过林安，就是同样的心思。 现在林安主动提出招学徒，陈德胜一时犯了难。 林安是当过老板的，很清楚老板在乎什么，“胜哥，学徒短时间确实创造不了多大的利润，但也不代表会在他们身上亏钱。” “补轮胎换机油这种小活很容易上手，只要学徒用心，十天半个月就能接手这些工作。利润虽然微薄，却能让我和阿彬腾出手处理难度比较高的问题，我们多修一辆车，利润不就赶回来了嘛！” 如此浅显的道理，陈德胜哪能不懂，瞥向阿彬，“阿彬你怎么想的？” 阿彬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说实话，“安仔，换轮胎机油都是有奖金的……” 本来就没有林安效率高，再来两个人分奖金，阿彬觉得自己的收入会受影响。 人都是有私心的。 林安没有因为阿彬的私心表现出不高兴，反而细心开导阿彬：“现在有几个人愿意免费教技术？咱们能免费教他们技术，他们就得偷着乐吧，怎么可能给他们奖金呢！” 不分奖金？ 阿彬瞬间阴转晴天，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问道：“怎么住呢？” “屋里还能摆张床，要么咱俩一人带一个，要么咱俩一个屋，学徒一个屋。” “我搬过去跟你住。”阿彬想都没想直接给出答案。 看到这里，陈德胜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本来也是为了店里生意着想。 第四十章 老实人家的孩子 “学徒有什么要求吗？不能随便来个人就留下吧。”陈德胜身为老板，必须考虑实际回报。 “有！” 林安有招学徒的经验，“适合当学徒的只有两类人，第一种是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最好是初中毕业，具备一定的学习能力。” “这种年龄没什么养家糊口的压力，家中父母为了让他学赚钱技能，不会计较短时间内没有工资。年龄小没那么多小心思，隔三差五给点零花钱就能拉拢住。” 林安的分析让陈德胜频频点头，追问道：“第二种呢？” “第二种是结了婚的人，最好是有孩子的……” “反差这么大？”陈德胜打断林安的话，眼里满是疑惑不解。 林安上辈子当学徒时就是第二种情况，他深知这类人的想法和需求，分析起来也更加自信：“养家糊口的责任压在身上，容不得这类人吊儿郎当，只要他们认可了这份职业，看到这份职业的前景，必然会全力以赴学习技术。” “相比起年纪小的学徒，结了婚的人不得不求稳，即便是学会了技术，也会谨慎考量要不要出去单干，能不能扛得住失败的风险。” “从回报率的角度来看，第二种人只要脑子不笨，短时间就能给老板创造利润。合适的时候给他们合适的工资，大概率能把这种人留在店里。” 阿彬深深打量林安，撇嘴啧啧道：“幸好我跟了胜哥，若是跟你这种老板，你把我卖了，我还得帮你数钱。” 陈德胜闻言大笑，阿彬的话虽然有自己不如林安会算计的意思，何尝不是对自己厚道品性的认可呢！ …… 别人想找一个合适的学徒或许不太容易，对陈记车行来讲，这都不算事儿。 习惯在陈记车行修车的搭客仔足够多，亲身经历让他们知道会修摩托车的好处，免费学维修摩托车的技术，这种好事儿上哪找去？ 如果不是不符合要求，他们都想放弃搭客仔的生意，来当学徒了。 不过没关系，自己学不了，子侄辈能学啊！ “胜哥，明天……不，等会儿我就回家，把强仔带来。” “胜哥，我弟弟阿毛初中毕业……” “胜哥……” 只要两个学徒，竞争在所难免。为了抢到名额，原本关系不错的搭客仔瞬间变得针锋相对，有些人甚至互相贬低，怒目相视。 “不要吵！” 积极踊跃的反响让陈德胜脑袋有些大，赶紧出声压制争吵，“招学徒的事情我不管，全凭安仔做主。” 安仔？ 