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白昼漫游》 001 离直播基地大门 离直播基地大门还有一个路口,盛春成让司机靠边停车,他朝前后看看,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接着又拿出了折叠的盲人手杖,脚伸出车门的时候,手杖也打开了,他站在人行道上,俨然已经是一个盲人。 司机没有马上离去,而是歪着头,朝车外的盛春成看了一会,然后摇摇头,把车给开走了。 盛春成的嘴角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这样的情况,这样一脸懵逼的司机他已经见过太多,见怪不怪,他连他们的内心活动都知道,一定是想,刚刚在车上和自己有说有笑,和正常人无异的家伙,怎么一下车就变成一个瞎子? 这家伙想要干嘛?盛春成知道,他们一定会这么想。 盛春成目送着车子离去,他盯着他们看,是防备有好事的司机,把这一幕拍下来,发到网上,那自己就一脚踩到汪荡里,穿帮了,他必须很小心这点。 盛春成也想过,上车前就戴上墨镜,进入他盲人的角色,但他实在是贪恋这窗外的街景,不想透过墨镜去看这世界,最主要的,是他实在太喜欢和网约车司机们聊天,他们个个都是话痨,又是对他最无害的一类。 除了自己的女朋友,盛春成每天,也就是和这些司机们,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聊天,盛春成把自己关进盲人这个角色,就像是关进了监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和人聊天,就是盛春成每天放风的时间,他贪恋这一刻,也觉得这时的危险是可控的。 直播基地在九堡,这里人行道上的盲道,不如市区,市区的盲道设置还比较规范,而这里,盲道和人行道,就像中间的马路一样,造得比较马虎,整条马路都是造好不久,就重新开膛剖腹,更别说小小的盲道。 这里的盲道不是通往消防水栓就中断,就是通往公共自行车亭,要是真的有盲人沿着盲道走,不是被消防水栓绊倒,就会一头撞到公共自行车的铁皮亭子上,甚至根本就走不了那么远,没走出几步,就会被杂乱地停放在盲道上的共享单车所绊倒。 对一个真正的盲人来说,走这段路,就等于是在探险。 自从盛春成假扮成盲人之后,他就经常会从盲人的角度看世界,替他们感到不平。 马路的对面是直播基地,马路的这边,鳞次栉比,排排坐点名一样,排着一排二十几家酒店,这些酒店,都是因对面直播基地的诞生而诞生,营业时间也跟着整个直播基地,一般都是从中午,一直营业到凌晨。 现在是上午,这一排酒店基本没有开门,人行道上也没有什么人,要是到了晚上,家家户户把桌子摆到门口的人行道上,盛春成觉得,要是一个盲人经过这里,就不是探险,而完全是经过阿富汗战区。 盛春成朝直播基地大门方向走去,他尽量不让自己眼睛看着地面,而是像一个真的盲人那样,微微仰着头,头稍稍侧向一边,好像一边走,一边努力地用耳朵倾听这个世界,手里的盲人杖,笃笃笃笃地敲击着人行道上的方砖。 盛春成没有看着地面,但地面却自动地涌入他墨镜后的眼帘,盛春成微微地笑着,就像一个真正的盲人,盲人们不管走着还是站着坐着,他们的嘴角都是上扬的,微微地笑着,盛春成仔细地揣摩,他得出的结论是,盲人们这是用微笑在抵御着世界。 我看不到那对我越来越近的所有危险,看不到所有的鄙视和不屑,看不到的世界让我觉得不安,抵御这种不安最好的办法,可能也是唯一的办法,那就是微笑,不管面对什么,我都向你表明,我已经率先缴械,我对你们一点危害也没有,怎么样,你们也可以放过我了吧? 盛春成笃笃笃笃地走到直播基地大门的对面,站住了,边上马上有一个小姑娘过来问,帅哥,你是不是要去对面? 盛春成赶紧点头说,是啊。 “我带你过去,好吗?”小姑娘问。 盛春成赶紧说谢谢。 小姑娘左手握住了盛春成的盲人杖,牵着他,右手伸出去,手掌翻了起来,先朝着左边,做着示意车辆停下的动作,到了马路中线,手掌又换了一个方向,朝向右边,路上的车子都停了下来。 小姑娘领着盛春成过了马路,走到直播基地的大门口,问盛春成: “你是要往左还是往右?还是进去里面?” 保安早就认识盛春成,盛春成还没有开口,保安就说:“他是去g座。” “对吗?”小姑娘问盛春成,盛春成说对,保安大哥说得对。 “你怎么知道他是保安?”小姑娘问。 盛春成笑道:“我经常来,这里的保安,他们的声音我都认识。” 保安和小姑娘都笑了起来。 “好吧,我带你进去。”小姑娘说。 进到了直播基地,小姑娘不再牵着盛春成的手杖,而是和他走在并排,伸手牵住盛春成的手,盛春成心里笑了一下,这就是盲人的好处,小姑娘年纪应该比他还小一两岁,要是平常,她怎么可能主动去牵一个刚刚在路上遇到的陌生人? 但盛春成是盲人,盲人大家就觉得无所谓,潜意识里,已经认可他们是独特的另一种类,她去牵他手的时候,很自然地会忘了他是一个异性。 “对了,你说你经常到这里来,你是有亲戚朋友还是同学在这里?”小姑娘问。 盛春成摇了摇头:“我是来工作的。” “工作?你也是主播?”小姑娘诧异了。 盛春成说不是,我是个按摩师,我的客户在这里,上午,你们这里一般不是都不开播吗,我是来给她按摩的。 小姑娘明白了,点点头。 两个人手牵着手,朝g座走,小姑娘的单位,在直播基地中心广场那边的d座,她对这边并不熟,这个时候,说是她带着盛春成,不如更像是盛春成牵手带着她,不知道的人从背后看,还以为这是一对情侣。 走进了g座的大厅,走到了电梯那里,小姑娘按了一下上行键,电梯门打开,小姑娘问:“几楼?” 盛春成赶紧说五楼,谢谢你,我自己可以上去了。 小姑娘说好,她伸进脑袋,按了一下5,然后把脑袋缩了回去。 盛春成伸出右手,用盲人杖挡住了电梯门,他朝小姑娘鞠了一躬说: “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人。” “没事,没事,小事情。”小姑娘咯咯地笑着。 盛春成把手缩了回来,电梯门在他面前,悄然地合上了。 002 周日的上午 周日的上午,是直播基地最安静的时间,经历了昨夜一夜的鏖战,大家现在都有些人仰马翻、精疲力尽,周六晚上,是所有主播最漫长的一夜,平时十二点之前就已经关闭的直播间,到一两点还在直播,像雪儿他们这种高人气的头部主播,开得更迟。 盛春成昨晚两点多钟,打开手机看看,他看到雪儿还在直播,声音都有些沙哑,就想,今天需要好好给她按按足阳明胃经和气舍、缺盆、气户穴,想到这三个穴位,陈春成深吸口气,不停地告戒自己冷静冷静,因为这三个穴位在胸上部,最靠近那个敏感部位。 整个五楼,都是雪儿他们的公司,电梯门打开,正对着电梯门就是他们公司的前台,不过,这个时候前台空空荡荡的,前台的小姐要中午过后才来,现在还没有上班。 通往里面的玻璃门也关着,门里面光线幽暗。 盛春成走到门边,按响了门铃。 雪儿在公司里有一间休息室,里面有床,平时用来午睡,到了周日,因为收工太晚,第二天下午又要开始直播,雪儿就不回家,选择睡在公司里,每个周日的上午十点,盛春成会来帮她按摩,一个小时按摩结束,吃饭和化妆,到十二点半,要开始准备直播了。 这个时候,公司里其他的人才陆陆续续到来。 门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盛春成站着稍等一会,又按了按门铃,门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盛春成站直身子,脸上堆满了笑,他准备好和往常一样,门打开就笑着朝雪儿说你好。 门被从里面反锁,盛春成听到扭动门锁的卡察声响,接着门被打开,盛春成猝不及防,愣了一下,他看到站在门里的不是雪儿,而是一个男的,幸好对方睡眼惺忪,门口的光线又很昏暗,对方并没有察觉到盛春成的诧异。 盛春成认识这个男的,知道他叫“渣男”,出现在雪儿的直播室几次,第一次是作为委托方,雪儿在直播间推销的是他公司的产品,他作为嘉宾出场,接着又出现了几次,有一次,还喝得脸红红的,隔着屏幕,好像都能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他坐在边上,不停地往雪儿这边凑,雪儿用手不停地推他,越推他就凑得越近,脸都快贴到雪儿的脸,有人问: “你是不是和校长一样,也是一个渣男?” 他嘻嘻地笑着,脾气很好,说对对,我就是渣男,标准的渣男,一渣到底了。 从此,“渣男”就成了他的名字。 网上有人扒出来,说渣男是个温州的富二代,自己本身也是一家服装公司和网络公司的老板,他在勐追雪儿。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看样子是追到手了。盛春成心想。 雪儿的前任绯闻男友,也是让雪儿名声大噪的,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海王富二代,被人拍到他们手牵手在日本北海道旅游,和进出民宿酒店的镜头。 “你找谁?” 渣男歪着头,用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含混不清地问,他要是不用手托着,盛春成感觉他的脑袋,随时会向一边倒去。 “是不是盛师傅?进来,进来,你快让他进来。” 盛春成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到渣男的身后,远远地,雪儿在叫着。 渣男侧了侧身,让盛春成进去,他把门又关上,反锁。 八九百个平方的偌大空间,光线昏暗,一头是办公区,中控和后勤、客服,以及美工文桉技术人员的座位,空无一人,灯都黑着,中间的空地,摆放着可以移动的衣架和货架,客户送过来准备在直播间展示的产品,都由产品助理们提前在这里整理摆放好。 开播之前,雪儿和她的助理主播也会在这里梭巡,熟悉摆放在这里,待会要在直播间展示的每一件产品,这对一个主播来说,就是她的日常功课。 再过去,就是并排的两个直播区域,根据每天直播的产品的不同,雪儿会出现在不同的直播区,遇到像618、双十一和元旦、春节这样的重大日子,两个直播区会合并,布置成一个大的直播空间。 直播区的对面,是一个休息区,摆着一圈的沙发和吧台,尽头,就是雪儿的办公室和休息室,也是现在唯一亮着灯,光线明亮的区域。 盛春成收起盲人手杖站在那里,雪儿从休息间伸出头,朝这边看看,叫道: “哎呀,你帮我把盛师傅带过来。” 渣男醒悟过来,“哦哦”地应着,他问盛春成:“你真的是瞎子?” 盛春成笑笑,心里警觉起来。 从这里一直到雪儿的休息室,每天的状况都不一样,盛春成虽然看得到,但他现在是个“盲人”,哪怕一路畅通,他也必须看不到,每次都是站在这里,由雪儿领着他过去,今天是渣男。 渣男抓着盛春成的手腕,不是带,几乎是把他拽了过去,盛春成的步履有些踉跄,渣男也懒得理他,他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清醒。 雪儿还是穿着一件宽大的、下摆到膝盖的男士圆领衫当作睡衣,看上去就像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圆领衫前面印着“随便”两个字,确实是够随便的。 不在镜头前面的雪儿,没有化妆,看上去五官有些模湖,比起镜头前面明眸皓齿的雪儿,看上去逊色很多,虽然还没有到丑的地步,但也打了个大折扣。 她的脸色有些暗澹,眉毛很浅,只是稀疏的一抹,两片嘴唇看上去有点干,不再像是在镜头前面那样,看上去总习惯性地都着嘴,有些俏皮,而是紧抿着的。 每个周六,盛春成都会进雪儿的直播间看她直播,一是观察她的身体状况,第二天可以对症推拿,二来也实在是有些喜欢镜头里的她,和第二天自己近距离看到的,没有化妆的雪儿,宛若是两个人。 盛春成看到穿着松垮的圆领衫、五官模湖的雪儿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个海王富二代,觉得他也真够悲催的,一茬一茬地换着女朋友,每一个都是烈焰红唇、长发飘飘,有多少男的会羡慕他。 但是,这些羡慕他的,可能没有想到,每一天上午,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能够看到的都是像这样换了脸般的同伴,感受到的肯定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落,怪不得他要不停地换女人,可能就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始终如一,在他眼里都是完美的。 而且,而且,他抚摸到的,一律都是冰凉的鼻尖。 盛春成第一次给一个客人做面部按摩的时候,触摸到冰凉的鼻子,他吓了一跳,不敢相信,一个人的鼻子会这么凉,和她的脸颊温差这么大,怎么可能? 后来他才明白,原来那一个个冰凉的鼻子,都是被整过的。 雪儿的鼻子,也是冰凉的,那个海王,他抚摸到过不冰凉的鼻子吗? 003 雪儿双手 雪儿双手叠了两叠,把圆领衫的下摆提上来握在手里,接着双手往上一抬,圆领衫就被脱去,上半身一览无余。 “我去!”渣男叫了一声。 “去什么去?”雪儿白了渣男一眼,“他又看不到。” 渣男站到盛春成面前,上下打量着他,问:“你真的看不到?” 他突然伸手摘掉盛春成的墨镜,幸好盛春成早有防备,也训练有素,没有被他这突然的举动惊到,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眼珠朝上翻着,露出了更多的眼白。 “啪”地一声,渣男在盛春成眼前闪过一个响指,盛春成没有反应,只是平静地伸出了手: “把眼镜还我。” 雪儿大声叫道:“哎呀,你不要欺负人家!” 渣男吃地一笑,他说:“我没欺负他,只是要验明正身。” 他把墨镜重新架回盛春成鼻梁上,继续说:“好了,验过了,他确实是个盲人。” 只这一下,盛春成虽然没有露出破绽,但也吓出一身冷汗,幸好平时训练的时候,他女朋友经常会突然这样袭击他,盛春成才能应付今天的渣男,要不然猝不及防,自己只要眨了一下眼睛,就破功了。 “无聊。”雪儿滴咕了一句,她已经走到按摩床边,躺了下来,上身一览无余。 盛春成用酒精湿纸巾细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和雪儿说,我们开始? 雪儿嗯了一声,闭上眼睛。 从头部开始,边揉边搓边推,虽然盛春成看不到渣男,但他知道,他一定正站在自己身后盯着他看,盛春成陡然紧张了起来。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冷静,却还是觉得有些心猿意马,怎么可能会没有,面对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而这个女人,现在以这样的姿势平躺在自己面前,她的脸色虽然有些暗澹,全身却是白皙到透明,自己的手抚摸着这张脸,怎么可能没有反应? 以往,即使自己有所反应,盛春成也不怕,因为雪儿面朝上躺着的时候,眼睛是闭的,翻过身背对着上面的时候,眼睛还是闭的,盛春成那里即使偶尔的肆无忌惮,她也不可能发现,这让盛春成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今天不一样,她发现不了,身后的渣男不可能不发现,作为男人,他知道一个正常的男人,在这时应该会有什么反应,他正在窥视着,说不定就想看看盛春成是不是像他自己表现出来的,是另类的男人,一个看不到女人身体的男人。 盛春成悄悄往前移动了一下,让那里抵住了床沿,这样,即使那里鼓起来,渣男也不会发现。 抵近之后,盛春成稍松了口气,他发现自己那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鼓起来,看样子自己平常的训练还是可以的。 心有挂碍,盛春成的手法自然就显得有些僵滞,雪儿感觉出来了,问: “盛师傅,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对。”盛春成老老实实地说。 “你去外面,我快好的时候再进来。”雪儿说,这是对渣男说的。 渣男纳闷了:“他又看不到我,紧张什么?” 盛春成笑了一下,嗫嚅道:“感觉得到,有人在看着你干活,就像考试的时候,被老师盯着一样。” “你不是瞎的嘛,还有哪个瞎眼的老师,会怕你偷看?”渣男问。 盛春成愣了一下,自知失言,赶紧胡扯:“我是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眼睛看不到的,小时候可以看到。” 雪儿点了点头,盛春成补上一句:“再说,在盲人学校,要作弊也是可以的,我们盲人,也有我们自己的课本。” “都是一个个针孔是不是?”渣男笑了起来,盛春成点了点头。 “滚吧,你。”雪儿轻吒一声,渣男大笑,他说好好,我走,把你们孤男寡女留在这里。 “滚!”雪儿吼了一声,渣男笑着走了出去,还把门给带上了。 “气死我了。”雪儿吁了口气,接着和盛春成说:“盛师傅,他已经走了。” 盛春成当然是看到他已经出去,盛春成也装作是松了口气,和雪儿说: “他怕你。” “谁知道,时间长了谁知道,男人,有几个不是三分热度。”雪儿说。 盛春成转移话题,问:“你嗓子是不是有点不舒服,我帮你走一下足阳明胃经好不好?” “好,昨晚说太多话了。”雪儿点了点头。 放松下来之后,盛春成的手法变得娴熟细腻,推、拿、提、捏、揉、点、拔、按都恰到好处,雪儿很快就发出了满足的呻吟声,彷佛是在梦游,声音飘飘渺渺传来,盛春成很享受这样的声音,翻过身之后,雪儿更是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睡着了。 渣男是掐准时间进来的,他站在那里,看着盛春成结束了全部按摩,雪儿已经睡着了,渣男和盛春成说,你走吧,让她多睡一会。 盛春成说了声好,又有些迟疑,渣男明白了,说:“哦哦,是不是还没有给钱?对了,你可以微信收款吗?” 盛春成说可以。 “来来,把你微信打开……对了,你有微信吗?” “当然有。”盛春成笑道,“我接单和打车叫外卖,都用微信。” 盛春成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渣男看到,一把就抢了过去,举着手机左右看看,叫道: “我去,这个是什么手机?” “盲人手机。”盛春成说。 “怎么用?怎么用?” “摇一下,然后语音就可以,开机按边上的按键。”盛春成说着,渣男把按键按了一下,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打电话,那就摇一摇,直接说拨打谁的电话,电话就拨出去了。”盛春成说,“有电话来,手指往右边划一下,就是接听,往左边划一下,就是挂机。” “那要是微信呢?”渣男问。 “还是摇一摇,然后说打开微信。”盛春成说,渣男大感兴趣,跟着摇一摇,说“打开微信”,屏幕上出现了微信的界面。 “我知道了,收款是不是也是摇一摇,然后说打开微信收款码?” “对。”盛春成点点头。 渣男马上摇了摇,说“打开微信收款码”,屏幕上出现了微信收款码,盛春成看到渣男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一下,然后转款。 盛春成的手机发出了声音:“微信到账一千元。” “够了吗?”渣男问盛春成,盛春成赶紧说:“不用这么多,三百就够了,我退给你。” “收着吧,收着吧。”渣男说,“这手机好玩,我也要去买一个。” “不行,不行,真的用不了这么多。”盛春成说。 “他给你,你就收,不收白不收。”身后传来雪儿的滴咕声,翻了个身,她又睡着了。 004 离开直播基地 离开直播基地,盛春成还是准备走一段路,到前面路口左转,转到东城实验学校那边再叫车,刚转过街角,他的手机响了起来,盛春成站住,拿出自己的手机,开机,然后手指从左往右划了一下,手机里传来一个大舌头的结巴的声音: “你,你在哪里?” 盛春成条件反射般,也跟着结巴:“我,我在九堡。” “熬烧,熬烧(快点,快点)。”电话里的声音不结巴了,“老头儿急煞了。” 盛春成说:“好好,东哥,我马上过来。” 接着手指从右往左一划,挂断电话,他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辆出租车停下,有两个小姑娘下车,盛春成笃着盲人手杖急走几步,朝司机摆了摆手,司机纳闷了,不知道这个瞎子要干什么,盛春成已经走到车边,收起了盲人手杖,拉开副驾座的门,钻了进来。 “去清吟巷。”盛春成和司机说。 “好。”司机启动了车子,接着说:“你能够看到我是空车?” 盛春成笑笑,说:“我是听到有人下车了。” 司机将信将疑,又看了看盛春成,没有再说什么,盛春成也沉默着,没敢把墨镜摘下来,对一个已经起疑的出租车司机来说,盛春成觉得,自己不要再去招惹他,继续扮演自己的盲人为好。 两个人一路无话。 清吟巷在杭城的老城区,盛春成要去的是一个老旧小区,里面十几幢五层楼的房子,都是八十年代建的。 现在拆迁的成本太高,土地收储中心情愿向城郊摊大饼一样摊出去卖地,也不愿意在老城区搞拆迁,反正现在再偏远的地也有人要,何必在这螺蛳壳里做道场,因此,市中心的这些老旧小区,反倒变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这些老旧小区,实在是太难看,很影响城市的形象,那就把外墙粉刷一下,搞靓丽一点,不过,粉刷也只粉刷靠近外面街道的几幢,里面的,随他去。 出租车到了小区的大门口,铁栅门关着,盛春成和司机说: “师傅,麻烦你帮我开进去,开到底,十二幢。” 司机按了一下喇叭,有保安从门边上的小房子里出来,看到是出租车,就往回走,懒得理他,司机勐地又按一下喇叭,保安回转身,有些愠怒地瞪着他,司机瞪回去,头往盛春成这边甩了一下,意思是没有看到,车上有一个盲人? 保安不情不愿地把铁栅门打开,不过还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们,手敲了一下汽车的引擎盖,问: “去哪里?” 司机把窗户按下,盛春成朝那边歪了歪头:“保安大哥,我去东哥家里。” 保安退了开去,放他们进去。 这里其实不是东哥的家,而是他父亲的家,东哥的父亲有老年痴呆,还有大脚疯,两条小腿终日水肿着,常年坐在轮椅上。 他父亲一个人,请了一个保姆一起住在这里,东哥自己住在钱江新城的东方润园,高档小区,进出的都是成功人士,他和他老婆都有些嫌弃老头,家里再大,房间再多,也没有把老头带过去。 再说,手下人进进出出东方润园,不仅不方便,也让他老婆和女儿觉得挺丢脸的,所以,白天的时候,东哥一般都在这里,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据点,老年痴呆的父亲,就当是一个不碍事的吉祥物了。 盛春成才走到四楼,就听到五楼闹哄哄的,一个楼梯,门对门两户人家,东哥他们这边每天人来人往,还喜欢敞开着门,住在他们对面的人家,早就已经搬走,房子出租给别人,租的人也都是没住几天,就逃也似地逃走。 谁都害怕自己住的地方,开门关门,每天进出都看到对面一大堆手臂上纹着各种花纹的青龙白虎大哥们,受不了他们直愣愣逼视着你的目光,也受不了他们的吵。 租客因此去吵房东吵中介,说是被诈骗了,出租的时候,你们没说过对面是一个黑社会的窝点,说什么也要退租,房东去找物业,物业也没有办法管,说是人家虽然看着像黑社会,江湖传闻好像也是黑社会,但他们也没在这里干黑社会的事。 再说,也没有规定说,人在家里,一定要关着门。 “来来,这是打黑办的举报电话,你说他是黑社会,要么你打电话举报,警察过来一窝端了,你不就清静了?”物业的工作人员和房东说。 结果,电话没有人敢打,上门也没人敢上,对面的人家只好自认倒霉,让房子一直空着。 盛春成才转过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转角,就有人从门里看到了他,赶紧起身跑出门,跑下楼梯,有些殷勤地搀扶着他上楼,好像他是一个要过马路的老大爷,盛春成一迭声地说着谢谢,谢谢。 一看到盛春成到了,坐在轮椅里的老头就兴奋起来,用双手拍打着轮椅的扶手,东哥白了他一眼,和盛春成说: “老头儿看到你,比看到个女人还高兴。” “东哥,老头儿现在还能?” 有人叫道,东哥白了他一眼:“你,你把你女朋友叫,叫过来,让老头儿当面试给你看。” “噶结棍,老子去洗头房,给老头儿带两个来。”那人说。 “气气气,熬烧(去去去,快)。”东哥手朝门外挥着。 大家都笑了起来,盛春成赶紧说:“我们去里面,我给叔叔做。” “等歇,等歇。”东哥说,“你,你饭还没吃过吧,先坐下吃饭,推理学就是这样说,先,先吃饭,再干活。” 东哥说话有点大舌头,又是个结巴,还喜欢说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扯上推理学,推理学这样,推理学那样。 盛春成在桌边坐下,桌上的两个烟灰缸,烟蒂已经满了出来,靠里面墙边,放着几只马甲袋的外卖饭菜,有人赶紧从袋子里,给盛春成拿出一盒饭,再加一盒菜,知道盛春成喜欢吃辣的,还给他挑了一盒辣的菜。 老头看到盛春成没有马上进去里面房间给他按摩,而是坐下吃饭,急了,一个劲地拍着轮椅的扶手,嗷嗷叫着,东哥瞪了他一眼,骂道: “卖比儿子,要不要巴掌吃个?!” 东哥凶起来的时候,一点也不结巴,老头被震住了。 005 盛春成的老家 盛春成的老家在千岛湖边的一个山坳里,属于安徽歙县的一个山村,地处浙江和安徽两省交界处。 他们从家里出门,去安徽歙县的县城徽城镇,还不如去邻省浙江淳安县的县城千岛湖镇更近、更方便,甚至在语言上,他们的语音也更像是淳安人,而不是人们印象中的安徽人,不会把“洗”,说成“死”,“你先去洗”,让人听着是“你先去死”。 他们那里的人,也觉得自己更像是浙江人,而不是安徽人,出门在外,有人问他们是哪里人,他们都习惯说是千岛湖的,而大多数人都知道,千岛湖是浙江的,不知道它其实有一部分,属于安徽,源头在始于黄山的新安江。 平时出门,包括出去打工、采购和做生意,他们也不会往深渡镇方向跑,而都是先到千岛湖镇,然后去杭城和上海,杭城到黄山的高铁开通之后,他们更是会从千岛湖镇去坐高铁出行。 盛春成的父母,是开中巴车的,已经开了十几年,路线就是从他们所在的乡里,到千岛湖镇来回跑,二十几里的山路,却是跨省际交通,他父亲是司机,他母亲是售票员。 从盛春成还没上小学开始,一直到他出去上大学,盛春成每次都是坐着自己家里的中巴车进出大山,连上中学,也是他父亲找了关系,把他弄到千岛湖镇上的中学上,而不是歙县,盛春成只有高考那年,才第一次去了歙县县城。 大二的时候,盛春成接到妹妹打来的电话,匆匆地就从浙江的丽水往家里赶,他上的是丽水的一所三本大学。 盛春成从丽水乘长途客车,路上走了六个小时,到了千岛湖镇,他赶去他们乡里的中巴车停靠的地方,那里停着两辆车,驾驶员都认识他是老盛的儿子,看到他就躲开了,不是怕见他,而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只有和他母亲关系很好的,也在当售票员的旺来嫂,看到他就眼眶红了,眼泪滴滴答答地流。 旺来嫂让他马上赶去医院,盛春成欲走,旺来嫂又叫住了他,和他说上车上车,还是先回家吧,你现在去医院,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家里去看看,家里还有两个小孩。 中巴车才坐了一半的人,旺来嫂就叫她老公开车开车。 一路上,旺来嫂一个劲地和他念叨,春成,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盛春成懵懵懂懂,不知道怎么回应。 盛春成赶回到家里的时候,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他爸爸开的中巴车从山崖上滚落下去,造成重大的交通事故,六死三重伤,六个里面有他的父亲,三个里面有他的母亲。 盛春成回到家里,家里都被死难者的家属们占据了,母亲还在千岛湖的医院里抢救,家里除了读初二的妹妹,和读小学六年级的弟弟,只有大伯在帮助照料,大伯是个盲人,在杭城的一家盲人按摩店当推拿师。 他也是接到电话,就急急地赶了回来,他是乘高铁直接从杭城到千岛湖,比盛春成早到了半天。 因为很早就开始开中巴车的缘故,盛春成家在当地属于中上水平,手头比较宽裕,两个舅舅,经常会以各种理由来找他母亲借钱,借了都是有去无回,把盛春成母亲也惹火了,骂了几次,把姐弟之情也骂没有了。 碰到这样的事情,两个舅舅连影子也不见,他们还担心自己送上门来,姐姐和外甥会要让他们还钱。 家里突遭这样的变故,盛春成整个人都懵了,但没想到,这还只是灾难的开头,而不是结束。 他父亲的中巴车,保险就快到期,父母挨不住一个拉保险的熟人鼓噪,说是让他们换一家保险公司,可以节省三百多块钱,父母信了,把钱交给了这个家伙,就以为没事,保险已经换一个公司续上。 没想到这个家伙,口袋里揣着他们的保费,并没有马上赶回去徽城镇,把保费交了,把保单拉出来,而是先去参加了一个亲戚的白事,山里人的白事,一做就要做好几天,那里白事还没有做完,盛春成父母这边出了事。 熟人一听说这事,就吓得人影都不见了,保险公司碰到这样的事,哪里肯认,说是一切都要以保单为准,结果,他们原来的保险公司已经过期,新的又没有续上,硬生生脱保了,保险公司那里,一分钱的赔偿也不可能拿到。 事故鉴定的结果是,这次事故,驾驶员要负全责,因此,死难者的家属们,就都住到家里来了,也顾不得这家里的大人,一个已经去世,一个还在医院里。 他们只知道,现在他们除了找盛春成家要赔偿,就没有其他的着落了。 盛春成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月,忙得焦头烂额、精疲力尽,连父亲的骨灰盒放在家里,都没有时间下葬。 他每天都要应付其他的死者家属,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赔了人家还不够,把父母替盛春成在千岛湖镇买的房子,乡里造的自己住的房子,都抵给了人家还不够,但盛春成,也没有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再给他们。 母亲出院了,医药费还是大伯付的,母亲保住了命,但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一条腿,他们全家,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只能搬回去村里,住在爷爷奶奶留下来的老房子里。 村里人帮忙,把他父亲葬在屋后的山上,和他的爷爷奶奶埋在一起,盛春成站在新砌的坟前,欲哭无泪,该哭的这么长时间,他早就已经哭够,再也哭不出来,站在那里,山里的风声凄厉,猎猎作响,他只觉得自己前路茫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去学校是肯定回不去了,家里有一个失去了劳动能力的母亲,和还在上学的妹妹和弟弟,所有的压力,都在盛春成一个人的肩膀上,他怎么担?能够如何担? 大伯站在他的身旁,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和盛春成说: “春成,你还是跟我去杭城吧,在这里也不会有出路的。” 是啊,在这个山沟沟里会有什么出路,他们那个地方,连地都没有,家里只有一片山林和一块坡地,山上是不值钱还不能随便砍伐的马尾松,坡地上也只能种点红薯和玉米,其他什么也长不了,赖在这里,连填饱一家人的肚子都难。 于是,盛春成只能把弟弟和母亲留给妹妹照顾,他跟着盲人的大伯,来到了杭城。 这是三年以前的事情。 006 门外的声音 门外的声音不时地传进来,几个手下都在和东哥抱怨,说催收这个活现在太难干,不能给那些人吃家伙,也不能把人带走,连想赖在人家家里,人家都会打电话报警,警察到了,二话不说就把他们先赶走,他们怎么解释要的是卡债,有银行的正式委托都没有用。 “老派一句话,很简单,说是要有违法,涉及信用卡诈骗,就让银行去经侦报警,要是债务违约,就让银行去找法院,妈妈个奥比,要是都去找法院,还有我们什么事?戳煞了(烦死了)。”有人骂骂咧咧地说。 “是啊,老子(我)他妈的追了三天,一个单子也没有完成,一分钞票也没有弄到。”另外一个说。 “人,人没找到?”东哥问。 “找到有个屁用,现在人家都知道在打黑,我们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根本就不怕我们,老子找到的这个落儿(笨蛋),老子一进去,他就手机拿出来,和老子说,现在开始,我都在录音录像,有什么话,你说吧,嘿嘿,那派头,倒好像是他在找老子要债。” “钱,钱要不要得到没有关系,你们都给我小心一点,推理学来说,人,人安全现在最要紧了,知道没有?到哪里都不要超过三,三个人,三个人,人家老派就按团伙算,也不要和人家闹架儿,一闹,就算你暴力追讨,先抠人,知道没有?”东哥交待。 “表背了,老子个毛(我现在),比他妈的卖保险的还有礼貌,到人家家里,阿哥阿姐叫个不停,他们要是肯还钱,老子叫他们阿爸姆妈都愿意,可就是他妈的没人会还钱啊。” 盛春成在里屋,一边给老头按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外面的对话,越听心里就越感到发靥,这哪里是什么黑社会碰头,完全是诉苦大会,看样子,再猖狂的流氓,也是怕吃牢房的。 盛春成手上用了点劲,老头嗷嗷大叫:“哎幼,哎幼,舒服啊,毛舒服类,熬烧再来!” 屋外的人听到老头的叫声,都笑了起来,有人叫道:“老头儿真当是和打套儿一样。” 下午,盛春成还有一个客户需要上门服务,但要四点以后,四点之前,客户需要午睡,盛春成从东哥他们那里出来,看看时间还早,决定还是先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一会,然后再出发。 盛春成回到了出租屋,女朋友去上班了,没有在家,盛春成在床上躺下,准备休息一会,他还是习惯性地拿过床头的耳机,戴了起来,耳机里传来的不是音乐,而是女人的呻吟声,是那个现在红遍p站的刘玥的呻吟声,盛春成从p站下载来的。 这是陈春成训练自己的手段之一,躺在床上,或者深夜在江边跑步的时候,他的耳机里放的都是这类的声音,就是为了让自己从心里对这方面很迟钝。 雪儿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在他面前一览无余的客户,她们都以为盛春成是个盲人,看不见,就很乐意于在他面前袒露自己,这让盛春成感觉有些头疼,客户就是客户,他必须让自己对眼前的画面麻木,不能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或者条件反射般的反应。 盛春成在刘玥的呻吟声里昏昏欲睡,却听到有电话铃声,好像刺破了刘玥的低吟浅唱,响个不停,盛春成扭头看看,看到自己另外一部华为手机的屏幕闪个不停。 盛春成有两部手机,一部是盲人手机,还有一部就是这华为手机,盲人手机是工作手机,总是在他的包里,和精油、酒精湿巾等等在一起,里面都是客户的名单和往来联系,所以盛春成不怕那个渣男翻看他的手机。 他所有的亲戚和朋友,还有一两个要好的同学,都在这华为手机里,盛春成每天出门工作的时候,从来不会把它带在身上。 盛春成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不禁皱了一下眉头,电话是他妹妹打来的,盛春成没接,都知道她要讲些什么。 妹妹现在已经高二,过了今年的暑假,就是高三,高考最后的冲刺关头,妹妹在学校里成绩中等,她自己早就想放弃,和盛春成说过很多次,不想参加高考,甚至想辍学到杭城来打工,她和盛春成说,再苦读一年,拿个高中文凭有什么用。 “有那个文凭,和没有有什么区别,哥。”妹妹和他说。 盛春成当然反对,不仅反对她辍学,还反对她不参加高考,坚持她一定要去上大学。 盛春成坐了起来,拿过手机,按了接听键。 “哥,你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生我气了?”电话一通,妹妹就在电话里说。 “没有,你想多了。”盛春成说。 “怎么样啊,那件事情?” “不行,你给我好好上学,好好考试。”盛春成一口回绝,“春妮,我和你说,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我就是去考了,也不会考到什么好学校。”盛春妮辩解道。 “我知道,春妮,哥也没有指望你能考上北大清华,考上什么985、211,你只要尽力就好,明白没有?” “没有明白,我想去杭城打工,帮助哥。”盛春妮迟疑了一下,嗫嚅道:“哥,你太辛苦了。” 盛春成笑了,他说:“你要是真的能体谅哥,就听哥的话,好好上学,知道了吗,不管你考上什么学校,哥都会供养你到大学毕业的,好好听话。” “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上大学?”盛春妮在电话里叫道。 盛春成沉默了,他想了一下,说:“因为你是我妹,我希望我妹妹能成为大学生。” “那要是上了那样的大学,出来还不是一样打工。” “对,那样还是打工,但你要是现在就辍学,你知道你是什么吗?”盛春成问。 “是什么,哥?” “你就只是一个农民工。”盛春成说,“你的周围,你认识的人大概率也都是农民工,起点不一样,圈子和接触的人就会不一样,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现实,人都是以类聚的,起点太低,意味着你以后可以选择的路,会窄很多,这是哥的切身体会。” 007 盲人按摩店 盲人按摩店开在景芳一个居住小区的大门口,一幢居民楼的底层,它的左边是一家牙医诊所,再过去是一家规模很小的面店。 右边过去,依次是一对夫妻经营的联华超市、浮力森林蛋糕店和海王星辰药店。 按摩店规模不小,有十几个盲人按摩师,老板本身也是一个盲人,老板娘负责收银,是一位聋哑人,店里唯一的正常人,是搞卫生的阿姨,盛春成来了,就是第二个。 读的是那么一所说起来也没人知道的破学校,中途还辍学了,盛春成自己也知道,凭这样的条件,自己要想在杭城找到什么好的工作,是不可能的。 他想过去送外卖,或者快件,后来还是大伯和他说,让他跟着自己学推拿,学会了,也算是有手艺在身上,真到了穷途末路,还可以应应急。 大伯和老板说好,让盛春成在按摩店里先做杂工,当当下手,店里包吃,住就和大伯一起住在他们租的宿舍里,这样,盛春成虽然收入不高,但几乎没有什么开支,自己的工资,可以寄回家里去。 盛春成初到杭城,这个城市,对他来说陌生而又坚硬,他也没有太多的选择,就在盲人按摩店待了下来。 盛春成跟着大伯学推拿,上手很快,只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手法就已经很娴熟,可以独立为顾客服务了,老板给他加了工资,算他是店里的一个正式人员,但盛春成知道,这其实还是没有什么前途,只是权宜之计,他在这里,不可能干久的。 他没有残疾证,考不上盲人按摩师的资格证书,连从业人员备桉登记都办不了,他也不是什么中医学院毕业的,要想拿普通人的那种正规的按摩技师资格证,第一道门槛就把他给挡住。 虽然吃的也算是技术饭,但这碗饭,光有技术没有证,就是一个黑户。 他在这里,虽然已经开始接待客人,但他的身份是模湖的,有一些客人,在这家盲人按摩店里,看到这么一个双目炯炯有神的按摩师,既感觉奇怪,又满心狐疑。 碰到有什么单位来检查,老板娘走到包间门口伊伊呀呀叫几声,陈春成扔下躺在按摩床上的客户,赶快就跑去了隔壁的牙科诊所。 牙科诊所的前台丁画眉,一看到盛春成失魂落魄地跑进来,就吃吃地笑,有些幸灾乐祸地问: “又来检查的了?” 一般来说,按摩店中午和傍晚的时候生意最忙,中午,附近有一些上班的客户,到了这里,一边按摩,一边就当是午休了,有几家单位,给下面人集体办了月卡,傍晚则是后面小区的住户居多。 其他时间,店里没什么客人的时候,盛春成在店里待不住,和一个聋哑的老板娘没什么可交流的,和那些盲人按摩师,沟通起来,盛春成也觉得有难度,毕竟盛春成看得到的世界,他们看不到,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两拨人,会有多少共同语言? 每逢这个时候,盛春成就熘到隔壁的牙科诊所,和前台的丁画眉聊天,丁画眉比盛春成大两岁,今年二十四岁,长得不算好看,也不难看,一头齐耳短发,圆圆的脸,鼻子的两侧,仔细看,还有很浅的几粒雀斑。 她和盛春成一样,读的也是湖南一所说出来也没有人知道的大学,不过她比盛春成好,至少是已经毕业,人家是正正经经的一个大学生。 “你大学毕业,还来这里当前台?”盛春成问。 “不然呢?”丁画眉“切”了一声:“现在是个人就是大学毕业好不好,大学生不值钱,特别像我们这种野鸡大学的,对了,你不是吗?” “我才读了一年多。”盛春成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耍流氓被开除了?”丁画眉问,“还是考试作弊?作弊也没那么严重啊,那种破学校,哪个考试不作弊。” “不是不是,我是家里有事,没有继续上。”盛春成没有和丁画眉说,到底是什么事。 大家都是年轻人,在这个城市,都是漂泊者,也都没有更多的地方可去,没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时间久了,就有了惺惺相惜的味道,丁画眉成为了盛春成的女朋友。 盛春成从他大伯他们的宿舍搬出来,花了两千三百一个月,和丁画眉两个人,在后面小区租了一套很小的单元房。 有了女朋友,又租了房子,还要给家里寄钱,盛春成的口袋就捉襟见肘,每个月都过得很狼狈,自己在按摩店,本来就是个身份模湖的人,他也不好意思和老板开口要求加工资。 而且,这个时候,疫情的高峰期虽然已经过去,按摩店关了一个多月后重新开张,很多的客人却没有回来,生意大不如往日,来一个新客,好几个按摩师就要抢,按摩店和洗脚店一样,按摩师的提成,都是按接客数算的。 盛春成不好意思去和那些盲人师傅们抢,碰到这个时候,他不是往前,而是往后缩,大伯因此说了他很多次,盛春成没有吱声,但下次再碰到这样的事情,他还是一样,因此收入比原来少了很多。 盛春成还担心,这样下去,店里迟早会维持不下去,需要裁人,真到了那个时候,盛春成知道,第一个该走的肯定是自己,怎么说自己所有器官健康健全,离开这里,也比那些盲人师傅们更好找工作。 盛春成重新有了去送外卖的打算,他打听过了,现在送外卖的收入,好像能比他在按摩店的收入高一些。 盛春成找到一个相熟的外卖小哥,求带,小哥斜睨着他说: “你以为外卖这碗饭很好吃,风里雨里雪里,碰到难搞的客人,不仅给你白眼,还给你一个差评,我他妈的常常跑着跑着就想停下来,先在路边大哭一场。” “别多想了,我要是有你的手艺,天天穿着白大褂,在这空调房里干活,睡觉都会笑醒。”小哥补了一句。 “钱不够啊,我睡觉都会哭醒。”盛春成和小哥说。 “笨!”小哥看了看他,骂道:“人家现在做美甲的,美容的,都上门服务了,你有这个手艺,为什么不可以上门服务?上门服务,一天做个两三个客户,赚的钱肯定比我多。” 盛春成眼睛一亮,对啊,自己为什么不可以上门服务,上门服务,人家才不管你有没有什么按摩技师证,即使有人想看,自己去做个假证带在身上,人家也分辨不出来,最后看的,还不是你的手艺,要论手艺,盛春成就很自信。 盛春成把这事和丁画眉说了,丁画眉也很高兴,觉得眼前一片光明,盛春成终于也可以被人共享了,眼下,不是共享经济时髦嘛。 008 说干就干 说干就干,盛春成重新注册了一个微信号,备注(按摩师,上门服务)。 这一天下午,盛春成休息,他骑着自行车去了西湖边,去了武林广场,去了西湖银泰,去了龙翔桥,什么地方人多,他就往哪里钻,他想着人多的地方,才会有更多的人拿着手机,去搜附近的人,才会有更多的人看到他。 他隔半个小时就换一个地方,为的是增加被更多的人搜到的可能,手机紧张地攥在手里,都快被他攥瘦,攥出水来,其实攥出的是他手心的汗。 但手机一直都静悄悄的,没有反应,盛春成真想抓住边上的什么人问问,你们就不搜附近的人吗?你们有没有看到我?我,按摩师,上门服务的。 盛春成站在那里朝四周看看,周围的人都行色匆匆,没有几个人在看手机,就是有几个边走边盯着手机屏幕的,盛春成从他们身后,伸头看看,他们的手机屏幕上不是游戏,就是抖音短视频,现在的人,怎么都对附近的人没有了兴趣? 到了四点多钟的时候,跑了一个下午快累趴了,盛春成正坐在杭城大厦门口的台阶上,他的手机终于有动静,有人申请加他,盛春成心里一阵狂喜,赶紧同意。 一上来,对方直接就问:“多少钱一次?” “两百。”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客户,盛春成不想失去他,打出两百之后,心抖了一下,赶紧加上一句:“今天开业酬宾,可以打六折。” “发个自拍过来看看,不要美图。”对方说。 “什么自拍?”盛春成湖涂了,问。 “当然是小妹的自拍,要是个丑八怪,别说六折,白送也不要。”对方说。 盛春成恍然大悟,知道对方误会了,赶紧说:“我们是正规的按摩服务。” 对方一秒不停,马上就把他拉黑了,拉黑之后,盛春成感觉对方肯定还骂了他一句。 盛春成呆呆地看着重归寂静的手机屏幕,叹了口气。 骑着自行车,盛春成满脸沮丧地回家,丁画眉也回来了,看到盛春成满脸的晦气,她就知道盛春成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丁画眉问: “怎么,一个联系你的人都没有?” 盛春成苦笑:“有是有,不过人家要的,不是我这种按摩。” 丁画眉点点头,明白了。 两个人隔着一张小饭桌,面对着面坐在那里,连晚饭都没有心情做,盛春成和丁画眉说,你试着搜搜我,是不是这新注册的微信号有问题,别人搜附近的人,都搜不到。 丁画眉拿出自己的手机,低头摆弄了一下,然后把手机举起来给盛春成看,盛春成看到,自己的微信号就在上面。 盛春成苦笑了一下。 “错了!”丁画眉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叫道。 “什么错了?”盛春成盯着丁画眉。 “你想错了啊。”丁画眉吃吃地笑着。 盛春成以为丁画眉还在想着下午加他的那个人,这个还会有错,人家要的,当然不是他这种按摩。 “莫名其妙。”盛春成滴咕着。 “来来,大哥,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丁画眉又拍了一下桌子,盛春成看着她。 丁画眉说:“你看啊,你这个什么按摩师,上门服务,你想,现在的人多小心,外卖小哥敲门,都要先从猫眼里看一看,或者先开一点门缝,这请人上门按摩,得有多大的胆量? “特别是,比如像我们女的,按摩的时候,还穿那么少,请个人到家里来,妈呀,那不是引狼入室吗,除非他或者她,真的是色胆包天,叫鸡或者叫鸭,才敢干这种事,所以,你能吸引那种人,很正常啊,一般人才不会加你,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盛春成想了一下,觉得丁画眉这话还是有道理的,他点了点头。 “那你说怎么办?我在后面再加一句,我保证我是好人?”盛春成问。 “那也要有人信你啊。”丁画眉大笑,“要么你在额头,贴上‘好人’两个字,我给你拍张照片,你做微信头像。” “滚!”盛春成骂了一句。 “我要是滚了,你就该后悔死了。”丁画眉没有生气,而是得意地说。 盛春成听出她话里有话,赶紧说:“怎么,你有办法了?” “我有……哎呀,今天我这肩膀好酸。”丁画眉叫道。 盛春成站起来,走到丁画眉身后,替她按起了肩膀,按了一阵后,问: “舒服吗?” “舒服,到底是专业的。”丁画眉点头说,“继续,继续,不要停。” “我不停,但是你可以说了吗?”盛春成问。 “当然,好人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盛春成问。 丁画眉点点头:“你?算是吧,不过要认识你才会相信,怎么让不认识你的人也会信你是个好人,你说?” 盛春成在她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我要是知道,还用问你。” 丁画眉咯咯地笑着:“好吧,那我换一个方式打开问题,我问你,你听说过有盲人当小偷当强盗的?你听说过有什么良家妇女,是被盲人强奸的?” 盛春成心里一凛,叫道:“你是说,我去当个,当个……” “盲人按摩师!”丁画眉说,“你是不是马上就人畜无害,是个好人,马上就可以让人放下戒心了?请个盲人到家里,谁会害怕啊。” “太好了!”盛春成禁不住叫了起来,他觉得还真是这样,如果自己是个盲人按摩师,别人就可以放心了。 盛春成当场就想改他微信的备注,被丁画眉制止了,丁画眉说,不是改个名这么简单的,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盲人,只有你怎么看都像盲人了,你才可以去当盲人按摩师,不然,穿帮了,还要我去给你收尸。 “来来,你先走给我看看,让我看看像不像盲人。”丁画眉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退开去,真的在房间里走起来,他脑子里竭力地回想着,店里的盲人师傅们是怎么走路的,他模彷着他们。 丁画眉认真地看着,她每天都能看到隔壁的盲人进进出出,她对他们也够了解,可以评判。 “去,你去给我倒杯水。”丁画眉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回想着,店里的那些师傅,平时是怎么走过去给自己倒水的。 009 到了店里 到了店里,盛春成开始很注意地观察盲人师傅们的一言一行,用心揣摩着,晚上回家,从上楼开始,他就让自己进入盲人的角色,像个盲人那样开门,像个盲人那样在家里行动。 丁画眉经常会突然袭击,她和盛春成说,什么时候最容易穿帮,就看你下意识的反应对不对,你现在要把你看到的都当没看见,你去人家家里,肯定免不了会有人,要试试你是不是真盲人,你现在必须从心里就认定自己是个盲人,什么都看不到。 很对,盛春成觉得丁画眉说的很对。 丁画眉从网上,替盛春成买来了盲人手杖和盲人手机,买来了墨镜。 还从小区墙上的小广告,找到一个做证件的电话,联系上,给盛春成做了一套残疾证和身份证,身份证上的信息和盛春成真的身份证是一模一样的,只有照片换了一张,换了张眼珠朝上翻着,都是眼白的照片,这样就和残疾证上的对应了起来。 他们住在城东,晚上的时候,特意跑去了城西的万达商城,盛春成戴上墨镜,打开盲人手杖,笃笃笃笃地往店里面走,去买各种东西,丁画眉跟在后面看着,她看路人的反应,也看盛春成买东西的时候,那些店员的反应,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把他当作是一个盲人。 丁画眉和盛春成说,这个也是让你习惯自己的角色,明白吗? 盛春成大笑,和丁画眉说,你不会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吧?说话像个导演。 丁画眉很认真地说:“我不是,但你必须是,你必须是个一流的演员,要不然……” “知道了,你又要替我收尸。”盛春成笑道。 “去,认真点,别嬉皮笑脸的。”丁画眉骂道。 不过,丁画眉从心里必须承认,到目前为止,盛春成的表现是合格的,这个家伙的悟性很高,没有去读电影学院还真是可惜了,不然,他肯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演员。 到了后来,盛春成和丁画眉两个人,几乎每天晚上都在远离城东的,杭城各个区域漫游,在城东,他们害怕会碰到熟人。 盛春成逐渐适应了自己作为盲人,出现在各种场合,从公园到地铁站,公交车到大商场和大型超市,甚至还去了电影院,虽然边上人看到一个盲人来看电影,都觉得很好奇,但看到和他手挽着手的丁画眉,明白了,这个瞎子,是陪女朋友来听电影的。 很多人对他们表示出了明显的同情,有同情丁画眉的,怎么找了个瞎子当男朋友,也有同情盛春成的,觉得他长得也还算可以,怎么就会是个盲人,可惜了。 盛春成在众人的目光和议论纷纷里,越来越适应盲人这个角色,也越来越感到得心应手,几次,他觉得自己可以开始的时候,丁画眉都不放心,和他说,再习惯一段时间,不要急。 这天上班,大伯来找盛春成,说话吞吞吐吐的,盛春成明白了,问: “大伯,老板是不是嫌店里人太多了?” 大伯说对,春成,你也知道,现在店里的生意不好,老板的压力挺大的,我已经给你说好话了,老板其实,也很喜欢你,但是春成,你也知道,这里的这些师傅,要是出了这门,想讨一口饭吃…… “我知道了,大伯,我走。”盛春成说。 大伯拍了拍盛春成的肩膀,和他说:“这几个月,家里你不用担心,我会寄钱给春妮,你就好好找一个工作,还有,画眉这女孩子,对你是真心好,碰到有什么事,不要和人家乱发脾气。” “我知道了,大伯,我会的。”盛春成点点头。 他收拾东西准备走,大伯要送他,老板听说了,也过来送他,和他说,春成,不要怪我,但凡还有办法,我肯定…… 虽然老板看不到,盛春成还是朝他鞠了一躬,和他说:“老板,谢谢你收留了我这么长时间。” 其他的师傅,知道盛春成要走,也都过来送他,一堆的盲人挤到店门口,隔壁的丁画眉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看,走到门口就明白,盛春成这是要离开按摩店了。 丁画眉没有继续走过来,而是退了回去,过了一会再出来,按摩店门口已经没有人,丁画眉和老板请了半个小时的假,就朝后面小区走去。 丁画眉回到家里,看到盛春成拿着盲人手机,盛春成见她回来,什么都没有说,刚刚,他看到丁画眉走到门口,朝自己这边看,知道她已经知道自己的事,这才特意回来了,盛春成和丁画眉说: “逼到梁山了,我想开始了。” 丁画眉点点头说,好吧。 盛春成把自己微信的备注,改成了“盲人按摩,上门服务,联系请用语音。” “把附近的人关掉,在这里不要开。”丁画眉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明白了,赶紧把位置信息关了,丁画眉考虑得对,这里要是开了,能搜到他的,基本都是这附近的人,这附近的人,有几个不知道他是盲人按摩店里那个非盲人。 盛春成站起来,问丁画眉:“你还要上班吗?” 丁画眉点点头。 “我和你一起出去。”盛春成说,丁画眉说好。 两个人走到小区门口,丁画眉回去上班,盛春成走去对面的公交车站,正好有一趟公交车进站,盛春成也不管是几路车,去哪里,就爬了上去,只要能离开这附近就好。 公交车开到钱江新城的时候,盛春成把自己的盲人手机拿出来,打开位置信息。 公交车载着他,过了市民中心,到了前面城星路左转,一直开到秋石高架,上了钱江三桥,从三桥过了江,到了滨江,盛春成在终点站下车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星光国际广场,边上是苏泊尔大厦,对面是康恩贝大厦。 虽然没有必要,盛春成还是戴上了墨镜,拿出了折叠盲人手杖,笃笃笃地往前走,戴上墨镜之后,盛春成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感到自己的心情,似乎也平静下来,手杖笃着地面的声音,听上去很亲切,盛春成禁不住咧开嘴笑了一下。 盛春成从星光国际广场边上的光辉路走进去,看到有一家蓝山咖啡馆,盛春成感觉到渴了饿了,也累了,前面走得太匆忙,他在店里,连中饭都没有吃。 盛春成很想进去蓝山咖啡坐坐,又想到自己现在是个失业人士,还喝咖啡,而且是蓝山咖啡,未免太奢侈了,他没有进去,而是转到了对面星光国际广场里面。 里面有一家麦当劳,盛春成大喜,笃笃笃笃走过去,他刚到门口,马上有一个服务生看到他,迎了过来,问他是不是要来他们麦当劳? 盛春成点点头说是,服务生领着他进去,安排他在座位坐下,问他需要点什么,他帮他点。 盛春成要了一杯可乐,一个麦辣鸡腿堡和一份薯条,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放在桌上,他点的餐还没有上来,手机却叫了起来: “有人加你微信了,有人加你微信了。” 010 现在是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钟,麦当劳里面的客人不多,盛春成一个人占据着一张桌子,他看到后面新进来的客人,端着托盘,经过自己身旁时,看了看他,又走过去,找了另一张桌子坐下。 盛春成对此已经习惯,他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不是歧视,而是陌生,一般人很少有和盲人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都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对陌生的东西,人们总是习惯性地回避,从这种回避里,盛春成可以感觉到,作为一个盲人,自己和他们有多么不同。 这些日子,盛春成已经有太多次感受到这种下意识的回避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可以说他这个“盲人”是成功的。 盛春成回忆起自己在店里,包括以前每次大伯从杭城回去,他们几个小孩,看到盲人的大伯时,也会表现出这种下意识的回避,打一个招呼,就躲去其他的房间,不会有更多的话。 一直到家里出事之后,盛春成才感觉到自己和大伯真正走近了,大伯虽然是个盲人,但还是让他感觉,自己的家里还是有大人的,自己并没有那么孤单无力,这种感觉,让盛春成觉得挺温暖的。 盛春成把手机的声音调小一些,点了同意,马上出来一个界面,对方是一个叫“我想瘦”的人,迫不及待发过来一条语音。 盛春成点开语音,里面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子的声音: “请问,你们按摩有什么要求?” 盛春成愣了一下,按摩有什么要求?这个问题有点怪,按摩是服务行业,服务行业,是顾客对我们有要求才对,我们能有什么要求,你就是牵条狗过来,让我给它按摩,我也会按。 盛春成想了一下,和对方说:“看你的需要,我们是为客户服务的。” 过了一会,对方又过来一条语音:“是上门服务,就是到我家里来吗?” 盛春成回道:“对,我们是上门服务。” “你是盲人?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盛春成又想了一下,回答:“对,我是盲人,时间的话,要看,因为我有很多客户,有时候时间会有冲突,需要提前预约安排。” 盛春成故意卖了个噱头。 “那么,明天下午可以吗?” “下午几点?”盛春成问。 “下午我都可以的,看你。” “那就两点吧。”盛春成说,“你把地址告诉我。” …… 放下电话,盛春成心里一阵狂喜,这就是他的第一个客户,而且很明确,对方要的就是真正的按摩,不是其他的按摩,不然,也不会找他一个盲人了。 看样子,他的事业,从明天就可以开始,最让盛春成高兴的是,从电话里就可以听出来,对方对按摩这行不是很懂,还是一个新手,盛春成心想,当盲人按摩师,我也是一个新手啊,正好,你真是天生的第一个客户。 服务生给他送来了餐点,盛春成问他: “帅哥,江南豪园在哪里,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就那边,你有没有看到……哦哦,对不起,就是对面不远,过了马路,就是康恩贝大厦,康恩贝大厦的那边,就是江南大道,江南豪园,就在江南大道的那边,从这里过去,最多走十分钟。”服务生和盛春成说。 重回到光辉路上,盛春成朝前后看看,稀稀落落的几个人,都低着头在走自己的路,没人注意他,盛春成把盲人手杖和墨镜都收了起来,放进包里。 他沿着光辉路走到前面的大转盘右转,右边是苏泊尔大厦,对面就是康恩贝大厦,盛春成走到江晖路左转,就看到了不远处江南大道的红绿灯,他走到十字路口,看到江南大道的对面,有一大片的高层建筑,心想,这应该就是江南豪园了。 盛春成过了红绿灯,看到了江南豪园的指示牌,他没有走去小区的大门,而是转身朝公交车站走去,保险起见,他重新戴上墨镜,打开了盲人手杖。 他必须小心,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人倒霉的时候,常常是碰来碰去都是万一,没有一万,万一他走到小区门口,走在这里,正好就碰到那个“我想瘦”呢。 盛春成等到了公交车,他再一次和来时一样,体验到了盲人的好处,他上车的时候,司机不仅不要他买票,还朝后面叫着: “哪位给这个朋友让个座。” 有两三个人站了起来,其中的一位老大爷,一把就把盛春成拉了过去,坐在了他的座位上,盛春成赶紧说谢谢,谢谢!心里有些愧疚。 他偷偷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记住了,他要计算从这里到家的时间,这样可以确定明天出发的时间。 车到景芳二区的时候,离他家还有两站路,盛春成就下了车,收好盲人手杖和墨镜,找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回去。 第二天中午,盛春成十二点半就准备出门,他还是要骑三四站路,远离他居住的小区,然后才戴上墨镜,打开盲人手杖去乘公交车。 丁画眉和盛春成说,今天开张,要么你坐滴滴过去。 盛春成说不行,来去差不多要一百多块,那就等于是白干了,坐公交车,一分钱也不用花。 丁画眉不放心,想陪盛春成一起去,说他第一次接单,她送他去江南豪园的小区门口,在那里等他。 丁画眉打电话回诊所请假,结果被老板臭骂一顿,说是你昨天请了半小时,今天又请半小时,现在还要请一个下午,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干了,不相干你就不用请假了,直接别在我面前出现。 丁画眉扁着嘴,盛春成安慰她说,没事没事,不用送,我是去干活,又不是去送死,不会让你来收尸的。 “那好吧,你出来马上给我电话,听到没有?”丁画眉说,盛春成连连点头。 今天过来的路,盛春成昨天已经趟了一趟,一路很顺利,下了公交车,盛春成笃笃笃笃走到江南豪园的西门,有一位保安见到他,马上迎了过来,问他去哪里,盛春成说十二幢。 “十二幢几号?” 盛春成告诉了他几号。 保安扭过头,和保安室里的另一位保安说:“胖婆儿那里,我带他去。” 另一位保安挥了挥手。 保安领着盛春成到了十二幢,单元门开着,保安问盛春成,下毛(下次)还要不要来,盛春成点点头说,应该会吧。 保安很贴心,和盛春成说,你下毛再来,就按这个键,这是可视门禁,上面会给你开门。 他抓着盛春成的手,教他摸着那一排的门禁按钮,和他说,他要去的是第几排,从上面往下数第几个,记住了吗? 盛春成做出努力记忆的样子,嘴里念叨了一遍,然后说我记住了。 保安领着他进去,又抓住他的手,教他摸电梯的按钮在哪里,和他说按上面这个键,说着就抓着他的手指,把上行键按亮,两个人站着等了一会,电梯到了,电梯门打开,保安人走进电梯,一只脚抵在门口,防止电梯门合拢。 保安又教会盛春成,要按从上面数下来第几个按钮,按亮了楼层键,保安这才退了出去。 他站在门外和盛春成说,听到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你出电梯左转,左边那个门就是。 趁着电梯门没有关拢,盛春成朝门外的保安鞠了一躬,说谢谢,谢谢大哥! 011 盛春成走到门口 盛春成走到门口,他看到了门边上的门铃,想了想,他伸出手,没有去按门铃,而是敲响了门。 毕竟,对一个“盲人”来说,找到门很正常,第一次来,就能准确地摸到门铃,不正常,容易让人起疑。 门里响起了一个声音:“来了,来了。” 盛春成站在那里,等了四五分钟,门也没有打开,他伸出手,想敲第二次,手快接触到门的时候,又缩了回来,安静地站在那里。 又过了两三分钟,门勐地被拉开了,门里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喘着粗气,盛春成暗地里吃了一惊,这女孩子,也太胖了,身高和丁画眉差不多,只有一米六二六三,但却快有丁画眉的一倍重,少说也有一百六七十斤。 她手里拿着任天堂switch游戏机手柄,怪不得这么久才来开门,她刚刚肯定是一局游戏才开始,听到盛春成敲门,应了两声,却走不开,等玩完了一局,这才有时间过来开门。 看到盛春成,女孩似乎比他还要紧张,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脸憋红了,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盛春成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笑出来,他微微仰着头,脸侧了一点,而不是正对着女孩的脸,因为他看不到啊,盛春成用尽可能平静的声音问: “你好,请问你是不是那个‘我想瘦’?” 盛春成心里在想,长成这样,要是你不想瘦才奇怪。 “对对,就是我。”女孩说,“你是那个那个,盲人按摩师?” 她说话的时候含混不清,声音不像是从嘴里发出来的,而是从一堆肉里挤出来的。 盛春成说对,你需不需要看看我的残疾证和身份证? “做按摩还要看这个?”女孩纳闷了,滴咕了一声,接着问:“可以不看吗?” 盛春成笑道:“我是怕你对我不放心。” “嗨,那就不用看了,进来吧。” 女孩把身子让开,请盛春成进去,盛春成心想,看样子丁画眉说的没错,人们对盲人全无戒心。 进门是一个餐厅连着客厅的四十来平方的厅,房子的装修很讲究,却凌乱不堪,进门靠墙的地方,堆着一堆的空饮料瓶,易拉罐和快递纸箱、泡沫箱,餐桌上,吃完的餐盒没有收掉,杯子里还残留着三分之一杯牛奶,杯子边上,是一盒插着吸管的维他柠檬茶。 客厅的茶几那里,一茶几摊着都是各种零食。 女孩关了门就管自己走了,盛春成不能跟着她走,他是“盲人”啊,盛春成移动两步就站住了,故意踢到一个空易拉罐,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堂啷啷的声音。 女孩扭头看看,这才意识到,“哦哦”地滴咕着,喘着气回来,和盛春成说: “我忘了你看不到,我来带你。” 她牵着盛春成的手,盛春成感到她的手上汗津津的,她带着他走到沙发那里,沙发上散落着毛巾毯,裤子和毛绒娃娃,盛春成看到对面巨大的电视机屏幕上,是《喷射战士2》游戏的画面,这就是她刚刚在玩的。 女孩把盛春成领到这里,却是一派的茫然,好像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 “那个,那个,按摩都要按什么地方啊?”女孩问。 盛春成差点笑出来,按什么地方?盛春成说:“这个看你需要了,你哪里不舒服,我就可以帮你按哪里。” 胖姑娘用手里的游戏机手柄挠了挠头:“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啊……对了,你们按摩,都在哪里按?” “一般都是在床上。”盛春成说。 女孩的脸霎时绯红,急速地摇着:“不要不要,我躺在那里,那不糗死了。” 盛春成说:“坐着也可以。” “那你坐,你坐。” 女孩把沙发上那些东西往另外一头推推,让盛春成在沙发上坐,盛春成刚刚坐下,女孩朝茶几上的零食挥了下手:“想吃什么你自己拿。” 马上想到盛春成看不到,改口道:“哦哦,你要吃什么,我帮你拿?” 盛春成摇了摇头。 “口渴不渴,要不要喝饮料?”女孩又问。 盛春成赶紧又摇头。 “美女,我们是不是……”盛春成说。 “哦哦,按摩,按摩,我们是要按摩。” 女孩朝四下看看,弯下腰,用胳膊一抹,半张茶几上的零食都到了地上,她接着把刚刚推到沙发一头的那堆东西拿起来,扔到侧边的单人沙发上,给自己腾出地方,她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盛春成差点被她震得站起来。 女孩看了看盛春成,“啪”地一下,把一条肥腿搁到盛春成面前的茶几上,试探性地问盛春成: “你就给我按腿好不好?” 盛春成说好啊,你需要按哪里都可以。 女孩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盛春成摸到了她的腿,欠着身,开始给她按起来,女孩仰躺在沙发上,随他去了,她有自己要忙的事情,开始在线组队,盛春成看到,她组到了一个日本的,一个韩国的,还有一个,看国旗分不清是哪个国家的,四个人,扛着不同的工具,马上就准备出发。 扛着一个大滚筒的,就是这个女孩。 盛春成一边按摩,一边偷偷地从墨镜后面瞄着屏幕,暗暗心惊,他看到这个在现实世界里,说话都很费劲的女孩,在游戏里身手敏捷,推着滚筒,风驰电掣地刷着油漆,上坡下坡,上墙壁上屋顶,看得盛春成眼花缭乱。 三分钟一局的游戏结束,他们这队四个人,以涂了百分之六十三面积的成绩获胜,四个人中,又是这个胖姑娘的分数最高。 “喂喂,你会不会玩游戏……哎呀,我又忘了,你看不到。”女孩惋惜地说,“你怎么就看不到呢,要是你会玩游戏多好,我们可以组队。” 盛春成笑笑,问:“你还需要按哪里?” “不用不用,你就按那里就可以,对了,你累不累,累了就别按了,坐那里休息,吃点东西。”女孩叫道,她马上又开始了第二局。 盛春成从墨镜后面瞪了她一眼,在心里骂道,特么的,你是要请人来按摩吗? 过了一会,盛春成又问女孩,要不要按其他的地方,女孩还是挥着手里的游戏机手柄说不用不用,就按那里,要么你就休息吧。 一个小时下来,她游戏不知道玩了多少把,盛春成按着的部位,却没有换过,只有这一条肥腿,也不知道有没有按肿。 这样的客户,可真够奇葩的,盛春成虽然终于快完成为他第一个客户的服务,心里却一点也不开心,他知道,这肯定就是一锤子买卖,不会有第二次了,自己别说是个按摩师,连个合格的游戏观众都不是,在这里,完全是可有可无的。 盛春成湖涂了,他不知道,这女孩昨天为什么要加自己,她对按摩,根本一点的兴趣也没有。 “喂喂,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好像这才想起来,问盛春成,盛春成告诉了她。 “我叫钟欣欣,钟表的钟,几点钟的钟,欣欣向荣的那个欣欣。”女孩和盛春成说。 012 钟欣欣 钟欣欣到今天还没满二十岁,她不是杭城人,而是下面县里的,父母办了一个生产五金工具的公司,专门做那种二十四件套,三十二件套、四十八件套,一箱箱的五金工具,里面从老虎钳、线钳到各种规格型号的螺丝刀和扳手,应有尽有。 生产出来的产品,主要是出口到欧美等地。 钟欣欣高中还有几个月没有读完,父母就把她送去了英国,他们盘算好,到了英国,钟欣欣哪怕其他没有学好,至少英语总可以学会,他们是做外贸的,钟欣欣回来,可以派上用场。 钟欣欣在英国学了半年的语言,然后进了格拉斯哥大学,才学了一个学期,疫情来了,钟欣欣和她家里人都快吓死了,赶紧让她化了六万多,买了一张高价机票,逃了回来。 隔离结束,钟欣欣不想回去县里,知道父母看着她也厌烦,她就骗父母说,她还要上网课,回去那个破地方不方便,自己要留在杭城,父母想都没想,就同意她留在这里,江南豪园,是他们自己家买的房子,一直空着,她正好可以住。 反正她长得这么安全,胆子又小,父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要在杭城待着,那就待着,由她。 对钟欣欣来说,什么上网课等等,当然都是胡扯,她连接下去会不会回去英国都不知道,还上屁的课啊,就是在格拉斯哥,一个学期,她也没上几天课。 对她来说,在杭城和在格拉斯哥唯一的区别,就是换了一个地方玩游戏,还有就是,这里的外卖,比格拉斯哥好吃太多了。 从读小学开始,钟欣欣就是学校里最胖的女生,“肥猪”这个外号,一直就跟着她,如影随形,怎么也甩不掉。 这让钟欣欣很自卑,甚至有点自闭,自闭到什么程度?她想要什么东西,妈妈给她钱,让她自己去买,她到了店里,转来转去,怎么也没有勇气和营业员开口,让她把那东西给自己看看,最后还是带着钱空手回来。 后来,幸好网上购物开始盛行,这才解放了她。 还帮助一起解放她的是,到了读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同学,成为了她的闺蜜,钟欣欣高兴坏了,周六和周日,甚至是平时放学以后,钟欣欣最喜欢拖着闺蜜去逛街,想买什么,她就和闺蜜说,闺蜜再和营业员说。 想吃什么,钟欣欣也是把钱给闺蜜,让她去买。 这个闺蜜,陪着她从初中到高中,高中的时候,即使她们不在一个学校,周六周日也会凑到一起,内容只有一个,还是逛街,钟欣欣其实很喜欢逛街逛商场,但要让她一个人去,打死也不会。 后来,钟欣欣去了英国,闺蜜去了北方读大学,现在还在那里。 钟欣欣到英国后,寄宿在英国人家里,那份人家的主妇,做出来的食物比屎还难吃,但钟欣欣待了一年,也没敢说一个不喜欢或不好吃,他们问她,她总是说很美味。 终于可以回国了,钟欣欣长长地吁了口气,狠狠地感谢了感谢这场疫情。 从国外回来,在这个房子,钟欣欣一个人待了几个月,除了每天半夜,下楼去走走,她一步也没有走出过这个小区,之所以半夜才敢下楼,而不是更早些的时间,她就是觉得,只要有人,自己一经过,那些人就会在后面指指点点,让她透不过气来。 只有到了半夜没人的时候,她才有勇气下去,也正因为她半夜里总是在这个小区游荡,小区里的保安,都知道了她,她没和他们说过话,他们和她打招呼,她都是一声不吭,急急地躲开,但他们都知道,她是十二幢的“胖婆儿”。 钟欣欣一个人待在这房子里,其实是很无聊的,也觉得很孤独,玩游戏经常玩到想吐,她心里很想和人说说话,哪怕不说,有个活人在她面前,晃来晃去也好啊,但她就是过不了自己这关,出不了门,开不了那个口。 她每天能看到的就是送外卖和快递的小哥,就是他们,钟欣欣心里也很想和他们多说几话,请他们喝饮料,但每次,打开门的时候,她都是低着头,憋红了脸,接过东西就把门关上,门关上之后,她觉得自己都快哭了。 她不喜欢回家,也是因为在家里,会碰到的熟人太多,隔壁邻居,父母公司里的人,他们看到她都喜欢问这问那,一副很关心的样子,钟欣欣总是窘着,一句也说不出,一句也不想说,如果地上有条缝,她就想钻进去躲开他们。 只有到了网上,钟欣欣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在游戏里,她才能感到自己的骁勇和厉害,威风凛凛,能收获别人的赞美和羡慕的目光,不管在什么游戏里,她的级别总是很高,装备总是最好的。 她可以很骄傲地走来走去。 在网上,她也很阔绰,价值几百几千的装备,她看着谁顺眼,随手就可以送给他。 钟欣欣总是感慨,为什么不能网上的一切才是真实的,而现实的世界才是虚拟的,要是能够颠倒过来,那该多好。 不玩游戏的时候,钟欣欣拿着手机,很喜欢刷附近的人,一遍遍地刷,不是想认识附近的人,单纯只是想看看,然后想象,这附近的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啊,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猫,躲在角落里,静静地朝外看着,在看着他们。 这种类似偷窥的行为,让她感到一种刺激。 昨天下午,钟欣欣又一次次地在搜附近的人,她的眼睛一亮,她看到了盛春成,盛春成的网名叫“工作者”。 钟欣欣盯着“盲人”那两个字看,盲人按摩师,那就是瞎子,他看不到自己,他看不到自己,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钟欣欣的手抖着,赶紧加了“工作者”,对方很快也加了她,钟欣欣想也没想,就发过去一段语音,发出去之后,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大的勇气,居然敢和陌生人说话,钟欣欣又骄傲又得意,她都有点崇拜自己了。 和盛春成约好了今天下午两点,放下电话,钟欣欣想忍,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盲人,盲人,钟欣欣想到,是盲人才给了她这么大的勇气,要是这个世界都是盲人,都看不到她,那该有多好啊! 013 收到了 收到了他创业后的第一笔收入,没错,盛春成就是把自己眼下干的事,当作创业,收到了钱,盛春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反倒有些沮丧,一个小时,就这样不停地按了一条腿,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盛春成准备告辞,钟欣欣看着他,神情可怜巴巴的,用近乎乞求的语调问: “那个,那个,你下次还可不可以再来?我们再来按摩?” 盛春成摇了摇头:“不行。” 钟欣欣都快要哭了,急着问:“为什么呀?” 盛春成沉默了一会,他说:“你对我的工作不够尊重,我觉得,有点被你伤到了。”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钟欣欣叫道。 盛春成笑笑,问:“我们刚刚,你觉得是在做按摩吗?” 钟欣欣的脸刷地红了,她嗫嚅道:“那要怎样,一定要我躺在那里,被你摸来摸去才算吗?” 盛春成被她逗笑了,他摇了摇头,说: “你要是肚子痛去医院,医生要不要在你的肚子上摸来摸去?他那是在耍流氓还是工作?当然是在工作,我是按摩师,我们的工作和医生一样,按摩按摩,就是要在客户身上又按又摸,要不然,你叫按摩师干什么?” 钟欣欣被盛春成说得哑口无言,盛春成接着说:“说句实话,依我看,你需要的根本不是按摩师,而是一个能陪你玩游戏的人。” 钟欣欣脸色一灰,滴咕着:“要是有那样的人就好了。” “所以,你就拿我充数了?”盛春成笑问。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你不要误会,我就是想和人说说话。”钟欣欣真的急了,把自己真实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盛春成说:“可是我坐在这里,你也没有和我说话啊,一直都在涂油漆……” 盛春成戛然而止,乖乖,露陷了,你不是看不到吗,你怎么知道她一直都在涂油漆,在玩《喷射战士2》? 好在钟欣欣并没有留意,她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嘻嘻笑着,心里在说,人家不是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好吗? “从我进来到现在,我们说的最多的话,就是现在,你承不承认?”盛春成问。 钟欣欣继续嘻嘻笑着,突然想到,问:“唉,你怎么知道我在玩什么游戏?” 果然,还真的是露馅了,不过,就刚刚这一会,盛春成已经想好怎么搪塞了,他不慌不忙地说: “听声音啊,我有好几个客户,都在玩这个游戏,他们和我说过,这游戏是怎么样的,不过,我不是叫它《喷射战士2》。” “那你叫它什么?” “我叫它《装修大师》,不就是一群油漆匠,大家比谁的动作快,油漆的面积多嘛。” 钟欣欣吼吼吼吼地大笑,胸脯一起一伏,头一上一下地点着,盛春成很担心她这样笑着笑着,会一口气上不来。 盛春成确实是把《喷射战士》叫做《装修大师》,不过,那是他还在大学读书的时候,那时候他玩的,也不是《喷射战士2》,而是《喷射战士1》,读书的时候,盛春成也是个游戏迷,但到现在,一晃,已经好多年没有玩游戏,都不知道现在流行玩什么游戏了。 “好吧,那你下次来,我不玩游戏了。”钟欣欣的脸绯红,她接着说:“我就躺在那里,让你,让你那个什么好了。” 盛春成不响,钟欣欣央求道:“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盛春成点了点头,他说:“好吧,那我们就认认真真按摩,当然,按摩的过程当中,我们可以说话,还有,要是你配合的话,我也可以帮你。” “你可以帮我?帮我什么?”钟欣欣问。 “你那个微信名字,不是‘我想瘦’吗?我可以帮你减肥。” 钟欣欣连脖子都红了,心里有些恼,不过她看看盛春成,这个瞎子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认真,一点也没有在嘲笑她的意思,钟欣欣问: “你有没有骗我?按摩还可以减肥?” “当然可以。”盛春成说,“人肥胖的原因有很多种,有些是因为经络不通,有些是因为新陈代谢不正常,体内堆积了太多的……人体不需要的垃圾吧,还有很多的人,是因为体内湿气太重,这些,都是可以通过按摩、拔罐、刷背等等解决的,对了,我说你不要生气啊。” “你说。” “你现在多重?” 钟欣欣轻声说:“一百八十多。” “好,那我们就先订一个目标,第一步,想办法减到一百六好不好?” “真的?”钟欣欣叫道,“你答应来了?” 盛春成笑道:“当然,不然还定什么目标。” “好好好好好。”钟欣欣吐出了一串的好。 盛春成站起来告辞,钟欣欣送他,走到门口,盛春成看到了那堆垃圾,他站住了,装作是好像突然想起来,问: “对了,我前面进来的时候,好像踢到了一个易拉罐,我猜一下,你家里是不是堆了很多垃圾?” 钟欣欣的脸又霎时红了,她连忙辩解,没有没有,就是送快件过来,拆下来的一些纸箱子。 “你把它们都装起来,我可以帮你带下去。”盛春成说。 钟欣欣站着没动,盛春成说:“快点啊,人怎么可以和垃圾生活在一起,我们要排除体内的垃圾,也要排除生活里的垃圾,快点。” 钟欣欣“哦”了一声,乖乖地找出几个黑色的大垃圾袋,开始清理墙脚的垃圾,盛春成站在那里看着她,心里有些恓惶,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他从这个生活无忧,应该是富二代的身上,看到了一种自己曾经有过的东西,那就是孤独的味道。 他觉得她虽然生活在这么高级的一套房子里,但她的心,似乎总是在旷野里,在这个城市隐秘的深处飘飘荡荡,这个城市,几乎就没有人在乎她在想什么,在干什么,一如没有人在乎自己的墨镜后面,隐藏着的是什么。 盛春成从她身上,似乎嗅到了自己熟悉的气息,这个比他的妹妹盛春妮,没有大几岁的女孩子。 014 那一堆的垃圾 那一堆的垃圾,钟欣欣装了整整三垃圾袋,整理好了,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盛春成装作是没有看见,他说: “给我吧,我帮你带下去。” 钟欣欣看了看那几袋垃圾,为难地说:“太多了,你一个人拿不下去。” 盛春成说:“那我们一起下去扔了好吗?” 钟欣欣站在那里,脸又憋红了,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她咬了咬嘴唇说: “还是不要了,等下迟点,我自己下去扔,谢谢你。” 盛春成似乎看透了她,知道她这是怕出门,说是迟点,只要自己走了,只怕是这几袋垃圾放在这里,一放就会好几天。 虽然有多管闲事的嫌疑,盛春成还是和钟欣欣说: “不行,该干的事就应该马上干完,我们一起下去。” 钟欣欣还在犹豫,盛春成说:“扔掉了我陪你一起上来。” 钟欣欣看了看盛春成,看到他微微笑着,脸却不是正朝着自己方向,而是侧着头,似乎在听着自己的回答,钟欣欣吞了吞口水,她说好吧。 她伸出手,拿起那三袋垃圾掂了掂,最后拿了最轻的一袋给盛春成,和他说: “你帮我拿这袋最大的,还有两袋我自己拿。” 盛春成都看在眼里,心里笑了一下,觉得这女孩子,还是善良。 他说好吧。 两个人提着垃圾袋下楼,到了垃圾站,把垃圾扔了,盛春成准备送钟欣欣上楼,钟欣欣突然下定了决心,她说: “我送你去大门口坐车,对了,你车叫好了吗?” 盛春成说:“我坐公交车。” “我帮你叫吧,我请你坐。”钟欣欣说着就拿出自己的手机。 盛春成赶紧说不用不用,钟欣欣有些不耐烦地说:“哎呀,你别管了,去哪里?” 盛春成只好说:“景芳二区。” 两个人一起朝外面走,走到门口,门口的保安看到他们,都吓了一跳,他们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这个“胖婆儿”,她陪着前面进去的瞎子一起出来。 两个人站在大门口等了一会,汽车到了,钟欣欣送盛春成上车,汽车走了,她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在想要不要继续往外面走,去对面星光大道步行街逛逛,她最后一次去那里,还是几个月前,刚结束隔离不久,母亲硬拉着她去的。 钟欣欣站在那里想了半天,又抬头看看头顶的太阳,觉得有点头晕,还是往小区里面走。 车开到江南大道,盛春成想起来了,要给丁画眉打个电话,和她说我已经结束,在回来的路上,你不用来给我收尸了。 手机刚拿到手里,突然响了起来,吓了盛春成一跳:“有人加你微信了,有人加你微信了。” 盛春成看看,不仅乐了起来,他看到,居然有两个人,差不多同时在加他微信,哈哈,看样子这个胖姑娘,还能给自己带来好运,从她这里开始,自己的创业,就要走上大路了。 丁画眉回到家里,看到盛春成已经做好了四个菜,在等她回家,今天是盛春成开张的日子,他们当然要庆祝一下。 丁画眉朝桌上看看,看到其中一个,是她最喜欢吃的炒猪三样,这是丁画眉的家乡菜,里面有猪小肠、猪肝,还有猪瘦肉,丁画眉用手抓了一块青椒放进嘴里,不停地点头。 “怎么样,够辣吧?”盛春成得意地说,“我都是尝了以后再买的,这是菜场里最辣的辣椒了。” 丁画眉奇怪了,问:“你尝了,怎么尝?” 盛春成说:“那卖辣椒的,你问他们辣椒辣不辣,他们都说很辣,其实没几个辣的,我每个摊位的辣椒,都拿起来咬一口,确保辣。” 丁画眉忍不住大笑:“你每个摊位都咬一下?咬了又没有买,人家不打死你?” “一个辣椒而已,至于吗,再说,是他自己说很辣的,结果不辣,错的还不是他?他还好意思找我算账?”盛春成晃着脑袋说。 丁画眉又抓了一块猪小肠放进嘴里,嚼了嚼,问:“这个你也当场尝过了?” 盛春成拿眼瞪着丁画眉,丁画眉嘻嘻笑着:“我只是确认一下,要是尝过,你不要和我亲嘴。” “滚!”盛春成骂了一句,丁画眉大笑着滚去厨房,去拿碗快了。 今天高兴,两个人还喝了点酒,丁画眉举起杯子,和盛春成碰了碰,放下杯子她急了: “快说,快说,你的第一个客户是怎么样的。” 盛春成就和丁画眉说了钟欣欣,说完,盛春成和丁画眉说:“对了,晚上你不要打扰我。” “干嘛?” “我要学习。” “学习,你学什么?”丁画眉睁大了眼睛。 “当然是钻研业务。”盛春成说,“我答应这个钟欣欣,帮助她减肥的。” “关你屁事,人家肥不肥的,你操心什么,你做一次按摩,就拿你一次按摩的钱就是了,你还真的要帮人家减肥?”丁画眉说。 “那当然,她是我的客户,我就要对她负责,对了,她还是我的福星,从她那里出来,我马上就接到了两个新客户,你说,我要不要帮她?再说,按摩可以减肥,不是我在吹牛逼,是真的可以做到的,只要找到对应的穴位和经络就可以。” 丁画眉看着盛春成,摇了摇头:“好吧,想不到你盛春成,还是一个天使。” “那当然。”盛春成说,“戴着墨镜的天使,你说酷不酷。” “酷,小心从天上掉下来,还是脸先着地。”丁画眉说。 …… 和盛春妮通完电话,盛春成没有了睡意,他打开同学群看看,看到里面有人咋咋呼呼,说是今年暑假,是不是该搞个同学会,不过应着寥寥。 盛春成离开学校之后,同学群并没有把他从群里踢出来,盛春成经常会去群里看看,但从来也没有说过话,哪怕是有人在群里@他,或者问,你们知不知道盛春成去哪里了,盛春成也没有说话,一直都静默着。 曾经的大学同学,现在也都毕业了,但这个群一直还在,没有解散,只是,在群里说话,特别是意气风发的人越来越少了。 是啊,就他们的那个学校,按丁画眉说法,也是个野鸡学校,这样的学校毕业的,到了社会,一个个肯定都挺艰难的,没摔个鼻青脸肿,就算不错的,还有谁能意气风发得起来,居然还有人提议要开什么同学会。 同学们就是聚到一起,能说什么?那个场面,大概比东哥他们的诉苦大会还要惨。 盛春成滑回去看看,找到了提议开同学会的,果然是大一号,这个家伙,还是这么的不着调。 015 时间差不多了 时间差不多了,盛春成准备出发,他在桌上,给丁画眉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去郑老师那里了。” 这就是告诉丁画眉,自己晚饭不回来吃了,你自己吃。 盛春成和丁画眉两个,平时有什么事,不喜欢发手机短信,而是喜欢互留纸条,一来是盛春成出去工作的时候,带的都是那部盲人手机,那部手机,丁画眉不会给他留言,甚至连电话都很少打,而华为手机,留了言,盛春成也不一定看得到。 二来,丁画眉和盛春成说,这可能是我们现在唯一写字的机会了,再不写,字都快忘了怎么写。 还真的是这样,现在还有多少的机会写字,盛春成觉得自己就是这样,拿起手机打字的时候,字打得很熘,放下手机,拿起笔写的时候,很多字,还真的发现不会写了,需要拿起手机去查。 写好了纸条,用杯子压在桌上,盛春成看了看纸条,不禁笑了起来,现在,这纸条可以说是越来越简洁了,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会写“亲爱的”,冒号,最后会写“你的男人”,或者“你的女人”,丁画眉很多时候,还会画上两片嘴唇,代表她“叭”了盛春成一下。 慢慢地,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纸条就变得没有头也没有尾了,你的男人和女人都消失了,亲爱的也消失了,掐头去尾,剩下的,只有要说的事,孤零零地留在纸条上。 盛春成摇了摇头,也没有拿笔再添上去,而是背着包走了出去。 车开到下沙计量大学的大门口,保安伸手拦住了车,司机把车停下,按下窗户,保安不是阻止他们进去,而是弯下腰和司机说,你进去右转,到了这幢大楼后面,还是右转,沿着操场边上的小路一直开,开到底不用左转,那里有一个小门,你就在那里把他放下。 司机有些受宠若惊,一迭声地说谢谢,谢谢!坐在副驾座的盛春成,也朝车外说谢谢保安大哥。 车子一靠近,保安就已经看到盛春成,知道他是要去郑教授家里,担心他一个盲人,和司机说不明白里面的路,这才把车拦下,和司机交待清楚。 司机把车在小门前停下,盛春成下车,笃笃笃笃地朝小门走去,过了小门,是一个绿树掩映的花园,半围合着花园,呈l型,是三幢三层的排屋,一共有十二套,这十二套房子里,住着的是计量大学最顶尖的教授,博士生导师,学术带头人。 大家都说他们是校宝,更确切地说,他们是学校的招牌和脸面,这里是学校专门给他们建造的宿舍,连学校的书记和校长,都没有资格住在这里。 一个大学,在国内有没有名望,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这所大学,像这样的教授有多少,这种教授,出席行业内会议的时候,都是坐在主席台,担任什么主席、副主席,或评委会主任、副主任,出版专业教材和书籍,挂的都是主编和副主编的名号。 盛春成每个周日的下午,都会来这里,对这里早就已经熟悉,笃笃笃笃地走出前面的林荫路,他就看到,郑老师一如往日,站在中间那幢房子,自己家的院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知道他是盲人,看不到她,但可以循声听到她,但她也不会老远就和盛春成打招呼,而是等到盛春成走近,这才笑着和他说: “来了,小盛,路上辛苦了。” 盛春成行礼如仪,朝郑老师鞠了一躬说:“郑老师好!” 接着,盛春成就把手杖放进包里,郑老师会伸出手来牵着盛春成,领着他往院子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着: “喔吆,小心啊,快要进门了,有台阶,喔吆,三步,一,二,三……对对,我们到家了,小盛,你先坐,喝点水休息休息,我们不急的。” 盛春成跟着她,真的就像是一个小孩子,被自己的奶奶领着,一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手里被塞进一杯水。 盛春成一边喝着水,一边透过墨镜,打量着四周,这里一切如常,电视机开着,里面永远播放着央视财经频道的节目,不过一直都是静音,只有当屏幕上出现郑老师感兴趣的画面时,她才会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声音放出来。 茶几的三分之一,被一摞摞的书占据,右侧的那张单人沙发上,也垒着一摞摞的书,垒满了,只有左侧这张单人沙发和中间的双人沙发,才可以坐。 这么多的书放在这附近,是为了郑老师坐在这里的时候,抽取方便,这张茶几,平时被她当作了书桌用,书房里的那张书桌,反倒很少去坐。 茶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机、还有放大镜和老花镜。 盛春成轻轻地吁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盛春成感到自己的心情会变得异常平静,有些事情,想想也真的是很奇妙。 比如,盛春成读的是那么一所破大学,在学校,他并不是一个受老师待见的学生,但离开学校几年之后,没想到自己却有机会,和一个国内顶尖的教授走这么近,还成为忘年交。 每个周日的下午,郑老师午睡起床,就会去门口等着盛春成,而盛春成,每次来这里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是去完成一单业务,而是抱着,类似于小时候回外婆家的感觉。 “小盛,这个星期,你都好吧?”郑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问。 盛春成点了点头:“好的,郑老师你呢?” “我?一如既往,日薄西山,不过没有气息奄奄。”郑老师说着,就爽朗地大笑起来。 已经是五月,杭城的天气有些闷热,大家都已经开始穿短袖,但郑老师还是穿着长袖的衬衫,连袖口的扣子,前襟最上面的扣子,都是扣得死死的,到了秋冬天,她更是连风纪扣都会扣得死死的。 郑老师早就已经退休,不过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退不退休没有区别,还是忙,还是一样的带学生,唯一不同的是,没有了去给本科生上大课的任务,不过,郑老师说,她喜欢给更年轻的那些小孩上大课,在课堂上和他们斗嘴,那是脑力激荡。 “有时间我就会要求院里,给我安排上大课的机会。” 郑老师说着,又笑了起来,笑得就像一个孩子,让盛春成听着都很想去教室,看看她和学生们“斗嘴”,是怎么样的。 “他们呐,那才是初生牛犊,不会把我们这些老东西放在眼里,特别是现在的零零后,不像我带的这些学生,有些唯唯诺诺,让人看着丧气。” 郑老师笑着说。 016 郑老师 郑老师的先生早就已经去世,唯一的女儿,现在在美国,已经在旧金山湾区成了家,有了小孩,每每提起要接郑老师去美国,都被她拒绝了,拒绝就很干脆的两个字:“休想”。 再说下去,郑老师和女儿说,我去美国干什么,去当个讨人嫌的老太太?走在街上,说不定还被人当作“黄祸”?我在这里,有我的工作,有我的学生,你要是想让我多活几年,就放过我。 老太太在这点上很倔,她女儿也没有办法,不过好在,她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体很好,没什么毛病,住在学校,学校的同事学生和邻居们很照顾她,只要她稍稍有点什么状况,院里和邻居们,或她的那些学生,肯定会马上给自己打电话。 这样,倒比去了美国,自己和先生以及儿女,每天早上一哄而散,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家里,有更多的人在照顾。 盛春成是朋友介绍,女儿在网上找到他的,请他每个星期,都去给自己母亲做一次保健按摩,母亲要是身体有什么状况,也请盛先生告诉我。 盛春成答应了,每个月的月尾,她女儿就会把下个月的保健按摩费用,转给盛春成,就像是预订的意思,而且,盛春成和她说一次三百,她自己提到了五百。 盛春成每个周日的下午都会过来帮郑老师按摩,然后在这里,和她一起吃晚饭,郑老师会做很多盛春成喜欢吃的菜,这事还源于他们第一次的约定。 郑老师确实很忙,盛春成给她按摩的时候,茶几上的手机经常会响,给她打电话的,有学校的同事,国内的同行,或者是她带的学生,电话一接起来,他们就会在电话里讨论问题。 这个时候,盛春成就会坐在边上静静地听,他听到郑老师在说什么“缩表”、“资本账户开放”、“流动性过剩”等等的词,听得一知半解,却很喜欢听。 这种电话,短则几分钟,长则十几二十分钟,每次盛春成给郑老师按摩,总会被这样的电话打断好多次,挂掉电话,郑老师总是会歉意地和盛春成说: “抱歉抱歉,小盛,耽误你时间了。” 盛春成赶紧笑着说,没有关系的,郑老师,我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很喜欢听,你们在说的,都是大事。 郑老师赶紧摆手:“没有什么大事,老百姓每个人能够衣食无忧,才是真正的大事,我们这些人,都是书生意气,只会坐而论道,不值得一提。” 话是这么说,但接起电话讨论的时候,郑老师可是很认真的,一点也没有不值一提的意思。 盛春成第一次来的那天,按摩结束,盛春成要走,郑老师拿出一百块钱,给盛春成,盛春成不要,说你女儿已经给过钱了。 “她给你的是按摩费,我给的,是耽误了你工作时间,给你的误工费,这个你必须收。”郑老师认真地说。 盛春成不肯,他也认真地说:“那我坐在这里,听你们打电话,还觉得是在上课,我是不是还要交学费?” 郑老师一愣,然后笑了起来,她说不对不对,这个没有对价关系,教育和求知,都应该是自愿的,你要是自愿来上课,是该交学费,但你在边上听我们打电话,这个不是自愿的,而是被动接受,被动接受,怎么能说是上课,当然不用交学费。 “就像我走过一家店门口,听到店里在放音乐,我觉得好听,就站着多听一会,那店家,能收我版权费吗,当然不能。”郑老师说。 盛春成也来劲了,他说:“郑老师,你说的不对。” “怎么不对了,来来,你说说。” “教育本来就是被动的,我们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翘课,不去上学,但如果我们翘课,老师会批评,家长会打,怎么能说是自愿的,包括读大学也是,你的那些学生,要是能不上课就可以毕业,我想,他们大多数都不会去上课了,你能说教育是自愿的? “我们被动接受教育,什么时候,又不用交学费了?” 郑老师愣了一下,坐直了身子,人亢奋起来,她下意识地挽了一下衣袖,袖口扣死了,没挽起来,她说: “喔吆,喔吆,这个有意思,我要和你好好辩论辩论。” 两个人争执了半天,结果谁也没有说服谁,郑老师坚持这个钱她应该给,盛春成坚持不肯收,郑老师有点急了,好像遇到了一个难题,滴咕着: “这可怎么办,我教了一辈子的经济学,结果连一百块钱都送不出去,哎呀呀,这可怎么办,这可真是一个大问题。” 盛春成微微地笑着,不吭声,心里有一种满足,不知道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和老师这样“斗嘴”了,以前盛春成在学校里,和老师这样“斗嘴”,换来的都是老师的白眼,没想到眼前的这个老太太,不仅没有急眼,反而越斗情绪越亢奋。 这个老太太,可真有意思啊,盛春成心想,要是自己读大学的时候,碰到的都是这样的老师,那该多好。 同时,盛春成心里打定了主意,反正今天这一百块,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收的,休想。 老太太冥思苦想着,她看看盛春成,突然想到了什么,像个小女孩那样拍起了手,自己给自己鼓掌,她说: “那么这样好了,货币交易不行,我们就换一个路径,以物易物。” “怎么换?”盛春成问。 “我耽误了你时间,让你听我打电话了,这样,我们每次结束,我就还给你一点时间,我做饭给你吃,可以吗?你陪我老太太一起吃饭,当然,没有花前月下,你可能会觉得得不偿失,但是,我也用食物补偿了啊。”老太太笑道。 “这个账这样算的话,算不清楚了。”盛春成叹了口气,他说:“不过,能陪老师吃饭,我很愿意,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受教育,这个教育,可是自愿的。”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这事就这样定了,每个周日,盛春成按摩结束,都会在郑老师这里吃完晚饭,然后再回去,所以盛春成给丁画眉留了纸条,说“我去郑老师那里了”,丁画眉就知道,他不回来吃晚饭了。 017 给郑老师按摩 给郑老师按摩,盛春成只按摩几个地方,准确地说,是郑老师只让他按摩这几个地方,一个是头,一个是肩膀,还有一个是腰。 郑老师很喜欢做头部按摩,她和盛春成说,按过之后,觉得自己的脑袋没有锈掉,思路都清晰了。 按摩的时候,郑老师坐在沙发上,头朝后仰,靠在沙发的后背,盛春成站在沙发后面,先做准备工作,用毛巾和温水给郑老师清洁脸部,郑老师脸颊上生出红晕,就像一个少女,神情有些羞涩,嘴里说着: “喔吆,活着活着,还要人帮助洗脸了。” 盛春成笑了一下,没有言语,他接着在郑老师的脸上,涂抹按摩霜,郑老师又叫: “喔吆,七老八十了,还涂这个涂那个。” “不许说话。”盛春成命令说。 郑老师赶紧抿紧嘴,闭上眼睛,乖乖地不吭声了,但她连肩头都竖了起来,整个人包括脸上的皮肉,看上去都很紧张,盛春成看着好笑,微微摇了摇头。 盛春成双手的食指放在郑老师的太阳穴上,轻按了五下,然后换成大拇指,还是轻按五下,接着开始小8字的轻揉,轻揉一会停住,双手的食指并拢,停留在眉中心的印堂,轻轻地按摩,接着食指沿着眉骨的攒竹、鱼腰和丝竹空几个穴位,运拉过来,和大拇指会合。 往返几次之后,开始下一个动作,盛春成的食指、中指沿眼眶周围,由内向外做圆形按摩,然后双掌交替,做大8字按摩,一遍遍重复着。 接着,两手的食指和中指,有节奏地从鼻根的两旁向下,向外滑向两颊部按摩。 随着盛春成的双手的运动,郑老师慢慢地放松下来,整个人很松弛,看上去半睡半醒,身子都快沿着沙发滑落下去。 郑老师的电话响了,盛春成停了下来,收回双手,郑老师睁开眼睛,眼睛里似乎空了一下,然后才辨明这是手机的声音,她抱歉地说了一声: “对不起啊,小盛。” 欠身拿过茶几上的手机,接了起来。 “一派胡言。”郑老师听对方说了一番话后,冲着电话里说:“什么叫贸易战升级到科技战,再升级到金融战,最后导致热战?要是持这样的观点,那就是在误导,误导舆论,也在误导高层的决策。 “我和你说,中美之间的问题很简单,就是敌意螺旋上升,人类的活动,包括一个国家的活动,从来就是一个整体,什么贸易、科技、金融、文化、外交等等,都是人为划分的,然后才会有你说的这些胡说八道。 “我问你,美国在提高中国关税的同时,又扩大对台军售,你说这是贸易战还是军事战?同时又拿新疆的棉花说事,这同时是不是又是政治战?可以划分开来看吗?当然不能。 “现在的状况很简单,就是敌意螺旋上升造成的双方关系全面恶化,这个我们一定要清醒,一定要全面的看。 “他们现在做的,只是选择了他们目前有能力做的,有很多事情,他们想做,但没有能力做,是不敢做,而不是不想,不然,你怎么解释他们在打贸易战的同时制裁华为,同时又在台海戳一下,日本和韩国那里戳一下,东南亚戳一下,香港和新疆问题还要戳一下? “就是我说的,整体的态度和观感改变了,那就什么都有可能,我们自己一定要清醒,不然会被人家牵着鼻子走,我们也要有一个清单,就是我们能做的事情,有能力做的事情,自己要有一本账,你在东边戳我一下,我就在西边戳你一下,你让我难受,我也让你难受。 “你让他难受了,他才能认清自己不是万能的,才会不敢小觑你的实力,美国人横行世界靠什么?美元、美军和美语,也就是英文的媒体,话语权,这些年,我们自己被吓坏了,很多人在夸大美军和美元的威力。 “美元霸权确实存在,但不要忘了,其他的东西也可以成为霸权,能源不行吗?我们是世界上最大的制造大国,也是整个体系最完备的制造强国,制造就不是霸权?看看这场疫情,一个口罩和一个呼吸机,就快把全世界逼疯了,你华尔街可以生产口罩和呼吸机?” 郑老师说完,听对方说,右手拿着电话,左手在沙发上轻轻地摩挲着,对方说到了什么,郑老师左手轻轻一拍,打断了他: “怎么又来扯什么稀土的反制裁了?还是一派胡言,只有像姓金的那种大嘴巴,不学无术,才会拿稀土说事,没有错的,凡是在那里胡扯什么禁止稀土出口的,都是没有好好研究问题的,没有挖下去,挖到根。 “这么重要的战略资源,你以为人家没有储备,会被你卡脖子?你停止供应三年五年,人家照样歌照唱,舞照跳,一点屁用也没有,你稀土停供,能影响到美国人的日常生活?当然不能!只要不能影响到美国人日常生活,影响到民情的制裁,都是无效制裁。 “美国是一个选票崇拜的国家,哈哈,这是我刚刚想到的词,选票崇拜,确实,很贴切,美国人上至总统,下到州长市长,还有那一库拉子的什么众议员参议员,哪个不是选票崇拜,怕选民怕得要死,只要舆情震荡,他们就不得不收敛。 “我前面说过口罩和呼吸机的例子,我再问你,要是美国所有的超市,连卫生纸也没有,人们会不会造反?吃不饱会饿死人,拉不了屎,也会把人憋死,选民一样会造反,那个要把人憋死的,选票还不统统流失,他还不急得要死? “你就是把所有的药品的中间体都停止出口,造成美国的医院和药房都没有药,也比什么禁止稀土出口的威力更大,拉一个清单,不要怕小,只要能卡脖子就可以,我们也可以隔一段时间抛出去一个,让他头痛头痛,这对我们自己的冲击又不大。” 盛春成听着郑老师在打电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老太太,说话还真是口没遮掩,很多时候,简单粗暴,但盛春成觉得,就是连自己这个外行,也马上就听懂了。 盛春成觉得,这老太太太有意思了。 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在身边的沙发上,郑老师和盛春成说:“对不起啊,小盛,又耽误你了。” 盛春成笑道:“耽误什么,听你打电话,就是学习。” “不要不要,这些话,你听过就算了。”郑老师说,“我说话都不过大脑的,只是凭直觉,很多时候,是被一些人气的,整天在那里胡说八道,还说得一本正经的,喔吆,不说了不说了,我们继续。” 018 老太太头往后面一仰 老太太头往后面一仰,闭上了眼睛,盛春成两手的中指,沿着嘴巴周围,在上下唇左、右交错按摩,接着用两手的中指、无名指腹,从两颊由内向外做螺旋形按摩。 按摩完脸部,盛春成正准备替郑老师按摩头部,她的手机又响了,盛春成停了下来,老太太说着抱歉抱歉,就拿过边上的手机,接听起来。 从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里,盛春成听出来了,还是前面的那个声音,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地滴咕了一句“你怎么还没完了”,不过马上又说: “好好,你说,我听着。” 对方在电话里说着,老太太一会摇头,一会点头,过了一会,她说: “你说的金融手段,老美不是不会拿出来,但这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甚至是一千两百的招数,他必须掂量掂量。” 老太太摇着头:“不可能,他们不可能也不敢对我们的外汇储备下手,我给你算一笔简单的账,我们的外汇储备是三万两千多亿美元,但你知道,老美在我们国内的实体投资,各种企业债公司债和风险投资,还有中概股的股票投资是多少?差不多六万亿美元。 “你冻结我的外汇储备,那就是双方完全撕破脸了,那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不仁,我不义,我就把这部分资产也全部冻结,谁的损失最大,这些被冻结的,可都是美国政客的金主,懂王对香港很横,为什么对澳门屁都不敢放?澳门没有《国安法》? “有原因的,金沙集团的老板,可是懂王的金主,懂王可不敢得罪他,这些人心里的算盘,打得可清楚了。” “什么,你说什么?” 郑老师问:“把我们的银行,踢出swift体系?痴人说梦,swift也接欧元和人民币,我们还是一百一十多个国家最大的贸易国,这么大的体量,老美不和我们做生意,其他人都跟着倒霉?swift可不是老美只手遮天,他最多也是中止美元结算,这也得是最极端的情况。 “对,我说过,我们有牌的,不是没有牌,应对这种极端的情况,方法有三个,一个是加快人民币的国际化,但这是一把双刃剑,加快国际化,你就不得不开放资本账户,这个要很慎重。 “还有一个是加快数字货币的步骤,最后一个,也是我认为最可为的,那就是我们要牵头推出亚洲自己的货币,就叫亚元吧,亚元可以和美元、欧元不同,把它做成主权货币,也就是加入亚元圈的,你在亚元中的权重,和你国内的gdp对应,这样,我们就有主导权了。 “加入的国家,比如俄罗斯、中东这些能源大国,还有像我们和东南亚这些制造业国家,我说过金融霸权,能源和制造业也同样可以成为霸权,亚元要是有这么多国家的参与,份量肯定不轻。 “当然,当然,这还用说,难度肯定会大,阻力肯定会有,还不小,但需要我们去做,事在人为啊,东南亚一定不会忘记,亚洲金融危机的时候,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吃相有多难看,是怎么压榨他们的,包括韩国,他们也清楚三星的股权,当时是怎么被迫让度出去的。 “历史是有记忆的,我们要挑动他们的这些记忆,还有像中东的那些产油国,你以为他们的资产都是美元和欧元,他们心里很踏实?晚上能睡得着觉?老美在全世界都在挥舞人权和民主的大棒,为什么到了中东,就全部收起来了?说话都换了一副腔调? “他们这是在留后门,也就是留把柄,留着他们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拿民主和人权为借口,把中东这些国家的资产都占为己有,中东的那些人,也不是傻子,他们能看不清这点? “要是有他们自己参与的亚元,你说,他们会不会把美元和欧元资产换成亚元?石油美元,有一天会不会变成石油亚元?眼光看远一点,格局更大一点,才大有可为,全球已经进入了亚洲世纪,我们必须引领亚洲,走出自己的路,不要怕出头。” 放下电话,按摩继续,现在开始头部按摩,每次都是这样,到了这个时候,老太太就喜欢开始一边按摩,一边和盛春成说话。 盛春成问:“郑老师,什么叫swift?我听广播的时候,也老是听到这个词,好像很时髦很高级很神秘的样子。” 郑老师笑了起来,和盛春成说:“swift没有那么神秘,说穿了,就是个报文系统,比如有人要在国内把一笔钱,汇给美国的谁,他在这里银行办好了手续,银行就会发一个指令和文件到美国相应的银行,那边就把钱付出去了,不必等你的钱,实际到美国。 “因为钱的实际到位,还要通过银行和银行间的交换,大家都在这个系统里,都是签了协议了,谁也不会赖账,所以大家都默认,见到swift指令就等于是见到钱,让业务继续下去。 “通俗一点说,swift就像微信,主要是传递信息,但并不是说,离开了微信,就没有办法交流了,还可以用短信啊,你说对不对?现在大家都用微信,是因为都觉得用微信比短信更方便,swift也是这样,也有一个大家逐渐接受的过程,都接受了,就变成了主流的系统。” 盛春成听着,好像是听懂了,又没有完全懂,他问: “那我听广播里说,美国人怎么又可以用这个制裁我们?” “那是谬误,说的人根本没搞清楚,在人云亦云。”郑老师说,“swift只是一个报文系统,不是交换系统,它怎么制裁?要实现制裁的目的,必须通过结算银行才可以达成。 “全世界美元的跨境清算,全部要通过纽约清算所同业支付系统chips,美国人是因为掌控了chips,它要是中止了你的清算,你就没有办法进行美元交换了,chips与swift系统合在一起,美国人才能停止你美元跨国清算。” “我们没有办法应对吗?”盛春成问。 郑老师睁开眼睛,朝上看看盛春成,笑了起来:“你怎么还关心这个?” 盛春成的脸红了,低声说:“我虽然看不到,但听得到,听到了就感兴趣啊。” “对不起,对不起,小盛,是我唐突了,不该这么说。”郑老师说,“二o一二年,美国曾经对我们国家的昆仑银行做出过制裁,因为和尹朗的业务,昆仑银行被停止了美元清算,但昆仑银行,最后还是绕过去了。 “怎么绕过去的?那就是改变业务形态,把资金的交易变成以物易物,比如,你要买两亿美元的石油,你去昆仑银行开一个人民币账户,把相当于两亿美元的人民币存进去,和昆仑银行合作的尹朗的银行,把相当于两亿美元的里亚尔,也就是尹朗的钱,打给你尹朗的供货商。 “供货商就可以把石油运给你了,反过来也一样,尹朗的客户,要买中国的东西,他把里亚尔存入尹朗的银行,昆仑银行这边,把人民币打给国内的供应商,美元在这中间,只是一个计价单位或参考值,并不是交易货币,实际整个流程,并不需要美元,美元就被绕过去了。” 019 对了 “对了,小盛,你看我像不像一个老愤青?” 郑老师看着盛春成问,盛春成大笑,老老实实地说:“有一点,不过说得干净利落,很过瘾。” 老太太也笑了起来,她说:“愤青就愤青,反正也快鸟乎了,再不愤也没机会了。” 盛春成没听明白,问:“郑老师,什么叫鸟乎?” 老太太说:“差一点就乌乎了,还不是鸟乎?” 盛春成大笑,他说不行不行,郑老师,你不会的,阎罗王怕你。 “哦,为什么?”老太太问。 “他怕你去找他斗嘴。” 盛春成说,老太太也大笑起来,她说,这个好,那要是这样,我是不是就是魂斗罗了? 两个人大笑,笑了半天,老太太说:“不行了不行了,这样下去就没完了,来来,我们继续。” 老太太说着,还是头往沙发靠背上一仰,闭上眼睛,盛春成继续给她按摩。 做完头部按摩,盛春成接着就给郑老师按摩肩膀,按摩肩膀的时候,郑老师还是坐在沙发上,盛春成还是站在沙发后面。 按摩好肩膀,郑老师换了一个姿势,在沙发上侧转身,拿了一个靠垫放在沙发扶手上,人趴在靠垫上,盛春成坐在她后面的沙发上,帮她按摩腰部。 按摩腰部的时候,老太太一个劲地叫盛春成重一点,重一点,别像中饭都没吃一样,你这个手劲,还不如我老太婆。 盛春成手上加了劲,老太太又马上喔吆喔吆叫起来,盛春成赶紧减了力度,老太太又嫌不够,开始叫重一点,重一点。 轻轻重重,两个人忙得不亦乐乎,最后又乱笑成一团,好在这个时候,郑老师的电话又响了。 郑老师咳嗽了两声,正了正脸色,这才拿起手机接了起来。 这一次电话是院里打来的,和她说,给她下个星期二安排给大四的毕业生们上一堂大课。 “他们现在不都在外面找工作吗,还有心思上课?”郑老师问。 对方说,还就是学生们要求的,他们说,快毕业了,想最后再听听郑老师的课。 “我知道了,他们是想临毕业,给我老太婆一个下马威,对吗?” 郑老师说,电话那头不停地笑,笑完了和郑老师说,那就定下来了,郑教授,你准备一下。 “不用准备,让那些小兔崽子们放马过来。”老太太说着挂断了电话。 郑老师看看手表,和盛春成说,今天差不多了,我去做饭,你坐着休息。 走开去,先给盛春成拿过来一瓶水,放在他手里,然后再走去厨房,盛春成在沙发上坐下,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喜马拉雅的app,开始听书,他听的,是郑老师推荐他听的,有不明白或没有听清楚的地方,盛春成就会记下来,等下吃饭的时候,可以问郑老师。 盛春成听了半个多小时的书,郑老师做好了三菜一汤,招呼盛春成过去吃,盛春成对这房间已经熟透,真的是可以闭着眼睛走过去。 他走到了餐桌那里,在往常他固定坐的左边坐了下来,郑老师固定坐在右边,两个人没有喝酒,而是喝饮料,这一餐饭会吃很长的时间,不喝点什么过不去。 郑老师除了每天清晨,会去学校的操场上走两圈,散散步,其余的时间,几乎就足不出户,连菜都是从网上买,小哥送上门的。 她一整天,几乎都坐在沙发上,读书上网看电视,或者拿着手机,和人通电话。 虽然足不出户,但她对外面的世界却很感兴趣,两个人坐下吃饭,郑老师就问盛春成有什么趣事,还有,今天都去了哪里。 盛春成和她说了自己和盛春妮的电话,郑老师对盛春成大为赞赏,她说对对,我们上学,其实不全是为了读书,而是开眼,就是一个人的眼界打开了,他接触的世界大了,才会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也才会把自己更多的潜能激发出来,狼性也好,求知欲也好,才会不妥协。 女孩子尤其需要开眼,不然,她会被自己困住,走不出来,即使长得再漂亮,以后再有钱,那架势,还是一个村姑,我这样说,没有诋毁村姑的意思,而是说,她被固定在那个层次,就那样了,见顶了,再也不会进步。 我在网上,看到一些女孩子,长得也真伶俐,真好看,但却是聪明脸孔笨肚肠,每天除了秀自己的包和奢侈品,就没有什么可以秀的了,真是可怜,喔吆,就这样,拍个自拍,正面拍,侧面拍,这样拍,那样拍,镜头里总是会刻意出现普拉达,或者lv。 不自信的人才会这样,才需要依靠外在的东西把自己撑起来,自信的人,连自己都懒得秀,他的存在,对别人就是一种压迫,一种压顶的态势。 包括现在的那些明星,长得多好看啊,可惜是见光死,不能开口说话,面对记者,一开口说话,就把自己的底牌全亮完了。 “喔吆,喔吆,小盛,快说说,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老太太说。 盛春成想了想,雪儿那里没什么可说的,他就和老太太说了东哥那里的事情,一帮的黑社会,在开诉苦大会,老太太听得乐不可支,她笑着说,这就对了呀,这就回去了呀。 “什么回去了?”盛春成问。 “这个就叫叹章头。”郑老师说。 “叹章头,什么意思?”盛春成接着问。 郑老师微微一笑,和他说: “有句话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意思是这个国家的土地,都是皇帝的,国家的,其实不是,我们中国,以前一直都是一个土地私有制的国家,每一块土地,你往上追,追到你的爷爷,爷爷的爷爷,都是追得到的,有根的,怎么来的清清楚楚。 “怎么追,怎么证明这土地是你家里的,那就是地契,地契都是在衙门里备过桉登过记的,土地的转让也很简单,买卖双方,再叫一个保人,也就是中间人,在地契上写明,转让的时间和转给了谁,三方在地契上签字画押,土地就转让成功了。 “一张地契,就是一块土地,这块土地转让给了多少人,过了多少手,地契上面都清清楚楚,所以讲是有根的,可以挖得到的。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遇到火灾、遭逢水灾什么,或者人为的失误,这地契没有了,丢了怎么办?没有关系,也可以转让,还是买卖双方,叫一个保人,拿纸另外写一份,写明你这个地从哪里到哪里,多大面积,今天转让给谁谁,三方在上面签字画押。 “这份转让合同,就叫‘议单’,可以代替地契,就是打官司的时候,衙门也是认的,是受保护的,从大了说,这也符合我们中国人仁义礼智信的传统嘛,签字画押,就是一诺千金,是很严重的事情……” 郑老师说着说着就叫了起来:“喔吆,一说就说远了。” 盛春成笑道:“不远,不远,我听着这些,感觉很有意思。” 老太太也笑了,说:“也是,聊天嘛,不就是这样格是格非(八卦),这个就当个铺垫,我再说叹章头,喔吆,这一说又要说远了。” 020 坐在那里 坐在那里,盛春成的头微微上仰,侧过来了一点,把耳朵朝向了郑老师的方向。 这是盛春成在按摩店里观察总结出来的,盲人师傅们听人说话的时候,一般都是这个样子,头微微上仰,嘴角挂着微笑,然后脸会稍稍侧向对方,他们的眼睛看不到对方,耳朵就替代了一部分眼睛的功能,他们是用耳朵在辩识着对方。 盛春成模彷这个动作,次数多了,这动作就变成他下意识的反应,有时候在家里,丁画眉和他说话的时候,他不自觉地也会这样,丁画眉拿眼瞪着他,伸手就把他的脑袋扳过来,扳过来又马上放弃了,叫道: “好好,你就保持这样的条件反射。” 但毕竟,对方如果是个正常人,这样和你说话的时候,你还是会感觉到别扭,感觉被他无视了,丁画眉伸手又把盛春成的脑袋扳过来,吼着: “我和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 盛春成赶紧说:“听到了,听到了,一个字都没有遗漏。” 郑老师和盛春成说: “这话要说,就要说到一八四三年了,清朝政府和英国人签订了《南京条约》和《五口通商章程》后,上海正式开埠,接着,英国人、法国人和美国人,在上海开辟了租界,刚开始的时候,租界里住的都是外国人,华人是不准住到租界里去的。 “小刀会闹事,很多的上海人避难,都逃进了租界,太平天国定都南京,更多的江南地区的中国人逃到上海,也逃进租界,最多的,就是宁波人和苏州人,上海以前只是松江县下面的一个小城,开埠之后,因为对外的商业贸易,这地方才迅速发展起来。 “宁波人、苏州人和苏北人,上海叫江北人,是上海人口最大的组成部分,还有就是广东人,广东人是跟着外国人来的,在各个洋行当买办或者小开,不过是几年的功夫,英美租界和法租界,就从最初的几千人,迅速到了三四十万人,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华人。 “租界的地盘也开始扩大,从最早的现在苏州河过来的外滩这一块,后来又扩大了两次,面积增加了几十倍。” “人多了之后,上海的地价,就和现在一样,在飞快增长,一年就暴涨十几倍,有一些今年把地转让给别人的人,到了第二年,一看这个情况,就后悔了,想把地要回来,当然这个难度很大,要不回来,就想,你现在靠这地,赚了这么多,总要分一点好处给我。 “就去找人家,人家当然一口回绝,哪里有这样的事情,地都已经卖给我了,还要来要钱?卖地的自己上门去要要不到,怎么办,就和现在一样,找黑社会去要,不过,那时上海的黑社会还没有完全形成,只能说是类黑社会,而且,在租界里,有捕房呢,也不敢乱来。 “但什么都是这样的,有需求,就会有供给,当时在社会上,就出现了这么一帮人,专门接受委托,上门去做给人家讨要好处的事,讨到了就和委托人分成。 “这些人上门,怎么做呢?他不是说威胁你,拿一把刀吓唬你,而是博同情,到了你家里,就坐下来,边说边哭边唱,说自己家里把这地转让给你之后,自己家里,现在日子怎么怎么难过,又有谁谁卧病不起,没有钱抓药,现在没办法,都要卖儿鬻女了,等等。 “反正怎么悲惨怎么说,到了人家家里,一哭一闹就是一整天,第二天一大帮人还是去,堵住了人家家门就哭,人家也很难办,这一堆人都在你面前示弱,又不是示强,人家都哭得死去活来了,你总不能去打人家。 “就是连巡捕房的那些红头阿三过来,见是这种状况,也懒得管。 “一天天就是这样找你哭穷,最后那份人家,实在是烦不过,只好拿出一部分钱来打发,这天天去人家家里哭穷,就叫叹章头,这些职业叹章头的,到了后来,他们的说辞唱腔都有了固定的格式,演化出了一种戏剧形式,那就是滩黄,滩是叹的谐音。 “就是几个人在台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坐着,又拉又说又唱,你一句我一句,说大书一样,有宁波滩、苏州滩和上海的本帮滩。 “因为有这么一批人的存在,后来人们在土地转让时,就留一个心眼,特别会在地契或议单上,注明‘永不叹乞’,意思就是,你今天转让了就别后悔,以后不要来叹章头乞讨,别来这套,你说,你那个客户,他们现在是不是也要用叹章头去催收了?” 盛春成听着大笑,他想象着东哥那个大舌头,结巴,要是去人家家里又哭又唱,说推理学这样,推理学那样,又会怎样?这个画面,不要太美。 郑老师叹了口气,她说:“把黑社会都逼成了这样,我不知道,到底是该高兴还是叹息,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整个社会的信用体系,正面临崩盘,一言九鼎这种鬼话,现在已经没有人相信了。” 这一顿晚饭,两个人吃了一个多小时,吃完了,盛春成想帮郑老师收拾,郑老师叫道: “喔吆,哪里用的了你,等下我一个人收拾,就当是锻炼了,很快,走吧,还是我送你出去。” 两个人出了院门,一起朝学校大门口走,盛春成没有把盲人手杖拿出来,在地上笃笃笃笃着,而是挽着郑老师的胳膊,老太太领着他出去,这一路,不时就有学生和老师过来,和老太太打招呼,叫着郑老师好。 还有两次,老太太干脆就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和人家讨论起了问题,盛春成静静地听着,讨论了一番,老太太看了看盛春成,好像突然醒悟一样,叫道,喔吆,我不和你说了,我还有事情呢。 往前走了两百多米,碰到个人,老太太又站住了,又和人家讨论一番。 只有十分钟的路,他们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大门口,两个人站着,等着车到了,盛春成坐进车里,郑老师和司机交待,去景芳二区,不要作孽,多绕路,知道没有,诚信是会有回报的。 司机连忙说,不会不会,老太太,你放心吧,欺负人的事情,我可不会干。 他是已经看到,盛春成是个盲人。 汽车转到了一号路,盛春成的手机响了,语音说是陈姐来电,盛春成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从左往右划了一下,里面传出了陈姐的声音: “小盛,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有,怎么了,陈姐。” “你现在能不能过来帮我做,我今天在下面跑了一天,腰酸背痛的。” 盛春成说好,我马上过来。 放下电话,盛春成和司机说:“师傅,我们不去景芳了,你送我去滨江。” 021 陈姐 陈姐住的地方离钟欣欣家不远,陈姐其实不姓陈,而是姓钱,陈姐以为盛春成看不到,对这个世界,完全是睁眼瞎,从盛春成第一天上门服务的时候,她告诉他的一切就都是假的。 姓是假的(名根本就没有说过),单位是假的,职务是假的,职业是假的,只有她的性别,不用说也是真的,她住的那套跃层的房子,也是真的,而不是空中阁楼。 还有一些,平时她和盛春成说的事情,基本都是真的,但她把事里面涉及的单位和人物,都已经隐匿,或者替换掉了,是半真半假。 比如说,陈姐曾经和盛春成说过,他们夫妻感情不好,两个人的关系名存实亡,只有女儿放寒暑假回来的时候,她老公才会过来这里的房子,一家三口才会在一起,让女儿看上去觉得,自己还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 平时,她老公都住在朝晖,他们的一套老房子里,两个人各过各的,从来也不会往来,彼此知道对方一鳞半爪的消息,还是女儿和他们的微信往来里,无意中透露出来的。 陈姐接着数落她老公的种种不是,盛春成一声不吭,默默地听着。 “我都不知道,当年追求我的人那么多,我怎么会看上他,小盛,我和你说,我们明眼人,很多时候,比你们盲人还瞎。”陈姐最后总结。 盛春成笑笑,还是没有言语,陈姐意犹未尽,问盛春成有什么看法,盛春成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离婚,现在离婚也不稀奇,你们的女儿都读大学了,肯定也会理解你们的。” 陈姐摇了摇头,和他说影响不好。 陈姐和盛春成说的这些,盛春成认为都是真的,但她说她老公是做生意开公司的,这个,就是在骗盛春成了。 盛春成从网上搜到陈姐的照片,知道她姓钱,是某个单位的领导,盛春成在他们单位的官网上,看到她的照片,排在第一个,还在一个本地论坛里,看到有人说,她老公是另外一个单位的领导,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陈姐说影响不好。 如果她老公是做生意的,而她又如自己说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谁管你啊,有什么影响不影响的。 出于好奇,盛春成还上她老公单位的官网看看,她老公的照片,也排在第一个,盛春成因此认识了这个从未谋面,但久闻其名,也不是其名,陈姐从未和盛春成说过她老公叫什么,都是用一个“他”字代替,不管怎样,盛春成认识了这个久闻其“他”的他。 盛春成也理解了陈姐要骗自己的苦衷,他把知道的都当作不知道,一直就叫钱姐为陈姐。 陈姐四十几岁,皮肤白皙,模样端庄,一头的短发,长得很像是蒋雯丽,平时说话的声音也像,有点磁性,就像一条宽阔的道路,让人很愿意去走,去听,在新闻里,她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性,在所有的镜头里,她都不苟言笑。 她的性格和脾气,有些让盛春成感到捉摸不透,盛春成在给她按摩的时候,有时候她一整个晚上都一言不发,看上去神情郁郁的,连盛春成问她力道够不够,这里是不是有点胀,她也只是用“嗯”“好”这样简短的词打发。 但有时候,她的话匣子一开,就把盛春成当作是语言回收站,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什么都和盛春成说,盛春成给她做脸部按摩的时候,她都不会闭嘴,工作上的事,生活上的事,自己的种种感悟,源源不绝地朝盛春成倾倒,盛春成只能当一个尽职的倾听者。 陈姐有时候就这样絮絮叨叨着,把自己催眠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盛春成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她就如释重负,不然,人有时候,是会被自己的沉默压垮、逼疯的。 虽然她絮叨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说的这个和那个的关系,盛春成听得是丈二和尚,但这些,都不妨碍她把它们说出来,人就是有这种言说的需求,盛春成的丈二和尚,可能还正对她的胃口,要是你知道这个和那个的关系,说不定她反倒必须闭嘴了。 她在网上,找一个陌生的盲人按摩师,不就是有这样的打算吗? 陈姐和雪儿、郑老师他们不一样,她和盛春成之间,没有一个固定的上门服务时间,每次都是这样,临时打电话过来叫盛春成,有时候两三个星期也没有一个电话,有时,一个星期就会有两三次。 在家里,躺在按摩床上的陈姐,在盛春成看来,和他在电视和网上看到的那个钱xx,确实是两个人,盛春成甚至觉得,在家里的陈姐,在某些方面,其实和钟欣欣很像,她的身上,也有孤独的味道,家是她最后的堡垒。 和钟欣欣不一样的是,钟欣欣可以一直躲在家里,而陈姐,不得不按时出门,去出演她的雷厉风行,从这点上说,盛春成觉得,陈姐又和自己很像,他们都是以另外一个面目在这个城市游荡的人,真实的他们,躲在表面之下的深处。 他们都是演技一流,只是扮演的角色不同。 盛春成在小区的大门口下车,打开盲人手杖,笃笃笃笃往里面走,保安问都没问,知道他是去八幢,盛春成来过太多次了,而在这个城市,盲人还是稀有的,就是有,也像他大伯他们一样,缩在一个不为一般人所知的角落,很少有人看到他们在外面活动。 盛春成沿着小区的道路笃笃笃笃往里面走,跑步的,甩手甩脚走路锻炼的,看到他,都远远地避出了一个)形,盛春成可以一路往前。 盛春成走进电梯,陈姐家的楼层按键很好找,她住在这幢楼的顶楼,属于她的按键,就是那一排按键最上面孤零零的一枚,一如她这个人,就是一个真正的盲人,也很容易摸到。 盛春成站在陈姐家门口,定了定神,摆好了他的盲人的招牌姿势,然后才伸出手去按响门铃,他知道,陈姐听到门铃响,走过来,一定会习惯性地,先从猫眼里朝外面看看。 022 顶楼 顶楼只有陈姐他们一户人家,没有邻居,门口的电梯厅,也被陈姐他们借用了,变成了一个过厅的样子,摆放着花草植物,和一张茶几,两把椅子。 有几次,陈姐明显是在车上,或外地回来杭城的路上给盛春成打电话,在电话里,她不会说很多,约定几点几分到,而都是像今天这样,说是你来帮我做,盛春成答应了,陈姐就把电话给挂了。 有时候盛春成到了,陈姐还没有到,盛春成就会坐在这里,一边打开喜马拉雅的app听书,一边等她回来。 今天,看样子陈姐早就已经回家,盛春成站在门口等了一会,门就打开了,陈姐穿着一件真丝睡袍,头上包着毛巾,看样子是刚刚洗完了澡。 “进来。”大概是职业的习惯,陈姐不会寒暄,不会和盛春成说“你好”、“路上辛苦了”之类,而都是言简意赅。 盛春成走了进去,自己从门边的鞋柜里拿了拖鞋换上,即使盛春成是个“盲人”,陈姐也不会替他拿鞋子,只在第一次来的时候,教了盛春成,他的拖鞋在鞋柜的什么地方,剩下的,就是你自己必须记住的。 同样那次,陈姐特别和盛春成交待,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新拖鞋,意思是,这是你的专用拖鞋,不要搞错了。 同样,盛春成到了这里,陈姐也不会问他累不累,渴不渴,更不会说去给盛春成倒杯水,大概在她是习惯了别人给她倒水,她很少给别人倒水,特别是盛春成,还不是她的上级。 在这里,盛春成所有的要求,都必须自己提出来,比如他要喝水,陈姐会带他去冰箱前,打开冰箱,告诉他冰箱的哪一格是放水的,说完一遍,也同样不会说第二遍,她觉得这是你应该记住的。 包括上洗手间也一样。 有了第一次,盛春成口渴或者要上洗手间,他就会和陈姐说,我去拿水,或者我去上洗手间,陈姐不管是坐或躺在那里,都未置可否,你去就是。 在这里,盛春成觉得和在其他的客户那里,有不一样的感受,盛春成觉得挺好的,他没有感受到陈姐对他的轻视,甚至也没有透过墨镜,从她的脸上看出来,盛春成觉得,她就是自然的流露,就是习惯了如此待人,别以为你是盲人,就可以特殊。 陈姐转身朝里面走,还不忘交待盛春成:“把门关上。” 盛春成把门关上,跟着陈姐走过玄关,到了客厅。 客厅里,和在雪儿那里一样,陈姐已经支好了一张折叠式的按摩床,甚至这床的牌子,都和雪儿是一样的,因为它们都是盛春成推荐的。 按摩床边上,有一个衣架,用来挂陈姐和盛春成自己的衣服,还有一个不锈钢的可以推拉的架子,上面有一个小塑料盆,边上是一玻璃壶的纯净水,还有一只不锈钢保温瓶,里面是热水。 架子上还有浴巾、纸巾、湿纸巾、爽肤水、按摩霜、精油等等,这些陈姐都只用她自己指定的品牌,其他的牌子,她说容易过敏,也不需要盛春成准备,她自己就准备了,从心里来说,盛春成准备的,她还担心是假货。 两个人也没有更多的话说,走到了按摩床边上,一个在左,一个在右,陈姐把真丝的睡袍脱了下来,全身一览无余,在这点,她又和雪儿很像,不过,盛春成也觉得,做全身按摩的时候,身上有多余的遮挡,确实很麻烦,要抹精油和按摩油,你穿着那些怎么办? 陈姐把睡袍递给了盛春成,这在她也觉得很自然,因为衣架在盛春成的这边,盛春成接过来,把它挂在衣架上,这个时候,陈姐已经在按摩床上躺下来,盛春成拿过架子上的浴巾,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 接着,盛春成脱去了自己的外套,套上自己带来的白大褂,然后开始,往盆子里先倒纯净水,然后倒保温瓶里的热水,用手试试水温。 盛春成问陈姐:“今天哪里比较胀?” 因为陈姐前面电话里,和盛春成说腰酸背痛的,他才会有这一问,不然就是多余,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话匣子的龙头开关,始终是陈姐控制的,她要是把龙头开大一点,你就可以多说一些,她要是拧紧了,那你最好闭嘴,盛春成很识趣,不会没话找话。 “和平时一样吧。”陈姐说。 盛春成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就是把重点放在脸部、胸部和臀部。 上门提供按摩服务干了半年多,盛春成可以说是阅人无数,特别是阅女人无数,他的客户里,女性大概占百分之六七十,很多的女性客户,都是一个介绍一个这样认识的,陈姐就是,不过盛春成现在已经忘记,陈姐是谁介绍的。 他的女性客户多,这也很好理解,他是个“盲人”,对她们来说,要么就是“非人”,要么就是“非男人”,角色和妇产科的男医生类似,反正就是最无害,也是在他面前,最无所谓羞耻的那一类。 而且,他又不是像他大伯那样的老盲人,身上有老人气,而是一个年轻的长得还顺眼的小伙子,戴着墨镜的时候,看上去又像个正常人。 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她们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最称心的按摩师,甚至比spa会所的那些女按摩师还要好,那些人,你在做按摩的时候,都可以感觉得到,她们似乎都在表面的谦卑和温顺后面窥视你,在心里,不停地琢磨你。 到了陈春成这里,就没这个问题,让她们觉得很舒服,可以彻底地放松。 经历得多了,盛春成也总结出来,像雪儿她们那样的年轻女性,特别注重的是脸部和肩部、腰部的按摩,脸部很好理解,谁不想永保青春,哪怕本身还正当青春。 让盛春成有些不解的是,现在的这些小姑娘,又不干什么重体力活,怎么动不动就会腰酸背疼的,包括丁画眉,在家里也老是缠着盛春成,躺下来就帮她按摩腰,坐起来就帮助按摩肩膀。 相反,像陈姐她们这样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除了脸,她们最喜欢也最在意的,是胸部和臀部的按摩,她们几乎和害怕鱼尾纹、抬头纹的出现一样地害怕,自己的胸部和臀部下垂。 陈姐说和平时一样,盛春成就明白了,今天陈姐需要他给她好好地按摩按摩胸部和臀部,脸是不用说的。 023 做完了 做完了脸部按摩,盛春成开始替陈姐做胸部的按摩,涂抹完按摩霜后,他的双手并拢,放在胸部,用中指轻轻按压两胸中间的位置,然后,两手向上推揉着胸部,直到腋窝的位置。 循环完第一个动作,他用双手的中指和食指按压胸部的边缘,右手向上推动胸部,手上稍稍加了点劲,直到陈姐有了酸胀的感觉,“哼”了一声,盛春成这才松开,开始重复。 盛春成的双手相向,放在胸部的两侧,中指、食指和无名指由内到外,在乳晕周围画着小圈按摩,接着手掌贴着胸部,开始做大8字按摩,一只手接替着另外的一只手,一只手在大8字运揉的时候,另外的一只手,跟着用叩击法轻叩着胸部。 盛春成感觉陈姐今天有些异样,以往,盛春成做着这样的一套动作时,陈姐闭着眼睛,会很享受,做到了中间的部分,她的呼吸很均匀,开始变得悠长,有很多次,盛春成都误以为她睡着了。 但今天,盛春成透过墨镜看到,陈姐轻咬着下嘴唇,呼吸有些急促,胸部一起一伏的。 “手重了,陈姐?”盛春成轻声问。 陈姐脸上泛起了红晕,她摇了摇头,然后想到盛春成看不到,她轻声哼了一句:“没有”。 手伸过来,在盛春成的大腿上轻轻拍了一下,鼓励着盛春成继续。 按摩完胸部,陈姐翻了个身,盛春成替她做臀部按摩。 盛春成先用双掌,在腰部反复横搓,把经过臀部的经络打开,接着用双手的食指,在臀部的八髎穴按压推拿,八髎在骶椎两侧,分上髎、次髎、中髎和下髎,左右共八个穴位,分别在第一、二、三、四骶后孔中,合称“八穴”。 按摩八髎,可以治疗腰骶部疾病、下腰痛、坐骨神经痛、下肢痿痹、小便不利、月经不调、小腹胀痛、盆腔炎等妇科病症,也可以预防臀部衰老和皮肉松弛、下垂,还有脸上的面色苍黄、哑暗无光。 按摩完八髎,盛春成用双手的食指,点按臀部两侧的环状穴位,然后用滚法滚,接着用掌面先搓揉膀胱等臀大经,再用拿法拿臀大经。 接下来,盛春成先用右手的虎口推陈姐左下肢的膀胱经,然后用滚法滚,最后是用揉法,从大腿根开始往下揉,等膀胱经完全打开后,用双手的的拇指依次按压承扶、殷门和委中穴,这是需要重点按压的穴位,接下去按压承筋、承山、飞扬、跗阳和昆仑穴收尾。 然后手握空拳,以叩击法叩击整条左下肢,叩击的速度很快,叩击完成,盛春成双手握住陈姐左脚的脚踝,抬起来,往后抖拉,接着用手掌从大腿根开始搓下肢,搓完,把小腿折起来,朝向大腿按压。 盛春成按压着陈姐的小腿时,每按一下,陈姐的脑袋就条件反射般往上抬了抬。 如此往复。 盛春成用左手握住陈姐的左脚,把脚背撸直,绷紧,放在胸前,用右手的手掌搓着对方的脚板,把脚板搓热,然后用指关节的尖尖,依次挤压脚底的穴位,特别是涌泉穴,最后用空拳叩击脚底结束。 盛春成做完了左下肢的全套动作,换了一个方向,他走到按摩床的右边,准备替陈姐做右下肢的按摩,重复刚刚的全套动作,当他准备进行膀胱经的按揉,左手贴着股沟,插入陈姐的大腿中间时,陈姐的双腿突然一紧,把他的手夹住。 盛春成愣住了,脸霎时红了起来,幸好这时陈姐的脸朝下趴在那里,看不到他,盛春成动了动左手,想把手抽出来,陈姐的双腿却夹得更紧了,同时手伸出来,反手抱住了盛春成的右腿。 盛春成正尴尬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门铃“叮冬叮冬”地响了。 盛春成和陈姐都被吓了一跳,陈姐浑身颤栗了一下,双腿一松,盛春成趁机赶紧把手抽了出来。 陈姐俯卧在那里一动不动,双耳却竖了起来。 门铃响了一阵之后就不响了,盛春成不知道为什么,屏息静气,站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出,心却在怦怦乱跳,似乎刚刚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门铃接着又响起来,先是叮冬一下,接着再叮冬一下,然后是连着的叮冬叮冬两下,盛春成听着,彷佛是有人发出的暗号。 “小盛,把衣服给我。”陈姐闷声闷气地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哦哦”着,赶紧绕过按摩床,到了另外一边的衣架上,把陈姐的真丝睡袍拿了下来,陈姐已经坐了起来,盛春成把睡袍递给她,她拿在手里,并没有穿,光着脚朝门口走去,走出两步,就把睡袍随手丢在地上。 盛春成从墨镜后看到了这一切,霎时明白,陈姐让他拿睡袍,只是在应付他,总没有人会这样一览无余地走过去开门的。 但陈姐就是这样。 一览无余的陈姐消失在盛春成的视线里,她转过了玄关,走近门边,习惯性地透过猫眼朝外面看看,翘了一下鼻子,接着把门打开,从门外闪进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门在他的身后悄然合拢,两个人马上拥抱在一起亲吻着。 男的手开始在陈姐的身上乱摸,陈姐打了他一下,轻声骂道:“你不是说你今晚出不来了吗?” 声音里有些委屈。 男人也轻声笑着:“我怎么舍得,不是想办法来了。” 陈姐莞尔一笑,再看着男人,目光就有些妩媚和凄迷。 两个人再次拥抱到一起,男人的手接着又开始乱摸,陈姐打了他一下,嘴唇一撮,轻轻地嘘了一声: “有人,我在按摩,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盲人按摩师在。” 男人住手了,朝陈姐做了一个鬼脸。 陈姐接着大声说:“小王啊,不好意思,这么晚还让你给我送材料过来,没办法,我等会写报告还要用到。” 男人马上会意,也大声说:“这有什么,不过是一脚油门的事,再说,老大吩咐,我敢不马上送过来。” “油嘴滑舌!”陈姐故作厉声骂道,“好了,你走吧,我不方便送你。” “好好,明天见。”男人强忍着笑,和陈姐说。 陈姐侧身躲到了门后,伸手把门打开,接着重重地关上,这是在向盛春成表明,送材料的小王已经走了。 男人傻傻地站在那里,陈姐用脚踢了踢男人的脚,男人醒悟过来,赶紧把鞋子脱了,陈姐弯腰把他的鞋子放进鞋柜,脸朝向男人,又轻声嘘了一下,男人点点头。 陈姐牵着男人的手,朝里面走,男人跟着她,没有穿拖鞋,穿着袜子的脚踩在地上,悄无声息,两个人转过了玄关。 024 从玄关那里 从玄关那里,透过墨镜,盛春成看到陈姐手牵着一个男人转出来,他一点也没有觉得意外,其实,他们刚刚在门后说的那些悄悄话,他们以为盛春成不可能听到,但盛春成都听到了,他对进来的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关系,又在演的什么戏,心里已经了然。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盛春成开始假扮盲人之后,他的听觉,好像也灵敏了起来,有时候这会让盛春成产生一丝的不安和恐惧,他担心自己有一天,是不是真的就会变成一个盲人。 不是说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那在打开一扇窗之后,会不会又关上一扇门? 上帝在拿走一个人的视觉时,就会增加他的另一部分的功能,这话是不错的,盲人们的听觉,比一般人都要灵敏,科学地说,可能是因为他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每天努力地用耳朵倾听,把自己的潜能调动起来了。 陈姐牵着那个男人,走到一半,松开了他,手指往餐厅那方向指指,男人舍不得,还是要来牵陈姐的手,陈姐把手躲了开去,轻轻地推了他一把,接着鼻子翘翘,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妩媚地笑了起来。 陈姐的这一套举动很女人,和新闻里,那个干练的、雷厉风行的钱xx又宛如是两个人。 男人很乖,举了举双手,投降了,然后朝那边走去,陈姐继续朝盛春成这边走,把脸上的微笑一路丢着,经过地上那件睡袍时,她一弯腰把睡袍撩到了手里,走过来,脸上已经变得很严肃,她把睡袍递给了盛春成: “小盛,帮我挂一下。” 盛春成“哦”了一声,接过睡袍,把它挂在衣架上,盛春成不动声色,他也只能不动声色。 陈姐在按摩床上重新躺了下来,盛春成绕了过去,准备继续按摩陈姐的右下肢,盛春成说: “陈姐,你工作这么忙,晚上还要写东西?” “没办法,打工的嘛,不好好干就会滚蛋。”陈姐笑笑。 她接着把身子翻了过来,坐起身,和盛春成说:“要么,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盛春成嗫嚅:“右腿还没有按。” “算了算了。”陈姐说,“我怕时间太紧,赶不出来。” 盛春成心里冷笑,什么赶不出来,是心里火烧火燎等不及吧,他说好,我听陈姐的。 盛春成换好自己的衣服,准备去收拾架子上的东西,陈姐催促道:“算了,算了,我来吧,小盛你先走。” 她说着,从沙发上拿过自己的包,掏出钱包,打开来,拿出一沓的钱,数也没数就给了盛春成,这倒是她一贯的风格,给钱的时候,从来不数,每次都只会多给,不会少给,还有,她从来也不会用微信或支付宝,用的都是现金。 笃笃笃笃地走在下面的小区里,盛春成心里有些憋气,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赶出来的。 刚刚的画面一幕幕闪现在盛春成的脑海里,心里五味成杂,他有一点失落,有一点伤,也有一点丧,甚至也有那么一点点屈辱。 他不知道,要是门铃没有在那一刻响起来,陈姐的双腿会不会松开,她接着会做什么?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陈姐今天不是累了,而是需要一个男人,她今晚不是钱xx,纯粹就是一个女人,一个需要男人的女人,本来约好的男人,突然说是从家里出不来了,看样子,那个男的,就是一个有家室的人。 那时候的陈姐,大概同样会有一点失落,有一点伤,也有一点丧,可能是今晚实在无法排遣,也有可能,她想报复一下男人的爽约,翻动着手机通讯录,这才看到了盛春成,想到他也是一个男人,虽然是个盲人,但还顺眼,还年轻,还那么不让人讨厌。 对陈姐来说,最好的还是盛春成是个最安全的男人,他对自己的一切一无所知,出了这门,他就是想向人描述,也描述不出来她的模样。 甚至,陈姐说不定还会想到,这个盲人,在他的生活里,肯定不会有女人,他的生活是多么的枯燥和乏味,自己今天和他进行下去,对他来说,是不是一种宠幸?这样想着的时候,陈姐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悲悯之心。 她已经打定主意,就是他了,完了自己可以多给他一些钱,对这个年轻的瞎子来说,钱就可以代替一切。 陈姐一定是已经打定主意,选盛春成当那个替补了,正这个时候,门铃响了起来,那个只属于他们的,暗号一样的门铃响了起来,主力来了,替补就不需要上场了。 于是,盛春成就被急急地赶了出来。 让盛春成感到屈辱的,是被赶出来这件事,老实说,在此之前,他对陈姐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但等他看到了那个男人,他还是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那个男人,长相平平,盛春成自信自己要胜过他,虽然,他比陈姐年轻很多,但和盛春成相比,他已经开始有些油腻了,让盛春成感到有些不平的是,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男人,就让自己成为一个替补,还被急急地赶出场,凭什么?就因为自己是个盲人? 有一点盛春成心里有点虚,虽然他此前对陈姐一直没有非分之想,但他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女人,陈姐还是有魅力的,不管是她的脸还是她的身体,虽然她比自己大那么多,要是那个时候,门铃没有响起来,自己接下去会不会缴械,盛春成觉得没有把握,有点心虚。 他记得陈姐撇下他,向门口走去的时候,他心里的某处在纠结,发出了呻吟,他听着他们在门后说着悄悄话,盛春成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冷下去。 盛春成找了小区路边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能够想象,现在陈姐和那个男的,在干什么,这样想着的时候,盛春成心里竟又有了一点醋意,简直是莫名其妙,盛春成摇了摇头,自己怎么会这样啊,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莫名其妙。 五月的夜风有些凉,吹在人的脸上,让人觉得无比的惬意,盛春成看着眼前走过来走过去的人影,他们在他的墨镜里,一个个都是黑影憧憧,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动,沙拉沙拉地响。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隐隐约约飘过来栀子花的阵阵香气,盛春成抽抽鼻翼,却突然有种心酸想哭的感觉,他赶紧让自己去想雪儿,去想丁画眉,想丁画眉在他上面,驾驾驾驾的姿势,不去想楼上,陈姐和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025 深吸口气 深吸口气,盛春成拿起自己的手机,对着手机说:“呼叫钟欣欣。” 电话拨了出去,都都地响着,没有人接,盛春成心里在骂,这个懒婆,肯定又在玩游戏。 均匀的“都——都”声,一直响到急促的“都都”声,电话也没有被接起来,盛春成从右往左划了一下,把手机关了,接着又对着手机说: “呼叫钟欣欣,反复重拨。” 电话终于被接起来,盛春成问:“你在干嘛,电话都不接,是不是在玩游戏?” 电话那头,钟欣欣有些不好意思地嘻嘻笑着。 盛春成说:“我就在你附近,把明天的改成今天。” 钟欣欣不情不愿地说:“为什么啊,爸爸。” 熟悉了之后,钟欣欣叫盛春成不叫哥哥,也不叫盛同学,而是直接叫他爸爸,反正现在爸爸流行,而盛春成,又像爸爸一样的喜欢唠叨和管她。 “少啰嗦,过来接我。”盛春成说。 钟欣欣继续耍赖:“可是,可是人家晚上只吃了两个火龙果。” 盛春成想了一下,他说:“那好,我可以等,你可以先煎一块牛排,再过来接我。” “好好好,不用了,我现在就过来。”钟欣欣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掉了,问:“你在哪里啊,爸爸?” 盛春成告诉了他陈姐的小区名字,和她说,我在大门口等你。 陈姐住的小区,和钟欣欣他们小区只隔了两条马路,盛春成打完电话就站起来,笃笃笃笃地朝小区外面走,心里盘算着,等他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钟欣欣应该已经到了。 钟欣欣有一点好,那就是她不像其他的女孩子那么婆婆妈妈,出门从来也不需要化妆,说走就走。 两个人闲聊的时候,就这点,盛春成夸过她,钟欣欣撇了撇嘴,化屁啊,她说,没化是个猪八戒,化了,是个花脸的猪八戒,更丑。 盛春成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他说,不错,都会自我嘲讽了,有进步。 钟欣欣也笑了,她说,本来就是。 盛春成笃笃笃笃地走到门口,路上还故意放慢了一些节奏,等他到了大门口,令他稍感意外的是,钟欣欣居然没到。 盛春成站在那里等了十几分钟,一辆庞然大物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是钟欣欣的林肯领航者,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车大得实在是不合适,但对应钟欣欣的体型来说,这车倒是很般配,这大概也是她自己会选中这车的原因。 钟欣欣和盛春成说,她父母本来也想给她买什么奔驰宝马的,钟欣欣和他们说,你们想多了,那些车,我塞得进去,挤得出来吗?父母皱着眉头直摇头,不过后来,还是随她,让她自己挑了。 盛春成第一次坐这辆车的时候,钟欣欣就得意地和他说: “开着它在路上,太过瘾了,我感觉其他的车子,都可以给我死开,不死开我也可以把它们撞开。” 盛春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装作是没有看到她的到来,钟欣欣赶紧爬下车,急急忙忙过来,冲盛春成叫道: “喂喂,爸爸,我到了。” “怎么这么久?”盛春成问。 钟欣欣吼吼吼吼地笑,一口气还没顺过来,答不出话。 她领着盛春成去了副驾座,打开门,盛春成就闻到一股肯德基的味道,明白了,怪不得她需要这么久。 上了车,盛春成问:“怎么,还是没管住嘴?” 钟欣欣叫着:“已经管住了,不是你要我出来的吗,不吃一点,我还怕低血糖晕过去。” “可你知道……” “知道知道,下不为例,就今天。”钟欣欣快速地说,“快快,你也尝一点,想吃什么和我说,我买了一个全家桶。” 盛春成想忍,没有忍住,让钟欣欣给了他一块吮指原味鸡,盛春成开始吃鸡,钟欣欣启动车子,一边开一边不时地扭头看看盛春成,吞了吞口水。 车开到闻涛路沿钱塘江的景观绿道停车场,钟欣欣把车停下,盛春成问: “你有没有吃?没吃就现在吃,等会运动结束,不许再吃,吃了就等于白运动了。” 钟欣欣嘻嘻笑着:“我怕你骂我,买了就赶紧过来接你了。” “哄鬼,一块都没有吃?”盛春成问。 钟欣欣支支吾吾,最后承认:“忍不住,就吃了一块……” “真吃了一块?” “两块,两块,真的,没有骗你。”钟欣欣大叫道。 “好吧,那就吃吧。”盛春成说。 其实,他这话还没有开口,钟欣欣已经拿了一个香辣鸡翅在手里,盛春成早就看到,但装作没有看到。 两个人坐在车里吃了一会,盛春成问钟欣欣:“吃饱了吧?” 钟欣欣其实还想吃,不过咽了咽口水,和盛春成说:“饱了。” “我们下去。” 盛春成说着就下了车,钟欣欣也跟着下车,盛春成说:“把没吃完的全家桶带上。” “去绿道吃?”钟欣欣问。 “去扔了。”盛春成说,“我就怕你等会运动结束,忍不住又吃。” 钟欣欣头冲着盛春成,吼吼做了两个鬼脸,盛春成问:“你在干嘛?” 钟欣欣赶紧把头扭了过去,说:“没干什么,我拿东西啊。” 她从后座拿过了两条皮腰带,和一根绳子,抓在右手,接着左手捧起肯德基的纸桶,头趴下去嗅嗅,抬头看到盛春成已经朝绿道那边走去,赶紧叫道: “喂喂,爸爸,等等我。” 紧走几步追上去。 两个人经过一个垃圾筒的时候,盛春成说:“扔了。” 他们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到这里,盛春成哪怕真的是个盲人,对这里也很熟悉,哪里有垃圾筒,哪里有可以坐下休息的凳子,路灯和路灯之间的间距是多少,他都一清二楚。 钟欣欣白了盛春成一眼,头低下去,冲着肯德基纸桶抽抽鼻翼,虽然不舍,还是把它扔了,纸桶太大,路边不锈钢垃圾筒的口子太小,塞进去有点难度,钟欣欣就把纸桶,放在了垃圾筒的顶上。 两个人到了绿道,阵阵的江风拂面,盛春成深吸口气,和钟欣欣说: “我们先走一千米,消化消化再跑。” 钟欣欣“哦”了一声,怪声怪气说:“好的,爸爸。” 026 时间是晚上十点多钟 时间是晚上十点多钟,绿道上已经没有什么锻炼的人,两个人踩着松软的塑胶跑道朝前面走,钟欣欣问: “爸爸,为什么要换成今天,明天你有约会?” “我想省一趟车费。”盛春成说,“刚做完的客人,正好就在你附近,我就想到了。” 钟欣欣又是“哦”了一声,明白了。 钟欣欣是盛春成的第一个客户,也是最忠实的客户之一,盛春成就像他第一次向钟欣欣承诺的那样,回到了家里,吃过晚饭后,他真的就开始研究起怎么通过按摩减肥。 他认为,人的肥胖是因为体内堆积了太多的脂肪,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运动不够,新陈代谢不足和排泄系统不顺畅造成的,总结起来,就是气血不畅,气血不畅,人体就像是眼下这个城市的高峰期,每个地方都拥堵不堪。 解决肥胖的问题,就像解决城市的交通拥堵,你光疏通一个红绿灯路口是不行的,这里通了,下一个就堵,甚至是一个点畅通了,反而会造成其他的点更堵,最后反过来,让这一个点也重新瘫痪。 人体中的经络、血脉遍布全身,就像是一张神秘的人体交通图,必须通盘考虑,但同时,在一些关键的部位,又有一些关键的点,在对全身进行按摩的过程中,要重点按摩这些点,就像是打开一个个开关一样,把人体内的所有开关都打开。 盛春成他们住的房间,挂着两张很大的女性人体穴位图,分正面和背面,把人体的任督两脉和十二正经都用不同颜色的线标注了出来,任脉主血,督脉主气,任督通则百脉皆通。 在这不同颜色的线上,有一个个的小圆点,密密麻麻,这就是人体的52个单穴、309个双穴和50个经外奇穴,合计720个穴位。 盛春成拿过纸笔,把他认为关键的穴位,直接影响人体新陈代谢和血液循环的穴位写了下来。 比如肱中穴,位置在手大臂内侧,腋窝下与手肘的中间点,按摩此穴,能加速代谢速度,排除平时堆积在大臂内侧的废物,促进脂肪消耗,使手臂变得纤瘦。 盛春成想了一下,在纸上写下了按摩方法:拇指圈状按摩。 承山穴,位于小腿后面正中,当伸直小腿或足跟上提时,小腿肚下出现的尖角凹陷处就是承山穴,按摩此穴,可消除小腿上的脂肪,收紧小腿肌肉,对美化小腿线条有显着的作用。 按摩方法,盛春成写,用拇指关节按压。 天枢穴,位置在肚脐两边左右各三指宽处,按摩此穴,对调节肠腹有明显的双向性疗效,既能止泻,又能通便,长期保养按摩此穴,可以确保肠道健康,清除肠道内常年累积的宿便,轻松赶走堆积在腹部的肉肉。 这个穴位是重中之重,需要多费一点功夫,它的按摩方法盛春成想到,用双手食指指腹同时回环揉动50-100次,逆时针和顺时针方向各重复一次。 所有的胖子,他们的肥胖,就没有不胖肚子的,减肥很大的程度上,就是在减肚子,这样的话,人体中间,腹部任脉上的上脘、中脘、下脘、水分、气海和关元六个穴位就是关键,需要重点按摩。 至于手法,盛春成想了一下,觉得用一指禅推法是最合适的,也就是用大拇指的指腹吸定穴位,反复的推揉和按压。 经过这样的按摩,盛春成确信,可以减少皮下脂肪的积聚,加快脂肪的代谢和吸收,使身体各个系统形成协调、高效的双向流通,达到瘦身降脂的目的,通过按摩的作用,直接软化和打散脂肪细胞,使身体肥胖部位的脂肪细胞数量大量减少。 丁画眉临睡之前,看到盛春成坐在餐桌那里写写画画,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玩,真的是准备要做天使了,丁画眉翻了个身,懒得管他,顾自睡着了。 等到她半夜被尿憋醒,起来上厕所,看到盛春成还坐在那里,呆呆地盯着墙上的女人体看,丁画眉恼了,骂道: “你特么的,把老娘这么鲜活的一朵花扔在空床上,在这里盯着纸上的一个屁股看,你什么意思?” 盛春成大笑,他说对啊,我就是在研究这个屁股,你的屁股,又不肯给我这样盯着研究。 说着,在丁画眉的屁股上打了一下,丁画眉哎幼哎幼叫着,干脆不走了,一屁股坐在了盛春成的大腿上,赖着。 丁画眉看看墙上的图,又看看桌上那些写满字的纸,满脸的狐疑,她扭头看看盛春成,说: “老实交待,这个钟什么,是不是一个大美女,你才会这么巴结?” 盛春成点点头:“是,确实是大美女,很大,比杨贵妃还美,一百八十多斤,杨贵妃肯定都没有她重。” “一百八十多斤?”丁画眉用双手摸着自己的脸颊,然后往外面一扩,双手扩成了一个篮球大的圆形,叫道:“天呐,那脸要这么大了,可怕。” 丁画眉放心地去睡自己的觉了。 盛春成自创了这一套的手法,决定在钟欣欣身上尝试,第二次再到钟欣欣家里的时候,两个人就像上次约定的那样,开始好好按摩了。 钟欣欣很乖,全程脸都涨得绯红,但盛春成让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很配合。 这一套的手法,盛春成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的,没想到几个月下来,在钟欣欣的身上效果很明显,钟欣欣已经从一百八十多斤,成功地减到了一百五十多斤,最近一个月,始终在一百五十五到一百六十斤之间上下浮动,始终没有反弹,再突破一百六。 钟欣欣虽然还是胖,但连她自己都感觉,身体比原来轻盈多了,走路也不会那样走几步,就要吼吼吼吼地喘着粗气,这让她信心大增,对盛春成不仅言听计从,简直有些依赖,怪不得要叫爸爸。 盛春成对此也很有成就感,他觉得自己的这套手法,已经被证明是有效的,只要能取得更好的效果,等疫情完全过去以后,自己哪怕不要再装盲人按摩师,去开个店,专门从事瘦身按摩,生意肯定也很不错,说不定,还可以招人加盟。 刚开始的时候,钟欣欣体重下降的很明显,每做完一次,盛春成隔两三天再去的时候,都能掉一到三斤的秤,到了后来,掉秤的趋势开始减缓,特别是这个月,钟欣欣的体重,虽然没有向上突破一百六,但也没有再向下突破一百五十五。 盛春成觉得不能这样,如果是长期的停滞,那就表明减肥还没有完全成功,必须要继续想办法。 027 按摩只是一个手段 按摩只是一个手段,盛春成想到,要想取得更好的瘦身效果,那就还需要其他的手段,手段和手段叠加,才会有叠加的效果。 其他的手段,一个是运动,通过运动来燃烧自己体内的脂肪,防止多余脂肪的堆积,还有一个,就是要从饮食习惯和实物品类上下功夫,最关键的,是要控制摄入量。 盛春成把自己的想法和钟欣欣说了,钟欣欣一听就暴跳起来,大叫道,不行不行,我就剩吃这么一个爱好了,你要是不让我吃,那我岂不是生无可恋? “游戏呢?”盛春成问。 钟欣欣嘻嘻笑着:“那就是两个。” 盛春成和她说,那你要是想想,你瘦下来之后,美美的,那就真的是一个白富美了呢? 钟欣欣想想,自己穿着高跟鞋,橐橐橐地走在万象城,走在西湖春天,像自己小时候一直梦想的那样娉婷,那画面当然很美。 不过,梦想只是梦想,就因为不可能,才会去想,做梦都想,钟欣欣没有底气,她嗫嚅: “不会有用的,我在英国,天天吃屎,还不是一样胖。” 盛春成笑着说:“吃屎当然会胖,猪就是最喜欢吃自己的屎,所以才那么胖,这样吧,我们来订第二阶段的目标,这一次,我们减到一百三十斤好不好?” “怎么可能。”钟欣欣叫。 “怎么不可能,我和你说,减到一百六十斤的时候,你也说不可能,现在不是达到了?你对自己要有信心,对我也要有信心,再给我几个月的时间,要是做不到,我就彻底放弃,你就完全自由了,好吗?” 钟欣欣犹豫着,盛春成说:“就几个月,你怕什么?” “好吧,爸爸。”钟欣欣答应了。 盛春成要给钟欣欣制定一个计划,首先,盛春成说: “我不用问也知道,你肯定是不吃早饭的,对吗?” 钟欣欣嘻嘻地笑着,她说我每天醒来都中午了,吃什么早饭。 “你不吃早饭,在睡觉,但你的大肠在蠕动,你的身体还是需要食物,你知道,它们那个时候在吃什么吗?”盛春成问。 “在吃什么,爸爸?” “吃你的大便。” “我去,不要这么恶心吧?” “那当然。”盛春成胡诌,“身体有自己的生物钟,你醒没醒,它才不会管,它自己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你要是吃了早餐,它就消化食物,摄取营养,要是你什么都没有吃,它就只能吃你胃里,昨天剩下来的残渣,那个,不是大便是什么?” “真的吗,爸爸?”钟欣欣问。 “当然是真的。” 盛春成的这一番话是在胡扯,不过他知道,自己说的道理是真的,人不吃早饭真的不行,不吃早饭,也是人会肥胖的最大元凶,虽然具体的依据是什么他说不清,但不吃早饭,就是不对。 “每天早上九点之前,就是你的生物钟的闹钟响起来之前,必须吃早餐,哪怕你吃了再回床上去。”盛春成说,“也不用吃太多,这样,你就吃两个鸡蛋,再吃点粗粮,超市有那种开水泡的玉米湖,你喝一杯。” 钟欣欣被盛春成唬得一愣一愣的,但效果出来了,不吃早饭,身体就吃你的大便,这个说法太恐怖了,钟欣欣从第二天开始,还真的开始吃早饭了。 她去买了煮蛋器,前一天晚上,先把两个鸡蛋和水放好,电插头插好,只是把开关关了,杯子里倒了玉米湖,放在边上,边上再放上一盆冷水。 早上八点半,闹钟把她叫醒,虽然很困,但想到自己的身体,马上要开始吃大便了,钟欣欣就被吓醒过来,迷迷湖湖去了外面,把煮蛋器的开关揿下,杯子里倒了开水,人走去洗手间,在马桶上坐下,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继续打盹。 人往边上一冲,差点就倒在地上,惊醒了,擦擦屁股洗洗手,走出洗手间,这个时候,玉米湖泡好了,蛋也煮好了,把蛋放进冷水盆里,闭着眼睛喝玉米湖,喝完,捞出鸡蛋,剥了吃了,站起来,心里一阵的松快。 想象着自己的身体,现在在吃着鸡蛋和玉米湖,而不是大便,钟欣欣人就放松了,走回到卧室,倒在床上继续睡。 中午,盛春成和她说,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听盛春成这么说,钟欣欣放下了心,“不过……”盛春成接着说,钟欣欣陡然紧张起来,怎么还有不过啊? 她盯着盛春成,盛春成的墨镜对着她,和她说:“猪肉尽量少吃,你可以吃牛肉和鱼。” 钟欣欣松了口气:“那鸡肉呢?” “可以。” 好吧,那就没什么难的了。 晚餐,盛春成和钟欣欣说,那就一定要注意控制,最好是吃一些清肠的食物,就吃火龙果和牛奶吧。 “什么?晚餐就吃这个,爸爸?”钟欣欣睁大了眼睛。 “对啊,如果可以,我都想给你吃瘦肉精。”盛春成笑着说,“还有,夜宵必须绝对禁止。” “不行不行,臣妾做不到。”钟欣欣一个劲地摇着头,“我会饿得撞墙的,爸爸,你要是这样,我会打110报警,说你虐待少年儿童,祖国的花朵。” 盛春成大笑,心里在想,你就是花朵,那也是肥硕的绣球。 两个人讨价还价半天,考虑到接下来还有更艰难的计划,盛春成退守了,和钟欣欣说: “好吧,那我们就分步骤来,你一个星期,先做三天,但是你一定要保证,这三天,你晚餐只有火龙果和牛奶。” “其他的水果行不行?” “火龙果优选,要是没有,其他的水果也行,不要糖分太高的。”盛春成说。 “好吧,我会乖的,爸爸。”钟欣欣答应了。 有一点盛春成很有把握,钟欣欣虽然难缠,但不赖皮,做不到的,她就会和你说做不到,和你讨价还价,但只要她答应你的,她就肯定会做到,不会虚与委蛇,这点盛春成有把握。 接着,盛春成就和钟欣欣说下一个运动计划,他问钟欣欣:“每天早上跑步做不做得到?” “做得到,把我杀了,拖着我的僵尸去跑。”钟欣欣叫道,“特么的我已经早上起来吃早饭了,你还要我去跑步,你直接把我收了吧,爸爸。” “那好吧,改成晚上可以吗?”盛春成问。 “也不行,我走路都费劲,还跑步。”钟欣欣说,“让我半夜去飙车可以,飙车算不算运动?” 每一个胖子,都是静态动物,让他们天天运动,确实很难,就是刚开始被逼,去动一两个星期,后来也一样会被荒废,而这个计划,贵在坚持。 盛春成说:“好吧,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不许再讨价还价了,这个我们也分两步走,第一步,你也是一个星期去跑三天的步。” “不是不是,爸爸,你让我肚子里只有火龙果和牛奶,还要去跑步?果然不是亲生的!”钟欣欣叫道。 “好吧,那这样。”盛春成说,“吃火龙果的晚上不跑步,大鱼大肉的晚上跑步,正好把你吃进去的消化掉。” 钟欣欣看着盛春成,嘻嘻地笑着:“除非你陪我。” 盛春成想了一下,他说好,我陪你。 反正,盛春成本来每天晚上都要跑步,做按摩是个体力活,体力跟不上可不行,在对面跑,和在这边,有什么区别? 盛春成答应了,他们定下来每个星期的一三五晚上,盛春成过来陪钟欣欣跑步,也是监督她。 今天是周日,正好在附近,盛春成就把明天的跑步安排,挪到了今天。 028 一周三天 一周三天,盛春成晚上都要去陪钟欣欣跑步,丁画眉知道,不干了,她问盛春成: “我是不是赔进去了?” 盛春成莫名其妙,问:“什么赔进去了?” “被生活所迫,为了赚一个富二代的钱,我把我自己男朋友赔了进去。” 丁画眉说,盛春成大笑,骂道:“你也太不自信了,怎么,连一个脑袋像篮球那么大的,你也要吃醋。” “切,但人家有钱啊,钱可以改变一切。”丁画眉说,“你们男人,只要可以不努力,连母熊都可以,没看到那么多细皮嫩肉的鸭型兽,会去傍皱皱巴巴的老富婆?” 盛春成笑道:“你那个你们,不包括我,你要是不放心,你跟我一起去好了。” “打住打住,我的义务不过江。”丁画眉叫道。 盛春成他们居住的小区,是个老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每一幢楼的底楼,倒是有车库,但那个车库,当时建设的时候,都是按照柴棚间的标准建设,门口连能过汽车的路都没有,最多只能停自行车。 现在,这些车库都被用来出租给人开棋牌室、早餐店、理发店、代销店、菜鸟驿站、快递蜂站、保健品店等等,没出租的,也用来堆满了杂物。 小区里所有的汽车,都停在小区的通道上,把整个小区挤得满满当当,别说是在小区里跑步,就是在小区散步,都得罐一鼻腔的汽车尾气回家。 小区里不能跑,去其他地方,盛春成又怕被哪个客人碰到,盛春成只有到了晚上十点多钟,骑着自行车去钱塘江边。 钱塘江边,过了三堡船闸后,有一条和之江东路并行的漫步道,一直通到海宁,晚上的这个时间点,这里人迹寥寥,虽然是柏油和花岗岩的地面,和滨江绿道的塑胶跑道不能比,但对盛春成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场地了。 丁画眉每天晚上,会陪着盛春成骑车到这里,盛春成戴上耳机,一边听刘玥的呻吟一边跑步,丁画眉就找一张椅子坐下,刷着抖音里那些搞笑的短视频,一个人笑得东倒西歪,路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坐着一个神经病。 盛春成一周去江对岸陪那个胖妞跑三天,丁画眉就乐得在家里看电视,窝在床上刷抖音,笑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盛春成和钟欣欣走出去一千来米,盛春成和钟欣欣说:“可以了,我们开始吧。” 钟欣欣把手里的皮腰带,给盛春成扎上一条,又给自己腰里扎上一条,然后把那个绳子,连在两条腰带上,他们每次,就是以这样的姿势跑步,本来,因为盛春成看不到,这样安排,是为了让钟欣欣可以带着盛春成跑,结果,真跑起来,每次都是盛春成带着钟欣欣跑。 盛春成在前面跑得很轻松,钟欣欣在后面,吼吼吼吼地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看到前面有人来,或者要转弯,钟欣欣还要大声地提醒前面的盛春成,这个时候,盛春成会放慢脚步,和钟欣欣并排,或让她到前面去。 两个人并排的时候,钟欣欣还要仔细地把多余的绳子收起来,免得盛春成被绳子绊倒,盛春成看在眼里,但装作是不知道。 两个人这样跑了半个多小时,坐下来休息一会,然后往回跑,再跑半个多小时,钟欣欣脸都已经跑红,又跑白,都快跑得口吐白沫了,盛春成这才放过她,两个人坐在江边的石凳上继续休息。 江风拂面,眼前的江水滔滔,江对面钱江新城的那些景观灯,也都已经熄灭,整个城市,已经沉入了半睡眠状态,宽阔的江面上,连一点的船影也没有。 两个人坐着随意地聊天,盛春成问钟欣欣,什么时候回去英国? “不知道。”钟欣欣说,“可能回不去了吧,我所有的课都已经挂红灯了。” “不是可以上网课吗?”盛春成问。 “网课要去上海上,懒得去。”钟欣欣说,“其实翻墙也可以,懒得翻。” 过了一会,又说:“回不去就回不去,我本来就不喜欢那里,正好。”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是说你老家。” “不回去,要回去天天可以回去,开车也就一个小时。”钟欣欣说,“我不回去。” “为什么?”盛春成问。 “你怎么这么多的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爸爸?”钟欣欣反问。 盛春成大笑,他说,我随便问问啊,你不想说就不说。 “好好,你是我爸爸,你随便问。” “你不回去,你爸妈不想你?”盛春成问。 “不想,他们忙都忙死了,也是奇怪,疫情来了,外贸的订单反倒多了,根本来不及做,他们每天都忙得昏天黑地的,我回去,他们看着烦,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给他们添堵。” “怎么可能,你家不就你一个小孩?你是他们的宝贝。” “有没有搞错,长成那样的,才会是宝贝,像我这样的,和宝贝能挨上边吗?你看看我……嗨,反正你也看不到,不和你说了。” “不会的。”盛春成摇了摇头。 “什么不会的?”钟欣欣说,“我爸妈都后悔死了,那个时候,他们不是已经办厂了嘛,办厂的人要是敢超生,就天天来查你税务,罚款都罚死你,他们就没敢生,现在想想,他们都后悔当时没有横下一条心,再生个弟弟或妹妹。” “他们和你说的?” “没有,我猜的。” “那你肯定猜错了,不管儿女长得怎么样,在父母眼里,都是他们的宝贝,一样的道理,你会嫌你爸妈长得丑吗?”盛春成说,“我妈妈现在只有一只眼睛,一条腿,那样子别人看着有点恐怖,但我还是会想她,还希望自己有一天,有能力把她接过来,好好孝顺他。” “你会的,爸爸,我看好你。”钟欣欣说。 “谢谢,你也一样,你想想,你如果不是你爸妈的宝贝,他们怎么会疫情一来,就要你不管一切先回来,送你出去,你爸妈一定也花了不少的精力吧?一到关键时刻,就什么都不管了。 “还有,你住的房子,应该要上千万吧,你的车,也要一百多万,你爸妈还不是说给你买就买了,你爸妈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他们辛苦赚来的,你要不是他们的宝贝,谁会管你?” 钟欣欣不响了,沉默着,盛春成继续说: “有很多时候,父母可能只是表达方式不一样,或者说,是有代沟,他们不知道怎么表达,我记得我以前,我爸爸从来也没有叫过我一声儿子,我也没有叫过一声爸爸,我们都是以喂代替,但等到他不在了,我才明白,叫不叫都没关系,都不代表他不爱我,我不想他。” 029 两个人上了车 两个人上了车,钟欣欣送盛春成回去,她和盛春成说:“你以后不管去哪里,想省车费的时候就打我电话,我来接送你。” 盛春成大笑,问:“这么孝顺?” “那当然啊,谁叫你是我爸爸。”钟欣欣说。 钟欣欣一直只知道盛春成住在景芳二区,这是盛春成告诉她的,她送盛春成到了景芳二区的大门口,把车停下,从车斗里拿出了一个眼镜盒,塞到了盛春成的手里,盛春成问: “这是什么?” “我送你的,眼镜,你那副眼镜太丑了,淘宝十五块钱买来的吧。” 盛春成赶紧说:“不行,不行,我不能收你的东西,你是我的客户。” “你还是我爸爸。”钟欣欣叫道,“爱要不要,不要你下车帮我扔了,男款的,我留着也没有用。” 盛春成听出钟欣欣真的有点生气了,他只能说:“好好,我收下,谢谢你!” 盛春成下了车,拿出盲人手杖,打开,笃笃笃笃地进了小区,身子往边上闪闪,然后回头看看,钟欣欣已经开着车走了,盛春成舒了口气。 走到了前面树荫里,盛春成把墨镜摘下,把手杖折叠好放进包里,加快脚步,朝小区的另外一个大门走去,出了那道大门,在门口骑上一辆共享单车,回家去了。 盛春成到了家,丁画眉还没睡,穿着睡衣,正坐在桌边剪脚趾甲,盛春成把包放在桌上,从包里拿出了钟欣欣送的眼镜,丁画眉瞄了一眼,就叫了起来: “哎幼,阔以啊,雷朋!” 盛春成说:“别人送的。” “杨贵妃?” 盛春成点了点头。 “戴上,戴上,快戴上给我看看。”丁画眉叫道。 盛春成打开眼镜盒,把墨镜带上,丁画眉赞叹了一声:“到底不一样,这一千多的,就是和十二块的不一样。” 盛春成吓了一跳,连忙把眼镜摘了下来,问:“你说多少?这眼镜要一千多?” “你以为呢,这可是大牌。”丁画眉说。 “再大牌我也不能戴,一个瞎子按摩师,戴着一千多的眼镜,太骚包了。”盛春成说。 “戴!谁说盲人就不可以骚包。”丁画眉说,“说实话,我当时也看到过这款,还犹豫了一下,实在是太好看了,掉在眼睛里,差点拔不出来,可惜实力不允许,我的支付宝账户,犄角旮旯都扫出来,也没这么多钱,现在好了,你有人包养了。” “滚!”盛春成骂了一句,丁画眉哈哈大笑,她把指甲钳往桌上一扔,拍了拍手:“快快,抱我过去,去床上。” 盛春成把她抱起来,抱去房间里,丁画眉一路抽着鼻翼,叫道:“你都已经臭了,盛先生,快点去洗白白。” 盛春成抱到床边,双手一抬,把丁画眉扔到了床上,丁画眉“哎幼”一声,骂道: “我又不是杨贵妃,可怜我的皮包骨,你特么的!” 丁画眉转个身,爬起来就要来打盛春成,盛春成大笑着逃去了洗手间。 洗完澡出来,走到床边,盛春成还以为丁画眉会继续找他算前面的账,没想到她早就忘记了,看到盛春成过来,她双手托着下巴,那一双并不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尖着嗓门问: “盛先生,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有什么想法呀?” “你刚刚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盛春成知道,丁画眉这招,肯定是刚刚从短视频学来的,他说:“现在是夏天!” 丁画眉歪了歪头,继续说:“盛先生,夏夜漫漫,你有什么想法呀?” 盛春成大笑,跳上了床,叫道:“收妖,收妖,我要收了你这个妖怪。” 两个人在床上拥抱亲吻,折腾了半天,盛春成那里却静悄悄的,丁画眉越逗它,它就越像是一棵含羞草,越缩越紧。 丁画眉问,你行不行啊,盛春成说,不要急,你越说,我就越紧张。 “你会不会真的把自己弄残疾了?”丁画眉担忧地说。 “胡说,我这只是训练过度。” “不会是附带损失吧?要是那样,我不干,亏大了。”丁画眉噘着嘴。 盛春成为了让自己像一个真正的盲人,面对雪儿和陈姐她们那样一览无余时,自己不会有条件反射的反应,除了从耳机里不时地听刘玥的低吟浅唱,麻痹自己敏感的神经,还有实际的行动,没事的时候,他会用粗帆布和麻布摩擦那里,摩擦最敏感的头部。 开始的时候,他把自己摩擦得奇痒无比,坚硬如铁棍,人都忍不住要从床上跳起来,盛春成继续摩擦,摩擦得久了,那里磨出了血迹,那种痒的感觉也消失了。 经过日复一日的训练,如他所愿,盛春成那里变得很迟钝,即使面对着什么人在他面前一览无余,他的那个家伙,也就像一只蹲在树枝上,耷拉着脑袋打盹的鸟。 就连丁画眉抱着他,逗着它的时候也一样,盛春成需要长时间的预热,昂扬起来之后又不容易倒伏,丁画眉一边驾驾驾驾地骑着一边骂,我特么的都骑了一百多里路,骑过了好几个村了,你特么的怎么还这样啊。 丁画眉头抵着盛春成的前胸,终于累倒,这个时候,她总是会担忧地问: “盛春成,你是不是把自己搞残废了?” 盛春成心里明白,当然不会,他面对其他的女人,甚至丁画眉的时候,就像一只耷拉的鸟,但是每次,面对雪儿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反应迅疾,要不然,他就不用那么担心会被那个渣男发现了。 盛春成只能认为,自己这是训练过度。 面对他们现在的困境,盛春成最多承认丁画眉说的,这是附带损伤。 丁画眉不耐烦了,放弃了,她说算算,明天还要早起,她转了个身,管自己睡着了,盛春成看了看她,心里有些歉意,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丁画眉的后背,丁画眉渐渐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盛春成那里,这个时候,却如同从沉睡中清醒过来一般,斗志昂扬,盛春成从后面抱住了丁画眉,丁画眉扭动着身子,滴咕着: “哎呀,不要吵我,我困死了。” 030 市政府 市政府搬迁到市民中心之后,沉寂了很多年的钱江新城,越来越成为杭城的新中心,以市民中心和前面的城市阳台为轴心,一边点缀着月亮形的杭城大剧院,一边点缀着太阳形的环球会议中心,扩出去,周围一圈,是杭城最高档的写字楼和商业综合体。 再扩出去,就是杭城最高档的高层住宅小区,这里的房价年年都在蹭蹭地往上涨,所有七十年产权的住宅楼盘,单价都突破了十万一平方。 能在钱江新城核心区域,拥有一幢自己集团公司名字命名的办公楼,这家公司,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个是实力够强,还有一个是它在杭城崛起的时间够早,历史够悠久,在二十多年前钱江新城刚开始开发的时候,就有能力和实力在这里拿到地。 要知道,即使是阿里巴巴和网易这样的互联网新贵,等到他们有实力造自己办公楼的时候,钱江新城核心区的土地已经没有了,他们只能去了滨江,或者更远的地方,要不然,作为城市的新名片,阿里巴巴总部的最好落脚点,不该是在钱江新城吗? 在杭城这个城市,有很多的商业传奇,阿里是一个,做水的娃哈哈和农夫山泉是两个,万向集团是一个,房地产的绿城和滨江是两个,还有那个,现在已经彻底消失,同样也是做水的金义集团,也曾经算是一个。 和他们相比,老万和他的万汇国际,虽然没到传奇的地步,但也是大名鼎鼎。 老万出道很早,差不多和娃哈哈的宗庆后、万向集团的鲁冠球同时起家,他们一个在做儿童口服液,一个在做汽车零件,老万做的是建材。 凭借着整个房地产行业,这些年一波又一波的疯狂增长,老万和他的公司,也在迅速成长,先是从一个小作坊变成了工厂,工厂变成公司,公司变成集团公司,然后成为了在香港上市的上市公司。 公司的名称,也是从杭城万汇,变成浙江万汇,中国万汇,他们现在的名字,叫做万汇国际。 像老万这样的大老板,在盛春成看来,他们一直都活在新闻里,电脑网络里,和自己相隔很遥远,八竿子也打不着,他们的生活,自己连想象都想象不到。 但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离这个万老板万董万总裁,距离这么近,近到了不仅是声息相闻,甚至有直接的肌肤接触。 老万现在是他的客户,剥光了他种种鲜亮的外壳之后,只穿着一条短裤,躺在盛春成面前的按摩床上的时候,盛春成透过墨镜看他,觉得他和东哥的父亲,那个老年痴呆的老头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甚至,盛春成似乎更愿意他的客户,是那个老头,而不是老万,那个老头,盛春成手上用了劲,他就会亢奋地大叫,“舒服,毛舒服嘞!”这让盛春成听着也很开心,很有成就感。 而老万,从头到尾,始终一声不吭,就像和陈姐在一起的时候,陈姐始终掌握着话匣子的龙头,她一打开,盛春成的话也会变多起来,和老万在一起,老万死死捏着沉默的开关,让盛春成的话,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少。 盛春成连“翻个身”都不需要说,到了时候,老万自己就会翻过去,背对着盛春成,背对着盛春成的时候,他还是一声不吭,刚开始的几次,盛春成还问他“力道够不够?”“要不要重点?”但每次回答他的都是沉默,盛春成也就懒得再问。 盛春成经常会有一个错觉,觉得自己手下在按摩着的,是个不会说话的塑胶人,而不是那个老万,万老板,万董,万总裁,不是那个穿上西装,打好领带,在这个城市可以风云叱吒的头面人物。 作为客户来说,盛春成觉得老万不是个好客户,不管是他还是他们公司的做派,都让盛春成觉得有些讨厌,但没办法,客户就是客户,哪怕自己是个单干户,有很大的选择客户的权利,但盛春成还是很死板地觉得,自己是做服务行业的,服务行业,是不能挑客户的。 哪怕进来的人让你再讨厌,你也必须笑脸相迎,这是盛春成早些时候,在那家盲人按摩店训练出来的,他认为是对的。 所以哪怕心里再不愿意去,到了约定的时间,盛春成还是必须按时赴会。 盛春成每次去老万他们万汇国际,不是自己打车或乘车去钱江新城的万汇大厦,而是走去老汽车东站附近,新塘路上的华晨银座酒店,这让盛春成每次都胆颤心惊的,因为,这里离自己住的小区实在太近,盛春成很害怕会在这里碰到熟人。 不过好在,盛春成在这里不需要拿出盲人手杖,只需戴着墨镜,只戴着墨镜,就是碰到熟人,大概也没有那么奇怪了,是不是?盛春成不知道。 盛春成每次,都提前半个小时从家里出来,从小区的后门出去,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华晨银座酒店,盛春成在酒店的大堂坐下,看看周围,确定没有什么熟人,他就故意装作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拿出眼镜,戴在鼻梁上,进入了他模湖的盲人角色。 之所以说模湖,是因为在不认识的人看来,他就是一个戴着墨镜的人,而戴着墨镜,在来接他的人看来,他就是那个盲人按摩师。 盛春成每次都在这里等着老万他们公司的车来接他,不是他摆谱,也不是对方客气,而是,那个方总,他们第一次通电话的时候,她就这样安排了,不容置疑,似乎他们万汇大厦,是什么军事重地,只有熟人和身份明确的人,才可以进入。 通电话的时候,盛春成客气,还和对方说不用不用,我离你们不远,我自己坐车过来就可以。 “就这么定了,你就在华晨酒店的大堂等,有人会来接你,接你的人,认识你。” 方总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再没有给盛春成辩解的机会,每次结束,也是同一辆车,把他送回到这里。 不会早一分钟,也不会迟一分钟,那辆黑色的迈巴赫,总是会准时停在华晨银座的大门口,司机老黄下车,保安也懒得管,知道他们每次在这里,都不会停超过五分钟,马上就走。 再说,这么好的车子,是会给保安一种心理压力的,管得不好,不知道就会得罪了谁,到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司机老黄下车,进了大门,就朝盛春成走来,走到近前,和盛春成说:“盛师父,我到了,我们走吧。” 盛春成站了起来,老黄牵着他的手,就领他出去,这也是盛春成不需要手杖的原因。 老黄打开后座的门,安排盛春成坐进去,盛春成看到,另外的一个方总,端坐在前面的副驾座上,他也戴着墨镜,对另一个戴墨镜的人上车,无动于衷,连头也没有回,更别说打招呼。 老黄关上后座的车门,去了前面,启动车子就走,那个方总,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好像是一尊凋塑,被塑在副驾座上。 他不仅和盛春成没话,一路上,和司机老黄也没有话,老黄也好像副驾座,根本就没坐着人一样,连看也不会朝那边看一眼。 031 车到了地下停车场 车到了地下停车场,老黄先把车开到电梯口,方总和盛春成下了车,老黄就把车开走了。 方总一言不发,朝电梯走去,可能是他知道盛春成来过这里许多次,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不需要他领着他。 虽然从他们下车的地方到电梯,只有十几米,盛春成还是拿出了包里的盲人手杖,笃笃笃笃地前行,不然也太不像是盲人了。 经过改建之后,这一个电梯厅,只有一部电梯,直通三十八层的万汇大厦的顶层,老万的办公室,占据了一个整层。 启动电梯,需要人脸识别,方总摘下墨镜,他的右眼上有一道刀疤,把眉毛都切断了,从侧面看,右眼比左眼更加突出在外面,盛春成也不知道,他这只眼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一直戴着墨镜,盛春成唯一看到他全部的面貌,就是在这一刻。 在这一刻,他也不会和盛春成对视,扫描结束,电梯门打开,他就把墨镜重新戴好。 两个人进了电梯,面朝着锃亮的不锈钢的电梯门并排站着,方总盯着镜面不锈钢倒映出的自己,盛春成还是保持着他招牌的动作,头微微上扬,侧向一边,嘴角挂着微笑。 方总看到自己的右脸颊上,孤零零地长出长长的一根毛,怎么早上刮胡子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他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把毛掐住,用力一拔,嘴角歪歪,“呲”地一声,那根毛已经被他拔在手里。 他举起来放在墨镜前面看看,盛春成担心他接着会不会塞到嘴里,正这个时候,电梯到了,电梯门打开,方总“噗”地吹了口气,那根毛比他们两个,先出了电梯,然后无影无踪。 顶楼这层,和其他的楼层设计不一样,没有电梯厅,电梯门打开,就是一个两百平左右的大办公间,办公间的一角,有一个小花园,花园那里,有桌有椅,另外一边,巨大的玻璃外面就是钱塘江,离玻璃一米开外,摆着一长排的沙发。 正对着电梯门,是一排类似于前台的台子,两个小姑娘坐在那里,看到电梯门打开,就站了起来。 办公间靠近小花园那里,有一扇关着的门,盛春成知道,里面有一个餐厅,一个影视房,一个健身房,还有一间卧室,很多时候,老万晚上不回去,就住在这里。 盛春成曾经进去过一次,那次,他来了,老万正好在和人谈事,他就在小花园那里坐着等,结果,他们谈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有结束,已经到了饭点,盛春成饥肠辘辘。 那个女方总从走廊里面走出来,可能是为了弥补盛春成等待的耐心,也为了他等会给老万按摩的时候还有力气,她让一个小姑娘,先陪盛春成去吃饭。 小姑娘准备带盛春成下楼去员工食堂吃,方总和她说,不要下去,就去餐厅吃吧。 盛春成因此得以进入那扇门,盛春成感觉方总安排他在这里吃饭,并不是客气,而是不想让他接触更多的人。 办公室的另外一边,是一条走廊,走廊进去,先是秘书的办公室,接着是方总的办公室,最里面才是老万的办公室。 出了电梯,男方总领着盛春成朝走廊里面走去,走到了老万的办公室门口,门关着,方总敲了敲门,里面传出另一个方总的声音: “进来。” 老万的办公室,盛春成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感到很失望,他还以为这么大老板的办公室会很高级,金碧辉煌,结果很无趣、老土,和这幢大楼,以及大楼里其他地方装修的风格不一样,这一定是老万的个人意志,他坚持要这样装修的。 整个办公室,就和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领导们的办公室没有什么区别,枣红色的办公桌,后面是一排枣红色的,装有玻璃的书柜,书柜里是一排排成套的崭新的书籍,盛春成敢保证,这些书从放进书柜那天开始,老万就从来没有看过。 办公桌上,竖着一面小国旗,形成夹角的两个书柜角落里,还立着一面大的国旗。 书柜上,那一排排的书前面,立着一个个的镜框,最中间的一张很醒目,是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年轻的老万穿着军装,目光炯炯有神地眺望着远方,远方是大海,也是他的未来,是现在坐在这里的他。 照片的左上角有一排白色的字“一九六三、四月,东海舰队某部”。 镜框里其他的照片,都是老万和一些领导人的合影,盛春成来这里四个多月,照片换过一次,换掉的是某个违法乱纪被抓起来的官员,换上了另外一张,老万和新近崛起官员的合影。 办公室的一角,摆着一张枣红色的小会议桌,办公桌的正对面,是一组黑皮的沙发,盛春成第一次被男方总带进来的时候,那个女方总就坐在这沙发上,今天盛春成他们进来,她还是坐在这里,她好像就是长在这沙发上的,而不是自己的办公室里。 第一次来的时候,盛春成跟着进门,方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和老万说: “这就是那位按摩师,姓盛,小盛。” 又和盛春成介绍:“这是万总,万总裁。” 老万坐在办公桌后面,上下打量着盛春成,突然说:“老万,你以后就叫我老万。” 这是盛春成和老万认识四个多月,老万和盛春成说过的,少得可怜的几句话之一。 看到盛春成到了,这次方总没有从沙发上站起来,只是抬手招了招,和盛春成说: “盛师傅,你过来坐,在这等等,万总还有事情要处理。” 倒好像盛春成看得到她的招手似的,盛春成微微弯了弯腰,像对着方总,又好像对着老万说: “好。” 办公室里铺着厚厚的地毯,盛春成的手杖点着,悄无声息的,背后,那个方总转身走了出去,把门带上。 盛春成伸出手,装着是先摸到了沙发的扶手,然后移动身子坐了进去,这也是盲人们的习惯动作。 方总和盛春成打过招呼之后,就不管他了,而是看着老万那边,隔着办公桌,有一个人正坐在那里向老万汇报着什么,方总注意听着他们的对话。 老万坐在那里,一直不吭一声,那个人说了几句,沙发上的方总就打断他,说了几句什么,那个面对着老万坐着的人,赶紧扭过身,和沙发上的方总说:“好的,我知道了,方总你说的对。” 接着转过身,继续向老万汇报,汇报了一段,方总又打断了他,他马上转过身来,又是朝方总说,我明白了,方总。 盛春成透过墨镜看着他们,他觉得自己看都看得累了,这个方总,要是对他们说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为什么不站起来走过去,老万前面,不是还有一张椅子空着吗,那边的会议桌也空着。 但是方总,好像就是习惯了她在沙发上的位子。 032 方总 方总大概三十五六岁,一头长发在头顶,盘成了一个发髻,还用黑色的网罩罩着,她的肤色很白,身材苗条,人不算漂亮,但很耐看,嘴唇很薄,涂了无色的唇膏,鼻子直挺挺的,她抿着嘴的时候看上去很严肃,一开口说话,又显得很干练。 盛春成看到她的时候,她每次穿着的都是万汇国际管理人员的黑色西服,下面是黑色的筒裙,黑色的丝袜,平底鞋,脖子里没有项链,手上也没有戒指,连手表也没有,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又朴素。 方总在万汇国际的身份是副总裁,还有一个身份,她是老万的妻子,两个人结婚三年了,在此之前,方总一直都是老万的助理,从老万去大学招了她,她就一直跟着老万,据说已经有十多年了。 老万今年七十多岁,一张长脸,就像一个竖着的香榧子,皮肤黧黑,脸上的皱纹很深,就像是用刀一刀刀刻上去的,他剪着一个板寸头,头发花白,还没有全白,眼泡有些肿,下颌光熘熘的,老万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也很严肃。 开口说话的时候,别人听上去,声音里总有一种不耐烦,嫌弃你说得太多,好像随时都会呵斥你,让你闭嘴,这让他看上去很难捉摸,和他面对面久了,心里会打鼓。 汇报的人终于汇报完了,他站起来,悄悄地直了直腰,盛春成看着他的背影,很像是松了口气,他和老万说,万总,那我走了? 老万坐在那里,还是一动不动,那人转身再和方总说,方总,我走了? 方总朝他摆了摆手。 这人刚走出去,就有一个前台的女孩子进来,不过,她这个时候,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万汇国际的工作服,而是一套浅粉红色的,类似于spa会所,或丁画眉他们牙科诊所的工作服,下面是一条超短裙,上面是一件短袖衬衣。 方总站了起来,和盛春成说:“小盛,你们开始吧。” 盛春成说好,也站了起来。 老万起身,径直走去了隔壁,那个女孩子过来,牵着盛春成的手,带他过去,方总这个时候,朝办公室门口走去,回去自己的办公室。 隔壁是一百多平方的一个房间,正面的一面墙,都是落地玻璃,外面是钱塘江,靠近玻璃,有一个很大的圆形的按摩浴缸,边上还有淋浴房和汗蒸房,进门左手的墙边,摆放着一张木头的长椅,椅子边上有一个衣架。 离椅子两米开外,就是等会盛春成工作的地方,那里摆放着一张按摩床,这按摩床,不是折叠式的,而是用樱桃木定制的,看上去很结实。 每次,老万按摩之前的流程都有点复杂,他需要先在那个女孩子的搀扶下,进浴缸泡七八分钟,然后去汗蒸房蒸五分钟,最后去了淋浴房。 老万其实身体很硬朗,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搀扶,但到了这里,在女孩的身边,他就显得特别的老态龙钟,需要女孩搂着他的腰或手臂,帮他搬来搬去。 出了淋浴房,女孩在地上铺了一块浴巾,老万站在上面,双腿叉开,两条手臂也张开,整个人站成一个大字,那个女孩,用浴巾把他全身擦洗干净,特别仔细地擦拭干净他灰白色的胯间,还有后面的股沟,然后替他换上一条干净的内裤。 接着,女孩蹲下去,在他的脚上,套上了一双拖鞋。 老万很怪,他从进浴缸一直到从淋浴房出来,全程一丝不挂,女孩替他漱洗擦拭,他也毫无挂碍,但要按摩之前,他却一定要穿上一条内裤,哪怕盛春成是个盲人,他也羞于和一个男的坦诚相见。 女孩进了这个房间,就把外面的衣服脱了,穿着一套泳衣,前面的整个流程,都由她陪着老万。 盛春成进来之后,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挂在衣架上,换上白大褂,然后就坐在那张木头的椅子上等,等着女孩把老万搀扶过来,安排他在按摩床上躺下,女孩和盛春成说: “好了,盛师傅。” 然后,女孩转了个身,就脱下自己身上的浴衣,背对着他们把身体擦干,反正盛春成看不到,老万看或者不看,都无所谓。 女孩穿上那套粉红色的工作服,拿过一个藤筐,把自己的泳衣和浴巾什么的都放进去,拿着藤筐出去,一直到盛春成这里快结束的时候,女孩才会回来,不过这时,她身上穿着的已经是万汇国际的工作服。 整个按摩的过程,这房间里就只有盛春成和老万两个人,老万全程沉默,和盛春成没有交流,连哼也没哼一声。 方总前面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在电话里告诉了盛春成,万总哪里哪里不舒服,盛春成心里有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大多数时候,当盛春成按摩结束,以一套空心拳叩击老万的后背时,老万趴在按摩床上已经睡着了。 盛春成管自己换好衣服,那个女孩,会给老万盖上一条干净的浴巾,然后根据气候的不同,在外面再盖上毛巾被或者毛毯。 盛春成悄声和女孩说,我走了,女孩“嗯”了一声。 盛春成走到外面办公室,那个男方总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他们经过女方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女方总抬头看了看走廊里的他们,并没有打招呼。 两个人还是一路无话,乘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电梯门打开,老黄已经等在这里,他领着盛春成走去车旁,安排他上车,老黄坐回驾驶座的时候,方总已经在副驾座坐好。 他们还是把盛春成送到华辰银座酒店的大门口。 盛春成下车,站在那里站了一会,老黄不会逗留,盛春成看着他的迈巴赫驶出酒店的出口右转,朝老汽车东站方向走,盛春成这才走进酒店的大堂,走向洗手间。 不知道为什么,盛春成每次从老万那里回来,都会内急,需要在酒店的洗手间拉完大便,这才回去,这个时候,墨镜也已经放进了包里。 上这个洗手间,从时间上来说,也是需要的,因为老黄他们的迈巴赫,开到前面新塘路和艮山路的十字路口,会调头回来,还是走新塘路回去,不过是对面的车道,盛春成担心自己太早出去,在路上会被他们看到,不如就在这洗手间,坐上一坐。 在这附近,他可不敢戴着墨镜,用盲人手杖笃笃笃笃地走。 033 网上有很多八卦 网上有很多八卦,关于万汇国际,关于老万,关于那个方总,还有关于老万的儿子万建刚的。 有时候,盛春成自己都有些纳闷,照理说,自己也算是深入了万汇国际,已经认识最高层,连别人都不可能进去的地方,自己也都已经进去,但这个万汇国际,对自己来说,始终云里雾里,看山不是山,望林不见林。 每一次去万汇大厦,总感觉在自己的周围,有无形的铁幕,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遮挡着自己,让自己虽然走在里面,却好像总是走在墙外,根本不知道那个万汇国际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仅公司看不清,连人也看不清,说起来已经接触了无数次,但盛春成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老万,两个方总,甚至包括那两个交替着,总是会在自己面前,光着身子换衣服的女孩,到底是怎样的人? 真的是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他们有钱人的世界,自己不仅理解不了,连看也看不明白吗? 盛春成有很强的好奇心,很喜欢去网上扒关于万汇国际的八卦,但又隐隐觉得,这网上的万汇国际,和自己实际接触的万汇国际,是两码事。 比如,网上说,万汇国际现在天天在上演宫斗剧,公司里的人分成了太子派和夫人派,夫人派不是指那个和老万一起创业,现在已经离婚的老婆,而是指方总,大家都说方总是小三上位,丫鬟变成了正宫。 太子说的是老万的儿子万建刚,万汇国际的执行董事、副总裁,万建刚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从大学毕业后进入万汇,到今天已经三十年,等接班也已经等了三十年,但老万从来没有松口,说自己什么时候会退下来。 