围在陈德胜身边的搭客仔立刻转头，下一秒便作鸟兽散。 林安早有心理准备，抢在搭客仔张口前，表明态度，“提前声明一点，学徒要老实勤快的人。你们介绍人可以，但不能滥竽充数，如果发现不符合招学徒的要求，到时候大家面子不好看。” 林安的语气很坚决，扫了一圈跃跃欲试的搭客仔：“还有，学徒前半年没有工资，半年以后看手艺决定工资多少，接受不了的就别带过来了。” 刚才还争抢激烈的搭客仔不说话了，羊城不缺私营工厂，只要不是懒惰不求上进的人，进厂打工的机会还是有的。 一个月两百多块的工资，半年就有一千多块，这对普通家庭来讲可不是小数目。 权衡利弊过后，大部分搭客仔悻悻放弃，只有小部分搭客仔依旧保持热情，跟林安介绍自家子侄的情况。 “没你们想的那么难，只要认真学，肯定能学会。” 或许是刚才的话腔调太高，剩余这些搭客仔言语间透着不自信，林安换上柔和语气，“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嘛。” 最后这句话让搭客仔们重拾信心，对呀，安仔不到二十岁就这么犀利了！ …… 七八个面相稚嫩的小年轻在各自父母的陪同下来到陈记车行，小年轻们打量着摩托车和散落在地上的各种工具，眼中俱是好奇和迷茫。 父母长辈神色各不相同，有笑容殷切能说会道的，也有局促不安不敢说话的，更有神色轻松无所谓的。 陈德胜不想做得罪人的事情，阿斌则是真心不懂怎么挑人，只能由林安唱黑脸。 林安仔细打量小年轻以及他们的父母，选中两个看起来身体素质不错的年轻人，他们的父母面相比较憨厚老实。 没有多余的解释，哪怕有人不甘心。 林安选定之后，示意两个年轻人极其父母跟自己进屋。 “这是住的地方，两间屋子都有电风扇。不算很宽敞，睡觉绝对没问题。晚上收工可以看电视，也可以看录像。” 林安给两家家长介绍住宿条件，看他们满意点头，接着说道：“午饭和晚饭老板管，早饭需要自己解决。” 听到这里，其中一个妇女面露难色，嘴唇无声而动，似乎在盘算什么。 注意到她的变化，林安继续说道：“虽然学徒期间没有工资，但老板会根据你们的表现酌情给予零花钱，只要你们表现的好进步的快，零花钱拿来吃早餐应该没什么问题。” 妇女听后立刻露出笑脸，低声对身边的孩子嘀咕了几句。 从楼上下来，林安先是询问两家父母有没有别的顾虑和疑惑，两家父母齐齐摇头。 “你们两个介绍一下自己。” 皮肤黝黑的圆脸年轻人被母亲捅了一下，赶紧说道：“我叫王思明，他们叫我明仔，也有喊我黑仔的。” “我叫李有福。”李有福和林安身高差不多，却比林安看起来健硕，胳膊上隆起的肌肉很是明显，一看就是经常出力气的人。 林安记下两人名字，又对其父母说道：“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让他们带着换洗衣服过来。” “让明仔留下干活吧，我等会儿把衣服送过来。”似乎是有别的担心，王思明的父亲立刻接了一句。 李有福的父母跟着表态，说李有福干活不惜力，让林安尽管使唤，若是犯了错，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看他们对自己一个年轻人小心翼翼的样子，林安想起前世父亲给自己借学费的画面，那时候的父亲也是这样，生怕哪句话没说好，别人不愿意借钱。 “说让他俩留下来，就不会再选别人，你们不用担心。回去好好准备，明天记得早点过来就行。” 有了林安的保证，两家父母稍显轻松，再三感激后带着孩子离开。 “这两个人看起来不是很出众啊！”陈德胜来到林安身边。 “学徒要那么出众干嘛？” 林安晒然一笑，“老实人家的孩子，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教着放心，以后用起来也放心，就像我一样。” “哈哈……你太抬举他们了，他们要是能有你一半聪明，我就知足了。” 第四十一章 年底来大活 陈德胜习惯卡着点过来开门，隔着很远就看到蹲在店门口的两个年轻人。 “老板。” 昨天已经认识过老板了，看到陈德胜过来，王思明和李有福赶紧起身打招呼。 陈德胜点头回应，随口问了一句：“几点过来的？” 王思明老实回道：“天刚亮就过来了，不知道几点钟，福仔也是。” 天刚亮？ 陈德胜诧异扫了两人一眼，暗暗纳闷安仔没跟他们说上班时间吗？ 背对着两人开门，陈德胜嘴角微微上扬。 不说别的，这俩学徒的态度还是不错的。 “早饭吃了吗？” “在家喝了一碗稀粥。” 没听到动静，陈德胜就知道楼上两人还没睡醒，示意王思明李有福坐下，笑着说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碗稀粥怎么能行？等会儿安仔下来，让他带你们再去吃点东西，以后你俩就跟着安仔学技术。” 等了几分钟，看到林安下来，两人赶紧打招呼。 “林师傅。” 林师傅？ 林安莞尔一笑，自己比他俩大不了几岁。 “胜哥，上午没什么活，你先帮他俩搞两张床回来吧。” 王思明和李有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疑惑，工人吩咐老板做事？ 让他俩没想到的是，陈德胜很是自然地答应，拿出五块钱递给林安，“这俩小子天刚亮就来了，你带他俩吃点东西。” “阿彬，下来看店！” 林安冲楼上喊了一声，示意两个学徒跟自己出门。 吃饭时明显能够看出两个学徒的拘谨，哪怕林安让他们放轻松，把自己当做伙计朋友对待，依旧没什么效果。 “我比你们年纪大，以后就喊你们明仔福仔了。” 回到店里，林安准备给两个学徒上一课，“维修摩托车，说难不难，说不难也难，关键在于是否用心。” “咱们这一行跟上学念书不同，没什么死记硬背的理论知识，我也不会刻意教你们怎么做。” “但有一点，我干活的时候，你们必须认真看着，看我用的什么工具，从哪里开始下手，每一个步骤都要看清楚，记在心里。” 王思明和李有福郑重点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装卸轮胎是入行的基本功，我对你们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七天之内做到不出差错装卸轮胎。”林安不苟言笑看着两人，“别小看装卸轮胎，摩托车轮胎跟自行车轮胎不一样，很多粗心大意的人会把轮胎翘坏。” 躺椅上的阿彬听到这句话，神色变得不太自然，他有种被点名的感觉，又不好当着两个学徒的面说话。 临近中午，顾客开始上门。 “比起装卸轮胎，换机油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 顾客不多，林安亲身示范，让两个学徒趴在地上看如何操作。 等顾客越来越多时，林安没了讲解心思，专心致志帮顾客解决问题，偶尔遇到需要拆装轮胎的活，会稍微放慢动作，让两个学徒看清楚。 …… 下午，陈德胜领着一辆三轮板车回来，几人合力把床抬上楼。 晚上照常忙碌到九点多钟，王思明和李有福见识了真正意义的‘忙得跟陀螺一样’。特别是陈德胜不停收钱的画面，颠覆了普通人家孩子对‘辛苦挣钱’的理解，也让他们对学习技术有了更大的动力。 “放心大胆的吃，不知道的还以为胜哥不让你们吃呢。”看两个学徒夹都不夹荤菜，陈德胜佯装不满。 听陈德胜这么说，王思明和李有福立刻伸筷子。 “这就对了嘛！”陈德胜呵呵笑着，“学手艺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只要你们用心去学，胜哥就不会不舍得给你们吃饭。” 