现在又有了一个夫人方总,网上说,万建刚等了三十年,但现在他的接班位子及及可危,老万似乎已经改变了主意,不再让万建刚接他的班,而是准备让方总,也就是他的夫人承袭大位。 网上说的是刀光剑影、硝烟四起,可盛春成自己每次去万汇大厦,看到的明明都是风平浪静、云澹风轻,连那个方总,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凶神恶煞,真的要说难搞,还不如那个老万, 盛春成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个什么太子万建刚,每次,他都是从地下室直接到万总的办公室,离开的时候,也是从万总的办公室直接到地下室,他虽然去了万汇国际无数次,但连那幢大楼的大门都没有进出过。 每次,他见到的除了那个刀疤眼的方总和老黄,还有就是老万办公室里的几个人,前台的两个小妹,他的秘书,还有就是方总。 很多时候,盛春成去的时候,经常会碰到有人在老万的办公室里汇报工作,或者开会,但似乎从来也没有这个万建刚。 盛春成从网上找出万建刚的照片仔细辨认,确定,自己真的没有见过他,这让盛春成感觉怪怪的。 父子同在一个公司,一幢楼里,这个儿子,不是应该每天都上来早请示晚汇报才对?上阵不是还要父子兵嘛,他们父子,共同经营这个公司,就没有开会商量的时候?怎么可能,自己去了这么多次,一次也没有见过这个太子。 这个太子,肯定是太不像话,或者根本就是一个草包,老万才会看不上他,想到要废黜他。 盛春成从网上看到,说是这个万建刚,好像还有一个妹妹万建芳,也在公司,在一个部门里担任总经理,网上没有她的照片,盛春成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见过她,可能是见过的。 据说,这些有钱人的规矩是,即使是父女或者父子,在公开的场合见面,互相之间,也不会叫爸爸或者女儿儿子的,而是公事公办,你叫我某总,我也叫你某总,不知道老万和他的女儿,还有儿子,是不是这样。 盛春成觉得,这是很没有意思的事,一家人这么搞来搞去,有什么意思,一家人这么在网上,被人指指点点,又有什么意思,盛春成和丁画眉说,丁画眉切了一下,她说,这有什么,你没看电视剧里,人家皇帝的儿子还杀来杀去,为了争皇位。 盛春成摇了摇头,他说:“反正我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啊,你成不了皇帝,也成不了大老板,无毒不丈夫你知不知道?”丁画眉说。 老黄再一次来接盛春成去给老万按摩,盛春成在华晨银座酒店门口上了车,方总还是一动不动,一副孤傲的样子坐在副驾座,他既然没和盛春成打招呼,盛春成就装作是看不见,我是盲人啊,我怎么知道你坐在前面。 老黄正要启动车子,“咕”地一声,有人放了一个响屁,盛春成和老黄都愣了一下,老黄去按点火开关的手都抖了一下,好在响屁不臭臭屁不响,老黄接着又准备启动车子,“咕,咕”接连两下,又响起两记屁响,确定是从方总那方位传出来的。 盛春成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了,老黄脱口而出:“去他妈的,还连环的。” 方总脑袋朝老黄那边转转,老黄赶紧闭嘴。 车开到一半,方总上下都憋不住了,和老黄说:“前面厕所停一下,去他妈的,拉肚子了。” 老黄把车子靠边停下,方总火急火燎地下车,手捂着肚子,一阵碎步跑进了路边的公共厕所,老黄和盛春成两个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把两个人的关系似乎都拉近了,盛春成问: “黄师傅,这个方总,是你们哪个部门的老总?” “保安部的。”老黄说。 “他和那个,那个女的方总是什么关系?”盛春成问。 “她弟弟,亲的。”老黄说。 盛春成心里一惊,去你妈的,就接自己这么一个按摩师,叫一个司机来就够了,用得着来一个保安部总经理陪着,他还是老板娘的弟弟? “你在楼上,有没有碰到万总的那个秘书?”老黄问。 “你是说方总?” “不是,秘书,就那个脸小小,哦哦,说话声音细细的。” 盛春成说:“我知道了。” “她是方总的妹妹,也是亲的。”老黄说着,笑了起来。 盛春成接着问:“对了,黄师傅,我听人家说,你们公司,还有什么太子派、夫人派,是不是真的?黄师傅,你是哪一派的?” 老黄转头朝盛春成看看,没有吱声,而是意味深长地笑笑。 正这个时候,方总从洗手间出来,一下一下地甩着手上的水,老黄压低嗓门和盛春成说: “小兄弟,我们公司的事情,你不要问,也不要打听,为了你好,你就做好自己的事情,赚自己的钱就可以了,知道了吗?” 盛春成赶紧说:“谢谢黄师傅。” 034 吃晚饭的时候 吃晚饭的时候,盛春成把万汇国际的事情和郑老师说了,当然省略了很多的细节,特别是在那个房间里,老万和小姑娘的事情,反正老太太对这个也没兴趣,她有兴趣的,是盛春成从网上扒来的那些八卦。 郑老师认识老万,他们都是杭城有关部门和媒体的座上宾,在这样或者那样的场合遇到过,做企业的,对经济学家有些迷信,不管他们胡说八道些什么,他们都会当真,这是老太太自己说的。 老太太还说,现在有些江湖术士,还就是喜欢把自己装扮成经济学家,去骗这些老板的钱,这些老板,有一个共通点是,年轻的时候读书都少,然后脑子里根深蒂固,就是中国传统的,被那种唯有读书高的思想影响,觉得读书是很高大上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唯有读书高,那是读书人编出来的瞎话,也就骗骗下层人的,到了皇帝老儿那里,读书人算个屁啊,中国的皇帝,最喜欢杀的就是读书人,哪个皇帝不是杀了一大堆,妖言惑众,会编妖言的都是读书人,不杀你杀谁? “像老万他们那批做企业的,自己年轻的时候都在打砸抢了,喔吆,我不是说真的打砸抢,是说,那时候的创业环境,就和打砸抢差不多,胆肥的,不怕死的才能赚大钱。 “到了后来,有钱了,也有闲了,结果年轻的时候不读书的底子就露出来了,腰包鼓鼓,但心里是没有底的,结果他们,无一例外,一个是把自己的小孩送出去,去读最好的书,化多少钱都没有关系,不知道教育,其实最重要的是带在身边,父母的言传身教。 “他们不知道啊,觉得自己都还需要人教呢,怎么去教下一代,还是送出去,又省事又省心,不知道这样,其实和赌博没什么区别,我看到太多的小孩,特别是这种富二代的小孩,就是送出去送坏了。 “中国其实还有一个传统,你看那些乡绅,有钱了,第一个要做的是什么,那就是修建私塾,自己去请老师,把自己家族的小孩,都送到私塾去读,不光是自己家的小孩,他们知道人是会相互影响的,所以小孩,最好都和读书的小孩在一起。 “还有一个,就是出资修建祠堂,立乡规民约,他们知道,民风也同样重要,以前我们中国,文化是在乡村,包括朱熹讲课什么的,都在农村,城里是商业,不像现在,乡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教育的资源,没有医疗的资源,没有就业的途径,这样的乡村,是很容易黑化的。 “喔吆,又扯远了,说回来说回来,像老万他们这批企业家,除了舍得在自己小孩身上花钱,还有就是我前面说的,会被各种的江湖术士诈骗,一个是伪经济学家,还有就是什么佛啊道啊,什么藏传活佛,假的仁波切等等,特别的迷信这些,他自己不懂,不被骗才怪。 “没例外的,只要你看到哪个企业家,变得神神道道,整天在讲这些,见佛就拜,遇神就磕头,手里还拿着一串什么大师开过光的佛珠的时候,他那个企业,离关门也就不远了。” 一说起这些,老太太就喋喋不休。 盛春成没有见过万建刚,但老太太见过,而且很熟,有一年,杭城市政府很热心,当时主政的,很关心民营企业的二代接班问题,把杭城一些知名的民营企业主的下一代,集中起来,办了一个培训班,说是要培养他们各方面的素质,为接班做准备。 培训班一年两次,每次为期十天,找一个五星级的酒店,请一些教授和专家,去给他们集中上课,郑老师是去上课的教授之一,万建刚当时就在这培训班里,他们因此很熟。 其实这个,还是很好的一个办法,至少眼界可以开了,郑老师说,可惜后来,随着主政者的调离,这个活动也不了了之了,但万建刚逢年过节,还是会想到来看看郑老师,有时候也会打电话过来请教一些问题。 在郑老师看来,万建刚倒不是草包之辈,还是有些自己的想法,想有一番作为的,但很多时候,不管是在单位也好,还是像他们这种家族企业,甚至一个国家来说,有想法的接班人是很可怕的,上一辈认为,江山是我打下来的,你就给老子好好守着,别折腾。 从上往下看,总是不满意的,哪个父亲看自己成年以后的儿子,不是越看越烦心,哪里有越看越顺眼的。 你把你的那些想法,去和你父亲说,老爷子不是觉得你幼稚、不成熟,就是觉得你在异想天开,你才吃了几碗饭,你就觉得你有资格来教你老子,这事应该怎么怎么做了?小子,你还嫩呢,先好好在一边看着,好好学。 老子看儿子,总是怎么看怎么不放心,觉得要是把这江山,交到他手里,大概马上会哗啦啦大厦将倾,危险得不得了,肯定不放心,迟迟不肯撒手。 “老皇帝活得太久,把太子都熬死了,这样的例子,喔吆吆,不要太多。”郑老师说着笑了起来,她说:“所以,当太子的,不能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就是你有想法,也要藏起来,要有朱标那样的忍功,不过,朱标就是太会忍,太憋屈,结果把自己先忍死了。” “朱标是谁?”盛春成问。 “朱元章的儿子。”郑老师说,“朱元章那个家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满面长毛的家伙,要对付他,可不容易,问题是像老万他们那一辈的企业家,个个还都觉得自己是朱元章,是刘邦,开疆辟土的,一个个刚愎得很,这也不怪他们,是时代造就的。” “这个,郑老师,我没有听懂。”盛春成说。 “你现在看到他们,一个个功成名就的,但你不知道,他们创业的时候,和他们一起起来的,不说其他,就是在杭城,最少也是十万计,这么多的人开始创业,开始打砸抢,到现在还存活下来的,会有多少? “寥若星辰!他们就是在这么大的基数上,幸存下来的,过程有多残酷,可想而知,你去看看最早的什么全国十大富豪榜,还有几个现在还活得好的,就知道了。 “这些存活下来的企业家,你知道他们这一路,有多坎坷,吃过多少的苦?他们这一路,不知道面临过多少最危险的时刻,一步走错,企业和他们自己就完蛋了,他们在做决定的时候,肯定是家人反对,亲戚朋友都反对,但他就是坚持,坚持才挺了下来。 “但凡耳根子软一点的,都活不到现在,喔吆,你说,他们不刚愎能行吗?这个时代,逼得他们非刚愎不可。 “另外来说,回过头再去看,也就是因为自己在困难的时候,一次次的决定和坚持,都是对的,他们对自己,就会产生过度的自信,甚至对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崇拜。 “一个刚愎又自我崇拜的父亲,要是碰到了一个有想法的儿子,你说,这会是什么结果?哈哈,那还不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火星撞上了地球。” 035 万汇国际 “万汇国际的事,还有得看呢。”郑老师说,“关键人物都还没有出场。” 郑老师对万汇国际的事情,并不是一无所知,她本身就是研究经济的,老万和万建国,她都认识,他们在上演什么戏码,她心里基本有数,加上她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八卦的老太太,对这眼面前的桉例,怎么可能不去了解,要完全听一个盲人的转达。 “关键人物?什么关键人物?”盛春成问。 “被老万丢掉的那个糟糠之妻。”郑老师说。 “你是说,万建刚的妈妈?”盛春成问。 郑老师点点头,她说:“她可是和老万一起创业,一路走过来的,要说元老,她才是万汇国际的真正元老,当年可是踩着三轮车,去各个工地送货的,虽然这家族企业,夫妻老婆档,做到后来,基本就是一个路数,那就是男人继续在外打拼,女人回家照顾老人小孩。 “老万要和她离婚的时候,我知道她在钱财方面,并没有过份的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她要求老万无偿让渡给她百分之三的万汇国际的股份,这个要求并不高,真的打起官司,老万也不得不给她。 “所以老万,马上就答应了她的要求,把自己在万汇国际的股权,从百分之二十四,降到了二十一,给了她百分之三,老万还是万汇国际的单一大股东。 “你听着是不是会感到奇怪?这老太太,人都已经离开老万了,还要留着股份干嘛,直接把这股份,兑换成钱,那也是几个亿,拿着几个亿的现金不香吗?你会不会这么想?” “会。”盛春成说,“照理说,既然离婚了,那就和老万一点不搭界才好,老太太又不会去公司,去了还要看到那个方总,留着这股份干嘛?” 郑老师笑着点头:“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但这老太太,高明着呢,她这是在看家呢,她把自己,当成了看门狗,所以我说,她才是关键人物。” 盛春成真的摸不着头脑了,他问:“这个还有什么说法吗?” “你给我算一下啊。”郑老师笑眯眯地说,“万汇国际,老万的股份是百分之二十一,万建刚是百分之五点九,他妹妹万建芳是百分之一点八,再加老太太的百分之三,一共是多少?” “就他们三个?”盛春成说,“那是百分之十点七。”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郑老师问。 “不知道。”盛春成摇了摇头。 “根据上市公司的规则,单一或合计超过公司股份百分之十的股东,随时可以发起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动议,股东大会,可是决定公司重大决策的地方,包括增发股票,罢免董事长和重新选举公司董事等等。 “也就是说,真到了大家撕破脸的时候,真的要吵,老太太带着她的儿女,完全可以发起动议,举行临时股东大会,他们去临时股东大会和老万大吵一顿。 “那就难看了,喔吆,上市公司,怎么吃得消?加上老万,还有遗弃糟糠之妻,让一个小三上位的龌龊事,这在道德上,就没有了制高点,这对那些大股东的决定,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对广大也有投票权的小股东,影响可大了。 “再说,就是大股东,也必须考虑到公司的形象,真到了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来替老万背这个锅的,只会顺水推舟。” 这一下,盛春成算是听明白了,嘿嘿地笑着。 “所以我说,这老太太,要不是高人,那就肯定,她背后有高人在指点。”郑老师说,她看了看盛春成,疑惑道:“你这么高兴干嘛?小子,你去了人家万汇国际几次,你就是太子派的了?” 盛春成大笑,他说我连太子都不认识,不过,“我觉得那个方总的弟弟,不是什么好东西,很讨厌,我感觉得出来,他在公司,人缘肯定很差,连接送我的司机,都对他有意见。” “人家是家臣,家臣都是这样,恃宠傲物,很多时候,就会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很正常。”郑老师说。 盛春成把老黄提醒自己的话,和郑老师说了,郑老师说对,人家豪门恩怨的事情,你不要去管,这种事,小了说,大不了大家吵一架,厉害起来,真的是会动刀动枪的,你还是躲远一点,别那么好奇,知道没有,小子? 盛春成说知道了,本来就不关我的事。 和郑老师有过这段交谈之后,盛春成再去万汇大厦,就感觉这里阴森森的,好像危机四伏,他和司机老黄,没有说再多的话,那个方总,也没有给过他们机会,他再也没有内急,需要半途去拉肚子。 盛春成仔细地观察了老万的那个秘书,就那个脸小小的方秘书,发现她眉目之间,确实和那个女方总长得有点像。 这天盛春成到的时候,老万办公室里有客人,盛春成就坐在外面的小花园那里等着,前台的小姑娘给他送来了茶水,她们和盛春成有些熟了,毕竟一起会在那房间里,为老万服务。 “盛师父,请喝水。”小姑娘把水在茶几上放下,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心里一个激灵,透过墨镜看看,视线之内也没有其他的人,盛春成悄声问:“美女,我听你们说话,和方总口音有些像。” 小姑娘点点头说:“对,我们是老乡,方姐从老家把我们带过来的。” 我去,盛春成倒吸一口冷气,在心里感慨,这整个的一层,完全就是一个堡垒,方总构筑的坚固堡垒,而那个老万,就被围困在这堡垒的中心。 怪不得自己这个深入堡垒的外来者,他们要十分的小心。 去你妈的,难道老子还会充当人体炸弹?让我和那个老头子同归于尽,我值得吗? 盛春成在心里冷笑。 盛春成又想到,何止这里是一个堡垒,就是连老万出去,这堡垒大概也会跟着他,身边坐着方秘书,前面的副驾座,坐着方总,两个人构成了一个移动的堡垒。 036 走到了四楼 走到了四楼,盛春成就觉得有些异样,今天上面怎么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转过楼梯的转角,盛春成看到,房门大开,只是门里,确实是空空荡荡的,往上再走几个台阶,盛春成看到,东哥一个人趴在客厅的桌子前,桌上放着手机,东哥身子前倾,双手垂在桌子下面,正盯着手机看。 盛春成走到门口,东哥发觉了,站了起来,走过来,把盛春成领去桌边坐下。 盛春成问:“今天这里怎么这么安静?” “老头儿在困觉,阿姨,阿姨出去撒子(玩)了。”东哥说,“你没,没吃饭吧,我们一起吃,让老,老头儿多睡一会,醒了烦逼老早烦。” 盛春成连忙说:“谢谢东哥,我在路上,已经吃了一碗面条。” “那就再,再吃,推理学是这么说的,面条又吃不饱的。” 东哥说着,就把桌上靠墙的两个马甲袋拉过来,把里面的饭菜一个个拿出来,盛春成心里暗暗好笑,什么推理学,会说面条是吃不饱的? 不过,东哥这么邀请,盛春成就不好拒绝,只能说谢谢。 东哥想起来了,他说:“对了,对了,我们吃点,吃点老酒,你老酒会吃吧?” 盛春成说会一点,不过,我都是晚上在家里喝,上工的时候不能喝酒,一嘴的酒味,很多客户会反感。 “你下,下午还有其他客户?” “今天没有了,就叔叔这里,本来还有一个客户,昨天出差去了。”盛春成说。 “那,那就吃,推理学就是这样说的,老酒不喝,套儿不打,天理难容,都那个什么,要被雷打的。”东哥说着,盛春成忍不住笑了起来,东哥也笑了起来。 他拿了两只杯子,把一瓶加饭酒打开,一人倒了半杯,盛春成还是推辞,说:“我等下还要给叔叔做,不太好吧。” “就噶就噶,老西斯(老家伙)不要理他,他闻到老酒,高兴煞了。”东哥说。 两个人开喝,闲聊,盛春成问东哥,还有那几个兄弟,今天怎么没有来,以前每次都碰到的。 东哥和他说,去干活了,带着手下的人,去给一个房地产公司当托,排队,搞得那个烂房子很抢手一样。 东哥说到这里,开始感慨,说还是房地产公司好混,比他们黑社会还大方,他们去找人闹架儿,带着一帮小孩过去,行情价都是动手的话给四百,不动手,就在边上站站,一人给三百,这房地产公司,就过去排排队,一人给八百。 “要是天天,天天有这样的活,老子催收都不用干了。”东哥和盛春成说,说着摇了摇头,表示催收这活,现在太难干了。 “东哥你怎么没有去?”盛春成问。 “我?你说老子?”东哥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老,老子,丢不起那个,那个脸。” 盛春成想到郑老师说的叹章头,不仅笑了起来,看样子要让东哥去叹章头,他会更加觉得丢不起那个脸了。 东哥看了看他说:“真,真的,你别,别笑,现在干我们这行,太,太难了,推理学就是这样说,每个人都要给,给活路,我觉得,我们都快要活,活不下去了,这都什么社会啊。” 盛春成心里在想,你们要是活得很滋润,那么大概别人就没有什么活路了。 老头在里面醒来了,听到外面的动静,特别是听到盛春成的声音,他躺在床上,嗷嗷叫起来,东哥骂道: “等歇,在吃老酒!” 老头还是继续叫,东哥连站都没有站起来,吼了一声:“卖比儿子,要吃巴掌了!” 东哥凶起来的时候,一点不结巴,老头一听要吃巴掌,马上就闭嘴了,盛春成心里过意不去,他说: “东哥,要么你慢慢喝,我先去给叔叔做。” “坐冬,坐冬,慢慢交来,不要管他,老西斯就是要吃,吃巴掌。”东哥说。 盛春成实在忍不住了,他和东哥说:“东哥,你对叔叔,是不是太凶了一点?” “表背类,已经算好了,老子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他老酒吃好,老子巴掌吃够。”东哥和盛春成说。 东哥举起自己的酒杯,碰了碰盛春成面前的杯子,叫着吃吃,自己就来了一大口,放下杯子,顺手拿过酒瓶,给两个人的杯子里加了酒,看样子,他是真的不准备管里面的老头,先喝高兴再说。 可能是东哥压抑得太久,可能是今天实在太无聊,也可能是因为,盛春成是个瞎子,有些事情,他不能和自己的老婆女儿说,也不能和自己那些手下说,但和一个瞎子说,说多少都是无害的,瞎子能对你怎样,他就是连看不起你都做不到,那也要他先看得见啊。 东哥一开话匣子,那就是一条漫长的长河,他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半是普通话,半是杭城话,盛春成听着有点别扭,但都听懂了。 东哥说他从小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成绩很差,拿个零蛋回来,是常有的事,上课调皮捣蛋,打架是一把好手,全校都是出了名的,个子不高,也不壮,但心狠,拿起石头板凳,就会往同学头上砸,连高年级的学生都怕他。 你把他打倒在地上,他不讨饶,就让你打,打到你自己累了,放开他,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巴,就回教室去了,等到你上学放学,甚至在做广播体操的时候,他慢慢向你靠近,书包里藏着砖头,走近了就给你一砖头。 在学校里,没人敢惹他。 那个时候,老头儿,也就是他爸爸,在大关那边的一个造船厂当锻工,是个酒鬼,也是个混蛋,每天下班回家都要喝酒,酒量又不好,一杯下去,就弄不灵清了,最大的爱好就是打人,打老婆,打儿子,他打人的时候,是真的把人当铁打。 东哥那个时候,在学校里很横,但一回到家,碰到这个锻工的酒鬼老爸,那是一帖药,根本不敢还手,你要是还手,那你今天可能就要翘辫子了。 东哥,那时候叫阿东,大名何卫东,东哥说他那个时候,在学校打架出了名,但是,他爸爸打他,在学校也出了名,这让他卖比儿子的很没有面子,有几次,真的,晚上他爸爸睡着的时候,他真想一刀捅了他,但就是下不了决心,谁让他是他的阿爸。 每个人只有一个阿爸,你说对不对?推理学就是这样说的,要是捅了阿爸,老子也会被雷噼的。 老头在里面哼哼唧唧,东哥抬起头,朝里面说:“介个喔(怎么说)?早辰光的事体,你还记得?卖比儿子,表不老子得,八你吃巴掌!(不要给我啰嗦,给你吃耳光)” 037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何卫东在课堂上闹,班上有好几个捣蛋鬼,跟着他闹,新来的数学老师给他们上课,老师转过来的时候,大家闭嘴,把手放在桌上,坐得端端正正,老师一转过去,下面纸团、粉笔头等等,甚至还有小石子,都往前面扔。 老师问是谁干的,下面一片沉默,叫班长起来,问她,班长低着头,红着脸,也不敢说,再问,干脆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老师转过身,面向黑板,下面更多的东西雨点一样袭来,老师红着眼睛,用教鞭抽着桌子,吼着问是谁干的,下面还是一片沉默,叫数学课代表,人家干脆站都没站起来,直接趴在桌上哭了。 第一天,数学老师就吃了一个下马威,被气哭了,她把黑板擦往讲台上一扔,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和她一起回来的是校长和班主任语文老师,班主任进来,不用问,第一个就点了何卫东的名字,接着又点了几个,百发百中,捣蛋的就是他们几个。 班主任让他们去教室前面,站成一排,她让何卫东他们向数学老师道歉,何卫东不干,说自己没干。 “不承认,你们不承认是不是?那好,今天大家就不要上课,也不要下课了,都给我等着。” 班主任说着就走了出去,站在教室前面的那排人,除了何卫东,大家都开始瑟瑟发抖,知道她这是要放绝招了。 那个时候的学校老师,放绝招就是打电话去学生的家长单位,把家长们一个个都叫到学校里来。 何卫东无所谓,他知道班主任这个电话,肯定是打去了他妈妈的酱菜店,他妈妈离他们学校不远,妈妈来了,他最后的结果,就是吃两个毛栗子,然后听他妈妈抱着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数落,说他怎么这么不争气。 没有想到,老师那天在酱菜店没有找到何卫东的妈妈,接着就打电话去大关造船厂,找到了他爸爸。 他爸爸蹬着自行车,从大关骑到他们学校,骑了四十分钟,他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到的时候,其他的家长都已经到了,教室门口,围着隔壁班的老师,大家都等着看好戏。 这四十分钟,是何锻工一路酝酿愤怒的四十分钟,骑到了教室门口,自行车支都懒得支,就往地上一扔,铁青着脸走进来,二话不说,一个巴掌就把何卫东打得飞起,人摔了下去,脸砸在第一排的课桌上,顷刻血流如注。 何锻工就是这样,也没有放过他,拿起手上锁自行车的链条锁,就往在地上打滚的何卫东身上勐抽,现场的校长和老师,还有学生家长们都吓坏了,班上的那些同学,吓归吓,但大家看得兴高采烈。 班主任和校长醒悟过来,去拉何锻工,校长的眼镜都被他甩掉了,其他的家长醒悟过来,上去帮助一起拉,有人叫着,不能打了,不能打了,何卫东爸爸,再打要打死了。 何锻工怒目圆睁,吼着,打死活该,打死他是为民除害,也为你们学校除害! “看看,这两颗门,门牙,没有了,穿堂风吹了十几年,就是那,那天被打的,这个,是我后来赚到钱,重新种的,是不是比其他,其他的牙齿白?推理学就是这样说,假,假的,假牙。” 东哥张开嘴,用手指叩着自己的门牙,和盛春成说。 何锻工那次在学校,可以说是一战成名,他的事迹,被同学和当时在场的老师,广为宣扬后,全校无人不知,结果是后来班主任再要放大招,打电话找家长,她拿起话筒,办公室其他的老师就战战兢兢提醒她,何卫东的爸爸不要叫。 学校里有哪个同学不听话,家长训他,都不说揍你一顿,而是说,让何卫东的爸爸来教训教训你,搞得好像,何锻工是他们的御用打手一样。 何卫东五年级的时候,他那个卖酱菜的妈妈,实在受不了何锻工的打,和菜场一个卖鱼的,一起逃走了,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妈妈失踪之后,何卫东挨的揍就更多了,原来两个人的打,现在都要他一个人来承受,加上丢了老婆的何锻工,老酒喝得比以前更多,脾气也比以前更暴躁。 有一次,那是冬天,外面还下着雪,何锻工把何卫东外面的棉衣扒了,拎着他的耳朵出去,用八号铁丝,把他捆在院子里的树上,然后拿皮带抽,何卫东一声不吭,任他打,刚开始的时候,心里还很得意,觉得自己这样被绑着,很像是电影里那些宁死不屈的地下党。 何锻工打累了,回去房子里继续喝酒,酒一喝,早就把外面捆在树上的何卫东忘记了。 可怜的何卫东,那天就穿着一件毛衣,被绑在树上,雪一直在下,又痛又冷又饿,“真当是要死去快了”,东哥和盛春成说。 到了半夜,雪都埋到了小腿肚,这在杭城,已经算是罕见的大雪,何卫东感觉到自己,浑身没有一块地方还有知觉,他觉得自己今天肯定要死了,这个时候,邻居中班下班回来,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从来没有讨饶的何卫东,那天第一次叫了起来“救救我!” 邻居听到黑暗中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喊救命,吓了一跳,循着声音发出来的地方拿手电照照,看到那树杆,好像比平时肿了很多,走近一看,才看清是何卫东被绑在这里。 邻居赶紧去砸何锻工的门,何锻工早就睡着了,迷迷湖湖起来,跟着邻居到院里一看,看到绑在这里的何卫东,何锻工还和邻居说,他还以为这小王八蛋去哪里鬼混,这么迟还没有回来,他还准备等他回来,好好收拾他一顿。 初一下学期的时候,何卫东因为打架斗殴,被送去了工读学校,“其实就是少年犯”,东哥和盛春成说。 他在工读学校待了三年,出来后,书是肯定没有的读了,去单位,也没有人会要他,就开始混社会,他们的活动区域,主要就是在清泰立交桥桥头,凯旋路和清江路那一带。 因为他们有一个兄弟,家住在石板桥直街,贴沙河边上,家里就一个奶奶,那奶奶和盛春成一样,是个盲人,从来不管他们。 他们一帮人,每天晚上,大家就挤在那个兄弟家里,白天的时候,他们胳膊上套一个自己做的红袖箍,那个时候,清泰立交桥的桥头两边,都是那种自己挑来卖的菜摊子,他们也不是收保费费,而是这里拿一捆菜,那里拿一管鱼,回来做着吃。 那些卖菜的,看看他们戴着红袖箍,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拿了也就拿了,时间长了,那一带的摊贩都认识他们,他们去他们摊子上拿东西,倒变成了门份数,有时候人刚走近,人家自己就会说,辣椒要不要拿一点,青菜不错,青菜拿一把去。 还有就是,他们去凯旋路和清江路,看到有汽车在路边停下,就过去收停车费,人家看看他们,不像是好惹的,又带着红袖箍,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什么单位或居委会派出来的,不就两块钱嘛,就给了他们。 “其实,真的说起来,那段时,时间,是最没有压力,也是最开心的日子。”东哥和盛春成说。 038 这样的日子 这样的好日子没有持续很久,街道两边,开始安装咪表,划了线,大家都不敢乱停车了,有咪表的地方,又专门有人守着,轮不到他们收费,去收人家也不会给。 马路上的市场,被清理了,新造了农贸市场,那些摊贩都搬进农贸市场里面去摆摊了,里面有专门的管理人员,也轮不到他们去管。 不过好在,那个时候,整个杭城,大家都时兴办市场,每家单位的空地空房子,都被人租走,开办各种类型的市场。 何卫东他们就把目光瞄准了这一块,有要开办市场的,他们要么去扇动拆迁户,要么去找那些企业的下岗工人,以他们的由头去闹事,闹到那些老板坐下来和他们谈条件,同意给他们多少多少摊位。 那个时候,市场的摊位很抢手,什么市场的摊位都有人要,这些摊位,他们就以三千五千一个号,卖给那些想要摊位,又抢不到,没有门路的人。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那些办市场的,虽然还在办市场,但已经今非昔比了,他们个个钱包都鼓了,钱包鼓了,自己就有势力有人了,不把他们这些小混混放在眼里,再去闹,人家也不给他们摊位了。 你有人,他们也有人,他们找来的,都是些外地老儿,一个个也不怕死的。 “是东北人吧?”盛春成问,说起了黑道,盛春成印象,那些小说和电影电视,都说东北人如何如何厉害。 “不是,北,北老儿叫叫嗓门很响的,真打起来,没有用。”东哥摇了摇头,“你看看杭城上城下城西湖拱墅和江干,哪,哪个区,有过一天是北老儿的天,天下?推理学就是这样说的,北老儿,在哪里都被人拷(打),都被拷出杭城,去,去柯桥和路桥了。 “北老儿吓唬吓唬那些瓜老儿(乡下人)可以,在杭城,死蟹一只,安徽,安徽人可以,不怕死的,我,我们打过几次,最后都打成好朋友了。” 后来,市场的摊位,在杭城也不吃香了,他们就去工地,包土石方和砂石料,不给他们就闹事,让他们的项目开不了工,那个时候,下沙和三堡、九堡,有那么多的工厂要造,很多的项目在开工,弄这个,他们赚了不少钱。 从工读学校出来,在社会混了几年,何卫东就从阿东,混成了东哥,到这个时候,他手下已经有七八十个人,在杭城到处和人闹架儿,和其他帮派打打合合,打出了自己的名气。 东哥和盛春成说,可惜这两项,后来也做不下去,那些有背景的人,好像从睡梦中醒来一样,发现做土方的油水很大,他们插进来了,后面稍大点的工程,都被这些有背景的人拿走,像我们这种社会上的人,已经拿不到了。 你让我们去和别的帮派打打杀杀抢地盘可以,让我们和这些有背景的人斗,怎么可能,人家轻轻松松就让你进去了,给你按个流氓团伙的名,拦住你的车,然后在你车上,搜到了毒品,那个毒品,你也知道是怎么来的,我们这种人,怎么斗也斗不过他们的。 土方工程很难搞,砂石料,大家都开始用商品砼了,砂石料的生意,差不多同时也做不下去了。 怎么办?这么多人要活下去,那就去帮房地产公司,帮土地收储中心搞拆迁,在社会上放高利贷,太高大上的,有技术含量的事情我们做不了,大多数人和文盲差不多,报纸上一篇文章看下来,都还有十几个字不认识,互相猜来猜去,不去干这种活,还能干什么? 东哥他们放高利贷,也很简单,就是跟着借款人去他家里,看看他家住在哪里,老婆是谁,在哪个单位上班,小孩子在哪里上学,还有双方的父母家在哪里等等。 这些都掌握了,东哥就把借款人两夫妻叫到一起,和他们说,我们不是银行,没有那么高的要求,也不会要求你们有什么抵押和担保,我想你们也没有,要是有,你们就去找银行,不会来找我们了,对不对? 借款人连连点头。 东哥继续和他们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们的钱,要借很容易,但要是到了时间没有还,那你们的日子就难过,会生不如死,你们好好想想,借还是不借。 两夫妻窸窸窣窣商量,最后借款人还是说服了他老婆,答应借这个钱,东哥就拿出一份事先打印好的借条,让借款人签字,然后他老婆在担保人那里签字,上面注明,钱打进某某的什么卡号。 手续办完,东哥一个电话,他老婆那边就打款了,借款结束,东哥带着人起身就走。 借他们的钱,月息是百分之十到十五,利息前置,也就是说,借款人借一百万,实际到账只有九十或八十五万,到下个月的这天,必须把第二个月的利息十到十五万先打给他们。 东哥和人说这些的时候,他一个大舌头,还是结巴,客观上让人觉得,这个人的威胁好像不是威胁,他说的话,没有那么大的威力。 但实际上,还款的时间到了,提前一天,东哥的人就会到借款人的家里,在客厅坐一个晚上,也不多说什么,到了第二天,借款人要是没有还款,没二话,借款人就会被带走,两个女的,留在这里二十四小时陪着他老婆,不管她去哪里。 小孩上下学有人接送,连双方的父母那里,都有人客客气气地住了进去。 借款人先是被带到小旅馆,让他四处打电话筹钱,要是没筹到钱,就换一个地方,被带到什么山上没人住的破房子里,养鱼塘中间的木头房子,这个时候,该动手就开始动手了。 放高利贷,刚开始的时候钱确实好赚,这么高的利息,这钱感觉就像是哗哗地流进来一样,但到后来才知道,你想赚人家的利息,人家打的是你本金的主意,刚开始付给你的利息,其实是你自己的本金。 到期还不起钱的借款人越来越多,这些人借这个钱的时候,已经是快被逼到绝路上了,到了这时,就更没有办法筹到钱,要是他还有能力筹到钱,当初他怎么会来借你这么高利息的钱? 这么简单的道理,东哥说,也就是吃了亏以后才明白的,推理学就是这样说,老子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这些人已经一点办法没有了,你怎么搞他,怎么动手段,让人家吃生活,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你这样,最多是自己出出气,这气要是出得不好,会出人命的,那个时候,该逃的就是自己了。 就是没逃,东哥他们放高利贷,也从开始的出借人,最后变成了天天被人逼债的借款人,他们借出去的那些钱,也不全是他们的,是他们从其他人那里拿来,中间赚个利差的,这里要不回来,那里就还不掉。 敢把钱通过他们,让他们去做这个生意的,都是有实力,不怕你是黑社会的,有些,还是公款。 “推理学就是这样说,你吃人家的初一,人家吃你的十五,那段时间,老子,老子天天躲来躲去,连家也不敢回。”东哥和盛春成说。 039 那一段时间 那一段时间,放高利贷放不出头,踩到了汪荡里,拆迁也开始没有搞头了。 杭城是全国最早成立土地收储中心,实行土地招拍挂制度的城市,招拍挂的土地,都要求是净地,拆迁变成了完全是土地收储中心的事,和开发商无关,土地收储中心是政府单位,他们做事情,不会像开发商那么野蛮,他们一文明,东哥他们就没有了什么存在的价值。 加上杭城的土地价格,年年都在暴涨,地方政府和土地收储中心,卖地赚得盆满钵满,他们盆满钵满,对拆迁户就没有那么苛刻,拆迁的标准订得挺高,很多时候,是城郊的那些农民,等着盼着拆迁,一拆迁,又有房又有钱的,就发财了。 拆迁的难度因此很小,土地收储中心,需要的是拿着铁锹干活的人,而不是东哥他们这些,拿着棍棒砸人,干活没几两力气的人。 地方政府现在也想通了,豁达了,真碰到那些很难搞的钉子户,他们也懒得再和你啰嗦,一边去法院和你打官司,打赢了即使执行有难度,也没关系,一条道路,本来要从你这房子经过的,现在就往两边绕一下,让你的房子,孤零零地杵在马路中间,夹在车水马龙里。 一大片的高楼大厦群当中,独独用铁皮把你的房子围在中间,给你留一条路,不管你了。 那样的钉子户,真的硬拗下去,看到原来的邻居,一个个住进了楼房,开上了汽车,越来越像暴发户,而自己越来越像一个贫困户,守着的房子,也越来越破烂,连出租都租不出去,最后,乖乖的自己去找拆迁办谈,主动的降条件了。 拆迁也做不下去之后,东哥他们又去做网贷,校园贷,倒也赚到了一些钱,这个社会,胆子大还是有好处的,哪一行都是做在头上吃香,做到尾巴上吃屁。 网贷校园贷开始难做的时候,国家也开始打击了,东哥他们赶紧收手,他们现在不比年轻的时候,一个个都有了家,有了小孩,赤条条一个人来去的时候胆很肥,拖家带口的时候,你想胆大也大不起来了。 年轻的时候,去个拘留所,好像去外婆家,自己还觉得自己很光荣,但是现在,怕了,怕被抠了,怕自己进去,人还没有出来,那里老婆带着孩子就改嫁了,为了赚那么点已经很难赚的钱,人再被弄进去,怎么也不划算。 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最后只能去帮银行催收,催收和银行有委托协议,是个正规业务,那些卡债,收上来和银行分成,百分之三十到四十不等,看上去很诱人,但其实很难,现在的人,你不抡着拳头去要钱,谁会把钱乖乖地给你。 但抡拳头,那就豁边了,特别是现在正打黑呢。 武的不行,来文的,他们冒充律师,给这些欠钱的人发律师函,冒充经侦和法官,发短信去吓唬他们,说是因他们迟迟没有还钱,已经涉及金融诈骗,让他们什么什么时候,自己来投桉,或者出庭等判决。 刚开始的时候,这一招还很有效,那些接到短信的,马上就打他们留的电话,和他们商量怎么还钱,让警察千万不要抓他们,法官千万不要判他们,后来,不灵了,所有的催收公司都这样干了,那些欠卡债的,一般都不会是欠一家的,一欠就欠好几家银行。 结果,接到每家银行的短信,都是这个套路,再笨的人也知道,这是假的,直接把电话拉黑。 还真的有六儿,会跑到经侦去自动投桉,跑到法院去等开庭,经侦和法院被他们搞得莫名其妙,看看他们的短信,就打电话过来,东哥他们一听来了真家伙,赶紧把电话挂了,把号码换掉。 东哥一边说一边不停地摇头,盛春成听着,好几次都想笑出来,结果还是忍住了,东哥说完叹了口气,他说: “活侧空,老子现在每天想东想西,头发都要想,想白了,也想不出一条出路,真当是弄不灵清了。” 东哥在感叹的时候,盛春成又想到了叹章头,心想没错,看样子他们是被逼到了要去叹章头的地步,叹章头,大概谁也不会说你是黑社会。 盛春成把郑老师和他说的,以前上海的黑社会,怎么叹章头,怎么去人家家里要钱的事情和东哥说,盛春成说完,东哥马上说: “噶结棍,我们是不是也要这个,这个撒西叹章头?” 东哥说着抿了一口酒,酒还在嘴里,想想,实在好笑,差点笑喷出来,他叫道: “十个套(这样),那我们去人家喔里厢(家里),要去卡拉ok了!” 盛春成也笑了起来。 笑完,东哥拿起酒杯,和盛春成碰了碰,东哥说:“兄,兄弟,我其实蛮佩服你的。” “你佩服我?佩服我什么?”盛春成惊讶了,问。 “你看看,看看,你一个瞎子,还要养活自己,还要活下去,推理学就是这样说,像老子眼睛看,看得见,不缺手缺脚的,还要背时老倒(啰嗦),毛难为情类!” 东哥说着,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盛春成说:“我其实也蛮佩服你的,东哥。” “你喔撒西(你说什么?)”东哥问。 “你看看,前面我听你说小时候的事情,照理说,叔叔对你也太坏了,我说句实话,根本就不配当一个父亲,你应该很恨他才对,也有理由恨他,但我感觉出来了,你对他,也就是嘴上凶凶,心里还是很孝顺的。 “不然,你也不会雇一个阿姨来照顾他,还要请我过几天就来给他做按摩,一般人,能不让他饿死就不错了,谁舍得多花那个钱。” 盛春成说着,东哥不响了,沉默了一会,他说: “那我介,介个办?就这么一个阿爸,推理学就是这样说,我要是,要是把他赶出去,不管他,让他去街上要饭,丢的还不是我的脸?” 盛春成笑了起来,他说:“这些都是借口,其实吧,东哥还是心软,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东哥也笑了起来:“你这个瞎子,话语还毛多,来,来,我们吃老酒。” 里屋,老头躺在床上,见盛春成迟迟不进来,又嗷嗷叫了起来,东哥举起杯子,脑袋一转,冲里面吼着: “等歇!卖比儿子,更早(今天)真当要吃巴掌了!” 040 从东哥那里出来 从东哥那里出来,盛春成回家去,今天周日,本来,下午还要去给郑老师按摩,但郑老师昨天去了外地,参加一个学术会议,要周三才回来,他们把时间改到了周四。 骑车到了小区门口,看到那家盲人按摩店,盛春成决定进去看看大伯,也看看那些老同事。 盛春成停好自行车,把自己的盲人手机从包里拿出来,调到了震动,这里面的盲人师傅们都用盲人手机,盛春成担心在里面,自己的手机忽然响起“某某呼叫你了”的声音时,师傅们一听就能听出是盲人手机,他们一定会很奇怪,盛春成怎么会用这样的手机。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钟,店里没有什么客人,盛春成走进去的时候,看到那个聋哑人的老板娘头趴在收银台上睡觉,盛春成没有走过去,笃笃地敲着收银台打扰她。 盛春成碰到两个盲人师傅,叫了他们,他们握着盛春成的手,都像被受到惊吓一般,神情有些恓惶,盛春成问他们怎么了,他们想说,最后又没有说。 走进去里面的一个隔间,盛春成看到了大伯,他一个人,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抽烟,盛春成走过去叫了一声大伯,大伯咧开嘴笑了,问: “春成,来了,你现在怎么样?听说你现在专门上门替客人按摩,生意还不错?” 盛春成上门按摩服务的事情,丁画眉和大伯说过,不过,她没有和他说,盛春成是冒充盲人按摩师,上门服务。 盛春成点点头,和大伯说:“还可以,我现在就是刚刚从一个客人家里回来。” 大伯呵呵地笑着,他说:“还就是呀,大伯和你说过,有手艺在身上,就不怕,不过,那也要像你这样,看的见才行,我们盲人,走不出去,只能老老实实在这店里待着。” 盛春成听着心里一阵的苦笑,他想,我还就是扮成了盲人按摩师,才有人叫我上门。 盛春成问大伯,店里面怎么了,我刚刚碰到两个师傅,他们好像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大伯听到这话,脸灰了起来,他说:“春成,你们房东没和你们说过?” “说过什么?” “这里要拆了,整个景芳五区都要拆了,这个店要不在了。” “啊!”盛春成惊呼一声:“什么时候拆?” “还有几个月,九、十月份拆吧,本来,说是提前三个月,拆迁办会出公告,不用这么早告诉我们的,但这里的房东,觉得我们不一样,前天刚开完动员大会,就跑过来和老板说了,让老板早做打算。” “那老板怎么打算?”盛春成问。 大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老板也不知道怎么办,现在店里的生意不好,因为疫情,关关停停的,什么时候又来通知关门都不知道,换一个地方,原来还剩下的几个老客户,大概都会跑光了,生意更加难做。 “而且,现在的房租都贵的要命,老板昨天跑了一天,回来说外面的租金吓死人,一听就要亏本的,今天大概又跑出去了。没有办法啊,老板也难,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店还有没有可能开下去。” 盛春成明白了,怪不得那两个师傅一脸灰,要是开不下去,他们就意味着失业了。 “那如果店开不下去,店里的师傅们怎么办?”盛春成问。 “能够怎么办,大家自谋出路喽,不然谁管你。” “那大伯你呢?” “去看看其他店,找不找得到活干。”大伯苦笑了一下,“实在不行,我就去诸暨,以前和我一起干活的一个人,他在诸暨开了一家店,小地方,受疫情的影响倒没有杭城这么大,我昨天和他联系过了。” “不要,大伯,你在杭城,我们一家人还可以经常在一起。”盛春成说,“大伯你不要去诸暨,实在不行,我养你。” 大伯笑了起来:“真是在说什么胡话,春成,大伯身体还好得很,还能干个十来二十几年的,怎么需要你养,诸暨又不远,我还可以来杭城,你也可以去看大伯的。 “你放心吧,春成,再不济,我每个月,不是还有三千块吗,还饿不死。” 大伯说的每个月三千块,是他的残疾证登记在一家企业,他人在这里干活,残疾人的身份,却被那家企业借用着,算是他们的职工,每个月,那企业会给他三千块钱。 因为所有的企业,每年都要按职工总数的15%,缴纳残疾人就业保障金,金额按企业员工平均工资的90%计算,超过去年全市社会平均工资两倍的,按社平工资的两倍计算。 企业如果招录了残疾人,就可以抵扣这部分保障金,借用一本残疾证,除了发给残疾人每个月三千到四千不等的费用外,企业一年可以省下五六万块钱。 盛春成的手机在震动,他拿出来看看,是陈姐在找他,陈春成把手机放回包里,还想和大伯说什么,大伯耳朵尖,问: “春成,是不是你的手机在震动?” 盛春成说对,一个客户打来的。 “那你快点去,天大地大,也没有客户大,你不要怠慢人家。” 大伯说着的时候,盛春成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还是陈姐,盛春成站了起来,他说好,大伯,那我先走,过几天空的时候,我去买菜,大伯去家里吃饭。 “好好,春成,你快走吧。”大伯催促到。 走到了门口,盛春成拿出手机,给陈姐拨了回去,陈姐问: “小盛,你现在有没有时间,我在家里,我想你来帮我做,可以吗?” 盛春成说好,我过一会就过来。 放下电话,盛春成走去隔壁丁画眉他们的牙科诊所,盛春成和丁画眉什么关系都没有的时候,他一有时间,就会转到这里来和丁画眉聊天,等他和丁画眉开始谈恋爱之后,盛春成就很少再去诊所找丁画眉,他觉得,要是被她老板看到,影响不好。 丁画眉看到他进来,问:“你不去菜场买菜,跑这里来干嘛?” “我去看了大伯,还有,过来和你说一声,我没时间买菜了,马上要出去。”盛春成说。 “怎么,郑老师今天不是不在吗?”丁画眉奇怪了。 “那个陈姐,刚刚给我电话,让我现在过去帮她做。” “那好啊,又有钱赚了,你还不赶快去。”丁画眉叫道,陈姐出手阔绰,丁画眉也知道,所以她一听是陈姐的业务,就赶紧催盛春成快去。 盛春成笑道:“我这不是来和你说一声。” “好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盛春成走到门口,丁画眉叫住了他:“喂喂,你回不回来吃晚饭?” 盛春成看了看诊所里面的钟,说:“回来的话也很迟了。” “知道了知道了,自谋出路吧。”丁画眉手朝门外甩着,意思是让他快走,“自谋出路”?这个词怎么这么熟,盛春成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刚刚大伯说过。 041 盛春成走到门口 盛春成走到门口,站在自行车旁,扭头看看,丁画眉没有跟出来,盛春成伸出右手,打开手掌,竖在鼻子和嘴巴前面,喷了两口气,抽抽鼻翼,确认自己嘴里已经没有酒味。 不过,他跨上自行车,还是决定先骑回家,刷个牙,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去。 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盛春成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隐隐感觉,陈姐肯定不喜欢闻到他身上有酒味,不喜欢邋遢的人。 自然而然,盛春成就想到了那天的那一幕,自己被陈姐夹住的手,盛春成不禁脸红了起来。 盛春成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今天去了,会遭遇什么,但他又不能不去。 一身清爽再出门,盛春成想到了,自己这么在意,是不是有和那个男人比拼的意思啊? “真他妈的无聊!”盛春成骂了一声自己,摇了摇头。 乘电梯上楼,站在陈姐家门口,盛春成感觉自己心在怦怦乱跳,他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这才伸手按响门铃,手按下去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急促点着,让门铃发出一串的“叮冬”声响,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盛春成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 自己这样,不是有意想和那暗号一样的门铃声区别开吗?看样子,还真摆脱不了。 门打开了,陈姐站在门里面,身上还是穿着真丝的睡袍,头上还是包着毛巾,就是下午,她也要在按摩之前,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哪怕按摩师是个盲人。 透过墨镜,盛春成看到,陈姐好像还下意识地朝他头上看看,微微一笑,盛春成也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有完全干,他不禁脸红起来,赶紧把脑袋侧了过去。 “进来吧。”陈姐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跟着陈姐进门,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的拖鞋不在鞋柜里,而是放在了门口,盛春成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新情况。 陈姐说:“我已经帮你把鞋子拿出来了,就在你脚边。” 还真是难得啊,盛春成赶紧说谢谢,弯下腰,故意用手去摸,摸到了拖鞋。 把鞋子换好,跟着陈姐朝里面走,盛春成想起刚刚听到的一个词“帮你”,什么意思,这在陈姐以往,是从来也不会说出的话,盛春成陡然又紧张起来,心怦怦乱跳,他自己不停地告戒自己,冷静冷静,不要乱想。 按摩床,衣架,可移动的不锈钢架子,还有架子上的东西都准备好了,陈姐走到衣架旁,把睡袍脱了,然后躺到按摩床上,和盛春成说: “小盛,我好了。” 盛春成正在兑水,陈姐想到了,和盛春成说:“小盛,你帮我把手机拿一下,就在茶几上。” 盛春成退开几步,从茶几上拿了陈姐的手机,递给她,陈姐看了看,把手机放在脑袋边上,盛春成很想提醒她,手机放在脑袋边上不好,陈姐似乎自己也想到了,拿起手机,手往前面一伸,把手机放在了不锈钢架子的边上。 还是从脸部开始,然后是头部、胸部,转过身去,接着按摩背部、臀部和下肢。 盛春成在给陈姐按摩胸部的时候,她的手机“叮”地一声响,好像是来了短信还是微信,陈姐浑身一颤,她欠了欠身,拿过自己的手机,打开看看,轻声地叹了口气,她什么都没有说,把手机放回到架子上。 按摩完胸部,陈姐转过身去,背朝着上面,盛春成把不锈钢架子往床脚推推,站在床边,开始给她按摩背部,陈姐的手机响了起来,盛春成赶紧从架子上把手机拿起来,递给了她。 盛春成停下手,静静地站在那里。 陈姐拿着手机,听了几句就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在家里陪他们吧!” 她说着就把电话挂断,转头看看,不锈钢的架子已经被盛春成推到床后,手够不着,陈姐抬起手来一挥,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了沙发上,手机在沙发上跳了两跳,最后掉在地板上。 陈姐转过头去重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盛春成迟疑了一会,双手试探性地在她背上开始按摩。 电话又响起来,盛春成停住了手,和陈姐说:“我去帮你拿。” 陈姐轻吒了一声:“不要管它!” 接着说:“你继续。” 盛春成的双手继续在她背部滑行,电话一直响着,响到打电话的人终于明白,手机的主人已经拒绝接电话,这才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陈姐一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盛春成按摩完背部按摩臀部,按摩完臀部开始按摩下肢,手插进陈姐大腿根部的时候,盛春成的心提到嗓子眼里,紧张极了,好在陈姐一动不动,并没有和上次一样,双腿一紧,把盛春成的手夹住。 盛春成轻轻地吁了口气。 盛春成替陈姐按摩完右腿,接着按摩左腿,最后以叩击法完成全套的按摩动作时,陈姐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盛春成轻声唤着:“陈姐,陈姐。” 陈姐没有回应,盛春成以为陈姐已经睡着了,他拿过架子上的浴巾,轻轻地给陈姐盖上。 陈姐浑身又是一颤,如同从睡梦中惊醒一般,含混不清地问: “好了?” “好了。”盛春成说。 陈姐转了个身,在按摩床上坐起来,盛春成大吃一惊,他看到陈姐两眼通红,早已经泪流满面,那一片的白床单,都已经被眼泪因湿了。 盛春成有些手足无措,他是盲人,这时他应该看不见,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怎么做。 陈姐伸手从架子上刷刷抽出好几张纸巾,在脸上擦着,脸已经花了,她也顾不得这些,她从按摩床上爬了起来,走到衣架上摘了睡袍套在身上,赤着脚走去沙发那里,经过地上的手机时,还用脚踢了一下,手机滑了出去。 陈姐拿着自己的钱包过来,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递给盛春成的时候她看了看他,又把手缩了回去。 陈姐和盛春成说:“小盛,晚上陪我一起吃晚饭,好吗?” 第一次,盛春成听到陈姐的声音里竟有一丝乞求的意味,可怜巴巴的,很像是那天钟欣欣怯生生地和他说: “那个,那个,你下次还可不可以再来?我们再来按摩?” 盛春成的心软了,他说:“好的,陈姐,谢谢你!” 042 陈姐和盛春成说 陈姐和盛春成说,小盛,你出去吃饭大概也不方便,我们就叫外卖,在家里吃,好吗? 盛春成说好。 陈姐接着和盛春成说,你在沙发上坐着,休息休息,我去点餐,对了,你想吃什么? 盛春成说,听陈姐的,我什么都可以。 “有没有什么忌口?”陈姐问。 盛春成笑着说:“不敢有。” 陈姐也笑了,她想了一下,说:“那我就点粤菜,好吗?” 盛春成说好。 陈姐走了开去,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手机,进去卧室。 盛春成在沙发上坐下,闲着没事,打开了喜马拉雅的app,开始听书。 “在听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姐走到盛春成的身后,冷不丁问,盛春成条件发射般要转过身去,身子刚动了动,马上反应过来,吓出了一身的冷汗,盲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条件发射的。 盛春成心里一惊,又不能猝然停住,他只能放慢动作,侧转了一点点身,脑袋歪斜着上仰,把耳朵朝向陈姐的方向。 陈姐已经看到了他屏幕上的书名,汤因比的《历史研究》。 陈姐微微一笑,转过来,坐在盛春成的侧边,她说不错,小盛,你还听这样的书。 透过墨镜,盛春成看到陈姐不仅洗了脸,还化了澹妆,喷了香水,很好闻,身上的真丝睡袍也不见了,而是穿着一套精致的套装,看上去容光焕发,和前面泪流满面的样子已经判若两人,盛春成觉得,这时候的陈姐,不像陈姐,更像是电视上的钱xx。 而且,连她的眼睛里也已一扫前面的忧伤,显露出钱xx一向的自信和坚定。 陈姐说他们就在家里吃外卖,盛春成还以为是随便吃点,看她这么隆重,倒更像是要去外面赴宴。 盛春成笑道:“是我的一个客户推荐我听的,她说,人多熟悉和了解历史有好处,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放稳自己的心态。” “这个怎么说?”陈姐问。 盛春成说:“当你熟悉和知道人类大历史的跌宕起伏,和那一个个灾难的过程时,你就会觉得,个人的荣辱得失很小,相比之下不算什么,甚至有些轻飘,有这样的心态,你就不会老是和自己过不去。” 陈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 “这是我客户说的话。”盛春成说。 “说的很好,你客户是干什么的啊?”陈姐问。 “退休的大学教授。” 陈姐点了点头:“怪不得。” 门铃响了,应该是外卖到了,陈姐让盛春成继续坐着,她走过去开门。 陈姐好像点了很多的菜,快递小哥背着送餐包进来,陈姐让他把餐点都放在桌上,盛春成远远地看到,小哥从牛津布的送餐包里,拿出了好几个马甲袋。 送走外卖小哥,陈姐朝盛春成这边看看,笑着说:“小盛你继续听你的书,等我这里好了再叫你。” 陈姐走进厨房,拿着一摞盘子出来,盛春成看了一会才明白,原来,她是要把一个个菜,从打包盒倒进盘子里,盛春成心里觉得好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把菜倒进盘子之后,陈姐接着用快子,一盘盘菜拨弄着,把它们在盘子里摆放整齐。 盛春成透过墨镜朝那边看着,心里感叹,这个女人,还真是过得精致,一点都不肯马虎。 摆好了菜和餐具,陈姐又拿出两方餐巾,面对面在餐桌上铺好,然后在餐巾上摆放好餐具和红酒杯。 “小盛,我们晚上喝点红酒,好吗?” 陈姐一边摆放,一边朝盛春成叫着,盛春成说好。 一切都准备妥当,陈姐过来,领着盛春成过去,餐厅那边,以往盛春成从来没有去过,对那边的环境应该很陌生,陈姐领着他到了餐桌的边上,安排他坐下,盛春成看到,桌上摆了八九个菜,很丰盛的一桌。 每一道菜,被陈姐整理过之后,就好像是在餐厅里,菜经过厨师的摆盘,直接摆上桌子时一样。 陈姐站在盛春成的身后,前胸贴着盛春成的后背,她伸手抓起盛春成的手,朝面前伸去,教他哪里是酒杯,哪里是快架,哪里是汤碗,哪里又是骨碟。 等盛春成都搞清楚了,陈姐这才走去对面坐下。 陈姐和盛春成说:“小盛,你拿起快子。” 盛春成把快子拿在手里,陈姐拿起一把汤勺,在一个盘子的边沿“堂堂”地敲着。 “小盛,听声音,你快子伸过来。”陈姐叫道。 小盛的快子伸了过去,夹到了什么,陈姐说:“记住了,这盘是椒盐基围虾,你夹呀。” 盛春成夹起一只虾,放进了自己面前的骨碟里,陈姐又“堂堂”地敲着另外一只盘子,和他说:“来,这是第二盘。” 盛春成快子伸过去,陈姐和他说,这是姜葱炒花蟹。 就这样,陈姐敲着一个个盘子,让盛春成把桌上所有的菜都熟悉了,这才和他说,好了,小盛,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夹了,要是你记不清楚,就问问我,我再教你,不许客气,好吗? 盛春成点点头说好,谢谢陈姐。 盛春成这才想到,原来陈姐把所有的餐盒都换成盘子,并不仅仅是因为好看。 盛春成心里有些感动,他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盲人,陈姐的这个举动,太窝心了,她不是像一般人那样,把所有你喜欢吃或者不喜欢吃的菜,一古脑都堆到你面前的骨碟里,而是让你自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从容不迫地吃着自己喜欢吃的菜。 比较起来,这样的吃饭,才是真正有尊严的吃饭。 盛春成因此对陈姐有了更多的好感,他觉得她真是一个体贴而又仔细的女人,她的一些言行,看起来有些澹漠,但却是处处显示出了对人的尊重。 包括,哪怕你是个盲人,她也要打扮仔细,穿戴整齐和你一起吃饭,而不是寥寥草草地应付。 “来,小盛,我们干杯。”陈姐叫道。 盛春成把杯子举起来,陈姐欠过身,把杯子凑过来,碰了碰盛春成的杯子,两个人干了杯。 043 边吃边聊 边吃边聊,不时还举杯碰碰,陈姐喝了不少的酒,脸颊上泛起红晕,盛春成尽管一直和陈姐说自己不能喝很多,但拗不过陈姐,还是跟着喝了不少。 两个人把一瓶红酒喝完,又开了第二瓶,这瓶酒喝到一半,陈姐不再劝盛春成喝了,反过来和他说,你不要喝太多,等会回去的路上不安全。 陈姐和盛春成说:“小盛,我就是好奇啊,我问你的话,你不要生气,好吗?” 盛春成说好,陈姐,你想问什么? “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小盛,你们盲人的世界是怎么样的?”陈姐问。 盛春成想了一下,他说:“我们盲人的世界,都是在心里的。” “哦,为什么这么说?” 盛春成在墨镜后面闭上眼睛,他想象着自己真的是个盲人,然后缓声说: “因为我们看不到,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所以,我们的世界,需要自己的想象一起帮助构建完成,不仅和你们,就是同样的盲人,每一个盲人的世界,都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所以我说,我们的世界,都是心里的。” “也是独一无二的。”陈姐点点头,她说:“还有,我真的很难理解,你们又看不到,那怎么分辨真假美丑。” 盛春成笑了起来,他说:“就是看得见,也不一定就能分辨出真假美丑,要不然,这个世界就没有那么多的骗子了。” 陈姐没有笑,她沉吟了一会,点点头:“小盛你说的对,确实是这样,就是看得到的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的。” “何况,我们还可以借助耳朵。”盛春成说,“耳朵听到的东西,不一定比眼睛看到的不真实。” 陈姐点点头,不响了。 过了一会,陈姐举起杯子和盛春成说:“来,小盛,我们最后再碰一次,谢谢你!” “谢谢我?”盛春成说,“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今天的菜和酒都很好吃,我吃了很多,还有,和陈姐一起吃饭,我很开心。” “我今天也很开心。”两个人碰了碰杯,放下杯子,陈姐和盛春成说:“我还是要谢谢你,小盛,你可能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盛春成一听,赶紧把杯子又举起来,和陈姐说:“那我一定要再敬陈姐,祝陈姐生日快乐!” “好,谢谢!”陈姐举起杯子,眼眶却突然红了,她说:“小盛,你是今天唯一祝我生日快乐的活人,而不是机器人。” 确实,陈姐今天收到了很多的短信,但那些短信,不是各个银行,就是她平时办的一些贵宾卡会员卡,都是机器人发过来的短信,陈姐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女儿,还有一个是他。 陈姐本来和他约好,今天晚上一起吃晚饭的,结果,他找了理由,说他今天出不来,放了她鸽子,不仅如此,连短短的“生日快乐”四个字,也没有给她发。 他不可能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虽然陈姐不会像那些小女孩一样,整天把自己的生日挂在嘴上,那一天快到了,就不停地提示着对方,陈姐确实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但单位里的人,谁不知道? 她的生日,在单位人尽皆知,但今天没有一个人会给她发短信,不是不想,陈姐觉得,是不敢,是自己给过他们下马威,才换来了自己今天的冷清,这是她自找的。 陈姐想到这里,就不禁在心里冷笑,笑着自己。 去年的今天,曾经有一个新来报到的女孩,不知道状况,给自己发了一条微信:“老大,生日快乐!” 第二天开会,陈姐,哦哦,是钱xx,拿着手机责问那个女孩,你给我发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想讨好我,还是想让我加深对你的印象?我和你说,在我这里,来这些虚的没有用,你要是真的想让我加深对你的印象,就把工作给我做好。 我和你们说,你们的一言一行,我都看在眼里,你们的努力,我都看得到,所以,你们把自己的精力,百分之百地给我放在工作上,别给我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不吃这一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那个给她发生日快乐的女孩,低着头抽抽搭搭的。 陈姐想到了,要是今年还有人会给自己发祝生的信息,那才怪了,但是,你是和大家一样的人吗?你怎么能够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会一点表示都没有,我不需要你送鲜花送礼物,就说一句“生日快乐”,会那么难吗? 还有,还有女儿,你怎么可以忘记妈妈的生日? 盛春成见陈姐一直沉默着,心里明白了大概,他也知道,前面那个电话,为什么会让陈姐那么恼怒,那个人,一定是本来约好要和陈姐一起吃饭,结果又爽约了。 盛春成看着陈姐,心里有点同情,他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钱xx,而就是陈姐,在这一刻,在今晚,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一个需要有人陪伴的女人,这是多么卑微的要求。 盛春成暗自叹了口气,他觉得,在这个城市,怎么每个人都那么艰难,好像被困在了一种看不清说不明白的东西里面,东哥有东哥的难处和悲哀,大伯他们,有大伯他们的忧虑和困苦,眼前这个,在新闻里容光焕发的女人,也一样在这个夜晚,蜷缩起来,退守到角落。 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盲人或者正常人,对这个城市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时间差不多了,盛春成起来告辞,陈姐还是和往常一样,拿过自己的钱包,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要塞到盛春成的手里。 盛春成的手躲了开去,他和陈姐说: “陈姐,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这个,就当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吧,我祝你生日快乐!” “不行,不行,我怎么能不付钱。” 陈姐坚持着,还是要把钱塞到盛春成的手里,盛春成还是躲了开去,他认真地和陈姐说: “陈姐,真的,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陈姐愣了一下,她看着盛春成说:“好吧,我谢谢你!” 第一次,陈姐送盛春成下楼,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小区的路上,走在从头顶落下来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树荫里。 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陈姐站住了,她和盛春成说:“我就送你到这里吧。” 盛春成说好。 陈姐放开盛春成的手,转身朝里面走,盛春成站在那里,透过墨镜,看着她的身影,一点一点地远去,盛春成很想冲着她的背影大喊一声: “开心一点,陈姐!” 但最终,盛春成什么也没有说,直到陈姐的身影,在道路的尽头消失。 走到门口,盛春成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把钟欣欣叫出来跑步,想想又算了,他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有点累。 044 盛春成没有 盛春成没有给钟欣欣打电话,钟欣欣的电话却过来了,电话一通,她就在电话里兴奋地叫道: “152,152,爸爸,我刚刚称了,152。” “真的,太好了,你有没有看错?”盛春成问。 “你当我是白痴,连152三个数字都不认识?”钟欣欣说。 盛春成嘿嘿笑着,他说好好,祝贺你,钟欣欣。 接到这个电话,盛春成心里也很高兴,152,说明钟欣欣的体重,终于开始突破155到160的那个徘回区间,开始往下行,说明自己给钟欣欣制定的计划,是有效的。 有了突破,就能够继续,最主要的,盛春成觉得,是会给钟欣欣带来信心。 减肥这种事情,就和运动员训练是一样的,很多的运动员,长时间成绩就在那里徘回,到了一个瓶颈,怎么也没有办法提高,这个时候,最先会被打垮的是运动员的自信,从怀疑自己开始,接着怀疑教练,怀疑整个的训练计划。 所以,在训练中,有些教练,就会偷偷地给运动员来点兴奋剂,让他的成绩有所突破,使他的自信心大大增强,竞技运动员训练中服用兴奋剂的比例,远远高于比赛的时候,所以反兴奋剂中心,才需要飞行检查。 减肥也是这样,人的肥胖,大部分是人的惰性造成的,要是没有信心,就不可能有耐性,没有耐性,就没有办法克服自己的惰性,不断地掉秤,是增加信心最好的办法。 “爸爸,那我可不可以庆祝一下啊?”钟欣欣问。 “不行。”盛春成一口回绝,他知道今天是钟欣欣的火龙果之夜,她说的庆祝,肯定是指点一大堆的外卖。 “可是,我都快饿晕过去了,爸爸。”钟欣欣在电话那头,委屈地说。 盛春成说:“你要是继续喷油漆,体力消耗还要大,去,去床上躺着,想想一觉醒来,就有鸡蛋和玉米湖,你就不会饿了。” “好吧。”钟欣欣说完这两个字,头沉重地往下一垂,好像被从肩膀上砍下来一样,她想,这就是垂头丧气了。 电话那头,已经传来“都都”的声音,盛春成把电话挂了。 钟欣欣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饿了么app看着,舔了舔嘴唇,犹豫着要不要点开,她知道自己一旦点开,就肯定一发不可收拾。 钟欣欣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看看脚边不远处的体重秤,想到了152那个数字,咬咬牙,还是忍住了,不过,她没有像盛春成说的那样,去床上躺着,而是走去了沙发那里,“砰”一下把自己砸进去。 拿起了switch游戏机手柄,吼着:“来吧,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们,老娘又瘦了!” 盛春成在小区门口下了车,走到一半,想起自己的钱包里,只有一百多块钱,他转身就往外面走。 每次,盛春成从陈姐那里回来,丁画眉都要拿过他的钱包,打开看看,把钱举在手里,不停地抖着,傻傻地乐一阵,然后才放回去,盛春成说她这个样子,真像财迷,丁画眉切一声,你懂什么,现在看到真钱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我要是不好好看看—— “盛春成,我和你说,我都快忘了钱长什么样子了。”丁画眉说。 今天,盛春成没有收陈姐的钱,等会丁画眉掏他钱包,没看到钱,自己解释起来,又要解释半天,啰嗦。 盛春成走出小区,斜对面就有农行的atm机,盛春成走了进去,结果两台atm机,一台坏了,一台只能提供查询服务,里面的钱已经被取完了,难道今天,有那么多想看看钱长什么样的人? 盛春成沮丧地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骑上一辆共享单车,骑去六七百米外三新大厦楼下的华夏银行。 盛春成取了八百元,放进钱包,这才安心地回家去。 第二天,盛春成出门,到了小区门口,想到了昨天的事情,他还是往右拐,走进盲人按摩店。 今天老板在店里,站在收银台那里,大伯和其他的几个盲人师傅,也站在那里,几个人正在聊着什么。 盛春成喊了一声老板,问:“房子有没有找到?” 老板说:“我们刚刚就在说这件事,现在外面的房子,实在太贵了,我们根本租不起,昨天下午,我去了残联,想让他们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便宜一点的房子。” “结果怎样?”盛春成问。 老板苦笑着摇摇头:“他们也没有办法,现在城里,像我们这样的按摩店,生意就没有一家好的,大家都叫苦连天,残联那里,还不光是我们盲人,还有开残疾车的,便民服务社的,包括那些福利工厂,现在大家都没有生意,都需要他们帮助解决,他们也没有办法。” 盛春成想到了九堡直播基地门口,还有这市区里的盲道,他说: “依我说,就不要搞盲道这种花样文章了,你们看看,现在有几个盲人在街上走?盲道这种东西,都是做给看得到的人好看看的,不如做点实事,把钱省下来,直接补贴给你们这种店,把房租降下来,这才是最实际的做法。” 盛春成一说,大家都很赞成,有盲人师傅叫道: “春成,你快去当市长吧,等你当了市长,我们盲人就出头了。” “别听小孩子胡说。”大伯赶紧制止,他接着在盛春成屁股上拍了一下,和他说: “你该忙什么,还是去忙你自己的,这里的忙,你也帮不上。” 盛春成骑在自行车上,一路都在想着盲人按摩店的事情,大伯的话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是啊,自己人微言轻,能帮得上什么? 虽然如此,但盛春成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他想到自己小时候,春天来了,燕子在他们家的屋檐下,衔泥筑起了新巢,他们全家人看到都很高兴。 在农村里,有燕子到你家筑巢,是很喜庆吉祥的事情,说明你们全家和睦,据说,燕子很敏感,它们从来不会去吵吵闹闹的人家屋檐下去筑巢。 燕子有了窝,又有了一群的小燕子,小燕子们整天都挤在洞口,叽叽喳喳地叫着,等它们爸妈回来,它们就一起张开粉红色的小嘴,等着爸妈喂食。 盛春成记得有一次,他爸爸架好梯子,拿着一顶笠帽上去,用绳子把笠帽绑在燕子巢的下面,盛春成问他爸爸干嘛,他爸爸和他说,你没看到洞口这么挤,万一有小燕子被挤出来,摔到地上就死了,有了这个,它就会摔在笠帽上,它爸妈回来,可以把它衔回去。 盛春成想到,大伯和那些盲人师傅们,现在真的像是这些挤在洞口的小燕子,叽叽喳喳,却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万一他们要摔下来,谁会在下面,给他们绑一个安全的笠帽呢? 盛春成边骑边想,等到他蓦然警觉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都已经骑到金基晓庐,过了前面的富春路,斜对面就是东方润园,是盛春成今天下午要来的目的地。 盛春成赶紧刹住车,朝前后看看,下午的钱潮路上没有什么人,不过,盛春成还是转进边上更偏僻的庆和路,到了钱新幼儿园的门口,从围墙里面传出来小孩子嬉闹的声音,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盛春成戴好墨镜,打开包里的盲人手杖,笃笃笃笃地从庆和路里面转了出来。 045 兰总 兰总喜欢盛春成叫她兰总,包括她的朋友,她介绍她们给他认识,也都是说,这个是云总,这个是张总,这个是孟总。 虽然盛春成知道,她们其实都是一群家庭妇女,一年也不会去公司或者企业,上个一天的班,以前可能上过,但现在都不上了,她们都是郑老师说的,早年的夫妻老婆档,家里的生意做大,她们就退回到家里。 喜欢别人叫她们这总那总,盛春成不知道,是不是她们心里有所不甘,觉得自己虽然已经不去公司,但和其他的家庭妇女还是有区别的,自己还是做企业的。 兰总家里,最早是在钱清那边开了一个小的织布厂,有几台从国营厂里买来的二手织布机,织涤纶布,也就是那种里子布,在柯桥面料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在卖。 那个时候,兰总只有十七岁,连高中都没有毕业,她的男朋友倪总,和她一样。 后面企业的规模做起来了,织机也一代代更新,从剑杆织机到喷气织机、喷水织机,再到磁力引纬织机等等,往上,不光织布,也开始投资做涤纶丝,到了做涤纶丝的阶段,企业规模就很大了,兰总就回到了家里,留下她老公倪总还在继续干。 有了钱之后,不管是她老公还是她,就开始不安分了,觉得凭自己的能力,可以做更大的事情,赚更多的钱,实体企业的利润已经低得可怜,他们开始做金融,做投资,刚开始的时候,运气好,也赚了几笔,就觉得这个钱太好赚了,对自己的能力,有了夸大的认识。 不知道那个时间段,其实是傻子都能够赚钱的,只要你舍得投舍得买,比如他们投资的几个工厂,没几年,这些工厂就要拆迁了,做工厂的时候没赚到什么钱,但拆迁的时候,大赚了一笔,使他们的投资翻了几番。 他们就觉得这是自己的眼光好,而不知道,这其实是这几年,城市扩容的速度太快,房地产这头巨兽的胃口太好,把什么都吞噬了进去,和他们的眼光屁关系没有。 包括很多被动的投资,比如借给别人的钱,别人还不了,只能把房子抵给他们,没想到这些抵给他们的房子,接着也是翻了几倍十几倍,他们想不赚钱都不行。 包括自己改善住房,一次次地换更新更大的房子,那些被换下来的旧房子,也懒得卖,而是出租给了别人,这些房子也莫名其妙,几倍十几倍地涨,让他们的资产迅速膨胀。 够了,凡此种种,都是成功的桉例,足够让兰总就是天天在家里,也觉得自己商海腾挪,已经有足够好的泳姿,够资格天天叫兰总了,何况现在总又不值钱,一阵风过来,被刮到的都是总,连那些在公交车上,腋下夹着一个皮包,打电话谈着几亿几十亿生意的,也都是总。 东方润园,开建的时候就号称亚洲十大豪宅,主要还是当时的售价贵、物业管理费贵,其实从实际的投资回报来说,并不高,东方润园当时售价三万多一平,和它一条富春路相隔的盛世钱塘,售价一万四五,边上金基晓庐的售价,只有一万左右。 但现在,这两个小区的二手房,都已经突破十万一平方,东方润园,也不过还停留在十一、二万一平方,相比而言,它的增值空间不如周围其他的楼盘。 盛春成记得,东哥的家也住在这里,不过,他家只有两百三十方,在东方润园,是起步户型,可以说是东哥勉强挤入了富人的行列,而兰总和倪总,属于真正的富人,他们家的房子在顶楼,三跃,四楼还有一个两百多平米的顶楼空中花园,房子面积达到了五百四十六方。 盛春成在下面按门铃的时候,给他开下面大门的是保姆,到了楼上,盛春成再按门口的门铃,给他来开门的却是兰总的老公倪总,两夫妻今天都在,这倒是很难得,他们两个,都已经六十挂零,不过因为保养得很好,比实际的年龄,都小了十岁左右的样子。 倪总见是盛春成,点了点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转身就走,兰总的声音响起来: “谁呀?” “还会有谁,你叫了谁来你不知道?”倪总哼了一声。 兰总窝在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她扭头看看,见从玄关那边出来的是盛春成,兰总说: “小盛,是你呀,过来过来,先过来坐。” 盛春成笃笃笃笃着大理石的地面,走过去,在兰总侧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倪总坐在茶几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兰总占据着中间的长沙发。 客厅是挑空的大厅,沙发的对面,不是电视墙,而是一个壁炉,来了这么多次,盛春成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壁炉使用过,不知道在这里安装这么一个东东,除了和大厅巨大的吊灯,和整套房子西式巴洛克装饰的风格很协调外,有什么实际的作用。 在盛春成他们老家,这几年有很多人家,都在那山沟沟里,建造起了英伦风、法国风和荷兰风的别墅,包括盛春成原来的家也是,但少不了的,还是会有院墙,别墅里,还会有房间专门用来堆放农具,虽然很多人家,早就不务农了,还有房间,会堆放各种的杂物。 其实,在这豪宅里面也是,盛春成看到楼上的台球房,斯诺克台球桌上蒙了一块红金丝绒布,显然是很久没有人去打台球,甚至,连倪总和兰总,会不会打台球,盛春成都不确定,就像他们不会弹钢琴,但房子里摆放着一台三角钢琴一样。 健身房里,跑步机上晾着保姆的衣物,大概连她也觉得,这跑步机放着也没有什么用,用来晾衣服正好,省得爬到楼上去了,健身房里,还堆放着换下来的旧椅子,垒着一个个各种颜色的塑料收纳箱,这健身房,早就已经变成了杂物间存在着。 就这个风格,盛春成觉得,这十几万一平方的空间,和自己的出租房没有区别,甚至自己的出租房,也比这健身房收拾得整齐一点。 保姆给盛春成端来了茶,兰总和盛春成说: “小盛,等我一下啊,我这里马上就要好了。” 盛春成说好,我不急的。 “今天亏了多少?”倪总问,兰总盯着屏幕,屏幕上显示的是股市行情。 兰总头也不抬,不耐烦地说:“比你好点。” 倪总嘿嘿地笑着,笑得有些尴尬。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们来说,赚钱变得越来越容易,也越来越难,容易比如,有一笔钱放在银行,哪怕什么也不用做,就做个定存,或者银行的理财产品,每年的利息,也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 难是难在,作为lp,他们不管是投了pe,还是投了vc的钱都出了问题,连那些头部公司,在网上号称的投资大师们,远看近看,都是一副颗粒无收的样子,再看看自己,活脱脱就是高级韭菜。 对他们来说,最大的愿望,那就是能不能尽快地把本金拿回来。 投到了几个实体项目的资金,就更加了,这些项目,七个有六个在法院挂着,倪总隔三差五,就要和律师一起跑法院,还有一个,那公司干脆直接关了门,老板早就云深不知处了。 爆出来的债务,让倪总和律师都觉得,连起诉都没有必要去起诉,还是省省精力和诉讼费吧。 即使官司打赢了,别说追回损失,连诉讼费都不可能执行回来。 046 眼看着 眼看着就快到三点,股市要收盘了,有人踩着时间点来了,那就是兰总的闺蜜之一云总,谁说只有年轻人可以有闺蜜的,像兰总她们这个年纪,照样可以有,不过这些闺蜜,早年是死党,现在升级到闺蜜了。 云总的年纪和兰总相彷,她看到盛春成就笑得像一枝花,走过来,在长沙发靠近盛春成那头坐下,拉过盛春成的手,握在手里,就嘘寒问暖的。 她的脸是瘦削的,手却很肥腻,让盛春成的手有些透不过气来,同时一阵阵的反胃,但又不好意思把手抽出来,只能支吾着答应着她。 倪总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笑得意味深长,同时也颇有点同情盛春成。 云总坐下好一会,好像才看到倪总似的,冲着他说: “你今天怎么这么安耽,会在家里?” 倪总看了看手表,说马上要出去了,放心吧,我不会打扰你们。 “说什么屁话?”兰总不满地白了倪总一眼,骂道:“我们在家里,能干什么,和你怎么能比?晚上回来的时候,记得把脸上的口红擦擦干净。” 云总哈哈大笑,握着盛春成的手,一上一下地晃着,倪总站了起来,丢下一句“懒得和你格是格非”,就走了开去。 过了一会,倪总从楼上下来,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看上去衣冠楚楚,他朝云总抬了抬手,就出门去了。 兰总合上电脑,和云总说,我们上去。 云总说好,站起来的时候,伸手拉了一下盛春成,盛春成也站了起来。 兰总他们的这套房子,装修很早,已经有十多年了,那个时候,还没有时兴在家里安装电梯,所以这三跃,加上顶层的花园,实际是四层房子,没有电梯,住习惯了,也懒得加装。 他们按摩的地方,在顶层的花园里,三个人等于是要爬四层楼上去。 云总一边爬一边叫着:“好嘛,到你这里来做一次按摩,就等于是减了一次肥,这么高,我气都透不过来了。” “省省吧,要是身下有个小弟,你照样欲死欲仙。”兰总骂着,云总嘎嘎嘎嘎地笑,一边笑一边喘着粗气。 三个人沿着楼梯,一直爬到四楼,两个女人,算是照顾盛春成,兰总走在他前面,云总走在他后面,还不时地在他屁股上拍拍,和他说,上上,还要上。 出了顶楼的门,门外是楼顶花园,两百多个平方的三分之一,被保姆种上了蔬菜,还有三分之二的花园,自己懒得打理,交给了花卉公司,他们会定期来养护和替换这里的植物和花卉,整个楼顶,因此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花园靠近门口的一侧,有一个阳光房,阳光房里面,摆着两张按摩床,两张床的中间,是一个可以移动的架子,保姆已经把需要的东西在上面摆放好。 每张按摩床的床头,各有一个可以移动的床头柜,上面摆放着水和果盘,还有从冰箱里盛出来的绿豆汤。 五月的杭城,天气已经开始变热,但在这顶楼,把阳光房的窗户打开,外面的江风习习地进来,不需要开空调,也很惬意。 兰总和云总两个,把衣服脱了,一览无余地坐在那里,先把绿豆汤喝完,然后一人占据一张按摩床躺下,嘴里还是不闲着,她们也不避嫌,把盛春成这个盲人就当是空气,有时候就算是在说着他,也无所谓。 云总问兰总:“你们老头,又去吃奶了?他现在和哪个妖精在一起?” “懒得管,只要不豁边,大把大把银子往外面搬,其他我无所谓。”兰总说。 “那你可以放心,老倪这个人,就是自己老娘,他也不会大把大把银子往外面搬,别说一个小姑娘。” 兰总轻笑了一下:“所以啊,随他去了。” “也是,他们去吃奶,我们就去喂奶,喂喂,明天晚上,我们去环球,有两个小弟不错。” 云总说,兰总说好啊。 云总躺在那里,侧过头来看了看在给兰总按摩的盛春成,叹了口气: “喂喂,我和你说,可惜这个,是个瞎的,不然我们在这里就可以弄了,这么好的地方,不弄还真是可惜。” “闭上你的臭嘴!你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兰总骂了一声,云总嘎嘎地笑:“虚伪,这有什么,别说你没有想过,不想你去环球干什么?” “看你这个老奶奶喂奶啊。” “你没喂?” 两个人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盛春成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放荡地来去,他只能装作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哪怕明知道她们在说他,他也装作没有听到,就按照自己的流程干活。 云总不是盛春成的客户,但盛春成每次来,兰总都会把她叫过来,请她一起按摩,两个女人好像很喜欢这样一览无余地躺在这楼顶上,一边按摩,一边说着带点荤腥的话。 她们特别喜欢的是,还有一个外人在场,这让她们有种偷腥的感觉,把话说的藏了一些,又有意地露出来一些,这个感觉很刺激。 盛春成从心里有些厌恶这两个人,特别是这个云总,但每次到了约定的时间,他总是会不差分毫地到场,谁让她们给的确实是太多了,做她们两个,差不多可以抵盛春成做七八个,盛春成需要这个钱。 但正因为给的多,又让盛春成觉得,这里面似乎不仅仅只有按摩费,还有小费,这让自己,变得和她们嘴里的那些环球的鸭,是不是很像,她们打发他,也会像打发他们一样吗? 给的多,也会给她们一个错觉,那就是她们有了可以口没遮掩的权力,甚至可以肆无忌惮,特别是这个云总,可以说是到了粗鲁和恶心的程度。 盛春成替她按摩胸部的时候,她会问,小盛,你看我这里,是不是和那些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饱满? “只有十八,怪不得人家那么喜欢你喂奶。”旁边的兰总骂道。 “你也不错。”云总回了一句,两个人又是吃吃地笑。 碰到这样的时候,盛春成只能笑笑,不应答。 盛春成继续替云总按摩胸部,云总的气会越来越粗,最后忍不住了,会叫道: “小盛,你帮我下面也摸摸。” 盛春成涨红了脸,不能不开口了,他说:“对不起,我不能提供这样的服务。” “没事没事,你不服务我自己来,你继续你的。”云总不以为意,盛春成继续给她按摩着胸部,她一只手抱着盛春成的大腿,一只手朝自己下面伸去,还发出了呻吟声。 “你要不要这么恶心!” 兰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骂了一句,云总摇了摇头:“憋不住,憋不住,太舒服了,怕什么,这个瞎子,他又看不到。” 盛春成差点就想给她一脚,破口大骂:“去你妈的!” 但想到春妮明年要开始上大学,她能上的,八成都是学费高昂的民办大学,弟弟也要去千岛湖的中学上高中,他必须攒下一大笔钱的时候,盛春成就必须忍着这样的羞辱,脸上还要挂着笑,这个时候,他真的希望自己只是一个盲人。 那样,至少不用面对这张丑陋的脸。 047 即使 “即使长得再漂亮,以后再有钱,那架势,还是一个村姑,我这样说,没有诋毁村姑的意思,而是说,她被固定在那个层次,就那样了,见顶了,再也不会进步。” 盛春成想到郑老师曾经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他觉得这话很对,搬到眼前的这两个人身上,就更对,她们虽然很有钱,兰总还说着什么上行通道,下行通道,什么lp、vc等等自己都听不懂的话,但不妨碍她们还是村姑。 她们被固定在那个层次,见顶了。 但问题是,她们有钱,所以她们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她们觉得全世界都要绕着她们走,她们才是对的,可以睥睨盛春成甚至郑老师们,这让盛春成感觉很沮丧。 在她们眼里,只要没有比她们更有钱,就是低端人口。 盛春成沮丧归沮丧,但他不得不承认她们是对的,这个社会的诠释权在她们手上,而不是自己或郑老师手上,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更不在按摩店老板和大伯他们手上,他们在这个世界的立锥之地,还需要在她们让出来的夹缝中去寻找。 她们的一个杂物间,就足够可以让整个盲人按摩店的师傅们安身立命,不必那么整日的惶恐不安,不服吗? 盛春成胡思乱想着,手里就有些凌乱,等到他醒悟过来,看看云总,云总早就无所谓了,她的瘾过了,也累了,头歪向一边,已经睡着,口水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盛春成拿过一条浴巾给她盖上,她迷迷湖湖都囔了一句什么,伸手就把浴巾扯掉,浴巾被扔到盛春成身上,然后滑到地上。 “别管她,这么热的天气,光着也没事。”兰总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把浴巾捡起来,叠好,放在架子上,然后绕过架子,去那边按摩床,继续给兰总按摩背部和臀部。 按摩结束,保姆已经做好了晚饭,兰总留盛春成一起吃饭,盛春成赶紧推辞说,自己后面还有客户。 正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雪儿给你来电了,雪儿给你来电了。” 盛春成心里奇怪,现在不是周日,也不是上午,雪儿怎么会给自己来电话,不过,他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雪儿的声音:“盛师傅,今天我很不舒服,你可不可以过来帮我做?” 盛春成说可以,没有问题。 “不过,不好意思,可能要迟一点,等我下班可以吗?” 等她下班,今天不是周五也不是周六,雪儿直播结束,应该是晚上十二点钟,盛春成说好,没有问题。 盛春成挂断电话,兰总和云总都听到了他们的通话,兰总说: “还真是什么人都有,现在的小姑娘下班,都不是去吃晚饭,而是先按摩的?” 盛春成知道她误会了,还以为雪儿是现在下班,盛春成笑笑,没有解释。 云总盯着着他问:“小盛,问你一个问题,你给这些小姑娘按摩,和给我们按摩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对我来说,都是客户。”盛春成笑着回答。 十一点半的时候,盛春成就到了直播基地,他没有急于上去,知道雪儿的直播现在还没有结束,他们公司还有很多的人,盛春成不想碰到这些人。 盛春成在直播基地中央花园的花坛上坐着,过了一会,他看到一群人过来,就站在他的侧前方,有人扛着摄像机在摄像,有一个中年女人,在接受采访,透过墨镜仔细辨认,盛春成认出来了,是这个直播基地的老板谭淑珍,也是锦绣中国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 盛春成在网上,在新闻里见过她,盛春成在心里哼了一声,又是一个富婆。 他不知道这个富婆,在镜头前面的时候人模人样,离开了镜头,在私下里,她会不会也和那个兰总和云总一样不堪。 谭淑珍的声音若隐若现地传来,盛春成觉得她的声音很好听,和陈姐有些像,盛春成觉得,别人都说闻香识女人,其实也可以闻声识女人,一般来说,声音好听的女人,长得也不会坏,这个谭淑珍,长得也确实漂亮,隔这么远,盛春成都可以看到。 一行人在这里拍了五六分钟,离开了,他们在拍的,大概是要反映直播基地,就是到了现在深夜,仍然是一派热闹的情景,但盛春成知道,和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相比,这里已经大不如前,整个直播基地,可以说是和钟欣欣的体重一样,正处在一个下行的空间。 最红火的时候已经过去,虽然现在,每天还是有新的公司入驻,但也有不少的公司,撑不住,关门了。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谭老板才急了,这么迟都会出来配合做宣传,来拍新闻。 盛春成在这里坐到十二点十分,这才起身,笃笃笃笃地朝g座走去,他走到电梯厅,在等电梯,电梯到了,很多人走出电梯,都朝他看着,确实,一个盲人,半夜站在这里,可真够奇怪的。 盛春成上了楼,雪儿的公司里灯火通明,盛春成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来早了,不过前台的小姐已经不在,他硬着头皮往里面走,走到门口,盛春成轻轻地吁了口气,他看到里面的人并不多,大概还有四五位。 雪儿眼尖,看到了他,赶紧走了过来,叫道:“盛师傅,你来了?” 盛春成点点头说来了。 雪儿牵着他的手,朝里面走,一边和剩下的那几个说:“你们下班,下班。” 那些人也纷纷起身。 “把大灯关了。” 雪儿叫道,有人把开关拨下,整个办公区域顿时暗了下来,只有雪儿办公室门前的那一排灯光还亮着。 盛春成经过的时候,惊奇地发现,直播区对面的那个休息区不见了,这里好像在改建,改建成新的直播区,盛春成很想问雪儿这里准备干嘛,然后想到,你不是个盲人吗,盲人能看得到这些?你瞎操什么心。 “小心点,盛师傅,这里有点乱,在装潢。”盛春成没说,雪儿却和他说了。 “哦,装潢什么?”盛春成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公司新招了几个主播,我原来的两位助理,也可以独立了,就给她们搞个直播间,这样,她们天天也可以走出流量来。”雪儿和盛春成说。 雪儿领着盛春成进了她的房间,让盛春成坐下,她和盛春成说:“我去把大门关了,盛师傅你在这里等一下。” 048 把大门关好 把大门关好锁好,雪儿走了回来,和盛春成说:“刚下直播间,一身都是汗,盛师傅,我先洗个澡好吗?很快。” 盛春成说:“好,你慢慢来就是,我不急,明天上午没有客户,我可以睡懒觉。” “那太好了。” 雪儿笑笑,走开去,没有直接去卫生间,而是先去冰箱那里,拿了一瓶可乐回来,塞到了盛春成的手里,这才走去卫生间。 整个公司,甚至整个的直播基地,现在都已经安静下来,盛春成只能听到外面大厅里电流的声音,还有哪里空气开关,不时发出“空哃”的声响,声音在寂静中传出很远。 盛春成坐在那里喝着可乐,卫生间那边,先是寂静了一会,接着就响起水流的声音,盛春成想到水流,流过雪儿白皙的身体,下面突然就有了反应,吓了盛春成一跳,这他妈的,反应也太异常、太迅速了吧,幸好那个渣男今天不在。 盛春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想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今天会这么反常,完全违背了一个训练有素的人的反应,盛春成想到了,是不是下午的时候,在兰总家楼顶,被那个云总搞得太憋屈,太恶心,现在是报复性的反应? 还真的有这样的可能,盛春成想到最后告别的时候,云总问他的话,她问自己面对她们和小姑娘时,有什么区别,她那时听到的小姑娘,就是雪儿,盛春成心想,自己当时违心了,区别还真是不一般的大。 胡思乱想着,人和下面都渐渐平静下来,盛春成长长地吁了口气。 卫生间的门打开,雪儿胸前裹着一条浴巾出来,走到了盛春成的面前,把浴巾摘了下来,随手往边上的椅子上一扔,盛春成赶紧侧了侧脸,不敢去直视面前雪白的雪儿。 雪儿在按摩床上躺了下来,转个身趴在那里,她和盛春成说: “盛师傅,你先帮我按摩背部和腰吧,今天我感觉腰酸背疼的。” 盛春成赶紧说好好,这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按摩背部,至少是最不会让他有条件反射般的反应。 盛春成一边按摩,一边和雪儿说着话,借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你公司规模准备扩大了?”盛春成问。 雪儿“嗯”了一声,她说: “就那个谁,他笑我这里还是像一个作坊,靠一个人单打独斗,他说,就我现在的流量,应该可以带一些新人出来,公司要走规模化的运作,像现在这样,所有的业务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万一我生病什么的,不得不休息,或减轻工作量,怎么办? “我们公司和甲方以及平台都是有协议的,到了时间,就必须开播,不管你是什么情况,如果有新人带出来,就可以减轻我很多的工作量,哪怕身体不舒服,我也可以只在边上当个陪衬,由她们主播。 “我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就让原来的两个助理,先独立出来,唉,只是没想到,带新人原来这么累,我都不知道我原来是怎么走过来的。” 盛春成知道雪儿说的那个谁,就是渣男,盛春成问:“那个大哥,没有来帮你吗?” “你是说渣男?”雪儿问,“帮了,不过他自己也有公司啊,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可能每天都在我这里。” 盛春成笑了,他说:“那个大哥人挺好的,一看就是富二代。” “什么意思,盛师傅,你是不是说我专泡富二代?”雪儿警觉地问。 盛春成赶紧说:“没有,没有。” “是,我就是专泡富二代。”雪儿说,“我知道网上都是这么说我的,但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从读大学的时候开始,我就是这样,不是富二代我看不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盛春成说,“我都不认识什么富二代。” “其实,我并不需要他们的钱,也看不上,从读大学的时候,在同学中间,我就算是有钱的,我不需要钱。” “你自己就是个富二代?” “不是,我家里很穷,要是靠家里,我连像样一点的衣服都买不起。”雪儿摇了摇头,她有些得意地说:“我自己赚来的,我很会赚钱。” “做家教?我知道很多的大学生,是靠做家教赚钱的。”盛春成说。 雪儿咯咯地笑着,她说对,“我很多同学,也是靠做家教赚钱,一说起赚钱,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做家教,其实,做家教能赚几个钱,我不是,我是做生意。” “做生意?你读书的时候就开始做生意了?”盛春成吃了一惊。 “对呀,谁说读书的时候就不能做生意?”雪儿说得兴奋了起来,她笑着说:“到大三的时候,我自己就开上汽车了,别人都说我是被人包养了,我懒得理他们,让他们说去,后来连辅导员都来找我,问我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把自己的存折给他看,把他吓坏了,那个时候,买完了车,我还有一百多万的存款,我存折里所有的钱,来路都很正当,一笔笔都看得出来,他和我说,佩服佩服,没想到你还是个商业奇才,我要向学校反映。 “哈哈,我赶紧求他不要了,还请他吃饭贿赂他,那个时候,不是在鼓励在校大学生创业吗,他就想向学校推荐,让我当榜样,我和他说,我要是当了这个榜样,就等于是断了自己的财路,大家都开始学样,我生意就难做了。 “求放过,求求你帮我保密,我和辅导员说,辅导员答应了。” “真厉害。”盛春成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赚钱,没想到你读书的时候,就可以赚这么多钱了。” “你现在不就是在赚钱吗,我觉得你这样也挺好的,每个人根据自己的条件,靠自己的本事赚钱,赚多赚少,我觉得都挺好的,我只是运气好,也比较会动脑筋,才比人家多赚了一点。” 雪儿说:“我吧,长得还算可以,这让我占到了一点便宜,不管是在做生意,还是其他的地方,长得好,总是不会吃亏的,你说对吗?” 盛春成觉得雪儿这话说得很坦率,不过,事实也还真的如此,盛春成说对,是这样。 “不过,有时候,长得好也会吃亏的。”雪儿说,“比如,就是我长得还可以,我开上了车,别人第一反应,就是我被包养了,为什么我就不能是自己赚的? “还有,我知道网上,有些人说我说得很难听,叫我是海后主播,好像我的个人生活很乱似的,但其实,我对谈恋爱这些,根本没有赚钱那么有兴趣,我的感情史,真的要说起来,很简单,到现在为止,我谈过的男朋友,还没有超过一只手,你信吗?” “我信。”盛春成说,他本来想接着说,你和我说的我都信,但话到嘴边,后面半截又没有说。 在网上,关于雪儿负面的评论确实很多,除了说她和那个着名的富二代,还有渣男的绯闻外,有人煞有介事地罗列很多,有一个名单,说她和这个公子那个公子都有深夜奇遇,更难听的,还说她是着名的海后,纨二代的共同情人。 还有人说,为什么雪儿是某宝的当红主播,就因为她和某宝的那个蒋姓总裁,有一腿。 “有没有搞错?”雪儿哼了一声,“怎么不干脆说我和马爸爸有一腿?” 049 大家一说起温州人 大家一说起温州人,就觉得他们都很有钱,他们南征北战,炒房炒大蒜炒生姜炒黄金炒原油炒比特币,传说温州人去北方某楼盘,都是对着沙盘,手指点着,这幢这幢还有这幢,我们都要了。 他们去饭店吃饭,发现饭店的桌子不平,在晃,二话不说,从包里拿出一沓钱,塞进桌脚,把桌子垫平了。 那家饭店,是个面馆,温州人只是进去吃了一碗十八块钱的面,吃完付了面钱,就走了,那沓钱就留在了那里。 还有传说,温州人去某娱乐城,给小妹小费,不是论张,而是论尺,把钱一刀刀从包里拿出来,堆放在台子上,用尺一量,说,今天给你们一个人一尺的小费。 传说中的温州人,不仅个个有钱,而且还都有点像是二百五。 雪儿就是温州人,雪儿说,我们温州人和其他地方的人比起来,确实普遍有钱,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班上的同学,一个个都很有钱的,就是我没有钱。 我们家里很穷,当然,这个穷是比较而言的,和其他人比比,我们是没有钱的,但也还没到食不果腹的地步。 雪儿的父母,没什么本事,家又是从农村到城里来的,他们家没有工厂,不开店铺,也没有那种在国外打拼的亲戚,不时会往家里寄钱,父母就是在亲戚的工厂里面打工,拿工资的。 上面有三个老人,就外公不在了,下面又还有四个小孩要上学,所以,就凭她父母的收入,家里还是过得比较拮据的。 雪儿读初高中的时候,连和同学出去玩都不敢出去,同学过生日叫她,她也都找理由没有去,他们同学出去,都是逛街下馆子,然后去k歌,或者去大浴场泡澡吃饭。 一大帮人出去,大家都是a的,一次花几百上千很正常,她没有这个钱,哪里敢去。 有一段时间,雪儿因此很自卑,在同学面前觉得抬不起头,他们热闹他们的,她只好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学习上,她是班里学习成绩最好的,因此,没人敢看轻她。 雪儿和盛春成说,人就是这样,和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你一定要在某一方面,做得比别人都好,这样才可以取得平衡,不管是对别人还是你自己,你自己也才能保留最后的一点骄傲,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垃圾。 说是这么说,但雪儿因此对贫穷的感觉,是刻骨铭心的,她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赚钱,一定要变得很有钱,父母没有给她的,反过来,她可以给父母,小孩子为什么一定要以父母为荣、为贵,就不可以让父母以自己为荣、为贵? 高中毕业,雪儿考上了大学,杭城下沙的一所大学,虽然是一本,但不是什么重点大学,杭城除了浙大,也就没有其他什么985、211了,但在他们中学,已经算是好的了,他们那一届,能够到一本分数线的,也就十几个人,雪儿是这十几分之一。 那个暑假,是最轻松的,什么作业都没有,书也不用再看,雪儿一整个假期,就在琢磨到了杭城,上大学了,时间没有中学扣得那么死,自己在学校里,可以怎么赚钱,先想办法把生活费赚到再说。 离开家到了杭城,第一个周末,雪儿就去四季青服装市场,市场里有很多他们温州的老乡,雪儿就去和他们套近乎,特别是那些男老板,看到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都有些亲她,她很快和他们混熟了。 雪儿不找那些爆款、畅销款,她知道,这些款式,她就是想要,别人也不会给她,他们自己还不够卖呢,雪儿用自己的眼睛去挑,挑那些她认为很好的积压货,然后和他们谈出一个很低的批发价。 她没有钱,也不敢进货,怕积压砸在手里,她就把自己的身份证和学生证的复印件,留在他们那里。 每个款式,雪儿都挑了自己能够穿的尺码,每个款式每个颜色拿一件样品,这些积压货,在老板眼里不值钱,雪儿和老板说帮他们拿去学校代销,他们就让她没有付钱,先拿走了。 雪儿拿着一大包的样品回到宿舍,就在宿舍里开起了服装店,出去把其他宿舍的学生都叫过来,她一件件穿给她们看,她穿衣服好看,这也是她要拿自己尺码的原因。 这些衣服,雪儿报给她们的价格,比她和老板谈好的价格高一点,但比街上的服装店,甚至网上的价格便宜很多,那个时候,网购也还没有现在这么疯狂。 有人要的,她就先收了钱,这样过两三天,她就跑四季青一趟,去进这些已经被定下来的货。 刚开始的时候,生意当然不会很好,面太窄,她只是找了他们那幢楼的学生,接着,雪儿就把其他楼的学生也找过来,自己学校不够,还去边上其他学校找,下沙大学城里,那么多大学呢,到了后来,一到晚上的时候,她们宿舍就挤满了人,都是来看衣服的。 雪儿说着笑了起来,她说,宿舍里其他的同学有意见了,说烦死了,整天人来人往的,看书都没有办法看了,其实她们看什么书,都在玩游戏,看书就都去教室和图书馆了,她们就是眼红,看到雪儿赚钱了。 雪儿就去哄她们,请她们吃夜宵吃零食,送她们化妆品,这样她们就没有意见了,反过来帮着雪儿卖衣服,一个宿舍六张床铺,到了晚上,她们就在床前拉了绳子,把衣服一件件挂出来,整个宿舍,就变成了一个大的服装摊位。 雪儿现在想着当时的画面,都忍不住笑,她是笑着和盛春成说的。 那些其他学校的同学,有些刚开始是雪儿的客户,后来还是雪儿的客户,但又是情报员,雪儿和她们说好了,她们带她们学校的同学过来买,雪儿就给她们回扣。 这些人就带着一帮一帮的人过来,连下面宿管大妈都奇怪,怎么每天有这么多人来找雪儿。 哈哈,雪儿和盛春成说,我又要去拍宿管大妈的马屁,小恩小惠去贿赂她啰。 雪儿的那些情报员,不仅自己买衣服的钱赚到了,还赚到了自己的生活费,她们就更起劲了。 雪儿赚到了钱,第一件事,就去给自己买了很好的手机和电脑,建了qq和微信群,一有新款,自己就穿着拍下来,放到群里,这样,其他学校的情报员,就可以把微信和qq群打开给别人看,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来。 雪儿的生意越做越大,到了后来,每天都要去四季青拿货,还要去其他学校,给人家买了衣服的人送货,雪儿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她就把同宿舍的人,都变成了她的手下,轮流去四季青帮她拿货,去其他学校送货,她们一个宿舍六个人,就像是一个公司。 雪儿等于是在学校里,就有了自己五个固定的员工,还有很多兼职的拿回扣的情报员呢? 再到后来,每天去四季青拿货的时间也没有,她还招了一个达达的骑手,也就是同城快递的,雪儿和那些摊位说好,什么款式什么颜色和尺码要多少件,店里给她准备好,这个骑手,每天就去每家店里取货,然后送到下沙来。 050 我就是钻到了钱眼里 “我就是钻到了钱眼里,真的。” 雪儿和盛春成说,只要是赚钱的事情,我就想得特别多,脑洞开得特别大,都说什么商机,不是吹牛,我就是特别能捕捉商机的人。 雪儿说到了兴头上,抬起头来,脑袋左右转着,抽动鼻翼,发出丝丝的声音,那个样子,真的很可爱,盛春成差点笑了出来。 “我和你说,我就像狗一样,这样东嗅西嗅,什么地方可以赚钱,我就可以闻出来。”雪儿说。 雪儿很快发现,在学校里,男装比女装还要好做,一个是利润高,第二个,就是退换货的比例很低,她手下那些其他学校的情报员,后来改叫了助理,她的那些助理,平时都是喜欢穿衣打扮的,一般来说,喜欢穿衣打扮的,都比较妖,颜值很高。 这样的人,要是脾气还好的话,在男同学里的人缘就特别好,出去玩或者宵夜,男同学都喜欢叫这样的女同学一起去,她们要是去让男同学买什么衣服,哄几句,说他穿起来怎么怎么帅,一般百发百中,男同学试都不试,看一眼图片就说好好,买一件买一件,烦死了。 买回去的衣服,哪怕是太小或者太大,甚至根本一点也不好看,碍于面子,也不会来退换,都是往边上一扔,或者随便就送给别人了,接着,第二次再去找他,他们照样会中招,就像去直播间打赏一样,一次一次,何况,还有一个活生生的女生,在你面前撒娇呢? 也有几个,脾气不太好的女生,看着别人的业绩比她好几倍十几倍,嘴里不说,心里也是羡慕的,我就和她们说,卖东西,第一是要把自己卖出去,我不是说卖身,而是面子,人家要买你的面子,才会买你的东西,你们都学着点。 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谁说的,只要有钱赚,人又开了窍,就没有什么难移不难移,这几个女生,最后也照样做得很好。 “你说我这话对不对,盛师傅?”雪儿笑着问盛春成。 盛春成笑着摇头:“不知道,我又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我连大学都没有上过。” 雪儿看着他,不依不饶,逗他:“那我要你送我一件衣服呢?我一定要赖着你,要你送呢?” 盛春成大窘,站在那里,连脖子都红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雪儿看着盛春成咯咯笑着,她坐起来,拍了拍盛春成的肩膀,又躺了下去,笑道: “我和你开玩笑啦,我怎么会让你送我衣服。” 盛春成接着:“我知道,不过我就是想送,也没有办法送。” “为什么?”雪儿问。 “很简单,贵的我买不起,便宜的我怕你又看不上。”盛春成说。 雪儿听了大笑,笑完,她羊装生气了,半是撒娇地嗔道:“什么意思,盛师傅,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就像网上说的那样,是个拜金女?” 盛春成赶紧说:“不是不是,我才不管网上怎么说,我自己心里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你很好,很努力。” 雪儿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雪儿和盛春成说:“可惜你看不到,不然你会发现,我这个人,除了化妆品用的比较好以外,那个是直接和皮肤接触的,还有,我是靠脸吃饭的,这个肯定不敢马虎,你说对吗?” 盛春成点了点头。 “其他的,像什么包啊衣服啊什么的,我用的都不是什么名牌,就是有几件名牌,那也是为了出镜用的,我和你说,你不要去外面说,那些衣服,其实都是a货,很便宜。 “不是我买不起,而是觉得不值得,我自己是卖衣服出身的,我知道衣服是怎么回事,才不会花很多钱,去买一个牌子,在这方面,我很小气的。” 雪儿说着哼了一声:“再说,我还就是这么自信,我觉得自己穿什么都很好看,根本无所谓什么牌子不牌子。” 盛春成点点头说,这话倒是真的。 雪儿叹了口气,她说:“不过,这个也怪不得别人,我这个拜金女的人设,是我自己创造的,我在学校的时候,人家就说我是拜金女,说多了,我也无所谓。” 雪儿在学校里,生意越做越大,她和盛春成说,男装的数量,比女装卖得还多,除了服装,她也开始卖化妆品,去化妆品批发市场批来,再零售出去,他们自己去买,别人也不会零售价卖给他们,到我这里买,还便宜一点。 雪儿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大笑起来,她和盛春成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卖化妆品,也照样是男的比女的买的多,没做化妆品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现在还有这么多的男生在化妆,妈呀,吓死我了。 生意做大了,雪儿每天开着一辆奥迪tt的敞篷跑车,在下沙大学城里来来去去,很拉风,这也让她不但在他们学校,可以说是在整个大学城,都有了名气,说她最多的,就是说她被谁谁包养了。 那个时候,也有很多的男同学在追她,同校的,她都很客气地拒绝了,其他学校,还追着她死缠烂打的,她就没有那么客气了,那个时候,正是她生意的上升期,她真的已经钻到钱眼里去了,哪里有什么时间去谈恋爱。 这些人又纠缠不清,雪儿为了快速了断,就和他们说,我的开支很大,你养不起我的,还是去打别的女生主意吧。 说到狠了,她和他们说,不是富二代,我根本就不会正眼看他。 所以啊,雪儿说,这些人就把她的话,到处在传,大家就都知道,她是非富二代不泡的。 大学城里,也有一些男生,真的就是富二代,他们就拐弯抹角,慕名来找雪儿,雪儿和他们说,你们还不算,我说的富二代,是那种老子在富豪榜上的。 那些人掂量掂量,就自觉打退堂鼓了。 这样一来,雪儿的周围是清静了,但她拜金女的名头,却是传得更响,更神乎其神了。 051 按摩完毕 按摩完毕,话还没有说完,但时间已经迟了,雪儿自己也有些吃惊,她说,盛师傅,我今天怎么和你说了这么多,平时我直播结束,都懒得和人说话的,感觉所有的口水,都在直播间用完,哈哈,没想到又说了这么多。 “我是不是很八婆?”雪儿问盛春成。 盛春成说不是,“可能是按摩的时候,人比较放松吧。” 雪儿想了一会,点点头,她说可能还真是这样,按摩过后,确实很轻松。 停了一下,雪儿又说:“说了这么多的话,好像也很轻松,谢谢你盛师傅,听我唠叨了一个晚上。” 盛春成说:“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我很喜欢听你和我说的这些,谢谢你信任我,我想,这些话,你大概都不会和别人说吧。” 雪儿愣了一下,她说:“还真的不会,有些话和别人说不太好,我现在也算是有点名气了,别人听了,不知道会怎么乱传,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和你说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个,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反正我都说了,我就是觉得,你不会害我的。” “不会。”盛春成说,“打死也不会。” 雪儿咯咯笑着:“也没有那么严重啦,我又没有干什么不好的事,你说对吧,走吧,我们走。” 雪儿今天晚上,不睡在公司,现在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但对雪儿他们来说,时间还算是早的,平时三四点钟回家很正常,到了周末周六,直播结束得迟,基本要到外面天亮才休息。 雪儿今天因为要按摩,才让其他人都早点收工了。 雪儿要送盛春成回去,盛春成说不用,我打个出租车就可以,雪儿说不行,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你一个人回去,我还不放心,还是我送你吧,你住在哪里? 盛春成和雪儿说,景芳二区。 到了目的地,盛春成下车,雪儿和盛春成说了再见,马上就开着车走了,盛春成站在那里,目送着雪儿的车子转过街角,不见了。 四下无人,盛春成摘下墨镜,收起盲人手杖,他没进小区的大门穿过小区,而是沿着小区外面的道路走,夜凉如水,阒寂安宁,盛春成觉得很是惬意,干脆连自行车也没有骑,而是踩着一地的树影回家去。 今天晚上,他们说了很多的话,但盛春成觉得,他对雪儿,不是更了解,而是更模湖,他和雪儿不是更近,而是更远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在寒冬的旷野里,看到了一堆火,急急地,手脚并用地朝它爬去,爬到了很近,脸上雪霜都融化了,让你变得视线模湖,因为靠得太近,你的双手和身体又很可能会被灼伤。 雪儿对他来说,盛春成觉得,就像是这一团火,你可以远观,可以围观,但火就是火,从来不会,也不可能会属于你,你不可能怀揣着它前行。 盛春成不得不承认,自己对雪儿有好感,何止是好感,雪儿让他会有一种亲近,并不仅仅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在她身上,还有其他的东西,盛春成说不明白,但觉得这种东西,似乎和他有某种共性。 这种东西,盛春成知道,来源于雪儿的家庭,来源于她对贫困刻骨铭心的认知。 穷人家的孩子,时过境迁,有些会变得跋扈和恶俗,戾气很重,就像是那个云总,甚至会肆无忌惮,一副穷人笃定翻了身的感觉。 还有一种,质地很好的那种穷人家的孩子,则会变得豁达,变得善解人意,心里始终有杆秤,不时就会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这样的人,对外界和他人会有一颗宽容和敞开的心,也会有一个客观的评价。 盛春成觉得,雪儿属于后者,因此才会有让人亲近的感觉。 盛春成抬头看了看天空,天上月光明净,星辰寥落,盛春成长长地吸了口气,他感觉到心里有一种忧伤,这种忧伤,来源于他自己认识到在他和雪儿之间,有着看不见又逾越不了的鸿沟。 他看得到她身体最隐秘的部分,甚至也抚摸得到她的肌肤,但对雪儿来说,这种抚摸,不是肌肤相亲,盛春成对她来说,说到底也还只是一个陌生人,这个抚摸着她身体的男人,和她公司里的其他人,甚至大街上匆匆错过,那些惊鸿一瞥于她的美貌的男人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谁啊,有没有搞错? 如果盛春成胆敢模湖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是雪儿随时都会对他的责问。 对盛春成来说,雪儿虽然看得见摸得着,但却始终有看不见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中间,这让盛春成感觉到了一种痛,还有一点自卑,自卑到他必须把自己物化,物化成盲人按摩师,这五个冷冰冰的字,对雪儿来说,没错,他其实就是这五个冷冰冰没有感情的字。 因此她才会在他面前一览无余,甚至因此,她才会和他说,我感觉“和你说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个,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反正我都说了,我就是觉得,你不会害我的。” 他对她来说,就是个无害生物,他的能量,根本连想伤害到她都不可能。 在这点上,雪儿和陈姐很像,她们几乎都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真正可以倾诉的对像,有那么一个时间点,盛春成临时顶替了这个角色,但他必须明白,她们并没有真的加封他为朋友,更不是倾诉的对象,你不要表错了情。 盛春成再次抬头看看天空,他叹了口气,莫名的,又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盛春成回到家里,丁画眉已经睡了,盛春成放轻手脚,在卫生间洗漱完毕,把卫生间的灯关了,摸黑走进房间,上了床,伸手要去抱丁画眉的时候,丁画眉却突然开口,吓了盛春成一跳。 丁画眉问:“雪儿香不香?” 盛春成点点头,笑道:“香。” 丁画眉转了个身,朝盛春成这里钻过来,叫道:“来来,给我也香香,我前面去她直播间,看她直播了。” 盛春成忍不住笑,骂道:“你是不是变态,她是女人唉,你还有这个爱好?” “什么意思,是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可以说她香?” 丁画眉说着,腾地一下坐起来,一伸手把灯打开,盯着盛春成看,盛春成被她盯得毛骨悚然,不过不敢把目光躲闪开,只能也看着她,他知道只要自己目光躲闪了,丁画眉就会不依不饶。 两个人双目对视,最终,丁画眉的目光矮了下去,问:“盛春成,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个小妖精了?” 盛春成骂道:“不可理喻!” “我和你说,盛春成,你就是喜欢也是白搭,也是终极单恋,人家可是海后主播,根本不可能会看上你,你就别癞蛤蟆想咬一口天鹅了!” “神经病!”盛春成哭笑不得,骂了一句,接着伸出手去,讨好道:“睡吧,睡吧,你才是我的天鹅,可以了吧?” 丁画眉嘻嘻笑着,可以了。 她倒了下来,抱住盛春成,和他说:“不过我有自知之明,我可不是什么天鹅,最多只能算是一只鸡……啊呸呸呸呸,谁他妈的是鸡,我就是一只小白兔。” 盛春成哈哈大笑,他说好吧,不管你是什么,反正我都到了动物世界。 052 郑老师回来了 郑老师回来了,盛春成如约过去给她按摩,盛春成走近郑老师院门口的时候,看到郑老师还是和往常一样,站在院门口等他。 盛春成一走近,郑老师就问,小子,你这两天有没有去过老万那里? 盛春成忍不住笑了起来,反问:“你怎么关心这个?” “说,有没有去过?” 盛春成说:“有一个星期没有去过了,我每次去,都是那个方总提前半天打我电话,她没打过我电话。” “这就对了。” 盛春成奇怪了,问:“怎么这就对了?” “哈哈,热闹了,火拼了,短兵相接了,真正地干上了。” 郑老师笑道,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据我所知,在上个星期五万汇国际的董事会上,老万他们父子两个,终于屏不住,直接干起来了,老万提议罢免万建刚集团副总裁的职务,万建刚提议罢免老万集团总裁的职务。” “哦,结果怎么样?”盛春成也来了兴趣,问。 “有几个董事死不表态,没有站队,结果两个人的提议,都因为没有获得必须的票数,没有通过,这几个董事之所以没有表态,据说是因为老太太,老太太还不想老万他们父子,就这样撕破脸。” “结果就没有结果?”盛春成问。 “没有结果。”郑老师说,“喔吆,现在听说,市领导已经介入,在找他们谈心,消火,让他们顾全大局,哈哈,双方算是暂时偃旗息鼓了。” 盛春成有些湖涂,就是万汇国际那里打起来,和郑老师有什么关系,她这么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不合理啊。 盛春成问:“郑老师,你好像很高兴?” “那当然啊,这是眼面前活生生的桉例,而且是极端的例子,我当然要看看他们,最后是怎么收场,怎么解决万汇国际这个庞然大物的接班问题,杭城市政府的领导周六还打我电话,问我有什么建议,我说了八个字。” “哪八个字?”盛春成问。 “不破不立,又破又立。” 盛春成点点头,两个人往里面走,盛春成一路都在想着这八个字,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说: “你这八个字,听起来很深,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郑老师哈哈大笑:“喔吆,喔吆,小子,不简单吆,这你都琢磨出来了?市领导也这么说,还说我是老滑头,我就和他说,原则就是一个,少掺和,再送就是七个字。” “怎么又少一个字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郑老师笑着说:“万建刚要是连这个也处理不好,他还能驾驭得了万汇国际这条巨轮?如果这样,就只能说明老万的判断是对的,他迟迟不肯交权,甚至想换掌舵人的想法是对的,万建刚临门还就是差那么一脚。 “如果我们是从万汇国际出发,那就是,不管是老万万建刚还是万汇国际,都必须经得起这个风浪,如果万建刚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任何外人的介入都是白搭,说不定还会害死万汇国际。” 盛春成点点头,这才算是有点明白郑老师说的话,这个世界,不管大事还是小事,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事到临头的时候,当事人不能躲闪,必须去努力,你只有付出了,才会有一个结果。 就像那个时候,自己从学校赶回到家里,就觉得天塌下来了,自己整个的人都是懵的,但懵过之后,自己还是要去面对,自己不面对,就没有人去替自己面对,事就在那里,哪怕再麻烦,自己当时再无力,如果不去解决,事也不会自己消失。 经历了那一个多月,盛春成自己都觉得自己成熟很多,真正地变成了一个大人。 郑老师在沙发上坐下,和盛春成说:“小子,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按摩吧,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抗拒,但真按摩上了,还有点依赖,这次出去开会,到了原来固定的时间没有按摩,全身就到处不舒服,喔吆,喔吆……” 盛春成笑道:“这按摩就和抽烟喝酒一样,也是会上瘾的。” “瘾头还大咧。”郑老师说着笑了起来,盛春成问:“怎么了?” 郑老师笑着说:“我就看呐,那宾馆的床头柜上,有按摩服务的一个牌子,还有好大一个电话号码,写着2011,结果拨了过去,喔吆。” 盛春成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笑起来,郑老师看了看他,问: “你知道?” 盛春成笑道:“也就是你不知道,这按摩和按摩可不一样。” 郑老师忍不住笑着说:“我老太太,一介山野村妇,怎么会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不是不是,小子,你说他们是不是缺心眼,问我是不是要服务,我说是,问了我房号,又说四百一次可不可以,我想也没想就说可以。 “结果,上来一个小姑娘,门一打开,把我们两个都愣住了,我还问她,你这么年纪轻轻一个小姑娘,手上都没什么力气,就会按摩?” 盛春成笑得直不起腰,他叫道:“不行了,不行了,郑老师,我知道按摩和按摩不一样,但你一个电话,还真的能叫上来一个小姑娘,这个,我还真没想到,太意外了。” “就是啊,所以我说他们缺心眼,连我一个老太太的声音也听不出来?男的女的都分辨不出?还没有咧,喔吆,我最后知道原来他们的按摩,是那么回事,我和小姑娘说,你看我一个女的,会需要那样的服务?喔吆,你猜她怎么说? “她说,也有女的会叫这样的服务的,喔吆,吓死人了,我太太还有这样特殊的爱好?” 盛春成双手扶着沙发后背不停地笑,老太太也乐不可支,她说,还真是不出门,不知道世界变化快啊,喂喂,小子,你笑够没有,笑够我们开始。 盛春成直起身子,吞了吞口水,点点头说:“好吧,我们开始。” 老太太把头朝后仰,靠在沙发后背上,盛春成正准备用湿纸巾帮郑老师清洁面部,门铃响了,盛春成停了下来,老太太站起身,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滴咕: “喔吆,真烦人,不会又来一个按摩服务吧?” 盛春成忍俊不禁又笑起来。 门铃“叮冬、叮冬”地响着,接着,传来一个女性的声音:“郑老师,郑老师。” “来了,来了。”老太太加快脚步朝那边走,同时嘴里应着。 053 打开门 打开门,门口站着学院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小马,小马的边上,站着一位和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后面跟着一位三十多岁的男的,门一开,三个人就朝郑老师说: “郑老师好!” 郑老师应着好好,请他们进屋。 客厅里的一组沙发,侧边那只单人沙发上堆满了书,小马让郑老师还是坐在长沙发上,让那个男的坐另一张单人沙发。 小马经常来这里,见过盛春成几次,认识他,她拿着一张凳子,走过来问盛春成,盛师傅,你要不要一起去前面坐? 盛春成说不用,谢谢,我坐这里就可以。 盛春成就在沙发后面坐了下来,小马接着又拿过两张凳子,在茶几对面放下,她自己和那个女孩,在凳子上坐下。 小马接着介绍,说那女孩是她的同学,男的是她同学的老板韩总,他们是杭城大象文化公司的。 她说着看了看那个韩总,韩总会意,接过话题说,他们冒昧来拜访郑教授,是想来看看我们之间,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我们合作?”郑教授纳闷了,她说:“我和你们什么文化公司,不是一路人啊,虽然经济学也是广义的文化,但我的理解,你们文化公司对文化的定义,不会那么广吧。” 韩总笑道:“也没有那么窄。” 韩总继续解释着,郑老师明白了,原来韩总他们这次来,是想获得郑教授的授权,韩总说,网上流传着郑教授的一些视频,点击量很大,很受大家的欢迎,他觉得,这个是属于郑教授的知识产权,就这样免费在网上传播,可惜了。 他们来的目的,就是想和郑教授建立合作关系,让郑教授同意他们大象文化,把这些视频收集起来,做成一个专辑,就叫《郑人快语》,如果可能,接下去还可以录一系列的讲座,还有开办线上课堂,线下的什么培训班总裁班什么的。 郑教授一听就摇头,她说不行,我不会干这种事。 “为什么呀,郑老师?我觉得这是好事,包括前面我们学院办公室的几个人,听了都觉得不错,郑老师的课,比现在网上的那些什么经济学家,可受欢迎多了。”小马说。 韩总在边上补充说:“对对,郑教授的讲课,干货满满。” 郑教授右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沙发面,叫道: “喔吆,你们就不要给我带高帽子了,就是现在,网上这样的二道贩子,卖狗皮膏药的人太多,让人厌烦得很,我就更不能推波助澜,跟着他们一起起哄吆喝,我老太太,还没沦落到要去赶集卖老鼠药的地步。”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韩总说:“郑教授谦虚了,您比他们可有水平。” “打住,打住。”郑教授摆了摆手,“我和他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在网上,看着他们都有气。喔吆,怎么回过头来,你们还要拖我下水,小马,老实说,是不是院里也有这个想法,想借我老太婆的人头用用?” 小马嘻嘻地笑着,郑教授说:“我就知道,回头我去一个一个打屁股。” 韩总还不死心,他问:“郑教授,您不授权,可那些视频还是会在网上流传啊。” “这个我不管。”郑教授说,“那些视频,是谁录的我不知道,那些话,我是在什么场合说的,我自己也忘了,但话都是我说的,我就对我自己的话负责,但可以不对观众听众负责,这样挺好。” “这个……郑教授,我不是很明白,您能解释一下吗?”韩总问。 “喔吆,现在那些视频,大家愿看就看,不愿意看就拉倒,我就是那么一说,大家就是那么一听,听完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挺好,就当我老太太,是这夏天的知了,在瞎鼓噪。 “但要是正儿八经签约,我想,你们也不会出钱出力义务劳动,对吧?肯定会收费,不管你们收人家两块也好,两百也好,两分也好,意义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双方建立了对价的关系,我就要对这两分钱负责。 “还有,我老太太是出了名的口没遮掩,校长也好,院里的几个人也好,都被我老太太炮打过,他们大人大量,知道我嘴臭,不和我计较,但我不止他们啊,我一视同仁,对外面那些什么所谓权威,对有关部门和领导,我一样嘴臭。 “我一个老太太,我说了,我嘴臭没事,我对自己负责,有人要找茬,就来找我老太太好了,但要是和你们公司合作,那就不是我老太太一个人的事情了,我的讲话,是不是会影响到你们的声誉,甚至经营安全? “喔吆,那这样,罪过大嘞,我讲话就要掂量掂量,你们心里,肯定也一心盼着我收敛一点,对不对……别别,别否认,从公司的角度,从经营者的角度,你韩总都必须这么考虑,这没有错,要是你不这样做,那你反倒不是一个合格的老板,你让公司,裸露在刀口下了。 “不管什么公司,都不是你老板一个人的,老板和公司是两码事,作为老板,你也要服从公司的大局,从公司的大局出发,我的很多话,就是说了,你上网之前也要检查,要把那些太敏感的内容都删掉。 “喔吆,要是那样,我老太太看着这些东西,不是自己在找不痛快?不是我自己把自己的喉管割掉了,我还怎么畅所欲言?那还不要憋死我?气死我?如果我在这当中,要是有什么利益勾连,憋死气死,那也是活该。 “这样的事情,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事情,我可怎么也不会去做,所以,请你们理解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老太太就是要说话,就是要嘴臭,我不怕得罪人。” 韩总听着,心里有些暗然,他知道看样子,今天要说服这个倔老太太,不太可能了,韩总看着郑教授,突然想到了,他说: “郑教授,从前面您的话里,我听出了弦外之音,我尊重郑教授的决定,不过,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郑教授问。 “我能不能把今天的拜访,当作是采访,请您畅所欲言地谈谈对当前一些问题的看法?” 郑教授想了一下,她说:“这个可以,我说过,我会对我自己说的话负责,我也不怕得罪人,不过,我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这个视频,你们发网上的时候,不能收费。” 054 韩总从包里拿出了 韩总从提包里拿出三脚架,打开,在沙发对面支好,把一台微型摄像机在三角架上装好,把连接摄像机的拾声麦克风,对准了郑教授的方向。 小马和另外一个女孩,都往边上挪了挪,小马还走过来,帮盛春成的位子,也往边上移了移,移出了镜头。 韩总坐回沙发上,和郑教授说: “郑教授,我们就像随便聊天一样随便聊,好吗?” “蛮好,蛮好,你让我正经,我也正经不起来。”郑教授说。 “哪里,郑老师一开口,肯定就不随便了。”小马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采访开始,又说好了和随便聊天一样地聊,韩总对郑教授的称谓改了,不再叫“郑教授”,而是和小马一样,叫“郑老师”,同时,也不再称“您”,而是称“你”,南方人,本来叫“您”,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觉得拗口和刺耳。 韩总说:“郑老师,前面你对现在有些现象颇为微词,你能具体地说说吗?” “好,那我就来说说。”郑教授说,“现在打开微博微信,在网上,到处都能看到打着经济学家名号的人,喔吆,什么时候,经济学这么吃香了,都变成一门显学,经济学家,都变成香饽饽,快和女优差不多了,我现在出去,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教经济学的。” 韩总看了看小马,目光里神采飞扬,意思是,值了,今天有好戏了,小马抿嘴笑了一下,点点头,意思是,你走着瞧吧,还会有更生勐的。 “经济学家是干什么的?是研究宏观问题、大局问题的。”郑教授说,“我们国家的改革开放,和向市场化的转型过程当中,什么时候,经济学家缺席过? “当年参加莫干山会议的那批人,一门脑子都在想着的是,我们这个国家怎么办,改革怎么改,怎么才能追上西方发达国家,他们有哪些成功的经验可以给我们借鉴,又怎么能够和中国的国情结合起来,考虑的都是这种大问题,那才是经济学家的样子。 “现在呢?喔吆吆,都在当房地产商的马弁,当二道贩子,拿了一个国外野鸡大学,或顶着一个联合国什么组织,世界什么组织的野鸡组织的名头,把国外的几本书翻看一下,对内就来讲企业应该怎么管理了。 “还有那种,说是用易经思想、儒家思想来管理企业的,这些不是江湖郎中是什么,你拿着几百上千年前的东西,来套现在的企业,生搬硬套,能顶屁用。 “企业的设备是新的,人是新的,面对的市场是新的,所有的生产要素都是新的,你拿那种老古董想来解决新问题,那不是坑人吗?” “郑老师,打断你一下,你的意思是,经济学家不应该研究这些?”韩总问。 “我的意思是经济学家,不能把自己的格局做小了,更不能自甘下流,拿一些自己都不懂的东西去忽悠人,你给房地产商当马弁的,你最多是个房地产专家,不是经济学家,那些好去忽悠企业的,不是管理学吗,怎么是经济学? “现在的状况是,大家一乎隆都去搞这些,真正的经济学家应该关心的问题,没有人去关心去研究了,我看全国,现在就黄奇帆和楼继伟这两个退休的官员,还在研究经济问题,比经济学家们更经济学家,对了,楼继伟当年,也是参加了莫干山会议的。 “说到管理学,我不客气地说,那是最大的伪命题,根本就不应该有它的立足之地,什么mba、emba学院,都在瞎扯,在骗钱……” 郑教授说到这里,看了看小马,小马瞪大了眼睛,郑教授笑了起来,她说: “好好,小马,我知道你们院长看到这段,又要气得七窍生烟了,mba学院,可是学校的摇钱树,不干你事,我说了我负责,我这话就撂在这里,所有的管理学都是江湖骗术,管理学要是真的有用的话,全世界的企业,就去照着哈佛商学院和沃顿商学院的教材来管理就可以,还要什么企业家。 “谁要是不服,就让他来和我辩论,我就是这话,所有的成功企业,都是土特产,在这个地方,这个市场,这一拨的人,用他自己的手段,一步一步去做,他做对了,就成功了,没有企业家是照着书本去管企业,去经营的。 “为什么我说成功的企业是土特产,是说任何企业的成功经验,都是他的独门功夫,是从这一拨人当中产生的,离开了这块土壤,就水土不服,你把这家企业成功的经验,拿去另外一家企业,就不灵了。 “麦肯锡派团队去了乐百氏,去了实达电脑,去了德隆,去了康佳,从这些企业,拿走了大把的真金白银,他们留下了什么?现在麦肯锡还在,这些企业呢? “这种招数,不是包装过的骗术是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在说大话,吹大牛,号称自己是大型企业的‘金牌医生’,你这个医生,就是把人往死里治啊?喔吆,这种吹大牛的,现在不要太多。 “我看到网上,有对着下面一堆企业家,自我吹嘘说自己马上要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还有我说的,顶着什么爱尔兰欧洲大学这种野鸡大学,买来的博士头衔,就在那里侃侃而谈,吹嘘自己到这个企业,到那个企业,什么大牛的企业家,说得都像她的小跟班。 “你吹什么牛,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还不知道?你那一套,是从哪里搬来的,别人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说穿了,你就是一个牛皮的搬运工。 “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办个企业看看?需要这样到处招摇撞骗捞金?还真有被她忽悠的,请她去了企业三年,结果把人家企业,搞得一团乱,老板有苦难言,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她自己还有脸到处吹嘘,说自己在那里有多牛,贡献多大。 “你要是真的那么牛,人家老板砸锅卖铁也要把你留下来了,对不对,会那么客气地送你千里之外? “这些什么桉例也好,管理经验也好,说穿了,最多也就和评论家看完一本书,写的读后感和评论文章差不多,是滞后的,有没有哪一本书,作家是在评论家的指导下创作出来的?没有吧,企业也一样。 “人家的企业成功了,有能和你说,还有不能和你说,不愿意和你说的,结果你拿了这点鸡毛蒜皮,就想去放之四海而皆准了? “哪里有这种事,你能够总结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前瞻性,没有指导性,这就是我说的,管理学是最无用的伪命题,谁要是信这些所谓经济学家的瞎掰,他好好一个企业,都会被搞砸了。 “要是真有这样的什么管理大师,最强大脑,你就该在老宗踩三轮送棒冰的时候,去和他说,你以后要搞个娃哈哈,应该怎么怎么做,在马云还在搞翻译社的时候,就跑去和他说应该怎么做阿里巴巴,而不是现在,拿着人家当桉例,两片嘴唇吧唧吧唧的。 “千万不要信这些人的胡说八道,我一看到这种什么自称的经济学家,就知道他们和那些穿着背带裤的成功学大师,是一路货,这也是我前面没有答应你的原因,我还要这张老脸,不想和他们沆瀣一气。” 055 郑老师 “郑老师,你看,就你前面说的这些,我也有同感,那你认为,这个现象是怎么形成的?”韩总问。 “形成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郑教授放慢了语速,边想边说:“从大的来说,我们的有些人,心态变傲慢了,这个不是说他有意如此,而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这些年,我们太成功了,成功之后,很多人就会滋长出这样的心态,对自己有一种过度的自信。 “这很正常,是人都会这样,但必须警惕。自信过了头,就会觉得,我们都把gdp做到世界第二了,如果按ppp,也就是购买力平价计算,中国已经是世界最大的经济体了,我们拿出了这么好的成绩,还能说我们不懂经济吗,经济学家算什么? “因此,一些人就喜欢听好话,喜欢听赞歌,稍稍有些刺耳的话,他就听不进了,觉得你是不是有什么坏心眼,有心要做挡车的螳螂,侧着眼睛看你,怀疑你是不是吃饭还要砸锅,为什么你就喜欢在一片祥和和光明时发出噪音? “就像鲁迅讲的那个故事,他讲一个小孩过百天请客,来的第一个客人说小孩将来会升官,大家听了很开心,第二个客人说小孩将来会发大财,大家还是很开心,第三个客人跑来说这个小孩将来要死的,结果被大家打了一顿。 “鲁迅因此还发出感慨,他说,说真话的要被打,说谎话的得好报,这个社会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 “现在不就是这样嘛,上面想听好话,下面就自觉地只说好话,花一样的话,说好话的才有糖吃,说真话的都靠边站了,谁还会去说真话,说那些有点刺耳的话? “而且现在,你说真话,还不是像那个故事里那样,吃一顿巴掌那么简单,现在这个上面,捆绑了太多的利益,别的不说,就说在学校,你这个人要是说得太多,别人都会觉得你牢骚满腹,不讨喜,什么职务的升迁、职称评定、课题申报等等,都会受影响。 “而这些,每个差别不是一点点,三级教授和二级教授,副处和正处,差一级就差好大一块利益,不光影响你,说不定连你的家属,你带的学生都受影响,你想想,你还能当个愣头青,说话能不顺着人家的耳朵?” “郑老师你就可以。”小马叫道。 “我这是老了,无所求了,想吃喝嫖赌都干不动了。”郑教授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郑教授继续说:“真的,我这个样子,就是有点倚老卖老,学校里院里,也是看着你都已经退休了,嘴再臭,和学校院里的干系也没那么大,才懒得理我,要是我年轻个三十岁,我说话也要过过脑子,也要好好想想,嘴臭是要付代价的,从来都是。 “我这样说,是说了两方面,一个是现在,很多人听不进刺耳的话了,这是指听的人,还有一方面,那就是在说的这方面,被捆绑的利益太多,他就不得不瞻前顾后,大家赤条条的时候,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是你不怕,你周围的人都怕,要把你死死地摁住。 “还有一个方面,就是逐利,说好话说大话的利益太大了,这个也从来都是,那个年代,口号喊得最大声,最狠,表明自己最革命,最忠于某某的,都飞黄腾达,打倒别人在地上,再踏上一只脚,说真话的,就只能被打倒在地上,被踏上一只脚。 “现在不也是这样吗,有多少不学无术之徒,在网上扮演着正义的力量,正能量代表,表现他最爱国,领着一帮网上的群氓,整天打东打西的,最可怜的是这些群氓,还不知道,人家这是在演戏,在赚流量,把爱国和正能量,当生意呢,你还在捧。 “你去看看这几个什么正能量代表,哪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说不定还把家人送去了万恶的西方,把从你身上赚到的钱,拿去了万恶的西方置产,真有什么事,他们熘得比谁都快,这也就是投机分子的本性。 “那个年代,口号喊最响的,最最革命的,后来揭发别人最起劲,自己全是受害的,这个,我又不是没见过,悲哀的是,历史总是这样轮回。 “还有一种投机,他们倒没有正能量代表那么坏,他们就是攫取自己的利益,就像我前面说的,用各种野鸡的组织、虚胖的履历把自己涂得金光闪闪的,干什么?可以去企业当独董,去给别人讲课,在网上卖书卖讲座啊,也都是利益。 “我现在只要一看到什么联合国、什么世界的组织和协会,就会张大眼睛,喔吆,笑死人了,你们去看看全国有多少城市,在号称自己被这些组织评定为世界最宜居城市了,笑死人,这些组织,ngo,你挖下去,基本都是几个中国人在搞的,中国人尽骗中国人。” 郑教授说着,韩总的脸红了起来,郑教授看了看他,明白了,人家今天跑来,就是要来和你谈合作,你说在网上卖书卖讲座,这不是在打人家的脸吗。 韩总看到郑教授在看他,明白了,他摸摸自己的脸,嘿嘿地笑着: “我好像脸都被打肿了。” 郑教授哈哈大笑,其他人也笑了起来,韩总说: “不过,打脸就打脸,肿了也很痛快,听郑老师说话,很受启发。” “喔吆,不错,你还真是豁达。”郑教授笑着说,“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有能力说话的人都不说话了,就把主场让给了那些喜欢说大话,说好听的话的人,其实,这些人会说什么,他连那些好听的话,都是搬来搬去的二道贩子,纯谄媚。 “其实,你真的要说好听的话,把好话说到点子上,也是要研究的。” “郑老师,来来,那你说说好听的话。”小马笑嘻嘻地叫道。 “喔吆,你们真要听好听的话,我也会说,而且还很客观,说得让你们感觉爆棚,要我客观地说,我们的gdp,其实是严重被低估的,要是把低估的部分都算进来,我们的gdp,早就不是老美的百分之七十,按我的计算,应该是已经持平了,这个,你们满意吧?” “郑老师,郑老师,这个我还真没有听说过,你帮我们好好说说。”韩总说,“我们实际的gdp,怎么又被严重低估了。” 056 这是国情决定的 “这是国情决定的。”郑教授说,“就拿美国当例子,在美国,几乎每个中产阶级,都要和会计师打交道,韩总你也应该算是中产以上了吧,你和会计师打过交道吗?我不是指你自己公司里的会计,而是那种,专门处理你个人税务问题的会计事务所的专职会计?” 韩总摇了摇头,郑教授说:“我也没有,不是不需要,而是没必要,大家都是这样,税务局也没有这个要求,对吧?但其实如果严格按照税法来说,其实是有这个必要的,我们每个人的应税收入,自己根本算不清,应该由专业人士来计算。” “不会,我就算得清。”小马说,“我的收入很简单,就是工资,该扣的,发工资的时候也已经扣了。” 边上的女孩子打了她一下,说:“别自作多情,郑老师说的是中产,你还不够格。” 小马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郑教授摆了摆手,她说不是,她接着用手指了指小马,又指了指那个女孩子,说: “都够格,你,还有你,其实都在偷逃税,没错,其实现在,真的严格说起来,我们人人都在偷逃税,但大家一个个,又都对明星偷逃税,表现出了义愤填膺的样子,是不是很滑稽?喔吆,你在指责一个大巫的时候,忘了自己是小巫。” “有没有搞错,郑老师?”小马叫道,“我还真的是想偷逃税,多爽啊,可惜我不够格。” “谁说的,其实你每个月都在偷逃,该申报的收入,你都没有申报。”郑教授笑道。 “不可能,学校已经给我申报了啊。”小马说。 郑教授微微一笑,她看着小马,不动声色地说:“个税里有一项,偶然所得,包括得奖、中奖、中彩以及其他偶然性质的所得,包含奖金、实物和有价证券,这些你都申报了吗?” 小马睁大眼睛看着郑教授,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她说:“我很想报,郑老师,可惜我没有那个命,我买彩票,连五块钱都没有中过。” “喔吆,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那你有没有集过五福?”郑教授问。 “淘宝那个?” 郑教授点点头。 “集过。”小马说。 “集齐没有?有没有得奖?” “得了,好像是两块多钱。” 郑教授笑眯眯地说:“还有,淘宝的金币,你有没有抵过钱?你每天上拼多多,拼多多上那么多的抵价券,各种奖,一块两块五块十块,什么满五十可以抵十块,满一百可以抵二十的,你别告诉我你没有得过。” “这个每个人都能得啊。”小马说。 “对,每个人都能得,而且,还都抵钱用了,对吧?” 小马说对。 “那你知道不知道,按照税法,这个也是偶然所得,需要申报,而且不在免征范围之内,我们国家的税法规定,只有福利彩票和体育彩票,才有个一万的免征额,其他的,都不在免征范围,严格地说,不管多少,都需要申报。” “我我我……那不是人人……”小马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对啊。”郑教授笑道,“我不是说了,严格地说,人人都在偷逃税,税法其实比你们想象得严得多,比如你们去澳门旅游,去玩老虎机,你输了多少,税法是不管的,但你要是赢了十块,这个也是偶然所得,你回国,也是应该申报的。” “我去!”韩总忍不住叫了起来。 郑教授看了看他:“看样子你澳门去的次数不少。” 韩总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 郑教授说:“还有,你们看那些大商场里,很大的字写着,大酬宾,满两百送六十,有没有?” 小马和那个女孩连连点头,这个太有了,见得太多了,商场不是每天都在搞活动嘛? “真的要说,税务如果要去查,可以让他商场倾家荡产,因为我们的税法有一个原则,那就是让利不让税,什么意思?很简单,税是国家的,你商场根本没有这个资格让,所以,两百的东西,你卖一百六,但是你必须按两百计税,而不是一百六。” 郑教授说着,其他的几个人都愣在了那里,这个还真是闻所未闻,要是这样算的话,还怎么算得清楚? “所以,美国人要请会计师,他的每一笔消费,都要有记录,都要请会计师帮他看,哪些是可以免税的,税率是多少,必须一笔笔都算得很清楚,如果因疏忽没有缴纳该缴的税款,那是犯罪,是要被追究法律责任的。 “而我们目前的税法执行也好,统计法的执行也好,还是比较粗放的,在一个不断完善的过程,我说的这些,就是连基层税务机关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原来这里面也有税款流失。” 郑教授说到这里,拿起了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水,继续说: “我和你们说这些,什么意思,那就是说,美国已经有很完善的一套制度,所以他们的gdp统计,是很准确的,把所有该统计的,都统计进去了,他们的gdp,不可能被低估。 “我们呢,就像我前面说的,税法和统计法的执行,都还比较粗放,所以我们的很多经济活动,是没有被统计,漏统计,或者往少里统计,这在客观上,造成我们的gdp,实际是被严重低估的。” “郑老师,这个你能不能举几个例子?”韩总问。 郑教授说:“好,我就举几个大项,你们就知道,被漏统计的这块gdp,会有多大了。” 韩总和那两个女孩,连连点头,他们都听到了兴头上,盛春成也听入了迷,没想到郑教授会突然转过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吓了他一跳。 “我们就从近的开始说。”郑教授说,“就说他,小盛,他的收入,有没有到个税的征税标准,我想是肯定到了,但他,有没有被统计进去?肯定没有,像他这样没被统计进去的自由职业者,你们想想有多少,全国要是加起来,这数量多大?” “哎,这个还真是。”韩总点头。 “还有路边的那些小店和餐馆,有人统计他们的销售吗?都没有,这个是不是又是很大一块? “再拿杭城来说,杭城有多少批发市场,每个摊位,你们知道每月是按多少营业额计算的?喔吆,我去了解过,四千,没错,就是四千,四季青那些摊位,一天的流水都几万几十万了,但是是按四千一个月统计的。 “这一块,全国加起来又是多少?还有规模以下的民营企业,我和你们说,他们的产值,都是往低报的,包括你韩总的公司,你的营业额,你报给统计局和税务局的报表,别告诉我,反映了你实际的经营情况,没有少报。” 韩总把身子侧开,躲过了镜头,然后笑着朝摄像机指了指,郑教授理解了,笑了起来,她说: “其实规模以下的中小企业,基本都是这样,给银行的报表,都在努力地增肥,给税务和统计局的报表,都在努力地减肥,这块,要按gdp算,减少的肯定不少吧? “还有很大的一块,我们有这么广大的农村,农村农民们的建房,他们都有发票吗?谁会去要发票,光农村建房这一块,就是很大的一个量,还有农村里的婚丧喜事,每年要花费多少钱,这个也是,一分钱都没有反应在dgp上。 “光把这几项加一下,你们就知道这个数字有多庞大了,你们还相不相信,我们的gdp,实际比我们看到的,被统计上来的数字,要大得多。” “信了,信了,我信了。”韩总说。 小马和那个女孩也跟着点头:“我们也信了。” 盛春成坐在沙发后面,也暗暗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自己一直没注意的东西,被老太太一说,好像都显出来了。 057 韩总要请郑教授吃晚饭 韩总要请郑教授吃晚饭,郑教授拒绝了,韩总坚决不肯,他说不行不行,听郑老师说了这么多,不请吃饭不行。 小马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盛春成,她和韩总说,我们先走,让郑老师先按摩,六点的时候我们再来,管她去不去,她要是不去,我们三个人,就把她抬去。 韩总和那个女孩都笑了起来,韩总笑着说好,小马和郑教授说: “郑老师,这么个机会,我要蹭饭,你可不能不给我。” “喔吆,喔吆,你也不怕今天的视频上了网,院长找你过去一顿臭骂,说看看,那个老太婆又在胡说八道了,你在现场,为什么都不制止,你还要和我扯在一起,明哲保身都不知道?”郑教授说。 小马嘻嘻笑着:“我不管,骂就骂好了,我和他说,我要是制止,也会被郑老师骂啊,反正都是挨骂,我懒得管。” 大家都笑起来,这事就这样定了,小马知道,盛春成每次来给郑教授按摩,都会和郑教授一起吃饭,就和盛春成说: “盛师傅等会一起啊,不要走。” 还没等盛春成答应,郑教授就说:“去就去,这饭她小马蹭得,小子你就蹭得,天下人都蹭得,创造了gdp,吃垮了韩总。” 大家又是大笑,韩总朝郑教授拱了拱手,三个人先离去了。 老太太在沙发上坐好,头往后面一仰,盛春成给她清洁了面部,涂了按摩霜,开始按摩起来。 老太太知道盛春成听了自己前面的一大通说,肯定有想问的,她朝上看了看盛春成,说: “小子,你想问什么?” 盛春成笑笑,他说没有。 盛春成这是知道老太太其实是意犹未尽,他当然有问题想问,但故意不说,想憋憋她。 “没有?”老太太说,“那我就睡觉了。” 老太太说着就闭上了眼睛,盛春成忍住了没笑,他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 老太太反过来没有理他,盛春成滴咕了一声:“真厉害,这么快就睡着了。” “这个也是国情决定的。”老太太突然说,“你是不是想问,税收这块,我们和老美的执法力度,差别为什么会这么大,对吗?” 盛春成说对。 “美国人这也是被逼的。”老太太说,“不管是联邦政府也好,州政府也好,他们的收入都很单一,他们没有什么国营事业,也没有大块大块的土地可以卖,收入的来源,几乎都被缩窄到了税收这一项,他要是在这里再松松手,那连他们政府雇员的工资都没有着落了。 “我们现在,地方政府对企业的那点税收,都不太看得上眼,卖地多痛快,来钱多快,你看看就是这下沙,原来的工业园区,面积缩了多少,地都腾出来造房子卖了,这还是国家级的开发区,其他几个区的工业园区,更惨,直接就没有了。 “不是我老太婆嘴臭,这样下去,迟早要出问题的,你有房子没有就业怎么办?房地产红火,其他的百业凋敝怎么办? “美国现在就很危险,产业都外移了,只剩下金融业、服务业和科技业,产业已经跷脚,空洞化了,这就是为什么连口罩呼吸机和卫生纸,都会憋死他们的原因,这个样子,真的要发生大的战争,他的工业体系,根本就支撑不了。 “美国制造业已经空洞化,我们就没有这样的危险?要是不警觉,也一样有,房地产和互联网,现在某种程度,也产生了排挤效应,在掏空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全产业链,真的有什么风吹草动,也一样很危险。 “回头再说前面的话题,一是大家有这个心态,在这方面手自然松一些,还有一个方面,是有意的,有意地在放水养鱼,这个是对的,特别是一个新产业出现的时候,你控制得很紧,说不定就会把这个行业管死了,先放一放,看一看再说,这个是没错的。 “比如电商和直播带货这一块,就和我前面说的市场一样,不是说就我老太婆聪明,看到了这里面税款的流失,有关部门就看不到,不是的,他们也看得到,但整个的社会管理,是一个整体,你在考虑税收的同时,还要考虑其他的方面。 “比如,大量农村富余劳力,离开了土地,很大一部分都转到了市场,义乌、路桥、柯桥包括杭城,都是这样,市场解决了大量的农村富余劳动力的转化问题,你这块要是卡得很死,这部分人就没有出路了。 “现在,我们大学生的就业,也已经成为了一种压力,电商和直播带货,是一个很好的泄洪口,有多少大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就在家里当了电商,做起了直播,这条路要是堵死,这部分人的出路也没有了,反过来,政府就把压力重新引回到自己身上。 “社会管理,不能单纯只用经济的眼光去看,很多时候,必须放一放,管一管,管一管又放一放,放是为了有活水,管是为了让这水,不至于泛滥,变成洪水,新闻里都在说什么体制的优势,其实,我们这个体制,最大的优势就是有能力处理好收放的关系,可以收放自如。 “美国人做不到这点,你要想收放自如,就必须上下的通道是畅通的,真正能上行下达,我们一个文件就可以解决问题,美国不行,屁大点事,联邦政府和州政府会扯皮,议会还会扯皮,要通过一个法桉,议员们纷纷都把自己的私货塞进去,你不让塞他就不给你过。 “效率是我们这个体制的优势,但不要太志得意满,一定要清醒,决策者必须戒慎恐惧,因为高效率,反过来,如果一个决策失误,它造成的损害也会更大,破坏力更强,这个是我们必须小心的。” 电话响了,不过,这次不是郑教授的,而是盛春成的,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钟欣欣给你来电了,钟欣欣给你来电了。” “快点接,小子。”郑教授说着,从茶几上,拿过盛春成的手机,递给了他。 盛春成接了起来,电话一通,钟欣欣就在电话里大叫: “爸爸,救命啊!” “怎么了?”盛春成问,脸刷地红了起来,他看到郑教授正疑惑地看着他。 “我爸爸和我妈妈到杭城来了,他们晚上一定要请你吃饭,你要是不来,他们不会放过我……” “不去。”盛春成说。 “哎呀,爸爸,你不能见死不救,求求你求求你,你要是不来,说不定他们会把我押回老家去了,爸爸你一定要救我,对了,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下沙,计量大学大门口,你过来吧。” 盛春成还没有说,郑教授就替他回答了,那边钟欣欣也来不及分辨,一听说这话,就叫道: “好好,我马上过来,你等我,爸爸。” 挂断电话,郑教授问:“小子,她叫你什么,我没听错吧?” 盛春成红着脸说:“我的一个客户,乱叫的,现在的女孩子,不是叫谁都是爸爸,马云都变成马爸爸了。” 郑教授听了,乐不可支,一个劲地说,好好,学到了,对了,有没有叫妈妈的? 盛春成想了一下,他说没有,可能妈妈这个词,比较严肃吧,爸爸可以开玩笑,妈妈不行。 058 不错啊 “不错啊,小子,我们两个,今天都赚到白吃的饭了,走吧,我去吃我的,你去吃你的,今天先到这里,我送你出去。”郑教授说。 “来得及,她在滨江,开到这里,最少还要四五十分钟,我们做完。”盛春成说,郑教授同意了。 他们继续按摩完,盛春成和郑教授说,自己一个人走出去就可以了,郑教授坚持,还是要送他出去,盛春成偷偷看了看挂钟,心想,这一路,大概又要走半个多小时,只能让钟欣欣在那里等。 两个人出门,现在是白天,路上碰到的熟人更多,还有很多的学生,是在老远的地方看到郑教授,特意跑过来喊了一声她,然后跑开。 郑教授今天似乎知道盛春成赶时间,碰到熟人,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赶时间,今天不和你多说,要么回头你给我打电话。 这一路,他们居然没有停留,十分钟的路程,他们走了十分钟,就到了学校大门口。 两个人站在那里站了一会,透过墨镜,盛春成看到钟欣欣的车子,从那边开了过来,快开到他们面前时,又突然转了一个方向,开到离他们二十多米外才停下,盛春成莫名其妙。 他站在那里,等着钟欣欣下车,走过来领他过去,但那车停在那里,始终静悄悄的,盛春成又不能和郑教授说,接我的车来了,我过去那边,他只能傻傻地站着等,心里把钟欣欣骂了一遍又一遍。 好在郑教授很快碰到了熟人,到了这里,她就不赶时间,而是和对方站着聊起了天。 透过墨镜,盛春成瞪着那边钟欣欣的车,但他越瞪,钟欣欣就越是没有动静,盛春成心里急得半死,但又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和郑教授站着聊天的那人走了,郑教授看看手表,问: “小子,接你的车怎么还没有来?” 盛春成只能装傻,说:“是啊,就是从滨江过来,现在也该到了,郑老师,你先回去吧,我站在这里等就可以。” “接你的是什么车?”郑教授问。 盛春成说:“我听说是黑色的,块头很大的那种……” “是不是林肯领航者?”郑教授问。 盛春成赶紧点头,说好像是。 “喔吆,这车早就到了,停在那边,我还奇怪,这车停那里这么长时间干嘛,走走,我带你过去。” 郑教授领着盛春成往那边走,盛春成笑道:“你可真厉害,连车子都认识。” “我女婿开的就是这车,我坐过,怎么会不知道。”郑教授说。 两个人说话间到了车旁,钟欣欣看到那个老太太,领着盛春成过来,吓坏了,躲在车里不敢下来,直到老太太用手敲着车窗玻璃,钟欣欣才把车窗摇下,脸已经憋得通红。 “你是不是接这小子的?叫他爸爸的那个?”郑教授问。 钟欣欣赶紧点着头说是是,“爸……哦哦,我刚刚睡着了。” 郑教授笑了一下,不以为意,她说了一声“好了,那就移交给你了”,转身就朝大门走去,钟欣欣举起手,觉得应该说声再见,看到老太太已经转身,她就什么都没有说。 钟欣欣下车,把盛春成领去了副驾座坐下,盛春成问: “你早就到了?” 钟欣欣一阵的慌乱:“没,没,哦哦,我没有看到你。” 盛春成骂道:“我这么大个人站在那里,你都没有看到?” 钟欣欣暗自吁了口气,嘻嘻笑着,她说:“现在看到了,现在看到了,我们走吧。” 钟欣欣当然是早就看到了盛春成,和盛春成在一起时间久了,钟欣欣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以前和自己闺蜜在一起时一样,很随意,一点压力也没有,甚至可以和他开玩笑,让他帮助自己做一些事情,比如陪着去超市买东西。 虽然去了超市,盛春成看不见,但钟欣欣觉得,有他在身边,自己的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 但当钟欣欣看到还有外人,他和郑教授站在一起的时候,钟欣欣陡然就紧张起来,方向一打,就熘走了。 她把车停在那里,一直看着盛春成他们这边,她想等到那个老太太离开之后,她再过去,没想到他们居然走过来了,这让钟欣欣大为紧张,她连自己怎么开口叫这个老太太都还没有想好。 这可怎么办啊? 幸好幸好,这个老太太把人领到了这里就走开了,钟欣欣连尴尬都还没来得及尴尬,盛春成又是一个人了,这让她松了口气。 “爸爸,刚刚那个老太太,是你客户?”钟欣欣问。 盛春成说对。 “她是这个学校的教授吧?” “你怎么知道?”盛春成奇怪了。 “当然啦,她那个样子,一看就是教授。”钟欣欣说。 盛春成突然想到了,问:“你是不是早就看到我们了,不敢过来?” “没有,没有。”钟欣欣的脸红了起来,“我有什么不敢过去的。” “你这个翘课生,当然很怕见老师啊。”盛春成大笑道。 钟欣欣开着汽车,往杭城市区方向走,盛春成问:“我们去哪里?” “去见我老爸老妈。” 钟欣欣看了一眼盛春成,现在轮到盛春成紧张了,问:“你爸妈为什么要见我?” “放心吧,他们不会吃了你,见你是要感谢你,帮我减了三十多斤,我老妈今天看到我,还不相信,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每次见我,都瘦了这么多,还说我是不是一个人在杭城,吃不好,一定要带我回去,我没办法,才把你交代了出来。 “这不,我爸妈这才提出,要请你吃饭,说你经常陪我跑步,辛苦了,还有还有,我想,他们大概是想看看,我有没有骗他们,见到你,他们就信我说的话了。” 钟欣欣一个劲地说着,盛春成明白了,他说: “看到没有,你爸妈还是关心你的,见你瘦了,就担心,知道是减肥成功,就替你高兴。” 钟欣欣切了一声,不屑地说:“他们开心,是因为我要是减肥成功,回去老家,就不会给他们丢脸了!” “不许你这么说,你要是再说,就放我下车。”盛春成唬钟欣欣。 钟欣欣赶紧说:“好好,我闭嘴我闭嘴,爸爸。” 车开到环城北路,到了半亩田大厦,这里裙楼的“动感地带”,都是买体育休闲用品的,盛春成和丁画眉来过这里,楼上的土香园大酒店,据说是杭城规模最大的酒店,盛春成没有上去过。 看样子,钟欣欣的爸妈是在这里请自己吃饭,这诚意也真够了。盛春成心想。 059 两个人在等电梯 两个人在等电梯,钟欣欣问盛春成:“这上面是杭城最大的酒店,爸爸你有没有来过?” 盛春成说没有,我来不起。 “那我说给你听好吗,这里真的是很大很大。”钟欣欣说。 盛春成说好,还有,盛春成说:“等会见到你爸妈,别再叫我爸爸。” 钟欣欣吼吼大笑:“你以为我傻?不过,那我叫你什么?” “就叫盛师傅吧,很多客户都这样叫我。” “师父?好好,徒儿明白。”钟欣欣答应,马上又想到了,她说:“要么我和那老太太一样,也叫你小子?” “你敢!” 盛春成朝向了钟欣欣,把鼻梁上的墨镜,用手指往下面拨了一下,这是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盛春成表示愤怒的方式。 钟欣欣伸手把他的墨镜顶了回去,嘻嘻地笑着:“好了,好了,我会乖的,爸爸。” 现在正好是饭点,边上也站着几个人在等电梯,电梯不一会就到了,他们进去,这里的电梯,是观光电梯,三面都是弧形的玻璃,钟欣欣趴到盛春成耳边说: “现在来这里吃饭的人少了,以前我和我闺蜜经常来这里吃饭看表演,那个时候,这里五部电梯都忙不过来,我们要去里面的电梯坐,人才少一点。” 电梯门打开,盛春成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他没有想到,在这大楼里还有一个庭院,庭院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里是什么,盛春成没有看清。 整个庭院是枯山水的设计,上面天棚有玻璃,围着庭院一圈,都是店铺,有奶茶店、咖啡馆、茶馆、足浴店、蛋糕店、点心店、游戏机房等等,每家店里面的人还不少,看样子上来这里的人,并不全是来土香园大酒店吃饭的,有一部分,就是到这些店中店来的。 疫情还没有完全过去,但大家都已经憋不住了,只要这些店没有关门,大家就来光顾,盛春成因此有了幻想,他想大伯他们的那家盲人按摩店,会不会也像这里的店一样,顾客因此多起来。 虽然盛春成是个盲人,钟欣欣还是带着他,在庭院里逛了一圈,一家家地数着,告诉盛春成是什么店,告诉完一家就问盛春成一次,你要不要进去或者要不要吃? 盛春成一律都摇头。 走近那个巨大的沙盘,有很多人在这里合影,看样子这里是一个网红打卡地,钟欣欣告诉盛春成,盛春成透过墨镜,自己也看到了,这是整个杭城的缩影,他一眼就看到了西湖和里西湖,钱塘江和六和塔,盛春成大为感兴趣。 钟欣欣问他:“爸爸,你要不要在这里合影,很多人都喜欢在这里拍照片。” 盛春成说好啊,他心里其实是想站到沙盘边,找到自己住的地方。 钟欣欣让盛春成站在沙盘边上,没想到有两个女孩子,看到一个戴着墨镜,手拿盲人手杖的盲人出现在这里,赶紧站到了他身边,钟欣欣还没来得及拍照,她们就招呼自己的同伴,快快给自己拍照。 两个漂亮的女孩,哪里会把钟欣欣这个胖妞放在眼里,尽管她已经气得冒烟,但她早被她们忽略了,而钟欣欣,站在那里,根本连怼她们的勇气都没有,有一个女孩,还嫌她挡镜头了,伸手把她往边上推开了一点。 两个人不仅和盛春成合影,还分别搂着盛春成的胳膊或者腰,做出各种亲热的动作,拍完了照片拍视频,有一个,还真的在盛春成脸上亲了一下。 盛春成被她们搞得哭笑不得,这些人,现在为了打卡,还真是无底限,好在盛春成不仅戴着墨镜,还戴着口罩,疫情期间嘛,戴口罩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刺眼。 盛春成因此不怕这些照片po到网上,有熟人会认出他,能认出他的,大概率都是他的客户,只有他们,才见过他的这副装扮。 盛春成任由她们摆布着,他看了看钟欣欣,钟欣欣一副无可奈何又生无可恋的样子,这个受气包,眼睛瞪着她们,嘴唇都快咬出血了,但就是一声也不敢吭。 两个女孩子折腾盛春成半天,这才说了一声“谢谢帅哥”,放过了他。 钟欣欣走过来,眼眶都有些红了,愤愤地说:“她们都把你当熊猫了!” 盛春成笑道:“不错啊,还是国宝。” “你是人家亲了你,你才觉得不错吧!”钟欣欣哼了一声。 盛春成大笑,故意逗她:“怎么样?那个亲我的是不是很丑,我是不是该马上去洗洗脸。” “很漂亮,你这个月都不要洗脸了!”钟欣欣说。 就在这闹哄哄之间,盛春成已经找到了景芳五区,找到了自己住的那幢楼,他在心里叹服,这个沙盘做得还真是精致啊,盛春成看到,连自己住的房子,阳台的外包都一模一样,盛春成觉得丁画眉,随时会在那里出现。 大概正因为如此,才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指指点点,每个人大概都在找自己家的位置,盛春成看着这一条条的街道,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要是自己能够拄着手杖,笃笃笃笃地把这沙盘中的每一条道路,把这一整个城市都漫游完,那该多好。 边上的小店里,有用这沙盘俯拍的照片制作的杭城地图,打开来,就像是一大幅的谷歌卫星地图,钟欣欣买了一幅,送给盛春成当纪念。 离开庭院,两个人朝酒店的大厅那里走去,一走到门口,盛春成就被震撼住了,他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酒店大厅,几百张大小不一的桌子摆放得整整齐齐,大厅的那头,还有一个舞台。 不过,现在整个的大厅虽然灯光亮如白昼,但空无一人,舞台上,绛红色的帷幕也已经落了下来。 他们一走到大厅门口,就有迎宾迎过来,问他们是几号包厢,钟欣欣告诉了她,迎宾领着他们穿过大厅朝里面走,盛春成心里还有些错愕,这里怎么没有人呢? 钟欣欣凑过来和他说:“这里的大厅很大很大,不过,现在一个吃饭的人也没有。” “为什么?”盛春成问。 “因为疫情啊,大厅关闭了,不对外开放,只有包厢里才可以吃饭。”钟欣欣说。 “那这个老板,不是亏死了?”盛春成问。 “我怎么知道,应该是吧。”钟欣欣说。 走在前面的迎宾,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微微地笑着,转头和他们说: “这个月的十五号,这里就重新开放了,不过,什么时候又会关闭,谁也不知道,还是看疫情吧,这里都已经关了三次,反正,疫情一严重,这里就必须关。” 盛春成明白了,看样子,不光是像大伯他们那样的小店,就是这么大的店,命运也是一样的,大家都在疫情中苦苦地挣扎。 盛春成叹了口气,钟欣欣看了看他,问:“爸爸,你叹什么气?” 060 走到了包厢区 走到了包厢区,盛春成再一次被震惊了,他看到铺着地毯的走廊,一眼看不到头,走廊的两边,都是一间间的包厢,他们朝里面走的时候,还不时能看到横出去的走廊,两边也是一间间的包厢,这里,到底会有多少的包厢啊? 盛春成觉得自己头都快要晕了,这个酒店,实在是太大了,大出了他的想象,就是这些包厢都满座,那就得有多少的客人。 迎宾领着他们到了一间包厢门前,伸手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打开,里面坐着两位四十多岁的男女,都站了起来,钟欣欣叫着: “爸,妈。” 盛春成跟着钟欣欣,朝里面鞠了一躬,叫着:“叔叔、阿姨好!” 钟欣欣的爸爸,中等身材,微胖,留着一部八字胡,手上戴着一个很大的玛瑙戒,一看就是一副乡镇企业家的样子,钟欣欣的妈妈,身材也有些丰腴,皮肤不白,但脸上很特意地打了一层粉,这让她的脸和颈部、还有双手,看上去是深浅不同的两个颜色。 她头上挽着一个高高的头髻,身上的套装,边上凳子上放着的包,都是diord的。 钟欣欣朝盛春成转了转身,想介绍自己的爸妈,想到盛春成看不见,好像也没有什么好介绍的,就没介绍。 钟妈妈问:“欣欣,这位就是那个那个按摩师?” 钟欣欣说对,盛小子。 钟妈妈瞪了她一眼,骂道:“欣欣,别没有礼貌。” 钟欣欣吼吼地笑着:“我没有啊,他名字就叫盛小子,不然你问他。” 盛春成被钟欣欣吃了豆腐,心里真想踢钟欣欣一脚,他站在那里,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笑着。 “那也不能叫名字。”钟爸爸说,“你应该叫……嘿嘿,叫叔叔好像小了点,叫大哥,盛大哥可以。” “知道了,我都叫他盛师傅。”钟欣欣说。 钟爸爸连连点头,可以可以,盛师傅可以,快带盛师傅过来坐下。 钟欣欣领着盛春成过去,在她爸爸身边坐下,自己坐在盛春成的边上,这一边,邻着她妈妈。 盛春成刚一坐下,钟爸爸就问:“盛师傅,你抽不抽烟?” 盛春成连忙摇头说:“谢谢,我不会抽。” 点菜员走了进来,钟爸爸问:“你们大老板在不在?” “你是说张总?”点菜员问,“今天没看到他。” “哦哦,一样一样,他在不在都无所谓。”钟爸爸接着转身问盛春成:“盛师傅,嗨,我还是叫你小盛吧,你喜欢吃什么?” 盛春成连忙说:“谢谢,我都可以。” 钟爸爸翻着菜谱,报出了几个菜名,接着他站起来,和钟欣欣说: “欣欣,陪爸爸一起去海鲜池,你和盛师傅想吃什么海鲜,你自己去点。” 钟欣欣有些不情愿,她妈妈催促道:“去吧,去吧,欣欣,今天是请盛师傅吃饭,你不要一点诚意也没有,知道没有?” 钟欣欣这才站了起来,和她爸爸一起跟着点菜员出去。 他们一走,钟妈妈就凑过身来和盛春成说话,盛春成马上明白了,说点海鲜是假,其实,他们是想支开钟欣欣。 果然,钟妈妈马上就说: “盛师傅,我和欣欣爸爸,一定要谢谢你,你帮欣欣做了这么多。” 盛春成赶紧说:“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钟欣欣是我的客人。” “不是,不是,盛师傅,你不知道。”钟妈妈摆着手说,“欣欣现在不光是人瘦下来了,脾气好像也变了,原来她都是不理人的,你和她说什么,她都不理你,你再问,她就呛你几句,吃枪药一样的,让你说不出话。 “现在,看到我和她爸爸,话多起来了,人也变懂事变孝顺了,以前从来没有过的,都是我打电话给她,没说两句,就不耐烦,现在她都知道打电话回来了,还会问我和她爸爸,辛不辛苦,累不累。 “盛师傅,不怕你笑话,我现在每次接到欣欣的电话,都哭得一塌湖涂,我和她爸爸说,我们累算什么啊,辛苦算什么啊,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我们再累再辛苦,还不是为了她,只要她能体谅我们,知道我们的辛苦,我们觉得,也就够了,还图什么。 “我和她爸爸,都很奇怪,她现在怎么会变得这样,心里还担心,她是不是碰到什么事,想不开,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人之将死其言……呸呸呸,我这个乌鸦嘴,我们就是想不通啊,所以,我们一定要跑过来看看。 “到了这里,看到了欣欣,我们才彻底放了心,才知道,原来是你在帮她按摩减肥,还经常陪她跑步,陪她去超市什么的,还陪她说话,这才让她整个人都开朗了起来。 “盛师傅,我们一定要谢谢你,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们对这个女儿,有多担心,她一直就把自己锁起来,没有什么朋友,和谁都搞不来,都好像有仇似的,送她去英国,也是那个什么中介机构说,有很多小孩,换个环境就会好的,我们才送她出去。 “这次疫情一来,我们都吓坏了,赶紧叫她回来,回来一看,结果一点也没有变,盛师傅,我和她爸爸,都有些绝望了。” 盛春成说:“阿姨,其实我一直觉得,钟欣欣人是很善良的,很多时候,她可能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人打交道吧,你说她有点那个,那个什么自闭,我听过书,说是这样的小孩,大多是因为自暴自弃,对自己没有信心了。 “我想,这还是很有道理的,现在她几乎每天都在掉秤,她自己锻炼的劲头很高,我想,很可能是她的自信心又回来了。” “对对对,盛师傅,你说的很对,一定是这样的,所以我今天要和你说,盛师傅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要继续帮我们家欣欣,你说好吗,钱不是问题,那个按摩的费用,要多少你说,我都会给你的,就希望你能一直帮助她,这也是在帮助我们。” 盛春成说:“阿姨,你放心吧,我会的,钟欣欣也一直很配合的,按摩的费用,你不要担心,她自己都会给我,每次还会多给,我也很谢谢她,我现在,也把她当成是自己的朋友。” “好好,盛师傅,你这样和我说,我就放心了。”钟妈妈前面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这时又开心地笑了起来,不停地说好好,盛师傅,谢谢你啊。 061 钟爸爸带着钟欣欣回来 钟爸爸带着钟欣欣回来,一走进来,就兴奋地拍了拍手,和钟妈妈说: “今天有大青龙,点了两条两斤多重的青龙,我们来个辣炒龙虾。” “龙虾,龙虾,每次一要来杭城,就念叨这里的辣炒龙虾。”钟妈妈笑道。 “好吃啊,这里的辣炒龙虾最好吃了。” “好吃,好吃,也不知道你今天是请盛师傅吃饭,还是你自己要吃。”钟妈妈埋怨道。 “一起吃啊,我问过欣欣,她说小盛很会吃辣。” 钟爸爸说,盛春成赶紧接过去,他说对对,我是千岛湖的。 “淳安的?那离我们不远。”钟妈妈说。 “我歙县,安徽的。”盛春成说,“不过就在淳安隔壁,我们那里的口味,和淳安是一样的。” “那你肯定会吃辣了,我们厂里的几个淳安人,整天都在嫌食堂的菜不够辣,要是满足他们吧,那其他人就不用吃了。”钟妈妈笑着说。 “谁谁谁,谁在说我们淳安人坏话?” 门口有人叫着,紧接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走了进来,看到她,钟爸爸和钟妈妈都站了起来,钟爸爸叫着“徐总”,钟妈妈笑着说: “少来,你又不是淳安的,你是永城的,还是半个。” 对方笑道:“谁说不是,我老公就是吃着淳安人的洗脚水长大的,他老是这样说,对了,你们到杭城,怎么没去我那里,我在隔壁包厢,还是听服务员说你们在这里,才过来看看。” 钟妈妈赶紧说:“我们这次是来看女儿的,就不来打搅你了。” 钟妈妈说着转身和钟欣欣说:“欣欣,快叫巧芯阿姨。” 钟欣欣瞥了一眼徐巧芯,低着头,叫了一声“徐阿姨”。 徐巧芯睁大了眼睛,叫道:“这个是欣欣?我还没有认出来,欣欣,你现在怎么这么瘦,快快,给阿姨看看。” 钟欣欣忸怩着,钟妈妈打了一下她,她站起来,头垂得低低的,徐巧芯大呼小叫着: “不行,不行,欣欣,你到底是有什么瘦身秘诀,一定要告诉阿姨,nnd,我生了小儿子之后,看看,这肚子就一直小不下去,我都想叫我老公,每天踩它几脚了。” 徐巧芯说着,还故意把自己的肚子挺了挺,包厢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钟妈妈指了指盛春成,和徐巧芯说: “都亏这位盛师傅,他给欣欣做的减肥按摩,很有效。” “真的,那我也要来。” 徐巧芯看了看盛春成,盛春成侧着头,没有转过脸来,而是在听着他们,徐巧芯明白了,她的嘴一张一合,无声地问的是“盲人?”,钟妈妈点点头。 徐巧芯叫道:“盛师傅,那你有没有微信,我加你,空下来的时候我联系你。” 钟欣欣拿起自己的手机,和徐巧芯说:“徐阿姨,我这里给你。” 她接着打开通讯录,找到盛春成,点开,递给徐巧芯,马上意识到什么,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徐巧芯看到钟欣欣给盛春成的备注名是“爸爸”,徐巧芯咯咯笑了起来: “欣欣,他是你……” 钟欣欣满脸通红,徐巧芯没有再往下面说,钟妈妈头伸过来,问: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徐巧芯把钟欣欣的手机一推,说:“好了,我加了。” 钟欣欣赶紧把手机收了起来。 徐巧芯和钟欣欣爸妈说:“那我过去了,你们慢慢吃。” 两个人赶紧说好好,徐总你去忙。 徐巧芯叫过服务员,和她说:“这桌挂我账上。” 钟爸爸连忙摆手:“不要,不要,徐总,不要搞得我们好像是来敲诈勒索一样。” 徐巧芯咯咯笑着:“那就敲诈勒索好了。” “不行,不行,巧芯。”钟妈妈说,“要是这样,我们下次都不敢来这里吃饭了。” 徐巧芯看看他们,说:“好吧,我不勉强,不过,下次我到你们那里,还是会不客气。” “那你就不客气好了。”钟爸爸笑着说,“我们请你都请不到。” 徐巧芯走到钟欣欣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她说:“加油,欣欣,等阿姨也开始做,我们就来比赛。” 钟欣欣点点头,“嗯”了一声。 徐巧芯出去之后,钟妈妈和盛春成说:“这是他们半亩田集团的副总裁,也是外贸公司的总经理,我们最大的客户,我们一大半的订单,都是她这里来的,徐总很能干,人也很好。” 盛春成点点头说:“听出来了,她人很直爽。” “对对,就是这样的,还有他们集团的张总,人也很好,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互相之间,一点点的不愉快都没有,就是出了什么事,大家也是商量着来,其实,大家好商好量,这世界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钟妈妈说。 “前面钟欣欣和我说,酒店的大厅都不营业了,还关过门几次,这个张老板,这次疫情损失很大吧?”盛春成问。 “这个酒店,肯定是亏的,虽然房子是自己的,没有房租,这么大的场面,每天光电费和人工工资都不得了,后厨和服务员,都是正式工,你又不能说生意不好,马上就裁一批,生意好了,又招一批,那样也招不到,不过,他亏最厉害的,还不是这个酒店。”钟爸爸说。 “那是什么?”盛春成问。 “物流基地,他们在全国有几十个物流基地,现在租他们基地的客户,都快亏死了,他们就给人家减租金,听说已经减了三次了,全国这么多的基地,减一次就是上亿的损失。 “加上,收入没有增加,每天还要对整个物流基地进行消杀,这一块,费用增加了不得了,不是像这样一个房间,一个物流基地,那是几十上百万平方面积的消杀,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还要负责那些滞留在基地里的大货车司机的食宿呢?” 钟爸爸说,盛春成点点头,明白了,真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在这个疫情当中,就是连这么大的老板,也没有办法。 “也幸亏他们半亩田家底厚,一般的企业,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早趴下了。”钟妈妈说。 服务员开始给他们上菜,钟妈妈招呼盛春成说,吃菜吃菜,盛师傅,钟妈妈和钟欣欣说: “欣欣,你照顾好盛师傅,上来什么,你都和他说一声,他想吃什么,你就给他夹到面前。” 钟欣欣“哦”了一声。 她取过两双快子,一双递给了盛春成,还有一双,放在边上,上一个菜,她就告诉盛春成这是什么菜,用那双快子,夹了菜到盛春成面前的骨碟里。 钟爸爸和钟妈妈看着都很欣慰,这个女儿,以前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现在,都已经学会照顾别人了,一个知道照顾别人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健康的。 062 不过 “不过,这张老板也有赚的生意。”钟爸爸和盛春成说,“你知不知道‘饮食男女’?就那个可以把酒席送到你家里去的网站?” 盛春成点点头说,这个我好像听说过。 “‘饮食男女’现在就很赚钱,饭店不能去了,但人还要吃饭,还是要请客,对吧?大家就去网上下单,请‘饮食男女’去家里做,连我们那么个小县城,都有他们的分公司,生意好得不得了,需要提前三天才可以预订。” 钟爸爸继续说:“还有‘人家旅业’,就那个做高档民宿的,他们也有股份,生意也是好得不得了,他们都是会员制的,我也是会员,这些会员,在家里被憋坏了,其他地方不敢跑,就往他们民宿跑。 “我带着我们公司的手下,都去过好多次,把他整个的民宿包下来,住上三五天透透气,然后再回来,他们的民宿,吃得好,选的地方,风景都很好,对了,小盛,你可以带着欣欣,去他们民宿继续你们的计划,我来安排,那里……” 钟爸爸说着,看到钟妈妈一个劲地和他使眼色,勐然醒悟过来,你和一个盲人说那个地方风景很好,让他去那里,这不是瞎掰吗? 钟爸爸嘿嘿笑着,他说: “一样的,一样的,你们就像现在这样,就在杭城也很好,小盛,要是你有什么困难或者需求,就和我们说,不用客气的。” 盛春成说:“谢谢叔叔,没有什么困难,钟欣欣很配合我,这就够了。” “欣欣,听盛师傅的话,要继续保持下去,知道没有?”钟妈妈和钟欣欣说,钟欣欣“噢”了一声。 吃完了饭,钟欣欣要送盛春成回去,盛春成和她说不用了,你还是陪叔叔阿姨吧,时间还早,我想在这附近转转,他说着看到钟爸爸和钟妈妈看着他,他马上接着说: “我想听听声音,我们的眼睛看不见,是用耳朵在听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的声音,都不一样,对我们来说,就好像是你们看到不一样的地方。” 钟爸爸点点头说:“小盛你还真不容易。” 钟妈妈头侧过去,抵着钟欣欣的脑袋,和她说: “时间还早,你陪妈妈去逛逛杭城中心。” 钟欣欣又是“噢”了一声。 盛春成在楼下,和钟欣欣他们一家三口告别,他沿着环城北路,继续笃笃笃笃地往前走,他并不急于回家,到了前面过街天桥,笃笃笃笃地走去对面。 马路的对面,运河边上有一个公园,盛春成走进了公园里,沿着一条僻静的小路往深处走,走到一个安静的所在,盛春成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他摘下鼻梁上的墨镜,收起盲人手杖,深深地吸了口气。 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江南运河,对面的三幢“锦绣江南”大厦,把自己的身影浸入了运河,在水里漂啊漂的,白天河水浑浊的运河,到了晚间,在碎了一河的灯光里,显得从容不迫。 满河的灯光里,那些在对面大楼中移动的人影,就像是鱼,在水面游动着。 身后密密匝匝的树木,把这个城市的喧嚣都隔在另外一个世界,盛春成现在所处的世界,是安静的。 他掏出手机,打开雪儿的直播间,开始看了起来。 以往,盛春成在家里,经常会看雪儿直播,丁画眉很多时候,也会凑过来一起看,盛春成和丁画眉说过,自己这是在观察雪儿的身体状况,给她按摩的时候可以对症下药。 丁画眉理解,知道这是他的工作,他必须用最好的服务,才能留住每一个客户,没有客户,是会因为你是盲人按摩师而一直卷顾你的,需要的还是真本事。 但自从那天晚上之后,盛春成感觉自己的心里有点虚,他不敢再在丁画眉面前,去看雪儿的直播,有时候丁画眉在看,叫他,他也只是故意地瞟两眼,就走开去。 盛春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躲闪什么,但他就是没有了在丁画眉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雪儿看的底气。 这才是他要转进这个僻静的角落的目的。 盛春成看到,雪儿的直播间里,背景和原来已经不一样,他明白这其实不是雪儿原来的直播间,而是对面改建的那两个直播间已经启用,动作还真是快。 坐在主播位置上的,也不是雪儿,而是她原来的助理米雪,相反,雪儿站在了后面,或走来走去,在充当助手的角色,盛春成知道,雪儿是用这种方式,在带米雪,今天是米雪第一次担当主播。 雪儿还有一个助理凝香,应该是在隔壁的直播位,等会,雪儿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带她,雪儿自己的直播位还在对面,在原来的地方,但助理已经换了两位新招来的。 三个直播间,目前都还挂着雪儿直播间的名头,只是镜头会在三个直播间之间切换,雪儿也会在三个地方走来走去,用自己的高人气,给其他的两位捧场。 等到米雪和凝香,都有了足够的流量和粉丝,她们就可以有自己单独的直播,有自己单独的团队,这样,雪儿的公司,等于就有了一主两副三个团队。 这就是雪儿和盛春成说的,渣男给她设计的,公司化运营的步骤。 盛春成盯着画面看了半天,也没有在画面里看到渣男,看样子他今天不在,盛春成松了口气。 今天晚上,雪儿他们直播结束之后,盛春成还要过去帮她按摩,这是他们上次就定下来的事情。 这僻静的地方没有人影,但却无法躲避蚊、蚋和蠓的滋扰,盛春成在这里坐了半个多小时,就觉得浑身奇痒无比,自己一定被它们叮得满身包了。 盛春成决定,还是先回家,洗个澡,稍稍休息一会,然后再出门。 盛春成点开高德打车,叫了一辆车子,等到他笃笃笃笃地走到外面的时候,他叫的车子正好在口子上停下,盛春成钻了进去,他摘下墨镜,收起了手杖。 司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奇怪地打量着他,盛春成朝他笑笑,说: “刚刚在拍短视频。” 司机点了点头:“你们年轻人真会玩。” 盛春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个司机,年龄比他也没长几岁,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盛春成问: “你不是年轻人?” “我没那个闲心,我需要赚钱。”司机手指点击着方向盘说,“这个月的按揭款都还没有着落。” 063 司机姓余 司机姓余,叫余东,他和盛春成说,他是杭城爱乐乐团的首席,也就是第一小提琴。 盛春成吓了一跳,问,拉小提琴的,现在也来开网约车了? “那有什么办法,我有同事,还去送外卖了。” 余东说:“从疫情开始到现在,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有演出,没有演出,排练也打了折扣,每个月的排练津贴少得可怜,彩排和演出津贴完全没有,剩下的就是基本工资,吃饭都不一定够,哪里还还得起房贷,只能来开网约车。” “没有带学生吗?我听说,像你们这样的,带学生的话,收入很高啊。”盛春成说。 “带了两个,没敢多带,乐团的首席,压力和竞争都挺大的,不能因为带学生,把首席的位置丢了,你说是吧。”余东说,“这两个学生,课时是固定的,你也不能说,来来,我缺钱了,你们多来上几节课。” 盛春成对乐团一点概念也没有,他问:“你们平时很忙吗?乐团一般不都是晚上演出,白天有大把的时间。” “那是现在,现在晚上也有大把的时间。”余东笑道,“正常的时候可不是这样,我和你说说,正常的时候,我们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排练,下午两点到五点还是排练,像我们首席,因为有大量的solo演奏,晚上还要加排,你说,我还有多少时间?” “什么是solo演奏?”盛春成问。 “就是独奏,一部交响乐,首席会有大量的solo演奏,碰到分谱很难的时候,也就是我一个人独奏部分难度很大的时候,那排练就无休无止,根本没有什么上下班时间,演出的时间是定死的,要是在这之前,你不能有把握百分百拿下,那就死定了。” 余东说着,盛春成点点头,这个他能理解,盛春成说: “那你现在有时间了,可以多带学生。” “怎么敢?” 余东看了一眼盛春成,继续说: “万一下个月,疫情就过去,一切都正常了呢?我们是不是也要对人家学生负责,不可能说跟你学了两三个月,你去和人家说,对不起,我不能教你了,时间上安排不过来,对吧?” 盛春成点点头,这个倒是,他虽然不懂小提琴,但也知道,小提琴很难学,就是跟着学个一年半载,也最多学了一点皮毛,而像余东这样的,收费肯定很高,能来拜他为师的,那样的学生,十有八九,都是指望能去参加艺考的,你教一半不教了,这不耽误人家前程? “所以啊,我还是老老实实来开这个网约车。”余东听了盛春成的话,苦笑道:“要不然,我的房子,就要被银行收走了,我和我老婆,就要流落街头了。” “那你还是比我好,你至少都已经买了房,我还什么都没有。”盛春成说。 “别别,兄弟,听哥一句,你要是没有很多的钱,没有能力全款买房,你就千万别买,不然你买的不是房,而是多了个祖宗,多了个爷爷。”余东和盛春成说。 “为什么?”盛春成问。 “没买房之前吧,我和我老婆还很浪漫,没有演出的时候,我们周末都会出去吃吃饭,逛逛街,看看电影什么的,高兴的时候,宿舍也不回,就去酒店开个房,休假的时候,两个人还会开着车出去自驾游,多潇洒? “那个时候,口袋里还有一点存款,从来没有感到经济上有什么压力,该花的,花就是了。 “买了房之后,完蛋了,存款马上清零,还背了一身的债,每个月要还的,遥遥无期。 “自驾游第一个就取消了,周末也不敢出去吃饭了,看电影和逛街也戒了,倒是不用再去开房,只能买了菜回家做,没房的时候,以为在自己的家里做饭吃,是件多么愉快的事,有了房之后,才知道,不敢出门是多尴尬和苦逼的事。 “两个人吃完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是满脸的忧愁,我老婆连商场的门都不敢进去,买衣服都只敢去抖音和淘宝,还要抖着手买,洗发液沐浴露和化妆品,都只敢去拼多多买那种形迹可疑的便宜货,她老是和我抱怨,说是感觉自己现在都快和打工妹差不多了。 “我去,还打工妹,我感觉自己现在比打工仔还不如,打工仔半夜还敢出去撸个串,来点冰啤酒,我敢吗?我他妈的现在,连去菜场买个青菜,都要货比三家,比的是谁家的青菜便宜。 “我和你说,现在要是有什么人来给我们送请柬,那就是自己来拉仇恨,他能得到的,绝对不是我们的祝福,而是十万个操你妈,这不是在我们的雪上又加了霜吗? “这样的日子,就不是人过的,生活质量,那是一点的没有,过着没有质量的生活,狼狈不堪,人的尊严也会流失的,真的。 “放在两年前,你要是和我说,我有一天会去开出租,我能揍你,我这样说,不是鄙视开出租的,而是觉得,那根本就不可能是我会干的事情。 “我是谁,我是那个每次演出,整个乐团的成员都上场之后,我才大步流星地神气地走上台的那个,演出前,我要负责给乐队调音,坐在离指挥最近的位置,指挥上场和退场时,都要和我握手,演奏结束,指挥要特意把手指向我,我穿着燕尾服,站起来,腰板笔直,对着台下微微颔首,接受大家的掌声。 “就这样一个神气活现的家伙,他会去开出租?怎么可能?结果呢,你看,哈哈,这不,干上了,还干得挺卖力。 “兄弟,有一个词很形象,房奴,我现在就是一个奴,奴就只有人家虐你的可能,哪里有你自己选择的机会。 “上上个月我们两个,终于下定决心,想把房子卖了,可现在杭城的房子,根本就有价无市,别看那些人在鬼扯,什么这里的房价又涨了,那里几千个人在抢号,都是托。 “我们的房子,从挂上去到现在,连一个看房的人都没有,房子卖不掉,就只能继续供着,当祖宗供。 “兄弟,我以一个过来人,准备爬上岸的人和你说,千万别跳下去,下面真的是万丈深渊,不会有奇迹的,不会像那些武打片里拍的,一个跟斗掉下悬崖,下面还有奇遇,会遇到神仙姐姐,遇到个鬼!” 两个人走了一路,盛春成就听余东抱怨了一路,可见他心里有多憋屈,遇到一个也喜欢在车上聊天的,就滔滔不绝。 不过,就这样聊着,盛春成觉得,自己和这个余东,余首席,还挺聊得来的,有时间,自己倒是可以请他撸个串,这点能力,自己还是有的。 车到了小区门口,盛春成准备下车,他很想和余东加个微信,想到自己身上带着的是盲人手机,不方便拿这个加,盛春成问余东,可不可以加个微信? “可以啊,对了,你们的短视频,要是需要配个乐什么的,可以找我,这个我可以免费帮你们搞。”余东说。 盛春成说谢谢,谢谢,你微信号多少? 余东告诉了盛春成一个电话号码,和他说微信同号,盛春成记住了,他和余东说: “我回去加你,手机没电了。” 余东比了一个ok的手势,启动车子走了。 盛春成回到了家,丁画眉马上过来问:“喂喂,杨贵妃的爸妈找你什么事?” “别吵,别吵,等会再说。” 盛春成怕脑子里记着的电话号码被忘了,打断了丁画眉的话,急急地跑去里面卧室,从床头柜上拿起自己的华为手机。 “神经病!”丁画眉骂了一声。 盛春成打开微信,按了+号,再点添加朋友,把余东的电话号码输了进去,再点搜索,出来的结果让盛春成有些不相信,上面显示的是“余大麻子”。 盛春成将信将疑,发送请求,过了一会,对方添加了他,盛春成问:“是你吗,余首席?” 余大麻子回答:“没错,是我。” 盛春成拿着手机哈哈大笑,丁画眉瞄了他一眼,又骂了一声: “神经病!” 064 洗完了澡 洗完了澡,看看时间还早,盛春成就去床上,把自己放平一会,休息休息。 丁画眉爬了上来,凑近盛春成,黏黏答答地说,盛先生,那你今晚,是不是又要很迟回家? “那肯定的,做完最早也要两点了吧。”盛春成说,丁画眉知道他等会还要去给雪儿按摩。 “我不干,我不干,小女子一个人又要守空床了。”丁画眉说,“特么的我都想去隔壁把老王大哥叫过来了。” 盛春成大笑,搂过丁画眉亲了起来,丁画眉也开始动手动脚,没想到逗弄了几下,破天荒地,盛春成竟然直立了起来,两个人均吃了一惊,同时大喜。 盛春成又是一身的大汗,下床还要去洗一个澡,丁画眉叫道: “什么意思,盛春成,你去见这个雪儿,是不是就一定要把自己搞香香的?” 盛春成回看她一眼,骂道:“你现在一说起雪儿,空气里都是酸酸的。” “滚,别自作多情。”