吃完饭，阿彬给林安使了一个眼色，快步上楼。 “衰仔……小心精尽人亡啊！” 陈德胜冲着阿彬的背影骂，回过头扫了一眼王思明和李有福，又看向林安：“安仔，别带坏小孩子。” 林安暗道，我才是被带坏的那个！ 关门上锁，林安领着两人上楼，出人意料的是，阿彬今天晚上放的录像居然不是那种片子。 “如果不困的话，来看电影吧。” 既然不是那种片子，林安自然不会把两个学徒丢在一旁，主动发出邀请。 经过一天的相处，王思明李有福跟林安的关系已经不像早上刚来时那么生疏。 都是年轻人，谁不喜欢看电影呢？ …… 对于陈记车行新来的学徒，一部分顾客不愿意让他们上手自己的车子，也有一部分比较有包容心愿意给学徒机会。 观摩学习了五天，零零星星上手过几次，经过林安的指导纠正，两个学徒操作手法虽然有些笨拙，却也变得有模有样。 陈德胜一直关注着两个学徒的表现，对这种日益可见的进步，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最起码顾客多的时候，他俩能够帮忙把轮胎拆卸下来，给补胎省去不少时间。至于换机油，已经彻底沦为他俩的主要工作了。 安仔说的不错，学徒也有学徒的好！ 十一月在忙碌中度过，在两个学徒的助力下，林安的收入正式突破一千元，阿彬也成功逼近六百元。 收入最高的是谁不用多说，心情大好的陈德胜给两个学徒每人发了一百块钱，换来一连串的感激。 进入十二月份，距离过年只剩下一个多月。 “安仔，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 这年月，过年味道还是很浓重的，很多人习惯早早做过年规划。 比如说，过年需要买多少布才能保证每人都有新衣服穿，买几斤糖果够吃，需要准备给亲戚家孩子准备多少压岁钱。 收入不宽绰的年代，可不就得精打细算嘛！ “还早呢，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最近两年，每到过年火车站就跟打仗似的，关键是不太平。如果想回去，最好是早点买票。”陈德胜唏嘘道，“羊城的外地人越来越多了！” 林安知道陈德胜是好心提醒，点头表示知道，紧接着发出贼笑：“人多了才好啊，搭客仔生意好，咱们的生意跟着好。” “你们生意是好了，我们就有操不完的心！” 突然插入的声音让两人一愣，这才注意到有人进来，而且是熟人。 “东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陈德胜连忙起身招呼来人坐下，递上香烟帮忙点燃。 来人正是小平头秦卫东，警用三轮的维修活就是他帮忙安排的。 狠狠抽了一口香烟，秦卫东不疾不徐道：“每到年底，治安工作就是头等大事，巡逻联防累死个人。” 说起工作，陈德胜和林安完全插不上话，只能陪着笑听着。 “为了确保治安联防工作不出差错，局里决定把所有警用车辆检查维修一遍，摩托三轮的检修依旧交给你们来做。” 所有警用三轮？ 大活啊！ 陈德胜喜笑颜开，林安同样满心欢喜。 第四十二章 谁不喜欢懂事的孩子呢！ 开心过后，陈德胜忽然反应过来，这种事情打电话说一声就行，哪用得着秦卫东亲自跑一趟！ “东哥，这次检修是不是跟平时不太一样？” 秦卫东赞许点头，“都说你做生意有一套，果真心思通透。” “哪里，哪里。”陈德胜连连摆手谦虚。 “时间紧任务重，局里的意思是，最好能上门检修，在不影响日常工作的前提下，排除所有警用车辆存在的出勤隐患。”秦卫东简单说了情况，最后问道，“能做到吗？” 陈德胜很想说能，但维修这种事情需要林安出马，能不能行还得看林安怎么说。 “检查问题好办，关键是维修，如果遇到需要更换配件的车辆，来回取配件会浪费不少时间。” 林安认真思索，略显担忧道，“东哥，需要检修的警用三轮大概有多少辆啊？我怕效率达不到领导们的要求，到时候给你丢脸。” 秦卫东皱了皱眉，“具体数量我不太清楚，局里要求一个月之内完成检修。这么多派出所……我打个电话问问吧。” 话音刚落，陈德胜就把大哥大递到秦卫东跟前。 “……嗯，我就在陈记车行，行，你送过来吧。” 把大哥大还给陈德胜，秦卫东随意笑道：“各所都有上报需要检修的车辆数字，你按照上面的地址去搞，规划好路线，我相信以你的技术应该能在规定时间搞完。” 等了二十多分钟，送资料的人来到陈记车行，秦卫东转手把资料递给林安。 好家伙！ 林安一目十行，看到最下面的数字时，倒吸一口凉气。 陈德胜被林安的小动作吸引目光，侧着身子伸头往资料上看，不由瞪大眼睛。 “统计报修的数量也就占一半左右，这就害怕了？”秦卫东以为林安被报修数字吓到，玩味打趣道。 183辆，才占一半？ 陈德胜真的被惊到了，喃喃道：“平时在大街上也没看到有多少警用三轮啊，怎么能有这么多！” “这还多？” 秦卫东轻哼一声，“羊城这么大，外来人口这么多，无论城区还是郊区农村，治安问题都要重视，总不能让警察用腿巡逻吧？” 陈德胜讪笑着不敢接话。 “如果你看见派出所哭着喊着要求增加车辆装备的画面，就不会嫌多了。”秦卫东笑的有点无奈，转过头对林安问道，“怎么样？一个月能搞定吗？” 183辆是报修的数量！ 也就意味着，每一辆或大或小都存在问题。 林安快速思考，如果不遇到特别复杂的毛病，一个月绝对能修完。 见林安点头，秦卫东脸色好看不少，“行，那就说定了。你好好规划路线，尽量别跑冤枉路，把效率发挥到最高。” 说完，就要起身往外走。 “东哥。” 秦卫东扭头看向陈德胜，“还有事？” 陈德胜再次给秦卫东点燃香烟，小心翼翼问道：“东哥，还跟之前一样，去局里结账吗？” 将近两百辆摩托车的维修大活，哪怕一辆车平均花费十块钱，都不是小数目。 再加上临近年关，又是公家的帐，容不得陈德胜不小心应对。 “你不提醒，我都忘记了！” 秦卫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次不一样，各所上报的维修车辆，他们自行解决费用。车子修好之后，直接找他们要钱就行了。” “自行解决？”陈德胜心里有些打鼓，总感觉这钱不太好要。 秦卫东听出陈德胜的担心，嘴角一勾：“若是平时所里经费可能会紧张，马上年关了……呵呵。” 直到看不见秦卫东的背影，陈德胜依旧处于不解状态，正常情况下，不是越到年底越没钱吗？ 注意到陈德胜的反应，林安暗暗嘀咕，陈德胜的七巧玲珑心哪去了？ “胜哥，你很少跟警察打交道？” “我守法良民，哪能经常跟警察打交道呢！”陈德胜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见林安笑得有些不对劲，连忙问道：“怎么？你知道这里面的事？” “治安联防啊！” 林安自己没经历过，但他听说过很多故事，“年关时候，偷抢案件是不是比平时更猖獗？赌博的是不是比平时多些？一旦抓到现行，要不要罚款？” 这种关键时刻，出勤率就是创收业绩的保障，摩托车的稳定性又是出勤率的基础条件，只要不是想不开，那个派出所会拖延时间不给钱？ 陈德胜不是笨人，被林安这么一提醒，瞬间反应过来，瞥了林安一下，“你小子懂的挺多啊，是不是经历过？” “谁还不是守法良民了！？”林安哼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我们老家年年都有治安联防。” 玩笑过后，陈德胜从林安手中抢过报修资料，把各个派出所的位置抄写下来，主动帮林安规划路线。 “你骑摩托车过去，带上工具就行，如果需要配件，立刻给我打电话，我给你送过去。” 陈德胜多少有些亢奋，冲林安低声笑道：“这次检修过后，估计大半年都不会再有维修的活了。必须坚持一个原则，能换就换，不能换想办法也得换。过年吃肉还是吃菜，就看这次了！” 林安跟陈德胜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赚钱给公家修了那么多摩托车，不就是等一次赚钱机会嘛！ 现在机会来了，自然不能放过。 …… 得知安仔要上门维修警用摩托，而且是180多辆。 阿彬羡慕地眼珠子都红了，同时也有些失落：“以为年关能遇到些维修发动机的大活，让安仔给我压阵呢。” “不耽误啊！”林安笑着安慰阿彬，“遇到修发动机的，你可以让他们把车子留下，晚上我回来后帮你压阵，想赚工时费，就别怕加班嘛！” 阿彬眼睛一亮，对哦，安仔是去修车，又不是不回来了！ “师傅，我们怎么办？” 王思明和李有福看着林安，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他们早已看清楚谁是关键。能教真本事的人没空了，两个如同海绵一样等待学习吸收新技术的学徒立刻就慌了。 “不是一直嫌上手机会少么？” 安慰完阿彬，继续安抚两个学徒，“现在机会来了，争取把之前学到的技术练熟，让那些搭客仔好好看看，看谁还敢瞧不起你们。” 这么一说，王思明和李有福瞬间就不愁了，腰杆子也挺了起来，眼中全是昂扬斗志。 坐在一旁的陈德胜患得患失，五味杂陈。 两个学徒很有上进心，已经脱离白吃白喝的范畴，这让陈德胜感到欣慰。可想想过完年林安就要离自己而去，那股子失落劲儿哟……别提有多难受了。 …… “车轮打滑是轮胎磨平，抓地力不行了，刹车也不太好？小问题，换掉轮胎和刹车片就好了。” “大灯不亮？我先检查一下电路，不是灯泡的问题，是电池不行了。” “老板有给饭钱，我等会儿出去吃点就行……哎呀，谢谢王大姐，让我省了一顿饭钱。什么？您自行车有问题？我帮你瞧瞧……小问题，下班之前绝对给您修好。” 顾客身份的特殊性，让林安不得不拿出最好的态度应对，充分发挥年龄小的优势，见谁都是尊称敬语。 嘴甜手巧懂礼貌，再加上免费修理私人交通工具，无论到那个派出所，林安都能换来一片称赞。 “什么？回老家的车票还没买？你这孩子……不知道越往后越不好买票吗？” 站前派出所，蹲在地上修车的林安被四十多岁的户籍民警黄阿姨一顿数落。看林安傻笑挠头的模样，黄阿姨狠狠翻了个白眼，“还笑！？” 训斥过后，黄阿姨冲屋内的年轻同事喊道：“阿伟，你去站里帮安仔搞张回家的车票。安仔，你身份证带没带？” “阿姨，我们老家还没开始用身份证。” 林安老实回答，赶在黄阿姨再次开口前说道：“阿姨，还有三个派出所的摩托车没修呢，工作做完之前我不能回去。” 黄阿姨微微一怔，赞许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责任心的！” “老板给我发工资，我就应该把工作做好。”林安附和着，然后假装担忧道，“阿姨，等我做完工作，如果买不到回家的火车票……” “来找阿姨，阿姨帮你搞定！”黄阿姨拍着胸脯给出保证。 “谢谢阿姨！” …… 如果不是帮派出所民警维修私人交通工具占用了不少时间，林安绝对能提前完成工作。好在技术和效率并存，在规定时间的倒数第二天完工。 这一个月，林安都是大清早出门修车，摸黑回来还要帮阿彬压阵指导到十点多钟。不夸张地说，每天工作时间都要超过十四个小时，以至于晚上都没心思看电影了。 陈德胜把这一切看在眼中，暗暗决定给林安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