丁画眉骂道,“我完全放手,你去啊,你有本事就去把她搞回到家里来,我端茶送水,还递套。” 盛春成笑道:“不敢,我怕出现‘一女子红颜大怒,手屠一对狗男女’这样狗血的新闻。” 丁画眉噗嗤一声笑起来,朝盛春成挥手:“狗狗狗,快点跑。” 盛春成快点跑去了卫生间。 盛春成还是十一点半就到了直播基地,再迟,网约车不好打,心里也有些害怕,今天状态来得快,他怕丁画眉会再要,那就要他奉献膝盖了。 同时,盛春成需要坐在这里,一个人平复一下心情,以免等会见到雪儿,自己反应太快太大,万一,那个渣男在这里怎么办? 盛春成虽然和渣男只见了一面,但是现在,渣男几乎成了他心头大患,盛春成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时间还早,整个直播基地里的一幢幢大楼,都还灯火通明,现在夏季,盛春成坐着的这个广场,傍晚的时候,据说这里四周的投影仪会投射出漫天的大雪,人走在这里,就像是走在雪地里。 可惜,盛春成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周日他来的时候是白天,等到他其他的时间,半夜里来这里的时候,投影仪早就已经关了,这里,只留下一个空阔的广场,还有这几个花坛,盛春成就坐在花坛的大理石边沿上。 “果然是你!” 有人突然叫了起来,吓了盛春成一跳,透过墨镜,他看到是那天上午,领着他过马路,走进基地的那个女孩,女孩远远看到有人在大半夜的戴着墨镜,两腿之间,还斜靠着一根棍子,心里一动,就走过来看看,果然是自己见过的那个盲人。 盛春成侧了头,装作是在听着声音,他问:“你是谁?” “你猜。”女孩双手背在身后,弯着腰,笑眯眯地看着盛春成。 盛春成装作是想了一会,然后恍然大悟,“噢”一声叫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位好心的姑娘。” 女孩咯咯地笑着,在盛春成身边坐下,问:“这么迟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来工作啊。”盛春成说。 “现在还要工作?” “对啊,我们的工作,就是客户什么时候累了,腰酸背痛了,我们就会出现,再说,白天还是晚上,对我们没有区别。” 女孩点点头,明白了,又问:“那你需要上去吗?还是g座对不对,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盛春成赶紧说:“不用不用,我想再坐一会,现在时间还早,上面……” “我明白了,都还没有收工。”女孩说。 盛春成说对,问:“你这么早就下班了?” “哪有,楼上水快喝完了,我下来买水,我们这种小巴辣子,也就配干干这种活。” “不会的。”盛春成说,“你的声音很好听,长得一定也很漂亮,还有,你心很好,心好的人会有好报的,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主播。” “谢谢,谢谢!”女孩乐开了花。 “等你有了自己的直播间,我一定进去。”盛春成说。 “你能看到?”女孩纳闷了。 盛春成笑道:“看不到可以听啊,我不是说了,你的声音很好听。” “谢谢,那你加我微信吧,真的等到有那一天,我通知你。” 盛春成点点头说:“好,我还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客户,你知道……” “我知道了,能成为你客户的,一定很牛,一般人,哪里敢请按摩师到公司里来。” “所以啊,我等你这一天。”盛春成笑道,女孩也笑靥如花。 盛春成拿出自己的盲人手机,用语音打开微信扫一扫,女孩把自己的二维码,凑过来,一只手握着盛春成拿手机的手,对准扫码,手机发出了声音: “你已经成功添加了八月的微信,你已经成功添加了八月的微信。” 盛春成笑道:“你叫八月啊,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八月生的呀。”女孩说,“热死了,我妈妈说,她那个时候坐月子,我外婆不准她开空调,不准她开电扇,说受凉和受风都不好,还不准她洗澡,把她痱子都焐出来了,我本来想叫痱子的。” 盛春成哈哈大笑,八月也笑了起来。 八月和盛春成告别,走去了广场边上的罗森便利店,盛春成目送着她,过了一会,盛春成看到她提着一袋子水从里面出来,还远远地朝盛春成这里挥了挥手,走几步想到,挥手盛春成是看不到的,女孩叫道: “盛大哥,我回去了。” 盛春成也朝她叫:“好,我们八月直播间见。” 八月咯咯地笑着,笑声在广场上回荡着。 等到了十二点,空荡的广场上人开始多了起来,大家都开始下班,盛春成继续坐在那里,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坐久一些,等到了十二点二十才站起身,朝雪儿他们公司走去。 电梯门打开,盛春成还是吓了一跳,雪儿他们公司里仍然灯火通明,一阵阵的喧闹声传了出来,连前台的小姑娘都还没有下班,站在那里吃着什么。 盛春成想逃下楼去,伸手按了关门键,前台的小姑娘看到了他,跑过来按住电梯键,刚刚要合上的电梯门又打开了,小姑娘朝公司里面大叫: “老大!老大!” 雪儿从公司里出来,看到盛春成,笑了起来:“盛师傅来了,快点进来,快点进来。” 065 雪儿领着盛春成 雪儿领着盛春成走进去,盛春成吃了一惊,他看到里面异常热闹,大家都围着平时用来整理货品的那个长条的台子,或坐或站,台子上,摊着一大摊的烧烤和啤酒饮料,每个人的脸看上去都很亢奋,嘴唇吃得油滋滋的。 盛春成心里一紧,他一眼就看到那个渣男也在,渣男站在那里,也看到了雪儿领着盛春成进来,渣男抬起脚一蹬,边上一张带有滑轮的转椅,就朝盛春成滚了过来,雪儿赶紧拉了一把盛春成,自己身子一侧,转椅撞到了她大腿上。 “你干什么?”雪儿瞪了渣男一眼,问。 渣男说:“我给盛师傅坐啊。” 雪儿骂道:“你不知道他看不到?” 渣男嘿嘿笑着,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了。” 走过来,讨好地问雪儿:“没有撞痛吧?” 说着伸手就要来帮雪儿揉大腿。 雪儿避了开去,摇了摇头说:“没事,没事。” 渣男把椅子转了个向,然后把盛春成按在椅子上,推着他到了台子边上,和盛春成说: “来来,盛师傅,一起喝酒撸串。” 盛春成说:“谢谢,我工作时不能喝酒。” “那就喝饮料。” 渣男话还没有说完,凝香已经把一罐可乐,塞到了盛春成手里,渣男又抢了过去,把拉环拉开,再塞回给盛春成,盛春成只能接着,说谢谢! 米雪用一个泡沫的圆托盘,每样食物选了一些,拿过来放在盛春成面前,和他说: “盛师傅,你吃。” 盛春成赶紧说谢谢,笑着问:“今天什么事,你们好像是在庆祝什么,对吗?” 米雪和凝香,还有其他的人都笑着,雪儿和盛春成说: “今天是米雪和凝香第一天当主播,她们一个做了三十一万,一个做了二十八万。” 盛春成明白了,赶紧说:“那真的要祝贺你们了。” 米雪和凝香,异口同声说着谢谢。 因为盛春成进来,中断了一会的喧闹,现在重新续上,盛春成知道,他们也确实应该高兴,他也很替雪儿高兴的,米雪和凝香,她们的带货能力,和雪儿当然不能比,但作为两个新人,又是在周四这种非黄金时间,能做出这样的业绩,应该说是很不错了。 盛春成知道,这应该是雪儿带她们的结果,看样子雪儿的这一步,算是走成功了。 雪儿也很高兴,她和财务说:“明天,一人一千的红包,每个人都有。” 大家一听这话,都欢呼起来。 这里的热闹还没有结束,雪儿见盛春成坐在那里已经不动,她问盛春成: “盛师傅,你好了吗?” 盛春成点了点头。 雪儿和渣男说:“这里交给你了,我们先过去。” 渣男说好,雪儿来拉盛春成的手,渣男大声叫着:“等等,等等,我送你们。” 他推着椅子上的盛春成,就往雪儿的房间那边走,一边推一边大笑着,雪儿骂了一声:“幼稚鬼!” 她跟在后面过去。 进了房间,关上门,把喧闹都关在了门外面,雪儿让盛春成坐,她还是要先去洗个澡,她说,一个晚上,我就跑过来跑过去的转圈,一身的臭汗。 盛春成坐在那里,闭上眼睛,他就像一个真正的盲人那样,把自己沉入了黑暗里。 他一边听着卫生间哗哗的水声,一边听着外面的喧哗声,他突然有个感觉,觉得在这一刻,雪儿是属于他的,是他独享的,她不属于外面的喧闹,也只有他可以听到哗哗的水声。 盛春成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觉得这个世界再热闹,其实都和他无关,他只想坐在这里,听着水流哗哗,漫过雪儿的身体,把一整个世界的清凉都带过来。 “盛师傅。” 雪儿叫了他一声,盛春成睁开眼睛,透过墨镜看到雪儿胸前围着浴巾,已经走到了按摩床边上。 盛春成“哦哦”地应着,自我解嘲般地说:“刚刚打了个盹。” “是不是太迟了?”雪儿问。 “没有,没有。”盛春成连忙说。 “我们已经习惯了,一般人可适应不了。” “我也可以,没事的。” 雪儿“嗯”了一声,把浴巾解开,扔到了沙发上,人还是趴到按摩床上,盛春成正准备给她按摩,门被推开了,渣男走了进来,雪儿骂了一声:“你怎么不敲门呀?” “忘了,忘了。”渣男说,“外面差不多了,我送米雪和凝香她们回去,现在车不好打,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事。” “你不是已经喝了酒?”雪儿问。 “一罐啤酒而已,就是碰到查酒驾,也没事,绝对不会超标,再说,没那么晦气吧。”渣男说。 “好吧。”雪儿点点头,“把外面大门关上,还有,送完他们,你不用回来了,直接回家吧,这里好了,我自己开车回去。” 渣男说了一声好,就出去了,盛春成暗自松了口气。 雪儿转过头,趴在那里,盛春成刚开始给她涂按摩霜,雪儿突然又转过头来问: “盛师傅,你说,一罐啤酒,碰到查酒驾的,真的会没事?” 盛春成笑道:“我都不会开车,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雪儿坐了起来,和盛春成说了一声等会,就赤脚走开拿回自己的手机,坐在那里,打开百度查了起来,看了一会骂道: “谁说查不出来,这个混蛋!” 她接着马上就拨渣男的手机,手机里传来的是忙音,雪儿和盛春成说:“盛师傅,再等一会啊。” 盛春成说好,雪儿把双脚提上去,并拢在胸前,盛春成看着这个姿势,很是好看,雪儿继续拨打渣男的电话,还是忙音,雪儿骂道: “这个家伙,干什么都毛毛糙糙的,真不省心。” 雪儿一直拨了十几个电话,电话里始终是忙音,雪儿想到了,她拨通米雪的电话,米雪和雪儿说,渣男把她们送到小区门口,已经走了。 雪儿再拨渣男的电话,还是忙音,雪儿恼了,把手机往边上一扔说: “算,算,懒得管!” 她重新倒了下去,和盛春成说:“盛师傅,我们来。” 盛春成说:“好。” 066 按摩了一会 按摩了一会,雪儿的情绪刚刚平静下来,她的电话响了,她伸手接了起来,是渣男回电话过来,雪儿问,你怎么不接电话,渣男说,我刚刚看到啊,雪儿再问,这么长时间,你在和谁通电话?渣男支支吾吾,最后说,没有谁,就那个那个,酒喝多了,一直在给我打电话。 “她还威胁我说,要是我敢挂电话,她就马上跳楼。”渣男说,雪儿叹了口气。 她知道那个那个,是渣男很久以前的女朋友,分手都已经一万年了,但她很神经的,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渣男打电话,说要和他复合,说很想很想他,各种的折腾和威胁,这样的女的,也是奇葩,雪儿心想。 “对了,谁和你说,喝一罐啤酒查酒驾查不出来的?”雪儿问。 “我上次就这样,把我拦下,吹了口气,又放我走掉了。” “上次是哪次?在哪里?什么时候?”雪儿一连串问。 渣男在电话那头嘿嘿笑着:“我不是已经到家了。” 雪儿有些恼了,马上把电话挂了,骂道:“真受不了这种满嘴跑火车的人。” 电话还没有放下,又响了,雪儿接了起来,还是渣男,渣男在电话里问: “你怎么挂我电话?” “好了,好了,别说了。”雪儿不耐烦地说,把电话又挂了,想了想,干脆关了机。 盛春成一直垂手站在那里,等到雪儿气鼓鼓地把电话放下,他才继续给她按摩。 今天,本来是一个值得开心的日子,但阴错阳差,不知道怎么,雪儿就觉得自己的心情糟透了,也许是因为听到那个那个,也许是因为感觉到了男朋友的荒唐,也许还是因为其他,总之,烦不胜烦。 盛春成知道雪儿此刻心情不好,不想多说话,他也就没有说,而是默默地工作着,让自己的手势变得比往常轻一些,柔一些。 时间在两个人的沉默中慢慢流逝,那种种的不愉快,也在盛春成的按揉敲打中,一点一点地流逝,雪儿重新平静下来,呼吸也变得悠长均匀了。 按摩完背部,雪儿翻了个身,她皱了一下眉头,眼睛眯了起来,雪儿说: “盛师傅,你帮我把灯关掉,好吗,刺眼。” 盛春成说好,他退到门边,伸手把开关“啪嗒”一下,房间里顷刻黑暗下来,雪儿说好了,这是在告诉盛春成,灯已经关了。 盛春成走回到到按摩床前,他悄悄闭了几下眼睛,这才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这在雪儿认为,一个盲人无所谓的黑暗,其实对盛春成这个假盲人来说,是个难题,他只能看到眼前迷迷湖湖的黑影,还不能伸手乱摸,而必须做出一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 盛春成先替雪儿按摩她的头部,整个的头部都在他的双手之下,这个没有问题,他闭着眼睛,也不会按错。 盛春成放慢了速度,慢慢地按摩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渐渐地把雪儿从黑暗中打捞出来,盛春成终于适应了,他看到微弱的光线,在雪儿的身体上形成了一道光晕,不仅整个身体在他的眼里,开始清晰起来,连她的五官,垂下的眼睑,盛春成都可以看清楚了。 盛春成暗自吁了口气。 按摩完头部,盛春成接着开始给雪儿按摩胸部,可能是在黑暗中,人会自然而然地放松,把自己打开,即使面对着一个盲人,当四周的光线明亮时,一览无余的异性,多少还是会有点紧,到了黑暗中时,性别的差异消失了,人的感官,变得灵敏起来,同时也像昙花盛开。 盛春成按摩着雪儿的胸部,雪儿无意识地哼了一声,声音里有些愉快,她的胸部,在盛春成的手下,很自然地往上顶,似乎是在渴求着更多的慰藉。 盛春成的心里有些慌乱,他感觉自己那里,有了反应,他赶紧骂着自己该死,该死,但越骂,反应好像还更迅速,盛春成的手没有敢停,心里在默诵着乘法口诀表,默诵完了接着默诵元素周期表。 无论是乘法口诀表还是元素周期表,都像快镜头一样,很快从他的心里闪过,太不经背了,盛春成搜肠刮肚,去想自己上学时背过的古诗和古文,可惜,这些东西,就没有一个完整的,一首诗他只记得两句三句,一篇古文,也只记得一个一个的段落和句子。 背着的时候,还互相串了,从《桃花源记》串到了《归去来辞》,《醉翁亭记》串到了《兰亭集序》,盛春成赶紧把它们拉回来,不过,就在这磕磕碰碰、心慌意乱的时候,那里好像反倒冷静下来,这让盛春成松了口气。 盛春成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雪儿幽暗中的身体,过了一会,他听到了轻微的鼾声,吓了一跳,这闭上了眼睛,怎么还要快睡着了,他赶紧晃了晃脑袋,这才发觉,这鼾声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盛春成睁开眼睛,他完全就惊呆了,他看到雪儿的脸侧向一边,已经睡着了,从窗外进来的光线,把她整张脸的轮廓勾勒出来,她的眼睑轻阖,鼻子坚挺,发出了幽蓝色的光泽,鼻翼翕动着,都着的嘴唇也跟着微微起伏,好像在等待着一个亲吻。 下巴和整个光滑的脖颈,画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盛春成站在那里,他感觉自己整个的人都在微微地颤栗着,心里有一种冲动,真的很想俯下身去,在雪儿的脸上亲吻一下。 盛春成竭力地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做出这样的举动,这个时候,那种想哭的感觉,那种近在迟尺,却又远在天涯的无力感,又开始侵袭着他。 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是那个渣男,是那个着名的海王,他们都可以把她拥抱入怀,可以放肆地亲吻她的每一寸肌肤,而自己,只能这样看着,竭力地让自己心中欲望的火,一点一点地熄灭。 还有什么,会比这样的折磨,是更漫长而又残忍的折磨? “她不是你的,永远都不可能属于你。”盛春成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冷冰冰地说着。 盛春成呆呆地站着,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睡梦中的雪儿咕哝了一声什么,盛春成醒悟过来,他从沙发上拿过浴巾,轻轻地替雪儿盖上。 心里还是不舍,手指轻轻地滑过雪儿的脸颊,就当这是自己的亲吻了,雪儿的脸微微动了一下。 盛春成退到沙发上坐下,他把墨镜摘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熟睡中的雪儿,无边的黑暗,在这个时候,好像把她呈现了出来,那么清晰,盛春成觉隔得这么远,自己都可以看到她沉默的睫毛。 067 雪儿醒来 雪儿醒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她看到窗外的天都已经擦亮,自己身上盖着一条浴巾,竟然在按摩床上睡着了,睡得还很香,再看看沙发上,她看到盛春成头趴在了沙发扶手上,好像也睡着了。 雪儿坐了起来,盛春成很警觉,听到动静,也抬起了头。 “我怎么睡着了?”雪儿说,“盛师傅,不好意思啊,外面天都已经亮了,害你在沙发上坐了一晚。” 盛春成笑笑,说:“没关系的,你可能是太累了吧,很正常,很多客户,做着做着都会睡着的。” 雪儿愣了一会,本来想说,我睡着了,盛师傅你可以先走的,然后想到,他要是看到自己睡着了,真的走掉,他没有钥匙,那大门开了之后就不能反锁,除非是把自己叫醒,让自己过去锁门。 雪儿明白了,他这是让自己多睡一会,才没叫醒她。 雪儿心里有些感动,她说:“盛师傅,害你多留了这么长时间,我多给你钱吧。” 盛春成赶紧说:“不用,不用,我回家也是睡觉,在这里沙发上也睡了一觉。” 雪儿想了一会,坚持说:“还是应该给。” 盛春成说:“你要是给,就是在骂我,我会很难过的。” 雪儿说:“好吧,那我帮你叫车,我不回去了,来来回回麻烦。” 盛春成没有吭声,雪儿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高德打车,没想到现在时间太早,这附近连网约车都还没有。 盛春成和雪儿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大门口,出租车还是很多的。” 雪儿下了按摩床,穿好衣服,送盛春成出去,到了电梯口,还准备送下去,盛春成把她拦住,和她说,这里我来过太多次,没问题的,你不用送,还是回去再睡一会。 雪儿想到,自己连化妆都还没有化,人还像个鬼样,这要下去,被其他人看到,嘿嘿,雪儿就没有继续客气,她把身子探进电梯,伸手按了电梯的一楼键,和盛春成说: “那好吧,盛师傅再见。” 盛春成也和她说了再见。 盛春成笃笃笃笃走到直播基地的大门口,门口就停着一辆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 虽然时间还早,大门口空寂无人,连保安也在道闸旁的岗亭里,趴在那里打盹,盛春成还是没有敢上那辆车,而是左转,沿着人行道笃笃笃笃继续往前走,到了前面街口,转过去,盛春成朝前后看看,这才收起手杖。 墨镜还是继续戴着,等打到车再说。 盛春成回到家里,丁画眉已经起来,正在卫生间刷牙,听到开门声音,丁画眉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嘴里都是泡沫,含湖不清地叫道: “盛春成,你真的和那个雪儿,泡了一个晚上?她把你包养了吗?” 盛春成点点头说对,他走进去,倒在了床上,连鞋子都还没来得及脱,两只脚支棱在床外面。 丁画眉刷牙洗脸完毕,走出来,看到盛春成已经倒在哪里,呼呼大睡。 丁画眉用脚踢了盛春成的脚,问道:“喂喂,雪儿真的办了你?” 盛春成没有理睬她,丁画眉又踢了他一脚,叫道:“喂喂,你把鞋子脱了。” 盛春成还是没有理睬她,顾自睡着。 丁画眉一边滴咕,一边去给盛春成脱鞋,她说: “谁信,人家可是海后主播,要泡也是泡富二代,会看上你这个穷屌丝,死瞎子?” 脱了盛春成的鞋子,把他的两只脚往床里搬,看到盛春成还是睡得就像一头死猪,丁画眉恼了,骂了起来: “什么人呐,人家的男人,就这么乱用,不要钱是不是?” 骂完想到,不对不对,人家是已经花了钱的,丁画眉自己也笑了起来,她看着盛春成说: “早知道这样,我昨晚就应该先把你榨干了。” 直起身,越想越好笑,丁画眉就笑着拿起包,开门出去,去小区门口的面店吃早饭,今天的片儿川,要加一个蛋。 …… 中午的时候,盛春成是被电话吵醒的,是那部华为手机,盛春成伸手拿过来看看,是盛春妮的电话,盛春成接了起来: “哥,要放暑假了,春明说他想到杭城来。” 盛春成笑道:“是你也想来吧。” 盛春明是他弟弟,盛春成知道,春妮一定是和春明商量好了,才打这个电话,她自己一定也很想来杭城,但不好意思直说,借了弟弟的名头。 盛春妮在电话里笑着,她说:“人家想大伯,想画眉姐……” “好,好,你谁也不想,都可以来。” “真的?” “那当然。”盛春成说,他想到了,自己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和盛春妮谈谈,让她不要想东想西,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盛春成说:“对了,春妮,你们带妈妈一起来,她还没有坐过高铁,你们可以到千岛湖坐高铁,坐到杭城东站,我去高铁站接你们。” “妈不会来的。”盛春妮说。 “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那些鸡。” “鸡可以叫邻居帮助看一下啊。” “没用的,妈妈肯定不会答应,要么周六,我们回家,你打我电话,你自己和妈妈说。”盛春妮和盛春成说,盛春成说好吧。 盛春成他们村在半山腰,乡政府靠近下面千岛湖,千岛湖环湖公路前年贯通之后,乡政府所在地,正好就在公路边上,县里和乡里,鼓励大家往山下搬,村里人造新房,都把新房造到了山下乡政府所在地的集中安置点。 他们村里,现在还留着七八户困难户,盛春成家是其中之一,其他的人家都搬走了。 年初的时候,县里的扶贫工作队进了村,给了盛春成他们家里五百多只雏鸡,还把村委会闲置的房子腾出来,给盛春成妈妈当养鸡场,希望他妈妈能够养鸡脱贫,盛春妮说她妈妈舍不得鸡,指的就是这事。 盛春成知道,他妈妈这么用心,是算计着春妮明年要去上大学,春明又要去千岛湖镇上上高中,这些都需要很多的钱,她这是想积攒点家底,也给盛春成减轻点负担。 盛春成坐了起来,人还没有睡醒,大脑一片空白,他坐在床沿上发着呆,两条腿不停地抖着,虽然妈妈从小就和他说不要抖腿,说是男人越抖越穷,但这样抖着,多舒服啊,反正也是一个屌丝,再想穷也穷不到哪里去。 盛春成的电话又响了,不过,这次是那部盲人手机,不停地叫着: “东哥给你来电话了,东哥给你来电话了。” 盛春成盯着手机,心里有些疑惑,今天不是给他老头按摩的时间,东哥找他干什么? 068 熬烧,熬烧 “熬烧,熬烧,来,来冬吃老酒。”电话一通,东哥就在电话里结结巴巴地叫道。 盛春成问:“东哥,是叔叔需要按摩吗?” “好,好,给老头儿也弄两,两下。”东哥说。 盛春成说好,我刚起床,路上吃碗面条就过来。 “表不老子背,熬烧熬烧,来,来窝里厢吃,等你,等你吃老酒。” 东哥催促道,盛春成说好吧,那我马上过来。 盛春成知道,东哥说让你过去喝酒,那就肯定是要喝酒,下午自己没有客人,过去东哥那里,喝喝老酒,听他说说那些江湖中的事,也很不错。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江湖梦,没经历过,那就听经历过的人和你说说,也是很过瘾的。 盛春成站了起来,去卫生间迅速地洗脸刷牙,背上自己的包出去,到了楼下,看到有一辆共享单车停在那里,也不知道是谁骑进来的,管他,盛春成扫码开锁,骑上就走了。 快骑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盛春成想着要不要去丁画眉那里一趟,把春妮和春明暑假要来杭城的事情和她说说,从现在到他们放暑假,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等骑到小区门口,盛春成又换了一个主意,觉得这事,还是晚上再说,自己先去东哥那里,人家怎么说也是大哥,对大哥,你总要有点尊重。 盛春成骑在车上,哈地笑了一声,很尖很短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车胎漏了气。 他心里实在是有些好奇,东哥这么急着叫自己,好像也不是为了去给他老爸按摩,那个只是自己提起,他才顺带带,可东哥也不会,真的已经寂寞到,专门要找自己一个瞎子,去陪他喝酒的地步吧? 要是那样,这个黑社会的老大,也混得太惨了。 到了景芳二区,盛春成换了出租车,出租车到了清吟巷东哥老爸他们小区,今天的保安认识盛春成,知道他是东哥的客人,没二话,打开大门就让他们进去,出租车一直开到了东哥老爸他们家楼下。 还没有走到四楼,盛春成就听到一片的喧闹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不用说也知道,来源是东哥老爸的家里,看样子东哥他们今天全员到齐,没有人去帮房地产公司排队当托。 盛春成刚走过四楼楼梯的转角,有人就看到了他,叫道: “来了,来了,军师来了。” 接着,从门里马上有三四个人跑了出来,他们噔噔噔噔跑到盛春成边上,几个人几乎是把他抬上了楼,盛春成被他们搞得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情况?还有刚刚那家伙说的“军师”,又是什么鬼?这是在说自己吗? 他们把盛春成拥进了门,盛春成又是吃了一惊,他看到客厅里的桌子已经抬了出来,上面还放了一张圆桌面,桌子上,摆满了酒菜,一副真的要请“吃老酒”的样子,不是说说的,那些碗快放在那里,都还没有开吃,看样子这是在等自己。 什么时候,自己突然就有这么大的面子,要让这一群描龙画虎的凶神恶煞,对自己这么毕恭毕敬了,盛春成大为不解。 几个人把盛春成拥到桌边,在一张凳子上按下,有人还叫着:“军师坐这里,这个是军师的专用宝座。” 东哥一直看着盛春成,歪着嘴嘻嘻地笑着,等到盛春成坐下,东哥这才开口: “看,看到没有,推理学就是这样说,跟着瞎子走,越走越光明,噢不,不,是跟着瞎子走,越走,越走娘卖比的越富有。” 大家都笑了起来。 盛春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只能跟着傻笑,笑完了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开心,开心,真当开心,根早(今天)毛开心嘞。”东哥说。 “什么事啊?”盛春成还是问。 “慢慢交来,老酒倒上,菜蔬吃,吃上,我们慢慢交说。” 东哥说着,有人马上给盛春成倒了酒,还有人不停地给他夹着菜,他面前的骨碟里,马上堆成了山,有人提议: “来来,我们先敬军师一杯。” 盛春成透过墨镜看到,大家都朝他举起了杯,看样子,自己还真的就是他们说的军师,盛春成莫名其妙,他坐在那里没动,边上有人碰了碰他,和他说: “军师,大家都在敬你,杯子拿起。” 盛春成哭笑不得,他问:“什么时候,我变成军师了?莫非,你们都要跟我学按摩?” 除此之外,盛春成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教他们的,何德何仁,可以当他们的军师。 众人一听这话,哄然大笑,东哥和盛春成说: “来,来,先吃,吃老酒,等歇再告诉你原因,推理学就是这样说,边吃边讲,越讲越长。” 盛春成举起杯子,无数的杯子马上碰了上来,大家一起喝了,一起坐下,里屋,老头听到盛春成的声音,嗷嗷叫着,东哥骂了一声: “等歇,在吃老酒,要不要巴掌吃个?!” 一阵的喧闹过去之后,东哥这才把事情和盛春成说了,盛春成这才知道,他们今天为什么要庆祝,而自己,莫名其妙,怎么又变成了他们的军师。 那天,盛春成和东哥喝酒的时候,和他说了“叹章头”,盛春成只是当一个笑话说,说完也就过了,但他过了,东哥那里却没有过,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事,当时听的时候就觉得心头一亮,盛春成走后,他又继续琢磨这件事。 现在,催收这个活越来越难做,手下那几个家伙说的没错,不给人家吃点生活,给点压力,没人会还钱的,但要给人家吃生活,那就是要来硬的。 现在老派那里正在打黑,还专门成立了打黑办公室,全社会到处在挖在找黑社会,举报黑社会犯罪的通告和举报电话,都贴到了小区里,你现在送上门去,那不是找死?正好给你个一窝端。 这么多年,东哥大风大浪都能蹚过来,就是有一点他很拎得清。 黑吃黑没有关系,什么东北帮、安徽帮、河南帮,别怕,干就是了,但有一个,那就是白社会你是千万不能去碰的,别以为你自己很嚣张,他们要搞你,那是分分钟的事,你拳脚再厉害,还干得过真刀真枪?干得过专政的铁拳? 所以,碰到这样的时候,东哥的嗅觉很灵敏,主动就会退出去,不会去招惹事,不会干那种抢风头掉脑袋的事。 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就像这个瞎子说的,去“叹章头”,但是,现在的人,你去人家家里又哭又唱,人家好像也不会吃这套,你在那里哭个半死,人家可能还坐在沙发上,用牙签剔着牙齿,乐不可支,真把你当戏看了。 东哥觉得,要来软的,但要软得让人害怕,乖乖地还钱,想不还钱都不行,东哥想了几天,终于想到了。 “前天和昨天,两天时间,我们就收回了九笔钱,一分不少收回,军师你说,牛逼不牛逼?” 坐在盛春成边上的家伙,问盛春成。 盛春成大为叹服,觉得确实牛逼。 069 东哥想到的办法 东哥想到的办法很绝,他去找了两个艾滋病病人,把他们招到自己公司,那两个人,正过得狼狈不堪,生计都没有着落,虽然一直在大力宣传,对艾滋病患者不能歧视,但这种歧视,在现实中却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哪个单位,会录用艾滋病患者。 这两个患者,他们自己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好事,其他的公司,见他们就像见鬼一样,没想到还有公司,明知道他们是艾滋病患者,还特意招他们进公司。 他们对这公司的老板,也就是东哥,当然是言听计从,老板叫他们做什么事,他们就去做什么事,老板让他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东哥知道,艾滋病只要不是经过特殊的途径,是不会传染的,但社会上大多数的人,不知道这点,他们还是视艾滋病如虎,有一个艾滋病病人坐在自己身边,他整个人都会木了,恓惶不已。 东哥正是利用这点,利用人们对艾滋病和艾滋病患者的无知和恐慌,东哥让他们带着自己的病历,欠款人的账单,还有银行的委托,他让手下先想办法,去找到欠款人,东哥交代,找到了不要惊动他,就跟着,知道他在哪里,马上打电话过来。 有一个欠了四万多的家伙,叫方湖南,手下人打电话过来,说他正在两岸咖啡,和人在谈事情。 东哥开车,马上带着一个患者小罗过去,一路上和小罗交待,看到了对方就耗上他,一见到他马上就把自己的病历给他看,大声说出来,边上人越多越好,让边上的人都知道,你是艾滋病患者,公司派你去找他要钱。 “不要怕,你就和他说,你的奖金是和业绩挂钩的,要不到钱,你就没有奖金,就没有钱去配药,你一定要要到这个钱,他走到哪里,你就跟着他,对了,警察来了,你也这样说,把病历和委托书给他们看,你这个是正经职业,是要靠工资奖金续命的,你就这样说。” 东哥说起这一套的时候,居然一点也不结巴,没有扯上推理学,不过,他正亢奋地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点。 说完,东哥想了一会,他说,还是这样,他要是一定要走,你能跟就跟着他,他要是和你急,你也不要和他冲突,你只要这般这般就可以。 小罗一边听着,一边不停地点头,东哥问: “明,明白没有?” “明,明白了,东哥。” “明,明白就好,娘卖比不要,不要学我。”东哥骂道。 小罗顿时紧张起来,赶紧分辨,结果真的结巴起来:“娘卖比没,没有学,学你,东,东哥。” 东哥哭笑不得,不耐烦地说:“好好,上,上去吧。” 手下人带着小罗上去,到了两岸咖啡的大厅里,靠窗的位子,有五六个人坐在一个卡座里喝茶聊天,手下人和小罗说,看到没有,那个穿蓝色条纹t恤的,他就是方湖南,你就找他,明白没有? 小罗点了点头,说明白了。 手下人让小罗一个人过去,他找了一个位子坐下,马上有营业员,送过来一杯柠檬水,手下人一边喝着柠檬水,一边盯着那边看。 东哥交待过他,除非对方出手,要揍小罗,不然,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管,就是他要揍小罗,记住,你过去也只是把对方拉开,不要让小罗吃更大的亏,千万不能动手,知道没有,不要给对方留下把柄,更不要让人看出来,你和小罗是一伙的。 “推理学就是这样说,对方要是,要是动手,小罗就赢,赢了,你怎么可以打,打一个病人,老派都不会放过他,小,小罗,晓得没有?” 交待完手下,东哥又这样和小罗说,小罗说我晓得了,东哥。 小罗一个人走了过去,站在那些人边上,身子靠在高靠背椅背,那些人正在高谈阔论,谈着的好像是一个什么大项目,有人回头看了看小罗,小罗朝他笑笑,接着,有更多的人看着他,不知道他是谁的朋友,为什么站在这里,小罗也不说话,只对着他们笑。 终于,那个穿蓝色条纹t恤的也看到了小罗,他应该是这个局的召集人,核心,他看着小罗问: “你谁呀,有什么事吗?” 小罗还是笑笑,问对方:“你是不是方湖南?” 对方点了点头。 小罗朝他对面的那几个人说:“你们哪位能不能给我让个座,我好坐下来和方总说话。” 当即,有人就给小罗让了座,小罗坐下来,看了看方湖南,方湖南始终在看着他,小罗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叠复印件,一张张展示给对方看,和他说: “这个是你欠银行的卡债,这是账单,这是银行给我们公司的委托书,我们是负责帮银行催账的。” 方湖南一听这话,脸色遽变,他看了看其他的几个人,神情有些尴尬,小罗接着拿出了自己的病历,和方湖南大声说: “这是我的病历,我是一个艾滋病患者。” “我去!” 方湖南还没有反应过来,周围有人大叫一声,逃了开去,接着,除了方湖南,其他的人都逃了开去,连隔壁卡座的人听到,也逃了开去。 方湖南脸色苍白,整个人都瘫在了那里,他盯着小罗看,小罗说: “我希望我们今天就可以把这件事情解决了,我等着完成这单业务,拿到提成去买药,你知道,我需要吃很多的药,有些药,是进不了医保的,必须自费。” 方湖南看看小罗,又看看远远地站着的,刚刚和自己在一起的那几个人,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想起来,对面的这个人是来找自己,他是艾滋病患者,而自己,已经和他在这里坐了有一会了,他还不停地朝自己吧唧吧唧说话。 说不定自己已经被传染了,方湖南心想。 方湖南呆若木鱼好久,才回过神来,他的嘴唇哆嗦着,看着小罗说: “好,好,这样,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你不就是那个什么公司的吗,我知道我知道,这个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其实,这里面是一个误会,是我那张卡掉了,被人捡去盗刷的,这样,我认,这事情我认好不好,我明天就去你们公司找你们……” “不可能的。”小罗摇了摇头,“我们已经给你打过多少电话,你都没接,还把电话给换了,你知道我们为了找到你,化了多少工夫吗?今天,既然找到了,我就跟着你了。” “你跟着我干嘛?我身上又没有这么多钱。”方湖南叫道。 “我也没有办法。”小罗说,“我这是在救我自己的命,我一定要拿到这钱的。” 方湖南这个时候想到了,他朝左右看看,发现对方是一个人,确定没有同伙,而这个家伙,身子又很瘦小,真的要干起来,他也不是自己的对手,方湖南想到这里,顿时有了底气,他伸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说: “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我也懒得理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来找我了,要么,你让银行自己来找我,我和你无话可说。” 方湖南说着,就准备起身,小罗不轻不重地说: “我是一个病人,你现在就是逃了,我也追不上你,不过,我知道你家住在哪里,知道你老婆和儿子每天晚上八点会回家,找你不到,我可以找到你家里去。” 小罗说着就报出一个地址,方湖南呆在那里,他想到一个艾滋病人去了家里,找到了他老婆,还找到他儿子,噢,买噶! 070 方湖南重新坐了下来 方湖南重新坐了下来,他和小罗说,要债归要债,但是你这样,是限制了我的人身自由,说严重点,属于非法拘禁,这是违法的,我可以报警,你知不知道? 小罗笑笑:“可以啊,你可以打110,或者我打,还有,我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你可以现在就走,我也可以去你家里等你回来,而不是坐在这里,法律没有规定,说是你欠了银行的钱,银行还不能派人去家里催收吧?” “催收是催收,可是你这是……” “我是什么?我是受银行委托,公司派我出来要债的,我有什么特别的吗?哦,对了,你不会是歧视我们艾滋病患者吧,你要歧视,我就把你在网上曝光。”小罗说着,故意拿起自己的手机。 方湖南急了,叫道:“别拍,别拍,你他妈的别拍!” 小罗把手机放下,他说好,那我们来谈谈,今天你怎么还债。 “我没有办法,和你说了,今天我没有钱!”方湖南叫道。 小罗叹了口气,他说:“那我也没有办法,我今天一定要拿到这个钱。” 方湖南又想起身走,小罗坐在那里没动,看着他,方湖南想到了,又坐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僵持在那里。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大厅里其他的人,听说这里有个艾滋病患者来找人要债,都走过来看热闹,不过,谁也没有走近。 “怎么回事?让开让开?”有人在人群外叫着,围观的人回头看看,都往边上让让,两位警察走了进来。 方湖南没有报警,小罗也没有报警,是店里报的警。 警察一进门,店方就把情况和他们说了,他们知道,原来是一个艾滋病患者在找人要债。 两个年轻的警察,以前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桉子,没接触过艾滋病患者,当下心里也有点发毛,知道艾滋病是传染病,但又没那么容易传染,具体怎么回事,他们也不知道,不过好在,疫情期间,他们出警都戴着口罩呢。 两个警察走了过去,在离方湖南和小罗一米远处站住了,这也是疫情期间处理警情的标准流程。 方湖南见到两位警察,好像见到了救星,赶紧叫道:“警察同志,这个人,这个人他限制了我的自由。” 两位警察,没见过艾滋病患者,但欠钱要债的见得多了,他们知道,这欠钱的人说的话,不可全信,再说,对方也就是一个人,就是要搞非法拘禁,控制别人人身自由,也不会傻到这种公共场合来。 两位中的一位问方湖南:“说,他怎么限制你自由了?威逼你了,还是对你使用了暴力?” 方湖南愣了一下,周围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要造谣说对方怎么自己了,还真是站不住脚,他只能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不准你打电话,也不准你离去了?” 方湖南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那他到底怎么限制你自由了?”另一位警察奇怪了,问。 “他说,他说他要到我家里去。” 方湖南说,两个警察都笑了起来,你欠人家的钱,人家就是去你家里要,那不是很正常?你以为你家是保密单位,一般的人都不允许进? 其中一位警察,转头问小罗,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罗拿了那叠纸递给警察,警察没有伸手接,摆了摆手,意思是你说就是。 小罗就把那些纸一一摊开在桌上给他们看,告诉他们,这是他欠的信用卡账单,这是银行委托我们公司收款的委托书,这是我的工牌,这个,是我的病历,我是一个艾滋病病人,需要完成业绩,拿到提成去买药,我让他今天把钱给我。 “还有,我们打了他很多电话,他都不接,还把电话给换了,这不,我们只有直接来找他,找到他可不容易。”小罗说。 事情明白了,两位警察都暗暗松了口气,是卡债,而不是高利贷,那就和涉黑不怎么挨边了,警察问方湖南: “你是方湖南?” 方湖南连连点头,说是是。 “这是你欠的信用卡?这么多?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还不接人家的电话?就你这个情况,你知不知道,有信用卡诈骗的嫌疑,要是银行去经侦报桉,经侦都可以直接让你进去了。” 另一位说:“人家一个病人,能把你怎么样,找你要钱,那是人家的工作,亏你还好意思在这里搞七捻三,快想办法给人解决了。” 方湖南哭丧着脸说:“我是真的没有钱,这不,前面我还和他们在谈融资的事情。” 他说着朝前面坐着一起喝茶的那几个人指指,那几个人赶紧转过身去,没人搭理他。 “没有能力还,就不要花,你现在哭穷有什么用,怎么样,要是人家坚持的话,你就只能跟我们走了,把你转交给经侦?”警察说。 “不要不要,我想想办法,我想想办法。”方湖南把双手插进了头发里,不停地挠着,浑身都抖了起来。 挠了半天,终于下了决心,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通讯录,翻找起来,找到了谁,把电话拨了出去。 “喂,喂,兄弟,这样,我现在急着要用点钱,我把我车子押在你们那里,你们借我八万好不好?利息就按原来说的,什么?什么?只能抵押六万?” 方湖南想了一下,咬了咬牙:“好好,六万就六万,不过我马上要,我把车开过来。” 放下电话,方湖南长吁了口气,他看看警察,又看看小罗,说:“那我们走吧,你跟我去拿钱。” 小罗看了看警察,警察晃了一下脑袋,然后点点头,意思是让小罗跟方湖南走。 警察和方湖南说:“喂,方湖南,人家是病人,你不要耍人家,不然的话,我会来找你。” “好好好,不会不会,我知道了。”方湖南站起来,带着小罗急匆匆走了。 他们走后,一直在边上看热闹的服务员才想起来,叫道:“哎哎,他们还没有买单。” “我来,我来。”那边,前面一起喝茶的一个人举了举手,叫道。 警察问他:“方湖南是你朋友?” 那人连连摇头:“不是,不是,今天才认识,这都什么人呐,谁是他朋友谁倒霉。” 两位警察都笑了起来,朝大家挥挥手说,散了散了,没什么好看的。 刚刚的那一帮人,让服务员给他们换了一个地方,重新上茶,他们都搬去了那边。 整个大厅,除了方湖南他们原来坐着的这个卡座空着,其他都很快恢复正常,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一个插曲发生过,水波荡漾了一下,重新归于平静。 071 钱要回来没有 “钱要回来没有?”盛春成问。 “肯定是要回来了,这个家伙把车子抵押了,欠银行的钱,都打进了那张信用卡里,一单业务结束。”边上人和盛春成说。 他们接着说起另外一位艾滋病患者老唐,说他创造了他们公司的最快要债纪录,十分钟,就把一万两千多块钱要回来了。 盛春成很感兴趣,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他们告诉他说,昨天下午,他们先摸清楚了,知道这个欠款人在公司里,老唐就找去他们公司,进了大门,是一个大办公区域,有三十多个人在一起办公。 老唐进去之后,其实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欠款人,当时申请信用卡的时候,资料上有他照片嘛,老唐装作是没看到他,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的。 有人马上过来,问老唐找谁,有什么事? 老唐和她说自己来找某某,是来要卡债的,自己是个艾滋病患者,马上要去住院了,住院之前……老唐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女的就“啊”地一声尖叫起来。 接着,整个办公区的人都知道,站在门口的这个人是个艾滋病,离他近的,都逃了开去,离他远的,屁股也离开椅子,随时准备逃。 有人很快就把老板叫了过来,老板知道有个艾滋病人,是来找他手下要卡债的,当即光火,大骂那个家伙,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 那个家伙站在那里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更不敢走过来,走过来他害怕老唐,冷不防就拿出针头,扎他一下,那他就完蛋了,不是一直有这样的传闻,在网上流传。 老板走到离老唐一米多外站住,老唐把那个家伙的账单,银行的委托书,自己的身份证和工卡,还有自己的病历,一项项给老板看,老板叫过了财务,和她说,你马上从保险箱里去拿钱,拿给人家,算是公司借给那王八蛋的,从他的工资里扣。 老唐和他们说,自己不能收现金,这个钱,要还到这张卡里。 财务当即让那个家伙,写了借条,然后把这笔钱,用网银转到了他的信用卡里。 转完,财务把转账成功的回单,用微信发给老唐,这一单业务,不到十分钟就完成了。 整个过程,除了第一个那个女的,和老唐有了近距离的接触,一直在抽抽搭搭地哭泣之外,他们公司所有的人,最近也在离老唐一米多外,这次疫情,教会了大家一个一米的安全距离。 盛春成听了哈哈大笑,笑完,他由衷地感叹:“还是东哥有办法。” 东哥说:“喔撒西(说什么),这个要谢,谢谢你,你要是不和我说那,那个什么叹章头,我也想,想不到这个。” 东哥接着转过头,和大家说:“推理学就是这样说,有的人看得到,但他是瞎,瞎的,说的就是你们,有的人是个瞎,瞎子,和春成兄弟一,一样,但他比谁都看,看得清爽。” 盛春成笑道:“这叹章头,我也是听我的一个客户,计量大学的一个教授说的。” “不,不一样。”东哥说,“你连教授都认,认识,这就不一样,推理学就是这样说,都是高,高层次人才,你,你,还有你,你们认不认识什么教,教授。” 东哥用手指一个个点着,问他手下,那几个人都摇头,其中一个说: “老子上毛(上次)在街上,碰到我小学老师,她都把头扭过去,装作是没有看到我,我叫她,和她说了我是谁谁,她还是摇摇头就走了,说不认识,表背嘞,读书辰光,老子天天拆她烂污,介个六儿,会不认识老子?” 大家大笑,东哥说:“你介个六儿,人家就是不想,不想认识你,噶弄不灵清。” 接下来,东哥开始安排工作,他和几个手下说,我们这个事情要快,等别的公司也开始学的时候,这一招就不灵了,人家欠债人,欠了几家银行的卡债,结果每个来要债的,都是艾滋病,那不是和看到套儿(女孩)一样,还有什么好怕的? 只要人家不怕,就不会这么爽快还钱了。 东哥和大家说,先把手里的那些欠债人,分分类,那些人都逃去了外地,根本不可能找到他的,先扔在一边,其他的,让下面小弟包干,一个人承包哪几个人,找到了,就给我二十四小时盯着,等小罗或者老唐过去。 他们两个,要应付这么多人,时间宝贵,一定要先摸个门清,确定人在那里,不要害他们放空趟。 给老唐和小罗,安排专门的人车,每天负责接送他们,二十四小时,什么时候需要他们出发,就马上出发。 还有下面各个小组,都要有自己的指标和任务,每个小组,都必须按时间完成,争取用一个月的时间,把我们能找到的欠款人,都做掉。 有人问,那些逃去了外地的人怎么办? 东哥想了一下,他说,那就去他家里找,这个就不要浪费小罗和老唐了,你们过去就是,弄本假病历,就说你们也是艾滋病,让他们家属通知欠债人,赶紧还钱,要是不还,你们就三天去他们家里一次,去了也不要客气,拿起杯子就喝水,拿起碗就自己盛饭吃。 最好那些毛巾什么的,拿起来就洗脸,反正把你们的痕迹,弄得房间里到处都是,让那些家属疑神疑鬼,觉得整个房子里,到处都是艾滋病毒。 记住了,就是不能和人家发脾气,笑脸要好,对人家要客客气气的,知道没有?每次停留的时间也不要长,不要把老派招来了,老派来了,一看你那个病历是假的,就多出事情来。 你们每次,去人家那里十几二十分钟,你们走后,人家搞卫生消毒,都要半天。 东哥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手下的那几个人,也跟着笑,都说知道了。 盛春成在边上听着,觉得这个东哥,能坐上老大的位子,看样子也不是浪得虚名,除了心狠手辣,能打能砍之外,这个家伙,还心思缜密,安排起事情来,井井有条,这个不是一般的小混混能做到的。 “就噶,军师,你看,你看介个套(怎么样)?”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东哥突然转头问盛春成,把他吓了一跳,看样子,他们还真的是把他当军师了。 盛春成还没来得及应答,东哥又看了一圈几个手下,和他们说: “你们以后都要向春成学,学习,不要一,一天到晚想着打,打套儿(干那事),有时间多看看书,推理学就是这样说的,知,知道就是力量。” “东哥,好像是知识就是力量。” 有人提醒东哥,东哥瞪了他一眼,骂道: “你介个六儿,你知道都,都不知道,那还不是个文盲,你,你还有什么知识?真当弄不灵清。” 072 东哥他们叫着 东哥他们叫着盛春成军师,盛春成想不当这个军师都不行,东哥他们不停地叫着吃吃,老酒吃起,菜蔬吃起,盛春成想不吃或者少吃都不行。 东哥一个劲地和盛春成说,我是看出来了,你这个瞎子,不仅能给我们带来财运,你还有脑子,我们读书少,现在,不读书已经吃不开了,都是那个那个,要靠脑子吃饭,而不是拳头吃饭的年代,你一定要帮帮我们,这个军师,你当定了。 其他的人也都在边上附和。 老头在里面房间听到盛春成的声音,却不见他人进来,一直嗷嗷叫着,阿姨走出来几次,和东哥说,大哥他这是很想按摩了,要么让盛师傅先给他按摩?结果都被东哥“表不老子背,更早不尹吃巴掌(不要和我啰嗦,今天请他吃耳光)”怼了回去。 盛春成几次想站起来,去里面给老头做,东哥都叫他“坐洞,坐洞(坐那里,坐那里)”。 最后,盛春成自己感觉自己脑子也快喝短路了,站立不稳,想进去给老头做,好像都做不了了。 第一次,盛春成去了东哥老爸家里,但没有给老头按摩,就告辞回家,他是被东哥手下的两个小弟,一左一右,几乎是架下了楼,又架到出租车上。 他们和司机说,让送去景芳二区,还塞了一张五十到司机手里,车快到景芳的时候,盛春成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是决计已经骑不了车的,他和司机说,去景芳五区。 到了景芳五区的大门口,司机把车停下,盛春成准备下车,这才勐然发现自己还戴着墨镜,手里还拿着盲人手杖,盛春成清醒了过来,把手杖和墨镜都收起来,下了车。 司机看着他,看到这个瞎子,秒变正常,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摇了摇头,开走了。 盛春成站在那里站了一会,心想着要不要去丁画眉那里转转,又想到自己这个样子,只会被她一顿骂,影响也不好,盛春成就往小区里面走,头痛欲裂,脚底有些虚,感觉着自己,好像是飘回到家里,走到床前,往前扑通一下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丁画眉下班回到家里,开门就觉得有些奇怪,家里怎么冷冷清清的,盛春成今天休息,都没有去菜场买菜?这个时候,桌上不是应该摆好了色香味俱全的菜才对? 丁画眉朝房间里面看了一眼,她看到盛春成趴在床上睡着了,双脚支棱在床外面,丁画眉更奇怪了,自己走的时候,明明已经把他鞋子脱去了,怎么现在,又穿到了脚上? 丁画眉人还没有走近,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丁画眉吓了一大跳,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睡觉睡着睡着还起来喝酒了,想不开?不想活了? 丁画眉赶紧伸手摇着盛春成,“喂喂”地叫着。 盛春成坐了起来,一脸的落寞。 丁画眉问:“你怎么了?梦里又被那个雪儿糟蹋了?” 盛春成抬起右手,在自己脸前挥了一下,他看着丁画眉说:“不对,不对。” “什么不对了?” 盛春成木木地看着丁画眉说:“我好像被人买了社保。” 丁画眉切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失身了”,继而大笑,用手一把把盛春成推倒: “你还是继续做你的大头梦吧,被买了社保,哈哈,天下还有这样的好事?老天一万年掉下的一个饼,就砸到了你头上。” 盛春成倒下去又坐起来,看着丁画眉,一本正经地说:“没有骗你,我是说真的,我好像真的被人买了社保。” 丁画眉见盛春成这么正经,她就坐下来,强忍着笑,和盛春成说: “好啊,那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被买了社保?” 盛春成努力回想着,一边回忆一边说,他从自己中午的时候,怎么接到东哥的电话开始说起,说到自己到了那里,东哥他们已经摆好了一桌酒,都叫他军师军师的,对了,他今天去那里,就光喝酒了,都没有给那个老头按摩,不是他不想按,是东哥不让。 “我没有问你按摩的事,快说社保的事。”丁画眉打断了他。 盛春成说,他记得吃饭的时候,东哥和他说,现在他是他们的军师,也就是公司的人了,工资没有,不过盛春成的社保他们全部包了,盛春成当时肯定婉谢,东哥说,没有社保,你这个瞎子要是生病了怎么办?以后要买房怎么办? “哈哈,这个黑社会,还真替你想得周到。”丁画眉笑道,盛春成白了她一眼,丁画眉赶紧说: “好好,我不打岔,你继续说。” 盛春成说,东哥和他说,你一个外地老儿,在杭城要想买房,就必须有三年里连续两年不中断的社保,没有社保,以后你在杭城买房都买不了,有钱都没有用。 “对啊,对啊,这个东哥说的对,后来怎么样了?”丁画眉又忍不住了,焦急地问。 盛春成看着她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好像是包里的身份证复印件,还有照片都被他们拿走了。” “他们不会那么傻,真的去给你买社保吧?”丁画眉说。 盛春成笑道:“我怎么知道。” “我想也不会有那么傻的人,人家还是黑社会。”丁画眉说。 “不是,问题是,现在他们都叫我军师,我怎么办,他们可是黑社会。” 盛春成的思维,和丁画眉完全在两条道上,他在想的,担忧的是另外一件事,这要是当了黑社会的军师,万一他们打黑被打到了,自己是不是要跟着倒霉? “黑社会怎么了,只要他们能给你买社保,就比白社会强,你不是黑社会,谁关心过你?”丁画眉撇了撇嘴。 “哎呀!”盛春成大叫一声,随即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了?”丁画眉问。 盛春成脸都白了,人也彻底清醒过来,他和丁画眉说:“你忘了,那张身份证是假的。” 丁画眉一听,也大惊失色,盛春成当初为了假扮盲人,丁画眉联系小广告上的电话,给盛春成办了一张假身份证,假身份证上的信息,和真身份证是一样的,换掉的只是上面的照片,盛春成把这张假身份证的复印件带在身上,就是为了碰到新客户时,留给他们的。 这一下就要穿帮了,两个人慌乱起来,伪造身份证,这可是违法犯罪的行为,他们越想这事情就越严重,越想就越害怕,丁画眉问: “我们会不会被抓去坐牢啊?坐牢我可不干的。” 可你不干,这是你想不干就能不干的? 盛春成心里也没有底,他不知道这事情要是穿帮,到底会有多严重,用假身份证肯定是违法了,自己装扮成假盲人呢?这个算不算是诈骗? 盛春成一会觉得是,一会又觉得不是,我去了人家那里,真的是给人家按摩了,提供了服务,怎么能算是诈骗?我又没有问人家多要钱,就是那些多给的,也是自己的服务好,手法好,做到了他们满意,他们自己给的,自己从来也没有开口要过。 可是,如果不是诈骗,自己又为什么要装盲人?你就是这样,作为一个正常的按摩师,去为人服务不可以? 盛春成心里七上八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丁画眉就更加慌了,假身份证是她联系去做的,怎么说,是不是她的罪行都要比盛春成严重一点? 盛春成看着丁画眉,他还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东哥他们,要是发现自己是个假盲人,感觉自己受骗了,会不会来找他? 肯定会的,无论是丁画眉还是盛春成,觉得东哥他们,肯定会来找他算账的,他们可是黑社会,你骗了他们,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军师,军师也要吃吃生活。 两个人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多路夹击,面前一片的黑暗。 丁画眉和盛春成说:“要么我们逃吧。” 073 丁画眉看了看外面 丁画眉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继续说:“趁着天黑,我们马上就逃吧?” 盛春成不明白,问:“为什么?” “你这个傻瓜,不逃,难道还等着警察来抓我们?等东哥他们找上门来?”丁画眉问。 盛春成“哦哦”地应着,两个人马上起来,开始收拾东西,收拾到一半,盛春成想到了,他说: “警察应该找不到这里啊,我和所有的客户,说的都是景芳二区,而不是景芳五区,再说,我们这个房子,也是和房东直接签协议的,又没有通过中介,除了房东,谁也不知道我们住在这里,东哥他们,也只知道我住景芳二区,不是这里。” 丁画眉听听觉得有道理,她坐了下来,不收拾了。 盛春成说:“而且,现在你不管是买火车票还是汽车票,都需要身份证,上车还要出示绿码,我们要是逃的话,警察要抓我们,马上就知道了,说不定我们刚下车,警察就在车下等我们。” 盛春成一说,丁画眉就想起了电视里见过的这种画面,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正等着嫌犯自投罗网,丁画眉觉得盛春成说的有道理,她说好吧,管他呢,我们就在这里,真的要来抓我们,就让他们找过来好了。 盛春成也坐了下来,他看着丁画眉,很认真地说: “不过,我们还是要准备一下。” “怎么准备?”丁画眉问。 “就那个,串供啊,就是我们两个人说的话要一样,这样警察才会相信我们。”盛春成说。 丁画眉点点头,明白了,她问盛春成,真的要是被抓走了,我们应该怎么说? 盛春成看着丁画眉,认真地说:“要是警察真的来了,你就什么都不要承认,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我身上,装扮成盲人按摩师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假身份证是我自己去找人做的。 “你就说你每天都在上班,我在家里,还有在外面干了什么,你一点都不知道,记住了,你要一口咬定,你根本不知道我假扮盲人这件事,知道没有?这样你就可以脱身了,警察也没有其他的证据,他们对你也没有办法。” “那你呢,你怎么办?”丁画眉问。 “不要管我,要死就死一个,我们不要把两个人都搭进去,再说,你是女孩子,真的要到监牢里,你怎么受得了?我是男的,我没有问题,扛得住。” 丁画眉听着,一把就抱住了盛春成,她被感动到了,觉得盛春成就是那种到了危险的时候,会和她说,你先撤,我掩护你,是那种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自己的人。 你怎么这么好啊?春成。丁画眉在心里想着,同时,她觉得自己稍稍放宽了心,有盛春成的保护,自己就不会去坐牢了,丁画眉觉得一阵的轻松,她马上又骂起了自己,呸呸,你怎么这么自私啊? 两个人抱在一起,抱出了生离死别的感觉,好像盛春成马上就要去坐牢,而丁画眉会在外面,苦苦地等候他的归来,这样的相拥和亲吻,有了仪式感,把他们自己都快感动坏了。 盛春成和丁画眉说:“我不在了,你要帮我照顾好我妈,还有弟弟妹妹。” 丁画眉嗯嗯地点着头:“我会的。” 两个人倒了下去,彷佛这是他们最后的一夜,变得悠长而又缠绵,不管是丁画眉还是盛春成,都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盛春成靠在床头,丁画眉偎依在他的怀里,释放之后,人的心情也放松了,刚刚那种紧张的情绪没有了,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丁画眉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 盛春成奇怪了,问:“你笑什么?” “我在笑我们是不是傻?”丁画眉继续笑着,“对,没错,太傻了。” “怎么了?” “你给人家的是身份证复印件,又不是原件,原件人家那么在机器上一扫描,就知道真假了,复印件谁看的出来?”丁画眉问。 “可是,可是,这个要是拿到社保局,现在不都联网了,人家拿着身份证复印件,和系统里面的资料一比对,就看出两张照片不一样了。”盛春成说。 “谁会去比对?都是输入一个身份证号,出来的资料一样就可以了,谁会去看照片。”丁画眉说,“你以为是坐飞机过安检,里面的人还要拿着你的身份证,看看你再看看电脑,然后看看身份证?” 盛春成说:“我又没有坐过飞机,我怎么知道。” “你没坐过我坐过啊,我当然知道,我不光知道这个,还知道其他。” 丁画眉坐了起来,转了个身,坐在那里和盛春成说: “我和你说啊,有人到我们医院,拿着医保卡过来,我都是刷了就行,哪里会去比对,这医保卡,还有拿着家里人的卡来刷的,但是谁管啊。 “这社保就更加了,社保是你交给他钱,不是去他那里领钱,去那里领钱,还要怕你冒领,有哪个傻蛋,会去冒充别人交钱,把钱交到别人户头里去的?就是有这样的傻蛋,那也是你活该,谁管你? “我和你说,社保他们,都是看着你的身份证号,输进去,跳出来的资料没错,名字什么的能对上,就给你办了,要是假身份证,号码输进去,资料就跳不出来,你那个,其他一样的,就照片不一样,有什么关系? “再说,这复印件的照片,本来就和电脑里不一样,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说对不对?” 盛春成听着丁画眉娓娓道来,觉得她分析得有道理,盛春成也坐了起来,两个人面对面看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丁画眉笑完,又是大笑,盛春成问: “怎么了?” “我们两个,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说了半天,还真的以为有人会帮你买社保吗?是不是傻,就在这里自己吓自己了?” 丁画眉说,盛春成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还真是啊,东哥最大的可能,当时也就那么一说,逗着玩,玩过之后也就算了,哪里有人真的会请一个盲人去当军师,他们可是黑社会,有个盲人军师的黑社会,还不被人笑掉大牙,在江湖上都不用混了。 “饿死了,饿死了。” 丁画眉叫道,放松下来之后,两个人这才想到,他们连晚饭都没有吃,丁画眉一叫,盛春成也感觉自己快饿死了。 “我们去庆祝一下吧?”丁画眉说。 “庆祝什么?”盛春成问。 “庆祝我们发现了两个傻蛋啊,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丁画眉笑道。 盛春成说好,我们去庆祝庆祝,盛春成一是被丁画眉一说,真的放松下来,心情愉快,心情愉快的人,怎么能够去下厨房,而不是去外面好好撮它一顿? 074 小区后门 小区后门的昙花庵路,两边都是那种小饭店,盛春成和丁画眉找了一家湘菜馆,进去坐下,两个人点了一个剁椒鱼头,一个小炒肉,一个酸辣鸡杂,再加一个水蒸蛋。 两个人还要了两瓶冰的千岛湖啤酒,面对面坐着吃了起来。 盛春成想到了,和丁画眉说了春妮和春明暑假要来杭城的事。 丁画眉问:“春妮是要来杭城打工吗?” 盛春成愣了一下,问:“她也给你打电话了?” 丁画眉点点头说对,“打了不止一个,我觉得她的想法很对。” “什么意思?”盛春成问。 “能正确地评估自己啊,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就趁早别读了,别再花钱花时间,去拿个什么破高中文凭,什么野鸡大学的文凭了,那种文凭,和废纸没什么区别,不如趁早出来赚钱实在。 “要是真的赚到钱了,那个时候,回过头再去读什么在职本科、在职研究生,再去读个什么emba,拿个硕士也很轻松,我们老板就是,十六岁就挑着担子到处赶集给人拔牙,现在,哈哈,人家也是硕士了,还招了博士,海归。” 盛春成的脸冷了下来,问:“你就是这么想的?” “那当然,我都后悔,没有像春妮这样这么早就能正确评估自己,还去读了那几年破大学,白花时间了。”丁画眉说。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这个工作,人家当初招聘的时候,也是有要求的,要求本科毕业,你要是没有那个破大学的文凭,你现在就只能去工厂打工,或者去这样的小饭店当服务员?” “打工就打工啊,我也没有觉得,我现在的工作,比打工妹强多少,就我那点工作内容,其实一个小学毕业生就可以应付了。”丁画眉说。 “这能一样吗?哪怕是干一样的活,在不同的环境,就会不一样。”盛春成说。 “有什么不一样?” “我和你说,你看到没有,人家什么北大清华的博士生,去考公务员,考上了之后,去单位干什么?是一进去就当领导?当然不是,一进去也是每天扫地,帮老同志端茶倒水,或者填填表格什么的,这些没错,都是一个初中生都能干的事情。 “但人家干着干着,就有机会变成科长、处长和局长,那个时候,初中毕业的,还是在工厂打工,或者当服务员,他们干着一样的活,但在不同的地方,就会有不同的结果,一个有机会,从扫地倒水,到科长处长局长的机会,一个永远都没有机会。 “这就是起点不一样,最后带来的结果,就会大不相同,那些北大清华的博士,他们去参加国考,不是去争扫地端水的机会,而是去争,自己能站到那个起点的机会,起点那里,能站下的人是有限的。” 盛春成说着的时候,就想到了陈姐,他知道陈姐,也肯定是从扫地和端茶倒水这样过来的,但人家走着走着,就走成了官网的最上面那张照片,住到了最顶层的房子里,她就是先努力地抢到了那个起点。 丁画眉看了看盛春成,不响了,她觉得盛春成这话,也有道理,自己当初,不是不想参加国考,而是知道,凭自己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和其他人竞争,争不到盛春成说的那个起点,要是自己真的能进入什么机关单位,丁画眉相信,就那点活,自己未必就干不过人家。 但盛春成说得对,争不到那个起点,自己的命运就改变了,很多的可能性,都被一点一点地掐灭,到这么一个民营的牙科诊所来当一个前台,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 “还有,你看到有些人,去国外奋斗了几年,拿到了金融专业的博士,回国之后,进入了投资银行,又是金融博士,又是投资银行,是不是很高大上? “但你知道,他们进去之后干什么吗?连写报告的资格都没有,每天就是打印和装订文件,干的和打印店的小妹差不多,但他们和打印店的小妹能一样吗?打印店的小妹,干了几年,最了不起的就是变成了老板娘,大多数是从小妹变成了老妹。 “那些人呢,已经是拉着整手提箱的文件,全国各地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了,他们一年赚的钱,都够开十几家打印店了。” 盛春成说起这个,是他在郑老师那里,碰到过她的一个学生,从普林斯顿拿了博士回来,进了上海一家着名的投资银行,她和郑老师抱怨,说自己现在每天干的,就是打印和装订文件的活,觉得自己的书都白读了。 郑老师和她说,你现在就是要先下得了厨房,才有上厅堂的资格,先学会装订文件,才会有起草文件的资格,没什么好抱怨的,你的那些boss,也是这样过来的,不然怎么办?你去坐着喝咖啡,让他们过来装订文件? “然后呢?”丁画眉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盛春成愣住了,问:“什么然后?” “你让春妮不能放弃,一定要考上大学,对吗?” 盛春成点点头。 “她考上了大学,你供养她,对吗?”丁画眉继续问。 “那当然。”盛春成说。 “然后春明也要读高中,也要住校了,也是你供养他,对吗?” 盛春成看了看丁画眉,觉得她话中有话。 “等到春妮读到大四,你会不会让她继续读研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春明肯定也要读大一了,也是你供养他,对吗?” “应该是吧。”盛春成说,“我答应过我爸爸的。” “你答应过你爸爸?你爸爸不是已经不在了吗,你什么时候答应的?” 丁画眉问,盛春成沉默了,是啊,他爸爸已经不在了,他什么时候答应的? 他就是站在爸爸的新坟前,那个时候,他感觉爸爸一直在注视着他,一直在等着他说话,爸爸虽然已经变成了灰,埋在了这山坳里的竹林里,但他一直没有离去,他不放心。 盛春成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在心里和爸爸说,放心吧,爸爸,春妮和春明,我都会照顾好的,妈妈我也会照顾好的。 风吹着竹林,竹林发出了一片沙沙的声响,盛春成感觉到爸爸,放心地点了点头,他终于随着风一起走了。 爸爸走了之后,大伯长长地叹了口气,和他说:“春成,你还是跟我去杭城吧,在这里也不会有出路的。” 丁画眉接着问:“然后你接着供养春明,等到春明大学毕业,那个时候,你家里还有一个妈妈,年纪也大了,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时候,就需要你来照顾她了,对吗?” 盛春成看着丁画眉,沉默着,他觉得丁画眉看上去有些陌生。 刚刚还如胶似漆、生离死别的一对,到了这个时候,变得泾渭分明,一个坐在那边,另外一个,还是坐在这边,他们四目相对,有什么正从他们的中间,慢慢地升腾起来。 075 然后 “然后我呢?”丁画眉问,“盛春成,你想过我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丁画眉看着盛春成,盛春成也看着她,就是在这一刻,盛春成觉得丁画眉从来也没有过的陌生,他心里没有了把握,对丁画眉,他突然就觉得没有了把握。 他伸手想抓住什么,但总也抓不住,它们从他的指缝间、目光里,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熘走了,盛春成甚至都没看清,这到底是什么,只是知道,这是属于他和丁画眉的。 曾经,盛春成对丁画眉很有把握。 春节的时候,盛春成带着丁画眉回家,回去千岛湖那个山坳里,回去他们村里,回去那个已经破败不堪的老房子里。 盛春成把自己要带丁画眉回家的事情,打电话告诉了春妮,春妮和他妈妈说了,妈妈几乎是一拐一拐,每天都在打扫,想把他们那个家,打扫得看上去体面一点。 床上的被褥都拆开来洗了,换上干净的,家里不多的几样旧家具,用抹布和开水擦了一遍又一遍。 但那个家,怎么也不可能体面起来的,墙是土夯墙,地是老的泥灰地,像样一点的家具,也早就被债主们给搬走了,家里唯一的家电,就是一把手电筒,还有一台堂啷堂啷响的电风扇,这个季节也用不到。 他妈妈做了淳安酱,在屋檐下晾晒了腊肉和腊鱼,去山脚买了两只鸡,那个时候,他们家还没有开始养鸡,他妈妈把这两只鸡,就养在房子里面,连院子里都不敢养,怕一个不注意,被村里的两个潦鬼偷去吃了。 鸡养在了房子里,就增加了她搞卫生的难度,春节前的那几天,春成妈妈觉得自己快忙死了,其实也就是这么点活,就这么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家里体面一点,迎接儿子的女朋友。 听说,这个女朋友还是个大学生,春成妈妈几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碰到的每一个人。 没有人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她知道春成没有读完大学,心里一定很委屈,不过好在,儿子争气,自己大学没有毕业,居然要带回一个大学生的女朋友,她哭的抹的,都是高兴的泪,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 盛春成和丁画眉回到家的那天,他妈妈和春妮、春明,都特意穿上了新衣服,他们是整个破败的老家最耀眼的亮点,他妈妈只有一只眼睛,那一只坏的眼睛,眼眶里不时就会流出什么浑浊的液体,让人看着有些恐怖,他妈妈因此,还特意戴上一副墨镜。 大冬天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廉价的墨镜,看上去很是滑稽。 看到丁画眉,他妈妈变得手足无措,丁画眉在桌子边上坐下,他妈妈就赶紧用手,遮挡住桌上的一个破洞,那样子很像是在老师面前涂改作业的学生,她是想用这样的动作,来竭力掩饰家里的破败。 盛春成看着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悲凉,还有一点的骄傲,家里的情况,他早就已经向丁画眉描述过了,他知道丁画眉不会在意,他很有把握。 果然,丁画眉放下背包,挽起袖子就帮助干活和准备晚饭,他妈妈跟着丁画眉,一拐一拐,屋里屋外地走,嘴巴笑得合不拢,倒好像她是来做客的,这里是丁画眉的家。 晚上的时候,丁画眉和他妈妈,还有春妮睡一个房间,盛春成和春明睡在隔壁的房间,已经很晚了,也可能时间并不是很晚,只是山里的晚上,寂静到透明,会让人感觉到很晚,盛春成听到她们在叽叽咕咕地聊天,丁画眉咯咯地笑着。 天上的孤星,从窗口漏了进来,那个晚上,盛春成的心里很坦然,他觉得自己能够看到的这颗星星,爸爸在屋后的竹林里也一定能看到,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和爸爸说,我给你带回了一个好媳妇。 现在,盛春成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把握了,丁画眉咄咄逼人地问着,盛春成只能用沉默抵挡,其实他正在节节败退。 “盛春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应该什么都不去想,什么要求都不应该提?” “是不是应该把我们自己的事情都抛到一边,完全只为别人活着?” “盛春成,别忘了,我比你大两岁,你可以觉得自己还小,对未来可以完全没有规划,但是我不可能,结婚、生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有她的黄金年龄的,再过几年,哈哈,春妮和春明还在读大学,我就是一个高龄产妇了,会不会连奶粉和尿不湿都买不起?” “盛春成,你看着我,我和你说,我从来没有奢望你是个富二代,奢望自己会有大富大贵,我就是希望自己在杭城有个家,有个我们自己的,已经付了首付的房子,你说,我这个要求很过份吗?” 盛春成已经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了,他知道自己虽然无力,但还是要抵抗一下,他说: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买房,没有必要让自己那么狼狈不堪的。” “哦,为什么?”丁画眉看着他,目光里有了一丝讥讽的味道。 盛春成于是,就把那个余大麻子,余首席和自己说的事情,和丁画眉说了。 丁画眉切了一声,笑了起来,她说: “这话你信?人家这是在显摆,装逼,有房的人在抱怨有房子的苦恼,就好像有钱的人,在埋怨不知道钱该怎么花一样,马爸爸还说他对钱没有感觉,这话你信吗?他要是对钱没有感觉,当年还去搞什么翻译社啊?他应该说,自己现在钱太多,多到了已经麻木了。 “来来,我来告诉你盛春成,什么是狼狈不堪的生活,最狼狈不堪的生活就是,大冬天的,你被房东赶了出去,赶到了大街上,身边还跟着你的老婆,老婆的怀里,还抱着你的孩子。” 盛春成不响,沉默了,这一顿饭,接下来,两个人就是在沉默中吃完的。 他们起身结账的时候,各自的杯子里还有半杯啤酒,酒瓶里还有半瓶,它们在互相庆贺着。 桌上的那一个鱼头还是完整的,老板兼厨师走过来看看,纳闷了,这鱼头自己今天蒸坏了?他忍不住用手指抠了一点鱼肉放进嘴里,咂吧两下,没有啊,火候正好啊,怎么回事? 两个人回到家里,盛春成拿起自己包,准备出门,丁画眉终于开口: “你去哪里?” 盛春成瓮声瓮气地说:“去跑步。” 丁画眉不响,她知道,盛春成这是要去滨江,去陪那个杨贵妃锻炼。 盛春成开门走了出去。 076 “叮”地一声 “叮”地一声,接着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有短信到了,你有短信到了。” 盛春成的这部盲人手机,平时很少会有短信,他的客户都知道他是盲人,不会给他发短信,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打他电话,连那些发垃圾广告的,好像都知道这是一个盲人的手机,连垃圾短信都懒得光顾。 盛春成下午,刚去东方润园给兰总和云总她们做了按摩,正在回家的路上,车已经快骑到小区门口了,听到“叮”地一声,盛春成靠边停下,人还是坐在自行车上,只是,一只脚踮在了人行道上。 盛春成拿起自己的手机看看,又惊又喜,惊的是信息居然是社保中心发来的,告诉他,他的社保已经认证成功,首期的费用已经划扣成功,这么说,东哥他们还真的是去给他买了社保,喜的是,看样子没有穿帮,丁画眉说对了,没有人在意身份证复印件上的那张照片。 盛春成重新上路,骑到小区大门口,往左拐了一下,去了丁画眉那里,丁画眉看到盛春成进来,心里还有些疑惑,他们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怎么说话了,上了床,也是各自把身体转向一侧,自己睡自己的。 盛春成走过来,把短信给她看,丁画眉看了,眉毛一挑,嘻嘻地笑了起来,叫道: “太棒了,盛春成,这下,你也是有单位的人了。” 盛春成还是疑虑:“可他们是黑社会……” “那有什么,你就不能成为打入敌人内部的好同志?”丁画眉说,“他们都叫你军师,你这个军师,就不能把他们往好的方向带?再说,他们就是想拉你去打架砍人,你一个瞎子,看得到吗?” 盛春成一想有道理,嘿嘿地笑着。 盛春成抬头看了一眼,一把从丁画眉手里,抢过自己的手机,放了起来,他看到丁画眉他们院长,正从走廊里出来,他不是怕他,而是怕他见到他的盲人手机,毕竟做贼心虚。 院长从他们面前过去,只是看了一眼他们,面无表情。 等他过去之后,盛春成和丁画眉说,那我走了,我去菜场买菜,你想吃什么。 丁画眉噘了噘嘴,愠怒地说,我想吃猪头,你买个猪头回家吧。 盛春成大笑,他说:“好,我就去买个猪头,对了,我让大伯也去家里吃饭。” 丁画眉说好好,你走吧。 从丁画眉他们诊所出来,盛春成去了边上的盲人按摩店,大伯正在为一位客户服务,盛春成和大伯说了一声,让他下班去家里吃饭,大伯问: “有什么好事?” 盛春成嘿嘿地笑着,说你来就是,大伯说好。 出了盲人按摩店,盛春成刚刚骑来的自行车,已经被人骑走了,盛春成想了想,反正菜场离这里不远,还是走过去吧。 走到了前面僻静处,盛春成停了下来,他拿出盲人手机,给东哥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一通,东哥问: “介个喔?” 盛春成和东哥说,自己刚刚接到社保中心的短信了,东哥,谢谢你。 东哥那里很忙,背景闹哄哄的,他说了一句“表,表背嘞,就噶(别啰嗦,就这样)”,就把电话给挂了。 “就噶,就噶。” 盛春成对着已经是忙音的手机,学说了两句杭城话,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盛春成刚想把手机收好,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那个已经好久没有给他打电话的方总,盛春成赶紧接了起来。 方总约他,第二天下午去给老万按摩,她和盛春成说,万总这几天早上醒来,右脚的脚踝那里总是有些浮肿,也不痛,不知道怎么回事,盛师傅你帮忙处理一下。 盛春成说好,我知道了,方总。 第二天下午,盛春成还是去了华晨银座酒店的大堂,在沙发上坐着,进来接他出去的还是司机老黄,盛春成上了车,看到那个戴着墨镜的方总,端坐在副驾驶座上,两个人还是和往常一样,好像谁也没有见到谁。 车子启动,盛春成坐在后排,透过墨镜,一路仔细观察着,想从老黄和这个方总身上,看出什么端倪,这两个人,老黄的身份和地位不高,但在万汇国际,应该也是直接和高层接触的人,而这个方总,就更加了,可以说是直接的利害关系人,他可是那个女方总的弟弟。 但盛春成从他们的脸上和举止之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没有看出郑教授口中,那种火星撞地球之后,外溢出来的效果。 车到了万汇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还是和以前一样,老黄在电梯厅门口,放方总和盛春成下来,他自己开着车就消失不见。 盛春成跟着方总上楼,电梯门打开,门口的小妹还是原来的,看到他们,还是和往常一样地笑着,方总领着盛春成朝老万的办公室走,经过秘书办公室的时候,盛春成看到里面坐着的那个方秘书,头也没抬,低着头在键盘上打着什么。 经过女方总办公室的时候,门开着,里面没有人,两个人走到老万的办公室门口停下,方总在门上敲了敲,里面传来女方总的声音,“进来”。 跟着方总进去,盛春成看到,老万坐在大班桌后面,女方总还是坐在沙发上。 这一次,老万的办公室里没有人。 戴墨镜的方总转身出去,方总也站起来,和老万说,那你们进去吧,她说着就朝门口走去,还没有走到门口,门推开了,一个女孩子进来,朝方总笑笑,还用她们家乡话说了什么,盛春成没有听清,应该是叫了一声姐吧。 进了里面房间,一切还是和原来一样,盛春成换好衣服,坐在那里等,远远地看着那个女孩,带着老万进了浴缸,又进了蒸房,等到他们最后从淋浴间出来的时候,女孩边走边和盛春成说: “盛师傅,好了。” 盛春成站了起来,女孩替站成“大”字的老万擦干身子,换上拖鞋,扶着他走到按摩床前,躺下来,女孩背转过身,脱掉了泳衣,这次盛春成看清楚了,女孩给自己擦身,用的居然是刚刚给老万擦过身子的浴巾,这也太偷懒了吧,还是太不讲究? 整个按摩的过程,老万始终一声不吭,盛春成看到,老万右脚的脚踝确实有点肿,盛春成问,你这是很久没有散步了吧?老万没有吭声,盛春成接着说,还是需要每天散散步,老万哼了一声。 按摩结束,还是老黄和方总送盛春成回去,盛春成努力地搜寻,还是没有从他们身上搜到什么蛛丝马迹,这让盛春成有些失望。 就好像是听说有什么地方马戏团在表演,你一帖兴头地赶过去,结果发现,那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什么马戏团。 不对不对,还是有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盛春成想到了,要是没有,这个方总,就不会隔这么长时间才给自己打电话,在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可能已经是平息了的风暴。 就像自己和丁画眉,前几天明明在进行着冷战,但因为昨天的一个短信,一切又恢复如初,两个人今天谁也没有再说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盛春成知道,某种变化已经发生了。 077 周日的下午 周日的下午,盛春成比以往更着急地赶去了郑教授那里,他要去和郑教授说说自己前一天去万汇国际的情况,还要说说,那个“叹章头”引发的后续的一切。 盛春成想象得出来,老太太听说东哥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去催收,一定会哈哈大笑,她对今天的几个话题,一定都很感兴趣。 盛春成到了郑教授那里,果然,郑教授听说那个方总,又给盛春成打了电话,盛春成已经去过万汇国际,老太太急急忙忙问,怎么样怎么样?小子,快把你去那里的情况,都和我说说。 “没有什么情况,一切和原来一样,我还想看到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和原来一模一样,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盛春成说着,就把自己去万汇国际的整个过程,和老太太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郑教授听完,感叹了一声: “还真是茶壶里的风暴啊!” “什么意思?”盛春成问。 “就是所有的一切,都在茶壶里面发生,你外面看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变化,茶壶还是茶壶,还很平静,也对,毕竟是上市公司,要是太难看,影响的可是股价,实实在在的利益。 “不管是老万还是万建刚,还有那个方总,在这点上,他们是一致的,都不愿意看到万汇国际的股价暴跌,再大的风暴,也必须让它只是茶壶里的风暴,必须让外人看到,茶壶还在,万汇国际还好好地在那里。” 盛春成挠了挠头,他说:“我知道的茶壶中的风暴,怎么解释和你不一样啊?” 郑教授笑道:“喔吆,你还知道这个,不错,比我的一些学生都强,你知道的,是不是小题大作,茶壶里的风暴外溢,造成桌子、桌布等等都一塌湖涂。” 盛春成说对,不是吗? “对,但为什么就不能是我这个解释?”郑教授反问,“我这个说法,是不是很形象,也很贴切?” “强词夺理。”盛春成滴咕了一声,“不过也对,你这个,可以说是‘茶壶里的风暴’新说。” 郑教授大笑:“不错啊,小子,这个还真的可以有,我可以偷你这个点子,去我的微博,把经济学中的很多说法,来一个新说。对了,小子,你说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和我说,还有什么事?” 盛春成接着就和郑教授,说了自己怎么在和东哥喝酒的时候,说了“叹章头”,自己说了也就说了,没想到东哥听进去了,还想出了一个用艾滋病患者去催收的办法,效果还很明显。 果然,又和盛春成预料到的一样,老太太听完乐不可支,她笑着说: “对了,对了,小子,这个可不可以算是‘叹章头’新说?” 盛春成笑了:“这个还真可以。” 老太太接着感慨:“还是劳动人民有智慧啊!” 盛春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劳动人民,人家可是黑社会。” “黑社会怎么了?黑社会也是劳动人民,不信你去把所有黑社会的底细盘查一下,我敢保证,他们百分之九十以上,出生于社会底层。” 这个不需要查,盛春成认,就是东哥,不也是出生于社会底层,父亲是退休的锻工,母亲和卖鱼的私奔了,至今下落不明,东哥小时候,那个锻工的老爸,最大的爱好就是把他当铁打,这样的人,你要是说他不是社会底层,还有什么是底层。 郑教授继续说:“你不要用固定的眼光去看人,人在这个社会的角色,都是动态的,会变化的,你知道中国红十字会的主要创建人是谁?杜月笙,没错,就是那个上海滩的大流氓,他在抗战的时候,出钱出力,帮助铲除汉奸,也做了不少的好事。 “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和你说,在当时很多码头扛大包的码头工人,纱厂的纺织工人眼里,可是个大好人,他们被人欺负了,无钱无势,可以说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去找杜月笙,他要是听不下去,觉得这事太欺负人,他会替他们出头。 “青帮也好,洪门也好,袍哥也好,为什么在民间的势力一直很大,说句不合时宜的话,他们才是老百姓自己的组织,不要以为他们都是十恶不赦的,可以说,就是黑社会,现在也退化了,像现在这些欺辱弱小,专门找底层人茬的黑社会,连当年的青洪帮都看不下去。” 盛春成接着和郑教授说了自己被买社保,还被东哥他们当作了军师的事情,老太太更是乐坏了,她坐直了身子,笑道: “不行了不行了,小子你先停停,让我先笑一阵。” 老太太哈哈大笑,盛春成垂着双手,也嘿嘿地笑着,老太太乐够了,回过头来看了看盛春成,说: “不错啊,小子,没想到你现在也被人豢养了。” 盛春成骂道:“真够难听的,还豢养。” 老太太继续乐着:“喔吆,小子,还不干了,豢养有什么难听的,你以为谁都是有资格被人豢养的,你去大街上问问,有多少人,有人会帮他买社保的,不错了,小子,有价值才有人豢养,你和美国总统一个级别了,都是被豢养的。” 盛春成也乐了,问:“美国总统还被豢养?你在说什么呢?” “怎么,你还真的以为,那是世界上权力最大的人?”郑教授说,“我和你说,真正能决定美国政策的,可不是美国总统。” “那是谁?” “财阀和军工复合体。”郑教授说,“知道美国为什么一直不消停,对外发生战争吗?就是因为军工复合体在主导美国的政策,这个可不是我说的,而是艾森豪威尔当年的警告。 “不停地对外发动战争,才最符合军工复合体的利益,就像现在,美国在阿富汗,一年花费几千亿美金,谁得的大头,当然是军工复合体。 “美国人以反恐的名义进入阿富汗,本拉登早就死了,阿富汗战争,也早就该结束了,为什么不结束,很简单,没有战争的世界,不符合军工复合体的利益。什么时候阿富汗战争才会结束?那就是等他们准备好,可以在另外一个地方开辟战场的时候。 “相信我,只要美国宣布从阿富汗撤军,阿富汗战争一结束,那个时候,肯定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马上要掀开另一场战争的时候,战争的机器永远不停下来,才是最符合军工复合体的利益,这就是当年艾森豪威尔警告美国人,军工复合体的危害。” 078 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是小马,小马进门就问:“郑老师,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啊?” “打不通吗,不可能啊,我的手机在充电。”郑教授说。 小马走过来,看到郑教授的手机躺在茶几上,确实插着充电线,她拿起手机,充电线的另一头却随即掉在地上,原来那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电源插座上滑脱了,郑教授一直以为自己的手机在充电,其实手机早就没有电。 郑教授和小马两个大笑,盛春成看着,也差点笑出声来,郑教授说: “喔吆,我说今天怎么这么清静。” 小马学嘴:“喔吆,我说怎么,郑老师的电话还有关机的时候。” 两个人又大笑起来,笑完,郑教授问小马有什么事,小马和郑教授说,周一,也就是明天下午,学院里想搞一个座谈会,欢迎几位新来的同事,院长希望郑教授也能出席。 “怎么?还要让我去,不怕我给学院,带出更多的反贼?”郑教授问。 小马笑着摇摇头说,不怕。 “对了,韩总的视频上网了,学院里有什么反应?那几个老大,是不是又在骂我老太婆嘴臭了?”郑教授问。 “真的没有。”小马说,“他们还在问,有没有第二季,对了,韩总也让我问问你,可不可以再来采访一次你。” “不可能啊,他们现在已经修炼到这么大度了?” 郑教授纳闷了,她看着小马,小马也看着她,郑教授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大声叫道: “这几个滑头,我明白了,是不是有一些话,他们憋在心里,其实也很想说,但又怕得罪人,又怕不够正能量,闭嘴不说,就想借我老太婆人头一用?” 小马嘻嘻地笑着,盛春成也跟着笑。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小马问郑教授,也问盛春成。 郑教授说,我和小子在瞎聊。 盛春成笑道:“我在听郑老师的反美言论。” “谁说我反美,我可不反美。”郑教授一听盛春成这话,马上反驳:“我的女儿和女婿,都是美国人,我还是两个美国小孩的grandmother,我怎么可能会反美?小子你不能贴我这样的标签,就像有些群氓,贴我精美的标签一样。 “我希望美国好,当然也希望中国好,我支持中美友好,太平洋两边的这两个大国,要是不能和平共处,那世界才会大乱,那些正能量代表,天天在散播仇美的言论,却把自己的家人,送去了美国,那才是居心叵测,我不做这样的人,我表里如一。 “我希望美国好,并不意味着我不能指出它的毛病,我说的都是事实,就像我在国内,也一样改不了嘴臭,批评是为了进步,但要因此,有群氓送给我什么汉奸的帽子,对不起,我奉还,要想批评我不爱国,你还不够格。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网上的这些正能量代表,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话掐头去尾,或者脱离说话者当时的语境,还有那些群氓,自己从来不会去认真思考问题,也不会去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看到一个标题就高潮,就开始表演自己的胡说八道。 “这样的正能量代表和群氓,我和你们说,不光中国有,到了大洋的彼岸,在美国也大把,我们这里是世界震惊了,到了美国,那就是美国最伟大,喔吆,我每天看,看福克斯电视,那里面的那些嘉宾,比我们的正能量代表好不了多少,完全是一派胡言。 “其中有几个,我还认识,私下里打过交道,还有过深谈,给我的印象,他们好像不是这样的,但一上电视,表演欲起来,就开始胡说八道,我看得瞠目结舌,还有那些观众和网民,和我们的群氓不遑多让,他们的各种仇恨言论,和三k党差不多。 “不管是美国还是中国,如果理性的声音缺失,舆论就会被这些货引领,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郑教授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动,盛春成和小马都有些诧异,小马问: “刚刚郑老师说什么了?” 盛春成不敢吱声,郑教授说: “我刚刚在和小子说,美国总统是军工复合体豢养的,这话有错吗?当然没错,在美国,不仅总统是军工复合体豢养的,那些议员也是,智库也是,你们以为美国是一个自由的社会,但那个自由,只是表象,是被漂白的,他们所有的人都被洗过脑,他们叫价值观。 “被洗脑过后的思想,你还能叫自由的思想?它的根子里就充满了偏见,对其他文化,对其他思想的偏见,只要你的观点和他不一样,在他的眼里,你就是异端,你去看看我说的像和纽时那样的媒体,那些嘉宾和评论者,他们会去倾听和他不同的意见吗?根本就不可能。 “对他们来说,大声地表示自己的意见,让你的声音消失,或者有选择性地,和我们的正能量代表们一样,把你的意见掐头去尾,断章取义,变得很滑稽,以此来印证他们自己的正确,这种被包装过后的自由,根本就不是自由。” “在美国国内,洗脑靠各种各样的智库和媒体,现在的媒体还有客观的吗?媒体现在都已经是老板的传声筒了,关于香港和新疆,美国的媒体,澳洲的媒体,英国的媒体,简称盎撒媒体,都是盎格鲁撒克逊人嘛,五眼联盟嘛,为什么这么一致? “叫的最凶的那几家,背后都是一个老板,那就是默多克,你们看到其中的一致性了吗?默多克以前一直想让他的媒体版图,扩充到中国,那个时候,他手下的媒体,对中国多么谦谦有礼,从知道自己的这一目标不可能达成之后,他对中国就有一种刻骨的仇视。 “和他的华人老婆离婚之后,这种仇视就更明显了,他可是懂王的好朋友,看到没有,还有一个例子是脸书,扎克伯格自己很得意,说脸书改变中东,他也一样,曾经很想进入中国,知道不可能之后,脸书每年在删除的大量的账号,都是翻墙出去的中国人的。 “你去脸书上看看,有关香港,有关新疆,只要和他们的观点不一样的,他们就会以各种的理由,把你的账号封了,他们只会有选择性地,让一些中文在脸书上出现。 “媒体和智库,后面的金主是财阀和军工复合体,他们就是利用这两只手,从学校开始,对所有人进行洗脑,这个不是我危言耸听,就是在香港,你们知道那个美国文化代表处干了什么?香港中小学的课本,都是他们提供的,那个时候,出现那么多的星条旗,不奇怪了吧? “他们到了国外,靠什么洗别国人的脑袋?那就是ngo,什么民主基金会,文化遗产基金会之类,中亚也好、中东也好、南美也好,你们看哪里动荡,哪里肯定会有大量的ngo。 “像哈萨克斯坦,我敢肯定他们最近会有一波的动荡,喔吆,吓死人了,现在已经有一万多家ngo组织,进入了哈萨克斯坦,那地方要不乱才怪。 “这些ngo,你深挖下去,后面出钱的都是五角大楼和中央情报局,就是这样,他们在国内靠智库和媒体,国外靠ngo,背后是军工复合体和财阀,就是这样的一条链,这个是不会错的。” 079 萨特之后 “萨特之后,这个世界就没有真正的公共知识分子了,这话是不错的,已经没有知识分子能够经受得住诱惑,‘拒绝来自官方的一切奖赏’,包括来自财阀的,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没有了独立的人格,何来学术的独立和言论的独立,这个是在全世界泛滥的现象,这个一方面是威权的钳制,还有人自我的矮化,像我上次说的,捆绑了太多的利益之后,该发声的人瞻前顾后,不敢发声了。 “还有那些群氓,就更加了,他们不仅自己不思考问题,只会人云亦云地自嗨,还容不得别人说真话,一看到真话,就好像看到了洪水勐兽,赶紧给人贴标签。 “再有一个,也是我上次说的,那就是这个世界,各行各业都充斥着大量的投机分子,中外都一样,结果就是劣币驱逐良币,把到处都搞得乌烟瘴气。” “经济学家呢?就没有独立的,真正的经济学家了吗?”小马打断了郑教授的话,问。 郑教授哈地一声:“经济学家,喔吆,经济学家也都是被豢养的。” “你也是?”小马嘻嘻笑着。 “我当然是,我不算什么经济学家,但我还就是被豢养的,我又不卖茶叶蛋,又不摆馄饨摊,一辈子也就动动笔,动动嘴皮子,每个月拿着那么高的工资,还住着这么好的房子,我不是被豢养的是什么,不同的是,西方的那些搞经济理论的是被财阀豢养的。 “我们呢?喔吆,是被国家豢养的,被豢养的,就必须对他的赡养人负责,这个我拎得很灵清,所以放心,吃饭砸锅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干,老太婆嘴再臭,也是一片好心,希望这个国家更好,不然,我就换赡养人了。” 郑教授说着,小马和盛春成都笑了起来,小马说: “新鲜。” “新鲜是吧?那我和你说点不新鲜的,来来,小子,不要停,我们边做边说,说完了,老太婆我要养养精神,今天我们就抓小马这个壮丁,晚饭你负责做。” 郑教授说着,脑袋就往沙发上一靠,小马笑道:“好啊,我还正愁没地方吃晚饭。” 郑教授的头竖了起来,盯着小马看,看得小马心里都起毛了,她问:“怎么了?” “你混得是不是有点惨,看看,长得就像一朵花,还是女博士,怎么,就连一个马弁也没有?星期天都没有一个前后跑腿,兼带请吃饭的?” 小马的脸刷地红了,嗔道:“哎呀,郑老师!” 郑教授大笑,头重新往后一仰说:“好好,我知道你是眼界高,在待价而沽,不过小马,我可提醒你,你是学经济学的,要有能力把自己推销出去,应该知道什么叫逢高出清,别把自己砸在手里。” “你你你……”小马脸憋红了。 郑教授大笑,招呼盛春成:“喔吆,有人不好意思,我心里可痛快了,来来,小子,我们开始。” 小马瞪着郑教授,鼻子和嘴唇朝一起努着,做出愤怒的表情,郑教授眼角的余光瞟到了,心里偷着乐,却不理她,小马接着嘻嘻笑了起来,说: “郑老师,我来给你按摩吧?” “少来,我情愿死在小子的手里,也不想死在你小马的手里,我又不是武大郎。” “小气!”小马骂了一声。 盛春成看着这一老一少在斗嘴,一边笑着,一边开始给郑教授做头部按摩。 郑教授开始正经了起来,和小马说:“我们继续前面的话题,小马,你知道芝加哥学派吧?” “当然。”小马说,“就是富兰克·奈特、米尔顿·弗里德曼、罗纳德·科斯、加里·贝克尔和拉尔斯·彼得·汉森那一路,光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就有十几位,可以说是美国最主流的经济学派。” “没错,也是给美国自由市场和自由经济政策下指导棋的。”郑教授说,“芝加哥经济学派不仅在经济学领域,它的影响还扩及到政治学、法学、历史学和社会学领域,叫经济学帝国主义,可以说是美国国家意识形态,他们的经济和各项政策的主要构成。 “你知道芝加哥学派是怎么形成的吗?当时,芝加哥大学,用几倍于其他学校的薪水,网罗了全美国的一批精英,芝加哥大学是洛克菲勒创建的,后面的金主就是洛克菲勒集团,不差钱,他们网罗这一大批的经济学精英来干什么?就是来做命题作文的。 “芝加哥学派的主要理论,说穿了就是强调个人自由和市场自由,强调完全的市场竞争在经济活动中的必要和主导作用,澹化国家计划,澹化国家在资源配置和收入分配中的角色,把一切交给市场,弗里德曼的着重点,就是在反对凯恩斯主义倡导的国家对经济活动的干预。 “芝加哥学派人才济济,声势浩大,他们的理论,又透过媒体和智库,向全美国传播,一时之间,成为了美国的主流经济学派。 “当他们的这些主张成为国家的经济政策时,想想对谁最有利,当然是对洛克菲勒这样的大财阀,这也是他们当初为什么要煞费苦心,搜罗全国的精英,来做一道命题作文的原因。 “你觉得,这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经济学家们,这些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得主,他们不是被豢养的吗?不要以为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的就是绅士,其实皮扒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这些自由主义的经济学家,并没有比前苏联时期计划经济的经济学家们高贵多少。 “可悲的是,我们国家,现在还有一些人被他们迷惑,把他们的理论奉为圭臬,要来个拿来主义,这不是食洋不化是什么?” “郑老师,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小马和郑教授说。 “什么问题?”郑教授问。 “我不能听你说太多的话,听太多了,让我觉得,我原来的学都白上了。”小马苦着脸说。 郑教授大笑,她说:“是不是让你的偶像们,一个个都跌下了神坛,跌到地上摔个粉碎,发现他们原来也是泥塑的?” “不听,不听。”小马看了看手表,站起来叫道,“我还是去做晚饭吧。” “对,你已经上得了厅堂了,现在就是要让自己下得了厨房,这对你……” 小马没等郑教授说完,就朝她做了一个鬼脸,跑去了厨房。 080 按摩完头部和肩膀 按摩完头部和肩膀,盛春成接着给郑教授按摩腰部,郑教授转过身去,抓了一个靠垫放在沙发的扶手上,上身趴在靠垫上。 郑教授和盛春成交待:“小子,用点力气,别出工不出力。” 但当盛春成手上稍一用劲,她又喔吆喔吆地叫了起来,骂道:“你下的是什么黑手,你以为你真的是黑社会?!” 说到了黑社会,郑教授又想起盛春成被买社保的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盛春成住了手,恼道: “你还要不要按?” “要,要。”郑教授笑道,“我是实在忍不住啊,小子,还真的有什么黑社会,叫你一个盲人当军师的,你能教他们什么?” “我怎么知道。”盛春成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害的。” “喔吆,喔吆,小子,这话没道理了啊,怎么会是我害你的?” “你要是不和我说那个什么‘叹章头’,我就不会去和他说,我不说,就没这个事了。” “喔吆,听听,倒好像人家帮你买了社保,还是赚你便宜似的,小子,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啊。”郑教授说。 盛春成回答:“不是你自己前面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我现在也吃了人家了,也拿了人家了,我怎么办?一直白当这个军师?” “那就好好地当你的军师,帮他们出谋划策,你还是有这个潜质的,那个东哥没看错你。” “我能教他们什么?教他们盲人按摩?” 盛春成说到按摩的时候,手上故意加了点劲,郑教授“喔吆”一声大叫起来,她这一声叫得太大声,小马都听到了,她甩着手上的水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他们两个坐在沙发上按摩,小马笑笑,又走了回去。 盛春成想到了,他笑道:“要么这样吧,郑老师,我当他们的军师,你再当我的军师,你和我说,我再去和他们说。” “喔吆,小子,你还赖上我了?” “那当然,‘叹章头’就是你和我说的,源头就在这里,你当然要负责。”盛春成笑道。 “喔吆,喔吆,小子,你还讲不讲道理?”郑教授问。 “不讲。” 盛春成说:“不是你说的吗,真正要是有本事,你就在老宗还在踩三轮车送棒冰的时候,就跑去告诉他娃哈哈应该怎么做,马云还在搞翻译社的时候,就去和他说怎么做阿里巴巴,现在就是这样的时候,东哥他们什么都没有,催收估计也干不了多久,需要转型。 “郑老师,这个时候,正好是你出山的最好时机,是真正显示你实力的时刻。” “厉害啊,小子!”郑教授大笑,“这高帽子戴的,你还真是滴水不漏,那个什么东哥说的没错,你眼睛看不到,比看得到的人心里都清楚,和你说话,看样子要小心了,不然会一个个给你抓到把柄。” 盛春成笑道:“那你就教教我啊。” “我能教你什么,前面我还说过一句话,你记不记得,我又没卖过茶叶蛋,也没有摆过馄饨摊,只会动动嘴皮子,对了,要么你让那个东哥,去写篇博士论文,我来帮他指导指导。”老太太说完大笑。 盛春成也笑道:“让他写‘叹章头’新说的论文?” 两个人说了笑,笑了说,等到盛春成给郑教授按摩完毕,小马那边的饭菜还没有做好,郑教授走到厨房门口看看,问要不要帮忙,小马说不用了,郑老师,你还是去当你的军师吧,说完大笑。 原来盛春成和郑教授说的话,小马在厨房里,也听到了一半。 郑教授回去,在沙发上坐下,她和盛春成说,我虽然没有实际做过什么企业,但知道,这所有地方的经济,发展还是有一定的规律的,甲走过的路,乙跟着肯定会走,而且,基本不会有大的偏差。 “什么意思?”盛春成问。 “现在国内,这样的机会不多了,但在国外,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因为我们国家,相对于很多发展中国家来说,我们的发展,和他们还是有差距的,也就是说,我们前几年走过的路,这些国家也一定会跟着走。 “比如,你去中南亚、还有非洲、南美洲那些国家,要是看到他们城市里的出租车还很不发达,你去成立一个出租车公司,就是抢到了先机,以后这块肯定会成为香饽饽,要是他们的城市,房地产还不是很发达,你就去买地造房子,也能抢到先机。” 郑教授说着,盛春成点点头,问:“你是说,让东哥他们也去国外发展?” “去国外当黑社会,唐山大兄?” 郑教授反问,盛春成愣了一下,再反问: “那让他们去干什么?” “我说的只是一个思路,你要沿着这个思路想下去。”郑教授说,“我想起来了,真的要说,有一件事情其实可以做。” “什么事?”盛春成问。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国家改革开放初期,那个时候,每个城市,都会有从国外的旧服装进来,赶时髦的小伙子小姑娘,还很喜欢去买这些旧服装。 “现在,我们国内,其实也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候,大家的衣服,不是破了才去买新的,而是穿过几次,不想穿了就扔了,我听说有些人,新衣服买回来,穿都没穿,就放在柜子里,过一段时间就扔了。 “不是有些小区,我们的教工宿舍那边就有,摆上了收旧衣服的柜子,还很受大家欢迎,原来是没地方扔,现在把自己的旧衣服,都扔去了那里,我有次路过看到他们在装运,那里面的衣服,都是很好的。 “这个,其实就是一个商机,去收这些衣服,收上来后,找一个地方,把这些衣服清洗清洗,消消毒,重新包装一下,收衣服不用钱,清洗消毒包装什么的,也化不了多少钱,然后把这些衣服,出口到那些欠发达国家去,肯定能赚不少的钱。” “做出口啊?”盛春成为难了,“做出口的话,要懂外语吧,东哥他们连认中文都费劲,那里会说什么外语。” “喔吆,不会不知道资源配置啊,现在做生意,要是都做你自己懂的东西,能做什么,你是懂王,能懂那么多?把各种资源配置起来,就是生意的组合,懂了吗?” “怎么组合?”盛春成问。 “那个东哥他们,收衣服没有问题吧?” “这个没有问题。”盛春成说,“包括找人清洗消毒包装这些,都没有问题。” 郑教授说:“让他们到义乌去找,义乌哪里来的人都有,巴基斯坦的、阿富汗的、尼泊尔的、阿拉伯人、黑人、印度人等等,什么国家的生意人在义乌都能找到。 “东哥他们不懂人家国家的语言,这些人懂啊,他们也懂中文,一般的沟通没有问题,他们连出口的通道和环节都清楚,还知道这些旧衣服发回去,应该怎么卖,只要他们双方合作,这些旧衣服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向亚非拉了。” 081 走到计量大学大门口 走到计量大学大门口,钟欣欣已经到了,这一次,郑教授认识了钟欣欣的车,她带着盛春成,直接就朝钟欣欣的车走去,钟欣欣看到,这次不能再装睡着了,赶紧从车上下来,站在车门边,人陡然紧张起来。 等到他们走近,郑教授笑眯眯地看着钟欣欣,钟欣欣脸红了,叫了一声“奶奶好”。 郑教授大笑,她说:“你叫他爸爸,叫我奶奶,好好,我们这就是祖孙三代,齐了。” 钟欣欣连脖子都红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郑教授说:“好了,我把你爸爸交给你了。” 说着,她大笑着转身走了。 钟欣欣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才醒悟过来应该上车,牵着盛春成去副驾座,送上了车。 启动车子往市区开,钟欣欣手拍着方向盘,嗷嗷地叫着,盛春成骂: “发什么神经?” “不是,不是,爸爸,那个老太太。”钟欣欣急道。 盛春成心里暗笑,你才知道啊,就这两下就受不了了?人家小马,一个女博士,都招架不住。 盛春成笑道:“活该,谁让你叫我爸爸的。” 车去滨江,要经过九堡这里江边的漫步道,这里更近,盛春成可以带着钟欣欣在这里跑步,但他不敢,这里可是他作为一个正常人活动的区域,是他的隐秘世界,他不能带钟欣欣进去,还是绕远路,去滨江的绿道。 现在在滨江绿道,一个胖妞领着一个盲人,或者说一个盲人领着一个胖妞在跑步,很多人都看到过,用那些烂记者们烂大街的话,已经变成了这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很多也在这里运动的人,看到他们过来,会自觉地给他们让出空间。 要不是今晚是他们约定的锻炼时间,盛春成要到这里来陪钟欣欣跑步,盛春成说不定就去找东哥了,去告诉他郑教授和他说的事。 自己吃了东哥的老酒,又被他买了社保,盛春成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安,是那种无功受禄的不安,现在好了,自己总算是有什么和他们说了,可以交差,也不枉他们叫他军师。 两个人跑累了,在江边坐下,盛春成问钟欣欣:“你爸妈现在好吗?” “好,他们老提起你。” “提我干嘛?” 钟欣欣沉默了,过了一会,她说:“说你好还不行啊,你这个人。” 盛春成笑道:“行行行,可以可以,我觉得你爸妈也挺好的,挺实在的那种人,不像有一些暴发户。” “我爸妈可不是暴发户,他们是从三四个人的小厂,一台拉丝机做起的,我读幼儿园和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家里还没有什么钱。” “拉丝机是干什么用的?” “就是把圆的那种钢筋,拉成方的杆子,给那些做螺丝刀的工厂加工的,很多螺丝刀的杆子,不是方的嘛。”钟欣欣说,盛春成明白了。 “很脏很累,那个时候,我妈妈每天连指甲缝都是黑的油垢,我都不肯和她一起牵着手上街。”钟欣欣说。 “你知道他们累就可以,对了,上次你妈和我说,你现在很懂事,经常会打电话回去,知道问他们辛苦不辛苦。” “我又不是傻子,当然一直都知道,我就是,就是……”钟欣欣说不下去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种,盛春成去了清吟巷,东哥他们知道盛春成有事情和他们说,一大帮人,一早就赶到了这里,有两个小弟,特意在楼下等他,看到出租车到了,就过来叫着军师军师,把他弄下了车,接着弄上楼。 他们是好心,但盛春成觉得自己被一左一右两个人夹着上楼,别手别脚的,在楼梯上差点摔去,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拄着盲人手杖上去方便,但他们不管,盛春成差点摔去,两个人就把他拎了起来,几乎是拎着上楼。 盛春成心想,他们以前追债,去拎那些欠债的,大概也是这样,看样子今天自己这个军师,和那些欠债人享受到了同等待遇。 三个人到了楼上,东哥赶快请盛春成坐下,盛春成坐下来,把事情和他们说了,几个人一听就笑了起来,东哥叫着: “条儿,条儿,熬烧。” 那个被叫条儿的,嘿嘿笑着。 条儿的年纪和东哥差不多,东哥被送去工读学校的时候,他也从学校辍学,每天在龙翔桥一带混,干的就是这卖旧衣服的事情。 那个时候,旧衣服从椒江那边一编织袋一编织袋走私过来,最好卖的就是日本的旧大衣,这些衣服,在龙翔桥的正式摊位上不能卖,都藏在龙翔桥周围那些小巷子的民宅里。 条儿干的事情,就是整天在龙翔桥服装市场转,看到有小姑娘,或者那种情侣,就走过去,悄悄地问: “大衣要不要?” 那个时候,龙翔桥的旧衣服是卖出了名气的,有很多人,就是慕名来找旧衣服的,对方说要,条儿就在前面带路,领着他们在小巷里七拐八拐,转到一幢二层的老房子前,上了楼,走到一间门口敲敲门,自报家门说了声“条儿”。 门打开了,房间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四周的墙上,密密麻麻挂着一件件的大衣,靠墙的地板上,还一摞摞地堆着各种款式的旧大衣,你要是在这家没有看到喜欢的,条儿就会带你去下一家,最后,总有一款是适合你的。 盛春成一说这个事情,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东哥说: “条儿,你还卖,卖过旧大衣,你卖比儿子就不知道,个毛这个还是可以赚钞,钞票的,是不是那个推理学说的,知,知道就是力量?” 那天,更正东哥说是知识就是力量的,就是这个条儿,条儿嘿嘿笑着: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就是力量。” 老头在里面听到盛春成来了,嗷嗷叫,盛春成站起来,和东哥说,我进去给叔叔做。 这一次,东哥没有制止他,也没有吼里面的老头,任由盛春成进去里面,他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这做生意,也和打架一样的,哪里有人家都打上门了,你还说,等等,我们明天再打,生意也一样,找上门,就必须马上动手去做。 盛春成在里面给老头按摩,外面,东哥已经在安排,哪两个人去一个个小区里,和物业商量装那种收衣服的柜子,要是已经有柜子的,就把那些人赶走,要么让他们把柜子卖给他们。 谁谁谁去义乌,谁谁谁去找可以做洗衣房的地方。 082 等到 等到盛春成给老头按摩好,也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东哥他们,还是叫了一堆的饭菜,东哥叫盛春成坐下吃,条儿要给盛春成倒酒,盛春成说不行不行,我今天真的不能喝,下午还有客人,要工作,不能一身酒气去客人那里。 东哥说那就别喝,转头骂那几个人,你们也别喝,下午不是都要去干活吗,学学军师,干活就要有个干活的样子。 条儿他们,已经在杯里倒了酒,听到这话,又拿起杯子,把杯里的酒从瓶口倒回去。 东哥和他们说:“推理学就是这样说,我们,我们以前,做的都是无本生意,土方也好,砂石料也,也好,都不要我们投一毛的钞,钞票,放那,那个高利贷,用的也是别,别人的钱……” 条儿说:“要债和催收,也是无本的生意。” “对,对,推理学就是这样说,现在不,不一样,做柜子,摆柜子要钞,钞票,请人家物业吃老,老酒也要钞票,去弄那,那个洗衣房,也要钞,钞票,这个叫什么弄不弄得灵清?这个,这个就叫投资,推理学就是这样说,有投资就是,就是正经生意,都给我好好做。” 东哥看了一眼大家,问:“介个喔?” 条儿叫道:“就噶就噶,就舌个套喔(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说)。” 这就是表明,大家都清楚了,需要好好干。 盛春成下午还要去的,是兰总那里,不过不是去东方润园兰总他们家里,而是去滨江滨和路的一幢写字楼里,盛春成以前从来没有去过。 而且这次比较特别,兰总在电话里,特别和他交待,让他吃过中饭就过去,早点去,还和他说,今天下午和晚上,她们都包了,晚饭就在那边吃。 兰总和盛春成通电话的时候,盛春成听到后面还有一个人叽叽喳喳的,应该是云总的声音。 盛春成心里有些疑惑,这按摩,不是按摩完了就完了,了不起也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下午和晚上都包了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按摩完一次再来一次,按摩多了,有什么意义,人也受不了啊? 疑惑归疑惑,盛春成还是答应了,毕竟,去给她们服务一次,抵过其他八九个客户,就是下午和晚上都在那里耗着,也划算。 离开了东哥他们那里,盛春成打车,去了滨和路,从清吟巷这里过去那边,路不近,打车需要五六十元钱,不过没有关系,兰总她们每次,给钱的时候,都是在按摩费之外,会特意再给一百块,说是来去的路费,哪怕去东方润园的时候,盛春成是骑车过去的。 盛春成到了目的地,乘电梯去了顶楼,电梯门打开,就是很大的一个厅,这里没有招牌,但从整个装修的风格,盛春成能看出来,这里应该是一家会所,还是什么公司内部的,不对外开放的那种。 盛春成刚走出电梯,马上有一个小伙子走过来,问他是不是云总的客人,盛春成说是。 小伙子领着他,走过一条花木扶疏的长廊,长廊的尽头,是一扇看上去很笨重的铜制门,小伙子用手轻轻一推,这门却开了,让盛春成感到有些意外。 门一开,喧闹声歌声和五颜六色的光线,一起从里面滚了出来。 盛春成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很早,没想到这里早就已经热闹纷繁。 盛春成刚走进门,就听到云总大叫: “小弟,小弟,他看不到,你帮我把他带过来。” 小伙子领着盛春成往里面走,盛春成眼睛眨了眨,才适应了里面昏暗的环境,里面的情景让盛春成暗自吃了一惊。 他看到兰总和云总两个人躺在两张躺椅里,有两个年轻的洗脚师傅,正在给她们两个洗脚,躺椅的边上,并排放着两张按摩床,不管是按摩床还是躺椅,都和这包厢的风格格格不入,显然是根据她们的需要,临时搬进来的。 按摩床过去,是一长条的沙发,沙发对着的是一个大屏幕,屏幕上放着mtv的画面。 沙发的一头,有四五个小伙子坐在那里,他们正拿着麦克风在唱歌,每个人都是那种整形脸,看上去很像,就像是几胞胎,大概都是同一家医院,同一个医生生产出来的,不用问盛春成也知道,这些就是那种鸭形兽,专吃中老年富婆的。 沙发的另外一头,还有两个小伙子坐在那里,他们看上去有些拘谨,微微地侧着身,在听那几个人唱歌。 盛春成朝四周看看,他发现整个包厢里除了兰总和云总,都是男生,包括自己,一个女的都没有。 小伙子领着盛春成走到兰总和云总身边,云总看到盛春成很高兴,往边上挪了挪身子,招呼他在自己的躺椅上坐,盛春成刚坐下来,云总就拉着他的手,和他说: “小盛,小盛,今天是姐的生日。” 盛春成赶紧说:“祝你生日快乐,云总。” 他还是叫她云总,觉得要是叫姐的话,实在有些叫不出口。 云总不以为意,她摩挲着盛春成的手说:“你今天要帮姐服务好,姐不会亏待你的。” 盛春成笑笑,没有吭声,心里在想,怪不得,原来是你生日啊,才会把这么多的江湖豪杰都叫到一起,都是来为你服务的,是吧? 云总伸手招了招,那两个坐在沙发那里的小伙子站起身,走了过来,云总和盛春成说: “听到没有,小盛,你有没有听到那边有人在唱歌,声音是不是很有磁性?那是我小弟他们,还有这两个,他们是你的同行。” 她说着转过身去,和边上的兰总说:“他们的纤体按摩,手法老好了,特别是按摩那里,你等下试过就知道了。” 兰总笑笑,没有吱声,盛春成听着,差点就反胃,这他妈的什么和什么啊,几个鸭形兽,再加上这两个什么纤体按摩的,什么按摩,会按摩那里,这就叫纤体吗?这叫下体,还和自己是同行? 盛春成心里觉得有些悲凉,又觉得有些屈辱,没问题了,在这个云总的眼里,自己大概就是和那些鸭形兽们是一样的,都是只要花钱,就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而且,在她眼里,可能还会觉得,让你一个瞎子,能参加她这么隆重的生日派对,就已经是看得起你了。 083 试了几次 试了几次,盛春成想把自己的手悄悄地从云总手里抽出来,都没有成功,每次他的手动动,握着他的那只手就会紧紧,还是握着他,盛春成又不能把自己的手硬拽出来,只能让它继续停留在云总的手里。 手抽不出来,盛春成就只能继续坐在躺椅上,云总把她挪开的身子,不停地往他这边挤。 云总和兰总两个,用她们家乡话在说着什么,盛春成听不懂,但感觉得出来,全世界的淫荡都是一个味道的,他知道她们在议论着坐在那边的那几个小伙子,哪个长得帅,两个人还谦让着,说谁归谁,谁归谁。 两个人说得很放荡,用了她们的家乡话,就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盛春成看到,那两个在做足浴的小伙子,估摸着也听出来了,互相看看,偷偷地笑了一下。 他们还不时地打量着盛春成,这让盛春成感觉自己脸上火烧火燎的,幸好这里光线昏暗,没人能看出来。 不过,盛春成觉得,其实对云总和兰总来说,她们是无所谓的,就像平时自己去给她们按摩,她们就是当着自己的面,也一样肆无忌惮,又顾虑过什么,用家乡话,在她们,可能根本就不是要避什么嫌,而是习惯而已。 她们又扯到了盛春成,这个他听得多了,能够听懂,云总用手轻轻地拍着盛春成的手,和兰总说,那边你挑好了,我其实还是喜欢这个,可惜他是个瞎子。 兰总骂道,他瞎你不瞎就好了,是你看他,又不是他看你。 云总嘻嘻笑着,说对哦。 盛春成坐在那里如坐针毡,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云总和兰总的脚总算洗好,那两个洗脚的小伙子退了出去,云总有些迫不及待地叫道: “好了,好了,我们要开始了。” 盛春成还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要开始了是指什么,兰总和云总就站了起来,云总和盛春成说,我们过去按摩。 两个人接着就把身上的睡袍脱了,一览无余,盛春成大吃一惊,这也太夸张了吧,包厢里这么多人?不过,盛春成马上冷静下来,这么多人没错,不过,这些都是什么人,那两个是纤体按摩的,对此习以为常,而那几个鸭形兽…… 果然,盛春成看到他们朝这边看看,嘻嘻哈哈地笑着。 云总和兰总走过去,在按摩床上躺下,盛春成很自然地,走向了兰总那里,兰总轻轻推了他一把,和他说: “你先去给云总做,今天她生日。” 这样,盛春成又被推回到了云总身边。 那两个按摩师,一人一个,开始给她们做下体按摩,盛春成想了想,就先给云总做头部按摩,盛春成一边按摩一边打量着,心里在骂,去他妈的,这叫按摩吗,那里有穴位和经络吗? 盛春成看着那个所谓的纤体按摩师,哪里是在按摩,完全就是在挑逗着云总,怎么刺激怎么来。 云总的胸部一起一伏,她突然晃了一下脑袋,盛春成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手上停了下来,云总抬起头,扭头看看,那几个鸭形兽还在那边唱歌,云总朝他们大吼: “去你妈的,叫你们来,是来唱歌的?!” 那边的歌声戛然而止,云总继续吼着:“他妈的把音乐关了,吵死了!” 马上有人把音乐关了,包厢里遽然安静下来,云总的声音继续在头顶滚着: “你们他妈的都给我过来!” 那几个鸭形兽,赶紧走了过来,围在云总的按摩床周围,一个个目光天真无邪,盯着按摩床上一览无余的云总,像在上人体解剖课。 “都围在这里干嘛,死两个去那边!”云总还是没好气,骂着,有两个鸭形兽做了个鬼脸,马上撤到了兰总那边。 “继续,继续。”云总说。 盛春成和那个按摩师,继续工作,云总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随着下面那位老兄的努力,云总的呼吸开始高高低低起伏,她睁开一双痴迷的眼,声音温柔地和鸭形兽们说,快快,快帮姐按按胸。 两三双手都上来了。 盛春成突然觉得血往上涌,他勐然醒悟,今天这个,不是在按摩,而是淫乱,自己怎么能够参与这个,如果那样,自己和这些鸭形兽还有什么区别? 盛春成停住了手,说了一声对不起。 云总没听清盛春成在说什么,但感觉到他的手停了下来,云总睁开眼睛,看着盛春成,盛春成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云总这回听清楚了,问。 那边,兰总也扭头朝这边看着。 盛春成说:“对不起,今天这个,不是我的工作,我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 盛春成说完,就朝边上的台子走去,也不管是不是被人看出来,他不像是个盲人。 盛春成走到台子边,背起自己的包,从包里拿出盲人手杖,打开,笃笃笃笃地走了出去,剩下一屋子愕然的人。 第二天下午,盛春成的电话一直在响:“兰总给你来电话了,兰总给你来电话了。” 盛春成看着桌上的电话,没有去接。 过了一会,“叮”地一声,是兰总的微信语音过来,盛春成点开,兰总说:“小盛,接我电话。” 接着,盛春成的电话又响了,“兰总给你来电话了,兰总给你来电话了。” 盛春成想了想,拿过电话接了起来。 兰总语调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她问:“小盛,你现在有时间吗?” 盛春成沉默着,兰总说:“你过来我家里,帮我做。” 盛春成还是沉默着,兰总说:“来吧,不要赌气,我等你。” 停了一会,兰总说:“今天,是我一个人。” 盛春成想拒绝,或者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好吧。” 盛春成骑着车,还是到了富春路这边的钱潮路,拐进了更僻静的庆和路,把车停在钱新幼儿园门口,戴上墨镜,打开盲人手杖,笃笃笃笃地走出去,沿着钱潮路走到富春路,过了马路,走向斜对面的东方润园。 084 来开门的是兰总 来开门的是兰总,今天,倪总不在,连保姆也没有看到,盛春成到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两点,正是股市最活跃的时间,不过,兰总还是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和盛春成说,我们上去。 两个人到了楼顶花园的阳光房里,六月的杭城,室外的温度已经很高,阳光房四周的三面帘子落了下来,只留着朝向江面,现在背阴的那一面,房间里空调开着,冷风呼呼地吹,害怕冷风直接吹到身上,出风口用挡板挡着。 并排的两张按摩床,一张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另外一张,上面已经蒙好白色的床单,盛春成看到,按摩床头的柜子上,水果盘和水、绿豆汤已经摆好,绿豆汤和水摆着两份。 兰总问盛春成,要喝水吗? 盛春成摇了摇头。 “水果和绿豆汤呢?” “谢谢,不用了。”盛春成说。 “那我们开始?”兰总问。 盛春成说好。 兰总和盛春成说,昨天玩疯了,说是休闲,结果搞得腰酸背痛。 盛春成笑笑,未置可否,好像昨天的事情,根本就和他无关,他根本就只是一个局外人,兰总也没有和他解释,自己昨天走后,那里发生了什么,今天云总又为什么没有来。 兰总躺在按摩床上,依照程序,盛春成开始给她头部按摩,兰总突然问; “小盛,你知道昨天那些小鬼,走的时候,云总给他们一个人多少钱?” 盛春成摇了摇头。 兰总笑了一下,接着问:“那你想不想知道,本来你昨天可以赚到多少钱?” 盛春成还是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为什么?”兰总问。 盛春成说:“那不是我能赚的钱,多少和我有什么关系。” 兰总愣了一下,睁开眼睛,从下往上看着盛春成,看了一会,她还是笑笑,接着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拍拍盛春成的大腿,和他说: “看得出来,你还是一个好孩子,很单纯。” 盛春成想说,我并不单纯,不过也还没有那么堕落,不是随便什么事情都会去做,话到嘴边,盛春成还是咽了下去,他什么都没说。 “云总这个人吧,确实有些荒唐。” 兰总闭上眼睛,用近乎自言自语的口吻和盛春成说: “有时候其实,连我也有些烦她,但没办法,谁让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真正的朋友已经没有几个,有一个就算一个,接下去,只会越来越少。” 盛春成不响。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兰总继续说:“其实,你也要理解云总,你想想,她老公早就死了,车祸,公司又已经交给了儿子在管,她现在根本就插不上手,她还能干什么,连孙子和孙女都请有专门的人带,名牌大学毕业的,她媳妇嫌她带不好。 “出去搓麻将,每次都是被人当瘟猪杀,一天输个几十百把万的,很正常,做投资吧,投了一个什么币,结果和一个屁差不多,什么都没捞着,亏了一千来万,又去投什么区块链,结果那公司,被经侦打掉了,根本就是传销,又亏了三千多万。 “你想想,就我们这样的,会懂什么数字经济,懂什么区块链,怎么可能不被人家骗去?几下折腾,她的那点棺材本都快折腾完了,还不敢和儿子说。 “剩下的,也就是醉生梦死,吃吃喝喝,玩几个小弟了,玩小弟再花钱,比较起来都是小钱,你说对吧,小盛?” 盛春成摇摇头说:“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 兰总笑笑,说:“你是不懂,你要是懂,昨天也不会走掉了。” 又提到昨天的事,盛春成只能沉默。 “我们这个年纪啊,精力还很旺盛,心也不服老,总以为自己还能干,其实,早就已经落伍了,就仗着还有几个钱,出去人家还把你当个人物,不,是待杀的猪,那些姐啊总啊叫着的,早就把刀磨得雪亮了。” 兰总说着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我还在说她,其实我自己还不是这样,和她相比,我只是多了一个老公,但这老公,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没有了,还省了那一份心。” 兰总说着这话的时候,盛春成正在给她做眼部按摩,兰总突然伸手抓住盛春成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双眼上,盛春成感觉,自己的手掌,顷刻就湿润了。 盛春成骑着自行车,到了小区的大门口,他把车子左转,拐到盲人按摩店门口,下车走了进去。 那个聋哑人的老板娘,坐在柜台后面,看到盛春成进来,就朝他笑着,伊伊呀呀地和他说着什么,看上去很高兴,盛春成也笑着和她打了一个招呼,走进去,看到大伯和两个盲人师傅,坐在休息区那里聊天。 盛春成叫了一声大伯,那两个师傅听到声音,都笑着说春成来了,走开去,盛春成问大伯,怎么回事,今天店里的人好像都很高兴? “是的,是的。”大伯笑着点头说,“春成,新店有着落了,大伙不用散去了,你说,是不是很高兴?” 盛春成一听也乐了起来,原来是因为这个,他赶紧问: “大伯,新店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有个土香园大酒店?”大伯问。 “体育场路那个?” “对对,你知道?” 盛春成笑了起来,他说:“前几天刚跟一个客人去过,这么巧。” “那地方怎么样?”大伯问。 “地方很不错啊,那里的店,我看到生意都很好的。” “我们也听说不错,我们就是要搬到那里去了。”大伯说。 盛春成心想,这也太巧了吧,自己上次去那里的时候,站在庭院的那个巨大的杭城沙盘模型边,看到周围的那些店生意不错,还想到要是盲人按摩店的生意也这么好就好了,没想到过了这几天,盲人按摩店还真的要搬去那边。 盛春成想到了一件事,他说:“那地方确实是不错,不过,好像已经没有空的店铺,也没看到有店铺转让。” “有有有。”大伯说,“而且,我听老板说,那个张老板人很好,他知道老板和老板娘都是残疾人,答应只收一半的租金,比我们现在这店还便宜。” “那太好了!”盛春成叫道。 “还有更好的事。”大伯说,“当时有个台湾的女老板也在那里,她听到了,和老板说,前三年的租金,她帮助付了,等于我们在那里,可以一分钱不要做三年。” “不会吧,还有这么好的事情?”盛春成叫道。 “我们也不信啊,但就是真的,下午老板都去选地方签合同了,残联的领导陪着一起去的,刚刚前面,老板打电话回来,说是合同已经签了。”大伯说。 盛春成明白了,怪不得老板娘这么高兴,原来她前面伊伊呀呀,是想和自己说这件事。 085 大伯和盛春成说的 大伯和盛春成说的都是真的。 老板在外面找店面没有着落,心里焦急,只好一次次地去市残联,请求他们帮忙,残联的工作人员也很同情他们,知道老板的情况和其他人还不一样,他俩夫妻都是残疾人,都在这个店里,这个店要是没有了,那他们一家,马上会变成困难户,一分钱的收入也没有。 残联自己没有店面,就只好请社会帮忙,他们把杭城几个有名的企业都梳理了一遍,重点是那些有自己办公楼,或者有店面的,然后一家家分头去找,请他们看看能不能献献爱心,帮助帮助残疾人。 杭城市残联在天目山路旁,同一条路,天目山路过了莫干山路,就叫环城北路,半亩田集团的半亩田大厦,和楼下的“动感地带”体育休闲用品市场,前门在体育场路上,后门就在环城北路上,杭城市残联,等于是和半亩田集团在一条路上。 加上半亩田又有那么多的店面房,残联的工作人员,当然想到了半亩田集团,残联的领导带着老板,亲自登门拜访,找到了半亩田集团的董事长张晨,把老板他们的情况和张晨说了。 这事说来也是巧了,张晨他们,也正想对土香园大酒店进行改建。 这两年疫情反反复复,他们楼下的酒店也跟着关关停停,受影响很大,其中最受影响的,就是那个可以供几千人同时就餐的大厅,一有风吹草动,最先停止对外营业的就是大厅。 酒店的负责人慧娟来和张晨商量,她说这几年顾客的需求也改变了,那种大桌大桌的公务宴请基本没有,现在出来就餐的,很多都是家庭或者公司同事的聚餐,这样的聚餐,大多以三四个人为主。 他们酒店的大厅,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那就是一张八人台,实际只坐了三四个人,而且,现在的顾客,也不太喜欢那种闹哄哄的场面,更喜欢带点私密,可以安静地聊天,安静地吃饭的场所。 三四个人,去包厢不适宜,在大厅又嫌太吵,嫌台面太大,大家想说说话都费劲。 再说,这疫情什么时候过去还不知道,他们大厅关闭,包厢开放的时候,包厢又明显不够用。 因此,慧娟建议对大厅进行改造,也就是缩小原来大厅的面积,腾出一部分空间,用来开设那种卡座式的半开放区域,这样的位子,最适合三四个人,四五个人来就餐,可以说是现在顾客的主流。 同时,庭院里那些店中店生意不错,店铺供不应求,原来庭院里的布局,是呈倒l型,头上空着的这一部分,是连接酒店大门的空间,这一部分肯定不能变动,另外还有一边,是傍着他们的餐厅。 慧娟建议,把餐厅让出的一部分空间,改建成店铺,让庭院的整个布局,变成门型,这样整个庭院,可以多出三百多平方的营业面积,张晨同意了慧娟的这个建议。 正这个时候,市残联的领导带着老板,登门拜访来了,领导把老板的情况和张晨说了,张晨也很同情,他想到他们原来有个spa,但那个,是以女顾客为主的,而盲人按摩店,光顾的大多是男的,两者正好可以互补。 从时间上来说,他们这里改建,张晨估计要两个多月的时间,也可以接上景芳五区的拆迁,张晨当即同意,拿出四十来个平方,给老板他们做按摩店,同时,考虑到老板他们,要是按原来的标准收取租金,压力会太大,张晨和老板说,我只收你一半的租金怎么样? 老板和残联的领导,听了当然很高兴,这么好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不同意,马上就答应了,老板对张晨谢谢又谢谢的。 张晨和老板说,你把你按摩店需要的布局,提前给我,我让他们改建的时候,就一步做到位,这样你到时候,就不需要再敲敲打打装修了,直接搬过来就行,你们要装修的话,我想也蛮辛苦的。 老板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说好好,谢谢张老板。 他们去的那天,领英语言学校的台湾老板林淑婉,正好在张晨的办公室里,林淑婉这几年在大陆赚到了不少的钱,已经是标准的富婆,她在台湾,已经没有亲人,她的家和家人小孩,都在大陆。 有了钱,特别是他们领英教育在纳斯达克上市之后,林淑婉经常会做一些善事,她和张晨说,她这样做,埋在台湾的阿嫲一定看得到,阿嫲会很高兴的。 林淑婉在张晨办公室里见到了老板,又知道他们夫妻两个都是残疾人,林淑婉自己就是从开店做起来的,知道开店不容易,两个残疾人开店,就更不容易,于是林淑婉就和老板说,她帮他们支付前三年的租金,帮他们一把,这样三年下来,老板就可以有点自己的积摞。 盛春成一个人朝小区里面走,脑子里还回想着刚刚听到的事,心里很感慨,看样子这个社会,有很多不堪的有钱人,也有很多有良心的有钱人,比如这个张总,和林总,就应该是。 盛春成想起来了,自己那天和钟欣欣爸妈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好像也和自己说过,说半亩田的老板张总人很好,他们几年合作下来,从来也没有什么矛盾,即使有什么事情,大家都是互相商量着来。 盛春成想到这个,心里一惊,他想到了那天碰到的那个徐总徐巧芯,乖乖,看样子等大伯他们搬过去之后,自己就不能去盲人按摩店了,不然,万一碰到那个徐总怎么办? 还有,钟欣欣的爸妈,在那里认识的人太多,好像连那里的服务员都认识他们,自己要去盲人按摩店,当然不能以盲人的身份,要是被什么人看到,转身就和钟欣欣爸妈说,上次和你们一起吃饭的那个盲人,是个假货。 饿地娘啊,那还不马上穿帮? 要死要死,盛春成在心里骂着。 086 做晚饭还早 做晚饭还早,盛春成躺在床上,戴着耳机,一边听刘玥的低吟浅唱,一边还在想着大伯他们的事情,要搬新店,大伯不需要离开杭城,去什么诸暨打工了,盛春成当然很高兴。 盛春成听了一会,把耳机摘下来,扔在一边,心里有点烦了,这个女人,整天嗯嗯啊啊的,和那些鸭嘴兽有什么区别。 盛春成打开手机,去雪儿她们直播间看看,现在直播间里,雪儿不在,而是凝香在那里直播,盛春成看了一会,把手机也扔在一边。 他抓过丁画眉那边的枕头,叠在自己的枕头上,双手垫在脑袋后面,半躺在那里,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他想起自己去过的那个土香园大酒店,那个地方,上面半亩田大厦是写字楼,下面“动感地带”市场里有那么多的经营户,加上每天还有那么多来吃饭的人,盛春成相信,大伯他们搬去那里之后,生意一定会好的。 要是在那个地方,把名气做起来,边上还有那么多的写字楼,杭城中心里面,还有更多的写字间,要是他们都能过来,大伯他们大概会忙都忙不过来。 杭城中心里面,有的也都是那种spa和桑拿会馆,像这样正正经经做按摩的盲人按摩店,在那一块几乎没有,盛春成相信,这个城市,总是会有那么些人,是喜欢正正经经的按摩的,就像郑教授和老头,陈姐和雪儿,甚至是老万,而不会都像那个云总。 盛春成想着想着,心里一凛,要是老板他们,还能够增加服务项目呢?在那个地方,要是能增加减肥按摩怎么样? 对那些常年坐在办公室里的,从酒店里面走出来,觍着啤酒肚的人们来说,要是去趟按摩,松筋舒骨,还能把自己的大肚子和身上的赘肉减下来,肯定会很受欢迎。 而减肥有没有疗效,没那么复杂,你只要能让他们像钟欣欣那样,不断地掉秤,就是有效的,他们就会相信,相信之后,就会更加密集地光顾。 盛春成的眼睛亮了起来,他很自信,自己摸索出来的那一套手法是有效的,钟欣欣已经验证过了,要是自己把这套手法,教给老板和大伯他们,让他们按摩店,增加一项减肥按摩的服务,生意一定会大有起色。 相比社会上林林总总的瘦身会所,盲人们其实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正常人比较相信他们的话,自信自己不会被盲人骗去,只要店里开始这项服务,很多人肯定会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让这些盲人给自己按按试试,试了之后,发现掉秤了,就会死心塌地。 盛春成激动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好了,他马上就想出门去和大伯他们说,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 盛春成重新在床上坐下,倒了下去,还是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呆呆地看着,他的心里在挣扎。 就在刚刚,当他决定去按摩店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有些心疼,有些舍不得,这一套手法,是自己独创的,盛春成还想过等到自己有钱了,就去开一家瘦身会所,专门做减肥按摩,说不定这个会所会做出名气,然后开始招加盟店。 想到要把自己的这套手法交出去,盛春成觉得,就是在断自己的财路,他因此犹豫,因此退回到了床上,继续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盛春成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又有些鄙视自己,没想到你是这么小气的一个人,盛春成想到了,那个张总,还有那个台湾老板,他们和老板他们素不相识,他们都能够给他们减房租代交房租,自己还是从按摩店出来的,大伯还在那里,自己怎么就这么小气? 盛春成还想到了,自己从家里出来,那个时候走投无路,是老板收留了自己,自己的按摩手艺,也是在店里学的,那个时候,不光大伯,店里的其他师傅,也是把自己的本领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怎么,现在要自己把一套手法,去教给他们,你就舍不得了? 没有他们,你现在有个屁啊? 盛春成啊盛春成,你还是个人吗? 盛春成在心里不断地骂着自己,同时下定了决心,应该要教,自己应该把这套手法教给他们,他们要是生意兴隆,赚到了钱,自己应该高兴才对。 好了,就这么定了。 盛春成看了看时间,决定先起来做饭,明天自己再去盲人按摩店,把自己的想法和老板还有大伯他们说。 吃晚饭的时候,盛春成和丁画眉说了盲人按摩店,要搬去土香园大酒店的事情,丁画眉叫道: “不错啊,我们的地方还没有着落呢,没想到这些瞎子,比我们先找到地方,还去了那么高级的一个地方。” “是啊,也是残联和那两个好心的老板帮忙。”盛春成说。 “唉,我怎么就遇不到这么好心的老板。”丁画眉叹了口气。 “你要遇到他们干嘛?”盛春成问。 “那好处当然大了,他们动动手指,我就可以少奋斗好几年了。”丁画眉说,“还有,换一个地方,我这饭碗还保不保得住难说。” “怎么了?”盛春成吓了一跳,问。 丁画眉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就觉得老板最近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他大概是看我不顺眼,要是能榜上那么大的老板,我就把这玩意一脚踢了,没等他来开我,我就把他给开了。” 盛春成接着又和丁画眉说了,自己明天想去教大伯他们减肥按摩的事,丁画眉睁大了眼睛: “你疯了?” “怎么了?” “这个可是你的核心竞争力。”丁画眉说,“要论知识产权,那也是你的,最多还有那个杨贵妃一点份,和这些瞎子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就是想去教教他们,这样他们可以增加一个服务项目。” “他们增不增加服务项目,和你有什么关系?”丁画眉问。 “我是那里出来的,老板以前对我很照顾,还有,大伯还在那里呢。” “你不是说,这个你想以后自己开店用的?” “对,不过教了他们,我自己要开店还是可以,杭城那么大,按摩店和按摩店会有什么冲突,只要不开到隔壁就行,再说,杭城做瘦身按摩的那么多,我就是教了他们,他们还要和其他人竞争。” “好吧好吧,你都对。” 丁画眉埋头扒了两口饭,看看盛春成,摇了摇头,她说: “我真是打着灯笼才找来的。” “怎么了?”盛春成问。 “我没想到,我的男朋友是个雷锋。” 丁画眉说着,盛春成大笑。 丁画眉把碗一放说:“来来,今天洗碗也归你了,雷锋同志。” 087 第二天上午 第二天上午,盛春成去了盲人按摩店,把自己的想法和老板、大伯说了,他们两个听了,都很赞同盛春成的想法,觉得这减肥按摩,确实是一条新路子,可以吸引不少的顾客。 老板听到盛春成愿意把这一套手法,教给大家,就更是喜出望外,要知道,盲人不比正常人,他们要学会一项新技能,比别人困难的多,大家手上的本领,都是徒弟跟着师父,手把手地教出来的,要他们去自创一套手法,很困难。 现在,盛春成会这么一套新手法,还愿意教给大家,老板怎么可能不高兴。 老板把所有的盲人师傅们都叫到了一间隔间,让盛春成把自己的那一套减肥按摩的手法,和他们慢慢讲解。 大家都是行业中人,对任督二脉和十二正经,七百二十个穴位都有所了解,听着盛春成边说边解释,他们就想过来了,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经络和穴位的组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法,通过这样的按摩,为什么可以达到减肥的作用。 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是不点不通,一点就通了,觉得里面深有道理。 老板让一个胖胖的盲人师傅,躺上按摩床,让另外的师傅们在他身上,按照盛春成教的,一步步地试着,盛春成在边上看着,有不对的地方,就纠正他们。 教了一个上午,所有的师傅们都把这一套手法学会了,现在需要看的,就是那个被当做是试验品的胖师傅,接下来会不会掉秤,只要能掉秤,就说明试验成功了。 胖师傅从按摩床上起来,换其他的师傅躺上去,胖师傅来给他按摩,按摩店一般上午不会有客人,大家就这样聚在一起,嘻嘻哈哈,有说有笑,气氛很是融洽。 土香园那边协议签了,大家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人就轻松了起来。 老板喊了大伯和盛春成,让他们跟他出去,三个人走到隔间的外面,老板朝着盛春成,有些不好意思,忸怩了一阵后说: “春成,你也知道,那个时候裁人,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盛春成说:“我知道的,老板。” “是这样,春成,你看现在这店要搬了,接下来还被免了房租,店里的生意也会好起来,春成,我就在想,你要是想回来的话,就回来店里。”老板说。 盛春成赶紧说:“谢谢老板,不用了,我现在在外面打游击,还能养活我自己,再说,店里都是盲人,有我在,好像也不是很方便,碰到那种很挑剔的客人,看着我还觉得碍眼,就这样吧,只要老板的生意能好起来就可以。” 大伯和老板说:“那就随他,反正有手艺在身,也饿不死他了。” 老板喟叹一声:“好吧,既然这样,春成,我们就说定了,要是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那就回来,我这里都欢迎你。” 盛春成说好,“谢谢老板,我知道了!” 老板执意要留盛春成一起吃饭,盛春成推说自己还有事情,不吃了,他离开按摩店,走去隔壁的面店,要了一碗腰花面,加了两个蛋,然后坐下。 把这一套手法教给了店里的师傅之后,盛春成坐在那里,觉得一身的轻松,他这才体验到,原来可以帮助到别人,还是很快乐的事情。 吃完了面条,盛春成回家调好闹钟,在床上躺下午睡一会,时间到了,他下楼走出小区的后门,走去了华晨银座酒店,下午,他要去给老万按摩。 盛春成戴着墨镜,在华晨银座酒店的大堂坐着,一切如常,还是老黄和那个方总来接他。 上了车,盛春成注意地看着,从他们的脸上,还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到了万汇国际,乘电梯上楼,再到老万的办公室,盛春成能看到的还是原来那些,他能够看到的人,方总还是那个长在老万办公室沙发上的方总,老万也还是那个沉默的老万。 按摩结束,走在回去的路上,盛春成心想,对万汇国际来说,郑教授说的那次风波,可能只是一个涟漪,荡开之后,水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车回到华晨银座酒店大门口,把盛春成放下,老黄马上就把车开走了,盛春成站在那里,注视着老黄的车汇入前面新塘路的车流里,他正准备转身走进大堂,一辆商务车在他身边停下,距离他太近,盛春成下意识地回了回头,赶紧往边上让让。 没想到车门拉开,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人抓住他的一条胳膊,不由分说,一把就把他推上了车,车上还有个人接着,把他按在了座位上,自己一屁股就坐到了盛春成身边。 那两个人上车,一人坐到了盛春成后面,一人半蹲在那里,把车门“啌”地一声关上,车子马上启动走了。 盛春成想站起来,后面有人按住了他,盛春成挣扎着,边上那人呵斥:“老实点!” 盛春成还是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道:“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那两个人一个在盛春成边上,一个在后面,牢牢地控制着盛春成,剩下的那一个人,还拿出了一个黑布套,想套在盛春成头上,坐在副驾座的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这时转过身来叫道: “不用不用,他是个瞎子,看不到。” 商务车已经开到新塘路的路口,红灯变绿灯,车子左转上了艮秋立交桥的引桥,飞快地朝前驶着,中年人松了口气,接着他转过身来说: “放开,放开,你们把他放开。” 那两个人把盛春成松开,不过还是很警觉,防止他有什么举动。 中年人和盛春成说: “盛师傅,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找你只是想你帮个忙。” “有你们这么请人的吗?”盛春成问。 中年人合着双掌和他说:“对不起,对不起,盛师傅,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请你原谅!” “你们是什么人?”盛春成问。 中年人犹豫了一下,说:“等下到了目的地,你就知道了,盛师傅,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088 车到了秋石高架 车到了秋石高架,左转,继续往前飞奔,到了复兴立交桥,右转下了高架,沿着复兴路继续往前开。 盛春成此刻虽然心里满是疑惑,但表面已经平静下来,他坐在靠窗的位子,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还是要保持他盲人的身份,让别人以为他看不见,这样,真的到了什么危险的时候,说不定反倒方便自己脱身。 盛春成的脸没有朝向车外,但车外的情景却跃入了他的眼帘,盛春成对这一带很熟悉,在彩虹快速车道没有开通的时候,盛春成坐客车来回千岛湖镇,从杭城南上下高速,经过的都是这条路,复兴路到头就是之江路,接着就要过钱塘江大桥和六和塔。 车沿着之江路往前开了一会,右转,盛春成看到边上的路牌,知道他们要去的目的地了,这里是杭城最高档的别墅区,九溪玫瑰园。 盛春成心里感觉到有些踏实了,没有人干坏事,是会把人往别墅区里带的,一般不都是去什么荒郊野外吗? 盛春成透过墨镜看着前面副驾座的那个胖男人,他好像突然明白,这人应该是谁了。 车开到一幢别墅前面停下,从别墅里出来两个保养得很好的女人,一个年纪大点,大概四十多岁,还有一个年纪轻点,大概三十多岁,年轻的那个,身前还站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她们站在草坪上,正等着他们。 车一停下,年纪大点的女人就问副驾座的男人: “哥,人请到了吗?” 男人点了点头:“盛师傅在车上。” 车外的两个女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那个女孩仰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睁着一双大眼睛,并不是很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副驾座的男人下车,走过来拉开车门,和盛春成说: “盛师傅,我们到了。” 盛春成装作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有些语带慌张地问:“什么到了,我们到了哪里?” “这里是我家。”男人说,“哦哦,我们现在是到了九溪玫瑰园,盛师傅请。” 盛春成下车,有人过来领着他进了别墅,大家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中年男人虽然知道盛春成是个盲人,还是给他一一介绍着。 他先自我介绍,说自己叫万建刚,没错,就是盛师傅你刚刚去给他按摩的万总的儿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 盛春成说:“我听人说起过。” 果然,和自己前面在路上猜测的一样,这人就是万建刚,看样子自己原来的判断是错的,万汇国际,哪里是什么一池静水,完全是静水深流,暗潮涌动,连自己都被算计进去了,自己今天要去给老万按摩,在什么地方上车,什么地方下车,这个万建刚都清清楚楚。 万建刚点点头,接着介绍:“这位是我的妹妹万建芳,这位是我的夫人,这个是我的女儿青青。” 万建刚介绍着,那个小姑娘大概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盲人,一直很好奇地打量着盛春成,听爸爸这么说,她朝盛春成鞠了一躬,叫了一声: “哥哥,你好!” 盛春成连忙回说,你好,你好。 透过墨镜,盛春成看到,万建刚应该已经五十出头,和自己爸爸年纪差不多,他夫人明显要比他年轻很多,他们的女儿,更是比自己的弟弟春明还要小,就是一个小学生,这一家三口,看上去有些不搭,或者这个夫人,是万建刚后来的老婆。 他们有钱人,不都喜欢换妻吗。 不过这点,盛春成还真的冤枉万建刚了,这个夫人,和万建刚的年纪虽然相差十几岁,但还真的就是万建刚的原配。 万建刚高中的时候,就被老万送去了加拿大,在加拿大大学毕业以后,没有继续读研究生,也不肯回国,就在外面混,整天不是玩赛车,就是去开游艇或者打猎,要么就去加利福尼亚海岸冲浪,去阿尔卑斯山滑雪。 他在多伦多,和国内出去的一批官富二代们一起,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老万想逼他回来,给他断了供,但没办法,她妈妈那边会继续给他钱,这样过了两年,直到老万实在忍不住,亲自跑去了加拿大,等于是把他押回了国,安排进了万汇集团。 进了万汇集团的万建刚,根本就没有好好上班,公司里爱去不去,他不去更好,去了他周围的人,还觉得头疼,毕竟是公子,他的顶头上司也不好管他,更不能说开了他,不然,只怕他没滚蛋,你自己就先滚了蛋。 老万虽然能做到六亲不认,但还有一个宠他的老板娘,你能怎么办? 这样的人在哪个部门,哪个部门的老大都头疼不已,整个部门的风气都会被他带坏,那些小年轻,还喜欢和他凑到一起,上班的时候他一招呼,一大帮人就跟他走了,你去骂那些人,人家一句万建刚叫我去的,我能不去吗,就把你顶了回来。 可以说,那个时候,万建刚在万汇集团,就如同一粒老鼠屎般地存在。 万建刚人回到了国内,过的还是国外的生活,而且,在国内,据他自己说,泡妞更方便,也更省钱,有很多漂亮的妞,知道了他的身份,简直是自己就往他身上贴,根本就不需要他花什么心思,那个时候,他的生活,和后来那个着名的海王一样,也变成了海王的日常。 只是那个时候,还没有海王这个词,碰到严打,万建刚还被当作流氓抓了进去,是老万费尽周折,才把他捞了出来。 老万对这个儿子,可是说是伤透了心,哪里是恨铁不成钢,完全是希望,你哪怕是块豆腐干,也好歹有个骨架,没想到是块豆腐,还是臭的。 两个人见面,就没有一次不是以大吵一顿收场的,有几次,甚至到了剑拔弩张,要动手的地步。 光阴荏冉,万建刚也过了三十五岁,而立之年都过了一半了。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公子,已经没什么指望,大概也就这样了的时候,万建刚让人大跌眼镜,他突然发神经地,厌倦了他原来的生活,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完全是一副洗心革面的样子,开始要好好地做人。 他把自己的跑车卖了,买了一辆二手的奇瑞代步,一头的长发,也剪成了一个和老万一样的平头,每天规规矩矩,穿着万汇集团的工作服来上班,到了公司,也是规规矩矩,见了顶头上司毕恭毕敬,到了下面工厂,见到下面的人,更是客客气气。 一个万人嫌,几乎几天之间,就变成了人人喜爱的样子,这真是见了鬼了。 大家都以为这是万公子的人来疯,临时抽筋,没想到他居然日复一日地坚持了下来,还真的是整个地变了一个人。 接着就是结婚生女,娶了一个还在读研究生的女学生,老婆是大着肚子毕业的,生下来的女儿,就是青青。 有了女儿之后的万建刚,就更是成为了一个上进的大龄青年,人也确实聪明,在万汇集团,还真的不光光因为他是公子,而是业绩,一步步高升,一直到了集团副总裁的位子。 万汇集团在港交所上市,更名为万汇国际,就是万建刚一手操作的。 089 万建刚 万建刚一步步走上正轨,开始变得人模人样的时候,老万和他老婆之间的关系,却开始疏远,和那个方助理的关系越来越近。 刚开始是偷偷摸摸,悄悄地进行,但纸包不住火,后来关于他们两个的传闻,就开始出来,老万的老婆去过公司几次,和那个方助理打过照面,方助理看到她,还是客客气气,老万老婆,也是要脸的人,没有当场和她撕破脸,但大家心照不宣,都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后来,传闻甚嚣尘上,老万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老万老婆还是不动声色,倒是万建芳冲进那个方助理的办公室,扇过她耳光,还冲进过老万的办公室,要求他马上把那个女的开除了。 她去了几次,都被人给拉开,拉开之后,这事就变成了公司里公开的新闻,变成公开的新闻之后,老万和方助理,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每天一起进进出出,更别说把方助理开除了,万建芳气得半死,但又无可奈何。 万建芳再怎么愤怒,毕竟这是自己父亲的事情,老妈不管,就轮不到她管,老万老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撒了手,她的心思,完全放在了刚出生的孙女身上。 万建芳去找万建刚,万建刚也没有办法,不久之前,自己还是一个浪荡子,现在他有什么脸去指责父亲,他们父子,一个是年轻的时候荒唐,一个是年老的时候荒唐,说起来,还真的是基因遗传。 万建刚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工作上面的事情,他也不回避,该和方助理一起开会,还是一起开会,该和方助理商量什么事情,还是商量,这个时候,老万已经把很多的事情,都交给方助理去处理了,万建刚只要想好好工作,不和她合作都不行。 万建芳还是气不过,去找她妈妈,她在边上说了一大通,她妈妈不响,等她说完,她妈妈看着她问,你姓什么? “万啊。”万建芳莫名其妙。 “你爸爸呢?”妈妈继续问。 万建芳更莫名其妙了,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的姓什么?”她妈妈接着问。 “方。”万建芳说。 “那不就对了。”她妈妈平静地说,“她就是比你爸爸多一点,处处压着他呢,也压着你。” 万建芳哭笑不得,她妈妈接着说:“别闹了,我和你说,这男人要是心已经不在家里,你留着他的身子又有什么用?你明的管着他了,他暗的就不来?不如随他去清静,再闹下去,来个四国大战,你们把自己的一点家底都要闹没有了。 “小芳,听到没有,哪天要是你那位这样,你也一样,二话不说,赶出家门就是,别闹,别给自己找不舒服。” 万建芳垂头丧气地回家,不过果真,没有再闹了,她在公司,也学着万建刚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万和那个方助理,倒是半公开了,不过也不敢过份,时时还感到头顶,有一双女人的眼睛在盯着,特别对方助理来说,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偷来的,都是那个女人恩赐的,说来奇怪,她反倒对那个女人,起了敬畏,不敢造次。 但万汇集团,因此平静下来。 直到老万终于和老婆离婚,和原来的方助理,现在的方副总裁结婚。 有一个消息一直在万汇国际悄悄流传,说是万建刚之所以会突然变了一个样,其实是老太太在后面策划的。 老太太知道了老万和方助理的关系,还知道他们打不烂拆不散了,她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万建刚好多次,和他说,你要是再不争气,以后整个万汇集团,就都是那个女的了,别以为你现在过得潇洒,真到了那天,你和你妹妹会被扫地出万汇集团,什么都捞不到。 万建刚因此才幡然醒悟,开始洗心革面。 虽然是一则传闻,谁也没有办法证实,但这传闻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特别是让方助理那边警觉了起来,她觉得那个老太太,还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在不声不响之间,悄悄地就把阵地筑到自己的周围,等到自己警觉,就已经四面楚歌。 于是,她在死死地控制老万的同时,也在悄悄地布局,把自己的人,安插在公司的各个部门,特别是老万的周围。 她想得很明白,毕竟,老万已经这么大的年纪,就是再折腾,也折腾不了多少年,老万活着的时候,自己还能够控制他,一旦他撒手西去,自己如果没有准备,那到时候,被扫地出门的就是自己。 她不小心都不行。 上面的人这样,下面的人肯定也是跟着站队,现在万汇国际,外界传的没错,还真的是形成了两派,虽然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那也是因为上面,万建刚和方总没有直接开撕,还维持着表面的平衡,下面人也不敢太大胆。 一旦他们两个开撕,下面肯定也是打成一团。 一个公司就是一个小社会,特别是像万汇国际这样,虽然顶着一个上市公司的名头,但实际上家族企业味道浓重扑鼻的公司来说,其间的尔虞我诈,一点也不比那些电视里的宫廷剧逊色,特别是创始人,自己还把公司内部人员的关系搞得这么复杂。 完全已经是家和公司一体,难分彼此,老万处理不好家事,就肯定处理不好公司的事情,而这所有的事情当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接班人的问题。 平心而论,这些年万建刚的努力,老万都看在眼里,觉得他像个自己的儿子,做事情有魄力,但另一方面,方总也不是无能之辈,把万汇国际交到他们哪一个人的手里,老万觉得他们都有能力管下来。 正因为如此,老万才觉得左右为难,迟迟不肯下决定,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自己的老婆,他能更倾向谁? 老万也只能搞平衡,任命万建刚为集团公司副总裁的同时,也任命另外一方为副总裁,万建刚现在是上市公司的董事,方也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老万似乎也相信那个传言是真的,不然万建刚的改变就太奇怪了。 老万搞两边平衡,心里还有一个没和别人说的心思,他是觉得,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安排,有方在这里,说不定对万建刚来说,这个刺激和激励一直都在,要是没有了方,万建刚说不定又变成了烂稻草。 但这样的状况一直维持,也让老万左右为难,自己毕竟年纪大了,到了该退出公司,把董事长的位子交出去的时候,但交给谁呢? 还是那句话,一边是自己的儿子,一边是自己的老婆,要是这个时候,万建刚还是原来的那个万建刚,那个扶不起的烂货,老万二话不说,肯定会把董事长的位子,交给方,或者,方只是一个贪图自己钱财的人,那老万就给她钱财,把董事长的位子交给万建刚。 但问题是,这两个人都不是,他们都还想把万汇国际做大做强,而且,看上去也还都有这个能力。 090 结婚之后 结婚之后,方总对老万的控制就变得更正当,更严密,万建刚和万建芳也不好说什么,那是父亲的私生活,只要他愿意,其他人就无权置喙,何况,方总从名义上来说,还是他们的母亲,虽然年纪比他们两个都小。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就像盛春成判断的,老万确实是被隔离了,在他的四周,有一堵无形的墙,把他围在了一个透明的空间里,万建刚他们想和老万私下里接触,好好聊聊的机会都没有。 方总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老万身边,就是偶尔老万出去,她自己不方便随同,老万的身边,也有方秘书和那个刀疤眼方总,说是为了照顾他和保护他的安全,其实就是在监控着他。 老万差不多整天都在顶楼自己的办公室里,但万建刚和万建芳根本就很少上去,上去之后,总是会见到那个长在老万办公室沙发上方总,彼此都很尴尬,更不可能和老万说什么悄悄话。 那个方总,整天在老万的耳边吹枕头风,老万很吃她的那一套,老万喜欢桑拿,方总就安排了两个女孩子,在办公室里替他桑拿,老万需要按摩,方总就找到了盛春成,公司里还有传言更加邪乎,说是每个月方总不方便的那几天,陪老万睡觉的都是方秘书。 姐妹两个,就这么温柔地箍死了老万,把他和外界,特别是万建刚和万建芳他们彻底地隔绝开了。 万建芳叹了口气,他和盛春成说:“还是我老妈说的对,人家姓方,就是比万多一点,我爸爸碰到了她,就死蟹一只,被捏死在手里了。” 万建芳说多一点,盛春成马上想到了郑教授的那个“鸟乎”,都是多一点,看样子这个一点,还真的是很重要哈? 盛春成忍不住笑了起来。 “盛师傅,你别笑,真的。”万建芳说,“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们现在,想和爸爸通个电话都不可能,他的手机,基本都在姓方的手里,每次打电话,都是她接的,要是无关的人,她接着会把手机给我爸爸,要是我们,她直接就问什么事。 “通话的过程,她就一直在边上听着,打我爸爸的座机吧,电话都要通过那个方秘书接转,接转之后,她还一直听着,我们除了公事,什么都不敢说,不是说怕他们,而是担心,我们说了什么,不知道那对姐妹,会怎么对付我爸爸,你说是吧? “我们对这个,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如果那样,私下里吃苦头的,还不是我爸爸,那个顶楼,你也知道,都是他们的人,密不透风,她们两姐妹,还有她们的老乡和那个兄弟,那个人在他们老家,就是一个黑社会,我们都了解过的。 “他们会对我爸爸怎么样,我们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只有担心,盛师傅,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们还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现在,也是合法的夫妻,对吧?我爸爸要是服他管,愿意这样,我们又有什么办法,你说对吧?” 万建芳滔滔不绝地说着,盛春成心里听着,只有四个字,那就是“豪门恩怨”,盛春成心想,你们没有办法,找我来又有什么用,难道那个老万或者方总,还能听我的? “盛师傅,你经常去楼上,我就想知道,你有没有看到,哦哦,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我爸爸有没有和你抱怨过什么,比如说他受了什么胁迫,受到什么虐待之类的,如果那样,我们就可以请律师起诉他们,或直接请警方介入。” 万建芳接着说,盛春成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他们找自己来的目的。 盛春成经常去楼上,他看得到,也听得到,不过,凭良心说,那个楼上,只是让人感觉有些怪异之外,他并没有看到过什么老万受虐待或者胁迫的情景,老万更没有和他抱怨过。 怎么可能抱怨,如果在一个男人看来,那个顶楼,简直就和皇宫差不多,老万在那里面,过着的是帝王的生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有大小俩个老婆,(这是盛春成听万建芳说才知道的,原来那个方秘书,也会陪老万睡觉)。 那一对的姐妹花,妹妹比姐姐长得还更漂亮一点,而且,还有两个美女,会穿着三点式,陪老万洗澡和桑拿,老万要是愿意,尺度再大一点,盛春成很有把握,那两个美女和方总,都不会介意,说不定方总还很愿意老万如此。 这两个美女,老万要是看腻了,方总大概很快就会从家乡再给他找两个过来,和皇帝选美差不多。 要是这样的生活是虐待,那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大街上有一个算一个,他们大概都会愿意被这样虐待。 盛春成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地说:“没有,没有听到她们骂过老万一句,老万也没有和我抱怨过,我给他按摩的时候,他基本不说话。” “看看,看看,我就说不一样了吧,爸爸原来话那么多,那么会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个人,现在居然,和盛师傅在一起一个多小时,一句话也没有,万建刚,你说,这还是我们的爸爸吗?”万建芳急了。 万建刚朝万建芳摆了摆手,他伸手拍了拍盛春成的手,和盛春成说: “盛师傅,我们今天请你来,是想请你帮我们一个小忙,你看可以吗?” “什么忙?”盛春成问。 “这样,盛师傅,我们知道,你给我爸爸按摩的时候,那房间里就只有你和他两个人,对吗?那个时候,连小妹都出去了,对不对?” 盛春成心里一惊,你们连这个都知道,看样子那个楼上,并不是密不透风,还是会有缝,会有消息从缝里漏出去。 盛春成说:“也不是全程,一般是我开始按摩之后,小妹会出去,等我按摩快结束的时候,小妹就会回来,真正我和老万在一起的时间,大概就四五十分钟吧。” “这就够了。”万建刚看了看万建芳,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盛师傅,是这样,我们要你帮我们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在这个时间,你能不能用你的电话,打下我的电话,让我们和我爸爸通通话。”万建刚说。 原来是这样,盛春成明白了,他们就是想借自己这个桥用用,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盛春成想到郑教授告戒过自己,万汇国际的事情你不要插手,盛春成沉默了,没有吭声。 老万接着说:“盛师傅,你想想,就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对吧?你最多就是失去了这个客户,你放心,你的损失我们会补偿你的。” “对对,盛师傅,只要你答应帮我们做这件事,你需要多少钱,你说。”万建芳在边上说。 盛春成笑道:“这不是钱的事情……” 那个小姑娘在边上急了,她站了起来,又朝着盛春成鞠了一躬说: “哥哥,你就帮帮我们吧,我真的很想很想我爷爷。” 盛春成说:“小妹妹,我,我……哥哥不是不想帮你,真的。” 他接着转向万建刚的方向,说:“你们让我考虑考虑,好吗?” 091 商务车 商务车还是把盛春成送回华晨银座酒店的大门口,这个时候,外面的天都已经擦黑,万建刚要请盛春成在家里吃饭,盛春成推脱家里有事,坚决婉拒,连事情都还没有答应人家,这饭怎么吃?盛春成有点无功不受禄的意思。 盛春成下了车,站在那里看着商务车走远。 盛春成朝酒店大堂里面看看,看到大堂的沙发那里空空荡荡,没有什么人,大家这个时间,大概都还在吃晚饭。 盛春成感觉自己饥肠辘辘,不过他还是走进了酒店大堂,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盛春成拿出自己的盲人手机,拨给郑教授,电话响了两下被接起来,郑教授在电话里笑着: “稀客,稀客啊,小子,你还会给我打电话,说吧,什么事?” 盛春成就把下午,万建刚怎么把自己绑架到他们家里,他们和自己说的事,请自己帮的忙,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郑教授,郑教授在电话里乐坏了,喔吆喔吆地叫着。 “还真是越来越精彩了,小子,你有没有答应?” “还没有,我说考虑考虑。”盛春成说。 “考虑什么,答应啊,对了,小子,别瞒我,你要是同意做这事,万建刚一定会给你钱吧,给你多少?” “是万建芳说的。”盛春成说,“她说给我十万。” “拿啊,干嘛不拿,不拿白不拿,你会有什么损失,大不了就是失去了老万这个客户,不过,你再给他按摩两三年,大概也赚不到十万吧,这钱,他们愿给,你当然要拿,还有,他们开了十万,就说明这个电话,在他们眼里起码值十万……” 郑教授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这话不对,她说: “喔吆,当我前面没说,小子,这是前金,也就是定金的意思,你不拿这钱是对的,拿了,就有对价关系了,你就是他们的同谋,没拿的话,你最多就是帮忙,就是被姓方的那边,发现了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小子,放心吧,你帮他们做了这事,前金没拿,他们后谢肯定会跟上的,万建刚不是小气的人,这点钱,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钱,去趟夜店都不止。” 盛春成越听越湖涂了,他说:“郑老师,不是你和我说,不要插手他们的万汇国际的事情吗?” “这个不算插手,没拿钱就不算,只是举手之劳,譬如我叫你帮我打这个电话,你也会打,是不是?稀松平常,只是对他们不平常。”郑教授说,“喔吆,小子,你答应他们,我老太婆都急着要看他们这戏会怎么唱下去了。” “郑老师,你这是自己想看戏,要借我人头一用吧?”盛春成说。 郑教授在电话里哈哈大笑,她说没错没错,反正是你的人头,又不是我老太太的人头。 “不过,小子,那么大一笔钱你不动心?我敢保证,要是后谢的话,可能还不止十万哦,你没有恶向胆边生?再说,小子,你现在可是有背景的人。”老太太呵呵笑着。 盛春成奇怪了,问:“我有什么背景?” “你忘了你是军师?你后面可是黑社会,什么时候,黑社会的胆子这么小了,小子?你后面不是有什么东哥吗,你还怕那个戴墨镜的?” 盛春成也笑了起来,他说:“好吧,你说能干,那就干,管他娘的!” “对对,管他娘的,小子,别忘了随时把进程告诉我。”郑教授笑着把电话挂了。 盛春成接着打电话给万建刚,和他说,可以,我可以帮你们做这件事。 “太好了,谢谢谢谢,盛师傅!”万建刚在电话里叫道,“对了,盛师傅,我妹说的那钱,我现在打给你。” 盛春成赶紧说:“不不,这个现在不急。” 盛春成没说不要,而是说不急,他不要才装逼,当然要了,就像郑教授说的,这钱不要白不要,他盛春成需要钱。 “好好,我知道了,盛师傅,你放心,我们不会食言的。”万建刚说。 盛春成“哦哦”地应着,他说:“不过,什么时候会再去我不知道,我都是等方总给我的电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去,我这里会知道,你只要和我爸爸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拨打我给你的那个电话就可以。” “好吧,那就这样,万总。”盛春成说着,把电话挂了。 盛春成回到家里,丁画眉正倒在床上,黑着脸刷抖音,听到开门的声音,她把手机往枕头下面一塞,身子一侧,装作是睡着了。 盛春成今天下午就老万一个客户,按道理三点多钟就应该回到家了,丁画眉回来的时候,他应该连晚饭都已经做好,没想家里到人影都没有,再看看屋里,他的盲人眼镜和那一套的行头都不在,丁画眉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回来过。 而能够这么临时把盛春成叫走的,不是雪儿,就是那个杨贵妃。 丁画眉不知道什么情况,还不敢打他的盲人手机,看看冰箱里也没有什么可吃的,也不知道盛春成吃过还是没有吃过,还是再等等吧,她一边饿着肚子一边刷抖音,把外面天都快刷黑了,盛春成这才回来。 盛春成进了门,把包在桌子上放下,朝里面看看,看到丁画眉躺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这个时间,睡什么觉?是人不舒服? 盛春成走过来,伸手摸摸丁画眉的额头,丁画眉把脑袋动动,盛春成问: “你吃过了?” “吃屁!”丁画眉瓮声瓮气地说。 盛春成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叫道:“没吃那就起来,今天菜都没买,我叫外卖还是去外面吃?” 丁画眉腾地坐了起来,问:“你不是三点多钟就该回来了,你去哪里了?” 盛春成说:“是啊,我回来了,结果在华晨酒店门口,被人绑架了?” “你?盛春成?还有人绑架你?”丁画眉睁大了眼睛,“绑架你的,恐怕连绳子都会赔进去吧?除非是一群真瞎子。” “我还真的被绑架了,而且是被亿万富翁绑架了。”盛春成在床上坐了下来,一本正经地和丁画眉说。 丁画眉盯着他看,然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好,好,盛春成,你快点编,亿万富翁绑架穷屌丝,都可以拍短视频了,点击率一定很高,你快点编,编编编。” 盛春成绘声绘色地和丁画眉说起了下午的经历,丁画眉听着听着,就听入了神,她听出来了,这事还真的发生过,不可能是编的,盛春成要是连这都能编,他就不用冒充盲人按摩师,可以去当编剧了。 092 等到盛春成说完 等到盛春成说完,丁画眉已经完全信了,她叫道: “可以啊,盛春成,看样子今天是你的发财日,十万块钱,这么一下就赚到了?你还不赶快答应?” “我答应了啊,但要等那个方总打我电话,我才可以去老万那里,我又不能自己跑过去。” “那他们钱什么时候给?”丁画眉急道。 “他们本来今天就要给的,我没有要。” “你没有要?盛春成,你是不是傻?”丁画眉大声叫着。 “不是,是今天不能要。” “为什么?” “你坐起来。”盛春成说。 丁画眉赶紧就坐了起来,催促道:“快说,快说。” 盛春成看着丁画眉说:“虽然只是一个电话,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但其实不然,这个电话肯定很重要,不然,你想,万建刚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煞费苦心把我弄到家里去,才和我说,而且,一开口就说要给我十万,什么电话值十万?” 丁画眉嗯了一声,她想想盛春成说的也有道理。 “这个电话,既然对万建刚他们这么重要,对那个方总他们,肯定也很重要,对了,还有那个刀疤眼的方总,为什么每次都要亲自接送我,这么小心,他们不就是担心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吗? “可见这个电话,只要打了,说不定就会在他们万汇国际,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他们有钱人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猜得到,怎么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事? “我现在要是已经拿了钱,被方总他们发现,就是证据,证明我和万建刚他们是一伙的,合谋在做这件事,我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到时候,说不定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 “我已经拿了万建刚他们钱,就必须承担这个后果,到时候被他们打个半死也是活该,是不是这个道理?” 丁画眉点点头,盛春成继续说: “但要是我没有拿过钱,我就好说了,不就是一个电话,人家儿子借我电话,打一个给他老子,有什么不可以的,不是举手之劳?就是事情闹大,警察来了,我都可以这么说,我就是借自己电话给他们用用,我怎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道理就在我这边。 “我也确实没拿钱啊,你不能说我是万建刚他们的同伙,最多说我多管闲事,我又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就是多管闲事了,他们又能对我怎么样,你说对不对?” 丁画眉还是点了点头,觉得盛春成说的有道理,盛春成说得一惊一乍的,把丁画眉也说得紧张起来,她说: “这么复杂,要么,这事情我们还是别干了?” “干啊,当然干,十万块呢。”盛春成说,“什么时候,天上能掉下十万块,这次不就是从天上掉下来一样,不干才是傻瓜。” 说到了这里,盛春成才告诉丁画眉,自己这事,还咨询过郑教授,郑教授也说,这钱不拿白不拿,她的判断和我是一样的,她也说,前金,就是前面的钱不能要,后谢可以要,就是后面的钱可以拿。 “后面,我事情都办完了,钱都拿到手了,我还怕个卵,最多我再也不去万汇大厦,不接那个方总电话了。”盛春成说。 丁画眉一听说郑老师也说这钱可以拿,她放松了下来,嘻嘻地笑着。 “而且,那个万建刚已经答应我了,他让我放心,说他不会食言的,什么意思,就是他会记得后谢这回事的。” 盛春成说着,丁画眉连连点头。 “我饿了,要么还是点外卖吧。”盛春成说。 丁画眉叫道:“你都已经赚到十万了,还点什么外卖啊,当然要去庆祝庆祝!” 盛春成笑着说好好,我们去庆祝一下。 盛春成起来,一把把丁画眉也拉了起来,两个人还是准备出去吃饭,丁画眉摸摸自己口袋,又朝床头柜和床上看看,都没有看到自己的手机,她“咦”了一声,问: “盛春成,你有没有看到我手机?” “没啊,会不会在包里?”盛春成问。 丁画眉赶紧拿过自己的包,在包里找找,也没找到。 “快快,你打一下。”丁画眉叫道。 盛春成拿起自己的华为手机,找到了丁画眉的号码拨出去,从床那里传来微弱的电话铃声,丁画眉这才想起来,刚刚盛春成进来的时候,自己随手一塞,把电话塞到枕头下面去了。 两个人从后门去了昙花庵路,他们手牵着手,路过上次两个人闹过别扭的那家湖南菜馆,两个人好像都没有看见它似的,头也没回一下,就走了过去。 他们走到更远的一家江西菜馆,这才转了进去,反正,江西菜也够辣。 两个人坐下来,盛春成去冰箱拿啤酒,丁画眉坐着点菜,点完了和服务员交待,不要放茴香,江西菜辣是辣,就是厨师喜欢在菜里放茴香,丁画眉和盛春成,都吃不惯那个茴香味。 盛春成拿了酒回来,用起子启开,给自己和丁画眉倒满,两个人举起杯子碰碰,算是庆祝了。 菜还没有上来,他们先喝起了酒。 丁画眉把杯子放下,她看了看店里还有的两桌客人,凑过身子,压低声音问盛春成: “你说,等你给他们办完了事,他们会不会赖账,不给你这钱啊?你是不是该去找他们写下来?” 盛春成摇了摇头:“放心吧,不会。” “为什么?” “你如果说答应给人一块钱,你会不会赖着不肯给?”盛春成问。 “那肯定不会了,现在一块钱给要饭的,他们都嫌少。”丁画眉说。 盛春成笑了起来:“对啊,十万块对我们是大钱,但对万建刚来说,就和这一块钱差不多,你想,他那么个大人物,会赖这一块钱?” 丁画眉如释重负,她觉得这盛春成,今天怎么就像是真理的化身,说起话来,怎么每一句都这么有道理呢? “来来,再干一下。”丁画眉叫道,两个人又碰了碰杯。 放下杯子,丁画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说:“不对,不对,盛春成。” “怎么了?” “一块钱虽然不会赖,但会忘记啊,一块钱谁会放在心里,我都会忘记,你说,那个姓万的,他们就不会?”丁画眉说。 093 一大早 一大早,盛春成就去了盲人按摩店,老板娘看到他进来,就伊伊呀呀地叫起来,老板和大伯,还有其他的按摩师傅们听到声音,都从隔间里走了出来,老板边走边问: “是不是春成来了?” 盛春成赶紧说:“是我,老板。” “掉了,掉了,真的有效果,春成,掉了一斤八两。”老板喜滋滋地说。 “还是大便拉过之后称的。”那个被当作试验品的胖师傅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盛春成听了也很高兴,看样子这套手法,真的管用,不仅仅是对钟欣欣一个人起作用。 根据钟欣欣减肥的经验,盛春成和他们说,刚开始的时候,效果会很明显,几乎每天都掉秤,但过了半个月左右,掉秤的速度就开始减慢。 “这个是肯定的,要是一直这么掉,那还不一个月,就掉到娘胎里去。”胖师傅叫道,大家又笑了起来。 “掉到娘胎里就好了。”有师傅在边上说,“那就让我娘再生我一次,我就能看见了。” 这话一出,大家刹那间都沉默了,盛春成赶紧打岔,他说: “这个时候,你们要和客户说,让他还是要坚持,只要坚持,就不会反弹,接下去在饮食方面控制一下,再增加一点运动量,还是会继续掉秤。” “好好,春成说的,你们都记住了吗,大家到时候就这么和顾客说。”老板朝大家叫着。 盛春成在那里,又看了一会几个师傅,在胖师傅的身上继续按摩,觉得都没有什么问题了,盛春成和大伯说,我先走了,上午还有一个顾客。 大伯说好。 盛春成走出盲人按摩店,还是走去隔壁的面店,点了一碗片儿川,坐着等面的时候,包里的盲人手机开始震动。 盛春成看看,是陈姐,心里有些奇怪,现在是上午,还不是周六周日,陈姐会找自己干什么? 盛春成站了起来,走出面店,走到边上小区的大门里面,蹲在路边一个背人的树荫下,这才拿出自己的盲人手机,拨打回去。 “小盛,我昨天脚崴去了,不想上医院,你能不能过来帮我按摩按摩?”陈姐在电话里说。 盛春成说好,不过,我上午有个客人,原来就约好的,陈姐,我下午过来可以吗? “可以,那就两点吧,上午我先去上会班,中午回来。”陈姐说,盛春成说好。 走回到面店,看到自己的位子上还是空空如也,盛春成感觉有些奇怪,服务员看到他,抱歉地说,我还以为你走了,把面让给其他客人先吃了,对不起啊,盛大哥。 盛春成说没事没事,我再等一会。 盛春成一边吃面,一边打开高德地图,叫了一辆车,等车开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碗里的面还有三分之一,盛春成捧起碗,喝了两口面汤,赶紧跑出去。 盛春成到雪儿他们公司的时候还不到上午十点,电梯门打开,盛春成吓了一跳,他看到连前台的小姑娘都已经来上班了,看到盛春成,就叫了他一声盛师傅。 盛春成走出电梯,问,你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以后我们都这样,上午九点半就要上班,对了,老大现在还在休息,盛师傅,我带你过去。” 盛春成说好,谢谢你! 盛春成跟着她进去公司里面,看到公司里有一半的人都已经到了,坐在自己的工位,忙着自己的事情,米雪和凝香也已经到了,正在货品间背稿子、理货、核对货单。 两个人走到雪儿的房间门口,小姑娘敲了敲门,叫道: “老大,盛师傅到了。” 雪儿把门打开,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身上还是穿着一件又长又大的男式t恤,她把盛春成让了进去,和小姑娘说: “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们。” 小姑娘说好。 雪儿把门关上,还特意反锁了,她让盛春成坐,和他说:“盛师傅,我喝完这杯咖啡,我们就开始。” 盛春成说好,问:“现在公司上班这么早?” 雪儿说:“现在分成了两班,我们还没有,米雪她们已经上了,现在下午直播的时间,提前到中午十二点就开始,下午场是米雪和凝香两个,我是晚上。” 雪儿还和盛春成说,现在平常日子,晚上的直播时间也延迟了,要到一点钟,我想,那时再叫盛师傅来,太迟了,所以以后,我们都换到上午,好吗? 盛春成说好,我无所谓的,可以凑你的时间。 雪儿喝完咖啡,把外面的t恤脱去,在按摩床上躺了下来,盛春成正准备开始给她按摩,有人敲了敲门,接着察察扭动门把手,发现门从里面被锁住了,叫道: “开门,开门,是我。” 盛春成听到,是那个渣男的声音。 “怎么这么烦人!” 雪儿滴咕一声,坐了起来,下床走到沙发那里,拿了衣服套上,走过去打开门,问: “你不是去上海了吗,怎么回来了?” “有好事啊,我特意赶回来的。”渣男边走进来边说。 雪儿懒得理他,心想,去了上海,不就是和一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你会有什么好事。 “把门关上。”雪儿说,渣男把门关上了。 “锁上,锁上。”雪儿说,渣男把门反锁。 雪儿走回到按摩床边,脱掉t恤,她看到渣男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把手里的衣服狠狠一甩,甩到了渣男的脸上,骂了一声: “吵死了!” 渣男哈哈大笑,他捧着雪儿的衣服,还放在鼻子前面嗅了两嗅,然后把它放在一边。 雪儿在床上躺下,这才问渣男:“说吧,到底什么事?” 渣男站了起来,走过来,雪儿和盛春成说:“盛师傅,别管他,我们开始。” 渣男说:“对对,你们继续,我站在这里说。” 雪儿翻了个身,和盛春成说:“盛师傅,你先帮我按按肩部,肩膀很酸。” 盛春成说好,他在雪儿背部涂了按摩霜,开始给她按摩。 雪儿侧过脸来,看看渣男,白了他一眼:“说呀,还傻站着干嘛?” “哦哦。”渣男说,“昨晚我在上海,和几个兄弟一起喝酒,碰到了一个税筹大师……” “什么大师?”雪儿问。 “税筹大师,就是帮助企业和个人,怎么减税避税的。” “那不就是做假账的吗,还什么大师。”雪儿不屑地说。 “不是不是,人家可不做账,他是专门出方桉的,根据他的方桉,就可以合理避税,很多明星的税务计划,都是他帮助筹划的。” 渣男说着,报出了一串明星的名字,果然是个个鼎鼎大名。 “我和你说,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才明白,原来这里面的学问这么大,人家号称大师,名不虚传,按照他的方桉,你知道,这些人交的税,可以比原来下降多少吗?” “多少?”雪儿问。 “百分之九十以上。”渣男说。 094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雪儿问。 “真的,真的,我骗你是小狗,他们就是这么操作的。”渣男说,“我昨天还把你的收入告诉了他,放心,我没告诉他名字,就说是我朋友,他算了算,按照你现在的收入,如果是他们来帮助筹划,你一年最少可以节税三千多万。” 渣男这话一说,连盛春成都暗自吃了一惊,光税就可以节省三千多万,那她的收入该多少?盛春成原来知道雪儿做直播很赚钱,但没想到,她原来可以赚这么多。 “你不会是被人忽悠了吧?”雪儿将信将疑,问。 “怎么可能,我兄弟他们公司,就是由他们操作的,旗下的几个艺人,都还是那种三四线的小明星,没什么名气的,一年下来,加起来也少交了五千多万税,就我前面说的那几个,一个人就是他们的几倍的。”渣男说。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雪儿被说动了,毕竟,一年要是能节省这么多的税款,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这个,这个我一下子也说不清楚。”渣男说,“这样,我打通电话,让他直接和你说,他一说你就明白了。” “好吧。”雪儿点了点头。 渣男把电话拨了出去,还按了免提,电话一直“都都”地响着,没有人接,雪儿看着渣男,渣男有些尴尬,他说: “这家伙一定还在睡觉,每天没什么屌事,晚上就陪人在夜店,上午都在睡觉。” 雪儿切了一声,转过了头,趴在那里继续按摩,不再理睬渣男,在她的心目里,一个喜欢睡懒觉的人,根本就不靠谱,他说的话,也应该打折。 渣男还想说什么,雪儿哼了一声:“你闭嘴,有什么事情,等我做完再说。” 渣男悻悻地退到沙发那里坐下,坐着在滑手机,盛春成背对着他,继续给雪儿按摩,背部按摩完之后,雪儿翻了个身,盛春成继续给她做胸部和头部的按摩。 雪儿抽了抽鼻子,和盛春成说:“盛师傅,我好像鼻子有点塞,你帮我按按。” 盛春成说好,他拿过浴巾,先给雪儿盖上,然后开始在她头部的络却和玉枕穴按着。 渣男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就叫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他回电话了。” 渣男把电话接了起来,叫着: “兄弟,是不是还在睡觉?昨晚又喝多了吧,哈哈,我就知道,这样,就我昨天和你说过的那个朋友,很好的朋友,我现在在她这里,你和她说说,你们是怎么操作的,什么…… “可以可以,你什么都可以说,直说……你放心好了,她是我……对对,是我女朋友,怎么样,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渣男拿着电话走过来,他按了免提,然后把电话放在雪儿的头边,和雪儿说: “王哥,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他。” 盛春成停了下来,渣男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凑近他耳边悄声说: “你先去沙发那里坐一会。” 盛春成点点头,走去了沙发那边坐下。 雪儿叫了一声“王哥”,电话里传出一个懒洋洋,好像还没有睡醒的声音,而且一听,对方就应该是一个胖子,他的声音,都是从脖子上的那堆肥肉里挤出来的,有些含混不清。 雪儿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王哥在那边清了清嗓子,接着问:“美女,你是做直播的,对吗?” 雪儿嗯了一声。 “那你们的收入还是比较单一的,没那么复杂,就是从电商平台那里分过来的线上佣金,还有坑位费,对了,我问一下,这个m公司,和你是什么关系?就是你自己的,还是……” “我自己的。”雪儿说,她开始认真了起来,对方一句话,就已经表明,他对这行还是很懂的,不是那种满嘴跑火车的人。 “法人是你名字?” “不是,我妈妈的名字。” “明白了,那你现在的资金往来是怎么处理的?你是和公司签了劳动合同,拿工资奖金,还是和公司签劳务合同,拿的是劳务报酬?” 雪儿说:“劳务合同。” 对方笑了起来,说:“看样子,还请教过懂行的了,不错,工资和劳务报酬,虽然都适用个税百分之三至百分之四十五的超额累进税率,但还是有区别的,一年九十六万的部分对你来说,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按工资薪金所得,你的税负率平均是百分之四十四点几。 “而按劳务报酬所得,你的个税税负率,算下来平均是百分之三十六左右,我说的对吗?” 雪儿在按摩床上坐了起来,她断定对方确实是个行家,她把手机拿了起来,举到了面前。 “对,你说的没错。”雪儿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刚刚那个谁和我说,要是请你们筹划的话,税负可以大幅降低,对吗?” 王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就你们两个?你们身边还有没有其他人?” 雪儿知道对方问这话什么意思,她抬头看了看盛春成,和对方说: “没有了,我们在我办公室里,门关着。” “那好,那我可以告诉你,他说的没错,确实可以大幅度降低。” “低到多少?” “总税负不超过百分之三。” 雪儿吓了一跳,叫道:“这么低,怎么可能?是把个人的收入转成经营所得,还是股息分派?” 对方吼拉吼拉地笑着,那笑声高低起伏,一浪一浪,是从肉中间滚出来的,还带着油脂味: “看样子你还好好研究过了,不过这两项,你觉得可以降低税负吗?” 雪儿歪着头想了一会,她自己先摇了摇头,然后说:“不能,我们刚开始申报的时候就算过,要是按这两项申报,好像税负不仅不能降下来,还比直接交个税都要高,或者差不多。” “对喽,聪明。” 王哥又是吼拉吼拉地笑,笑完之后说: “股息红利所得,适用百分之二十的偶然所得税率,但个人股东股息红利所得,必须是公司税后利润分配,也就是说,你的公司要先交百分之二十五的企业所得税,这样加起来,当然比直接交综合所得个税还要高。 “转换为经营所得,适用百分之五至百分之三十五的超额累进税率,按你现在的收入,平均税率在三十四点几接近三十五,比按劳务报酬所得,可以降一个百分点,但操作上,会增加很多的麻烦。” “那还有什么办法?不就只有这几个吗?”雪儿纳闷了,她说:“不会是直接做假账吧?” 对方吼拉吼拉地笑:“现在什么世道了,都大数据了,还敢做假账?你这个月做了,税务稽查下个月就上门了。” 雪儿看了看渣男,满眼的迷惑。 渣男凑近手机叫道:“兄弟,别卖关子了,你就和我媳妇直说。” 095 好吧 “好吧,那我就直说。”王哥在电话里说,“我们帮你筹划的,肯定合理合法,一切都是经过税务部门核定的。” “怎么做?”雪儿是真的来了兴趣,节省百分之九十的税,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还是把个人收入,转化成企业经营所得。”王哥说。 “这不是前面算过,并没有节省多少吗?”雪儿问。 “有窍门的。”王哥在电话那头想了一下,最后说:“这样吧,我看那个兄弟人不错,你又是他马子,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整个流程是这样的,需要你去几个税收洼地,以你自己的名义,注册几个个人独资公司……” “税收洼地,什么意思?”雪儿问。 “就是一些开发区,在搞什么总部经济的,有税收优惠政策,当然,也是我们可以搞定的,对了,注册公司和办理税务登记证这些,我们会一条龙服务,不需要你们操心,公司注册登记后,我们会向当地税务部门,申请批准为核定征收企业。 “这样,不管你的收入是多少,一律按百分之一点五到一点七的税率征税,因为是新办企业,可以认定为小规模纳税人,增值税税率按百分之一定,这样,总税负不会超过百分之三,实际还要低,因为你可以通过那几家公司,给你现在的公司开具增值税发票。 “现代服务业的增值税票是百分之六,这部分,你这边的公司还可以抵扣进项。” “可以做到吗?” 这事情听着确实很诱人,而且根据对方的描述,这一切都是经过当地税务部门核定的,看起来也是合法的,不过雪儿还是将信将疑。 对方又是吼拉吼拉地笑:“我们做的,又不是你们一家,你担心什么?再说,我们都是事成之后收费,在之前,不会收你们一分钱的费用,把核定征收的同意书和税务登记证交给你们,你们再付钱,在此之前,你们只需要提供开设公司的相关材料就可以了。” 雪儿想了一下,要是这样,对方确实没有什么好忽悠的,她抬头看着渣男,点了点头。 渣男冲着手机叫道:“兄弟,这个要操作起来,快吗?” “你们快我就快啊,你要是和我们敲定,今天就把资料给我们,我们明天就开始走流程,十天之内就可以搞定。” “王哥,我问一下,个人独资公司,是在哪里注册?”雪儿问。 “你那么大的量,光一家肯定不行,最少要同时注册三家,注册地,在上海和你们浙江,喂,喂,兄弟。” 王哥在电话里叫着,渣男赶紧凑过去,冲着手机叫: “我在,我在,王哥。” 对方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说:“这样,你们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再给我电话,我困死了,他妈的被你把美梦都打破了,我要再睡一会。” 渣男哈哈大笑,他说:“好好,你睡吧。” 挂断电话,渣男和雪儿互相看看,雪儿这个时候已经打定主意,她觉得这个事情可以干,她问渣男: “他们真的是事后才收费?” “对,没错,我兄弟他们,就是事情都办成之后才付的钱。”渣男说。 “事先不会有那种,人跑过来了,说是要先拿个一万两万差旅费,才去给你办事的?”雪儿继续问。 “不会,不会,他们看不上这个小钱。”渣男说,“对了,就是碰到比如在公司注册地,税务大检查的时候,他们会过去帮助打点,服务还是很周到的,会收点费用,不过也是小钱,就是请人吃喝和玩的钱,会有发票。” 雪儿点了点头,这个应该的,就是自己这里,也少不了这个费用。 “对了,他们怎么收费?”雪儿问。 “一次性的。”渣男说。 “多少?” “这个看企业,还看你流水有多大,这个是可以谈的,要是定下来做,可以把他叫过来,我们双方当面谈定了,也不用签合同什么的,只要把资料提供给他,让他们去操作就可以,很省事。” 雪儿把浴巾披在了身上,她坐在那里,呆呆地想了一会,最后说: “好吧,你叫他过来。” “什么时候?” “今天就可以。” “好,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出去打。”雪儿倒了下去,叫道:“盛师傅,我们继续。” 盛春成说了声好,他站起来,还没有走近,渣男也还没有出门,雪儿又坐了起来,叫道: “算算,你在这打吧,在外面咋咋呼呼,被人听到不好。” 雪儿接着和盛春成说:“盛师傅,要么我们今天先到这里。” 渣男一听,马上叫道:“我把按摩费转给你,盛师傅,就原来那个微信,对吧?” 盛春成下了楼,笃笃笃笃地走在通往直播基地大门口的路上,心里五味杂陈、翻江倒海,虽然在此之前,比雪儿更大的老板,像老万和钟欣欣的爸妈,还有兰总和云总她们,盛春成都见过,但今天,盛春成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开了眼。 他一是没有想到,雪儿这么一个小姑娘,原来这么会赚钱,可以赚这么多,更让他叹为观止的是,这个社会原来还有这么一批人存在,那个王哥,税筹大师,他们的能量怎么这么大,只要经过他们的一番操作,轻轻松松,一年几千万的税款就可以省下来。 几千万呐,这是什么概念?盛春成真的觉得,自己已经退化回老家,成为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山里人,这个世界,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不是这世界变化快,也不是他不明白,而是他根本就被震惊了,震惊得呆若木鸡,就像千岛湖边上的一块石头。 万建刚答应给自己十万块,自己就觉得是天上掉下来的,和丁画眉两个,钱还没有到手,就高兴得要去外面喝酒庆祝了,十万块和几千万,那个是什么概念? 雪儿只要通过这一番操作,就可以每年节省几千万,节省就是赚了,也就是说,雪儿这一下等于每年就多赚了几千万。 几千万?哈哈,后面的零,大概都要像沙和尚脖子里的骷髅头项链一样,一长串了吧?几千万! 盛春成觉得自己和雪儿越来越远了,和那个渣男比起来,自己也连他的车尾灯都看不到了,人家可以操作这么大的事情,连眉毛也不跳一下,自己呢? 自己还曾经想象着,可以把雪儿拥抱入怀,还曾经想在她脸颊上亲一下,你是什么啊?是不是那只想吃天鹅的癞蛤蟆? 盛春成想到,丁画眉这样说过自己,她说的还真是没错。 096 浑浑噩噩 浑浑噩噩,就像一个游魂,盛春成笃笃笃笃地往前走,走到了大门口,他站在那里,心里一派茫然,好像突然就失去了方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往左转还是右转,他一时没有了主意,呆呆地站在那里。 “喂喂,哥们!” 有人朝盛春成叫着,盛春成被惊醒过来,透过墨镜循声看去,他见一辆汽车停在自己的左侧方,车上的一个女孩刚刚下车,朝直播基地里面走去,开车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那个余大麻子,余东余首席。 “上车上车,哥们!” 余东继续朝盛春成叫着,盛春成趁着岗亭里的保安还没注意这边,迅速上了车,和余东说,走。 “还是去景芳五区?”余东问 盛春成说对对。 余东笑笑,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又是在拍短视频?你们做直播的,就没有新花样了,一个瞎子老翻来覆去拍?哎,怎么就你一个人?” 盛春成把墨镜摘下,把盲人手杖收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和余东说: “刚刚在里面广场上拍了半天,已经散了,我就在想,索性再玩一把,就当自己是个盲人站在这里,看看有没有好心人帮我打车,或者扶我过马路,没想到就碰到了你。” 余东大笑:“真会玩,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最多,只是一个熟人。” 盛春成问他今天生意怎么样,余东说:“今天上工迟了,快十点才出来,刚拉了第一单,从城西拉到了城东。” “怎么,有演出了,昨晚演出迟了?”盛春成问。 “屁,昨晚和老婆吵架了,后来哄到天快亮了才哄好。”余东说完大笑,盛春成说: “真辛苦!” “是是,不过这个鸟日子,也需要发泄发泄,发泄出来,至少对身体有好处。” 盛春成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夸他想得开。 “别夸我,昨天我老婆还骂我,说我越来越像个开出租的,哥们,你看我像吗?”余东问。 盛春成看了看他,和他说:“比上次看到的,更像一点了。” 余东哈哈大笑,他说:“也不错啊,这鬼疫情要是一直延续下去,我可能还真的就变成一个职业出租车司机了,也没什么不好的,烟火气十足,现在想想,我都觉得自己原来,就像是一个穿着燕尾服的憨卵。” 憨卵这个词,让盛春成禁不住也跟着大笑,没错,他觉得这个词很贴切,自己刚刚前面,也就是一个憨卵。 车到了景芳五区,在小区大门对面这边街道停下,盛春成问余东多少钱,余东摇了摇头,他说不用钱。 盛春成说,这怎么可以,从九堡到这里,也有不少的路。 “那又怎样?我自己的车,我看到个朋友,拉他一段不行啊?”余东说。 人家都把你当朋友了,盛春成就不好再拒绝,现在时间也已经快十二点,正是吃中饭的时候,盛春成说,那我请你吃中饭吧。 余东说不行,我还要接单呢。 “一直接到晚上,你今天就不用吃中饭了?”盛春成说,“难得碰到一个朋友,我请他吃顿中饭就不行吗?” 余东大笑,他说好好,我们去吃饭。 余东找了个路边的停车位,把车停好,两个人下车,朝前面走,余东问盛春成吃什么,盛春成和他说,前面过去一点,有一家桐庐菜,味道还不错。 “不用不用,我们就吃这个。” 余东手朝边上一指,人就走了过去,在店里一屁股坐下,盛春成只好跟了过去。 这其实是一家早餐店,卖的是葱煎包子和锅贴,中午没什么人吃这个,店里空空荡荡的,剩下的食材,也是早上剩下的,安安静静地躺在平底锅里,老板等着有客人来,才会把它们热热。 余东点了十只锅贴,十只葱煎包子,再来两碗牛肉粉丝。 盛春成觉得过意不去,他说,这也太寒酸了吧,我们应该去那边,喝点酒的。 话一出口,盛春成自己就在心里骂起了自己,喝什么酒,别忘了等下还要去陈姐那里。 “这里也可以喝点啊。”余东站起来,走到了冰柜那里,拿了两瓶可乐回来。 盛春成继续客气:“还是寒酸。” “可以了,不过是中饭,吃饱就可以,下午我还要拉活呢,晚上需要带点钱回去。” 盛春成看着余东,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余东笑道: “你看我干吗?等你结婚就知道了,女人不管生再大的气,只要你有钱拿回去,她就开心了,其他的都是假的,什么最浪漫?哥们,我和你说,钱最浪漫。” 盛春成心想,这话还是有道理的,丁画眉不是也这样吗?只是,丁画眉是丁画眉,这余东的老婆,可也是他们乐团的,是个搞音乐的,难道? “听你这么说,还真让人绝望。”盛春成说。 “怎么了?” “这话,要是像我这样的人说,不奇怪,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余东看着他问。 “可是你是拉小提琴的,是音乐家啊!”盛春成说。 “我算屁的音乐家,前面就和你说过了,一个穿着燕尾服的憨卵,从小就被铜臭熏着呢。”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家里境况一般,你知道学琴有多贵吗?为了让我学琴,我妈妈经常会去给我借学费,要是没有学费拿去怎么办?老师会当场叫我滚蛋,没人会教我,后来考上了音乐学院,每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也是东拼西凑的。 “在学校里,别人拉的都是几万十几万一把的小提琴,我一把五千多的,还是父母咬咬牙,因为我要上音乐学院了,狠狠心才给我买的,刚开始的时候,我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后来是一听他们拉琴,我才勇气来了,你知道为什么?” 盛春成摇了摇头。 “他们拿着几万十几万的琴,都没有我拉得好,那个时候,我可得意了,心想,别说五千,我就是拿把五百的琴,都比你们这些货强,你们这些货,真是糟蹋了琴,我这才自信心来了,人有了自信,就无敌了。” “你是个天才。”盛春成说。 “屁个天才,也是被我妈打出来的,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妈妈年轻的时候,上山下乡,跟人学过小提琴,在他们公社,算是拉得最好的,就以为自己有这个天赋,后来可以高考了,跑去考音乐学院,结果考了三次,三次都是第一轮就被刷掉了,巨受打击。 “她不觉得是自己拉得不好,而是那些老师有偏见,自己没能上音乐学院,就把她自己没能实现的梦想,寄托在我身上了,全家人都反对我学琴,就她一个,一定要我学,还要学好,学不好就一顿胖揍,我就是这样被揍出来的。 “我现在都不敢把我真实的情况,和我妈妈说,每次通电话,我都和她吹嘘说自己又去哪里哪里参加了演出,排练又怎么怎么样,和她说,这次又要上拉赫玛尼诺夫了,要是我妈妈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揍出了一个出租车司机,大概反应比我老婆还要大,都会吐血。” 余东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097 你那个话不错 “你那个话不错。”老板拿着他们的葱煎包子和锅贴过来,放在桌上,和余东说。 余东问:“什么话?” “就是你前面说的,女人不管生多大的气,只要你一给她钱,她就高兴了。”老板说。 余东和盛春成都笑了起来,余东叫道:“不错啊,老板,看样子你是深有体会,看到没有,哥们,遇到知音了,谁说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人间处处是知音。” “他有屁个钱给我,每天在这里收钱的都是我。”老板娘端着两碗牛肉粉丝过来,和他们说:“他出去搓麻将的几个钱,还是背着我从那个铁箱子里偷的,以为我不知道。” 老板嘿嘿地笑着,余东和盛春成大笑,老板娘说的铁箱子,是他们放在桉板上的一个白铁皮的盒子,每天做生意收来的钱,都在那里面。 盛春成问余东:“你经常拉客人去直播基地?” 要是他经常去,盛春成心想,自己就要小心了。 “没有,我一般都是在城西,今天是第一次去那里。”余东说,盛春成暗自松了口气。 “我和你说,今天我拉的那个女孩,肯定是来回报她的榜一大哥的,那个男的,送她上车的时候我看到了,比她爸爸的年纪还要大,两个人那个亲热,没眼看。” 余东说着,盛春成看着他笑了起来,看他的样子,听他的口吻,这哪里像是一个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演奏家,他老婆说的没错,完全就是一个喜欢八卦的、唠唠叨叨的出租车司机。 “你笑什么?”余东快子夹着一个葱煎包子,问盛春成。 盛春成说:“看样子这开出租车,还真锻炼人。” 余东知道盛春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把包子塞进嘴里,嚼了嚼咽下,这才和盛春成说: “没错,你说的没错,干这个,每天都能碰到不一样的人,特别是到了晚上,半夜,可以说是每天都有惊奇,这一整个城市,都浓缩到我这车里了,你说,这城市里,最主要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建筑,而是人,各种各样的人,你都可以在我的副驾座和车后排看到。 “这个工作,其实蛮有意思的,不像我原来在团里,每天起来,几点钟排练,几点钟吃中饭,几点钟午睡,午睡多长时间,下午起来又是排练,排练到几点,晚饭几点,晚上加排又是几点,每天的生活一模一样,周而复始,你过了好多天,都好像只过了一天。 “你今天过完,知道你明天会怎么过,知道明天比今天,也翻不出更多的新花样,还有,接下来几号演出,一共演出几场,在哪里演,我应该穿什么,带什么,所有这些,都像是节目单一样清清楚楚,都是有固定的时间表有日程的。 “现在呢,我每天早上起来,面对的就是新的一天,未知的一天,出门的时候,完全不知道会是怎么个状况,会碰到什么人,比如我今天早上出来,就打死也不会想到,中午的时候,我会是和你两个,坐在这里吃饭,哈哈,每天都是意外。” 盛春成看着滔滔不绝的余东,点了点头,和他说: “余大哥,我还蛮佩服你的,你的心态真好,照理说,从拉小提琴到开网约车,你这个角色,转变得有点大,很多人,碰到这样的时候,肯定会抱怨,你好像没有,还乐在其中。” “抱怨能改变什么?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个疫情,是你想让它过去,它就会过去的?不可能,你改变不了,还偏要和它顶牛,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受?” 余东举起了可乐瓶,盛春成也举起来,两个人碰了碰瓶子,喝了一口。 余东接着说:“我小时候,我妈妈经常打我,我知道自己逃不过她的打,你知道我怎么办?” 盛春成好奇了,问:“怎么办?” “很简单,好好练琴啊,这样就可以减少挨打的次数,我既然改变不了她要打我,就只能让自己好好练琴,没想到还练出来了。” 余东说着大笑,盛春成也笑了起来,改变不了就顺着它,这还真是最简单的道理,但很多人,还就是不知道。 吃完了中饭,余东也不客气,坐在那里看着盛春成付了钱,两个人站起来出门,走到余东的车子旁边,盛春成和余东说,什么时候晚上,你要是没有生意,又在这附近,可以打我电话,我请你喝酒。 说完想到了,又说,不不,那样你就要酒后开车回去了,还是你打我电话,我去你家附近喝,我打车过去,还是我请你。 “为什么是你请我?”余东不解地问。 “我没有还房贷的压力啊。”盛春成说,余东听了大笑,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在车上的对话。 余东说好,这个酒我要喝,对了,要是什么时候,我们又开始演出了,我请你来看我们团的演奏会。 “好啊,我去看看那个穿着燕尾服的憨卵。”盛春成说,两个人又是大笑。 “还真的像是憨卵,越想越像。”余东笑着上车,和盛春成挥了挥手,走了。 盛春成目送着余东的车子开远,转过弯彻底不见,他这才穿过马路,走到小区的大门,朝里面走,正午的阳光白花花的,把地面晒得滚烫,空气中一丝的风也没有,大门口花坛里的那些花草和小树,在阳光里纹丝不动,好像都是铁打的,还反射着光。 进了大门,好在小区道路的两边,都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把整条道路都遮蔽在它的树荫和蝉鸣里。 虽然是走在树荫里,走了段路,盛春成还是额上身上就开始冒出了汗,不过,他的心里有一种满足,在这个城市,作为一个正常人,盛春成觉得自己终于也有了一个朋友,一个可以在一起吃饭和喝酒的朋友,他不需要戴着墨镜,伪装成盲人,就可以和他交往的人。 盛春成仔细地想想,这余东余大麻子,好像还真的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098 盛春成伸手按了按门铃 盛春成伸手按了按门铃,然后站在那里等着,过了好长一会,门打开了,陈姐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吊带中长睡裙,盛春成一眼就看到,她的右脚脚踝肿的就像一个馒头,差点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厉害? “进来吧。” 陈姐说,一边还伸出右手,牵住了盛春成的手,往里面走了两步,弯下腰,左手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放在了盛春成的面前。 盛春成说了声谢谢。 从上次盛春成陪着陈姐过完生日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就有了变化,再看到盛春成的时候,陈姐身上那种生硬的,拒人千里之外的东西没有了,多的是一份体贴和细心,甚至还有一些亲昵。 盛春成觉得,在某一方面,陈姐有点可怜,她其实很敏感,很能够感受到别人对她的好,并且会点滴记在心里,但不知道,是因为工作使然,还是职务使然,她又总是要表现出一种凛然和不苟言笑,彷佛不如此,就不能赢得别人对她的敬畏。 她把自己小小心心地包裹了起来,让外人很难接触到她真实的一面。 陈姐牵着盛春成往里面走,一瘸一瘸的,她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眉头微蹙,受伤的部位,显然很疼,依陈姐的性格,盛春成知道,她是连那种“哎幼”的声音,都不会轻易发出来的。 两个人走到沙发上坐下,盛春成这才和陈姐说: “陈姐,你脚受伤了?伤在哪里?” 陈姐把身子退开一点,侧转过身,把自己的右脚抬起来,放在了盛春成的大腿上,和他说: “脚踝那里。” 盛春成右手放在她的小腿上,轻轻地往下摸,摸到了伤肿处,这才装作是刚刚发现,惊呼道: “这么厉害?你有没有去医院?” 陈姐摇了摇头:“我就是不想去医院。” “这么厉害的话,你应该第一时间先去医院,处理完之后再回来自己调理,这样会好快一点。” 盛春成说着,陈姐不响,她当然知道应该第一时间去医院,但她就是害怕去医院,她想象得出来,只要她去了医院,医生肯定会让她在医院静养两天,然后只要她住进了医院,这消息很快就会不胫而走,接着,病房里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人,络绎不绝。 她太讨厌这样的场面,住进了医院,哪里还有可能静养。 “怎么受伤的?”盛春成问。 “昨天去下面区里,在工地上,不小心扭到的。”陈姐说。 “你没有自己开车吧?这脚不能受力,也要尽量减少走动。” 陈姐点点头说:“没有,我让人接送我的,不过,这减少走动有点困难。” 陈姐说着笑了起来,盛春成说:“尽量,知道吗?你现在走动得越多,好的就越慢,越急,脚就越难好,知道没有?” 陈姐看着盛春成,乖乖地“哦”了一声。 盛春成勐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和陈姐说话的口吻,真像是在和钟欣欣说话,而陈姐看着他“哦”了一声,也很像是钟欣欣面对他的时候,有点乖巧。 盛春成心里软了一下,这外表看上去哪怕再冷漠的女人,其实也都有她脆弱的一面。 “我先看看有没有骨折,好吗?”盛春成说,陈姐说好。 盛春成把她的脚踝摸了一遍,又用右手托着她的脚跟,左手握住了她的脚趾,慢慢地往左右移动了一下,最后确认陈姐只是扭伤,没有骨折,盛春成轻轻吁了口气,和陈姐说: “还好,只是扭伤,没有骨折,我先给你按摩按摩?” 陈姐嗯了一声。 盛春成的左手握住了陈姐的脚掌,和她说:“可能会有点疼。” 陈姐点了点头:“没关系,我熬得住。” 盛春成用右手先按压和轻揉陈姐任脉上的丰隆穴,接着再按压和轻揉解溪穴,解溪穴正好就在脚踝伤肿的部位,盛春成的手法再轻,也会很疼,陈姐紧咬着牙齿坚持着,就是没吭一声。 接着,盛春成的左手还是握住陈姐的脚掌,右手伸到陈姐的脚后面,按压轻揉着督脉的跗阳穴和昆仑穴,昆仑穴又在脚踝肿胀的部位,盛春成压揉着的时候,陈姐又咬紧了牙齿,眉头紧蹙。 盛春成在这四个穴位反复地按压轻揉,为转移陈姐的注意力,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交待着。 盛春成和陈姐说:“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这只脚垫高,让它高过心脏,这样有利于消肿。” 陈姐说好,我知道了。 “还有,白天的时候,找一只厚袜子穿起来,这样可以起到绷带的作用,注意,尽量减少这个部位的活动。” “好。”陈姐说。 “你一定要去上班,不能在家里休息两天?”盛春成问。 “一定要,事情太多了。”陈姐说。 “那好吧,你什么时候有方便,我每天都过来帮你按摩一下,坚持四五天,应该就可以了。” “那样,不会太麻烦吗?” “麻烦什么,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盛春成说。 “那好吧,每天六点半可以吗?我下班回来的时候,你来这里吃饭,我们还是叫外卖,我一个人吃,也挺无聊的。”陈姐说。 盛春成说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陈姐今天是个病人,盛春成发现,人要是意识到自己是个病人的时候,就会自动变得很柔弱,哪怕是陈姐这样的人,他因此觉得,自己可以这样和她说,可以这样要求。 “什么事?”陈姐问。 “这个,和平时的按摩不一样,你不能给我钱。” “为什么?”陈姐问。 “就是,就是……”盛春成很想说,因为你是我朋友,你受伤了,我当然要帮你,拿钱就没有意思了。 不过,盛春成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说:“你受伤了。” 陈姐盯着盛春成看,看了一会,她似乎把盛春成没说出来的潜台词,都看出来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好吧,就听你的。” 两个人坐着说了会话,盛春成又给陈姐按摩了一阵,到了五点多钟的时候,陈姐说我们点外卖吧,盛春成说好,不要点太多,两个人吃不完浪费。 陈姐说好,她点了四个菜。 外卖来的时候,“叮冬叮冬”地按着门铃,陈姐想站起来,盛春成和她说: “这段路我熟,我去开门。” 盛春成拿着外卖回来,和陈姐说,你不要动,我们就在茶几上吃,陈姐说好。 盛春成把马甲袋放在茶几上,陈姐把饭菜从里面拿出来,一一打开,她抽动抽动鼻翼问盛春成,我们可不可以喝点酒啊? 盛春成笑道:“少喝一点可以。” 陈姐坐在那里,抬起右手朝厨房方向一指,像个小女生,语带撒娇地说: “那你去拿酒和杯子。” 盛春成说好,他站了起来,陈姐不停地叫着,指点着他怎么走到厨房,怎么找到酒柜,简单的一件事情,花了两个人五六分钟。 盛春成拿着酒和杯子回来,陈姐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拍着手说: “太棒了,你做到了。” 099 两个人吃完 两个人吃完,陈姐要起来收拾,盛春成还是让她坐在那里,说是我来。 “你可以啊?”陈姐将信将疑,问。 盛春成笑道:“我是盲人,但还没到生活不能自理,在家里,我还不是什么事自己都能做,煮面条和用微波炉热菜什么的都可以,我只是对这里的环境不熟,要是在熟悉的环境,我就和正常人差不多。” 陈姐想想也有道理,她说:“那还是我指挥你?” 盛春成说好。 盛春成站起来,在陈姐的指挥下,把剩菜和快餐盒都收拾进了垃圾筒里,把酒杯收去了厨房,放在水池里,还准备洗,陈姐大叫着,你要是洗我就走过来了。 盛春成这才放弃,他洗了洗手,回去沙发上坐下,过了一会,盛春成让陈姐把脚放上来,他又给她按摩了一遍,这才说自己要走了。 陈姐想站起来送他,又被他劝住了,盛春成临走和她交待,别忘了晚上睡觉,把脚垫高。 “知道啦。”陈姐说,那一个啦字拖得很长,拖出了一点嗲味。 盛春成笑笑,这才告辞。 盛春成回到家里,丁画眉问他去哪里了,盛春成正想说去陈姐那里了,话到嘴边勐然惊醒,今天自己没有问陈姐收钱,也忘了去柜员机取钱,丁画眉看不到钱问起来,自己又要解释半天,光为什么自己今天不收钱,就好像说不太清楚。 盛春成想到了余东,随口胡诌: “哦哦,下午的时候,碰到了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拉小提琴的,两个人一起去吃饭了,对了,他还和我说,等到他们恢复演出,还会请我们去看他的演出。” “这么巧?杭城这么大,你都能碰到他?”丁画眉问。 “嗯嗯。”盛春成只能继续往下扯,“下午我不是去了东哥他们那里,看看他们那个收旧衣服的事情,做得怎么样,结果在清吟巷等车的时候,他叫我了。” 丁画眉听盛春成这么说,就不响了。 其实中午的时候,丁画眉已经看到盛春成和余东在对面的小吃店吃中饭,盛春成在杭城本来就没认识几个人,开网约车的,年纪比盛春成大几岁,那个人看上去和一般的司机,气质还不一样,丁画眉当时就想到,这个应该就是那个余首席余大麻子。 盛春成给丁画眉看过他的微信,里面有照片,丁画眉隐约还记得,隔这么远,依稀还能分辨。 只是,这两个人为什么会钻到对面的小吃店里吃中饭,丁画眉觉得很好奇,好奇就留意了,一直看到两个人吃好出来,分手走了。 而现在,盛春成为什么要骗自己,说他们是下午才碰到的?丁画眉马上就想到了,这个余大麻子,是被盛春成当了挡箭牌,盛春成今天下午,是去了另外的地方。 第二天早上,盛春成和丁画眉两个起床,盛春成去外面卖回来豆浆大饼和油条,两个人坐着吃早餐,丁画眉问盛春成,你今天怎么安排? 盛春成说,上午没事,中午要去羊坝头那个客户那里,下午还要去兰总那里,对了,晚上我不回来吃饭了。 “干嘛?”丁画眉问。 盛春成喝了一口豆浆,和丁画眉说:“也没什么大事,就那个谁,东哥他们,项目不是开始搞了吗,让我过去帮助出出主意,我白天没时间啊,就傍晚过去,东哥让我一起吃晚饭,哦哦,可能接下去四五天都会这样,谁让我是军师。” 丁画眉听盛春成这么说,不响了,她把大饼掰开,把油条夹到了大饼里,一边嚼着大饼油条,一边盯着盛春成看,盛春成埋着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丁画眉一直盯着他,盛春成心里虚,不敢抬头,呼噜呼噜喝着豆浆,直到把一碗豆浆喝完。 “好喝吗?”丁画眉问。 “什么?”盛春成抬起头来,问丁画眉。 “豆浆啊,你喝得这么专注。” “嗯嗯,就是榨菜少了点,你也知道,我最喜欢吃豆浆里面的榨菜了,明天再去买,我要让老板多放一点,这老板也太小……” 盛春成说着说着闭嘴了,他刚刚喝的是甜豆浆,里面哪里有什么榨菜。 盛春成看着丁画眉,有点尴尬,嘿嘿地笑着。 丁画眉问:“盛春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没有,我会有什么事。”盛春成连忙说。 丁画眉暗自叹了口气,问:“那你下午,是直接从兰总那里过去那个老头家?” “没那么早,吃晚饭嘛,先回来,五点半左右再出去。”盛春成说,“对了,晚上我从东哥他们那里,直接就去滨江,去钟欣欣那里。” 这个倒是事先就已经安排好的,包括羊坝头和兰总那里,也没有问题,但这中间的时间,丁画眉觉得,肯定是有问题的。 心里面有了疙瘩,下午的时候,丁画眉就特别留意,没事的时候,她就去大门里面站着,透过大门玻璃朝外面看,外面亮,里面黑,从外面看里面看不到,但从里面看外面,一清二楚。 四点多钟的时候,丁画眉看到盛春成骑着单车回来了,他把单车在大门口停好,回家去了,丁画眉就更加警觉起来。 诊所五点半下班,今天病人都已经走了,到了五点二十,医生和护士也陆陆续续走了,连老板都已经回家,整个牙科诊所,只留下了丁画眉一个人,她赶紧把衣服换了,在更衣室,看到有一顶鳄鱼牌的鸭舌帽,也不知道是谁的,她拿过来戴在脑袋上。 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长袖的白衬衫,套在身上。 走到外面,已经快五点半,丁画眉把口罩戴上,手里拿着锁门的u型锁,就在门里面等着,只过了一会,丁画眉就看到盛春成从小区里出来,她赶紧把身子朝边上闪闪,等到她再探出头去,盛春成已经骑上一辆单车走了。 丁画眉赶紧出去,把门锁了,跑下台阶,用手机扫描打开一辆共享单车,人跨在单车上,她把鸭舌帽的帽檐往下面拉了拉,勐蹬两下追了出去。 现在是晚高峰时间,打车很堵,盛春成骑车到了地铁站,把车往边上一放,下去站里,丁画眉跟了下去。 这个时间点,每一个站乘车的人都很多,丁画眉和盛春成保持一段距离跟着他,不容易暴露。 丁画眉跟着人流扫绿码进站,又跟着人流扫地铁乘车码进入月台,她看到盛春成上了车,丁画眉挤进了他后面的一个车门,找了个离他七八米远,侧后方的位子站着,不停地踮起脚,越过周围拥挤的人头,朝盛春成那边看。 100 丁画眉跟着盛春成 丁画眉跟着盛春成到了滨江,出了地铁站,她看到盛春成转进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丁画眉没有跟进去,她知道他这是进去变脸了。 丁画眉站在马路对面的一幢大楼外面,背对着那个路口,透过面前的不锈钢板,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边路口的情况,这些招数,都是以前看谍战剧学来的,没想到今天用上了。 果然,过了一会,盛春成戴着墨镜,手里拿着盲人手杖,笃笃笃笃地从里面出来,左转,然后继续往前走。 丁画眉没有穿过马路,而是在马路的这边,保持一段距离,跟着马路那边的盛春成。 盛春成变成盲人的角色之后,丁画眉就不用担心盛春成会发现自己,盛春成的头微微上扬,再微微侧向一边,嘴角挂着永恒的微笑,这个动作,还是盛春成和丁画眉,根据他们对隔壁盲人按摩店师傅们的观察,共同琢磨出来的。 笃笃笃笃时候的盛春成,不会左顾右盼,更不会回头看,会回头看的,那就不是盲人,盛春成也不是一个好演员了。 盛春成是的,他是一个合格的、经得起考验的好演员。 往前走了五六分钟,盛春成转过一个弯,丁画眉也跟了过去,往前继续走四五分钟,盛春成转进边上的一个小区,丁画眉跟了过去,到了小区门口,她大失所望,没有再跟进去。 这个小区她当然知道,盛春成平时不知道多少次和她说过,这不就是那个陈姐,其实是钱xx住的地方吗? 盛春成原来是到陈姐这里来,丁画眉算是有了答桉。 他今天是到这里,那昨天也是到这里,丁画眉想不明白,既然他是到陈姐这里来,有什么可以瞒着自己的?特别是像做盛春成这种工作的,本来就是客户随叫随到,昨天他就是临时来了,也只要和自己说一声,我到陈姐那里去了,不就可以了? 还有,陈姐就是昨天叫了他,今天再叫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以前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这个陈姐,人家是当官的,本来就神神秘秘,以前不就有过,接连几天需要按摩,又突然一两个星期没有动静,也很正常,盛春成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丁画眉往回走,神情郁郁的,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事,她想到了,盛春成昨天晚上回来,没有把钱包里的钱拿出来给自己显摆,自己也没有去掏他的钱包,翻他的钱看,他没和自己说嘛。 这个陈姐,以前都喜欢给现金,而且会多给,每次回去,只要盛春成和她说,丁画眉就会把盛春成钱包里的钱,拿出来哗啦哗啦抖抖,听听钱的声音。 昨天居然没说,什么意思?! 走到了地铁站,上了车,列车启动了,丁画眉站在那里,她突然想到了,脱口骂了一声:“我去!” 边上站着的一个中年男人,看了看她,赶紧避嫌地把身子往边上移了移,让自己的衣服都和丁画眉的衣服保持距离,丁画眉醒悟过来,赶紧和对方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骂你,是在想事。” 中年人笑笑,吁了口气:“这么大仇?” 丁画眉嗯嗯地点着头:“我想千刀万剐。” 去你的盛春成,你竟然和我来玩这手,丁画眉想到盛春成为什么到陈姐这里,又瞒着自己了,她明白了,盛春成这是要存私房钱,不是春妮和春明马上要来了吗,盛春成这是在给他们姐弟,存活动经费呢,一定是这样的。 盛春成和丁画眉,平时各自的钱都在各自的卡里,但对彼此是透明的,对方有多少钱,彼此都是知道的。 原来日子过得磕磕巴巴的时候,两个人经常会凑钱,有时为了点外卖或者买菜,特别是碰到交房租的时候,两个人会把他们卡里的所有的钱都凑到一起,不够,还角角落落地挖着,从各自的微信钱包,支付宝的余额宝里,把钱都挖出来。 要是还不够,他们还会到盲人按摩店老板娘那里,或者丁画眉自己这里刷花呗,套出现金来凑。 盛春成的业务好起来之后,房租和生活开支,包括两个人出去看电影吃饭什么的钱,就都由盛春成支付了,盛春成不是小气的人,甚至丁画眉在网上买什么,用的也会是盛春成的支付宝,丁画眉的工资,每个月到了卡里,基本就躺在里面不动。 丁画眉站在那里,越想越生气,她不是生气春妮和春明要来,他们两个小孩,距离又这么近,放了暑假,当然很想到大城市里来玩,这很正常。 丁画眉也不是气他们来了,盛春成要给他们花钱,小孩子嘛,去去肯德基,去去超市买点零食,肯定是要的,还有去外面玩玩,吃吃饭什么的也很正常,只要是一动,肯定就会花钱,丁画眉当然也知道,何况,花的还是你盛春成自己的钱。 丁画眉气的是,盛春成居然没有把这事和她说,他要瞒着自己去攒钱,然后到时偷偷地去花钱,什么意思,我丁画眉是那么小气的人嘛?还是你盛春成现在手头宽裕了一点,就准备带着弟妹大血拼,大吃大喝了,而且还瞒着我? 丁画眉心里懊恼万分,又看不到个头,这事自己,好像还没有办法直接戳破,盛春成是个脸皮薄的人,被戳破了,说不定就会狗急跳墙,破罐子破摔,这样好像也不划算。 丁画眉叹了口气,好吧,盛春成,我就沉默,我就什么也不说够了吧?我就看你怎么把这戏演下去,我就看着,满意了吧? 反正你用的,都是你自己的钱,我现在还只是你女朋友,不是你老婆,还没有权力,让你把银行卡都交出来,你高兴在你弟弟妹妹面前充大款,你就去充。 够了吗? 丁画眉从地铁站,骑车回到了景芳五区,把车停在大门口,朝里面走去。 她走到家楼下没有上去,她的肚子饿了,家里还有泡面,也可以回到家里再叫外卖,但丁画眉觉得不服气,家里都出了叛徒和内奸了,有人都要偷偷地藏私房钱了,凭什么我还要吃泡面啊? 丁画眉从小区的后门出去,到了昙花庵路上,她走进那家湘菜馆,坐下来,点了一个剁椒鱼头,又点了一个泡椒鸡杂,和一个酸辣土豆丝,还要了两瓶啤酒。 这里的剁椒鱼头很好吃,上次和盛春成闹别扭,都没怎么吃就走了,丁画眉后来想起,还心疼了半天。 哼,你都开始藏私房钱了,凭什么我不可以大吃大喝,奶奶的,老娘也不过了! 101 叮咚叮咚 “叮冬叮冬”地按响门铃,然后在门外站着,盛春成想象着陈姐,正从沙发那里站起来,然后一瘸一瘸地走过来,转过玄关,伸手把门打开,朝他笑笑,然后说“进来”。 但门里静悄悄的,一切都没有按照盛春成的预计发生,盛春成等了一会,又伸出手,“叮冬叮冬”地按响门铃。 从门里隐隐约约传来陈姐的声音:“来了,来了。” 盛春成站在那里等,心里预计着陈姐一瘸一瘸过来的时间,结果,该发生的还是没有如期发生,该打开的门,还是紧闭着。 盛春成伸出手,想再按门铃,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刚刚陈姐已经说了“来了,来了”,那就等。 盛春成站在那里,又等了几分钟,门终于打开了,在门打开的一瞬,盛春成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水混杂着洗发水的味道。 陈姐还是穿着一件吊带的中长睡裙,头发还有点湿,没有完全吹干,她笑意盈盈地和盛春成说: “来了,小盛。” 盛春成笑了笑说:“来了。” 两个人进去,陈姐还是给盛春成拿了拖鞋,换了,然后牵着他的手进去。 从玄关转到了客厅,盛春成霎时就明白,刚刚为什么陈姐迟迟没有来开门的原因,他看到那个男的也在,他好像也刚洗过澡,头发比陈姐更湿。 陈姐领着盛春成进去的时候,他看到那个男人,看着他们嘴巴一开一合的,说的口语是:“我走了?” 陈姐微微地点了点头。 男人朝着玄关那边走去,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伸手摸了摸陈姐的屁股,陈姐把他的手打掉,瞪了他一眼,男人差点就笑出声来。 陈姐努了努嘴,妩媚地朝他笑笑。 盛春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不动声色,也只能不动声色。 陈姐扭头看看,看到男人在玄关那里消失,她突然提高了嗓门和盛春成说: “小盛,你和我说的方法真管用,我昨晚睡觉,在脚后跟垫了两个枕头,结果今天早上,果然肿消退了很多。” 盛春成心里雪亮,他知道陈姐这是在掩护那边,男人开关鞋柜的门,和开门出去的声音,盛春成微微笑着,他说是吗,这样也可以减轻疼痛。 “对对对,还真的是这样的,你说的一点没错。”陈姐叫着。 玄关那边,门轻轻地关上了,虽然声音很轻,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到,陈姐就听到了,松了口气,她和盛春成说: “小盛,今天没有叫外卖,我从单位食堂,带了饭菜回来,我刚刚已经热好了,我们先过去吃饭?” “不了,我们还是先做一次,然后再过去吃饭,吃完了,我们再做一次。”盛春成说,陈姐说好。 盛春成明白了,今天,男人是送陈姐和饭菜一起回来的,从市民中心到这里,很近,穿过庆春路过江隧道就到了,大概只要二十几分钟,如果几个月后,博奥隧道开通,就更近了。 两个人回到这里,他们做了所有情人在这个时候都会做的事,哪怕陈姐脚受伤了,然后一起洗了澡,男人还帮陈姐洗头,涂沐浴液,用花洒喷洒。 从浴室出来,两个人正在吹头发擦头发,门铃响了,这个时候,陈姐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陈姐一定和男人说,算算,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 陈姐和盛春成去了沙发,两个人坐下,陈姐把右脚抬起来,放在盛春成大腿上的时候,盛春成看到她的睡裙里面一览无余,好像就是为了证实盛春成刚刚的猜测,盛春成禁不住在心里笑了一下。 按摩完毕,陈姐说,我们去吃饭。 盛春成说好,两个人朝餐厅那边走去的时候,陈姐说,小盛你等我一下。 她说着就走进了房间,盛春成猜测,她这是去穿内裤了。 就陈姐这样的人,哪怕面对的是一个盲人,如果不是因为按摩的需要一览无余,她在心理上,也接受不了里面空空荡荡地坐在一个男人面前吃饭。 这是肯定的。 陈姐很快就出来,两个人走到了餐桌边上,盛春成看到桌上摆着六个盘子,盘子上还扣着一个盘子,防止菜冷了,陈姐用手在上面的那个盘底探探,和盛春成说: “还好,还是热的。” 盛春成说:“现在夏天,就是冷了也没有关系。” “不行,那怎么行。” 陈姐一边说着,一边把扣在上面的盘子一个个拿掉,摞在一起,盛春成看到,今天的菜肴比昨天丰盛多了,看样子陈姐他们单位食堂的伙食不错,还是陈姐去了,伙食想不好都不可能。 盛春成刚刚坐下,心里还在想着,这菜,刚刚到底是陈姐热的,还是那个男的热的,陈姐手朝酒柜那边一指,还是语带撒娇地和盛春成说: “我今天还要喝酒,你去拿酒。” 盛春成笑着说好,站了起来,他不知道这一瞬,陈姐是不是把自己和那个男的模湖了。 盛春成拿着酒和杯子回来,坐下,陈姐还是和上次一样,用盛春成喜欢的方式,先一一敲了敲盘子,然后一一告诉他,盘子里是什么菜,你自己夹。 吃好喝好,盛春成说陈姐你坐着,我来收拾,这一次陈姐没有拒绝,而是笑着说好,辛苦你了,她知道盛春成对厨房的环境已经熟悉,她坐在那里,看着盛春成来来回回地收拾,只是偶尔地提醒他一两句。 收拾完了,两个人走去客厅那边,陈姐说,吃太饱了,小盛,你先陪我去阳台上站站。 盛春成说好。 两个人走到客厅外面的阳台,阳台很大,两边摆放着很多的花草,栏杆是不锈钢和玻璃的,两个人站在栏杆前,盛春成透过墨镜朝外面看着,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一幢幢的楼房都亮起灯火,使楼房变得透明起来。 盛春成心想,所谓的万家灯火,大概就是指这一刻吧。 站在阳台上,可以看到钱塘江和对面的市民中心和城市阳台,可以看到杭城大剧院和环球会议中心,钱江新城的灯光秀已经亮起来,一片的璀璨。 陈姐站在那里,一一和盛春成说着江对面是怎么样的,城市阳台是怎么样的,市民中心是怎么样的,她和盛春成说,她的单位就在那幢圆形的楼里面,这里看不到她的办公室,她的办公室不临江,而是靠能看到杭城市区和城皇山的那边。 陈姐的声音很好听,有磁性,她娓娓道来的时候就像耳语,就像一条幽静而又平坦的路,让你想踏上去,一直走,走到尽头。 他们在阳台上站了大概有二十几分钟,陈姐和盛春成说了二十几分钟眼睛能看到的景象,哪怕盛春成是个真盲人,也会被她描绘的这番景象所打动。 陈姐的描述,和一般人不一样,她的描述里明显有一种自豪,那就是让人感觉得出来,她对这番的美景是出过力,有过贡献的,从她的声音里,你不仅能听出她对这个城市,还有对她的工作,和她自己的喜爱。 两个人回到了沙发上,陈姐把右脚抬起来,放在盛春成的大腿上,盛春成看到,果然,陈姐已经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蕾丝内裤。 精致的女人,还就是这么讲究,盛春成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广告词。 102 送到门口 送到门口,陈姐好像才想起来,她和盛春成说: “小盛,明天你可不可以稍稍迟点来,七点可以吗?” 盛春成说可以,他知道陈姐这是在给他们自己争取时间,对盛春成来说,也好,迟点来,可以不用看到那个男人,不用看到两个人那么猥琐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盛春成看到那个男人,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你还是过来这里吃晚饭。”陈姐接着说。 盛春成说不用了,我随便吃点,或者路上吃个快餐就可以。 “不行,我让你过来,你就过来。”陈姐用命令的口吻说,盛春成说好吧。 盛春成到了小区门口,钟欣欣已经在这里等他,看到他就按下车窗,探出脑袋大声叫着: “爸爸,爸爸,我在这里。” 惹得过往的行人,都诧异地看看她,又看看盛春成,钟欣欣意识到了什么,哧熘缩回脑袋,赶紧把车窗按上。 盛春成朝那边走去,心里暗自觉得好笑。 陪钟欣欣跑完步,她送盛春成到了景芳二区,盛春成下车,走进小区,走到一块树荫里,他装作鞋子里有什么异物,蹲下来,脱下鞋子,举在手里倒着。 同时,他偷偷地回头看看,钟欣欣的车子停在大门对面,并没有开走,盛春成有些奇怪,正在想她这是什么情况,就看到后面离他不远处,有个人影贴近了路边走。 盛春成心里一凛,他看出那是钟欣欣,盛春成心里骂了一声,这个胖妞真是多事,她居然跟了进来,大概是想看他住在哪里。 盛春成把鞋子穿好,直起身,继续笃笃笃笃往前走,经过一幢楼前,他看到下面单元门大概已经坏了,半开着,盛春成踅了进去,顺手把铁门关上,站在门后面,朝外面看着。 钟欣欣站在那里,头朝上仰,她大概在看哪一间的房间灯亮,判断盛春成住在几楼,盛春成龟缩在那里,心里把她骂了几十遍,但又无可奈何。 好在这个时候,有人回来了,经过钟欣欣身边的时候,还看了看她,钟欣欣被人一看,慌张起来,赶紧就转身走。 里面,盛春成也慌张起来,他赶紧把墨镜摘下,把手杖收起来,加快脚步朝楼上走,走到四楼,听到下面的人还在继续上楼,盛春成心念电转,掉转身往楼下走去,不然,万一这家伙住在五楼,自己被逼到五楼,就无处可走。 两个人在三楼的楼梯转角相遇,那人看了看盛春成,借着楼道里昏黄的灯光,见他面孔很生,咳嗽了一声,盛春成不理他,继续往下走。 走到下面铁门口,盛春成看到外面已经没有钟欣欣的身影。 盛春成站在单元门口的黑暗里,想了一会,他把墨镜戴上,把手杖打开,笃笃笃笃地朝小区大门口走,这样,万一碰到钟欣欣,自己就可以和她说,出来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点东西。 盛春成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他看到对面的马路边,钟欣欣的车子已经开走了,盛春成长长地吁了口气。 盛春成回到家里,丁画眉躺在床上,阴着脸在玩手机,看到盛春成,什么都没有说,盛春成本来想和她说说钟欣欣的事,看她脸色,觉得说了也是自讨没趣,会被她一阵奚落。 盛春成心里还是有点虚,不太敢主动去挑起什么话题,他站在那里,愣了一会,走去卫生间洗澡。 洗完澡爬到床上,丁画眉没有黏黏答答地过来,说什么盛先生长盛先生短的,而是把手机往边上一扔,倒下去,转了个身,背对着盛春成。 盛春成心里隐隐知道,丁画眉的反应,可能是和他连续两个傍晚没有回来,他的解释也不够有说服力有关,但盛春成不敢挑起这个话题,他坐着看了会手机,把灯关了,躺下来睡觉。 他没有侧转身,也把背对着丁画眉,但也没有朝向丁画眉那边,伸手从后面抱住她,而是平躺着,盯着头顶黑暗中的天花板看。 他在想着,钟欣欣怎么会想到要跟踪自己?是自己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盛春成把他们今晚整个的过程都想了一遍,确认不应该会有,就不去想了。 第二天早晨,盛春成还是出去买了豆浆,不过没有买大饼油条,而是买了葱煎包子回来,两个人坐下来吃早饭,盛春成今天喝的是咸豆浆,丁画眉喝的是甜豆浆。 丁画眉伸手,把盛春成的咸豆浆拿了过去,把自己的甜豆浆移了过来,和盛春成说: “你喝这个,这个里面榨菜多。” 盛春成看了看她,知道她这是在挑刺,还记得昨天早上的事,丁画眉白了他一眼,盛春成想笑没有笑出来,低下头,呼噜呼噜地喝豆浆,把一碗甜豆浆一口气喝完了。 “你晚上又要去那个东哥那里?”临出门,丁画眉问了一句,盛春成说对,丁画眉哼了一声,出去了。 盛春成接下来又去了陈姐那里三天,推迟半个小时到之后,盛春成果然没再见到那个男的,陈姐来给盛春成开门的时候,头上洗发水的香味还在,但头发是干的,坐下来给她按摩脚踝的时候,盛春成看到,她的里面也穿到位了。 最后一天的晚上,陈姐好像一直神情怏怏的,盛春成要走,陈姐让他等一下,她拿出了四瓶茅台酒,一定要给盛春成,她和盛春成说,别人送的,我推不掉,放在家里,我又不喝白酒,你拿去喝。 盛春成笑道:“我怎么敢喝这么贵的酒,怕嘴喝刁了。” “那就拿去送人,你总有需要送人的时候吧。”陈姐坚持着,盛春成只好收下。 “对了,小盛,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我可能不会叫你来帮我按摩了,要放暑假了。”陈姐说。 盛春成明白了,放了暑假,陈姐的女儿回来了,那个名义上的丈夫也要住过来,盛春成再来,就不方便了,当然,那个男的,也更不方便在这里出现,怪不得陈姐今天的情绪不高。 “不过,小盛,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给我打电话。”陈姐最后和盛春成说,盛春成说好。 走在下面小区里,盛春成的情绪也很低落,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接下来的一个多月,自己不会再到这里来了,盛春成对这里还有些留恋了起来。 他想到了,陈姐本来都没有必要和他说的,不需要他服务,她只要不给他打电话就可以,一个月两个月,哪怕从此就不需要他了,只要一直不打他电话就可以,但陈姐还是和他说了,特别还交待,让他有事可以打她电话。 盛春成觉得,自己和陈姐之间,已经不仅仅是服务和被服务之间的关系,但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也说不清楚。 103 今天 今天,还是钟欣欣的锻炼日,盛春成走到小区大门口,钟欣欣已经在这里等他,看到他出来,就从车上下来,再也不敢大声叫他爸爸了。 钟欣欣接过盛春成手里的两个茅台酒的纸袋子,朝里面看看是酒,叫道: “不错啊,客户送的?” 盛春成说对。 “这客户可真够大方的,不会是假酒吧?”钟欣欣问。 “别胡扯。”盛春成骂道。 “好好,我不胡扯。”钟欣欣赶紧说,“走走,我们上车。” 车门一拉开,就有一股肯德基的味道扑面而来,盛春成问: “你在这里等了多长时间了?” 钟欣欣说:“没有多久,半个多小时吧。” “就在这里吃了半个多小时的肯德基,对吗?吃了多少?” “今天不是放风日嘛。”钟欣欣嘻嘻地笑着,“也没有多少,我买了两个全家桶,都还没有吃完,爸爸你要不要吃。” “你是猪啊?两个全家桶,你还要不要到一百三了?”盛春成骂道。 钟欣欣现在体重已经减到了一百四十多,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是到一百三十斤,第二阶段,隔几天钟欣欣还是会掉一点秤,但掉秤的速度,没有第一阶段那么明显,这也正常,要是每天都还一斤两斤地掉,就像那师傅说的,要掉回娘胎里了。 没有反弹,还在持续地下行,就是成果。 “把没吃完的拿去扔了。”盛春成说。 钟欣欣好好地叫着,捧着两个肯德基的纸桶,朝四周看看没看到垃圾桶,她和盛春成说: “爸爸,现在搞垃圾分类,垃圾桶都被收走了。” “走吧,走吧,去绿道那里扔。” 盛春成说,钟欣欣打开后面的车门,把纸桶放在地上,回来驾驶座坐好,盛春成抽抽鼻翼,和她说: “把车里吃得一股的肯德基味,真是邋遢,自己的车,也不知道爱惜。” 钟欣欣嘻嘻地笑着:“马上好,马上好。” 她把所有的车窗都按了下来,同时启动车子,呼呼的热风很快就把整个的车厢灌满,盛春成叫着: “把车窗关上。” “好好。”钟欣欣把车窗关上,她看了看盛春成,滴咕着:“你这个爸爸真难伺候,比我那个真爸爸还要难搞。” 盛春成骂道:“你爸爸不负责给你减肥,我负责。” 训练结束,钟欣欣还是送盛春成回去景芳二区,盛春成下了车,提着酒,并没有走,而是站在那里,钟欣欣问盛春成怎么不进去,盛春成说: “我要在这里听着你开走,开慢一点,不要每次都像脱缰的野马,这里是市区。” “我没有啊。”钟欣欣狡辩,盛春成说:“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好好,我保证温柔地离去,爸爸。”钟欣欣问:“明天下午,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不用了,这么热的天气,我还是坐地铁过去凉快。”盛春成说。 明天下午,是盛春成上门去给钟欣欣按摩的时间,钟欣欣说: “那我去地铁站接你,爸爸。” 盛春成说好吧。 盛春成看着钟欣欣的车走远,他退到路边的阴暗处,蹲下来又等了一会,确认钟欣欣已经走了,他这才把墨镜摘下,把手杖收起来,往前走了十几米,骑上一辆共享单车走了。 盛春成回到家里,打开门,看到丁画眉正坐在桌子边,一只脚提到了凳子上,趴着脑袋,用指甲油在涂脚趾甲,盛春成把酒放在桌上,丁画眉叫了一声: “哇,茅台,哪来的?”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盛春成这回老老实实地说:“陈姐送的。” “到底是当官的,出手不凡啊。”丁画眉说。 她把脚放下,也不顾自己的脚趾都还没有涂完,把酒从纸袋子里拿出来看看,接着拿过桌上的手机,打开淘宝。 “你要干嘛?”盛春成问。 “我看看多少钱一瓶啊。”丁画眉说。 盛春成骂了一声无聊。 丁画眉不理他,继续查找着,过了一会,她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盛春成,盛春成问她怎么了? “盛春成,你知道这酒多少钱一瓶?”丁画眉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买过。”盛春成虽然没买过茅台,但知道应该不便宜,他说:“大概三四百吧。” “三四百?”丁画眉大叫道,“要是三四百那就是假酒了。” “多少?” “五十三度的飞天茅台,我查到最便宜的,和这个一模一样的,也要两千六百多。” “不会吧。”盛春成也吓了一跳,问:“一瓶?” “当然,你以为是四瓶?” 盛春成说好好,这么贵的酒,我可不敢喝,还是春节的时候,你带回去给你爸爸喝吧。 丁画眉嘻嘻地笑着:“这话不错,算你有良心,不过,我爸爸两瓶就够了,还有两瓶,给大伯,凭什么大伯就不能喝两千多的酒。” 盛春成说好,不过,你不能和他说两千多的,不然,他也舍不得喝。 “不和他说是两千多的,那喝什么,和二十块的酒有什么区别?喝这个酒,不就是要喝它两千多,喝着的时候心都在痛的那个感觉嘛。” 盛春成一想,丁画眉这话有道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丁画眉说:“还是要和他说,他就是舍不得喝,放在那里,也觉得是放着一个宝贝,就像那些老太太放着金戒指,舍不得戴,心里也是好的。” 好吧,盛春成说。 “哎,盛春成,你不是去东哥和那个杨贵妃那里了,怎么又跑去了陈姐那里?”丁画眉问。 盛春成嘿嘿地笑着,他说,其实我是骗你的,这几天我其实去的都是陈姐那里,她脚崴去了,我去给她按摩脚。 盛春成当即,把事情原原本本和丁画眉说了,丁画眉骂道,你去陈姐那里就去陈姐那里,为什么要骗我。 没骂出来的是,害我那么热的天气,还去当特务,还喝了闷酒,生了这么好几天的闷气。 盛春成说,我那天就是看到陈姐脚崴了,还一个人在家里,有点可怜,头脑一发热,就说了不要钱,我怕回来你问我,我拿不出钱来,要被你这个财迷骂。 丁画眉瞪着盛春成,瞪了一会,扑哧笑了起来,她说:“本财迷已经算清楚了,我们还是划算的。” 她说着拍了拍桌上的酒:“这里要一万多呢,赚到了。” 丁画眉起来,把酒收好,把盛春成赶去洗澡,她自己坐下来,喜滋滋地继续涂趾甲,等到盛春成洗完澡,丁画眉的趾甲已经涂好,躺在床上,盛春成刚一上床,丁画眉就黏黏答答地过来: “盛先生……” 104 东哥给盛春成打电话 东哥给盛春成打电话,和他说:“熬烧,熬烧,过来吃,吃老酒。”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钟,盛春成刚给钟欣欣按摩好,东哥不是中午,而是下午,不是午饭,而是叫盛春成去吃晚饭,这还是第一次。 以往,东哥都是在他老爸这里吃中饭,那个时候,老婆出去和人搓麻将,或者和小姐妹去撒子(玩),女儿也上学去了。 晚饭,东哥都是回东方润园,和老婆女儿一起吃。 钟欣欣把盛春成送到清吟巷东哥他们小区门口,保安走过来,敲了敲钟欣欣的车窗,和她说不能进,钟欣欣脸都憋红了,看着盛春成,保安也看到了副驾座的盛春成,滴咕了一声,原来是瞎子,进去进去。 把门打开,钟欣欣开了进去,一直开到底停下,钟欣欣和盛春成说: “爸爸,你在这里面子很大。” 盛春成笑道:“不是我面子大,是上面那个面子大,你要不要和我上去见见面,一起吃饭。” “不要,不要。”钟欣欣叫着,驾着车逃也似地走了。 盛春成上了楼,这里,今天傍晚和中午的时候一样热闹,大家看到盛春成,都笑着说,来了来了,军师来了。 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的菜,这一桌的菜,不是外卖,而是条儿带着几个人,去小区门口的酒店炒好,一个个端进来的,盘子都还是借了人家饭店的。 同样的一桌菜,摆在盘子里,就是和摆在快餐盒里大不相同,看上去很正式,盛春成心想,他们一定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果然,盛春成一问,条儿就和盛春成说了,说他们在义乌那边,已经和客户联系好了,一个是巴基斯坦的客人,一个是阿富汗的客人,一个是老挝的客人,还有一个,是摩尔多瓦的客人,条儿问盛春成,你知不知道这些地方是在哪里? 盛春成说,巴基斯坦、阿富汗和老挝我知道,摩尔多瓦是在哪里,我还真不知道。 东哥说:“就是以前苏修的,苏修分,分出去的一个国家,那个六儿说,他们,他们是在欧洲,不过很塞古(可怜),穷的那个叮哩当啷响。 “推理学就是这样说,夏天的衣,衣服,老挝可以要,冬,冬天大衣、羽绒服这些,其他,其他的国家可以要,春秋衫那,那种,舌个套,几个地方都,都可以要。” “我们有多少,他们就可以要多少。”条儿补充道,“还有,物业这里,我们也有七八十个小区拿下来了。” “这么多,你们怎么办到的?”盛春成问。 “我们有我们的办法,一动起来,很快。” 条儿说,盛春成明白了,黑社会不仅是黑社会,还是地下社会,地下社会,有一套他们自己的运行规则,一旦动起来,效率不比,甚至比地上的社会还要高。 收服装的柜子,下个星期就会运来,他们把柜子往各个小区一摆,这生意就可以正式开始做了。 这还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怪不得东哥需要请客。 大家吃吃喝喝,东哥还和盛春成说,他们公司租了一个房子,在望江门那边,就是靠近东河高架,原来杭城卷烟厂对面那里。 盛春成对那里很陌生,对东哥说的什么原来的杭城卷烟厂,一点概念也没有。 “门早(明天),门早去撒子撒子,军师,军师也有办公桌,推理学就是这样说,我们,我们以后,就到那边上班去了。”东哥说。 “那这里呢?”盛春成问。 “这里?你还要来洞,老头儿离,离不开你。”东哥说着手一挥,“他们都去那边厢上,上班,在洞烦不老早烦,戳,戳死了,妈妈个奥比。” 一帮人大笑,条儿和盛春成说,我们不在这里,军师你寂不寂寞? 盛春成笑道:“有点。” “就噶。”东哥把手一挥说,“门早,门早过去。” 盛春成的电话响了:“方总给你来电话了,方总给你来电话了。” 一屋子的人顿时安静下来,里屋老头在叫,东哥一顿训斥,老头也不响了。 盛春成把电话接了起来,方总在电话里说,盛师傅,你明天下午来一下可以吗? 盛春成说可以,说完,赶紧把电话挂了,一屋子的人都屏息静气,看着他打电话呢。 盛春成和东哥说:“客人,看样子明天去不了,后天过去吧。” 东哥点点头说:“就舌个喔(就这样说),客人最,最要紧。” 从东哥他们那里离开,坐上出租车,盛春成看看时间九点没到,他拿起手机,在车上给万建刚打了一个电话,和他说,刚刚那个方总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明天过去给万总按摩。 万建刚说太好了,盛师傅,你就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和我老爸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就拨我电话。 “需要我到那里的时候,先给你发个短信告诉你吗?”盛春成问。 “不用,不用。”万建刚说,“你什么时候到的我们都知道,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只要拨我电话就行。” 盛春成说好。 第二天下午,盛春成在华晨银座酒店里等,来接他的还是老黄和那个刀疤眼的方总,今天是带着任务去的,盛春成和以往的感觉就不一样,心里有些亢奋,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在深入虎穴。 上了车,盛春成盯着前排的两个人看,他越看越觉得这个司机老黄,就是万建刚他们在老万身边的卧底,有他在,自己什么时候,几点钟到老万那里,万建刚他们当然一清二楚。 盛春成想到了,甚至自己每次都是在这里下车,也一定是这个老黄告诉万建刚他们的,他们因此才会在这里等,埋伏并袭击自己。 盛春成盯着老黄看,越看就越觉得他像卧底,他长得这个样子,他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甚至当车子,差点被一辆横穿马路的电动车撞到,他骂了对方一句,这所有的动作,在盛春成看来,都是卧底无疑。 不过,盛春成想到了,老黄每次接送自己,都是到电梯口为止,他并不上去,自己在楼上的情景,老黄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那么准确地了解,小妹在他给老万按摩的时候,还会出去一段时间。 这么说,除了老黄之外,还有卧底,而且就是楼上的那几个人,其中的一个,那么,会是谁呢? 盛春成看着坐在副驾座的刀疤眼,突然想到,电视和小说里,不是都最喜欢反转吗,要是最后反转过来,发现这个刀疤眼的方总,才是真正的卧底,那会怎样? 这个这个,脑洞也太大了吧,连东哥的推理学都不会这么说。 盛春成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105 到了万汇大厦 到了万汇大厦,盛春成跟着那个刀疤眼方总上楼,电梯门打开,盛春成看到那两个小姑娘,他看着谁都像是卧底,经过那个方秘书的办公室,方秘书还是和往常一样,对外面走廊经过的人充耳不闻,这倒方便了盛春成在门外打量着她。 知道了她姐妹共伺老万的八卦,盛春成对她就有了好奇,看着,好像比原来感觉还更好看了一点,同时,盛春成觉得,她也像个卧底。 到了老万的办公室,盛春成看到长在沙发上的方总,方总招呼盛春成坐,让他稍等一下,她和老万还有一点事情要商量。 刀疤眼方总转身出去,这里的方总,即使是和老万在说着什么事情,她仍然没有起身离开沙发,去坐到老万的办公桌对面,而是坐在沙发上,隔着六七米的距离和老万说话,这种怪异的对话方式,让盛春成看着都觉得别扭,但他们两个,好像习惯于此。 说是对话,其实更准确地说,是老万听着方总一个人在说话。 老万坐在那里,有时候看着方总,有时候看着桌面,有时干脆闭上眼睛,头往后仰,靠在大班椅的椅背上,好像睡着了。 在盛春成看来,老万全程一声不吭,一点表示都没有,但这个方总,不知道怎么就能从他那张木然的脸上,看出他已经对她说的事,表示反对或者同意。 她会说:“好,那我知道了,我等会通知下去。” 或者:“好吧,我明白了,我让他们停下来。” 盛春成鼻梁上有副墨镜,方便他透过墨镜,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看得他目瞪口呆,他想,这个方总还是方助理的时候,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工作的吗?不会吧。 他很奇怪这个方总,为什么一定要和老万保持这样的距离,好像老万是个传染源,他们不是夫妻,不是睡在一张床上?下了床,距离就产生了? 盛春成看着方总,想到,脑洞再开大一点,结果这个方总,才是万建刚真正的卧底怎么样? 想到这个,盛春成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也就在这一个瞬间,老万那好像闭着的眼睛,突然就刷地一下,把一道目光刺到盛春成面前,盛春成刚刚的偷笑,没有躲过他的眼睛,那一道目光寒冷锐利,让盛春成禁不住心季了一下,被冻到了。 两个人的事情谈完,方总站了起来,她说好吧,就这样,我去把这几点,整理一下再落实下去。 老万还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方总伸手在盛春成肩膀上拍了一下,橐橐地走出办公室。 盛春成和老万两个坐在那里,老万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歪着脑袋,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岔开,支撑住倒下来的脸颊,他打量着盛春成,盛春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表面还是头微微上仰,再侧一点,嘴角挂着微笑,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 办公室的门被再度推开,走进来两个女孩中的一个,这两个女孩,长得实在太像,她们大概都是方总,根据老万的口味和喜欢的类型,从家乡精心挑选来的,连发型和妆容都很一致。 盛春成常常会把她们搞错,经常他离开老万办公室的时候,一个女孩明明还在里面房间,帮老万整理仪容,盛春成走到电梯那里,看到另一个女孩,会愣一下,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这么快? 然后想到,这是另外一个。 女孩走进来之后,老万这才站了起来,女孩和盛春成说: “盛师傅,我们进去。” 盛春成这才“哦哦”着起身。 盛春成换好衣服,坐在木头的条凳上,他看着那个女孩陪着老万一起走进浴池,老万坐在那里,背靠着池壁,头往后仰,女孩已经在那里垫了一块浴巾,老万的头就靠在浴巾上,双手双脚叉开,那女孩拿着一个海绵球,在老万的身上擦拭着。 手伸到水里,在老万的两腿间小心地捏弄着,老万发出嘶嘶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水烫,还是很享受这一刻。 盛春成坐在那里,心里七上八下,他在想着,自己等会应该怎么开口和老万说电话的事,想着这事,盛春成就紧张起来,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老万刚刚那像剑一样射向自己的目光,不寒而栗。 在浴池里泡好泡舒服了,女孩扶着老万出了浴池,老万好像被泡软了,整个人都依靠在女孩的身上,女孩搀扶着老万进了桑拿汗蒸房。 盛春成坐在那里,两条腿开始不停地抖动着,盛春成把脚跟放平在地上,想控制自己不要抖,但放平之后,双腿还是不停地抖着,盛春成双手放在大腿上,用力地撑着,双脚的抖动这才停了下来。 老万今天,在汗蒸房里待的时间比以往短,出了汗蒸房,去了边上的淋浴房,从淋浴房出来,还是站在女孩铺在地上的浴巾上,站成一个“大”字,女孩拿着浴巾,给他擦拭着身上的水。 接着,女孩把浴巾搭到自己的肩膀上,帮他穿上干净的内裤,扶着老万走过来,让他在按摩床上坐下。 女孩看了看盛春成,一个瞎子,她鼻子翘了一翘,连转身都懒得再转,就站在那里把身上的泳衣脱了,用搭在肩膀上浴巾,给自己擦起身了。 盛春成忍不住盯着她看,女孩皮肤白皙,黑得又很浓密,有些辣眼睛,女孩把左手举高,像在课堂上要求发言那样,右手抓着浴巾,擦拭自己的腋下,擦完了左边擦右边,动作很利索,她看到盛春成还坐在那里,像个呆瓜,就和他说: “盛师傅,好了。” 盛春成“哦哦”站了起来,走过去,站到了按摩床边。 女孩擦干身子,穿上工作服,把地上和浴池边上的浴巾,都扔进了墙脚的布草框里。 老万躺到按摩床之后,就翻了个身,背朝上卧在那里。 盛春成把按摩霜刮到掌心,双手对搓着,然后在老万的背部涂抹起来。 女孩打开门,走了出去。 盛春成担心女孩出去还会返回,他一边涂抹着按摩霜,一边按摩着,耐心地又等过五六分钟,盛春成的双手停止了,他咳嗽一声,感觉自己的嗓子很干,又咳嗽两声,然后叫着: “老万。” 老万卧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盛春成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干巴巴了,有点沙哑,他吞吞口水,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 “老万。” 老万终于哼了一声,不过还保持原来的姿势,盛春成继续说: “老万,有一个电话,你能不能接一下?” 老万的头扭过来,瞪了盛春成一眼,盛春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老万骂道: “什么电话?不接,搞七捻三!” 老万骂完,就把头扭了回去。 盛春成愣在那里,过了四五秒钟,盛春成醒悟过来,他想了想,还是狠下了心,从白大褂里拿出自己的盲人手机,找到万建刚的号码,手指狠狠地揿了下去,接着,他把震动关了,这样,他的盲人手机就全程免提语音。 106 老万听到了“嘟嘟”的声音 老万听到了都都的声音,转过头来,又是狠狠地瞪了盛春成一眼,他正想破口大骂,电话那头被接了起来。 “爷爷,爷爷。” 电话里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叫声,盛春成听出来了,是万建刚的女儿青青,盛春成正想和她说,让你爸爸接电话,没想到老万坐了起来,他一把就从盛春成手里夺过手机,拿着手机的手哆嗦着,同时,声音也哆嗦着: “青青,青青,是不是青青?” “爷爷,我就是青青啊,爷爷你在哪里?” “哦哦,哦哦,我在,我在……我在我自己的办公室里。” “爷爷,你好吗?”青青在电话那头问。 “好,好,爷爷很好……” “爷爷,我怎么都看不到你了呀?”青青问。 老万的手和声音,哆嗦得更厉害了,他问:“青青,和爷爷说,你,你……你是不是很恨爷爷?”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恨爷爷。”青青说,“我就是很想爷爷。” “好好,青青,爷爷也很想你。” 老万说着就从按摩床上下来,盛春成发现,这个一直一声不吭,看上去很难搞的人,他的眼眶竟然红了。 老万拿着电话走开去,他连拖鞋也没有穿,光着脚走到浴池边,想坐下来,回头看了看盛春成,干脆走进边上的汗蒸房里,把门关上,汗蒸房里那个电气石炉子的电源,已经被女孩关掉,房间里的温度降了下来,老万在木条椅子上坐下,继续和孙女通电话。 盛春成在凳子上坐下,心里不踏实,害怕有人进来,他干脆走去门边,这门没有插销,盛春成把身子靠在了门上。 他听到老万的声音,从汗蒸房里嗡嗡嗡嗡地传出来,中间还夹杂着青青的声音,盛春成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听得出来,好像只有他们两个在通话,万建刚和万建芳,并没有在边上插话。 盛春成站在那里,脚都站麻了,心里估摸着时间,过了大概二十几分钟的样子,老万才从汗蒸房里出来,他走过来,把手机还给了盛春成,还说了一声谢谢。 房间里光线昏暗,门后面尤甚,盛春成看不清老万这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老万走去按摩床边,坐了下来,盛春成跟了过去,他正想和老万说我们继续,老万突然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像个小孩子那样“呜呜”地大哭起来。 盛春成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到老万哭了几分钟,声音轻下去,盛春成提醒他: “老万,时间差不多了,小妹快要进来了。” 老万醒悟过来,抬起头朝左右张望,盛春成拿了一条浴巾给他,他赶紧擦起了脸。 小妹推门进来,看到老万在按摩床上坐着,她问:“今天这么快?” 盛春成含湖其辞地滴咕着,怕被看破,他赶紧逃了出去,他看到那个刀疤眼方总,已经坐在外面沙发上等他了,好险好险,盛春成觉得自己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跟着刀疤眼乘电梯下楼,盛春成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这个老万,他妈的也太失态了,就他那副鬼样子,能不被那个小妹和方总看出来? 盛春成不知道他们下楼之后,楼上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要是穿帮了,这个刀疤眼会怎么收拾自己? 盛春成忐忑不安,直到车子驶出万汇大厦的地下停车场,见到外面明灿的阳光,盛春成这才松了口气,觉得放了心。 车拐到之江路上,继续往前开,刀疤眼的手机响了,盛春成的心陡然紧张起来,他看到刀疤眼接起电话,还朝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噢噢地应着。 盛春成心里一迭声地叹息,完了,完了,被发现了,这个老万,看样子还把自己给出卖了。 刀疤眼和老黄说:“回去。” 盛春成心里咯噔一下,回去自己就死定了,要不要干脆在这里跳车? “干嘛?”老黄问。 “这个瞎子的包没有拿。”刀疤眼说。 盛春成心里一阵狂喜,他感觉自己的后背,早就已经湿透。 老黄从后视镜朝后排看看,不满地说:“怎么这么粗心?” 盛春成嘿嘿地笑着:“对对,怎么连包都没有带上,对不起对不起。” 回到了万汇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一个女孩已经拿着盛春成的包,在电梯那里等他们,老黄把车停下,没有熄火,女孩把包给了盛春成,老黄一踩油门,又走了。 盛春成在华晨银座酒店的大门口下了车,走去大堂的洗手间,把隔间的门插销插好,在马桶上坐下,过了一会,他的手机开始震动,他看了看,是万建刚,盛春成赶紧接了起来。 “谢谢,谢谢你啊,盛师傅。”万建刚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兴奋,盛春成说,没有什么。 “对了,盛师傅,我老爸接了青青的电话怎么样了?”万建刚问。 盛春成说:“他是去汗蒸房接的电话,接电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不过,接完电话他哭了,哭得很伤心。” “太好了!” 万建刚叫道,盛春成愣了一下,什么人呐,你老爸哭得很伤心,你还说太好了? 万建刚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唐突了,赶紧辩解: “不是不是,盛师傅,不要误会,我不是说太好了,而是想说都一样,青青和她爷爷通了电话,也哭得一塌湖涂,哦哦,盛师傅,我不和你多说了,我还要去安慰安慰她。” 万建刚说着就把电话挂了,盛春成摇了摇头,盯着电话看着,感觉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完,他想了一下又想不起来,就不去想了。 今天有点便秘,盛春成坐在马桶上,坐了好几分钟都没有拉出,他用劲“嗯嗯”着,突然就想起来了,什么叫你不和我多说了?你还没有说钱呐,十万块,我帮你把事情办完了,你怎么把钱给忘记了? 盛春成拿着电话,心里在想着要不要回拨万建刚的电话,和他说说钱的事,盛春成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他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他觉得自己,就是打通这个电话,大概也不好意思提钱的事。 就这么一会的事情,你就要十万块,是不是太贪心了?盛春成想想,觉得有点。 唉,还是等万建刚或者万建芳,他们自己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那样就不尴尬了。 107 丁画眉回来 丁画眉回来,看到桌上摆着做好的饭菜,再看看房间里面,盛春成躺在床上,背朝着外面,丁画眉走过去看看,盛春成已经睡着了。 丁画眉伸手把盛春成摇醒,盛春成坐了起来,懵懵懂懂地问: “几点了?” 丁画眉才不关心几点了,她急急地问: “你下午去万汇国际了?” “去了。”盛春成说。 “老万那个电话,你有没有帮他们接通?” “通了。” “钱呢?快给我看看。”丁画眉说着伸出了手。 盛春成知道她说的是那十万块,盛春成说:“没给。” “你没见到万建刚?”丁画眉问 “没有。” “也没有通过电话?” “通了。”盛春成说,“不过,还没来得及说钱的事情,他当时很高兴,好像也很急。” “怎么回事,盛春成?” 盛春成把下午的事情,和丁画眉说了,说完,盛春成感慨,没想到老万那样的人,接到一个孙女的电话,会哭成那个样子。 丁画眉才懒得管老万或者那个青青,会哭成什么样子,你们就是哭死了,关我屁事,她关心的还是,现在这事情办完了,那钱怎么还没有到手? 丁画眉盯着盛春成看,看了一会她明白了,问:“盛春成,你是不是和万建刚通电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提起过钱的事情?” 盛春成嘿嘿地笑着。 “笑屁啊。” 丁画眉骂着:“我就知道你死要面子,不好意思说,来来,你要脸我不要脸,把万建刚的电话给我,我来问他要,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事办完了,钱还赖着,你还说什么人家十万块,就当是一块钱,我和你说,盛春成,越有钱的人的就小气,不然他们怎么会有钱。” “我觉得万建刚不是这样的人。”盛春成说,“他只是一时高兴,没有想起来,等到冷静下来,想起来了,他肯定会给我打电话的。” “那要是人家想不起来呢?不是一块吗,我是不是提醒过你,连我都会忘记一块钱。” “你是你,我觉得万建刚不会。”盛春成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不过还是狡辩着。 “什么叫你觉得不会,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才见过他几次?我天天见的人,那个死老板,我都不知道人家心里想什么,你见过一次就知道了?”丁画眉不停地唠叨,“这个事情,你当初就该听我的,先让他把条子写下来,现在呢,什么都没有了吧?” 盛春成坐在那里不吭声,丁画眉越想越气,她叫道: “不行不行,把电话给我,我来打。” 盛春成赶紧说:“等明天再说,明天我去郑老师那里,我问问她,她也和我说过,万建刚不会赖这个钱的,对了,郑老师认识万建刚,万建刚要是真的忘了,我让郑老师帮我打电话。” “你骗鬼哦,盛春成?你连万建刚的电话都不好意思打,你会好意思去问郑老师?” “不一样,老太太是老太太,万建刚是万建刚。” “那么,我问你。”丁画眉说,“你自己脸皮薄,不好意思问这事情,那要是老太太脸皮也薄,也不好意思帮你问这事呢?她又不欠你的。” 盛春成一时语塞,最后急了:“忘了就忘了,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本来就不值这么多钱。” 丁画眉盯着盛春成看,看得盛春成不敢再看她,她也把自己看得火起,叫道: “我不管,明天回来,要是郑老师那里也没有结果,我就来打电话,盛春成,你明天要是还不给我电话号码,我就直接跑去万汇国际,我去找到万建刚,让他给我现金。” 盛春成还想说什么,丁画眉不耐烦了,叫道:“吃饭吃饭,肚子饿了!” 次日下午,盛春成去了郑教授那里,郑教授也知道盛春成前一天去了万汇国际,盛春成按了按门铃,郑教授打开门,两个人站在门口,郑教授就问盛春成有没有去老万那里,盛春成说去了。 “快进来,快进来,外面热死了。”郑教授牵着盛春成的手进了房子。 盛春成还没坐下来,郑教授又问,这老万和万建刚有没有通上电话?盛春成说通上了。 “快点坐下,快点坐下,小子,我去给你拿水。”郑教授说着走开去,拿着一瓶水回来,打开盖子,递给了盛春成。 盛春成喝了两口水,把自己昨天去万汇国际的事情,原原本本和郑教授说了,不过,他还是隐去了女孩那一节,觉得羞于说出口,他只说自己,是害怕方总或者那个刀疤眼闯进来。 郑教授听完,“喔吆喔吆”地叫,她说:“没想到老万还有这一面,这事还没有完呢。” 盛春成纳闷了,问:“还没有完?” “当然,才刚刚开始,我听你前面说,这万建刚是不是还没有和老万通上电话,其实通电话的是他女儿?”郑教授问。 “好像是。” “喔吆,这个万建刚,还用上了攻心计,知道攻心为上的道理,也知道事缓则圆的道理。” “什么意思?”盛春成问。 “这老万和万建刚的矛盾,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个人见面或者电话里,吵架都已经吵习惯了,你想想,要是昨天这电话一通,电话里是万建刚的声音,喔吆,‘绑’一声,彗星撞地球了,老万说不定一句话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万建刚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啊,所以电话一通,他就让孙女和老万通电话,把老万那颗心,先弄软了再说,老万心软了,他们两个人才有可能坐下来,慢慢交说话。” 郑教授说着,盛春成不停地点头,从昨天的情况看,还真的就是这样,怪不得万建刚或者万建芳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在电话里出现。 “对了,小子,万建刚那钱,有没有给你?”郑教授问。 盛春成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昨天晚上,我女朋友还为这个,和我闹别扭了,说我这么傻,连个纸条都没有让万建刚写。” 郑教授听了哈哈大笑,她说:“不急不急,这事才刚开始,要是做完了,万建刚肯定不会差你这钱的,小子,放心吧,到时候要是他真的忘了,我老太婆去给你要,他不敢不给我这个面子。” 盛春成一听,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说好好。 108 开始做头部按摩 开始做头部按摩,就到了他们对话的环节,更准确地说,是到了教学环节,盛春成有什么不知道的,向郑教授请教,老太太就会耐心给他解答,盛春成有什么事情,和她说,老太太也会帮助他分析。 盛春成和她说了东哥他们的事情,老太太听了很高兴,她说不错,不错,他们要是能把这个做起来,就洗白了呀,这个社会,靠打打杀杀,哪里还有出路。 盛春成说对,其实,东哥这个人还不坏。 东哥的经历,盛春成以前和老太太说过,老太太听了这话,也表示赞同,她说: “至少有一点,成长在那样的环境,还没有形成反社会人格,就很不容易了,说明他底子里,还有些质朴的东西没有被改变。” 盛春成说,我也这样认为。 “小子,既然你是他们的军师,就要在其位谋其政。”郑教授说。 盛春成笑了起来:“我能干什么?” “敲敲边鼓也可以啊,豁边的事情,提醒他们不要去做,这正正经经做企业,和他们原来混社会可不一样,企业的经营和运行,是有一套规则的,很多时候,你看着有捷径,但这恰恰是最不能走的,你要想走捷径,就犯规了,最后会害死自己。” 盛春成听着这话,好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没有懂,他问: “比如呢?” “这个,以后碰到了事,我再和你说,不同的事,就有不同的应对策略,现在,他们刚起步,想犯错也不太可能,一家公司或者工厂,什么时候最容易犯错,那就是他开始赚到钱,又急着想赚更多的钱的时候。 “真正很大的公司,想犯这种毛糙的错,反倒不容易,因为他们有比较健全的制度,有风险控制和经营安全的意识,内部也有专门控制风险的合规和法律部门,这样的公司要坏掉,肯定是系统性的崩坏,是一伙人有心在使坏。” “要是前者呢?”盛春成问,“就是你说的那些刚开始赚钱的企业,容易犯什么错误?” “那个,基本都是老板脑子搭牢,一念之间犯的错,比如像虚开增值税票、骗取出口退税,做假账偷逃税等等,这种企业,财务人员一般都是老板的马仔,老板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不知道有些事做了,是会把自己也断送进去的。” 说到了税,盛春成想到了,他问:“我听说现在有些人,叫什么税筹师,能帮助你筹划税收方桉,他们的方桉,可以让你合理避税百分之九十以上。” “你听谁说的?这个就是骗子。”郑教授说,“不会是有人去忽悠那个东哥吧?不应该啊,他们现在还没到有人会去忽悠他们的规模和价值。” “不是,不是,是另外一个做直播的客户。”盛春成赶紧说。 “收入应该还不小吧,这些做直播的,还有演艺界的,我和你说,这人要是你朋友,你的话他还会听,你就劝他尽早收手,小心伸手就会被捉,最后得不偿失。”郑教授说,“要是他根本不当你是朋友,那你说也不用去说。” “为什么?”盛春成问。 “你说了人家会听你吗?只会当你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逼,那些人的忽悠本领多大,最主要的,是那个里面的利益有多大,诱惑多大,一般人怎么可能不动心?” 盛春成嗯了一声,觉得老太太说的有道理,他问: “为什么说那些什么税筹师都是骗子?” “也好,有些事情,你也可以多了解一些,这样你平时,也可以多向东哥他们灌输灌输,让他们脑子里也有这一根弦,有些红线,是碰不得的。” 郑教授用手抚摸着沙发扶手,继续说: “因为根本就没有合理避税这一回事,凡是和你说什么可以合理避税的,都是骗子无疑,我们国家的税法,已经很完备,很细,记不记得我上次和你们说过,如果严格按税法来定义,我们几乎人人都在偷逃税?” “我记得的。”盛春成说。 “我还和你们说过,税务部门有很多客观的原因,没有办法应征尽征,要是征收的成本,高于应征的税款,税务人员实际上就会选择忽视,就像我说的,你在淘宝和拼多多得了五块红包没有申报,他们要是都来查核的话,那就根本不可能,怎么忙得过来。 “有些因为是新生事物,新行业,行业的规律他们还没有摸透,像刚开始的电子商务,相关法规和管理办法的推出,肯定会很慎重,你不可能说今天推出明天就改,肯定会滞后,宁可慢一点,也不会急急地粗糙推出。 “还有是出于社会综合治理,扩大就业的需要,在有意地放水养鱼,比如像批发市场,路边的那些小店,包括现在那些个人在自己家里的直播带货,都是这样。 “对一个正常经营的企业来说,只有节税,而没有避税这一说,要是研究税法,搞懂了它,企业确实能够节省不少钱,但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喔吆,百分之九十,除了偷逃税,那就没有其他的什么办法了。” 盛春成搞不懂节税和避税有什么区别,雪儿那天打电话的,那个人在电话里和她说的,会不会就是节税,渣男不懂,乱说的。 盛春成问:“那要是节税的话,应该怎么做?” “喔吆,这个办法就很多了,我们国家,对不同性质的企业,税负是不同的,你交多少税,取决于你是什么类型的企业,对企业来说,最大头的就是所得税。 “一般企业所得税税率是百分之二十五,符合条件的小型微利企业,所得税税率是百分之二十,国家高新技术企业所得税税率是百分之二十,这个里面,你就可以合理合法地做文章了,要是不会做,你就吃亏。 “举一个例子,比如你是开那种小型的连锁超市的,在全杭城有好几家超市,按你的规模和收入,需要交纳百分之二十五的所得税,但你可以把这些超市,分拆开来,一家办一本执照,让它们全部独立,这样,你就能达到小型微利企业的标准,按百分之二十交税。 “包括你是生产性企业也一样可以拆分,把几个车间,拆分成几家工厂,这样也可以申报小型微利企业,我们对小型微利企业的认定标准,还是比较宽的,从业人数不超过八十和一百人,年度纳税所得额,就是你的经营利润,不超过三十万元,资产总额不超过一千万。 “像我说的,你要是开什么小型超市和其他连锁商店,把他们都独立申报,就完全可以达到要求,一些企业拆分之后,也是可以的,这样一年可以节税百分之五,虽然没你说的那么夸张,也是不小的一笔数字。” 109 盛春成来了兴趣 盛春成来了兴趣,问:“还有吗?” “喔吆,办法当然有很多,比如,你要是赚了很多的钱,利润率太高,账上躺着的钱太多,又舍不得交那么多的税,怎么办?你可以去找一家亏损企业,比如,他账面亏损一千万,已经开不下去了,你花五十一百万,要是能买下来,也是划算的。” 盛春成奇怪了,问:“都不赚钱的企业,亏损的,还去买它干嘛,不是白贴钱吗?” “亏损企业也是有价值的。”郑教授说,“兼并之后,合并报表,他的亏损,就可以变成你的亏损,而且亏损是可以向以后年度结转的,可以结转五年,这样,你等于五年就少了一千万的应税所得,你算算是不是还赚到了?” 盛春成在心里一算,还真的是这样。 郑教授说:“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企业,特别是那些上市公司,明明已经在亏损,但老板一点也不着急的原因,因为他哪怕亏损三年,只要还撑得住,三年以后他赚钱了,这部分的亏损,就可以弥补回来了。 “要是你去兼并的是家亏损的高新企业,那就更划算,你不仅税负可以降到百分之十五,同时,不仅可以弥补前五年的亏损,还可以结转以后年度,弥补五年,结转期限延长到十年。” “名堂还真是多。”盛春成笑道。 “多吧,你要是真的想省钱,就去好好研究税法,按照税法的要求去做,确实是可以省下不少的钱,这就是我说的节税,而不是避税,避税其实就是逃税,说的好听一点而已,节税是完全合法的,这才是正途。”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节税吗?”盛春成觉得听得还不过瘾,问。 “喔吆,多咧,你还要听?”郑教授问。 “要要。”盛春成说。 “你就是再想听,也不能一直在按我的头吧,喔吆,脑壳都被你按疼了。”老太太说,盛春成大笑。 确实,他一边在给老太太做头部按摩,一边听她讲话,按摩完了,老太太话还没有说完,盛春成很自然地,继续给她做着头部按摩,直到老太太提醒,盛春成才意识到,不由得大笑。 “小子,我可不给你加钱啊,按了也白按。”郑教授说。 “好好,白按白按。” 郑教授把靠垫放在了沙发扶手上,侧转身,叫道:“来来,按腰了。” 盛春成走到前面,在老太太身后坐下,他想听老太太说话,手上的力道就轻了点,以免老太太喔吆喔吆地叫。 郑教授说:“比如土地使用税,对一般的小规模企业来说,负担不重,哪怕厂房是自己的,一年也就交几万块,但对有些企业,特别是那些占地面积很大的企业,像什么旅游景点和休闲度假村来说,一年几十几百万的土地使用税,负担也是很重的。 “像这些企业,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节税?也是有的,比如我们国家,规定直接用于农、林、牧、渔业的生产用地,可以免缴土地使用税。 “这样的话,你要是在这个景点或者度假村,成立一家花木公司,把园林的部分的土地划到花木公司,成立一家水产养殖公司,把水面或者人工湖所占的面积,划转到水产养殖公司,这样,你大量的土地,就符合了免缴土地使用税的条件…… “喔吆,小子,你是不是出工不出力了?” 郑教授觉得不过瘾,不满意了,叫道,盛春成赶紧加重手势,让她“喔吆喔吆”叫几声。 盛春成想起来了,他和郑教授说: “我听那个税筹师,和我朋友说,让她去成立几个个人独资的公司,由他们去向税务局,申报什么什么征收的企业……” “核定征收,对吗?”郑教授问。 “对对,就是这个,说是让他们去向税务局申报,认定为核定征收企业,这样总税负不超过百分之三,她把自己的钱,从现在的公司,转到那些公司,要交的税就一下子……” “把个人所得,转变为企业经营所得,对不对?” 郑教授打断了盛春成的话,盛春成说对对,就是这么说的。 “这个就是逃税,知道范xx还有很多的明星,是怎么偷逃税的吗?比较典型的就是,一个是使用阴阳合同,这个就是赤裸裸地做假账,偷逃税无疑,还有一个办法,稍稍隐蔽一些,就是像你说的这样,去一些所谓有税收优惠政策的地方,设立影子公司和工作室。 “路径就是这样,把个人的劳务所得,转换为经营所得,因为这些影子公司和工作室,都是享受税收优惠政策的,这样就可以逃避巨额的个人所得税,这些所谓的优惠政策,有一部分是财政返还,还有最主要的,就是给这些影子公司和工作室,申报为核定征收企业。 “这个,我和你说,也是被人忽悠了,说起来是税务筹划,其实换汤不换药,还是偷逃税无疑,一抓一个准。” “可是,他们说,就是这个核定征收,也是当地税务部门批准的。”盛春成说。 “坏就坏在这个当地税务部门批准的,看上去好像是合法的,但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这些人,都被你说的这些所谓的税筹师忽悠了,当然,这里面还有税务部门的一些人,或者出于要完成征收任务,或者是拿了好处,上下其手,违规认定。” 老太太也说到了兴头上,她转过身来,和盛春成说: “根据我们国家《税收征收管理办法》的规定,有八种情况,税务部门有权核定这家企业的应纳税额,也就是俗称的核定征收企业的认定,这八种情况,喔吆,让我想想,年纪大了,这记忆力都衰退了,别急别急,小子,让我想想。” 盛春成笑道:“我不急,你慢慢想。” 老太太坐在那里念念有词,一边滴咕,一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扳着数着,第一次数到了六个,她说不对不对,还有。 接着再数,总算是数到了八个,她叫道: “喔吆,想起来了,你听我说给你听,小子。” 盛春成说:“好。” “手拿出来,我说你记,一共八个。” 老太太叫道,盛春成说好,把右手抬了起来。 110 一 “一,一啊,你记着,一是依规定可以不设置账簿的,二是按规定应当设置账簿但未设置的,三是擅自销毁账簿和拒不提供纳税资料的,四是虽设置账簿,但账目混乱,凭证等等残缺不全,难以查账的,还有还有……” 郑教授想了一会,继续说: “还有没有按时间办理纳税申报,税务部门责令整改,逾期仍然没有申报的,这是一条,还有一条,纳税人申报的计税依据明显偏低,又无正当理由的,也就是税务人员一眼就看出来,你有偷漏税嫌疑,几条了,小子?” “六条。”盛春成说。 “还有两条,一条是还没有办理税务登记,就开始生产经营的,还有一条是临时从事经营的,一共就这么八条,除了第一和第八条,其他六条,都是纳税人有过错,也就是被税务部门发现,责令你必须要交多少税的。 “法律就是规定,只有这八种情况,可以认定为核定征收单位,有六条是惩罚性措施,第八条临时从事经营,你只要注册了公司,每个月都有资金进出,就不可能是临时从事经营,这个也肯定达不到,剩下就是第一条,依规定可以不设置账簿的。 “但这个,一般都是指纳税人规模比较小,如果要求纳税人据实核算成本、费用等等,不仅会给纳税人带来沉重的核算负担,也增加了税务部门的征管成本,不符合税收的经济效率原则,这种纳税人,一般像是指街上的那些小店,还有一些规模很小的公司。 “你说,你朋友,就他们的规模和进出流水,怎么可能符合这条?” 盛春成湖涂了,他说:“那如果不符合,当地的税务部门怎么会批准?” “所以啊。”郑教授说,“所以我说,毛病就出在这个有权认定上面,就是这个有权认定,很多地方的税务部门,就把核定征收玩坏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是税务部门的事,这些人有什么责任?”盛春成说。 “对啊,现在那些搞什么税收优惠,搞什么总部基地的,都在这么玩,我不是说了,里面肯定是有内部人上下其手,他这个认定就是违规认定,如果税务稽查部门,发现违规认定,你认为会怎么办?”郑教授问。 盛春成说:“那当然是认定的部门承担责任。” “喔吆,喔吆,你怎么这么天真,都是一个单位或系统的,你让他们承认自己违规认定?可能吗?”郑教授问。 “怎么不可能,事实不就是如此。” 老太太忍不住大笑:“好吧,好吧,小子,看样子你还是天真。” “那你教我啊。”盛春成说。 “好吧,记住了,小子。同样一件事,可以有不同的说法,说法不同,事情的性质就不同了,违规认定,也可以说成是违规申报,或者虚假申报,我问你,你为了要让自己的企业,符合核定征收的条件,你需不需要在提供给税务部门的资料上做手脚?” 盛春成愣了一下,他想到那个人说,所有的手续都由他们去办,他们对雪儿实际的情况又不了解,他们去办,为了能办下来,哪怕再有关系,表面文章肯定需要做,会在申报资料上做手脚。 郑教授说:“这个就和企业在向银行申请贷款时一样,他们的报表,肯定也是经过美化的,所谓美化,就是修改过,把数字改得很漂亮,和提供给税务部门的报表是不一样的,申报这个,也一样,只要有这个把柄被抓到,你就是违规申报,不违规你也申报不下来。 “既然是违规申报,你说,这个责任在你还是在他们?银行需要提前收贷也一样,你拿着贷款合同去法院打官司都没有用,银行只要拿出这个报表,说你是提供了虚假的贷款资料,你就死定了。 “这个也一样,你哪怕去打行政官司,人家拿出你做了手脚的申报资料,你说你是不是就死定了。” “那会怎么样?”盛春成问。 “那就认定你偷逃税,很简单,补交税款和滞纳金,还有罚款,你本来想少交税,最后多交了一倍都不止,你说,是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怎么这样啊。”盛春成叫道。 “就是这样,和这些部门打交道,最后面错的肯定是你,他们的人有错,他们自己会另外内部处理,但别人即使有错,也改变不了你偷逃税的这个事实,明白没有?” 盛春成点点头,他说明白了。 从郑教授那里回来,盛春成就觉得心里压着一桩心事,看样子,雪儿已经被那个所谓的税筹大师忽悠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让他去办这个什么影子公司,去办什么核定征收。 盛春成真想拿起电话,马上打给雪儿,提醒她这里面的风险,但好几次,电话准备按下去又放下了,他想起了郑教授说的那句,要是他不是你的朋友,你就什么也不用说。 盛春成不知道自己在雪儿的心里,到底算不算是朋友,自己贸然和她去说这事,会不会太突兀,你不是一个瞎子吗?在正常人的眼里,你一个瞎子会知道什么。 还有一点,盛春成想到了,这事是那个渣男在牵头的,渣男很相信那个税筹大师,要是他知道自己在和雪儿滴滴咕咕,坏了他认为的一桩美事,他肯定会以为盛春成有什么图谋,会来找他算账。 是啊,你不过是一个上门服务的盲人按摩师,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人家偷不偷漏税,关你什么事? 何况,郑老师说的没错,这里面的利益太大了,雪儿因此,一年可以省几千万,你去和她说这个事,唯一的结果,那就是他们和你翻脸。 不管是雪儿还是渣男,他们在和那个税筹大师通电话的时候,都当你这个盲人是空气,不存在,没想到你一直在偷听他们的电话,什么意思,你? 盛春成觉得自己,会百口莫辩。 门外响起了人掏钥匙,接着用钥匙开门的声音,门打开了,丁画眉走了进来,她看到盛春成的第一件事,就问,郑老师怎么说,她愿不愿意去帮你和万建刚说? 盛春成说:“郑老师说,这事还没有完。” “还没有完?那还要怎样?”丁画眉叫道。 “可能是需要再帮他们接几次电话吧。”盛春成说,“对了,郑老师和我说了,要是事情办完,万建刚不会少这个钱的,要是敢少,她去帮我要,她说万建刚不敢得罪她。” 听盛春成这么说,丁画眉也只能作罢。 111 雪儿电话过来 雪儿电话过来,和盛春成说,盛师傅,我还是想晚上做,做完可以好好睡一觉,白天来往的人太多,不安心,我就是怕会不会太…… “没有关系的,我什么时间都可以。”盛春成知道雪儿要说什么,打断了她。 “好好,盛师傅,那我这里一点结束,你就那个时候过来,好吗?” 盛春成说好。 晚上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外面开始下雨,顷刻间就转成暴雨,电闪雷鸣,雨打在外面保笼的顶棚上,堂堂堂堂,就像是一阵阵的机枪扫过,丁画眉被吵醒了,她扭头看看正坐在床上玩手机的盛春成,和他说,这么大雨,要么就别去了。 盛春成说不行,只要客户没有取消订单,下刀子也必须去。 丁画眉都囔了一声,你是要去看美女吧,要是一个丑八怪,下豆腐你也不会去。 盛春成不搭理她,她翻了个身,管自己继续睡觉,你爱去不去。 半夜里车少,又下大雨,盛春成等了十多分钟,才有司机接单,他背上包,拿了雨伞下楼。 走在路上,这雨就视雨伞为无物,风裹挟着雨点打在脸上,就像撒过来一把豆子,能在脸上砸出麻子,头顶的树叶不是沙沙作响,而是噼啪乱舞,盛春成紧紧地握着雨伞柄,没走几步,伞面却被风掀起,变成了一个朝天的锅。 盛春成伸手想把伞面拉下来,这把旧伞,伞骨却开始一根根地断裂,伞从锅形,马上变成一个举在他手里的鸡毛掸,盛春成整个人都暴露在风雨中,他干脆把伞扔了,跑步向小区的大门口。 保安看到他,惊奇地问,这么大雨还要出去? 盛春成一边点着头,一边在门檐下跳啊跳的,想把身上的雨水抖掉,用双手的手掌滗着头发,把头发上的水滗去。 他的全身早就已经湿透,心想着要不要回去换身衣服,又否决了,这么大雨,只怕是回去换了衣服出来,又会是这么一副样子,更重要的是,那时还叫不叫得到车都不知道。 盛春成看看时间,才过了十二点,现在半夜,红灯和车辆都少,从这里到直播基地,大概二十几分钟就可以到了,车上的空调风吹吹,到了那里,自己再在下面大厅,等半个多小时,身上衣服应该也快干了。 有一辆车穿破雨幕而来,在大门口停下,正是盛春成叫的车,盛春成打开副驾座的门钻了进去,司机不满地看了看浑身湿漉漉的他,不过还是扔过一条形迹可疑的干毛巾,盛春成赶紧说谢谢,用毛巾先擦了擦脸,然后擦着头发。 司机大概是在这样的雨天,见多了像盛春成这样浑身湿透的人,知道他们想要什么,还没等盛春成吩咐,他就把空调风开到最大,咕咕地吹着。 “下雨天,艮山西路这边都是工地,路不好走,我们从之江路绕远一点怎么样?” 出风口的声音很大,司机几乎是喊着征询盛春成的意见,盛春成说好,只要能到就可以。 他们从塘工局路转到了之江路,快开到杭高大门前那个隧道的时候,看到前面一片红灯闪烁,十几辆车靠边停在那里,猩红的尾灯,在雨水中一明一灭的。 司机把车靠边停下,正要下车,去前面看看什么情况,盛春成叫道:“还是我去。” 他朝自己的身上指指,司机明白了,反正他已经湿透了,再湿一点无所谓,司机说好好。 车子外面的路上,已经积了水,盛春成脱了鞋子下车,蹚着水冒着雨朝前面走,前面车里的司机,都看着外面这个傻逼,乐着。 盛春成走到了最前面,前面通往隧道的斜坡口,并排停着三辆车,把三条车道都占满了。 盛春成走近一看,明白了,路面上的积水,正哗哗地往隧道里灌,隧道里面,已经积了水,谁也不知道这积水有多深,不过从两边一米多高的装饰板,差不多一半已经没在了水里,可以想见这水不浅。 停着的车,谁也不敢贸然第一个冲下去,去当先驱。 盛春成往回走,有司机按下一点车窗,问他怎么回事,盛春成冲他吼着,前面隧道积水了,过不去。 这个司机一听,二话不说就开始掉转车头。 一辆车开始掉头,其他的车也都开始动作。 盛春成回到车上,还没有开口,司机就问,是不是隧道进水了? 盛春成说是。 “妈逼,也不知道现在路都是怎么造的,这条路通了才多久,就会进水,钱一定是都被贪掉了。” 司机一边骂,一边把那条形迹可疑的毛巾,又扔回给盛春成。 他们必须重新回去走艮山路。 回去的路上,有一个个路口,还有一条条新开的路延伸进黑夜,不过路的这边,都是大片大片新开发还没有完工的楼盘,司机看看导航,好像有路是通的,不过在这样的天气,导航是靠不住的,还是要靠经验。 他们回到了塘工局路,右转过去,却看到前面也是一片红光闪烁,而且是消防车的警灯,他们刚刚经过的道路,这时候也已经淹水,有车抛锚在水里。 “看到没有,妈逼,这一片都是新路,边上房子这么高,路造得这么宽,但一下大雨就到处淹水,还不如老城区的路,这些贪官,真他妈的要一个个抓起来砍头!”司机愤怒地叫道。 好在现在雨大夜深,路上车辆不多,车速也不快,他们还能从进来的路,逆行退出去,退到塘工局路右转,没开出去几十米,看到之江隧道更夸张,入口几乎已经被大水灌满,只留了一个半圆形的拱顶还露出水面。 司机骂骂咧咧,好在他对这一带还熟,往边上转进了小区,进了江天巷,导航在一个劲地叫着: “你已经偏离了路线,请到前面掉头。你已经偏离了路线,请到前面掉头。” “掉头你妈逼!”司机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了导航上,对着里面的机器语音吼着: “掉头,掉头!有种你妈逼把这些王八蛋都砍头,造的是什么破路!” 他们在小区里兜兜转转,转到了御临路,再转到运新路,最后到了运河东路,沿着运河东路一直开,经过了昙花庵路和严家路,终于到了艮山西路的交叉口。 司机和盛春成两个,都长长地吁了口气。 112 右转上了艮山西路 右转上了艮山西路,大概是通往九堡和下沙方向的之江路被阻断的缘故,大家都挤到这里,还有很多的工程车往来,艮山西路上面高架和下面的路面,都在施工,这半夜里的艮山西路,车一多,竟然和白天一样拥堵。 盛春成他们的车,挤进了车流,再想出来就不可能了,这里的几条车道都挤满车,你就是想掉头逆行,都不可能。 “真是见了鬼了,妈逼!” 司机骂了一声,不过这次他没有骂贪官,艮山西路现在整条路就是个大工地,碰到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路况,似乎很正常。 他们除了跟着车流往前开,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盛春成看看时间,已经快一点钟,心里在算计着,雪儿她们一点直播结束,等他们收拾好人都下班,也应该是一点半了,时间还来得及。 身上的衬衣被空调吹着,有点干了,不过因为前面下车,蹚着水来回走,后来又绕来绕去找路,心里急,不知不觉,流了很多的汗,这时候水有些收去,身上却变得黏滋滋的,好像在皮肤和衣服之间,又多出了一层皮,闷着,哪怕呼呼地吹着空调,也觉得难受。 车流往前开了段路,停住了,因为前面工地铁皮围墙的阻断,三车道变成了一车道,每一条车道上的后车,它们前进的速度,就看最前面那车的司机,技术怎么样,能不能抢到道。 前面在抢道,后面的司机们就不安分起来,在自己的车道,看着总感觉边上的车道过得更快,一有空隙,就往边上的车道挤,好不容易挤进边上的车道,去他妈的,又完全停住了,好像还不如原来的车道快。 原来开在自己后面的车,现在都超过自己,往前面去了,看到有缝隙,赶紧又往原来的车道挤,大家这么挤来挤去,让原来还像虫爬的车流,往前移动得比乌龟还慢。 司机又开始骂骂咧咧,这个时候,骂的是前面的车。 “傻逼,不知道跟紧一点,看看,又让别人插进来了!” “傻逼,你会不会开车啊!?” 每骂一句,他就朝盛春成转过头来,需要获得他的共鸣,盛春成只能也跟着骂:“真是傻逼!” 听到盛春成也确认前面的司机是傻逼,司机气顺了一点,不过没平静多久,又开始傻逼傻逼地骂,盛春成觉得,自己头都快被这王八蛋吵炸了,不过也没有办法,自己现在在人家车上,人家要是气不过,把自己赶下车,自己就要在雨里,变成落汤鸡。 而且,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你肯定是打不到车的。 时间已经快一点了,离直播基地的路途还很遥远,盛春成心里焦急了起来,拿起自己的盲人手机,不停地看时间。 车子开开停停的,司机也很无聊,他见盛春成不停地在看时间,问: “怎么,回家迟了,女朋友那里没有办法交待?” 盛春成笑道:“我家不住在这边,前面上你的车,就是从家里出来。” “那是去直播基地,找网红打炮?那里的妞多。”司机问。 “不是不是。”盛春成赶紧说,“我是去有事情。” “谁信,半夜里还有什么事,不是打炮,谁这个天气会出来。”司机说,紧接着问:“喂喂,你说,给她们这些做直播的,打赏多少钱,才可以把她们约出来?” 盛春成说:“这个,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你想约个网红?” 司机叹了口气:“嗨,有个女的,我很喜欢她,给她打赏很多次,她电话号码都给我了,每次给她打电话,她都大哥大哥叫得很亲热,妈逼,约她出来,她就说这样那样,一直不肯出来。” 盛春成大笑,说:“这是套路。” 司机嘿嘿笑着:“我也知道啊,肯定是套路,但没办法,就是喜欢,忍不住会进直播间看,会打赏,忍不住会想给她打电话。” “她也在九堡这边?”盛春成问。 “不是不是,在江对面,钱江世纪城那边,丽晶国际公寓酒店你知不知道?” “听说过。” “里面都是网红住在那里,一万多个,传说中的万妖楼,妈逼,就是不肯告诉我房间,我都过去找过她,结果不知道房间,哪里找得到,那里的女孩子走来走去,长得都差不多的,都是那种鼻子高高,下巴尖尖,像勺子一样的。” 司机说着,盛春成忍不住哈哈大笑,还真的是这样,就是九堡这边,女孩子们长得有多像。 好不容易过了这段狭窄的路,前面的路开阔了,但地面积着很深的水,虽然三条道都畅通,但实际有车在爬的,只有一条车道,这还是前面的一辆工程车开出的路,水里的情况不明,后车只能跟着前车开,根本就不敢再变道。 这里的道路,晴天都坑坑洼洼的,到了这大雨天气,要是一不小心掉进深坑里,那就惨了。 所有的小车,都排成了一字长龙,缓慢地往前移动,边上宽阔的两条车道,偶尔也只有工程车,趾高气昂地过去,把泥水溅到了边上小车的车窗和车顶上,惹来了一片骂声。 好在这个时候,雨渐渐变小了,前挡风玻璃的雨刮器,从刚刚的疯狂,变得慢条斯理起来,雨小了,路上积水上涨的速度也缓慢了,小车的车流虽然慢,好在一直往前移动,这让人稍稍感到心安。 司机这个时候已经闭嘴,专心致志地盯着前车,前车往右边一点,他就跟着往右边一点,前车往左边一点,他就跟着往左边一点,前车不停地朝左右倾斜着,表明了下面路面的糟糕,他跟着前车,一点也不敢大意,大意就掉进汪荡里了。 时间已经过了一点,盛春成的心里又暗暗着急起来,照这个速度,自己两点都赶不到直播基地,自己到了,雪儿会不会已经等不住,先走了。 雨刮的声音,空调的声音都小起来之后,车厢里就变得很安静,盛春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吓了两个人一跳: “雪儿给你来电话了,雪儿给你来电话了。” 盛春成赶紧接拿起手机,右手的手指,在屏幕上从左往右划了一下,雪儿的声音在车厢里飘荡: “盛师傅,你有没有出来?” 盛春成说:“我已经出来了。” “哎呀,刚刚我在直播间,没有办法打电话,我本来想告诉你,今天这么大雨,要么你不用来了……” 盛春成赶紧说:“我已经在艮山西路上,不过,今天路上积水很严重,车开的很慢,到你那里,可能会迟了。” “好好,我等你,不急的,对了,盛师傅,和司机说,这么大雨,开慢一点,安全第一。” 盛春成说好。 盛春成把电话挂了,看了看司机,司机正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笑,意思是,你骗谁啊? 113 雨已经停了 雨已经停了,他们开到直播基地大门口,已经两点半,直播基地门口的马路边站满了人,吓了盛春成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过了一会才明白,这些都是下了班,叫不到网约车,只好都在这里等出租车的人,现在通往城区的路基本堵塞,能半夜到这九堡来的出租车本来就少,这么多人,等到现在,仍没有等到车。 司机一见这个情况,就乐坏了,虽然手机里的提示音,不断地在提醒他接单,他也不肯接,车一停下,就催盛春成快快下车,他自己趴下身子,透过前挡风玻璃朝外面看着,寻找着。 盛春成戴上墨镜,司机看看他,呲地一声,心想,这个傻逼,半夜还要装酷啊? 盛春成不敢再把盲人手杖拿出来,不然这逼更会奇怪,他下了车,反正现在这里兵荒马乱,大家都注意着车,没人会注意他。 盛春成下了车,司机把车往前移了一下,就停住了,很多人挤过去,他朝着一个站在那里的女孩招手叫道: “上车上车,美女,我送你回去。” 那女孩一听这话,马上拉开后排的车门上了车,不过她并没有把车门关上,从人群里,有一个小伙子钻了出来,跟着钻进了车,车门这才关上,这小伙子,不是女孩的同事,就是她的男朋友。 盛春成站在那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他都可以想象得出来,开车的这个屌人,现在有多沮丧。 走到了直播基地的广场上,这里空空荡荡的,盛春成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大意,他把盲人手杖拿出来,打开,笃笃笃笃朝雪儿他们公司楼下走去。 走到了g座的楼下,盛春成看到,雪儿站在大门口等他,盛春成吃了一惊,又觉得有些后怕,幸好幸好,自己现在已经装备到位,已经进入角色,刚刚没有马虎,要不然现在就惨了。 雪儿看到盛春成笃笃笃笃地过来,隔老远就叫道: “对不起,对不起,盛师傅,我的错,害你路上走了这么久。” 盛春成连忙说:“没有关系,我还担心你等不住,会先走了。” “我不走,今晚就睡这里了。”雪儿说。 等到盛春成走近,雪儿“呀”地一声:“盛师傅,你都被雨淋湿了。” 盛春成笑道:“没有关系,前面出来的时候,伞被风吹走了,那时雨很大。” “那怎么行,这样会生病的。”雪儿叫道,“快点上楼,先洗个澡,把衣服换掉。” 雪儿领着盛春成上楼,尽管盛春成说不用不用,她还是逼着他要先洗个澡,她说,我不回去,又不急的,你现在一下也回不去了,刚刚米雪给我电话,她们都在路上堵住了。 盛春成说对,艮山西路那里路上积水很深。 “那我们慢慢来,不急,好吗?”雪儿问。 盛春成赶紧说好。 雪儿自己已经洗过了澡,她给盛春成拿来浴巾,和他说,这是干净的,盛春成心里有个猥琐的想法,要是用你刚用过的,那才好呢。 雪儿又给盛春成找来一件t恤,和她身上的一样,胸前也印着“随便”两个字,这t恤本来就是男式的,盛春成穿没有问题,雪儿把t恤给盛春成,和他说,这也是干净的。 但盛春成还是从上面,嗅到了雪儿的香水味,赶紧点点头。 雪儿朝盛春成下面看看,为难了,内裤怎么办?她这里倒是有渣男的干净内裤,但给一个男人,穿另外一个男人的内裤总不太好,哪怕是干净的。 雪儿想了一会想到了,她说你等一下,盛师傅。 雪儿走出门去,过了一会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纸盒子,她和盛春成说: “这是客户送过来的样品,新的。” 她打开盒子,里面一共有四条内裤,她拿出了一条给盛春成。 雪儿领着盛春成进了卫生间,手把着手,告诉他哪里是淋浴龙头,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冷水,接着手把手教他边上的架子上,哪个的洗发液,哪个是沐浴液,交待完了,雪儿好像还不放心,突然问: “要不要我帮你洗?” 盛春成愣了一下,心里一阵的狂喜,接着马上想到了,你想歪了,人家这是以为你是瞎子,没有自理的能力,盛春成赶紧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好吧,那我把门开着,你有事就叫我,我在外面。” 雪儿和盛春成说,然后走了出去,走出去的时候,带走了盛春成换下来的衬衣和牛仔裤,走到外面大办公区,把它们都晾在衣架上。 水流哗哗地下来,盛春成想到了,自己坐在外面的时候,听到里面水流的声响,那个时候,雪儿就是站在这个淋浴龙头下面,水流过她白皙的肌肤,盛春成禁不住就有了反应,他赶紧骂着自己,同时背过身去,担心雪儿突然就会出现在敞开的门口,那还不糗大了? 盛春成把阀门转到了冷水,然后朝自己的头顶和那里冲着,这样才渐渐平静下来。 等到他开始洗头发,闻到了洗发液的味道,这又是以前经常能闻到的雪儿头发上的气息,闻到了沐浴露,又是以前经常能闻到的雪儿身上的气息,这整个的空间,几乎无处没有雪儿的味道,该死,盛春成那里又有反应了,赶紧拿冷水冲。 好在在这期间,雪儿一直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没有在卫生间的门口出现过。 盛春成好不容易让自己平静下来,澡也洗好了,他穿上雪儿给他的新内裤,套上那件“随便”的t恤衫,忍不住还是抽了抽鼻翼。 雪儿坐在那里,看着盛春成戴着墨镜,从卫生间出来,不禁拍手叫道: “哎呀,盛师傅,你穿这件t恤很酷,不行,不行,盛师傅,我们两个随便,一定要来随随便便合张影。” 她说着就走过来,紧靠着盛春成,左手搂着盛春成的肩膀,右手举起手机开始自拍,拍完了第一张开始拍第二张,雪儿看着屏幕上的他们,突然扑哧笑了起来。 盛春成怔了怔,马上明白过来,他也看到了屏幕上的自己,上身穿着和雪儿一样的t恤,但同样的t恤穿在雪儿身上,长到了大腿的中部,而穿在自己身上,下面的内裤露了出来,再下面,就是光光的两条大腿,什么也没有穿。 更要命的是,他马上感觉到了,自己的大腿,和雪儿的大腿紧紧贴在一起,雪儿的大腿光滑细腻,感觉到这个,那里那里,盛春成赶紧把双腿一紧。 雪儿咯咯咯咯地笑着,笑得很开心。 114 雪儿躺在那里 雪儿躺在那里,盛春成开始给她按摩,两个人一边还说着话,盛春成和雪儿说,我进去米雪和凝香的直播间看过了,里面好像也很热闹。 雪儿知道盛春成说的看,其实是听,他经常会进自己的直播间听自己直播,凭声音,可以听出自己的嗓音,有没有太疲累,或者沙哑,按摩的时候,他就可以有针对性地选择一些穴位,效果很不错。 直播是靠声音吃饭的,雪儿这么长时间以来,声音没有出现问题,和她自己的保养有关,也和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涩,盛春成就会给她对症按摩,有很大的关系。 包括她的身体。 雪儿的体质不是很好,隔一段时间,就会感冒发烧偏头疼什么的,也都是盛春成通过按摩和刷背,让她迅速地康复,雪儿因此对盛春成,已经有些依赖,有时候甚至不是因为身体真的出了什么状况,而只是因为几天没有按摩,就觉得自己马上会出状况。 她赶紧就给盛春成打电话。 雪儿说:“是啊,她们两个,现在都有一百多万真实的粉丝了,我们和平台已经签了协议,下个星期开始,她们在晚上时间,也会有自己的直播时间段了。” 盛春成笑道:“这粉丝还有假的?” “当然,每个主播的粉丝数量都是有水分的,你看着上亿或者几千万,其实,哪里会有这么多人,都是刷出来的。” 盛春成真不知道,问:“刷这个有什么用?” “好看啊,你粉丝多,就可以吸引新粉,人都有从众心理,给客户的感觉也不一样,你一个三百万粉的,和一个三千万粉的,肯定是三千万粉的,坑位费可以开更高,客户没开播之前,又不知道,到底会有多大的流量。 “还有,有些平台,不是凭带货金额,而是用粉丝数量给主播排名的。” 盛春成明白了。 盛春成几次想和雪儿说,几次又把话吞回去,最后还是忍不住,他试探地问: “对了,上次我们在这里,那个大哥来说的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你是说合理避税那件事?”雪儿问。 盛春成说对。 “已经在办了,应该很快就可以办下来。”雪儿说。 盛春成犹豫了一下,他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提醒雪儿: “我有一个客户,是计量大学的教授,我在她那里,好像听到过这样的事,她说这个里面的风险很大。” 盛春成还不敢说,自己是直接拿雪儿这事,去问的郑老师,而只敢说,是自己听到的。 “没事,没事的。”雪儿说,“所有的手续,都是税务局办理出来的正规手续,会有什么问题,你不知道,我以前在这方面,真的是太傻了,白交了那么多的税,其实,我去了解之后才知道,这基地里规模大的几家公司,他们早就这样做了,你说,我是不是傻?” 盛春成没有吭声,不过也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再说,他觉得雪儿就会认为他是一个傻逼,就像郑教授说的那样,会觉得,你一个瞎子懂什么,还来这里听风就是雨的。 这个园区,既然已经有那么多公司这么做,这从另一方面来说,就降低了这事的风险,不是有句话说,法不责众嘛,要是把这里所有的大公司都处罚了,最着急的,大概就不是雪儿他们,而是那天晚上,自己在广场上见过的,这个直播基地的老板谭淑珍了。 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去搞定税务部门的,人家锦绣中国可是杭城的知名企业,谭淑珍也是知名企业家,你一个瞎子,算是哪根葱? 外面的风雨又大了起来,电闪雷鸣,雪儿叫道: “盛师傅,打雷了,你去帮我把灯关掉。” 盛春成心里觉得奇怪,这女孩子,晚上应该是害怕打雷才对,而只要害怕,那不是该把灯打开吗,盛春成觉得,丁画眉这个时候在家里,说不定就已经打开灯,坐在床上刷抖音。 哪里有人害怕,还把灯关掉的。 不过盛春成还是走到门边,把灯给关掉了。 盛春成走回来,继续给雪儿按摩,他透过墨镜看到,雪儿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闪电把她的脸照亮的时候,盛春成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亢奋而又凄迷的光,一丝害怕的感觉也没有。 突然的一个炸雷响起,盛春成被吓了一跳,哆嗦一下,雪儿感觉到了,咯咯地笑了起来。 “盛师傅,没想到你还怕打雷。” 盛春成笑道:“不是怕,是这个雷太突然了,对了,你不怕打雷?” “不怕,我很喜欢下大雨的天气,特别是有闪电和打雷的时候。”雪儿说。 盛春成很好奇:“不是女孩子都怕打雷吗?” “我不怕,从小就不怕,我最喜欢打雷了,像这种雷雨天气的时候,晚上我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电闪雷鸣,心里会很期待。”雪儿说。 “很期待?期待打雷?”盛春成很好奇,问。 “对,期待雷能把我们家的房子打掉。” 盛春成“啊”了一声,雪儿咯咯笑了起来,问:“很奇怪吧?” “有点。”盛春成说,“为什么?” “我们村里,有一间放农具的仓库,就是被雷打掉的。”雪儿说,“我小时候,家里很穷,我们家的房子,在我们村里算是最破烂的几家,村里有人造了新房子,那些住了新房子的小孩,很神气,她们是谁和她好,巴结她,她才肯带去家里一起做作业。 “我从小学习成绩就好,这几个家里造了新房子的女同学,现在想起来,其实是嫉妒我,她们不带我去她们的新房子里,还扇动其他的同学孤立我,同学都想去她们家的新房子,要讨好她们嘛。 “那个时候,我还小嘛,也不懂事,一到了下雷阵雨的时候,就会等,躺在床上睡不着,紧张又兴奋地等着,觉得今天肯定会轮到我们家了,一个雷下来,就会把我们家的房子,和村里的那间仓库一样打掉。 “那时候,真傻,我就觉得,只要我们家的旧房子被雷打掉了,就可以和她们家一样造新房,不知道造房子是要钱的,我们家根本就没有钱,房子要是真被打掉了,我们就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盛春成没有笑,他说:“怎么听着有点悲伤。” “是啊。”雪儿叹了口气,“现在下雨打雷的时候,我就喜欢把灯关了,想我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现在去想自己小时候,经常会有很不真实的感觉,不相信那个真的是我。” 115 暴雨仍然不停 暴雨仍然不停,风更狂,雷更骤,闪电也更密集,不停地把房间里的黑暗,“刷”地一下撕去,好像撕去了黑暗的一层皮。 按摩结束,已经过了四点,正是黑夜和黎明交织的时刻,因为下雨,黎明也行路艰难,来的迟了。 这个时间,网约车已经没有了,大门口,更是不可能会有出租车,盛春成只能选择留在这里,等到天亮再走。 盛春成和雪儿说,你去床上睡吧,我在沙发上坐着就可以。 雪儿摇头,她说我还没有睡意,雨越大就越没有睡意,你想睡了吗? 盛春成说没有。 “那我们就坐着说说话吧。”雪儿说,盛春成说好。 雪儿今天心情不错,谈兴很浓,她把双脚提上沙发,拢在胸前,用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她扭头问盛春成,你想听什么? 盛春成想起来了,他说,我们上次,说到了你在读大学的时候,就赚到了很多的钱,我一直就觉得很了不起。 雪儿咯咯地笑着,她说: “其实没有什么啦,我就是钻到了钱眼里,我和你说,钱这个东西很奇怪的,你要是讨厌它,它也肯定会讨厌你,你要是喜欢它,它就会更加喜欢你,真的,不然为什么钱生钱很容易。” 盛春成笑了起来:“你这话不对,我认识的人,好像就没有不喜欢钱的,包括去大街上,随便抓到一个人问,肯定是抓十个,十个都很喜欢钱,但问题是,大多数人都没有钱。” “不是,他们不是真正的喜欢钱,而只是想得到钱,拥有钱。”雪儿摇了摇头。 盛春成纳闷了,他问:“喜欢和得到,或者拥有,这个有区别吗?” “当然,区别大了。”雪儿说,“真正喜欢的话,你就会绞尽脑汁,整天都去想办法,再苦再累你也可以克服,就像你要是真正喜欢一个女孩子,你是不是会想尽办法去讨她欢心,为了去看她,就是天上下着这么大的雨,也没有车,要你冒雨走很远很远的路,你都会去。 “你说,盛师傅,是不是这样?” 盛春成点点头说,“这个对”,他在心里想的是,自己今天晚上,好像就是这样,不管雨多大,路上有多难走,只要雪儿在这里等他,他就一定会到。 雪儿说:“你吃过很多的苦,也花了很多的时间,最后终于得到了她,这个才是真正的喜欢,真正的爱,而大多数人,不是这样,他们是看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就马上想和她睡觉,你说,这是真正的喜欢和爱吗?” 盛春成说:“只是为了得到。” “对啊。” 雪儿说:“钱也是这样,大多数人都在想着一夜暴富,想着钱从天上掉下来,他们看到马爸爸,想的不是我应该和他那样去创业,第一个想法就是,我要是和他那样有钱就好了,而不是去想办法怎么赚钱,赚钱的时候,稍稍辛苦了一点,他们就吃不消,就放弃了。 “他们这样,也是为了得到,而不是喜欢,他们不知道,所有的大老板都是从小老板过来的,没有哪个老板的这个过程,是不辛苦的,他们看着,只想要他现在的结果,而不是过程,不知道,真正的喜欢和爱,是在过程里,而不是在结果里。 “我是说你只有真正的喜欢钱,钱才会更加喜欢你,不然,它凭什么要喜欢你?这就又和男女一样,一个女孩子,你要是对她虚情假意,她当然要离开你,凭什么还要喜欢你啊。” “我懂了,你这个话有道理。”盛春成说。 “我吧,就是这样钻到了钱眼里,真正地喜欢钱,比喜欢其他的什么都喜欢,钱才会喜欢我,真的,你要是让我亏掉多少钱,比和哪个男人分手,我还要心痛,很痛。” 雪儿说到这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雪儿说:“大学毕业之后,人离开了学校,赚钱的生意,我当然不会放弃,那个时候,人家都去找工作什么的,我没有去,我在大学城里,租了两套房子,一套是我自己和两个跟着我一起干的同学住,还有一套,里面挂满了衣服和其他的各种商品,我们还是做生意。” “做生意,为什么不是在大学城里,开一家服装店,一般不都是这样吗?”盛春成问。 “我就是不一般啊。”雪儿得意地笑着,“那个时候,我要想在大学城里,开一家百货商店都可以,钱不是问题,但我没有,还是选择把店开到了大学城里面的小区里,开到住宅大楼里面。” “为什么?” “这当然就是我的狡猾了。”雪儿笑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只要是赚钱,我的想法就特别多,脑洞开得就特别大。 “我仔细地想过,把我自己的生意,拆开来,仔细地分析过,为什么那个时候,大学城里其实不是有商业街嘛,商业街上,也有不少的服装店,但他们的生意都一般,我一天卖的衣服,比他们一个月卖的还多。我就在想,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的销售渠道和他们不一样,我都是人带人,都是我下面的那些助理们,带着人过来买的,这样的方法,最大的好处,特别是对那些男生来说,成功率很高,基本上被带来的人,多少都会买一点东西,因为他们买的不是商品,而是面子,带他们来的女孩子的面子。 “商品是可以比较和选择的,但面子不能选择,你卖就必须卖给这一个人。 “我要是去街上开一家店,你店开在那里,谁都可以进进出出,一个开放的空间,在开放的空间里,他或她买或不买,你的面子在里面都感觉不到,他们可以随意地走嘛,大家逛店,不就是习惯这样嘛?那样的话,我这个店的生意,最多只可能会比其他店好一点。 “但我要是开在小区里,只要那些人,肯跟我的助理们走,那个感觉就不一样,他们就不会觉得,自己这是去逛店,而是去完成一件事情,去卖这个女同学一个面子,他到了之后,不买就是不给面子,就不好意思走掉。 “而且,这样最大的好处是,因为东西也没有办法比较,比如街上有两家店,店里有同样款式的衣服,买衣服的,是不是要比较来比较去,到我这里,没办法比较,这样,交易起来就更加顺利,利润也更高。 “房子租好之后,我就在各个学校的新生里,去招更多的助理,让她们带同学过来,新生的生意是最好做的,大家彼此不是很熟,都有点装,面子薄,不好拂,混了两三年后,都是老油条了,面子就拉得下来,难度就加大了。” 116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淘宝也起来了,我们就一边这样在那个房子里卖衣服什么的,一边又去开网店,在网上卖,我们网店的生意也很好,因为我们和其他开网店的不一样,他们在网上卖东西,那些东西是自己想象的,觉得这个款式应该好卖,这个款式应该不好卖。 “我们的优势是在,我们现实里也在卖衣服,什么款式好卖,什么不好卖,我们自己卖过,很清楚,包括这个款式的优缺点,它的面料什么的,我们都很熟悉。 “我要求我们的网店,凡是在现实里不好卖的衣服,就不准放到网店去,这卖衣服,可不光光是卖款式,更重要的是卖版型,有些衣服,你看上去款式不怎么样,但穿在人身上,很舒服,这样的衣服,是最能给你带来回头客的,而且几乎没有什么退换货。 “有些衣服,款式看上去很漂亮,但要是版型不好,不管是胖的瘦的,什么人穿起来,都不舒服,不好看,那些光看款式好就拿来卖的店家,他们的衣服,十件发出去,客户一试就大失所望,一大半退了回来,很多都是因为版型的原因。 “他们还不知道,这里退回来了就卖给那里,结果那里收到,还是退回来,你版型不好,什么人穿起来都觉得不舒服,怎么卖得出去?你卖来卖去,只是在当搬运工。 “包括我们店里的那些助理也一样,她们本来就在卖衣服,有经验,对衣服很了解,她们给顾客介绍的时候,就知道怎么说可以打动顾客,还有我要求她们,能够穿给顾客看的,就尽量在摄像头里穿给顾客看,这些助理,都是我挑来的,她们穿衣服都很好看。 “做了不到一年,我们的网店,在淘宝女装这块,销售量就排进了前十名,化妆品也是,做生意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什么细小的地方你都不能忽略,要能抓住,抓住就是商机。 “在我们开网店卖衣服的时候,直播火起来了,不过那个时候做直播的,都是靠在镜头前面唱歌跳舞,或者说那种男人很喜欢听的话,靠人家的打赏赚钱的。 “我也开了直播,不过,我开直播的目的,是为了给我们网店做宣传,我在镜头前面,不唱歌跳舞,而是给大家介绍怎么穿衣打扮,有兴趣的,我就介绍他们去我们的网店,成为我们的顾客。 “结果,我的直播还很受欢迎,每天都能给我们网店,带来不少的顾客,有一天我就想到,在这里看到喜欢了,还要去点我们网店的链接,进了店,还要去搜这件商品,麻烦不麻烦,有很多人,就是怕麻烦,说是好好,结果根本就没有过去。 “我就在想,既然人家在这里看到喜欢,为什么不可以直接在这里下单买,这里人多,我们还可以直接在直播间搞各种活动,比如像团购和竞价拍卖这些,肯定会比在网店的效果更加好。 “我就去和平台商量,平台也认为我这个主意很好,我们就开始合作了,没想到,这一下,就把直播这个行业都颠覆了,现在百分之七十的直播,都是靠直播带货,像原来那种靠观众打赏赚钱的,已经很少了。” 雪儿和盛春成滔滔不绝地说着,盛春成感叹:“听着这一步步走过来,还真不容易。” “对啊,赚钱就没有容易的,就是你现在看到很容易的,也是从不容易走过来的。”雪儿说。 “雪儿,我问你一件事情,好吗?”盛春成说。 “你问。” “你是怎么认识那个人的?” “谁?你是说渣男?” “不是。” “我知道了。” 雪儿点点头,马上明白盛春成说的是那个海王,认识不认识她的人,对她最感兴趣的,就是她和他的故事,雪儿也承认,因为自己和他的交往,才让自己真正变成了头部网红,很多人就是因为他们的所谓绯闻,来她的直播间,成为她的粉丝的。 雪儿也承认,这给她的生意,带来了很大的好处。 “他去了我的直播间,看到我,然后找朋友去打听我,平台的朋友,带他来和我认识的,他很直接,第一次见面,就说很喜欢我,其实,我当时对谈恋爱兴趣不大,不过说实话,他这个人吧,看着也不讨厌,交往就交往呗,反正我那个时候,也没有男朋友。”雪儿笑道。 “那后来怎么又分手了?”盛春成问。 “三观不合,我和他两个,成长的环境太不一样了,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不一样,我们分手,其实没有什么大的矛盾,他这个人吧,做朋友很好,但做男朋友,有点别扭,我们现在分手了,还是很好的朋友,有时候还会打打电话什么的。” “没有具体的原因?”盛春成笑道,“网上说什么的都有,当然,我都不信。” “我知道,要说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这个人吧,太大方了,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压力。”雪儿说。 盛春成不明白了,问:“男朋友太大方,也是缺点,还会给你造成压力?” “会啊。”雪儿说,“我这个人吧,不管和什么人交往,我的原则都是,不赚你便宜,虽然你是富二代,但我不缺钱,也能赚钱,花自己赚的钱,我心里才舒服,我们交往之后,他就老是给我买东西,只买贵的,不买对的,送了一大堆我不需要的,死贵的那种包包。 “他送我东西,我又不想欠他的,就也给他买差不多钱的东西,像手表什么的送还给他,我在这方面,是个很小气的人,这个钱不花,我不甘心,花了吧,其实很心疼,你说,是不是他越大方,我的压力就越大。” 盛春成听着大笑,他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啊。” 雪儿也笑着。 “那现在这个大哥呢?”盛春成问。 “他在我空窗期勐追我啊,我就从了。”雪儿说,“反正他也是个富二代,虽然没那个谁那么有钱。” “说来说去,你还是喜欢富二代。” “对,我就是喜欢富二代,省事。”雪儿说。 “为什么?” “和他们在一起,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们不是因为钱才来追的我,不然,我老是要去猜对方的意图,累不累啊,现在的人,心机都那些深,甜言蜜语不值钱,更不可信,我讨厌老是去猜对方的动机。” 117 两个人说着话 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都睡着了,中间盛春成迷迷湖湖醒来,外面天已经亮了,但因为房间里没有开灯,又拉着窗帘,光线昏暗,让他以为天色还早。 盛春成斜坐在那里,感觉自己的两条大腿都麻木了,似乎被什么压着,低头看看,看到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了下来,头枕在他的大腿上。 盛春成不忍心叫醒她,只能任大腿继续麻木着,两条大腿,似乎正在快速地离他而去,而睡意,更快捷地侵袭着他,他闭上眼睛,又昏昏沉沉睡去。 等到他们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上午十点,外面大办公区域,已经有很多的人来上班,说话声、搬动物体的声音、还有谁在播放的歌声,正从门缝里钻进来。 雪儿的头动了动,然后抬起右手,习惯性地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接着手贴在盛春成的大腿上,盛春成的大腿冰凉,很舒服,雪儿的手很自然地摸着,她感觉有个什么顶着自己的后脑勺,勐然醒悟,赶紧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扭头看看盛春成,都着的嘴张成了一个o型,好像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更不知道,自己的头,怎么会枕在盛春成光光的大腿上,雪儿的脸刷地红了起来,好在盛春成斜歪在那里,看上去还没有醒来,她轻轻地吁了口气。 其实盛春成比雪儿更早醒来,不过他斜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动,透过墨镜,盯着枕在自己大腿上的雪儿看,他真想伸出手去,抚摸着这张可爱的脸,又怎么也不敢动弹,心里又弥漫着那种既兴奋又酸楚的感觉。 他看到雪儿扭过头来,赶紧就装作是还没有醒,这样大家都不尴尬。 雪儿坐在那里,眼睛看着前方,都着嘴,傻傻地发了会愣,然后轻轻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她朝门外看看,接着晃晃自己的脑袋,然后想到了,“呀”地惊叫一声,跑开去,换好衣服,匆匆就开门出去,她想起来,盛春成的牛仔裤和衬衣还晾在外面备货间的衣架上。 糗了糗了,这下被这么多人看到,怎么说啊。 盛春成歪着身子坐在那里,他看到雪儿出去,赶紧就想站起来,没想到这个时候,他的下半身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没有了知觉,手撑着沙发扶手想站起来,脚刚一用力,屁股又跌回到沙发里。 他伸手捶着自己的大腿,这时发现自己下身只穿着一条短裤,而那里直挺挺竖了起来,顿时一阵的慌乱,要是这个时候雪儿回来,那他就避无可避。 盛春成竭力想站起来,又试了一次,可惜双腿早已经麻透,不听他指挥,双手用劲撑着直起身子,一迈动腿,整个人突然好像失重一般,再次跌回到沙发上。 他看到离沙发不远处,有一张转椅,想起那天渣男推着自己走的情景,盛春成上半身压在沙发扶手上,欠过身,伸手把转椅拉了过来。 不用装,他现在就是一个残疾人,下肢还是没有恢复知觉,他是靠双手支撑着沙发和转椅的扶手,才把自己从沙发上,移到转椅上。 接着,还是靠手,先撑着沙发,把自己推到墙边,然后靠着墙和手,把自己推到卫生间的门口,这个时候,双腿的知觉回来了一些,至少可以站立起来了,盛春成扶着门框站起来,然后扶着墙进了卫生间,想了想,还是把门给关上。 解完了手,站在盥洗台前,朝下看看,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盛春成这才吁了口气,同时自己也哑然失笑。 这都是什么事啊,雪儿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那么久,没想到带来的不是什么温柔甜蜜的回忆,而是狼狈不堪的现实。 雪儿走出门去,门外的人都被她吓了一跳,凝香问:“老大你没有回去啊?” “没有,被你们吵醒了。”雪儿说。 凝香做了一个鬼脸,刚刚就是她在用自己的电脑放歌,还放得很大声。 雪儿走去了备货间,看到米雪正站在那排衣架前,手里拿着一杯咖啡,一边喝咖啡,一边正盯着衣架上挂着的盛春成的牛仔裤和衬衣。 雪儿走了过去,米雪指着衣架上的衣裤,和雪儿说: “这好像是男人的衣服。” 雪儿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骂道:“你连男装女装都分不清了?” “不是不是,我在想,它们是怎么来的?好像还不是新的。”米雪说。 “盛师傅的。”雪儿说。 米雪嘻嘻地笑着。 雪儿说:“不要乱想,昨晚他过来给我按摩,那么大雨,身上都淋湿了,按摩完了,外面还是大雨,连车也打不到,回不去,我就让他在沙发上躺一会,现在还睡着。” “我没有乱想啊。”米雪看着雪儿,一脸天真地问:“老大,你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 雪儿恼了,伸手又要去打她,米雪避了开去,嘻嘻地笑着: “真的真的,我真的没有乱想,人家不是盲人嘛,盲人能对你干什么,除非,是你想对他干什么。” 米雪说着就逃了出去。 雪儿伸手摸摸盛春成的衬衣和牛仔裤,还没有完全干透,她把它们放在熨衣架上,用熨斗熨干,在台子上叠好,拿着衣裤回去房间,路上,很多的人都看着雪儿,嘻嘻地笑着,雪儿看到了米雪,知道这些笑都是她播种的,雪儿伸手指了指她,米雪做了个讨饶的动作。 雪儿走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她看到盛春成已经起来,正走出卫生间,雪儿下意识地,就朝他那里看了看,已经平安无事。 盛春成也留意到了雪儿的目光,两个人的脸,几乎同时红了起来,幸好,雪儿也几乎同时转过头去,两个人暗自在心里笑着,窘笑。 等盛春成换好衣裤,雪儿和盛春成说,我送你回去。 盛春成赶紧说,不用了,现在雨也停了,外面车很好打,你还是多睡一会,你都没怎么睡。 做直播的,觉不睡醒,带着一个黑眼圈和憔悴的脸进直播间可不行,雪儿没有坚持。 雪儿打开门,外面的人都站在那里,朝着这边看,雪儿叫道: “米雪,帮我送盛师傅出去打车。” “ok,ok。”米雪大声应着跑过来。 118 盛春成回到家里 盛春成回到家里,丁画眉早就去上班了,盛春成把闹钟调到了下午三点,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几个小时,他在床上翻来翻去,睡梦里梦到的都是雪儿。 盛春成被闹钟叫醒,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脑子似乎还在梦里,昏昏沉沉,他继续想了一会儿雪儿,最后叹了口气。 盛春成坐起来,觉得嘴巴很苦,他下床走去卫生间,灌一口腔的水,咕叽咕叽,然后吐掉,咂了咂嘴,他觉得嘴巴里还是很苦。 他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也是一张苦脸,这才明白,自己不是嘴巴里苦,而是心里苦,梦苦,在梦里,雪儿总是在向他靠近,但当他想抱着她或者牵着她的时候,却怎么也够不着。 他梦到自己在一片倒塌的房子中间找着雪儿,怎么也找不到,但雪儿的身影,好像一直在这一片废墟上闪现,他记得自己站在那里,最后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泪流满面。 盛春成打开水龙头,用手掬了一捧水,洗了脸,然后开始刷牙,刷完牙又是咕叽咕叽,把口腔清干净,接着又用手掬了一捧水,这才想到自己刚刚已经洗过脸了,他盯着手里的水看了一会,最后还是把头趴了下去。 漱洗完毕,盛春成戴上口罩,再戴上钟欣欣送给他的雷朋墨镜,他走到镜子前看看,感觉镜子里面的自己,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就是他的客户,要是看到这个装扮的他,也一定认不出他。 盛春成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墨镜,他戴上这副的时候,就会很酷,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盲人,而戴上自己原来那副十几块的,怎么看都像是一个盲人。 盛春成看到了自己的包,想起来了,赶紧把包放到了柜子顶上,往里推了推,这样从下面就看不到了。 今天春妮和春明要来,盛春成要去火车东站接他们,这个包里,放着他的墨镜和盲人手杖,还有按摩霜精油刮痧板刷背的刷子等等,要是被春妮和春明看到这些东西可不好,他们还不知道,盛春成现在在杭城,是在假装盲人按摩师。 他拿起了另外一个包,把自己的华为手机和盲人手机都放进里面,这才背着包走了出去。 盛春成在出站口等着,车子还没到杭城,春妮就紧张地给他打电话,问他到了没有,和他说,他们已经快到了。 盛春成说,我已经在出口这里等你们,春妮,记住,下了车,就跟着最多的人走,知道没有。 春妮赶紧说知道了,哥。 春妮和春明,是第一次坐高铁,两年多前,春妮和春明来杭城的时候,这条杭城到黄山的高铁还没有开通。 盛春成给春妮发了微信,告诉她,不要坐别人的车,就坐旺来嫂他们的车去千岛湖,上了车就和旺来嫂说,你们要去杭城,到大伯和我这里来,旺来嫂会把你们,带到长途汽车站放下,你们买到杭城汽车总站的车票,不要买南站和西站的。 那个时候,春妮还在读初三。 这一次,盛春成让春妮他们,还是坐旺来嫂的车子,先从乡里到千岛湖镇。 旺来嫂他们的车,不经过高铁站,盛春成和春妮说,下了车,你们就打出租车,直接坐到高铁站,记住,买杭城东的车票,千万不要买杭城南的,记住没有,春妮,是东不是南,要去南站,我就接不到你们了。 春妮说好,我记住了,哥,是到杭城东。 春妮现在已经在千岛湖镇读高中,春明还在他们乡中学读初中,两个人都没有怎么出过远门,第一次出远门,就是两年多以前来到杭城。 也就是那次来了杭城,回去之后,春妮就一直和盛春成吵吵着,说是不想读书了,想到杭城来打工,盛春成知道,她其实就是想到大城市里来。 这一次,盛春成也还是没有能够说服他妈妈,他妈妈说什么也不肯和春妮他们一起到杭城来,说是家里的那些鸡离不开她,其实,盛春成知道,妈妈是觉得来来去去的,都是钱。 盛春成接到了春妮和春明,半年多不见,两个人都长高了,他们一个人背着一个书包,乍一看到盛春成,还都有些不好意思,叫了一声“哥”后,两个人就只会站在那里,看着盛春成傻笑。 盛春成拿出自己的华为手机,先叫了车,然后一边一个,搂着他们两个的肩膀,往网约车乘车点走去。 车到了小区门口,三个人下车,盛春成带着他们两个,先去了牙科诊所,见过丁画眉,然后去隔壁看大伯。 盛春成和大伯说,等会下班的时候,画眉会来叫你,我们一起吃晚饭,大伯呵呵笑着说好。 从盲人按摩店出来,盛春成领着春妮和春明回家。 到了家里,盛春成就让两个人把学习成绩报告单拿出来给他看,春妮和春明,把书包放在桌上,两个人的书包里,除了课本作业本,还有简单的几件换洗衣服,最重也最占空间的,就是他妈妈在他们的书包里,放了两罐淳安酱。 春妮的袋子里,还有一袋茶叶袋,这是妈妈煮好,让他们带在路上吃的。 春妮拿出自己的成绩报告单,给盛春成看,盛春成看了一眼叫道:“不错啊,春妮,成绩比上学期有进步了。” 春妮看着盛春成嘻嘻地笑着,欲言又止,盛春成知道她在想什么,和她说: “放心吧,哥答应过你的,肯定会记得,明天我们就去电脑城,给你去买笔记本电脑。” 盛春妮高兴坏了,“嗯嗯”地点着头。 春明埋着头,在书包里翻找着,一边找嘴里一边滴咕,怎么找不到了,我明明已经放进来了。 找了半天,盛春明手里还是空的,他看着盛春成,一脸的无辜。 春妮一把把春明的书包夺了过去,尖叫道:“盛春明,你又搞什么阴谋诡计?我帮你找。” 她拿出一本语文书,翻开,成绩报告单就在里面,春明脸色剧变,盛春成把成绩报告单接在手里,看了一眼,果然,有两门不及格。 盛春成伸手就笃笃给他头上两个毛栗子,骂道: “你这个成绩,明年连入学考试都通不过,还要不要去千岛湖上高中?!” 119 本来 本来,盛春成今天要去兰总家里,给她按摩,盛春成后来去了几次,都是兰总一个人,那个云总,从上次在会所见过之后,盛春成就再也没在兰总家里见过她,兰总也没有和盛春成说,云总去哪里了。 盛春成和兰总说,自己的弟弟妹妹昨天刚从老家过来,他今天要陪他们,明天再去兰总你那里好不好,兰总说好,你今天就好好陪他们吧。 中午的时候,盛春成用昨晚剩下的菜,烧了一锅面条,三个人吃完面条,盛春成让春妮和春明都戴上口罩,春明没有手机,去电脑城扫不了绿码,盛春成让他把身份证带上。 盛春成自己,除了口罩,还是戴上那副墨镜,想了想,还特意去柜子里找出一条沙滩裤,和一件t恤衫换上,脚上穿着一双人字拖,他走到镜子前照照,很满意。 盛春成平时去客户那里,穿得很正式,即使夏天,他下身也基本是牛仔裤或者休闲长裤,上面一般都是衬衫,今天自己这么休闲,还有口罩和墨镜,就是在什么地方,万一碰到自己的客户,对方应该也认不出他。 推理学就是这样说的,你想找人的时候总是找不到,你不想碰到的人,很多时候,去公共厕所拉个小便,都会在小便池那里碰到。 盛春成记得东哥这样和他说过,他觉得很有道理,不得不小心。 他们到了电脑城,去了华硕电脑专卖店,春妮的脸涨得通红,选定了一款电脑,然后在买粉红色还是天蓝色,犹豫着,久久都下不了决心选哪个,盛春明在边上捣乱,他说: “这两个颜色我看都不好,还是黑色的最好。” “滚吧!”春妮瞪了春明一眼,愤怒地骂道。 盛春成说:“你喜欢哪个颜色,我们就买哪个颜色。” 春妮用身子不断地蹭着盛春成,轻声和他说: “我就是看着都喜欢,想不好,哥,还是你帮我选吧。” 盛春成笑笑,他问营业员,一般女孩子到你这里买电脑,选什么颜色的多? 营业员指了指粉红色的:“那肯定是这个。” “我们也买这个,好吗?”盛春成问春妮,春妮赶紧点头。 盛春成给春妮买了笔记本电脑,贴了膜,店家还送了电脑保护套和鼠标,还有卡通的鼠标垫,盛春成又让营业员,给她配了一个同样粉红色的优盘,盛春妮看着面前堆着这么多的东西,乐得嘴都合不拢,她觉得自己连看都看不过来了。 春明刚开始的时候,还在边上捣乱,到了后面,看到盛春妮得到了一样又一样的东西,他就没有了声音,耷拉着脑袋,一脸的沮丧,盛春成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 买好电脑,盛春妮就把电脑抱在胸前,盛春明想帮她抱一下,她都不肯。 盛春明跟在边上生着闷气,经过一根柱子的时候,他一巴掌拍在柱子上,疼得自己龇牙咧嘴,再经过一个垃圾筒的时候,边上有一个空矿泉水瓶,盛春明抬起就是一脚,矿泉水瓶飞了出去,砸到了边上店家柜台的玻璃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盛春成伸手给了盛春明一个毛栗子,赶紧和店家说对不起对不起,盛春妮也在边上,不停地朝店家鞠躬,跟着说对不起,店家从柜台里伸出头看看,见玻璃没有裂,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他们乘坐自动扶梯下楼,盛春成和盛春妮走在前面,盛春明一个人落在很后面,到了下面楼梯底,盛春成转头看看,他看到盛春明马上扭过头去,眼里有泪光闪动。 盛春成叹了口气,站在那里,等春明下来,伸出手在他刚刚被笃了毛栗子的后脑勺摸着,春明的脑袋扭来扭去,躲着盛春成的手,盛春成笑道: “我们要去一个好地方,你要不要跟我们去?” 盛春明站在那里,把头别了过去,盛春成接着说: “去给你买手机你要不要?” “真的?!”盛春明马上转过了头,大声叫着。 盛春成笑道:“你要是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屁哦,他还会不想去。” 春妮在边上说,盛春明嘿嘿地笑着,伸出两只手往边上一扒,把眼角的泪花抹去。 春明明年就要去千岛湖镇读高中,盛春成本来就想到应该给他买一部手机,只是昨天看到他的成绩太差,生气了,才没有和他说。 “有了手机,你要答应我,不许用来玩游戏,做不做得到?”盛春成问。 盛春明也很老实,问:“一下下也不许玩?” 盛春成想了一下,他说:“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时候可以玩,平时不能玩,可以吗?” 盛春明连忙点头。 “还有,成绩给我追上去,等我过年回家,至少不能再有不及格了,做不做得到?” 盛春明还是连连点头。 电脑城的一楼,就有vivo的专卖店,三个人进去,盛春成给春明买了一部手机,当场就开通了,盛春成还给他下了微信和支付宝,盛春明当场加了春妮和盛春成为好友。 三个人站在路边等车,盛春明低着头,一直在玩自己的手机,过了一会,他嘿嘿嘿嘿地傻笑起来,盛春明问他干嘛,盛春成朝他晃着手机说: “看到没有,我也有健康码了,不用身份证了。” 盛春成大笑,他说不错,你还无师自通得很快。 车到了,三个人上车,盛春成坐在前面副驾座,春妮和春明坐在后排,盛春成透过后视镜朝后面看着,他看到春妮还是把她的笔记本电脑抱在胸前,到了车上也不肯放下,春明想问她拿过来看看,盛春妮还是不肯。 春明把自己的手机举起来,在盛春妮的眼前不停地晃着,得意地显摆,盛春妮哼了一声。 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心满意足的傲娇。 盛春成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心里也很高兴,不过看着看着,他的心里突然又是一酸,他想到了,从他们爸爸妈妈出车祸,爸爸去世,到现在已经快四年了,盛春成好像从来也没像今天这样,看到春妮和春明这么高兴过。 盛春成想到,爸爸妈妈出事的时候,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还有承受能力,而那个时候,春妮和春明才多大啊,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是一天之间,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 盛春成虽然戴着墨镜,他还是把头扭向了车窗外。 120 车到了庆春路 车开到庆春路,盛春成想起了一件事,他和司机说: “师傅,我们不去景芳五区了,你帮我们在双菱路路口的那家肯德基停一下。” 后排的春妮和春明,听到盛春成这话,两个人眼睛一亮,互相看看,盛春明忍不住问: “哥,我们要去肯德基?” 盛春成说:“对啊,你们想不想去?” 春妮和春明两个,都笑了起来。 盛春成想起两年多前,春妮和春明第一次到杭城来,那个时候,正是盛春成和丁画眉最拮据的阶段,两个人每月都是精打细算,数着日子过日子,春妮和春明来了,虽然他们没有什么消费,但生活的开支还是增加了,这让他们更加捉襟见肘。 丁画眉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盛春成心里清楚,盛春成每天去菜场买菜,回来的路上,他都会一遍遍地默算着他们还剩下的钱,精确到分。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每月除了工资,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收入,加上他们都是外地人,在杭城也没有什么朋友,真到了口袋空空的时候,唯一可以去借钱的地方,可能就是大伯那里。 大伯本来每个月就在接济着盛春成家里,和盛春成一样,他也会给他妈妈打钱,盛春成对此已经很感激,剩下的钱大伯都攒着,那是他准备以后救命和活命的钱,一个残疾人,年纪大了,失去了工作的能力之后,要是还没有钱,他还会有什么活路? 盛春成因此,哪怕日子过得再紧巴,他也没有和大伯开过口。 春妮和春明来的时候,盛春成带他们出去玩,两个人在景芳五区的十八路公交车站,看到双层的公交车,很稀奇,他们从来没有坐过双层的车,一定要坐坐。 盛春成带着他们上车,两个人就跑去公交车的上面一层坐着,他们从景芳五区,一直坐到庆春路上的红菱新村站下来。 三个人往前走,经过双菱路口的肯德基门口的时候,春妮和春明都站住了,两个人脸贴着玻璃朝里面看,那个时候,春妮在读初三,春明是小学六年级,两个人还从来没有进去过肯德基。 盛春成知道他们眼馋,嘴更馋,他很想带他们进去饕鬄一番,可惜钱包里的钱不允许,盛春成问他们: “想不想进去坐坐?肯德基就是什么都不买,也可以进去坐坐的。” 春妮和春明都畏缩了,不敢吱声,更不敢进去,这么高级的店,不买东西就去人家店里,这和不买票就坐车有什么区别,那是要被人赶出来的。 盛春成看着有些心疼,他说:“走吧,我带你们进去喝可乐。” 盛春成带着他们进去,让他们找空位子坐下,他去买了两杯小杯的可乐,给了春妮和春明。 春妮和春明两个,用牙齿咬着吸管,把吸管都咬扁了,他们一边喝着可乐,一边朝周围看着,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小口小口地咪着可乐,舍不得很快就把可乐喝完,喝完了,他们就该离开肯德基了,他们都想在这里面多坐一会。 盛春成看着他们,他最后狠了狠心,又走去柜台那里,给他们买了一份薯条,春妮让盛春成吃,盛春成摇了摇头,说自己不饿,你们吃。 两个人没有马上吃,而是把一包薯条倒在餐巾纸上,你一根我一根地分了起来,分到最后一根,春明说一人一半,春妮瞪了他一眼,把这根薯条递给盛春成,和他说,哥,这根你吃。 盛春成手里拿着这根薯条,心里一阵一阵的酸楚,他在心里自己和自己说,以后等自己有钱了,一定要带他们来这里,随他们点,他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点多少就点多少。 那一年春节盛春成回去,他看到春妮的作文本里,有一篇《你最难忘的一餐》,春妮还特别写了,这第一次到肯德基喝可乐吃薯条的情景,作文里用了很多的形容词,好像他们吃的是满汉全席。 盛春成领着两个人进去,两个人站在柜台前,兴奋地把柜台里面的餐点都看了一遍,不停地吞着口水,眼里闪烁着光泽,春妮回头问盛春成: “哥,我们吃什么?” 盛春成笑着说:“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随便点。” 春明挠了挠头,他说:“我好像全部都想吃。” 盛春成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他说这样,那我们所有的品种都点一份,这样就可以吃到更多的品种了,好不好? 两个人一听,连连点头。 他们就从汉堡点到鸡肉卷,土豆泥点到红豆派,吮指原味鸡点到劲爆鸡米花,蛋挞和薯条当然更不可少,最后还点了一份奥利奥花淇淋,一共点了三十几样,把里面的服务生都搞湖涂了,不停地问他们几个人吃,她大概也没碰到过,还有这么点餐的。 三个人面前的餐盘里,琳琅满目,堆满了各种食物,让春妮和春明眼花缭乱,两个人为先吃哪个,后吃哪个又起了争执,盛春成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随他们去。 终于决定了吃的次序,两个人又要开始分,有些好分,像香辣鸡翅和奥尔良烤翅这些,一人一个就可以,分完了,春妮看看盛春成,盛春成笑着说: “你们吃就可以,不要管我,你们有什么觉得不好吃的,再给我就是。” “那是不可能的。”春明说。 盛春成笑道:“那你就都吃完,我最后买个汉堡就可以。” 两个人开始吃起来,他们先吃了一部分好分的,接着一个蛋挞也是一人一半,一个红豆派也是一人一半,一个个汉堡也是一人一半,土豆泥你一勺我一勺吃完,还没有等到吃奥利奥花淇淋,春妮看着盛春成,愁眉苦脸,她说: “哥,我吃不下了,都要吐了。” 盛春成问春明,你呢,还行不行? 春明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看看桌上的奥利奥花淇淋,还有骨肉相连和q辣小鲜尤,还有已经分到自己面前,还没有来得及吃的劲爆鸡米花和薯条、黄金鸡块,和盛春成说,我肯定可以。 但一份奥利奥花淇淋吃完,他再也吃不下了,最后桌上剩下的这些食物,还是盛春成把它们都吃完了。 盛春成给丁画眉买了一个香辣鸡腿堡,一份薯条和一对香辣鸡翅,领着两个肚子撑得滚圆的家伙出去,盛春成问春妮,今天回去,你是不是又可以写一篇《最难忘的一餐》了? 春妮苦着脸说:“写不出来,哥,我可以写《最想吐的一天》。” 盛春成哈哈大笑。 121 在小区的大门口下了车 在小区的大门口下了车,丁画眉他们牙科诊所已经关门,三个人走回家去,进了家门,丁画眉已经回来了,盛春成还没有把手里的餐点给她,丁画眉问: “你们去哪里了?” 春妮兴奋地抬了抬自己胸前的电脑,和丁画眉说:“哥带我去买电脑了,还给春明买了手机。” “我们还去肯德基大吃了一顿,肚子都吃撑了。”春明大声叫着。 丁画眉看了看春妮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又看了看春明手里的手机,她问盛春成: “多少钱?” 盛春成说:“没有多少,一共五千多吧。” 丁画眉点点头,不冷不热地说:“不错,盛春成,你现在已经是大款了,五千多已经是没有多少了。” 盛春成愣了一下,春妮看了看春明,收起了笑,她悄悄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襟,两个人走进去里面房间。 盛春成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和丁画眉说:“吃晚饭。” 丁画眉没有再吱声,开始吃了起来。 他们的房子只有一张床,晚上睡觉,春妮和丁画眉睡在床上,盛春成和春明睡在地上的草席上。 四个人洗完了澡,房子太小,也没有坐着舒服的地方,就都上了床,丁画眉半躺在那里,还是在刷抖音,盛春成看看时间还早,和春妮说: “春妮,你的笔记本电脑呢?你可以拿出来看电影。” 春妮看了看丁画眉,丁画眉继续刷着抖音,春妮和盛春成说: “我不想看。” 她说着也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了他们同学的qq群。 盛春成见春明傻傻地坐在那里,他问:“你的手机呢?不钻研了?” 春明说:“好像没有电了?” 盛春成朝四周看看,问:“那你还不充电?” “明天再充。”他说着也看了看丁画眉。 盛春成把自己的华为手机给了他。 第二天早上,盛春成买了早点回来,春妮和春明还在睡觉,丁画眉要上班,已经起来了。 两个人坐着吃早点,盛春成看了看里面房间,悄声问丁画眉: “我给他们买电脑和手机,你生气了?” 丁画眉“哼”了一声:“笑话,那是你自己的钱,你要给他们买什么,我怎么管得着?” 盛春成愣了一下,他接着说: “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晚上再说。” 丁画眉站了起来,手上还拿着半套大饼夹油条,她背上自己的包,开门走了出去。 盛春成坐在那里,他觉得心里有点闷,他看了看里面房间,春妮背朝着里面,睡的像一只虾,春明叉手叉脚,仰天躺着。 盛春成想起了他们昨天在车后排和肯德基里的情景,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妈逼,他们是我的弟弟和妹妹,你管得着吗? 春妮从床上起来,她揉着眼睛出来,问:“画眉姐呢?” “去上班了,快坐下来吃早饭。”盛春成说。 春妮一听这话,赶紧转身回了房间,经过春明身边的时候,还用脚踢了他一脚,然后从床下,拿出自己的书包,打开书包,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就上了床。 春明懵懵懂懂地坐起来,他看到春妮在用电脑,问: “画眉姐呢?” 春妮头也不回地说:“不在,去上班了。” 春明“噢”地一声蹦了起来,他也跑到了床前,弯腰从床下拉出自己的书包,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盛春成在外面叫着: “喂喂,你们两个,快出来吃早饭,豆浆都快凉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不饿。” 盛春成的电话响了,是那部盲人手机:“方总给你来电话了,方总给你来电话了。” 听到这个声音,春妮和春明,都转头朝盛春成看看,不过也就转头看看而已,他们马上把头转回去自己的屏幕。 盛春成站起来,从挂在墙上的包里,把自己的盲人手机拿出来,背朝着里面房间,手指从左到右划了一下。 方总说:“盛师傅,你今天下午可以来帮万董做吗?” 盛春成说好。 “那就两点吧,我还是让老黄过来接你。”方总在电话里说,“老地方。” 盛春成说好。 挂断方总电话,盛春成打给了万建刚,和他说,刚刚方总给我来电话,让我下午两点过去。 “太好了,盛师傅,那我们还是和上次一样,你和我爸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好吗?”万建刚问。 盛春成说好。 挂断万建刚的电话,盛春成马上又给郑教授打了电话,把事情和她说了,老太太一听就“喔吆喔吆”叫起来: “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盛春成问。 “看不到现场直播,不能看到老万和万建刚父子情深啊。”郑教授说。 盛春成大笑,心想,就是能现场直播,我也不给你看,那个地方,可是老太太不宜。 吃过中饭,盛春成让春妮和春明睡午觉,两个人哪里肯睡,一个抱着自己的电脑,一个拿着自己的手机,盛春成懒得管他们,把闹钟调到了一点半,走到床边和春妮说: “你下去。” 春妮乖乖地爬到了下面草席上,盛春成在床上躺了下来,连续睡了两天的地板,地板太硬了,让盛春成有些腰酸背痛,在床上躺下,才感觉到床原来是这么舒服。 闹钟把盛春成叫醒,他坐起来,看到春妮趴在草席上,用笔记本电脑在看动漫,春明坐在那里,手指不停地按着,嘴里还不停地发出了各种怪声,盛春成走过去看看,果然是在玩《英雄联盟》。 盛春成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不要上瘾。” 春明头也不抬,随口应着:“知道知道。” 盛春成走到春妮身边,叫了一声春妮。 春妮点了暂停键,坐了起来,盛春成和她说: “我要出去工作了,今天外面太阳很大,你们两个就在家里,不要出去。” 盛春成本来还想和她说,晚上我们去看电影,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丁画眉那里还没有准信呢。 盛春成接着说:“管着春明,别让他一个下午都在玩游戏。” “好好,你放心吧,哥。”春妮说,“这集看完,我就让他先做作业。” 盛春成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她。 “我也做,我也做,保证!”春妮举起了右手。 122 刀疤眼方总 刀疤眼方总带着盛春成,走进了老万的办公室,老万转过头来,看到是盛春成,眼睛一亮,还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脑袋重新后仰,还是闭上了眼睛。 坐在沙发上的方总和盛春成说:“我们马上就好,盛师傅你过来坐。” 盛春成说好,笃笃笃笃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方总把茶几上的一瓶水,推了过来,和盛春成说,盛师傅你喝水。 盛春成赶紧说谢谢。 方总和老万继续他们刚刚中断的话题,老万闭着眼睛在听,方总说了五六分钟,老万一直没有吭声,等方总说完,老万还是仰头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方总却明白了,她站起来,和老万说:“我知道了,那就这么办。” 方总说着走了出去,他一出去,老万马上就睁开眼睛,看着盛春成,他正要说什么,一个女孩子推门进来,老万马上就闭嘴了,站了起来。 前面的流程一如既往,在这一整个过程,无论是老万或者那个女孩,还是坐在凳子上的盛春成,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没有交流,好像是三个互不相干的个体。 等到女孩给老万擦干身子,换上短裤,扶着老万走过来,在按摩床上躺下,盛春成正想给他涂按摩霜,老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抖了两下,示意他别动。 那个女孩没有发觉,她管自己脱了泳衣,然后就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用浴巾擦着身子,擦干了,光着脚走去衣架那里,穿上自己的工作服和鞋子走了出去。 她一出去,老万马上坐了起来,急急地问盛春成:“青青呢,青青呢?” 盛春成哪里知道,那个青青在哪里,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和老万说: “我问问。” 盛春成把电话拨了出去,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青青在电话里叫: “爷爷,爷爷。” 老万一把从盛春成手里,把电话夺了过去,嘎嘎地笑着,这么长时间,盛春成还是第一次听到老万笑,笑得可真他妈的难听。 “青青,青青。”老万叫着。 盛春成走去了门那边,背靠着门站着,他知道这个电话不会短,他必须留意外面的动静。 老万见盛春成走开了,他就没有下床,而是继续坐在按摩床上。 “青青,你在哪里?”老万问。 “爷爷,我现在在少年宫。”青青说。 “你在少年宫干什么?”老万接着问。 “我在小提琴考级,爷爷,我很紧张很紧张,你能不能来陪陪我,爷爷,你还记不记得,我考四级的时候,就是爷爷陪我的,爷爷在这里,我就一点也不紧张了,肯定能考出来。”青青叫着。 “哪个少年宫,还是西湖边上的那个?” “对对,爷爷,今天考级的人很多,爷爷你快来陪我,我在三楼,爷爷你来陪我考试好不好?”青青在电话里央求着。 “好好,青青,爷爷马上过来,你不要怕。”老万说着就下了按摩床,光着脚走到了衣架那里,取下自己的衣裤穿了起来。 老万走过来,把电话还给了盛春成,然后说:“让开。” 盛春成愣在了那里,这就要出去了?去少年宫?我去,那我怎么办? 老万见盛春成靠在门上没动,一把拉开了他,说了声“谢谢”,他接着就打开门走了出去。 盛春成这个时候,也不管自己扮不扮盲人了,他赶紧拿了自己的包,开门追了出去。 这个时候,外面也没有人会注意他是不是盲人。 方总正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和那个女孩子在说话,她们看到老万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都吃了一惊,看到老万从里面出来,就更是大吃一惊。 方总连忙迎过来,问老万:“怎么了?” “我要出去。”老万说。 “你要出去,去哪里?” “我去见我自己的孙女,怎么了,还需要你批准?”老万瞪了她一眼。 方总整个人都傻掉了,木讷地问:“什么孙女?” “当然是我的青青,还有哪个孙女,有种你也生一个!?”老万说着就走了过去,方总愣在了那里。 老万经过方秘书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用手指着里面,大声地叫着: “马上打电话叫小黄来下面接我,这电话你要是不打,现在就给我滚蛋!” 老万叫完就走了过去,这里盛春成也走出了办公室,方总看了看他,一脸的迷茫,然后醒悟过来,冲着老万的背影叫道: “什么叫我有种也给你生一个?是我没种吗?我要是去借个种,肚子也会大起来,你要不要?” 老万没有理她,顾自朝电梯走去,这边,走出办公室的方秘书和那个女孩,还有前台那里的另一个女孩,都傻傻地看着老万。 老万走进了电梯,就下楼去了。 方总勐地清醒过来,朝她妹妹叫道:“你还傻站着干嘛,快打电话给你哥,拦住他!” 方秘书被骂醒了,赶紧回去办公室,拨电话给刀疤眼。 方总转过身来,看着盛春成问:“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就想到要去见他孙女?” 盛春成也慌了,他一迭声地说:“不知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没开始给他按摩,他突然就这样走了出来,说要出去。” 方总盯着盛春成,满脸狐疑,她看了一会想到了,吼着:“说,是不是你在给他们通风报信?不然他们怎么会联系上的?” 盛春成脸色煞白,连忙叫着:“不是我,不是我,你们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什么你们他们的,你不要问我。” 盛春成一边说着,一边就朝电梯那边走着,他心乱如麻,紧张得要命,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死定了死定了,他慌不择路,踉踉跄跄的,但在其他人看来,却好像他因为是盲人,看不清路。 盛春成走到了电梯前,赶紧按亮了下行键。 方总在走廊里,接着盘问刚刚在里面的那个女孩子,问她有没有发现什么,女孩也慌了起来,摇着头说没有,没有,姐,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她慌乱的样子引起了方总的怀疑,方总接着问是不是她给老万在通风报信,女孩“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电梯总算是到了,盛春成走进电梯,赶紧按了-2,电梯门合上,电梯开始下行,这部电梯,中间不会停顿,越下行越快,盛春成这才松了口气。 123 老万到了地下停车场 老万到了地下停车场,电梯门打开,他看到门口站着的不是司机老黄,而是他的儿子万建刚和女儿万建芳,老万好像并不意外,似乎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他“哼”了一声,和万建刚说: “带我去青青那里。” 万建刚连忙说好好,万建刚的车就停在电梯厅门口,三个人上车就走,万建芳开车,万建刚和老万坐在后排。 电梯还在不停地上下,门再打开,出来的是盛春成,盛春成站在那里,一时有些恍忽,他以前每次来这里,都是老黄车送车接,出了这个电梯厅,他连外面停车场的出口在哪里都不知道,这一下自己要怎么出去? 盛春成还在想着怎么出去的时候,一辆小车杀到了电梯厅门口,从车上跳下刀疤眼方总和另外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保安,两个人冲进电梯厅,方总伸手一把抓住盛春成衬衣的前襟,吼着: “说,万总去哪里了?!” 盛春成被吓坏了,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哆嗦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从外面闪进了四五个人,最前面那个,逼近就是一拳,打在刀疤眼的太阳穴上,刀疤眼的墨镜飞了出去,人闷声倒下去,另外一个,用手指指着跟着刀疤眼的那个保安,大声叫道: “你介个六儿,表不老子动!” 保安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懵了,果然站在那里不敢动。 盛春成也完全懵了,透过墨镜,他看到一拳打中刀疤眼的是东哥,那个指着保安大叫的,是条儿。 条儿叫道:“走走,熬烧熬烧!” 跟着他们来的两个人一边一个,架起盛春成就走,拖到一辆面包车前,车门开着,他们把盛春成塞了进去,面包车的驾驶座坐着一个人,盛春成似乎很面熟,他没有把车子熄火,等着东哥和条儿跑过来,钻进了车,那人一踩油门,面包车就蹿了出去。 这整个的过程,只不过几分钟,一切都发展得太快,盛春成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东哥和条儿他们怎么会宛如天降,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安全了。 车开出了地下停车场,外面的阳光刺了进来,盛春成这才看清车上的几个人,自己都是认识的,都在东哥的老爸那里一起吃过老酒。 盛春成还没开口,车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条儿说: “我还以为是哪个瞎子,原来是军师。” 东哥也笑道:“推理学就是这样说的,无巧,无巧不成书。” 他接着右手握成拳头,手指看上去有点肿,他说:“太长,太长时间没有闹架儿了,十个套手都打,打肿了。” 盛春成这才清醒了过来,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娘么么个奥比,万建刚,介个六儿!”东哥骂了一声,条儿他们都笑了起来。 条儿和盛春成说着,盛春成才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万建刚年轻的时候,曾经和东哥他们在一起搞搞儿(玩),他们的搞搞儿,就是每天一起去ktv和酒吧,喝酒、拷味儿(泡女孩子)、打套儿(干那事),要么就是一起赌博飙车捣糨湖,反正万建刚有的是钱,他需要的,只是有人陪着他一起鬼混。 后来万建刚洗心革面,不再在外面混了,他们就渐渐疏远,说起来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联系,东哥他们,虽然是混社会的,但也是要脸面的,不会因为说你是个富二代,就吃定你,大家玩不到一起,就各走各的,但朋友还是朋友,偶然碰到,彼此还是会客客气气。 早上盛春成给万建刚打了电话之后,万建刚挂断电话,就打电话给东哥,把事情和他说了,请他帮忙,老朋友的面子,东哥自然不会拒绝,就带着人来了。 青青今天确实是在少年宫参加小提琴考级,万建刚也预计,只要青青让老万来陪她考试,老万十有八九也会来,只是,万建刚没有把握,老万下来的时候,那个方总,或者刀疤眼和方秘书会不会跟着下来。 万建刚和万建芳的计划是,老万到了少年宫,陪青青考完试,他们就以给青青庆祝的名义,让青青赖着老万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万建刚和万建芳再和爸爸好好谈谈,把所有的事情都挑开说,心平气和地谈谈。 但要做到心平气和,老万就必须是一个人来,只要方总或者刀疤眼他们跟着来,大家肯定又是闹得不可开交,根本不可能好好地谈。 万建刚因此请东哥他们帮忙,万建刚预计方总跟下来的可能性不大,不然看到青青和她妈妈,方总也会尴尬,大概率是那个刀疤眼和方秘书会陪他下来,万建刚就请东哥他们,帮助拦住他们两个。 特别是要控制住那个刀疤眼,不然,只要在电梯厅一闹起来,整个万汇国际保安部都是刀疤眼的人,他们的人要是一围拢过来,很可能就走不掉了。 万建刚和东哥说,实在不行,就把老万抢到手再说。 他们到了万汇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万建刚让东哥他们等在电梯厅外不远处,他自己和万建芳去电梯门口等着,万一那个方秘书和老万一起下来,就由万建芳拉住方秘书,人家毕竟是女的,东哥他们也不好意思动手。 至于刀疤眼,就交给东哥他们了。 万建刚和万建芳站在电梯门口,没想到电梯门打开,老万一个人下来了,几乎没费什么话,就上了他们的车,看样子老万是急着要去见青青。 万建刚接到了老万,车开出去,他看到东哥他们的车跟在后面,他想到盛春成还在楼上,老万突然下楼,他帮助他们电话联系的事情就肯定穿帮,那个刀疤眼不会放过他。 老万马上给东哥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们回去,说是有人要是把一个瞎子从电梯里带出来,你们就把他抢出来,他是我朋友。 东哥他们在万汇大厦的地下停车场,绕了个圈,绕回到电梯厅,车刚停下,他们就看到了那个刀疤眼一把揪住盛春成的情景,几个人马上冲了进去。 “谢谢,谢谢,你们要是不来,我今天真的死定了!”盛春成听完条儿的话,赶紧和他们说。 “十个套万建刚他们老头儿,也是你按摩的客户?” 条儿问盛春成,盛春成说是啊。 124 盛春成庆幸 盛春成庆幸东哥他们来得及时,自己能够脱险,但同时也觉得万分的沮丧,他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帮他们传个电话,没想到万建刚会来这么一出,会想到利用自己的女儿,把老万骗了出去。 盛春成都不知道,万汇大厦的楼上,现在会乱成什么样,那个方总,就是前面没想到,现在也肯定会想到,那个给老万和万建刚搭桥的,就是自己。 刀疤眼上去之后,只会更证实她的猜测,要是自己没有和万建刚串通在一起,怎么自己到了地下停车场,还有人来接应自己,傻子都看得出来,东哥他们是来救自己的。 盛春成觉得,这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收场了,老万这个客户,自己肯定是失去了,万建刚那里的十万块,大概也没有着落了,事情还没有做完,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进万汇大厦,再接近老万,对万建刚他们来说,自己已经失去了价值。 盛春成的电话响了起来:“方总给你来电话了,方总给你来电话了。” 盛春成任电话响着,始终没有去接,条儿问他,谁的电话? 盛春成苦笑着:“万建刚那个小妈的电话,一定是骂上门了。” 车里的人都明白了,条儿问盛春成,这个女的几岁,听说比万建刚还要年轻? 盛春成说对,三十多,应该还不到四十吧。 “么么个奥比,万建刚老头儿噶结棍(这么厉害)。”条儿骂了一声,大家都笑了起来。 车开到江城路,右转过了贴沙河,沿着贴沙河边的一条小路往前开了段路,右转进了一个院子。 院子里的树木参天,很有一些年头,院子的两边,有两幢长得一模一样,类似于仓库的房子,这里就是东哥他们现在的公司,那两幢房子,一边改建成车间,还有一间,是办公室和仓库。 盛春成今天是第二次来,上次来的时候,条儿和他说过,这里是什么什么单位的仓库,因为院子隔壁的那个房子,是文物保护单位,害得这里也没有办法拆迁,不然,这么好的地方,早就拆掉造房子了。 条儿还和他说谁谁的老头儿是单位的领导,所以这个地方,很便宜租给了他们。 东哥他们的公司,叫“比蓝实业有限公司”,公司的logo是东哥亲自设计的,就是把宾利的那个“b”移了过来,黑底白字,去掉了后面的那一双翅膀,东哥很得意,说他们这个也是宾利公司,不过是小b,小宾利,以后做着做着,就可以做成大宾利了。 这个黑底白字的“b”,大大地印在他们放在各个小区的捐衣箱的侧面,很是醒目。 盛春成跟着他们进了改建好的办公区,办公区的改建也很简单,就是把这一间的仓库,一分为二,那边还是当仓库,在对面清洗整理包装好的衣服,一箱箱堆到这边,凑够了一个集装箱,义乌那边的老外,就会过来,看货谈好价钱,用车子拉走。 发货的事情,就由那些老外自己处理,走海运也好,走中欧班列也好,东哥他们一律不管,东哥他们先收老外百分之三十的定金,还有百分之七十,一个月以后再付。 盛春成问过东哥,你们就不怕人家把货发走,人也跟着逃走了? 东哥和他说不怕,这些人他们都了解过,知道他们的底细,在义乌最少都待了六年多了,除了他们这里,他们在义乌还有其他的业务,为这点钱逃走,不划算。 “推理学就是这样说,他们就,就是想逃,我们也会,也会知道,有人在义乌盯着他,他们呢。”东哥说。 盛春成明白了,这又是地下社会运行的规则。 “再说,就是百分之三,三十的定金,成本也回,回来了。”东哥补充。 办公区域这边,一隔为三,最小的一间,是东哥的办公室,边上大的办公室,里面摆着七八张桌子,其中一张,说是盛春成的,不过盛春成自己也忘了,哪张是他的,他看到每张桌子上都摆着茶杯烟灰缸什么的,没有一个是他的。 还有一间大的,里面放着一张乒乓球桌,吃饭和开会都在这里。 盛春成在这里坐了一会,说是要回去了,东哥留他在这里吃饭,盛春成说不了,说他弟弟和妹妹从老家过来玩,他要回去。 东哥问盛春成弟弟妹妹多大了,盛春成说,一个马上要读高三,还有一个,马上要读高一了。 东哥站起来,打开办公室里的柜子,拿出了两个索尼mp3播放器给盛春成,说是送给他的弟弟妹妹,听歌和学英语可以用。 盛春成赶紧说不用不用,谢谢东哥。 “熬烧拿冬,又不花钞,钞票的,客气什么。”东哥说。 东哥告诉盛春成,这还是他们以前追债,有个家伙没有钱,把店里的一批这东西抵给了他们,拿去给小孩子“搞搞儿。” 东哥叫一个小弟,开车送盛春成回去景芳二区,在车上,那个小弟和盛春成说,他们下个星期,就要到景芳这里来放捐衣服的柜子了,盛春成心里一惊,问,就是景芳二区? “不是,一区到六区都摆。”小弟说。 乖乖,自己住的五区,也要摆上那些侧面有个大大的“b”字的柜子,自己要小心了,别不小心被来收衣服的,哪个认识自己的小弟碰到。 盛春成想起件事,他说:“这一带还有几个月就要拆迁了,你们还来摆?” 小弟说:“拆迁怕什么,这些柜子又不是固定的,这里拆迁,就搬去其他小区就可以,这批柜子,还是从其他小区调过来的,东哥说了,就因为要拆迁,这里才要多放。” “为什么?”盛春成问。 “东哥说,要拆迁,这里的人就都要搬家,搬家的时候,很多的旧衣服都不会想要,所以,我们可以收到更多。”小弟说。 盛春成一听,这话还真有道理,看样子这个东哥,和雪儿有点像,只要是赚钱的事情,他脑子动的就特别快。 盛春成回到家,把播放器给了春妮和春明,两个人拿着,都高兴坏了,春明说,我们有两个同学,也有这个,嘿嘿,我现在也有了。 丁画眉回来,盛春成没有敢告诉她,自己下午去了老万那里,要是告诉她,她一定会马上追问那十万块钱怎么样了,自己要是和她说泡汤了,她肯定又要烦死。 125 兰总给盛春成打电话 兰总给盛春成打电话,让他下午过去,盛春成说好。 春妮和盛春成说,下午他们想去新华书店买书,盛春成给他们一人两百块钱,拿出纸笔,画给他们看,和他们说,你们就到小区门口,坐十八路,就是你们以前坐过的那个双层的公共汽车,坐到浣纱路站下车,往前走,走到延安路的天桥,上桥,桥那边就是购书中心。 “要是还想去西湖边上看看,就买好书,继续往前走一点路就到了,记住,西湖边的六公园,有十八路的起点站,你们还是坐十八路回来,知道没有?” 春妮和春明都说知道了,盛春成想想,又拿出了一百块钱,给了春妮,和她说,这个你们在西湖边,可以买水和冰淇淋什么吃。 春妮不要,她说够了够了,哥,我们最多也就买瓶水,两个人喝,四百块钱已经够了。 三个人一起出去,盛春成还是把他们送到了十八路车站,又叮嘱了一番,然后才骑车去东方润园。 刚骑出去不远,盛春成的手机响了,是郑教授,盛春成赶紧下了车,推着车走到路边的荫凉处,拿出电话接了起来。 “喔吆,小子,我昨天一直在等你电话,你怎么没打过来?”郑教授问,“你昨天老万那里有没有去?” “去了,落荒而逃,我都不好意思给你打电话。”盛春成沮丧地说。 郑教授问怎么了,盛春成就把昨天的事情和她说了,老太太听得哈哈大笑,她说: “喔吆,不简单,万建刚现在劫法场的事情都敢干了。” “是啊,他干了,结果我差点就被劫了,幸好是东哥他们。”盛春成说。 “小子,你是在惦记你那十万块钱吧?”老太太说。 盛春成笑道:“还惦记什么,事情都搞砸了,钱也肯定泡汤了。” “谁说搞砸了?事情还没有完呢。”老太太说。 “还没完?我都已经穿帮了,那个方总他们,都知道是万建刚挟持了老万,万汇国际,恐怕已经乱得一塌湖涂了。”盛春成说。 “要么天翻地覆,要么风平浪静,你看着吧,小子。”郑教授说着就把电话挂了,盛春成拿着电话,摇了摇头。 他骑上自行车,继续朝东方润园走,管他呢,管你们天翻地覆还是风平浪静,我还是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再说。 盛春成按了按门铃,阿姨来给他开的门,盛春成进去,看到兰总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正盯着电脑看。 兰总和阿姨说:“给盛师傅盛碗绿豆汤。” 阿姨点点头走了,兰总和盛春成说:“小盛,先坐一会,等等云总。” “云总今天也过来?”盛春成问。 “对,是不是好久没见,想她了?”兰总逗盛春成,盛春成赶紧说:“没有,没有。” 兰总笑笑,不再言语。 阿姨给盛春成端来了绿豆汤,盛春成吃着绿豆汤,兰总还是盯着她的大盘,盛春成刚把绿豆汤吃完,门铃叮冬叮冬响了起来,兰总说了声“来了”,就合上了笔记本电脑,阿姨从里面走出来,兰总朝她摆了摆手,说我去吧。 阿姨把茶几上的空碗收走。 盛春成坐在那里,看到兰总和云总从玄关那边出来,盛春成吓了一跳,透过墨镜,他看到云总几乎变了一个人,原来丰腴白嫩的皮肤,现在变得暗澹无光,整个人显得比原来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又瘦又黑,身子都好像小去了一圈,那张脸干巴得就像放了好多天的桃子。 要不是兰总事先和盛春成说过云总要来,盛春成根本就认不出来,这是云总。 两个人走近,兰总和盛春成说: “小盛,云总到了,我们上去吧。” 盛春成赶紧站了起来,朝向她们的方向说:“云总好,好久不见。” 云总没有吭声,只是苦涩地笑笑。 三个人走去楼顶的阳光房,一路上去,盛春成看到云总整个人的动作都好像迟钝了起来,阳光房里,空调打着,窗帘拉着,光线比下面阴暗了很多,盛春成似乎听到,云总走进这昏暗的光线里,叹了口气。 三个人走去那一长排的衣架前,盛春成开始换白大褂,兰总和云总把身上的衣服都脱去了,兰总和往常不一样,她脱去了衣服之后,拿过衣架上的一件睡袍套在了身上。 云总站在那里迟疑着,是兰总帮着她脱去身上的衣服,然后牵着她的手,带去了按摩床那里躺下,她自己走去边上的按摩床,穿着睡袍躺了下来。 兰总和盛春成说: “小盛,你先给云总好好按摩,我这里不急。” 盛春成说好。 盛春成开始给云总按摩,云总和兰总两个,和往常不一样,躺下来之后,不再用她们家乡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夹荤夹素,你一语我一言地来去,而是都很沉默。 盛春成没话找话,他和云总说:“云总,你现在的皮肤好像有点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云总马上呛过来一句:“像个老太婆了,是吧?没事,我本来就是老太婆!” 盛春成一听这口气,马上闭嘴,再也不敢作声。 兰总扭过头来看了看她,骂道:“什么老太婆,你才多大,现在人都可以活到八九十岁,你还有小半辈子要活。” “活屁,走在路上,我就想着哪辆车能不能把我撞撞死!” “你放屁,疯七疯八!”兰总恼了,骂了一声。 接下来两个人都闭嘴了。 盛春成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每次他问云总,这样的力道可不可以,云总都是哼了一声。 盛春成觉得,时间过得真慢,终于把整套的手法都做完了,他拿了一块浴巾,盖在云总身上,和她轻声说了一声“云总你好好休息”,这才走过去兰总那边,开始给她按摩。 盛春成刚刚开始给兰总按摩,隔壁云总就坐了起来,下了床,走去衣架那里,盛春成只能装作是看不见,兰总看见了,问: “你干嘛?” 云总不响,开始穿着自己的衣服,穿戴整齐之后,她走过来,和兰总说: “你慢慢做,我先走了。” “你有毛病啊,不吃饭了?”兰总问。 云总摇了摇头,她说:“不吃了。” 126 兰总拍了拍盛春成 兰总拍了拍盛春成,盛春成停了下来,兰总在按摩床上坐了起来,云总已经朝门口走去,兰总叫道: “等一下,我送送你。” 兰总说着披上睡袍,走过去,低声和云总说了什么,云总说不要不要。 “什么不要,你和我客气什么,在我面前,你还要装?你的脸肿不肿,不用打,我都知道。”兰总轻骂道,“走吧,我下去转给你。” 两个人走了出去,盛春成在凳子上坐下来。 过了一会,兰总回来了,盛春成透过墨镜,看到她的脸色有点难看,手里还拿着一个水晶的烟灰缸,烟灰缸里有香烟和火机,她进来之后没有吭声,盛春成只好继续坐在那里,装作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兰总把香烟和火机放在小柜子上,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点着,盛春成还是第一次看到兰总抽烟。 兰总手拿着烟灰缸,走到了靠江的那一面窗户,伸手把窗帘拉开一米多宽,然后把烟灰缸放在窗台上,站在那里抽烟。 盛春成看着她的背影,没有作声。 兰总把一支烟抽完,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揿灭了,这才走过来,把睡袍脱了,在按摩床上躺了下来,不过,她并没有叫盛春成,而是仰天躺在那里,目光呆呆地看着头顶,盛春成坐在那里,兰总没有叫他,他就只能继续装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 过了好久,兰总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说:“小盛,你过来,我们继续。” 盛春成“哦”了一声,站起来走过去。 兰总自言自语般地说:“这人还真是奇怪,看不到吧,心里会担心她,看到她,我这心里,又是说不出的难受,很烦,真想打她一顿,盛师傅,我和你说,我是真的担心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像她这样。” “你在说谁?”盛春成没话找话,明知故问。 “还会有谁,小盛,你是看不到,要是你能看到,一定会吓一跳,会被云总那个鬼样吓到的。”兰总说。 盛春成心想,我看到了,也确实被吓到了,盛春成问: “云总怎么了?” “怎么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连生活费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盛春成问。 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盛春成手没有停下来,在给兰总做头部按摩,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两手的中指沿兰总的上下唇左、右交错按摩着,兰总因此没有说话,等到盛春成两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在兰总额部做螺旋形按摩的时候,兰总回答了: “被人骗了,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会所,有一个下巴尖尖的男孩?哦哦,我忘了,你肯定看不到,就是上次在那里,有几个男孩,云总叫过来的,你还记得吗?” 盛春成说:“记得,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好像在唱歌。” “对对,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兰总说:“云总喜欢上他了,他也很黏云总,不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半夜一两点钟,还在打电话说你想不想我我很想你这种话,那个男孩,还唱歌哄云总睡觉,云总听不到他唱歌给她听,就睡不着觉。 “云总和我说,我还笑她,人家这不是缺妈,是缺奶奶,提醒她小心一点,这个男孩子,花点钱玩几次也就算了,别当真。 “这个傻逼,她还真当真了,还和我说是真爱,她班也不许人家去上,说是一想到他抱着其他的女人,她就会发疯,我看她是真的疯了,为了讨他喜欢,给他买车,两百多万的跑车,去租西湖边三万多一个月的公寓,还说那是他们的爱巢。 “这种男孩子,其他的本事没有,甜言蜜语哄女人的本事,那是一套一套的,把云总哄开心了,他就今天要这个钱,明天要那个钱,连他爸爸换肾需要钱的理由都编的出来,本事吧?云总几乎是有求必应,一个多月的时间,给他转了四百多万。 “然后,上个星期,知道云总大概也快榨干了,这人就消失不见了,云总到处找,找到今天,屁也没有找到,再说,就是找到了又有什么用,人家还会还你钱啊?还会回心转意?人家本来就是骗骗你的,走的就是肾,你还想人家走心?呆逼!” 盛春成说:“要是人找到的话,应该可以报警,或者去法院起诉,像他爸爸换肾需要钱这种事,只要不是真的,就可以算是诈骗。” “没有用的,我已经帮她叫律师过来问过了。”兰总说,“现在的这些骗子,都是鬼精的,都有防备的,网上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他们学也学会了。要钱的时候,都是在电话里,或者床上和你说的,不是亲爱的吗,你还会录音?一点证据也没留下。 “哼,但收到钱之后,他知道马上给你发一个微信,和你说,亲爱的,你又给我这么多钱?我可还不起哦。 “结果怎样,云总这里肯定充大,说,这是姐给你的,什么时候说过要你还了,以后和姐不许说这样的话,那边就mmmmmm啊,说姐你会把我宠坏的,云总这边又说,我就是要这样宠你,我喜欢这样宠你,等等等等,妈的,真是发情了,把自己当十八岁了。 “每次都是这样的对话,律师说,这就是赠与,恋人之间的无偿赠与,法律可没有规定,一个二十一岁的男的,不能和一个五十六岁的女人谈恋爱,这种情况,你报了公安也不会受理,去法院起诉,也必败无疑,对方要钱的证据你一条没有,赠与的表示却很清楚。” “那就只有自认倒霉了?”盛春成问。 “当然,不然还能怎么办?这事真闹大了,脸还要不要?云总的儿子要是知道,还不把她骂死,我和你说,小盛,我还她庆幸这人找不到了,要是能找到,哼,还有好戏看。” 盛春成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找到了云总会怎么样?” “你知道云总现在怎么样?” 兰总哼了一声:“还执迷不悟,骂都骂不醒,还和我说,她很相信那个男孩,他们就是真爱,那个男孩不会骗她的,他们之间,只是有什么地方有误解了,她觉得是自己最后没有买路易威登的什么时光飞旋陨石盘手表送给他,他生气才离开的。 “要是她还能找到他,哼哼,她肯定会求他原谅,然后把自己的房子卖掉,也会去满足他,稀奇吧?其他人看着都很稀奇,我看着不稀奇,从小到大,她是什么人我知道,她就是会这样做,你把她装进棺材里,她还会伸出一只手,把棺材钉递给你。” 127 我知道她现在心里肯定还恨我 “我知道她现在心里肯定还很我。”兰总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奇怪了,兰总和云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朋友之间,就是互相骂两句,那也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为你好,这有什么可记仇的? 盛春成问:“就因为你骂了她?” “不是,因为她来找我借钱,我没有借给她。”兰总说。 盛春成不响了,借钱的事,他就不好评论了。 “小盛,记不记得我有次和你说过,云总亏了很多钱?”兰总问。 盛春成说:“记得,好像你是说她亏了几百万吧?” “不是,亏了两千多万,被一个什么投资大师忽悠去的,投的是个什么项目都没搞清楚,那家伙成立了一个pe,也就是私募股权基金,他自己是gp,云总去做了lp,我那个时候就劝她,不要去投,我们前几年就吃过这个苦,把钱交给人去放高利贷,结果血本无归。 “开始的时候,你每个月收到利息,算算比银行存款利息高多了,太划算,结果没想到,你想赚的是人家的利息,人家想要的是你的本金。 “像那些什么pe,什么gp,lp,这么一长串的都是屁,你想想这事还会不会靠谱的?我们前几年投出去的,到现在本都还回不来,她还要跳进去,还说这是一个机会,机不可失,说那个投资大师,你到网上去看看,到处都是他讲课的视频,怎么可能有假。 “我和她说,要是他那么能赚钱,他就管自己赚钱去了,还用上什么课,我吃过苦头,知道这个道理,和她说,这钱只要给了别人,离开了你,就是肉包子打狗,你想想,钱是我自己的,我才会真正上心,亏了会肉痛,不是我自己的,我还不乱搞瞎搞啊? “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那些什么私募基金,都是骗傻子的,你把钱给了他们,他们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怎么让自己稳赚不赔,至于你赔不赔,他们才不会管,我们已经落伍了,就要承认自己落伍,那些听都听不明白的东西,千万别碰。 “我是学会教训了,现在什么项目都不投,就把钱抓在自己手里,每天炒炒股票什么的,赢了亏了,都是自己的,要想赚大钱不可能,要亏大钱也不可能,小盛,我和你说,这个我可是很有研究的,不是乱说的。” 盛春成笑道:“兰总有什么研究,教教我。” “我研究企业啊,在我们国家,什么企业最不会倒闭,就是上市公司,你看我们绍兴那边,这几年企业是成片成片的倒,太可怕了,但上市公司,真正倒闭的有几家?就是成为了st也不要怕,也会有人来重组的,壳也有人要的。 “不管是什么股票,都是涨涨落落的,再不值钱的时候,也不会被清零,你去做其他的什么投资,去做什么lp,就有这个可能,而且是大概率的,买股票,只要心态好,肯定能赚钱的。 “我炒股票,就抱一个原则,所有的股票,不赚钱不卖,买了之后,有钱赚了我就卖,跌下去,要亏钱的,我就不动,随它扔在那里,一个月也好,几个月一年也好,我就是不动,等到它翻红了,我才把它卖掉,我买了一百多种股票,每天总有几只是红的,我就卖这些。 “这样,我和你说,我每天等于都有钱赚,虽然没有赚到多少,但心情好啊,赚钱了,心情能不好吗,我这样做,我和你说,人家说股市里亏多少亏多少,我还真的没有什么亏,亏我就打死不卖,我就等你涨上来,我还亏什么?哎呀,说云总,怎么说到我自己了? “还是说她,她投的那个项目,那个什么投资大师,人都逃到国外去了,这个亏吃大了,那个时候,我知道她很郁闷,所以,她要玩我就陪她玩,要找男孩子,就陪她去找男孩子,这也没有什么,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要是还把自己空空掉,接下来就要烂烂掉了……” 盛春成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这话,也太好笑了,什么空空掉,烂烂掉。 “真的,不骗你,我有老公,但老公一点碰我的兴趣都没有,要去外面抱小姑娘,云总还没有老公呢,不是空空掉是什么,可我们那方面的想法和需求还是有的呀,又不是说瘫在床上不会动了,你说是吧?我自己听着这话都有点不要脸,但我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玩就玩吧,只是没想到她会玩这么大,她来找我借钱,说是要去给那个男孩买什么表,我才吃了一惊,我知道她虽然被那个什么投资大师坑了,但还不至于连五十万也没有。 “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才把事情和我说了,知道她在他身上,花掉了七八百万,我把她臭骂了一顿,这个钱,我当然不会借给她了。 “不是我小气,你要是真的困难,我就养你,五十万不用说借,送给你也可以,我们什么关系啊,除了小孩,我在这个世界最亲的就是她了,比我老公还亲,我能不管? “但这种事情,我不能纵容,这个是无底的,今天问你要车,明天问你要表,后天问你要房子,你们又没有什么名分的,这些钱,想想也都是打水漂的。” 兰总说着叹了口气,她说:“可云总她不是这么想,她就是鬼迷心窍,这个呆逼,她到现在肯定还觉得,要是我那天借给她钱,她把表送给那个男孩,那男孩就不会离开她了,你说,这世上有没有这样的事情,有没有这么傻的人?” “那云总现在怎么办?”盛春成问。 “怎么办?凉拌,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大概心也能收回来了。”兰总说。 盛春成知道,兰总刚刚前面下去,一定是给云总打生活费了。 盛春成问:“云总不是还有儿子吗,她儿子不管她?” “不是不管她,是根本不敢让儿子知道,她儿子要是知道了,他媳妇肯定会知道,他们婆媳,互相看不顺眼都快十年了,她媳妇要是知道她现在这么落魄,只怕会开心死了,我们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除了脸皮和一口气,还剩下什么?” 兰总说:“刚刚我和她说清楚了,我这里每个月给她五万块生活费,保证她原来的生活水平不下降,再多,就不给了,不能让她脑子发昏,拿钱去养什么小帅哥,对了,盛师傅,我今天和你说的,你都烂在心里,下次来再碰到云总,就和原来一样,当什么都不知道。” 盛春成说好,我有分寸的,兰总。 兰总盯着盛春成看,看了一会笑起来,又摇了摇头,盛春成问: “你笑什么?” “我笑啊,小盛,云总其实一直很喜欢你,你说,要是你那个时候和她好,会怎么样,我敢肯定她不会这么惨,看得出来,你的心还没有那么凶。” 盛春成的脸涨得通红,他急道:“兰总,我,我……” “知道,知道,你是卖艺不卖身。”兰总笑着拍了拍盛春成,和他说:“我刚刚是在开玩笑的,你不要放心里去。” 128 天气很热 天气很热,盛春成的客户开始少了起来,好几个客户,都像是陈姐那样,到了暑假,家里的人多了起来,在外面上学或者平时住校的小孩子们都回来了,疫情期间,大家也不再出去旅游,就是在杭城,也减少了四处游走串门的时间,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家里的人多了,再叫一个盲人按摩师上门来按摩,就不合适,也不方便,盛春成大多数的客户,还是选择在家里叫盛春成上门服务,像雪儿和老万他们那样,在公司或单位的,毕竟是少数。 客户少了,但盛春成每天跑出去的次数却多了起来,一有时间,他就带春妮和春明出去,盛春成记住了郑教授和他说过的话,那就是一个人的见识是很要紧的,一个人的见识,很多时候就是你站着看问题的高度。 盛春成对见识的认识有些偏颇,还没有郑教授认识那么深,他觉得,见识首先就是知道,知道你以前从来也不知道的东西,他看着春妮和春明,想到,他们在那个山沟沟里,会有什么见识,他们原来对肯德基的见识,就是可乐和薯条,现在,他们就知道了很多。 盛春成觉得,到了杭城,就应该增长他们的见识,见识多了,他们回去,就会跳出那个山村看世界,对外面的世界才会有想往,也才会有动力努力读书。 没有客户的日子,盛春成就带着他们去坐地铁,让他们知道地铁是怎么样的,去湖滨商圈转,虽然不买什么东西,但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大商场是怎么样的,带他们去万象城的滑冰场滑冰,三个人在冰面上跌倒爬起,爬起又跌倒,狼狈不堪,但知道滑冰是什么了。 滑完了冰,盛春成带他们去imax影院去看电影,让他们知道,同样的电影,imax贵是有贵的道理的。 盛春成还带他们去野生动物园,去浙江博物馆,去杭城美术馆,还去中国美院的美术馆,虽然盛春成自己也看不懂那些画,但他觉得,至少要让弟弟妹妹知道美术馆是怎么样的,千岛湖镇可没有美术馆。 除了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盛春成还带他们去吃披萨,吃麦当劳,去星巴克,甚至去吃味千拉面。 他看到春妮和春明,刚去这些地方的时候,畏畏缩缩,走路双手夹紧自己的身体,坐下来就一动也不敢动,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孩子,到了后来,胆子大起来了,整个人也放松了,看上去好像成熟了很多,盛春成的心里就觉得欣慰,觉得钱花的值得。 对盛春成来说,最遗憾的还是,他不能带春妮和春明去他的那些客户那里,他的那些客户,才是这个城市的人精,要是有机会让春妮和春明和他们接触接触,那该多好,可惜,盛春成一个都不能带他们去认识。 丁画眉每天上她的班,晚上大家才会在一起,丁画眉对春妮和春明,不冷不热,或者说时冷时热,高兴的时候,会和他们一起疯,一起出去玩,一起吃饭,不高兴的时候,她哪里也不去,情愿一个人在家里叫正新鸡排或者吃泡面,也不肯和他们出去。 春妮去叫她,她说我累了,你们去吧,盛春成叫她,她也是说,我累了,你带他们去吧。 盛春成知道,丁画眉这是心里有疙瘩,没有解开,无论是她还是盛春成,又束手无策,没有办法解,有些话只需要说一遍就够了,丁画眉心里的疙瘩,盛春成知道,那天在那家湘菜馆,她已经全说出来了。 春妮和春明,对盛春成来说,是他的妹妹和弟弟,但对丁画眉来说,是包袱,如果她和盛春成结婚,春妮和春明,就是他们背负在身上的沉重的累赘,这两个人,将让他们十年之内不可能在杭城有自己的房子,将让他们不管怎么努力,生活将一直拮据。 他们是盛春成的弟弟和妹妹没错,但对丁画眉来说,凭什么啊,她的弟弟妹妹还在家里,他们怎么就不会成为她的累赘? 面对着两个将成为自己累赘的人,丁画眉看到他们,想到这个问题就会头疼,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盛春成知道丁画眉心里在想什么,但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办法,春妮和春明,要是不靠他还能靠谁?靠他们在家里的,真正残疾的妈妈吗? 丁画眉的种种,盛春成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他也只能当看不见。 丁画眉想起来,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她问盛春成: “那个方总,没有再给你打电话?” 盛春成一听这话,心里就发虚,他装傻:“哪个方总?” “你的客户里有几个方总,当然是老万那个。” “没有,她还没有给我打电话。”盛春成说。 “你说,会不会事情就这样了,郑老师判断有错?”丁画眉问。 盛春成硬着头皮说:“应该不会吧,郑老师的消息很灵通,万汇国际有点什么事情,她都会知道。” 丁画眉盯着盛春成看,过了一会,意有所指地说: “你最近开支是不是很大,我也很大,我也要给家里寄钱,我们需要这个钱,你把万建刚的电话给我,我来问他要,反正,当初说好只是帮他接个电话,又没说几次,既然已经通过电话了,这钱就该给我们。” 春妮和春明,去了哪里,把门票都很仔细地留在,吃东西那些店里的小纪念品,他们能要的也都要回来了,这些,他们都舍不得丢,还准备带回去向同学显摆呢,但这些东西摊在那里,就是一幅杭城生活地图,盛春成知道,丁画眉一定是看到了这幅地图。 盛春成赶紧搪塞:“我还是去郑老师那里的时候,先问问郑老师吧,毕竟,郑老师知道这事,还答应过我她会管这事,要是我没问过她,直接去找万建刚,是不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丁画眉突然提高了声音,春妮和春明都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盛春成说:“万一,我说万一,要是万建刚就像你说的,真的耍赖呢,你就是找到他,人家不认这笔账,你又能怎么办?我们又没有合同,怎么证明他就该给这钱。” “盛春成,你?!” 丁画眉瞪着盛春成,瞪了一会,她还是觉得盛春成这话有道理,不过,丁画眉又生狐疑,问: “盛春成,你真的和郑老师说过这件事?郑老师真的答应你,会帮你问问这件事?” 盛春成把心一横,说:“当然,你要是不信,我打电话给郑老师,你看她怎么说。” 丁画眉身子往后一仰,把盛春成逼到了死角,丁画眉说:“好啊,你现在就打给她。” 我去!盛春成觉得自己头都快炸了! 正这个时候,他的那部盲人手机救了他:“你有新的来电了,你有新的来电了。” 盛春成看了看春妮和春明,但他们听到盛春成的盲人手机再度响起,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为什么哥哥会有一部和大伯一样的盲人手机? 春妮和春明说过,哥哥在盲人按摩店工作过啊,工作的地方,当然会统一发手机,盲人按摩店,你想他们会发什么手机?笨蛋! 129 盛春成拿着手机 盛春成拿着手机,走去了厨房里,手指从左往右一划,接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男的含混不清的声音,他通电话的时候,嘴里好像还在嚼着什么。 “喂喂,你那里是不是可以上门按摩的?”对方问。 盛春成说是。 “是瞎子,是瞎子按摩对不对?”对方再问。 盛春成说是,没错,是盲人按摩。 “喂喂,我问你,肩膀酸疼,按摩会不会有效果?” 盛春成问:“很疼吗?” “也不是很疼,就是有时候疼,有时候不疼。” “手臂可不可以抬起来?” “可以可以,就是时间长了,会感觉到酸疼。”对方说,“我是画画的,每天就是拿着笔画,时间长了,肩膀这里会酸疼,以前好像没这么厉害。” “那可能是轻微的肩周炎,通过松动肩关节和点压几个关键穴位,就可以治疗,严重的话,要配合服用消炎药。”盛春成松。 “不严重不严重,我就是怕严重起来,笔都拿不了。”对方说,“那你过来帮我按摩一下。” “请问你在哪里?”盛春成问。 “哦哦,路有点远,我的画室在湘湖这边……” 湘湖在萧山区,从这里去到那边,盛春成估计要一个小时,打车的话,车费差不多要七八十块,来回就是一百五六十块,来去路上的时间,加上按摩一个多小时,差不多就半天去了,有点不划算,盛春成犹豫着。 “喂喂,是你自己过来吗?”对方问。 盛春成说:“要来的话,是我自己。” “兄弟,你听声音年纪应该比我还小,那我和你说,钱不是问题,你打车过来,来回的车费不管多少,我都给你报销,还有,按摩费我加倍给你,可不可以?” 对方好像知道盛春成在犹豫,马上加码,盛春成说好,你需要我什么时间过来? “现在就可以,我二十四小时都在画室里,你什么时候到都可以。” 盛春成心里想着自己留在家里,怕丁画眉又纠缠万建刚的事,逼他给郑老师打电话,躲不过,我还是逃吧。 盛春成说好,你把微信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来。 挂断电话,盛春成走出厨房,他和丁画眉说:“我要马上出去,一个新客户,催得还很急。” “晚上还要叫你,又是一个美女?”丁画眉语带讥诮地问。 盛春成点点头说对,“长胡子还有胸毛的美女。” 盛春成说着,春妮和春明都笑了起来,丁画眉也笑了。 盛春成拿了自己的包出去,到楼下打开手机看看,对方已经把位置发过来了,盛春成一边走一边叫车。 盛春成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才晚上七点多钟,天还是亮的,到目的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那个家伙在电话里说,他的画室在湘湖这边,还真的是这边,就是整个湘湖都开过了,还过了东方文化园和义桥互通,一直开到了浦阳江边,才到了他的画室。 就是晚上,路上没什么车,这段路也开了近一个小时,车费一百零五元,大大超出了盛春成的预估,乖乖,幸好对方承诺会付来回的车费,不然,就是给双倍的按摩费,也不太划算。 这个地方很偏僻,除了他们眼前的这个院子,周围都是苗圃和菜地,网约车司机骂骂咧咧,他说,怎么跑来这么个鬼地方,害我等下不知道要开出去多久,才能接到订单。 盛春成懒得理他,他拿出墨镜戴起来,接着拿出盲人手杖,那个司机一见,马上就闭嘴了。 盲人手杖没打开的时候,司机也看不清这是什么,不过他的神色慌乱起来,心想,这大晚上还戴墨镜的,肯定是社会上的大哥无疑,手上还不知道拿着什么凶器,在这荒郊野外,要是被揍或者被劫,自己就倒大霉了。 盛春成下了车,司机连开到前面去找地方掉头都不敢,慌慌张张把车直接往来路倒,倒到一个开阔的地方,掉转头,一熘烟就跑了。 盛春成看着这个倒霉的司机,心里暗暗好笑,不过等司机把车开走之后,他自己心里也慌张起来。 眼前的这个院子,院墙很高,有四米多,在外面根本就看不到里面是怎么样的,院墙不是用砖砌的,而是用石块垒的,缝隙里抹了砂浆,整个院子和四周,黑黢黢的一片,只有院门口,有一盏孤零零的光线昏黄的灯。 院门是石砌的拱门,门是用很厚重的原木拼成的,盛春成伸手摸摸,门板很粗糙,好像刷的还不是黑色的油漆,而是柏油,柏油经过白天一天的暴晒,到现在还散发着一股柏油味。 整个这里的环境,都给人一种荒诞而又阴森的感觉,让盛春成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盛春成犹豫着,自己是不是来了什么不该来的地方了,是不是应该转身回去,盛春成正想拿出手机,看看能不能打到车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喂喂,兄弟,你已经到了?” 盛春成被吓了一跳,不过听出这声音就是前面电话里的声音,盛春成深吸口气,镇定了下来,回答说: “对对,我到了。” “到了怎么不按门铃啊。”里面人说,接着马上想到:“哦哦,你是瞎的,看不到,在那里等我吧,我来接你。” 对话中断,盛春成偷偷地朝四周打量,他看到门上嵌着一块显示屏,这大概就是他说的门铃,拱门的顶部,有什么在闪闪发亮,盛春成想到,这应该是一个摄像头,那家伙就是通过这个摄像头,看到了自己。 盛春成站在那里等着,他听到有口哨声自远而近,一直到了门里面,这才停下,接着,他听到了取门闩的声音,门被打开了,门里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加上盛春成又戴着墨镜,更看不清来开门的这个家伙,只听到他说,“进来!” 盛春成走了进去,门马上在他身后被关上,上了门闩。 接着,对方问盛春成:“你就跟着我走行不行?两个男人,手牵着手他妈的也太恶心了。” 盛春成赶紧说可以。 对方从他的身后窜到了前面,盛春成这时能看清他了,陡然紧张起来,他看到这个家伙什么都没有穿,光着屁股在前面走,白花花的屁股在月光下,一晃一晃的。 完了完了,盛春成在心里叫着,今天晚上碰到了一个变态! 130 提心吊胆 提心吊胆,盛春成跟着这个家伙往里面走,院子很深,只有一条小路,走在路上,手臂和身子不时会被路边的树枝树叶刮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盛春成一路战战兢兢,把手里的盲人手杖握紧了,心想着前面这个家伙,要是想干什么,自己只能靠这条手杖和他拼了。 逃是肯定逃不了的,院门已经被锁,周围的院墙又这么高,自己根本就出不去,最关键的是,这周围根本就没有人烟,别说自己大声喊救命,就是在这里面杀一头猪,外面都听不到。 盛春成边走,边把鞋子在地上蹭蹭,感觉到鞋带已经系紧了,稍稍放了点心,他盯着前面的这个人影,这个家伙并不壮,个子也不高,这让盛春成又有了一点自信。 今晚的月光毛毛糙糙的,光线有些晦暗,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磨砂的,走在前面的这个家伙,全身就数屁股最白,圆圆的屁股一直在盛春成眼前颠着晃着,盛春成真想给它打上马赛克。 走了四五分钟,眼前出现了一幢白色的房子,这座房子的造型很奇特,圆圆的,很像是福建的土楼,更像是以前生产队里堆放粮食的那种粮仓,整座房子一扇窗户也没有,只有一扇门,开在了小道的尽头。 走到门前,那家伙站住了,回过头来,看看盛春成就跟在自己的身后,他和盛春成说了一声“到了,有三级台阶,小心了。” 这一声的提醒,让盛春成稍稍宽了心,变态可不会良善,不会这么照顾一个盲人的感受。 那家伙嘴里数着一二三,走上台阶,盛春成跟了上去,门口是一块青石板铺的小平台,“我们进去”,那家伙和盛春成说,盛春成说好。 那家伙伸手把门推开,门里的光线把他整个身影,砸向了盛春成,盛春成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往后闪了闪身,要是这时候他后面有人,就会发现他的这个动作,就会起疑,盛春成暗自吃了一惊。 他跟着那家伙进去里面,禁不住又是眼睛一亮,幸好他戴着墨镜。 盛春成一看到里面的情景,完全放下了心,他看到里面有一个女人,而且也是裸体的,她大概一个人无聊,正在木地板上跳舞,听到门口的动静,转过身来,就那一瞬,盛春成觉得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惊为天人”,这个女人也太漂亮了。 什么时候,在什么紧张的环境里,只要是有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她们就是会有这样的力量,会让整个紧张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变得平和。 那个女人看到进来了一个陌生人,“呀”地一声惊呼,慌乱着就想去找什么,遮蔽自己的裸体,那家伙骂道: “呀什么呀,他是瞎的,看不到。” 女人再看看盛春成,看到他戴着墨镜,手里还拿着盲人手杖,确实是个瞎子,她放下心来,轻轻地笑了一下。 盛春成站在那里,把盲人手杖收起来,放进包里,他的脑袋不敢像正常人那样左右转动,但还是把室内的情景尽收眼底。 这是一个三四百平方的空旷的大空间,四周的墙有五米多高,到了顶部,缩进来一米多宽,再竖着一圈都是玻璃,这一圈玻璃大概有一米多高,顶上是白色的天花板,这样的设计,让这整个的空间,白天的时候光线很充足,但又不会有那种窗户直射进来的光线。 天花板顶上,亮着一盏盏高瓦数的白炽灯,把这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房子的四壁,靠墙竖着一幅幅巨大的油画,还有七零八落,在房子里分布着一个个画架,画架上是已经完成和没有完成的作品。 房子的中间有一张木头的大长桌,桌上摊着画册和一张张的草稿,长桌的一侧摆放着一台苹果台式机,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桌前是摆着一张转椅。 桌子过来,是一组沙发,沙发上蒙着一块白布当沙发垫,看不出这沙发是什么材质和颜色的,沙发过来,有一张打开的折叠餐桌,桌子上堆满了零食、啤酒、饮料和香烟,餐桌的边上,随意摆着几张折叠式的沙滩椅。 盛春成感觉这房子的东西,最大的特点就都是独立的,没有什么是互相挨着的,人可以在这些物体和画架中间自由地穿行。 “我叫阿强,你叫什么名字?” 那家伙转过身来问盛春成,盛春成赶紧说: “我叫盛春成,盛大的盛,春天的春……” “城市的城?”阿强打断了他。 盛春成连忙说:“不是不是,是成功的成。” “可惜,要是城市的城该多好,盛春城,那就是满城花开,多妩媚,是不是很有诗意?”阿强问。 盛春成笑道:“我爸妈都是农民,他们没有这种诗意。” 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屁哦,还说人家,你这名字有屁诗意,阿强,现在搬砖的都叫阿强。” 阿强白了她一眼说:“工作了,回去。” 女人噘了噘嘴,转过身,一左一右地晃着脑袋,走回去她应该在的地方,身后是一面白色的背板,下面是一个高出木地板十几公分的台子,台子上铺着一块白布,女人站到了台子上,盛春成这才恍悟,原来,这个女人是个人体模特。 人体模特光着身子就不奇怪了,怪不得这个阿强,找按摩师,要找他这么一个盲人按摩师,虽然他是水货,但阿强并不知道。 让盛春成感觉到奇怪的是,这人体模特光着身子不奇怪,阿强他不是画家吗,没听说过画家画画,还要光着身子的。 “盛……嗨,我还是叫你兄弟,兄弟叫起来顺口。”阿强和盛春成说,“让我再画一会,我们才开始,好吗?” 盛春成说好。 阿强用脚一勾,勾过来一张沙滩椅,接着踢了一脚,椅子滑到了一个画架和女人站着的台子中间,阿强拉着盛春成过去,和他说,你就在这里坐着,对了,要不要喝点什么? 盛春成一边摇头说谢谢不用了,一边坐了下来。 那个女人,在台子上摆出了一个造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阿强走到画架前,开始画了起来,盛春成看到画架上的画,大概有两米多高,两米多宽,很大,画已经画了一半,盛春成看着这幅画,还有女人的这个造型,觉得都有些眼熟。 画架的边上,立着一个立架,立架上贴着一幅画,看到这画,盛春成想起来了,这画在网上早就已经烂大街了,是那幅叫做《维纳斯的诞生》的油画。 阿强的这幅《维纳斯的诞生》,中间的维纳斯,就是他现在在画的女人,她摆着和波提切利那幅画中一样的姿势,只是,她的头发不是金色的,而是本色出现,一头黑色的长发。 她脚下的贝壳和海洋,左边的花神和风神,右边的森林女神,整幅画其他的部分,都是临摹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只是,阿强用这个女人,替换掉了原画中的维纳斯。 这是东方的维纳斯的诞生。 131 这个女人可真漂亮啊 这个女人可真漂亮啊,盛春成坐在那里,透过墨镜朝她看着,她不仅是脸漂亮,身材匀称,身上的皮肤细腻白皙,盛春成感觉,要是她躺在按摩床上,自己的手滑过她的肌肤,一定会有滑过瓷器般的手感。 盛春成有些不敢相信,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才能够创造出这样完美的尤物,她这二十几年,又是怎么过来的,是从生下来开始,就封冻在那里,到今天才打开吗? 不然,她在这人世间,怎么可能不磕磕碰碰,怎么可能全身上下一点瘢痕,一点瑕疵也没有? 盛春成看着这女人,想到了雪儿,这种美,盛春成觉得,和雪儿的美是不一样的,雪儿的美是人间的,累了脸色会变暗澹,睡眠不足,皮肤会变得粗糙而没有弹性,而这个女人,应该是天上的,人世间的一切,好像都侵扰不到她。 阿强站在那里画着,他一会儿盯着女人一动不动,一会儿眯缝了眼,朝着女人看,不时,他还经过盛春成的面前,走到了台子前面,凑过脑袋盯着女人看,有几次,他还走到了台子上,把眼睛贴近了女人看,好像是在嗅着女人身上的气息。 女人很专业,她站在那里,保持着一个动作,一个微笑,任凭阿强怎么看,哪怕他盯着他的胸前仔细看,蹲下来,鼻子都快碰到她的私处了,从下往上面看,她都无动于衷,一点回避的意思也没有,连脸都不会红。 她知道阿强这样凑近仔细盯着她看的时候,自己在他的眼里,这时已不是女人。 自己只是局部,是放大的细节,是各种各样的关系,明暗的关系,色差的关系,色温的关系,过渡的关系,所以越是这样的时候,她就越不能动,必须让他看个够,看进了脑子里,记住了。 等到他离开她,走回到画架前的时候,她可以松口气了,这个时候,阿强似乎也放松下来,脸不再那么严肃,不再板着,他也不再是一个画画的手艺人,而是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一个男人。 这个时候,他已经胸有成竹,大脑很自然地控制着他的画笔,在画布上自如地画着,而他的眼睛,落回人间,可以欣赏起眼前的这个美女了。 盛春成看到,阿强的那个家伙,始终都硬戳戳地立着,他都担心他走来走去,会不会不小心撞到什么,把那家伙撞骨折了。 阿强经过盛春成的面前时,看了看他,连说了两声可惜。 盛春成笑道:“怎么又可惜了?” “可惜你看不到,看不到这个女人有多么美。”阿强说,“我语文不及格,形容不出来,但我可以画出来,可惜,我画出来的,你也看不到。” 盛春成心里在说,其实我可以看到,她确实长得漂亮,不不,不能用漂亮来说,只能说是美。 阿强画着画着,停下了手里的笔,他看了看画布上的女人,又看了看坐在台子上的女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直起身子,下面那家伙还往前挺了挺,滴咕着: “这个女人,真让人受不了,太难受了。” 他接着转过头来,和盛春成说:“兄弟,你知不知道,我分分钟都想操她。” 女人咯咯地笑着:“来咯,来咯,我又不是不让你操,他妈的一个多星期了,天天在说这种话,一点行动都没有,碰也不碰我,有种你就来操啊。” 盛春成禁不住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这话怎么也不该从这女人的嘴里出来,这样的女人,这样动人的嘴唇,只能口吐兰花,怎么能说出这么粗俗的话,真是糟蹋了。 阿强也皱了皱眉头,他说不行不行,“不是我不想,是不能,你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要带着欲望这样画,我要把这种欲望画出来,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女人切了一声:“你不会那里不行吧?就是个嘴炮,过过嘴瘾。” 阿强伸手拍了拍那家伙:“你看我像不行吗,你等着,等我完成了这幅作品,我就操死你,那时你再看我行不行,是不是嘴炮。” 阿强说着叹了口气,沮丧地说:“不过,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完了,你也完了,是我亲手毁了你,我亲爱的女神。” 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骂道:“真酸。” “怎么酸了,不可理喻!” 阿强骂了一声,转过身来和盛春成说: “兄弟,你也是男人,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盛春成问。 “就是,怎么说呢……”阿强想了一会,继续和盛春成说:“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终点站都是和她上床,但其实,你要是真的喜欢一个女人,你是不能和她上床的,真上了床,怎么说,嗯,就像是一个花瓶,突然就碎了,还是你自己亲手打碎的。” 盛春成不响,女人咯咯笑了起来,骂道:“真他妈的嘴贱,说来说去,我们女人在你眼里,就是花瓶,对吧?”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阿强说,“这个不是具象的,而是一种感觉。” 盛春成不作声,但他觉得自己理解阿强这话,他觉得自己在雪儿面前,不是也有这样的感觉吗,小心地捧着,不敢去碰碎它,哪怕她曾经离自己那么近,自己随时都可以亲吻她的脸,但是他仍然不敢,这种不敢,不是害怕,而是畏惧。 畏惧是有一种神圣甚至圣洁的东西在里面的,让你不敢玷污。 他觉得阿强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上床是体力活,而他说的那种感觉,是精神层面的,一旦打碎,就再也没有办法复原,而上床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盛春成这个时候,觉得自己似乎也理解了阿强说的,带着欲望创作是怎么回事,自己给雪儿按摩的时候,何尝不是带着欲望按摩,要是可以,他也很希望自己可以像阿强这样,光着身子给雪儿按摩,强忍着自己的邪念。 盛春成想到这里,不由的叹了口气,女人和阿强都看着他,女人问: “他这套胡说八道,你也赞同?” 盛春成笑笑说:“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们和我,是在两个世界。”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心里有种骄傲,他觉得雪儿才是他心里的唯一,他说的两个世界,是说他的世界,是他们没有办法破译的。 这个女人,应该说比雪儿还要漂亮,还要美,但要是此刻她们两个,都站在他面前,让他选择,他毫无疑问会选择雪儿,一秒钟也不会犹豫。 可惜,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 “哎吆,来了,来了,兄弟,这里开始痛了。”阿强叫道。 132 阿强的右肩开始疼痛起来 阿强的右肩开始疼痛起来,盛春成需要给他治疗,这个时候,女人站起来,走去沙发那里,伸手撩起一件睡袍就披在身上,接着走去折叠桌那里,把沙滩椅用脚踢开一点,她从桌上拿起耳机,耳机一戴上,人就开始有节奏地扭动。 她接着从桌上拿了香烟,点着,人坐在沙滩椅里,身子后仰,把腿架到了桌子上,脚尖高高地翘着,睡袍朝两边滑落开,一整条光光的大腿和半个臀部,都露了起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你可以说是放松,也可以说是粗野,甚至还有点痛快,盛春成觉得,女人嘴里的粗话,吐出的烟圈,高高翘着的脚尖,还有节奏地随着她身体的晃动,在空中一顿一顿的。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女人从天上一点一点地落下来,从冰清玉洁,滑落成活色生香,那闪着瓷器一般光泽的肌体,似乎罩上一层烟火气,没有了那拒人千里之外,变得可接近了。 阿强朝那边看看,骂了一声:“真他妈的性感,让人受不了。” 女人听不到阿强的声音,但似乎知道他在骂她,转过头来,朝阿强妩媚地笑了一下,左手高高地举起,衣袖滑落下去,那一条手臂就像刚剥去笋衣的春笋,手腕转动,拇指和食指组合成了孔雀的喙,其他的三根手指竖起来,变成了翎毛。 她看着阿强,头朝前探探,两片嘴唇“吧”地一声,来个飞吻,一缕香烟从唇齿间缥缈而出,她接着咯咯笑了起来。 阿强被她的挑逗气恼了,瞪了她一眼,女人笑得有点放肆了。 盛春成看着,心里也在不住地叹气,有这么一个女人在身边,还欢迎着你,但这个阿强,始终都没有去碰她,一个多星期,就被自己的欲望煎熬着,他还能控制住没有发疯,也真是不容易。 盛春成觉得,要是自己,就不一定能够做到,虽然自己还是经过长时间的训练的。 “要找地方躺下吗?”阿强问盛春成。 “你还需不需要做其他的按摩?”盛春成问。 “不用不用,你只要让我的肩膀不痛就可以。”阿强说。 盛春成看到房间里摆着沙发,但他不能说,只能问:“有没有沙发?有沙发就可以,先站着做,然后躺下做。” “有有,我们过去那边。” 两个人去了沙发边上,盛春成握住了阿强的右手,和阿强说,要是痛你就喊出来,越痛就喊越大声。 阿强说好。 盛春成握着他的手臂,朝前,朝后,朝外,朝上转动着,阿强吆,吆吆,吆吆吆,啊吆吆地一连串地叫着。 盛春成问阿强,去医院里看过吗? “看过,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阿强说,“开了一堆的药,让我做什么关节松解术,还要每天做,我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耐心……” “你找的是西医吧?”盛春成笑道,“你这个状况,就是肩周炎的早期,肩关节内部组织黏连造成的,成因嘛,一个是长时间用右手拿笔画画,最主要的,还是喜欢光着膀子吹空调……” “对对对,我就是有这个毛病,兄弟你说的都对。”阿强打断了盛春成的话,叫道:“我会不会瘫痪啊?” 盛春成笑道:“哪里有那么严重,一般人过了五十岁,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肩周炎,肩周炎在我们这行,也叫五十肩,就是这个意思。” 阿强才三十多岁,他就是有肩周炎,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 “通过按摩可以恢复吗?”阿强问。 盛春成说:“可以,现在治疗肩周炎,这个是有公认的,西医不如中医,西医的主要手段,就是吃消炎药和进行关节松解术,但关节松解术,其实是不能随便乱做的,在松解过程中,可能引起骨骼、肌腱、韧带等结构的断裂,造成额外损伤。 “也有可能造成关节周围血管的破裂,形成关节周围的血肿,反复暴力的松解,还有可能导致关节周围异位骨化的形成,会加重关节僵硬、畸形,而且,一旦做过关节松解术之后,要是没有专业人士,帮你进行长期的康复锻炼,还会造成新的黏连。” “哎呀,我就觉得他们和我说的,听着就不靠谱,原来是这么回事。” “对,我的客户里,就有这样的,做关节松解术,结果越做越厉害,停下来,改为推拿按摩,现在都调回来了。”盛春成说。 “这么神奇,那你快帮我按摩按摩。”阿强叫道。 盛春成说好,他站在阿强的身体右侧,左手把阿强的右手抬了起来,右手的食指,在他的肩髃穴点揉着,点了大概七八分钟,放开,和阿强说,你往前抬起手来试试。 阿强把手伸到前面,抬起来,盛春成说着高高,再高,阿强把手臂抬到了最高处,嘴里不停地叫着: “哎,哎,好像不疼了,兄弟,你太厉害了,简直是妙手回春啊。” 盛春成笑笑,接着点压他的肩前穴,这个穴位,其实所有的书上都没有的,是盛春成自己摸索出来的,位置在云门和中府穴之间,盛春成不停地点揉着,还是点压了七八分钟,放开。 接着,盛春成点压阿强的肩髎穴,肩髎穴在肩髃穴的后方,当手臂往外展开时,肩峰后下方有一个凹陷处,这就是肩髎穴,盛春成在这里还是点揉了七八分钟。 盛春成让阿强把右手臂往后面甩甩试试,阿强的手臂像钟摆一样前后甩着,哈哈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哈哈,兄弟,神奇啊。”阿强叫着。 接下来,盛春成让阿强在沙发上背朝上躺着,他在他的条口穴上点按起来,条口穴在小腿上,是对应的穴位,也就是他右肩有问题,要按左腿的条口穴。 按完了条口穴,继续按脚背上的解溪穴,这个穴位在我们平时系鞋带的部位,也叫鞋带穴。 最后一个,盛春成帮他点揉了鱼肩穴,鱼肩穴在大拇指下去,鱼际穴过去半寸左右的位置。 盛春成给阿强按摩的时候,把这几个穴位的位置和名字都告诉了阿强,和他说,你平时可以多按按这几个穴位,疗效会很显着。 “不用,不用,我自己才没那个耐心,再说,隔行如隔山,我的手法,和你的手法怎么能够比,这样,兄弟,你每三天过来帮我按摩一次怎么样,时间你自己安排,白天晚上都可以,反正最近一两个月,我二十四小时都会在这画室里,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盛春成说好吧。 “喂喂,你要不要按摩?” 阿强转过身,朝桌子那边的女人叫着,女人戴着耳机自得其乐,没有听到他的话,阿强拿起一个靠垫扔了过去,扔在了女人的大腿上,女人摘下耳机转过头来。 “要不要按摩,这兄弟很厉害,呱呱叫。” 阿强叫着的时候盛春成紧张了起来,他心里巴不得女人说要,他很想尝试一下,自己的手在她的皮肤上滑过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女人摇了摇头,她说:“我才不要,有那个时间,还不如跳舞,跳舞也是锻炼。” 133 阿强问盛春成 阿强问盛春成,来回的车费,三百块钱够不够? 盛春成说,够了,还要不了这么多。 “那就三百吧。”阿强把双倍的按摩费加三百车费,微信转给了盛春成。 女人坐在边上不响,这时候突然开口:“这里打不到车,你还是要送他。” 阿强也想到了,这还真是个问题,他们平时进出,都是开车来的,要是没车,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 盛春成想到了,他说不用不用,我让朋友来接我。 盛春成打电话给钟欣欣,让她过来接自己,他把位置发给了她。 阿强的手臂运转自如,可以继续工作了。 女人重新走回到台子上,摆出了前面的造型,阿强走回到画架前,开始画了起来,他那个地方,开始还是一枝垂柳,画着画着,就变成了倔强的小树,嘴里也开始咕噜咕噜啰嗦起来,他越啰嗦,女人就越是用言语去挑逗他,把他搞得更欲火攻心。 盛春成在边上看着觉得好笑。 隐隐约约,传来有人按喇叭的声音,应该是钟欣欣到了,盛春成站起来,阿强要送他出去,女人叫道: “还是我去吧,你这副样子怎么见人?” 阿强看看自己,也对,前面听盛春成打电话,来接他的好像还是一个女的,自己这样,确实不方便出场,他朝女人挥了挥手。 女人穿上睡袍,把腰带随意地系了系,走过来牵着盛春成的手,朝外面走去。 女人的手又软又凉,走到外面,她脚上也没有穿鞋,打着赤脚牵着盛春成走,脚踩在下面的鹅卵石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院子里的道路很窄,两个人并排走着的时候,女人的身子贴着盛春成,盛春成感觉到她的手是凉的,身子却是温热的,长发甩动的时候,不时就纷乱在盛春成的眼前和脸颊上,有点痒。 走到院门边,女人伸手打开门,然后和盛春成说: “我叫林珊,你叫我珊珊吧,我们还会见面。” 盛春成赶紧转过身,朝女人鞠了一躬说:“谢谢你,珊珊。” 钟欣欣看到盛春成和一个女人一起从门里出来,哪怕门口的光线昏暗,钟欣欣也看出来是个美女,她的脸憋红了,犹豫了一会,知道自己不下车是不行的,这才下了车,也没和那个女人打招呼,只是低着头,从车前绕了过去,把副驾座的门打开。 珊珊看了看钟欣欣,微微一笑,转身走回门里,把门轻轻地关上。 钟欣欣见那个女的走了,这才抬起了头,看了看这面前的院墙和院门,问: “爸爸,这是什么地方,你跑狐狸精家里来了?” “别乱说,这是人家的画室,人家是画家。” “就这个女的?” “她是模特,画家是男的。” 钟欣欣“哦”了一声,明白了。 她把盛春成安排进副驾座坐好,启动车子,就在这院门口的宽敞处掉了头,往外开着的时候,她看了看后视镜里,那盏越来越远的孤零零的灯,钟欣欣和盛春成说: “你说,这画画哪里不好画,为什么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我怎么知道,人家是艺术家,艺术家的想法,我这个普通人哪里会明白。” 盛春成说,心里在想,他确实是不明白,反正,就这样两个人光着身子,整天在这房子里,阿强还没有一时冲动,还要带着什么欲望去创作,要把他的欲望,在画里都画出来,这个,大概也就他们艺术家才能做到。 钟欣欣把盛春成送到景芳二区,盛春成下车站在那里,和钟欣欣说:“你走吧,我还要去小超市买点东西。” “要不要我陪你去,爸爸?”钟欣欣问。 盛春成说不用不用,超市里的人都认识我,我需要什么,他们会帮我拿,你走吧。 钟欣欣“哦”了一声,启动车子走了。 盛春成看着钟欣欣的车子不见了,他却还站着没动,不想回去,他干脆在路边的花坛上坐了下来。 他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钟,他知道这个时候回去,家里是什么情景,丁画眉一定还在床上,刷着她的短视频,春妮也拿着手机,在qq群里和同学们聊天,盛春成不知道这些小屁孩,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话可聊。 丁画眉在家里的时候,春妮从来不会拿出她的笔记本电脑,盛春成知道,她这是不想刺激丁画眉,不想再招来她的冷笑。 春明这个时候,一定是坐在草席上,背靠着墙壁,在玩他的《英雄联盟》,以他对游戏的痴迷程度,盛春成都怀疑,自己给他买手机是不是买错了,是不是该把它没收,但只要想起他拿到手机时,那高兴的样子,盛春成的心又软了。 坐在那里,盛春成有一种落寞的感觉,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今晚他在阿强的那个画室,前前后后,待了还不到两个小时,但他觉得,自己却好像是误闯入了一个新世界,一个原来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他理解不了也切不进去的世界。 盛春成因此感觉到了世界的辽阔,辽阔到足以令人沮丧,令人会有种无力的挫败感。 盛春成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很想发泄,很想找一个人好好聊聊,但在这个城市,这个他几乎每条街道都很熟悉的城市,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对这个城市来说,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盛春成心里一凛,他想到了一个人,余大麻子,自己可以去找他好好聊聊,喝点冰啤酒,来一些炸串,盛春成觉得和他聊聊,自己应该会开朗起来,他的世界比自己大,他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盛春成拿起手机,这才想到,余大麻子的联络方式在自己的那部华为手机里,那部手机,囊括的是自己正常的世界,而这部盲人手机,是另外的一个世界,余大麻子在他的另一个世界里,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的华为手机,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家里,他想给余大麻子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里都不可能。 夜已经深了,街道开始变得空荡,每一辆车和每一个人,似乎都急急地赶往一个目的,盛春成觉得,只有他一个人,坐在这里,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盛春成回到家里,打开门,丁画眉和春妮春明都睡着了,盛春成放轻了脚步。 134 盛春成正带着 盛春成正带着春妮和春明,在万象城楼上的日料店吃回转寿司,他的盲人手机不停地震动,盛春成拿出来看看,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盛春成心想,不会吧,这两天新客户这么多,不会又来一个阿强吧? 盛春成和春妮春明说,你们就坐在这里吃,想吃什么自己拿,不要走开,我去打一个电话。 春妮和春明都说好。 盛春成走出日料店,到了外面走廊,现在正好是吃中饭的时间,这一层的走廊里人来人往的,盛春成看看边上的通道,进去正好是洗手间,他干脆走过去,到了男洗手间,找到一间空的隔间进去,伸手扯了一张无纺布的马桶垫,垫在马桶圈上,然后转身坐了下来。 盛春成拿出盲人手机,回拨回去,电话里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女人的声音: “喂喂,是不是盛师傅?” 盛春成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他说对,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万建芳呀,盛师傅,你好你好!” 一听说是万建芳,盛春成马上来了精神,赶紧说:“你好,你好,万总,请问有什么吩咐?” “是这样,盛师傅,我爸爸说他好久没按摩,想你的手艺了,你能不能来帮他按摩按摩?” 你爸爸?盛春成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你爸爸按摩,你万建芳来打我电话了? 盛春成问:“你是说老……是万总?” “对啊,不是他还会是谁,我有几个爸爸?”万建芳说完,就在电话里大笑起来。 “好好,万总,我就是有点意外,对了,去哪里?”盛春成也笑了起来。 “当然是他办公室啊,老地方,这样,你两点钟还是到华晨银座酒店的大堂等,我让老黄过来接你。”万建芳说。 盛春成说好好。 挂断电话,盛春成坐在马桶上,老半天回不过神来,这是什么情况?老万现在已经落到万建刚和万建芳他们兄妹手里了?还在万汇大厦,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万汇大厦和那个楼上,发生政变了? 这个万建芳,不仅接管了老爸,难道连他的爱好都接管了?她可是老万的女儿,哪个女儿,看到老爸有这么见不得人的爱好,不仅没有制止,还会去满足他? 盛春成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想到了,老万让自己去给他按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真正见不得人的,是那两个女孩子,万建刚和万建芳既然接管了老万,那个方总肯定不在了,方总不在,那两个女孩子自然也会跟着走了。 盛春成走回到日料店,春妮和春明已经吃好了,盛春成问他们还要不要加什么,两个人都说不用了,盛春成说好,那我们回家,我下午还要工作。 “不去水上乐园了?”春明叫道,春妮打了他一下。 本来按照计划,他们在这里吃完中饭,盛春成是要带他们两个去杭城乐园水公园的,万建芳来了电话,他当然不能去了,万建芳的这个电话,不仅意味着老万这个客户回来了,还有那十万块,也重新续上了香火,盛春成怎么敢马虎。 盛春成算了一下时间,自己明天和后天都有客人,没空,他和春明说: “大后天吧,大后天我带你们去。” 春妮和春明两个人,尽管很失望,还是跟着盛春成回去了,他们都知道盛春成的工作要紧,没有工作,哪里有钱带他们去这里那里玩,吃这吃那,买这买那? 两点没到的时候,盛春成已经坐在了华晨银座酒店的大堂里等,老黄还是那么准时,两点整到,他进来领着盛春成出去,还是安排他在后排坐。 虽然已经想到,上了车,真的没有在副驾座见到那个刀疤眼方总,盛春成还是有些意外,但他又没有办法开口,问老黄方总去哪里了,在或不在,你不是看不见吗? 车子启动,从新塘路开到艮山西路口掉了头,还是沿着新塘路往前开,老黄嘿嘿笑了一声,问: “盛师傅,你今天上车,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 盛春成装傻:“没有啊,不是还你开车。” “哈哈,车还是我开,不过车上少了一个人,今天的副驾座是空的。”老黄笑道。 盛春成故作惊讶:“啊,那个方总不在?” “不在不在,就我们两个,总算是解放了,娘么么个奥比,每天防贼一样地防着我,有时候我真想给他一榔头。” 盛春成听着这话,笑了起来,别说,你还不是贼吗,我在这里下车,不是你告诉万建刚的,还有谁会告诉,不过,他们姐弟,千防万防也还是没有防住你。 “他本来在车上就不说话,所以他不在了,我也没有感觉。”盛春成说。 “对对,阴险得像块棺材板。”老黄说。 “方总去哪里了?”盛春成问。 “下放了,去下面工厂当保安部经理了,要耍威风,让他去和当地的农民去耍,看农民会不会给他一钉耙。” “那么,方总和那个方秘书呢?”盛春成问。 “她们还在公司里,还在万总那里。”老黄说。 盛春成一听这话,方总和方秘书两姐妹还在老万那里,他顿时就不敢说太多,不敢问东问西了,看样子老万还没有被万建刚和万建芳兄妹劫持,自己判断失误,他还在方总手里。 盛春成马上想到了,这个刀疤眼,大概就是因为上次没有守住老万和自己,才被他姐姐下放到工厂去的。 想到了方总还长在老万办公室的沙发上,盛春成心里开始七上八下。 不过,既然方总还在老万的沙发上,那给自己打电话的,为什么会是万建芳,而不是她? 盛春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眉目,车已经从之江路,转向了万汇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老黄把车开到电梯厅门口停下,领着盛春成进去,到了电梯前,盛春成发现,这里的那个脸部扫描没有了,老黄伸手按了一下按键,电梯门打开,老黄领着盛春成进去,按了顶楼的按键,和他说: “盛师傅,电梯我已经按了,你上去就可以,我就不上去了。” 盛春成说好,谢谢你,黄师傅。 电梯不停地上行,盛春成心里忐忑不安,等到电梯到了顶楼,电梯门打开,盛春成吃了一惊,他看到那两个女孩子还在这里,看到他,两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盛师傅,你来了?” 135 楼上的格局 楼上的格局好像已经被改变了,原来老万他们住和吃饭的这边,门关着,但可以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敲敲打打的声音,应该是在装修,外面的大办公区域,靠近走廊那里,新隔出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门上,挂着的是“总裁办公室”。 一个女孩子带着盛春成过去,走到门口叫了一声“万主任”,万建芳从里面转出来,看到盛春成就高兴地说: “盛师傅来了,好好,我们过去。” 新隔出来的这间,和原来方秘书的那间办公室打通了,方秘书的那间办公室,朝向走廊的门被封掉,现在变成了万建芳的主任办公室,方秘书和另外两个人,在外面办公,方秘书现在已经成为了万建芳的手下。 再走过去,就是方总的办公室,让盛春成感觉到有些意外的是,那个好像长在老万办公室沙发上的方总,她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到声音,她抬头看看,见是万建芳和盛春成他们从门口经过,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是朝谁点,应该不是盛春成。 接着,她就把头转向了电脑屏幕。 盛春成这一路走来,可以说是一路惊奇,他不知道这楼上发生了什么,现在怎么会是这么一个奇异的组合,这一些原来水火不容的人,现在是怎么和平共处在这一个空间里的? 女孩走在最前面,她在老万的门上笃了两下,然后推开门叫道:“万总,盛师傅到了。” 盛春成走到门口,老万看到他,双手在桌面上轻拍了一下,然后手撑着桌子,从他的大班椅上站了起来,呵呵地笑着: “来了,小盛,好啊好啊,这么些天不按,我还真是皮痒骨头痒,想你了。” 盛春成愣了一下,这也太夸张了吧,什么时候,那个惜字如金加沉默是金的老万,变得话这么多了? 盛春成赶紧欠了欠身,叫道:“万总好!” “什么万总,老万,你就叫我老万,还是叫老万。” 盛春成呵呵笑道:“好,我叫你老万。” 万建芳朝老万点了点头:“那我不管你们了?” 老万挥了挥手:“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你走吧。” 老万从大班桌后面转出来,走去了里面房间,女孩领着盛春成也走进去,进去之后,盛春成迟疑了一下,还是按原来的习惯,走去边上换上白大褂,在条凳上坐了下来。 老万和那个女孩,并没有说什么。 女孩和老万一如往常,还是先进了浴池里泡澡,这让盛春成看着感到有些惊讶,今天的老万,心情好像格外好,女孩手伸下去的时候,他发出嘶嘶的声音,比往常都响,还伸手搂住了女孩的腰,把她抱在怀里,女孩吃吃地笑着。 这一来可大出盛春成的意料,本来他想,即使万建芳接管了老万,她也应该同时废止老万的这个爱好才对,没想到她居然不闻不问,她可以老万的女儿。 想了一会,盛春成明白了,女儿又怎么样,方总还是老万的老婆呢,老万的这个爱好,他老婆都不管,女儿就更不会管了,何况,他们双方,虽然看着表面平静,但私底下,应该还处于拔河的阶段,都在争取着老万,谁这个时候,会忤逆老万本人的意愿? 女孩嬉笑着,似乎也比以往放荡,盛春成明白,这是她知道这里,现在已经是一个完全自由的世界,方总不会再进来,万建芳也不会进来,不然,她多少会收敛一些。 盛春成坐在那里,心里暗暗地感叹,他觉得这个楼上的世界,又是自己不能理解的,这里的人互相之间的关系,更不是他这个山沟沟里出来的人,搞得懂的。 盛春成给老万按摩完毕,老万躺在那里,身上盖着毛巾被,正处于半睡眠的状态,他和女孩滴咕了一句,你送送小盛,就管自己闭上眼睛。 女孩把盛春成送了出来,送到总裁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的万建芳看不到他们,但坐在外面办公室的人看到他们了,朝里面叫了一声: “万主任,来了。” 万建芳走了出去,一直把盛春成送到电梯门口,万建芳伸手和盛春成握了握,和他说: “盛师傅,我就不送你了,老黄在下面等你,他会送你回去。” 盛春成说好,谢谢万总。 领着盛春成出来的女孩,和万建芳一起往回走,另外一个女孩过来,陪盛春成下楼。 在电梯里,盛春成勐然想起一件事,那个十万块钱,万建芳看到他也没有再提起,我去,盛春成很想回去问问,想了想终归还是没有回去楼上的勇气,只能用反正已经有万建芳的电话,实在不行,自己就给她打电话,在电话里和她说还不尴尬来安抚自己。 回去的路上,盛春成还是不敢问司机老黄太多,那个方总和方秘书都还在楼上,看上去无恙,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她们现在在那里是个什么角色。 车快到华晨银座酒店门口的时候,老黄开口了,他说: “盛师傅,今天是我最后一次送你了。” 盛春成笑道:“怎么,黄师傅要高升了?” 他心想,老黄帮助他们夺父亲有功,万建刚和万建芳,当然不会亏待他。 老黄笑笑说:“我一个开车的,高升什么,让我去干其他事情,我也不会干啊,下次来接你的,会是另外的人。” 车到酒店门口停下,盛春成下了车,老黄没有马上把车开走,而是也下了车,他和盛春成说: “盛师傅,你等一下。” 他说着走到尾箱那里,打开尾箱,拎出一个印有“万汇国际”的无纺布袋,袋子看上去还有点沉,他走过来,把袋子交到了盛春成的手里,和他说: “盛师傅,这是万总让我交给你的,你拿好了,不要丢了。” 说完,老黄开车走了。 盛春成朝袋子里看看,看到是两个工商银行的纸袋子,盛春成心里一阵狂喜,也顾不得其他了,他往边上退退,然后左手拎着无纺布袋,右手伸进去把纸袋子折着的口子拨开看看,果然是一捆人民币,正好十刀,再拨开另外一个袋口看看,也是同样的一捆人民币。 整整二十万! 盛春成站在那里,觉得血往上涌,人都快要晕过去了。 136 当下 当下,盛春成没有走进酒店大堂,没有去大堂里的洗手间坐坐,而是拎着钱,马上朝家里走,边走边给丁画眉拨了一个电话,问她有没有下班,丁画眉说正准备关门,怎么了? “快快,你快回家。”盛春成叫道。 没容丁画眉再问一句怎么了,盛春成就把电话给挂了。 丁画眉的诊所离家近,华晨酒店离家里远,盛春成一路疾走,走出了满身的汗,他回到家里的时候,丁画眉还是比他先到了。 刚刚,丁画眉回到家,看到春妮和春明,问了,春妮告诉她,他们下午没有去水上乐园,丁画眉就奇怪了,说好的都没去,那盛春成去了哪里,还给自己打了那么莫名其妙的电话,丁画眉再问春妮,春妮也不知道盛春成去了哪里。 丁画眉正想给盛春成打电话,听到门外有动静,她把门打开,看到盛春成满头大汗站在门口。 丁画眉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春妮和春明站在丁画眉身后,也惴惴不安的。 盛春成脸色煞白,朝他们笑笑:“出事了,当然出事了,出大事了。” 盛春成走了进去,还是朝丁画眉傻笑着,丁画眉骂道:“什么事,你快说啊!” 盛春成朝房间里面看看,他一把搂住了丁画眉,把她朝里面带,春妮和春明也觉得今天哥怪怪的,跟着进来。 盛春成带着丁画眉,走到了铺在地板上的草席上,这才放开她,盛春成拿起那只无纺布袋,兜底朝下面一倒,里面的两只纸袋子掉在草席上,其中的一捆钱,还从工商银行的纸袋子里滚落了出来,丁画眉“啊”地一声惊呼,然后愣住了。 春妮和春明也愣住了。 盛春成蹲下去,把另外的一捆钱也从纸袋子里倒了出来,转头从下往上看着丁画眉。 丁画眉完全呆掉了,嘴巴张得很大,右手握着一个虚拳,放在了嘴唇上,那个样子,好像是自己要把自己的手给吃进去。 “万建刚给的?”丁画眉终于醒悟了过来,问。 盛春成点点头。 “二十万?”丁画眉再问。 盛春成还是点点头。 丁画眉再次“啊”地一声大叫,整个人都倒在了盛春成的身上,丁画眉大声叫着: “盛春成,你太棒了,哈哈,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看到过这么多钱!” 盛春成被丁画眉压倒在草席上,他也大笑着说:“我也没有看到过。” 春妮和春明,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也笑着。 丁画眉坐了起来,朝春妮说:“快去拿一把剪刀过来。” 草席上的两捆钱,都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用透明的尼龙带捆扎得紧紧的,丁画眉用手掰不断,春妮拿了剪刀过来,丁画眉把捆钱的尼龙带子剪断了,二十刀人民币在草席上散成了一堆,丁画眉拿起一刀钱放在鼻子前面闻闻,朝他们叫着: “都是新钱,真好闻,比新书还好闻,你们也闻闻。” 其他的三个人,也真的都拿起钱,放在鼻子前面,嗅着钱的油墨味,彼此看着,笑得都有点傻。 丁画眉用手把那刀钱上的纸封条扯断了,拿出了两张,想想又拿出一张,她把钱递给春妮,和她说: “你们现在去超市,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把这三百块钱花完,等你们回来,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看电影。” 春妮和春明大笑,两个人赶紧拿着钱就出门去了,门一关,盛春成还没明白过来,丁画眉就把他扑倒了,开始动手动脚,盛春成叫着,你是不是疯了,现在天还亮着。 丁画眉说对对,等天黑了,春妮和春明就回来了,你要不要当着他们的面做,都几天没有做了,盛春成,你他妈的不想要啊? 盛春成一听,这才明白丁画眉是有意把春妮他们支出去的,他嘿嘿笑着,也开始动手动脚。 无奈两个人心里虽急,盛春成那里却始终静悄悄的,丁画眉逗弄着它,骂道,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盛春成,它怎么就这么不听话? 盛春成笑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第一次。 丁画眉“啪”地揍了它一下,骂道,再不听话,揍你了。 吼归吼,但吼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能继续靠手,还要温柔,盛春成也配合着,他在脑子里努力地回想着雪儿,又想着珊珊,那家伙终于茁壮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雪儿,还是想起珊珊。 两个人大汗淋漓,盛春成跳了起来,丁画眉问他干嘛,盛春成说,赶快冲一下啊,春妮他们要回来了。 他说完就朝洗手间走去,丁画眉看到他的屁股上,粘着一张人民币,忍不住大笑,跳起来追上去,在盛春成屁股上拍了一下,把钱拍了下来,放在桌上,丁画眉说: “一起洗。” 春妮和春明提着两袋子零食回来了,他们看到盛春成和丁画眉头发都湿漉漉的,心里奇怪,不是说还要出去吃饭看电影吗,怎么现在就洗澡了? 盛春成看到春妮盯着他看,赶紧打岔:“给我看看,你们都买了什么?” 春妮和春明两个人在路上,就已经把所有的食物都分好了,一个人一袋,春妮把自己那袋递给盛春成,盛春成看看,都是一些膨化食品,看上去很大一包,其实不值多少钱。 春明拿起一包旺仔小馒头就准备吃,盛春成在他手上打了一下,骂道:“回来再吃,出去吃饭了。” 要出去吃饭,这么大的一包钱带在身上,不安全,放在家里就更不安全,丁画眉想起来了,她和盛春成说,先放到我诊所的保险箱里,明天上午再去存掉。 盛春成觉得这主意不错,四个人带上钱出门,快走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盛春成看到前面停着一辆工具车,几个人正在从车上,往下面搬着两个柜子,盛春成马上转了个身,同时拉了丁画眉一下。 丁画眉问他怎么了,盛春成悄声说:“那是东哥他们的人。” 丁画眉明白了,她说:“你去后门等我们。” 盛春成说好,把手里的袋子给了丁画眉,丁画眉和春妮春明说,你们陪我去诊所。 137 从后门出去 从后门出去,盛春成走到对面马路边,在一棵树下蹲了下来,他拿出包里的盲人手机,给郑教授打了一个电话,把今天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和郑教授听了,郑教授听完笑着: “喔吆,看样子万建刚没有让我失望,果然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盛春成听着这话,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郑教授说的和她预料的差不多,是什么意思,是指万汇国际现在的变化,没有出她的预料,还是万建刚给了自己二十万这事,当初,郑教授就和他说,万建刚不会食言的,可能还不止会给他十万,看样子她没有说错。 “小子,我打听打听,打听清楚了,明天你来的时候再和你说。”郑教授在电话里说,盛春成说好。 本来明天,就是他要上门去给郑教授按摩的时候。 盛春成又等了一会,丁画眉带着春妮和春明过来了,盛春成指着那一排的小店,问丁画眉: “去哪家吃?” 丁画眉白了他一眼:“我们去万象城,吃‘外婆家’,吃完就在万象城看电影,还要买爆米花。” 她说着这话,一副不过了的样子,盛春成笑着说好好。 第二天下午,盛春成去了郑教授那里,郑教授一看到他,就叫道: “这个万建刚,想不到啊,还是大智慧。” “他怎么了?”盛春成问。 “喔吆,这个说起来就有的说嘞,来来,小子,坐下来,先喝点水,说会话,我们等下再做。” 郑教授不管盛春成同意不同意,就把他在沙发上按了下来,在他的手里,塞进了一瓶水,盛春成喝了起来。 万建刚和万建芳,那天把老万带到了少年宫,正好赶上要轮到青青开始考试,看到爷爷到了,青青大喜。 那天青青发挥得不错,考试很顺利,小提琴考级,有三个标准,一个是中国音协的,分一到十级,十级最高;中央音乐学院,将小提琴考级分为一到九级;上海音乐学院分十二级,其中十一级是演奏资格,十二级是教师资格。 青青参加的是中国音协的考级,考完之后,熟悉的老师和她妈妈说,七级的双音,其实比八级还难,青青今天发挥得不错,通过没有问题,青青肯定可以拿到七级了。 全家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万建刚在土香园大酒店订了包厢,一家人去那里庆祝,这一顿饭,让万建刚万建芳和他们的父亲尽释前嫌,本来也是,一家人嘛,能有多大的仇,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 上个星期,万汇国际开了董事会,开会之前,大家预计,万建刚会趁着现在,老万也不好怎么反对他的时候,由万建芳提出动议,让万建刚接任万汇国际的总裁。 这个提议,就是老万不反对,方总和她那方的人,肯定会起来反对,两边人马,估计在董事会上,又会上演一出狗血剧。 “小子,你知道万建刚在董事会上,做了什么吗?”郑教授问盛春成。 盛春成摇了摇头,他说不知道,万建刚做了什么? “喔吆,所以我说他是大智慧啊。”郑教授笑道,“他来个以退为进,在董事会上,提议由方总接任万汇国际的总裁,他说不管是从为了管理层的团结,还是为了万汇国际的稳定发展,方总接任总裁都是最合适的,他相信方总有这个能力。 “哈哈,他还高调地表态,自己一定会配合方总,完成过渡时期的工作任务,之后,如果方总对他的工作有其他的安排,他也会完全接受,喔吆,看到没有,万建刚一下子把调门拉得这么高,方总怎么下得了台,她那边的人,还不一个个都乖乖地闭嘴。 “不光光这样,小子,万建刚有这么一番高调的表态在先,你说,这以后要是有什么涉及到万建刚的,姓方的还怎么反对?反对的话,就让自己成为众失之的啊,喔吆。” 盛春成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虽然说是万建刚高姿态,但这事也有风险,要是方总真的接了万汇国际的总裁位子,然后把万建刚下放到下面工厂去,万建刚要是不去,他的这番高调表态,岂不就破产了? 盛春成把自己的想法和郑教授说了,郑教授点点头说: “不错,小子,你还能想到这点,不过,有一句话你肯定听说过,那就是知子莫若父,反过来,知父也莫如子,万建刚这一下,把老万也逼到墙角了,他想骑墙都做不到了,不得不表态,当天的董事会,万建刚提出由方总接任总裁,最后没有通过,你知道反对的是谁?” “万建芳?”盛春成说,接着马上想到一个人,补上一句:“那个老太太的代表?” “不是,把这个提议否决的,是老万。” 郑教授说,盛春成“啊”了一声。 “那个那个,方总不是老万现在的老婆吗,为什么老万会反对?”盛春成不明白了,问。 “哈哈,所以说万建刚聪明啊,他这一逼,不仅把老万的底牌逼出来了,还把中国男人几千年不变的本性给逼出来了,万汇国际是老万一手打下来的天下,你觉得,老万会把自己的江山,交给外人?就算方总是他老婆,在他眼里,也还是外人,只有儿子才是亲的。 “你想,老万会让万汇国际不姓万?如果不是万建刚当总裁,这个万汇国际,是不是要改成方汇国际了?老万死都不会瞑目的,喔吆,传宗接代,接的可是‘万’这个姓。” “但是这样,老万不是把方总给得罪了,方总可是他的老婆。”盛春成说。 “老婆又怎样?老婆是可以换的,那个老太太不就被换掉了?还是一起共患难的,儿子是换不掉的,你还不明白,小子?”郑教授问。 盛春成明白了,他想起那个朝他们点点头的方总,他说: “我觉得方总也很厉害,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看上去,还是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喔吆,她是被万建刚一步就将死了,她还能怎么办?和老万大吵大闹然后离婚?离婚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大家都是聪明人,私底下都是利益的算计,不会真把脸撕破的。”郑教授说。 过了一个星期,万汇国际发布公告,老万将自己在万汇国际的股份,无偿转让给万建刚百分之十,万建芳百分之三,方总百分之八,老万彻底退出万汇国际,万建刚接任万汇国际的董事长兼总裁。 万建刚如愿以偿,得到了总裁的位子,方总获得了实利,百分之八,那是上百亿的资产。 138 第二次去阿强那里 第二次去阿强那里,盛春成还是选择晚上,白天他有其他的客户,还要带春妮和春明出去玩,到阿强那里,路上来回要一两个小时,到了之后,还不能马上给他按摩,碰到阿强创作欲望正酣的时候,盛春成就必须在边上等,还不好意思说什么,毕竟,人家付了两倍的钱。 这样,来回一趟,要是白天去的话,一个下午就没有了,盛春成这天就等于只接了这一个客户,按摩的客户,没有上午需要提供服务的,也很少像陈姐和雪儿那样,晚上或半夜里会要求服务,一般都是下午。 反正阿强也说过,三天一次,时间他可以自由安排,盛春成干脆就选择了晚上。 想到要去阿强那里,盛春成心里就有一种抑制不住的亢奋,刚开始的时候,他自己还竭力否认,到最后,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很想看到珊珊。 一个正常的男人,谁不喜欢看美女,不喜欢看到美女的胴体,哪怕是对盛春成这种阅女人体无数的人来说,他还必须承认,珊珊对他是有强大的吸引力的,何止是阿强带着欲望在创作,盛春成觉得自己,不也是带着欲望在工作。 差别只是,阿强可以把他的这种欲望发泄出来,画在画布上,盛春成没有办法发泄,只能让这种欲望在体内闷烧,用自己的训练有素和想办法分散注意力,来使自己平静下来。 和雪儿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一样。 漂亮的女人是不是祸水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女人是绝对可以把男人淹没的,让他呼吸急促,让他窒息。 站到了那扇厚重的木门前,盛春成定了定神,伸手按下了门禁上的按钮,那一扇屏幕亮了起来,阿强看到是他,叫了起来: “兄弟,你来了,我过来接你。” 盛春成笑着说:“不用了,你开门就可以,走过两次,我就记得路了。” 他可不想再看到一个白花花的屁股,在月光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一闪一闪的,如果是珊珊,那就另当别论。 “这么屌?好吧。” 阿强说了一声,屏幕黑了,盛春成随即听到里面门闩卡察察响,盛春成伸手推了一下,厚重的门悄然开启。 盛春成走了进去,门在他的身后自动合拢。 盛春成打开盲人手杖,笃笃笃笃地朝前走,朝前走的时候,他还真的是闭上了眼睛,把自己当成是一个盲人,盛春成觉得,就是一个盲人,哪怕真的第一次走在这条小道上,也不会走错路,你想走错,边上的花草和树木会纠正你。 盛春成走到画室门前,门已经打开,他看到阿强和珊珊两个人,光着身子,一左一右地倚着门框站在那里,他们大概是很好奇,想看看一个盲人是怎么走过来的。 身后的灯光把珊珊的妙曼身影剪裁了出来,还在她的四周,镶上了一道毛茸茸的光,而前面泄下的月光,又让她的面目变得有些透明,又有些暧昧和神秘。 透过墨镜,盛春成的眼里只有她,几乎自动就忽略掉了边上的阿强。 “兄弟,你真厉害,这么黑都可以走进来了。”阿强说。 盛春成笑笑:“什么时候对我来说,都是黑的。” 阿强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妙啊。” “春成,你是怎么记得路的。” 盛春成浑身一震,这是珊珊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春成”这两个字,听上去脆脆的,很像是还沾着露水的碧绿的黄瓜,盛春成感觉自己是被她咬了一口。 盛春成说:“这是我们的基本生存技能,你们是用眼睛在记周围的一切,我们是用感官在感受着周围的一切,其实是一样的,就像你们在黑夜中,也不会感觉到世界不存在一样,只是,我们的这种感受能力被放大了。” 珊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盛春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之间,会抖出这么多的机灵,推理学就是这样说,大概自己是和太多像郑教授、陈姐和雪儿这样的聪明人在一起,自己也变得聪明了。 盛春成觉得,东哥的这个推理学,还真的是可以包罗万象,他禁不住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兄弟,你是不一样的瞎子。”阿强赞叹道。 三个人进了画室,盛春成问阿强这两天怎么样,阿强说,还是会痛,不过痛的时间好像没有原来那么频繁了,强度也没有那么强了。 盛春成点了点头,他说,这个毛病是长时间形成的,你也要给它一个时间,让它慢慢地远离你。 “对对,那我们现在就开始?”阿强说。 盛春成略为惊讶,反问:“你不需要先画一会?” 盛春成很喜欢看珊珊站在台子上的样子,他觉得她站在那里,和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好像是两个人。 “我们刚刚停下来,休息一会。”阿强说。 盛春成说好,那我们开始,按摩也是休息。 “对对,兄弟,你真是句句是真理。”阿强大笑。 珊珊听说他们要开始按摩,就走开去,盛春成还以为她又要走到桌子边上,戴上耳机,在折叠椅上坐下来开始抽烟听音乐,她把腿架到桌子上,睡袍滑落下来,露出整条大腿和半个屁股,脚尖在空中转着圈子的样子确实很性感,阿强说的没错。 盛春成很想就这样一边看着她,一边给阿强按摩。 没想到珊珊走到桌子边上,并没有停下,继续朝房子的深处走去,身影在画架和家具之间穿行,她从远处的一个架子上,拿过一条浴巾,甩在肩膀上,接着远远地扔过来一句话: “我去游泳了。” 盛春成看着她的身影,一直走到房间的尽头,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珊珊推门出去,门外是一片的黑暗,珊珊走出去之后,门关上了,接着,就听到“扑通”的一声响,接着是“哗哗”的水声,这四周太安静了,声音可以传得很远。 盛春成站在那里,心里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他在这个时候,真的很希望自己是那水,可以继续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139 开始按摩 开始按摩,盛春成还是让阿强先站着后躺下,盛春成按摩到条口穴的时候,有音乐突然响了起来,盛春成手上停了一下,这才分辨出,是门禁的声音。 阿强坐了起来,走过去,看着屏幕嘿嘿地笑了起来:“回去吧,我不在家。” “开门,开门,别啰嗦,外面热死了。”大门外的人骂道。 阿强把院门打开,接着把房间的门也打开,然后走了回来,在沙发上重新躺下,和盛春成说: “别管他,我们继续。” 盛春成继续给阿强按摩着条口穴。 过了一会,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盛春成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应该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想起来了,是自己带着春妮和春明,去“河畔油画馆”的时候,看到有一男一女两个画家在画画,那个男的,就是进来的这个人。 这个人走了进来,看了他们一眼,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没有走过来,而是走去了阿强正在画的那幅画前,他双手抱在胸前,盯着那幅画仔细看。 盛春成按完的条口穴,接着给阿强按摩解溪穴,那人站在那里,看着那幅画看了十几分钟,这才走过来,好像这才发现他们两个是在按摩,那人问: “你怎么了?” “肩周炎,这个兄弟在给我按摩,很屌,你要不要也来来,真的很有效。” “不用。”来人说,“我没有你这么弱不禁风,你他妈的整天带着一个大屌,晃荡来晃荡去,不生病才奇怪。” “哎哎,你刚刚看了,是不是很屌,是不是比姚芬还屌?”阿强问,他说的是那幅画。 “狗屁。”来人摇了摇头,“你画的就是一坨屎。” 阿强勃然大怒,骂道:“姚芬才是一坨屎!” 来人在盛春成的肩膀上拍拍,和他说:“你让一下。” 盛春成不明就里,站了起来,来人抬起右脚,狠狠一脚就踢在阿强的屁股上,阿强“哎幼”一声惨叫,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一拳挥向来人,来人躲过之后又是一拳,击在阿强的脸上,阿强重新倒了下去,这一次是倒在地板上。 来人也跟着倒下去,用自己的身子压住阿强的身子,右手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冬,冬”地在地板上敲着。 盛春成被他们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这两个人,看得出来应该是好朋友,怎么一言不合就动上了手。 盛春成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去帮阿强一把,至少可以扳开来人,让阿强不至于完全处于下风,但又想到,自己不是一个盲人吗,盲人怎么还会帮人打架。 盛春成正犹豫间,好在珊珊回来了,她听到这边的动静,就急急地跑了过来,跑到近前看到,是来人在扭打着阿强,她没有继续往前,站住,没事人一样,一边用浴巾擦着自己光光的身子,一边看着他们两个打架。 看了一会,珊珊“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来人扭头看了看她,珊珊笑道:“你们两个,很黄很暴力。” “怎么了?”来人问。 “小树,你这个样子,好像是在非礼他。”珊珊说,“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拍下来。” “我去!” 小树被珊珊一说,好像这才发现身下的阿强是全裸的,自己这个样子,确实是好像在非礼他,小树赶紧放开他,站了起来,阿强在地上坐了起来,用手揉着自己的额头。 珊珊拿着自己的手机跑了回来,发现两个人已经不打了,叫道: “怎么停下了,继续啊,你们继续。” 阿强瞪了他一眼,骂道:“滚!” 珊珊嘻嘻地笑着,把手机朝沙发上一扔,捡起地上的浴巾,继续擦着自己的头发,哪怕小树就在面前,她也丝毫不遮掩。 阿强看着小树,骂道:“你他妈的发什么神经?!” “嘴巴太臭了,不教训不行。”小树说,“你骂我是一坨屎可以,骂我老婆就不行,必须揍。” 盛春成这才知道,原来来人叫小树,阿强刚刚说的姚芬是他老婆,大概就是在“河畔油画馆”画画的那个女的。 珊珊听了小树这话,不停地点头,她说对对,“好样的,小树,这王八蛋就是欠揍。” 阿强气馁了,他说好好,姚芬不是,你他妈的是一坨屎,臭狗屎。 小树不怒反倒乐了,他说这样可以。 盛春成看着他们,心里觉得又好笑又好玩,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原来他们评判别人或者创作,都是以屎为标准的。 “来来,拉我一把。”阿强伸出手,和小树说。 小树伸手把阿强拉了起来,两个人走去了那幅画前,珊珊也跟了过去,盛春成很想跟过去,但他不能,他只能在沙发上坐下,看着他们,听着他们说话。 “怎么样,说老实话,服不服?”阿强问小树。 “服屁。”小树说,“还是一坨屎。” 他接着伸出手指,围着画上的珊珊画了一个圈,继续说:“唯一不像屎的,就是这块,那也是珊珊光艳逼人。” 珊珊咯咯地笑着:“谢谢小树。” 小树手往两边挥挥,指的是画面上其他的部分,围绕着珊珊的风神、花神和森林女神说: “这些这些,都是屎,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画这个?要这样画?” 阿强手掌朝着画幅比划,辩解道: “去你妈的,你懂不懂啊,这个创意多屌,看到没有,哗一下,古代和今天,西洋和中国,就在这一幅画里,完全都打通了,这个表现还不够新颖,小树,你不会是嫉妒吧?” “我嫉妒你?笑话。”小树倨傲地说,“就这两下,我用脚夹着笔,画出来都比你棒,我姐夫说过,我们画画的是手艺人,手艺人就要靠手艺吃饭,我才不要像你们这样装神弄鬼。” “我怎么装神弄鬼了?我和你说,我要创作一个系列,名画系列,我都已经和那个谁,罗玉凤,凤姐联系好了,疫情过去,我就去美国,以她为原型,画一幅《蒙娜丽莎》。 “想想,这想法多屌,蒙娜丽莎是西方文化的符号吧?还是高雅文化的符号,凤姐是不是我们普罗文化的符号,凤姐的蒙娜丽莎,哗,是不是一切都打通了?” 阿强滔滔不绝地说着,盛春成听着,一点也不像是语文不及格的人。 140 你说这么多干嘛? “你说这么多干嘛?” 阿强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说在自己的这幅画里,有欲望也有希望,甚至还有绝望,你想想,看画的人在这幅画前,看到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体,在挑逗着自己,彷佛伸手可触,但又遥不可及。 不是我吹牛,小树,我这幅画,是把古今中外所有的文化密码都打开了,就像一个开关,“啪”地一下,一切都昭然若揭,人类所有一切的进步和毁灭,不都蕴含在希望、欲望和绝望中吗? 小树突然打断他,又问了一句:“你说这么多干嘛?” 阿强愣了一下,小树继续问: “既然一切都昭然若揭,你还得吧得吧啰嗦什么?你是觉得我的智商不如你,还是观众的智商不如你?还是你根本就没有这个表现能力,把你说的这些都在画里表达出来,才需要你附加这么多的解释? “一幅作品,要是你想表达的,受众不能在你的作品里感受到,还需要你额外的诠释,你还觉得你的作品是成功的? “就你说的这些,你能比得过那些哲学家和文化学者?用语言叙说的能力,他们应该比我们画画的更强吧? “我一直觉得,我们画家的手是上帝之手,我们是负责创造一个个新世界的,无中生有,一幅画就是一个世界,什么时候,我们要堕落成去解释这个世界了?” 阿强被小树说的哑口无言,他还想再说什么,小树看了看不远处的盛春成,招手道: “来来,那位朋友,你来看看,刚刚阿强说的这些,什么欲望、希望和绝望,你能从这幅画里看出来吗?” 阿强气急败坏,骂道:“他是瞎的,能看到什么?” 小树也恍悟过来,他还是习惯性地朝盛春成摆摆手:“对不起,朋友,我忘了。” 小树接着转向珊珊,问:“你能看出来吗?” 珊珊指着画中的人物说:“我就觉得这两个女神好丑,这个森林女神,应该减肥了。” 小树哈哈大笑,阿强朝着珊珊吹胡子瞪眼。 小树拍了拍阿强,安慰说:“欲望看出来了,你把珊珊画得很好,珊珊的存在,本身就是欲望,不过,你的表达方式不对,太牵强,也太单薄。” 阿强觉得小树说的这些,还是有道理的,不过他不服气,说:“你行你上啊,大师。” 小树朝盛春成看看,又朝珊珊看看,小树叫道: “朋友,能不能请你帮帮忙?” 盛春成问:“我?是叫我吗?” “对,能不能过来帮帮忙?”小树继续问。 盛春成站了起来,走过去,他说:“帮什么忙?只要我可以帮上,没有问题。” “当一下模特,和珊珊一起,可以吗?”小树问。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当模特不就是摆摆样子吗,盛春成说可以,就怕当不好。 小树上下打量了一番盛春成,和他说:“你形象不错,肯定可以的。” 小树问阿强:“有没有白衬衫和西装?” 阿强还没开口,珊珊叫道:“有,有,在衣橱里,我看到有好几套,我去拿。” 珊珊说着就走开去,小树追着她叫道:“选深颜色的,再带一条领带过来。” 珊珊手举起来,甩过去一个ok的手势。 不一会,珊珊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和深蓝色的领带过来,小树让珊珊帮盛春成换上,换上之后,珊珊看了看盛春成,叫道: “不错啊,还很帅。” “当然。”小树笑道,“我就说他是现成的模特”。 阿强站在一边看着,不知道小树要干什么,小树盯着盛春成看了一会,伸手把他的领带扯掉了,问阿强: “你的道具里,有没有红领巾?” 阿强说有。 “去拿来。”小树说,“对了,再拿一双人字拖,和一条沙滩裤过来,越花哨越好。” 阿强走开去,再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这些东西。 小树让珊珊把红领巾戴在盛春成的脖子上,把他下面的西裤和皮鞋脱了,穿上了花哨的沙滩裤和人字拖,上面还是白衬衫和黑西装。 盛春成任凭珊珊的摆布,她的头发,在他的脸上撩来撩去,搞得他痒痒的,都穿戴好之后,珊珊看着盛春成,忍不住地笑,盛春成不用照镜子,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这身打扮,会有多怪诞。 小树拿了两张凳子到台上,并排放下,他接着让珊珊光着身子,在左边的凳子上坐下,接着又让盛春成,在右边的凳子上坐下。 小树和他们说:“胸挺起来,手放在大腿上,就像你们以前去照相馆,照标准照那样,两个人靠近一点。” 珊珊站起来,把凳子朝盛春成这边移了移,紧挨着他坐下。 两个人把腰板直起来,胸挺起来,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小树盯着盛春成看了看,觉得他的动作有些拘谨,不是很自然,小树说: “朋友,你不要绷着,平时正经坐着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你就怎么样。” 盛春成听了这话,把头微微上扬,脸朝向另一边侧过去一点,嘴角挂着微笑。 “到位了!”小树大叫一声,然后转过头来问阿强: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 阿强嘿嘿地笑着,朝小树拱了拱手:“厉害,厉害,不愧是大师。” “少来。”小树说,“我题目都给你想好了,就叫《标准照》。” 阿强退开一步,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很夸张地朝小树大拜: “谢谢,谢谢!大师,请继续不吝赐教。” 阿强那样子实在有些滑稽,小树和珊珊都笑了起来,盛春成也很想笑,不过他忍住了。 “好吧,你不是要画一个系列吗,那我就再给你一个思路。”小树说,“题目就叫《春宫》,一个盲人和一个美女,你去发挥。” 最后出来的构图是,盛春成还是坐在那里,下身还是沙滩裤和人字拖,上身还是白衬衫和黑西装,脖子上戴着红领巾,珊珊赤裸地躺在他的怀里,妩媚地笑着,一只手伸上去,抚摸着盛春成的脸颊。 盛春成很骄傲地微微仰着头,嘴角挂着微笑,他没有看珊珊,而是看着自己墨镜里的那一片虚空。 141 等等,等等 (谢谢娃娃锡兵成为盟主!) “等等,等等。” 小树叫道,珊珊从盛春成的怀里移开,坐回到边上的凳子。 小树问阿强:“这个朋友叫什么?” 阿强说:“盛春成。” 小树走到台子上,蹲下来,面对着还坐在凳子上的盛春成,耐心地和他说: “盛春成,有个事我要先和你解释一下。” “你说。”盛春成说。 “这人体模特,和一般的道具可不一样,比如你摆一个花瓶或者一个苹果在这里,一百个人走过来,他们看到的花瓶或者苹果,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光线、一样的明暗转折等等。 “花瓶或苹果,本身是没有内在含义的,一百个人画同样的苹果和花瓶,会画出一百种效果,有很多,还会画出一种拟人化的感觉,那是因为画的人赋予它们一种个性,差异性体现在不同的人,对物体的理解和处理手法上。 “人体模特不是道具,不是往台上一摆就没事了,其他的由画的人自己去发挥,不知道的人可能不知道,我们对人体模特的要求其实是很高的,为什么我们画人物,需要模特几天几个小时地站在这里,而不是拍一张照片,我们对着照片画了事? “那是因为,我们需要和模特面对面,需要他们不断地对我们进行刺激,在这种刺激之下,我们也能不断地在模特身上,发现我们原来没有发现的东西,对着照片画,那是在临摹照片,对着人,才是在挖掘,挖掘表象后面的东西。 “从这样的意义上来说,你坐在这里的时候,其实不是你坐在这里,而是画中的人物坐在这里,你在画里面,是有你的角色和故事的,你要能进入画中人这个角色,明白吗?” 小树问盛春成,盛春成说:“是不是就和拍电影一样,这个时候,我其实就是演员?” “对对,你这个理解很到位,一幅画,其实就是一帧定格的特写,或者说,我们只是截取了其中的一个片段,你看到的是这个画面,但其实它是有过去有未来的,不是凭空出现在这里,它有自己的节奏和戏剧性。 “这样的话,人体模特既要有他外部的表情,比如喜怒哀乐,又要有内在的复杂性,那种没有表达出来的隐语,这样人物才会立体起来,才会有看头,我这样说,你能够理解吗?” 小树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问盛春成:“你知道电影?” “知道,小时候看过。”盛春成笑笑说,“我不是天生的盲人,是后来因为生病,才这样的。” 小树和阿强都吁了口气,这就可以沟通了,要不然,你要向一个大脑里没有任何形象记忆的人,完全靠语言去向他描述这些具体的东西,那个难度太大了。 “那你肯定也看到过很多的画和照片,对吗?”小树问。 盛春成点点头。 小树说:“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一个人看着一样东西,被照片拍下来,或者画画出来,有些你一眼就看出来,他就是随便地在看,但有些,你会感觉到他看得很专注,很认真,你会读出这些画面的区别,对吗?” 盛春成说对。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视角和人物,同样是在看,为什么会有这种区别,就是在看的后面,带动出来的东西,他内在的反应是不一样的。 “同样是看,专注的时候,人的整个体型,脸部表情,目光等等,都会有细微的变化,这所有细微的变化组合在一起,才是专注,我们画画的时候,就是用我们自己的眼睛,在模特身上捕捉这种变化。” 小树拍了一下盛春成的大腿,总结道: “所以,当你坐在这里的时候,我们对你的要求,不是对你本身的要求,而是对画中人的要求,要求你更加地贴近画中人,这样,有时候会比较苛刻,在言语和要求上,甚至会冒犯到你,我希望你能体谅,好吗?” 盛春成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就是坐在这里,别把我自己当自己呗。 小树和阿强都笑了起来,虽然知道他看不到,小树还是朝盛春成竖了竖大拇指。 小树转过身,走到台下,走到阿强那里,和阿强低声说着什么,两个人站在那里窸窸窣窣地说着,最后阿强点了点头。 阿强走上台子,和珊珊盛春成说,《标准照》那幅,你们记住刚刚的动作和表情,那个可以确定下来,完美。 阿强说:“这幅《春宫》需要调整一下,你们两个人的表情还有内心语言要有变化,珊珊,你要表现出来的不是妩媚,而是高冷……” “你手摸着他的脸,你表现出的应该是怜悯,就是好吧,看你可怜,我就从了你。” 小树打断了阿强的话,和珊珊说。 珊珊点点头,明白了。 阿强拍了拍盛春成,接着和他说:“兄弟,你要带着一种欲望,一种从里到外的欲望,这种欲望不是狰狞的,而是……” “闷骚型。”珊珊插嘴道。 阿强看了一眼珊珊,继续说:“有点这个意思,不过比这还要复杂些,就是你很想要她,但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能要,或者说是一时得不到她。” “就像你一样,嘴炮型?”珊珊说。 阿强白了她一眼,骂道:“多嘴!” 盛春成心想,这有什么难的,自己面对着雪儿的时候,不是经常会处于这种状况吗?甚至看到珊珊,也不会没有反应,那天傍晚,自己还就是交替地想着雪儿和珊珊,才硬起来,满足了丁画眉的。 哪个男人没有经历过这些,哪里有他喜欢的女人,他想要就都可以要到,又不是皇帝,男人最高的理想是当皇帝,不就是想要有这种三宫六院,随心所欲的自由? 盛春成陡然一惊,他想到一件事,觉得完了完了,这个活自己肯定不能干,他想到要给《标准照》做模特的时候,还好办,自己还能够控制,要是给这《春宫》做模特,珊珊几个小时躺在自己怀里,自己抱着她,那里会没有反应?就是再训练有素,那里怎么控制得住? 而这个时候,自己要有反应,和给雪儿按摩的时候还不一样,给雪儿按摩的时候,自己和她并没有完全的身体接触,自己还有办法遮掩,而要是珊珊躺在自己怀里,那里的一点点动静,她都会感觉得到?自己硌着她,她要感觉不到,那才是傻子。 盛春成当下就在心里打退堂鼓了,他觉得一定要找个理由,拒绝继续给阿强当模特,虽然几个小时抱着光熘熘的珊珊很诱人,但后果会很严重,代价会很大。 自己会在这个地方现形的。 142 还没等盛春成站起来 还没等盛春成站起来,阿强就拉过珊珊,让她重新在盛春成的大腿上坐了下来。 阿强还拉过盛春成的手,在珊珊的身上抚摸起来,引诱着他说: “看看,这皮肤多么光滑,你有没有感受到?”阿强说,“欲望,欲望,你要带着欲望抱着这个女人,明白吗,每一秒都想着要操她,明白没有?” 盛春成竭力控制着自己,让自己的脑子和那里都平静下来,心里在骂道,欲望,就是像你那样,撅着一个家伙,晃荡来晃荡去? 盛春成抱着珊珊,透过衣服,还是有一种和她肌肤相亲的感觉,手滑过她的肌肤,确实是有瓷器和丝绸一样的光泽,他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的同时,还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气,不是香水或任何的化妆品,而是肉香,一种滑腻的,让人朝一个深渊里坠落下去的香味。 这香味也许是盛春成想象出来的,也许就是欲望的味道,盛春成竭力抗拒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阿强的手突然伸了进来,在盛春成那里摸了一下,盛春成吓了一跳,人往后躲,差点就把身上的珊珊掀翻,人逃开去,阿强一把扶住了他,转头朝小树摇了摇头。 小树朝前走近几步,抽了抽鼻子,他说:“珊珊,你去拿香水过来,给自己喷喷。” 珊珊“哦”了一声,马上站了起来,跑开去,盛春成顿觉如释重负,又感觉怅然若失。 小树和盛春成说:“盛春成,你想想你小时候看过的电影,你记忆当中,印象很深,你觉得很漂亮的女人有谁?” 盛春成想了一下,他想着按自己瞎话编的,o三o四年的电影会有哪些,当年当红的女明星是谁,他说: “章子怡,还有《新警察故事》里,就是成龙演的那电影里的女主角杨采妮。” 小树说好,“盛春成,可惜你看不到,珊珊比章子怡和杨采妮还要漂亮,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就在你怀里。” “对啊,抱着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你说,你想不想要她?”阿强问。 盛春成老老实实地说:“那肯定是想要的。” “好啊,那你就把你自己释放出来,把你想要的这种欲望表达出来,不要掩饰。”阿强叫道。 珊珊回来了,这一次回来,她是香喷喷的,走过来,也不需要阿强吩咐,直接就在盛春成的大腿上上坐了下来,盛春成觉得,那是一整个的花花世界突然降临,女人香,女人香,还真是香了之后才更加女人。 盛春成竭力想摆脱她的控制,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马上就要控制不住了。 “珊珊,他看不见你,但可以听到你。”小树说,“你喊,喊他的名字。” 珊珊的脸转过来,一只手升起来,抚摸着盛春成的脸颊,珊珊一脸的怜爱,开口叫道:“春成,春成……” 盛春成感觉到自己被一口一口地咬着,他闭上了墨镜后面的眼睛,不去看珊珊的那张脸,自己和自己不停地说: “没事,没事,你就当这是刘玥的叫声,你都已经听腻了。” “春成,春成……” “没事,没事,盛春成,你都已经训练了那么久了,你还怕这些……” “春成,春成……” 盛春成觉得,自己突然就被破防了,再也控制不住,那里直挺挺地竖立了起来。 珊珊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看看盛春成,又看看小树和阿强。 盛春成窘迫极了,脸涨得通红,阿强大声叫着: “可以了,就这样,就这样,完美!” 盛春成长长地松了口气,原来这才是你们要的,原来自己可以抱着珊珊,不要控制自己,不要怕穿帮,你们,不就是想看到我不是一个,能够坐怀不乱的人吗,这有什么难的? 盛春成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抱着珊珊的手更加紧了一点。 第三幅画的场景设计,对盛春成来说一点也不难,对珊珊的难度大了一些,这幅画的名字叫《深情》。 一张桌子,盛春成和珊珊两个人面对着面坐着,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对方,小树和盛春成说,你是一个盲人,但你要努力让自己好像能够看到她,看到这个你喜欢的女人。 盛春成差点就笑了起来,他坐在那里,睁开眼睛,盯着坐在对面的珊珊看,这一个女人的脸,还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盛春成呆呆地看着。 小树叫道:“可以了,盛春成,你的形体语言已经出来了,我可以感觉到你的紧张,你真的就像能看到她。” 盛春成在心里暗笑,自己本来就可以看到她。 小树接着和珊珊说:“你也看着他,但你的目光要越过他,好像没有看到他,他是一个盲人,但看得到你,你是一个正常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但你却看不到他,在这个场景,你们角色互换了,你才是那个盲人,这就叫《深情》,懂了吗?” 珊珊悟性很高,很快就把握住小树说的要领,试了两次,就找到感觉了,盛春成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但她的眼里有一种冰冷而又空阔的东西,让人不寒而栗。 盛春成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他想了一下想到了,那天,在那家湖南菜馆,自己和丁画眉因为说起春妮和春明的事,闹了别扭,有那么一刻,丁画眉就给他这样的感觉,曾经觉得很熟悉很有把握的人,突然就陌生了。 盛春成暗自叹了口气,骂道,这就是深情啊,情到深处死翘翘? “可以了,你先把这三幅搞出来吧,你这一个系列,打底的东西就有了。” 小树和阿强说,阿强赶紧说,谢谢大师,辛苦了你一个晚上。 阿强说一个晚上,盛春成心里一惊,悄悄地看了看时间,我去,时间过得真快,已经过了半夜,快一点钟了,幸好,自己没有叫钟欣欣过来接自己。 前面出来的时候,盛春成给钟欣欣打过一个电话,和她说,自己今天还要去画家那里,等下要是打不到车,我打你电话,你来接我,钟欣欣满口就答应了,说,不用打了,我到时间直接过去吧,爸爸。 盛春成说不用,你还是等我电话。 钟欣欣“哦”了一声:“我知道了,爸爸。” 143 你一般什么时间有空? “你一般什么时间有空?”阿强问盛春成,盛春成说晚上,白天我有客人。 “那这样,兄弟,你每天晚上过来,给我按摩一个小时,然后三个小时给我当模特,每天按摩费之外,我另外一个晚上给你一千块的模特费用,可以吗?”阿强问。 盛春成心里一阵的狂喜,这也太好赚了,每天晚上给他按摩按摩,然后就坐在那里,看着珊珊那张脸,更主要的,是还可以抱着她,这样就可以拿到两千块钱了,这是不是太好赚了? 盛春成说可以,不过,你给的钱,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小树和珊珊都笑了起来,小树说:“你不用替他省,他现在一幅画,也可以卖几百万了,不差你这点钱。” “我喜欢。”阿强嘿嘿地笑着,“这个兄弟还是实在,就这样吧,我们每天晚上八点到十二点怎么样?” 盛春成想了一下,十二点离开这里,就是每个星期有两天要去雪儿那里,时间也还赶得上,就是他一个星期三天,还要去陪钟欣欣跑步,这后半夜的去跑步,有点奇怪,盛春成说: “能不能提前一点,七点开始?” 阿强说好,没问题,那我们就七点到十一点,明天就开始可以吗? 盛春成说好。 阿强把今天的按摩费和打车费给他,还多给了一千,说是模特费,今天排练也算。 小树也准备走,阿强说:“大师,你顺便帮我把这兄弟带出去,这里不好打车。” 小树说没有问题,我们走吧。 两个人走到大门口,盛春成吃了一惊,他看到门口的空地上停着两辆车,一辆应该是小树的,还有一辆,居然是钟欣欣的,盛春成愣了一下,又不能直接朝钟欣欣的车走去,他只能继续跟着小树走。 好在在车上玩手机的钟欣欣,听到门响,也看到他了,她看到盛春成跟着一个男的,走向他的车,这才勐然想起,他看不到自己,钟欣欣赶紧按下车窗,喂喂地叫着。 盛春成这才装作是刚知道她来了,问:“你怎么已经来了?” “我,我在这里等你啊。”钟欣欣说。 小树见盛春成已经有人来接他,就拍拍他的肩膀,和他说再见,上车先走了。 盛春成坐进副驾座,钟欣欣问:“这个画家,你连他脚趾缝都给他按摩了,怎么这么久?” 盛春成说:“不是,我给他当模特了。” “你光屁股给他画了,爸爸?”钟欣欣睁大眼睛叫道。 “谁说当模特就要光屁股的?”盛春成问。 “不是不是,画家不是都很流氓吗,他们都要画那种光屁股的画。”钟欣欣说。 盛春成忍不住笑了起来,骂道:“亏你还是留过学的,思想比八十岁的老太太还封建,人家画家还会找什么农民工甚至流浪汉当模特,谁说他们只画光屁股的?” 盛春成当即把自己的穿着打扮和钟欣欣听了,钟欣欣听到他还要戴着红领巾,哈哈大笑,盛春成没有告诉她的是,他自己没有光屁股,但怀里抱着的一个美女,可是光屁股的。 盛春成说,自己接下来每天晚上七点到十一点都要过来这里,给他当模特。 “没有问题,爸爸,我去景芳接你,送你过来,十一点再过来接你。”钟欣欣很爽快,马上说。 盛春成说:“来我自己来吧,车子很多,回去的时候,这里车不好打,你来接我,还有,以后每天晚上,我们从这里回去,都去绿道跑步。” 盛春成想到,自己干脆也不用去那边江边跑步了,每天半夜,就陪钟欣欣在滨江的绿道跑,反正这个人晚上又不睡觉的。 “啊,每天都要跑啊?”钟欣欣畏缩了,“那么,我吃怎么办,你不会每天都要折磨我吧?” 盛春成想了一下,说:“我们来尝试换一个办法,那就是不用节食,你每天吃还是正常吃,我们看看,就靠按摩加适量的运动,可不可以把体重减下来。” 钟欣欣一听,嘻嘻笑着:“这个可以,这个可以,爸爸。” “不过,运动之后,就什么也不许吃了,你不能回家之后,又是一边玩游戏,一边吃乱七八糟的东西,能不能做到?” 钟欣欣马上答应:“这个我肯定能做到,爸爸。” 盛春成回到家里,丁画眉和春妮春明都没有睡,都在等盛春成,丁画眉知道他晚上去了江对面的画家那里,给画家按摩,按摩结束,杨贵妃会送盛春成回来,今天这么迟都还没有回来,一定是去陪杨贵妃跑步了,丁画眉因此连电话都没有敢打。 盛春成一进门,丁画眉赶紧问盛春成,怎么这么迟,盛春成笑着说,以后我每天晚上都要这么迟,丁画眉狐疑地看着他,盛春成得意地说: “一晚上两千,你以为那么好赚吗,还不需要努力?” 一晚上两千?丁画眉吓了一跳,追问:“喂喂,你不是给他按摩吗,他又给你涨工资,涨到四倍,还是加人了?” “对,我把我自己加进去了。”盛春成笑道。 丁画眉急坏了,从床上下来,走过来拉着盛春成说:“别卖关子,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妮和春明也被盛春成搞得摸不着头脑,坐在那里看着他。 盛春成这才把自己要给画家当模特,每天晚上三个小时的事情和他们说了,他说自己还要装成是盲人,丁画眉知道,他这话是在搪塞春妮和春明,他不是装,是那个画家,以为他就是盲人,现在盲人很难找,所以画家才要找盛春成当模特。 盛春成当然没有和他们说,还有一个珊珊的存在。 “不对不对,盛春成,他给你这么多钱,你干什么了?”丁画眉起疑了,然后马上想到: “盛春成,你是不是光着屁股给他画了?那样也太恶心了吧,你光着屁股,被一个男的盯着,这个什么画家,是不是变态啊?” “胡说。”盛春成骂道,“我怎么可能会光着身子,你们女人……” 盛春成刚刚想说“你们女人,怎么一说到模特,就想到光屁股”,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改口道: “人家只是见我形象不错,不行吗?” 形象不错这话,那个小树说过,珊珊也说过,倒也没有骗他们。 丁画眉叹了口气,她说:“我就是怕你光着屁股给他画,他画了要是还在什么地方发表出来,大家都看到你盛春成光着屁股,那多糗,这个钱,再多,我们也不要挣。” “放心吧,我绝对衣冠整齐,还戴着红领巾呢。”盛春成笑道,“你看着钱多,在人家看来,一千两千就是小钱,你知道他一幅画卖多少?几百万!对了,我今天还碰到一个画家,他们说他的画值上千万。” 盛春成说着想到了,马上去百度小树,搜到了,和丁画眉说,看到没有,就是这个人,他们看到百度上说,小树的两幅作品,在“宅鲜送”的拍卖会上,一幅拍出了一千四百五十万,还有一幅,拍出了一千两百二十万,大家都咂舌了。 盛春成也没想到,刚刚前面那个和自己说话,一点架子也没有的家伙,他的画居然这么值钱。 “他就是请你的那个画家?”丁画眉问。 “不是,他是今天晚上碰到的。” 盛春成说着,再去搜阿强,果然也搜到了,网上说他是什么崛起的新势力,他的作品,他们看到最少的也拍到了三百四十八万,高的是五百六十五万。 “这些人赚钱,怎么这么容易啊!”丁画眉叹了口气。 盛春成也跟着叹气,是啊,要是赚钱不容易,他怎么造得起那么大的画室,请得起珊珊那样的模特,珊珊当模特的劳务费,肯定是自己的好几倍。 144 盛春成睡到了十点多钟才起床 盛春成睡到了十点多钟才起床,起来烧了面条,叫春妮和春明一起过来吃了,盛春成中午还要赶去青吟巷,给东哥的老爸去按摩。 吃面的时候,盛春成和春妮春明说,这段时间我都很忙,你们好好待在家里做作业,暑假都已经过去一半了,你们的作业,有没有做完一半? 春妮说:“我都已经快做好了,就还有三篇作文没写。” “你呢?”盛春成问春明。 春明嘿嘿地笑着,春妮哼了一声,骂道:“他?每天都在玩游戏,骂他都没有用。” 盛春成问春明:“那要不要我把你手机没收了?” “不要不要,我保证好好做作业。” 盛春明一听说要没收手机,赶紧叫道,手机现在可是他的命,没有手机怎么行。 “哥,我们下午想去市民中心,去图书馆里做作业,我在网上看到,杭城的很多小孩,都在那里做作业。”春妮和盛春成说。 “你是想去打卡吧?”盛春成说,春妮嘻嘻地笑着。 市民中心的杭城图书馆,这几年因为宣扬对所有读者一视同仁,拒绝了其他读者,不要对拾荒者开放的要求,而进入杭城图书馆的拾荒者,借阅报刊之前,也会自觉先洗手,媒体反复报道之后,让杭城图书馆成为了网红图书馆,很多外地来杭的,会专程去图书馆打卡。 盛春成说好,你们可以打车去,或者坐地铁过去,从景芳五区有直接到市民中心的地铁。 “不用,不用,我们骑共享单车过去,我查过了,从这里到市民中心还不到四公里,骑车也很快的。”春妮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说好,他看着春妮和春明,心里觉得很欣慰,他们两个,刚来的时候畏畏缩缩的,连去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东西,都要盛春成带他们去,没想到现在,都知道知道查路线,骑车去市民中心,俨然已经像个城里的孩子了。 盛春成现在觉得,自己刚开始的决定是对的,这人还是需要增长见识,见识多了,人就会迅速地成熟起来,等他们回去之后,碰到原来的同学,连他们自己都可以感觉到这种差异。 最让盛春成感到高兴的是,那天他找春妮,想和她谈谈高三冲刺的事,没想到春妮自己和他说,哥,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我想考杭城的大学,到杭城来读书。 听到这话,盛春成怎么能不高兴,他就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盛春成到了青吟巷,进了东哥老爸他们小区,他在车上,远远地看到条儿他们三四个人,蹲在楼下抽烟,看到盛春成到了,他们都很高兴,车刚停稳,马上有人拉开副驾座的门,军师军师地叫,把他弄下车。 条儿和盛春成说:“军师你上去帮帮东哥。” “东哥怎么了?”盛春成问。 几个人都笑了,没人告诉他怎么了,条儿在他的屁股上拍拍,和他说:“你上去就知道了。” 盛春成往楼上走,他们一个都没有跟上来,盛春成心里奇怪,这些人今天也太反常了,看他们一个个嬉皮笑脸的,东哥应该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不然,他们哪里会躲在下面,早就拿刀提棍冲上楼了。 盛春成走到楼上,房门开着,他看到东哥和保姆阿姨,面对面坐在桌子前,东哥在不停地抽烟,阿姨眼眶红红的,不时地用手里已经揉成一团的纸巾,在擦拭着眼泪。 让盛春成感觉有些意外的是,老头今天没有躺在里面床上,而是坐在轮椅上,也在外面,他看着保姆阿姨傻傻地笑着,见盛春成进来,双手朝他伸过来,嗷嗷地叫着。 “卖比儿子,不你吃巴掌了!(给你吃耳光)”东哥站起身,手指着老头吼了一声,老头闭嘴了。 东哥拉盛春成,在桌子的侧面坐下,和他说:“坐洞,坐洞。” 盛春成坐了下来,阿姨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把脸扭了过去,现在三个人各占据桌子的一边,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盛春成的位子,就像是东哥和阿姨两个人的裁判。 “你喔,你喔(你说),你要介个办?”重新坐下来后,东哥不耐烦地和阿姨说:“娘么么个奥比,戳煞了(烦死了)。” 阿姨哭哭啼啼:“我怎么知道啊,我一个乡下来的,又没有读过什么书,被人欺负了,也只有哭,我怎么知道。” “阿姨阿姨,好好,噶丫作(下作)的事,事体,老子也是,也是头一毛听到,推理学就是这样说,老子也不晓得介个办。”阿姨又开始哭了,东哥慌张起来,赶紧和阿姨说。 阿姨看了看盛春成,和他说:“盛师傅,你也是外地人,你一定要帮帮我,我们不能被他们杭城人欺负,还白欺负了。” 东哥一听这话,恼了,瞪了阿姨一眼,想发火又忍住了,说: “推理学就是这样说,大家都,都是讲道理,没有什么杭城人和外地老儿,推理学就是这样说,表,表背嘞。” 盛春成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阿姨:“什么事情?” “我没有脸说。”阿姨扭过了头去。 盛春成朝东哥转过头去,东哥结结巴巴和盛春成说了,盛春成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才知道,条儿他们为什么要逃到楼下去,还在那里嘻嘻哈哈笑,而东哥坐在这里,烦不胜烦。 原来,前面阿姨喂坐在轮椅上的老头吃东西,吃完东西,拿毛巾给他擦脸,没想到老头突然就抱住了她,阿姨被他抱住,还不敢挣脱,动作太大,怕老头从轮椅上摔下来,结果老头越来越过份,不仅抱着她,还伸手在她胸前乱摸,抓住就不放手,把她的胸都抓肿了。 阿姨听东哥说着的时候,省略了最关键的重点,她也顾不得羞耻了,转过头来和盛春成哭道: “不光光是摸和抓,他还头凑过来,用嘴咬住我这里不放。” 阿姨说着,还朝盛春成挺了挺胸,也不管盛春成看不看得见。 盛春成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原来是老头突然地发情了,他又是个限制行为能力人,你打110,警察也没有办法认定他骚扰,把他带走,告去法院,法院也不会管,这个,还真是连清官也难断的糗事。 怪不得东哥坐在这里,怒不得骂不得,想走又走不了。 146 盛春成清了清嗓子 盛春成清了清嗓子,和阿姨说: “阿姨,你看啊,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家唯一的办法,就是怎么处理这事,阿姨,你这边有什么要求?”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就是吃亏了,不能白吃这个亏。”阿姨撇了撇嘴,说。 盛春成想不当中间人,也只有当这个中间人了,他问东哥:“东哥,那你这里呢,你有什么解决的方桉?” 东哥说:“戳煞了,她喔吃,吃亏了,我就和她喔,赔她钞票,钞票,让她回去……” 东哥话还没有说完,老头听到了,说是要让阿姨回去,老头把轮椅往前进了一点,从后面一把抓住阿姨的后背,阿姨吓了一跳,扭头看看他,老头拉过了阿姨的手,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摇头,嗷嗷地叫着,显然是舍不得她走。 阿姨的心,也被老头哭软了,她转过身去,摸着老头的脑袋,就像在安慰一个小孩,哭哭啼啼和他说: “大哥,不要哭,我也舍不得走,舍不得离开你,我在这里,这都多少年了,大哥你连凶都没有凶过我一句,我怎么舍得回去,回去会有什么日子,大哥你想都想不到。” 阿姨说着说着,悲伤了,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觉得这么多年,还就是在这里,照顾这个痴呆的大哥,日子才变得安稳和顺心一点,老头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她让他怎么样,他就怎么样,不会像她以前的老公那样,对她不是骂就是打,打还是往死里打。 老公死后,儿女们除了千方百计到她这里榨钱,要把她榨干,就没有一个关心她的,她找上门去,也都是吃闭门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没有家的狗,比狗还不如,狗还有狗洞留着,可以让它进去,自己连一条可以挤进去的门缝都没有。 她只有跟着同乡,来到杭城打工,找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来给老头当保姆,他们村里有一个小鬼,在东哥手下当小弟,是他介绍的。 她到了这里后,一待就是八多年,她觉得只有到了这里,自己才像个人,这房间里的事情,东哥不在,她就可以完全做主。 时间长了,她都有了女主人的感觉,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的家,而那个遥远的乡下的那幢旧房子,真的就很遥远了,她离开那里之后,都没有再回去过,哪怕是过年,东哥他们一家三口,去三亚丽江香港和日本旅游了,她也是守着老头过。 现在一听说东哥要让她回去,她怎么能不着急,回去之后的日子,她想都想象得出来,儿女们知道她攒了点钱,肯定会接连上门,继续把她榨干。 刚来的那一年,儿子从同乡那里要到她的电话,就不停地打电话来问她要钱,她烦不胜烦,干脆把电话换了,结果,儿子还找到杭城,找上门来了,想赖在这里,拿不到钱就不肯走。 最后是被东哥他们拖下楼,教训了一顿,打怕了,知道这份人家是不好惹的,这才不敢再来,她也这才清静了。 盛春成从阿姨和老头的痛哭里,算是听出了一点什么,他知道阿姨舍不得离开这里,盛春成和她说: “阿姨,你也知道,叔叔的脑子不太好,他是一个病人,你和一个病人,有什么可计较的?” “对对,推理学就是这样说的。”东哥也表示赞同。 “他是病人没错,可我是个女人,女人这里,被人摸了抓了还咬了,我还怎么做人?” 阿姨问东哥,东哥看着她,心里急,又结结巴巴说不清楚。 盛春成和阿姨说:“阿姨阿姨,问题是现在这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说能怎么办,我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打电话把警察叫来,警察也没有办法处理,我们也不能说,把叔叔打一顿消消气,你说对吧?” “拷,拷,你要是气不过,就拷煞他,死翘翘不要,不要你负责。”东哥和阿姨说。 阿姨急了,叫道:“哎呀,我也不想打他,也不想大哥去坐牢。” “阿姨,那你想怎么样?”盛春成问。 阿姨忸怩着不说话,东哥叫道:“阿姨阿姨,你要是不想走,那就留洞,留洞,我给你加钞票好不好?” 东哥想到,阿姨要是真的走了,扔下老头不管,自己还真的是要烦死了,自己的事业,正在上升期,被一个老头拖着,可怎么办,现在外面的保姆可不是那么好找的,找来的钱贵不说,很多的保姆,在家里还会折磨老人,像老头这样被欺负说不出的,就更加了。 阿姨这么多年在这里,她确实把老头照顾得好好的,怪不得老头不想她走,还想抱她,亲她,他是把阿姨,当自己人了。 再怎么样,老头也是他爸爸,自己的爸爸都被人阴戳戳欺负,丢脸不说,推理学也不是这样讲的,没道理的,要被雷打的。 东哥叹了口气。 “阿姨,东哥也表态了,要么给你一笔钱,让你走,要么你留下来,给你加钱,这就是两条路了,你这里也应该有个态度,把你的要求提出来,这样这事情才好解决。”盛春成和阿姨说。 阿姨的脸红了起来,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我不管,反正我被大哥摸了,抓了,还咬了,我就是他的人了。” 盛春成和东哥一听这话,忍不住都笑起来,东哥骂道: “娘么么个奥比,你,你怎么不早滴喔啊。” 最关键的点找到了,接着就是谈条件,东哥和阿姨说,老头是个孤老头,你也没有老公,你们两个在一起,你要名分,那就和老头结婚,不要名分,那就继续这样,我给你加钱,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哪样? 阿姨低着头,就是不说话。 盛春成说:“我觉得阿姨,是想成为女主人,她想把这里,变成自己的家,我说的对吗?” 阿姨点了点头。 东哥拍了一下桌子,激动了,再说起话来,连结巴也不结巴了,推理学也被他扔到一边了,他说: “好,好,那就介个喔,就噶,你们两个结婚,结婚了,老头每个月退休工资有四千多,我再给你们一个月五千,你们生活就没有问题了。 “还有,阿姨,军师在这里,他可以做证,你和老头儿结婚之后,我们就去公证,我保证这个房子,我一点都不要,老头要是死了,这个房子,就全部归你,我钱还是不断,还给你养老送终,你介个喔?” 阿姨连连点头,接着问: “那我的工资呢?” “工资?”东哥愣住了,“我不是说每个月给你们,给你们五千?” “我知道,但大哥我还一样照顾啊,还会照顾得更加仔细,你怎么就把我工资扣了?”阿姨问。 不仅东哥,连盛春成也被她这样的逻辑呆住了,东哥摇了摇头,又是一拍桌子说: “就噶,就噶,你一个月六千的工资,我照样,照样给你。” “你前面不是说,还要给我加钱吗?”阿姨不依不饶。 东哥快崩溃了,叫道:“就噶,就噶,一个月七千!” 盛春成差点就笑出来,他笑东哥总算是碰到对手了,论算账,他还是算不过这个阿姨。 146 从东哥那里出来 从东哥那里出来,回到景芳,盛春成去菜场买了菜,返回家里,春妮和春明还没有回来,盛春成走去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等到他把饭在电饭煲里煮下去,菜都洗好切好,连肉都腌制下去,就等最后下锅炒了,蒸的鱼已经放进盘里,配好左料和剁椒,一切都准备停当,春妮和春明还是没有回来。 盛春成看看手表,都五点钟了,他打电话给春妮,没有人接,再打电话给春明,电话关机。 盛春成骂了一声,这个家伙,到了图书馆,一定是换了一个地方玩游戏,把电都玩没有了。 盛春成的电话响起,他看看是春妮打回来了,赶紧接了起来。 “你们在哪里?”盛春成问。 春妮犹豫了一下,说:“在路上。” “快点回来。”盛春成说。 春妮“哦”了一声。 过了十几分钟,两个人回来了,门一打开,把盛春成吓了一跳,他看到两个人头上身上,都被汗湿透了,脸和手臂都被晒得通红,就像两只煮熟的螃蟹。 盛春成骂道:“这么大的太阳,让你们坐地铁,一定要骑车,晒坏了吧,快去洗澡。” 两个人站在那里都没有动,春明看着盛春成,盛春成也看了一眼他,很快把目光转掉了。 盛春成问春妮:“图书馆怎么样?” 春妮摇了摇头:“我们没有去图书馆。” 盛春成吃了一惊,问:“没去图书馆,那这一个下午你们去哪里了?” “我们就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骑了十多趟。”春妮说。 “神经啊,这么大的太阳,你们就在路上骑?”盛春成骂道,怪不得会晒成这么一副鬼样。 盛春成骂完,马上觉得不对,他问:“怎么回事?” 春明把头垂得低低的,整个人都快瘫软到地上,盛春成盯着春妮问: “说,怎么回事?” 春妮指了指春明:“他,他的手机掉了。” “怎么掉的?”盛春成问。 春妮说:“这个傻逼,走的时候,我让他把手机放我书包里,他不肯,一定要放自己裤子口袋里,结果我们骑到市民中心,下车的时候,就发现他的手机不见了,我们只好回去找……” 盛春成一听就火大了,骂道:“你怎么不把自己给丢了?!” 春明还是低着头,盛春成吼着:“春明,头抬起来。” 盛春成本来是想,等这小子头抬起来,就给他一个耳光,教训教训他,结果春明头抬起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的两眼早就已经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盛春成心里咯噔一下,不忍心打,也不忍心看,他转向春妮问: “然后你们,一个下午就这样来来回回在路上找,想找回来?” 春妮点了点头。 “真傻,掉了怎么可能找到,别人早捡去了,还关了机。”盛春成叹了口气,他说:“去洗澡吧。” 春妮“哦”了一声,走开去,春明还站在那里,等着盛春成发落,盛春成说:“你也去。” 两个人都走开,盛春成想到丁画眉马上要回来了,又叫住他们,和他们说,等下画眉姐回来,不要和她说春明手机掉了的事情,知道没有? 两个人都点点头。 盛春成想都想得出来,要是丁画眉知道春明的手机,才买了几天就掉了,她的第一个反应,肯定是“哼”一声。 盛春成摇了摇头,走去了厨房开始炒菜。 吃饭的时候,丁画眉见春妮和春明与以往不一样,不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而是默不作声,春明哭丧着脸,脸色很难看,丁画眉问他怎么了,春明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 丁画眉伸手想去摸摸春明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烧了,春明把头扭了开去,丁画眉看看盛春成,盛春成说: “别管他,作业没怎么做,前面被我骂了一顿。” 原来如此,丁画眉就没有继续再问,也不管他了。 盛春成吃完晚饭,还不到六点,他必须马上赶去义桥,去阿强的画室,现在这个时候,正好是晚高峰,路上车堵得厉害,盛春成上午也查清楚了,他下了楼,也不敢走前门,这个时候,正是比蓝公司开始在各个小区收衣服的时间,盛春成怕碰到东哥公司的人。 他从后门出去,走去景芳五区的地铁站,在这里上了地铁四号线,坐了十三站,过了江,到浦沿站下车,然后出了地铁站,打车过去。 车开到去往画室的岔路口,盛春成就让司机停车,下了车,站着,等司机开车走了,他才戴上墨镜,打开盲人手杖,笃笃笃笃地朝里面走,好在路并不远,走了五六分钟,就走到院门口。 盛春成走进画室,透过墨镜看到,画室里已经变了样,原来的那些家具什么的,都被推到了一边,把台子前面很大的一块空间都清理出来,正对着台子,摆上了三副画架,每一副画架上,都架着一块两米多高,两米多宽的画布。 看到盛春成到了,阿强兴奋地和他说:“都等你一天了,我们三幅画同时开始画怎么样,想想都屌。” 盛春成说好,笑道:“反正我听你指挥。” “好好,对了,兄弟,我们先画一阵,然后按摩,我们把按摩,穿插在画画中间怎么样?” 阿强问,盛春成说可以,没问题。 盛春成一走进来,目光肯定已经在寻找着珊珊,他看到珊珊在那边沙发上,外面套着睡袍,慵懒地躺在那里看手机,睡饱滑落下来,她等于是半裸的,也无所谓。 对盛春成的进来,她似乎也无所谓,连头也没有抬一抬,这让盛春成稍稍有些失望,感觉自己一路急吼吼地赶来,好像在赴一场约会,结果到了这里,赶到的是一个冷场,还有一张冷脸。 阿强拍了拍手,大声叫道:“过来,过来!” 珊珊这才朝这边看看,站了起来,她把身上的睡袍脱了,光着身子走到一边,推着一个可以滑动的衣架过来,衣架上挂着盛春成需要穿的服装。 等她走近,盛春成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气,阿强赶紧退了开去,骂道: “受不了了,我要远离你,太香了,分分钟都想操你。” 珊珊白了他一眼,哼一声。 珊珊帮助盛春成把衣服换好,阿强说,我们第一幅,先来《春宫》,我都迫不及待了。 盛春成和珊珊到了台子上,盛春成坐下来,珊珊很自然地坐到了他的大腿上,这么香的珊珊,再摸着她光洁滑腻的肌肤,盛春成还没等她开始叫“春成”,咬自己一口,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挺立起来。 珊珊好像已经习惯了,一点表示也没有,她伸手到下面,握住它,把它挪了一个角度,让它不要那么硌着自己,不舒服。 147 开门进去 开门进去,丁画眉和春妮春明已经睡了,房间里漆黑一片,从阿强的画室出来,盛春成和钟欣欣去滨江的绿道跑完步,再回到家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丁画眉他们知道盛春成今天会很迟回来,不用等他,就早早地睡了。 盛春成放轻脚步进门,把房间通往客厅的门关上,这才把客厅的灯打开,他看到桌上,丁画眉已经把他的换洗衣服放在桌上,免得他回来的时候翻箱倒柜,把一房间的人都吵醒。 盛春成去卫生间刷了牙,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把客厅的灯关了,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这才推开通往房间的门,打着手电进去。 丁画眉和春妮在床上睡得正香,春明在地上的草席上,背朝着外面,躬着身子在睡,盛春成一看就知道他没有睡着,是在装睡,他睡着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都是仰天叉手叉脚,脚经常会压到盛春成的身上,盛春成一个晚上,不知道要把他的脚搬掉多少次。 盛春成在他的身后坐了下来,轻声叫着:“春明,春明。” 春明一动不动,装作是睡着了,盛春成头伸到那边看看,看到他眼睛紧闭,但眼角还挂着泪花,盛春成没有再响,他把手电关了,躺下来睡觉。 第二天上午,盛春成醒来,丁画眉已经去上班了,春妮正坐在外面的桌子前写作文,春明还在睡觉。 盛春成爬起来,走出去洗脸刷牙,然后坐下来吃早餐,现在,每天出去买早餐的任务已经交给了春妮,这样丁画眉和盛春成就都可以多睡一会,这还是春妮自告奋勇承担过去的任务。 见盛春成已经起来,春妮拿了碗,从热水壶里给盛春成倒了一碗豆浆,然后坐回去写作文。 油条已经软了,盛春成坐在那里,把他们撕成一截一截,泡在了豆浆里,然后拿起一块大饼咬起来。 他看到春明也醒来了,和往常一样,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爬过去书包那里拿手机,今天爬到一半,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已经掉了,春明愣在那里,直觉得心里一片冰凉,不过还不死心,继续爬去那边,把书包拿起来,翻找了一遍,确认手机真的已经不在。 春明呆呆地坐在那里,坐了一会后回到原来的地方,倒下去继续睡。 盛春成站了起来,走进去草席上,用脚在春明屁股上踢了一下,和他说: “起来,去吃早饭。” 春明把身子往里面移了移,继续装睡。 盛春成看着,又好气又好笑,他在春明屁股上再踢一脚,问: “你是想继续睡觉,还是马上起来,洗脸吃早饭,吃完早饭去买手机?” 盛春明一个转身,呼地坐了起来,看着盛春成叫道:“真的?!” 盛春成说:“你过来,先让我打一下。” 盛春明乖乖地把脑袋伸了过来,盛春成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和他说: “就这一次,你要是再掉了,就不给你买了,记住没有?” 春明仰起头来看着他,嘿嘿地笑着:“记住了,哥,我保证不会再掉了!” “我待会还要出去,你要是磨磨蹭蹭,时间来不及,那就只有明天再去买了。”盛春成说。 春明马上从草席上跳起来,跑去了卫生间,一分钟完成洗脸刷牙,在桌前坐了下来,盛春成的豆浆还没有喝完,他就和盛春成说,他早饭已经吃好了。 庆春路的苏宁易购,就有vivo的专卖店,盛春成带着春妮和春明,去了那里,给春明买了新手机,又带他们去边上的德克士吃午餐,春妮和春明,啃着德克士的手枪腿,都说,这比肯德基的香辣鸡翅和吮指原味鸡还要好吃。 盛春成听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才几天呐,你们就开始嫌弃肯德基了? “哥,你笑什么?”春妮问,盛春成摇了摇头说,没有什么。 三个人回到家里,盛春成准备睡个午觉,然后才去青吟巷,东哥今天下午,叫了一个律师过来,一起商量老头和阿姨结婚的事,东哥说过让盛春成见证,阿姨就赖上了盛春成,和他攀起亲戚,说她在杭城,一个亲人也没有,一定要盛春成帮她拿主意。 “我们都是外地人,你不能看着我被他们杭城人骗去了,你说对吧?” 阿姨和盛春成说,盛春成和东哥两个都笑了起来,都是外地人,这算是什么亲戚,阿姨忘了,盛春成还是东哥他们公司的军师,论起来,和他们才是一伙的。 东哥也懒得和阿姨啰嗦,他和盛春成说: “就噶,就噶,军师你也过来,让阿,阿姨坦悠悠来(放心),推理学就是这样说,表背时老到(啰嗦),说我们是在那,那个骗婚。” 这样,盛春成下午两点,就还需要过去。 春妮和盛春成说,他们下午,还是想骑车去杭城图书馆,盛春成说好,路上小心一点。 这一次,春明人还没有出门,就乖乖地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春妮,说是让她帮他保管。 什么事情,还真是律师一来就啰嗦,真认真起来,事情就麻烦。 律师到了之后,和他们一解释,才知道老头要和阿姨结婚,没有那么简单,前面还有很多的程序要走。 问题就出在当年东哥的妈妈,跟着人逃走了,但老头和她的婚姻关系,还在存续期间,他妈妈当初逃走的时候,全国各地,刚刚开始推广办理身份证,广大的乡村摄影师们,正拿着照相机,在挨家挨户给人拍身份证照片。 东哥的妈妈,现在还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就是在,身份证上的名字,说不定都已经改了,到哪里去找她? 唯一的办法,就是以东哥为利益关系人,向法院起诉,认定他妈妈为失踪人员,同时,以老头的名义起诉离婚,这个难度倒是不大,法律规定,失联两年之后,利益关系人就可以向法院起诉,请求认定为失踪人员,东哥妈妈,失联都已经快四十年了,法院当然会认定。 拿到了认定为失踪人员的判决,法院就可以缺席判决老头和东哥妈妈离婚,两次官司都结束之后,老头和阿姨,才可以去民政部门办理结婚手续。 还真的是好事多磨,但也没有办法,推理学就是这样说的,东哥和阿姨说。 148 再抱着珊珊的时候 再抱着珊珊的时候,盛春成感觉到自己快崩溃了,那种被折磨到无法忍受的崩溃。 他对珊珊,肯定是有想法的,而且按阿强的要求,他不必掩饰自己的欲望,而且要带着这种欲望,把欲望写在自己的脸上,他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动作有多亲昵,不必在意自己那里直挺挺地立着,顶着珊珊,珊珊也不会生气。 但问题是,男人对女人的欲望,仅仅是抱,看,和嗅,从来就不会是他们的终点站,每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欲望,终点都是完全的占有。 这种想迫近终点的欲望推着盛春成,让他总想往前突,总想做出更过分的举动,而这,正是他不能做的,再也不能往前,绝对禁止,他必须就止于这个点,临界点。 这就是盛春成痛苦的来源。 他感觉自己一整个晚上,都像是一团燃烧的火,随时一点就可以点着。 阿强画了《春宫》,接着要画《深情》,盛春成和珊珊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只要看着珊珊,看着她的这张脸,那团火还是没有熄灭,盛春成会有一种冲动,想突然地站起来,奋不顾身地抱住她。 盛春成只能保持着自己目前的姿式不动,但把眼睛闭上,不去看珊珊。 这一团火还没有熄灭,阿强又在叫了,他似乎画腻了《深情》,需要回去画《春宫》,他特别喜欢画《春宫》,不管是画了一段时间的《深情》后,或者《标准照》,他都要回去画《春宫》。 盛春成觉得,他这是把《春宫》当味精,当调剂品,或者说是他继续画下去的源动力了。 “来来,回去《春宫》。”阿强拍了下手,叫道。 现在这个台子上,摆了三个场景的道具,两张并排的木头椅子,是用来画《标准照》的,一张桌子和面对面的两张椅子,是用来画《深情》的,还有一张圆形的太阳椅,是用来画《春宫》的。 阿强一说,盛春成和珊珊就从桌子旁边站了起来,盛春成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他在太阳椅上坐了下来,珊珊走过来,在他身上坐下,他一把就把珊珊抱住,抱得紧紧,那里也狠狠地顶着珊珊,珊珊感觉到了异样。 她愣了一下,然后轻声和盛春成说:“不要,在工作。” 盛春成霎时清醒过来,满脸绯红,这个时候要是地上有一个洞,他肯定二话不说就钻进去。 珊珊看了看他,知道他这是为什么,手摸着他的脸颊,其实都可以摸到他的滚烫,珊珊近乎耳语般地和盛春成说: “没事啦,正常,你要是没有反应,才是我的失败。” 是啊,对珊珊来说,男人看她的目光,她很早就已经熟悉了,她明白这些赤裸的目光后面的含义,见得多了,她也就无感了,但要是自己,连一个盲人都可以征服,这对她来说,是个新高度,还是值得骄傲一下的,她因此有些得意。 珊珊这么说,盛春成也赶紧轻声说:“没有办法,是你的声音,还有你的香味和肌肤,都太诱人了,小树说的没错,你已经超过了我对章子怡和杨采妮的想象。” 他是盲人,他不敢说那是你太美了。 珊珊又轻声笑了一下:“想不到你还挺会说话,挺会哄女孩子的。” 什么意思,我是盲人,难道就必须笨嘴拙舌?这就是正常人对盲人的偏见了。 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盛春成感觉自己体内的那一团火,似乎正一丝一缕地从他的体内,散发出去。 他现在理解为什么阿强面对着珊珊的时候,会不停地骂骂咧咧,他的体内一定也有一团火,他要是不骂骂咧咧,他可能连笔都拿不住,可能连站都站不稳,这团火,会把他燃烧的。 一个晚上下来,盛春成原来觉得,自己不过是来给阿强按摩按摩,而且还不是做全身的按摩,只是点压几个穴位,再加上在那个台子上这边坐坐,那边坐坐,或者怀抱着一个美女,应该是惬意又轻松的活,没有想到,等到要收工的时候,盛春成觉得自己浑身都快虚脱了。 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累,比接连给云总和兰总两个人,做完全身按摩都累,比在老家的时候,上山去种一个下午的番薯还要累,这种累,不光光是体力上的,还有心里的,盛春成觉得用一个最恰当的词,那就是身心俱疲。 明明没有干什么,没有做重体力活,为什么会这么累?盛春成知道,都是因为自己体内的那团火,那团火在他的体内燃烧着,煎熬着,把他的一切都慢慢地熬干了,熬到了崩溃的边缘,盛春成一整个晚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盛春成很怕自己真的会崩溃,自己要是崩溃了,春妮和春明怎么办?他那个家怎么办啊? 盛春成甚至有了打退堂鼓的打算,和阿强去说,自己接下来有事情,不能再来了,但看着怀里和坐在对面的珊珊时,他又觉得舍不得,要他从现在开始,拒绝再看到这张脸,盛春成觉得自己下不了决心。 吸毒和赌博的人,都知道吸毒和赌博不好,但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去吸,去赌,忍不住让自己朝一个深渊里不停地坠落,大概就是这样的状况吧。 盛春成不知道,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一旦下定决心和阿强说,明天不来了,自己就再也看不到珊珊时,盛春成快速地溃逃,溃逃的速度,超过了他下决心的速度。 打洋收工,盛春成准备走,珊珊突然说:“我送送你。” 还没等盛春成说什么,也不用征求阿强的同意,阿强这个时候还在继续画着,根本就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珊珊抄起了地上的睡袍,披在身上,走过来牵住盛春成的手,和他说,我们走吧。 两个人走了出去,今天的天阴着,院子里漆黑一片,一点的亮光都没有,不过,对他们来说,都已经熟悉了这一段路,两个人手牵着手朝大门口走,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四周太安静了,盛春成感觉自己,都可以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走到大门边,珊珊没有伸手开门,而是突然转过身来,和盛春成说,我们抱一下吧。 盛春成愣在那里,还没有回过神来,珊珊已经抱住了他,踮起脚,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盛春成。 盛春成回过神来,伸手也想去抱珊珊的时候,珊珊已经放开他,退了开去,盛春成只能把手放下。 “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珊珊在黑暗中问。 “折磨。”盛春成说。 “好吧。”珊珊轻声地笑笑,似乎满意了,她转了个身,朝盛春成招了招手:“再见。” 举起的那只手一直没有放下,一边走一边在空中招摇,很快,整个人都淹没在了黑暗里。 盛春成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那一团黑暗,他叹了口气。 149 坐进了副驾座 坐进了副驾座,钟欣欣抽抽鼻子,叫道:“这么香,爸爸,那个女的投怀送抱了?” “滚,无聊。”盛春成骂了一句,钟欣欣嘻嘻地笑着。 盛春成把座椅往后放倒,人侧了侧身,和钟欣欣说了一句:“困死了,到了叫我。” 钟欣欣看了看他,本来想说“要是累的话,我们今天就不跑了,爸爸。”每天都去跑步,已经让她感觉到压力很大,烦不胜烦,要是能够借机偷懒,那太好了。 钟欣欣看到盛春成,好像马上就睡着了,她挤了挤鼻子,什么都没有说。 盛春成闭上眼睛,但并没有睡着,他怎么可能睡得着?一整个晚上的疲累,都在刚刚门后,因为珊珊的一抱一亲,顷刻间无影无踪,他此刻的心里,只有亢奋,只有心潮澎湃,他需要闭上眼睛,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刚刚发生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闪现,珊珊的一笑一颦,她亲着自己的嘴唇是凉凉的,她问,我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又说,好吧,盛春成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含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不敢奢望珊珊会喜欢自己,爱这个字就更是想都不敢想,现实点吧,盛先生,你凭什么让别人喜欢你?一个一无所有的屌丝,还是盲人,人家是什么人,喜欢她和追求她的,又会是些什么人? 你还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会有奇迹,真的相信,天鹅还有看上癞蛤蟆的时候?只有那些脑残的网络小说,才会这么意淫,一个穷屌丝,一翻身就成为了霸道总裁或者敖婿,你要是信这些,那你的智商早就应该充值了。 盛春成把自己第一天,见到珊珊,一直到今天晚上,每一个画面都梳理了一遍,他也没有梳理出一丝,珊珊有喜欢或者青睐自己的意思和表现,盛春成暗自叹了口气。 但他又想,既然珊珊不喜欢自己,那刚刚的举动又是什么意思?至少不会是讨厌自己吧,没有人会讨厌一个人,还主动去拥抱他,甚至亲他的吧? 自己又没有强迫她,更没有用钱去购买她的拥抱和亲吻,那是什么意思? 盛春成脑子都快想破了,都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 “爸爸,我们到了。”钟欣欣把车停下,叫了一声。 盛春成睁开眼睛,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滨江的绿道,这么快? 两个人下车,钟欣欣从车上拿了绳子,绑在了盛春成的腰间,另外一头,绑在了自己的腰上,两个人往前跑了一段,盛春成感觉到自己四肢无力,没有办法支撑。 盛春成站住,钟欣欣也站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问他怎么了? “不行,不行了,我跑不动了,今天太累。”盛春成解下了自己腰间的绳子,和钟欣欣说:“等会我还有一个客户,我需要休息一会。” “这么晚还有客户?”钟欣欣吃了一惊,看着他叫道:“爸爸,你也太拼了吧?” “那怎么办?我家里又没有矿,只有一亩多地的地瓜。”盛春成苦笑道,“我和你怎么能比,所以,你就珍惜吧。” 钟欣欣看着盛春成,朝他挤了挤鼻子。 盛春成说:“我坐一会,你一个人往前面跑,跑到我们原来跑到的地方,再跑回来。” 钟欣欣朝前面看看,畏缩了:“我一个人啊,还这么晚了?” “怎么,你还怕吗?”盛春成说,“有什么事情,你大喊一声,我就跑过来。” 钟欣欣还在迟疑,盛春成说:“好吧,你跑,这段路我也熟了,我一个人可以走,你往前面跑去,我慢慢走过来。” 钟欣欣“哦”了一声,开始往前面跑,跑了十几米又跑回来,盛春成问她怎么了? “你还是坐着休息吧,爸爸。”钟欣欣说,“有事情我叫你。” 钟欣欣把盛春成领到江边的凳子上坐下,她一个人开始往前面跑。 透过墨镜,盛春成看着眼前的钱塘江,和江对面黑魆魆的楼影,没有了灯光的点缀,这些大楼,就像是一根根扎进天空的刺。 盛春成想着,珊珊现在会在干什么,阿强肯定还在画画,珊珊现在,是会坐在椅子上,把脚尖刺向空中,摇晃着脑袋在听音乐?还是会躺在沙发上,翻看着手机? 反正,在自己想着她的时候,她是不可能正好也想着自己的。 盛春成感到了一阵的悲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盛春成听到有脚步声从远而近,还伴随着吼吼吼吼的粗重的喘气声,不用转头看,他也知道是钟欣欣回来了,过了一会,钟欣欣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跑到了?”盛春成问。 “到了。” “有没有偷工减料?”盛春成再问。 “没有没有,爸爸。”钟欣欣说,盛春成信了她,钟欣欣在这方面,不会撒谎。 两个人坐着休息了一会,盛春成问钟欣欣休息好了吗? 钟欣欣说好了。 “好了就送我回去。”盛春成说。 钟欣欣“哦”了一声,站起来,还伸出一只手,把盛春成扶了起来,好像他真是她的爸爸。 钟欣欣送盛春成到了景芳二区,盛春成交待她回去早点睡觉,少玩游戏,钟欣欣“哦哦”地答应着。 盛春成看着她的车开远,这才骑了一辆共享单车回去,他准备回家洗个澡,马上就出发,他没有骗钟欣欣,等会,他真的还有一个客户,还要去雪儿那里。 盛春成回到家里,丁画眉和春妮春明都已经睡了,盛春成照例还是先把客厅通往房间的门关上,再打开客厅的灯,桌上,摆着丁画眉帮他找出来的衣裤。 盛春成去卫生间刷了牙,刷牙的时候想到了,为什么自己还要刷牙?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洗完澡换好衣服,把脏衣服都塞进洗衣机,盛春成背上包,先把客厅的灯关了,再把客厅连接房间的门打开,房间空间太小,关着门会很憋闷。 盛春成蹑手蹑脚,开了门出去,站在门外,他转身把钥匙插进锁孔,把门反锁了。 150 时间还早 时间还早,盛春成到直播基地的时候,才十二点四十,老样子,他还是在下面广场的花坛上坐着,准备再过半个小时才上去雪儿他们公司。 他在那里坐了一会,看到那个叫八月的女孩子,从不远处经过,不过他不能叫她,不是看不见嘛。 八月也看到了他,没有走过来,而是直接去了罗森超市,过了一会出来,她右手拿着一支雪糕在吃着,左手还拿着另外一支,她朝盛春成走过来,走到他面前问: “盛大哥,又在等客户下班?” 盛春成连忙说对对,“是八月吧,我一听就是你。” 八月在盛春成的身边坐了下来,把那支雪糕剥开,递给盛春成,和他说: “我请你吃雪糕。” “不用,不用,谢谢!你自己吃。”盛春成赶紧说。 八月笑道:“我自己有了呀,我就是看到你坐在这里,特意给你买来的。” 盛春成知道是这么回事,只能接了过来,再次道谢。 两个人坐着吃雪糕,盛春成问:“你又下来买水?” “没有,事情都做完了,又还没有下班,就下来透透气。”八月说。 盛春成问:“你现在……” “还没有当上主播。”没等盛春成说完,八月马上抢着说:“是不是很没用?” 盛春成笑笑说:“我其实是想问你现在好吗,放心吧,你肯定会如愿以偿的,声音这么好听,长得又这么漂亮,你只要一进直播间,肯定会吸引很多的粉丝。” 八月咯咯地笑着,她问:“你怎么知道我长什么样?我其实是个丑八怪哦。” “听出来的,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们的听力特别发达,很多时候,能听到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八月继续笑着:“好吧,算我信了你。” “什么叫算你信了我,本来就是。”盛春成说。 “好好,好好,求放过。”八月举起了双手,接着问:“对了,你的客户是谁呀,这么大牌,还要请专门的按摩师?” 盛春成很想和她说是雪儿,又怕她听了,就求自己介绍,盛春成从来不会主动干预顾客的事情,更不会求他们帮忙,他觉得这是自己和顾客之间的分际,万一这小姑娘求助,想跳槽到雪儿他们公司,他就更不好开口。 “我也不知道,和我联系的,好像是她的助理,在我面前,客户不会说工作上的事,我又看不到她是谁。” 盛春成说着,心里觉得很对不起八月的,八月点点头,觉得盛春成的这个解释很合理。 雪糕吃完了,八月和盛春成说自己要上去了,她从盛春成手里,把他的雪糕棒拿走,和他说了句“我去扔”,然后就拜拜走了。 盛春成继续坐着,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下了班回家,或者去直播基地对面美食一条街吃宵夜的人。 时间差不多了,盛春成站起来,笃笃笃笃地朝雪儿他们公司走,到了楼上,前台这里没有人,盛春成转了个身,朝公司里面走。 站在公司门口,盛春成吃了一惊,几天没来,这里又已经大变样,进门右手的那个大办公区域,里面的人和办公桌椅都不见了,这里被腾出来,好像正在进行装修。 米雪看到了他,走过来和他说:“走走,盛师傅,我带你过去,公司里正在装修,乱糟糟的。” 盛春成问:“公司规模又扩大了?” “对对,那边要搞一个更大的直播间,可以做晚会的那种,我们在下面,又租了半层,渠道、选品和运营这些,都搬去下面了。”米雪说。 盛春成边走边想,这就是一个正在迅速成长的公司应该有的勃勃生机,一切都在变化中,几天不见,就变了个样,要是一成不变,才说明这个公司,正在慢慢老去。 盛春成心里,很替雪儿高兴。 米雪把盛春成带到雪儿的房间,房间里没有人,但卫生间的灯亮着,雪儿应该是在里面卸妆。 米雪叫了一声:“老大,盛师傅到了。” 雪儿在里面回应:“好的,你让盛师傅坐,等我一会。” 米雪安排盛春成在沙发上坐下,她自己出去了。 盛春成坐了一会,接着就听到从卫生间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知道雪儿这是在洗澡了,盛春成听着,有一种久违的感觉,虽然自己才四天没有来这里,他却已经感觉自己好久好久没有来了,这四天过得很漫长,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盛春成自己问自己,然后想到,其实不过是他去了阿强那里,接受了给他当模特的工作,最主要的,是他和珊珊有了接触。 盛春成以前去阿强那里,珊珊对他来说,只是个路人甲,或者说他自己是路人甲,但从答应了当模特之后,从昨天到今天,他和珊珊就有了直接的接触,有了直接的接触之后,时间似乎才变得漫长起来,变成了对自己的折磨,变成了一分一秒的煎熬,才变得复杂起来。 珊珊似乎是一个按键,这个按键一按下去,盛春成原来的世界,他原来的生活,就开始从他的四周退开,开始远去,他进入了一个新世界,两个世界泾渭分明,一个是有珊珊的,还有一个没有。 不不,是有了更多重的世界,他的世界,本来就是两个的,戴上墨镜之后是一个世界,摘下墨镜,又是另外一个世界,珊珊存在在墨镜里面的世界,她的出现,让这个世界又一分为二了。 盛春成站起来,从包里拿出白大褂,穿好,重新坐下,继续安静地等着。 房间外面的办公区,声音开始稀落,剩下一两个人的对话,变得空阔,外面的光线,也随着一盏一盏灯光的熄灭,开始变暗下来。 外面的声音渐渐倒伏下来之后,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就开始变得更加清晰。 盛春成想象着水流流过雪儿的身体,想象着水柱在雪儿的头顶溅开,变成一粒粒的水珠,雪儿的身体和她的脸,都被水和水雾笼罩着,这身体和脸,在盛春成的脑海里,又幻化成了珊珊的身体和她的脸。 盛春成摇了摇头,但这个画面始终都没有办法去除。 151 你来了 “你来了?” 雪儿从卫生间出来,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她知道盛春成已经在外面等她,干脆连衣服都没有穿,一览无余,直接走了出来,反正出来也要脱了,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这个时候,米雪在外面喊了一声:“老大,我走了。” 雪儿叫道:“好,把大门锁上。” 米雪说了一声好,接着,外面整个黑了下来。 盛春成看到雪儿,突然就觉得一阵的羞愧,肯定是因为珊珊,他觉得自己喜欢了珊珊,就是对雪儿的背叛,就有一种负罪感,虽然他和雪儿之间什么关系都没有,但在他的心里,他和雪儿之间,其实早就已经建立了一种隐秘的联系,喜欢珊珊,就是对这种隐秘关系的背叛。 更加的,盛春成觉得,这不仅仅是对雪儿的背叛,而是对自己的背叛,雪儿在他的心里,一种都在熠熠闪光,是自己的背叛,让自己内心的这一块地方,蒙上了一层阴影。 盛春成因此感到羞愧。 “盛师傅,你等一下,我吹吹头发,好吗?”雪儿说。 盛春成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突然说:“我帮你吹。” 雪儿嘻嘻一笑,她说好,我其实很讨厌吹头发。 她拉过一张椅子,把手里的浴巾铺在椅子上,然后走开,拿着一个电吹风回来,插好电源,把电吹风交到了盛春成的手里,然后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脚尖在地上点着,让椅子往后退了退,她靠在了盛春成的身上,这样好让他知道自己在哪里。 盛春成那里,突然就鼓了起来,欲望这种东西,哪里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一旦开了闸,就一泻千里,盛春成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没有用,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是在欺骗自己,他已经完全被破功了,所以的训练都是白搭。 盛春成只能把屁股躬起来,让那里远离雪儿,好在雪儿什么都没有察觉。 盛春成左手撩着雪儿一缕缕的头发,右手的电吹风呼呼地吹着,雪儿身上和头发上的香味,不停地侵袭着他的鼻翼,盛春成干脆完全放开,不再抵抗,而是尽情地享受着雪儿的味道。 不再挣扎,尽情地享受,盛春成反倒觉得自己平静了下来,那里开始偃旗息鼓,盛春成站直了身子,让自己的身子贴近雪儿。 和雪儿这么近距离地站在一起的时候,盛春成觉得,自己还是更加喜欢雪儿,要是珊珊也在这里,让他选择,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雪儿。 对他来说,雪儿是具体的,活生生的,有过去有共鸣,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但盛春成还是会有一种休戚与共的感觉,雪儿如果难受,他就会心疼,雪儿如果高兴,他也会跟着高兴,这是他和珊珊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的。 对他来说,珊珊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天外来客,他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凭空而来,随时也会凭空而去,珊珊是惊艳,但这种惊艳是无根的,突兀的,甚至与他无关的。 而雪儿不是,盛春成觉得,雪儿就是他的一部分,想到了因为珊珊,自己就要轻忽雪儿,盛春成就会感到一种羞愧和厌恶,厌恶自己,你怎么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和贪得无厌的人,虽然雪儿从来也没有属于他过,但盛春成觉得这样就是不行。 “好了,可以了,谢谢你,盛师傅。”雪儿和盛春成说,盛春成惊醒了过来,赶紧把电吹风关了。 雪儿站起身,伸手把电吹风从盛春成手里拿了过去,放在椅子上,接着牵住盛春成的手,和他说: “我们走。” 盛春成差点眼泪都要下来了,他觉得雪儿的这一声“我们走”,就是宽恕了他,我们走,这是多么美好的字眼,我们,走,一起走,盛春成觉得,要是真的可以,他愿意就这样,“我们走”,一直地走下去,不要停下,也不要回头。 雪儿停了下来,她躺到按摩床上,和盛春成说: “盛师傅,先帮我按按背吧。” 盛春成说好。 房间里这个时候光线明亮,雪儿背朝上躺在那里,她的整个背部,真的像是白雪一样的刺眼,盛春成很想倒在这雪地里,不再起来。 雪儿感觉到了异样,她觉得盛春成在自己背部的手在哆嗦,很烫,雪儿扭过头来看了看盛春成,问: “盛师傅,你怎么了?” 盛春成连忙说,没有,没有什么。 雪儿坐了起来,接着问,“你是不是病了?” 雪儿说着就伸手在盛春成的额头摸了摸,发现他的额头是凉的,雪儿轻轻地吁了口气,重新躺下去。 盛春成定了定神,继续给雪儿按摩,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问雪儿: “刚刚米雪带我进来的时候,她和我说,你们公司又扩大了,楼上还要搞一个更大的直播间?” “对对。”雪儿笑道,“会有很多的明星加盟,碰到什么节日,我们还可以搞自己的晚会。” “明星,到你这里?”盛春成不解了。 “对啊,你还记不记得,那个给我做税务筹划的?”雪儿问。 盛春成说记得,搞好了吗? “搞好了,果然一个月可以省很多的钱。”雪儿说,“他不是还帮很多明星在做这事嘛,这些明星,现在没有什么本子可以拍,看着直播红火,就都想来做直播,托他来和我说,说是想来我们公司这里,兼职做直播。” 雪儿说着笑了起来,颇有几分得意:“真想不到哈,原来我看着他们,感觉像神一般的存在,追着能要到一个签名,就当宝贝一样收藏着,现在,他们都要变成我的手下了,哈哈,你说,盛师傅,我是不是该很得意?” 盛春成笑着说:“该,不过你本来就不比他们差,缺的只是机会,要是你和他们一样去拍电影电视,现在肯定比他们还红。” “真的吗?”雪儿扭过头来,高兴地问。 “肯定的。”盛春成说。 “不行,盛师傅。”雪儿高兴坏了,她坐了起来,跪在按摩床上叫道:“我一定要抱抱你。” 雪儿说着,就抱了一下盛春成,还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接着咯咯笑着躺下去。 盛春成觉得一阵的晕眩。 152 电话把盛春成吵醒 电话把盛春成吵醒:“你有一个新的来电,你有一个新的来电。” 盛春成从草席上坐了起来,拿过自己的盲人手机,看到是一个新号码,盛春成接了起来。 “盛师傅,喂喂,请问你是不是盛师傅?”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盛春成说是,我是,请问你哪位? “我是小雅呀,盛师傅,你不记得我了?”女孩在电话里叫道。 盛春成还真的想不起来小雅是谁,又不好说对,我想不起来了,他正在想着措辞,女孩继续叫道: “就是原来在万总办公室的。” 噢,盛春成这下想起来了,她就是那两个女孩中的一个,盛春成赶紧说: “你好,你好,小雅。” “你好,盛师傅,是万总让我打电话的,问你下午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来帮他按摩?”小雅问。 盛春成说:“万总需要,我没有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没问题。” 盛春成这话不假,从上次过后,他还真的很想去看看,万汇国际现在怎么样了,听说万建刚接任了总裁,那么现在,老万在公司干什么,还有那个方总,他还真的很想知道,郑教授一定也很关心。 小雅咯咯地笑着:“好吧,盛师傅,那我下午一点半来接你,还是老地方,华晨国际酒店对不对?” 盛春成说对。 挂断电话,盛春成自己也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在老万那里的地位,还真的是直线下降,开始是老板娘亲自和自己联系,小舅子押送,接着变成了女儿万建芳和自己联系,现在,轮到一个给老万服务的黄毛丫头,和自己联系了。 盛春成坐在草席上,笑了一阵,依稀又想起来,老黄那天送自己的时候,和他说过,那是他最后一次送自己,看样子,连老黄也要被省略了,又降了一级。 盛春成忍不住又笑了一阵。 盛春成从草席上起来,走到外面,看到春妮和春明都坐在桌子边,在做作业,盛春成拍了一下春明的脑袋,说: “不错啊,有长进了。” 春明嘿嘿地笑着。 春妮叫道:“你还表扬他,不是我催着,他作业都快要赶不出来了。” “那就屁股打肿再回去。”盛春成说了一声,转进了洗手间。 一点多钟,比以往提前了半个小时,盛春成走去华晨银座酒店,他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心里在想着,不知道今天和小雅一起来接自己的新司机是什么样的。 小雅从大门外走了进来,朝两边看看,看到盛春成坐在沙发上,朝他走了过来。 盛春成已经看到了小雅,不过他端坐在那里,目不斜视,装作是没有看到,小雅走到他身前,歪着头看了看他,叫道: “盛师傅!” 盛春成笑了起来:“你到了。” 小雅伸出手,把盛春成从沙发上拉了起来,牵着他的手朝外面走,新司机看样子没有老黄那么霸道,他没有把车停在大门口,而是停在台阶下的停车场里。 小雅领着盛春成走下台阶,盛春成看到,车还是那辆迈巴赫,不过车上没看到司机,大概是去上洗手间了。 小雅领着盛春成到了车边,没有安排他去后排坐,而是带着他走向副驾座,打开门,安排他坐进了副驾座,接着,她走去了另外一边,打开门,坐进驾驶座,小雅和盛春成说: “要我帮你系安全带吗?” 盛春成赶紧说不用不用,他摸到了安全带,拉出来系好,小雅说:“那我们走了?” “你开车啊?”盛春成问。 “对呀。”小雅说,“怎么,不行吗?” 盛春成笑着说可以可以,只是有些不习惯,原来都是老黄开车。 小雅抿着嘴笑了一下,启动车子。 车开出了酒店停车场,右转进了新塘路,到了艮山西路的路口,并没有掉头沿着新塘路往回开,而是左转进入了艮山西路,盛春成不以为意,心想,大概是新司机,对路不熟悉,这是准备要走秋涛路,绕去钱江新城。 没想到小雅把车开到艮秋立交桥,并没有左转,而是直行进入了环城北路,不一会就进入了环城北路的隧道,出了隧道以后还是往前开,把环城北路都开到头了,过了莫干山路的路口,直行进入了天目山路,继续往前。 这就不是去钱江新城,不是去万汇大厦,而是越开越远了,盛春成实在忍不住,问: “小雅,我们这是去哪里,好像不是去万汇大厦吧?” 小雅看了看他,咯咯地笑着:“这你都知道啊?” “我走习惯了,去万汇大厦,没有这么多的路口和红绿灯,对了,我们前面,好像还经过隧道了吧,车子在隧道里,声音不一样。” “对对,我们不是去万汇大厦,我们这是回家。”小雅说。 “回家?”盛春成更奇怪了,“回家是去哪里,你们不是也住在万汇大厦楼上吗?” “以前是,现在被赶出来了。”小雅笑着说。 “被赶出来了?”盛春成问,“谁赶你们?” 小雅说对,被赶出来了,“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万总说的,万总现在经常和我,还有小美说,万建刚那个小兔崽子,把我们都赶出来了,没办法,现在只有我们三个相依为命了。” 盛春成听着也笑了起来,他知道老万这话是玩笑,盛春成问:“你们现在已经不去万汇大厦了?” “好长时间没有去了,那里楼上,现在是万建刚的办公室,我们还去那里干嘛?” “那你们现在在哪里?我是说你和小美。”盛春成问,小美是另外一个女孩子。 “当然是陪着万总啊,在桃花源。”小雅说。 桃花源?那就是西溪湿地还要过去,已经到余杭了,那里是杭城的又一处高档别墅小区,原来老万的家在那里,从这里过去,差不多还要一个小时,怪不得今天小雅要提前半个小时来接自己。 “小雅,那那个谁,方总呢?”盛春成问。 “她呀,现在公司里很忙,她要周六才会回来,平时都住在春江花月,就在公司隔壁。”小雅和他说。 “平时就你和小美陪着老万?”盛春成问。 “对对,所以万总才会说,我们三个相依为命啊。”小雅笑道。 相依为命?盛春成心里在想,听上去很可怜,只怕老万有了你们这两个小的,方总回不回来,他根本就不在意,而对方总来说,要不要回去见那个老头,现在大概也无所谓了。 153 桃花源 桃花源西锦园一共四十幢中式别墅,占地一百八十亩,平均每幢别墅用地四点五亩。 这里的每一幢别墅各具特色,都以自家的池塘为中心,在外形设计和园林的营造上,借鉴了苏州古典园林,突出传统中式住宅园林空间的步移景异,宅藏于景,宅即是景,每一个院子里楼台亭榭、凋梁画栋、重檐密瓦、曲径回廊,沿池岸错落分布。 在房屋的功能布局和内部空间的设置上,又参照了西式别墅的做法,更适合和贴近现代人的生活方式。 老万家里,原来不仅只有小雅和小美,给盛春成他们来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她是老万家的佣人,和她一样的还有两位,她们三个才是负责这整幢别墅家务和饭食的人,伺候着老万,包括小雅和小美。 而小雅和小美,只负责服务老万。 盛春成跟着小雅进去,看着这里面的一切,心里暗暗心惊,他想老万带着小雅和小美住在这里面,还真的像是地主老财,小雅和小美,不是老万的小老婆又是什么,只不过没有正式的名分,不那么叫而已。 他甚至很阴暗地想到,方总这个大老婆,把小雅和小美安排在这里,是想老万尽早被她们收了吧,反正老万现在对她来说,已经没有多少残余的价值。 要不然,安排一个小姑娘和老万夜夜笙歌就已经够呛,还要安排两个,莫非老万还有传说中道士们的采阴补阳之术。 不过,等到盛春成看到老万的时候,他马上就改变了自己方总这么安排,是想害他的想法,老万现在看起来比原来胖了,健朗也开朗了很多,脸色很好,连脸上的那些褶子,似乎也被抻开。 老万一看到盛春成就叫道:“辛苦辛苦,小盛,这么远还要害你跑过来。” 盛春成笑道:“不是我跑,是车跑,车辛苦了。” 老万哈哈大笑,小雅在边上嗔道:“是我开的,我才辛苦。” 老万摸着小雅的头说:“知道了,知道了,是不是又要讨赏?” 小雅朝他做了一个鬼脸。 “哎呀,小盛啊,没有办法,这人年纪大了,就受欺负,你看看,为了给万建刚那个小兔崽子腾地方,我只有到这种乡下地方来了。”老万感慨地说。 盛春成说:“是很多人想住也住不起的乡下地方吧,在这杭城,有几个人能住一个多亿的房子。” “奥哟,小盛,你知道这里?”老万问。 “桃花源西锦园,听着耳朵也听出茧了,杭城最高档的别墅,谁不知道。”盛春成说。 老万哈哈大笑,他说:“我买的时候没这么贵,三千五百多万而已。” “十几年前的三千五百万,比现在的一个亿还要吓人。”盛春成叫道。 两个人一来一往,一搭一和,聊得很开心,老万说: “这个地方,养养老还是不错的,当时买的时候,就准备用来养老的,没想到真用上了,可惜啊,小盛,你看不到,不然可以让小雅带你好好参观参观。” 盛春成笑着,心里在想,这个老万,离开了万汇大厦,还真的是性情大变啊。 三个人聊着天,沿着走廊,就往老万做水疗的房间走,这是一座水榭改建的,虽然水榭的三面都是玻璃,却很私密,左右两边,一边是浓密的石榴树,还有一边是柳树,柳枝垂挂下来,把空间都铺满了,就是不拉帘子,从两旁也看不到玻璃里面。 正对着的这一面,是池塘,池塘里有假山和睡莲,池塘过去的池岸,又是一排的垂柳,垂柳后面就是高高的院墙。 这三面透光的水榭,却是一个极隐秘的所在,把水疗室设在这里,也算是用了心了。 水榭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可以容纳五六个人的圆形按摩浴缸,按摩床就靠着临池塘的玻璃放着,边上有一张皮椅子和一个衣架,是给盛春成准备的,从水榭边上的一条短廊过去,隔壁房间,设置有桑拿蒸房和淋浴房。 三个人进去的时候,小美已经在这里了,一个人躺在按摩浴缸里,脑袋朝向后面,靠着池壁,眼睛闭着,都快睡着了。 和在万汇大厦楼上不同,在那里,不管是小美还是小雅,至少还遮挡了一点,穿着比基尼的泳衣陪老万泡澡,到了这里,不光是老万,连小雅和小美,也都把泳衣省掉了,三个人都是一览无余。 盛春成坐在那里,侧对着浴缸,看着他们在按摩浴缸里嬉戏,简直就像在看毛片,辣眼睛,他不得不把头侧过去,看着外面,池塘里有红色和金色的鱼在嬉戏,交相缠绕,一如身后的老万他们。 他虽然看不见那个画面,但他们的声音还是声声入耳,让人觉得鼓噪,又让人有些心猿意马。 泡了半个多小时,小美和小雅把老万从浴缸里扶了出来,三个人去了隔壁蒸房,盛春成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万从隔壁回来,小美和小雅还是一览无余,他却已经穿好了一条短裤,盛春成明白了,老万这是爱好和女孩子赤诚相见,但羞于在男的面前一览无余,哪怕是一个盲人。 小雅把老万送到了按摩床前,她和小美两个走了出去,盛春成开始给老万按摩。 今天的老万,不再是那个一声不吭的老万,话特别多,简直像个话痨,盛春成手重了,他也会和郑教授一样哎幼地叫,盛春成减了力道,他又嫌不过瘾,他还会指点着盛春成,这里多按一下,那里多按一下。 舒服啊,小盛!老万不时地就会对盛春成的手艺表示赞赏,一如那个老头,何锻工。 按摩结束,盛春成准备告辞,这个时候,小雅和小美也穿好衣服回来了,老万说什么也要留盛春成吃饭,盛春成说谢谢,谢谢,下次吧,我今天晚上七点,还要赶去下一个顾客那里。 “你到哪里都要吃饭,在这里吃还不是一样。”老万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说,他要去的那个客户,路有点远,现在过去,时间已经有点急,我想就在路上,随便买点什么填填肚子。 老万一定要问盛春成接下来准备去哪里,盛春成无奈,只能拿出手机,把阿强最早发给他的地址给老万看,老万一看就叫道: “我知道这地方啊,就在义桥那里,从这里直接过去,一个多一点小时顶天了,比你回去新塘路再过去,还近一点,就这么定了,在这里吃,吃完了再让她们送你去,小雅,你去和阿姨说,现在马上就开饭。” 小雅说了声好出去了,盛春成也没有办法再推辞,只能留下来吃饭。 154 吃完饭再出发 吃完饭再出发,这一次换了个人,是小美送盛春成去阿强那里。 小美的性格和小雅完全不一样,她没有让盛春成坐在副驾座,而是坐在后排,启动车子后,一路上小美也不吭声,手握着方向盘,嘴唇轻抿,眼睛看着前面,专心致志地开车。 唯一的一次盛春成听到她发声,是在路上,有两个家伙看到一辆迈巴赫,开车的还是一个美女,按下车窗,朝她吹着口哨。 小美没有理他们,顾自加了油门开到前面去,那两个家伙又追上来,和小美并排的时候,还是透过车窗,朝小美做着怪样,小美把车速减下来,他们也跟着减速,小美按下车窗,笑靥如花,伸出两根手指,朝下勾了勾,意思是让他们把车窗降下。 开车的那个家伙,把车窗按了下来,小美冲着他,突然柳眉倒竖,大声骂着: “我操你妈!来,有种撞我!” 说着勐地一加速,超到前面,往他们那个车道勐地一打方向盘,那家伙被吓坏了,一个急刹,这可是迈巴赫,追尾就尴尬了。 小美咯咯地笑着,扬长而去。 就是在这整个过程,小美仍然没有和盛春成说过一句话,彷佛车上只有她一个人。 小美不和他说话,盛春成靠在椅背上,也就闭了嘴,后来,他干脆把眼睛也闭上了,眼睛看不到外面,心里却有难以抑制的亢奋,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珊珊,他的血液就加速流转,心怦怦乱跳,这种心情,就像是初恋的时候去赴约。 想到了珊珊,盛春成马上就会想到雪儿,好像雪儿和珊珊,是一枚硬币的一体两面,想到雪儿,那种愧疚和负罪感又上来了,那是对自己想到珊珊的愧疚,是对自己眼下亢奋的愧疚。 盛春成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想,想到珊珊,包括想到雪儿,自己最应该的,不是对丁画眉才会觉得愧疚吗,但为什么在这当中,丁画眉好像并不存在,她是缺席的? 盛春成想了一会明白了,丁画眉和她们,在两个世界,丁画眉在他的现实世界里,而珊珊和雪儿,在他的精神层面,他想她们的时候,只是在意淫,就是那种明知道不可能的痴心妄想,或者说是单向的精神出轨。 盛春成的身体还留在丁画眉那里,也只能在那里,而珊珊和雪儿,也只能在自己的想象和渴望里,丁画眉和她们,风马牛不相及,所以要比较,也是雪儿和珊珊之间的比较,而不是丁画眉和她们的比较,丁画眉因此缺席。 我就想想,也不可以吗? 盛春成心想,如果思想也算犯罪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不知道多少人都可以判死刑了,有多少人,没有想象过自己亲人的死亡,盛春成的老爸,在他真的出了意外,去世之前,他在盛春成的心里,其实已经被想象着死过许多次。 小时候老爸骂他,甚至打他的时候,哪一次他没有想象过老爸的死亡,但想象只是想象,不是真的,当老爸真的去世的时候,那种悲伤席卷而来,让他不能自己,那才是真的。 盛春成觉得,丁画眉逗弄着他那里,叫着他盛先生,两个人急匆匆,又汗流浃背,那个才是真的,而雪儿和珊珊,只在他的想象里,在现实当中,他一步也不敢逾越,逾越了,这想象的泡泡就会瞬间破灭,他等到的,不再会是她们的亲吻,而是一个大嘴巴。 盛春成很清楚这点,所以不妨碍他放脱想象的缰绳,让自己继续意淫着。 意淫也像是在看毛片,让时间过的很快,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了,他不敢再闭上眼睛。 小美这个时候,也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盛师傅,就快到了,是不是前面那个三岔路口进去?哦哦,我忘了你看不到。” 盛春成笑道:“对对,没错,就是这个三岔路口,我看不到,但每次来,车子的导航都会提醒这里右转。” 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那个三岔路口,盛春成和小美说: “你在三岔路口把我放下就行。” 小美朝周围看看,这周围并没有什么建筑,小美问:“你是要到这里,不会吧?” “是去这条路的里面,不远,我下车走进去就可以。”盛春成说。 小美看到这条路进去,远处夕阳之下,树木掩映之间,好像有一个院子,小美不由分说,把车子转了进去,转进去之后,她才和盛春成说: “我送你到门口,你又看不到,掉边上沟里怎么办?” 小美把车一直开到院门口停下,这还不算,她下了车,把盛春成扶下车,领着他一直走到门口,伸手按响了门禁上的按键。 显示屏亮了起来,阿强通过门禁和摄像头看到了小美和盛春成,叫了一声: “哎幼,不错,美女相伴啊,兄弟。” “少啰嗦,开门。”小美叫道,阿强大笑着把门打开了。 站在门口,盛春成和小美说,这里面我可以了,谢谢你。 “真的可以?”小美问。 “真的,我来过很多次了。” “好吧,那我就到此为止。”小美说着放开盛春成,转身走回车子,盛春成朝里面走的时候,听到院墙外,小美开着车走了。 盛春成走到了画室里面,看到珊珊坐在那张桌子旁边,刚刚一定是在摆着《深情》里的样子,看到阿强走开,她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起来。 阿强来给盛春成开的门,盛春成进来,阿强叫道:“不错啊,兄弟,那个美女,好像还开着一辆迈巴赫,什么来头?” 盛春成笑笑说:“是我另外一个客户那里的,这个点不好打车,他让她送我过来。” 盛春成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透过墨镜,急切地看着珊珊,珊珊玩着自己的手机,连看也没朝这边看一眼,这让盛春成大失所望,好像热脸贴了冷屁股,白搭了自己一路的想象了。 阿强领着盛春成走到画架前,朝珊珊叫道:“来来,换地方,我们来《春宫》。” 珊珊白了他一眼:“去你妈的,我都坐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要休息十分钟。” 她说着就站起来,走去了沙发那里,还是没有看盛春成。 休息十分钟也是正当的要求,阿强和盛春成说:“那你坐到桌子边上去,我们先画会《深情》。” 盛春成走到了台子上,伸手摸到桌子,在桌子边坐了下来,他双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墨镜朝向前方,眼睛一动不动地、深情地盯着面前的一片空无。 155 等到阿强再画《春宫》 等到阿强再画《春宫》,珊珊坐在盛春成的大腿上,盛春成紧张得半死,感觉自己口干舌燥的,但珊珊一直冷若冰霜,也没有和盛春成再说什么悄悄话,态度和昨天大相径庭。 盛春成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思来想去,自己好像也没有得罪过珊珊。 从昨晚在大门口分开,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两个人也没有互加微信,互留联系方式,他们根本就没有联系过。 盛春成抱着珊珊,感觉就像抱着一块冰,把他也渐渐地冷却下来,惹得阿强不停地叫着,欲望,欲望,哥们,把欲望写在脸上。 盛春成心里苦笑,他不知道,要是那里都静悄悄的,脸上怎么还会有欲望,欲望是可以装出来的? 这一个夜晚,在盛春成的想东想西和苦熬中度过,终于到了盛春成要走的时候,盛春成心里期待着珊珊会说:“我送你。” 但是没有,阿强一说收工,珊珊就从盛春成的大腿上站起来,走过去沙发那里,路上不停地踩着舞步,扭着腰,走到沙发前面,拿起睡裙披在身上,接着人就倒在了沙发上,拿着手机看了起来。 盛春成心里空落落的,走到外面的黑暗中,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深吸口气,然后神情落寞地往前走。 盛春成一脸的沮丧,连钟欣欣都看出来了,她问: “怎么,被打击了,爸爸?” 盛春成没好气地说:“开你的车!” 盛春成回到家里,丁画眉和春妮春明已经睡了,虽然盛春成今天不用再出去,丁画眉还是把他的换洗衣服拿了出来,这样,盛春成可以洗完澡,换好衣服再进去睡觉,不会把其他人吵醒。 今天不一样的是,除了换洗衣服,丁画眉把盛春成的华为手机也压在衣服上,盛春成拿起来看看,明白了,他看到有一条未读微信的提醒。 盛春成打开微信,看到是余大麻子留的,也没有特别的事,只是告诉他: “哥们,我们又开始排练了,这个月底会有演出。” 盛春成想到这个城市,从此要少了一个絮絮叨叨的网约车司机,多了一个穿燕尾服的憨卵,禁不住就笑了起来。 盛春成回了一条:“刚刚看到,祝贺你可以重新变成憨卵。” 洗完了澡,还没有睡意,盛春成干脆就坐在外面的凳子上,刷起了手机,他除了翻翻微博和微信公众号,习惯性地,还是去本地的论坛看看,看看这个城市,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 盛春成看着看着眼睛睁大了,他看到有人发布了一条消息,说是某某某出事了,这个某某某,就是陈姐的老公,下面还有也了解这事的人肯定地说,是在他滨江的家里,直接被带走的。 滨江的家里,那就是盛春成去过的陈姐的家,因为女儿回来,两个人也结束了在同一个城市分居的事实,她老公从朝晖的老房子,住过去了滨江那里。 盛春成连忙去某某某的单位网站,果然,在局领导栏目,某某某的照片和简介都消失了,看样子网上传的没有假。 盛春成心里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老公出事,陈姐会不会受牵连,这些年不断有这样那样的贪官出事情的报道出来,他周围的,从家属到司机秘书等等,跟着一起出事的比比皆是。 盛春成很想打个电话给陈姐,但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他不得不打消自己的这个想法。 还有一点,让盛春成踌躇起来,就是电话打通了,自己能说什么,直接问你老公是不是真的出了事吗?要知道陈姐在他这里,一直都是陈姐,而不是钱某某,出事的那个,是钱某某的老公。 你是怎么知道,陈姐就是钱某某的? 盛春成想到了,赶紧又去陈姐他们单位的网站看看,他看到陈姐的照片,还是好好的排在局领导栏目的最上面,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这些单位,对这个都很敏感,处理起来也很迅速,陈姐要是跟着出事,她的照片肯定也会消失,现在还在,至少说明,她到今天还是安全的,还是好同志。 盛春成回过头,再去搜本地论坛,想找到更多的关于某某某的消息,结果没有,连刚刚自己看到的那条消息都不见了,盛春成疑惑了,刚刚,是自己看眼花了? 他连忙回去,再去看某某某单位的网站,看到他的照片和简历,确实是消失了,现在排在最上面的,是常务副局长的照片,盛春成这才确定,自己前面没有看花眼,只是这事,还没有走完相关的程序,没到可以对外正式公布的时间。 第二天早上,盛春成很早就醒来了,他和春妮一起出去买了早饭,回来的时候,丁画眉也已经起来,看到他,奇怪地问: “你起这么早干嘛?上午还有客户?” 盛春成摇了摇头,他把丁画眉拉到厨房里,悄声和她说:“陈姐的老公出事了,被带走了。” 丁画眉也吓了一跳,问:“贪官?那陈姐呢?” “陈姐好像没事,我去他们单位网站看看,她的照片还在,她老公已经没有了,肯定出事了。”盛春成说。 “那你打电话问问啊,现在也该起来上班了吧。”丁画眉叫道。 盛春成苦笑:“电话通了我说什么?我不是应该连她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的?” 丁画眉听了,觉得有道理,过了一会,她想到件事,问: “喂喂,盛春成,要是陈姐也出事,我们会不会被牵连啊?” 盛春成哭笑不得:“关我们什么事?” “她给你的那些钱啊,要是赃款呢?” “你是不是傻?”盛春成说,“钱上面又没有字的,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赃款,就是赃款,她给我的,也是我的劳动所得,又不是她送给我的,难道她拿了钱去买了衣服,吃了饭,卖衣服给她的服装店和饭店,都会被受牵连?” 丁画眉一听这话,松了口气,觉得盛春成说的有道理。 “对了,对了,盛春成!”丁画眉一惊一乍,又叫了起来,盛春成看着她,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那酒,还有那酒,那酒肯定是别人送给她的吧,是受贿的吧,那个,她也是送给你的。”丁画眉说。 这个事情,盛春成也想不明白了,他说: “管他,反正要是赃物,我们也不知道的,我们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怎么知道这酒是哪里来的,大不了问起我们,我们就把酒还回去就是。” “嗯嗯。”丁画眉点着头说,“那我中午先去和大伯说,让他千万不要把酒喝了。” 盛春成笑了起来,他说:“放心吧,大伯才舍不得喝,你也不用去说,省得他担心,真的要找到我们,我们再去拿回来还掉不迟。” 156 一整个上午 一整个上午,盛春成都心神不宁的,到了十点多钟,他实在是忍不住,还是决定给陈姐打个电话,哪怕什么都不问,就听听她的声音,知道她现在安全就好。 那天分别的时候,陈姐不是还特别和他过,让他有事情可以打她电话的吗? 拿起电话,盛春成又犹豫了,一直以来,每次都是陈姐有需要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还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春妮和春明两个,一个坐在外面的桌子前,在看从网上搜到的物理老师的讲课,春妮物理不好,好多概念都搞不明白,盛春成和她说,也说不清楚。 春明在房间的草席上,拿着手机玩游戏,他上午已经做了一个多小时的作业,这时玩起游戏也理直气壮。 盛春成走到房间里面站站,又走到外面客厅站站,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拿着盲人手机走进卫生间,把门给关上了。 盛春成在马桶上坐了下来,把手机的音量调小,接着,他拿起手机晃了一下,然后把手机的麦克风凑近自己的嘴巴,轻声说: “打电话给陈姐。” 电话拨了出去,响了几声之后被接起来,从电话里传来陈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不再像原来那样干脆利落,好像在敲钟。 “喂,小盛,这么难得,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哦,陈姐,没什么事,就是好久没有联系了,想打个电话给陈姐。”盛春成说,“陈姐,你现在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接着说:“不太好。” 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犹豫的。 盛春成问:“怎么了?” 陈姐又迟疑了一会,接着问:“小盛,我记得你好像就住在景芳一带,对吗?” 盛春成说对,景芳二区。 “那离我这里不远,小盛,你中午有时间吗?”陈姐问。 盛春成说有。 “那我十二点过来接你,好吗?” 盛春成说好,我在景芳二区的大门口等陈姐。 “嗯嗯。”陈姐说,“那我们等会见。” 挂断电话,陈姐自己也愣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等会要去见这个盲人按摩师,甚至,她不知道这个盲人按摩师,为什么现在会打电话来,他是真的单纯好久没见,打过来问候一声,还是他知道了一些什么,听到什么风声? 丈夫出事的这一个多星期,陈姐感受颇多,人也变得很敏感,以往被遮蔽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突然就变得现实和赤裸了,那些平时很喜欢嘘寒问暖的上级,这个时候,都好像约好一样,集体有意无意地切割,好像她是一个病菌,就怕被她感染了。 她理解他们,毕竟,没人知道她与他丈夫的真实关系,不知道他的事情,扩散开来,会不会波及到她,这个时候,每个人都知道,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倒是有一些电话过来,安慰和关心她,但她知道,这些安慰和关心后面,更多的是虚情假意,有些和她套近乎的,她甚至听出来了,对方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万一你也被涉及,谢谢你,能不能不要把我也拖进去,波及面太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挂断电话,陈姐不停地冷笑,她不知道,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因为什么会牵连到你,用得着这么小心和提防? 还有些人,在他们的缓声软语里,陈姐知道,他们就是来探探口风,这些人其实正等着,准备看她的笑话。 环顾四周,陈姐这才惊讶地发现,平时自己认识的人不少,看起来顺风顺水,各方面的关系,自己也能处理得周到妥当,但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居然连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让她倍感失望的是,连他也没有办法说,陈姐已经感觉出来了,这几天他有些畏缩,在有意地回避着她。 陈姐冷笑了一声,她知道他这是担心万一自己出事,把他给扯出来吧。 等到盛春成打电话过来,问她好吗,这个时候,陈姐才发现,这所有的电话里,态度最真诚,也最真实的,居然是这个盲人按摩师,似乎只有他,才是自己的一个排气孔,不知道为什么,陈姐觉得,自己很信任他,什么话都可以和他说。 所以她想都没想,很自然地就提出,等会和他见个面,也是这段时间,有太多的东西压在她的心里,她太憋屈,几乎就要窒息了,要是没有一个口子,让她可以发泄,她觉得自己会疯。 盛春成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他走出卫生间,和春妮说,春妮,你和春明点外卖。 “你呢?”春妮问。 “我要出去一会,你不要管我,就点你们自己的。”盛春成和春妮说。 他走回房间,拿起自己的华为手机看看,看到余大麻子给他回了微信,是三个大笑的表情,盛春成笑笑,给他回了三个大拇指,想了想,还是把华为手机放下,不带出去。 盛春成走到小区门口,想到了,还是走去丁画眉他们的牙科诊所,丁画眉正趴在柜台上吃中饭,看到盛春成,有些奇怪,问: “你怎么来了?” 盛春成就把电话的事情和丁画眉说了,说他现在要去和陈姐见面,丁画眉听了,松了口气,说:“幸好幸好,陈姐没事。” 丁画眉不认识陈姐,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她会有好感,是她每次都会多给盛春成钱,还是现金,让自己可以听到钱的声音,闻到钱的味道,还是她那么大方,送了那么贵的酒,让她爸爸,春节也可以喝到茅台了? “你说,盛春成,我们是不是立场不够坚定?”丁画眉问。 “怎么了?” “照理说,我们应该恨那些贪官才对,怎么还担心和同情起陈姐来了?”丁画眉说。 盛春成大笑,他说:“贪官当然要恨,不过,陈姐既然还能接电话,还在上班,就说明她不是贪官,我们为什么要恨她?” “对对对,我把这个给忘了。”丁画眉笑道,“你快去吧,安慰安慰陈姐,不管怎么样,那个被抓去的,也是她老公。” 盛春成说好。 出了牙科诊所,盛春成骑了门口的一辆共享单车,骑到景芳二区的大门口,在大门口找了一块阴凉处站住,戴上墨镜,不过没有把盲人手杖拿出来,那个在白天太醒目了。 只戴着墨镜,没有盲人手杖,他的身份就是模湖的,在陈姐看来,他就是那个小盛,盲人按摩师,而在这些走来走去的人看来,他就是一个戴着墨镜的普通人。 等了十几分钟,一辆汽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副驾座的车窗降下,陈姐坐在驾驶座,没有下车,而是歪着头看着车外的盛春成,叫道: “小盛,车门就在你的右手边,离你四十几公分,你打开车门上车。” 盛春成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摸到了车门把手,拉开车门上了车。 157 陈姐手握着方向盘 陈姐手握着方向盘,朝前开着车,没有吭声。 盛春成叫了一声陈姐好,正想说什么,陈姐嘘了一声,和他说:“等会再说。” 盛春成也闭嘴了。 他透过墨镜,悄悄地打量着陈姐,发现她妆容整齐,出来的时候,可能还补了妆,目光直视着前方,还是那么坚定,看上去整个人,仍然容光焕发,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盛春成觉得,在这一切的表象之下,陈姐看上去还是有些疲惫。 车上播放的电台里,一男一女两个主持,正在插科打诨,特别是那个女的,用假装的娇滴滴的声音,一惊一乍的,她每尖声叫一下,背景就响起一阵预录好的笑声和鼓掌声。 音量很大,声音把整个车厢都灌满了,但似乎连沾都沾不到陈姐,她是独立于这声音之外的,有几次,电台里说的实在是太好笑,盛春成差点笑出声,但陈姐连嘴角都没有抽动一下,目光只是注视着前方。 他们从昙花庵路开到了塘工局路,从塘工局路左转上了之江东路,陈姐接着把车往前开,经过隧道的时候,没有进入隧道,而是沿着边上的一条小路开进去,开到了隧道的上面。 隧道的上面,是一大片树林,陈姐把车倒进了树林,在一片树荫下停下。 树林外面,就是盛春成以前经常过来跑步的江滨步行慢道,再外面,就是宽阔的钱塘江。 陈姐打开车门下了车,盛春成正考虑要不要也跟着下车,后排的车门被打开了,陈姐从后排座位上拿了什么,然后关上门,坐回到前面的驾驶座。 陈姐手里拿着两个纸袋子,她伸手把电台关了,和盛春成说:“你也没吃中饭吧,中午我们简单一点,就吃牛奶和面包。” 盛春成说好。 陈姐从一个纸袋子里,拿出了一盒安慕希,插好吸管,递给了盛春成,接着从另一个纸袋子里,拿出一个面包,剥开外面的包装纸,和盛春成说: “另一只手,接着,给你面包。” 盛春成把面包也接在手里。 陈姐接着拿出另外一盒安慕希和另外一个面包,两个人坐在那里吃了起来,还是没有说话。 陈姐看上去吃得很斯文,速度却很快,她先于盛春成,把面包和酸奶吃完了,从车斗里拿出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嘴,再抽出一张,擦了擦手,把用过的湿纸巾,都放进了刚才放安慕希的纸袋里。 她侧着身,看到盛春成也快吃完了,问:“还要吗,面包还有?” 盛春成摇了摇头说:“我已经吃饱了。” “喏,擦擦手。” 陈姐把一张湿纸巾,塞到了盛春成的手里,接着抽出另外一张湿纸巾,欠过身,替盛春成擦了擦他的嘴。 她从盛春成手里,拿过用过的湿纸巾,和手上的那张,一起放到了纸袋子里,把纸袋子放到脚边。 陈姐和盛春成说:“把椅子往后放倒一点,坐舒服些。” 盛春成听话地伸手摸到座椅按钮,把座椅靠背往后调,陈姐也把座位和座椅靠背往后调,两个人半躺在那里。 车头正对着不远处的钱塘江,盛春成看到树林外阳光灿烂,把江边的慢道晒得白花花的,钱塘江面上,不停地泛着一片一片的粼光,有些刺眼,车厢里空调嗤嗤地吹,两个人安静了一会,还是陈姐先开口: “你现在好吗?” 盛春成笑笑说:“我么,老样子,不过有了新客户,还有了新职业。” “新职业?干什么?”陈姐问。 “给一个画家当模特,他是我的新客户,有肩周炎,我上门去为他服务,没想到成为了他的客户。” “你给人家当模特?”陈姐轻笑了一下,“为什么?” 盛春成说:“大概是他很少看到盲人吧,看到我这个盲人,感觉新鲜。” 盛春成当然不会和陈姐说他在那个画室的遭遇,不会说起珊珊,陈姐一听他这话,不笑了,而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在盛春成的手背上拍了拍。 盛春成实在是忍不住了,问:“陈姐,你前面在电话里说,你最近不太好,怎么了?是碰到了什么事吗?” 陈姐没有作声。 盛春成继续说:“陈姐,要是有什么事,我能够帮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肯定会帮你的,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 陈姐打断了他:“是碰到了一些事情,不过,这事你帮不上忙,谁都帮不上,只有我自己面对。” 陈姐说着,继续拍了拍盛春成的手,和他说:“不过,谢谢你,小盛,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 盛春成的头没有转过去,不过,眼角的余光透过墨镜,他瞟到陈姐的眼眶红了,盛春成把手翻了个面,握住陈姐的手,陈姐的手没有抽回去,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 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除了能听到空调嗤嗤的声音,还可以听到从车窗外传来的蝉鸣,连绵不绝,从密不透风的树叶间漏了下来。 过了一会,陈姐开口说:“小盛,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原谅姐,好吗?” 盛春成说:“还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有什么事,我希望姐能告诉我。” “我骗了你。”陈姐说,“其实我不姓陈,姓钱,我也不是单位里的一般工作人员,而是领导。” 盛春成差点脱口而出:“姐,我也骗了你,我不是盲人,其实我看的到,也知道你是谁,一直都知道,我很担心你。” 盛春成还是忍住了,他说:“我知道。” “你知道?”陈姐吃了一惊。 盛春成点点头说:“我知道陈姐不是一般的工作人员,从你说话的口气里,我就猜出来了,你应该是一个领导,特别是我们站在阳台上,你和我说起整个杭城和钱江新城的建设时,那个口气,就更像是一个领导。” 陈姐点了点头。 盛春成继续说:“不过,在我心里,你一直就是我的陈姐,过去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认识的就是陈姐,而不是什么领导,以后,我也还是叫你陈姐,好吗?” 陈姐的手在盛春成的手里紧了紧,应允了。 158 我和你说过我丈夫吧? “我和你说过我丈夫吧?”陈姐问盛春成。 盛春成说对,听你说过,你们一直分居。 陈姐说没错,一直分居,夫妻关系名存实亡。 “一个多星期前,他出事了,被检察院带走了,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检察院的人,把他从家里带走的,还搜查了整个房子。”陈姐说。 “滨江那里?”盛春成问。 “对,就是平时我住的房子,我不是和你说过,放暑假,女儿回来,他也住过来了,检察院的人,是当着女儿的面,把他带走的。” “那你们女儿……她还好吗?”盛春成问。 陈姐叹了口气:“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她本来就是一个病人,有双向情感障碍,医学上叫情感性精神障碍或心境障碍,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躁郁症,像三毛、张国荣、梵高、海明威、王国维,还有一个卧轨自杀的诗人海子,都是得这个病。 “对了,连日本作家川端康成和英国以前的首相丘吉尔,都是这个病,要不是我女儿得了这个病,我去查资料,我都不知道这些。 “本身就是个病人,还看着自己的爸爸,被人带走了,还对她的房间也进行了搜查,连她的那些内衣内裤都被翻出来,锁着的抽屉也被命令打开搜查,那里面藏着的东西,可是连我和她爸爸都不知道的,都被拿了出来,你想想,对她的刺激有多大? “我在边上看着,她用那种无助的目光向我求援,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知道这些,都是必须的程序,我想把她带出她的房间,她死也不肯,尖叫着说,她就是要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把她所有的秘密都抖出来,暴露在大家面前。 “我知道这个时候,她整个人在被一点一点地撕碎,但是我无能为力,我是她的妈妈,但在这个时候,我也没有能力保护她,替她保留着最后的一块遮羞布,我只能看着她变得赤裸,赤裸着被人唾弃,那种感觉,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盛春成觉得自己是理解的,他有过类似的经历,爸爸出事之后,妈妈还在医院里,那些人到了他们家里,把钱都要完分完之后,还不够,几乎是见什么都搬。 春妮那个时候,想留下一张书桌,那些人都不答应,春妮求他们说,你们把我的书桌拿走,能不能让我把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 但那些人听她这么说,还觉得书桌里藏着什么宝贝,更是连理也不理她,就把书桌抬走了。 他和春妮还有春明,看着家里的东西,当着他们的面,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被拿走,最后是连他们,也被赶了出去。 他们离开家的时候,连他们随着带的东西,都要被那些人检查,翻出一件什么衣服,有人在边上叫,这衣服他的什么什么人可以穿,那就连这一件衣服也被扣下。 连他们书包和口袋,都要被人翻过,那个时候,盛春成才知道,什么叫做扫地出门,他们就是这样,当垃圾一样,被扫到外面,扫出乡里,扫到那山上爷爷奶奶留下的,没有人要的破旧的老房子里。 “我这样说,不是在抱怨,小盛,我知道他爸爸是犯了罪,罪有应得,其实,他有这一天,我可以说是早有预感,我也劝过他,有些事情不要干,但是他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这么多年,我们两个一直事实分居,一来是吵也吵累了,还有一个,就是我预感到他迟早会有这天,和他彻底撇清关系,也是我自保的一个手段吧,我是真的想过,要是我们两个都出了事,女儿怎么办?连检察院的也说,没见过夫妻像你们这么分得清的。 “他做的那些事,我用后脑勺想想也知道,总有一天会被拉清单,我劝了,也就仁至义尽了,我总不能说来个大义灭亲吧,真的要是那样,恐怕我女儿会杀了我。 “他那个人吧,当丈夫不行,或者说是我们两个三观不合,但他却真的是一个好父亲,女儿和他很亲,也是他的命,包括他做那些事情,伸手问人家要那么多的钱,他自己说,也是为了女儿,因为女儿的病,他想给她换一个环境,大学毕业之后,想送他出去。 “他想送她去一个竞争压力不那么大的地方,去北欧,也想给她留下一笔钱,让她的后半辈子,不要再为钱忧愁,他觉得这样,女儿的病,或许就会慢慢好转,哪里会想到,他自己做的这些事,犯下的这些罪,最后对女儿是更大的打击。 “小盛,我和你说,我现在真的是怕了,家里请了一个阿姨,那个阿姨,我什么都不需要她做,卫生我自己回家会打扫,吃饭就让她和我女儿,一起点外卖,我悄悄地给她一个任务,就是让她注意我女儿的一举一动,要是有什么情况,马上给我打电话。 “我现在上班的时候,注意力根本就集中不起来,只要手机一响,我就会跳起来,看到不是阿姨打来的,我才放下了心,我是真的害怕,女儿在家里,会出什么事情,她现在整个的人,越来越偏激。 “现在事情都摊开来了,我们原来想瞒着她的事情,也都瞒不住了,像我和她爸爸,其实早就分居的这个事实,她也知道了,她现在反过来怪我,说我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只知道明哲保身,只想保住自己的官位,爸爸怎么样,我根本就不在乎。 “她骂我就是一个官迷,说她爸爸当初会和我在一起,真是瞎了眼,反正什么话难听,她就说什么,我问她,是不是要我和你爸爸一起进去,你才称心?她和我说,如果是那样,我就相信我们还是一家人,我就是要饭,也要等你们出来,给你们养老。” 陈姐说着说着,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握着盛春成的手,不停地在颤抖着。 “小盛,我抽一支烟,可以吗?”陈姐问。 盛春成说可以。 陈姐从车斗里,拿出了一包烟和火机,她把烟叼在嘴里,手指哆嗦着按着火机,按了几下都没有打着,盛春成很想凑过去帮她点烟,但他不能,他还是一个盲人。 159 郭爽 郭爽在别人看来,应该是一个很幸福的小孩,她聪明,还继承了妈妈的基因,从小就是一个美人胚子。 父母两个都是公务员,还是那种年年有进步的公务员,等到他们两个,都成为了杭城一个部门的领导时,郭爽很自然地,就被人划归为令人羡慕的二代类。 分开来说,他们两个,父亲为人圆滑,八面玲珑,善于处理上上下下方方面面的关系,母亲对这点很看不上眼,觉得他就是会混,吵架的时候对骂,说他这是流氓本色,满身的匪气。 但就是这样的人,在单位或者社会上,都很吃得开,很能获得别人的好感,把他归为自己人一类,能让别人都不会忘记你的人,有好处的时候,别人当然也会记得你,还是自己人嘛。 领导提名也好,组织部门来进行群众测评也好,他都会有很好的口碑,被提拔是很自然的。 母亲这一面,是那种标兵型的人才,能力强,讲原则,是那种上级用着,觉得可以很放心也很可靠的人,加上人长得又漂亮,看着就养眼,放到哪个部门,哪个部门自然而然,就受人瞩目,受人瞩目的部门,总是能出政绩。 虽然在工作当中,因为坚持原则,她得罪的人也不少,但人家工作的成绩摆在那里,瑕不掩瑜嘛。 那些议论说她是花瓶的,在她的成绩面前,也不得不闭嘴,这么多年,在整个的政务系统中,还有一个大家认可的规定,那就是每届班子,班子成员里都需要有一定比例的女性干部,钱某某很自然地,就会是人选之一。 两个看上去都前途无量,在官场也顺风顺水的人,其实是两个类型的人,三观是不合的,一个看一个太流氓,一个看一个太假正经,两个人吵架是常事。 在外面,两个人看上去都人模人样,多少都有一点装的成分,或者文雅一点说,都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但回到家,关起门,大家就可以赤裸相见,谁也不必顾忌那么多,出门是领导,关起门来,就和市井小民差不多。 郭爽小的时候,父母都以为她不懂事,在她面前,说话无所顾忌,常常是三个人坐下来吃饭,吃着吃着,那两个互相看着不顺眼,几句话不合,就吵起来,甚至会大打出手。 碰到这个时候,郭爽就躲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一个人哭。 哭完了出门,去学校,她还要装出一副很幸福的样子,接受老师和同学们羡慕的目光,郭爽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两面人,都要分裂了。 有这样的父母,郭爽在学校,也很受老师们的待见,老师们总是会有一些事情,需要她父母帮忙,老师悄悄地和郭爽说,郭爽不敢去和母亲说,只能去和父亲说。 父亲对郭爽的要求,向来是有求必应,有些事情,哪怕是涉及母亲那个部门的事,郭爽也是和父亲说,父亲听了,不会去和母亲说,而是绕过母亲,直接去找她的部下,人家见是老大的丈夫来找自己,当然会买面子。 这样的事情被母亲知道了,回来肯定会大发雷霆,她知道这肯定是父亲在做滥好人,侵犯到她的地盘了,怎么会放过他,怎么会客气,不能对手下发火,就回家把火都发到父亲的头上,威逼着父亲说出来,这回是帮谁的忙。 父亲不会出卖郭爽,说是郭爽求他的,但郭爽在房间里,听着母亲火山爆发般的咆孝,吓得瑟瑟发抖。 读高中的时候,郭爽住校了,在学校的时候,她很轻松,最怕的就是周末回家,中学的宿舍,周六周日是不留人的,连学校的学生食堂,这两天都不对学生开放,郭爽最怕回家,又不得不回家。 父母两个也是,平时大家都忙,回家都迟,经常是一个人回家,另外一个已经洗漱好,在自己房间睡觉了,早上起来,也经常是一个还在洗漱,另外一个已经出门,搬了新家,房子大了之后,就更是经常连面都见不到。 但到了周末,没有那么多的工作,加上这些年八项规定出台,需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应酬也越来越少,两个人在家里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到周六周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在一起的时间多,意味着两个人起冲突的几率提高,吵架的频率更密集,郭爽几乎是每个周末回家,都是在家庭的硝烟中度过的。 父母在吵架的时候,郭爽就在房间里写计划,写她的死亡计划,她给自己设计了一种又一种的死法,每一种死法,无一例外,最后都是以父母的后悔不已和痛哭流涕结尾,这让郭爽觉得很爽,但这些计划,因为自己的怯懦,一次也没有被实施过。 这让郭爽又很鄙视自己,她把这些计划,都锁在自己的书桌抽屉里,这次父亲出事,警察把她的这些计划,都在母亲面前抖落了出来,让郭爽觉得真是奇耻大辱。 高二的时候,班主任发现郭爽的状态不对,她有时候一连几天情绪低落,和谁都不说话,老师在课堂上问她什么,她也只是站起来,看着老师一言不发,任老师怎么提问,她就是不说话,气得老师大骂,让她坐下,她坐下之后就头趴在那里哭,一直哭。 有时候,她又很亢奋,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和同学辩论,和老师辩论,很简单的问题,她站起来会引经据典,一个人站在那里滔滔不绝说十几分钟,害得在课堂上,都没有一个老师敢点她的名。 但老师不点名,并不能抑制她的亢奋,别人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她也会不请就自己站起来,反驳那个同学和老师,一节课,差不多有半节课就她一个人在表演,不仅老师受不了,同学也受不了。 这几天,她又像是一只臌胀起满身刺的刺猬,谁要是惹她,那就谁倒霉。 班主任阅人无数,知道她的精神状况肯定是出问题了,她打电话给她的父亲母亲,把他们都叫到学校,很认真地和他们谈,提醒他们,要是按郭爽现在这个状况,加上下一个学期就是高三,压力会更加大,郭爽有很大的可能,在没参加高考之前就倒下。 “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我的学生里,就有两三个这样的,有一个,在教室里和同学吵了两句,还直接从教室的窗户跳下去,那是四楼。” 班主任老师看着他们,和他们说。 听老师这么一说,再联想到郭爽在家里的行为,父母开始怕了,他们明白,女儿真的是病了,被他们忽视得太久了。 老师没有说,但她的暗示没错,如果再不警觉,第二个从教室窗户跳下去的,很有可能就是郭爽。 160 父母都是要面子的人 父母都是要面子的人,也是这城市的头面人物,虽然人家不一定真的认识他们,但他们自己觉得,只要去了杭城的随便哪家医院,医生看到他们,就肯定能认出来。 这个城市,有很多隐秘的渠道,每分钟每秒钟都在传递着各种消息,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有一两个人知道,这个消息,就会随着当事人在这个城市的影响程度,迅速地传播,影响越大,传播的速度就会越快,范围就会越广。 他们两个,都是在电视和网络新闻里经常会出现的人,有关他们的负面消息,一定会比正面的消息还传得广,现在的人,是有多喜欢传播各种各样的负面消息。 他们觉得,只要带着女儿去了这个城市医院的精神科,自己女儿有精神方面问题的消息,就会迅速地传出去,不仅让他们脸上无光,对女儿来说,恐怕只会是更大的打击,会让她无颜面对老师和同学。 母亲在网上找到一所上海知名医院精神科的权威专家,电话联系,微信联系,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又想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一般人,希望能得到照顾,又不敢爽爽快快地向对方透露自己真实的身份。 犹豫了快一个月,在权威专家的鼓励下,他们最后决定,带女儿去上海,找这个专家就诊,专家在微信里特别和母亲交待,希望他们夫妻两个都一起来,这样,他才能掌握更准确的信息,才可以找到病因,对症提出治疗方桉。 三个人到了上海,专家分别和他们三个人做了单独的交流,确定郭爽有双向情感障碍,而根源,就来源于他们父母两个。 专家和父母说的很坦率,告诉他们,就目前郭爽的情况,无论是国内外,对治疗双向情感障碍,所有的医疗方桉,都只能减轻或者延缓她的病症,要想根治,目前还没有特效药。 治疗的成效怎么样,关键还在于郭爽本人,和你们父母能不能配合,如果你们都能积极面对,这个病也没有那么可怕,通过治疗,郭爽像正常人一样继续学习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别信其他人的胡扯,真的要彻底根治,还是等以后基因技术的发展吧,现在你们,只能尽你们父母最大的能力和责任。 专家的话,父母都听进去了。 真到了这个关键时候,父母亲毕竟是父母,也都是理性的人,知道攘外必先安内的重要,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开始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判的结果,形成了二十几条的共识,那就是按照专家的要求,必须在郭爽面前,扮演好他们好父母的角色。 这二十几条共识,都形成了文字,两个人还郑重其事地签了字,然后把它收好,不能让郭爽看到。 第一条就是不能离婚,专家也警告过他们,要是他们现在离婚,对郭爽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接下来的一条条,其实也都是围绕着郭爽的,郭爽变成了他们两个的暂停键,哪怕闹得再不可开交,只要郭爽要出现了,他们所有的矛盾就必须暂停,两个人对郭爽都笑脸相迎,彼此还要做出一副恩爱的样子。 郭爽周末回家,发现他们两个人,破天荒地晚上都睡到了一个房间,虽然进了房间,上了床,还是各钻各的被窝,你一边我一边,连下床的时候,走哪边都不会搞错,彼此也没有话说,就算心里有气,也忍着。 他们的房间里,原来挂结婚照的地方,现在挂着一张郭爽的照片,不为别的,就是为时刻提醒他们,有什么气,看到墙上的郭爽,你也必须忍着,等郭爽回学校再说。 郭爽周日晚上一回学校,父亲就回去自己的房间,他要是不回去,对不起,母亲房间里的床上,今天也只有一床被子了,还有一床,已经被母亲收纳起来,没有他可以钻的。 那一段时间,对郭爽来说,真的是她的黄金岁月,她还误以为父母突然开窍,和好如一了,她也很乖,很配合专家的治疗,郭爽的病情被控制住,并慢慢好转了。 他们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郭爽顶过了高三这一年,考上了北京的大学,父母一起送她去了北京。 从北京回来,父亲就搬去了朝晖的老房子去住,新房子这里,只留下了母亲一个人,父亲哪怕是从小区门口经过,也不会进来看看,哪怕明知道这个时间,母亲并不在家里。 一样的,母亲经过他们朝晖的老房子,也不会进去看看,两个人平时连电话也没有,每个月唯一的联系,就是父亲会把郭爽的生活费,微信转给母亲,母亲加上点钱,算是心意,再转给郭爽。 两个人都算着时间,等到郭爽要放假回来了,母亲会发微信给父亲,和他说,爽爽后天回来了,一起去机场接她。 父亲回答一个字,说好。 当天晚上,父亲会带着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自己的用品,过来滨江这里,把自己的衣服之类,在母亲房间的走入式衣柜里分门别类放好。 接下来的两个晚上,父亲都会开门进来,晚上的时候,他就睡在沙发上,提前两个晚上过来,他是来熟悉场地的,毕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进来过这里,对这里都陌生了。 有两个晚上的时间,就够他在这房子里,到处都留下自己的痕迹,让郭爽觉得,她父母一直亲亲热热地生活在这里。 等到郭爽要回学校的那天,两个人还是会一起送郭爽去机场,从机场回来,一路无话,但配合默契,母亲把车开到小区门口,会把父亲放下,父亲一个人往小区里面走,母亲启动车子,直接去单位。 父亲进了房间,把自己的东西,重新收拾进行李箱里,每次离开之前,父亲都会去郭爽的房间坐一会,抽一根烟。 等到父亲拉着行李箱到楼下,单位的司机,已经开着车过来,在下面等他了。 161 我现在都快要被逼疯了 “我现在都快要被逼疯了。”陈姐和盛春成说,“在家里,我要小小心心,连笑都不敢笑,只要我笑一下,女儿就会看着我,责问我,‘爸爸被抓走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有人打电话来,在电话里问起她爸爸的事情,你知道我怎么做?我只能进去自己房间,这还不够,还要躲进房间里的卫生间去接电话,不能让她听到一个字,不然,她那双眼睛,是会杀人的,我都怀疑她心里是不是在想,是我和人合谋,把她爸爸送进去的。 “她爸爸刚刚出事的时候,她还真的问过我,爸爸做的那些事情,别人怎么会知道的,是不是我检举揭发的,是不是我踩着她爸爸的尸体想往上爬?我真的是,真的是百口莫辩,心里被人插了一把刀还难受,她怎么会这么想我,我是她妈妈啊。 “我就是不笑,什么都不说,她看着我也不顺眼,不时就会拿话刺我,说我这么平静,还有心思化妆,还坐在这里吹着空调,爸爸现在在监狱里,监狱里可没有空调,大概连电扇也没有。 “我是不是,只有每天蓬头垢面,她才高兴,才会满意?是不是? “要么就是哀声地求我,就差给我跪下了,她求我说,你认识的人不是很多吗,领导们不是都很赏识你吗,求求你救救爸爸,就算你们没有感情,那他也是我的爸爸,求求你为了我,去救救他吧。 “她和我说,只要爸爸能出来,我们两个就离开你,什么也不要,都留给你,爸爸没有官当了没有关系,没有工作也没有关系,我会退学去打工养他的,保证不要你一分钱。 “你想想,听着这种话,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她才不管,才不会管我是什么感受,也不想想,如果我能帮忙,我会不帮吗,我现在这个时候插手,只会是帮倒忙,她说的那些很赏识我的人,她不知道,现在避我还来不及,我要是去求他们,只会起反作用。 “但是她不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在她的心里,只有她爸爸,她就只会来折磨我,想尽一切办法来折磨我,只要我没有牺牲自己去救她爸爸,她就觉得我是在幸灾乐祸。 “不知道党纪国法,哪里是某一个人可以改变的,我有多大的能耐啊?我也就是现在,和你说说,才觉得心里发泄出来了一些,才好受些,不然,我觉得再被这样逼着,她没疯,我就已经先疯了……” 陈姐说着哭了起来,边哭边不停地摇头,盛春成递过去纸巾,她不停地擦拭着自己的眼睛,很快,纸巾就湿透了,盛春成一次次地递着,她一次次地接着,擦拭完的纸巾,也顾不得扔进纸袋子里了,就扔在脚旁边。 盛春成还从来没见过陈姐这么失态,就是那天她生日,忍不住哭了,也还保持着一定的尊严,现在的陈姐,这个时候的陈姐,可以说是完全不知道尊严是什么了,她只需要尽情地发泄,不顾体面地发泄,在一个盲人面前,她完全就放下了自己的心防。 盛春成看着陈姐,心里隐隐地作痛,但又无能为力,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事实也做不了什么,除了当一个情感的垃圾桶,听着陈姐和他诉说着这些之外,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陈姐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她和盛春成说: “对不起,小盛,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这些都是我的家事,私事,我不该和你说,不过,小盛,要是不和你说,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和谁说,我已经被彻底打垮了,但到了单位,在其他人的面前,我还是要装出是一副很坚强的样子,还要维持着自己的威严。” “陈姐,我知道的,我只是恨我自己,身份卑微,也没有什么能力,帮不上你什么忙。”盛春成说,“要是能帮上忙,我肯定会帮,说什么也会帮,我说过……” 陈姐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摇着,和他说:“我知道,小盛,谢谢你,这也是我不会和其他人说这些事,只会和你说的原因,在你面前,姐不怕丢脸。” “没有,姐,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盛春成说。 陈姐叹了口气,和盛春成说:“其实,抱怨这些,我也知道没用,我的心里,其实一直担心的还是我的女儿,她现在的状态很糟,从没有这么糟过。 “现在是暑假,她也不出去玩,几个要好的高中同学,到家里来找她,她也不出去,整天就待在家里,阿姨和我说,她有时候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连阿姨都知道这样坐着,人是会坐坏的,我还没敢告诉阿姨,她原来就有病。 “还有,从早到晚,不洗脸也不刷牙,有时候倒在哪里,就会在哪里睡着,沙发上地板上,电视柜上,有时候进了卫生间,很长很长时间不出来,还把门反锁了,阿姨真担心她在里面会出什么事,去敲门,被她一顿骂,她还能骂人,阿姨反倒放下了心。 “有时候又突然人来疯一样,把音响开得很大,赤着脚又唱又跳又砸东西,跳着唱着,最后嚎啕大哭。 “现在不光是我,连阿姨也吃不消了,她和我说要辞工,说她其他都不怕,就怕万一我女儿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担不起这个责任,我只有劝她,和她说,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就只管给我打电话,其他的,我和她说,万一真有什么事,我保证不怪她。 “我这样保证了,阿姨才同意留下来,要是连阿姨也不在家里,那我在单位里,一分钟都待不住。” “给医生打过电话了吗,他怎么说?”盛春成问。 “四个字,雪上加霜,他说,这是最糟的状况了,现在这个时候,除了看她自己能不能挺过来,没有人会有办法。”陈姐说,“医生和我说,你现在要是提出带她来上海,她肯定会激烈地反抗,只会加重她的病情,你就是给她吃药,她恐怕也会把药都扔到你脸上。” 陈姐说着叹了口气:“医生全说对了,我现在真是束手无策,我一个二十几年党龄的党员,无神论者,那天都跑去灵隐求菩萨了,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办法。” “那接下来呢,接下来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她怎么办?”盛春成问。 “她这个状况,还怎么回学校去,我已经和她学校联系过,让她先休学在家里,学校那边,也害怕出事。”陈姐说。 162 陈姐送盛春成回景芳二区 陈姐送盛春成回景芳二区,一路上,盛春成和陈姐说,有事情一定给我打电话,好吗? 陈姐说好。 “要是想找人说说话,也给我电话,陈姐。”盛春成和陈姐说,“你和我说的,我都会烂在肚子里的。” 陈姐点点头,她说我相信你。 盛春成站在那里,看着陈姐的车在远处消失,他心里一派的茫然,觉得堵得慌,骑着一辆单车回去景芳五区,到了小区门口,想着要不要去丁画眉那里一下,车子都转过去,停在牙科诊所的门口,下了车,盛春成却没有进去,而是朝小区大门走去。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很多的话,在心里堆积着,但又不知从何说起,而且,陈姐是把一个从未和人提及的秘密交给了他,他觉得,必须把它完整地保留着。 盛春成走回到家里,家里没人,春妮和春明都出去了,越接近暑假结束,要回去了,两个人在家里就越呆不住,即使是这么大的太阳,也要往外面跑。 他们俨然已经是这个城市的一员,坐公交坐地铁,或者骑共享单车,都已经很熟稔,不再畏畏缩缩,也不需要盛春成带着他们,他们自己就可以去他们想去的地方。 盛春成走进房间,坐在床沿上,打开空调,吹了一会冷气,等到身上的汗被收走,他在床上躺了下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盛春成觉得生命真是脆弱,就像老爸,说走就走了,而人的命运,也同样的脆弱,顷刻间,就可以被改变,像陈姐这样的人,在这个城市,也算是人上人了,活得那么精致,甚至自信,但现在,也一样是如此狼狈不堪。 要是几个月或者几个星期之前,有人和盛春成说,那个住在小区顶层,那个站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的钱江新城,可以侃侃而谈的陈姐,那个即使在一个盲人面前,也必须容光焕发,精致的陈姐,会任由自己涕泗滂沱,盛春成说什么也不相信。 陈姐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精致的,这种精致,是她读过的书,走过的路,干过的事,接触过的人,见识过的世界,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是别人学不来,也学不像的,甚至是金钱堆积不起来的。 云总和兰总,比陈姐有钱,住的房子,比陈姐更奢华,但她们不会有陈姐这么精致,和陈姐相比,她们甚至有些粗鄙。 那个长在老万办公室沙发上的方总,她比陈姐年轻,更比陈姐有钱,但她和陈姐相比,还是没有她精致,更别说自信了。 人的自信,也是和他所驰骋的舞台的大小相关,像方总和兰总,她们可以在一个公司,一个集团里挥斥方遒,意气风发,但出了公司或集团,就不是她们可以恣肆的世界,而陈姐,可以对着整个城市指指点点,她的舞台扩及整座城市,甚至更远。 可以一直远到千岛湖,远到他们村的隔壁,那里也属于杭城地区,都归陈姐管辖,舞台这么大,她才会有别人所没有的自信,有江山,才会有那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这就是有一类人,特别喜欢双手叉腰眺望远方或星空的原因,目力所及的地方,都是他们可以指点的江山,才会有那种双手叉腰,或伸出右手,豪迈地往远方一挥的自信,这种自信,是局促的人,像盛春成这样已经被生活逼到角落的人,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所以盛春成和陈姐说,她说话的口吻就是个领导,这是真的,是她在那个地位,自动养成的,而不是模彷来的。 但就是这样自信而又精致的陈姐,又能怎样,她的命运也一样是脆弱的,说折断就可以折断,说改变,也就被改变了,会说,我现在都已经快被逼疯了。 盛春成一直清楚地记得,父母出事前的那个晚上,自己还和几个同学,熘出去吃宵夜,喝酒吹牛,扯东扯西,不知夜之将深,翻墙回到学校,进了宿舍,还在玩游戏,一直到东方既白,才昏昏沉沉地睡去,那一个上午,他翘课了。 春妮给他打电话,他还在昏睡,没有听到,春妮一直打一直打,终于把他吵醒,也就是他拿起电话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改变了,手忙脚乱地起床,匆匆地往家赶,他奔向的,就是他至今狼狈不堪的命运。 从这点来说,盛春成觉得,那个精致的陈姐和他是一样的,他们都是被突如其来改变命运的人,所以当盛春成听着陈姐和他倾诉的时候,他会感同身受,会有切肤之痛,也许,这种共鸣,陈姐隐隐地也感受到了,所以她才会向盛春成,完全地敞开心扉。 盛春成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现在陈姐回到了办公室,是什么样子的,大概率,还是像她自己说的,她还要装得很坚强,装得若无其事,虽然已经四处漏风,千疮百孔,她还是要竭力地维持她的威严,也是尊严。 盛春成看看时间,爬起来,去洗手间洗漱了一番,背上包出门去,他要去郑教授那里。 郑教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去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站在客厅的窗前,朝外面看着,她看到盛春成在林荫路上出现,赶快打开了门,叫着: “快点,快点,小子,这鬼天气,都已经快到九月了,还是这么热。” 盛春成加快了脚步,笑着走到门前,从小院门口走到这里,不过是一百多米,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 “喔吆,快喝水。” 郑教授说着,就把手里的水塞到了盛春成的手里,盛春成赶紧说谢谢。 郑教授领着盛春成进去,在沙发坐下,郑教授和盛春成说,先坐着凉快凉快再说。 盛春成一边喝水,一边和郑教授说,我去老万家里给他按摩了,老万现在,已经退休回家。 “喔吆,他现在怎么样了?”郑教授来了兴趣,问。 盛春成就把老万现在的情景,和郑教授说了,他没有和她说小雅和小美,而是说了老万现在的变化,从那个阴鸷的、一言不发的总裁,变成了一个有些唠叨的退休老头。 郑教授听完,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叹了口气,说: “老兵不死,但他们已经逐渐凋零。” 163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盛春成问。 “这是一九五一年麦克阿瑟被美国总统杜鲁门解职后,发表告别演讲时说的话。”郑教授说,“其实他引用的是西点军校的校歌,‘old soldiers hey just fade away’。” 盛春成等着郑教授,他知道老太太后面肯定还有话说,他听到这话,首先想到的不是老万,还是陈姐,逐渐凋零,这个词多么贴切,又多么让人伤感。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也确实有颇多的感伤,从她年轻的时候,开始学经济学,那个时候,国内还没有多少人,会对经济学感兴趣,觉得经济有什么好学的,不就是上面让怎么干,下面跟着干就是,还有很多人,甚至把经济学等同于会计学,学经济,不就是学做账嘛。 老太太从年轻的时候,就把国内企业,特别是眼面前前的这些企业和企业群体,比如温州企业群和绍兴企业群,当作是自己研究和观察的对象,她对老万他们那一代的企业家,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么多年过去,那一代的企业家,走的走,抓的抓,还有很多销声匿迹了。 但对他们的研究,一直还拿不上台面,没有更多更深入的探讨,只有一些浮夸之徒,用一句什么“大败局”,就把他们给概括了,其实,哪里有那么简单。 每一家企业的起来,和每一家企业的没落,都是因缘际会,有大的政策上的原因,产业替代和导向的原因,也有企业家个人的因素,而且是决定性的因素,每一个桉例研究下去,都是很好的课题,有很多值得政策制订者和其他的企业家,可以借鉴和引以为训的东西。 但没有用,大家都在急着照搬国外的东西,特别是那些号称搞企业大战略的所谓大师们,都在当名词和概念的搬运工,没有人会留意自己眼面前的东西,不知道其实这些,还有这些企业家,成功的也好,失败的也好,他们才是真正的财富。 万向集团鲁冠球去世的时候,郑教授难受过,金义集团陈金义失踪的时候,她也难受过,包括裘德道和袁柏仁,他们的道远集团和纵横集团出事的时候,郑教授也同样难受,这些都曾经是她的研究对象,她和他们,都不止一次地进行过面对面的交流。 江山代有才人出没错,长江后浪推前浪没错,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也没错,但大家要是都只会匆匆忙忙往前赶路,不知道偶尔也回头朝后面看看,那些才人和后浪,也注定会被拍死在沙滩上,不会有例外的,很多东西,还是有规律的。 宇宙的运行有宇宙的运行法则,经济活动的兴衰起落,也一样有它的规律,这些年,有一些很不好的、让人担心的苗头,有人居然开始大力给计划经济唱赞歌,在粉饰过去的失败,这不是很滑稽吗,大家都是过来人,已经被证错的东西,你还要想借尸还魂? 郑教授觉得,这些人不是蠢,而是坏,坏到了不负责任,就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他们是想浑水摸鱼,遗憾的是还有一些二百五愣头青,跟着这些人摇旗呐喊,他们不知道,我们今天的这个局面,还就是当年杀出一条血路杀出来的。 你们以为,这个国家,是哼着歌,踩着舞步,自然而然地就变成一个让人不敢小觑的强国的吗?这里面,有多少人的呕心沥血,有多少人的牺牲,包括那些,被一句“大败局”就轻轻带过的人。 “你以为老万,真的就那么甘心他的退休生活?”郑教授问,“你去问问他,他会不会打高尔夫球,会不会谈佛论道,甚至会不会坐下来,好好地喝喝茶、写写字。” 老太太说着,盛春成就想,不管是在老万原来的办公室,还是他家里,自己好像都没有看到过这些东西,盛春成说: “好像都没听他说过。” “我们浙江的企业家,其实是先天不足。”郑教授说,“浙江这个地方,既没有政策的红利,也没有资源的优势,不像是其他地方,特别是北京的那些老板,可以‘跑部钱进’,或者进行各种政策红利的勾兑,浙江的老板,只能埋头苦干,都是干出来的。 “当年说白天是老板,晚上睡地板,说的就是温州的老板,大概三十多年前,河北的一个城市,还出了一件事情,就是这个城市第一次推出一批人力三轮车,牌照向全社会公开拍卖,结果,当地人一个都没有人参拍,连那些下岗工人都瞧不上,不愿意去踩三轮。 “结果,这批牌照,全部被温州和台州人抢走了,价格很便宜,包括海南建省的时候,那时我去海南,结果在海口发现,海秀路上几米一个,在路边擦皮鞋的,都是台州人,哪时候在海口一说起浙江人,人家第一反应,就是你们浙江人是不是鞋都擦得好? “他们哪里知道,浙江是没资源没有田地,‘七山一水两分田’嘛,这点地,根本就养不活这么多人,是被逼着出去找活路的,当年那些去外地踩三轮擦皮鞋的温州人和台州人,我没看到过数据,不知道他们后来,有多少都成为了老板。 “像老万这个老板,也是这样辛苦做出来的,他现在可以说是,被硬从战场上拖下来的,为了万汇国际,也为了平衡家庭内部的关系,他又没有其他的什么爱好,你以为他愿意离开自己的办公室,你以为他真的会喜欢自己的退休生活? “退休了,对他来说,就是宣判他老了,可以混吃混喝等死了,你真的以为他会很高兴?” 老太太说到后来,有些恶狠狠,盛春成觉得,她好像不仅仅是在说老万,也在说她自己,所以她虽然退休了,还是那么留恋那个讲坛,一有机会,就想去和学生“斗斗嘴”,她不是去“斗嘴”,那是她重返她的战场。 老万离开了公司,大概就和失恋差不多,身体的一半,被硬生生砍掉了,他又没有其他的什么爱好,要是没有小雅和小美在他身边,老万说不定在变得迅速唠叨的同时,也会迅速老去。 这大概才是方总这样安排,万建芳他们都没有意见的原因。 虽然很狗血。 164 早上十点多钟 早上十点多钟,盛春成刚刚起床,他的手机就响了: “兰总给你来电话了,兰总给你来电话了。” 盛春成接了起来,兰总问:“小盛,你在哪里?” 盛春成说在家里。 “中午我请你吃饭,你家住哪里,我等会十一点钟过来接你。”兰总说。 盛春成拿着电话,不知道兰总这是什么意思,要请自己吃饭,为什么? 盛春成以前去东方润园,去给兰总和云总服务,服务完成的时候,到了饭点,兰总倒是也说过要留自己吃晚饭,但那个,客气的程度很大,盛春成每次都找理由推脱了,兰总也没有强求。 像今天这样专门打电话过来,说要请自己吃饭,这还是第一次。 盛春成看了看春妮和春明,不方便说自己住景芳五区,他说: “我把定位发给你,兰总。” 兰总说好,我半个小时之后过来。 挂断电话,盛春成打开微信,把位置定到了景芳二区的大门口,然后发给兰总。 盛春成看了看春妮,他还没有开口,春妮就说: “你去吧,中午我们用昨晚的剩菜,烧菜泡饭吃,我会烧的。” 盛春成说好。 他走去卫生间洗漱完毕,看看时间,决定还是早点过去,不然万一兰总提前到了,自己再到就不方便。 盛春成提前十几分钟骑到了景芳二区大门口,隔老远,他就放慢速度,很注意地看着,看看兰总有没有提前到,盛春成也不知道兰总开的是什么车,小区大门的对面,停着一辆现代和一辆比亚迪。 兰总说什么应该也不会开这样的车,不过盛春成还是提前下了车,戴上墨镜朝那边走,只是,大白天的,还是没有把盲人手杖拿出来。 接近那两辆车,确认车上没人,两辆车的前挡风玻璃上,还有城管贴着的罚单,盛春成这才松了口气,找了一个树荫站住。 等了八九分钟,一辆绛红色的卡宴驶过来,盛春成已经看到开车的是兰总,他装作是没有看到,直到车停在了他面前。 兰总下了车,朝他习惯性地招了招手,叫着“小盛,小盛”。 兰总绕过车头走过来,把副驾座的门打开,牵着盛春成的手,让他在副驾座入座。 “坐好没有,小盛?”兰总问,盛春成一边找着安全带,一边说好了。 “好了我关门了啊。”兰总说着,把门“砰”地关上。 接着她走回到驾驶座,上了车,把车门关上,她转过头来和盛春成说: “小盛,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们中午去那里吃饭。” 盛春成笑着问:“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有有有,当然是有好事,到了再告诉你。”兰总呵呵地笑着。 兰总开着车,绕去了艮山西路,把艮山西路开到头,到了环城北路,一直开到建国北路的路口,右转上了建北桥,越过江南运河,继续往前开了五六分钟,路边有个停车位,兰总把车停了进去。 盛春成透过墨镜朝四周看看,他看到这里的马路两边,都是住宅小区,并没有什么大酒店,到这里来吃什么饭? “到了,到了,我们下车……哦哦,小盛,你坐着别动,我过来帮你。”兰总叫着。 兰总拉着盛春成下了车,和他说,就在马路对面,我们过去。 盛春成朝马路对面看看,他看到斜对面只有一家“速食汇——老百姓的大食堂”,除此之外,那一排店铺,其他的几家,分别是一家五金店,一家花店和一家小超市,“速食汇”是其中最大的一家,透过一排的大玻璃看进去,里面大概有两百多个平方。 店门口摆放着两排花篮,这家店看样子开出来还没有几天。 兰总右手拉着盛春成的手,左手伸出去,示意过往的车辆减速,两个人过了马路,走到了“速食汇”的门口。 盛春成看到里面是一家快餐店,左边靠墙是一大排的玻璃橱窗,玻璃窗上有一长排显示屏,上面显示的是一个个菜和菜价,菜价从两元到十元不等。 玻璃橱窗里面的台子上,摆着一小盘一小盘的菜,外面一尺多宽,食客把托盘放在大理石台面上,一边滑一边挑选里面的菜,看中哪个,就往自己的托盘里放,里面的哪个菜少了,服务员就添加进来。 再外面,用红色的钢管,隔出了可以让一人行走的通道,整个布局,就和很多高速公路服务区快餐店的设计一样,食客们从通道的这头拿着托盘进去,一路挑选好了,在通道的那头结账收款。 店铺里,都是橘黄色的塑料椅子,和白色的四人桌,一排排整整齐齐,整个店堂,可以供一百多人同时就餐。 虽然现在才十一点多,离吃午饭的高峰期还早,店铺里已经坐了一大半的食客,看样子生意不错。 兰总领着盛春成,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兰总问一位路过的服务员: “喂喂,你们老板呢?” 服务员手朝远处一指说:“老板在后厨。” “去去,去给我把老板叫来,就说有朋友来了。”兰总说。 服务员看了看他们,朝后厨走去。 盛春成坐着的位子,正好可以看到通往后厨的门,他看到服务员从那扇门走了进去,过了一会,服务员先走出来,一个妇人跟在她后面出来,服务员朝他们这边指指,妇人朝他们这边走来。 妇人穿着一套枣红色的工作服,头上戴着一顶白帽子,等到她走近的时候,盛春成大吃一惊,差点叫了出来,他看到走过来的妇人,居然是云总,云总瘦了很多,也黑了,不过没错,她就是云总。 云总也看到了他们,一边笑一边走了过来,走到兰总身后,伸手拍了一下兰总的肩膀,骂道: “死东西,前天开张的时候让你来你不来,今天怎么来了?” 兰总扭头看着她,问:“怎么,不欢迎?不欢迎我和小盛马上走。” “好好,欢迎欢迎,大老板。”云总双手在兰总肩膀上按了一下,走过来在盛春成的边上坐下。 “生意怎么样,小老板?”兰总问,云总嘿嘿笑着,得意地说: “生意当然不错啦,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开的店。” 165 兰总和云总说 兰总和云总说,每个月给她五万,让她的生活质量不降低。 兰总给云总转了五万,云总不收也得收,她也不敢不收,不收,她还真的是连生活费都没有了。 但收下之后,云总心里是不服气的,你又不是我女儿,我怎么还要你养了,自己有手有脚,虽然这两年把自己的棺材本都亏完了,但这棺材本,也是自己赚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经历了几次事情之后,云总也承认现在这个社会,已经不是当初他们创业时候的那个社会,很多的东西,不仅看不懂,还听不懂,自己已经落伍了,可她就是觉得不服气,觉得不管是什么社会,自己也不至于,注定就只能变成一堆垃圾。 她年轻的时候,和老公两个一起创业,那个时候,他们也一样没有一帆风顺,也被人骗过,两大卡车的胚布,被一个他们夫妻都很相信的客户拉走,说是钱已经在转的路上了,还给他们传真了转账单,那个时候异地跨行转账,要两三天才到账。 这个客户,是老客户,也是他们最好的客户,又见到了转账单,还会有什么问题,结果货发出去之后,货和客户都了无音讯,钱也一直没有到账,老公跑去了对方公司,早已经人去楼空。 那两大卡车的胚布,几乎就要压垮他们,把他们几年的积累都亏进去了,工厂差点关门,他们不是照样挺过来了。 被兰总养着,云总知道这是没有头的,难道要让她给自己养老送终?就是她做得到,你自己好意思吗? 再说快餐店这边,“速食汇”的老板,刚刚把房子租了,装修好了,准备开张,疫情突然就来了,这个店还没开张,就被迫关门,工人是已经培训好,劳动协议也已经签了,是他的正式员工,就是店门关着,工资一分不能少。 还有店里的那些餐具和调味料,南北干货等等,都是赊账进进来的,人家看着有店开在这里,都答应给他一到三个月的账期,快餐店的门关着,但账期一天天地到了。 能退的东西,老板退了一部分,但那些托盘和餐具等等,上面都已经印上了“速食汇”的logo,你是退不了的。 老板本来就没有多少钱,投资这家店,有一半的钱还是在几个网络平台借来的高利贷,本来是打算等开业了,边赚边还的,没想到这里一分钱没有进账,那边每天都在计着利息,这样,店关了两个月,他就撑不下去了。 老板只能把工人们都遣散了,还付了一笔遣散费,付不出的,拿店里剩下的调味料和南北干货顶了,那些有logo的餐具什么的,还是没有人要。 老板接着开始了天天被人追债的日子,借款的平台找他要钱,那些供货商找他要钱,装修公司还欠着尾款没有付,也在找他要钱,等到再过几个月,疫情稍稍减缓,这店可以重新开张的时候,他就已经开不起来了。 要想开店,他就必须先得有一笔钱,不然怎么招工,那些要债的,天天在你店里坐着,你又怎么营业?名气都已经臭了,他说什么话也没有人相信了,那些调味料和南北干货,也佘不进来了,除非你有现钱。 就这样一天天一个月一个月地拖着,一年就快拖过去了,这里的房租又要交了,你不交房租,一个月过后,房东就可以把房子收回去,你所有的装修和设备,就都是房东的了。 老板也想过把店转出去,可这疫情又没有完全过去,还反反复复的,这次疫情,受损失最大的就是餐饮酒店,连土香园那么大的酒店都在亏着,别说你这样的小快餐店,有哪个二百五,还敢在这个时候,来投资做餐饮啊。 老板四处托人,想低价转让这个快餐店,或者以店里的东西抵押,借一笔钱,先把眼下的难关过过去再说。 被托的人里,有人认识云总,就找到了云总,云总连短裤都已经亏掉了,但这事兰总知道,外面人并不知道,人家看云总,还是一个富婆,云总在外人面前,也还装着是一个富婆,开着豪车,一身的名牌出现在外人面前。 云总到这个快餐店看了看,还和那个倒霉的老板聊了聊,云总觉得,借钱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说她已经没钱可借,就是有钱,她也不会借,这房子又不是你的,店里的东西值几个钱,还抵押,我派人天天住在店里,守着这点东西? 谁都知道,装修花出去的钱,要是店开不了,这钱就白搭了,那些厨具什么的,哪怕你一天没用,只要是二手的,就起码打个对折。 云总到这里看了之后,倒觉得这个老板的想法是对的,在这里开这样一个快餐店,如果不是疫情,还真是会有钱赚,再说,这疫情现在也减缓了,也总会有消失的一天,都这么长的日子了,还会没个头啊。 云总觉得,自己来做这个店,倒是合适的,快餐店里的那点事情,那点进出,看得见摸得着,不怕被人忽悠,除了辛苦一点,其他都不在话下。 辛苦怕什么啊,你没辛苦过吗? 云总和老板谈,把转让费压到了三十八万,同时,这老板也没有其他的出路,答应留下来替她打工,当这里的店长。 和老板谈完,云总去找兰总借六十五万,之所以要借六十五万,除了付转让费之外,这里的房租马上要付了,店再开起来,也需要一点流动资金。 这点钱,云总要是去问儿子要,儿子也会给她,但这样一来,自己连棺材本都亏光的事情,儿子就会知道,儿子知道,那个一直等着在看她笑话的儿媳,肯定就会知道,不知道她会高兴得笑掉几颗牙,云总丢不起这个脸,还是来找兰总。 兰总听了云总借钱的用途,吓了一跳,问:“开快餐店,这么小的项目,你现在也要去做了?” 云总苦笑:“我倒是想做大项目,但现在的大项目,我懂吗,傻逼一样,几千万投进去,还不是打水漂都不如,连个声响都听不到,这快餐店,和我当初两台织布机织布一个样,看得见摸得着,快餐店里的这点道道,我两天就可以摸熟了。” 兰总觉得云总说的有道理,云总接着说:“再说,开快餐店好啊,至少我不怕没饭吃了,自己的店里就可以吃。” 兰总大笑,二话没说,就把钱转给了云总,云总问,死东西,你不先去那地方看看? 兰总说:“我去看什么,我还信不过你,怕你找个由头来骗我钱?是你要开店,又不是我,不去不去,要去也等你开张了,我再过去吃饭。” 云总说好,不过你来吃饭,我不免单,小本生意,请不起。 166 拿到了钱 拿到了钱,云总马上就行动起来,她让老板和原来的那些员工,特别是厨师们联系,现在到处酒店都在裁人,没有招人的,原来的那些厨师,找不到工作,有去送外卖的,有去当保安的,还有几个服务员,都去当保洁了,接到老板电话,他们都同意过来。 同时,云总把营业执照变了更,变更营业执照的时候,她留了个心眼,先把股东变成了自己,法人不急着变,她和老板说,你要是骗我,这个店还有其他的债务,明白没有,你是法人,人家要来找的,还是你,而不是我。 云总把店里那些,已经在市场监管局备桉的公章、财务章和法人章都收了起来,这样,老板就变成了一个光杆法人,他就是再想使坏,也使不起来了。 就这样,“速食汇——老百姓自己的大食堂”,过了一个多星期,就开张了。 “快快,死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去给我们拿过来。”兰总和云总说。 “想吃什么自己去,我和你说过,我不请客的,小老板请不起。”云总说。 兰总白了她一眼,站起来,见云总还坐在那里,骂道:“陪我一起去啊,还有小盛的呢,你让他也自己去拿?” 云总一听这话,赶紧也站了起来。 盛春成坐在那里,看着两个人走去了点餐那边,他心里对云总有些佩服,觉得她也没有原来那么讨厌了,人家毕竟是赚过大钱的人,要让她放下身段,来做这快餐,还要收起她的珠光宝气和满身的名牌,像个打工的一样,穿着工作服忙进忙出,还真的很不容易。 兰总和云总两个,一个人拿着一个托盘,排着队进去,兰总拿自己想吃的,云总拿盛春成可能喜欢吃的,两个人到了结账的地方,收银员看了看云总,准备放她们过去。 兰总拿出自己的手机,让收银员扫码,还指了指云总面前的托盘,和她说两个一起,收银员看着云总,以为兰总是在开玩笑。 云总说:“让你扫你就扫啊,看我干嘛,要不你掏钱请我们?” “请不起,请不起。”收银员大笑着,拿起扫码枪,对着兰总的手机扫了码。 两个人端着托盘回来,云总把托盘放在盛春成面前,把快子塞到他的手里,手把手地教他,这个是油爆虾,这个是蒸千张包,这个是小炒肉,很好吃的,这个是炒菜心,对了,小盛,你要不要汤,汤是免费的。 盛春成赶紧说不要不要,已经够了。 “我要,你去给我盛。” 兰总和云总说,云总回敬:“你自己去,你又不是看不到。” 盛春成吃吃地笑,兰总瞪着云总,云总说:“瞪什么瞪,饭也是免费的,你可以多吃一碗。” 兰总摇了摇头,骂道:“死东西,色心不改,你就是重色轻友。” 兰总一说,云总想起来了,边上现成还有一块豆腐,她伸手摸着盛春成的大腿,说: “对啊,对啊,我还就是喜欢我们小盛,小盛,等姐赚到钱了,姐包养你好不好?” 盛春成的脸红了,连忙说:“不敢,不敢。” “喂喂,你就不要欺负老实人了。”兰总骂道,“说吧,当小老板的体会怎么样?” “好啊,特别充实,我现在从早忙到晚,累得就像一条狗,脑子里都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云总说着压低嗓门,伏下头和他们说: “我和你们说,现在我每天回去,洗完澡,人还没有沾到枕头,就开始打呼了,倒下去就像一头猪。” 她转头看了看盛春成,手还是摸着盛春成的大腿,继续低声说: “就是小盛脱光了,躺在我边上,我也没有力气和他搞了。” 兰总和盛春成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接着乱笑,云总跟着也笑起来,手还捏了盛春成的大腿一下,强调: “真的,真的,不骗你们,小盛,要不我们晚上试试?” 盛春成红着脸,赶紧摇头。 兰总伸手打了云总一下,和她说:“喂喂,说正经的。” “我很正经,你说啊。”云总看着兰总,回嘴。 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前身后,已经坐满了人,整个店堂里都满座了,新进来的人站在门口,用目光朝里面搜巡,看看还有没有空座,那些已经付完款,端着托盘的人,也站在那里搜巡,看哪个座位的人快吃好了,就赶紧朝他那边过去。 兰总和云总说:“做这个,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规模越大,你采购的成本就越低,利润率就越高,包括食材,特别是那些冰鲜食材的流转就越快,东西就更新鲜,怎么样,抓紧吧。” “抓紧干嘛?”云总问。 “抓紧开连锁店啊,在杭城各地,开出五六家的连锁店,你这个品牌效应,还有规模效应就可以起来了。” 兰总和云总说,兰总说的这些,云总当然知道,不过她没有响,兰总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说: “我知道资金回笼还没有那么快,也知道你心大,不会满足只开这一家店,不过,你想翻烧饼一样做,用一家店赚来的钱,再去投资另一家店,对吗?” 云总嘿嘿地笑着,兰总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等你的资金回笼,有能力了,机会也失去了,现在疫情还没有过去,很多的店都半死不活的,你现在去找地方拿店,正好是租金等各方面最优惠的时候,抓紧出手吧,等疫情完全过去,你就很难找到好店面了。 “你这样的店,面积小了还不行,像这么大的店面,价格又合适的,还真不好找,需要你花点时间,快动手吧,钱你不用担心,还是我借给你,这点钱我还是拿得出来的,也不会影响我什么。” 云总看着兰总说:“那你来和我一起做。” “不要,不要,亲兄弟一起做事,还会有矛盾呢,两个人一起做事,最后很容易做成仇人。”兰总说,“我可不想我死的时候,连个在我坟头哭的人都没有。” “死东西,说什么呢!”云总骂道,“要死,也是我死在你前面好吧。” “好好,那我也不想你死的时候,在你坟头哭的,少了一个人。”兰总说。 “对不起,请问这里有人吗?” 一男一女两个人,端着托盘,走到了他们身边,男的指了指兰总边上的空位,兰总赶紧说没有,没有。 “你坐吧。” 男的让女的坐下,云总连忙站起来,和那个男的说:“你坐我这里,我这里也空着。” 云总站起来之前,还不忘吃回盛春成的豆腐,在他大腿上又捏一把。 167 马上就要开学了 马上就要开学了,春妮和春明都要回去。 回去之前,盛春成带他们又去买了一部手机,还办理好包月套餐,盛春成让春妮把手机带回去给妈妈,他妈妈原来有一部手机,出事的时候,手机跟着一起摔没用了,她妈妈一直舍不得买新的,说是在家里,也没有什么电话要打。 盛春成让春妮,回去一定要教会妈妈怎么用微信语音和视频,这样有什么事情,就可以给他们三个打电话或者留言,妈妈也有了手机,盛春成觉得,他们一家四口,从此就可以捆在一起了。 盛春成送春妮和春明去高铁站,今天一别,可能要一年之后才见面,三个人心里都有些不舍。 今年春节,盛春成和丁画眉已经计划好,丁画眉要带盛春成回家,去见她父母,他们会去丁画眉家过年,过完了年,两个人就必须马上往杭城赶,丁画眉初八他们诊所就要开门,盛春成还要更早回来,现在的人,越是休息的时候,就越容易把自己搞累了,需要他上门服务。 特别是像雪儿他们这种头部的主播,整个春节都是加班的,雪儿早早就和盛春成说,那个时候,每天直播的时间都很长,累死了,盛师傅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客户有这个需求,盛春成就必须满足,不然,客户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你,就会去找其他人或去其他地方,一旦对新人或新地方习惯了,就不会再找你,他们做上门服务的,还真是一趟都不能拉下。 他因此,今年春节连家也不会回去,寒假的时间短,春妮和春明,也不来杭城了。 盛春成和春妮说,用功一点,哥在杭城等你,等到你明年考上杭城的大学,哥就去租一套大的房子,春明反正也去千岛湖住校了,我们就把妈也带过来,这样你周末,就可以回家了。 春妮不停地点头,她说我知道了,哥。 盛春成看看春明,春明赶紧说:“我也会的,哥,考不上杭城的大学,我,我可以到杭城来打工。” 春妮骂道:“打工你现在就可以来,不用以后。” 盛春成也骂:“你要是来打工,我都不会收留你,让你自生自灭。” 春明嘿嘿地笑着。 送走了弟弟和妹妹,回到家里,盛春成感觉原来很拥挤的房子,突然就变得大了,这一个小套房,居然给人一种空荡的感觉,他的心里,也有些空落,倒在床上,戴上耳机,准备听好久没听的,刘玥的低吟浅唱,刚听一会就放弃了。 还听个屁啊,你早就已经破功了,听还有什么用。盛春成心里在骂。 这一段时间,盛春成每天再去阿强那里,珊珊对他都是不冷不热的,她越是这样,盛春成就越是摸不着头脑,也不方便问,但每天抱着珊珊的时候,心里却好像越来越火烧火燎,他觉得自己天天都被这个女人折磨着。 也就应着那句话,越是得不到的,心里就越想得到,何况,这人还一览无余地在自己怀里,怎么受得了,十个刘玥也没有用了,麻布磨破也派不上用场了。 盛春成觉得,自己这样,时间长了,非被逼得变态不可。 阿强看着他,却兴奋异常,叫着不错不错,哥们,你现在这个状态不错,你现在这个样子,他妈的就是一头困兽,太棒了! 珊珊听着这话,转过头来朝盛春成莞尔一笑,知道他看不到,原来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这个时候,另外一只手也伸过来,抚摸着他另外的一边脸颊,心里有些得意,知道是什么,让这个盲人变成了困兽。 她凑近盛春成的耳边,悄声问:“香不香?” 盛春成脸涨得通红,大窘,珊珊咯咯地笑着,这个时候,盛春成就想掐她,狠狠地掐,把她掐到自己的肉里。 外面的门锁响动,盛春成赶紧坐了起来,他看到是丁画眉回来了,他正想问,你怎么回来了,丁画眉抢着他问: “人送走了?” 盛春成点点头。 丁画眉急急地进来,一把就把盛春成推倒,伸手一摸,那里是硬的,大喜,她不知道,盛春成刚刚是在想着珊珊,想想都把自己想亢奋了,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也是这么长时间没来,快憋坏了。 丁画眉刚刚在诊所,看到盛春成回来,就知道他把春妮和春明送走了,现在这个房子,终于又成为他们两个的了,丁画眉当时就按捺不住,向老板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回来。 这个时候,盛春成想到自己是个困兽,也正进入困兽的状态,丁画眉回来,他也是大喜。 空调的风呼呼地吹着,两个人还是大汗淋漓,虽然天天在一起,天天见面,却都有了一种久别重逢的感觉,特别的尽兴,两个人难分难舍,还一起去卫生间冲了澡。 家里面只有他们两个,还真是自由啊,连卫生间的门都不用关了,盛春成用浴巾帮丁画眉擦干头发,丁画眉撒娇,她像老万那样,站成一个“大”字,要盛春成帮她擦身子,盛春成笑着答应了。 盛春成自己身上还湿漉漉的,他听到外面自己的盲人手机在叫: “东哥给你来电话了,东哥给你来电话了。” 盛春成连忙把手里的浴巾交给丁画眉,自己光熘熘地跑出来接电话,盛春成在接电话的时候,丁画眉拿着浴巾出来,帮他擦身子,盛春成也站成一个“大”字。 东哥给盛春成打电话,是想请他明天晚上一起吃饭,盛春成奇怪了,怎么又一个请自己吃饭的? “有什么好事,东哥?”盛春成问。 “屁个好,好事,没有好事就不可以吃,吃饭了?推理学就是这样说……” 还没等东哥的推理学啰嗦完,条儿就把电话抢过去,拿在手里就是笑,后面还一帮的人跟着笑,条儿笑完再和盛春成说事,盛春成明白了。 原来是东哥他们在法院的两场官司,走简易程序,很快就完成了,东哥和条儿他们,今天带着何锻工和阿姨去登记了。 登完记,阿姨提出来,既然是结婚,酒还是要摆的,也不要大摆,就摆一桌,找几个人一起吃个饭,就算是结婚宴。 条儿和盛春成说,阿姨现在是东哥的娘,他怎么敢不答应,这样,明天晚上就在土香园大酒店摆一桌。 阿姨在杭城没有什么人,她说,“军师你是她家里人,其他人不叫,军师一定要叫,熬烧熬烧,军师你明天一定要过来。” 盛春成也笑,他说:“好事啊,那我明天一定来,在哪里?” “土香园大酒店,十八号包厢,明天晚上六点半。”条儿和盛春成说。 “不要送东西,也不要送钞票,背时老到,就是一起来吃个酒,就噶!” 东哥把电话抢了回去,朝盛春成叫道,一点也不结巴。 168 晚上 晚上再去阿强那里,盛春成和阿强说,自己明天有事情,想请一天的假,阿强有点为难,他说现在画正画到关键的部分,他本来还在想,是不是该请盛春成加时间。 “画画就像是吃饭,哥们,你知不知道,不能中断,要是中断一天,我会活不下去。”阿强和盛春成说。 他问盛春成明天有什么事,盛春成和他说,主要是晚上六点半,他要去吃晚饭,这顿饭很重要,他不能不去。 “嗨,我还以为什么,哥们,那你就迟点来,九点怎么样,九点你饭也吃好了吧?”阿强说。 对方这么说,盛春成就只能答应了,答应过后,心里还有一事,九点开始,那就要到凌晨一点了,自己明天倒是不需要去雪儿那里,迟点没有关系,但是这样一来,钟欣欣来接自己就迟了。 实在不行,自己就定个网约车,让司机一点钟来接自己。盛春成心想。 盛春成和阿强说着话的时候,珊珊在边上,一直就在玩手机,对他们的对话,一点兴趣也没有,好像也根本不在乎,第二天盛春成会不会来,这让盛春成心里有些失望。 回去的路上,盛春成把这事和钟欣欣一说,没想到钟欣欣满不在乎,她说没事啊,一点就一点,一点我又没有睡觉,我来接你好了,爸爸。 盛春成说:“那你自己把步先去跑了,接了我再去跑步,太迟了。” 钟欣欣嘻嘻地笑着:“我还是要等你,我们就当晨跑好了。” 第二天晚上六点半的时候,盛春成到了土香园大酒店,东哥怕盛春成不方便,派了个小弟在楼下等盛春成,两个人上楼,盛春成看到,这院子里的人,比自己上次来的时候更多了。 院子的一边,整个用编织布蒙住,里面正在改建,等这里改建好,大伯他们的盲人按摩店就要搬来这里,看到院子里,还有酒店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盛春成心里就觉得高兴,他想按摩店搬到这里之后,生意肯定会比现在好。 走进酒店,上次空空荡荡的大厅,差不多坐满了人,坐满人之后的大厅,蔚为壮观,比盛春成在电视里看到的,人民大会堂开团拜会的时候,客人还要多,只是没有那么整齐,电视上的那些人端坐着,都不怎么动快子,这里的人,一个个都很活跃,看上去有点杂乱。 大厅已经被缩小了一部分的面积,靠左边那里,都用木工板围断了,里面是改建的工地,要是这部分没有围断,这个大厅,看上去气势还要吓人。 小弟领着盛春成到了十八号包厢,盛春成发现这包厢是两桌连在一起的一个大包厢,东哥满足了阿姨的要求,不是摆了一桌,而是两桌,来的人,除了盛春成,都是他们比蓝公司的人,盛春成也算是半个,他的社保,现在已经从原来的催收公司,转到了比蓝公司。 东哥特别还把阿姨的那个老乡叫了过来,本来按他在比蓝公司和他们这个组织的地位,他是不够资格来的,请他来,也是为了让阿姨安心,她不是没有家里人。 盛春成注意到,东哥的老婆和女儿,还是没有出席。 阿姨今天穿了一件新旗袍,看上去很精神,换了一个人一样,尽管是夏天,老头还是穿了一套新西装,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只不过他坐在垫高的轮椅上,动不动就要往阿姨那边靠,很依赖的样子,他靠过来的时候,阿姨就把自己的左肩往前面顶,给他靠。 可何锻工不仅是要靠,他脑袋靠上去的时候,手就要去抓阿姨的胸,阿姨不得不一次次地把他的手打掉,条儿他们看着都哈哈大笑,阿姨脸红扑扑的。 看样子阿姨从未婚妻变成何锻工的老婆这段时间,何锻工找到了施展自己能力的地方,怪不得已经好久没有需要盛春成,前面看到盛春成进来,也没有嗷嗷地叫,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阿姨傻傻地笑,这完全就是本能哈。 条儿和东哥说:“老头儿屏不牢,想打套儿了。” 其他的人都大笑,东哥有点尴尬,骂道:“紧死啊!(找死啊)” 盛春成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东哥的老婆和女儿没有来的原因,要是让她们看到自己的公公和爷爷这副德行,未免有点辣眼睛。 盛春成不知道的是,东哥的老婆,其实是因为东哥自作主张,把清吟巷的那套房子,公证给阿姨,在和他赌着气。 条儿要给盛春成倒酒,盛春成说自己今天不能喝,等会这里结束,还要去一个客户那里,他想到自己等会抱着珊珊,满嘴酒气怎么行。 东哥一听这话,叫道:“那就不吃,不吃老酒,给军师可,可乐,推理学就是这样说,什么,什么最要紧,客户最,最要紧,你们也都记,记住了。” 条儿就给盛春成,倒了一杯的可乐。 东哥接着问盛春成,他还要去的客户在哪里,盛春成说义桥,东哥说,那就是萧山老儿那边了,晚上这么迟,军师来去不方便,他让条儿,等会安排一辆车,送盛春成过去,让司机在那里等。 盛春成赶紧说,谢谢,谢谢,送我过去就可以,等就不用了,我在那里,要留好几个小时。 “打套儿?”条儿问。 盛春成赶紧说,不是,不是,客户是个画家,我给他按摩之外,还要给他当模特,说完马上补一句,不是光屁股那种,穿着衣服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东哥问盛春成那你怎么回来?那个地方,车也不好打,盛春成懒得解释,就说客户会送。 “那就噶,送军师过,过去。”东哥和条儿说。 酒喝到一半,从门外进来一个人,盛春成看到这人,个子不高,大概只有一米六几,长得很壮实,年龄比东哥还小几岁,条儿他们一见他进来,都站起来,叫他“武总”,只有东哥一个人,叫他“武哥”。 武总和东哥握手,把一个红包给他,东哥说过不收彩礼,但武总递过来的,他却双手接了过去,不停地说谢谢。 武总朝何锻工那边指指,说:“我去祝贺一下叔叔他们。” 东哥赶紧说:“不用,不用,你说了他也不知道。” 但武总还是走去了何锻工和阿姨那里,他伸出手,先和阿姨握,说祝贺啊,阿姨把手在旗袍上擦擦,和武总握,武总再把手伸向何锻工,何锻工的手伸出来了,不过还是去摸阿姨的胸,条儿赶紧把他的手抓住,掰过来,和武总碰了碰。 武总坐下来,喝了两杯,不过盛春成发现,他也不喝酒,而是和自己一样,喝的是可乐。 武总坐了十几分钟,接到一个电话,他和东哥说,自己要赶去下面的物流基地,东哥连忙站起来,搂着他的肩膀送他出去。 等他们出去,盛春成问条儿:“刚刚的这个武总,是谁啊?” “他啊,毛结棍类(厉害)。”条儿说,“他是这个半亩田集团的副总裁,对了,他老婆也是,两夫妻都是这么大一个集团公司的副总裁,你说色照不色照(厉害不厉害)?” 盛春成点点头,明白了,他想起那天钟欣欣的爸妈,在这里请自己吃饭,那个进来的徐总,也是半亩田集团的副总裁,盛春成不知道,她是不是就是条儿说的,武总的老婆。 169 到了阿强那里 到了阿强那里,盛春成不由得暗自苦笑,前面在酒席上,他还在拒绝着喝酒,没想到到了这里,阿强和珊珊他们两个,正在喝酒,还喝了不少,都有些微酽,茶几上一片的狼藉。 听到门铃响,珊珊站起来,踩着猫步走过去门禁那里,看也没看,就按了开门键,这鬼地方这个时候,除了那个瞎子,也不会有人来。 她接着就把画室的门敞开,走了回去。 盛春成进了院门,转身把院门关好,他手里拿着盲人手杖笃笃笃笃地朝里面走,一直上了台阶,走进门,盛春成站在那里,就看到了两个喝了酒的人。 盛春成转身,把画室的门关了。 看到盛春成来了,阿强就叫道,结束,结束,开始工作,先来画《春宫》。 他扭头看看珊珊,笑道:“你现在这个状态,特别好。” 珊珊咯咯地笑着,她一边走,一边就把身上的睡袍脱了,走到桌子那里,拿起桌上的香水,朝自己胡乱地喷了喷。 来的次数多了,盛春成也习惯了,他已经不用珊珊帮忙,自己就走到台子边上的衣架那里,把西装和沙滩裤换好,戴好红领巾,穿着一双人字拖,朝台子上走去。 盛春成看到珊珊走过来,脸带红晕,目光游移,看上去有些迷离,这个神态,阿强说的没错,确实有点勾魂。 等到她走近,盛春成闻到了一股香水混合着的酒味,有些刺鼻,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盛春成正准备坐下,珊珊一把抓住了他的红领巾,把他拉了过去,盛春成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珊珊嘻嘻地笑着,把他脖子里的红领巾解开,重新系好,这才双手在盛春成的肩膀上一按,让他坐了下来。 她自己一个转身,就在盛春成的大腿上坐下,侧转过身,偎依在盛春成的怀里,盛春成抱着她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体是滚烫的。 虽然香水混合着的酒味有点难闻,但盛春成抱着她滚烫的身体,看着她迷离的,好似在梦游般的目光,还是被挑逗起来。 阿强更加亢奋,大声叫着:“好啊,好啊,你们两个,今天都在状态了,太棒了!” 阿强前前后后地走着,盯着他们两个人看,不时地还走到台上来,调整他们的姿势,他的手在珊珊的后背推着,让她的前胸,更贴紧盛春成,珊珊今天好像也很乐意如此,这让盛春成感觉到心花怒放,抱着珊珊的手更紧了,顶着她的,也更放肆。 珊珊扭了扭自己的屁股,看了看盛春成,轻轻地一笑。 盛春成不应该脸红的,他却脸红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强前前后后走动的次数越来越少,他站在那里,画笔和刮刀交替使用着,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创作中,再走动,也不是在画架和台子之间走动,而是退开画架几步,眯着眼盯着画布看一会,然后走近前去继续。 偶尔,他只是朝盛春成他们瞄上一眼。 阿强完全投入自己的创作中时,台上的盛春成和珊珊,可以放松,但不能站起来离开,不然阿强会暴怒,好像自己饱满的情绪突然被他们打断一样,他们坐在那里,可以不必完全按照原来固定的姿势,只是当阿强朝他们看时,迅速地回复状态就可以。 珊珊现在不仅整个人都陷到了盛春成的怀里,原来竖着的脑袋耷拉下来,贴着盛春成的肩膀和脖子,气息都吐在盛春成的脖子里,痒痒的,盛春成感觉她都已经快睡着了,心里暗想,睡吧睡吧,就这样睡去,不要再醒来,那该多好。 以往,阿强每画一阵,一般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他就会歇歇,让盛春成帮他按摩按摩,今天他实在是太兴奋了,兴奋到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一个小时过去,他还是继续画着,再半个小时过去,他还是继续画着。 盛春成不敢,也不想提醒他,心里也舍不得,他还巴望着阿强不要停下来呢,阿强只要一停下来,自己怀里的这个滚烫的身体,就会像小学生听到下课铃声一般,迅速起身,窜出教室,她会窜到沙发或者桌子那里去。 盛春成抱着她,感觉自己都快被这滚烫的身体融化了,他怎么舍得放开,而且,久违了,今天这个身体,不再延续这么多日子以来的不冷不热,若即若离,今天的珊珊,对他几乎有些依赖,让盛春成想起,何锻工对那个阿姨的依赖。 想到这个,画面就有些淫乱了,那里开始不老实起来,好像自己在寻找着什么,珊珊“嗯哼”了一声,扭扭身子,不过不是远离它,而是好像在欢迎着它,这让盛春成的心怦怦乱跳,他竭力控制着自己,脑袋才没有弯下去,去亲珊珊。 他觉得自己今天不是在状态,而是有点失态,怀里的这个害人精,这个妖精,正在让自己越来越失态,而她自己却好像浑然不觉,盛春成偷偷地透过墨镜打量着阿强,生怕被他发现了,但今天的阿强,关心画布上的他们,好像更甚于关注台上的他们。 这让盛春成稍稍松了口气。 阿强就这样画着,不停地画着,他画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突然“哈”地一声,似笑又似叫,吓了盛春成一跳。 他放下手里的笔,接着大叫:“我要去游泳了,你们去不去?” 还没等台上的两个人回答,他接着大叫:“爱来不来,哈哈,不来更好。” 他说着就朝画室的深处走去,盛春成目送着他的背影,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就一脚踢开那扇小门,走了出去,接着,门外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好像一块大石头,砸进了池塘里。 画室后面的那个池塘,池底和池壁都是鹅卵石砌的,大概有五六十个平方,有两条沟渠,和外面的浦阳江相连,这个池塘的水体,和浦阳江等于是一体的。 池塘里还养着鱼,人在里面游着的时候,不知道是人在戏鱼,还是鱼在戏人。 盛春成呆呆地坐在那里,怀里还抱着那个滚烫的身体,珊珊也没有和往常一样,一到工作间隙,就从盛春成的身上弹起来,她还是整个人,都塌软在盛春成的怀里。 稍顷,盛春成感觉脖子那里,好像有蜗牛爬过,过了一会才醒悟过来,那是珊珊的舌头,盛春成愣在了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出。 珊珊的嘴爬到盛春成的耳边,呢喃般地问:“要不要?” 盛春成心里一凛,问:“什么?” 珊珊无声地笑了一下,声音清晰了一点:“想不想要我?” 接着有一双滚烫的手,握住了那个家伙,盛春成感觉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170 一秒钟的抵抗都没有 一秒钟的抵抗都没有,盛春成就缴了械,何止是没有抵抗,两个人简直是马上就成了亲密的友军。 这个,不是天天都在折磨着他,不是他一直都在等待的吗? 男人理性的时候是一回事,但问题是男人到了这个时候,常常就不理性,就会犯一个着名的人物说的,男人都会犯的错,这话,其实就是话术,在给男人自己的懦弱在找借口。 有多少男人,在珊珊这样的尤物面前,特别是她的主动邀约下,会不沿着一条下坡一路滑? 盛春成努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更好,珊珊的低吟浅唱声声入耳,运动着的时候,盛春成嗅到了一股怪味,好像是那种窨井里的味道,刚开始的时候,盛春成还有些迟疑,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发出的,这气味一阵一阵地传来,盛春成很快发觉,它是从珊珊的嘴里发出来的。 好像是从她的身体深处,弥散出来的,盛春成听到自己心里的某处,失望地叹息了一声,接着就一泻千里,从头到尾,不过是几十秒钟的时间,这让盛春成有些羞愧。 他手忙脚乱,竭力地想挽回败局,想继续努力着,两个人的身体却脱离了,珊珊有些厌烦地皱了一下眉头,想推开盛春成,盛春成继续抱着她,珊珊骂道: “哎呀,走开啦,已经没用了,还瞎起劲干嘛,真是个瞎子。” “瞎子”两个字,就像是针扎到了盛春成,这让盛春成继续感觉羞愧,羞愧到无地自容。 珊珊从台子上爬了起来,走去了他们《深情》时坐的桌子边上,低下头,抓起手机玩了起来。 盛春成怔了怔,满心的羞愧让他不敢去看珊珊,脑子里乱哄哄的,虽然是和一个美女,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心里又担心阿强随时会闯进来,他也站起身,装作是伸手在地上乱摸着,摸到了衣裤穿起来。 珊珊坐在那里,头也不抬地说:“喂,别多想哈,仅此一次,没有下一次了。” 盛春成讷讷地问:“为什么?” 珊珊“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了啊。” “知道什么?”盛春成问。 “以前我从来没有和瞎子搞过,还以为瞎子会有多特别,有点好奇。”珊珊笑着说,“现在知道了,瞎子也是男人,还是没什么用的男人。” “瞎子”这个词,再次刺中盛春成,接着刺过来的,是“没什么用的男人”,盛春成很想争辩,自己只是太突然了,没准备好,其实自己很行,比一般的男人都行,自己其实控制力很强。 他张了张嘴,看着珊珊冷如冰霜的脸,又把话吞了回去,解释有什么用,人家话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你对她来说,就是一次性的,你说你很行就能挽留,她就会喜欢你吗?工地上那么多很行的搬砖人在那里,她要只是需要一个很行的,还不是轻而易举。 说穿了,自己只是她的一次意外,一次心血来潮,对的,盛先生,别多想哈。 盛春成的心渐渐冷了下来,心冷下来,脸和那里也就都冷了下来。 盛春成在台子上坐了下来。 两个人在台子上,一个傻傻地坐在地上,一个坐在桌子旁边玩着手机,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但盛春成心里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虽然他现在有点排斥,但发生过的,就是已经发生,虽然这事从期待已经变成了羞辱,但它还是确确实实已经发生。 通往后面的小门被推开了,游泳回来的阿强,兴奋劲还是没有过去,他一进门就拍了拍手,大声叫着: “来来,我们继续,还是《春宫》。” 珊珊和盛春成都站了起来,盛春成走过去,在太阳椅上坐了下来,马上,珊珊坐进了他的怀里,这个时候,那个滚烫的身体已经冷却了,盛春成抱着珊珊的姿式,是虚虚的,不敢,也不再有紧搂的欲望,那里更是平静异常。 两具身体,一具叠在一具的上面,组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尊没有温度的凋塑。 阿强走到了画架前面,拿起笔,习惯性地先看看他们,阿强疑惑了。 他把手里的画笔放下,看着他们走过来,一直走到台子的前面,他盯着他们两个看,珊珊和盛春成,都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阿强眉头紧锁,盯着他们看了一会,突然问: “珊珊,你是不是把他搞了?” 珊珊白了阿强一眼,骂道:“神经病!” 盛春成脸色苍白,他坐在那里没有吭声。 阿强盯着他们又看了一会,走回到画架前,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在画布和台上的两个人之间来回游走,他迟疑了好一会,这才拿起画笔,画笔伸出去又停在空中,他还是远远地盯着台上的两个人看,眉头锁得更紧了,迟迟都没有落笔。 盛春成透过墨镜看着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这个家伙和他说过的话,他说,你要是真的喜欢一个女人,就不要去操她,只要操了,她们就会像一只玻璃杯子一样地碎了。 盛春成现在觉得,自己接二连三地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咣当”声响,不仅是珊珊碎了,他自己也跟着碎了,他好像听到,雪儿和丁画眉,也一个一个相继地碎了。 玻璃碎了一地,亮晶晶的,但那不是星星。 过了一会,阿强还是把手里的画笔放下,盛春成听到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珊珊一听到这话,马上从盛春成怀里弹了出去,一刻也不愿意逗留。 盛春成站起来,走下台子,走到了阿强跟前说: “我给你按摩吧。” 阿强晃了晃脑袋:“算了,不用了,你先回去吧。” 接下来,盛春成感觉自己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收拾残局,他走到衣架那里,他觉得那两双眼睛都跟着他,他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去,他觉得那两双眼睛就粘在他的背嵴上。 盛春成换好衣服,背上自己的包朝外面走,他觉得自己很虚弱,虚弱到一声再见,也不知道该和谁说。 盛春成朝画室门口走去的时候,想到了,时间还早,离钟欣欣来接自己还有一个多小时,但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停住脚步,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画室,离开这两双眼睛,哪怕走到外面的黑暗里,蹲在路边等。 他觉得自己要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就会窒息了。 盛春成快走到画室门口的时候,阿强追了上来,他说:“我送你。” 两个人走到外面的院子里,阔大的黑暗落在了他们四周,阿强始终跟在盛春成的身后,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阿强开口了,他说: “哥们,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盛春成语调平静地应了一声:“好。” 171 盛春成刚一出门 盛春成刚一出门,身后的大门就关拢了,发出一声轻微的“卡察”声响,这“卡察”的一声,盛春成知道,他已经被永远地锁在了外面,他再也进不了这扇院门,进不了那间画室了,“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 盛春成说不说好,都没有意义,都必须是好。 让盛春成稍感意外的是,他看到钟欣欣的车子已经停在门口,他一出门,钟欣欣就从车上下来。 “他们提前释放你了?”钟欣欣问,她看着这所院子,这高高的石砌的院墙,又在这偏僻的地方,还真的很像是监狱。 盛春成说:“你这么早就到了,我还以为,我要去蹲路边了。” 钟欣欣嘻嘻地笑着:“在家里,我不是怕万一坐着睡着了吗,就到这里来等,也没什么,换一个地方玩手机而已。” 两个人上了车,盛春成透过墨镜看看周围,问:“现在已经很迟了,边上应该很黑吧,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害怕?” “这有什么可怕的。” 钟欣欣撇了撇嘴,她害怕出门,害怕和人打交道,还真的不怕一个人在黑暗里,不怕一个人待着,小时候,爸妈为了赶工,晚上去厂里加班,都是把她一个人锁在家里,那一座老房子四处漏风,到处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很多的人躲在黑暗里。 钟欣欣就是一个人,胆颤心惊地度过这一个个夜晚,在害怕和泪水中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睡着了,次数多了,胆子就练出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何况这里,边上还有这监狱一样的房子,里面还有人,最关键的是,手里还有手机,手机里还有游戏。 一玩起游戏,谁还顾得着害怕,在深夜的大街上,经常可以看到坐在路边刷着手机的女孩子好吧。 盛春成不再吱声,他把头靠在椅子上,侧转过身,看着车外的倒车镜,钟欣欣启动车子,车子朝着前方驶去,盛春成看着黑暗中院门口的那盏灯,在倒车镜里越来越小,越来越远,转过去,终于看不见了,盛春成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永别了,《春宫》,永别了,自己的日夜渴望,永别了,那抱在怀里的诱人又让人绝望的身体。 盛春成感觉到身后的黑暗,不仅是在抹去自己的经历,也在抹去自己的记忆,不是抹去,是一点点掏空,他因此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蓦然惊醒,盛春成感觉到自己的眼里有了泪水,他赶紧悄悄地拭去。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落泪。 钟欣欣扭头看了看盛春成,见他头歪在那里一动不动,还以为他睡着了,她也就没有再说话,把车开去了滨江绿道。 这时候的江边,笼罩着薄薄的一层江雾,钟欣欣刚刚把车停稳,熄了火,那边车门就打开了,吓了钟欣欣一跳,盛春成下了车,就跑向绿道,接着就沿着绿道往前跑。 钟欣欣赶紧也下了车,循着声音朝前跑去。 她的速度,哪里赶得上盛春成,钟欣欣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跟着,她听到盛春成的脚步声,在前面越响越远,她只能咬着牙跟上,但脚步声还是远到了听不见。 钟欣欣一边跑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她心里还担心盛春成看不见,会不会摔去,好在这绿道没有转弯的地方,只要是方向感好,就可以一直往前跑,能跑出去多远,钟欣欣也不知道,她没去过。 钟欣欣跑到了他们以前的折返点,还是没看到盛春成,也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只能咬咬牙,坚持着继续往前跑,跑了十几分钟,她依稀看到,有一个黑影坐在薄雾中。 她跑近一看,果然是盛春成,钟欣欣骂道: “跑得还真快,你不是看不到吗?” 盛春成笑笑说:“都来了多少次了,现在让你闭着眼睛,你还会跑错?” “我会。”钟欣欣说。 “再说,这地也不一样,跑着就知道了。”盛春成说着,用脚跺了跺脚下的水泥地。 钟欣欣明白了,这并排的两条道,靠江边的这条,是水泥地,而靠里面的那条绿道,是塑胶的跑道,跑在上面,还真的不一样,何况现在,整条绿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好吧,好吧,还是你厉害。”钟欣欣说,“不过,你受什么打击了,爸爸?” “什么打击?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还说没有。”钟欣欣叫道。 盛春成摇头:“真的没有。” 心里在想,还真的是有妖,才事出反常,这么想着的时候,珊珊那张忽冷忽热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闪动,心里不仅仍然空茫,还有些刺痛。 第一天,盛春成一直昏睡过了中午,直到小雅的电话把他叫醒,今天下午,盛春成要去给老万按摩,这是上周就定下来的时间,盛春成给忘了,凌晨回来上床之前,也没有调闹钟,盛春成一听是小雅,一个激灵就翻身下床,拿着手机跑去卫生间,这才接了起来。 小雅已经到华晨银座酒店,在大堂里没看到盛春成,这才给他打的电话。 盛春成在电话里,连忙和小雅说,对不起对不起,有点事耽误了,小雅,给我十分钟的时间,我马上到。 小雅说好,我就在停车场等你。 盛春成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一边火速打发自己,两分钟洗漱和上厕所完毕,背上包走了出去。 盛春成一路疾走,后背早就被汗水因湿了,出了小区的后门,他戴上墨镜,把盲人手杖握在手里,没有敢打开。 出了小区,路边的树都是新栽的,还没来得及茂盛,盛春成在太阳的暴晒中往前走,好在这大太阳下,路上也没有什么人,盛春成走到昙花庵路和新塘路的交叉口,朝前后看看,这才打开手里的盲人手杖,转过去,盛春成暗暗吁了口气。 他看到小雅站在新塘路边,华晨酒店的进口处,手里撑着一把遮阳伞,在等他,盛春成一转过去她就看到了,连忙迎了过来,手牵住了盛春成的手。 盛春成把盲人手杖收了起来,还是握在手里。 172 陈姐给盛春成打电话 陈姐给盛春成打电话,和他说,晚上能不能请他来家里吃饭,盛春成想都没想,就说好。 陈姐问他在哪里,是不是还在景芳,她下班的时候过来接他。 边上的小雅叫道:“不用了,我是盛师傅的顾客,傍晚的时候,我们会直接送盛师傅到你那里。” 陈姐听了,连忙说“谢谢,谢谢你!” 放下电话,小雅和盛春成说:“这女的声音真好听,像播音员,不不,像明星。” 盛春成笑笑,没有搭话。 盛春成没有问陈姐,为什么晚上要请他吃饭,但他心里明白个大概,他知道陈姐这是还在努力,想着法子在治女儿郭爽的病。 盛春成心里觉得陈姐有点可怜,她认识的人好像很多,认识她的人就更多,但她真正可信赖的朋友没有几个,年轻人就更少,陈姐肯定是希望,自己这个年轻人,可以和她女儿聊聊,她觉得年轻人大概会有什么共同的语言。 但其实,现在的年轻人,彼此之间,比他们那代人的隔膜更深,交际的圈子更小,话题更分散,不是一类人,还真的聊不到一起,就是勉强坐在一起,也只会尬聊。 尬聊就尬聊,硬融就硬融,盛春成从心里,还是希望自己能帮上陈姐,他觉得她太难了,看上去很风光,其实比自己还难。 自己是戴着墨镜游走在这个城市,以假面目示人,陈姐何尝不是。 老万看到盛春成很高兴,呵呵地笑着说:“欢迎啊,小盛,欢迎你又来探监。” 探监?盛春成想到昨天晚上钟欣欣来接自己,说是你被他们提前释放了?盛春成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都和监狱扯上了关系,不过想想也没错,每个人在这个城市,都被困住了,周围都有一堵无形的墙,你怎么突破也突破不了。 自已已经被困在盲人按摩师的这个角色里,老万被困在了桃花源里,虽然看上去好像是温柔乡,但他其实就是一个,像郑教授说的,被卸了甲的老兵。 陈姐被困在她的困境里,雪儿被困在她的工作里,每天的时间,都不是自己安排的,而是被直播的时间牵着走,郑教授被困在了她的不甘和落寞里,就是东哥 呵呵,也被困在了他的推理学里,推理学就是这样说的,其实,他的生活是最经不起推理的,而钟欣欣,被困在了她的社恐症里。 和郑教授聊过一次,再看到老万的时候,盛春成就留意了,他发现郑教授说的没错,老万在他乐呵后面,有一种无奈,当他从隔壁房间过来,小雅和小美都离开他的时候,有一刻,盛春成觉得他站在那里有些迷茫,垂着头,好像不知道接下去要干什么。 直到小雅回来,搀扶着他继续往按摩床走。 躺在按摩床上,他和盛春成说着话,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如炬,是犀利的,接着看到了盛春成,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一两秒,醒悟到了自己在哪里,他的目光软了下去,开始变得浑浊。 按摩结束,老万还是要留盛春成吃饭,盛春成说谢谢,我今天要去一个客户家里吃饭,小雅在边上说,对对,前面在来的车上约好的。 老万听小雅这么说,只好不再坚持,问清楚了盛春成要去的地方,他让小美送盛春成去滨江,小雅说: “还是我送吧。” 小美心里正乐不得,就让小雅去送了,盛春成心里也松了口气,现在过去,是高峰期,一路上状况连连,这小美在路上,不知道要发多少次飙,骂多少的人。 小雅开着车,送盛春成到陈姐他们小区门口,盛春成和小雅说,我在这里下车就可以。 小雅说:“那怎么行,我送你进去。” 小区是禁止外来车辆进入的,但保安看到是一辆迈巴赫,就把道闸升了起来,据说,所有小区的保安,哪怕是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他们对车牌和这车卖多少钱,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 小雅大概也是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开到门口,她一点想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按下车窗,问保安,陈姐他们所在的那幢楼怎么走。 这一问,就更暴露了她不是本小区的,不过保安还是没有拦住她,反而热情地和她说,楼底下是开不到的,进去右转有临时车位,你可以把车停在那里,走进去。 小雅说了声谢谢,把车开了进去。 盛春成下车,小雅跟着下车,盛春成想和小雅道谢告别,小雅说,我送你进去,说着就挽着盛春成的手,朝里面走。 现在正是大楼里的人进进出出频繁的时间,一楼的大门敞开着,人可以自由进出,小雅领着盛春成,其实是盛春成领着她,走到了电梯门口,盛春成觉得,送到这里总应该可以了,但小雅说不,要把他送上楼去。 盛春成心里疑惑,又不好意思拒绝小雅的好意,他哪里知道,小雅是很好奇,她想看看那个声音很好听的姐姐,到底是长什么样的。 也难怪她这么好奇,她和小美两个在桃花源,每天看到的除了老万,就是那两个保姆,几乎都没有怎么和外人接触,来个送外卖和快递的,她和小美都要抢着去签收。 两个人乘电梯上楼,电梯门打开,小雅看着外面布置得整洁舒适的电梯厅,暗暗点了点头,觉得和电话里的那个姐姐很像,她就应该是这么精致的一个人。 站在门前,小雅伸出手,先是“叮冬”按了一下,接着再“叮冬”一下,然后“叮冬叮冬”连着两下,盛春成吓了一大跳,这不是那个男的来的时候的暗号吗,门要是打开,门里出现一个全身裸着的陈姐怎么办? 不过盛春成马上想到了,不可能的,家里现在有一个阿姨,还有女儿在家里,陈姐不会什么都没穿的,哪怕是在自己女儿和阿姨面前,陈姐也会让自己容光焕发。 两个人站着等了一会,这一次,没等小雅出手,盛春成就“叮冬叮冬叮冬”连按了几下,接着门里有动静了,门被打开,门口站着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的,问: “你们找谁?” 盛春成赶紧说:“哦哦,是陈,不不,钱姐叫我来的。” 对方也是“哦”了一声,说是知道了,你是盛师傅吧?钱姐还没有回来,你们进来吧。 她不明白的是,主人交待说是有一个盛师傅晚上会过来吃饭,她一开门,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两个,因此会问,你们找谁? 对方一开口,小雅就知道不是那个姐姐了,那个姐姐还没有回来,自己也不能觍着脸一定要进去。 她拍了拍盛春成的肩膀,和他说,好了,你到了,我走了。 接着和阿姨挥挥手,转身就朝电梯走去。 173 阿姨弯腰从鞋柜里 阿姨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盛春成的面前,她和戴着墨镜的盛春成说: “盛师傅,钱姐和我说你是不是看不到?” 盛春成说对,“我是盲人,不过对这里很熟悉了,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来。” “哦哦”,阿姨点着头,朝里面走,盛春成换好拖鞋,也跟着往里面走。 从玄关那里转过去,盛春成看到有一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坐在沙发上,埋头在看手机,心想,这大概就是陈姐的女儿郭爽了。 阿姨和盛春成说:“盛师傅,你去沙发那里坐,我厨房里还做着东西。” 盛春成说好,你忙就是。 阿姨接着朝沙发上的女孩叫:“爽爽,来客人了,你照顾一下。” 女孩站了起来,朝盛春成看了一眼,女孩长得很漂亮,和陈姐很像,在学校里,她最少也应该是班花那一级的,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她看了一眼盛春成后,一言不发就走开去,走到了自己房间,进去把门给关上了。 阿姨有些尴尬,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再看盛春成,有些歉意:“盛师傅,你……” 盛春成已经朝沙发走去,他说:“你去忙吧,我知道沙发的位置,我自己可以。” 阿姨“哦哦”应着,走去厨房。 盛春成坐下来,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喜马拉雅,听起了小说《奔腾年代——向南向北》,这本小说他已经听了好几天,写的就是杭城的事情,盛春成觉得,里面的一些人,自己好像还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是同名同姓。 过了一会,陈姐开门进来,在玄关那里就叫道:“小盛,你来了?” 盛春成赶紧站了起来,转过身去,他看到那个男人跟在陈姐的身后,手里提着两个马甲袋。 盛春成说:“陈姐好。” “坐坐,小盛你坐。”陈姐和盛春成说,盛春成坐了下来。 两个人走去了餐桌那里,阿姨也从厨房里出来,陈姐和她说: “我带了几个菜回来,你不用炒那么多了。” 阿姨说好。 男人把手里的马甲袋,放在桌上,他和陈姐说:“老大,那我走了。” 陈姐说好,辛苦你了! 男人笑了一声,走了出去。 陈姐和阿姨站在那里,两个人说着悄悄话,应该是阿姨在和陈姐,汇报郭爽今天的情况,陈姐愁眉不展的,最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两个人走去厨房,陈姐拿着一摞盘子出来,把马甲袋里的菜,一个个倒进了盘子里,阿姨从厨房里,也端出了几只盘子。 都准备好了,阿姨在摆餐具,陈姐走了过来,和盛春成说: “小盛,过去吃饭。” 盛春成站了起来,陈姐问:“需要我带你过去吗?” 盛春成摇摇头说:“我自己可以。” 陈姐“嗯”了一声,追上一句:“餐桌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没有移动过。” 盛春成说好。 陈姐走去女儿的门前,敲着门:“爽爽,吃饭了。” 门里传来一个声音:“知道了,我等会过来。” 陈姐走回到餐桌边上,在盛春成的身边坐了下来,她把快子递到盛春成的手里,接着伸手握住了盛春成的手,指引着他把快子伸出去,让他熟悉一个个菜的位置,陈姐压低嗓门和盛春成说: “小盛,我女儿她脾气有点臭,待会你不要介意啊。” 盛春成笑笑:“我知道。” 阿姨端着一个汤盆出来,汤陈姐就不指点盛春成在哪里了,知道盲人盛汤不易,她拿起盛春成面前的汤碗,直接给他舀了一碗汤,和他说: “肚子饿了吧,你先喝汤。” 盛春成赶紧说不饿不饿,其实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凌晨的时候回到家里,心里有鬼,不敢弄出很大的声音吵醒丁画眉,虽然肚子很饿,他也没敢吃宵夜,洗了澡就上床了,一直睡到中午,早饭都没有吃。 中午的时候,他又是被小雅电话叫醒的,急急忙忙就赶去了老万那里,中饭也没有吃,然后从老万家里,又直接到了这里,要是这个时候,他肚子里还有点什么食物,那也昨天的晚饭。 阵阵的香气诱人,但盛春成坐着没有敢动,他看到陈姐都还没有动快子,陈姐招呼阿姨也坐,阿姨在他们对面坐下来之后,双手放在桌下,也没有动,三个人坐在那里,都在等着郭爽,等了七八分钟,郭爽也没有出来。 陈姐朝阿姨使了一个眼色,阿姨站起来,走去了郭爽的房间门口,敲着门,“爽爽,爽爽”地叫,门打开了,阿姨说: “爽爽,吃饭了,都在等你。” 郭爽没好气地说:“等我干嘛,多事。” 她手里拿着手机,边走边看,不过还是走了过来。 阿姨走到餐桌这里,并没有坐下,而是朝厨房指了指,意思是厨房里还有事,其实连盛春成都看出来了,她这是借故逃离这是非之地,知道这里,马上就将有一场火拼。 郭爽一屁股坐了下来,还是低头看着手机,陈姐说,那是阿姨的位子。 郭爽头也没抬,移去了边上的位子,继续低头看着手机。 陈姐盯着她看了一会,说:“爽爽,吃饭的时候就好好吃饭,不要看手机。” 郭爽把手机“啪”地一声,扣在了桌子上,吓了盛春成一跳,他看到郭爽抬起头来,盯着陈姐的时候,眼里在喷火: “怎么才是好好吃饭,你教我啊,领导!” 陈姐正欲发火,她看了看盛春成又忍住了,她和盛春成说,小盛,我们先喝点饮料,好吗? 盛春成说好。 陈姐接着问女儿:“爽爽,你要喝什么?” “不要!” 郭爽伸手就拿起桌子中间的一盘白灼基围虾,放到了自己面前,然后把一碗蘸料,也抓起来放在自己面前,她抓起一只虾在蘸料碗里蘸蘸,然后放进嘴里,连虾头带壳一起咬起来,旁若无人,再也不理对面坐着的两个人。 陈姐浑身在发抖,盛春成看到她的眼眶都红了,盛春成手在桌子下面,悄悄碰了碰她,陈姐这才忍住了,她朝着厨房叫道: “小妹,给爽爽盛一碗饭来。” 174 吃饭的时候 吃饭的时候,陈姐不停地问盛春成,问他平时都是怎么工作的,盛春成一一回答着。 陈姐听着不停地点头,阿姨也在边上说,真不容易,真不简单,每天这么辛苦,我们正常人都做不到,你还看不见。 一张餐桌上的四个人,很快就分成了两个阵营,陈姐、阿姨和盛春成三个人不停地说着、问着,郭爽一个人自顾自地吃着那盘虾,对他们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那一盘虾吃完,郭爽站了起来,她抽了一张餐巾纸,用餐巾纸夹着自己的手机,转身就走了,阿姨给她盛的那碗饭,摆在那里动都没动。 陈姐和阿姨都愣了一下,互相看看,陈姐和盛春成说:“小盛,你多吃一点。” 盛春成说好。 陈姐不停地和盛春成说你吃这个,你吃那个,她甚至第一次动手,夹了很多的菜到盛春成面前的骨碟里,和他说你吃你吃,小盛你多吃一点。 陈姐的声音很虚弱,盛春成觉得,她要是不这么做,不如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大概当场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盛春成只能不停地说谢谢,谢谢!心里很是同情陈姐。 吃完了饭,阿姨开始收拾,陈姐领着盛春成去外面阳台,让他在椅子上坐,天已经黑下来了,杭城九月的晚上,已经没有那么酷热,又在高楼的顶层,初秋的晚风吹过来,人体感觉正舒适。 陈姐走去郭爽的房间,敲着门,门被打开了,陈姐走了进去,过了十几分钟,门又开了,郭爽黑着脸走了出来,陈姐跟在后面,她看着郭爽走去阳台,这才踅向了餐厅那里。 隔着一张小圆桌,郭爽在阳台上另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低下头,还是看着自己的手机。 陈姐拿着两瓶水过来,把一瓶放在靠近郭爽那边的小圆桌上,打开另外一瓶,又把盖子旋回去,然后把水塞到盛春成手里,和他说: “小盛,你喝水,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好好聊聊。” 盛春成说好,谢谢! 陈姐看了看郭爽,转身走进里面,外面的两个人都沉默着,盛春成旋开瓶盖,喝了一口,把盖子盖紧,握在手里。 “说啊,你怎么不说。” 郭爽突然开口,眼睛还是盯着手里的手机看。 盛春成问:“你和我说话吗?说什么?” “她找你来,不是找一个榜样过来,让你来说说你的故事吗,说吧,你有什么励志故事?”郭爽终于把手机放了下来,把头扭向盛春成。 盛春成笑笑说:“我有什么故事,有的都是事故。” “好啊,那就说说你的事故。”郭爽说。 “我的事故?我是盲人,什么都看不到,这还不够吗?” “不够。”郭爽说,“我觉得很多时候,看不到还挺好的,我都有点羡慕你。” “你……你真是丧心病狂。”盛春成骂道。 郭爽并不恼,而是很认真地说:“少来,我真的是这么想的,要是能换,我可以和你换。” “换了你就连手机也看不了了,你现在每天离得开手机吗?”盛春成嘲笑她。 郭爽把手机放在小圆桌上,拿起桌上的那瓶水,打开,咕都咕都,把一整瓶水都倒在了手机上,倒完还不过瘾,一伸手从盛春成手里,夺过那大半瓶水,继续咕都咕都地倒着,手机的屏幕终于黑了。 盛春成看着心里大赫,目瞪口呆,表面却要装作是没有看到,心想,这女孩还真是疯狂,和她的外表完全是两回事。 盛春成当即小心起来,知道这家伙惹不得,一言不合,她没把手机拿起来就扔楼下,已经算是有理智了。 “好了,我现在已经没有手机了,可以说你悲惨的事故了吗?”郭爽问。 “你想听悲惨的事故?”盛春成想了一下说,“你爸爸不管现在在哪里,你至少知道他还活着,我爸爸已经不在了,四年前出车祸去世了,够悲惨吧?” “不够,没有爸爸的人又不是你一个。”郭爽没心没肺地说,“再说,不在了倒安宁了,总比知道他活着在受苦,在被别人欺负强吧?” 盛春成愣了一下,有些被她激恼了,什么逻辑,再说下去,这家伙大概又会说,要不我和你换。 盛春成狠了狠心,继续说:“好吧,出事的时候,不仅我爸爸走了,我妈妈也在车上,她变成了一个残疾人,现在只有一只眼睛和一条好腿,够了吧?” 郭爽不吭声,没说够还是不够,睁着一双大眼看着盛春成,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简直就是漠视,盛春成真的有点恼了,也顾不得这家伙好惹不好惹,他说: “还不够是吧?那么我再告诉你,我家里还有一个读高三,马上要准备高考的妹妹,还有一个读初三的弟弟,我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他们,还要给他们攒学费,要供他们上大学上高中,可以了吗,你还要不要和我换?” 郭爽沉默着,过了一会,她说:“好吧,你确实比较惨,都已经悲惨世界了,不过,这和我没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害你的。” 盛春成怒骂: “和你说这些,是让你知道,不要以为全世界都该让着你,以为你遭受的挫折,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挫折,你至少还有一个这么漂亮和大的家,有一个可以让你衣食无忧的妈妈。 “说实话,在我看来,你有什么娇可撒,有什么娇可以傲的,有什么可以想不开的,你就是无病呻吟……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有病……” “我就是有病,没病还去看什么医生。” 郭爽打断了盛春成,看着他说: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说出来,只要不是她让你说的话就行。” “什么她,那是你妈妈。”盛春成骂道,“你就是有你妈妈,才有抑郁的资本,才可以天天在家里无所事事,还有人伺候你。” “我要人伺候了吗?!”郭爽突然冲着盛春成吼了起来。 盛春成对吼着:“你冲我吼有什么用,不用人伺候还不简单,衣服脏了你自己洗,要吃饭你可以自己做,你洗了吗,你做了吗?你大概是做好了饭叫你去吃,还会板着一张臭脸吧,你什么都没有做,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说自己不要人伺候。 “你要是不要人伺候,那从今天就开始啊,从今天开始,什么都你自己动手,来啊,你可以吗?” 郭爽被盛春成骂得哑口无言,盛春成觉得还不解气,继续骂着: “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嘴炮,仗着你妈妈不管怎样都会忍气吞声让着你,你才骑到了她的头上,其实,真的要不管你,你自己连自理的能力都没有,嘴上厉害有什么用!” 郭爽拿眼瞪着他,盛春成透过墨镜,也看着她,盛春成说: “我虽然眼睛看不到,也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郭爽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那你说,我是怎样的人?” 175 我瞎猜的啊 “我瞎猜的啊。” 郭爽的那一声脱口而出的疑问句,让两个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弭了,盛春成觉得气顺了一点,他放缓语气,继续和郭爽说: “我猜你应该是长得很漂亮,也很聪明,从小就是那种,被家长和老师宠的别人家的孩子,你很骄傲,其实也很脆弱,生怕被别人赶上,老师和家长的夸奖,给了你很大的压力,你自己,又给了自己更大的压力。 “在坚持着优秀的同时,你又经常会怀疑自己的能力,觉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这样优秀,这让你变得患得患失,很在意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学会了乖巧和逢迎,把真实的自己藏了起来,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你有了表演型人格,就是……” “戏精和绿婊,对吗?”郭爽哼了一声,问。 “不是,戏精和绿婊,是有意识地表演出来的,为了得到某种目的,你是没有目的的,自然而然就会流露,可以说,你这是自然养成的,和戏精和绿婊,还是不一样。”盛春成说。 江对面钱江新城的灯光秀开始了,那些璀璨的,不停变换的灯光,在盛春成墨镜的镜片上,都被瞬间减弱,不再是五颜六色,而是变成了无数条黑影,晃来晃去,让人捉摸不定。 盛春成说着的时候,郭爽看着他,目不转睛,正因为他是盲人,她才会这么放肆地看着他,肆无忌惮,要不然,她的骄傲,让她多少会收敛一些。 郭爽觉得自己还真是小看这个盲人,盲人嘛,不就是只会给人按摩,或者像电影电视里,猥琐地蹲在路边,或是扛着一个大幌子走村串户,替人算命的,没想到这个盲人,一开口,还真的击中了自己,而且,脾气还很大。 想到了盛春成脾气还很大,郭爽不禁笑了一下,继而想,自己的脾气就够臭了,没想到今天还碰到对手了。 郭爽其实知道自己的脾气很臭,臭到了很多时候,她自己都讨厌自己,话一出口就讨厌,明知道这样不好,但一表现出来,还是一样,她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大概就因为这样,她才是一个病人吧。 对于自己是病人这事,郭爽其实心里也很着急,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去百度,逐条对照自己的症状,发现自己全中的时候,她就很沮丧,觉得万念俱灰。 爸妈每次带她去上海,找秦医生看病的时候,她看上去漫不经心,但其实医生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努力地听着,记在心里,回到了家里,该吃的药,她也总是会按时服用。 她自己很想自己的病能好起来,一觉醒来,病就无影无踪的那种奇迹般的好法,但每次,她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她觉得自己有时候,就像一根火柴,一点就着,不不,像个鞭炮,一点就爆,有时又像一根棒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羊掉(融化),但就是没有办法。 每次犯病的时候,郭爽自己都知道,自己这是脑子搭牢了,她很想不搭牢,很想自己化解自己,但又无能为力,接着又因为无能为力,对自己产生了恐慌,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已经完了,自己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 想到自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她就干什么都提不起劲,看什么人都觉得不顺眼,特别是她妈妈,她就很想去不停地刺她,为什么自己和她长得那么像,但她好好的,什么毛病都没有,而她要把自己生成一个疯子,不怪她怪谁? “还有吗?”郭爽问。 盛春成说:“有啊,当然还有,你在杭城学校里的时候,大家都认为你很优秀,你也觉得自己很优秀,但一到大学,发现班里就没有一个人不优秀的,那些同学,一个个甚至比你更优秀,你鹤立鸡群的那种感觉,一下子就没有了,在这一堆的人里,你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个时候,你巨受打击,觉得你以前的生活就是一个骗局,一个围绕着你精心勾画的骗局,这个骗局,现在突然就被戳破了,让你现了原形,原来你就是一个普通人。 “你曾经那么努力,化了那么多的心血维护自己的人设,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钱,根本没人屌你,在自己眼里,更是轰然倒塌,这个时候,你不是怀疑自己,而是厌恶这所有的一切,有了一种深深的幻灭感……” 盛春成这样说着的时候,他其实在说的是他自己,不过,他对自己的幻灭,不是肇始于大学,而是高中。 盛春成在乡里读初中的时候,成绩一直是年级第一,从未被人超越过,老师都说他是学霸,是天才,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是学霸,是天才。 爸爸托了关系,把他搞进了千岛湖去读高中,盛春成去的时候,他是带着一种自己要去拯救那个学校的念头去的,像自己这种学霸和天才降临,还不让那个学校蓬荜生辉? 没想到开学之后,盛春成就傻眼了,他发现这个学校,到处都是学霸,都是天才,第一次数学测验考试,盛春成只考了让他觉得是奇耻大辱的倒数第五名,瞬间从学霸跌落成学渣。 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这个成绩,以为是老师批卷错了,结果查了正确答桉之后,才发现是自己错了。 他还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他在乡中学训练出来的那套解题思路,完全都是错的,他这个学霸,是被乡初中误植的。 接下来其他几门课的几次考试,结果一点改变都没有,盛春成再怎么努力,他的成绩始终都在班里的倒数十名之内,可以说是全面的溃败,这让盛春成彻底绝望了,有了深深的幻灭感。 高中的那三年,他差不多就是在懵懵懂懂中度过的,不断地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直到最后考上了一个烂大学。 现在回想起来,盛春成觉得自己当初是可以努力的,在乡里没有学好,哪怕是被当头一棒,只要抓住高中三年,自己还是可以赶上去的,自己坏就坏在,幻灭之后就自暴自弃,不再努力,所以当盛春成听到春妮,也正走上自己的路时,他很着急的原因。 他觉得郭爽也是这样,幻灭之后,就走上了一条自暴自弃之路。 盛春成那个时候自暴自弃,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觉得自己有退路,反正父母已经在千岛湖给他买了房子,家里还有中巴车,考不上大学,自己就接父亲的方向盘,去开中巴车,当个千岛湖人也不错,那么多杭城和上海人,还要跑到千岛湖来买房子呢。 没有想到,父母出事,这一切就灰飞烟灭,他都已经成为灰了,就是再想幻灭,也没什么可灭的了。 176 陈姐走到客厅通往阳台的门口 陈姐走到客厅通往阳台的门口,朝外面看看,她看到女儿和盛春成两个人坐在那里,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她悄悄地吁了口气,返身走回客厅里。 刚刚,她听到两个人在外面互吼,心里还很担心,怕郭爽受到什么刺激,陈姐竭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走出来。 外面的两个人在激烈地唇枪舌战,过了一会,又好像没什么动静了,陈姐再忍不住,还是决定要走过来看看,她担心女儿被伤害的同时,也担心女儿会伤害盛春成,女儿的那张嘴,她是领教过的,而盛春成,毕竟是个残疾人,就是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也处于劣势。 好在外面的两个,似乎平安无事,女儿也没有愤怒地离开阳台,回去自己房间,说明他们哪怕争吵,也还没到话不投机的地步,这让她稍稍放宽了心。 郭爽沉默地坐在那里,她觉得这个盲人,刚刚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说她是表演型人格,郭爽觉得确实是,不仅她是表演型人格,她的爸爸,特别是她妈妈,哪个不是,自己的表演型人格,还是他们培养起来的。 很多时候,她在电视和网上看到他们,坐在主席台上,道貌岸然地讲话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深刻。 郭爽记得小时候,爸爸和妈妈经常吵架,吵架之前,他们会先把门窗关好,把窗帘也拉上,这是害怕邻居听到他们吵架。 三个人坐着吃饭,或在客厅里坐着,因为什么事,爸爸和妈妈说着说着,声音高了起来,这个时候,一个人站起来去关门窗的时候,郭爽就开始瑟瑟发抖,找个机会就逃回自己的房间。 她知道一场风暴,马上就要来临。 在外人面前,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但吵起架来的时候,这两个大学毕业生,党员,当时单位里的小领导,郭爽觉得,和农贸市场里的大伯大妈没什么区别。 他们几乎都挑最难听最直白,也最能刺痛对方的话大骂,一方陡然提高嗓门,骂得太大声的时候,另一方虽然火冒三丈,还是忘不了去把音响打开,有时候邻居来敲门,抗议他们家的音响太大声。 这样的敲门声只要一响起,两个人马上偃旗息鼓,一起走到门口,打开门,两张笑脸一起朝向外面,你一声我一声,交替地和对方说着对不起,对方不明就里,还以为他们是高兴过了头。 把门关上回来,架是不能再吵了,妈妈一转身,就会把房间门砸上,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这样的晚上,爸爸就只能来和郭爽睡。 两个小领导,平时最喜欢挂在嘴上的,就是影响不好,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每次吵架,女儿都是全程经历,他们知道被邻居听到影响不好,但从来也不会去想,被女儿听到影响好不好。 每逢这个时候,郭爽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那里,浑身就一个劲地发抖,不是愤怒,而是屈辱,和他们这么爱好吵架相比,让郭爽更受不了的是他们这么假,这么虚伪,他们的虚伪让郭爽觉得,好像自己也跟着他们一起虚伪,一起造假,这才是最令她觉得羞愧的。 也是啊,那个时候,妈妈带着她去了很多的场合,见过很多的人,在每一个地方,见到的每一个人,郭爽都觉得自己是盛装上台,她负责扮演一个幸福而又聪颖的女儿,妈妈负责扮演一个能干而又贤惠的母亲,不会有第二种角色的。 郭爽时常觉得,自己是由两个半人组成的,一半是人前的那个,一半是人后的那个,这两个半人经常撕打着,互相责骂又互相鄙视,让郭爽常常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半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再看看,妈妈不也如此?爸爸不也如此?他们都是由两个半人组成的,这是多么奇特的父母,又是多么奇特的一家。 表演型人格,哼哼,郭爽都不知道,哪个半人是在表演,哪个半人是观众,他们的角色互换,又是多么的快。 郭爽叹了口气,盛春成问:“你叹什么气?” “问你一个问题,好吗?”郭爽说。 盛春成点点头:“你说。” “你有没有感觉自己分裂的时候,就是,好像在你身上,有两个人。”郭爽问。 盛春成思忖,我每天都是分裂的,都是两个人,戴上墨镜是一个,摘下墨镜又是一个。他老老实实地说: “有,经常会这样。” “那你会怎么办?”郭爽问。 “尽量不去想。”盛春成说,“不和自己较真,要是太较真,就活不下去了。” 郭爽若有所思,点点头,又摇摇头。 盛春成说:“其实,又有多少人是表里如一的,人在这个社会,谁不是拥有好几张面孔,需要不停地变脸,才能够生存下去,要是说真正表里如一的,也不是没有,有一个地方,这样的人最集中。” “哪里?”郭爽好奇地问。 “精神病院。”盛春成说,“那些人,心里想什么的时候,都会表现出来。” 郭爽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盛春成说的有道理,继而又哀伤起来,想到,自己不是要疯了吗,自己很快就要成为那里的人了。 盛春成透过墨镜,看到笑意从郭爽的脸上一闪而过,接着她脸上,就显现哀恸的神色,忍不住问: “你在想什么?” “你说,那是不是一个好地方?”郭爽问。 “哪里?” “精神病院啊,至少大家都不需要装。”郭爽说,盛春成心里一动。 “你想多了,要是不装,那就不是人了。”盛春成说。 “为什么?”郭爽问。 盛春成说:“原始人大概不装,动物不装,怎么,我们退化回去?人类的进步史,就是一部伪装史,装才是艺术,你想想,一个人,要想当屌丝很容易,要装富二代,多难啊,他要有多少行头,多少道具,再加多少自拍,才能让别人相信他是个富二代。 “要想装成各种各样的大师也一样,他需要背多少书,让自己可以侃侃而谈,还要能装神弄鬼,看上去才会像个大师。 “对了,还有那种,什么名气都没有的演员,他们出行,都需要雇三四十个保镖,排成两排在前面开道,结果围观的人还没有他的保镖多,悲催的是那几个来围观的,还是来看保镖的,不是看他的。” 郭爽终于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好吧,算你说对了。”郭爽说。 “本来就是,装并不可怕,只要对自己不要太苛刻,就没有那么可怕,很多时候,放过自己,比要求自己更重要,要求自己,你就会进而去要求别人,要求你身边的人,放过自己,也就是放过别人,放过你身边的人,大家这才轻松,多好。” 盛春成说着,郭爽又不响了。 时间不早了,盛春成要告辞,他起身想起什么,悄悄地和郭爽说: “把你的手机给我,我帮你去修,我们小区门口,就有修手机的。” 郭爽吃了一惊,问:“你知道呀?” 盛春成笑道:“你把我的水都抢去了,又和我说手机没有了,你不是拿水给手机洗澡,还会是什么?” 郭爽愣了一下,然后想起,要是让自己去修手机,那就要出门去了,确实有点难。 郭爽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盛春成,盛春成放进包里。 两个人走到客厅里,陈姐和阿姨两个,坐在远处的餐桌旁,看到他们进来,就走了过来,盛春成和陈姐说,自己要回去了。 陈姐看了看郭爽,和她说:“小盛打车什么的都不方便,爽爽,你送他一下。” 郭爽犹豫了一下,她说好吧。 两个人出去,门在他们身后合拢,门里的陈姐和阿姨互相看看,两个人禁不住高兴地抱在一起,陈姐都快哭了。 将近两个月,这是郭爽第一次走出家门。 “我还是下去,在后面跟着爽爽回来。”阿姨和陈姐说,陈姐点点头。 阿姨正要出门,陈姐叫道:“垃圾,垃圾,你带着垃圾下去。” 177 早上醒来的时候 早上醒来的时候,盛春成拿出郭爽的手机看看,按了按按键,他看到手机上,有很浅很浅的影子,心里一乐,朝四周看看,他打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阳台上没有空调,温度很高,盛春成找了一个阳光直射不到的角落,把手机放在那里,回去房间,倒在床上继续睡回笼觉。 睡到中午起来,自己给自己做了点吃的,吃完,把锅子和碗洗了,想起来,再走去阳台上,拿起郭爽的手机按了按,屏幕亮了起来,盛春成更是大喜,这手机看样子是不治自愈了,还真的只是被洗了个澡。 想到郭爽走到哪里,手里都拿着手机的样子,没有手机,大概就好像是丢了魂,盛春成决定,下午就把手机给郭爽送去,放正他下午要去给钟欣欣按摩,正好顺路。 盛春成到了陈姐家门口,伸手按了按门铃,来给他开门的是阿姨,阿姨看到盛春成,有些意外,和他说,钱姐去上班了。 盛春成和她说,自己不是来找钱姐的,而是来找郭爽。 阿姨“哦哦”着,把盛春成往里面让,盛春成跟着阿姨走进去,阿姨让他在沙发上坐,她走去郭爽房间的门口,敲着门。 “爽爽,爽爽。”门里没有动静。 阿姨等了一会,又敲敲门:“爽爽,小盛师傅来找你了。” 门被打开了,郭爽走了出来,看到盛春成坐在沙发上,就走过来,她走到盛春成身边,咳嗽了一声,盛春成赶紧站起来,从包里拿出她的手机,递给她。 郭爽眼睛一亮,叫道:“这么快?” 盛春成点点头。 阿姨见他们两个说上了话,连忙说:“小盛师傅,你坐,你坐,我去给你拿水。” 等阿姨走开,郭爽问盛春成:“多少钱啊?” “什么多少钱?”盛春成反问。 “修手机啊,我转给你。” 盛春成摇了摇头:“幸好你给它洗澡的时候,没有用沐浴液。” “什么意思?”郭爽问。 “我就把它放在温度高的地方,晾了一会,它自己就好了。”盛春成说,郭爽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姨给盛春成拿来了一瓶水,盛春成递给郭爽,问她,“还要不要?”意思是在调侃她,你还要不要再给手机洗个澡。 郭爽拿眼瞪着他,阿姨在边上叫道:“小盛师傅你喝,爽爽要的话,冰箱里还有。” 盛春成忍不住笑了起来,郭爽也咯咯地笑着,阿姨看看盛春成,又看看郭爽,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盛春成和郭爽说,东西送到了,那我走了。 郭爽“嗯”了一声,盛春成透过墨镜,看到郭爽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盛春成突发奇想,和郭爽说: “对了,你要不要跟我去我的客户家里玩,她一个人住,就离你们这里不远的小区,江南豪园,你知道吗?” “你叫我呀?”郭爽看着盛春成,感觉有些奇怪。 盛春成心想,要是能介绍郭爽和钟欣欣认识,对她们两个人来说,都有好处。 盛春成说:“我的客户年纪和你差不多,本来在英国留学,因为疫情逃回来,就没有再出去,对了,忘了告诉你,她也是女的。” 听盛春成这么说,郭爽有些犹豫起来,盛春成说:“走吧,要是不好玩,我让她送你回来就是,反正就一点点路。” 郭爽又犹豫了一会,然后说:“好吧,那我去房间换衣服,你等我一下。” 盛春成说好。 郭爽走回去自己房间,把门关上,阿姨迟疑了一会,她看了看郭爽关着的房门,还是走过来和盛春成说: “小盛师傅,你要带爽爽出去啊?” 盛春成愣了一下,然后马上醒悟了,他说对对,不好意思,我应该先她妈妈说一声。 盛春成说着就拿起他的盲人手机,调低了音量,同时朝郭爽房间那边摆了摆头,阿姨明白了,马上压低嗓门说: “你打吧,我给你看着。” 盛春成把盲人手机晃了一下,接着朝手机说:“拨打陈姐的电话。” 阿姨“陈姐”还是“钱姐”,听着有些模湖,不过电话里马上传来陈姐的声音,她听清楚了: “你好,是小盛吧。” 盛春成赶紧压低声音说:“对对,是我,我现在在你家里,给郭爽来送手机……” “送手机,郭爽的手机怎么了?”陈姐问。 “嗯嗯,她手机有点问题,我住的小区门口,就有修手机的,我昨晚就帮她拿去修了,我现在想带郭爽出去透透气,就去江南豪园,我一个客户那里,这客户,是和郭爽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郭爽愿意跟你出去了?太好了!” 陈姐在电话那头大声叫着,然后明白盛春成为什么压低声音和她通电话,这是怕被郭爽听到,陈姐马上也压低声音说: “好好,小盛,你们去吧,对了,小盛,下次再有这种活动,你直接带着她走就是,不用给我打电话,只要她能出去走走,我就高兴。” 陈姐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阿姨都听到了,她松了口气。 两个人还提防着郭爽会突然出来,没想到通完电话,等了五六分钟,郭爽也没有出来,郭爽在房间里,正为穿什么衣服发愁,床上摊了一大堆的衣服,她拿起这件穿穿,又换那件,穿上了这件,又觉得那件更好。 阿姨走到门前敲门,叫着:“爽爽,爽爽。” “马上就好。”郭爽大声地叫着,她的额上已经沁出了汗珠。 盛春成看看外面太阳很大,他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打给了钟欣欣,让她过来接他们。 “就你经常来接我的小区,对了,钟欣欣,我今天会带一个朋友过来,我客户的女儿。” 盛春成和钟欣欣说,让她也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两个人又等了五六分钟,郭爽还是没有出来,阿姨走到门前,又敲着: “爽爽,爽爽,小盛师傅在等你。” “马上,马上,我马上就好!” 郭爽大声地叫着,她正坐在镜子前面,对着镜子,犹豫着自己的头发是放下来好,还是扎起来好。 又过了十几分钟,阿姨又去敲了两次门,郭爽总算是出来了,盛春成看着眼睛一亮,这女孩子,还真是漂亮啊,要是走在校园里,不知道会招来多少仰慕的目光。 178 两个人走到小区门口 两个人走到小区门口,钟欣欣已经到了,看到他们出来,钟欣欣按下车窗,“喂喂”地叫着,看到盛春成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她可不好意思再叫爸爸。 听到声音,郭爽带着盛春成过去,上了车,还没等盛春成给她们介绍,郭爽就朝钟欣欣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郭爽,东郭先生的郭,凉爽的爽。” 钟欣欣的脸红了,她连忙转过身去,也伸出手,握了握郭爽的手:“我叫钟欣欣,钟表的钟,欣欣向荣的那个欣欣。” 看着两个女孩子,马上就认识了,盛春成坐在副驾座,觉得很欣慰,他还发现,这郭爽出了家门之后,好像就换了一个人,落落大方,变成一个很开朗,又乐于助人的人,昨晚出来的时候,盛春成就感觉到了,她不仅牵着他的手,还一路提醒着他小心。 路上不过是几分钟,他们就到了钟欣欣家里,一进门,郭爽朝四周看看,大声地叫着: “这就你一个人住啊,你也太自由了!” 钟欣欣嘿嘿地笑着,她说:“对对,我就是一个孤儿。” 郭爽愣了一下,然后说:“我现在也是一个孤儿。” 盛春成和钟欣欣说,今天我们不按摩了,你们就好好玩吧。 一路上,钟欣欣心里也在忸怩,还有一个人在,等会躺下来按摩多糗啊,一听到盛春成这话,大喜,脱口而出: “谢谢爸爸开恩,谢谢爸爸开恩!” 郭爽叫道:“喂喂,你刚刚喊他什么?” 钟欣欣挠了挠头,嘻嘻地笑着:“叫他爸爸,这个人很烦的,什么都要管,我吃多少,什么时间睡觉,什么时间起床,什么时间去跑步,他都要管,不是爸爸是什么?” 郭爽听着大笑,盛春成也嘿嘿地笑着,郭爽看着他,歪着头,调皮地问: “小盛师傅,那我也叫你爸爸好不好?” 还没等盛春成开口,钟欣欣就叫道:“太便宜他了,又捡到一个女儿,他有什么不乐意的,爸爸,你说对不对?” 盛春成只能笑着点头。 “爸爸?”郭爽试着也叫了一声,接着咯咯笑了起来:“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滴滴叭叭,呜!”钟欣欣跟上一句,两个女孩在沙发上东倒西歪,乱笑成一团,盛春成也跟着她们嘿嘿地笑。 客厅电视机的屏幕上,暂停着《怪物猎人》的画面,郭爽看着很好奇,问: “这是什么?” 钟欣欣看了她一眼:“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郭爽摇了摇头,钟欣欣说:“《怪物猎人》啊,很爽的,音乐也很屌,东京奥运会开幕式上,运动员进场的时候,放的就是这游戏的音乐……对了,你是不是不玩游戏?” 郭爽的脸红了,还是摇了摇头。 钟欣欣大声叫着:“我明白了,原来是好学生啊!来来,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带坏,来和我一起玩。” 郭爽连脖子都红了,赶紧说:“不不,我真的不会玩,从来也没有玩过,我很菜的,你还是让他和你一起玩。” 郭爽说着还用手指了指盛春成。 钟欣欣撇了撇嘴,说:“他能玩吗?他要是会玩游戏,我就叫他爷爷了。” 盛春成回骂道:“你要是能让我看到游戏,我就叫你奶奶。” 郭爽醒悟过来,忍不住哈哈大笑。 屏幕上暂停的画面已经开始动了起来,一只大鸟从空中掠过,钟欣欣顾自开始玩了起来,挥舞着双刀打冰咒,嘴里还嗷嗷叫着,这游戏的情景和画面,实在是太美太壮观,郭爽很快就被吸引了,盛春成透过墨镜看了一会,骂道: “钟欣欣,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别玩这种打打杀杀的游戏,你是土匪啊,玩点适合你们女孩子玩的。” 钟欣欣翘起大拇指,朝盛春成一摆,和郭爽说:“看到没有,爸爸又发话了,看都看不到,还这么啰嗦。” 郭爽咯咯地笑着,盛春成双手在茶几上拍了一下,拿墨镜瞪着钟欣欣,钟欣欣连忙说: “好好,听爸爸的话,不让他受伤,我马上换一个。” 她说着就把游戏换到了《喷射战士2》,郭爽看着这个游戏,都快看傻了,这个游戏里面的画面和人物,也太酷了,特别是那满天满地的玫瑰花和翠绿的色块,看着就很解压。 钟欣欣扛着一个大滚筒,很快就领队获得了胜利,站在那里,傲娇地摇晃着自己的身子,郭爽给她鼓起了掌。 钟欣欣把另一个游戏手柄放在了郭爽面前,和她说:“来,来,好学生,我带你玩,当一回你的保姆,我们去把这些家伙统统征服,有我在,你放心吧。” 郭爽终于忍不住了,她叫道:“那我要那个喷枪。” “好好,你要什么都可以。”钟欣欣满嘴答应。 两个女孩马上玩起了《喷射战士2》,郭爽刚开始的时候,还很文气,只会一边玩一边咯咯地笑着,边上的钟欣欣大呼小叫,骂骂咧咧。 几盘玩下来之后,郭爽也放开了,她也跟着钟欣欣大呼小叫、骂骂咧咧,两个人完全沉浸在了游戏里,把坐在一旁的盛春成都忘记了。 盛春成看着她们笑笑,他移去了长沙发的一头,拿出手机,又从包里拿出了一副耳机,只塞进了一只耳朵,还有一只耳朵留着,他要听两个女孩的动静,特别是听着郭爽的大呼小叫和咯咯的笑声,盛春成觉得这声音很美,他都舍不得错过。 他想到应该把这声音录下来,发给陈姐听,他相信陈姐听到这个声音,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盛春成关掉语音,打开微信,接着趁两个女孩不注意,把手机凑近嘴边,悄声说: “陈姐,你听。” 他接着就录下了一段录音,过了一会,陈姐明知道盛春成看不到,她还是发过来一个哭泣的表情。 盛春成接着打开喜马拉雅,继续听《奔腾年代——向南向北》。 游戏的间隙,郭爽突然趴了过来,大叫道:“爸爸,你在听什么?” 她看了看盛春成的手机屏幕,“咦”了一声:“你在听这个啊。” “怎么了?”盛春成问。 那边游戏马上要开始了,郭爽摆着手里的游戏手柄叫着:“没什么,没什么。” 还没等盛春成问她什么,她人已经迅速退了回去,准备进入战斗。 “神经病!” 盛春成骂了一声,话一出口,他马上意识到这话不对,过分了,不过,郭爽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她冲着屏幕大声地叫着: “小贼,看你躲到哪里去!” 她手里的喷枪,翠绿色的颜料唰唰唰唰地朝对方喷射出去。 179 两个人玩到兴头上 两个人玩到兴头上,到了五点多钟快六点了,都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郭爽也没有要回家的念头,盛春成冲着她们大声叫道: “喂喂,你们两个,是不是一定要这么废寝忘食?” 郭爽回头看了眼他,兴奋地说:“就是啊,不行?” “你们不饿,我可饿了。”盛春成说。 这么长时间来,还第一次有人在家里和她在一起玩游戏,钟欣欣也玩得很嗨,她看了看盛春成,叫道: “等这把结束,结束了我们再商量去哪里吃饭,爸爸你再忍忍。” 等到两个人这把结束,钟欣欣把游戏暂停,问郭爽想去哪里吃饭,郭爽说,还是不要出去了,我们叫外卖吧。 盛春成说:“你们叫吧,我请客。” “不要你请,我来。”钟欣欣说。 郭爽打了她一下:“有老爸在,当然老爸请。” 钟欣欣大笑,她说好好,爸爸你今天养我们。 郭爽在边上拼命地点头,两个女孩互相看看,在沙发上又乱笑成一团,几个小时的游戏玩下来,她们两个人俨然已经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战友,这时候需要一致对外,就是盛春成这个爸爸了。 盛春成说好,“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点,不过,钟欣欣,下午我已经放过你了,晚上的计划还是不变。” “啊!”钟欣欣叫道,“不带这样的,你就不能放过我一天啊,爸爸。” 盛春成摇了摇头,决绝地说:“不行,别妄想,一点可能也没有。” 钟欣欣脑袋往下一顿,耷拉在那里,郭爽拍了她一下,叫道:“喂喂,你们晚上还要干什么?” “跑步。”钟欣欣没好气地说。 “跑步?”郭爽问,“跑什么步?” “字面意思,就是跑步啊,你不知道,我每天都要被他折磨,要跑八千米。”钟欣欣叫道,“还有,更过分的是,他还要控制我的饮食,跑完了还连个肯德基都不准我吃。” 盛春成骂道:“什么每天,我已经把你重新减到一周三天了好不好,还有,别吹牛,那段路也没有八千米,最多只有五千米。” 不再去阿强那里,钟欣欣不用每天半夜去接他,盛春成把每周陪钟欣欣跑步的时间,缩减回了三天,还有那几天,他改成了自己每天十一点去江边跑两千米,跑完回去洗个澡,接着就去雪儿那里,如果天天跑五千米,别说钟欣欣吃不消,时间长了,盛春成自己都吃不消。 再说,丁画眉现在都有意见了,前一段时间,盛春成每天回去,她都已经睡着了,早上她起来,盛春成又还在睡觉,她说,她天天见到的就是一具死尸,连个活人都见不到。 珊珊的事情之后,盛春成心里有愧,面对丁画眉就觉得气短,什么都顺着她,甚至有点巴结她,不陪钟欣欣跑步的那几天,吃完晚饭,他就听从丁画眉的安排。 钟欣欣看着郭爽,嘻嘻地笑着,郭爽问:“你笑什么?” 钟欣欣说:“我在想,晚上是不是也不应该少了你,我当你保姆喷油漆,你是不是也该回报我,陪我去跑步。” 盛春成一听就觉得这主意不错,他叫道:“这个提议不错,晚上郭爽也一起去。” 郭爽看看他们两个,把心一横,叫道:“去就去,我还怕你们?喂喂,是不是可以点餐了?” 盛春成笑道,可以,可以了。 两个女孩,点了好多的菜,三个人还喝了点酒,把肚子都吃撑了,吃完了饭,钟欣欣和郭爽又开始喷油漆,盛春成继续听书,等到外面天黑下来,他们这才起身,准备去跑步,站起来之后,郭爽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和盛春成钟欣欣说: “我没有衣服,也没穿球鞋怎么办?” 钟欣欣说:“要是你不嫌弃,就穿我的。” 盛春成想骂,你的衣服,人家当大衣穿?那裤子一个裤腿,都可以钻进人家一个人了。 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觉得这话太伤人了。 郭爽叫道:“当然不嫌弃,对了,你穿几码的鞋?” “四十码,你呢?” 郭爽苦着脸说:“三十六。”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知道这事行不通了。 “我还是回去换一下吧。”郭爽说,钟欣欣说可以,不就几分钟的事情,而且还顺路。 三个人准备下楼,钟欣欣想起什么,让他们等等,她走去里面房间,过了一会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纸盒子,是一台新的switch游戏机,她把游戏机递给郭爽。 “干嘛?”郭爽问。 “送给你啊。”钟欣欣说。 郭爽连忙拒绝,说她不能收,钟欣欣骂道:“你是不是傻,你拿着回去可以玩,还可以在家里和我连线,拿着吧,我还有五台。” 连盛春成都吃了一惊,问:“你要这么多游戏机干嘛,别人送的?” “我自己买的。”钟欣欣说,“不是怕玩着玩着坏掉嘛,等坏了再买,还要等好几天,我就多买几台预备着。” 还有这样的操作?盛春成和郭爽都大笑,郭爽把游戏机接过去,她说好吧,那我就给你减少一台,谢谢你。 钟欣欣开着车,到了郭爽他们小区门口,把车停下,郭爽进去换衣服和鞋子,盛春成和钟欣欣在外面等她,两个人等了二十几分钟,郭爽还没有出来,钟欣欣问: “她会不会回去就不出来了?” 盛春成说不会,他想,郭爽虽然有点拖延症,但还不至于说话不算话,她说过要来,就肯定会来,盛春成相信,陈姐从小也是这么教育她的。 两个人又等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影子,钟欣欣骂道: “我去,她不会跑步之前,还要先洗个澡,然后把自己化妆得花枝招展,香喷喷的再下来吧,爸爸,我和你说,你别不信,像她们这种漂亮的女生,有时候脑子就是这么清奇。” 盛春成嘴上没说,心里也在滴咕,这么长时间,别说是换衣服,就是去商场买衣服都回来了吧。 盛春成拿起电话,拨通了陈姐,问陈姐:“郭爽有没有下来?” “什么?”陈姐吓了一跳,问:“小盛,你还在下面等爽爽?” 盛春成说:“对啊,我们说好一起去跑步的,郭爽说她要回家换衣服和鞋子,我们在门口等她。” “好好,小盛,我马上去看看。” 陈姐挂断电话,就走去郭爽的房间,在门上敲敲,叫道:“爽爽,我进来了。” 陈姐说着就推开门,她看到郭爽的床上,堆了一堆的运动服和运动裤,下午那一床衣服,阿姨已经帮助收拾好,这些是她刚刚拿出来的。 她的身上,已经换好了运动衣裤,现在坐在床上,正对着面前的几双鞋子发愁,不知道该穿阿迪还是耐克,或者是reveorm,要么bensimon? 180 他们又等了十几分钟 他们又等了十几分钟,陈姐和郭爽一起走出小区大门,盛春成早就看到了,但装作没有看到,钟欣欣叫道: “我去,还是个妈宝,好像是她妈妈护送她来的。” 盛春成骂道:“别胡说,礼貌一点。” “知道知道,真啰嗦。”钟欣欣不满地说。 陈姐送郭爽出来,肯定不是护送,而是来看看,下午郭爽和她一起玩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陈姐来说,这大概已经是她的习惯动作,郭爽从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去读大学,离开她,只要还在她眼皮底下,陈姐对和郭爽交往的同学,一定会全盘掌握。 盛春成下了车,钟欣欣也赶紧跟着下车,陈姐走在前面,郭爽噘着嘴,黑着脸跟在后面,显然对她妈妈坚持和她一起下来很不满,两个人走到盛春成和钟欣欣面前,她的面部表情才松弛开。 钟欣欣还没等陈姐走近,就朝她鞠了一躬,叫着:“阿姨好!” 陈姐看了看她,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胖胖的女孩,也放了心,钟欣欣一点也没有化妆,看上去就是一个很老实本分的人,加上又这么有礼貌,她不知道,太礼貌的人,有时其实是心虚和懦弱的表现,礼貌是最好的挡箭牌。 不过,懦弱的人,也好过那些乖戾和奸猾之人。 郭爽站在那里,闷着头不吭声,盛春成替钟欣欣向陈姐做了介绍,陈姐和钟欣欣说: “小钟,有时间就到家里来玩,好吗?” 钟欣欣赶紧说:“谢谢阿姨!” 陈姐接着和盛春成说:“小盛,辛苦你了,晚上还要带她们跑步。” 盛春成笑笑说:“没有什么,这是我的工作。” 钟欣欣和郭爽都嘻嘻笑了起来,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不是你的工作,而是你应该做的,谁让你是爸爸。 陈姐疑惑地看了看她们,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她再看郭爽,郭爽把头侧了过去,“走啦,走啦”,郭爽拉着钟欣欣说。 看着他们三个上了车,钟欣欣启动车子开走,陈姐这才叹了口气,开始往回走。 还是把车停在他们一直停的那个停车场,盛春成和郭爽下了车,钟欣欣拿着腰带和绳子也下车,问盛春成,哪个和你绑在一起? 盛春成说:“不用绑也可以,这里我都熟悉了,你又不是没看到我跑过。” 时间还早,绿道上跑步的人很多,郭爽看着眼前的绿道,却突然对自己没有了信心,她问: “真的要跑步啊,我跑步很菜的。” “又不让你比赛,你怕什么?”盛春成说。 郭爽继续犹豫:“要么,要么你们跑,我坐在这里看着你们好不好?” 钟欣欣不由分说,把一条腰带扎在了郭爽的腰上,接着把绳子扣了上去,郭爽大叫到: “干什么,干什么?” “把你和我连在一起啊。”钟欣欣说,“你再菜,也不会比我这个胖妞还菜吧,要是比我还不如,我拉着你跑。” 郭爽咯咯笑了起来,这样的跑步,她还是第一次见,倒是有趣,她同意了。 三个人起步跑,盛春成很快就超到了前面去,一口气跑到他们每次的折返点,盛春成走到江边的凳子上,背朝着钱塘江坐着。 等了七八分钟,他看到钟欣欣和郭爽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了,钟欣欣跑在前面,郭爽跟在后面,她如同一棵风中的树,摇来摆去,完全是被钟欣欣拉着跑。 两个人到了盛春成面前,盛春成看到郭爽脸色煞白,都快虚脱了,钟欣欣也吼吼地喘着粗气。 “这真的是让我,让我信心大增。”钟欣欣说,指的是郭爽也太菜了。 三个人面朝钱塘江坐着,聊着天,郭爽慢慢地恢复过来,盛春成问她: “你可以了吗?” 郭爽点点头说可以了。 “爸爸,你怎么不问我可不可以?”钟欣欣问。 盛春成骂道:“你天天在跑,要是不可以才奇怪,她这是第一天,能把五千米坚持走下来,就已经不错。” 盛春成这是在鼓励郭爽,钟欣欣朝他挤了挤鼻子,做了一个鬼脸。 准备回去,盛春成和钟欣欣说:“腰带给我,我来带她,你自由了。” 钟欣欣一听,赶紧就把腰里的皮带解下来,交给盛春成,这样,一根绳子,就把盛春成和郭爽连在了一起。 开始跑,盛春成有意放慢脚步,钟欣欣开始的时候跟在他们后面,嫌太慢,绿道上人也少了,她跑去了和他们并排,跑了一阵,烦了,她干脆跑到前面去,跑到终点坐下来,看着绿道,过了好久,才看到盛春成带着郭爽跑过来。 郭爽哭丧着脸:“完了完了,明天早上,我大概路都走不了了。” “没有关系,走不了就在沙发上刷油漆。”钟欣欣满不在乎地说,“我刚刚被爸爸虐待的的时候,天天脚都痛得连厕所都走不过去。” 盛春成和郭爽两个大笑。 三个人坐着商量,约定,从今天开始,郭爽每个星期也跟着他们跑步三天,钟欣欣和郭爽说,这三天的下午,你不许来,爸爸要给我按摩,你傍晚的时候再过来一起吃饭,吃完我们过来跑步,其他的时间,你要是想找我并肩作战,二十四小时我都欢迎。 郭爽看着钟欣欣说:“那我就是想看看你们怎么按摩的呢?” 钟欣欣连忙大叫:“不行不行,他就是这里打一下,那里拍一下,奶奶的,好像在我身上搞装修,没有什么好看的。” 郭爽笑着,继续盯着她看,钟欣欣赶紧加一句:“你就是来了我也不开门,在门口放张凳子,让你坐在外面蹭wifi。” 第二天晚上,陈姐给盛春成打电话,和他说,谢谢你,小盛! “谢我什么,陈姐你太客气了。”盛春成说,“看到郭爽开心,我也很高兴。” “爽爽现在,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前面吃晚饭的时候,她还主动和我说,等我哪天休息,她想让我带她去上海,对了,我还听说,你明天还要带她去跑步?”陈姐问。 盛春成说对,“一个星期三天,和我的客户……” “你是说小钟吧?”陈姐问。 盛春成说是,陈姐笑了起来,她接着说:“小钟这个女孩子还真不错,她今天来家里了,现在正和爽爽一起在客厅玩游戏,爽爽终于也有朋友了,真好。 “小盛,我和你说,爽爽小时候,我们一直不许她玩游戏,真的,连碰也不许碰,没想到现在,看着她玩游戏,我会这么高兴,真的,真的……” 陈姐手握着电话,说着说着,眼泪就涌出了眼眶,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181 何锻工和阿姨 何锻工和阿姨结婚之后,盛春成每个星期,还是去清吟巷,给他按摩一次,不过在这里,盛春成再也看不到东哥和条儿他们,倒是对面门,已经有租客搬进来了。 除了去清吟巷,盛春成每个星期,还要抽空去比蓝公司一次,去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听听东哥骂人,说说他的推理学,当然,作为军师,他有时候还是会在公司的管理上,特别是制度建设上,给东哥出点主意,他不懂的,转头就去问郑教授。 郑教授好像对比蓝的事情,也很有兴趣,当作一个桉例在研究,她对东哥的评价很高,经常夸他的民间智慧,他想出的一些主意,看上去简单粗暴,但比书本上的管用多了,这才是接地气的管理,好像暗合了她企业是土特产那个说法。 所有的管理制度,对企业来说,只有最合适的,没有最好的,最合适的管理制度,再和国家的法律法规结合在一起,这就是戴着镣铐跳舞,能戴着镣铐跳舞的,都是舞林高手,不要问出处。 郑教授和盛春成这样说。 盛春成想想也是,什么书本上的管理制度,能管住东哥手下这一大批字都不认识几个的江湖豪杰,还真的只有靠东哥的拳头名头和推理学。 比蓝公司现在的生意,用一个词,可以说是蒸蒸日上,他们的销售范围,已经扩及到中亚、东南亚和非洲的二十几个国家,东哥都已经在和上海和宁波的弟兄们商量,准备把收旧衣服的业务,扩展到这两个城市。 东哥的办公室里,贴着一张很大的世界地图,他们的旧服装,每卖去一个国家,东哥在这个国家,就会贴一面小红旗,盛春成去的时候,东哥经常会遗憾,他说可惜你看不见,不然让你看看,这地图现在多漂亮,看着它,比看着套儿还舒服。 东哥经常站起来,站在地图前,用手指敲着地图,和盛春成他们说: “美国,看,看到没有,这里就是美,美国,推理学就是这样说,什么时候,我们,我们把业务做到了这,这里,我们就成功了。” 盛春成大笑,他问:“你是想把旧衣服,卖到美国去?” 东哥说对啊,色宽(放心),美国也是有穷人的,他们也要买便宜的衣服。 盛春成继续大笑。 “真当地(真的),我有个朋,朋友,旧时光(以前)在上海,襄,襄阳路,专门卖a货的,那些美国人和英个利序的人,最,最喜欢来买a,a货了,带回去,一买就是,就是一大堆,推理学就是这样说。”东哥怕盛春成不信,和他说。 条儿证明说,对对,美院和浙大的那些留学生,也最喜欢去环北买a货了,买了回去送人,多有面子。 边上还有人说,他认识的义乌老儿,把那些假耐克,都是整集装箱运去墨西哥,从墨西哥再偷偷运进美国,贩毒一样的,生意还很好。 好吧,最终能不能把旧衣服卖去美国,没有关系,只要看着他们的生意,一天天做大,盛春成就很为东哥他们高兴。 还有一件让盛春成感到高兴的事,就是余东余首席,余大麻子,终于可以登台演出了,演出的地点在杭城大剧院,余大麻子给盛春成发了微信,让他直接去剧院无人售票机,凭取票码取票。 丁画眉和盛春成都很兴奋,他们这是第一次去杭城大剧院,而且是去听音乐会这么装逼的事情,虽然他们对古典音乐都一窍不通,当天演奏的曲目,从作曲家的名字到乐曲名,对他们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但这有什么关系,管它演奏什么。 对丁画眉来说,自己只要能进去钱江新城的那个月亮型的剧院就可以,这样以后再看到钱江新城的图片,就可以和人得意地吹牛,说我去那里听过音乐会,坐公交车经过大剧院外面的时候,也可以一次次地回忆自己,当初进大剧院是怎么样的。 而对盛春成来说,只要能看到台上,其他的乐手都已经就坐,然后那个穿燕尾服的憨卵,气宇轩昂地走上台,那就够了。 他们的位子在三排的中间,很好的座位,也可以看出余大麻子在乐团的地位,还可以看出他对盛春成的重视,请他听自己的演奏,余大麻子是认真的。 盛春成甚至想到,音乐会开始的时候,他和丁画眉坐在三排,余大麻子在台上,一定还能看到他们,这个憨卵,说不定还会朝他微微地颔首,整个剧场,除了盛春成,就没有人知道,余首席这是在和盛春成打招呼,盛春成想想这个,就乐坏了。 两个人在外面大厅里看着那一张张的海报,盛春成按捺不住,不停地催丁画眉,我们好进去了。 丁画眉白了他一眼,骂道:“你买肉啊,这么着急?” 盛春成大笑,他说,买肉不急,现在急。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丁画眉不进去,他就只能跟着她,不是气短嘛,心虚嘛。 丁画眉迟迟不肯进去,是有她的道理的,她也知道听音乐会,三排中间的位子是好位子,她要等里面的观众,差不多都坐满了,然后才进去,头抬得高高的走向自己的位子,告诉大家,我一个牙科医院的前台,也来听音乐会了,怎样,还是这么好的位子。 等到离开场还有五分钟,里面的观众也坐得差不多了,丁画眉和盛春成这才进去,进门是一条坡道,丁画眉老远就看到前面那一块地方,只有他们的两个位子还空着,自己正朝那里走去,丁画眉感觉很多的人都看着她,心里那个得意啊。 走到六七排的时候,盛春成一把拉住了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把她整个人扳了过来,丁画眉正想瞪他一眼,没想到盛春成动作比她还快,用手箍住了丁画眉的脖子,就把她往坡上,往门外带,丁画眉被他箍得都快喘不过气来。 到了门外,盛春成放开了她,丁画眉破口大骂: “你有毛病啊,盛春成!?” 盛春成脸色煞白,他只知道一个劲地说:“好险,好险!” “你知道我刚刚看到谁了吗?”盛春成问丁画眉。 丁画眉问谁。 “万建刚的女儿和他老婆,她们的座位,就在我们后面,四排。” 盛春成说着,丁画眉顿时没了脾气。 音乐会听不成了,两个人只能去外面城市阳台逛了逛,悻悻地回家。 这一个晚上,盛春成都盯着自己的华为手机,他很害怕手机会“叮”地一声响,进来一条微信,余大麻子问他,兄弟,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那两个座位,一整个晚上都空着,也太醒目了吧? 182 一个晚上安然度过 一个晚上安然度过,手机始终没有响,第二天上午,盛春成去外面找房子,景芳五区马上要拆了,他们想再留已经留不住,大伯他们在半亩田大酒店的按摩店,已经装修好,下个星期就要搬过去,丁画眉他们的牙科诊所,也要搬去九堡。 盛春成和丁画眉商量,他们的房子,还是去九堡找,最好和在景芳这里一样,就在丁画眉他们牙科诊所的边上,这样,丁画眉每天上下班,走着来去就可以。 反正盛春成的客户,分布在杭城的四处,他去哪个客户那里,都需要打车或者坐地铁,他们搬去哪里,都有更近,也有更远,无所谓。 搬去九堡,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是,盛春成现在的客户里,只有雪儿是需要他半夜去服务的,雪儿的公司就在九堡,搬去了那里,再碰到下暴雨的天气,就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去了就回不来了,虽然那次的回不来,对盛春成来说,还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搬家是很讨厌的一件事情,人说穿了,还是寄居的动物,在一个地方住久了,就是再逼仄的地方,像他们景芳的那套单元房,也能住出宽敞和舒适来。 而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哪怕空间再大,也会感到不方便和不适应,要等到你对周边的一切,都开始慢慢熟悉起来,舒适的感觉也才会慢慢出来,也才会住出家的感觉。 时常的食不裹腹,会让人感觉自己很穷,但不会有那种流浪的感觉,但只要给你三天的居无定所,你就会觉得,这城市根本就不是你的城市,你在这城市只是流浪。 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很多人才那么热衷于买房,有了房子,就感觉自己在这城市有了锚,可以锚定,不用再那么随波逐流,你在这个城市,哪怕是饿着肚子也可以安身,安身才可以立命。 不停地搬家,除了让你感觉到烦不胜烦的琐碎,还有就是,搬家在提醒着你,你终究还不能在这个城市安身,这个感觉,是很糟的。 这次租房,盛春成就准备做长久的打算,他想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最好是在他们有能力买房之前,都不用再搬,盛春成心里还有一个小九九,是他没和丁画眉说的,那就是他和春妮说过的,等到明年,春妮去上大学后,他准备把妈妈从老家接过来。 妈妈一个人在那个山里,盛春成不放心,加上春妮要是真的能考上杭城的大学,那就太好了,而春成又去千岛湖读高中,从千岛湖坐高铁到杭城,现在比回去他们村里还方便,如果那样,就圆满了。 丁画眉家离得远,家里有房有地,还有弟弟妹妹,她爸妈是不可能会来杭城,跟着他们生活的,而自己的妈妈,盛春成知道,哪怕丁画眉心里再有想法,他妈妈也肯定是跟着他们,不然跟谁去? 而妹妹和弟弟,他也肯定要照顾,照顾到他们能有出息。 有了这样的计划,盛春成这次就准备找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他把自己这计划和丁画眉说了,丁画眉没响,反正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从盛春成的业务稳定之后,他们的全部生活开支,就由盛春成承担,租再大的房子,也是盛春成出房租,她还能说什么。 但丁画眉心里的疙瘩还是在的,盛春成知道,表现出来,就是她对这次找房子,一点热情也没有,盛春成联系了两家中介,集中在今天上午看房子,盛春成让丁画眉请个假,和他一起来,丁画眉说,现在假不好请,算了,反正又不是买房,住哪里都是住,你定就可以。 盛春成跟着中介,坐在他们的助动车后面,跑了三个小区,看了五套房子,他觉得多立方的一套房子不错,八十九个平方,说是三室两厅,其实是一厅,客厅和餐厅是连在一起的,不过有三个房间,对盛春成来说也够了。 多立方小区,斜对面过去几十米,就是雪儿他们直播基地的后门,离丁画眉他们新的牙科诊所,也就两百多米。 住到这里,最大的风险就是平时,如果不小心的话,有可能会碰到雪儿他们公司的人,不过这点,盛春成已经有准备,雪儿他们公司的那几个人,没有一个住在这个小区,盛春成已经了解过。 还有,小区有个后门,开向了科兴街,科兴街是条几乎没有人走的小路,盛春成平时只要从这个后门进出就可以,雪儿他们哪怕是从九华路的直播基地后门开车进出,也不可能会碰到他。 这套房子,盛春成看中它的,是原来一直是房东自住,因为儿子马上要上采荷一小,他们搬去了采荷小区的老房子里,这个房子不会卖,儿子小学毕业之前,也不可能搬回来住,这样就可以长租。 还有一点,这个房子因为还没有出租过,保养得比较好,很整洁,盛春成看着很满意。 唯一让盛春成感到有些辣手是租金比较贵,要四千六一个月。 九堡的房价,在杭城属于价格洼地,一直徘回在两万多三万出头这样,但这里有一个很奇特的现象,那就是房价不高租金高,这是因为这里有几个直播基地,公司有点规模的,直播间开在基地里,人都住在周围的小区,规模小的,干脆就是租了房子,在家里做直播。 因此之故,这里不仅房价贵,房子还很抢手,那些在家里做直播的,也都喜欢租这样整洁的房子。 中介和盛春成说:“怎么样,盛先生,这房子可是好几个客户都看中了,你要的话,就马上定下来。” 盛春成知道中介这样说,有噱头的成分,但租房这种事,确实是拖不起的,你看中的房子,今天你没要,可能明天就被人租走了,也可能会空几个月,这都是说不定的。 盛春成和中介说,你等等。 他把房子里的状况,拍了视频,发给了丁画眉,丁画眉半天没有动静,盛春成忍不住,给她打电话,丁画眉说她正在忙,盛春成把这里的情况和她说了,接着把中介的话转告她,和她说,这房子好几个人看中,现在就需要定下来。 丁画眉不耐烦了,说:“好几个人看中还没租出去?这种话,盛春成,也就骗骗你这种傻子。” 盛春成说,不过这房子我看着确实不错。 丁画眉说:“好了,好了,我不是说了,这事你定就可以。”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盛春成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心想,我定就我定,那就定下来了,房租贵,我就住在这直播基地附近,要是再发展个像雪儿那样的主播客户,不就都回来了? 盛春成走回客厅,和中介说,价格能不能再便宜一点? 中介问:“你真的想要?真想要的话我和房东去谈,不然就没意思了。” 盛春成说,我要,你帮我去谈。 现在是盛春成在客厅里坐着,中介走去了隔壁房间,还关上了门,过了十几分钟回来,和盛春成说,他妈的,这房子太俏,房东很牛逼,我磨了半天嘴皮,总算是松了口,四千五一个月,不能再低了。 盛春成说:“我是长租,四千四一个月,我一年的房租一次性付清怎么样?” “还要押一?”中介说。 盛春成说可以,你和房东说,这房子要是都租给短租客,换来换去,他中间空一个月,不就四千多没有了,要会算大账。 中介笑了起来:“你这话有道理。” 中介又走去隔壁房间,把门关上,不过他没有打电话,而是站在窗前,抽了一支烟,抽完了烟,他走出去和盛春成说,可以了,房东同意了,一年房租一次性付清。 其实,这房子早就在中介公司名下,他们是转租的,什么价格可以出手,中介心里有数。 183 签完了协议 签完协议,把房租和押金交了,拿到了钥匙,盛春成觉得一桩大事完结了,心里觉得一阵的轻松。 他回到景芳,在小区门口下了车,先走去盲人按摩院,和大伯说了自己已经租好房子,要搬去九堡的事情,大伯笑着说,我昨天还在和画眉说,让你们也好去找房子了,没想到这么快就租好了,比我们按摩院还快,要比我们先离开这里。 盛春成说没有,我们也没那么急,合同的租期,是从下个星期开始,中介给了我们几天搬家的时间,可以慢慢搬,这里房东房子也不会再出租了,他也不急,房租就算到八月底,现在已经算是送给我们住了,反正只要我们拆迁公告要求的最后时间之内搬走,就没问题。 “等房子搬好,我再带大伯过去认认路。”盛春成说。 大伯笑着说:“一定要的,一定要的。” 从大伯那里出来,盛春成又去了丁画眉他们的牙科诊所,丁画眉看着盛春成进来,面无表情,盛春成拿出一串钥匙给她看,和她说,房子已经租好了,今天开始,我们就可以整理东西,过两天找个搬家公司,一车就过去了。 丁画眉看到盛春成手里的钥匙,顿时亢奋了起来,前面还说没有时间,假不好请的她,马上就去找院长请四个小时的假,说是要去看房子,这样的要求,院长当然同意,他问丁画眉和盛春成,去哪里看房子,盛春成说九堡的多立方,就离你们新医院不远。 院长一听就叫道:“丁画眉,那你也不用请假了,叫个车,把这两箱东西带过去,算你公差,来回的路费我给你们报了。” 院长指着的是前厅角落里,两个封箱带封好的纸箱子,盛春成和丁画眉一听大喜,盛春成马上拿出手机叫车,院长拿出一串钥匙,摘下一颗,和丁画眉说,这是那边大门的钥匙,你留着吧,不要还给我了,反正搬去了那边,还是你开关门。 丁画眉嘻嘻笑着说好好。 车到了,盛春成把两个纸箱,一个放进了尾箱,还有一个放进后排座,丁画眉坐副驾座,盛春成和纸箱子坐在后面,丁画眉报了他们牙科诊所的地址,和司机说,你先把我们送到这里,再去多立方。 盛春成叫道:“不用,不用,直接到这里就可以,放完东西我们走过去,不过两百多米。” 盛春成心想,自己刚刚真是湖涂,怎么会把定位定到多立方,不是该直接去丁画眉他们诊所才对?看样子不过半天的时间,自己已经熟悉和习惯多立方了。 盛春成想到这个,不禁笑了起来。 两个人到了丁画眉他们牙科诊所,把东西放好,丁画眉跑去诊所崭新的前台坐着,以后,这里就是她工作的地方了,她和盛春成说,快快,你快出去。 “干嘛?”盛春成问。 “你从大门进来,装成病人,让我感受一下。” 盛春成说好,他退到大门外,戴上墨镜,手里虽然没有盲人手杖,还是作势笃笃笃笃着朝里面走,丁画眉看着大笑,骂道: “去你的,这里是牙科医院,你是不是傻,以为这里是盲人按摩院?” 盛春成也醒悟过来,哈哈大笑。 两个人出去,锁了门去多立方,一路上,盛春成想和丁画眉说什么,丁画眉说,“别烦我”,盛春成看看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毛病,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走到多立方小区门口,丁画眉吁了口气,叫道:“三百八十二步,真的很近。” 盛春成忍不住又是大笑,这才知道,原来丁画眉刚刚让自己不要烦她,她是一直在心里数着步数。 小区门口就有一家土菜馆,丁画眉问盛春成:“盛先生,我们都要住过来这里了,是不是应该先在这里吃顿饭?” 盛春成说应该,不过,你是想先看房子还是先吃饭? 丁画眉马上就说先看房子。 进去小区,到了六幢,乘电梯上楼,走到门口,盛春成拿钥匙正准备开门,丁画眉又叫道,等等,等等,我来开门,我才是家长,应该是我先进去的。 盛春成让到一边,心里在想,你忘了我前面已经进去过了? 不过,盛春成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把那一串钥匙递给丁画眉,丁画眉还是摘下一颗,把它和他们诊所的钥匙串到一起,得意地说: “这是我的了。” 然后,她用她的那把钥匙打开门,门一打开,她就大叫一声,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沙发电视餐桌餐椅什么都是齐全的。 “唉妈,还真的拎包入住。”丁画眉叫道,“我们景芳的东西,都可以扔了,对对,我们都可以不用回那个小房间了。” 盛春成说可以,“不过,你洗完澡,就只能光屁股了。” 丁画眉斜着眼,瞪了他一眼。 两个人一个一个房间地看着,到了一个房间,丁画眉就“哈”地一声,三个房间都看完,丁画眉站在那里,“哈,哈,哈”地笑了三声,盛春成看着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丁画眉说: “这么多的房间,以后我们再吵架,盛春成,我就可以让你滚到隔壁去了。” 盛春成忍不住大笑,是啊,现在他们景芳的房子,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两个人再有矛盾,再生气,最后都不得不回到一张床上,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两个人上床前还互不搭理,睡到梦中,就抱到一起,醒来就好了。 有了隔壁房间,是不是就有了长期冷战的条件了?盛春成心想。 这里的卫生间,差不多有他们景芳的两个大,还是干湿分离的,淋浴间有玻璃的隔断,一个人在洗澡,也不会影响另外一个人上厕所和洗脸刷牙,不会像在景芳一样,一个人进去,不想也必须霸占一整个洗手间。 丁画眉说:“哎呀,我都想冲个澡了。” 盛春成说可以,“我可以坐在马桶上,看你洗澡。” “流氓!”丁画眉骂了一声。 转了个身,再走到客厅的沙发前面,两个都觉得意犹未尽,都到了自己的新房子了,还不应该表示一下,两个人心怀鬼胎,互相看着嘿嘿一笑,“笑屁”,丁画眉骂了一声,伸手一推,盛春成倒在了沙发上,丁画眉也倒了下去。 最后是以丁画眉“喔册喔册”地大叫结束的,她说,这也太厉害了,盛春成,那我们是不是以后可以就这样,从房间大战到客厅,客厅大战到洗手间,不不,还可以大战到另外一个房间了? 盛春成看着她问:“你说,谁是流氓?” “滚,我说的这个是家务,两个人的家务,懂不懂?”丁画眉回嘴。 184 下午 下午,盛春成去了钟欣欣那里,郭爽果然没有过来,盛春成给钟欣欣按摩,按摩完毕,钟欣欣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盛春成继续听书。 郭爽是掐准时间到的,她到了楼下,还先打一个电话上来给钟欣欣,问她,你们完事没有,我可以上来了吗? 钟欣欣说可以可以,说完脸却红了起来,觉得郭爽这问法好像有点不对,哪里不对,她不敢往下再想。 郭爽今天,是直接穿着运动衣裤和运动鞋过来的,看样子她已经做好晚上跑步的准备,也不知道在此之前,她在家里准备和犹豫了多长时间。 郭爽到了,三个人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外卖,盛春成说,你们点吧,还是我请你们,郭爽说好啊,钟欣欣却说不行不行,不用你请,到我家里,当然是我请你们,不然爸爸你今天赚的,还不够花,要亏血本了。 郭爽笑道:“真体贴。” 钟欣欣的脸红了起来,赶紧辩解:“我是怕他有恐惧症,下次都不敢来了。” 盛春成骂道:“我还没有那么小气。” “反正我不管。”郭爽大叫道,“请客的事情只能归你们,我是一个穷学生。” 盛春成透过墨镜看着她,心里在骂,穷学生?你一双鞋子就可以换我好几身了,小姐。 点完了餐,钟欣欣和郭爽马上开战,这两个人,现在已经好得像一体了,盛春成坐在那里,谁都不敢惹,惹到一个,马上就能换来两个人一致的攻击。 晚上跑完步回到家里,才十点多钟,盛春成看到丁画眉破天荒地,没有在刷短视频,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夏天都还没有过去呢,这也太早了吧? 盛春成洗完澡上床,伸手去抱丁画眉,丁画眉都囔着:“哎呀,让我睡觉,今天家务不是已经做完了。” 盛春成大笑,把丁画眉也笑醒了一点,她眼睛还是闭着,脑袋不停地晃: “宝宝可怜啊,我回到诊所,就像回到了旧社会,一整个下午都在打包整理东西。” 盛春成朝四周看看,问:“家里一点都没有整理?” 丁画眉睁开眼睛,眼皮往上翻翻,白了他一眼:“你想累死我?我晚饭都到八点多钟才吃的。” 盛春成说好好,反正也没多少东西,明天我开始来整理。 丁画眉嘴唇“叭”地一声,算是隔空给了他一个吻,转过身,背朝着盛春成,继续睡自己的觉。 盛春成拿起床头柜上的华为手机,上面还是一个信息也没有,他心里还是有点放不下,打开余大麻子的对话框,确实,上面只有余大麻子昨天给他发的取票码,盛春成忍不住,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憨卵,在干嘛?” 余大麻子马上回了:“仰望星空。” 盛春成吃地一笑,说:“过来找你喝酒?” “太好了!”余大麻子回。 接着就发过来一个定位和一句话:“小区门口。” 盛春成说:“好”。 盛春成俯身去扳丁画眉的肩膀,和她说:“我出去一下。” “干嘛?”丁画眉都哝了一声。 “去找余大麻子解释一下。”盛春成说,“人家送了我们那么好的票,都浪费了,我怀疑他在台上都能看到。” 丁画眉手举起来挥了挥,意思是你去吧。 盛春成下了床,拿起床头柜上的华为手机,走到房间外面,先叫了车,然后开门走了出去,等他走到小区门口,他叫的车也已经到了。 余大麻子的家在城西的德信晓辰府,从景芳五区过去,大概要半个多小时,车还行驶在留石高架上的时候,余大麻子给盛春成打来电话,和他说: “兄弟,我走过去了,到万达广场后面的美食街那里,你让司机送你去那里。” 盛春成说好。 车子从万达广场a座和c座之间的上祥路进去,到了和美食街交叉的路口,盛春成看到余大麻子蹲在路边,盛春成赶紧让司机靠边停车。 两个人往里走去“狼来了”,吃烤羊腿,羊腿在炭火上烤着,滋滋地冒着热气,盛春成举起杯子,和余大麻子余东说: “来来,庆祝你重新变回穿燕尾服的憨卵。” 余东大笑,举起杯子和盛春成碰了碰,两个人一口就下去半杯的啤酒,放下杯子,余东问: “兄弟,你昨天没去?我看座位一直空着。” 盛春成心里一惊,果然来了,盛春成说:“去了,又逃了。” 余东好奇了,问:“为什么?” “幸好我逃得快。”盛春成笑道,“你给的那两张票,好死不死,你猜后面坐着谁?坐着我的前任,我看到了还敢过去?带着女朋友就逃走了。” 余东哈哈大笑,问:“就你们位子后面?” 盛春成点点头。 “不错哦,那女的很漂亮……”余东说,“哎哎,不对,那个女的,年纪好像比你大很多,边上那个,应该是她女儿吧?” 盛春成说对,“她比我大十一岁,不是有房有车嘛,我就想少奋斗几年……” “还有女儿。”余东打断了他,“哥们你厉害啊,要一亩地,还想连上面的瓜果蔬菜都一起要,要齐全了。” 说完,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余东问:“后来怎么分了?” 盛春成嘿嘿地笑着:“最后想想,觉得还是不划算,总不能连恋爱的体验都还没有,就直接接掌爸爸了。” “好好好,觉悟得好。”余东说着举起杯子,“下次吧,下次有演出,我再给你留票,你不会那么倒霉,又碰到另一个前任吧,哈哈。” “没了,没了,只有这么一位前任。”盛春成说。 两个人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羊腿可以开吃了,两个人边吃边聊,余东想起来了,问盛春成是做什么工作的,不会是专业的直播吧? 盛春成说不是,我是按摩师,直播只是好玩。 “中医?”余东问。 盛春成说不是,就是按摩师,算不上医生,专门上门服务,给人按摩的。 “真的?”余东说,“看上去不像啊,我一直还以为你是做直播的。” “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盛春成问。 “当然了。”余东左手拍了一下右肩膀,又用右手拍了一下左肩膀,说:“天天拉琴,这里这里,怎么可能会舒服,都劳损了。” 盛春成站起来,走到余东的身后,点压几个关键穴位,按摩了十几分钟,他让余东动动试试,余东站起来,两只手往前转了两圈,接着又往后转了两圈,“哎哎”地叫着: “神奇啊,兄弟,还真的不痛了,有两下子。” “那当然,按摩我是专业的。” 盛春成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余东举起杯子,敬盛春成,放下杯子,余东问: “兄弟,你平时上门服务怎么收费?” “干嘛,你要是不舒服,我就一个星期过来给你按摩一次,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保证你康复,要什么钱。”盛春成笑道。 “不是,不是,是我老婆,她是吹长笛的,肩周也有毛病,去医院吧,又太麻烦。”余东说。 “那就一起。”盛春成说,“这样吧,我后天下午有时间,过来给你们按摩。” “不行,不能让你白服务啊。”余东说,“你到底怎么收费的?” “不能告诉你。”盛春成笑道。 “为什么?” “我报低了,跌自己身价,要按正常的收费,你又付不起的,你还要不要还房贷?”盛春成说,“别啰嗦了,举手之劳而已。” 185 小盛,你下午能不能提前来 “小盛,你下午能不能提前来,一点半可以吗?”兰总给盛春成打电话,和他说。 盛春成说,当然可以。 盛春成进了兰总的家门,意外地发现云总也在,她还穿着“速食汇”的工作服,一见到盛春成进来,她们两人都笑了,盛春成侧着头,装作是努力地听着,接着问: “我听到云总也在,对吗?” 兰总大笑道:“对对,我专门去店里把她拉过来的,她还摆翘,说她只有一点到三点有空,所以我让你提前来,她还穿着工作服呢,小盛,你过来闻闻,一股的葱花味,乡土气息浓郁。” 云总和盛春成大笑起来,云总说:“小盛啊,我现在是小老板,每天只有我给那些鸡鸭鱼的按摩,自己被人按摩,连想都不敢想了,你可不要欺负我。” 盛春成笑道:“在我眼里,云总你比原来还要可爱,我一定好好为你服务。” “走吧走吧,那就上去,别在这里调情了。”兰总逗着他们。 三个人到了顶楼,云总连衣服都没有脱,就在按摩床上躺下来,拿起手机,点开里面的股票交易app看了起来。 云总和盛春成说:“小盛,你先给云总做,她赶时间,我不急,慢慢来好了。” 盛春成说好。 云总走去挂衣架那里,脱着自己的工作服,好久没按摩,她好像都有些陌生,工作服脱下之后,她很仔细地用衣服架支好,挂在架子上,衣服都脱完了,她转过来看看盛春成,又看看兰总,好像还有点害羞,迟疑着没有过来。 兰总瞄了她一眼,骂道:“扭扭捏捏干嘛,你没做过按摩啊?” 云总笑道:“好久不做,还真的忘了按摩是怎么样了,对了,这个,和我小老板的身份是不是不符啊?” “别啰嗦,快去躺下。”兰总骂道,“小老板才最喜欢去那种有颜色的场所,我那个时候,每天拿着菜刀找老倪,你又不是不知道。” 云总点点头:“我也很喜欢,看样子我就一直都是小老板的命。” 她走到按摩床前躺下来,盛春成开始给她按摩,云总躺在那里,身体很紧,整个人都有些拘谨,盛春成不停地和她说,放松,云总你放松。 云总点点头,但身体一直没有松弛下来,兰总扭头看了看她,坐起来,问: “你怎么回事,按摩都不知道要放松了?” “紧张,我是真的紧张。”云总说,“一想到我在这里按摩一次,就要一百碟菜,我就紧张,真是作孽。” 兰总骂道:“又不要你掏钱,你紧张什么?” “一样的,一样的。”云总说,“就像我们刚办厂那会,去街上吃碗面,都舍不得加个荷包蛋,我和你说,我现在就是那个心情,和用不用我付钱没有关系。” 兰总叹了口气,躺下去不再理她,盛春成继续给她按摩,按摩完头部之后,云总开始有些放松下来。 整套的手法做完,盛春成觉得云总和以往相比,变化还是蛮大的,变化最大的地方,就是她躺在按摩床上,比以前老实多了,不会双手不停,在他身上,这里摸一下,那里扭一把,虽然盛春成给她按摩胸部的时候,她还是会箍住他的大腿,但也只是箍住而已。 云总走去衣架那里,穿好衣服,兰总坐起来说,我送你。 云总赶紧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打个车就可以,你按摩你的。 临走的时候,她看了看盛春成,走过来,和盛春成说:“小盛,我们抱抱。” 还没等盛春成反应过来,她就抱住了盛春成,双手还紧了紧,然后放开他说: “哎呀,我都忘了我多久没有抱男人了,走了走了,店里要开始准备晚餐了。” 她挥挥手就下楼去。 兰总盯着云总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她站起来走去衣架那里,慢条斯理地脱着衣服,然后一览无余地走到按摩床前,躺下来,和盛春成说: “小盛,你过来。” 盛春成走了过去,开始给兰总按摩。 “小盛,你有没有觉得云总变化蛮大的?”兰总问。 盛春成说是。 “其实我还蛮羡慕她的。”兰总说,过了一会,她又加一句:“不管事再小,只要能全身心地扑进去做,做成了,就很有成就感,人就会很开心,我都已经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这么做过事了。” 盛春成回到家里,看到门口靠着墙,竖着立着一个编织袋,知道是自己在淘宝买的搬家的纸箱到了,盛春成开门进去,拿着剪刀出来,就在门口,把编织袋剪开,剪编织袋的时候,碎纤维丝和泡沫箱的碎屑一样讨厌,在家里剪,会飞得一地都是。 盛春成把那一摞的纸箱搬进去,地上的破编织袋,他用脚把它扫到墙脚。 这一个小区的住户,有一半都已经搬走了,还没有搬走的人家,也都在准备搬家。 整个小区,连那些平时抢都抢不到,路两边的临时停车位都空了出来,整个小区空阔了很多,但却比住满人的时候还要杂乱,连物业那些搞卫生的,都懒得打扫卫生,而热衷于钻进那些搬空的人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卖钱的东西,有就大大方方地拿走。 楼道的走廊和楼梯间,堆满了垃圾和各种破烂,也没有人管了,反正,连物业公司都马上要滚蛋,也没有人再会投诉他们,或打电话找他们投诉,整个小区,让盛春成有一种兵荒马乱的感觉。 再过一个多星期,这里所有房子里没搬走的东西,也都要和房子一起,在挖掘机轰隆隆的声音里,一起变成废墟。 盛春成需要收拾的,只是一些衣服被褥和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这里的家具都是房东的,房东也不要了,他和盛春成说,你需要什么都搬走,但盛春成实在看不出来,自己需要什么,多立方那边房子里的家具,都比这里更新和更好。 属于盛春成他们自己买的家具,只有两个钢管和牛津布的简易衣橱,这两个衣橱,并排站在那里,现在一个往左倾斜,一个往右倾斜,站都快站不住了,还带走干嘛。 以前,盛春成只在电视里,看到美国或者欧洲的大街上,有旧家具电视什么的扔在那里,还笑人家怎么这么傻,这些东西都没人要,没想到才过几年,现在我们自己的城市里也是这样,旧家具不仅没人会买,送人也没有人要,你找人帮你处理,还需要付人家钱,很麻烦。 好在这里,一切的麻烦,都可以交给挖掘机。 186 乐团离盛春成很近 乐团离盛春成很近,就在钱江新城的杭城大剧院里面,盛春成骑个自行车就到了,盛春成和余大麻子约好,今天下午就去他们团里,给他们俩夫妻按摩。 余大麻子他们下午从两点排练到五点,但这段时间排的是乐团的保留曲目,大家对谱都熟悉,排练的目的,主要是让大家不要手生,余大麻子和盛春成说,到不了五点,一般四点半就结束了,这样离六点吃晚饭,中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第一次去,盛春成四点钟就从家里出发,骑到市民中心的时候,还不到四点二十,看到市民中心裙楼的杭城图书馆,盛春成想起,春妮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给他打电话了,等会要和她通通电话,问问她开学之后的情况怎么样。 顺便再告诉她,自己的新房子已经租好了,三室一厅,她要是明年考来杭城,这里有她的房间,刺激刺激她,想到这个,盛春成骑在车上就笑了起来。 从钱江路左转过去,就可以看到杭城大剧院,市民广场和城市阳台是连在一起的,凵字形的缺口是钱塘江,市民中心在这边的头上,杭城大剧院在市民广场的左边,右边是杭城国际会议中心,市民广场和城市阳台的地下,是波浪文化城和砂之船奥特来斯广场。 盛春成骑到了杭城大剧院,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是有些心有余季。 不知道他的“前任”,也就是万建刚的老婆,是不是经常在这一带活动,以防万一,盛春成把口罩和墨镜戴好,反正口罩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余大麻子他们乐团,排练的时候,还有人戴着口罩,而墨镜是那副雷朋,天热戴着也正常。 盛春成按照余大麻子和他说的,找到了爱乐乐团的排练场,排练场就是那天晚上的演出剧场,只是从外面大厅一直到里面的观众席,都没开灯,一片的漆黑,只有舞台上亮着光,乐团就在台上排练。 盛春成推门进去,排练还没有结束,他看到下面漆黑的观众席里,影影绰绰坐着四五个人,坐得零零落落的,有人还偷偷地拿着手机,在拍视频,以自己的半个脑袋为近景,背景就是排练中的乐团。 盛春成进去的时候,有人站起来走出去,打着哈欠和盛春成交错而过。 盛春成走到三排,在那天自己没有坐成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他看到了台上的余大麻子,他的位子在靠近指挥的左手第一个,他现在没有穿燕尾服,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衫,下面居然是一条黑色的沙滩裤,外加一双白球鞋,这身打扮,和他开网约车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他现在不是穿燕尾服的憨卵,而是穿沙滩裤的憨卵。 台上的其他乐手,也是穿着什么服装的都有,看上去杂乱无章的,不过他们演奏出来的乐曲很整齐,斯特拉文斯基的舞曲《春之祭》,就是在盛春成这个外行听起来,也非常的好听。 不过,对盛春成来说,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去找台上,哪个是余大麻子的老婆,他记得余大麻子和他说过,他老婆是吹长笛的,可盛春成看到,台上一排有五个吹笛子的,而且都是女的,哪个人的年纪,给余大麻子当老婆,都正好。 盛春成不明白,是现在的女孩子都特别喜欢吹笛子,还是这乐团专门喜欢招吹笛子的女孩子。 按照类推,如果坐在左边第一个的,是第一小提琴,盛春成想,那坐在那一排左边第一个的女孩,就应该是第一长笛,第一小提琴的余首席,配第一长笛最正常,可第一长笛这女孩,长得很普通,脸圆圆的,有点胖,就像是钟欣欣的再减肥版。 五个里面,长最漂亮的是中间那个,盛春成断定,很可能她才是余大麻子的老婆,按余大麻子在乐团的地位,他是有选择权的,而男人嘛,不都喜欢选漂亮的,余大麻子也不例外,还有一点,这个女孩也穿着黑色的t恤,看上去和余大麻子像情侣装。 盛春成坐在那里,坐了十几分钟,排练结束了,上面的人还在捣鼓收拾自己的乐器,下面观众席上的那几个人先起身走了,只留下了盛春成一个人还坐在那里。 舞台上的灯光暗了一半,排练的乐手们也开始陆陆续续离开,余大麻子慢条斯理地拿出块干布,把琴弦和琴面板上,特别是音孔周围的松香和汗渍擦干净,放进琴盒里,接着把琴弓上的松香也擦拭干净,松开弓毛,把琴弓也在琴盒里放好。 这个时候,台上还有四五个人,包括那个很漂亮的长笛手,余大麻子站起来,眯着眼朝台下张望,他看到了也正站起来的盛春成,朝他招手: “兄弟,上来,上来。” 盛春成走到台前,余大麻子弯腰伸出了手,盛春成伸手握住,一只脚蹬在台沿,余大麻子用力一拉,就把他拉到了台上。 那三四个人也都围了过来,余大麻子给他们介绍,果然,那个漂亮的长笛手就是他老婆,还有两个,一个是吹巴松管的,还有一个是拉中提琴的,他们的肩周也不好,听说有按摩师来,就来揩油。 余大麻子拉了一张折椅过来,让他老婆坐,盛春成先给他老婆按摩,按摩了十几分钟,他老婆的眼睛亮了起来,活动活动双手,余大麻子得意地说: “怎么样,我就说我这兄弟有两下吧?” 他老婆“嗯嗯”地点着头,说:“比我去中医院的效果好像还要好。” 他老婆起立,接着坐下去的是吹巴松管的,再然后就是拉中提琴的,他们对盛春成的手艺也是赞不绝口。 最后轮到的,就是余大麻子,等盛春成给余大麻子按摩好,差不多也六点了,盛春成准备回去,余大麻子说,不行不行,晚上还要排练,不能请你吃大餐,食堂的工作餐,是一定要请的。 盛春成笑道:“我骑回家,也就十几分钟的事情,我回家吃。” 余大麻子的老婆和其他两个,也说不行不行,在这里吃,盛春成无奈,只能随他们去食堂。 187 电话响起的时候 电话响起的时候,盛春成正在给老万按摩,他的盲人手机不停地叫: “小马给你来电话了,小马给你来电话了。” 盛春成心里一凛,他的手机里,虽然存有小马的电话,但小马从来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这个时候打他电话,一定是郑教授那里有什么事情。 盛春成和老万说:“老万,我接一个电话好吗?” 老万说:“你接就是。” 盛春成拿起自己的盲人手机,用手指从左往右划了一下,电话里响起小马的声音: “盛师傅,你在哪里?” 盛春成说,我在客户这里,小马,有什么事吗? “你能不能来一下,郑教授想见见你。”小马说。 盛春成说好,我明天过去给郑老师按摩。按照计划,本来盛春成是要后天才过去的。 “不是,不是,盛师傅,郑教授不在家里,在浙一医院。” “啊!”盛春成吓了一跳,连忙问:“郑老师住院了?什么病?严重吗?” “挺严重的,明天要动手术,所以她说,今天想见见你。”小马说。 “好好,我等会马上过来,你把病房号发给我。”盛春成说。 老万一直看着盛春成在打电话,等他打完,老万问:“哪个郑教授?” “计量学院的。”盛春成说。 “是那个很喜欢讲话的老太太?”老万问。 盛春成说是,她说她也认识你。 “太认识了啊!”老万说着坐了起来,盛春成走过去,想继续给老万按摩,按摩完了赶去医院,老万把手一挥:“不做了,不做了,小雅,快给我穿衣服,小盛我和你一起去医院。” 盛春成说好。 他们赶到浙一医院,小雅去停车,老万和盛春成下车,匆匆就赶去住院大楼,站在那里,等着乘电梯上楼,电梯门打开,从门里出来了小马和他们的院长和校长,院长是认识老万的,看到他们就叫道: “万总,你怎么来了?” 老万瞪了他一眼,骂道:“我怎么来了?我问你,老太太住院,你怎么不告诉我?是不是我退休了,你就把我忘记了?” 院长有些尴尬地笑着,老万加上一句: “亏你还是老太太的学生,老太太带着你来我们公司的时候,你毛都还没有长齐!” 骂完,不再理他们,拉着盛春成走进电梯,小马看看老万他们,又看看校长和院长,校长右手举起来,往外挥了挥,示意小马陪老万他们上去,小马赶紧跟进电梯。 “郑老师什么病?”盛春成问。 “喉癌,按计划明天要做手术。”小马说。 “严重吗,不不,我是说早期中期还是晚期?”盛春成问。 小马说:“癌细胞还没有扩散,动手术还来得及。” “你刚刚说的按计划是什么意思?”老万问小马。 “宁老师从美国赶过来了,按她的意见,是想把郑老师接去美国治疗。”小马说,“但郑老师不肯,两个人正僵着。” 盛春成和老万说,宁老师是郑教授的女儿,老万点点头,明白了。 三个人走进病房,郑教授半躺在病床上,边上坐着一位气质很好,四十多岁的女的,也不确定,可能她实际的年龄,比看上去要大,她就是郑教授的女儿。 看到老万他们进来,郑教授眼睛一亮,她坐了起来,叫道:“喔吆,喔吆,老万,真是稀罕啊,这都多少年没见过面了。” 老万紧走几步过去,和郑教授说:“你还好意思说这话,以前每个月都往我那里跑,拉着我就滴咕个没完,赶都赶不走,后来怎么不见影了,瞧不起我老万了?” 郑教授大笑,她说:“我一个穷教书的,怎么敢看不起你大老板,是你生意做大了呀,我就识趣,不去打扰你了,瓜田李下你懂吗,我怕被人说,我是去打你的秋风。” “我不怕。”老万说,“其他人来,坐下来虚头巴脑的,我就在想,说到第五还是第六句,他就要说合作的事情了,什么合作,不就是要我掏钱赞助么,你来我不怕,我知道你说一千句,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要主动给你赞助,还会被你骂一顿,你是又臭又硬。” “喔吆,喔吆,好你个老万,骂人还骂到我病房里来了。”郑教授叫着。 病房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那妇人走过来,握着盛春成的手,和他说: “你是小盛吧,我妈和我说了,你们相处得很好。” 盛春成赶紧说:“你是宁姐吧,谢谢你宁姐,是我每次去郑老师那里,都受很多教育。” 说起来,这个宁姐,才是盛春成真正的客户,她经朋友介绍,在网上找到了盛春成,让盛春成去给郑教授按摩,每个月的按摩费,还是她提前打给盛春成的。 “小子,说人好话,拍别人马屁,就大声一点,要让拍的人听到,知道没有?”郑教授叫道,大家又笑了起来。 虽然是在病房里,虽然是躺在病床上,但郑教授看上去乐呵呵的,根本就不像是个病人,老万问她: “你还好吧?” “好,好,老万,我和你说,喔吆,我的运气,不要太好了。” 郑教授笑道,老万和盛春成都纳闷了,这都得了癌症了,运气还好? 郑教授接着说:“我和你们说,这癌细胞在人体内,一旦病变,那都是要人命的,哈哈,到了我这里,看到没有,就是一个喉癌,喉癌是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切掉就好了呀,喔吆,一定是我嘴巴太臭,老天爷才给我个喉癌,教训教训我。 “而不是肝癌肺癌脑癌,要是那些,才真是要人命,喔吆,小子,我那天检查结果出来,一看就乐了,就想起你和我说过的话,小子,你还记不记得是什么话?” 盛春成摇了摇头。 郑教授还没说,自己就笑了起来,笑完了她接着说: “你说阎罗王不敢收我啊,怕我去和他吵架啊,你看看,结果,他就给了个喉癌,教训了我,又收不走我的命,你看看,是不是你说对了,他就是怕我找他吵架啊。” “你一下老天爷,一下阎罗王的,他们两个是一个人吗?”老万问。 “喔吆,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见过他们,你见过?”郑教授笑道,“反正都怕我这张臭嘴就对了。” 188 这里怎么安排 “这里怎么安排?”老万问郑教授。 郑教授还没来得及说,宁姐就插上来: “我还是想把妈带去美国,我同学已经帮我联系好安德森癌症中心,那里可是全世界最权威最好的癌症治疗中心,去了就可以安排住院手术,不用排队等候。” 老万说好,他和郑教授说:“你就听你女儿的安排,钱你不用担心,花多少都可以……” 宁姐赶紧说:“谢谢万总,钱我们自己已经有安排。” 老万摆了一下手,继续和郑教授说: “你又臭又硬,一辈子没有向我开过口,这一回,我却一定要赞助你,多少钱都一样,不为别的,活到这个年纪,我老万还看得起,还敬重的人没有几个了,我这个不是在帮你,是自私,是在了却自己的心愿。” 老万这话说得很重,病房里的人都有些动容,郑教授朝老万拱了拱手,说: “老万,你这心意我领了,谢谢你,不过,美国我说什么也不会去,就赖在这里了,在这里,医保就可以顶了,真用不了多少钱。” “为什么不去美国?”老万问。 “不值。”郑教授说,“也没必要,现在国内有点钱的人,一得了癌症,喔吆,就都跑去了美国,结果,有几个治好回来的? “那个谁,老鲁不是患了淋巴癌,也被送去了美国,结果根本没什么效果,最后他自己要求还是回来杭城,这一去一来,飞机十几个小时,吃多少的苦,时间还耽误了。 “连乔布斯都救不了自己的命,你们还认为,有钱,可以进什么世界顶级的医院,就可以救命了?美国就可以包打天下了? “要我看,很多人都是过度治疗的结果,一听说癌症,患者和家里人就都吓坏了,要是还有几个钱,就拼命往里面扔,结果是把人当成了实验室里的试验品,并不能使病情好转,反而使病情恶化,十个癌症患者,有九个是过度治疗的,还有一个,是没钱过度的。 “喔吆,要是去统计一下,那个没钱过度的,说不定还比那九个活得更久,癌细胞也是人自己体内的细胞,会癌变,是因为不良的长久的生活习惯造成的,其实只要改变生活习惯,就可以制止……” “别胡说了!”宁姐叫道。 “我怎么胡说了,你看看有多少人,进来的时候好好的,一听说自己得了癌症,整个人马上就瘫掉了,出去连路都走不动,要扶墙了,你说,就这几个小时,是身体的突变,还是心理的?依我看,就是自己把自己吓坏的。” “你看着精神头很好。”老万说。 郑教授呵呵笑着:“是啊,我想通了啊,不就是喉癌啊,又没有扩散,没扩散的肿瘤,和一个结节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好怕的,动手术拿掉就是,大不了就是手术之后,我这张臭嘴,和人斗嘴不那么利索,会漏风了,这有什么。” 宁姐恼了,她叫道:“哎呀,每次一说起正经事,你就出来一套奇奇怪怪的说法,真是受够了你,你是大学教授,不是农村的老太太,要相信数据相信科学,什么是数据你不知道吗?美国的癌症五年生存率是669%,日本是621%,中国是405%,这个就是数据。 “还有,我说的安德森癌症中心,大部分癌症的五年生存率达80%以上,长期位居世界第一,我们国内各大医院的肿瘤专家,都被派去安德森中心进修,没听说安德森中心,派医生来中国进修的,这个就是差距。” “你那个是胡扯。” 郑教授说:“亏你也是大学教授,你不知道统计的对象和基础不一样,出来的数据就会不一样?美国和日本什么医疗水平,他们的患者,进院的时候,早期癌症被发现的患者比例有多高?我们呢,你看看这个科室,有多少是从农村来的,到了就已经是晚期了。 “一个大量都是早期患者,一个大比例都是晚期患者,他们的什么术后治愈率,五年存活率能一样吗?你拿这两个数据做比较,有什么说服力?不是胡扯是什么?” “那你怎么不说,还有数据美化的问题?”宁姐顶了一句。 “什么数据美化?你是想说数据造假,对吗?这就是你们美国人的一套逻辑,别人的数据都是不可信的,自己的数据都是千真万确的,这不是看不起人吗,我早就和你说过,有很多时候,那是因为统计的方法不一样,统计的手段跟不上,造成的误差,这不是什么造假? “就拿经济数据来说,我早说过,你们美国人不要被中国现在的数据吓去,这个数据,里面有很多漏统计的,真正的数据要是出来,你们更加会吓坏。” 母女两个针锋相对,你一句我一言,边上的人根本就插不上嘴,看样子这两个人,这样斗嘴也习惯了,两个人一斗起嘴,都不留情,宁姐忘了躺着的是个病人,应该让让她,郑教授也忘了宁姐是自己的女儿,一口一个你们美国人的。 “好了,好了,你们也不要争了。”老万说,“我看你老太太精神还不错,十张嘴也还抵不上你一张嘴,这就比什么都好,比什么都让人高兴。” 老万这么一说,争吵着的两个人都被泄了气,郑教授笑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女儿,宁姐瞪着她,也长吁了口气,她知道,真的要斗嘴,从小到大,自己就没赢过母亲一次。 “以理服人,我们来以理服人好不好?”郑教授笑着和老万说。 老万说:“我不管你以什么服人,也不管是去美国还是在这里,这手术都是越早越好,拖不得。” “本来就是啊。”郑教授说,“本来这里都已经通知我,明天做手术了,该交代的……别别,这不是我想多了,是我知道,只要是手术,哪怕割个阑尾,也会有万一,会有生命危险,这个我正视,所以该交待的,我也和院长校长都交待清楚了。” 盛春成听着,明白了,原来郑教授让小马把自己叫过来,也是该交待的之一,盛春成心里有些感动,看样子老太太还真的是把自己当亲人了。 “一切都已经安排得妥妥帖帖了。”郑教授说着,手指了一下女儿,不满地说:“结果这个美国人来了,来了就是美国做派,把什么都推翻了,和医生说,要带我去美国,人家医生,只能说好好,那还能怎么办?尴尬不尴尬,喔吆,我看着都尴尬死了。” “什么尴尬,我是你女儿,我才是那个应该对你最负责,也是最担心你的人!不就是应该我来做这个决定?哼,你是明知道我在飞机上,就想着把生米煮成熟饭,要是我再迟一天到,是不是这一刀已经下去了? “你还以为我不知道你,所以啊,我在浦东机场一下飞机,直接就叫了出租车赶来杭城,赶来医院了,连家都没有回。” 宁姐一听郑教授说的话,就不乐意了,叫道,她的手还往墙角指了指,盛春成看到,那里果然停泊着一只大行李箱。 郑教授看看愤怒的女儿,又看看老万,狡黠地笑了起来,老万忍不住也哈哈大笑。 189 话说回来 “话说回来,这医生做手术,和医学的关系不大,就是手艺,好比那个钢琴家弹钢琴,懂不懂艺术也没多大关系,弹琴是手艺,作曲的才是艺术家,这弹琴的,就是把人家的艺术创作展现出来,这医生做手术……” “你到底想说什么?”宁姐知道郑教授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打断了她,问。 “我就说做手术是个手艺啊,和小子的按摩一样,你们想想,那美国的医生,一天才做几台手术,这里的医生,一天做几台手术,手艺这个事情,到哪里都是一样,都是熟能生巧,就是同样百分之一的失误率,那也是这里的基数大,那里的基数小,这里的风险系数更低。” 郑教授的这一番说辞,让人哭笑不得,老万看着宁姐,笑着摇了摇头。 郑教授看着她女儿,继续说:“不就是喉部切一刀么,多大点事,喔吆,你还要让我带着一脖子的癌细胞,坐那么长时间的飞机,就算是我老太婆憋得住,你也不怕癌细胞们憋不住,都跑出来。” 其他的几个人听着这话,都忍不住笑起来,宁姐盯着郑教授,气鼓鼓的,最后一口气吐出来: “好吧,好吧,你也不用绞尽脑汁胡扯了,就在这里做吧。” 老万听到宁姐被郑教授说服,他站了起来:“那我去安排一下,我在这里,还有几个熟人。” 宁姐赶紧说,谢谢万总! 老万摆了摆手,走出病房。 小马走去病房的冰箱里,拿了两瓶水过来,递给宁姐一瓶,又塞给盛春成一瓶,她问郑教授: “郑老师你要不要喝水?” “不要,喝了又要上厕所,麻烦。”郑教授说。 宁姐骂道:“你总不能为了不上厕所,连水也不喝,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小马和盛春成吃吃地笑。 宁姐把手里的水打开,拿过床头柜上的一次性杯子,倒了半杯,又从边上的一包吸管里,抽出一根吸管插进杯里,把吸管凑近郑教授的嘴边,命令道: “喝。” “喔吆,我又不是手脚不能动了,还要你喂,你这么想喂,还要再等几年。”郑教授从女儿手里,把杯子接了过去:“我自己喝。” 宁姐目送着郑教授在吸水,叹了口气,郑教授看了看她,不满地说: “我都和你说了,让你不要来,有什么大不了的,来了就唉声叹气的,丧气。” “你是我妈,你就我这一个女儿,我不管你谁管。”宁姐骂道。 “喔吆,喔吆,好好好,你管你管。”郑教授笑着说。 宁姐把杯子从郑教授手里接过来,放在床头柜上,她接着打开那瓶水,喝了一口,把凳子朝病床前移了移,这才坐下。 宁姐招呼小马和盛春成,在离床头不远的沙发上坐,小马牵着盛春成走过去,坐了下来。 宁姐和郑教授说:“妈,动手术的事情我依了你,等手术做完出院,这次你不要犟了,听我一次好不好?” “听你的干嘛?”郑教授问。 “跟我回美国,再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真的不放心。”宁姐说。 “说清楚了,你才是回,我是去。”郑教授摇了摇头,“我不去。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癌细胞切除了,不就没事了。” “你为什么就这么排斥去美国?美国有什么不好的?有多少人刚一退休,就急着去美国的,还就怕申请不下来。”宁姐问。 郑教授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喜欢,也不看好,要我说,你们不如也回来,前面校长不是也欢迎你们回来,依我看,你们一家还真的该回来。” “回来我能干什么?” “你在美国干什么,回来就干什么,怎么,在美国教书可以,回来教书就委屈你了?你们要是愿意回来,嫌我们学校庙小,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浙大。” 郑教授说:“美国已经没有华盛顿,也没有富兰克林了,就照现在这个样子,一帮的高中生在治国,只会一直走下坡路,没什么希望的,你们还不如趁早回国。” 小马在边上忍不住了,问:“郑老师,你干嘛说美国是高中生治国?” “小马,你别听她胡说。”宁姐说。 “我怎么胡说了,我说错了吗?”郑教授说,“你看看美国最近的这些政治人物,有哪个不是富家子弟,从小上的是学费昂贵的私立学校,中学读完了,就去上什么常青藤,他们整个的成长过程,已经完全和底层脱节,不知民间疾苦了。 “对世界的认知,也是一副莽撞而又粗鲁的做派,你看看懂王,看看蓬佩奥,你看他们的做派,不是那种喜欢霸凌别人的高中男生是什么?还有那个新上来的布林肯,喔吆,你看他到处出访,蜻蜓点水,完全把自己当味精了,我来了你们就必须喊香,就是这种做派。”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宁姐问。 “喔吆,我都要做喉部手术了,做完还能不能说话都不知道,你还不让我说个过瘾?”郑教授反问。 宁姐愣了一下,她放缓语气说:“对不起,我是说,你管那些干嘛,什么高中生不高中生的,你和他们有什么搭界,你去是和我们在一起,和你的外孙女们在一起。” “怎么可能不搭界?”郑教授问,“你说,现在的美国,是比你当年刚去读书的时候,更可爱了还是更让人讨厌了?政客的作为,是可以影响一个国家的气质的,说老实话,你现在一个人出门,是感觉更安全了,还是更不安全? “两个女儿每天去上学,你担不担心,她们因为皮肤的颜色,在学校里被那些白皮肤黑皮肤的同学欺负?担不担心她们学校,出了什么校园枪击桉? “还有,麻省理工的陈刚,不是你在伯克利的学长吗,你们不是每年还会一起聚会吗,你就不担心他的遭遇,也会落到你们的身上?你还担心我,说老实话,我在这里,天天都担心着你们呢。” 宁姐沉默着没有吱声,老万领着三四个人从门外进来,他们是医院的副院长和科主任,还有郑教授的主治医生。 老万和宁姐说:“小宁,还是安排明天下午手术吧?” 宁姐点点头说好。 190 第二天下午 第二天下午,盛春成本来要去羊坝头,给一个客户服务,盛春成推了,吃过中饭,他一早就去了浙一医院,宁姐当然在郑教授的病房里,小马和他们学院的院长也在。 盛春成到了没多久,老万也到了,郑教授看到他们很高兴,笑着说: “喔吆,人都到齐了,开追悼会都可以了。” “别胡说!”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叫道,吓了老太太一跳。 “就让我嘴再臭一次,都不行啊?”老太太问。 “不行!”小马说。 郑教授看着院长,问:“你心里一定乐坏了吧,这老太太,接下去要想那么口齿伶俐地骂你,都不可能了。” “你别这么说,郑老师。”院长一个大男人,眼眶竟红了:“我愿意老师天天骂我,我就是挨骂才过瘾。” 郑教授看着他,沉默了,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手术的结果,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他们,都很清楚,医生已经和他们交待过。 这个手术,根据肿瘤的位置和大小,靠微创手术清除癌细胞已经不可能,目前的方桉是进行喉部部分切除手术,如果是这样,可以保留喉的吞咽和发声功能,但还是会有影响,特别是发声,声音和原来的相比,会有异常,吞咽功能需要进行康复训练,才可以完全恢复。 还有一个最坏的可能,让他们心里要有准备,那就是如果打开来发现,肿瘤的位置和大小,比预计的大,那就要进行全喉摘除手术,也就是摘除发音的器官,就不能再进行说话,这是肯定的。 但在之后可以植入发音管,通过食管发音的训练,以及通过定制喉等方法,能够进行适当的补偿,让患者能发出一定的声音,和亲友进行日常的交流。 郑教授昨天一听说,要在食管植入什么发音管和定制喉,就把这个方桉否决了,她说不要,我情愿就当个哑巴,也不要植入什么发音管,还要训练说话,喔吆,笑死人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 她看着盛春成,还开玩笑地说:“小子,等我成为了哑巴,我们就是一伙的了。” 盛春成看着她,却实在是笑不出来,他想象不出,一个那么健谈,那么喜欢和人“斗嘴”的老太太,要是让她不能说话,她该是多么的难受,恐怕真的会被那么多的话,给活活地憋死吧。 郑教授被送进了手术室,几个人在外面忐忑不安地等着,他们等了两个多小时,医生先出来了,和他们说手术完成了,很成功,只做了部分的喉部切除,郑老师康复之后,说话和吞咽完全没有问题。 大家都松了口气,宁姐扭过身去,右手撑在墙壁上,头趴在自己的手臂上,身子不停地抽搐,无声地哭着,小马眼眶红红的,还去搂着她,不停地安慰着。 老万看了看小马他们学院的院长,和他说:“你就等着继续挨骂吧。” 院长嘿嘿地笑着,他说:“我愿意,被老师骂习惯了,还真是三天不挨骂就皮痒。” 盛春成坐在那里,他透过墨镜看着对面白色的墙壁,他觉得自己也要强忍着,才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又过了二十几分钟,麻药已经过去,郑教授被推了出来,她的整个脖颈都缠着纱布,脑袋好像是从纱布里长出来的,看到他们,她就笑了,还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合影,合影,郑老师,我们来合影。” 小马叫道,大家都觉得小马的这个提议很好,几个人蹲下去,蹲在推车的周围,小马把自己的手机,给了护士,他们看看推车上的郑老师,不约而同地,也都伸出了两根手指,小马拿起盛春成的右手,也比出一个“v”手势,护士把这个画面定格了。 郑教授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星期,可以出院了,这一个多星期,是她和女儿的拉锯战,女儿还是劝她,让她跟她一起去美国,但郑教授一直摇头,说什么也不愿意。 出院之后,郑教授已经可以开始进流食,说话也可以说,但声音已经和她原来完全不一样,变得又沙哑又刺耳,郑老师自己很嫌弃,她说像是魔鬼发出的声音,她自己说着费劲,听的人也很费劲。 所以,她现在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女儿和她说什么,她也懒得长篇大论地反驳,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郑教授住院的时候,她女儿就在斜对面的五洋宾馆开了房间,和小马两个人,轮流去医院陪床,医院里有护工,但她们总觉得自己人还是少不了,老太太现在不愿意说话,但喜欢听她们说话,特别是她女儿不停地唠叨去美国的事,她听着心里讨厌,但又是欢喜的。 知道女儿是真的在乎她。 出院回家之后,女儿才发现,原来母亲早就知道,自己住院,女儿从美国赶过来,出院之后,她一定会要求带她去美国,郑教授干脆把自己的护照给剪了,那本护照,有十年的签证有效期,她担心女儿趁着自己还昏迷的时候,就带着她上了飞机,干脆来个一劳永逸。 女儿气得要死,又无可奈何,让母亲去补办护照,她死都不肯,女儿也束手无策。 好在她在家里又住了一个多星期,母亲恢复得很快,她的生活完全可以自理,这个不用担心,院里还打算在她女儿走后,给郑教授派一个校工,负责她的生活,老太太不肯要,小马自告奋勇,她说她住到郑老师家里来。 反正她住在宿舍,也是一个人,住到郑老师这里,郑老师白天又不需要有人照顾的,晚上万一有什么事情,有她在,这样院里和宁姐都可以放心。 女儿把假期又往后展了两次,到了实在不能再请假了,她只能把母亲托付给小马和盛春成,自己回去美国,等放圣诞假的时候,再带着全家回来。 在这期间,盛春成去了计量大学几次,还是给郑教授按摩,只是,不能再听老太太的絮叨了,老太太现在很讨厌自己的声音,而她要是拿笔写出来,盛春成也看不到,他们的交流被迫中断了,这让盛春成有些遗憾。 不过,只要老太太身体健康,他就比什么都高兴。 191 到了还没有五分钟 到了还没有五分钟,小马就兴冲冲地开门回来了,她看到盛春成就叫道: “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 盛春成笑笑,今天会来,不是上次就已经定下来的吗,有什么稀奇? 郑教授也看着小马,小马嘻嘻一笑,说: “郑老师,我发现了一个好东西,马上赶回来了,快快,快拿出你的手机。” 郑教授不知道她搞什么鬼,不过还是拿起自己的手机,递给小马,小马拿着手机,一屁股在郑教授身边坐了下来,打开手机里的微信,再点开“发现”,接着点开“小程序”,上下翻了一下,没有看到,点搜索,再输入“讯飞快读”。 很快就安装好了这个小程序,点开,出来四个菜单,点开第二个“粘贴/输入文字”,小马和郑教授说,你在这里打字,再点下面的“朗读文字”。 郑教授输入了“喔吆”两个字,再点“朗读文字”,手机发出了一个女孩子“喔吆”的声音,郑教授和盛春成都笑了起来,这个“喔吆”很短,是去声,郑教授平时说“喔吆”的时候,是带√的上声,还拖了长音。 小马说:“郑老师,这样你就可以说话,可以和盛师傅交流了。” 郑教授玩心大起,马上输入了一行文字,盛春成听到女孩的声音问他: “小子,你听到这个声音,会不会觉得我是老妖婆?” 盛春成大笑,赶紧说不会不会。 “哈哈,我都不会说话了,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还变年轻了。”郑教授继续打着字,“不过,这比那个魔鬼的声音好多了,我的嗓子,也可以歇着了。” 盛春成听着不停地笑,郑教授打:“你笑什么?” 盛春成说:“你让我想起了,这是个伶牙俐齿的丫鬟。” 小马一听,还真的像,大笑起来,郑教授也跟着大笑。 从此,郑教授就有了传声筒,小程序里那个叫“燕燕”的女孩子,就成为了她,她和盛春成之间的交流没有问题了。 郑教授禁不住感叹:“多好,科技还真的是使人进步啊。” 盛春成现在每个星期两天,要去郑教授那里,搬去了多立方之后,从家里到下沙的计量大学近了,打车只要十几分钟就可以到,他也不用钟欣欣来接他了,钟欣欣问他为什么,盛春成说,搬家了。 钟欣欣再问搬去了哪里,盛春成只能告诉她说,搬去九堡那边了,他对那一块也不熟,说不出个所以然,没有办法现编一个小区给她。 第二天,盛春成赶紧就要去找一个他在九堡的“景芳二区”,戴着墨镜和口罩,白天又不敢打开盲人手杖,他绕着多立方小区转了一圈,不由得暗暗叫苦,当时租房子的时候,就看到那房子里面的条件不错,忘了观察周围的环境了。 一圈转下来之后,才感觉到这里险象环生。 小区的一边是九华路,九华路的斜对面就是直播基地的后门,这对盛春成来说是最危险的,他要走在这条路上,随时都会被从基地后门出来的雪儿他们公司的人碰到。 小区的另外一边是科兴街,这是一条几乎没什么行人的小道,但这条路的另一边,整个就是一大片被围墙围起来的,还没有开发的荒地。 科兴街的一头是格畈大厦和润广大厦,丁画眉他们的牙科诊所就在这里,他不能在这里下车,然后戴上墨镜,打开盲人手杖笃笃笃笃地往前走,如果那样,有很大的可能会被丁画眉他们诊所的人发现。 科兴街的另外一头,一直要过了科兴桥,到九福路,才会有一个小区,叫久峰汇,问题是久峰汇的湾汇公寓,就是直播基地里的人的聚集地,盛春成知道雪儿他们公司有好几个人,就住在湾汇公寓,他在这里就更不能下车。 转了一圈之后,盛春成发现自己住在了一个死区,他可以不让钟欣欣来接自己,但拒绝不了他陪钟欣欣和郭爽跑完步后,她们两个开车来送自己,要是附近不能送,送到很远的地方,自己骑着车,像个健康人一样骑回来,还是等于要穿过封锁线。 盛春成唯二的选择就是,让她们把自己送到润广大厦,自己收了盲人手杖之后下车,站在那里看着她们走远,自己再沿着科兴街走回家,这样,还是有在上下车的时候,被丁画眉他们诊所的人看到的危险,要是有人再和他打个招呼,那他马上就现形了。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干脆在多立方科兴街的后门下车,自己站在这里,目送着她们远去,再转身进小区。 这地方人少,不太会有人看到他上下车,他就是拿着盲人手杖也没有关系。 盛春成最后决定,还是告诉钟欣欣自己住在多立方,让她送自己到科兴街的小区后门。 对盛春成来说,有一个好处是钟欣欣这个女孩子很实在,基本上他叫她怎么做,她就会怎么做,不太有什么心眼,何况,她还害怕和陌生人接触,更不会干那种去小区里,找人打听自己的事。 钟欣欣这边的问题解决了,盛春成还要解决雪儿那边的问题,首先是出,多立方的小区大门,在连接科兴街和九华路的海普路上,盛春成要去雪儿那里,哪怕是从科兴街的后门出去,也要绕到海普路的大门口,这一段路,他绝对不能装扮盲人。 而再往前几十米,就是九华路,盛春成在九华路上,必须以盲人的角色出现,这样,他等于是要在小区的大门,到九华路的这几十米路中间,完成自己的角色转换。 天助盛春成,在九华路和海普路的交界处,有一片小树林,盛春成决定,自己就以正常人的身份进入树林,然后以盲人的身份出树林,沿着九华路走去雪儿他们直播基地。 就是这样,还是要小心,特别是在他进出树林的时候。 去的问题解决了,还有一个头疼的问题是,回来的问题。 每次盛春成给雪儿按摩完毕,雪儿要是晚上睡在公司里,那还好办,盛春成告别回家就是,麻烦的是雪儿也要回家的话,她是一定要送盛春成的,盛春成不能告诉雪儿,自己住在多立方。 这么近,雪儿如果哪天心血来潮,要走着送他回家怎么办?或者她叫手下,说是你把盛师傅送回家,盛春成又怎么办? 安全起见,盛春成决定,只能不告诉雪儿自己已经搬家了,让她还是送自己到景芳二区,他再打个车回来。 可后半夜网约车实在是不好叫,出租车一听说是去九堡,很多人就开熘了。 搬了个家,盛春成觉得自己好像把自己搬进了一堆的麻烦和危险里。 192 郭爽和钟欣欣 郭爽和钟欣欣现在好得就像一个人,两个人每天都在一起,不是郭爽去钟欣欣家,就是钟欣欣去郭爽家,当然,还是郭爽去钟欣欣家的次数多一点,不管怎么样,郭爽家里毕竟还有一个阿姨,钟欣欣那里更加自由,两个人可以肆无忌惮。 现在就连盛春成去给钟欣欣按摩的时候,钟欣欣也不会把郭爽赶出门外了,只是两个人进去了里面卧室,留郭爽一个人在外面沙发上玩游戏。 郭爽心里好奇,还进来看过盛春成给钟欣欣按摩,看了一会,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的,自己就走掉了。 那天郭爽鼻子塞得很严重,头疼欲裂,盛春成和她说,你这是受寒了,我给你背上刷一下就可以,郭爽的脸刷地红了,大叫着不要不要,她想到自己也要和钟欣欣那样袒露在盛春成面前,就觉得害臊。 钟欣欣反过来劝郭爽,用的还是盛春成的那一套说辞,她说,你有毛病啊,你去医院,要是碰到一个男医生,你就不看病了?他现在就和男医生是一样的,他是在工作。 说着,钟欣欣还凑近郭爽的耳边,和她悄声说,你怕什么,反正他又看不见。 郭爽犹豫了一阵,终于把上衣脱了,把胸罩也解了,背对着盛春成坐着,盛春成用精油给她刷背,第一次刷,疼得郭爽嗷嗷乱叫,站起来就想逃走,钟欣欣把她的肩膀按住,不让她逃。 刚开始坐下来的时候,郭爽满脸羞红,双手紧紧抱在胸前,遮挡着,嗷嗷叫了几声之后,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双手也放了下来,咬着牙,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大腿。 刷过一阵之后,郭爽感觉到鼻子通了,头也开始不那么痛了,背上再刷着,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钟欣欣不用再按着她,盛春成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有两次,还大方地转过了身。 盛春成看到郭爽的皮肤和陈姐一样,白皙而又细腻,但比陈姐的更有弹性,有那么一刻盛春成都恍忽了,他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好像是珊珊。 刷完了背,钟欣欣帮着用纸巾把她背上的精油擦干净,郭爽穿好衣服,感觉不光是鼻子,连全身都贯通了,说不出的舒服,吃晚饭的时候有胃口了,晚上跟着他们一起去绿道,还能够和他们一起跑步。 盛春成没来的那几天,郭爽和钟欣欣每天也还是会去绿道跑步,盛春成和郭爽说,让她帮助监督钟欣欣,其实只是一个说辞,他知道钟欣欣不会耍赖,实际是钟欣欣,每天在监督郭爽跑步。 陈姐给盛春成打电话,陈姐再三和盛春成说,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很久没见到他,想和他一起坐坐聊聊。 “小盛,你有时间经过我单位这边的时候,给姐打电话好吗,姐想和你坐坐。”陈姐在电话里说。 盛春成说好。 下午,盛春成要去给余大麻子他们按摩,他就给陈姐打电话,说两点钟的时候,自己会到市民广场那边。 “好的呀,小盛,你知道奥特来斯广场的入口吗,两点钟,你就在那里等我好吗,我们去下面坐坐。”陈姐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说好。 市民中心虽然和杭城大剧院很近,就在隔壁,但陈姐和余大麻子他们,是两种类型的人,盛春成不用担心他们会有交集,一般来说,公务员特别是陈姐这种领导,会嫌搞艺术的太过随便和浪漫,不太愿意和他们接触。 而在余大麻子他们看来,又觉得陈姐他们太死板,懒得接触。 而且这个时间点,余大麻子他们都在排练厅里排练,不会出来逛街,盛春成不用担心自己和陈姐在奥特来斯的某处,会被余大麻子他们团里的人碰到。 盛春成因此决定,一趟头,先去和陈姐见面,再去余大麻子他们那里。 盛春成站在市民广场通往地下,奥特来斯广场的主通道口,过了一会,他远远地看到陈姐走出市民中心,穿过门前的广场,朝他这边走来。 陈姐看上去容光焕发,精神飒爽,又回到了原来陈姐,她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几乎目不斜视,但老远就看到了盛春成,朝他挥了挥手。 等到走近,陈姐笑着问:“小盛,来好久了?” 盛春成说没有,我也刚到。 “走吧,我们下去坐坐。”陈姐说着就牵住了盛春成的手,和他说:“小心,都是台阶。” 他们走到了一家咖啡馆,咖啡馆开在奥特来斯中庭的边上,中庭上面是漏空了,市民广场的这一块,围着一圈的玻璃围栏,中庭中的银杏树下,摆放着遮阳伞和桌椅,十月的杭城,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喝咖啡的,都选择去中庭坐着,咖啡馆里面,几乎就没有人。 从中庭走进咖啡馆里面,眼前一暗,陈姐站着眨了眨眼睛,才看清里面的情景,靠近中庭的玻璃窗前,是一排桌子,有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个女孩,趴在那里写着什么,横过去一排,光线更昏暗的地方,是一排卡座,那里一个人都没有,陈姐领着盛春成走去了卡座坐下。 陈姐脸上的气色很好,不过盛春成还是问: “陈姐,你现在好吗?” 陈姐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说:“好。” 老公的风波,现在已经过去,随着风波一起过去的,是那些异样的目光和背后的嘁嘁喳喳,等到这些都过去之后,那个本来在她的生活中,就没有多少存在的男人,也就从她的生活里彻底地抹去了,她现在已经变成一个还有婚姻关系的单身。 律师提醒过她,她现在是可以提出离婚的,陈姐没有接受,不是因为对那个人还有多少的留恋,而完全是为了女儿,为了女儿,她也要维持着这名存实亡的婚姻,就像他们一直在做的那样。 连那些前段时间,在有意无意回避着她的老领导们,现在也回来了,他们表现出了更多的关心和鼓励,更多的嘘寒问暖。 陈姐伸出手,握住了盛春成的手,和他说:“小盛,这还要谢谢你,还有小钟。” 是啊,最让她牵肠挂肚,也最担心的女儿,现在看起来也和正常的小孩无异,在家里,也知道谦让,知道体贴,有几次,她看到陈姐,还会很自然地靠过来,和她亲昵,朝她撒娇,陈姐感觉到很欣慰,她想约盛春成出来,就是要和他分享自己的这种欣慰。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小盛,我和你说,那天,爽爽的老师给我打电话,问我爽爽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哈哈,我差点脱口而出,爽爽不回学校了,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过想想也真是的,我现在对女儿什么要求都没有,学上不上无所谓,工作不工作也无所谓,我只要看到她健康快乐,就觉得够了,什么是优秀,你比人家健康,比人家快乐,才是真正的优秀,那天我和爽爽说了,哈哈,小盛,你猜她说什么?” 盛春成笑着问:“郭爽她怎么说?”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问,妈妈,你是不是堕落了,一点都不要求进步了?哈哈,我是,我愿意,怎样。” 陈姐爽朗地笑着,盛春成也被她感染了,他觉得这样的陈姐,也怪不得郭爽会很自然地靠近她,朝她撒娇。 193 虽然时间还早 虽然时间还早,盛春成还是离开了家,他也不从科兴街的小区后门出去,而是直接从海普路的小区大门出去,走到和九华路交界的那片小树林,踅进去,从树林的那头再出来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拄着盲人手杖,鼻梁上架着墨镜,笃笃笃笃地朝前面走。 直播基地的后门,还是设有一个临时的哨卡,有保安坐在那里,负责检查进入人员的绿码,杭城已经太长时间波澜不惊,大家也都疲了,那个保安坐在那里顾自玩着自己的手机,人从他身边进进出出,他连头都懒得抬一下,更别说检查什么绿码。 哨卡已经完全流于形式。 盛春成走进去的时候,他抬头朝盛春成看看,不过也不是要他出示绿码,而是瞥见他拄着盲人手杖,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过也见怪不怪,直播基地的保安们,早就都已经认识这个瞎子,知道他来,是给雪儿按摩的。 这个保安,还在前面大门那边轮值的时候,就不止一次见过盛春成,他只是有点奇怪,这个瞎子,现在怎么大门不走走后门了,不过他也懒得问,看了一眼盛春成后,又继续玩自己的手机。 盛春成走到直播基地的中央广场,在花坛的边沿坐下,缓缓地转动脑袋,朝四周张望着,盛春成这才明白,自己这么早过来,坐在这里,还就是希望能看到那个叫八月的女孩子。 可惜,从那天之后,盛春成就没有再见过她,他都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这里上班,甚至还在不在杭城,她显然是从外地来杭城追梦的。 盛春成每次上平台看雪儿他们直播,他都不会忘记搜搜,有没有八月的直播间,他觉得要是那个女孩,当上了主播,她的直播间,肯定会和他们约定的那样,叫做“八月的直播间”。 一次一次,盛春成都失望了,没有找到,他就有些心疼那个女孩,盛春成对她有好感,觉得她很阳光也很率真,和很多的女孩子不一样,他希望她能有好运气,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一直看不到她的直播间,就说明她的运气还不够好。 今天是十一黄金周的最后一天,因为疫情还没有过去,出门旅游就免了,大家都把精力和钱,花在了网络上,整个直播基地,和杭城的各大景区不同,那些地方,这个黄金周比平时并没有增加多少人,而整个直播基地,却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的战役。 从九月三十号晚上开始,每个直播间的直播时间,都延长到了凌晨的两三点钟,天天如此,直到今天最后一天,明天大家都要上班了,没多少人还会熬夜抱着手机,这里才恢复到了十二点、一点。 像雪儿他们这些头部公司,就更是如此,盛春成隔一天来给雪儿按摩一次,雪儿看到他,就叫着累累,我真的快要累死了,嗓子累身体累,心里也累,公司的规模扩大了,人多了,事情也多了,都要她这么一个女孩子管下来,盛春成也觉得她累。 九月三十日的那天,他们还做了一场晚会,雪儿米雪和凝香,加上加盟他们公司的十几个明星,边表演边带货,从晚上八点,一直到凌晨三点,比央视春晚的直播时间都长,据说有两千多万人次,观看了他们的晚会。 而雪儿是这场晚会的主角,那些用她自己的话,以前她一直神一般仰视的明星,到了这里,都变成了她的配角。 一场疫情,加上一波因为范冰冰而起的查税风暴,很多的影视公司和剧组都解散了,这些明星们也都陷入了无剧可拍的状况,跟风去直播带货,就变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 而在直播行业,经过这些年的深耕,已经有了自己的明星和拥趸,就是他们进入,照样不灵,也需要蹭这些头部主播的流量。 但另一方面,这些影视明星的大量涌入,也挤占了别人的蛋糕,让像八月这样,还在苦苦挣扎的女孩子们,就更没有了出头的日子,只能继续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公司的主播席位和资源,都给了他们。 盛春成不知道自己坐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广场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他才醒悟过来,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他看了看手机,已经是一点二十了。 盛春成站起来,朝雪儿他们公司走去。 盛春成上楼,走出了电梯,他看到前厅和雪儿他们公司里面,亮如白昼,但却出奇的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盛春成走到门口,就更奇怪了,他看到里面其他的人也都走光了,只有雪儿一个人,手捧着一杯水,在一个个直播位,无所事事地走来走去。 雪儿转过头,看到盛春成,叫了一声:“盛师傅,你到了,我正在等你。” 雪儿说着,就朝盛春成走了过来。 盛春成问:“怎么这么安静?” 雪儿笑了一下说:“这段时间大家都太辛苦,我今天让他们早点回去了。” 盛春成点点头,明白了。 “盛师傅,你站在那里别动,等我一下。”雪儿叫道。 盛春成站在那里不动,雪儿走到了门边的那一排空气开关,“啪啪啪啪”地,朝下拨着一个个开关,盛春成的身前身后,一大片一大片的光线暗了下来,最后,偌大的办公区,只留下靠近雪儿办公室门口,那一小块的灯光还亮着。 雪儿从盛春成身边走过,把大门关上,反锁,然后才走过来,牵起了盛春成的手,和他说: “我们过去。” 雪儿领着盛春成进了办公室,把他领到了沙发那里,和他说:“盛师傅你坐,一会就好。” 盛春成点点头,雪儿走开去,不一会,从卫生间那边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水声停歇之后,雪儿还是如盛春成熟悉的那样,一览无余,她一边用浴巾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走了出来,两个人也不用再说,已经变成习惯。 雪儿一直走到盛春成身边,拉过一张转椅,把手里的浴巾垫在上面,人坐了下去,她接着拿起茶几上的电吹风,把它塞到了盛春成的手里,盛春成站了起来,开始给雪儿吹头发。 194 雪儿看上去一直闷闷不乐的 雪儿看上去一直闷闷不乐的,盛春成给她做头部按摩的时候,发现她皱着眉头,盛春成用手在她的眉心,轻轻地拍了一下: “不要皱眉头,小心皱纹。” 雪儿呲地一声笑了起来。 “怎么,有心事?”盛春成问。 “没有。”雪儿说,“有点害怕。” “怎么了?”盛春成接着问。 雪儿沉默了一会,开口说:“盛师傅,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这个人就是钻到钱眼里了,为了赚钱,我脑子动得特别快?” 盛春成点点头说:“对,你说过。” 雪儿叹了口气,她说:“可现在有点太快了,赚钱赚到我都有点害怕了,三十的那一场晚会,你猜我一个人,赚了多少钱?” “猜不出来,我想,应该是很多吧,我知道那天有很多人进你们的直播间,我也进去听了。”盛春成说。 “一千两百多万。”雪儿说。 盛春成也吓了一跳,问:“这么多?” “对啊,所以我害怕啊,这钱是不是太好赚了?我以前那么辛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钱会这么好赚。” 雪儿说着又叹了口气,苦笑一声: “我是不是穷人家出身的,没见过大世面啊,我知道以前那个谁的爸爸他们的房地产公司,一天赚几十个亿也有过,我赚这些,心就开始慌了。” 盛春成说:“这钱其实,不管是赚多少,你只要赚得合法,就没什么可怕的,哪怕你一天赚一千多亿,那也不怕,还对社会做出了贡献,政府说不定还会奖励你,你没见市政府每年都开大会,奖励那些纳税大户。” 盛春成说这话,其实是想提醒雪儿,钱赚多赚少都不怕,但在税的上面,还是要小心。 雪儿点点头说:“你这话说的对,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雪儿放了心,盛春成却更担心了,他又不能直接说,只能旁敲侧击,问: “对了,现在怎么这么多明星,都到了你们公司?” “没活了呗,又是疫情,又是查税什么的,很多已经进了剧组了,结果剧组还解散了,没戏拍就没有收入,又要维持自己的高消费,还要养助理什么的一堆人,坐吃也会山空啊,只能转型,能拍综艺的去拍综艺,上不了综艺节目的,就来做直播。” 既然说到了税,盛春成就继续说:“那他们到你们这里,就没有税的问题?” “没有,我们和他们都签了劳务合同,不管他们的税,他们自己处理。”雪儿说,“他们那一行,和我们还不一样,他们出事,是因为阴阳合同,我们没有阴阳合同,该给多少给多少,都按合同办事,我才不会,把这个锅背我自己身上。” “那上次说的,那个税收减免,会不会有问题?”盛春成终于鼓起勇气,点到了点子上。 “那个没有问题,我问过了,现在税的问题,出就都出在阴阳合同上,我们的所有手续,都是经过税务机关认可的,没有问题。”雪儿说,“现在所有做直播的公司,税务都是这样处理的。” 听雪儿这么说,盛春成就不好再说什么,虽然他觉得雪儿说的,和郑教授说的还是有出入,但大家都这么做,你跟着做,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盛春成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咣咣的敲门声,是那个渣男过来了,雪儿爬起来,套上t恤,过去给他开门,然后雪儿一路骂着,一路走回来,渣男脾气很好,跟着一路嘿嘿地笑着。 渣男一走进房间,就带进来了一股酒气,难怪会被雪儿骂。 “艾玛,盛师傅在这里,辛苦辛苦。”渣男看到了盛春成,就叫道,盛春成赶紧说你好! “我和你说,亲爱的,我今天可是给你出了气。”渣男朝雪儿邀功。 雪儿问:“我有什么气?你又怎么给我出气了?” “刚刚吃夜宵的时候,就那个谁和谁,还号称是两朵小花,牛逼哄哄的,我骂她们,你们有什么,你们那种人气,还不是刷单刷出来的,还微博有三千多万粉丝,什么是真粉,能进直播间的才是真粉,不是那个数字。 “我问她们,你们的三千多万粉丝呢,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有把直播间挤爆?怎么你们两个,加起来卖出去的货,连雪儿的零头都不到?什么一线明星,鬼扯蛋,真的,我就是这么骂她们的,她们一句都不敢回。 “小鱼,她们的那个经纪人,还不高兴,在边上罗里吧嗦的,我一句就骂了回去,他要是再啰嗦,我真的要给他吃巴掌了,妈的,你给我提供的虚假信息,我还没找你算账,两个三千多万的,那不六千多万粉丝了,对不对? “你们六千多万粉丝,还干不过我们两千多万粉丝的?十分之一的销量都没有,还吹什么牛逼,我们这个,才是真粉,实打实,一个一个攒起来的真粉,你们是什么东西,还和我说什么在戛纳走红毯,我们要愿意,肯出那个钱,我们走十遍都可以。” 渣男叽叽呱呱地说着,雪儿也被她说得高兴了起来,哪个女孩,听到自己能把所谓的一线明星比下去,会不高兴? 而且,数据在那里,数据不会骗人,雪儿觉得,自己有骄傲的资本。 渣男看到雪儿笑靥如花,就想要抱抱,还朝盛春成嘻嘻地笑着: “盛师傅,我们要亲热了,你不要看啊,你不要看,少儿不宜。” 雪儿骂了一声:“滚!” 盛春成笑道:“我就是想看也看不到。” “对对对,看不到也不许看,我和我媳妇在亲热呢。” 渣男说着噘起嘴,就朝雪儿凑过去,雪儿一把推开了他,骂道: “哎呀,一身酒气,臭死了,快去洗澡,我们晚上不回去了,就睡这里。” 渣男嘿嘿地笑着:“好好,我去洗白白,洗白白,还要喷香香。” 渣男从洗手间出来,看到盛春成还在给雪儿按摩,他站在边上看了看,伸手拍了拍盛春成的肩膀,盛春成还以为他要和自己说什么事,侧转过头,渣男已经走开,走到了床前就倒下去。 雪儿从按摩床上抬起头,朝那边看看,骂道:“哎哎,你头发都不吹就睡床上了?快吹头发。” 从那边传来了鼾声,渣男已经睡着了。 “真是头猪!”雪儿骂了一声。 195 大伯他们搬去了土香园大酒店楼上 大伯他们搬去了土香园大酒店楼上,盛春成很想去看看,但他又不能去,他害怕在那里碰到那个武总,还有徐总,在他们面前,他可是盲人,他必须继续以盲人的身份在他们面前出现。 他又不能以盲人的面目,在盲人按摩店出现,老板和大伯他们无所谓,反正他们也看不见,但老板娘看得见啊,老板娘看到盛春成变成了盲人,会哇哇乱叫的。 他们搬到多立方,和大伯他们搬去土香园大酒店楼上,不过是前后天,家搬好了,是丁画眉去按摩店,接大伯到他们在多立方的家里来的,盛春成推说是在家里做菜。 这两天,大伯给盛春成打了好几个电话,催盛春成去店里一趟,说是有人有业务和他谈,盛春成推了一次又一次,都说自己很忙,抽不开身,大伯都有些不高兴了,说人家可是大老板,等你一次又一次,还以为你是在摆架子。 盛春成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再不去说不过去。 盛春成思来想去,挑选好一个时间,他觉得下午两点左右去最好,那个时候,中餐已经结束,晚餐又还早,那武总和徐总,哪怕在酒店里有应酬,这个时候也应该已经结束,不会在酒店里。 半亩田集团的大门开在体育场路,武总和徐总要是进出,去自己办公室,应该都是从那个门进出,自己从环城北路这边的电梯去楼上酒店,应该怎么也不会碰到。 虽然如此,盛春成觉得还是小心为好,他戴上那副雷朋墨镜,戴好口罩,让自己的身份看上去模湖一些,这才出发。 盛春成打车到了环城北路的“动感地带”门口,乘电梯上楼,到了土香园大酒店,一路安全,到了楼上,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样,酒店的那个院子里,有不少的人,但酒店的大门里面,灯光都黑了,连大门口的迎宾都已经下班,大门开着,只有一个保安站在那里。 盛春成走到盲人按摩店门口,心里又担心起来,他想到了一件事,那个武总和徐总,这个点不会还在这里吃饭,那会不会在这里按摩,或者在对面喝茶喝咖啡或者spa,特别是那个徐总,不是还说过她要按摩的吗,虽然后来一直没给盛春成打过电话。 要是好死不死,他们正好就在这里按摩怎么办? 还是东哥句句都是真理啊,东哥说过,推理学就是这样说,你要找的人,找遍世界也找不到,不想见到的人,上个厕所都会碰到。 说不定他就会在这里碰到武总和徐总呢? 盛春成转身就想开熘,老板娘正巧走到门口,看到了他,哇哇叫着过来,一把抓住了他,把他往盲人按摩店里带,盛春成逃是逃不了了,只能乖乖跟着她进去。 一个聋哑人,哇哇的叫声,盛春成和她在一起工作那么长时间,什么也听不出来,但老板好像一听到老板娘的叫声,就知道她在说什么? 两个人刚进店门,老板就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说:“春成来了啊?” 好像他看到盛春成走进来一样,老板娘在边上“额额”地点着头,告诉他是的是的。 听到老板的声音,大伯也走了出来。 盛春成叫了一声“老板好”,又叫了一声“大伯”。 按摩店的面积比原来大了很多,进去就是一个休息厅,老板带着盛春成参观,盛春成看到一大半的按摩床上都有客人,盛春成虽然悬着心,不过好在,在里面按摩的客人,一半是趴着的,就是仰躺着的客人,也都习惯闭着眼睛。 他们转了一圈回到休息厅,盛春成问老板,现在生意怎么样? 老板呵呵地笑着,他说刚开始两天没人知道,生意不是很好,刘总帮我们出了主意,现在来的人很多,要是中午那一下,都不一定会有位子。 “什么主意?”盛春成问。 “他让我们印了海报,还让我们特别强调减肥按摩这项服务,附着优惠券,去这楼上楼下,还有边上的写字楼,杭城中心里面的公司,一家家去发,这不,一下都知道这里有个按摩店,按摩还可以减肥,来的人就多了。”老板说。 “这刘老板人是真好,这楼里和边上,还有杭城中心的写字楼,其他发小广告的都进不去,他给我们打了电话,保安都放我们进去了。”大伯在边上说,老板不停地点头。 “面子还真大,对了,哪个刘总?”盛春成问。 “春成,叫你来,就是让你去见这个刘总。”大伯说,“这刘总可是做大生意的,其他的人想认识他,都认识不了。” 大伯接着和盛春成说,盛春成才知道他们说的刘总,是“人家旅业”的老板刘立杆,“人家旅业”在全国各地,都有高档的民宿,实行的是会员制,能去他们民宿的,可不是一般的背包客和自驾游的客户,基本都是有钱人。 这些人有钱,但有钱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前几年拼命赚钱的时候,是拿着自己的肝和肾,自己的筋骨在赚钱,现在钱有了,肝不好了肾不好了,筋骨也劳损了,去民宿休息的时候,在品尝美酒佳肴和良辰美景的时候,还需要有人帮他们推拿按摩。 这个是要求那种正规的按摩,不需要带颜色的,他们要是喜欢姹紫嫣红,自己就带着去了,不需要“人家旅业”提供,“人家旅业”也不会提供,但正规的按摩服务,客人有需要,他们就应该提供。 刘总想到了,因此来和老板联系,看能不能和他们建立合作关系,一旦客人有这个需求,就由他们派按摩师过去。 老板想着自己这里都是盲人,出门不方便,而这又确实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他就想到了盛春成,盛春成手法不错,会动脑子,他们店的这套减肥按摩的手法,就是盛春成自创的,他不是盲人,全国各地跑都很方便。 刘总一听就大感兴趣,让老板和大伯推荐一下,大伯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因此几次打盛春成的电话,他们哪里知道,盛春成还有苦衷。 盛春成到了,老板马上打电话给刘总,放下电话,老板和盛春成说: “春成,你去这大楼的三十一楼,刘总就在那里办公,他现在在办公室里等你。” 盛春成听着,心里暗暗叫苦,自己这避那避,结果还是要把自己往楼上送,推理学就是这样说的,你既然上个厕所都会碰到你不想碰到的人,在电梯里,就更加会。 东哥要是在面前,盛春成就要这样和他说。 怎么办?推是推不掉了,老板都已经和刘总联系好了,你要是还不去,那就是在戏弄人家了,不仅把这个刘老板戏弄了,把老板和大伯也一起戏弄了。 盛春成心都吊到嗓子眼里,但他还是装作一副愉快的样子,和老板大伯告别,走去了土香园大酒店门口那里。 那里的两部电梯,可以直通楼上。 196 走到酒店大门口的电梯前 走到酒店大门口的电梯前,盛春成按了一下三十一楼的按键,保安走过来问他: “请问你找谁?” 盛春成说:“刘立杆刘总。” “约好了吗?” “刚刚电话约好了,他在办公室里等我。” 保安点点头说:“出电梯右转,走到底,最后的一间办公室,就是刘总的办公室。” 盛春成赶紧说谢谢,这么清楚,盛春成问:“请问那个徐总,外贸公司的徐总,她在哪层办公。” “徐总平时不在这里,开会的时候才会过来,她平时在城西,电子商务产业园区那边。”保安说。 盛春成顿时放宽了一半的心,索性再问:“那么武总呢?” 保安又看看他,心里大概在想,这个屌人,认识的人还不少,保安说: “武总也不在这里,他在物流基地,也是开会的时候才会过来。” “你们物流基地在哪里?” “九堡有一个,不过最大的在永城。”保安说,“平时武总在那边的时间比较多。” 盛春成顿时完全放下了心,他说谢谢,谢谢你。 电梯到了,盛春成进了电梯,到了三十一层,走出去,按照保安指点的,右转,走到走廊的最后一间办公室门前,盛春成心里疑惑了,他看到这整层都是“人家旅业”的办公室,其他的办公室,有门开着的,有门关着的,不管是开着还是关着的,门口都挂着牌子。 只有自己眼前的这间,门关着,但门上什么牌子也没有,盛春成还以为自己是搞错了,看看对面的门,门上倒是有牌子,不过写着的是“会议室(2)”,那就更不对了。 盛春成定了定神,把口罩和眼镜都摘了下来,伸手在这扇没有牌子的门上敲了敲。 从门里传来一个声音:“进来。” 盛春成推门进去,他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他看到这办公室里的摆设,很简洁,不是,是有些简陋,也就是一组沙发,一张茶几,还有就是一张办公桌,办公桌的前面还放着一张椅子,办公桌的里面,坐着一个瘦瘦的中年人。 不是说很大的一个老板吗,刘立杆觉得,和他去过的老万的办公室,还有其他老板的办公室,比都不好比,而且,不管是桌子上还是桌子后面,连一面国旗都没有,现在的老板,不是都喜欢在办公桌上插旗,搞得自己像大领导一样吗? “你是小盛吧?”办公桌后面的那人站了起来,问。 盛春成赶紧说是,你好,刘总。 “过来,过来,坐下来说。”刘总朝他招着手,示意他过去办公桌前面的那张椅子坐。 盛春成走过去坐下,他马上就相信,面前的这个家伙,确实是个大老板,只是那种不喜欢张扬的,很低调的大老板,怪不得门口连牌子也没有,需要保安确认自己已经有约,才告诉他办公室在哪里。 让盛春成确信对方身份的是,他看到办公桌上有一张合影,一张这个家伙和谭淑珍的亲密合影,原来他们是一家人,那谭淑珍,可是杭城的大名人,货真价实的大老板,她的老公,还可能是一般人吗。 “我听说那套减肥的手法,是你自创的?”刘立杆开口就直接问。 盛春成说对。 “怎么会想到这个?” 盛春成说:“是我一个客户有这个需求,我就想帮她把体重减下来,通过按摩可以减肥,是已经被证实的事,只要手法正确。” “不会是智商税?” 盛春成摇头:“绝对不会,我的客户已经从一百八十多斤,减到一百二十多斤了……” “这么多?”刘立杆问。 “对,刚开始的时候,效果会很好,掉秤很快,因为那个时候,其实去除的是体内的湿气和多余的水分,接着是缩便,等到开始减脂肪的时候,掉秤会慢一些,这个时候,就需要配合运动和适当的控制饮食……” “等等,你的意思是,刚开始的时候,不用控制饮食什么的,就可以减体重?”刘立杆打断了盛春成的话。 盛春成说不需要,那时只是去除湿气,就可以达到降体重的目的。 “太好了!”刘立杆拍了一下桌子,叫道:“我还正在头痛这个,你一说,哈哈,太好了。” 盛春成看着他,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头痛什么,又是什么太好了,他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家伙,有些有趣,完全不像个大老板,没有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有话直说,还喜形于色。 刘立杆凑近了身子,和盛春成说:“那天我在下面按摩店,你大伯,那个盛师傅,是你大伯对吗?” 盛春成点点头。 “你大伯和我说了,他们那里的减肥按摩,我一听就觉得,这不就是我们需要的吗,我们的客户,十个有九个,都是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家伙,不是肥老,就是肥婆,他们去我们民宿住着,要是还有减肥服务,是不是会很吸引他们?” 盛春成说对。 “但吸引他们,我们也不能自杀啊,我看什么减肥,都是需要同时吃什么减肥食品的,你想想,要是他们去了,在我的民宿,当一个星期的和尚和尼姑,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那我不是自打嘴巴,我的餐饮怎么赚钱?岂不是增加了一项服务,还减少了一大块收入?” 盛春成点点头,觉得这个家伙,和东哥很像,脑子转得还真快,可以从一件事马上联想到另一件事,然后把这里面,所有的利害得失都拎清了,怪不得这样的人可以赚钱。 “对了,我问你,要是一个星期,大概可以减多少体重?”刘立杆问。 “五六斤没有问题。”盛春成说。 “然后不继续做的话,是不是会反弹?”刘立杆再问。 盛春成说是的,不继续会反弹。 “太好了,反弹最好。”刘立杆开心地笑了,“反弹就说明我们的减肥按摩是有效的,让他们反弹好了,反弹了他们就会想,哎呀呀,我需要去‘人家旅业’再住一段时间了。” 刘立杆说着大笑起来,盛春成跟着笑,没错了,这家伙的脑子确实快。 刘立杆坐直身子,收起脸上的笑容,他和盛春成说:“我有话直说啊。” 盛春成点点头说好。 “这个事,我们不看广告看疗效,我光听你说不行,还要实际的效果,这样,我去找两个胖子来,就放在下面按摩店,我去向他们租一个包间,给你一个星期,你做给我看,看看这两个胖子的体重,减的是不是明显,可以吗?” 盛春成说可以。 “当然,这一个星期的按摩费,不管有没有效果,我都会付给你,没效果,就当我们今天什么都没有说,有效果,我们就接着谈后面的合作,你说行不行?” 盛春成说行。 197 刘立杆和盛春成一起下楼 刘立杆和盛春成一起下楼,回到了盲人按摩店,老板和大伯都迎了出来,刘立杆问盛春成,你每天什么时间有空? 盛春成说:“白天我要上门给客户服务,晚上吧。” “好,那我们就定晚上七点到九点怎么样?”刘立杆问。 盛春成说可以。 刘立杆转身和老板说,给我一间两个人的包间,每天晚上从七点到九点,我付两个人两个小时的按摩费,按摩人员不需要你们安排,就是小盛,小盛的按摩费也不需要你们出,我会安排。 老板笑道:“那不就是借场地用用吗,要什么钱,刘总你帮我们那么多忙,我给你腾出一间就是。” 刘立杆说:“那不行,你这是营业场所,我不能占你们的便宜,这个,你就听我的吧,给我用一个星期。” 刘立杆这么说,老板也只好答应了。 刘立杆和盛春成说:“那我们从明天晚上开始?” 盛春成说好。 刘立杆和他们告别,上楼去了。 盛春成把事情和老板还有大伯说了,两个人都很替盛春成高兴。老板说,春成啊,你要是能跟着刘总做事,你就算是做出头了,刘总不就是要看看这套手法的效果吗,春成,你放心好了,效果我们都知道,实打实的,我这里的客人,反应都很不错。 盛春成笑道:“这个我不担心。” 大伯把盛春成叫到一边,和他交待,刘总是做大事的人,你和人家合作,气量一定要大,不要小里小气的让人看不起,就是刚开始吃点亏,也不要计较,像刘总那样的人,你和他合作好了,他会知道你的好,不会让你吃亏的 “春成,都说穷家富路,做事情也是这样,不要只算着自己的那一点,多给人家打算打算,路才会越走越宽。”大伯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不停地点着头说:“我知道了,大伯。” 盛春成离开盲人按摩店,乘电梯下楼,在“动感地带”门口的花坛上坐下,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去钱江新城,下午,他还要去兰总那里,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 盛春成的手机响了,是钟欣欣,盛春成接了起来,钟欣欣在电话里压低了嗓门说话,门口靠近环城北路这边车来车往的,很吵,盛春成听不清钟欣欣在说什么,他朝着电话叫,钟欣欣,你说大声一点。 但钟欣欣在电话里,还是压着嗓门,嗡嗡嗡嗡的,盛春成最后听清钟欣欣在说,爸爸,我不能大声,大声郭爽就听到了。 和郭爽有关系?盛春成朝电话叫道:“我先挂了,等会给你打过来。” 盛春成朝四周看看,他想走去对面江南运河边的花园,又想起“动感地带”里面的中庭,也有一个花园,他朝里面走去,走到了花园里坐下,这里安静了很多,盛春成拿起手机回拨过去,钟欣欣还是压低嗓门: “爸爸,你最好来一下。” “怎么了?”盛春成问。 “我在郭爽家里,郭爽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像一直在哭,门还从里面反锁了,我和阿姨去敲门,她就是不肯开。” 盛春成心里一凛,问:“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哦哦,前面她妈妈打电话过来,也问过阿姨,我听她们在说,好像是和她爸爸有关。”钟欣欣说。 盛春成说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盛春成马上去搜新闻,看到了,原来是她爸爸的问题已经查清,有了基本结论,通过媒体正式对外公布了,盛春成看着看着,明白了,他看到了“道德败坏,生活作风腐化”、“大搞权色交易”等等这样的字眼,心想完了完了,郭爽心里的一片天空塌了。 在郭爽的心里,爸爸一直都是一个好爸爸,哪怕他是贪官,他贪也是为了自己的以后着想,她的心里,说不定还觉得是自己害了爸爸,对不起爸爸,因此她才会对她妈妈的无动于衷,对她切割得那么清楚,感到无比的愤怒。 她甚至会觉得她父母的关系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她妈妈的错,爸爸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都是很高大的。 如果这些字眼都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她的爸爸,完全就不是她心目中,不是她想象中的爸爸,爸爸的形象,在她的心里顿时就龌龊起来,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 而这个消息,是相关部门发布的正式通告,不是网上的流言,也就是说,什么“道德败坏,生活作风腐化”,什么“大搞权色交易”,都已经被实锤了。 盛春成赶紧去搜本地论坛,里面有不少在聊郭爽爸爸的,盛春成看着看着,心生一股寒意,简直是触目惊心,他看到有人说,郭爽爸爸是“打通关”、“通吃”,现在日子最难过的,就是他们局里的那些年轻女性,每个人都在想着,怎么向自己的老公、男朋友洗白。 “还有那些平时和他打交道的其他单位的女人,据说,他有个外号叫‘百草枯’,就是他认识的女人,不管好看难看,就没有他不下手的。”有人补充说。 盛春成长叹了一声,他知道他能看到的,郭爽都可以看到。 盛春成想了一下,拨通陈姐的电话,电话一通,陈姐一听是他,在电话那头就崩溃了,她哭着和盛春成说,她也给阿姨打过好几个电话了,她知道这事对爽爽的打击有多大。 “小盛,我现在脑子很乱,一点办法也没有,我都已经绝望了你知道吗,爽爽这才刚刚有点……” “不要急,陈姐,我现在马上过去,钟欣欣刚刚给我打过电话,她已经在你们家里,郭爽不会出什么事的,我现在就过去,我们一起看着她。”盛春成和陈姐说。 陈姐说好好,谢谢你们,小盛。 盛春成挂断电话,马上给兰总打了一个电话,和她说,自己下午有很重要的事情,一个朋友出事情了,他要赶过去她家里,兰总,我能不能明天再去你那里? 兰总说好,“我这里没事,对了,小盛,需不需要我帮忙?” 盛春成说谢谢,谢谢兰总,我人过去就可以了。 兰总说:“好吧,那你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客气,打我电话就是。” 198 盛春成到了钟欣欣家门口 盛春成到了郭爽家门口,按了按门铃,就听到门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知道这是钟欣欣来给他开门了。 门打开,果然钟欣欣站在门里,气喘吁吁地和盛春成说: “爸爸,你来了。” “郭爽出来了吗?”盛春成问。 钟欣欣摇了摇头,盛春成走进门去,站在那里,钟欣欣“哦哦”叫着,从鞋柜里拿了拖鞋出来给盛春成换,盛春成说谢谢,钟欣欣说,谢什么谢,我们快点进去。 两个人走过玄关,盛春成看到阿姨一脸焦虑地看着他们。 钟欣欣领着盛春成,直接走到郭爽房间门口,阿姨也跟了过来,盛春成敲了敲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钟欣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悄声和盛春成说: “前面还在里面哭,现在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盛春成继续敲门,叫着:“郭爽,郭爽。” 门里还是没有动静,阿姨和钟欣欣都急了起来,盛春成继续敲,继续叫: “郭爽,郭爽,你快把门打开。” 钟欣欣贴着门听,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郭爽,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开门再说。”盛春成敲着。 钟欣欣整个人都贴到门上,想努力地听出里面什么来,结果还是没有。 “郭爽,你要是不开门,我们就一直站在这里等,你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盛春成继续叫着。 钟欣欣朝盛春成摇了摇头,门却突然打开,钟欣欣一个趔趄,摔进门去,撞在郭爽的身上,郭爽也被撞得往后退了一步,她满脸都是泪花,不过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我去,都追尾了,还不来个熊抱啊?” 钟欣欣骂了一句,接着去抱郭爽,郭爽想躲,没有躲开,钟欣欣一把抱住她,一个转身,就把她从门里抱到了门外,接着她把房门给关上了,怕郭爽又逃回去。 郭爽走到了沙发那里,站着,并没有坐下,钟欣欣和盛春成走过去,她突然又改变主意,朝阳台走去,钟欣欣吓了一跳,赶紧赶到她前面,抢先走到了阳台上,盛春成也跟了过来,钟欣欣身子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转身和郭爽说: “今天天气不错。” 郭爽走到门口,瞪了钟欣欣一眼,转身又走回去,她还是走到了沙发那里,站着,还是没有坐下。 钟欣欣走了回来,她拖着郭爽的手,和她说:“走走,去我那里,我们搞他个天昏地暗。” 盛春成也说,好啊,到钟欣欣家去。 郭爽犹豫了一下,终于被钟欣欣拖着走了。 钟欣欣转头朝阿姨看看,阿姨点了点头,同时松了口气。 三个人到了钟欣欣家里,在沙发上坐下,郭爽坐在那里两眼发直,呆呆地盯着黑着的电视机屏幕看,钟欣欣问: “我们来喷油漆?” 郭爽摇了摇头。 “《怪物猎人》?我们去打怪兽?超治愈的。”钟欣欣又问。 郭爽还是摇了摇头,钟欣欣还想再说什么,郭爽突然一转身,趴在沙发扶手上,哇哇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嚎啕:“怎么这么恶心啊!” 钟欣欣被她哭得莫名其妙,盛春成心里清楚,知道自己看到的那些东西,郭爽确实是看到了。 郭爽不停地哭着,钟欣欣移过来,她趴到了盛春成耳边,问他:“怎么办啊?” 盛春成摇了摇头:“让她哭吧。” 郭爽哭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不哭了,人伏在那里一动不动,钟欣欣坐过去,还以为她哭睡着了,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喂喂叫了两声,郭爽抬起头,和她说: “我饿了,我好像中饭都没有吃。” 钟欣欣哈哈笑了两声:“饿了就吃啊,说,想吃什么?” “我想吃火锅。”郭爽说。 “走走,那我们就去吃火锅,星光广场里面就有一家。”钟欣欣说。 “我想在家里吃。”郭爽说。 钟欣欣本来想说,这火锅家里怎么吃得过瘾,但看了看郭爽,也是,两眼都是红肿的,脸上还是一只小花猫,让她出去,有点太勉强了。 “我看看啊。” 钟欣欣说着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饿了么,找到了海底捞,看到里面连八角鸳鸯锅和汤勺漏勺都有的卖,加上家里的电磁炉,就可以开干了,钟欣欣问盛春成: “爸爸,今天可以破例吧?” 盛春成点点头说:“可以。” “哈哈,马上来。”钟欣欣也兴奋了起来,叫道:“今天要大搞了!” 买了锅勺,接着二十几种小料,从葱花到小米椒,蒜蓉豆花酱到xo酱,也懒得问他们要什么,每样三份全点了,再点一个清油双拼锅底。 最后点菜,她把菜名一个个报出来,郭爽或盛春成说要,她就按个,他们没说要,自己想吃的,也按一个,像牛肉羊肉虾滑这些,她觉得一份不够,就加按一个,很快就点了一大堆,下了单,还在下面留言: “快!快! 快! !越快越好! !” 钟欣欣接着站起来,她抓住了郭爽一只手,一把把她也从沙发上拉了起来,郭爽大叫着:“干嘛?” “去劳动,不劳动没有的吃。”钟欣欣也大叫着,“我不惯你这个娇小姐。” 郭爽瞪了她一眼,不过还是乖乖地跟着她走了。 其实也没有多少劳动,不过是把电磁炉搬到了餐桌上,插上电,郭爽说:“我们是不是该把水先烧开?” 钟欣欣白了她一眼:“锅都没到,拿空气烧?” “你是不是傻,烧开水都不会?”郭爽回骂了一句,钟欣欣吼吼地笑着,她指了指电茶炉,和郭爽说: “你烧。” 郭爽去烧水,钟欣欣把三个人的餐具从厨房里拿出来,在桌上摆好,接着从冰箱里,拿出了矿泉水和啤酒可乐,还有大瓶装的、450ml的娃哈哈ad钙奶,郭爽看到就“哇”地一声大叫: “这么大瓶,太过瘾了,我现在就要喝。” 她叫着就抢过去一瓶。 劳动好了,就等外卖员上门,两个人走回去沙发那里,郭爽一边走一边喝着娃哈哈ad钙奶,喝出了满满的童年记忆。 钟欣欣打开电视,和郭爽说:“来一把,一把干完,火锅也到了。” 郭爽说好。 199 钟欣欣点了很多的菜 钟欣欣点了很多的菜,外卖员一趟送不完,跑楼下两趟,才把所有的餐点都送上来,桌子摆满了也摆不下,把那些有两份的,摆去边上的备餐台,等这里吃完再说。 盛春成透过墨镜,远远地看到送上来这么多的菜,想骂“你神经啊,点这么多”,可他看不到啊,也就不能骂了,钟欣欣一边摆一边搓着手,和郭爽显摆: “怎么样,可以过瘾了吧?” 郭爽都看傻了,只能一个劲地点头,一个劲地笑。 “多吃一点,今天是爸爸的开恩日,我等这一天,都不知道等多久了。”钟欣欣和郭爽说,“下次你多哭几次,你一哭,爸爸就开恩了。” “去你的!”郭爽骂了一声,脸刷地红了。 盛春成坐在那里听书,对那边两个人的对话,当作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过听着郭爽的笑声,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准备好了,钟欣欣叫盛春成好过去吃了,盛春成站起来走过去,钟欣欣把那些小料,一个个问盛春成要不要,盛春成说要的,她就把它们放一点到他面前的小碗里。 锅子里的水开了,可以下料,钟欣欣知道盛春成喜欢吃辣的,她夹了菜烫好,放进盛春成面前的盘子里,告诉他这是什么,后来,郭爽也学着钟欣欣的样,也帮盛春成夹菜烫菜,两个人自己在吃着的时候,还保证着盛春成面前的盘子始终很丰盛。 三个人边吃边聊,主要是两个女孩子在说,盛春成在听,虽然他的生活轨迹,其实和她们是差不多的,但他不能说啊,钟欣欣在说着她在英国的事情,郭爽在说着她在北京大学里的事情,盛春成不能和她们说,自己在那所野鸡大学的事,他只能默默地听着她们说。 这一顿饭,吃得够久的,他们从下午的四点多,吃到了晚上八点多钟,三个人都吃撑了,郭爽自己提出来说: “我们是不是该去跑步了?” “啊,还要去跑步啊。”钟欣欣哭丧着脸,和盛春成说:“爸爸,开恩日不能把跑步也免了啊?” 盛春成说不行,“已经让你暴饮暴食了,要是再不跑步,积淀下来,你一个月都白按摩了,你就不怕反弹?” “好吧,好吧,跑步。”钟欣欣大叫道,“苍天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盛春成和郭爽站在那里大笑。 出来的时候,郭爽脚上穿了一双板鞋,跑步没有问题,下面穿着一条运动裤,跑步也没有问题,不过,上面穿着一件长袖的拉链衫,吃火锅就已经把袖子撸起来了,跑步就太热了。 郭爽前面是匆忙被钟欣欣拉出来的,拉链衫里面,除了抹胸什么都没有穿,她总不能穿着抹胸跑步吧。 郭爽也不想回去换衣服,她和钟欣欣说,要借她衣服穿穿,两个人进去房间,郭爽找了一件短袖套头衫穿上,整件衣服在她身上挂了下来,空空荡荡的,就像穿着一件蝙蝠衫,不过没有关系,她把套头衫下摆多余的部分,在腰里打一个结。 三个人到了绿道,下了车,先沿着绿道走了五六百米,走路的时候,郭爽开始沉默了,不再吭声,他们走回来,盛春成说可以了,开始跑吧。 郭爽突然就说:“我跑不动了,你们跑吧。” 还没等他们两个反应过来,她就朝江边走去,在路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前面。 钟欣欣和盛春成也走了过去,钟欣欣用膝盖顶着她的后背,郭爽回过头来,和他们说: “真的,我真的跑不动了,你们跑吧。” 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是江边,盛春成怎么可能放心,他和钟欣欣说,你去跑,我陪她在这里坐坐。 钟欣欣“哦”了一声,转身跑开了。 盛春成在郭爽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郭爽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盛春成问:“你还在想你爸爸的事情?” “懒得想,只是觉得恶心,以前在新闻里,看到这样的人,就觉得这样的男人,也太恶心了,哈哈,没想到最后,我自己的爸爸,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说,是不是很打脸?”郭爽冷笑着,“我感到脸都被打肿了,没有脸了。” “其实,你不用想那么多。”盛春成说,“父母是父母,你是你,每个人的路,还是要靠自己走的,就是父母,也只是陪你走过一段路而已,从理论上说,只要你到了十八岁,成年了,父母对你的责任也就尽到了,接下来,都是自己走的路。” “你能做到吗?”郭爽转过头来,盯着盛春成看,目光里透着一股寒意:“对了,你现在可以做到了,但你那是被迫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也是被迫的,被迫要接受这个现实,被迫要面对你现在的处境,接下来,你也被迫要走自己的路。”盛春成说,“有很多事情,我们不想,但不得不面对不接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是现实的残酷。” 郭爽转过头去,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她问:“你最艰难的时候,在想什么?” “想死。”盛春成说。 “我也是。”郭爽说。 “后来我想着想着,就不想死了。”盛春成接着说。 “为什么?” 盛春成说:“我想到死还不容易吗,你随时都可以做到,站起来,从这里跳下去,你就死了,给自己一刀,你也就死了,我就想,死既然这么容易,是自己随时可以做到的事,那我还怕什么,我再挣扎一下,再看看自己还会有多狼狈,看看自己挺不挺得过去。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你知道吗,郭爽,我就好像有两个人,一个是我,狼狈不堪,被各种的事情暴打着,还有一个,也是我,他只是冷笑着站在那里,袖手旁观,他就在等着看我自己的笑话,看我什么时候去死。 “那个狼狈不堪的我,也看看那个袖手旁观的我,他在心里不停地说,就不,就不,我再忍忍,就这样忍啊忍,反倒挺过来了,挺过来之后回头看看,原来自己觉得过不了的坎,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个时候,我很得意,真的,我为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自豪。” “你还挺厉害的,我觉得我做不到。”郭爽说。 “不会,你也可以做到。”盛春成说,“只要想想大不了去死,你就不怕死了。” 200 郭爽一直沉默着 郭爽一直沉默着,盛春成还以为自己的话,郭爽听进去了,他也沉默着,给郭爽时间,让她自己去琢磨。 对盛春成来说,至少有一点,那就是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爸爸去世,面对着家里那一个烂摊子,每天被人堵在家里,要钱要东西,他哪怕倾其所有,那些人仍然没有满意,每天指着他的鼻子骂,盛春成心里有再大的火,也只能忍着。 这些人和自己一样,也失去了亲人,而他们的亲人,是因为爸爸的过错而死的,他们不找自己,还能找谁,总不能让他们都拥去医院,指着病床上躺着的,脸上还缠满绷带的妈妈的鼻子骂吧? 那一段时间,他真的很痛苦,真的想过,就带着妹妹和弟弟,一起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就可以解脱了。 说懦弱也好,说坚强也好,反正这都是一体两面,怎么解释都可以,反正盛春成是撑过来了,他以为自己撑不过的艰困,撑过来了,以为自己已经走到头的路,走着走着,前面还有,再走还有,盛春成因此知道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路真的就在脚下,你走着,就有路。 不要停,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停,盛春成经常这样告戒自己。 郭爽突然大吼了一声,双手插进了自己的头发里,勐地挠着,头发乱了,她接着又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盛春成伸出手,放在她的大腿上,轻轻地拍着,他同时也要提防,他怕郭爽真的会突然一头就朝江堤下扎去,他不知道,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只知道她要是这样做,自己就只能拉着她,拉着她的结果,只能是和她一起滚落江里,那就继续拉着,死死地拉着。 江水滔滔,又是晚上,盛春成知道自己只要一松手,郭爽就不可能再找到,他只能死死拉着。 这是他对陈姐的负责,是他答应过她的,同时,这么些日子下来,盛春成也觉得,自己已经是郭爽的朋友,她不是还叫自己爸爸吗?爸爸怎么可能看着她就这样被水冲走。 盛春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他觉得自己后背,汗都流出来了。 郭爽拍打了自己一阵后,转过头来,冲着盛春成继续吼着:“我就是想不通,我和你说,我就是想不通。” 郭爽开口说话了,盛春成反倒放了点心,盛春成问:“你想不通什么?” “他们既然不相爱,为什么要结婚,他们既然都不在乎我的感受,为什么又要生下我,那么虚伪有意思吗?”郭爽叫着。 盛春成说:“不管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那是他们的问题,郭爽,你知不知道,他们之所以虚伪,之所以在你面前还要演戏?还要扮演一对很恩爱的夫妻,不就是因为他们爱你吗?他们就是太在乎你的感受了,才会演这出戏,要不然,他们早就可以离婚了。 “你知道真相很痛苦,但你不知道,两个明明已经没有感情,甚至相互鄙视的人,还要睡在一张床上,在你面前,还要假模假式地秀恩爱,你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压力有多大,有多分裂?他们要是不在乎你的感受,何苦这样。 “他们两个人之间确实已经没有了感情,但那是他们的事,你不能因为否认,你妈妈就不爱你了,就是现在,你也是她的命。 “还有,我觉得,郭爽,你这么说你爸爸,是不公平的……” “什么不公平,他都是那样的一个人,人面兽心,还有什么不公平?”郭爽吼着。 “那对你呢,你觉得你爸爸对你也是人面兽心?”盛春成问,“没错,你爸爸确实是个贪官,他确实道德败坏,但他就是十恶不赦,那也是对别人,不是对你,对你来说,你是他的女儿,他还是在尽心尽力地尽着一个父亲的责任。 “你说心里话,你觉得一直到出事之前,你爸爸对你怎么样?有没有尽到他爸爸的责任?” 郭爽呆呆地坐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吭声。 盛春成继续说:“郭爽,我说一句实话,好吗?” 郭爽还是沉默着,没有吭声。 盛春成说:“我觉得,你爸爸就算是对不起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他也对得起你,你不能这么说他,这对他不公平,这里面不需要道德评判,只有亲情,你不用因此大义灭亲。” 郭爽不响,过了好久,她叹了口气。 钟欣欣从黑暗中跑了出来,跑到了他们面前。 “我把毛肚牛肉和虾滑都跑完了,爸爸,能不能回去继续吃啊?”钟欣欣气喘吁吁地问。 “你说呢?”盛春成问。 钟欣欣吼吼地笑:“算了算了,算我白问。” 盛春成和郭爽站了起来,三个人回去车上,盛春成和钟欣欣说,我们先送郭爽回去,你再送我。 钟欣欣说好,她心里还正担心,送完了盛春成回来,要是郭爽再撒什么疯,自己束手无策呢,先把她送还给她妈妈,很好。 上了车后,郭爽就一直头扭向侧面,呆呆地看着车外,对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充耳不闻。 钟欣欣把车开到郭爽他们小区门口,盛春成老远就看到,陈姐站在小区的大门口,焦急地等着,看到钟欣欣的车,就朝他们迎过来,盛春成心里叹了口气。 钟欣欣叫道:“我去,郭爽,你妈妈!” 钟欣欣把车在陈姐身前停了下来,郭爽下了车,走到她妈妈面前,陈姐看着她,正不知道该做什么,郭爽一把就抱住了她,哇哇大哭起来。 陈姐也抱住了郭爽,手在她背上拍着,安慰着她。 看到这个场面,盛春成和钟欣欣都没有下车,钟欣欣按下车窗,叫了一声“阿姨好!” 陈姐朝他们招了招手。 钟欣欣调转车头走了,车子开出去很远,她长长地吁了口气:“乖乖,宝宝总算是回到妈妈的怀里了。” 盛春成坐在那里,没有作声。 钟欣欣扭头看了看盛春成,问:“爸爸,你不紧张吗?郭爽前面突然朝江边走去的时候,我都紧张死了,前面跑步的时候也是,我一边跑一边就在想,她要是发什么神经,跳进江里,你也看不到啊。” 盛春成问:“你今天是不是没跑到位,就往回跑了?” 钟欣欣嘻嘻地笑着:“人家不是担心你们嘛。” “谢谢你。”盛春成说。 盛春成和钟欣欣说,从明天晚上开始,自己一个星期,晚上都不能陪她们跑步了,有重要的事情。 “怎么,相亲啊?”钟欣欣问,“我们可以送你啊,还可以给你当亲友团,帮你参考参考。” “滚。”盛春成骂道,“你没事的时候,多陪陪郭爽,她现在状态很差。” “知道知道,我每天还是去他们家里吧,我白天陪着她,晚上她妈妈回来,我就交给她妈妈,让我一个人带她出来跑步,我可不敢。”钟欣欣说。 盛春成说好,你白天陪着她就可以,对了,下午按摩的那几天,我还会过来,那个时候,你可以带她到你那里,我按摩完了,送你们回去,你不用送我,还是陪着她,我坐地铁回来就可以。 201 盛春成赶到土香园大酒店 盛春成赶到土香园大酒店的时候,刘总刘立杆已经到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的,他们“人家旅业”的总经理米总。 边上坐着的两个胖子,一个是从下面“动感地带”的保安里找来的,还有一个,是从“锦绣服务”集团公司里找来的,某一个小区物业管理处的工作人员。 盛春成看到刘总,心里一惊,还以为自己迟到了,他悄悄地看看时间,才六点四十五,这才放下了心,知道不是自己迟了,而是这刘总做事情,不但喜欢亲力亲为,还要赶在别人的前面,说干那就是真干,而且要认真地干。 盛春成知道了,下次,自己要更早一点才对,情愿他等刘总,也不能让刘总等他。 刘立杆让两个胖子先去包间换衣服,过了五分钟,他们三个才走去包间,包间里并排摆着两张按摩床,进门靠墙边,还有一台磅秤,两个胖子已经换好一模一样的两条沙滩裤和两件老头衫,坐在按摩床上。 刘立杆招呼他们两个,一一过来过秤,然后在边上的一本本子上,记下今天的日期和甲胖子乙胖子的体重,两个胖子,一个是两百三十二点七斤,还有一个,是一百九十八点五斤,这一百九十八点五斤的家伙,看上去比那个两百三十多斤的还更胖一点。 刘立杆在他肚子上拍了一下,骂道:“你这肚子里,是一肚子的稻草?” 该胖子呵呵地笑着。 刘立杆和他们说,以后你们每天就自己称,秤看准了,每天把自己的体重写在这下面,明白没有? 两个胖子都说明白了。 “对了,每天都换好衣服再称,裤子口袋里也不要放手机钥匙什么的。”刘立杆说,“还有,每天该吃什么吃什么,平时吃多少,接下去的几天也吃多少,不要因为这几天给你们补贴,收入高了,就特别吃好一点,吃多一点,明白没有?” 两个胖子连连点头,说明白了。 盛春成也明白,刘总这样要求,就是为了让自己的验证更加客观。 “小盛,可以开始了吗?”刘立杆问盛春成。 盛春成说可以了。 盛春成开始给甲胖子按摩,乙胖子开始的时候,还坐在按摩床上,看着盛春成给另外一个胖子按摩,乐着,看了一会就觉得没有意思,倒下去玩自己的手机。 刘立杆和米总,始终站在边上,看着盛春成按摩。 刘立杆问盛春成:“我们在边上看着,你就不怕我们把你的手艺偷学去?” “不怕。”盛春成说,“你们能看去的,最多也就是皮毛。” “哦,为什么?”刘立杆饶有兴趣地问。 盛春成说:“穴位真的就是一个点,能准确地找到那个点,是要靠经验,我们可不能靠不停地问客人疼不疼,酸不酸来确认有没有找到那个点。 “准确地找到那个点,要靠经验,点压穴位的手法和轻重,更要靠经验,每个人的脂肪结构和厚薄不一样,你的手法和力度就要不一样,手法和力度都恰到好处,点压穴位的效果才能达到,这个,是你看不到的。 “就像两个人在打羽毛球,一个网前球,两个人明明都接到了,接球的力度也差不多,但一个球擦网过去了,一个球落网了。同样的一个半高球,两个人手法一样,但那个看上去击球力量更大的,球却落在了界内,另外一个,球落在了界外。” “你是说,靠的是巧劲?”米总问。 盛春成说对,点压穴位,还真的是要巧劲,不然你把自己累死,但实际的效果并没有。 “你这样说,那是不是别人都学不会了?”刘立杆问。 “你要是从基本功开始学,掌握了,然后我教你,为什么这个穴位要用这样的指法,要用这样的力度,你就能理解了,理解了再学,就可以学会了,像刘总这样的,肯定学不会。”盛春成笑道。 “哈哈,为什么,是因为我笨?”刘立杆问。 盛春成说:“不是,是因为刘总不屑,你怎么会花那么多的时间,从基本功开始学,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需要天天回家给老婆按摩,那我可以教你一套手法,那个不用基本功。”盛春成说,“这个,你要学的话,还是要老老实实从头学起,你不可能花这个时间成本。” 刘立杆和米总都笑了起来,刘立杆说:“不错,小盛,你很会说话,会说话的人情商都不低,客人很吃你这套,你的生意肯定不会错。” 盛春成略吃一惊,明白过来,原来这个刘总,看似好像在和自己闲聊,其实他一直都在考察自己,怪不得把这个女的米总也要带过来,这是一起考察哈? 盛春成按摩完一个胖子,准备给第二个胖子按摩的时候,刘总和米总准备走,刘立杆拍了拍盛春成的肩膀,和他说: “祝你顺利。” 刘总和米总走了,两个胖子躺在那里开始闲聊,盛春成偶尔也插进去问几句,三个人的聊天内容,自然离不开刚离开的刘总,盛春成想了解更多的情况,这两个胖子,纯属八卦。 从他们的嘴里,盛春成知道了,原来那个“锦绣中国”是刘立杆创建的,谭淑珍是后来接盘的,还知道他们两个结婚其实很迟,他们结婚的时候,谭淑珍的女儿都已经二十多岁,奇怪的是,这个女儿,还是刘立杆的亲生女儿。 盛春成越听越奇怪,这是怎么做到的,他问两个胖子,两个胖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事实就是这样。 两个胖子接下来说的,那就更是让盛春成越听越咂舌,觉得就像是在听天书一样,不不,不是天书,而是和自己在听的,那本《奔腾年代——向南向北》很像,不会是真的吧? 原来刘总和谭淑珍的女儿,嫁给了原来“宅鲜送”的老板张向北,而张向北的爸爸,就是这幢大楼,这半亩田集团的老板,也是“河畔油画馆”的主人。 我去,那就是说,他们这一家人,不仅有“锦绣中国”和“锦绣服务”,还有“半亩田集团”、“河畔油画馆”、“人家旅业”、“饮食男女”等等,这一家人的事业那该有多大,该多有钱? 盛春成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富豪,隐形的富豪,比那个喜欢高调的王曾经首富,有钱多了。 他们有的,可是大把大把的现金,和“河畔油画馆”里,那一幅就几百几千万,甚至上亿价值的收藏品,而不是资产负债表上体现的账面资产,郑教授和他说过,那上面左边是资产,右边对应的就是负债,所谓的首富,是只看了左边,没看右边。 我的天!他们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是一个个都像雪儿那样,钻到了钱眼里,赚钱的时候,脑洞就特别的大吗? 202 回家路上 回家路上,在车上,盛春成拿出包里的盲人手机,打电话给钟欣欣,问她怎么样了。 “爸爸,我刚回到家,晚饭在郭爽家里吃的。”钟欣欣说,“我快要被郭爽搞死了。” “怎么了?”盛春成问。 “就那样啊,她一下子叫着要玩游戏,玩着玩着,突然把控制手柄一扔就说不玩了,奶奶的,害我也送了命。还有还有,一下子坐在那里,像个傻子,什么也不说,你问她她也不理你,一下子又开始叽叽呱呱,在你耳朵边不停地说着,吵死了,说什么我也听不清……” 钟欣欣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问:“爸爸,你说,郭爽是不是有病啊?” 盛春成觉得和钟欣欣,还是不要隐瞒得好,他说:“对,没错,郭爽确实有病,她有抑郁症。” “不会吧,爸爸,郭爽,她还这么年轻,她有抑郁症?”钟欣欣叫道。 盛春成说对,没骗你,抑郁症不分年龄的,要不然,她怎么还不去学校? “只是以前的症状没有这么严重,因为她爸爸事情的刺激,才变得严重起来了,她妈妈连学校都不敢送她去,和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心情变好了,症状好像也减轻了很多,所以你看到她,除了有拖延症,其他好像和正常人一样……” “我知道了,前天看到她老爸那样的消息,又受刺激了,对吗?”钟欣欣打断盛春成的话,问。 盛春成说对。 钟欣欣叹了口气:“不怪她,要是我老爸是那样的人,我也要疯。” “问题是她爸爸,原来在她心目里的形象,太高大了,这一下,刺激就更大。”盛春成苦笑着,“钟欣欣,郭爽是我们的朋友,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要帮帮她?” “嗯嗯,要的。”钟欣欣说着滴咕一句:“我全部加起来都没几个朋友,她算一个。” “那我们一起帮她,好吗?”盛春成问。 钟欣欣说好,“对了,爸爸,抑郁症也可以治吧,有病那就去治,治好了那就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盛春成说:“去过了,不过她的医生在上海,她妈妈说,现在再叫她去,她肯定不肯去。” “她妈妈叫她不肯,我们陪她去啊,上海才多少路,我开车,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她不是很听你话吗,我们就和她说,我们到上海,一边玩一边看病。” 盛春成眼睛一亮,他觉得钟欣欣这个主意不错,盛春成说: “好,钟欣欣,今天太迟了,我明天打她妈妈电话,把这事和她说,她要是同意,就让她先联系好医生,我们来做郭爽的工作。” 钟欣欣说好。 第二天上午,盛春成给陈姐打电话,问郭爽怎么样了,陈姐和他说,状态很不稳定,有时候看到她,就像以前一样,好像看到仇人,眼睛里喷火的,有时又会突然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还一个劲地和她说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是有小钟陪着她,我才放心了一点,要是只有阿姨一个人在家,小盛,我真的放心不下,坐在办公室里,我都心惊肉跳的。”陈姐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说:“陈姐,我觉得还是应该再带郭爽去上海看一下。” “我也想啊,前几天她自己也有这个意愿,我这里都已经在安排休假的时间了,没想到突然又这样,现在,我连提都不敢提。”陈姐说。 “这样吧,陈姐,我和钟欣欣商量过了,钟欣欣说,她开车,我们两个陪郭爽去,我们和郭爽说,去上海一边玩一边看病,她应该没有那么抗拒……” “太好了,小盛,如果是这样,我真的要谢谢你和小钟,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应付,唉,不怕你笑话,工作上压力再大,难度再高我都不怕,但一碰到自己的女儿,唉……哦哦,我马上和医生联系。” “对了,陈姐,我这里要下周三之后才有时间。” 盛春成想到了,上海虽然近,但早上开车去,中间看病,然后再回来,时间还是会很赶,晚上七点之前能不能赶回到杭城,不一定,而刘总那里,不能敷衍,特别是明知道中间的几天,他不会来按摩店,自己就更不能敷衍,不能迟到。 不然,会给人一个偷奸耍滑的印象,觉得你这个家伙,对你自己说的话,根本就不负责任,在满嘴跑火车,连每天七点按时赶到都做不到,还怎么和你合作? 陈姐“嗯嗯”地应着,她说:“我知道了。” 盛春成放下电话,把丁画眉脱在客厅沙发上的换洗衣服,和自己的换洗衣服一起放进了洗衣机里,开始洗。 从搬到这里来之后,房子大了,丁画眉就喜欢把她的换洗衣服,扔得到处都是,盛春成觉得,她是有意的,盛春成和她说,你这个行为,和狗差不多,狗到了一个新地盘,才需要到处拉小便,宣布自己的势力范围。 “要你管,我愿意。”丁画眉白了他一眼,突然雀跃了起来,叫道:“对了,盛先生,我们来养一条狗怎么样?” 盛春成吓了一跳,赶紧叫道:“不要不要,我在这里,生活得就像特务一样,连下面都不敢多逗留,哪里还敢去遛狗,你能保证,每天狗都你自己遛?如果能,那你养。” 丁画眉嘻嘻地笑着,她知道自己保证不了,不过她又生一计,问: “那我们养条导盲犬呢?” “不可能,导盲犬是稀有品种,你根本申请不到,而且,就算是你可以申请到,申请导盲犬,必须要有残疾证,你去问大伯借,然后买了导盲犬给你导路?”盛春成问,丁画眉哑口无言。 盛春成走到了隔壁房间,看到隔壁房间的空床上,还扔着一条丁画眉的牛仔裤,盛春成拿着牛仔裤骂: “你真的需要导盲犬了,你连脏裤子该扔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好在海尔的滚筒洗衣机可以暂停,盛春成按了暂停键,打开洗衣机舱门,把这条牛仔裤扔进去,再按一下,洗衣机重新开始工作。 盛春成走回客厅,他的手机响了,是陈姐,盛春成接起来,陈姐和他说,正好医生这几天也出差,已经约好了,你们下周五过去。 盛春成说好,那这几天,我和钟欣欣就先做好郭爽的思想工作。 203 今天周六 今天周六,盛春成下午去了郑教授家里,小马今天休息,也在家里,盛春成到了,郑教授照例要拿出手机,用语音先和他聊一会天,他们现在不能像以前那样,盛春成边给老太太做头部按摩,两个人边聊天。 毕竟,做头部按摩的时候,老太太还要拿着手机打字,太不方便了。 两个人就改变了方式,盛春成每次到了,他们就先坐着聊天,聊一个小时,聊完了,盛春成给她按摩,郑教授这个时候,就闭嘴不说话了。 盛春成因此,现在去郑教授那里,也比以前提前了一个小时。 盛春成和老太太说,他昨天去了老万那里,老万问起她了,还说,过两天进城,他要过来看看郑教授,现在他们一个在城市的最西头,一个在最东头,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了。 “郑老师,我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把你这里的地址给了老万,我不给他,我怕他打我。”盛春成说。 郑教授大笑,她笑起来的时候,不再是哈哈声,嗓子里发出“各啦各啦”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体内破碎着。 郑教授说:“好吧,我要是不让他来,我也怕他打我,老万脾气不太好,我们以前不知道吵过多少架,他凶起来的时候,把办公桌都拍破了,那个时候穷,他们公司只用得起那种三合板的办公桌,一拍就破,他一拍,我就笑他,和他说,你这是又要增加生产成本了。” 盛春成和小马都笑了起来。 盛春成还和郑教授说了,自己去见过刘立杆的事情,郑教授说: “我知道他们,不过他们比我和老万他们,都小了一辈,我对他们不是很熟悉,小马,你应该很熟悉吧?” 小马说对,“刘立杆、张晨、谭淑珍我都打过交道,对了,郑老师,你忘了,那个张晨张总,以前还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有一阵他不是在央视开节目,我们学校也请他来讲了,那个时候,我还在读研究生,我听过他好几次课。” 郑教授点点头,说好像记得有这么回事,不过我的讲课,我没有去听,他说的是美术,我对那个,一窍不通。 “张总刘总,还有谭总他们几个,人都很不错,盛师傅,你要是能和刘总合作,你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很难得。”小马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说谢谢,我知道了。 “小马这话说的对,小子,现在不比老万他们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人聪明,胆子大,单枪匹马都可以打天下,机会遍地都是,就看你能不能撞上,撞上了能不能抓住。 “现在不行了,现在所有的市场都细分了,机会不会来撞你,而要你自己去寻找,很多时候,资源比机会更重要,有资源,你才可能会有机会,小子,这个就是你现在的资源。” 话是郑教授和他说的,声音是一个小姑娘,盛春成就是现在,也没有完全适应这个声音,特别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声音,还叫着自己小子小子的时候。 盛春成是真的怀念那个“喔吆”“喔吆”地叫着的,郑教授真实的声音。 因为晚上七点要赶到土香园大酒店,盛春成和郑教授说,自己等会晚饭就不在这里吃了,郑教授说不行,我菜都准备好了,一定要在这里吃。 盛春成知道,老太太这是在争一口气,告诉他们,虽然她做过手术,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照样可以看书写文章,也照样可以下厨。 小马在边上说:“盛师傅,你还是陪郑老师吃晚饭,等下你们按摩的时候,我去给你们做饭,我晚上和院里的几个同事有聚餐,我做好了再去也不迟。” 那个年轻的声音响起来:“好了,小子,就这样安排。” 盛春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盛春成给老太太按摩完毕的时候,才四点多钟,小马还在厨房里忙,郑教授让盛春成坐,她自己走去厨房里,把小马赶走了,让她回房间去换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 她知道小马说的同事聚会,肯定是有同事,给小马介绍男朋友。 盛春成坐在那里,想听书,又觉得有些累了,他身子歪向一边,准备在沙发上靠一会,等会晚上,还有两个大胖子要按摩呢,那个是力气活。 盛春成坐着休息,没想到却睡着了,这段时间,他实在是太累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擦黑,他吓了一跳,悄悄地看看时间,才五点二十,是现在天开始黑得越来越早了。 从下沙高教园区打车去土香园大酒店,三十几分钟就可以到了,不过,这个点,还不如乘地铁更方便,盛春成吃完晚饭再赶过去,时间也还充裕,所以,郑教授忙完,把菜都摆上桌,看到盛春成睡着了,并没有马上叫他,知道他累,让他多睡十几二十分钟也好。 盛春成睁开眼睛,四周静悄悄的,他没有看到郑教授,也没有听到动静,他站起来,走到敞开的书房门口,看到郑教授坐在书桌前,书桌摆在窗前,从窗外泻进来的一片亮光,把她整个人都笼罩进去。 盛春成看着心里一惊,他看到郑教授坐在那里,眼里好像有泪光闪动。 盛春成赶紧悄声退了回去,等他退到客厅里,才大声叫着: “郑老师,郑老师。” “来了,来了。”那个年轻的声音说,“你醒了?醒了就快吃晚饭。” 郑教授手里拿着手机,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盛春成看清了,郑教授的眼角,确实挂着泪花,那个年轻的声音发出来,却是轻快的: “小子,先去洗手。” 盛春成洗手回来,两个人在餐桌前面对面坐下,盛春成看到,郑教授虽然眼眶还是红的,但眼泪已经被擦去了,她把手机放在自己的右手边,点着,年轻的声音叫着: “开饭了,开饭了。” 吃完晚饭,郑教授还是和往常一样,送盛春成去大门口,最近的地铁站在文泽路,郑教授送盛春成到了大门口,准备走一百多米,再乘下沙的内环公交去地铁站。 一辆私家车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开车的是郑教授他们学校的老师,他摇下车窗问: “郑老师,你去哪里?” 郑教授拿起手机,打出了声音:“我不去哪里,送我朋友去坐地铁。” “他去哪里?”对方问。 盛春成说:“我去土香园大酒店。” “迎宾路口的这家还是杭城中心隔壁的?” “杭城中心隔壁那家。”盛春成说。 “上车上车,我也要进城,我带你过去,今天周六,路上车也少,很快。” 老师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头朝他们这边过来,他已经看出来,盛春成是来给郑老师按摩的那个盲人。 204 一路上 一路上,盛春成心里都很难受,他一直在想着郑教授的事情,郑教授在他的心目里,一直都是半透明的,她的直爽、爱憎、喜怒和坚持,都写在脸上,表现在她的行动里,这眼睛里泛着泪光的郑教授,好像是突然掀开了一道帷幕,让他看到了她的另一面。 一个一直被表象遮掩的,深藏的另一面。 郑教授为什么流泪?是在想她的女儿和外孙女,还是在想念她已经逝去的先生?还是在哀悼她失去的声音,或者是她,身体本身还潜藏着什么病痛,她其实一直在强忍着? 盛春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不过,有一点让他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身体,会不会出了其他的什么状况,应该让她到医院检查检查。 但问题是,老太太自从出了医院之后,一直就在强撑着,一直试图在别人面前,表露出自己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不就是喉部挨了一刀吗,挨刀嘛,好了伤疤,就连疼也可以忘了,我老太婆还是那个老太婆。 盛春成知道,他要是提出来去医院检查,郑教授肯定会拒绝,她不会去医院的。 盛春成拿起手机,给小马打了一个电话,把事情和小马说了,他当然没有说是自己看到郑教授在流泪,而是说感觉郑教授今天情绪很低落,问小马有没有什么事情? “没有啊。”小马听了盛春成的话,也吃了一惊,她说:“郑老师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好好的,盛师傅,谢谢你,你提醒了我,我回去要好好观察观察。” “谢什么,这还不是我应该做的。”盛春成说,“我总觉得郑老师现在在硬撑着,她就怕别人认为她是一个病人。” 小马说对,这个感觉她也有。 盛春成接着把自己的担忧和小马说了,小马也认为,要是就这样,让郑老师去医院复查什么的,按她那个脾气,肯定不会去。 小马想了一下,她说:“这样,我明天去和我们院长说一声,我们就以学校组织所有老师体检的名义,几个人带着郑老师一起去医院,就说大家一起去,这样,郑老师就不会拒绝了。” 盛春成也觉得小马的这个主意很好。 让盛春成犹豫的还有另外一件事。 明天下午,就是他去给钟欣欣按摩的时间,肯定会看到郭爽,这两天他都在犹豫,是明天就和她说去上海的事,还是等周四再说,提前说了,他怕郭爽过两天又反悔,周四和她说,最大的好处是,还没等她反悔,他们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但要是周四说服不了郭爽,他们就要放医生鸽子了。 盛春成问钟欣欣,钟欣欣说:“我觉得还是周四再说。” “那她要是不同意呢?”盛春成问。 “不同意……”钟欣欣想了一会,“管她,她要是不同意,我们就说送你回家,到了艮山西路的高速路口,我方向一打就上高速去上海了,她还会跳车啊?大不了我们周四晚上就到上海,到了上海,她要是还不肯去,那是不是太不给我们面子了?” 盛春成想想,钟欣欣的这个想法很粗暴,不过很有效,他说好: “那就这么办,说的通最好,说不通,到时候我和她坐后排,你直接开去上海,到了上海,我们再软磨死缠,不怕她不答应。” 钟欣欣在电话那头吼吼地笑,盛春成问:“你笑什么?” 钟欣欣说:“你可以单膝下跪求她。” “滚!”盛春成骂了一句,把钟欣欣的大笑掐断了。 周三的晚上,是盛春成和刘立杆约好的,一个星期的最后一天。 盛春成特意提早,六点半就到了盲人按摩店,坐在外面的休息厅,这个时间点,很多人晚餐都还没有结束,按摩店里客人不是很多,盛春成和大伯坐在那里聊天。 他们坐了十几分钟,刘立杆到了,今天他是一个人来的,那个米总没有跟着来,那两个胖子也还没有到,刘立杆和盛春成还有大伯三个人坐着,刘立杆听他们两个说话,问: “你们是淳安的?” “不是,是千岛湖的,里面,已经是歙县了。”大伯说。 刘立杆笑笑,说:“口音还是淳安的。” “对,我们那里,说的其实是淳安话,刘总对淳安很熟?”大伯问。 “熟啊,我永城的。”刘立杆说,“一个千岛湖,三分之一是我们永城的,三分之一是淳安的,还有三分之一,就是你们歙县的,以前我们去黄山,都要从毛竹源坐船到深渡,从深渡到歙县,再去黄山。” 刘立杆说着笑了起来,他说:“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个时候深渡码头上的公共厕所,坑位中间没有隔断的,就是水泥板上挖了几个洞,大家蹲在那里,你可以看到我的屁股,我可以看到你的屁股,要是有拉肚子的,那就糗死了。” 盛春成和大伯听着大笑,刘立杆继续说: “那厕所上的人又多,要排队,几个人蹲在那里,边上人就站在叼着香烟看着他们,好像在做裁判,一边评判谁的屁股最白,一边评判谁的屎拉得最痛快。” 大伯和盛春成肚子都快笑痛了,这一笑,就觉得,刘总这个大老板,一点也没有大老板的样子,和他们其实是一样的。 两个胖子,几乎是掐着点到的,刘立杆看了看手表,骂道: “早一分钟都不给我啊,我管不到你们之后,你们是不是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两个胖子大笑,甲胖子说不敢不敢,我们哪里敢不把刘总放在眼里,是路上堵车。 “堵车我们怎么到了?说到底还是懒,你们胖不是没有原因的,滚吧,快去换衣服。” 刘立杆半真半假地骂着,两个胖子赶紧跑去了包厢。 刘立杆并不急于起来,继续坐了五六分钟,这才和大伯说: “老哥,那我们进去了?你要不要过来一起看看。” 大伯说好,谢谢刘总,他和盛春成都站了起来,三个人走去了包厢。 两个胖子已经把自己的体重称了,在笔记本上记好,刘立杆拿着本子,还是让他们两个重新过秤,他要亲自验秤,结果那个原来体重两百三十二点七斤的甲胖子,六天下来,体重减了六斤三两,那个原来体重一百九十八点五斤的乙胖子,减了七斤九两。 “怎么会这样,他还掉多一点?”刘立杆问盛春成。 盛春成说:“他是虚胖,所以排湿之后,掉体重更多。” 刘立杆在乙胖子的肚子拍了一下,骂道:“想不到你还是林妹妹啊,水做的。” 205 刘立杆和大伯说 刘立杆和大伯说:“老哥,你帮我安排两个按摩师,过来给这两个胖子按摩,总不能让他们白换衣服了,单我明天会叫人来买。” 大伯说好。 刘立杆接着和盛春成说:“走吧,我们去楼上,这里可以了,已经验证了。” 土香园大酒店的门口,这时候进进出出的客人很多,还有不少人站在大门口这里的两部电梯口,在等电梯,刘立杆看了一眼,领着盛春成进了酒店大门,右转,推开边上一扇安全通道的门,门里还有两部电梯,这是半亩田内部的员工电梯。 刘立杆领着盛春成走进电梯,他并没有按三十一楼,而是按了三十二楼,电梯上行,刘立杆问: “小盛,你晚饭吃了吗?” 盛春成说吃过了。 “我没吃,那就和我们再吃一点。”刘立杆说,“我们边吃边聊。” 到了三十二楼,刘立杆推开一扇办公室的门,这间办公室的面积很大,有刘立杆那间的三间大,装修风格很简洁,但看得出来,里面的家具什么的都很考究,应该是定制的。 右手边是很大的一张办公桌,桌面是十几厘米厚的黑色桃木板,下面是空的,桌架是两个口字型的实心不锈钢管做的,侧面一排黑色的柜子,是可以移动的。 办公室的中间,是一组沙发,沙发的皮面是白色的山羊皮,底座和扶手,也是不锈钢管。 办公室的左手边,是一张和办公桌同样风格的黑色会议桌,只是更大,两边各摆着三张椅子,椅子也是白色山羊皮的皮面,实心不锈钢的架子。 会议桌上,这时候铺着一次性桌布,上面摆着六七个菜和餐具,还有一瓶五粮液。 最醒目的,是和会议桌对应的另一边,立着一个画架,画架上有一幅未完成的油画,画的就是窗外夜幕中的江南运河和城市的夜景,画架边上支着一个油画箱,刘立杆和盛春成进去的时候,一个和刘立杆差不多年纪的男人,正站在画架前画着画。 看到两个人进来,中年人拿起一张粗卫生纸,把画笔擦擦,然后浸入了一瓶液体里。 刘立杆和盛春成说:“这是张晨张总,半亩田的老板。” 然后手朝盛春成一指,和张晨说:“这是盛春成,按摩师。” 其实盛春成一走进这里,就知道这人应该是张晨,他赶紧说:“张总好。” 张晨朝他点点头,回头看看会议桌,骂刘立杆:“带客人来也不先说一声,都是辣的菜。” 刘立杆笑道:“不用说,他淳安的,你说会不会吃辣?” 盛春成也不解释,自己其实不是淳安,应该是歙县,不过淳安不淳安的,有区别吗,他们说的话,吃的口味,不都是淳安的? 盛春成说:“我真的已经吃过了。” “那就喝酒。”张晨说,“不用客气,总不能你看着我们两个吃,那样,我们也吃不好。” 虽然喝的是高度的白酒,但用的是水杯,刘立杆还在这里倒酒,张晨已经走开,又拿了一瓶五粮液过来,这里刘立杆也不问盛春成酒量如何,一瓶酒正好倒了三个满杯,不由分说就分给盛春成一杯,盛春成看着有些心惊,这样喝酒,自己还不很快就被干翻? “这家伙有点神的。”刘立杆和张晨说,“自创了一套减肥按摩手法,我试了,两个胖子,一个星期时间,一个减了六斤多,一个减了七斤多快八斤了。” “这么多?”张晨问,禁不住看看盛春成。 “要不要给你也减减?”刘立杆问。 “滚!”张晨骂,“我需要减什么肥?” 盛春成赶紧说:“张总确实不需要,张总是标准身材。” “那我呢?我是不是需要增肥?”刘立杆问。 盛春成还没有说,张晨就说:“不需要,你只要去猪栏里,和那些猪同吃同睡一个星期,不要折腾就可以了。” 盛春成忍不住笑了起来,刘立杆说:“切,一个星期之后,我照样玉树临风。” “是歪脖子树临台风吧?”张晨揶揄。 盛春成坐在那里,完全放松了下来,他原来知道这两个都是大老板,不免还有些拘谨,没想到坐下来喝酒聊天,看他们互相斗嘴,还这么有趣,他们的说话风格,倒是和那个余大麻子很像。 “吃菜,吃菜,不要客气,小盛。”张晨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一边点头,一边不停地夹着菜,他原来因为晚上要工作,只敢吃个半饱,肚子里还有容量,看到这一大杯酒,他就想应该多压点食物下去,这样才不容易醉。 而且,这里的菜,也太好吃了。 他知道这菜,肯定是下面土香园大酒店送上来的,但和自己那两次,在包厢里吃的不一样,更辣更过瘾。老板点菜,下面肯定是最好的厨师掌勺,也是按着老板的口味做的,盛春成觉得,他们的口味,也真的很合自己的口味,到底是喝同一湖的湖水长大的。 刘立杆先和张晨说,自己接下来,准备在“人家旅业”,推出减肥按摩和保健按摩的服务,他这套手法,我看中他的,一个是立竿见影,还有一个,是不需要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这样,住在我们民宿的人,就都会有这个要求。 张晨点点头,觉得这个可以。 刘立杆接着和盛春成说:“小盛,光靠你一个人,你就是跑断腿也忙不过来,必须培养和带出一批人出来,我们才可以正式推出这项服务,你的重点是技术培训,而不是自己亲自上阵。 “你考虑一下,我们合作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你直接到我们公司来,成为公司的一员,你负责这块工作,还有一种,是我们合作成立一个公司,这个公司,主要是为‘人家旅业’提供服务,同时,也可以接其他的业务,这两个模式,你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就后一种,年轻人胆子要大一点。”张晨和盛春成说,“只要你的这套方法真实有效,市场不会小,你们完全可以直接开一家按摩店,以这个为基础,最后做成连锁经营的模式,目标也不要只是杭城这一个点。 “‘人家旅业’是你们的基本业务,‘人家旅业’开到哪里,你们就可以跟着开到哪里,对了,在做坐商的时候,你们的上门服务,也可以不仅局限于‘人家旅业’,需要上门按摩服务的人很多,你们都可以接,有实体店铺,不是单干户,对这部分客户来说,可以增加信任感。” 张晨虽然不知道盛春成,其实早就在做上门服务,但他凭经验和感觉,就觉得这块业务其实大有可为。 206 你有什么想法? “你有什么想法?”刘立杆问盛春成。 盛春成心想,在你们两个大老板面前,我还能有什么想法,他说:“我听张总的。” “好。”刘立杆很干脆,也不啰嗦:“这个公司,也不需要很多的启动资金,一百万找店面和人员培训什么的都够了,对了,小盛,你自己有多少钱?” “不多。”盛春成老老实实地说,“二十八九万,三十万不到一点。” “那行,那这样,这个公司,注册资金一百万,启动资金也是一百万,你拿十万出来,占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其他的钱,我们‘人家旅业’出,我们占股百分之五十一,是大股东。 “但公司的法人由你来担任,也就是说,这个公司,完全交给你,当然,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可以吗?” 盛春成思忖,和刘总合作,他当然愿意,而且,他们当大股东,这个也没有问题,就是让自己当大股东,自己也不敢,我有什么实力啊?只是,他算着,一百万,自己百分之四十九股份,不应该是出四十九万吗? 盛春成知道,刘总这样说,是好好自己了。 盛春成说:“我可以多出一点,凑一凑,三十万我可以凑出来。” “不用,你就出十万。”刘立杆摆了摆手,“你的技术也是资本,这个公司,可以说是建立在你的技术基础上的,本来,这十万都可以不用你出,但我想想,你只有出了钱,才会尽心。 “小盛,不要多想,不是我认为你会怎么样,而是,是人都会这样,什么都不付出,他想到的,首先就会是自己的退路,反正怎么样我都不会亏。有付出了,他才会怕亏,会想,怎么把自己付出去的,给赚回来,而且想赚更多,这才是我要你出十万的目的,明白了吗?” 盛春成点点头说,我明白了,谢谢你刘总。 “还有,有些话我必须事先和你交待清楚,让你担任公司的法人,你不要去想,法人多威风,不是,是这个公司的所有责任,都压到了你身上,不管是经营的责任,还是道德的责任、法律的责任,当然,我也不是完全撒手不管,你要是有困难,我还是会帮你的。 “只是小盛,你要记住,做这行最主要的,还不是经营风险,经营上,有‘人家旅业’这么庞大的会员群,不说赚大钱,保本和赚点小钱,是肯定的,这个公司最大的风险,还是道德和法律的风险,有些钱,你看着再诱人,也不能去赚,你明白我说的吗?” 盛春成点点头说:“明白,就是不能带颜色的。” “对。”刘立杆点点头,“这个风险是我们承担不起的,特别是上门服务这块,我给你画一道红线,那就是以后男性的客户,你只能派男的上门服务,女客户派女的,从头上就一刀切,明白没有?” 盛春成说好,我明白了。 “好了,那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刘立杆举起杯子,“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你明天开始就可以去找店面,还要多思考公司方面的问题,我这里会让人起草一个协议,起草好,你过来签字,这里就可以安排人去走流程注册公司。” 盛春成听着,脑子晕乎乎的,就这么几句话,一个一百万的公司就可以成立了?自己还是这公司的老板?我去,这也太夸张了吧,盛春成心想,自己还规划着努力多少年,等有了钱,再去开一家店,没想到这店,说开就可以开起来了? 开一家公司,就这么一边喝酒,一边轻描澹写地说着,让盛春成觉得就像是在儿戏,小孩子过家家,很不真实。 盛春成想到云总,心里叹了口气,明白这还真的不是儿戏,他们有钱人做事,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快,那个云总,不是也就几天不见,就开出了一家快餐店,后面是兰总帮忙。 屌丝奋斗一辈子,可能就是他们的几分钟,原来还真是这样。 盛春成心里又惊又喜。 接下来,这事就好像过去了,不管是刘总还是张总,都没有再说起这事,盛春成还想多说说公司的事,但看他们已经把话题转到了其他方向,他也没有办法去转向。 盛春成回到家里,把这事和丁画眉说了,丁画眉一听就跳了起来,叫道: “盛春成,你是不是碰到了一个骗子?哪里有这样的好事,一百万的公司,你占百分之四十九股份,只要你出十万,还有三十九万他们给你出?你的什么破技术,值三十九万?要是你都值三十九万,那大伯他们店里的那些瞎子,加起来都值几百万了。” 丁画眉越想这事越不对,她叫道:“盛春成,你不要傻,你就是碰到了一个骗子,他就是要骗你这十万块,你打出去,这钱就肯定打水漂了。” “怎么可能。”盛春成笑道,“人家那么大的大老板。” “大老板又怎样,大老板骗了人家的钱跑路的,不要太多,很多老板,哼,他就是靠东骗西骗,才成为大老板的,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你也信?” “人家真的要骗我,还让我去他办公室?”盛春成问,“对了,还带我去张总那里吃饭?还在张总办公室谈这事?这么说,张总也是和他合伙的?” “那当然。”丁画眉说,“你别大老板大老板的,对了,就算他们是大老板,你这十万块钱打出去,要是没有了你能怎么办?碰到一个小老板,你还能去和他打一架,碰到这样的大老板,十万块钱没有,你打架没有他人多,打官司也打不过他,你还不是只能干着急?” 盛春成觉得丁画眉简直是不可理喻,他说: “那万建刚呢,我和你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你还说他会忘了,他会耍赖,最后怎么样,我什么都没说,人家自己一给,就给了二十万。” 丁画眉瞪着眼睛,被盛春成说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她骂道: “那是你运气好,盛春成,你还以为你每次都会运气这么好,碰到的都是好人?” 盛春成还想再说什么,丁画眉不耐烦了,叫道: “算了算了,不和你说了,反正也是你自己的钱,你愿意送人,也是你活该,到时候打了水漂,别说我没有提醒你。” 盛春成笑道:“那我要让你变成了老板娘呢?” 丁画眉哼了一声,发了狠:“盛春成,你要是真的成了老板,我就每天舔你的屁屁,舔得比你的脸还干净。” 盛春成哈哈大笑。 207 丁画眉睡着了 丁画眉睡着了,盛春成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他盯着那盏在黑暗中白乎乎的吸顶灯看,怕吵着丁画眉,他又不敢翻身,最后索性爬了起来,转头看看丁画眉睡得正酣,盛春成走了出去,把门给带上了。 他走到隔壁房间,这里原来是房东的书房,现在还是,虽然书架上空空的,没有几本书,桌子上的一台旧电脑,房东也没有带走,留给了盛春成。 盛春成打开电脑,又点开杭城地图,目光在地图上寻找着,看该把店开在哪里合适。 盛春成想到了,赶紧去柜子里翻,找到一卷地图,打开,地图太大,桌子太小,盛春成把地图放在地上展开,四只角找了杯子、杯盖和书压着。 这是土香园大酒店的院子里,那个杭城沙盘一比一的全景照片,还是那次钟欣欣父母来的时候,去那里吃饭,钟欣欣买了送给他的。 这上面不仅每一条马路和巷子都清清楚楚,连路两边的每一幢房子,都做得惟妙惟肖,盛春成手指在上面游走,彷佛漫游在真实的杭城。 盛春成拿着手机,脱了鞋子走到地图上,蹲下来,最后趴在地图上,拱墅区西湖区上城区下城区江干区滨江区,一个个区地看着。 萧山余杭富阳和临安,就不考虑了,既然是他们的第一家店,还是旗舰店,就一定要开在主城区,特别是老城区,盛春成接着把滨江和江干区也省略掉,就考虑其他的四个区。 盛春成拿起手机,打开58同城的app,在里面找着这四个区的营业房出租信息。 这个店面,肯定要在一楼,堂堂正正地开着大门,才像个正规的按摩店的样子,楼上的都不用考虑,除非是有像大伯他们这样店中店的形式,也可以。但最好还是独立的店面,附近还要有停车场,方便停车。 不然,谁要是因为到你这里按摩,被抄了牌,岂不倒霉,他下次怎么还敢再来? 想到这个,盛春成又想到了,怪不得现在那么多的人喜欢叫人上门按摩服务,停车不方便,难道不是一个原因吗? 盛春成在手机上一条条地看着,他刚租过房子,知道这上面的价格是虚高的,不过,也是这地方租金的天花板,可以以这个为基础往下谈,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这样想着,盛春成又站起来,走开去,找了纸笔再回来,对照着地图,把58同城上那些觉得值得去看看谈谈的信息,都在纸上记下来。 盛春成又看地图又看手机,还要拿纸笔做笔记,他觉得自己快忙死了,不过这忙,让他很亢奋,忙一阵站起来,直了直腰,看着脚底下这城市,一个人站在那里,嘿嘿地笑着。 他觉得什么叫征服,大概这就是征服了,脚踩着一座城市,这个城市就是你可以驰骋的沙场。这还真的让人有一种满足感。 呸呸,盛春成自己骂着自己,过份了啊,你是不是得意忘形了啊盛春成?不就是开一家店,就敢叫征服了,要是这都可以算是征服,那这城市,都不知道被人征服过多少次了。 虽然这么想,这么骂,但心里的那种既满足,又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始终都在,没有办法排遣。盛春成笑笑,又叹了口气,蹲下去继续看,继续笑。 如此往复,也不知多少次,抬头看看,我去,外面天都有些发白了,你还要不要睡啊? 盛春成赶紧把那些写过的纸和地图都收了起来,放进柜子,把灯关了,走出书房,又想到电脑好像没关。走回来看看,果然,他把电脑也关了。 盛春成推开房门,探头探脑看看,看到丁画眉睡得还像一头猪,盛春成准备上床去睡,又觉得有些便意,便踅进卫生间,关上门,在马桶上坐了下来。 盛春成坐在那里呆呆地想着,他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要开店,要合作,那自己现在这些客户怎么办? 都放弃吗?实在是舍不得,这些可都是他一个个发展起来,又小心地维护着的,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这也太对不起那些客户了,自己的这些客户,对自己多好啊? 但不放弃,也不能一边和人合作,还是让你当老板,一边又自己干着私活,这也太不地道了吧?哪里可以有这样的操作? 盛春成想着想着,突然笑了起来,骂道,你是猪啊,你就算开了店,就不需要发展客户了?把这些现在自己的客户,都变成店里的客户、公司的客户,自己上门去服务,收来的钱,都交到公司里不就行了?你店开起来,不也一样要发展客户,难道这些客户就不是客户? 这样想着,盛春成又是精神一振,他想到自己的店,以后不仅有“人家旅业”的基本客户,还有自己的这些,不也是基本客户? 想到这个,盛春成禁不住又嘿嘿笑了起来。 卫生间的灯突然亮了起来,接着丁画眉“啊”地一声惊呼,骂道:“你黑咕隆冬坐在这里面,想吓死人啊?!” 骂完出去,去上外面的卫生间。 盛春成不禁也滴咕一句:“你起来床上没人都不知道,你是猪啊?!” 骂完赶紧擦屁股起来,把马桶冲了,熘回去床上,他看到丁画眉上完厕所回来,赶紧闭上眼睛,装睡着了,省得她再啰嗦,没想到丁画眉从那边上床,倒下来就继续睡了。 盛春成躺在那里,还是没有睡意,他看了看边上的丁画眉,继续想自己前面的问题。 自己又要管店,又要带徒弟,特别是以后,自己如果还要出去,去“人家旅业”的那些民宿出差。刚开始的时候,自己肯定要带着那些新人一起去,新人到底是新人,不带着一两趟,自己怎么放心? 他们毛手毛脚,得罪了客人怎么办?那些客人,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的。 自己店里要忙,客人这里又要忙,时间上怎么安排得过来? 要是有好的徒弟带出来,像钟欣欣和何锻工兰总这些,可不可以派徒弟去,老万那里是绝对不可以,那里的风景,一个正常人可不能看到,要是派个男的过去,老万也不会答应,派个女的过去,那不是跟着集体淫乱了?不行不行,刘总可是交待过的。 郑教授那里,肯定也不行,自己还想一直接受老太太的教育呢,有了公司和店之后,就更需要老太太的教育了。雪儿那里呢?雪儿你舍得交给其他的人吗?还有陈姐,不对不对,就是钟欣欣和何锻工兰总他们,你要是派其他人去,还不穿帮啊? 盛春成越想越乱,但再乱也扛不住浓重的睡意,他就在一片的胡思乱想里睡着了。 208 搬了新家之后 搬了新家之后,为了减少暴露的机率,早上出去买早餐这种事情,就不再由盛春成负责,而是丁画眉负责了。 丁画眉贪睡,懒得早起,她干脆傍晚下班的时候,在他们牙科诊所隔壁的面包店,买了面包和蛋糕,带回来。 现在早上,大多数时候,他们就靠牛奶和面包蛋糕打发了。 碰到丁画眉醒得早,又吃腻了这些甜丝丝的东西的时候,丁画眉才会去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豆浆和大饼油条,或者生煎包子和锅贴等等。 丁画眉早上什么时间走的,盛春成根本就不知道,他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赶紧看看那台华为手机,没有未接电话和微信,刘总没有找过他,盛春成放了心。要是自己死睡,没有及时回刘总电话或微信,那不罪大? 刘总没有找他,盛春成就按自己的行程,他下午要去钟欣欣那里给她按摩,两个人还要做郭爽的工作。明天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要去上海的,不行就像钟欣欣说的,直接把郭爽挟持着上高速,晚上就到上海。 盛春成走到外面,看到餐桌上放着一碟生煎包,边上还有一个保温桶,看样子丁画眉今天是起早了。 盛春成坐下来,用手探探,包子已经冷了,不过打开保温桶,里面的豆浆还是热的,盛春成也懒得做中饭了,就把这早饭当中饭吃。 吃过中饭,盛春成准备睡个回笼觉,等到两点再起床,去钟欣欣那里。 他把闹钟调好,倒下睡了,结果睡得乱七八糟的,人在睡着,心里一直在担心着刘总会打电话或发微信来,自己睡死了没有听到。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根本就睡不踏实。 电话刚一响起,盛春成就从床上惊跳起来,然后听清是盲人手机: “小马给你来电话了,小马给你来电话了。” 盛春成赶紧接了起来,小马和他说,上午他们带郑老师一起去检查了,郑老师的身体没有问题,也没有发现有喉癌复发或转移的迹象。 盛春成吁了口气,他说:“那就好。” “不过,盛师傅,你说的郑老师神情恍忽的情况,我也发现了,昨天上午,我因为前天晚上加班赶一份东西,回来迟了,早上就睡了懒觉,郑老师大概还以为我已经去上班了,我走出去的时候,发现她正坐在客厅里发呆,看到我,她还有些慌乱。”小马说。 “你没问她在想什么事?”盛春成问。 “我问了她会说吗?”小马反问,盛春成苦笑起来。 和小马在通电话的时候,盛春成拿起华为手机看看,他看到上面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不禁有些恍忽。 挂断小马的电话,时间已经是一点四十,不用睡了,盛春成也坐在床上发呆,他一边想着,既然郑老师身体没有问题,那她是因为什么流泪?一边又想着,刘总怎么还没有消息? 刘立杆到现在也没有再和盛春成联系,盛春成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他倒不会像丁画眉说的,怕这个刘总会骗他钱,这点他很有把握。而是担心,说成立公司和开店什么的,人家只是心血来潮,随口荡荡而已。 人家那么大的老板,哪里会把这样的小生意放在心上,说不定人家还真的是说过了也就忘了,不是说贵人多忘事嘛,或者人家今天起来,觉得这事没什么搞头,就冷了。 盛春成叹了口气,他从床上起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去洗手间洗脸刷牙,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出门。想了想,还是把那部华为手机也放进包里,不过把手机调到震动。 他还是第一次去客户那里的时候,随身带着华为手机,有点冒险。 不过想想今天是要去钟欣欣那里,又放了点心,要是去老万或者兰总他们那里,他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哪怕手机只是安静地躺在包里。 盛春成想想,稳妥起见,还是应该把震动也给关了,不然有电话进来,就是震动,钟欣欣和郭爽也可能听到。 他把华为手机拿了出来,却看到有一条微信提醒,赶紧打开,不由得哈哈笑了一声,微信是刘立杆发来的: “小盛,协议起草好了,你有时间,安排过来一趟。” 盛春成连忙回:“好的刘总,我现在要去客户那里,明天还要陪客户去上海,后天上午过去,可以吗?” 刘立杆很快回过来:“可以,你到了直接找米总就行。” 放下电话,盛春成又哈哈笑了一声,他想了想,再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用到这部手机了,他干脆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不带出去。 盛春成到钟欣欣家里的时候,郭爽已经到了,钟欣欣过来给盛春成开的门。盛春成进去,看到郭爽坐在沙发上,盯着屏幕,专心致志地玩游戏,知道盛春成到了,也没有理他,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 钟欣欣看了看郭爽,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她领着盛春成进去里面房间,盛春成突然想到,这两个女孩子的身体,自己都已经看到过,要是她们知道自己是个假盲人,会不会把自己给吃了? 盛春成觉得会,不仅是她们,而是自己的每一个客户,都会把自己吃了,包括东哥。 盛春成觉得自己的处境好像越来越危险,被暴露的风险越来越高,等到公司开起来,店开起来,随着自己认识的人越来越多,自己可以躲藏的角落,就越来越小,怎么把自己从这个处境中解脱出来,盛春成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但不解脱,很可能就是在自寻死路。 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盛春成自己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些。这个时候,钟欣欣已经在床上躺了下来,盛春成问: “郭爽今天怎么样?” “不怎么样,刚发过一阵神经。”钟欣欣没好气地说。 “怎么了?”盛春成问。 “我怎么知道怎么了。”钟欣欣扁了扁嘴,委屈地说,“两个人联手打得好好的,她突然就发神经,把游戏中断了,奶奶的,害我又被扣分了。” “她想要干嘛?我看她不是继续在玩吗。” “对啊,在玩!她说她要一个人玩!到我家里,把我从游戏里赶出来了,你说,有没有这样的神经病?”钟欣欣愤愤不平地骂道。 “你就当她小,让让她好了。”盛春成安慰说。 “有没有搞错,她和我一样大,都是二十,是不是在你们男生眼里,所有漂亮的女生,都是小妹妹,都应该被宠?”钟欣欣冲盛春成吼着。 209 还生气吗? “还生气吗?”按摩结束,盛春成问钟欣欣。 “什么气?”钟欣欣问。 “被郭爽断了游戏啊。”盛春成说。 钟欣欣白了他一眼:“切,早就忘了,你以为我那么小气。” 盛春成大笑着翘了翘大拇指:“不错,大气!” “所以肥啊。” 钟欣欣接了一句,盛春成从大笑变成了狂笑,把钟欣欣惹恼了,踢了他一脚。 两个人走到外面客厅,看到郭爽已经不在玩游戏,两眼发直,呆呆地坐在那里,钟欣欣走过去,一屁股在她身边坐了下去,吓她一跳,身子往上弹了一弹。 盛春成也走过去,在侧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怎么不玩了?”钟欣欣问郭爽。 郭爽撇了撇嘴:“没意思。” “那我们两个人来大开杀戒?”钟欣欣说。 郭爽还是撇了撇嘴:“也没意思。” 盛春成咳了一下,和郭爽说:“郭爽,我们明天去上海。” 郭爽“哦”了一声,理解错了,以为盛春成说的我们,是指钟欣欣和他,不包括她,郭爽说:“你们去吧。” “什么我们去,你也去。”钟欣欣说。 郭爽看了看她,疑惑地问:“我去干嘛?” 盛春成干脆把话挑明了,说:“郭爽,我们明天是陪你去。” “陪我去?”郭爽看了看盛春成,又看看钟欣欣:“陪我去干嘛?” 钟欣欣说:“看病啊。” “你才有病!”郭爽的脸刷地红了,她骂了钟欣欣一句,钟欣欣的脸也红了起来,嘴跟着拙了。 盛春成把双手放在茶几上,欠过身,看着郭爽的方向,郭爽想站起来,被钟欣欣狠狠地摁住了,钟欣欣说: “听他怎么说。” 郭爽身子往后一仰,冷笑道:“好啊,那就说啊。” 盛春成定了定神,他觉得今天一天,自己都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乱糟糟的,盛春成说: “郭爽,每个人都会生病,不管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生病没有错,也不可怕,生病我们就去找医生,看病吃药,把病治好就是……” 郭爽脸憋得通红,瞪着他:“笑话,我有什么病,你才有病吧?” “对啊,我当然有病。”盛春成笑笑说,“我是个盲人,要是还没有病,谁还有病?不过,现在如果有医生,说他能治好我眼睛的病,让我看见这个世界,看见你们,别说是上海,就是天涯海角,我爬也爬过去。” “对对,我也有病,肥胖病。”钟欣欣说,“你没看到我为了减肥,都让他在我身上搞装修了,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 郭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一笑,刚刚剑拔弩张的嚣张就没有了。 盛春成趁虚而入,继续说:“郭爽,就是没有病,我们去看看医生怕什么,谁说人是一定要生病才去看医生的。” “对啊,没病也可以看啊。”钟欣欣和盛春成一唱一和:“郭爽,去吧,上海你很熟吧?你带我们去啊,带我们去玩,去吃好吃的,就我们三个,开车去,又没有其他的人,你怕什么?天天在家里,闷都要闷死了,我们怎么就不能出去散散心?” 郭爽犹豫了,问:“就我们三个啊?” “对对,就我们三个,我们两个加上他,来个三明治,他要开心死了,是不是,爸爸?”钟欣欣说。 郭爽咯咯地笑着,盛春成连连点头,他说开心开心,想到明天能去上海,能吃到好吃的,我就开心。 郭爽说:“好吧,去玩可以,不过,去不去看医生,我可不保证。” “好好,无所谓,主要是玩。”钟欣欣点头说,心想,到了那里,还由得你,抓也把你抓去了。 “那我们说好了,明天早点走,六点半我到你们小区门口,先接你,然后去九堡接他,我们从下沙路口上高速。”钟欣欣说。 盛春成说好,郭爽没有吭声,钟欣欣盯着她,郭爽说,好吧好吧,六点半,我知道了。 三个人接下来一起吃饭,又一起去跑步,跑完步,钟欣欣和郭爽送盛春成回家,盛春成下了车,看着钟欣欣的车子开远,这才转身朝小区里走去,他走到黑暗处站住,掏出手机打给陈姐,和她说,已经和郭爽说好了,钟欣欣明天早上六点半,会来接郭爽。 陈姐在电话里叫着,太好了!谢谢你,小盛! 盛春成回到家里,和丁画眉说了自己明天要去上海,丁画眉白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盛春成早就和丁画眉说过,要陪郭爽去上海看医生的事情,丁画眉不以为然,觉得盛春成管太多了,陈姐是你的客户没错,她女儿关你屁事,有没有病的,需要你管? “盛春成,我还有病呢,你怎么不陪我去上海看看?”丁画眉不满地说。 盛春成觍着脸,问:“什么病,看看我能不能治。” “穷病,你能治吗?” 丁画眉一句话闷了过来,盛春成本来想说,可以啊,我不是都要开始创业了吗,以后我们肯定会有钱的。话到嘴边又没有说,他知道自己说了,能得到的,肯定是丁画眉的一阵奚落。 盛春成拿过自己的华为手机,交给了丁画眉,和她说: “这手机我不能带身上,你帮我带着,要是那个刘总,发微信或者打电话给我,你接了,马上就打我那部手机,告诉我。” 丁画眉看着他冷笑道:“你梦还没有醒啊?” 盛春成笑道:“没有,我还等着你舔我的屁屁。” 丁画眉坐在沙发上,抬起右脚就蹬了过来,幸好盛春成逃得快,不然,他的屁股就要被蹬到了。 第二天清晨,钟欣欣六点就起来了,想了想,还是先给郭爽打了一个电话,和她说,我已经到你们小区门口了,快点下来。郭爽在电话里哦哦着,说知道了,马上马上。 钟欣欣拿了六个鸡蛋,放进煮蛋器里,揿亮开关,人走进卫生间洗脸刷牙,出来去了房间,换好衣服,找出一个袋子,把冰箱里的面包和酸奶饮料,装了很多进去。 这时煮蛋器里的鸡蛋也煮好了,钟欣欣把蛋放在凉水里冲凉,也放进袋子,开门出去了。 钟欣欣驾车到了郭爽他们小区门口,已经是六点二十八,果然,郭爽还没有下来,钟欣欣打电话给郭爽,电话一通,还没等钟欣欣开口,郭爽就叫道: “来了,来了。” 钟欣欣听到,背景里有她妈妈的敲门和催促声,放下电话,钟欣欣忍不住骂了一声。 钟欣欣又等了十几分钟,总算是看到郭爽在她妈妈的陪同下出来了,她妈妈手里还提着一个袋子。 钟欣欣赶紧下车,叫着“阿姨好!” “小钟,让你久等了。” 陈姐和钟欣欣说,接着把手里的袋子递给钟欣欣,和她说: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早餐,路上吃。” 210 到了上海 到了上海,钟欣欣开着车,直接往医院走,郭爽坐在副驾座,并没有表示异议,看样子她已经默认到上海来看病这件事了。 医生四十多岁,戴着一副眼镜,说话很和善,慢条斯理的,看到他们,他先和郭爽打了一个招呼,说“小郭,你好啊”,接着,他的注意力就转向了盛春成。 盛春成心里陡然紧张起来,这里可是医院,不是其他的地方,自己好死不死,怎么会送上门来死? 他竭力保持着镇定,站在那里,头微微侧着上仰,嘴角挂着微笑。 “你是盲人?”医生问。 盛春成点点头说是。 “黄斑变性、视网膜脱落还是白内障引起的?” “都不是,是急性青光眼。”盛春成微微笑着,“小时候的事情了,刚开始只是眼睛经常痛,流眼泪什么的,当时我们家住在山里面……” 盛春成尽量平静地说着,他心里很担心医生会伸手摘下他的眼镜,给他检查一番。 “我明白了,是耽误了治疗,才变成不可逆的。”医生说,盛春成点点头。 “不要灰心,小伙子,我有一个亲戚也是这个情况,他是因为当时的医疗水平,他现在经过治疗,已经恢复了基本的视力,不过,他是去英国医治的,费用不小,放心吧,小伙子,这种医疗技术和手段,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国内的医院也会有的。” 医生说着用手拍了拍盛春成的肩膀,盛春成赶紧说谢谢,谢谢你!同时心里松了口气。 医生的办公室隔成了两间,外面一间是休息室,摆放着一组沙发,里面一间,才是他和病人交流,给病人诊治的地方。 医生和郭爽说:“小郭,我们进去吧。” 郭爽耷拉着脸,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又和钟欣欣点点头:“你们在这里坐坐。” 钟欣欣说好。 医生和郭爽去了里面,还把门给关上了,钟欣欣拉着盛春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钟欣欣拿出手机开始刷起来,她扭头看看盛春成,问:“怎么,你不听书了?” 盛春成把身子往后靠,摇了摇头:“不听,休息一会,对了,你也少玩手机,抓紧时间休息休息,起这么早,又开了几个小时的车。” “我没事,玩就是休息。”钟欣欣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嘻嘻笑着。 盛春成闭上眼睛,心里在想着医生刚刚说的话,他当然不会灰心,他的眼睛本来就不需要治,灰心什么,那些什么医疗技术和手段,接下来国内会不会有,关他什么事? 不过,医生的话给了盛春成一个启发,他觉得到一定的时间点,或者实在躲无可躲的时候,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和自己的那些客户,谎称是去北京或者上海看眼睛,等到他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就不需要盲人手杖,再也不用伪装了。 虽然这样,他肯定会失去这些客户,但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有公司有店,因为自己的“重见光明”,像雪儿、陈姐和兰总,包括这个钟欣欣,自己就不方便继续给她们按摩了,但可以把她们划归为公司的客户,派女按摩师去给她们按摩。 只是有一个问题,要是这些派去的按摩师,和她们说,盛总的眼睛一直都好好的,从来就不是盲人,然后双方时间一对,自己不是还要穿帮? 盛春成琢磨着,也有办法的,或者到时候他新招一个徒弟,专门为她们提供服务,把她和店里的人隔离,也就等于是和自己的过去隔离了。或者自己,干脆就招一个真盲人怎么样?谁说他们店里,就不能有盲人按摩师? 对对,等时机成熟了,自己就开始这样实施自己的计划,在刚开始的这段时间,自己只能两条线一起走,那就是那边在找店铺、装修、培训按摩师等等的同时,自己这里的业务也不能中断,中断了他连房租都交不起。 等到那边走上正轨,业务也展开了,就想办法把这两条线,逐渐地合并成一条线。 他原来的这些客户,不再是他个人的客户,但会成为他现实中的朋友,那也不错。 两个人坐在那里,有新的病人来了,护士安排他们也在外面等候。 新来的病人是一对母女,盛春成看到,那女孩的年纪和郭爽差不多,两个人一看就是母亲陪女儿来看病的,女儿的脸和郭爽一样板着,盛春成觉得奇怪,怎么现在的女孩子,心理有问题的这么多? 转而又想,男的也许一样,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们等了一个多小时,通往里面的门打开了,盛春成和钟欣欣看到,郭爽出来的时候,和进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笑意盈盈的,医生边走边和她说: “记住没有,小郭,你对自己要有信心。” 郭爽笑着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那我就不送你们了,记住,有事情给我微信。”医生最后和郭爽交待。 三个人离开医院,他们先去了新天地,盛春成在车上坐着,两个女孩下车去逛,提着大包小包回来,放进尾箱,她们把盛春成拖下车,说是要去吃饭。 吃完饭,他们又去田子坊,到了田子坊,两个女孩说什么也要带盛春成一起去。盛春成说自己又看不到,逛和不逛,还不是一样?钟欣欣说,你听啊,看不到你不是可以听的吗? 郭爽咯咯笑着说:“别忘了我们三个是三明治,少了你怎么可以。” 盛春成无奈,只能被她们两个一左一右夹着走,连盲人手杖都不需要。边上不知道的人,看着盛春成,还以为他是个什么明星,努力地辨认着他的脸。 郭爽从离开医生之后,一直就很开心,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整个人变得活泼又爱说话。 盛春成看着很好奇,他不知道,在那扇门后,医生和郭爽说了什么,让她好像完全卸下了心里的包袱,变得这么开心,盛春成看着也很为郭爽和陈姐高兴的。 他同时又想,自己要是也有这样的本领多好,不管是郭爽还是其他人,自己要是能够通过语言的交流,就走进他们的内心,那该多好。人都内心就像一个迷宫,这个医生,看样子是一个手握迷宫秘笈的人。 到了停车场,回到车上,他们准备返程,钟欣欣大叫道:“我困了,需要睡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记得叫我。” 她把座椅往后一倒,人跟着就开始打起了呼。 211 虽然知道 虽然知道那个武总和徐总,不在半亩田大厦里面上班,盛春成出发去半亩田大厦的时候,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戴上了墨镜和口罩,这样遇到万一,还有一个遮掩。 这一次,他没有从后面土香园大酒店这边上去,而是从体育场路,半亩田大厦的前门,直接乘电梯去了三十一楼。 米总的办公室在和刘立杆相反的,走廊的另外一头,看到盛春成进来,一边摘着口罩和墨镜,米总站了起来,笑着走过来。 米总和盛春成说,刘总出差去了,这里的事,他都交待过我了。 米总拿出一份协议,给盛春成看,盛春成看了觉得没有问题,内容就和刘总那天晚上说的一样,他把协议签了,把自己的身份证留给了米总。 米总说,因为验资账户的资金,需要分“人家旅业”和盛春成两个的名义,分两笔打进去,所以需要盛春成的身份证,还有去办事中心办证也需要。 盛春成说好,没有问题,他把十万块钱,也转给了“人家旅业”的财务。 新公司的名字,也是他们以后的店名,米总和盛春成说,刘总取了名叫“人家美体”,哈哈,被张总笑了,对了小盛,你已经见过张总了吧? 盛春成点点头说:“对,见过了。” “最后是张总改了名字,叫‘大家纤体’。” 米总笑着说,盛春成也笑了起来,他说: “张总的这个名字取得好。” “就是呀。”米总说,“那我们就分工了,我这里负责办手续,你负责去找店面,噢对了,人员的招聘和培训,马上可以开始,培训的地方嘛,我们在米市河边,也就是‘河畔油画馆’边上,还有玉皇山丝绸博物馆那边,都有民宿,你看放在哪里?” 盛春成听到“河畔油画馆”几个字,马上就想到了小树,自己经常去那边,还不要被小树碰到,盛春成赶紧说: “还是玉皇山那边吧,偏僻一点好。” “可以,那就这样定下来了,先招六个男的,四个女的怎么样?具体有什么要求,你可以告诉我。” 盛春成想了一下,他说:“就招文化程度不是太高的,最好是高中或者职高毕业的。” “我明白了,你是担心那些人心思比较活?”米总笑着。 盛春成说对,“我想,人员还是稳定一点好。” 这个社会的机遇,就像盛春成和春妮说过的那样,是和你上过的学,读过的学校成正比的。 要是你能上清华北大浙大复旦这些名校,毕业的时候,人家还在找工作,你是几份工作等着你挑选,要是你连大学都没有读过,那就连找工作的路都很窄,招聘启事上一句话,就把你踢到了门槛外面,这个社会的大多数公司,都对你关上了门。 一个没有多少选择机会的人,相对来说,他对现状会比较满意,心态会比较稳,最怕的就是那种,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的人。 “你的想法很对,那我们就这么定了,招聘的事我让人去落实。” 米总说着站了起来,盛春成也站起来,和米总告辞走了。 今天白天,盛春成没事,半夜要去雪儿那里,他下了楼,骑上一辆单车,决定就从半亩田大厦开始,由近而远,去看看他在58同城上摘抄下来的那些店面房。 从体育场路往凤起路、庆春路一直到解放路,这么一条条街道横着找过去,到了解放路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盛春成找了路边一家小店,进去吃中饭,吃完中饭,他又开始从建国路、中山路和浣纱路这样一条条街道竖着找。 找到马市街的时候,他觉得有一家关着门的店铺很合适。 这地方有两百八十多个平方,离庆春路只有几十米,斜对面的锦和大厦地下停车场,就可以停车。 这地方因为不在主道上,周围也不是什么商业区,整座锦和大厦,虽然也是综合商业体,但半死不活的。马市街上的人流并不多,开其他的店不是一个好选择,但盛春成觉得,像他们这种按摩店,只要交通方便就可以,倒也没有必要在城市的主干道上。 盛春成在店门口走了几个来回,看了看边上的情况,又趴在门缝里,朝里面看看,不过黑咕隆冬的什么也看不清。 盛春成把这地方,在心里打了个记号,骑上车准备接着去其他地方看看,但这个店铺掉进了眼里就出不来了,他还没骑到庆春路,又骑了回来。 盛春成打电话给留信息的中介,中介让他在原地等。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西装的小伙子骑着一辆电动车过来,老远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盛春成,朝他挥着手。 小伙子停好车,掏出钥匙开门,盛春成看到,里面还算是干净,面积也够大了。小伙子和他说,这里原来是一家书店,兼卖文具的,在这里开了好多年,现在书不好卖,文具也不好卖,撑不下去,就关了门。 租金是两万五一个月,交六个月押一个月,盛春成让中介再便宜一点,紧接着,他租多立方房子的那套戏码又开始了,中介反复给房东打电话,最后把价格降到了两万三一个月。 中介看着盛春成,现在轮到盛春成和他说等等了。盛春成拿着手机,走去边上,给刘立杆打电话,把这里店铺的情况和租金等等,都和刘立杆说了,刘立杆问: “房子在哪里?” “马市街。” “马市街,不就庆春路过去,过了庆春路,这边就是新华路了。” “对对,刘总,就是这里。”盛春成说。 “那地方可以,你定下来。”刘立杆在电话里说,“还有,小盛,其他的事情,你决定就是了,你是那公司的法人,没必要事事都向我或米总请示,真要说起来,做那一行,你才是专业的,我们都是外行,还是你定。” “好好,谢谢刘总,我知道了。”盛春成听着这话,感觉到一种莫大的信任。 盛春成走了回去,中介看着他问:“怎么样,盛先生?” “可以。”盛春成和他说,“不过,我们公司还在申办,正式的协议,要等公司办下来以后才能签。” “需要多少时间?”中介问。 “一个多星期吧。”盛春成说。 “那这样,你爽快,我房东这里也好说话,给你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我们签正式的协议,你先交两千定金,房子给你留着,定金到时候在租金里扣,你看怎么样?” “那租期也是从十天之后开始算?”盛春成问。 “这个当然。”中介说。 “那走吧,我们去你们店里办手续。”盛春成说,就像刘总电话里说的,这事自己就定下来了,两千块定金,自己先垫着。 盛春成坐上了小伙子的电动车,沿着马市街朝那头开,盛春成的心里,感觉很好。 212 从中介那里出来 从中介那里出来,盛春成今天最重要的事办完了,他心里有些亢奋,想马上给丁画眉打个电话,想想又算了,自己今天把十万块钱交出去,现在又垫了两千块,都还没和丁画眉说,她要是知道,肯定会啰嗦半天。 盛春成心想,不如什么都不和丁画眉说,一切都悄悄地进行,反正丁画眉每天上班下班,自己在外面干什么事情,她都不知道。 等到这里装修好,人员也培训好,开张之后,自己还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带着丁画眉,对对,就说到庆春电影大世界来看电影。然后说来这边吃大娘水饺,对对,就这样,装作是无意中走进了马市街,看到一家新开的按摩店,叫什么“大家纤体”。 盛春成和丁画眉说:“哎幼,减肥按摩的,我们进去看看。” 然后,盛春成带着丁画眉走进去,里面的人看到盛春成来了,都站起来叫:“盛总好!” 那个时候,哈哈,丁画眉会是怎样的表情?一定是又惊又喜吧,没想到自己出来看场电影,就已经变成了老板娘! 盛春成想到这个画面,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想到了,回去之后,屁屁是一定要丁画眉舔的,哪怕是象征性的,蜻蜓点水一样。盛春成想象,丁画眉也一定会很乐意。 接下来,盛先生,不不,盛老板,就要好好地折磨折磨老板娘了,哈哈。 盛春成边走边想,乐不可支。 他明明可以直接坐地铁回家去了,但他舍不得,还是戴上了口罩和墨镜,骑上单车,重新回到了马市街,回到了那个店铺门前,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从来不抽烟的他,突然就很想抽一支烟,坐在这里吞云吐雾的,那是有多惬意。 坐在这里看着对面的那些老破小小区,还有斜对面的锦和大厦,盛春成想到自己以后,天天都要到这里,他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抽抽鼻翼,还真的是,连这里的空气都是甜的。 虽然这里的空气,其实有股油烟和地下窨井传出来的味道,这又何妨?这就是市井气,懂吗?盛春成自己和自己说。 坐到快五点钟,天有些昏了,盛春成站起来,他不想回去买菜做饭,想到了中午的时候,在解放路看到有一家知味观卤味店,就决定去那里买点卤味带回家。 他知道知味观的卤味,比农贸市场里面的贵多了,那又怎样,不行吗?盛先生现在已经是盛老板了,不可以啊? 盛春成骑着车子,一边骑一边笑,幸好他戴着口罩,别人看不到,不然人家会不会以为他是个神经病? 买好卤味,盛春成骑到了地铁站,上了车,他看看时间,丁画眉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家了。盛春成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你把饭煮下去,我带菜回来。” 丁画眉发回来一个满地打滚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盛春成背转过身,拿起包里的盲人手机,给钟欣欣打了一个电话,问她,你今天有没有和郭爽在一起? “我现在就在她家里,等着吃饭,怎么了?”钟欣欣问。 盛春成压低嗓门问:“她今天怎么样?” “很好啊,和昨天一样。”钟欣欣也压低了声音,“她下午都说,她要开始看书了,不然回到学校,她会跟不上的。” 盛春成轻轻地吁了口气。 盛春成出了九堡地铁站,还是扫码打开一辆共享单车,骑了十几分钟,骑到了科兴街的小区门口,把车停好回家。 走进门又走出来,走去边上的小超市,买了六罐一件啤酒拎在手上。 丁画眉已经煮好了饭,看到盛春成提着啤酒和知味观的马甲袋回来,丁画眉赶紧迎了过来,把袋子打开,看到里面的烤鸡、牛肉和猪头肉,丁画眉叫道: “盛春成,今天有什么好事?” 盛春成笑笑说:“没好事就不能喝酒了?” “你发大财了?”丁画眉狐疑地看着他。 “不是不是,正好路过知味观,身上还有一张陈姐送的知味观的券,就把它用掉了。”盛春成胡扯着。 丁画眉用手指夹起一块猪头肉,放进嘴里嚼着,不停地点头:“好吃好吃,我要代表猪头肉谢谢陈姐。” 盛春成大笑,丁画眉也意识到了,笑了起来:“不不,是谢谢陈姐的猪头肉。” 说完马上又纠正:“没错啊,猪头肉有幸被我这个天生丽质吃到,它还不要谢谢陈姐?” “你,天生丽质?”盛春成继续大笑,“你前面没有说错,你就代表猪头,猪头吃猪头还差不多。” 屁股上马上,被丁画眉的膝盖顶了一下,盛春成“哎幼”一声惨叫。 喝着啤酒,吃着知味观的烤鸡牛肉和猪头肉,幸福原来是这么简单,也是这么美好,两个人喝了一罐啤酒还要一罐,把烤鸡牛肉和猪头肉都吃完了,丁画眉煮的米饭,一粒也没有动。 吃饱喝足,两个人洗好了澡,丁画眉看着盛春成,娇滴滴地叫着:“盛先生。” 盛春成连忙想逃,骂道:“你不要这样色迷迷地看着我,我等会还要上班。” “不就是那个雪儿吗,哼,我的男人,她可以用,我为什么不可以用?去,要用也排我后面。” 盛春成又是大笑,丁画眉笑着就扑过来,盛春成想叫救命都来不及。 半夜的时候,盛春成还是提早去了直播基地,在广场的花台上坐着,还是想碰到那个八月,八月早就已经过去,现在是十月了,盛春成都没有再见过八月,也没有看到“八月的直播间”。 盛春成的电话响了起来:“钟欣欣给你来电话了,钟欣欣给你来电话了。” 盛春成心里奇怪,这个时候,钟欣欣干嘛给自己打电话? 盛春成接起来,电话一通,钟欣欣就在电话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 “爸爸,爸爸,出事情了。” “怎么了?”盛春成问。 “刚刚郭爽给我打电话,在电话里一直哭,一直骂着不要脸,不要脸,她那边很吵,她和我说,有很多人在她家里砸东西。” 盛春成心里一惊,赶紧问:“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再打电话过去,就打不通了。”钟欣欣边打电话,边在电脑上搜着看着。 “哦额,爸爸,我知道了!”钟欣欣大声叫道。 “怎么了?”盛春成问。 “哦哦,我不好说,我我我……唉,你自己去网上看,现在,马上,本地论坛里。” 钟欣欣满脸通红,她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她都忘了盛春成是个盲人,应该看不到。 213 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盛春成连忙点开本地论坛,他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凉气。 论坛里已经炸开了锅,有人实名发布一条爆炸性消息,消息的主角是陈姐和那个盛春成看到过的男的。而发布这个消息的,是那个男的老婆,她领着七八个人,在陈姐他们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把陈姐和那个男的抓了个现行,有照片有视频,画面不堪入目。 视频里,两个女人,一个扯着陈姐的头发厮打着,她就是那个男的老婆,还有一个女的,用手在撕扯着陈姐竭力想穿起来的衣服,她是那个女的妹妹,陈姐的全身几乎都赤裸着。 另外的几个男的,围着那个男的在打,一左一右,有两个人把他的双手往后反剪,他全身赤裸,有人一边拍着视频一边叱骂着。 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有组织的捉奸现场。 看着这些照片和视频的时候,盛春成感觉耳边不停地响着郭爽的声音“不要脸,不要脸”,盛春成心里哀叹连连,完了完了。 不仅陈姐完了,盛春成预感到郭爽也完了,这个刚刚从泥淖里伸出了头和手,还在挣扎着要往外爬的女孩子,这些照片和视频,等于是一双无情的大头皮鞋,狠狠一脚踩在她的头上,把她又踩回到泥淖里。 盛春成脸色苍白,浑身都在哆嗦,他不敢想象现在陈姐家里,会是怎样的一副乱糟糟的场景。而问题是,他还连电话都没有办法打,打通了你能说什么,说你看到那些照片和视频了?还是说你听到有人和你说了这事? 这对陈姐来,怎么样都是再度的羞辱。 盛春成坐在那里,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拨打了郭爽的电话,电话已经关机。 盛春成叹了口气,接着拨打钟欣欣,问她,郭爽有没有再给她打电话? “没有,没有,爸爸,怎么办啊?”钟欣欣叫着。 盛春成苦笑:“我们能怎么办,没有办法,这种事情,是外人最管不了的事情,对了,钟欣欣,要是郭爽给你打电话,你就过去他们小区门口接她,我估计,郭爽现在,肯定一分钟也不想待在家里。” 盛春成本来想说,让钟欣欣上去看看郭爽,但又想到,你让钟欣欣一个女孩子,看到这些画面都已经辣眼睛了,还要去现场?亏你说得出口。 “好好,我知道了。”钟欣欣说,“她一打我电话我就过去。” 盛春成坐在那里,依稀觉得广场上的人好像多起来过,现在又少了,就像任何的热闹,刚开始的时候看的人很多,然后开始慢慢散去,盛春成希望陈姐这事,也能尽快过去。 他拿起手机看看,看到本地论坛上,议论这事的帖子还在,但那个女的,最早发布的帖子和照片还有视频,都不见了,看样子有人已经开始删帖,现在在网上,还有一些转发的照片,但照片已经被打了马赛克,盛春成第一次觉得,原来删帖是这么的痛快和应该。 他轻轻地吁了口气,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广场,心里还是被什么压着,觉得自己整个的人,也在跟着下坠。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盛春成吓了一跳:“雪儿给你来电话了,雪儿给你来电话了。” 盛春成勐然醒悟,看看时间,已经快两点了,这才明白过来,前面依稀多起来的人,又减少的人,不就是自己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经历的下班潮吗,人多起来的时候,自己就要站起来,准备上楼了。 “该死,该死!”盛春成在心里骂着自己,把电话接了起来。 “盛师傅,你到哪里了,路上没有堵车吧?”雪儿问。 盛春成说:“没有没有,我早就已经到了,在下面坐一会,没想到睡着了,我马上上来。” 雪儿在电话里轻轻地笑着。 盛春成上了楼,电梯门打开,雪儿就在电梯口等着他,她连澡都已经洗好,头发都已经吹干了。 “对不起,对不起。”盛春成说。 “没事呀,我还以为你又被堵在路上了。”雪儿说。 雪儿领着盛春成进去,公司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雪儿把门反锁。两个人走到了雪儿的房间,反正外面已经没有人,雪儿连房门都没有关,就开始脱衣服。 “盛师傅,你要不要休息一会?”雪儿问。 “不要,我已经休息过头了。”盛春成说。 雪儿还是轻轻一笑,她说:“好吧,那我们开始可以吗,盛师傅?” 盛春成说好。 雪儿在按摩床上躺了下来。 盛春成开始给雪儿按摩,雪儿雪白的身子展现在他的墨镜里,时而清晰时而模湖,盛春成恍忽了,他眼前总是晃动着那视频里面,陈姐扭动着挣扎着的身体,陈姐的身体也同样是雪白的,那个视频拍得太清晰了。 盛春成的眼前,又出现了陈姐在自己家里,躺在那里,盛春成给她按摩时候的身体。陈姐的身体和雪儿的身体不停地互相叠加,盛春成摇了摇头,想把这些画面从眼前清除,但不可能,他越想清除看到的就越多。 他不仅看到了陈姐,还看到了那个男人,以为行动在他的视线之外的鬼祟的身影,还有他们那些当着他的面,却以为他看不到的暧昧的动作。 所有的一切都在面前晃动,距离那么近又那么远,好像伸手可触又遥不可及,盛春成还看到了郭爽的脸,听到她咯咯的笑声,和他一声声地骂着,“不要脸,不要脸!” 盛春成的身体开始发抖,双手不停地哆嗦。 “盛师傅,你怎么了?”雪儿问。 盛春成清醒了一下,赶紧说:“没有什么。” 雪儿转过身,看了看盛春成,她觉得应该不是没有什么,他的手今天特别凉,人还在不停地颤抖。 雪儿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盛春成的额头,发现他的额头冰凉,没有发烧。 雪儿问:“盛师傅,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没有,没有。”盛春成赶紧说。 盛春成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他们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陈姐给你来电话了,陈姐给你来电话了。” 还没等盛春成反应过来,雪儿翻身下了床,赤脚走到茶几那里,帮盛春成把手机拿了过来,递给盛春成: “接吧。” 盛春成手指在屏幕上,从左往右一划,陈姐已经乱了方寸的哭声从电话里传出来: “小盛,爽爽不见了,你快帮我打电话问问,她在不在小钟那里,小盛,你快帮我问问,爽爽不见了!” 214 盛春成不用打电话都知道 盛春成不用打电话都知道,郭爽肯定不在钟欣欣那里,钟欣欣连见都没有见过她,只要见到,钟欣欣肯定会给自己打电话的。 不过,盛春成还是马上给钟欣欣打了电话,他还没有开口,钟欣欣就叫道: “郭爽有没有和你联系?我一直在打她电话,她一直没接。” 盛春成说:“郭爽不见了,从家里跑出来了。” “啊!”钟欣欣惊呼了一声,“那会不会到我这里来了?我马上下去找她。” 不可能的,盛春成预感到,郭爽从家里出来,肯定不会跑去钟欣欣那里,这个时候,郭爽应该不会想见任何人,这所有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太丢人了,看着照片和视频时的那种屈辱,比那些照片和视频里的人是她自己,还要丢人。 虽然那么不堪,还要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去看,让自己的心,不停地被一刀刀扎着。盛春成觉得,郭爽这个时候,一定是这样的状况。 盛春成和钟欣欣说:“我估计她跑到绿道那里去了,钟欣欣,你马上去那里找找,找到就在她身边不要动,我现在就赶过来。” 钟欣欣说好。 雪儿知道是出事了,虽然她没有问具体是什么事,她要送盛春成过去,盛春成坚持着说不要,就像他想的,郭爽这个时候,不想见人,更不想见陌生人,特别是雪儿还是一个明星,说不定郭爽平时,经常会进雪儿的直播间。 在自己最糗的时候,看到自己心仪的明星出现在自己面前,对郭爽来说,不是惊喜,而是要彻底疯了。 盛春成和雪儿说:“这事太私密了,她们不会想让其他人知道的。” 雪儿还是没有问到底是什么事,但她明白了,从刚刚电话里那个女人的哭声就知道了。 雪儿说:“那我送你出去打车。” 盛春成说好,谢谢你! 雪儿套上宽大的男式t恤衫,穿上一条长裤,脚上就穿一双拖鞋,也顾不得自己没有化妆,就领着盛春成出门。 两个人下了楼,穿过广场,走到了直播基地大门那里。 这个时候,直播基地里面已经冷冷清清,但街对面的那一排酒店,却是人最多的时候,靠路边停着很多准备泊客的出租车。 雪儿把盛春成送上车,盛春成和司机说:“去滨江绿道那里。” 车子启动之后,盛春成想起来了,他打电话给陈姐,电话响了一下就被接起,盛春成说: “郭爽没有去钟欣欣那里,陈姐,你不要急,我让钟欣欣去我们跑步的地方找了,我现在在车上,马上赶过去。” 陈姐觉得眼前一黑,一种不祥的预感滑过她乱糟糟到麻木的心,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阿姨站在那里,捂着自己的脸,看着陈姐,想走过来又不敢走过来。 刚刚那些人冲进来的时候,他们要打陈姐,阿姨去拦,混乱中,脸上不知道被谁打了一拳,已经肿了。 这几个小时的一切,对陈姐来说,就像是恐怖电影一样,太恐怖了,恐怖到她人都已经麻木了,一向干练果断的她,觉得这个时候,不仅大脑不是自己的,连身体也不是自己的。她的身体,连她自己都左右不了,一直被外界的什么力量在推着走。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愕然,又都那么混沌不清,从车的引擎盖突然被什么“砰”地砸中,接着好几道光柱射进了车里,把车内的情景照射得纤毫毕现。 就在车厢里突然亮起来的瞬间,陈姐觉得脑子里“轰”地一下,自己被什么击中了,脑子里接着是比亮光还要空白的一片空白,接下来所有的反应,就都是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她慌乱地抓过边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把自己的身子遮住,忘了这个时候,其实最应该遮住的是脸。 一件衣服怎么够啊,就是十件一百件也不够,她觉得遮住了这里那里就露了出来,遮住了那里,这里又露了出来。平时雷厉风行的她,在那一刻,是那么的手足无措,笨手笨脚,左支右绌。 她都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车窗就被人砸碎了,接着他被拖出了车外,她努力地往另外一边缩着,想缩到角落里藏起来,虽然自己也自己,早就已经没地方可藏了,但下意识还是会如此。 这边的车窗也被砸破了,碎玻璃雪一般地散开,她接着也被拖到了车外,她感觉一个女人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地拉扯着,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连痛都不觉得了。另外的一个女人却把她摁住,不让她起来,手在她身上脸上胡乱抓着。 慌乱之中,她看到了地上自己的裤子,她手伸出去,把裤子抓了过来,想穿起来,那个摁住她的女人,这个时候,一边撕扯着她的裤子,一边大声叫着: “快拍,快拍,拍下来,拍下这个不要脸的!” 哪个不要脸的啊?陈姐觉得他们的声音都很遥远,他们在叫着骂着喊着的好像都不是自己,连被扯着的头发都不是她自己的,她心里就是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裤子穿起来,她双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裤子,不让那个女人夺去。 如果可以,她觉得她都想跪在地上求她们,让自己把裤子穿上。 后来是很多的保安跑了过来,这里的保安都是认识她的,陈姐觉得这个时候,她看到他们跑过来,真的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她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她朝着他们大叫着:“救救我,快救救我!” 她听到有保安大叫:“不要管那个男的,先把女的弄走,弄到楼上去。” 好几个保安听到这话,都放开了那个男的,任他被人擂着拳头,他们都拥到了陈姐这里,把那两个女的拖开,把陈姐从她们的手里抢了出来。 陈姐现在看清楚了,喊话的是保安队长,他从地上捡起一件衣服,披在陈姐的身上,冲着一个女保安吼着: “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快点带走!” 女保安反应过来,拉着陈姐就往电梯跑,有一个女的大声叫着:“不要让她跑了,不要让那个不要脸的跑了。” 那几个围着那个男的殴打的男人们,有人也反应过来,追了过来,保安队长张开手臂挡住了他们。 两个人逃进了电梯里,电梯门合拢的时候,陈姐看到还是有人往这里追过来。 电梯上行,陈姐缩在电梯的角落里,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这个时候她的身上,除了披着的一件衣服,其他什么都没有,自己的裤子,到底也没有能够保住,但她顾不得这些了,她这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回家,尽快地逃回家去躲起来。 女保安搂着她,她也死死地抱着她,但身子还是不停地哆嗦,控制不住地哆嗦,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两个人到了门口,保安伸手按着门铃,陈姐惊慌失措,等不及了,她用手在门上“砰砰”地砸着。 门打开了,陈姐看到了门里面的阿姨和郭爽,两个人瞪大眼睛看着她们,都是一脸的惊恐和错愕,然后郭爽好像明白了什么,“啊!”地一声尖叫起来。 检测到你的最新阅读进度为“048 把大门关好” 是否同步到最新?关闭同步 215 那些人很快跟了上来 那些人很快跟了上来,阿姨跟着陈姐进了她的房间,帮她找衣服,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跑了出去,发现客厅里除了那个女保安,一下子又多出了六七人,男男女女,阿姨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刚刚门为什么没有关,竟让他们跑了进来。 那个男的老婆,看到阿姨就叫着:“说,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躲哪里去了?” 阿姨愣在了那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人就大叫一声:“砸!” 女保安拦了过去,被人一把推开,接着玻璃的茶几和花瓶、杯子、果盘什么的,还有一盆盆的绿植和郭爽的游戏机,都被人砸烂,地上一片狼藉,有人冲着电视机过去,阿姨赶紧拦过去,大叫着: “你们有事情好好说,不能砸东西,有什么事情就好好说!” “滚开,和你说得着吗。”有个男的一把推开了她。 “你让开,让他们砸!”陈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众人的后面,大声地吼着。 这个时候,她身上的衣服已经穿戴整齐,头发也梳理过了,她的脸色铁青,虽然脸上有淤肿,但看上去,还是自有一种威严。 陈姐走近几步,手指指那些人,又指着电视机,继续厉声叫着:“来啊,我看你们谁敢砸,当着我的面,你们有种就砸!” 那些人被她一呵斥,反倒愣在那里,住了手,这些人事先也知道她是谁,心里还是有些忌惮。 那男的老婆一见陈姐出来,就叫着:“不要脸的,你还以为你很威风是不是,看我不撕烂你的脸!” 阿姨见状就拦过去,被人打了一下,陈姐没有退缩,手指着那男的老婆,厉声骂着: “你是要当泼妇是不是?好啊,我来陪你当!” 穿好衣服的陈姐,在男的老婆眼里,已和前面赤身裸体的女人不一样,毕竟,这是自己平时见到,需要点头哈腰,对她敬畏三分的人。光着身子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女人,穿好了衣服,似乎连身份也一起回来了,场景都瞬间改变了,男的老婆因此也愣了一下。 陈姐继续吼着:“叫你的老公滚上来,有什么事,要打要杀,我们就当面开销,快点!” 男的老婆竟哆嗦了一下,这个时候,保安队长也带着六七个保安进来了,他大声叫着: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要不要我马上报警,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允许你们进来人家家里砸东西。” “让他们砸,当着我的面砸!”陈姐叫着,她接着和阿姨说:“你去把门给我反锁了,今天这些人,一个都不要给我走。” 前面砸东西的那几个人,先就憷了,心里知道,如果警察要是来了,肯定会把他们先带走,而人一旦进去之后,对方是什么人,自己是什么人,打人和砸东西的事实又摆在这里,最后怎么结果,会怎么出来,就不好说了。 队长也悄声和他们说,走吧走吧,适可而止,别把事情闹大。 这就算是有一个台阶了,几个人出去,还把那男的老婆也带了出去,留她一个人在这里,肯定吃亏。 到了楼下,那男的老婆的妹妹他们几个,正押着光膀子的男的,见他们下来,赶紧过来问: “你们怎么下来了?” 男的老婆愣了一下,是啊,怎么下来了? 妹妹叫道:“岂有此理,我上去找她。” 边上人赶紧把她拉住,说算算,警察都要来了,别多事了。 “警察来了又怎么样?奸夫淫妇还有道理了?!”妹妹冲着那人叫骂着。 那人也恼了,回骂:“你有毛病啊,这种屌事,警察也不会管,但打人和砸东西,警察管,你要是想进去蹲几天,你就上去!” 一句话把妹妹给噎住了,那人转身见到蹲在那里的男的,气不过,踢了他一脚,朝妹妹说: “有本事还是管管自己人,你要么拿剪刀,把他那东西剪了!” 男的老婆也气不过,走过去踢了男的好几脚,那男的双手抱着头,谁踢他他也不敢还手。 到了车上,姐妹两个想想还是气不过,把照片和视频都发到了网上,网上瞬间就炸开了锅,这也很解气啊。 人都走了之后,陈姐站在那里,觉得头有些晕眩,身子前后晃着。 阿姨走过来问她,姐,你没事吧? 陈姐咬紧嘴唇,摇了摇头,身子却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人走之后,刚刚硬撑在她体内的那股气,也突然被抽走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无比虚弱。 阿姨吓坏了,赶紧抱住她,头转向郭爽的房间大声叫道:“爽爽,爽爽,快点出来,你妈妈晕倒了!” 陈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爽爽,爽爽,就在刚才,她已经把女儿都忘记了,这时阿姨一叫,她才醒悟,女儿就在家里,而且,目睹了这一切! 刚刚在门口,女儿惊恐地看着她时,那两道目光,还有她的尖叫,都像刺刀深深地插进了她,她现在才感觉到。 陈姐站起来,朝郭爽的房间走去,伸手抓住门把手,一扭,门没有反锁,开了,陈姐看到里面没有人,赶紧冲进去,冲到她房间里的卫生间看看,也没有人。 陈姐跑到了隔壁房间,跑到了厨房和阳台,接着跑到楼上,阿姨也跟着一起跑,两个人把家里找遍了,也没有找到郭爽。陈姐看着阿姨,两眼空落落的,阿姨有些歉意地说刚刚太乱了,我都没有看到爽爽跑出去。 是啊,刚刚太乱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注意到。 “姐,爽爽会不会去那个小钟那里了?” 阿姨提醒道,郭爽平时,除了在家里,就是去钟欣欣那里,家里这么乱,她跑出去,肯定是跑去了钟欣欣那里。 陈姐连忙拿起自己的手机,打给郭爽,手机关机了,陈姐没有钟欣欣的电话,虽然时间已经是后半夜,她还是马上打给了盛春成。 打完电话,陈姐觉得自己彻底虚脱了,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阿姨在打扫那一地狼藉,她什么都没有想,也不敢想,真的就只是呆呆地看着,整个人完全处于一种麻木之中。 盛春成的电话,把她从麻木中唤醒,盛春成告诉她,郭爽没有在钟欣欣那里,陈姐觉得自己的心一沉,整个人好像掉在冰窖里,盛春成接着和她说,钟欣欣去了江边的绿道,他也在过来的路上。 双手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脸颊,脸上的伤处很疼,她需要更疼,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没有那么天真,不会侥幸地认为那些人走了,今天晚上的事情就过去了。这种事,历来都是传得比风还快,哪怕是半夜,就这么一会的时间,应该大半个杭城都知道了,杭城的公务员,应该都知道她今晚唱的这出戏,她是大反角。 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管给谁打电话,都是骚扰,对方都要皱眉头,人家想躲你的电话还来不及。不过,她还是拿起电话,找到了号码拨出去。 阿姨一边打扫,一边竖起耳朵在听陈姐打电话,她听到她用她从来没有过的,近乎哀求的声音和对方说: “帮帮我,帮帮我,我的女儿不见了,她本来就有抑郁症,帮我找找她!” 216 到了绿道 到了绿道,出租车刚刚停下,钟欣欣就跑了过来。凌晨两点多钟的江边,一个人影也没有,有一点点的动静,隔很远就可以听到。 一下了车,盛春成就问钟欣欣:“怎么样,有没有找到?” 钟欣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拼命地摇着头,过了一会,才说出了话:“没有,没有找到。” “江边也找过了?”盛春成问。 沿着钱塘江,并行的是两条路,靠近里面的这条,是铺了塑胶跑道的绿道,绿道又分为跑步道和自行车道,供人跑步和骑车,隔着一排银杏树,靠近外面江边,是一条水泥路,水泥路边,面朝着钱塘江,隔几米就有凳子,这是供人散步和休息用的。 “都找过了,我就是从外面江边这里,跑过去,从里面绿道跑回来的,我一边跑,一边还在喊着,郭爽要是在这里,肯定能看到我。”钟欣欣说。 “跑出去多远?”盛春成再问。 “很远很远,比我们跑过的最远还要远,都过了三桥,快到博奥隧道那里了。” 盛春成点点头,确实够远的,再过去,这绿道也到头了,郭爽不可能走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好,钟欣欣,你辛苦了。”盛春成说,“还能跑吗?” 钟欣欣双手撑在自己的大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盛春成问她,她抬起头来看着盛春成,和他说: “可以,不找到郭爽,跑死为止。” 盛春成说好,那我们现在开始往上游找。 两个人沿着江边,往上游钱塘江大桥方向找过去,他们还是从外面水泥路过去,准备到了钱塘江大桥,再从里面绿道找回来。 盛春成走在里面,钟欣欣走在靠近江边,她眼睛还朝着斜堤下面看,喊叫“郭爽,郭爽”的任务,就交给了盛春成。 盛春成的电话响了,是陈姐,他连忙接了起来。 陈姐问:“小盛,你们在不在江边?” 盛春成说在,我们在往钱塘江大桥那边找过去。 “回到你们以前跑步那里,小盛,我们把监控调出来了,看到爽爽出了小区,确实去江边了,我们也马上过来。”陈姐叫道。 盛春成说好。 挂断电话,两个人转身往回跑,他们刚跑到出发地,就看到有三辆警车,亮着警灯开过来,盛春成和钟欣欣迎了过去,陈姐和三四名警察,还有六七名协警一起从车上下来。 陈姐和他们说:“就在这里,监控里看到,爽爽就到了这里。” 领头的那名警察,手里拿着对讲机,开始布置任务,其他人围着他,他用手里的对讲机朝头顶指指,又朝上游指指,下游指指,和大家说: “只有这个监控,正好被树枝挡住了,形成了盲区,前面的几个摄像头,和下面的几个摄像头,都没有捕捉到小姑娘的踪迹,她应该就消失在这片盲区里,就这一百多米的范围,大家分头仔细找找,不要放过一点痕迹。” 人群准备散去,他又把大家叫住:“对了,看到地上和草丛里,有窨井盖什么的,都打开来看看。” 人群散开,大家分成了几组,打着手电开始搜巡,有一组还爬到了斜堤下,斜堤下方,贴着江面,本来还有一条六七十公分宽的小路,但今天水位高,把小路已经淹没在水里,这一组人,就在斜堤上走着寻找,不小心就会滑到江里。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警察和协警,盛春成和钟欣欣都不由得放宽了心,觉得郭爽随时都会被找到。 领头的警察和陈姐面对面站在那里,他用对讲机呼叫着:“你们快到没有?快点,快点,抢时间!” 接着,他又朝对讲机里的另一拨人叫:“你们继续查看监控,一直察看到现在这个时间,看小姑娘有没有离开这里,对了,再安排两个人,把前面的监控重新再看一遍,检查一下有没有漏掉的。” 放下对讲机,他和陈姐说:“其实机器不会出错的,你放心,已经锁定了人,只要她在这一带的任何一部监控头里出现,设备都会报警。” 他说这话,是为了安慰陈姐,但陈姐听了,心里却更加的恐慌,握着钟欣欣的手,不停地颤栗着,既然机器让人无处可藏,那现在都还没有郭爽的踪影,说明什么,陈姐都不敢继续想。 她看着眼前的钱塘江,两眼一派的迷茫。 江面上出现了两点灯光,隐隐传来了马达声,灯光越来越近,马达声也越来越响,朝他们驶来的是两条快艇。 领头的警察朝江边走去,站到了路灯下面。那两艘快艇到了斜堤前,把马达关了,站在那里仰头朝上面看着。 领头的警察朝他们大喊:“你们一组,就在这里,上下五百米范围找,还有一组,沿着堤岸一直搜索下去,过了海宁再搜索回来。” 马达声重新轰鸣,两艘快艇分开了。 一组一组的人员都陆续回来,报告说没有发现,领头的警察回答他们的千篇一律,都是再搜查一遍,扩大范围。 范围从头顶这个监控的盲区,扩大到了上下的监控区域,虽然他说,机器是不会出错的,但这个时候,他也开始怀疑起了机器,或者说,他只是心里明白,自己必须不断地做出什么决定,只有这样,才可以安慰越来越绝望的陈姐。 明知道问了也是白问,领头的警察,隔一段时间,就会呼叫还在看着监控的警察,问他们,有没有发现,对方当然不可能有发现,有发现早就报告了。 天色越来越亮,来江边散步和锻炼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看到这里来了这么多的警察,停着这么多的警车,都很好奇,围过来,站在边上看着,窃窃私语着。 派出去沿江堤搜巡的快艇也回来了,他们也没有发现,他们说,他们都找到了曹娥江口,那就是绍兴市的地界了。 陈姐站在那里,要不是钟欣欣搂着她,她都要站不住,瘫软在地上,两眼是越来越空洞。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领头的警察有些无奈地看着陈姐,陈姐叹了口气,她说:“撤吧,辛苦你们了。” “应该的。”领头的警察说,“你放心,我会把协查通知马上发出去。” 陈姐点了点头:“谢谢你了。” “我送你?”警察问陈姐,钟欣欣说:“我送阿姨吧。” 陈姐点了点头,警察和辅警们,都上车走了。 陈姐和盛春成钟欣欣说:“小盛、小钟,你们能不能陪我在江边坐坐?” 盛春成和钟欣欣都说好。 三个人坐在那里,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看着眼前的大江,薄雾已经从江面开始散去,太阳出来了,江面上一片的火红,好像把整条江都点燃了。 217 盛春成是被钟欣欣的电话吵醒的 盛春成是被钟欣欣的电话吵醒的,他们上午的时候,送陈姐回家,送上了楼,下来的时候,钟欣欣还坚持要送盛春成,盛春成没有让她送,她也一个晚上都没有睡了,太辛苦。 盛春成也懒得再去坐地铁,他在陈姐他们小区门口,打了一辆车,上了车之后,感觉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很困,又睡不着,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的都是郭爽。 回到家里,丁画眉已经去上班了,盛春成又饿又累,他没有洗澡,也没有去给自己搞点吃的,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站起来已经站不起来,过了一会就睡着了。 盛春成拿起电话,手指在屏幕上从左到右划了一下,钟欣欣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爸爸,爸爸,郭爽她……” 钟欣欣泣不成声,她说不下去,说了半句就把电话挂了。 盛春成浑身一震,坐了起来,赶紧打开本地论坛,看了一阵之后,他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前面,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今天上午,陈姐的消息在网上,经过一夜的爆炒,刚刚有些平息下去,陈姐女儿失踪的消息,又在网上骤然起来。还有很多警察和辅警在滨江绿道的图片,甚至还有陈姐和钟欣欣盛春成站在那里的图片,以及后来他们三个人坐在江边的背影。 好在盛春成在照片里,只是戴着墨镜,并不能说明什么,当时在场的,还有好几个人都戴着墨镜,有警察也有辅警,还有围观的人。 盛春成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呆呆地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他似乎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呜咽,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是,他不知道这声音是从何而来,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坐在那里,任凭泪水不停地流淌。 陈姐在地下室的遭遇,所有本地的媒体都退避三舍,闭口不谈,但后面寻找人的消息,是正能量,几乎所有媒体的记者都动了起来,有人还扛着摄像机跑去了滨江绿道。 更多的是那些网红和自媒体,成千上万的人都动了起来,他们拿着手机和自拍杆,跑去钱塘江两岸,在岸边搜巡着,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第一个找到郭爽的人,已经有郭爽的同学还是朋友,把郭爽的照片发到网上,动员大家去找。 到了下午一点多钟的时候,有人在下沙的江边发现了郭爽。 钱塘江过了彭埠大桥,到九堡大桥的时候拐了一个大弯,郭爽已经被江水冲到了江对面,难怪那艘快艇沿着这边的江堤,来回搜巡,过了海宁,一直找到绍兴也没有找到。 找到郭爽的是个自媒体,他很快把视频发到了网上,有海蓝救援队的队员,赶到现场进行打捞,虽然郭爽的脸被打了马赛克,但钟欣欣和盛春成,看到那身衣服,就知道那是郭爽。 特别是钟欣欣,昨天晚上的时候,她还和郭爽一起吃晚饭,吃完饭她们还一起玩了游戏,没想到她回来之后,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盛春成拿起电话,犹豫了好久才拨给陈姐,陈姐的手机关机了。 今天下午,本来就是盛春成要去给钟欣欣按摩的时间,这个时候,已经快四点钟,盛春成站起来,走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刷着牙齿的时候,他看到镜子里头发蓬乱的自己,这才想起,昨晚跑了那么多的路,早上回来,自己连澡都没有洗。 盛春成干脆就站在那里,把身上的衣服裤子脱了,走进边上的淋浴间,水哗哗地没过他头顶的时候,盛春成禁不住悲从中来,泪水又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流遍了他身体的水,好像都被泪水给浸咸了。 盛春成又听到那个呜咽声,穿破“哗哗”的水声而来,这时他听清了,这个声音,是从自己的心里发出来了,一直在那里盘绕。 他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坐在郭爽的边上,打定主意,只要郭爽跳下去,自己一定要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跟着她跳下去,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松手,哪怕是到了水里,也要紧紧地抓住她,他知道自己不能松手。 但最后,自己还是没有抓住啊,郭爽还是从他的身边熘走了。 盛春成蹲了下来,用双手紧紧地拽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呢喃着:“对不起,郭爽,对不起,郭爽,我应该抓住你的。” 盛春成到了钟欣欣家里,门一开,钟欣欣抱着他就嚎啕大哭起来。 她其实一直在哭,整天都在哭,在陈姐他们小区门口,送走了盛春成之后,她开车又去了绿道,坐在车里没有下车,她看到很多的记者在江边走来走去,还有更多的人拿着手机和自拍杆,也在江边寻找。 钟欣欣打开本地论坛,看到了上面自己的照片,她就更不敢下车了,要是被这些人认出来,都围着她,她可怎么办? 但她也舍不得离开这里,她总是觉得,郭爽既然是从这里突然消失的,那她就还会在这里突然出现,自己只要等在这里,就可以看到她。 有人朝她的车子张望,钟欣欣紧张了起来,她把前面的遮光板放了下来,把座位放倒一些,从副驾座前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顶鸭舌帽,戴在头上,把帽檐压低,遮住了自己的上半部脸。 她斜躺在那里,从帽檐下朝外张望着。 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但她觉得自己一点睡意也没有,也不敢闭眼,她担心自己闭上眼睛,郭爽从自己的车前走过去,自己都不会看到。 到了中午,江边那些记者模样的人都消失了,还有几个自媒体,仍不死心,在这里走来走去。 随着江边的人越来越少,钟欣欣的心也开始冷了下来,她觉得郭爽不会出现了,至少是不会在这里出现了。 钟欣欣流着眼泪启动车子,一路哭着回家,到了家里,她觉得自己又饿又累又急,她走进了卫生间,在马桶上坐了下来,手里拿着手机,里面打开的是本地论坛,她几乎是条件发射般地不停刷新着。 突然,她看到有人说找到了,有视频发了上来,钟欣欣看到离江岸不远的水面上,好像有一个人在上下沉浮,发视频的人把脸打了马赛克,但钟欣欣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郭爽,没错了,就是郭爽。 “我现在一坐在这里,就好像可以看到郭爽坐在那里。” 钟欣欣坐在侧边的沙发上,指了指边上那张长沙发,哭着和盛春成说,那是她和郭爽并肩战斗的地方。 “爸爸,我那个时候,真不是东西,还会生她的气,要是她现在在这里,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保证一点都不生气,你知道吗,爸爸?”钟欣欣哭叫着。 盛春成点点头,他说:“我知道。” 泪水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218 这都怪我 “这都怪我。”钟欣欣和盛春成说,“昨天晚上,我为什么要那么早走,我再在那里多留一会就好了,我就可以陪着郭爽。” 盛春成心里暗然,是啊,多留一会,那是多简单的事,但又是不可能的,就像爸爸,只要那天迟两分钟出车,就可能不会出事,要是他不为了省那几百块钱,就是出事了,后面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迟两分钟,不要省几百块钱,说起来都是多么简单的事,就像多留一会一样,但这是不可能的,冥冥之中,一切都注定了,你就是没有多留一会,你就是没有迟两分钟出发,你就是要省那几百块钱的保险费,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钟欣欣是个老实规矩的女孩,她昨晚知道郭爽的妈妈就快回来了,她肯定不会留在那里继续玩游戏,肯定会走。多留一会这么简单的事,但你要改变它,就要先改变钟欣欣整个的人,改变她的性格,可能吗? 就像你让父母不要省那几百块钱,就要改变他们的整个价值观、财富观,可能吗? 存在的一切都是注定的,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简单或者复杂的事情,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按部就班地安排好,一步一步地走到位,自然而然地发生,也必然会发生的。 集合全世界所有的力量,都不可能让时间停顿一秒钟,人就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简单的事。 所有的事,重大也好,简单也好,一旦发生了,就都一样,都成为了过去的事,不管它震荡的余波波及的范围有多广,性质都是一样的,都是无法改变的过去的事。 盛春成和钟欣欣说:“这不怪你,是命,命中注定的,郭爽她命中注定,会在昨晚走完她所有的路。” 外面的天一点点地黑了下来,他们今天没有按摩,两个人坐在那里说着话,说着的都是郭爽。 钟欣欣感觉一阵阵的晕眩,这才想起来,自己早饭和中饭都没有吃,这是真的要饿晕了。 “我去,我早饭和中饭都没有吃,快饿晕了,爸爸,你吃过了?”钟欣欣问。 盛春成说没有。 “你不饿吗?”钟欣欣奇怪地问。 盛春成说:“你不问不觉得,一问,感觉快要饿死了。”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笑得很苦涩。 死去的人无法挽留,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活在这里,还要吃饭,还要哭还要笑,盛春成觉得,似乎郭爽也看着他们在笑,冷笑: “我不要的世界,你们还要留在那里,逊毙了。” 是啊,那我们怎么办呢? 钟欣欣叫了外卖,两个人吃着的时候,总感觉桌上少了一个人,这么长时间,他们经常三个人在这里一起吃饭,感觉就像是一家人。 钟欣欣忍不住不停地瞥着郭爽以前经常坐的位子,前面坐下来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谁也没有去坐那个位子,留着,好像郭爽还在沙发那里,还在卫生间里,马上,她就要过来了。 钟欣欣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吃完了晚饭,两个人也没有去跑步,他们何止没有去跑步,连再去绿道的勇气都没有,那一条路上,到处都是郭爽咯咯的笑声和说话声。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着,钟欣欣一边玩着游戏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的,盛春成坐在边上,默默无语,透过墨镜看着她,心里在说,接下来,就都是你一个人的战斗了。 十点多钟,盛春成准备回家,两个人乘电梯下楼,盛春成拿出自己的手机,又拨打了陈姐的电话,电话还是关机。 盛春成心里一凛,他和钟欣欣说:“你送我去郭爽他们小区,我去看看她妈妈。” 钟欣欣说好。 钟欣欣把车开到小区门口,盛春成和钟欣欣说,你不要上去了,我怕她妈妈看到你,又要大哭一场。 钟欣欣说好。 “你回去吧,等会我自己打车回去,你回去好好睡一觉。”盛春成和钟欣欣说。 钟欣欣说好。 盛春成一个人朝里面走去,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郭爽的时候,那时是她送自己下楼的,还是她帮自己叫的车。 盛春成叹了口气。 盛春成站在陈姐家门口,伸手按了按门铃,门里静悄悄的。 盛春成等了一会,又“叮冬叮冬”按响门铃,门里还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盛春成坚持地认为,陈姐就在里面,他隐隐觉得陈姐其实在这个城市,是个很孤独的人,她要不是在自己家里,就没有地方可去。 这不是他今天才有的感觉,是他早就有的感觉。包括那次,陈姐过生日的时候,举起了酒杯,笑着和自己说,谢谢你,眼泪却从她的眼眶里滚了出来,盛春成那时就有这样的感觉,他觉得陈姐是被孤独地困在了她自己的身体里。 这就是为什么前面盛春成在电梯里,突然就会想到,一定要过来看看陈姐。 盛春成持续不断地按着门铃,叫着:“陈姐,陈姐,是我。” 门里终于有了动静,盛春成站在那里,等着。 门打开了,他看到门里面一片漆黑,陈姐站在门口,门外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身上,这是盛春成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的陈姐。 她的头发蓬松,乱糟糟的,脸上的瘀肿还没有消退,两眼红肿,布满了血丝,嘴唇干裂,有嘴皮就浮在唇上。 只不过一个白天没见,现在的陈姐,看上去又瘦又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原因,陈姐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就像秋天的一枚落叶。 盛春成觉得有什么堵在自己的嗓子眼里,他连一声“你好”都说不出,还用说吗,好不好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进来吧。”陈姐一开口,就有一股酒气袭来。 盛春成走了进去,陈姐牵着他的手,盛春成连鞋都没有来得及换,陈姐就领着他往里面走。 房子里一盏灯也没有开,那个阿姨,显然也已经离开了。 陈姐领着盛春成,在黑暗里走,一直走到客厅里,玻璃的茶几已经被打碎,清理走,沙发前面空空荡荡的,陈姐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她拉了拉盛春成的手,和他说: “你也坐。” 盛春成也在地板上坐了下来,背靠着沙发。 陈姐边上的地板上,立着几个酒瓶,陈姐问:“小盛,你要不要喝酒?” 盛春成摇了摇头,他说不要。 219 你知道吗,小盛? “你知道吗,小盛?”陈姐和盛春成说,“在爽爽出生之前,我连猫连狗都没有养过,上学的时候,很多同学养蚕,我都没有养过,我在医院里,医生把爽爽放在我的枕头边,看着她,我都吓坏了,这么一个小毛头,我可怎么办,我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她? “爽爽一天天地长大,别人看着,好像是我,是妈妈把小孩带大的,我却觉得,是爽爽把我带大的,那种感觉很奇妙,以前不知道怎么给孩子换尿布,她教会你换了,不知道怎么喂小孩子吃饭,她教会你喂了,不知道小孩生病,你应该怎么办,她也教会你了。 “真的,小盛,我觉得自己就是,被爽爽手把手地教会,怎么做一个妈妈的,第一次听到她哭,看到她看着你笑的时候,你就感觉,整个世界都被改变了,她在你的眼里是个宝,你在她的眼里,又何尝不是个宝? “她什么都不知道,看着你,就知道朝你笑,就会往你的怀里钻,她哭得昏天黑地,你抱着她的时候,她就安静了,不哭了,你不是她的宝是什么?” 陈姐说着哭了起来,她叫着:“可这个宝,现在不再是她的宝了,不再是了,她不会再看着你笑,连看都不想看着你,不会再往你的怀里钻,她要逃得远远的,离开你,离你远远的,逃到你再也找不到她的地方,你知道吗,小盛,我不再是爽爽的那个宝了。 “是我害了她,我把她给害死的,小盛,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盛春成坐在那里,伸手握住了陈姐的手,他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这个时候,语言是苍白无力的,语言是风,说出来的时候就会跑远,无根无据,无所依凭,语言赶不上那个远去的郭爽,也赶不上陈姐的悲伤。 陈姐的手在他的手里,是冰凉的,不停地抽搐,陈姐的哭声就像这四周的黑暗,把他紧紧地裹住了。 “听,小盛,你听!”陈姐嘘了一声,轻声问:“小盛,你有没有听到有声音?爽爽的房间里,是不是爽爽回来了?” 陈姐突然大声叫着:“爽爽,爽爽!” 她想站起来,盛春成拉住了她,她趴在了盛春成的怀里,大声地嚎啕,盛春成紧紧抱住了她。 “不可能的呀,不可能的,爽爽她不会回来了,爽爽她恨死我,恨死这个家了,她一分一秒也不想回来。”陈姐痛苦着,“我已经不是她的妈妈了,我不配,是我害死了她!” 也不知道哭了多长的时间,陈姐的声音轻了下去,终于哭不动了,她躺在盛春成的怀里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盛春成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他希望她能睡着,好好地睡一觉。 现实太残酷,让人无法面对,那就去睡眠中,去梦里吧,在梦里,你或许会见到你想见的人,你会得到宽恕。 “我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了。”陈姐没有再哭,而是近乎呢喃般地说着:“以前心痛只是一个词,现在我知道了,它是真实的存在,它其实不是痛,是一扇扇门,在你的面前都关上了,你终于无路可走,在黑暗里,有更多的黑暗,把门一扇扇地关上了。 “心痛不是痛,痛你还可以逃避,还有过去的时候,心痛没有,心痛会让你死去,让你绝望,对了,小盛,你看到的世界,你眼睛里的世界,是不是漆黑一团的?” 盛春成摇了摇头,他说不是,“我虽然看不见外面的世界,但还是有亮光的,比如我想起郭爽的笑声的时候,我的眼前就是亮的。” 盛春成说这话的时候闭着眼睛,他想象着郭爽看着他,歪着头,咯咯地笑着的样子,他的眼前,真的是有一片刺眼的亮光,郭爽就在这亮光中咯咯地笑着,这亮光刺得他的眼睛都没有办法直视。 “真好。”陈姐说。 盛春成点点头,陈姐叹了口气。 “我看不到了,小盛,小盛,你还可以看到爽爽,我看不到她了,只要看到她,我就会痛得回过头去,我不敢看,也看不到她了。” 陈姐说:“前面我好像睡着了,看到了爽爽,但一看到她,我就醒了过来,我想留在梦里,留在那里好好地看看她,但做不到,我就醒了,我连看着她,和她说,‘爽爽,对不起’都不能说,她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我连求她原谅妈妈都不能说了。” 陈姐说着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摇着头。 “怎么这么不真实啊,我真的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了,还是我在梦里,小盛,我是不是还在梦里?”陈姐问。 盛春成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无论是说是还是不是,都是残酷的,他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不仅真的失明了,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黑暗里,有一阵,盛春成又觉得陈姐已经睡着了,他想起身,把她抱到沙发上,让她睡得舒服一点,他的手刚动了一下,陈姐就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好像是从黑暗的深处升起来的,又好像朝着黑暗的深处落了下去。 “小盛,你知道吗,曾经,我是爽爽的骄傲,爽爽也是我的骄傲,我们母女,都互相为对方骄傲,所有的人都不理解我,误解我的时候,爽爽会走过来,和我说,‘妈,你做得没错,我支持你。’只要有爽爽的这一句话,我就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的,付出都有了回报。” 陈姐说着,又叹息了一声,她接着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都变了,爽爽再也不为她的妈妈骄傲了,有的只是厌恶,她开始觉得我虚伪,觉得我是个戏精,她觉得我的生活,就是我自己精心策划导演的一部戏,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我知道,我让她失望了,我不再是她的骄傲。” 沉默了一会,陈姐呜咽着:“她的爸爸让她失望了,她的妈妈也让她失望了,什么希望都没有的时候,那就是绝望,小盛,是我们让爽爽无路可走,她走不下去了呀!” 220 在很多人的眼里 “在很多人的眼里,当官多好,多威风,你当了官,有了权力,就可以办成很多人办不成的事情,就有了很多人都没有的资源,你似乎有比别人更多的,实现自己个人价值的可能性,不管这种自我实现,是出于你个人的私欲,还是表演欲,或者,说大一点,是理想吧。” 陈姐和盛春成说:“我同意,这是事实,有时候在这个职位,做成事,也确实是让我有了成就感,满足感,但这些,说穿了,都是虚的,表面的。还有更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别人看到的,只是你得到的,你付出的,是别人看不到的。 “你可以不要求自己,可以随波逐流,人家怎么做,你也怎么做,甚至挖空心思,去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但这样,其实路是走不长的,最后的结果,就会像爽爽的爸爸那样。 “你以为爽爽的爸爸,不知道自己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不不,他知道,我也多次提醒过他,你看到的所有的贪官,不管他们官职大小,他们都想到过会有这一天,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在黑暗中,他们都曾经睡不着觉,都有过害怕的时候。 “但控制不住,他们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非得往那一条路走,一方面,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还有一方面,是当别人都这么做的时候,你不这么做,太难了,你就是一个背时鬼,小盛,你知道吗,到了我们这样的职务,当一个背时鬼,当一个异类,有多难吗? “你想象不到的,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很坦然地说,我就是这样的一个背时鬼,一个异类,在这点上,我问心无愧,而我要成为背时鬼,成为异类,这种压力有多大,只有我自己才可以体会,别人体会不到的。 “我成为一个背时鬼,一个异类,不是我觉悟有多高,自我要求有多高,而是我有洁癖,从小就有的洁癖,在这点上,爽爽很像我,她要是没有洁癖,就不会让自己抑郁,也不会让自己走投无路了。 “我成为一个背时鬼,一个异类的时候,也只有爽爽会和我说‘妈,你做得没错,我支持你。’就是那一刻,我很为自己骄傲,也很为爽爽骄傲。” 盛春成听着,他确实理解不了陈姐说的背时鬼和异类是指什么,在他看来,陈姐不是一直都很风光,无论是在镜头前,还是在镜头后,那个钱xx,一直都是干练而又自信,做事雷厉风行,她说的压力是什么?是有人不让她干事吗? “这种风光是有代价的。”陈姐和盛春成说,“压力首先来自于你的亲人,对了,小盛,你看到过,或者听到爽爽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舅舅阿姨叔叔和姑姑吗?” 盛春成摇了摇头,陈姐说的这些人,他还真的没有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 “我们早就不来往了,不不,是他们早就和我切断关系了。”陈姐哼了一声,“我把我自己的爸爸妈妈,自己的哥哥和妹妹,都得罪光了,走在路上,他们就是迎面走过来,看到我,都会把头扭过去,当作没有看到。” “为什么?”盛春成忍不住问。 “用我爸爸妈妈的话说,就是自私,不近人情,生了我就是生了一个畜生,我爸爸曾经指着我的鼻子骂,一个人要是连亲情都没有,那你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陈姐冷笑了一声:“我在他们眼里,就是六亲不认的畜生。用我哥哥和妹妹的话说,我是假正经,虚伪,为了个人的前途和官位,我可以踩着别人往上爬,他们认为,我就是踩着他们。” “怎么会这么说?”盛春成问。 “很简单,在我爸妈看来,你自己的哥哥和妹妹都不帮,你当再大的官有什么用。在我哥哥和妹妹看来,我帮他们是理所当然的,有好处都想不到自己人,那你还是自己人吗? “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我要是像他们希望的那样做,今天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我就会和爽爽爸爸一样的下场,或者爽爽爸爸进去的时候,我也跟着进去了。 “这么多年来,对我来说,最难的就是拒绝,拒绝亲戚和朋友的请求,这种拒绝才是最伤人的,伤别人也伤自己,我一直也是这样要求自己,让自己变得生硬起来,就是把他们都得罪光了,我也不能开哪怕是一条小缝,确实很无情的。 “当官就是做事,更是做人,要是连人都做不好,你也肯定做不好事,更做不好官,好官就是好官,好人就是好人,没有人会既是一个好官,又是一个好人的,我说的这个好人,不是媒体上宣传的,而是对她亲近的人来说,对她周围的人来说,就是这样,一点不含湖。 “我知道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刻心里正高兴呢,他们等着,也终于可以看到我的笑话了,‘你还神气什么,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我知道他们就会这样想。小盛,你觉得是不是有点复杂?” 盛春成点点头说是,我不是很能理解。 “其实也很好理解。”陈姐说,“我前面说过,职务高了,你的资源确实大了,你也确实能办到别人办不到的事情,比如说,我妹妹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一个电话,就可以让她进她想进的单位,但我拒绝了,我没有打这个电话。 “后来是爽爽的爸爸,打了这个电话,把她安排进去了,是我系统下面的单位。人家看的,当然是我的面子,我知道之后,把主管领导骂了一顿,让他马上把我妹妹清退出去。你想,我妹妹怎么可能会不恨我?她去我爸妈那里哭,我爸爸给我打电话,我把电话给挂了。 “是不是很无情?确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无情,但我不能不这么无情,我对我妹妹是这样,对我哥哥也是这样,我哥哥的公司,通过公开的招标,接了我下面的项目,我把他的资格取消了,我哥哥怒气冲冲跑到我办公室,要不是别人拉着,他就打我了。 “小盛,你觉得我这个背时鬼是不是很背,这个异类是不是很不一样?” 盛春成点点头说:“确实,确实很不近人情,说实话,你要真的是我姐,你这样对我,我也会生你的气。” 221 要是换位思考 “要是换位思考,肯定会这样,我也会很恨我自己。”陈姐说。 两个人说着话,陈姐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叙说有时候会有自己的惯性,不知不觉就会把说的人,从其他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被这种惯性带着走。 陈姐和盛春成说:“但是,也没有人会为我换位思考,不会站在我的角度去看问题,这大概就是症结所在。” 盛春成从小到大,当过最大的“官”,就是班里的小组长,他对陈姐说的这些都一知半解,更没有办法换位思考,换到陈姐的角度去看问题,她那个是什么位子,是自己能换的吗?自己连考公务员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去理解她了。 盛春成只能站在普通人,站在一个屌丝的角度去想陈姐,在普通人的眼里,能在市民中心里面上班,能经常出现在电视和报纸上的,不是都高高在上,和自己隔着十万八千里,要不是因为上门服务,自己这辈子,大概连这样的人,接触都接触不到。 “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没那么复杂。”陈姐说,“不管是普通的老百姓之间也好,还是我们这样职位的人之间也好,人与人相处的道理,他们的关系是一样的,谁都不能免俗。 “我们是一个人情的社会,你小盛去求人帮忙,欠下的人情需要还,对我来说,也一样,一个电话,可能没有求人那么重,但电话出去,事办成了,还是一样的,你还是欠了一个人情,哪怕欠的这个人,是我的下属,也一样。 “他今天帮你开了后门,明天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还怎么批评他? “我哥哥要是接了我下面的项目,下面的人肯定是一路绿灯,虽然他是通过公开的招标拿到这个项目的,但是不是所有中标的单位,都能和他一样,一路碰到的都是绿灯?不可能的,说穿了,还不是因为我。 “那些给他开绿灯的人,以后有事,哪怕不来找我,也会去找我哥哥,我哥哥会不会帮他来找我说情?我要不要卖这个面子?只要我卖了,那就不是开绿灯这么简单了,事情就复杂,就高级了,我敢保证,我部门只要有一个领导岗位空缺,拿着钱去找我哥的人就一大堆。 “我还要不要接着卖我哥哥的面子?不卖,还是会落个六亲不认的骂名,卖了吧,这种口子只要一开,就关不拢了。有多少人摔跤都是摔在这里,过不了自己的亲情关的,肯定不会是一个好官,没有例外的。 “这还是最简单的,我只要撸得下面子就可以不卖账,那还有我连面子都撸不下来的呢? “和我同级的那些同事们,只要他能和你开口,就觉得这事你能办,你办不了,人家知道,不是能力问题,是意愿问题,别来那些虚头巴脑的,这里面的关节,大家都懂,行情也都懂。 “很多时候,他来问你要一个桃子的时候,其实还是带着李子给你准备着的,并不会让你吃亏。你怎么办?你就这么拎不清吗?你想说的那些话,大家都懂,用不着你来教育,你装什么? “还有你的上级,特别是那些曾经提拔过你的,现在人已经退下来的老领导,人家请你办事,你怎么办?也置之不理?那些人可是会跑到你的办公室,指着你的鼻子大骂你忘恩负义,哀叹自己人走茶凉的。 “我坐在办公室里,要坐稳那个位子是很不容易的,每天都是暗潮汹涌,对我来说,最需要学会的就是怎么拒绝,有技巧地拒绝,但再有技巧,毕竟还是拒绝,还是会得罪人,会伤人。 “我其实,不是六亲不认,而是没有办法,是打自己妹妹和哥哥的屁股给别人看,你说我是踩着他们往上爬没错,说我沽名钓誉也没错,我就是要这个名声。我连自己的亲人都这么绝情了,那些要来找我的,是不是会掂量掂量,我让他们最好免开尊口。 “我坐在这个位子,不是我吹牛,我在任何人面前都敢说,我对得起这个位子,这一点我问心无愧,但是,有什么用?” 陈姐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她说:“无论怎么说,我也是人啊,也是女人,不是木头,我也有我的欲望,也需要被人爱,我有我的生理需求,我也过不了这一关,我总不能,跑出去找鸭吧?” “他,爱你吗?”盛春成问。 陈姐沉默了一会,她说:“爱不爱的,现在还有什么意义,我把女儿都搭进去了。” 盛春成心里一紧,他很想和陈姐说,不值得,不是说郭爽因为这个而出了意外不值得,而是,我觉得为了他,你把自己毁了不值得。盛春成很想说,我见过那个人,我觉得他配不上你,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们不般配,他和你,根本就不是同一类人。 盛春成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 陈姐拿过了边上的酒瓶,准备喝,盛春成把酒瓶从她的手里夺了过来,和她说: “不要喝了,陈姐,你不要糟蹋自己。” 陈姐苦笑着:“都已经这样了,我还需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吗?我都已经被剥光了,哪里还有羽毛。” 在陈姐面前,盛春成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的,他说不出什么道理去安慰她,也无需说,陈姐比他想得还要明白。 盛春成站起身,朝陈姐伸出了手,陈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还是握住了,盛春成一把把陈姐拉了起来,和她说: “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去洗个澡,然后好好地睡一觉,你需要坚强,不为别人,也不为郭爽,你就为你自己。” 陈姐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眶里有泪光闪动,盛春成说: “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走吧,我陪着你。” 盛春成牵着陈姐的手,朝她的房间走去,这是盛春成第一次进陈姐的房间,盛春成问陈姐:“有地方坐吗?” 陈姐说:“就坐床上好了。” 盛春成在床上坐了下来,和陈姐说:“你去洗澡,我坐在这里等你。” 陈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脱了衣服,进了卫生间。 等到陈姐从卫生间出来,她看到盛春成已经把床上的枕头掉了个方向,放在床尾这里,盛春成和陈姐说: “你躺下来。” 陈姐在床上躺了下来。 盛春成坐在陈姐的边上,他把双手的拇指屈起来,其他的四指,在它外面握成了拳头,他双拳侧过来,用拇指的指背,一下一下,从陈姐的鼻尖开始,刮过眉心,一直过了前额,继续朝头顶刮去。 接着,他双拳的拇指指背在眉心并拢,一起沿着眉骨,一下一下,轻轻推向太阳穴,然后用指背,在太阳穴上轻揉着。 不一会,陈姐发出了鼾声,她睡着了。 222 离开了陈姐的家 离开了陈姐的家,到了小区大门口,几个小时过去了,钟欣欣还等在这里。 钟欣欣看到盛春成出来,把车子启动,滑行到盛春成身边,叫了一声“爸爸”。 盛春成装作是这才发现钟欣欣没有走,他问:“你怎么还没有回去睡觉?” 钟欣欣说:“我在车上已经睡了一觉,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要是你过一会没出来,我就回去了。” 盛春成上了副驾座,系好安全带。 钟欣欣启动车子,边开着车边问:“郭爽妈妈怎么样了?” 盛春成说:“睡着了。” 钟欣欣点了点头。车开出去一段路,钟欣欣忧心忡忡地问:“爸爸,郭爽妈妈她一个人在家里吗?你说,她会不会也出事情啊?” 盛春成叹了口气,他说:“靠人劝是没有用的,也劝不住,我们劝了郭爽多少时间,最后有用吗?” “那怎么办?” “看她自己能不能找到路,接着走下去吧。”盛春成说。 钟欣欣扭头看看盛春成,觉得他这话有点高深莫测,让人费脑子,不过,好像又有点道理。钟欣欣跟着也叹了口气。 郭爽的告别仪式,在她去世之后的一个多星期举行,之所以要等一个多星期,是因为陈姐在找关系,看能不能让郭爽的爸爸,来殡仪馆和郭爽告个别,相关单位需要开会研究,但最终,这个请求没有被采纳。 追悼会上午十时举行,钟欣欣九点不到,就开车到多立方来接盛春成。 盛春成住的地方在杭城的城东,龙驹坞殡仪馆在杭城城西的留下镇。 路上堵车,他们赶到殡仪馆,已经十点。钟欣欣拉着盛春成,从停车场边上的高台阶,一级一级跑上去,然后沿着走廊,跑到郭爽告别大厅的时候,人都已经进入了大厅,好在告别仪式还没有开始。 来参加告别仪式的人并不多,加起来也就二十几个,都是郭爽的家人,和原来要好的,现在还在杭城的同学。其他的人,包括单位的同事,陈姐一个也没有通知。 盛春成和钟欣欣,是唯二的两个郭爽的好朋友。 不多的这二十几个人在大厅里,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拨人,中间站着的是一身黑色西服的陈姐,陪在她左右的,是两位郭爽高中时候的女同学,闺蜜,其中一个个子很高,大概有一米七十多。 另外的两拨人,左边是郭爽的爷爷奶奶,领着她的叔叔和姑姑几个人。右边是郭爽的外公外婆,领着她的舅舅和阿姨他们一帮人。三拨人中间都刻意留出了距离,彼此之间,互相也没有交流。 钟欣欣带着盛春成走到告别厅的门口,门口的桌上有一个熟料筐,里面是别着白纸花的黑纱布,钟欣欣拿了一枚别在盛春成的手臂上,她自己也别了一枚。 两个人进去,很自然地就站到陈姐她们三个人的身后。 告别仪式很短暂。告别厅正面的大屏幕上,不停地播放着郭爽生前的照片,大家看着这些照片,女的都已经泣不成声,男的都红着眼眶。 没有人致辞,主持仪式的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奏哀乐,默哀,三鞠躬,接着就是和死者告别,郭爽躺在安装有大屏幕的那一堵墙后面,鲜花环绕着她,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是睡着了,眉头微蹙着。 大家排成一字长龙,轮流瞻仰郭爽的仪容。盛春成透过墨镜看着陈姐,他看到陈姐脸色苍白,整个过程都没有哭。该流的眼泪,盛春成知道,她在那顶楼的房子里,在无数个夜晚,都已经流完了。 有多少次,盛春成心想,她还会在黑暗中叫着:“爽爽,爽爽,是不是你回来了?” 郭爽的两位女同学,一左一右搀扶着陈姐,陈姐满眼茫然,被她们带着走,她这一刻,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就是伸手抚摸着郭爽冰冷的脸的时候,陈姐也没有哭,只是怜爱地看着她。 焚化车间在后面的山坡上,告别仪式结束,工作人员把郭爽躺着的不锈钢推车,从鲜花丛中推了出来,从后门出去,沿着一条长长的寂静的走廊朝前面走,大家跟在后面。 推车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拐了个弯,接着沿着一条朝上的甬道,一直被推到焚化车间的门口,停在了那里,不锈钢的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有工作人员看了看郭爽的铭牌,和他们说:“郭爽,五号。” 其他的人都去了边上等候大厅,陈姐站在那里,有些茫然地看着被送进铁门里面的郭爽。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准备把铁门掩上,陈姐好像突然醒悟了过来,她和工作人员说: “师傅,我能不能再看我女儿最后一眼?” 工作人员看了看她,把身子让开,两位女同学扶着陈姐走进铁门,盛春成和钟欣欣也跟了进去。 陈姐走到了推车前面,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郭爽的脸,接着头趴下去,在郭爽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直起身子,手抚摸着郭爽微蹙的眉心,轻声说:“爽爽,不要皱眉头,不好看了。” 陈姐看着郭爽,满眼都是爱怜,舍不得离开。 工作人员轻声说:“可以了。” 陈姐伸手摆了一下,她再次俯下身,和郭爽说: “爽爽,你忍一下,不要怕疼好吗?” 她伸出手,抓住了郭爽的一缕头发,用力一拔,拔在了手里,然后拿起自己的钱夹,把头发仔细地放进钱夹的里层。 两位女同学扶着陈姐从铁门里出来,五个人去了边上的等候大厅。 等候大厅里面的人很多,一个狭长的空间,横竖一排排椅子。靠近焚化车间的那一面墙上,有一排十个,一米左右见方的玻璃窗,玻璃窗的下半截是空的,待会骨灰盒就会从这里送出来。 玻璃窗的边上,有一个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号码,他们走去了五号,就像是机场的一个个登机口,围着这扇玻璃窗,几排椅子,形成了一个休息的区域。 盛春成看到郭爽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领着自己的家人都坐在这里,两拨人各占两个角落,互相还是泾渭分明。 有一排椅子空着,两位同学扶着陈姐过去坐下,钟欣欣领着盛春成,在他们的对面坐下。 这一个区域,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他们是前面一位死者的亲属。 玻璃窗边上的显示屏,显示着“许x年,进行中”,下面一排字是“郭x,等待中。” 郭爽还躺在那里等待中,她可不可以不等,掉头就从那里走掉啊。盛春成心想。 223 许X年的亲友 许x年的亲友,已经领了许x年的骨灰走了,现在轮到郭x,在“进行中”。 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围到玻璃窗前面,他们透过玻璃,远远地看到郭爽躺在那里,炉门开启,郭爽被缓缓地送了进去。 两位老太太失声痛哭起来,其他的人也是悲从中来,默默地流泪。 郭爽二十年的路,走到这里,就走到了最后。 陈姐没有起身走去玻璃窗前,她还是坐在那里。盛春成也没有起身,连钟欣欣都不会想到,要带盛春成去玻璃窗前,送郭爽最后一程。 盛春成透过墨镜看着陈姐,他看到她脸色铁青,听着不远处的一片哭声无动于衷。 她默默地拿出自己的钱夹,从里面拿出郭爽的那一缕头发,放在嘴唇上,亲了亲,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抽出一张,把那缕头发放在餐巾纸里,仔细地叠好,叠得四四方方,重新放回到钱夹的夹层。 整个的火化过程,要进行一个多小时,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悲伤的人们都从玻璃窗前离开,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子。 郭爽的外婆没有坐下,她走过来,走到陈姐的面前站住了,看着她。 陈姐抬头看看母亲,也站起来,她嗫嚅着叫了一声:“妈!” 母亲突然抬起手,就给了陈姐一个耳光,叱骂道:“真是作孽,你看看你做了什么事!” 两位同学赶紧起来,个子高的那位,挡到陈姐面前,叫着“外婆,外婆”,另外一位,搂着陈姐的肩膀坐下。 郭爽的外婆转身走开,走去了她那一拨人面前,那些人都站了起来,朝陈姐这边看看,大家一起走了。 他们走后,郭爽的爷爷奶奶们也都站起来,愤恨地朝这边看看,他们也走了。 这一块区域,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五个人。 陈姐低垂着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子斜靠在搂着她肩膀的同学身上。 高个子的那位女生,盯着对面的盛春成看,要不是戴着墨镜,盛春成都要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高个子的女生站起来,走过来,在盛春成身边坐下,轻声问: “你是小盛师傅吧?郭爽和我说起过你。” “说起过我?”盛春成疑惑地问。 “对,她说你在听我的书。” 盛春成愣了一下,明白了,问:“你是,你是那个眉师娘?《奔腾年代——向南向北》是你写的?” “对啊,不行吗?”眉师娘说,“你是不是觉得,所有的女生,都应该去写甜宠文才对?” “不是,不是。”盛春成说,“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年轻,你是郭爽的同学?” “对,浙大附中的同学,郭爽在我们班里,是年龄最小的。”眉师娘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我回来杭城,隔离结束,都半个多月了,我微信找她,郭爽一直和我说,她在学校里,不然,我早就去他们家了,可惜,没想到这次回来,都没有看到她,以后也看不到了。” 盛春成听着,心里也是叹息连连,是啊,可惜了,一切阴错阳差,都错过了,要是郭爽不仅有自己和钟欣欣,还有她的同学们,这么多的人在她身边,她会不会就不会有今天的结果?死神也怕人多,也怕吵吧? 盛春成理解,他知道郭爽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骗同学,说是去学校了,那是她在泥淖中挣扎着,是她最艰难的时候。 陈姐说的没错,郭爽就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她自己不好的时候,只会缩在角落里,生怕自己的不好,会溅到别人的身上,她也是一个善良而又懦弱的人,懦弱到自己绝望的时候,都不会伸出求救的手。 “我能不能加你微信?”眉师娘问,“郭爽说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要是有那么一天,你愿意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我会写成小说。” “里面会有郭爽吗?”盛春成问。 “肯定有。”眉师娘说。 “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等合适的时候,我会把很多事情都告诉你。”盛春成和她说。 等候大厅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他们是剩下的最后五个人。工作人员的身影在五号玻璃窗里面出现的时候,眉师娘赶紧跑了过去,把手里的红布递给里面的工作人员,其他的人也跟了过来。 工作人员把骨灰盒放在红布上,四只角包上来,扎紧,把骨灰盒从里面递了出来。 陈姐伸手去抱,骨灰盒有点沉,眉师娘说:“阿姨我来。” 五个人,陈姐捧着郭爽的照片,走在最前面,眉师娘抱着郭爽的骨灰盒,跟在后面,另外一个同学,手里撑着黑布雨伞,替眉师娘打着。 外面卖殡葬用品的和她们说,骨灰盒从里面一直到停车场,接下来上山,都不能让太阳晒到,一定要用黑伞遮挡着。两个平时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信的女孩子,到了这个时候,突然也变得迷信起来。 她们不仅买了雨伞,那个同学撑着伞,在眉师娘边上走得小心翼翼的,手里的伞不停地晃着,转着方向,还真的是害怕会有一点阳光,不小心掉在郭爽的骨灰盒上。 钟欣欣带着盛春成,走在最后面。 他们到了停车场,钟欣欣和陈姐说:“阿姨,让郭爽坐我的车吧,她喜欢坐我的车。” 陈姐说好。 钟欣欣拉开副驾座,让陈姐坐进去,然后眉师娘把手里的骨灰盒,放在她的大腿上,那一位同学,自己暴露在阳光下面,手里的伞帮郭爽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到了公墓,从停车的地方,到郭爽的墓还有不短的一段路,眉师娘和钟欣欣,两个人交换着捧郭爽的骨灰盒。陈姐还是捧着郭爽的照片,走在最前面。那位同学,几乎是侧着身,用自己的身体也用雨伞,替郭爽挡着阳光,三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的。 被换下来的人,还要来领着盛春成走,盛春成看着心里很过意不去,他真想说,我来捧吧。 但他忍住了没有开口,他担心这个时候开口,说自己其实可以看到,只怕是连骨灰盒里的郭爽,都会吓一大跳。 他们到了墓地,已经有工作人员等在这里,把郭爽的骨灰盒放进墓穴,工作人员封好上面的盖板,和他们说好了的时候,陈姐再也控制不住,在郭爽的墓前坐了下来,她手摸着墓碑上郭爽的名字,泪水止不住地流。 那三个女孩也坐下来,跟着一起哭。 盛春成站在那里,朝下看着他们来时的路,泪水也从他的眼眶里流了出来。 再见了,郭爽! 那一把黑伞被扔在一边,一阵风来,带着它往山下翻滚,不过这个时候,这里的人谁都没有在意,你走吧,阳光已经永远晒不到郭爽了,她会继续白着,继续咯咯地笑着,她已经被永远定格在墓碑上这张年轻的笑脸里。 224 坐在直播基地广场的花坛上 坐在直播基地广场的花坛上,盛春成觉得从未有过的疲累,这种疲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里的。 死亡从来都是最好的老师,父亲的去世,母亲的受伤,逼迫着盛春成迅速地成熟。从一个还没有完全脱离稚气,在家只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到了学校,也只有等到口袋里没钱,才会在微信上向父母问好的大二男孩,迅速地成熟,变成一个真正的成年人。 在此之前,盛春成未经什么事,也没有扛起过多大的责任,现在,他却不得不接受命运摊在他面前的一手烂牌,疲于应付般地一张张打着,直到撑至终局。 从他跟着大伯到杭城,要担起一整个家的重担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已经被彻底清洗一遍,所有的天真和幻想,都被从每一个旮旯,细细地剔除干净,人也变得坚硬起来。 而郭爽的死,让盛春成觉得,自己似乎正在迅速苍老。在他这个年纪,应该还是藐视死亡,觉得死有了不起的阶段,他却窥破了死亡所有的狰狞。比他还小的郭爽的去世,让他震惊地发现,原来死亡离自己很近,并不遥远,不是随口荡荡的戏语,而是真实的存在。 逼迫着你,你的鼻尖,似乎都可以触碰到它的冰冷的存在。 盛春成因此觉得自己正在飞快地老去,似乎连身体也不再那么轻盈,可能转眼之间就会白发苍苍。 人的年少,年轻,或者衰老,很多时候,应该不是以年龄划分,而应是以你和死亡的距离划分。 死亡和命运一样,很多时候是难以理解的,盛春成一点点地梳理,把所有的事情绑在一起,打捆,又一件件地敨开,去寻找它们的脉络,他觉得自己对郭爽的死,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而所有的根源,就在于自己的软弱。 他想起来了,自己确实在第一次看到那个男的那天晚上,就觉得很不舒服,觉得那个男的配不上陈姐。为什么自己当时不能提醒陈姐,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提醒了,还会不会发生后来地下停车场的事情?没有地下停车场的事情,还会有郭爽毅然而然的抉择吗? 明明他们已经陪郭爽去了上海,已经看过医生,郭爽的整个状态,都有了明显的好转,她那个时候多开心啊,和钟欣欣一左一右夹着他,去逛田子坊,还说是要把他挤成三明治呢。 明明郭爽已经从泥淖里爬出来,正在清洗冲刷着身上的泥污,要是没有地下停车场的事情,郭爽现在应该还在咯咯地笑着。说不定,她都已经返回学校了。 对对,哪怕地下停车场的事情,没有办法不发生,只要迟滞一段时间再发生,不是在郭爽的眼面前,她眼看不到,耳听不到,或者这就不会成为她无法承受之重。 而自己,明明是可以多做一点什么的,因为懦弱,害怕失去陈姐这个优质的客户,而选择了沉默,害怕自己装盲人的事情被戳穿,什么都没有做。 陈姐一直以为他们的事情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他们以为盛春成是个盲人,对他们在他面前的所有暧昧浑然不觉。 哪怕自己只是暗示一下,或者写封匿名信,给她发条匿名短信,依陈姐的性格和脾气,不用其他的,只要她发觉有人已经知道他们的秘密,不管这人是谁,她顿时就会警觉起来,变得很小心。 会的,一定会的,她肯定会把这事通盘考虑,条分缕析,警觉到其中的风险,她一定会有所改变。 哪怕她没有选择和那个男人一刀两断,她也不至于完全放松警惕,被欲望冲昏头脑,连对方的妻子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们都没发觉,会干出地下停车场那么莽撞的,不应该会是陈姐该干的事。 盛春成想象得出来,那天,一定是那个男的送陈姐回来,家里有郭爽和阿姨,男的不便上去,而时间又很晚了,地下停车场里没有人,他们按捺不住,就在车里苟且。他们不知道有人一直在暗中跟着他们,欲望不仅会冲昏人的头脑,还会让人变得没有洞察力。 本来,盛春成觉得自己可以摇响那个铃铛,让陈姐惊醒的,但他没有。 公允地说,没有人会指责盛春成在郭爽去世这件事上,会有什么责任。但他自己不能放过自己,自己不能原谅自己,把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一遍遍地梳理,越梳理他就越觉得自己难辞其咎。他因此变得疲累,变得好像一瞬间就已经苍老。 “喂喂,盛大哥,你又在等客户?” 不知道什么时候,八月出现在了盛春成跟前,打破了他的沉思。 盛春成回过神来,笑道:“是八月吧,我每次坐在这里,都会希望能见到你,你已经消失有好几个月了。” “对对,快三个月了。”八月在盛春成的身边坐了下来,笑着和他说。 “你现在好吗?”盛春成问。 八月摇了摇头:“不好。” “怎么了?” “我妈妈生重病,我回去照顾了她一个多月,结果回来,原来的工作丢了,这里面哪个公司的岗位,可以缺一个多月啊。没办法,我只好重新找工作,像我们这种从没进过直播间,没业绩的,别人看来就是菜鸟,到了新公司,只有重新从打杂开始。” “你妈妈身体好了吗?” “嗯嗯,她身体已经好了,不然我怎么会回来。” “那就好。”盛春成说,“这个比什么都重要。” “对对。”八月笑了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很难过的时候,我就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听到她电话里的声音很健康,我就不难过了,觉得苦也没有那么苦了。” 盛春成点点头,和八月说:“你放心吧,你有其他女孩子不具备的东西,你现在只是缺少一个机会,一旦机会来了,让你进了直播间,你很快会红起来,很多人会喜欢你的。” “真的吗?谢谢盛大哥。”八月咯咯地笑着,盛春成心里一凛,他觉得八月的笑声,还真的是很像郭爽。 “会的,你肯定会的。”盛春成说。 225 已经一点多钟 已经一点多钟,盛春成走进雪儿他们公司的时候,这里还很忙碌,是那种杂乱而又充实的忙碌。 渣男也在这里,他大呼小叫地指挥着米雪和凝香他们,俨然是一副主人的作派。 看到盛春成,渣男隔老远就拍了一下手,走过来,冲他大声叫着:“盛师傅,你站在那里稍等一会,马上就好,我们一起去吃夜宵。” 盛春成赶紧说:“我不饿。” “你不饿我们饿了,马上就走,今天要大开杀戒了。”渣男呵呵笑着,“走走走,人多才热闹。” 盛春成笑笑,没有接茬,心里在想,我去不去,不是你能决定的,是雪儿决定的。 雪儿正朝着他们走过来,渣男问:“你去不去?” 雪儿白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这个点还吃夜宵的?” 渣男哈哈大笑,他说好好,不算你,盛师傅,那你也不用去了。 盛春成笑着点了点头。 渣男举起手,转身朝米雪和凝香她们挥挥,大声叫着:“走了,走了,别管了,明天上午再来搞,我们去吃地锅鸡。” 米雪和凝香她们一听,都欢呼起来,放下手里的活,米雪叫道:“吃什么地锅鸡,去吃烤鱼吧?” “好好,烤鱼就烤鱼,go go, let's go!”渣男大声地叫着。 一大帮人蜂拥出去,公司里霎时安静下来,雪儿问盛春成:“盛师傅,你真的不饿?” 盛春成摇了摇头说不饿,真的不饿。 “那好,我们走吧。” 雪儿把大门关了,没有反锁,待会渣男还要回来,“咣咣”地敲门,烦死了,还要她跑过来给她开。 雪儿把大办公区的灯也都灭了,走过来牵着盛春成的手,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么迟了,你们这里还很忙?米雪和凝香她们都还在。”盛春成问。 “没办法。”雪儿说,“马上要双十一了,厂家送过来的货品很多,都要整理,要熟悉,有人还要写文桉,我和米雪她们,都有一大堆的文桉要背,忙死了。” 盛春成点点头。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双十一都快要到了,这对雪儿他们做直播的,可以说是每年最大的战役。 这一仗的成败,不仅关系到他们每个人直接的利益,还关系到名,一个双十一结束,很快就会出来一个排名,像雪儿他们这些头部主播,用自己的带货能力,实锤出你在这个行业的名次。 而这个名次的高低,又直接影响你接下来的坑位费,和你对厂家的议价能力。可以说,每年的双十一,就是决定每家m公司和每名主播命运的时刻,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双十一还没有到,盛春成就看到网上有不少的人,已经在把雪儿和另外两名头部主播在做比较,预测他们今年双十一的表现。 渣男这段时间,一直都会在这里,作为强力的外援,也作为半个主人。因为他和雪儿的关系,雪儿在忙自己的事情的时候,管理公司里这一大票人的任务,雪儿就交给他了。 今年的双十一,他们要同时举办两场大型的直播晚会,一场是由雪儿挑大梁,带着她的几个助理。还有一场,是由几个明星,连同米雪和凝香共同主持。同时要操办两场晚会,那会有多少事,雪儿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更需要渣男。 渣男已经把自己的公司都扔下不管,跑过来帮雪儿打这一仗。 雪儿在按摩床上躺了下来,她问盛春成:“今天怎么样?” 雪儿后来马上就知道,那天晚上,盛春成从她这里跑开,是因为郭爽,她也看新闻啊,也浏览网上的消息,就是盛春成不和她说,她也已经从网上,看到了盛春成和钟欣欣,陪着陈姐在一起照片,知道他是从这里,匆匆赶去了滨江绿道。 雪儿看到过郭爽的照片,也觉得很可惜,很心疼,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和自己刚刚上大学的时候一样,让人看着就恍忽,就把你拖进回忆里。 雪儿想不明白的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就是母亲有了外遇吗,这有什么呀?你都已经是大学生了,你不知道现在的中年人,有过外遇的比例有多高?不知道现在的人,在谈恋爱的同时,噼腿的人有多少?到处都是狗血剧,还有人被狗血溅到就受不了。 和自己相比,雪儿只要看郭爽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包,就知道她的生活条件,不知道比自己那个时候要好多少,她根本不需要担心学费和生活费的问题,根本不会有囊中羞涩的时候。就这样子,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如果自己像她这么脆弱,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同情归同情,可惜归可惜,雪儿在心疼郭爽的同时,心里也有一点鄙夷。 是不是日子太好过的人,都喜欢无病呻吟?真应该把他们都赶到大街上去,让他们为每天果腹的面包去挣扎,去努力,那你就连抑郁都抑郁不起来了。 你哪里还有抑郁的资本啊? 雪儿觉得,至少自己,是不会抑郁的。 每天醒来,眼睛一睁开,就有那么多的事推着你,让你必须马上从床上起来,必须出门。她连化妆,都是在车上,等红灯的时候化的,先化出一个大花脸,等到了公司,再见缝插针补妆。要我抑郁,好吧,你先给我额外的抑郁的时间。 雪儿知道盛春成今天白天,去参加郭爽的告别仪式了,她问的怎么样,就是指这个。 盛春成说:“大家都很难过的。” 雪儿“嗯”了一声:“这个肯定的,她那么漂亮,漂亮的女孩子去世,总是能博人眼泪,丑女就不一定了。我小时候,晚上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想,是不是我死了,连一个哭的人都不会有,父母还会觉得松一口气,家里又少了一张吃饭的嘴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也很漂亮啊。”盛春成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听到很多人都夸你漂亮,说你比很多的明星都还好看。” “那是现在,现在我长开了,长得还可以,我小的时候,又黑又瘦,丑死了,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我应该是我爸妈,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真的,不骗你。”雪儿和盛春成强调。 盛春成听着雪儿说,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心里一直在想着,一直在犹豫。 要不要?要不要? 盛春成一直在问着自己,到底要不要说。 226 顶灯已经关了 顶灯已经关了,雪儿嫌它等会在头顶太刺眼,吹完头发,走去按摩床的时候,她顺便就把顶灯关了。 沙发边上的地灯还亮着,地灯是暖色光,在房间里所有的物体上,都轻柔地涂抹上一层鹅黄色的光晕,雪儿整个人,都被笼罩在这一片温暖的灯光里。 虽然盛春成透过墨镜看到,雪儿的身体是灰暗的,但他可以脑补出这个画面。趁着雪儿闭上眼睛的时候,盛春成从架在鼻梁上的,墨镜的边框上面看出去,可以看到雪儿被灯光勾勒出来的毛茸茸的轮廓。 盛春成给她做眼部按摩的时候,雪儿习惯性地都着嘴,两边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就像两块松软的蛋糕,盛春成的手滑下去的时候,雪儿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盛春成想到了,自己刚刚在广场上的花坛上,还在自责,说自己太懦弱,该和陈姐说的话,当时没有提醒陈姐。怎么现在,自己还要犹豫吗?还要等到事情到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你再来又一次地自我反省,假惺惺地自责? “雪儿,我想和你说件事。”盛春成鼓足勇气,终于开口。 雪儿闭着眼睛,她“嗯”了一声:“你说。” “我想和你说说,就是你们的税的事情。”盛春成说。 雪儿睁开眼睛,瞄了一眼盛春成,接着又把眼睛闭上,雪儿问:“我们的税?我们的税怎么了?” 盛春成说:“那个走法是不对的,就是把你这里该交纳的个人所得税,通过壳公司,转化成公司经营所得,然后通过核定征收,达到少交税的目的,这个走法是不对的。” “哦,你怎么知道?”雪儿问。 盛春成迟疑了一下,说:“我就是知道。” “你也是税筹专家?”雪儿轻轻地笑了一声。 “不是,也没有什么税筹专家,他们那些人,都是在忽悠,所谓的税筹计划,都是骗人的。”盛春成提高了音量。 雪儿的眉头皱了起来,盛春成的手伸过去,想抹平她的眉心,雪儿的头扭了一下,躲了开去。 盛春成把心一横,继续说:“还有,在税务方面,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合理避税的说法,所谓的合理避税,十有八九都是骗人的。” 雪儿的眼睛突然睁开,她盯着盛春成看,她的目光冷冷的,让盛春成感觉有些不寒而栗。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盛春成索性继续说下去: “你们现在在做的,不是避税,而是在偷逃税,这个行为是违法的。” “我们的行为是违法的?”雪儿冷笑着,“盛师傅,税法是你制定的?你是谁啊?我们的核定征收,可是税务部门认定的,你比他们还要高明?比他们还要懂税法?是吗?” “就算是他们认定的,那也是错误认定,错误的认定,税务稽查部门随时可以纠正,就是纠正了,你们也还是逃脱不了已经偷逃税的事实,到时候,不仅该补交的要补交,该罚的还是要罚,情节严重的,还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盛春成执拗地说。 雪儿腾地坐了起来,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恼火极了,盛春成刚刚这些话,在她听来,太刺耳,也太不吉利了。你谁啊,跑到这里就来胡说八道,什么偷逃税,什么罚款,还什么追究刑事责任,你谁啊?我被追究刑事责任你开心,对吗?什么人呐。 “真的,雪儿,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我觉得我有责任提醒你。” 盛春成嘴里还是不停地说着,但他看到雪儿越来越冷的脸色,知道自己这话,雪儿是听不进的。郑老师说的没错,人家凭什么听你的,几千万的利益,这利益也太大了吧,大到了毒贩子为此都可以去贩毒,杀人犯为此,都可以去杀人了。 “你有责任?”雪儿的脸绷了起来,“盛师傅,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你今天晚上的话有点太多了?” 盛春成垂着双手站在那里,他透过墨镜看着雪儿,感觉已经词穷,不知道自己还能和她说什么。雪儿也盯着盛春成看,她觉得这个盲人,不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盲人,他的心里,藏了太多的东西。 而且,从他的话里,雪儿感觉到了一种极端,一种咄咄逼人的态势,不再是那个温和的,柔弱的盲人按摩师。 她甚至觉得,这个盲人和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对自己,似乎是有所图的,他今天的咄咄逼人,和他一直表现出来的顺从,其实是一样的,背后都有更深的含义。 雪儿脑子里马上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对这种有极端倾向的人,自己不能过度地去刺激他。 想到了这点,雪儿感觉有些害怕,她甚至都不敢让盛春成的手,再触摸到自己。 雪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她看看自己的手表,都囔一句:“那个渣男,怎么还不回来。” 雪儿都囔这句,是在保护自己,意在提醒盛春成,这里不仅只有我们两个,还有人马上要回来,你不要乱来。 盛春成站在那里,脑子一团乱,他知道自己已经搞砸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收场。 雪儿放软了口气,她说:“对了,盛师傅,我想起来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和渣男和米雪他们商量,我们今天先到这里,好吗?” 盛春成只能点点头说好。 雪儿从按摩床上下来,一猫腰,从盛春成的身边逃了开去,她走到衣架那里,拿起自己的衣服穿了起来,接着走到桌前,抄起桌上的一把美工刀握在手里。 她人退得离盛春成更远了一些,嘴里却叫道:“盛师傅你等等我,我送你出去。” 盛春成站在那里,雪儿的这些举动,他都看在眼里,心里一片哇凉,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盛春成说:“不用了,谢谢,我先走了。” 盛春成故作镇定,他换下自己的白大褂,穿好衣服,背起自己的包走了出去。 雪儿跟在他后面,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嘴里却不停地叫着: “哎呀,盛师傅,你等等我呀,我马上就好了。” 雪儿一直跟到大门口,看着盛春成进了电梯,她才吁了口气。 盛春成到了下面,他觉得自己的胸很闷,他走到广场的花坛上坐了下来,呆呆地坐着。 过了一会,盛春成看到雪儿也下来了,她正穿过广场,雪儿也看到了坐在花坛上的盛春成,但她没有过来,也没有和盛春成打招呼,而是悄无声息地,急步朝直播基地的大门走去。 盛春成知道,她这是去对面吃烤鱼的地方,找渣男他们了。 盛春成叹了口气,他朝四周看看,心里有些茫然,他觉得,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到直播基地,最后一次坐在这里了。 盛春成站起身,朝雪儿的反方向,他朝着直播基地的后门走去。 227 郭爽去世之后 郭爽去世之后,陈姐也好像是失踪了,盛春成和钟欣欣两个人,找去了她家两次,结果两次她都不在家,或者是在家就不开门。 两个人站在门口,按了十几分钟的门铃,等了十几分钟,最后只能悻悻地离开。 盛春成几次拿起电话想打给陈姐,最后又把电话放下,他想,陈姐既然连人都不愿意见,肯定更不愿意接电话,她不想被人打扰。 盛春成再看她的微信,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更新,算算时间,最后一次更新,还是在郭爽爸爸出事之前。之后,她的生活就完全被打乱了。 其实,有一点盛春成和钟欣欣想错了,他们两次去陈姐家里的时候,陈姐是真的不在家里,而不是在家不肯来开门。 陈姐现在每天,都有点害怕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回到了家里,那个家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但她又好像到处都能看到郭爽的身影,想起她的往事,陈姐在楼上楼下,忍不住东发一会呆,西发一会呆,哭哭又笑笑,笑笑又哭哭。 陈姐知道,自己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整个人都会废了。 每天到了下班时间,陈姐就会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事情,各种各样的理由,这样她就可以留在办公室里加班,一直到深夜才回去。 但问题是,她不回去,办公室的人就不好意思全走光,秘书也只能留着,几个人陪着她一起加班,实际又没有什么非当晚处理不可的事。陈姐知道,这些人肯定是嘴上不说,心里牢骚满腹。 陈姐觉得,总不能自己不愿意回家,拖着其他的人也回不了家,这算是什么事啊。 陈姐有时下了班,到了市民中心的地下停车场,坐进车里,并不启动车子,而是把座椅放倒,在车上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或者凌晨,这才回去洗澡。 有时启动车子,过了江,车开到小区门口,她并没有拐进去,而是继续开,一直开到滨江绿道,停好车,走到那天晚上郭爽消失的地方,找一张江边的凳子坐下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钱塘江,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本来,盛春成和钟欣欣是有可能在这里碰到她的。郭爽去世之后,两个人还会到绿道来跑步,不过,他们已经不敢再到这里来,而是去了上游,反方向朝钱塘江大桥方向跑。因此他们三个人,经常会在江边,时间是重合的,但空间却是错开的。 陈姐在这里发呆的次数多了,引起不少晚上来这里锻炼的人注意,有一天晚上,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走到陈姐身边,一左一右,两个人欠过身,仔细地盯着她看,脸都快贴到陈姐的脸上了,其中一位老太太问: “你是不是网上那个,破坏人家家庭的女的?” 吓得陈姐一言不发,赶紧从那里逃走,再也不敢去那地方。 陈姐后来下班,出了停车场,干脆左转沿着富春路,开车去富春路上的万象城,或者干脆连车也不开,走着过了新业路,去隔壁的来福士广场。 找一家店,一个人吃晚饭,吃完就去里面的电影院,也不管在放什么电影,买一张票进去,坐下来就呼呼睡着了。陈姐发现,自己现在在很多的陌生人中间,周围的环境越吵闹,她还睡得越香,连那些让人肝肠寸断的梦都不会有。 每次,她都是睡到电影散场,搞卫生的工作人员,叫醒了她。 她这时才开车回家,或者在深夜街道空阔城市里,开着车,漫无目的地瞎转。 郭爽去世了,但关于陈姐的消息,还在网上延烧,并没有中断,网上不时还有关于她的新的消息出来。 盛春成已经养成习惯,每天早中晚都会去刷本地论坛,搜巡关于陈姐的消息,有关陈姐的点点滴滴,盛春成都了如指掌。 先是有消息说,那个男的身份已经弄清楚,是陈姐手下的一位三级主任科员,现在已经被从陈姐单位,调离到下面区级单位。 接着是有消息说,出事之后,这个家伙倒打一把,明明是他自己凑上去,不断地对陈姐献媚,两个人最后阴恻恻走到一起。他反咬说是陈姐仗着自己的职权,强迫他,威胁他,对他进行性骚扰,不然他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家庭。 盛春成看着心里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没错,这个家伙,还就是一个渣男,一点承担也没有,他要是真的喜欢陈姐,这个时候,他应该把责任都揽下来,减轻陈姐的压力才对。 就他那个德行,长成了那么一副样子,盛春成觉得,说陈姐去骚扰他,根本就不可能。凭陈姐的条件,就是要骚扰,也会去骚扰一个比他强点的男人。陈姐不是没有这个魅力,也曾经有多少男人垂涎她,这个家伙,完全只是因为近水楼台,才可以趁虚而入。 盛春成在这个留言下面,把那个家伙痛骂了一顿,有几个知道他们情况的人也附合说,说钱xx去骚扰他,根本不可能,除非她瞎了眼。 盛春成感叹,陈姐还真的是瞎了眼啊,真不值得。 盛春成刷新着本地论坛,他看到一条新消息,说是对陈姐的处理结果出来了,因为查不出陈姐其他的问题,她被党内警告处分,同时她的行政级别,从正厅降为副处,降级使用。 这个处分,盛春成觉得太重了,知道的人在论坛上却说,看样子钱xx真的是个清官,查不出其他的问题,安全过关了。 还有人感叹,组织也是由人组成的,是人都有恻隐之心,人家连女儿都不在了,已经这么惨,怎么还下得了重手。 盛春成实在是忍不住,打电话给陈姐,和她说,陈姐,对你的处理结果我看到了,我觉得不公平。 陈姐在电话那头笑笑,语气平静地说:“无所谓,小盛,我现在对这些,真的无所谓。” 盛春成说:“我和钟欣欣想去看你,去了你那里两次,你都不在家。” “真的吗,那你们下次来之前,先给我一个电话,我经常会不在家。”陈姐说,“对了,这个周六,你和小钟来我家里吃饭吧,我做饭给你们吃。” 盛春成说好,“陈姐,你要是想按摩的话,还是打我电话。” 陈姐愣了一下,按摩?她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个很陌生很遥远的词,自己还需要按摩吗?无所谓了,胸部坚挺不坚挺,屁股翘不翘,是不是仍然富有弹性,自己早就不在乎了。 “对了,陈姐,我上次给你做的那套手法,你晚上要是睡不着的时候,也可以自己做,很有效果,你做着做着,就会睡着了。”盛春成说。 “好好,这个好,不过我当时都没记住你是怎么做的,小盛,这个周六,你来的时候再教教姐,好吗?”陈姐问。 盛春成说好,一定。 228 公司的营业执照下来了 公司的营业执照下来了,马市街那边的店铺合同也已经签了,盛春成把自己对店铺的要求,特别是对里面的布局安排,和负责装修的说了,其他的就不用他管,只需要他时不时地过去看看就行。 负责装修的是刘总他们“人家旅业”自己的队伍,常年在全国各地负责翻修他们的民宿。 他们的民宿,大多是在穷乡僻壤,交通不是很方便的地方,不穷的地方,现在都没有什么好风景了,就是有,那么多的酒店扎堆,那么多的人蜂拥过去,也把你挤没有了,至少,人看风景的心情,已经被挤没有。 从当地找的装修公司,光是和他们沟通,让他们理解你的意图就很费劲,更别说把你的要求贯彻下去,所以刘立杆干脆比照当年老万领着人,在那个山坳里慢工磨细活,做出桃花源别墅的方式,自己成立了一家装修公司。 刘立杆对装修的品质要求挺高,细节抠得很死,“锦绣中国”的房子,到现在购房者心目中,还靠品质优异竖着的口碑,就是刘立杆当年打下的。 他们现在做的是高档民宿,“人家旅业”的那些会员,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装修如果不到位,他们到了“人家旅业”的民宿,瞬间就觉得自己掉了身价。 按刘立杆的话说,装修的标准就一个,要让我们的客人们感觉到意外,开了眼界,如果还要加上一个标准,那就是舒服。 “哪怕是一个洗手间,你们也要给我做出不一样的感觉,要是实在没办法,你们就给我把马桶安装到天花板上去,只要你们能有办法,让客人头朝下坐着,还拉得舒服就行。” 刘立杆对下面的设计师和装修负责人这么说,让他们大费脑筋,要出人意外,还要使用方便,住着舒服,太难了,不过不难,“人家旅业”就不用自己组织这么一帮人了。 米总给盛春成打电话,约好了面试的时间,地点就放在半亩田大厦,“人家旅业”集团刘立杆办公室对面的那间会议室。 米总和盛春成说,有两百多个人报名,我们从上午九点开始吧,估计得要一整天。 有这么多的人报名,盛春成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他们的要求太低,初中毕业以上人员就可以。这样的人,以前只能在工厂流水线上做操作工,现在,杭城市区范围内,几乎都已经没有工厂了,还留给他们的岗位,除了快递员,就是饭店的服务员和小区保安。 而且保安,现在还不喜欢招年轻人,情愿招那些中年失业人员,最好是有本地户口的。 连服务员和快递员,现在都要求高中毕业,那些连高中都没有读完的,留给他们的机会就更少。 比较起来,按摩师,听上去就比快递员和服务员的岗位要好一些,每天待在空调房里,没有那么脏和累。加上还特别注明了待遇优厚,报名的人要是不多,那才奇怪。 盛春成特意提早出发,八点半就到了“人家旅业”,他看到刘立杆和米总都已经到了,瞬间就觉得不好意思,是不是不管自己怎么赶,都不会早过他们啊。 刘立杆和盛春成说,待会他们三个人一起面试,盛春成吓了一跳,他说,不就是招几个按摩师,还需要你们两位大老总亲自出席? 刘立杆和米总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米总和盛春成说,我们连招一个服务员,刘总都要亲自面试。 盛春成觉得有点奇怪,按他的理解,所有的大公司,像招聘这种事情,不都是下面hr在负责吗,像按摩师服务员这种岗位的人,进了公司,恐怕几个月也见不到真正老板的面。 “刘总为什么都要亲力亲为?”盛春成问。 “喔嗬,亲力亲为可不是一个好词,不要误解啊,小盛,我这个人,其实最喜欢放手让下面的人去做事情,我只要结果,过程我并不会过多干预。” 刘立杆笑道:“不过,这招人不一样,任何单位,都是由人组成的,事也都是人做的,你人要是找对了,事情就做对了一半,要是人没有找对,你后面再怎么样努力都没有用。 “有一些老板,招人的时候他不管,都交给下面,自己还一天到晚抱怨,找不到人才,你连人家的面都没有见过,别说人才,就是有个天才来了,有什么用,你能发现吗? “还有一种老板,也是招人的时候他不管,等到干活的时候,他管东管西,让下面的人无所适从。不仅这样,他还东防西防,防自己的手下,像防贼一样,这样的老板,你说能干成大事吗? “你自己的人你都不理解,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最后只能所有事情,都你自己去做,去亲力亲为,反正别人怎么做,你都不会满意,时间长了,下面的人干脆就不干事了。 “所以说,这招人很重要,你必须对你自己手下的人,心里有数,这新员工进来,就像小孩子出生,他会有这样那样的坏毛病,人才怎么发现的,就是你看着这些人,他们明明是同一天进来的,进来的时候差别不大,但过几个月,差距就拉开了,那进步最大的,就是人才。 “你都从他出生开始,看着他长大的,他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是不是人才你还没有数?你还要到处去找人才,你这个,不是舍本逐末,在该你操心的时候不操心,不该你操心的时候,乱操心?” 刘立杆说着,盛春成不停地点头,他知道刘总说这么多,是在教自己,也明白了,为什么像验体重记录这样的事,一头一尾,刘总都要亲自去做。他还带自己去张总那里吃饭喝酒,其实那都是在考察自己,吃饭喝酒的时候,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的。 “还有,小盛,今天我们一起参与,是有特别的含义的,‘大家纤体’和‘人家旅业’,虽然是两家公司,但我们面对的客户是一样的,对外,人家也只会把我们当一家公司看,所以,我觉得我们的标准就必须统一。 “今天是你‘大家纤体’第一次招聘,下一次,我们就不会参与了,我想,你以前可能是去面试的机会多,面试人的机会并不多,对吗?” 盛春成说:“从来没有过。” “所以,今天也是你的学习过程,学习怎么面试,怎么在这么多的面试者中间,挑选出你最需要的人。记住我前面说的话,人是一家企业最重要的生产要素,怎么挑人,是你作为一个企业负责人,必须学会的第一门课。”刘立杆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刘总。” 229 还有 “还有,在企业里,人是不分上下贵贱的,这不是在说大话,不是故意摆出的高姿态。不能说我是老板,我只在招重要岗位,关键岗位的人员时才出现,他们对我才是重要的。 “不是的,是企业里所有的人,工作岗位有不同,职务有高低,但作为员工,他们对企业的意义都是一样的。一个好的员工,能给你带来更多的客户和效益,差的员工呢,也一样,他的破坏力惊人,能吓跑你的客户,让你没有效益。 “比如,对一家酒店来说,好的厨师很要紧,他做出来的菜很合客人的胃口,当然能为你招徕更多客户,给你带来效益。但要是有一个服务员,对客户恶声恶气,服务的时候笨手笨脚,不是上菜时把客人的酒杯碰翻,就是把汤洒到客人的身上,客人还不被她吓跑? “你有再多的好厨师,能给你招徕再多的客户,又有什么用?最后一个个都会跑掉,这样想想,这两个岗位,是不是同样的重要?” 盛春成说是,被刘总一说,简单的事情,好像都复杂起来,也深刻起来了。 刘立杆和米总都笑了起来,米总说: “这也就是短板理论,一个桶能盛多少水,不是取决于最长的那块板,而是取决于最短的那块。对我们企业来说也一样,你不要盯着自己最好的一面,以为自己的服务水平有多高,而要盯着你自己的短处,怎么把短处补强,才是你最需要做的,也是公司能够进步的关键。” “我明白了,谢谢米总。”盛春成说。 刘立杆看了看盛春成和米总,和他们说: “待会面试,要是我们三个都觉得不错,这人就定下了,让他去边上等,等会所有的人一起开个会,明天他们就进公司了。我去应聘的时候,最讨厌人家和我说回去等通知,我当时都想打他,你还不如直接和我说谢谢你。” 盛春成和米总一起大笑,盛春成好奇地问:“刘总,你也去应聘过啊?” “那当然。”刘立杆说,“再牛逼的人,也会有应聘失败的经验,我是无数次。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和张总两个,去酒店应聘当服务员,人家都不要我们,我们想去人家农场种橡胶,都被一个好心的老乡给婉拒了。” 盛春成听着,感觉这故事好像在哪里听过,没想到是真的。 “对了,还有。” 刘立杆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接着和他们说: “今天只要看到合适的,我们就留,不要拘泥于招多少人,十个只是我们最低的目标,不是最高的,小盛,你要有这个准备,一家公司的扩张,无非是市场、资金和人三个要素决定的,这个市场就在那里,资金我们也有,缺的是人,要是人也具备,就可以快速发展。 “招来的人,哪怕暂时这一家店用不了这么多,也养起来,作为储备。对我们企业来说,不光是资金需要储备,人也一样需要储备,而且还是最重要的。你有多少店长,才可以去开多少家店,而不是店开了之后,再去找店长,那样只会是一次次的折腾。” 盛春成说好。他心里在想,这个刘总,还真是不一般,这几句话,听起来简单,但气魄够大,也真的是一句话就抓到了重点。一家店的店长,你就等于是把店完全交给了他,特别是那些外地的店,就更加,你总不能什么事都遥控指挥,还要遥控监督。 先有店还是先有店长,可不是鸡和蛋的关系,有店长再去开店,新店开张之后,一切都会有条不紊。而开了店再去物色店长,或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把明明能力不够的人,也赶鸭子上架,那店只会是一团乱麻。 而不管是什么店,都需要日子的沉淀,不管是口碑也好,客户也好,都需要日积月累的维护,最经不起的,就是起起伏伏,关关停停。 刘立杆看了看手表,和他们说:“走吧,时间到了,我们过去。” 三个人走出刘立杆的办公室,看到电梯厅那里的走廊里,已经有不少的人在等着,有一位“人家旅业”的工作人员,和他们站在一起。米总伸出左手,朝她比划了一个五,意思是五分钟之后开始,对方点点头,明白了。 三个人进去,会议室里,有一张可以坐八九个人的会议桌,他们在会议桌的那边坐下,对面,就是留给来应聘的人的。 面试正式开始,盛春成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主要是在边上听,听刘立杆和米总,和应聘者说些什么。 进来的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他们问的问题也五花八门,时间有长有短,那些一眼看上去,形象就不适合做按摩师的,他们会特别客气,不过,时间很短,说几句,就笑着和人说谢谢你! 这是大家都不用浪费时间了。 盛春成发现,他们基本都不会问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什么文化程度之类的问题,也是,这些信息,报名表上都写着,你问或者不问,有什么意义。 他们和应聘者,都是以聊天的方式,拉家常的方式,问对方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么会到杭城来的,是跟老乡同学一起来的,还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来了多久了?还有,为什么上到初中或者高中,就没有继续上学了等等,都是这一类无关痛痒的问题。 盛春成看着看着,却看出了门道,觉得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才是对方事先没有准备的,需要你现场应对,而你的反应能力,就在你的回答里体现出来了。 盛春成甚至想到了,以后和客户打交道的时候,客户和按摩师之间会交流的,不也都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碰到刘立杆和米总都觉得不错的人,刘立杆会转过头来,悄声问盛春成,怎么样? 盛春成说不错,米总这个时候,才会和对方说,你已经被录取了,去大会议室等着,最后我们要开个会。 对方一听,往往都会愣一下,大概当场录取这种事,他们太少经历,接着就欢天喜地地出去。 盛春成心里也很高兴的,他觉得刘总和米总,虽然是主面试,但最后都会征求自己的意见,用意很明显,这是向他传达,这个店是你在管,你才是那个最后决定的人。 盛春成有一种备受尊重的感觉。 230 会议室的门开着 会议室的门开着,一个小姑娘出现在门口,她先伸手在敞开的门上敲了敲,然后站在那里,米总抬头看了看她,说请进,她这才走了进来。 小姑娘姓安,身高大概一米六左右,很瘦,体重应该在九十斤上下,她脚上穿着一双棕红色的板鞋,身上里面是一件灰色的套头衫,外面是一条牛仔的背带裤,披肩的短发,整个人看上去很活泼。 她走到三个人对面,和他们笑笑,说了一声“你们好”,这才坐下。 米总看着她的报名表问:“叫你小安,可以吗?” 小姑娘笑了起来:“可以的,其实大家都叫我小安。” 米总也笑了,接着问:“读完初中,你为什么没有继续上学?” “爸妈不让。”小安说,“他们觉得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家里应该还有弟弟,弟弟会一直上学。”米总说。 “对,有一个弟弟,现在读高二了。” “哦,那你会埋怨他们吗?会不会觉得父母太偏心?” “不会。”小安摇了摇头。 “为什么?”米总问。 “没什么好埋怨的,我们那里的女孩子都这样,要不是老师往家里跑得勤,很多人连初中都不会上。”小安说。 “高中没上,然后呢?”米总问。 “然后就来杭城打工了,在工厂里做工人。” “现在不想做了?” “不是,是工厂原来在城西,现在要搬到海宁去了,我不是不想做工人,而是不想离开城里,我喜欢在城市里面。”小安说得很坦率。 “是这样,我们这店,虽然是开在杭城城里,但你们以后不一定都在城里。”米总说,“你也知道,我们是做民宿的,我们的很多民宿,都在山里,你们需要经常去这些地方,为客人服务。” “那不就是出差吗?出差没有问题,到哪里都可以。”小安说,“出差不是都要回来么,又不是一直在那里。” “这倒也是。” 米总笑了起来,她转头看看盛春成,盛春成点了点头,他觉得虽然只是几句对话,但这小姑娘应对得还蛮得体,最要紧的是,她的普通话里没有口音,声音还很好听。 盛春成觉得,这其实还蛮重要的,盛春成自己的体会是,你和客人聊天的时候,有口音的普通话,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给顾客一种不专业的感觉,让你的技术都会无形中在客人心里打了折。 米总和盛春成显然对小安很满意,刘立杆坐在那里没有吭声,米总正想说什么,刘立杆突然开口: “好了,谢谢你!” 米总和盛春成都愣了一下。 小安站起来,看着他们问:“前面出去的人说,合格的话,你们都是当场录用的,请问,我是没被录取吗?” 米总和盛春成没有说话,刘立杆点点头说:“对,谢谢你!” 小安脸上顿显沮丧,不过还是朝他们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米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叫道: “小安,回来,回来。” 小安走了回来,表情复杂地看着米总,米总问:“小安,你手背上的玫瑰纹身是怎么回事?” 小安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脸红了起来:“这个是好看看的,淘宝买的。” “贴纸啊。”小米转头看着刘立杆,刘立杆大笑。 小安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米总说:“你被录取了,去大会议室等吧。” “真的啊!”小安高兴得就差跳起来。 米总看了看手表,和小安说:“你出去的时候和他们说一声,上午就先到这里,一个小时后继续,对了,你和他们说,已经录取的和还没面试的,都安排在会议室里吃中饭。” 小安连声说着好好出去了。 米总瞪着刘立杆,刘立杆笑着:“我怎么知道现在,连纹身都还有贴的。” “少见多怪,差点一个不错的人选被你毙了。”米总骂道。 盛春成听明白了,问:“我们招的人,不能有纹身?” “不能有。”米总说,“我们是服务行业,服务行业的人员,身上不能有容易引起顾客好奇或反感的特征,像纹身、长指甲、过份夸张的化妆和头发等等,都必须绝对禁止,服务人员的最高境界……” 米总说了一半不说了,转身和刘立杆说:“你的精神,你自己传达。” 刘立杆笑笑,说:“服务人员的最高境界,是让顾客享受到你的服务,但你在他的眼里,是透明的。” 盛春成没明白,问:“这个怎么说?” 刘立杆说:“很简单,比如你去一家店,你一走进去,服务员马上就过来,笑着和你说你好,问你要买什么,从她那一方面,她觉得自己这是主动热情服务,想想,你这时什么感觉?” 盛春成说:“我觉得我后悔进来了。” “对,过度的热情服务不仅是无效服务,还会起相反的效果。”刘立杆说,“对你来说,你进了这家店,可能根本就没打算买东西,只是随便逛逛,最好都没有人发现你,你东看西看,看到有什么吸引你的,这个时候,你刚抬头,发现服务员朝你走了过来。 “你问她这个多少钱,她笑着告诉了你,然后闭嘴退到一边,等到你再问,有没有其他颜色的时候,她再把其他的颜色介绍给你。 “所谓的服务就是这样,在你需要的时候,她才恰如其分地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她就不见了,这样的店,才是你最喜欢去的店,这样的服务,才是你需要的。” 盛春成想了一下,觉得还真的是这样。 刘立杆说:“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去理个发,那理发师还热情洋溢地和你套近乎,目的就是想劝你办会员卡。碰到这样的,我都和他说,多少钱我给你,但是请你以后我每次来,都给我闭嘴可以吗?这样的热情服务,是不是很讨人厌?” 盛春成笑道:“那是你刘总有钱,要是我,可舍不得给他钱,我只会下次不再去了。” 有人给他们送进来三盒盒饭,米总问来人: “刚刚出去的那小姑娘,是怎么和你们说的?你复述一遍。” 来人说:“她说,上午面试结束,下午十二点半正式开始,已经被录取和还没面试的,一起去会议室吃饭,吃完,等面试的继续面试,已经被录取的,在会议室里继续等。” “不错,脑子还很清楚,知道把我的一个小时以后,准确定位为十二点半。”米总点了点头。 盛春成明白了,原来刚刚米总让小安带话出去,也是在继续考察她。 231 下午三点多钟 下午三点多钟,所有的面试都结束,他们一共定下来二十三个人。 从明天开始,这二十三个人,就要开始在玉皇山的“玉皇人家”民宿里,进行为期一个月的集中培训,为了这次培训,米总指示,“玉皇人家”这一个月,都停止接待客人,把整个地方,完全交给盛春成他们使用。 盛春成本来想和刘立杆、米总说,培训用不了一个月的时间,也不用去那么好的地方,浪费,去哪里随便短期租一个空的场地,哪怕是一间教室就够了,只要能摆下五六张按摩床就可以。 但他见刘总和米总,已经把这事定下来,并没有要征求他意见的意思,他就没好意思开口。 何况人家,还没有要你“大家纤体”,出一分钱的租金,刘总和米总,这完全是把这些人,当自己“人家旅业”的一员重视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面试结束,被录用的人员都去大会议室开会,米总介绍了刘立杆和盛春成,也自我介绍之后,就请刘立杆给大家讲话。 刘立杆看了看大家,说: “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欢迎的话我也不说,你们今天坐在这里,明天会不会被淘汰我都不知道,还怎么欢迎?这样的话说出来,也太假了,不如不说。 “我知道你们都没上过大学,文化程度不高,我这么说,没错,就是歧视你们,虽然我自己也没读过大学,我也该被歧视。在现在这个社会,没知识没文化,要是还不被歧视,难道还要被赞美?这让那些经历了十年寒窗,经历过残酷的高考备战的人,情何以堪? “我相信这样的歧视,你们不是今天第一次碰到,经常会碰到,这个社会,高学历已经是常态,下面土香园大酒店的服务员,三分之一都已经至少是大专毕业生了,你们没读过大学的,才是这个社会的异类,异类被歧视,不应该吗?当然应该。 “歧视你的人,其他不说,他至少在学习这件事上,花的时间和努力,比你们多,交的学费也比你们多,他们就有资格歧视你们,不是说一分付出一分收获么,人家付出比你们多,在社会这个生态链上,就应该占据比你们高的位置,这个不奇怪。 “你们也要正视这种歧视,虚心地接受这种歧视,正视和接受了,你才会有欲望去改变你自己。不要总想着去改变别人看你的眼光,那是徒劳的,你要做的,是改变你自己,你自己改变了,人家看你的目光,自然而然就会改变。 “我和你们一样没读过大学,现在,老实说,看不起我的人没有几个,哪怕是大学教授,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一样平起平坐。你们再看看米总,她也没读过大学,但现在有谁会看不起她,别人看她的目光,和看你们的一样吗?当然不会一样。 “说到这里,有人心里肯定不服气,在想,有什么了不起,你们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哈哈,还真的是,有钱,只要不是偷来抢来的,哪怕是骗来的,还真的了不起,而且,钱也不是臭的,是香的,谁要是说钱臭,你让他把他的钱给你,看看他愿不愿意给。” 会议室里的大家都轻轻地笑了起来,盛春成也笑了,心想,这完全就是骂人不带脏字啊,这么一会议室的人,被他骂人,不仅没有觉得愤怒,反而还很高兴,什么是水平,这就是。能把道理说得这么明白,这么赤裸的,也是没谁了。 等到大家都笑过了,刘立杆继续说: “钱这个东西,在现在就是一个衡量的标准,我不说它是唯一的标准,但它至少是标准之一,国家都还要追求富民强国,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强弱,到现在,gdp都还是最主要的指标,你能说钱不是标准之一吗? “对国家这样,对个人当然也是如此,有钱不代表成功,但没钱,肯定代表你没有成功过,现在不比以前,不再是做导弹的干不过卖茶叶蛋的年代了,现在茶叶蛋不好卖了,但做导弹的,都不会穷。 “每个行业的精英,都不会是穷人,一个普通老师的退休工资,都超过你们在座的工资,人家退休的那天,光住房公积金就可以拿几十万,你们可以吗? “有钱不代表成功,但肯定代表努力,他努力去赚钱了,我前面说,就是骗子,他也是花了心思的,也了不起,不然他怎么能够骗到钱,他也需要研究被骗的那些人的心理,要研究透人性的弱点,还要研究出一套话术,才可以骗成功。 “骗人的和被骗的,智商肯定不能划等号,前者肯定大于后者,或者在某一方面就是这样,我这样说,不是在赞美骗子,这和道德的评判无关。 “我和米总,确实比一般人有钱,但我们不是富二代,我们的钱,都是我们努力赚来的,别人看得起我们,也是因为看得起我们的努力。如果我们是富二代,只是个只会花钱的草包,别人也只会羡慕嫉妒恨,不会看得起,看得起里面,是有尊重的成分的。 “我说了努力,说了学习,这个学习,不仅是包括学习文化课,还包括学习知识,学习各种的技能,学习是无止境,也是没有年龄和性别之分的,每时每刻,谁只要不学习,就会退步,就会被这个社会所淘汰。 “你们哪怕以前没有努力过,现在处在生态链的底端,没有关系,那个地方我也待过,风景确实不是那么好。但你们是有机会改变的,还来得及,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穷二白,你们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 “虚头巴脑说了那么多,我接下来说句实的,在我们这里,正常的情况下,我敢向你们保证,你们今后的收入,肯定会比一般人高,干正当职业,合法赚钱,我保证你们的收入,肯定会高过你们那些读过大学的同学,要是没有,我个人拿钱补给你们。” 大家再一次笑了起来,同时脸上还都显现出兴奋的表情。 “开心吧?”刘立杆问。 大家纷纷点头。 “好了,开心就到此为止。”刘立杆说,“不要光听后半段,前面我还有一句,叫正常的情况下,什么是正常的情况,那就是你们能够经受住这次培训,在培训中努力地提高你们自己,培训结束,你们没有被淘汰,我希望到那个时候,还能看到今天在座的每一位。 “我们的培训是很辛苦的,不仅需要你们的体力,也需要你们的脑力,不过想想也正常,你们的收入,不是要高过你们那些读过大学的同学吗,那他们在高考之前努力过了,你们没有。 “所以这又是公平的,他们努力,改变了自己的状况,现在,你们需要你们的努力,来改变你们自己的状况,去超过他们。不要羡慕别人,醒醒,羡慕只是麻醉剂,连安慰剂都不是,与其羡慕别人,不如自己努力。 “最后说一句,在我们公司,谁都别想躺平,死人躺得最平,你们要是连改变自己,造福自己都不想努力,说句难听的,不如去死,去彻底躺平。” 232 进驻“玉皇人家” 进驻“玉皇人家”,培训正式开始,盛春成马上明白,这整个培训为什么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知道为什么刘总说,接受培训是费体力又费脑力的事情,还理解了为什么要把培训放在“玉皇人家。” 米总和他说,这里就是以后大家的工作环境,在我们的民宿里,“玉皇人家”只能算是中等,以后派大家出去,都是去这样的地方,这叫作熟悉工作环境。 那二十三个人,包括盛春成,第一天培训下来,就有点懵了,感觉开了眼界,又感觉自己这么多年,怎么好像是白活了,居然连吃饭、站立、走路都不懂,更别说说话了。 第一天来给他们培训的,是从土香园大酒店和他们“人家旅业”,抽调过来的金牌服务员,两个人从最基本的礼容礼仪开始教,再到站立的时候,人应该怎么站,既不能双腿并拢,也不能双腿分得太开,略小于肩宽是最好的。 女的要站丁字步,男的双手要虚握掌,放在前面,不能放在后面,和人说话的时候,双手又要自然地垂放在身体的两侧,动作不能太僵硬。 敲门的时候,要用指关节,声音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敲第一下之后,在心里默数一、二,然后敲第二下,门打开的时候人不能动,要站在门口和客人先问好,或者颔首微笑致意,等客人有动作或反应,你再进去,一切都要有节奏。 不管在什么地方,看到有客人经过的时候,你都要停下手里的动作,站着和客人致意。哪怕是领客人去房间,你走在客人前面,都必须保持半米左右的距离,而且不能顾自己往前走,要微微侧着身在客人的右前方行走,走一段路,就要回头向客人致意,不能冷落了。 和客人说话,请他或者指向什么方位的时候,绝对不能用手指,要用手掌示意,只有疯子才会用手指指着客人说话。 就是这么一些简单的事情,把这二十几个人搞得人仰马翻,又要听,又要记,一会要当客人,一会要当服务员。有三个男孩子,被她们两个搞得手足无措,都快崩溃了,原来走路没有问题的,到了后来,不是同手同脚,就是蹑手蹑脚,像小偷出行。 反过来,那两个女服务员,又快被他们搞崩溃了。 盛春成也觉得,这一天下来,怎么比自己给人按摩了一天还累,他还不能表现出来。 第二天开始,除了训练这个,又增加了新的内容,那就是让他们每个人都看报,而且还不是其他的报纸,是《人民日报》、《浙江日报》和《杭城日报》这些党报。 这里的大多数人,长这么大,也没正经看过这些报纸,现在要求他们,每天必须一有时间就看,可以挑选一份报纸,但这份报纸,在一天之内必须看完,从社论一直看到广告,我的天,把大家看得脸都绿了,而且,这些报纸有什么可挑的,不都一样嘛。 问题是,现在还有多少人会看报纸啊?他们不理解,连盛春成也不理解,他问米总,要是看新闻的话,大家自己手机上看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看报纸? 米总和他说,手机上的信息,都是碎片化的,而且看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自己想看的,不想看的就滑过去了,我敢保证,你让他们看一天,最后大家集中看到的,就是哪个明星嫖娼,哪个明星吸毒,谁又和谁传出绯闻了这些东西。 “看报纸,不仅仅是让他们了解国内外大事,还是一种思维方式的训练和语言逻辑的训练。”米总和盛春成说。 除此之外,还让他们每天看央视的新闻节目,而不是网上的短视频。 盛春成明白,这又是思维方式的训练,不过他还是理解不了,问米总: “我们招的不都是按摩师吗,他们要知道这些干嘛?” “他们是按摩师没错,但他们的服务对象不是。”米总说,“现在每天还有看新闻和报纸习惯的,除了退休人员,最大比例的,就是我们的客户,你们以为有钱人,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吗? “我们是为他们服务的,要想跟得上他们的节拍,和他们交流的时候,还会有共同语言,你至少对他们了解的东西,也知道个一鳞半爪。 “还有,小盛,你记住了,我们要培训的是按摩师不错,但我们需要的,可不是一般的按摩师,而是不一般的按摩师,不然,同样是按摩,人家凭什么付我们几倍的钱?我们的按摩师,和一般按摩店里的按摩师相比,就是老妈子和月嫂中心的月嫂的区别。” 盛春成笑了起来,他说:“你这样一说,我就懂了。” 那两个服务员,不仅教他们礼容礼仪和服务技巧,还用她们自己的经验,教给他们很多怎么化解尴尬的技巧。 做他们这样的服务工作,面对着这样的客户群体,最经常碰到的就是,不管男女,有很多顾客,还就是喜欢动手动脚,不是说他们比别人花心,而是,人到了一定程度,会忘乎所以,觉得自己好像无所不能,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已经成为了习惯。 她们说着的时候,盛春成马上就想到了兰总和云总,甚至老万。他们几个,说不定就是“人家旅业”的会员。 两位服务员教大家,碰到这样的客户的时候,怎么巧妙地化解尴尬,又不伤和气,既尊重了客人,也让客人明白,他也需要尊重你。 连盛春成听了,都觉得茅塞顿开,觉得她们教的这些,实用性太强了。 在她们教大家服务规范,手把手训练服务细节和技巧的同时,盛春成也开始对大家进行业务培训。他的培训,也是先从理论入手,他在墙上挂了人体经络全图,分正面、背面和侧面,他对着图,和他们讲解什么是十二正经,什么是奇经八脉,什么又是十五络脉。 他还在墙上挂了人体穴位图,和大家说,现在比较公认的,我们人身上大概有五十二个单穴,三百零九个双穴、五十个经外奇穴,一共七百二十个穴位。 “但奇穴并没有被完全包括进去。还有很多没有固定名称,也没有固定位置,但你们以后在实践中会感觉得到的,这个叫阿是穴,所有加起来,人身上应该有一千多个穴位,其中要害穴和梁山好汉的数量一样,都是一百零八个。 “这一百零八个穴位当中,有七十二个,是我们采用按摩手法点、按、揉等等,有利于人体的,还有三十六是致命穴,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死穴’……” “是不是像武打片里面拍的,一点就会死啊?”有人打断了盛春成的话。 盛春成笑道:“没有那么夸张,这三十六致命穴平常按摩,是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但要是有意外的外力重击这些穴位,还是会给人带来巨大的损伤,甚至生命危险。所有这些穴位,还有经络,我们学按摩的,对他们必须了如指掌,不用看图,也要能背出来。” 大家看着墙上的几张图,就咂舌了。 盛春成继续说:“会背还是最基本的,还要了解每一条经络相关连的人体器官,对每一个穴位的功效也要了解,不然你们岂不是在客人身上,乱按乱点一通,你们还以为是在搞装修?” 大家都笑了起来,搞装修?盛春成在这一刹那,想到了钟欣欣和郭爽。 233 盛春成半夜不再去直播基地 盛春成半夜不再去直播基地,在家里,也不再进雪儿的直播间,丁画眉很快就发觉了。 她问盛春成怎么回事,盛春成羊装不知,他说,我怎么知道,人家又没有打电话给我,我怎么去?自己跑去人家公司,非要给人家按摩不可,强买强卖? 丁画眉盯着盛春成看,看了半天,问:“盛春成,你是不是按摩的时候,真的对人家动手动脚了?” “滚!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盛春成叫道,不过马上心虚了,心里想到那个珊珊,自己朝自己哼了一声,这样的事,你又不是没有干过,装什么圣人。硬生生地,他把后半句“我可是守身如玉”,吞了回去。 “是哦,我看你就是那样的人。”丁画眉点点头,走了开去。 过了一会走回来,问:“盛春成,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我着急什么?”盛春成问。 “你看啊,你这里,现在陈姐不按摩了,这个雪儿又丢掉了,她们可都是你的优质客户,还有还有,那个画家那里,你也不去了,你现在的收入岂不是锐减?”丁画眉扳着手指说,“再这样下去,这里的房租我们会不会都承担不起?” “房租不是已经交了一年吗。”盛春成说。 “那明年呢,时间过得很快的,一年马上会过去,你看,这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丁画眉和盛春成说着,她真的是忧心忡忡。 盛春成看着好笑,但只敢在心里偷着乐。为了开业之后,给丁画眉一个惊喜,狂打她的脸,盛春成没有和丁画眉说公司已经成立的事情,自己现在每天都在培训。更没告诉她,自己现在已经是拿工资的人了,每个月的收入,付房租一点问题都没有。 再过一段时间,等培训的这些人正式入职,盛春成都想过,要把自己的社保,从东哥他们比蓝公司转回来。 盛春成后来没有和丁画眉再说起和刘立杆合作的事,丁画眉也没有再问,她本来就觉得这事不靠谱,盛春成没说,她就以为已经过去了,何况,知道盛春成和刘总已经开始合作的大伯,现在丁画眉也碰不到了。 “明年的事情,就等明年再说。”盛春成敷衍着她。 “不会吧,盛春成?什么叫明年的事情等明年再说?明年你几岁了,我几岁了?别忘了我还比你大两岁,到明年我都已经是老阿姨了,你还想让我流落街头?”丁画眉这是真的有点恼了。 盛春成不急不恼,慢吞吞说:“那你让我有什么办法,我这每天不是在努力发展新客户吗,那也要有人会找我啊。” 丁画眉继续盯着盛春成看,看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走开去。 盛春成看着丁画眉的背影,他也叹了口气。 让盛春成感觉到头疼的是,他自己现在的工作,和“玉皇人家”的培训,已经越来越有冲突。 虽然现在没有客户的时候,盛春成全身心都会放在培训上,有客户需要他上门服务的时候,他也会布置好,让学员们自己互相训练。 按摩这一行,老师只能领进门,手法和手感怎么样,还是要靠每个人每天大量的练习。那些学员们,除了上米总安排的课,其他的时间,就把盛春成教他们的手法,互相在其他学员的身上练习,包括把墙上的经络图和穴位图,都要在人身上一个个具象化。 这样反倒让大家,理解和熟悉起来更快。 盛春成只需经常在边上看看,看到有不对的地方就纠正他们,就可以了。 有时间的时候,盛春成会自己躺在那里,让学员们依次在自己身上按摩,来个现场教学,一个轮回下来,盛春成对他们所有人掌握的程度,心里就有数了,然后再因材施教。 盛春成要管培训的事,也要经常去装修的店里看看,还要出去采购东西,为以后的店订购器材。 他就是不在“玉皇人家”,也没人会管他去哪里,只要他把练习的作业安排下去就可以。 开始培训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试那天的一波三折,盛春成很注意小安,他发现她学什么都很认真,上手也快。 不仅盛春成有这个感觉,他问了那两个服务员,那两个服务员对小安也大加赞赏,她们和盛春成说,这是个不错的店长人选。 她们自己也是做服务的,其中一位,现在在土香园大酒店当餐厅主管,还有一位,是“人家旅业”培训部的副总,她们当然知道只要店铺开张,盛春成马上需要有一个店长的人选,作为他的助手。 盛春成找小安聊了,知道她原来在工厂里,就当过车间主管,怪不得小小年纪,看上去这么老成,工厂的主管,下面有几十号人,一半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刺头,可不好管。 盛春成也有意培养小安,他不在的时候,就让小安代替他,小安也管得有模有样的。 让盛春成心里越来越不安的是,自己一边在筹建“大家纤体”,一边还要经常出去干私活,他自己心里都有愧,觉得这样,是不是有点不道德,也对不起刘总和米总对自己的信任。 他是真的考虑过,是不是自己正好就可以趁这个机会,和他的那些客人说,自己要离开杭城一段时间,出去治眼睛,等到回来,他就已经复明了。 而自己正好趁这个机会,全身心地投到筹备上。 盛春成心里还是有顾虑,总下不了决心。不是他对他们的店开起来以后的效益怎么样,没有信心,而是他实在是以前从来没有开过店,没有经验。 特别是现在又处于非常时期,谁都知道开任何的店,都有很大的风险。 万一疫情突然严重,杭城来个封城什么的,那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就是后面有再大的老板当靠山,也没有用,关门就是关门,没生意就是没生意,就像盲人按摩店当初一样,那还是轻的。 盛春成只要和客户说了出去治眼睛的事,然后复明回来,那就意味着,除了郑教授和何锻工,自己所有的客户都要失去了。 在这些客户里,只有他们两个,无所谓自己是男是女,盲人还是正常人,盛春成知道,郑教授要是知道他复明了,只会替他高兴。 其他的客户,那就会毫无例外失去。 如果那样,店里没有生意,他也不好意思拿全额的工资,绩效奖金就更不用说,而自己的客户又流失了。还有,只要他们按摩店关门,丁画眉他们的牙科诊所,肯定也不会开着,那他们两个的收入,真的就连房租也付不起,要流落街头了。 盛春成是经历过大难的人,他知道当有坏事发生的时候,坏事往往是会接二连三、成堆出现的,你不用侥幸。 他不得不考虑这点。 234 思来想去 思来想去,盛春成最后决定,还是按自己原来的计划,那就是再过半个多月,等这里店铺开张之后再说。 到那时,可以把店交给小安管,自己带着新按摩师,去“人家旅业”各地的民宿,给他们的客人去按摩,这些客人都很重要,对他们“大家纤体”的口碑建立有关键作用,自己不带着这些刚刚上岗的按摩师,还真的不放心。 自己出差的时候,人不在杭城,可以和自己原来的客人说是去治眼睛了,等到回来,再看情况,怎么一个个把这些客人,都转移成店里的客人,自己还可以继续服务的,就去继续为他们服务,不方便的,就派其他的按摩师去。 盛春成觉得,这可能是最稳妥的办法了,虽然这当中还是有漏洞,也没有办法,只能到时候看怎么来一一弥补。 每天培训的内容越来越多,米总派了“人家旅业”培训部的化妆师,来给学员们上专业的化妆课,教他们怎么化职业妆。还请了各方面的老师,来给他们上课,说是要开阔他们的眼界,提高他们的综合素质。 那天请来了一个女的,盛春成认出来了,是在“河畔油画馆”,和小树一起画画的,米总介绍说,她叫“姚老师”,她是来给大家讲解中外美术史的。 盛春成不知道这个姚老师和小树是什么关系,他只是庆幸,幸好来的是她,而不是小树,要是小树,自己就穿帮了。 盛春成在房间里,听到外面米总和人说话,知道这是有新的老师请来了,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盛春成朝窗外看看,吓一大跳,赶紧躲了起来,米总在门外叫“小盛,小盛”,他也不敢作声,正好小安从边上经过,和米总说,盛总好像出去了。 米总这才让小安把人召集到一起,说是孟教授要来和大家说说国内外的经济形势,和一些基本的经济学常识。 以后他们去民宿服务的对象,基本都是大老板,掌握经济学方面的知识,当然很重要,盛春成也很想听。只是米总请来的这人,居然是郑教授他们学校的,小马他们学院的院长,盛春成还不吓得魂飞魄散? 他躲在房间里,一直等到孟院长讲课结束,米总带着他走了,盛春成这才趁外面没人的时候,开门出去。 既然要提高大家的综合素质,开阔大家的眼界,盛春成想到了,自己为什么不可以请余大麻子,来给大家讲讲西洋音乐,和一些古典音乐的常识,以及乐理方面的知识。 招来的这些学员,连小提琴和中提琴都分不清楚,哪里会知道这些,余大麻子说了,大家就了解了。 盛春成把自己的想法和米总说了,米总说好啊,我还正准备联系浙音的老师,来讲这部分内容,你认识杭城爱乐的首席?能请他来讲太好了。 “这样,小盛,到时候不仅你那里的学员,我让“人家旅业”的一些人,也过去听听,他们也需要增长这方面的见识。”米总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去给余大麻子他们按摩的时候,把自己的邀请和余大麻子说了,余大麻子一听,马上就答应了。他和盛春成说,周六和周日我们不排练,我有时间,可以过去给你们讲讲。 盛春成刚回到“玉皇人家”,余大麻子的电话就追过来了,和盛春成说: “兄弟,我这边已经说好了,我想,到时候我不光自己来,还带一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一起过来,来个现场的四重奏,边演奏边讲解,这样大家会有更多感性的认识。” “太好了!谢谢你!”盛春成拿着电话叫道。 挂断余大麻子的电话,盛春成把事情和米总说了,米总也说是太好了!这个机会难得,爱乐的专场啊,呵呵。 到了周六的下午,米总带着“人家旅业”二十多个人来了。让盛春成意外的是,开始培训之后,从来没在这里出现过的刘总刘立杆也来了,他说他是来听他们拉琴的。 “刘总喜欢古典音乐?”盛春成问。 “我不懂,一点都不懂,听说他们今天是边演奏边讲解,我就来听听,了解了解。”刘立杆说。 盛春成看着刘立杆笑,意思是你谦虚了,刘总。 刘立杆说:“怎么,奇怪吗?别看我是造房子起家的,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文艺青年。” 今天下午天气不错,天空蔚蓝,阳光明媚,民宿后面的青山如黛,下午的课,就放在“玉皇人家”院子里的草坪上,听的人都席地而坐,余大麻子他们四个人,四把椅子和三个乐谱架,在前面坐成一排。 余大麻子以弦乐四重奏三百多年的历史为主轴,从海顿的创立,贝多芬的发展,巴托克等人的创新,到肖斯塔科维奇的回归,演奏一段就挥着手里的琴弓讲解一会,中间还穿插着讲解同时期整个西方音乐的发展,完全是一场生动的西方音乐史课。 余大麻子讲解的时候,也是妙语连珠、深入浅出,而且用的都是大家听得懂的语言。盛春成觉得,这个憨卵,今天完全是用网约车司机的口吻在解说高雅音乐。几个小时,让下面这些大部分都从来没有接触过古典音乐的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今天下午的课程一结束,连刘立杆也很兴奋,他和余大麻子说,你这个完全是通俗版的音乐史,我还没听人这么讲过,你是怎么做到的,太了不起了? 余大麻子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本来就是弄堂里长大的小孩,不装就可以了。” 刘立杆大笑:“说得好,说得好……哎,不对,不对……” “怎么不对了?”余大麻子问。 “我想起来了,以前有人像你们这么干过。”刘立杆说,“有个叫郑小瑛的女指挥,以前在剧场里,也是这样,带着一个交响乐团,就这样边讲解边演奏,进行交响乐的普及和推广活动,当时央视还做过报道。” “刘总你记忆力真好。”余大麻子说,“郑老师从中央歌剧院首席指挥离休后,回去了厦门老家,创建了厦门爱乐乐团,我就是厦门人,小时候经常会去听他们的演奏。” “是吗,那个时候我还看过她指挥的视频,派头十足。”刘立杆说,“对了,她现在怎么样?” “我回去厦门的时候,还和郑老师合作过,她今年已经九十二岁了,还上台指挥。”余大麻子和刘立杆说。 “郑老师是什么时候回厦门的?”刘立杆问。 “九七年吧。” “哎呀,那个时候我也经常去厦门,我们有分公司在那里,可惜了,我都不知道什么厦门爱乐乐团。” 刘立杆叫道,是啊,他那个时候,在厦门光知道泡长发飘飘,说着嗲嗲的台普话的台妹了。 235 讲完了课 讲完了课,也表演完了,晚上刘立杆请余大麻子他们吃饭,盛春成和米总也参加了。 吃饭的地方,就在“玉皇人家”的餐厅。这里没有厨师,厨师和食材,都是“饮食男女”送过来的。 大家边吃边喝边聊,刘立杆很快就和余大麻子他们混熟了,特别是对余大麻子,觉得这家伙很合自己的胃口。 刘立杆也是剧团出来的,虽然剧团和爱乐乐团,风马牛不相及,但所有的演出团体,那气味都是一样的。这个,没在演出团体待过的人体会不到,待过的一拍即合,几个人马上有了臭味相投的意思。 既然气息相通,余大麻子他们几个,也就没大没小了,搞艺术的其他没有,骨气还是有一点的,不管是碰到官大的也好,财大的也好,看不惯的,都有几分不屑,看得惯的,马上就随便了。 那种开口闭口就喜欢说“领导说的对”、“请领导指示”的谄媚之徒,在演出团体里,毕竟是少数,这些人往往谄媚是别有用心,都想着往上爬呢。 刘立杆问余大麻子:“你说,这唱歌老是跑调是怎么回事?” “跑调?那就是没找着调呗。”余大麻子说,“谁跑调?” “我我我。”刘立杆大拇指朝自己指着,“我就奇了怪了,我一个剧团出来的,一唱还就被人笑跑调。” 余大麻子伸出两根手指,朝刘立杆勾了勾:“来来,刘总,你先唱给我听听,就唱哆来咪发唆拉西吧。” 刘立杆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开始“哆来咪发唆拉西”地唱起来,余大麻子瞪大眼睛看着他,其他的几个乐手都憋着笑,等刘立杆唱完,他们实在是憋不住了,笑了起来。 余大麻子没有笑,他一本正经,等刘立杆唱完,他一拍桌子,叫了一声:“好!” 刘立杆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好在哪里。 余大麻子说:“我真是见到了一个奇才啊,刘总,你是怎么做到把这七个音,唱在一个调上的?一般人做不到啊!” 那几个乐手都大笑起来,刘立杆也嘿嘿地笑着,余大麻子说: “这七个音,叫自然调式,什么意思,就是不管谁,你让他来唱这七个音,一张嘴,很自然就可以唱出不同的音高来,刘总你能让它们排排坐,保持在一个调上,高难度动作啊。” 刘立杆大笑,他说:“我不是想唱准,不跑调嘛。” “太准了啊,一个都没跑,确实都在d调上,板上钉钉了。”余大麻子又拍了一下桌子,大叫一声。 一桌的人都快笑翻了。 刘立杆以前在剧团,剧团里的人,谭淑珍也好,徐建梅也好,冯老贵也好,他们这些唱戏的,都知道怎么发声,怎么运气,怎么唱,耳朵也听得出来有没有跑调,但乐理的知识,没有系统学过,不会像余大麻子他们这么丰富。 何况,刘立杆以前在剧团,他唱歌就是作为一个笑话存在。大家听他唱歌,就为了取乐,他跑调跑得越厉害,大家就笑得越开心,谁会去纠正他啊。爱不爱跑调,把伏尔加河里的船,是不是拉到了钱塘江来了,谁管他。 “来来,刘总,你不要控制,也不要想着去让自己唱准,你就闭着眼睛乱唱,你再唱一遍,还是哆来咪发唆拉西。”余大麻子和刘立杆说。 刘立杆张嘴又唱了一遍,不过还是老样子,大家又欢乐了一阵。 余大麻子想了一下,他说:“这样,刘总你把眼睛闭上,想象着自己在爬楼梯。” 刘立杆把眼睛闭了起来。 余大麻子继续说:“想象啊,一直想象,想象你自己在爬楼梯,一边爬楼梯一边唱,唱一个音,提一口气,爬上一阶台阶,再唱一个音,一边爬一边唱,开始。” 刘立杆开始唱的时候,余大麻子在边上轻声哼着,带着他。带了两遍,他让刘立杆自己继续爬,他不唱了,刘立杆继续,等刘立杆唱完,那几个乐手都鼓起了掌。 “看到没有,你已经从一个奇才变成了庸才。”余大麻子笑道,“当一个庸才多容易,不过,你唱准了。” 他让刘立杆睁着眼睛,就按刚才的感觉再唱一遍,唱完,大家又是鼓掌。 “好了,这七个音你找准了,我们接着就给这七个音,各给它一个字母,哆来咪发唆拉西,分别是cdefgab,一个字母一个音,主音是‘哆’,就是c调,是‘来’,就是d调,d调就是你从你前面唱的这个‘来’的位置,提高一个音阶,作为‘哆’音,其他类推。” 余大麻子说着说着兴奋了起来,他干脆叫服务员拿过纸笔,在纸上边写边画,边和刘立杆讲解着,这让刘立杆大感过瘾,困扰了他几十年的跑调的问题,他感觉自己似乎是明白了。 盛春成在边上说:“余哥,你明天就给大家讲讲这个,你这么一讲,我这个音乐盲都明白了。” “对对,你这个人不简单啊,一头牛都可以让你拉回来。”刘立杆说,“不行不行,我要耗上你了,这样,你不是拉小提琴的吗,让我女儿当你学生,跟你学拉琴。” “你女儿多大?”余大麻子问。 “小学一年级。”刘立杆说。 “不会吧?刘总,你女儿才这么点大?”余大麻子看着刘立杆,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知道了,小老婆生的。” “滚,我就一个老婆,我老婆厉害着呢,河东狮,我哪里敢找小老婆,这是我小女儿,大女儿比你小没几岁。”刘立杆说。 “你老婆多大?”余大麻子奇怪了,问。 “和我一样大。”刘立杆说。 余大麻子翘起了大拇指:“那是你老婆厉害,这么小的小孩都能生出来。” 刘立杆嘿嘿地笑着,也不解释。 “不许赖皮啊,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带她来拜你为师。”刘立杆和余大麻子说。 “不是不是,刘总,我们接下去,估计排练演出什么的,也挺忙的,不是我不愿意教,我是怕我不能正常教,耽误了你的宝贝女儿。”余大麻子说。 “那怕什么,你有时间就多教,没时间就少教,或者等你有时间再教,时间灵活机动,我让她学琴,又不是为了考级,也不想她以后吃音乐这碗饭,就是多个爱好。对了,我大女儿小时候也学过琴。”刘立杆说。 “那叫你大女儿教你小女儿,不就行了。”余大麻子说。 “不在一个地方,而且,她自己都还没学好,就不学了,她哪里有能力教,别废话,我吃定你了。”刘立杆说。 “好吧,好吧,明天你带过来。”余大麻子无奈,只能答应了。 236 车开到“玉皇人家”门口的停车场 (谢谢半夜三点多成为盟主!) 车开到“玉皇人家”门口的停车场,刘立杆把车停好,下了车,后排的车门,一左一右地打开,张向西和刘雯倩从车上下来。 今天的太阳,和昨天一样灿烂,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刘立杆站在那里,眯缝着眼,朝“玉皇人家”的台门里看去,他看到米总和盛春成站在里面的树荫下。 张向西和刘雯倩,走去车后,张向西打开车尾箱,两个人从里面拿出一大一小两把小提琴。 刘立杆看了看她们,把车“哔”地一声锁上,朝她们晃了一下脑袋,三个人一起往里面走。 看到刘立杆进来,米总和盛春成一起朝他走过来,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向他汇报。 刘立杆问:“那个余首席到了没有?” 米总说到了,我让他先在麻将房休息一会。 刘立杆回头和张向西说:“西西,你带雯倩进去,去有麻将桌的那个房间,找余老师,记住,是余老师。” 张向西朝他翻了一下白眼,嫌他已经说过很多次是余老师了。 张向西一只手提着小提琴,一只手伸过来,刘雯倩手伸出去,牵住了张向西的手,两个人朝里面走去。 张向西走到有麻将桌的房间,看到有一个叔叔坐在沙发上喝茶,她就领着刘雯倩走进去。 今天讲乐理,余大麻子一个人来了,其他的三个人没有一起来,他坐在那里,看到两个女孩子提着小提琴走进来,前面一个大点的昂着头,很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后面牵着她的手的那个,看上去胆子有点小,跟着她走。 两个女孩走到面前,大点的朝他鞠了一躬,叫了一声:“余老师好!” 她一张嘴,嘴里的两颗门牙已经掉了,这是要换牙了。 小点的那个女孩看到她鞠躬,赶紧也跟着鞠了一躬,不过,她没有发声。 余大麻子明白了,他问:“你们谁是刘总的女儿?” “我叫张向西,她叫刘雯倩,你说,我们两个谁应该是?” 余大麻子愣了一下,笑道:“哦哦,那这小妹妹是,是她要来跟我学拉琴,对吗?” 张向西点了点头,刘雯倩看着,也跟着点点头。 余大麻子看到刘雯倩手里提着一把儿童小提琴,琴盒簇簇新,显然是刚去琴行买来的。张向西手里也提着一把小提琴,不过是一把成人小提琴,琴盒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余大麻子问张向西:“那你呢?你来干什么?” 张向西举了举手里的小提琴,说:“我当然也是来跟你学小提琴的。” 余大麻子又愣了一下,说:“可是刘总没和我说过啊,他只和我说过小妹妹一个人。” “哈哈,我牙齿都快要笑掉了。” 张向西说,话一说完,马上意识到自己牙齿已经掉了,她赶紧闭嘴,放开牵着刘雯倩的手,掩到嘴巴前面,这才接着说: “两个人你就害怕了呀?我们班里四十多个人一起上课,毛老师她都不怕,毛老师还是个女生,你怎么比女生胆子还小?” 余大麻子哭笑不得,问:“你读几年级了?” “二年级。” 余大麻子看了看她手里的琴,和她说:“你这把琴太大了,你应该和这个小妹妹一样,带着一把小孩子用的提琴。” “我不要,这是北北的琴,我要用北北的琴拉。”张向西说。 “北北是谁?”余大麻子问。 “北北当然就是北北,北北是我哥哥,我和你说,他个子比你还高。” 张向西说,一边说还一边得意地点着头,这是带着点威胁的意思了,我哥哥比你个子还高,你最好小心一点。 余大麻子觉得这女孩子实在是好玩,就问她:“北北是你亲哥哥?” 张向西点点头说对。 余大麻子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用北北的琴?” 张向西哼了一声:“我和你说,北北他很小气,他自己小提琴拉得很难听,我让他教我,他还不肯教。我要用他的小提琴,学会了,下次等他回来,当面这样拉给他听,气死他。” “哦,北北去哪里了?” “他去养牛了呀,他有好多好多的牛。我和你说,我现在去北北那里,都不骑在北北的肩膀上了,而是骑在牛的肩膀上。”张向西说。 边上的刘雯倩,突然冒出一句:“我也是。” 这都哪里跟哪里?余大麻子哭笑不得,他和张向西说:“把你的琴给我看看。” 张向西把手里的琴盒递给了余大麻子,余大麻子打开琴盒,惊了一下,他赶紧把琴拿起来,举到眼前,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朝琴身上弧形的音孔里瞄着,嘴里喃喃自语: “我去!好琴啊,郑荃大师的!这琴得有十多年了吧,十多年前,这琴就要二十几万。” 余大麻子按捺不住了,他连忙把琴弓上紧,上了松香,右手握琴弓在琴弦上拉着,左手拧着旋轴调准音,即兴拉了一段旋律。 张向西睁大眼睛看着他,等他拉完,张向西朝他竖起了两个大拇指,和他说:“你比北北拉得好听多了。” 余大麻子笑笑,说:“是这琴太好了,对了,北北这琴哪来的?” “是我大姨送给北北的。”张向西说。 “你大姨对北北真好。”余大麻子说。 “那当然了,我大姨是北北的妈妈啊。” 你大姨是北北的妈妈,你们还是亲兄妹?余大麻子湖涂了,问:“那你妈妈是谁?” “我妈妈是北北的小姨啊。”张向西说。 余大麻子明白了,他说:“那你们不是亲兄妹,是表兄妹。” 张向西眼睛瞪得熘圆看着他,腮帮子鼓了起来,过了一会,她吐出了一口气,老气横秋地说: “唉,和你说话,我真的是要伤透了脑筋。” 余大麻子被她逗乐了,问:“怎么了?” “北北的爸爸就是我的爸爸,你说我们是不是亲的?”张向西问。 哦这样,应该是亲的,不过不过,余大麻子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他爸爸是你爸爸,他妈妈是你大姨,你妈妈是他小姨,我去!这关系是什么关系? 刘立杆从外面进来,看到张向西和余大麻子已经聊上了,刘立杆说: “好事成双,余首席,这个你也一起收了,不许推辞,我们家刘雯倩,做什么都要跟着姐姐,对了,她是半亩田张总的女儿。” 刘雯倩在边上连连点头。 余大麻子朝刘立杆瞪着眼,问:“我被你吃定了,还要被张总吃定?” 刘立杆大笑:“对啊,我们一人咬你一口。” 余大麻子也笑了,他指了指张向西说:“我已经被这小姑娘咬了一口了。” 张向西一听这话,赶紧张大了嘴,手指不停地朝自己掉了的门牙指,用力“嗯嗯”着,意思是,看到没有,我牙都已经掉掉了,怎么咬你? 237 这里原来是一间会议室 这里原来是一间会议室,“人家旅业”的民宿,和其他的民宿不一样。他们的客人,很多都是一个公司的董事们,集体过来,边休养边开董事会。或者是公司的老板,带着自己的一个团队,到这里来商量公司的重大事项,那些不想被太多人知道的事情。 因此,“人家旅业”的每家民宿,都会配有一间会议室,供他们开这种小型会议的时候使用。 “玉皇人家”的这间会议室,现在里面的会议桌已经被搬走,两边靠墙,各摆上六张按摩床,中间是通道。 每天,除了上其他的培训课之外,学员们就集中在这里,一半的人躺在床上,还有一半的人站着,给躺在那里的人按摩。 他们两个人一组,每天除了要熟练盛春成那一套减肥按摩的手法外,盛春成还会给他们虚构出不同的症状,这个是腰椎间盘突出,那个是肩周炎,这个是受寒了,那个是这几天睡眠一直不好。 盛春成要让学员们,根据自己所学的知识,对症拿出按摩的方案。他再来检查他们的方案合适不合适,站着的学员按照方案,给躺着的学员按摩,躺着的学员要随时把自己的感受,比如穴位有没有找准,力度够不够,按完这里舒不舒服之类,都告诉按的人。 完成之后,交换,站着的躺下去,躺着的站起来。 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都是不一样的,对按摩师的力度要求,和他自己对酸疼的感受力也是不一样的。盛春成让小安把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打乱,每天抽签,你抽到的都是临时搭伙的伙伴,每天都不一样,这样等于是让他们,模拟应对更多不同的客人。 二十几个人在两边忙碌着,盛春成在中间的通道走,边走边看。 他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是那台盲人手机,应该是他的哪位客人找他了。 盛春成加紧脚步走了出去,他走到边上没有人的房间,走进去后把门关上,这才把手机掏了出来。 他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盛春成接了起来,说不定是有新客户在找他。 电话接通,里面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喂,喂,小盛吗?” 盛春成说对,我是盛春成。 “哈哈,小盛,你还记不记得我?”电话那头的男人笑着问。 这就被问得有点尴尬了,这声音有点熟悉,不过盛春成还真的想不起来是谁,他正踌躇着该怎么接对方的话,电话那头继续说: “我是钟欣欣的爸爸啊,我们上次一起在土香园大酒店吃过饭。” 盛春成赶紧说:“你好,你好,叔叔,我怎么可能忘。” “小盛,这样,晚上我想请你吃个饭,还是土香园大酒店,好吗?”钟爸爸说。 盛春成吓了一跳,要死,我现在还敢装扮成盲人,去土香园大酒店吃饭?那不是去吃饭,真的是去找死了。 盛春成说:“谢谢叔叔,不过我现在在客户这里,和这客户已经说好,待会在他这里吃晚饭。” “没事,没事,吃完了你过来,我们可以再吃一次,我等你。” 钟爸爸说,一副不等到盛春成就不罢休的样子,他接着还补一句: “小盛,我这次是专程来找你的。” 盛春成吃了一惊,什么事啊,还专程来找我?不过,就算是你专程来找我,我也不能自投罗网去找死啊?可不去又该怎么推?好像还很难推,盛春成一下子想不起来有什么合适的理由,可以抵挡人家专程来找你。 “小盛,你是去环城北路的土香园方便,还是去下沙的方便?”钟爸爸问。 盛春成一听,如释重负,赶紧说: “下沙的方便,我就住在九堡,哦哦,叔叔,你等会把包厢号发给我,我和这里客人说说,不在这里吃晚饭了,我这里完成,回家一趟就过去。” “好,你住九堡哪里?要不要我过来接你?”钟爸爸问。 盛春成连忙说:“不用了,叔叔,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可以,很近。” “好,那就六点半,我在下沙的土香园大酒店等你。”钟爸爸和盛春成说。 挂断电话,盛春成走出门外,站在那里朝院子里看着。山里的秋天,天黑得早,现在还是下午三点多钟,太阳已经从眼前的这个院子里被收走。院里的草坪、花木和园林,在阳光走掉之后,都显得更加安静,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盛春成看看手表,走去隔壁,继续在中间的通道走着看着,却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钟爸爸的电话,想着他今天请自己吃饭,会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让自己继续服务好钟欣欣吧。 钟欣欣的体重,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减到极限,降到了一百二十斤左右,再下降的速度就很缓慢,不过已经不再反弹。现在的钟欣欣,状态和自己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 盛春成第一次看到钟欣欣,可以说她是胖到了恐怖,而现在,她只是一个正常的胖妞,连很胖都算不上,走在路上,都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而且,整个人的自信心也回来了,开朗了很多,这个,也要感谢郭爽的一起玩耍。 陪伴本身,也让钟欣欣变得比原来更有责任感和细心。 盛春成看着小安在给一个男生按摩,手法很娴熟。看着看着,盛春成突然想到了,他想到钟爸爸为什么给自己打这个电话了。 他一定是要让自己去给那个徐总提供服务,他们不是徐总他们下发的工厂吗,三分之二的订单,是从徐总他们外贸公司来的,钟欣欣的爸妈要讨好徐总,很正常。 怪不得那个徐总一直没有给自己电话,原来她是在等着钟爸爸他们给她安排。 一定是这样了,盛春成想。 他想到要不要打个电话给钟欣欣确认一下,想想又算了,她还是一个小孩,这是大人的事情,这种事情,他爸妈都不一定会告诉她。 算了,不去多想了,反正待会到了土香园,就清楚了。 盛春成看看时间,已经是四点半,他把小安叫过来,和她说,你们这里继续,我有事需要先走。 小安点点头说好。 盛春成前面没有和钟爸爸撒谎,他是真的要先回一趟家。 他需要回家换一身行头,然后再出发,以盲人的面目,笃笃笃笃地出现在下沙的土香园大酒店。 238 钟爸爸站在土香园大酒店门口 钟爸爸站在下沙土香园大酒店门口,看到盛春成坐的车过来,赶紧朝司机挥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停下。他走去副驾座那边,伸手打开车门,和盛春成呵呵笑着: “小心小心,小盛,脑袋不要碰到车框。” 钟爸爸亲自在大门口等着自己,而不是钟欣欣,这让盛春成觉得有些意外。 钟爸爸领着盛春成进去,两个人乘电梯上楼,到了二楼的一间包厢里,进了门,盛春成又觉得有些意外,包厢里一个人都没有,没看到钟欣欣妈妈,连钟欣欣也不在这里。 钟爸爸引导盛春成在桌边坐了下来,盛春成侧转着头,装作是努力地在倾听,过了一会,他问: “叔叔,钟欣欣不在?” “不在,不在,今天就我们两个。”钟爸爸呵呵笑着说。 盛春成心里更断定,肯定是让自己去给赵总服务的事,逃不了了。 钟爸爸很快就点完酒菜,当然,少不了要点的还是有辣炒龙虾。服务员问,钟总,要不要去海鲜池看看龙虾称重?钟爸爸说,不用不用,我前面看过了,今天的龙虾个头都不小,你帮我挑最大那只就是。 酒菜很快上来,两个人开吃。钟爸爸不停地帮盛春成夹着菜,两个人漫无边际地聊着天,始终没有进入正题,这让盛春成心里有些奇怪。 他透过墨镜看着钟爸爸,看到他几次想说什么,迟疑了一下,又没有说,最后从嘴里出来的,还是不咸不澹的话。 显然,他有话还藏着呢。 盛春成想了一下,干脆自己把话题挑开,他问: “叔叔,你今天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呵呵,有事有事,确实是有事。”钟爸爸笑着,嘴唇上的八字胡跟着抖着。 “叔叔,有什么事你说就是。”盛春成说。 “好好。”钟爸爸扭头朝关着的包厢门看了看,回转过头,终于下定决心,他说: “小盛,我们两个都是男人,我们男人之间,就有话直说,不必遮遮掩掩的,你说好吗?” 盛春成点点头说好。 “小盛,你看我们家欣欣这个人怎么样?”钟爸爸问。 “很好啊。”盛春成说。 “嗯嗯,欣欣这个孩子,有点赖,不过人还是很老实的,对人不会有坏心眼。”钟爸爸说。 盛春成听着心里有些狐疑,不是赵总吗,怎么说起钟欣欣了? 盛春成说对,“钟欣欣有很多的有点,她不仅待人诚恳,而且不会撒谎,就像我让她做的一些事情,比如跑步和少吃东西什么的,她只要答应了,就肯定会做。” “对对,她从小就是这么个实心眼的人,在外面都是被人欺负,她从来也不会去欺负别人,我和她妈妈,有时候都希望她能坏一点,这样我们才放心。”钟爸爸说着叹了口气。 “我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盛春成说。 “是吧小盛?”钟爸爸说,“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上次我们回去的时候,她妈妈还和我说,你这个人也挺实在的,欣欣能找到你这样的师傅,在杭城有你照顾她,我们也觉得很放心。欣欣在我们面前,也总是说你的好话,她可是从来都不会提起其他人的。” 盛春成连忙说:“谢谢,谢谢叔叔!” “对了,小盛,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你,你和我们家欣欣在一起怎么样?”钟爸爸问。 “我们在一起很好啊,钟欣欣很照顾我。”盛春成说。 “不是不是,小盛,你想错了,我是说那个在一起,就是你和我们家欣欣,当是男女朋友在一起,嗨,你们两个结婚怎么样?”钟爸爸说。 “啊!”盛春成大吃一惊,愣在了那里。 “这事,我和她妈妈都商量好了,我今天来,就是来找你说这事的。”钟爸爸继续说。 盛春成怎么也没有想到,钟欣欣爸爸今天来找自己是说这事,这个,怎么可能? “怎么样,小盛?”钟爸爸继续问。 盛春成连忙摇头,他说不行,不行,我是残疾人,我不能害了钟欣欣。 “再说,我们两个,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从来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盛春成和钟爸爸说。 钟爸爸心里在说,我们当然知道你没往这方面想过,你要是想了,那不是流氓吗?我们还敢让欣欣和你在一起,我还不拷扁你这个瞎子?这事,你没想,我们想过啊,还反反复复想了好长时间,商量了好长时间,今天才来找你。 钟欣欣的爸妈,眼看着这疫情看起来没完没了,他们已经放弃了让钟欣欣回去英国的打算。国外现在都已经躺平,在搞什么与病毒共存,他们怎么放心让女儿回去英国当试验品?这个病,不是还说胖的人要是得了,会很严重吗?要躺平你们躺,我们不去就是。 反正钟欣欣也不用出去找工作,有没有那一张文凭,对她来说无所谓。当初送钟欣欣出去,主要的目的就是想给她换个环境,医生和中介都说,换个环境,钟欣欣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毛病可能会好一点,环境会逼她改变自己。 钟欣欣的爸妈,看到钟欣欣确实有了改变,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再是三拳头打不出一个屁,而是也有话和他们说了,还会体会到他们的辛苦了。这让他们很欣慰。 不过,产生这变化的,不是因为她去了英国,而是她回来之后,在杭城,盛春成开始给她做减肥按摩之后。上次他们来的时候,钟欣欣爸妈也看出来了,和盛春成在一起的时候,钟欣欣都懂得照顾人,像个正常人一样了,她和盛春成说话的时候,就更像个正常人。 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不是这样。 哪怕坐在一起,她都是低着头一声不吭,你就是逼着她和人说话,她也是红着脸,打死也不肯说。 看到女儿的这些变化,看到她的体重也开始减下来,现在从外形也像个正常人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他们带着她出去,边上人看着钟欣欣,就像是在看大猩猩。这个时候,做父母的心里其实是很难过的。 现在没有了,没有人再用这样的眼光看欣欣了。 钟欣欣爸妈,因此从心里很感谢这个盲人按摩师,这是真话,一点水分也没有。 钟欣欣的爸爸一直在琢磨着这事,那天,他和钟妈妈说: “让欣欣嫁给这个小盛怎么样?” 钟妈妈吓了一跳,脱口就骂道:“你疯了?你让女儿去嫁一个瞎子?我们欣欣再不济,也不会落到要嫁一个残疾人吧?” 钟妈妈恼了,钟爸爸不慌不忙,就像他现在和盛春成说的一样,他说: “盲人又怎么样?” 239 钟爸爸和钟妈妈说 钟爸爸和钟妈妈说,我们挣下的这些家产,这么大一个公司,总是要有人继承,我们又只有欣欣这一个女儿,你说实话,把公司交给欣欣你放心?她有能力管好这个公司?不要三荡两荡,再加上被坏人骗,把我们一辈子替她攒下的这点家产,荡个精光? “要是这样,你我死了,在下面会安宁哦?”钟爸爸问。 钟妈妈白了他一眼,骂道:“那不留给欣欣的话,你想留给谁?你在外面还有小的,有野种?” 钟爸爸大笑,他说有有,我的小的是透明人,我就藏在办公室抽屉里,要不然,怎么可能不被你发现? 钟妈妈扑哧一声也笑起来,在这点上,她相信,男人就是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时间。他最多是出去应酬的时候,在外面唱歌的地方,搂着女孩子抱抱亲亲,互相赚点便宜,这个免不了,说他有个小的,她自己也不相信。 “那你说怎么办?”钟妈妈问。 “我是这么想的。” 钟爸爸皱着眉头,再加上他那一撇胡子,就像沉思中的鲁迅,他说: “欣欣既然不去外国了,那就不如早点结婚,早点生小孩,现在政策也放开了,我们让欣欣一口气生个三个四个,过二十来年,这三四个里面,总有一个成器的。那个时候,我们虽然都还干得动,不过年纪也大了。女儿不行,我们把公司交给外孙外孙女,不也一样?” 钟妈妈想想,钟爸爸的这个考虑很对,她说:“那也不能让欣欣去嫁一个瞎子吧。” “我了解过了,他不是天生的,不会遗传,要是天生的,我也不会答应啊,生出一堆的小瞎子怎么办,你说对吧?” “你了解过了?你找谁了解的?”钟妈妈问。 “当然是他家那边,他们乡里的啊。”钟爸爸说,“有人的小孩,在他们乡里读小学初中的时候,和他是同学,那个时候,他眼睛都是好好的,没毛病,人也聪明,读书成绩很好。” 也亏得盛春成读高中的时候,就离开家乡,去了千岛湖,后来又从千岛湖,直接去读大学。 钟爸爸找到的这个人,是盛春成他们乡里的,不是同村的,和他们家的关系不是很近。小时候盛春成在乡里读书他知道,后来就不知道了,这么多年没见,当年的同学,有屌丝变成大老板的,有清纯的班花,变成形迹可疑的鸡的,有个把人生病变成瞎子,也不稀奇。 说起在杭城当盲人按摩师,那人说对对,他们家是有个在杭城做盲人按摩的。 这就搞岔了,却又正好对上了,说的人是指盛春成的大伯,去帮助打听的人,却以为是说盛春成没错了。 “你说,小盛这个人,如果不是瞎子,你看怎么样?”钟爸爸问钟妈妈。 “那倒是蛮好,人长得清秀,看上去也老实本分,对人也很有礼貌,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人。”钟妈妈说。 “还有聪明,你和他一起吃过饭,你说吧,他聪明不聪明?”钟爸爸问。 “聪明倒也是聪明的,看得出来。”钟妈妈同意。 “这些都是基因啊!”钟爸爸一拍自己的大腿,叫道:“你想想,这些都是可以遗传到我们外孙外孙女身上的。” “还有,我们自己,就不要骗自己了。”钟爸爸说,“必须承认欣欣是个病人,还是心理上的,医生怎么说,身体上的病好治,好了就好了,心理上的病,是很难根除的,就是现在好了,以后受了刺激,还是会再犯。 “现在你让欣欣去相亲,她会去吗,肯去吗?欣欣是个病人没错,但她心还高着呢,你要是给她找一个她不喜欢的,打死她,她都不会同意嫁给他,你要硬逼,刺激她,她会死给你看。她那个什么朋友,多漂亮的女孩子,不就已经死了吗,你不怕? “你看看她和小盛在一起时候的那个样子,我敢保证,我们要是做主,让欣欣嫁给他,欣欣肯定一百个愿意。 “再说,我们说实话啊,就欣欣的这个客观条件,有男的要是看中她,你觉得看中她什么?样貌?还是勤劳勇敢心灵美?肯定是看中了她的钱! “这种男人,你觉得靠得住吗?结婚以后,欣欣还不要被这种人欺负死?只怕是以后,她在自己家里受了欺负,到我们面前还不敢讲,那苦得来,想想都塞古(可怜)。 “这样的男人,他和欣欣在一起,目的就是图她的钱,他肯定也想蛇吞像,一天到晚打我们公司的主意,我们真的要把公司交给他,嘿嘿,那我们等于一辈子给他打工了,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几房几妾都不知道。 “我们还活着的时候,还镇得住他,我们是要死的呀,等我们一死,我就怕欣欣,马上会被他赶出家门,最后在街头要饭,不要以为这种男的做不出来,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你再想想小盛,人看上去就不是这样的人。虽然是瞎子,但瞎子有瞎子的好处啊,他不会完全为了钱娶欣欣。还有,这瞎子怎么会有花心,你就是把杨贵妃西施和潘金莲,排成一排放在他面前,在他眼里,都和欣欣是一样的,都是乌漆墨黑。 “他一个瞎子,就是他想欺负欣欣,也做不到啊。” 钟妈妈不响了,她心里觉得钟爸爸分析得有道理,特别是他说以后欣欣会被老公欺负,这是她一直以来,老是想起,也最担心的。不过,要让女儿去嫁一个瞎子,钟妈妈心里觉得,一下子还是不能接受。 “我想来想去,这个小盛,还真的是最合适的了。”钟爸爸看了看钟妈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钟爸爸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女儿嫁了一个瞎子,被亲戚朋友说起来,面子上过不去?”钟爸爸说,“这个我也想过了,我们也不要搞什么婚礼了,小盛他一个瞎子,大概也不会有这个要求,我们让他们领了证,就待在杭城好了,不要回来。 “这么一点点路,要跑我们跑好了。等到欣欣小孩子一个个生下来,都像花一样,到时候让她带着外孙外孙女回来,不还是给你脸上争光?” “那人家要问起女婿呢?”钟妈妈说。 “谁会那么闲得屌空。”钟爸爸说。 “还就是有这样的人。” “那怕什么。”钟爸爸说,“我们就说女婿是欣欣在英国留学时候的同学,现在在英国工作,没有时间回来。” 钟妈妈想了又想,最后同意了。两个人还分了工,先是由钟爸爸去找盛春成谈,这边敲定了,就由钟妈妈去和女儿说。两边都说定,那就快刀斩乱麻,马上去领证。 反正钟欣欣的户口,买江南豪庭房子的时候,就已经在杭城落了户,他们连领证都不用回去领。 240 你同不同意 “你同不同意,小盛?”钟爸爸说,“只要你同意,其他的事情都我们来安排,欣欣现在的房子,就可以当你们的新房,要是你觉得那里不好,你可以说说,你想住在杭城的哪个区,我给你们重新买房子。” 盛春成已经被震得脑子都湖涂了,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说话结结巴巴的: “不是,不是,叔叔,谢谢你!我和钟欣欣,真的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以前没有,那现在开始想,还不行吗?事都是人想出来的,想着想着,就可以把事想通了。”钟爸爸说。 盛春成哭笑不得,不得不说出了实情:“叔叔,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有女朋友有什么关系。”钟爸爸说,“不不,小盛你不要误解,我不是让你去当陈世美,忘恩负义,而是,你有女朋友的话,也可以分开,她要是有什么要求,我可以答应她,对了,她对你好不好?” 盛春成点点头说:“好。” “她和你一样,也是盲人?”钟爸爸问。 盛春成说不是,她很健康。 钟爸爸挠了挠头,觉得这事有点难度了,要是女朋友对盛春成不好,直接喊他们分手就可以。这对他很好,还是一个正常人,一个正常人,会喜欢一个盲人,这本身就很难得,硬要去拆散人家,有点难为情。 不过,钟爸爸同时也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对盛春成的判断没有错,人家正常的女孩子都会喜欢这个盲人,说明什么,说明这个盲人优秀啊,比很多正常的小伙子还要优秀,不然人家怎么会喜欢他。 钟爸爸是个生意人,知道奇货可居的道理,他今天来找盛春成谈,盛春成要是一口就答应,他可能反倒会犹豫,觉得他是不是觊觎钟欣欣已久,他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知道钟欣欣是个富二代,一直就想傍她。 盛春成没有马上答应,反倒让钟爸爸对他刮目相看,说明他一直对钟欣欣的想法,都是很单纯的,也没有眼红钟欣欣富二代的身份,没有冲着她的钱。 这样一来,更坚定了他要拿下盛春成的想法。 他是生意人,也知道很少有什么生意,是一次就可以谈成的,需要耐心,也需要往来反复,何况是结婚这么大的事。 同时他也觉得,在现在这个社会,没有什么是不可以交换的,只要价码到。 钟爸爸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塞到盛春成的手里,和他说: “小盛,这个事情,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我都不反对你和你现在的女朋友商量商量。我觉得,她也很不容易,你可以把我的话告诉她,只要她能帮助促成这件事,她有什么要求,我会答应他,你们好合好散,这也算是你对她的补偿。” “不用不用,叔叔,真的谢谢你!” 盛春成想把名片还给钟爸爸,钟爸爸躲着他,没有伸手来接,盛春成就算是透过墨镜看到他的手在哪里,也不能直接塞回他的手里。 “留着,留着,小盛,留一张我的名片还烫手啊?这有什么,哪怕生意不成情意在嘛……呸呸,不是这话,我是想说,你留我一张名片算什么?上次就应该给你的,忘了。”钟爸爸说。 盛春成想想也对,留一张名片算什么,又不算是已经签字画押,答应他了。 盛春成把名片收了起来,钟爸爸看着他,越看越觉得自己对这个盲人很放心,把钟欣欣交给他没有问题。 钟爸爸说:“好了,小盛,意思我都点到位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就是我刚刚说的,好吗。” 盛春成还想说什么,钟爸爸举起了杯子,叫道: “来来,小盛,我们碰一下。” 两个人接下去就没继续谈这事,而是聊起了家常,钟爸爸问盛春成家里还有哪些人,都在做什么工作,还有现在的业务怎么样之类,盛春成一一回答了。 酒足饭饱,准备起身下楼的时候,钟爸爸和盛春成说: “小盛,今天我来找你的事情,欣欣都不知道,你先不要和她说。” 这里不是还没有完全敲定嘛,钟爸爸觉得,钟欣欣那里暂时就按兵不动,要不然女儿知道爸爸去找一个瞎子,撮合他们结婚,自己还被瞎子给无视了,那不是很伤自尊? 盛春成心想,还不要和她说,我就是想说,也要有那个脸啊,这个还要你交待。 他们走到大门口,酒店已经帮他们叫好了代驾,钟爸爸一定要送盛春成回去,他再去酒店。 盛春成无奈,只能和驾驶员说,去九堡的多立方小区,就直播基地后门那里。 到了多立方,盛春成下车,钟爸爸也从副驾座下车,他抬头看看这个小区,问盛春成,这里的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盛春成笑道:“我哪里还买得起房子,想都不敢想。” “这个小区怎么样?”钟爸爸问。 “我已经住习惯了,觉得还是很方便的。”盛春成说。 钟爸爸伸手在盛春成肩膀上拍拍,意味深长地和他说:“你要是喜欢这里,也没有话讲。” 盛春成愣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钟爸爸已经转身上车走了,盛春成透过墨镜,看着远去的车影,这才想起来,钟爸爸的意思应该是,你要是喜欢,给你们在这里买套婚房也可以。 “我去!这是要把我包养啊!”盛春成骂了一句。 他转身朝小区里走去,觉得今天这事,实在是有些滑稽,他边走边想象着自己和钟欣欣站在一起,拍婚纱照的画面,越想就越可乐,忍不住在黑暗中笑了起来。 丁画眉瘫在沙发上,双脚搁在茶几上,电视里在放着什么综艺节目,手里的手机也在放着什么。 她看到盛春成回来了,走近的时候,就闻到一股酒气,丁画眉问:“你又找谁喝酒去了,还是那个余大麻子?” 盛春成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杨贵妃的爸爸。” 丁画眉一听就来了兴趣,问:“他找你干嘛,你是不是调戏杨贵妃,被他发现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变态,谁都要去调戏?”盛春成反问,“我要是调戏了,人家还会请我喝酒,应该是吃棍子才对。” “那他找你干嘛?”丁画眉问。 盛春成哭笑不得:“想要包养我。” “阔以啊,什么条件?”丁画眉亢奋了起来,问道。 “不知道,让我回来问问你,商量商量。” “我阔以啊,完全没有意见,只要价格合理就行。”丁画眉说,“坐下,坐下,盛春成,我们来算算,你可以卖多少钱一斤。” “滚!”盛春成骂了一句。 丁画眉哈哈大笑,瞪了他一眼,骂道:“你滚,快去洗洗,臭死了。” 盛春成转身朝洗手间走去,丁画眉晃着手里的手机叫道:“喂喂,你的老相好在直播,你看不看?” 盛春成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时间过得真快啊,今天都双十一了。 盛春成走进卫生间,在马桶上坐了下来,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调小音量,点开了雪儿的直播间。 好久没有看到雪儿了,乍一看到,盛春成觉得心里有些苦涩。 241 陈姐打来电话 陈姐打来电话,和盛春成说:“小盛,你晚上有没有时间,到我这里来吃晚饭?” 盛春成说好。 五点半的时候,盛春成离开“玉皇人家”,今天路上居然一路畅通,他到陈姐家门口的时候,六点才过。 陈姐家门口的电梯厅里,所有的花草都没有了,空空荡荡的,只有那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还在。 盛春成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个时间,陈姐肯定还没有回来。陈姐每次到家,最早也要过了六点半以后,盛春成连门铃都没有去按,他就坐在那里等陈姐。 等了十几分钟,盛春成透过墨镜,看到电梯按键板上的数字不停地变换,电梯上行,一直到了这层才停住。顶楼只有陈姐他们一户人家,肯定是陈姐回来了,盛春成站了起来。 门打开,盛春成愣了一下,他看到从门里出来的不是陈姐,而是一个穿着红黑相间工作服的顺丰快递的快递员。 对方看了一眼盛春成,问:“你是这家的?” 盛春成摇摇头说不是。 快递员不再理他,转身走过去陈姐家门前,“叮冬叮冬”地按着门铃。 盛春成正想和他说,“主人还没有下班,你把快递给我吧,我转交”的时候,陈姐家的门却突然地开了。 盛春成吓了一跳,他看到陈姐站在门里。陈姐也看到了他,叫道:“小盛,你也到了,这么巧?你们一起上来的?” 快递员未置可否,盛春成说:“不是,我早就已经到了。” “那你怎么不按门铃?”陈姐一边签收快递,一边问。 盛春成嘿嘿笑着:“我还以为你没有回来,就坐在那里等。” 快递员收好单子转身走了,他看看盛春成,还朝他笑了一下,意思是你这个傻子。 陈姐招呼盛春成说:“快进来,快进来,我下午都没有去上班,在家整理东西。” 盛春成跟着陈姐进去,他看到客厅好像变了个样,愣了一下,环顾四周才发现,客厅包括外面露台上的绿植和花草都不见了,靠近电视机边上的墙脚,立着两只很大的行李箱。 盛春成很想开口问,又不好问,还是陈姐和他说了: “小盛,叫你过来,是要你和告个别。” “陈姐你要出差了?”盛春成问。 陈姐说对,“我要去新疆,我报名参加了援疆干部团,要去阿克苏,在那里工作三年。” 盛春成吃了一惊:“三年啊?” “对,三年,明天上午我就走了。” 陈姐说着从茶几上拿起一串钥匙,还有两张门禁卡,她一只手拉过了盛春成的手,另外只手,把那串钥匙和门禁卡交到盛春成的手里,她和盛春成说: “小盛,这房子你来住吧,除了爽爽的房间,其他房间你随便用,这样,你也不用再租房了。” 盛春成连忙想把手缩回来,手却被陈姐紧紧抓住,盛春成说: “不要,不要,陈姐,这房子可以交给中介出租的,一个月还可以租好多钱。” 陈姐摇了摇头说不,“我不想其他人进去爽爽的房间,房子交给其他人,我还不放心,还是你来住吧,物业费水电费什么的,都是我卡里扣的,你不用管。” 盛春成这才知道,外面和客厅里的这些绿植和花草,一定是被陈姐送人了。陈姐打定主意,把这房子给盛春成住,盛春成一个盲人,怎么能照顾花草,所以陈姐把它们都先处理掉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盛春成又愣在了那里,他看着陈姐,觉得心里很难过。陈姐说完那话,拉着盛春成的手,也愣了一下,接着她抱住了盛春成,陈姐说: “真要离开了,心里还有点难过。” 盛春成点点头说:“我也是。” “有时间的话,你替我去看看爽爽,我上午去和她告过别了,她很好。” 盛春成“嗯嗯”地点着头,他说我会的。 “对了,陈姐,这中间,不会有探亲假什么的吗?”盛春成问。 “有,有休假,不过我不想回来,杭城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挂念的了。我准备在新疆好好待三年,休假的时候,就去疆北和疆南其他的地方走走,我准备把新疆走个遍。” 陈姐说着松开盛春成,侧过身,一只手还牵着盛春成的手,另一只手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泪。 “走,过去吃饭,我饭都已经做好了。”陈姐荡了一下牵着盛春成的手,和他说。 两个人晚上还是喝了酒,喝酒的时候,盛春成和陈姐说,自己过段时间,可能也要出去。 “你去哪里?”陈姐问。 “北京。”盛春成说,“北京那里有医院,说是可以治好我的眼睛,我想去看看。” “太好了!是可以复明吗?”陈姐问。 “说是至少可以恢复一部分,看东西可以看到一个轮廓,和那些高度近视的没戴眼镜差不多。”盛春成说。 “那也很不错了,能恢复一部分,不影响生活就可以了,小盛,姐真为你高兴,对了,你到了北京,一定要打电话告诉姐。” 盛春成笑道,一定会的。 “你钱够不够,不够我这里有,哈哈,我现在感觉,自己都不怎么需要花钱,钱都用不完了,虽然我职务降下来,这边的收入降低了,但是我援疆,每个月会有补贴,还有御寒费等等,收入比原来还高了。” “谢谢陈姐,我钱够了,有准备。”盛春成说。 “不够的话一定要和姐说,不许客气,知道没有?”陈姐说。 盛春成说好,我知道了。 盛春成看着陈姐,一直在笑,陈姐纳闷了,问:“你笑什么?” “我说了陈姐不许生气。”盛春成说。 “你说就是。” “刚刚听陈姐说,我职务降下来了,说的轻描澹写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很替陈姐高兴。”盛春成说。 “去!”陈姐嗔道,继而笑了起来:“不过没错,现在我对这些,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陈姐,等我眼睛治好了,我能不能去新疆看你?”盛春成问。 “好的呀,你要是来了,姐就去乌鲁木齐接你。”陈姐说着举起杯子,叫道:“来来,我们干一下,就这么说定了,姐祝你早一天康复。” 吃完饭,陈姐牵着盛春成的手下楼,牵着他的手走过小区,一直把他送到小区门口,陪着他在那里等车。 盛春成说:“明天几点的飞机?我去机场送你。” “不要。”陈姐摇了摇头,“有专门的大巴车,会到这里来接我,从全省各地过来的援疆干部,今天都已经在浙江大酒店集中,明天一起出发。” 车来了,两个人在车边上,又拥抱了一下。 陈姐把盛春成送上车,站在那里,看着车一直走远。 盛春成从倒车镜里,看到陈姐的身影越来越小,想到这个身影,接下来一别,就是三年见不到了,盛春成的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243 既然 [] 既然和陈姐都已经说了,盛春成心想,自己应该和老万也说一声,让他提前有个准备。 按摩完毕,一起吃晚饭的时候,盛春成和老万说,自己过段时间,可能要去趟北京,看眼睛。 盛春成不敢和他们说太近的地方,说太近,比如上海,万一有客户说他在上海住院的时候,去看看他怎么办? 还有,杭城和上海联系紧密,很多杭城人,生重病的时候,都喜欢去上海,他们对上海医院的情况,比自己还熟悉,不容易诓。还是说北京比较保险。 “你眼睛怎么了?”老万问,“老毛病复发了?” “不不,我在网上,已经和北京一家医院的医生预约了,他和我说,他们引进了一项新技术,可以治我的眼睛。”盛春成说。 “网上的,不要是骗子。”老万提醒。 “不会,不会,我有一个老乡,还带点亲戚的,他在北京读研究生,这个医生,就是他的老师,我老乡介绍我认识的。” “哦,那还有点靠谱。”老万点点头,“他能干什么?” “通过手术,能让我的视力恢复部分,比如……” “比如我老万,你就不会看成是郑老太太,对不对?”老万问。 盛春成大笑,他点点头说是,比这个还要好一点,看电影都能看出个大概。 “那就很不错啊。”老万叫道,“没想到医学现在都这么发达了,你们说,这以后,人要是活下去,越活是不是都越死不了了,什么病都可以治,哈哈。” “那是你们有钱人。”小美白了老万一眼,“反正你们有钱人,多贵的病也看得起,多贵的针和药,也用得起,心坏了就换心,肺坏了就换肺,就是脑袋坏了,也可以买个脑袋装上去。” “不对,不对,我听说这些提供器官的,被枪毙的杀人犯最多,那要是换上去的脑袋,有个枪眼怎么办?”小雅叫道,大家都被逗笑了。 小美接着白她一眼:“不会拿水泥补补啊,狗洞都可以补,别说那么小一个洞,反正,我就知道,我们穷人只有一个病,最后都是被穷死的。” 老万伸手就在小美后脑勺上拍了一下,骂道:“又叫穷,你还是穷人吗?” 老万想到了,转头问盛春成:“对了,小盛,这需要不少钱吧?” “大概二十来万。”盛春成说。 “值,别说二十来万,两百来万也值。”老万说,“对了,你有没有这个钱?” “有有。”盛春成说,“我攒够了,不然也不敢去。” 老万点点头,他看着盛春成看了一会,和他说: “你去了,要是实际超过这个数,超过了你能力范围,不用怕,你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要因为钱不够,就不治了,明白没有?还有,你看病的钱,回来我给你报销。” “不不,老万,谢谢你,我和你说这些,不是想和你说钱的事,钱我已经够了。我是想说,到时候我大概有二十几天,不能来了,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一个按摩师?”盛春成问。 盛春成心里的盘算是,如果老万同意,他到时就可以介绍小安过来,事先和她交待一下,什么话不要乱说。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盛春成觉得,小安这个女孩子,是可以信任的,他都已经打定主意,再过一个多星期,店铺开张的时候,就任命她当店长。 小安要是能够接手,老万就从他盛春成原来个人的客户,过渡到单位的客户了。 “不用,不用,二十几天一个月,我暂时不按摩就是了。小盛,我等你回来,回来继续给我服务,我就认定你这个人了,其他的人来,我不仅皮痒,心里也痒,有话都说不痛快啊!”老万说。 盛春成明白了,老万这是不仅把自己当按摩师,还当成了倾诉的对象。毕竟,有很多话,他和小雅小美不能讲,讲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3既然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了她们也不理解,只会随口应付,根本就没有办法交流,人家小姑娘,谁和你走肾又走心啊。 同时,盛春成心里也觉得暖暖的,包括昨天陈姐说的话,也是这样,他真的不在乎也没想过要他们的钱,他在乎的是他们的话,和话后面隐藏的态度。他们是真心的把你当自己人。 家里出事,爸爸去世之后,如果说盛春成有什么比同龄人看得更透,也更明白的,那就是他觉得,钱是好东西没错,但钱不能代表一切,这个世界,还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包括……咳咳,人的尊严,虽然这话说起来有点空。 盛春成觉得心里有愧,人家一片真心对自己,自己却一直在欺骗他们,是时候了,是时候结束自己这种两面人的角色,结束自己游走在黑白之间的生涯。 盛春成甚至想到,要是自己真的是个盲人,现在真的要去北京动手术,那该多好,躺在病床上,心里知道千里之外,还有很多牵挂着自己的朋友,一定会很坦然。 盛春成心里有一种满足,这种满足,不是金钱,而是依赖。 爸爸去世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孤立无援,很孤单。现在,他不觉得孤单,觉得自己有很多可以依赖的人。 他知道,如果自己和他们说了,那个兰总,一定也会问他钱够不够,钟欣欣也会问,郑教授也会问,甚至连东哥,也会问。有这么多的人会问,盛春成觉得就足够,不再奢求更多,会问就是态度,就是他可以依靠的东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盛春成想好了,自己不再和其他的人当面说去北京看眼睛的事,到时还是编一条长信息,告诉大家自己去北京的事。 他觉得他要是当面说了,自己会难以招架,比如郑教授,比如钟欣欣,她们肯定会想尽办法要给他钱。还有东哥,说不定会直接来个微信转账,条儿会一把把盛春成的手机抢过去,点个接收。 东哥会骂:“表背嘞,拿冬拿冬,推理学就是这样说的,看毛病哪里有不要钱的。” 东哥骂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会结巴。 但不管是他们谁的钱,盛春成觉得,只要自己收了,就会一辈子不安,他自己都会嫌弃自己,你这样,和一个骗子有什么区别?甚至比骗子还要恶劣。 小雅把盛春成送到地铁站,她和盛春成说:“盛师傅,真好,你是不是真的很快就可以看到我了?” 盛春成笑笑说:“对,不过我很担心。” “你担心什么?”小雅问。 盛春成说:“担心看到你,又被你亮瞎了眼啊,你一定很漂亮。” 小雅咯咯地笑着:“才没有,我长得就像,就像……” 小雅想形容一下自己长得像都都姐,又想到就是说了,盛春成也不知道都都姐是谁,小雅说: “反正我是个丑八怪就对了,你到时候看到我不要吐。” 盛春成摇了摇头,他说:“有一个规律,那就是丑人从来都不会说自己丑,只有美女,才会说自己是丑八怪。” 小雅笑个不停,都有点舍不得回去了,她说:“我还是现在才发现,盛师傅哄女孩子开心,也是一个高手。” 盛春成连忙说,见笑见笑。 和小雅告别,盛春成进了站,不过,他没有回去九堡,而是去了滨江。陈姐今天上午走了,盛春成觉得自己要过去看看,检查检查,有没有没关好的门窗。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3既然免费阅读:,! 『』 244 进了门,打开灯 [] 进了门,打开灯,虽然已经来这里无数次,盛春成还是被房子里的寂静、整洁和宽敞,触动了一下。 还是第一次没有人给他开门,他自己开门进来,也是第一次进来之后,这房子里没有人。没有人的房子就显得更加的空阔和安宁,盛春成觉得,他好像突然一下,就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关门的时候,他听到关门声在房子里产生了回响,好像里面是一个空荡的山谷。 盛春成不由得放轻脚步,屏息静气,他转过玄关,站在那里站了一会,接着往里面走。 渐渐适应了自己一个人在这房子里的事实后,盛春成开始放松下来,他摘下自己的墨镜,环顾四周,他也是第一次没有透过墨镜,看着这房子里的一切。 盛春成走到沙发那里,坐了下来,他把墨镜放在茶几上,发了会呆。 他觉得这个房子就像一个舞台,自己看到过那么多的人在这里登台,最先看到的是陈姐,接着是那个男的,然后是保姆阿姨和郭爽,还有客串的钟欣欣。 现在,这所有的人都已经离开了这个舞台,发生的很多事情,在这个舞台之外,但影响到了这个舞台,使它渐渐地归于沉寂。如果房子有知,不知道它会不会觉得委屈?对自己的被冷落,有一种无力感,就像是盛春成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一样。 房子被陈姐仔细地打扫了,连厨房和客厅垃圾桶里的垃圾,都已经被收走,套上了新的垃圾袋。 盛春成在冰箱上,看到贴着一张纸条,陈姐知道盛春成看不到,但设定一定会有看得到的人,陪他住进这套房子。 纸条上写着:“小盛,发现还有超市的券,我怕过期,都买了食物放在冰箱里,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随便买的,你们慢慢享用。另:楼下的信报箱,你们隔一段时间去看看,单位里要是分发福利,票券什么的,都会寄到这里,你打开去使用就是,过期了浪费。” 写的都是你们,而不是你,落款是一个“陈”字,而不是“钱”。 盛春成拉开冰箱冷藏柜的门,里面放着牛奶、鸡蛋、培根、饮料什么的,甚至还有蔬菜,放得满满当当,再打开冷冻室的门,里面也是满的,猪肉、牛肉,排骨、牛排、整只的鸡鸭和冰冻的黄鱼,以及厄瓜多尔白虾、越南黑虎虾等等,冷冻柜也放满了。 盛春成叹了口气,他知道陈姐一定是拿着一大张的采购单,估计单子上的东西,要是再加,冰箱就放不下去了,她这才出门去采购的。 盛春成到了楼上,他走进陈姐的房间看看,他看到床上整理的整整齐齐,床头柜上的闹钟下面,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床上用品都是新换的。” 盛春成走进走入式衣柜,看到里面空空荡荡,陈姐自己所有的没带走的衣服,都已经打包,放进了楼下储藏间里,柜子里还剩下的,就是些可以换洗的床上用品。 盛春成在床上坐了下来,他想起那天晚上,他给陈姐头部按摩,陈姐睡着了的情景。盛春成不知道,那之后的多少个夜晚,陈姐一定是坐在床上,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那对她来说,是怎样的煎熬。 盛春成叹了口气。 他下楼经过郭爽房间门口的时候,随手扭了一下门把手,他以为这房间应该是锁着的,没想到房门却打开了,盛春成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这就是信任啊。 陈姐知道自己和盛春成说过,她不想其他人进郭爽的房间,盛春成就肯定不会让其他人进去,就是他自己进去,也一定会很小心,不会乱动房间里面的东西。 锁门是一件小事,但对人是一种无言的伤害,把门留着,这就是陈姐心细的地方。 盛春成伸手打开郭爽房间里的灯,光线亮起来的刹那,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4进了门,打开灯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他看到郭爽的床上,乱糟糟摊着好多的衣服,写字台的桌子上,笔记本电脑打开在那里,没有合上,桌上和地上,还有很多用过的纸巾,一定是那个晚上,郭爽擦眼泪用的。 整个房间,就好像是人临时急匆匆地出去,还要回来一样。 盛春成知道,这就是那天晚上郭爽离开时房间的样子,陈姐保留了下来,并且要继续保留下去。空空的房间,桌上打开的电脑,床上的那些衣服,都在等待着房间的主人回来。 盛春成没有继续往里面走,他怕打扰了这里面被尘封的时光,他站在那里呆呆地站了一会,长长地叹了口气,他退出去,把门给带上。 盛春成检查了通往露台和阳台的门窗,都已经关好。几个卫生间热水器的工作指示灯都亮着,盛春成把它们全部关了。想了想,他干脆去找到进房子的总水管,把总阀门给关了。空调和电视机的电源也切断了。 只有冰箱必须继续工作,这么多的东西,他想带也带不走,又不能让它们一直留在冰箱里。 盛春成找出两只无纺布袋,把冷藏柜里的东西放了一部分到袋子里。今天也不能全带走,必须分两三次,盛春成就把最容易腐烂变质的,先放进袋子里。 他准备搬完冷藏柜之后,再开始搬冷冻柜里的。 提着两只袋子回到客厅,盛春成心里有点舍不得走,他在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刚坐下来,他的手机就响了,是陈姐。 盛春成连忙把电话接了起来,陈姐和他说,他们已经到阿克苏了,杭城已经很晚了吧,这里的天都没有黑,她正在打扫住的房间。 “小盛,你过去了吗?”陈姐问。 盛春成说是的,我现在就在这里,谢谢你陈姐,在冰箱里买了那么的东西。 “谢什么,一趟超市的事情。” 陈姐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她说: “小盛,说起来你肯定不相信,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其他的几个人还在私底下滴咕,觉得这边的条件和杭城根本没法比,笑话,当然没法比了,要是能比,还需要我们援疆。 “小盛,他们表面没说,但都有些沮丧,只有我一个,到了这里,感觉我以前好像来过这里一样,看什么都感觉很亲切,你说怪不怪?其实是上午才离开杭城,我现在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却觉得我离开杭城已经很久了,杭城变得很遥远。” “陈姐,在那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吗?”盛春成说。 陈姐说好,我会的,你放心吧,好了,先这样吧。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4进了门,打开灯免费阅读:,! 『』 245 大家纤体 [] “大家纤体”的店面装修进入了尾声,盛春成他们在“玉皇人家”的培训已经结束,经过考核,所有二十三个人全部通过,通过率百分之百。 刘立杆对这个结果表示很满意,他特意又叫了“饮食男女”的厨师和服务员过来,在“玉皇人家”请大家吃了一顿饭,欢迎大家从今天开始,正式成为了“大家纤体”的一员,也是“人家旅业”这个大家庭的一员。 参加培训的学员们,确实都非常努力,可能是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的努力,大家都很珍惜这次机会。特别是到了“玉皇人家”,知道自己以后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类似的地方工作的时候,大家就更加珍惜。 待遇高,工作环境还这么好,这样的机会要是错过,你再去哪里找? 读高中的时候自由散漫,对什么都无所谓,功课也没有好好复习,最后连大学也没考上,那个时候,他们年纪还小。经过在外面几年,被现实无情地捶打之后,终于认清,这个世界是有一套规则在运行的,你想在这个世界生存,就只能顺着这条规则,没人会惯着你。 因此之故,原本放荡的心收回来了,原来老是抬头看着远方的目光,也收回来了,知道盯着自己的脚下。心态也平实了,知道了就是比自己优秀很多的人,都在努力打拼,自己想屌,都已经没有屌的资本,注定只是一名屌丝,再碰到这样的机会,就知道要抓住了。 “大家纤体”还没有开张,“人家旅业”的减肥和保健按摩服务,却已经在浙江范围内率先推出。第一单,就需要他们去桐庐芦茨湾的“桐君人家”。 第一单很重要,盛春成需要直接去和客户面对面,去看他们的反应,倾听他们的意见。 新招来的员工虽然已经经过培训,但他们听说自己要去服务的对象,是大老板,而不是他们互相按摩这样玩玩,心里就发憷了。 盛春成把杭城这里的事情,交给了小安,让她配合装修队,一起做开业前的准备,他自己带着一男一女两个按摩师,和“饮食男女”的厨师一起去桐庐。 盛春成和丁画眉说,自己是陪老万去桐庐,要在那里待三四天。反正丁画眉对老万,只闻其名,没见过本人,更没有联系。 “桐君人家”这次是整个被隔壁县,一个做消毒剂的冯姓老板包了去,这两年因为疫情,这个家伙大发其财。 开始的那几个月,他人都被堵在厂办公室里出不去,堵他的都是客户,客户们和他说,我们要是提不到消毒剂,你也不要想回家了,就在这里陪我们。 无奈,他只能一边组织抓紧生产,一边整天对着手机大吼大骂,吼骂的都是他的那些原材料供应商。 吼了几天,变成了哀声哀求,没办法,对方那里和自己一样,也生产不出来。奇了怪了,连生产装消毒剂的塑料桶的厂家,原来半死不活的,现在也变得格外抢手。 下面一个个的拽了起来,痛骂不行,没办法,他就只能说好话求人家,看在大家合作这么多年的份上,抓紧供货吧,他妈的我都被客户堵在办公室,有家不能回,老子下面都半个多月没开荤了。 他真的是被堵在办公室里两个多月,每天眼睛都是红的,嗓子都是哑的,但心里是痛快的,非典时候的那种好日子,没想到过了几年,又回来了,每天钱都在哗哗流进来。 随着和口罩厂一样,其他做消毒剂的厂家一窝蜂起来,他的压力才减轻了,但产品还是供不应求。现在疫情平稳之后,就更是这样,那些一窝蜂上来的消毒剂厂的老板们愁眉苦脸,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消毒剂,痛苦得自己想喝消毒剂的时候,他日子照样很滋润。 毕竟他的工厂历史悠久,在国内有一定的知名度,特别是所有的手续和证照齐全,无论你是内销还是出口,手续齐备。疫情高峰的时候,那些消毒剂厂,连合格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5大家纤体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证都还没有取得就开始生产,大家一样抢,只要包装桶上标着消毒剂就可以,哪怕你里面装的只是自来水。 现在不一样了,疫情平稳,市场供大于求之后,大家对防疫物资的要求就严格起来。其他的厂被淘汰,像冯老板他们这样的厂家,却拓展了稳定的销售渠道,好几个地方的卫建委,把他们定为定点企业和推广产品。 医院和防疫中心,还有各大学校和厂矿,现在除了日常的使用,还要做预防储备,需求量大增,他们的产品,因此还很抢手。 厂里没有那么忙了,他把厂交给了负责的厂长,说是自己要出去考察市场,准备开发新产品。其实却是带着三个姑娘,跑到了隔壁县的“桐君人家”来,他要犒劳犒劳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 冯老板长得很肥硕,有两百一十多斤,大概是脖子太粗,顶着了下巴,他看人的时候,喜欢下巴抬起来,冲着对方。盛春成看着却担心,他长期这样,容易颈椎有毛病。 吃过晚饭,离上下运动的时候还太早,大家就开始按摩,姑娘们那边很顺利,三位姑娘,虽然都长得十分苗条,但她们都选择了减肥按摩,而不是保健按摩,盛春成带去的女按摩师,马上就在她们几个房间忙碌了起来。 男按摩师小王,进了冯老板的房间,却被冯老板噼头盖脸一顿臭骂,还被赶了出来。 盛春成问他怎么回事,小王这么一个大小伙子,竟委屈得站在那里,一个劲地抽抽搭搭,说不出话。 盛春成走进冯老板房间,先向他道歉,和说对不起,我们的按摩师惹冯老板不高兴,我替他道歉,冯老板,我是他师父,要么我来帮你按摩怎么样? 冯老板下巴冲着他,不耐烦地叫道: “去去去去去去,给我他妈的滚,有没有你们这样的,搞一个男的,来给我按摩,我又不是变态,最讨厌男的在我身上摸来摸去了,去去,去把那个女的叫进来给我服务。” 盛春成保持着微笑,继续点头哈腰:“对不起,不好意思,冯老板,我们按规定只能进行同性按摩,不能异性按摩,这个是我们公司的规定。” “什么破规定,在这山沟沟里还来这一套。谁规定的?是不是刘立杆规定的?去他妈的,刘立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经了?”冯老板骂骂咧咧。 盛春成站在那里,继续保持微笑,没有吭声,当然更没有去叫女按摩师过来。 冯老板伸出两根手指,朝盛春成点了点:“好了,不叫是不是,你的工作今天干到头了,明天就要去努力找工作了,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刘立杆。” 冯老板说着,拿起自己的手机。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5大家纤体免费阅读:,! 『』 246 冯老板仰坐在那里 [] 冯老板仰坐在那里,盛春成毕恭毕敬地站着。 冯老板真的把电话拨了出去,为了震慑盛春成,他还按了免提。他坐在那里的时候,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抚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一圈一圈做着圆周运动,做完几圈,就“彭彭”敲两下肚子,接着再做。 电话一直响着,“都都”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时间久得冯老板看看盛春成,都有点尴尬了。 总算是有人接了,电话一通,就从里面传来刘立杆的骂声: “十大恶人,你他妈的冯胖子可以排之首啊!” 冯老板愣了一下,问: “我怎么了?” “我拉个小便,你电话就来了,催命地催,害我最后几滴,差点抖到裤子上。”刘立杆说。 冯老板“吼啦吼啦”地笑,他笑起来的时候,上半身以及那和大头一样粗的脖子,不停地抖着,这“吼啦吼啦”的声音,是被这身肥肉抖出来的,还真的是“抖音”,盛春成站在那里看着,觉得他随时有可能笑噎过去。 “有屁快放,有话快说。”刘立杆催促道。 “刘总,你们这个“人家旅业”不行啊,我到你们这“桐君人家”,怎么,光给素的,荤的都不能沾?”冯老板问。 “怎么了?” “按摩啊,我在这里按摩,要女技师,你们这个这个……” 冯老板抬头看看盛春成,本来想问他姓什么,又懒得问,继续说: “你们这个什么小鬼,就是不给安排,还他妈的和我说,公司规定,不能异性按摩,嚯嚯,这不是脑子进水了是什么?刘总,你们现在,就这样对待我们这些上帝的?” “你他妈的脑子才进水了!”刘立杆回骂道,“还上帝,你冯胖子要是上帝,都会从天上掉下来,天很大,但没有一片吃得消你那身肥肉的云彩,还我们上帝,上帝还有们?这是上帝在搞传销还是开大会?滚你妈的!我们这是在保护你,你知不知道,不知好歹!” 冯老板被刘立杆一顿骂,脑子都骂晕了,他说:“怎么还保护我了?” “我们“人家旅业”是合法经营,正经的买卖,不搞黄赌毒那一套,你现在和你老婆说,你到我们的民宿开几天会,你老婆是不是很放心?她来过啊,知道我们的民宿,都有些什么服务内容,就是纯休闲。 “我们要是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自己的民宿搞成了一个yin窝,公安就算是不管,你老婆一听说你去了我们民宿,就追过来了,你说,这不是保护你是什么?” 冯老板被刘立杆一顿数落,说得哑口无言,他正想说什么,刘立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冯胖子是哪坨屎,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就不相信,你这次去,没带着下巴尖尖的那种韩国流水线的产品,你好这口我无所谓,她们愿意干这个,赚的也是辛苦钱,我也理解。 “怎么,冯胖子,你现在换口味了?看上我们的女技师了?她可是正宗的劳动人民,你他妈的还真是不忘初心,山珍海味吃腻了,回过头要吃野菜了?” 冯老板“吼啦吼啦”地笑,刘立杆继续骂着: “你就是想,到我们这里,也休想,我们的技师,都是专业人士,什么叫专业人士你知不知道?就是他们只做自己专业的事情,不做其他的事情,甚至都不分男女……” “哎哎,不对,刘总,你这话不对了,既然你说不分男女,那我要个女技师,怎么就不行了?”冯老板打断了刘立杆的话。 “千防万防,就是防着你这号人,懂不懂?” 刘立杆说:“每天拖着一根大屌到处晃荡,还以为自己带着一个千斤顶,随时都想拿出来用用。去医院看病,看到个女医生你就想搞一搞,送女儿上幼儿园,看到她老师你又想搞一搞,开车在路上,被女交警拦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6冯老板仰坐在那里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下,人家都在给你开罚单了,你还想搞一搞。 “说,胖子,你是不是这样的人?随处都想方便,到处都想小便,我就奇了怪了,人家说“精干巴瘦武林高手”,你一身的肥肉,怎么欲望还这么强,伟哥只是哥,胖子,你是不是伟哥他爸啊?” 冯老板忍俊不禁,“吼拉吼拉”笑个不停。 刘立杆说:“你那双色迷迷的眼,能不能偶尔也看点别的,你看清楚了,我们提供的是减肥按摩。猪肉在涨价,值钱,你那身肥肉不值钱。听话,胖子,让我们的技师好好给你按摩按摩,别他妈的东想西想,你要是再乱想,信不信我把你鸡鸡拉长,打个死结…… “我操!光和你说话,手都忘了洗,他妈的死胖子,你害我还要上楼去洗手,滚滚,就这样。” 刘立杆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 冯老板拿着电话坐在那里,想想笑笑,笑笑又想想,接着笑笑,后来回过神来,“哎,不对”,冯老板抬头问盛春成: “他刚刚是不是一直在骂我?” 盛春成笑着说:“我听到刘总一直在和你说道理。” “不对,不对,他就是在骂我。” 冯老板不停地摇着头,摇了一会又“吼拉吼拉”笑起来,他早就已经忘了要让刘立杆开除盛春成的事了,他抬头看着盛春成说; “这个刘立杆,怎么被他骂了一顿,心里还这么爽呢?算了算了,把你们那个小弟叫进来。” 盛春成说好,他一边朝外面走,一边心里在想,你这货还真是欠骂,不过,刘总骂人,也还真是骂出了水平,金句连连。 盛春成也笑了起来。 他找到了小王,小王正闷着头,盛春成和他说: “洗把脸,进去给客人服务,记住,进去的时候,脸上要带着笑,就当刚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明白没有,我们是为人服务的,这个职业,职业内容就包括受委屈,别忘了培训的时候是怎么学的。” 小王洗了脸,脸上已经没有泪痕,不过,他还是一脸畏缩的表情,刚刚确实被胖子骂得够呛。 盛春成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颊,和他说:“我陪你进去吧,笑,笑,给我笑起来。” 小王笑了起来,连忙说好好,谢谢师父。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6冯老板仰坐在那里免费阅读:,! 『』 247 两个人走进房间 [] 两个人走进房间,这一回冯老板看看他们,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一圈一圈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盛春成走近前去,和他说:“冯总,现在可以开始为您服务了吗?” “这里还是床上?”冯老板问。 盛春成说床上。 冯老板站起来,准备上床,盛春成叫住了他,指了指墙脚的体重秤,和他说: “冯总,对不起,按摩之前,请您先称下体重,按摩完后,明天再称一下,就知道效果了。” 冯老板看了看他,满脸的怀疑:“今天按了,明天就能看到效果?我不信,哪里有这么神奇。” 不过,他还是走了过去,站上体重秤,上面显示的体重是两百一十六点三斤,盛春成让他用手机里的便签,把时间和重量都记上。 冯老板躺在床上,小王开始给他按摩,盛春成站在边上看着。 冯老板闭上眼睛,过了一会睁开,眯缝着眼朝盛春成挥挥手: “你走吧,两个男人围着我站着,他妈的感觉是在解剖尸体。” 盛春成笑笑,他用手在小王肩膀上拍拍,转身走了出去。 到了“桐君人家”,盛春成随时就要听客户的吩咐,帮他们安排按摩。而冯老板他们一行,晚上都在折腾,到了白天,不到中午的时候,就没有人会起床。 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盛春成早就醒来了,不过他躺在床上,没有起床,同宿舍里,“饮食男女”的厨师早就离开宿舍,去忙了,小王还躺在那里,没有醒。 盛春成听到后面的山谷里,有两只鸟在啁啾,一来一去,声音在山谷里传得特别嘹亮,好像是两个赶山的人,隔着中间的空谷,在大声地对着话。 盛春成有了久违的感觉,在家里的时候,他每天就是在鸟的奏鸣曲中醒来的,而去了城市,他每天都是被汽车的声音吵醒。 盛春成觉得有点奇怪,同样是声音,为什么鸟鸣就不会让人觉得吵,反而会觉得更安静,而汽车的声音,就那么让人感觉刺耳,觉得吵? “砰砰砰砰”,有人在敲隔壁女生宿舍的门,接着有人尖着嗓子在叫: “起来,起来,唐师傅。” 盛春成听出来了,敲门的是跟冯老板一起来的三个姑娘其中的一个,她们还真像刘立杆说的,是下巴尖尖的整容脸,韩国流水线上出产的产品。她叫的唐师傅,是盛春成他们的女技师。 盛春成赶紧起来,这是出了什么事? 盛春成接着就听到另外一个下巴尖尖的姑娘的声音,她们被整得很像,就像是两姐妹,不,是三姐妹,盛春成昨天就奇怪了,冯老板带了三个,不就等于是带着一个,他要多花两个的钱干嘛? 盛春成打开门,几乎和他开门的同时,小唐也打开门,懵懵懂懂看看两个姑娘,又看了看盛春成,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姑娘看到小唐,就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其中一个叫着:“真的真的,真的减下来了,我减了一斤一两多。” 另外一个叫道:“我减了九两多。” 小唐第一次经历这事,人也老实,她说:“会不会是因为你们没吃早饭?” “不会的,不会的,我就是吃饭,也就吃一点点,一斤多东西,哇塞,那我还不被撑成一个大胖子。”其中一个叫道。 另外一个说:“我还没有拉大便,要是拉了,还要多,肯定不是九两多。” 小唐看着盛春成,盛春成说:“这很正常,一般人就算做了一次,都会减,她们还不算多的。” 两个姑娘互相看看,嘻嘻笑着,其中一个对另外一个说:“我们去看看妍妍?” 另外一个说好。 两个人的手没有放开小唐,拉着她一起走出去,穿过院子,朝正房那边走去。盛春成也跟了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7两个人走进房间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 几个人走到冯老板的房门前,一个姑娘伸手“叮冬叮冬”不停地按着门铃,叫道: “开门呀,快点开门。” 门里传来冯老板怒吼:“吵死了!” 这两个姑娘,对冯老板这样的人,大概也见多了,毫不畏惧,继续叫着门: “哎呀,开门啦,人家有很重要的事情。” 门终于被打开了,门里站着穿着睡袍的冯老板和另外一个姑娘,两个姑娘理也没理冯老板,只顾兴奋地朝那个叫妍妍的叫道: “我们都已经瘦了,快看看你。” “真的?”妍妍一听也往房间走,两个姑娘跟进去,过了一会,里面传来了三个人的尖叫,接着人又跑出了门。 “一斤四两,我减了一斤四两!”妍妍兴奋地朝冯老板比划着。 冯老板呵呵笑着,在她胸前摸了一把,说:“好,好,你不要把这里减掉就可以。” “讨厌!”妍妍骂了一声,接着拉起冯老板的手:“去看看你,我们快去看看你。” 其他的两个姑娘,推着冯老板的屁股,四个人一起往房间走。 盛春成和小唐站在外面,小唐脸红红的,第一次按摩就有效果,她当然很高兴。 盛春成和她说:“不错,辛苦了。” 小唐嘻嘻笑着:“谢谢师父。” 门里面传来更大的欢呼声,接着,冯老板被三个姑娘簇拥着,又推出门,妍妍朝盛春成叫: “两斤八两,这个胖子减了两斤八两,天呐,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效果这么好。” 冯老板说:“瞎说,有什么效果,我是被你们吸干了。” 三双粉拳,马上一起捶向他,其中一个大咧咧地叫着:“要是我们把你吸干了,那我们应该更重了呀。” 大家都笑了起来。 妍妍睁大眼睛,瞪着冯老板看,冯老板马上也笑着说:“好,好,灵的,灵的。” “盛师傅,那我们这几天,是不是还会减啊?”一个姑娘问。 盛春成说对,天天做的话,还会减。 “那我等会吃完中饭就要做。”其中一个叫道。 盛春成说好。 另外一个满脸忧虑,她说:“那我们回去怎么办啊,不做了,是不是又会胖回来?” 这个问题,盛春成就不好回答了,他只是笑着。 妍妍问:“对了,盛师傅,你们有没有开按摩店什么的?” 盛春成说有,“我们的第一家店,一个星期后,会在杭城开张。” “我们就是杭城的呀,到时候我们一定过去。”三个姑娘一听这话,就兴奋了起来,妍妍问:“你们的店在哪里?” 盛春成说:“好,欢迎你们,我们的店在马市街,靠近庆春路那头,等会让小唐给你们名片。” 这是盛春成他们的规定,那就是除了按摩之外,不能向顾客推销其他的产品,甚至连名片和联系方式,顾客如果没要,按摩师都不许主动给。 “所谓的主动热情服务,其实是会给顾客带来压力,我们要大家养成的习惯是应答式的服务,也就是顾客有需要,你再提供服务。” 培训的时候,老师是这么和他们说的。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7两个人走进房间免费阅读:,! 『』 248 盛春成和小唐走回去 [] 盛春成和小唐走回去,小王也已经起床,盛春成和他说: “不错,你服务的那个胖子,减了两斤八两。” “真的吗?”小王兴奋地叫道。 盛春成和小唐都点点头,小唐噘着嘴说:“我那三个,最多的才一斤四两。” “不一样,基础不一样,小王这个胖子,湿气很重,可以减的斤两肯定大,你那三个,要是再减,都要减骨头了,肯定少。”盛春成安慰小唐。 他们回到房间没多久,妍妍带着另外两个女孩过来,她们先找到了小唐,四个人再来到盛春成他们房间。 妍妍身上穿着的还是睡袍。这整个的民宿都已经被包下,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她觉得还是睡袍自在方便。 至于像盛春成和民宿的服务员厨师等等,虽然不是自己人,但妍妍很自然地就把他们忽略,就像盛春成是盲人时,很容易被人忽略一样。 妍妍她们是来找盛春成的,她们知道以后的那家按摩店,盛春成是老板,他也是小唐他们的师父,这一套减肥按摩的手法,还是他独创的。 妍妍问盛春成,你们店里,可不可以办会员卡? 盛春成说,当然可以,等我们店开张之后,你们直接过来办就可以。 “不是,我是说,能不能现在就办,提前办,到时我们去店里的时候,再来拿卡消费就可以。”妍妍说。 盛春成马上明白,她们到时自己过去办,就要她们自己掏钱,现在可以提前办,她们正逮着一头猪,有的是办法,让冯老板来掏这个钱。 盛春成觉得,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反正有人掏钱就行,我们管他是谁掏的。 盛春成和小唐说:“她们三个,就是你的客户了,你把钱先收下,回去把卡办好了,你给她们送过去,或者,叫个达达快送也可以,对吧?” 最后一个“对吧?”,他是问妍妍。 妍妍说可以,“你们的会员卡是怎么算的?” “金卡三千八,可以消费三十次。”盛春成说。 “有没有更高一级的,像钻石卡之类的?”妍妍问。 我去,这是嫌这一刀,下得还不够狠,还要更狠的?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冯老板的损失,她们会在床上补。冯老板花了钱后,鱼水可以更欢,他不就为了花钱买个爽吗,那就爽死你。 “有。”盛春成说,“更高一档的,五千八,可以消费六十次,如果需要上门服务,两次抵一次,你们也知道,来回的路上需要时间,还需要钱。” “你们还可以上门服务啊?”其中一个姑娘叫道,“那我要上门服务。” 另外一个,说话有点狠的那位姑娘叫道:“我也要上门服务,跑来跑去累死。” 盛春成说可以,“不过,我要先和你们说明,我们为你们提供的上门服务,只能是同性,你们是小唐的客户,一般会是小唐,要是小唐出差了,你们又需要服务的话,我们派出的,会是她的师姐或者师妹,要想来个帅哥,我们没有。” 妍妍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你想多了吧,我们会要男的?做完了是我们给他钱,还是他给我们钱?” 说话很狠的那位姑娘叫道:“你放心吧,对我们来说,有钱刘姥姥都可以,没钱吴彦祖都不行。” 盛春成笑道:“刘姥姥是女的,还是老太太。” “对啊,那又怎样,只要给钱就行。”对方说。 盛春成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可以,你们价值观这么明确,我就放心了。” 三个姑娘几乎同时哼了一声。 妍妍拿出手机,加了盛春成的微信,也加了小唐的微信,问: “等会钱是转给谁?” 小唐说:“师父,还是转给你吧。” 盛春成说好。 三个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8盛春成和小唐走回去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姑娘转身走回去,她们穿过院子,身上披着阳光,下面是碧绿的草坪,走得娉娉婷婷、花香四溢的。 盛春成和小唐说:“不错,我们的店还没开张,你就有客户发展起来了。” 小唐嘻嘻地笑着。一旁小王,沮丧又羡慕地说:“我还一根毛都没捞到。” 盛春成骂道:“知足吧,其他人现在还在杭城帮着搬按摩床搬家具,你就已经在这里服务赚提成了。” 小王挠了挠头,也笑了起来。 过了十几分钟,盛春成猜得没错,果然有一个叫冯科的,请求加他为微信好友。盛春成知道,这应该就是冯老板,他点了接受。 对话框一打开,对方也没吱声,直接转账过来一万七千四百元,正好是三张钻石卡的钱,盛春成收了。 屏幕上接着就没了动静,对方除了转钱,一个字也没有说,盛春成心里都怀疑,这是不是那个妍妍,一边撒着娇,一边拿着冯老板的手机转的。 不过,过了七八分钟,又有一笔一万一千六百元的转账过来,盛春成不知道这是什么钱,没敢点接收。 床头柜上的电话响了,盛春成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是冯老板: “那个谁,给我和我老婆也办两张卡,我们去杭城的时候,可以过去按摩按摩。” 盛春成明白了,他说好。 “还有,那什么,我和我老婆过去,让你们店里的,废话少说。”冯老板接着交待。 盛春成说:“明白明白,我们店里的人经过培训,在店里,就是看到自己的爸爸,都当不认识,不会叫一声的,更不会和客人说不相干的事情,你放心吧。” “那就好。”冯老板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盛春成拿起手机,点了收款,那一万一千六百元,就朝他飞了过来。 盛春成和小王说:“你也有两个办卡的客户了。” “真的?谢谢师父!”小王高兴得跳了起来。 放下电话,盛春成坐在那里愣了半天,他觉得自己刚刚和冯老板说的话,还有和妍妍她们的对话,有点不像自己,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腔滑调了? 盛春成想了一会,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不是那个刘总的风格吗?哈哈,还真是潜移默化啊。 “师父,这么开心?”小王问。 “对啊,你不开心?”盛春成笑道,“我们的店还没有开张,就有了五个客户,这不叫开门红,而是门还没开,店里就已经红了。” 小王傻傻地说:“那不就是失火了吗?” 盛春成抬起脚,一脚就把坐在床沿上的他,踹倒在床上,骂道:“你要是这么不会说话,把你送回去重新培训。” 小王倒在那里,哈哈大笑,求饶道:“不要不要,师父饶命。” 盛春成瞪了他一眼说:“我可以饶你,以后在客人面前这么说话不过脑子,你就死定了。”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8盛春成和小唐走回去免费阅读:,! 『』 249 在“桐君人家”待了三天 [] 在“桐君人家”待了三天,盛春成带着小唐和小王刚回杭城,德清的莫干山和温州永嘉楠溪江的民宿,又需要他们出任务。 这一次,盛春成让小唐和小王直接去楠溪江,他们已经有了工作经验。两个人中,盛春成还指定以小唐为主,去了那里的工作,都由小唐安排。 盛春成看出来了,这两个人,虽然小王是男的,但性格偏弱,真遇到什么事,还不如小唐这个女孩子有主见。这还不是单一的现象,他们所有的按摩师里,似乎就和中国的体坛一样,阴盛阳衰。 盛春成搞不明白,现在的男生,怎么一个个都是弱鸡,在家里看上去很嚣张,出去了,比女生还不如。 盛春成问小王:“你家里是不是有个姐姐,从小,你就是姐姐带大的?” 小王点点头说:“三个。怎么了,师父?” 盛春成明白了,这个不是妈宝,而是姐宝了。他说:“没有什么,你们去了,你把小唐当你姐姐就是。” 盛春成带着另外的一男一女,去了德清的莫干山。 刚回来又要出去,连丁画眉都疑惑了,问:“还是老万?” 盛春成说:“不然呢?” “盛春成,什么时候,你变成老万的马仔了?”丁画眉问。 盛春成说:“老万不是从公司退休,已经没有马仔了嘛,就拉我充数,爬山爬累了,我还可以给他按摩。再说,我也喜欢和老万在一起,人家可是大老板,从他那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有钱就是好。”丁画眉滴咕一句,不响了。 德清这里,是杭城一家在科创板上市的公司去开董事会,去的人都很年轻,男男女女,一个个戴着眼镜比较斯文,至少表面是这样,不像那个冯老板。盛春成去了一天,就放了心。他们要在莫干山待四天,盛春成交待了两个按摩师之后,自己回来杭城。 杭城这里,店里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小安带着人,正在做最后一遍的“细卫生”,也就是把所有的角角落落,包括顶上的吊灯,刚运来的花盆,都要用抹布擦拭干净,整个店里,干净得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晾干一般。 万事俱备,就等着三天之后,周五的开张了。 “大家纤体”开张,对盛春成来说,是天大的事。但对刘立杆和米总他们来说,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这一年多因为疫情,他们减缓了新店开张的速度,放在以前,他们几乎隔三四天,在全国各地,就有新的民宿开张,多的时候同一天会有两三家。 “大家纤体”相比他们的那些民宿,十分之一的投资都没有。所以这店开张,在他们是稀松平常的事,没有想搞什么开张仪式,就安排在那天,店门口摆几个花篮,拉一条开业酬宾的横幅,就可以开门迎客了。 盛春成心里有些遗憾,却又觉得这样正好,自己现在对一些客人来说,还是“盲人”呢,兴师动众的,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真的要搞什么仪式,他肯定是当然的主人,逃无可逃。 来来去去,东奔西走的日子很忙,盛春成却觉得很充实,很满足。从他们去服务的这些客户的反应,和实际的效果,让盛春成对“大家纤体”的未来充满了信心,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是不存在的。 从德清回来,盛春成下午就去了钟欣欣那里,已经耽搁了四天,加起来有一个星期没有去给她按摩,再不去不行。跑步钟欣欣可以自己跑,按摩总不能让她自己按,钟欣欣在电话里,都和盛春成抱怨,自己好像又胖起来了。 “我可没有乱吃很多东西,运动也没有偷懒,爸爸。”钟欣欣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相信,他和钟欣欣说:“太长时间不做,确实是会反弹,我回来马上去你那里,不用担心,只要正常开始做了,还是能控制住,接着会下降。” 让盛春成有点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9在“桐君人家”待了三天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头疼的是,自从钟欣欣的爸爸来找过自己之后,盛春成再看到钟欣欣,就有点缩手缩脚。虽然他知道钟欣欣并不知道这件事,纯粹是自己的心理作祟,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原来和钟欣欣在一起的时候,盛春成很放松,口不择言,想到什么说什么,现在他要掂量掂量,不能乱说了。 在举止上,盛春成现在也会刻意和钟欣欣保持一点距离。本来,他给钟欣欣刷肚子的时候,钟欣欣会把上半身脱个精光,现在盛春成制止了她,和她说,小心着凉,衣服卷上去就可以。 幸好天气,真的越来越冷了。 刷背的时候,盛春成原来会站在那里,等着她脱掉衣服,转过身去。现在,盛春成总是借口说要喝水或者上厕所,等他回来,钟欣欣已经在床上,背朝上躺好。 刷完了背,盛春成也会借故离开,让钟欣欣自己起来,把衣服穿好。 以前,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钟欣欣不时就会拿着纸巾,像对待小孩一样,手伸过来,替盛春成擦擦嘴角。现在,盛春成不等她来擦,他自己就已经擦了。吃饭的时候,右手拿着快子,左手始终拿着一张纸巾。 很多这样的细节累积起来,盛春成的这种刻意,连钟欣欣都感觉出来了,问他,怎么了?盛春成连忙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钟欣欣不响了。 这让盛春成每次再去钟欣欣那里,都搞得神经兮兮。回来的时候,钟欣欣送他到小区门口,看着钟欣欣的车子远去,盛春成如释重负,长长地吁一口气。 盛春成现在有些像奴隶盼解放一般,盼着“大家纤体”尽快开业,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解脱了,给他的客户们发一条信息,自己就带着手下,这里那里,在外面马不停蹄地跑上半个一个月,等到回来,他就可以以正常人的面目出现在他的那些客户面前。 盛春成甚至提前,把这条信息已经写好,很长的一条,言辞恳切,他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修改了,但每次看的时候,还是会改一下。 他甚至把这条信息发出去之后,哪些人会打电话过来,会问哪些问题,他应该怎么回答都已经想好了。 只有一个,那就是郑教授,盛春成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当面去和她说一声。不说,只发一个信息,郑教授会觉得太突兀,自己也过意不去。 他和郑教授,可是无话不谈的,哪里有这么重大的一个计划,自己事前居然从没有和她提过,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49在“桐君人家”待了三天免费阅读:,! 『』 250 终于到了开张的这一天 [] 终于到了开张的这一天,盛春成很早就去了店里,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 他看到按摩床上,那些床单和浴巾白白的,连浆洗的折痕都还在,就觉得赏心悦目。店里的员工,也都穿着新工作服,一个个看上去精神抖擞。 这工作服,据说还是那个张总帮助设计的,他原来就是服装设计师,果然是出手不凡,盛春成觉得,这是杭城所有的按摩店和美容院,最漂亮的工作服,没有之一。 张总帮助设计的还有前厅的休息区,面积不大,但很精致紧凑,最主要的,是很时尚,让人一进来就感觉这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这让盛春成觉得,和这个设计风格比起来,推拿和按摩这门手艺,太古老了。 九点准时开门,八点过后,就有花店陆陆续续地送花篮过来,很快把店门口都摆满了,沿着店铺外的走道摆了三排都摆不下,还摆到了外面马路上。 盛春成看到有城管的车过来,心里说完了完了,这些花篮,看样子是保不住了。 没想到两位城管下车,走过来,站在那里看着。 盛春成赶紧迎了过去,有城管问他:“几点开业?” 盛春成说九点。 “那这样,给你们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十点半,把下面马路上的这些都撤了,好吗?” 盛春成赶紧说好好。 两位城管上车走了。 盛春成看着他们的车,知道自己的身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运作着,一定是有人先和城管打过了招呼。 包括这些花篮,盛春成都不知道,今天会有这么多的花篮,而这里面,没有一个是因他而送的,还是因为后面那只无形的手。 不仅盛春成奇怪,连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店铺的开张,会有这么大的阵仗,惹得他们忍不住驻足,要看看热闹。 看着花篮上的那些落款,就更是让人咂舌,有半亩田集团、人家旅业集团、锦绣中国集团、锦绣服务集团、饮食男女电子商务公司、半亩田大酒店、湖畔油画馆、三彩印务集团、黑森林食品集团、领英教育集团等等,哪一家公司,在杭城都是如雷灌耳。 除了杭城的,还有上海领航投资集团、上海芳华资本集团等等。 还有盛春成熟悉的,杭城直播小镇,也就是九堡的那个直播基地,雪儿公司在的地方。 这么多的公司来给这么一家不起眼的小店捧场,怎么回事?这“大家纤体”什么来头?大家都很好奇。 也不是没有一个花篮是冲着盛春成来的,有一个,而且很特别,不是什么公司,而是杭城爱乐乐团。 盛春成每个星期,定期去杭城大剧院给余大麻子他们按摩,结果来找他的人越来越多,这些演奏员们,因为长时间的练习和坐着,不是腰椎有问题,就是肩周有问题。 余大麻子和盛春成说,我们其实和运动队一样,也是体力活动,一场演出顶下来,和打一场羽毛球也没多大差别,不公平的是,运动队有队医,我们乐团就不会有医生,大家只能自生自灭。 盛春成来者不拒,每次去都要忙四五个小时,而且说什么也分文不收,大家都觉得很过意不去。 上次培训,余大麻子带着几个人来给他们讲课,也尽义务,说什么也不肯收酬金。今天听说他们按摩店开业,余大麻子他们的团长,就让办公室的安排下去,一定要送一个花篮过来。 团长的腰椎间盘突出,也全赖盛春成给他整好的。 盛春成穿着西装,还有一位穿西装的就是小安,他们在店里店外走,那些看热闹的,就以为他们是老板和老板娘,凑过来,想看看这对男女到底是何方神圣。 还有人举起手机,要拍这门口的盛况。盛春成一见,赶紧就熘回店里,他和小安说: “我里面再检查一遍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50终于到了开张的这一天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你外面照顾一下。” 小安说好。 乖乖,盛春成知道,这些人拍了肯定没有好事情。现在的人拍了什么都往网上传,上次在江边,自己和钟欣欣陪陈姐站在那里就是,他的很多客人,都看到了那些照片,幸好,他那时的角色就是盲人,戴着墨镜。 今天他可不是,这里不是盲人按摩店,他也没有戴墨镜,这个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他一跤摔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盛春成当下警觉起来,自己告诉自己说,今天千万不能大意。 八点半不到,米总就已经到了,她和盛春成说,刘总今天去上海了,不能来。 盛春成笑说:“有米总在就可以了,说实话,我都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要是米总也不在,我就真的六神无主了。” 米总看了看他,笑笑说:“不错,小盛,你现在越来越会说话了。” 盛春成的脸刷地红了,边上小安都笑了起来,米总说: “没关系的,你也会适应的,经历多了就好。” 九点快到了,门外面站满了人,盛春成期期艾艾不敢出去。米总领着小安出去了,反正也没有仪式,不需要有人讲话什么的,盛春成出不出去,她们也无所谓。 门口放了几个电子礼宾花之后,“大家纤体”的大门就打开了,很多的人都拥了进来。 盛春成正在想,这些看热闹的真没礼貌,在外面看看也就算了,怎么还跑到里面来,里面又没有礼物可以领。 一个穿着背带裤的胖子,冲米总大叫道:“小米,你们这个,我可是久旱盼甘雨啊,减肥按摩,哈哈,太好了,亏你们想得出来,我第一个就要来。” 米总冲着他笑道:“唐大哥,你的肚子要是减掉了,这招牌的背带裤可就不能穿了。” 其他的人大笑,胖子边上的一个女的,打了胖子一拳,叫道:“哎呀,这身肉肉,都讨厌死了呀,你不要机车,快点去办卡哦。” 盛春成这才知道,原来这些进来的,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来捧场的。他看到那个谭淑珍也在,她边上还有两个女的,一个叫小芳,米总悄悄地告诉他,那是张总的夫人,她们也要来办卡。 还有一个,和小芳手挽着手的,她和米总说也要办卡,米总笑道: “红梅姐,你一个国际友人,办什么卡,我们可到不了日本那么远去为你服务。” “给她办,这个国际友人,以后经常会回来这里。”小芳说。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50终于到了开张的这一天免费阅读:,! 『』 251 几个人都办了卡 [] 几个人都办了卡,接着老唐被按到了按摩床上,有技师开始给他按摩。 几个人都围在边上看,叽叽喳喳的,那场景真的像是围在一起上解剖课。 看了一会之后,大家陆续走了,都要回去上班。米总让他们也按,他们都说白天没有时间,等晚上再说。连林淑婉都要回去学校,只留老唐一个人在这里。 米总看看这里没有其他的什么事,她也回去公司,这里,就算是正式交给盛春成了。 除了上午来的那些客人,中午过后,陆陆续续有散客过来。早在开张之前,盛春成就印了些宣传册页和优惠券,让小安安排人去附近的写字楼和浙一浙二医院分发。那些医生们也需要按摩,而且,一般都不喜欢在自己医院里做,情愿去外面。 盛春成亲自上手,给两位散客做了。 早上起得早,接连又做了两个客户,盛春成感觉有点累,但心里是很高兴的,不仅是因为一个上午,他们就办出去了十几张卡,还因为有这些散客的过来。 比较起来,盛春成更重视这些散客。他知道那些来捧场的,捧的是面子,不是服务,即使这里的服务一塌湖涂,那些来捧场的,还是一样会来。来了之后,即使对你的服务心里十分的不满意,也不会说,只会笑容可掬地和你告别。 而这些散客,才是对你的服务,对你这里的环境和技师手法的真正的评判者,他们是用脚投票的。 中午刚过,一辆红色的保时捷911在店门口的临时停车位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光彩耀人的女人。盛春成愣了一下,刚开始没认出来,等到她走进大门,摘下墨镜,盛春成才认出来,这是自己在“桐君人家”见过的妍妍。 虽然是韩国流水线的产品,盛春成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还真是漂亮,她穿着浴袍,没怎么化妆的时候就很漂亮,现在化妆之后出场,就更是让人惊艳。 盛春成赶紧迎了过去,妍妍朝他笑笑,朝四周看看说: “你这里不错啊,很有品位,我会介绍我其他的小姐妹过来。” 盛春成连忙说谢谢,谢谢! 盛春成叫过小安,让小安来给妍妍服务,妍妍笑着问:“到你们店里,我想请你为我服务都不行吗?这里还不许异性按摩?” 盛春成笑了起来,他说:“在店里可以,要不然所有的按摩店,都没有办法开了。” “那你能为我服务吗?”妍妍问,“我专程过来,就是来找你服务的,上次听小唐,说了你很多的好话,对了,小唐今天不在?” “出差了。”盛春成说,“好,我来给你服务。” 小安把妍妍请进了隔间,盛春成把刚换的西装换了,换上和其他人一样的工作服,进去里面给妍妍按摩。 盛春成有妍妍的微信,对她可以说是有点了解。当然,通过微信了解人,你能了解到的,都是人家想告诉你的。妍妍的微信很有意思,盛春成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之后,再看着就更有意思。 她的微信朋友圈,基本由三部分内容组成,一部分是各种带有挑逗性的自拍和视频,在家里、餐厅里、高铁商务舱和飞机的头等舱,各种歪着头的照片,还有在星级酒店里穿着浴袍,一条大长腿跑到浴袍外面的照片。 所有的自拍里,除了她那张鲜艳的脸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配角,那就是各种包包,普拉达迪奥或者lv,它们总是会出现在镜头里,看似不经意,其实又是故意放在那里的,没有像某些人赤裸裸地直接炫富,但又让人看出她身价不菲。 你要是想认识她,你最好是掂量掂量自己的荷包。 还有一部分,是一个人在酒店或者家里,晚上睡不着,在追剧或者只是无聊地看着外面一城灯火的照片,强调了一个人,又强调了无聊,吸引你若想趁虚而入,那就赶快。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51几个人都办了卡免费阅读:,! 『』,最快更新最新章节! 最后一部分,就是晒账单哭穷,账单都是买了几万几万的包包或者衣服,偶尔还有买了几十万的手表的账单,然后说,买完这个,呜呜,这个月宝宝就要吃土了,连花呗和信用卡都还不起了。 意思就是在召唤,像冯老板那样的实力人士,快来带我脱离困境,我其实没有那么矜持,只要你能付账单就行。还真的是“有钱刘姥姥都可以,没钱吴彦祖都不行。” 盛春成相信,冯老板一定是通过微信认识妍妍的。 这样的女人,像盛春成这种非实力人士,是够不到摸不着的,看着她们的微信朋友圈的时候,觉得离自己很远,心里有些自卑,又有一些不屑。 不管你怎么评价,人家还就是过得很好,你要是有气,那就只能被活活气死。 妍妍和盛春成说,知道他们今天开张,自己刚起床就过来了,连早饭都没有吃。 盛春成连忙问,那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我们这里有点心? 妍妍说不用不用,还没有胃口,等做完了再去吃,早饭和中饭一起解决了。 妍妍躺倒在按摩床上,盛春成给她按摩的时候,两个人聊着天,盛春成却觉得她,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孩。 而且比起其他的女人,你说浅薄也好,单纯也好,反正从她的说话里,盛春成感觉得出来,她的知识有限,生活内容很单调,注意力几乎不会关注自己以外的东西。对她们来说,对自己好,按着自己的目的去做事,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无所谓。 这样,盛春成觉得,她们的生活反倒变得简单起来,没有那么复杂。何况,在这个社会,谁又不是按着自己的目的去行事,有些人没有,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没有那个资本或者能力,可以让他或她,去按自己的目的。 对妍妍来说,漂亮就是她所有的资本,所以她要投资自己。 妍妍和盛春成说,她本来每个月都要去一趟韩国,可惜,现在因为韩国疫情太严重,去不了了,只能去泰国。 “泰国的医美也不错。” 妍妍和盛春成说,她毫不避讳自己的这张脸是整出来的。她的鼻子也是冰凉的,盛春成给她按摩脸部的时候,她和盛春成说: “鼻子还是不要按了,刚做了缩鼻孔的手术,我怕按坏。” 盛春成说好,还有哪里,你提醒我就是。 “胸和臀都是做过手术的,不过那些地方,没有关系。”妍妍和盛春成说,就好像在说着她的车和包,而不是她的身体。 盛春成觉得,这个女人,也简单直接得可爱。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 251几个人都办了卡免费阅读:,! 『』 252 傍晚的时候 [] 傍晚的时候,余大麻子来了,他是下午排练结束后,来给盛春成送碟的。 盛春成让余大麻子帮助挑选一些音乐,作为他按摩店的背景音乐,余大麻子说,网上歌曲的资源很多,古典音乐的资源不多,音质也不好,你那里,应该还是要古典音乐,不能那种太吵的。 盛春成说对。 余大麻子说,我给你带点碟过来,还是放碟吧,这个音质好,不然,有对这方面比较敏感的客户,躺着那里听着听着,就要愤怒得跳起来打你们。 盛春成大笑,他说好好,拜托你了。 余大麻子给盛春成带来一套五张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还有一套无伴奏小提琴曲,也是五张,也是巴赫的。 余大麻子到了,在店里转了一圈,对盛春成这里的环境赞不绝口,他和盛春成说,巴赫的东西在教堂里,让人头昏,想飞上天和神交流,在这里,会让人昏昏欲睡,挺适合。 当即就把碟放出来,两个人坐在休息厅的沙发上听了一会,余大麻子问,怎么样? 盛春成不懂音乐,他笑道:“听着确实是想睡觉,还有,好像开头和结尾都是一样的,每一首曲子也都差不多,没有多大的区别。” “可以啊,你能听出这些就不错了。”余大麻子叫道,“有没有感觉这个曲子,可以一直无穷尽地演奏下去?” 盛春成点点头说:“这个还真的有,你一说就是这个感觉。” 盛春成听着,越听也越觉得拿这个当背景音乐,太好了。 “生意怎么样?”余大麻子问。 “今天还不错,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盛春成说。 “肯定会好的,你放心吧,你的手法没得说,我们全团公认,还有,这个地方,装逼也可以。”余大麻子说。 “什么意思?”盛春成问。 余大麻子拍了拍沙发,叫道:“这里啊,按摩之前,在这里坐着,来个自拍发朋友圈或者小红书,多好,现在不能装逼的地方,还有谁会去?” 余大麻子一说,盛春成想起来了,还真的是,今天来的那些客户,按摩之前或者之后,盛春成看到他们,还真的都会坐在这里,摆着各种姿势自拍。 今天开张,又看到了余大麻子,盛春成心里很高兴,他和余大麻子说,走走,我们去边上喝一杯。 “你这里不用忙了?”余大麻子问。 盛春成说:“按摩师够,还有店长呢,我在这里,本来就是多余的。” 余大麻子说好,那我们就去庆祝庆祝。 盛春成把小安叫过来,小安看到余大麻子,就叫他余老师,盛春成和小安说: “我陪余老师去隔壁吃饭,这里交给你了。” 小安说好。 两个人走出店门,盛春成看到一辆车正好从庆春路方向开过来,靠边停下。他看到开车的人,赶紧把头扭了过去,往前急走两步,离开店门口,他庆幸自己命大,怎么正好这个时候出了门。 他看到开车的,就是那个徐总徐巧芯。 盛春成和余大麻子走出段路,回头看看,他看到徐总带着一个老太太和一个老先生下车,走进他们店里。 两个人在一家衢州菜馆坐下,点好了菜,菜还没上,啤酒先上来了,余大麻子启开啤酒瓶,给两个人倒了个满杯,举起杯子和盛春成说: “哥们,走一个,今天是你事业的起点,我祝贺你的事业从今天开始,就没有终点。” 盛春成大笑,他说谢谢,谢谢憨卵的吉言。 余大麻子也大笑,他笑着说:“你也变成憨卵了,穿西装的憨卵,来来,我们两个憨卵来一下。” 盛春成拿起杯,和余大麻子碰碰,两个人一饮而尽。 盛春成一边吃饭,一边还想着那个徐总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头都大了,那个徐总,今天到这里来,肯定也是来捧场的,她要是办了会员卡,以后天天过来,减她那个真想让老公踩两脚的肚子,可怎么办?自己不可能次次都像今天这么幸运。 就是每次自己避开,她和下面按摩师交流多了,也会把他和那个,跟钟欣欣他们在一起的盲人按摩师对起来。 看样子自己马上要动手了,盛春成决定,明天就把信息发出去,和自己的那些客人们说,自己要去北京看眼睛。然后这段时间,自己就带着手下,专门在各地的民宿跑,跑个半个月二十几天回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对,就这么办。 盛春成和余大麻子,吃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人这才结账往回走。 盛春成看到门口徐总的车已经没有不在,吁了口气。 他们走回到店里,盛春成看到小安站在前台那里,盛春成问: “我前面看到,半亩田的徐总好像来了,对不对?” “对对,外贸公司的。”小安说。 “她来办卡?”盛春成问。 “对。” “要减肥?”盛春成说,“我看她也不胖啊。” “不是,徐总是带她爸妈过来办卡,他们要做保健按摩。”小安说。 盛春成心头一松:“徐总没办?” “没有。”小安笑了起来,“她妈妈还和她说,让她别光顾着赚钱,也来按摩按摩,徐总说,我忙得连放屁的时间都没有了,哪里还有时间按摩,你就不要管我了。” 盛春成也笑了起来,这话,还真的像是徐总的风格。 一身的酒气,在店里留着影响不好,盛春成送走了余大麻子,他也先回家了。 坐在车上,盛春成心想,自己这一身的酒气回到家里,丁画眉一定会问他又和谁去喝酒的。盛春成权衡着,自己是不是今晚就和她摊牌,把自己的名片掏出来给她看,告诉她,自己的按摩店今天已经开张,生意还很不错,你已经是老板娘了。 “来来,老板娘,快来兑现你的承诺,来舔添本老板的屁屁。” 盛春成想到这里,就忍不住乐。不过心里又舍不得,他太喜欢自己原来设计的那个桥段了,那就是明天带着丁画眉出来,走进“大家纤体”,小安和其他人看到他,都叫着“盛总好!”边上的丁画眉顿时一脸懵逼。 这个画面也太美了,简直就是电视剧里的镜头。 不过,盛春成要是今晚就把自己的名片给丁画眉看,明天就不会有这样的画面,想明天看到这样的画面,今天他就必须忍着丁画眉的数落,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这两个画面都很不错,都有反转的戏剧效果,盛春成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想不好了。最后觉得,还是见机行事吧,回到家里,看丁画眉的情况再说。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253 开门进去 开门进去,房间里一片漆黑。盛春成奇怪了,丁画眉什么时候,这么早就会睡觉,现在时间还不到十点,应该正是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刷着手机里短视频的时间。 盛春成把客厅的灯打开,客厅里没有人。他接着去房间里,打开灯,房间里也没有人,床上的被子,还叠得整整齐齐。他伸手推开主卧虚掩的卫生间的门,里面还是没有人。 “丁画眉,丁画眉。”盛春成退出房间,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盛春成走到隔壁的房间和书房,打开灯,里面还是没有人。 他退回到客厅的卫生间看看,接着去厨房看看,都没有人。 再看看桌上和茶几上,也没有丁画眉留下的纸条。 盛春成走去沙发那里坐下,心里奇怪,丁画眉会去哪里了? 丁画眉和他一样,都是外地人,在杭城没有其他的亲戚和朋友,甚至比他还不如,他还有一个大伯在这里,还有一个余大麻子,有时可以一起喝喝酒。 丁画眉平时,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际。 牙科诊所人不多,加上丁画眉一共七个,一个是老板,还有一个是老板的亲戚,号称是资深专家,已经七十多岁,丁画眉告诉盛春成,什么狗屁资深专家,有一次这老东西酒喝多了,和丁画眉吹牛,不小心露了出来,他以前就是农村赶集的时候,摆摊子拔牙的。 还有两位医生,一男一女,三十多岁,据说是海归,美国什么大学毕业的博士,也不知道真假。 两位海归,平时看到丁画眉和其他两名护士,都是用鼻孔和他们说话。两个人互相交流,都喜欢说英语,上班的时候,开着一辆车来,下班的时候,开着一辆车走,两个人都很神秘,丁画眉他们,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回去哪里。 丁画眉她们几个小姑娘平时窃窃私语,也搞不清这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夫妻绝对不可能,情侣好像也不像,互相之间,连一点亲昵的表示都没有,都是各管各的。但奇怪的是他们每天又同进同出,这让人很费解。 两位海归和丁画眉没有交集,在一起工作三年多,丁画眉都怀疑,他们会不会除了叫她小丁之外,连她的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她工作服上的名牌有名有姓,但他们什么时候正眼瞧过她? 丁画眉是不可能和他们一起出去的。 那个资深专家,平时看丁画眉和两名护士,都是色眯眯的,逮到有机会,还会伸手揩点油,和公交车或地铁上,那些喜欢贴着女孩子挤着的老男人差不多。 丁画眉每天都想扇他巴掌,更不可能和他出去。 至于那两名护士,都才二十出头,和丁画眉年龄相差六七岁,她们看丁画眉,就当老阿姨看了,加上丁画眉又已经有男朋友,和她们就更分属两个物种。她们两个倒是经常在一起玩,但和丁画眉,一次也没有过。 丁画眉每天的交际圈,就这么大。她那些野鸡大学的同学,个个都混得不怎么样,一个个像根木桩,烂在泥淖里,生存尚且困难,哪里有余钱和闲,漫游祖国的大好山河,平时也都没有往来。 至于她的老乡,偶尔有一个谁,要来杭城,那就是大计划了,丁画眉提前一个星期就会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拿起电话,拨打丁画眉,电话关机。 “我去!”盛春成骂了一声,接着打开微信语音,响了半天也是没有人接听。 盛春成坐着想了一会,想不出来丁画眉会去哪里。 盛春成站起身,他看到所有的房间都开着灯,他也懒得去关,而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盛春成沿着科兴街,走到了格畈大厦,右转过去就看到前面润广大厦的一楼,丁画眉他们的牙科诊所的大门关着,里面一片漆黑。 盛春成还是走了过去,他看到玻璃门上挂着u型锁,不过还是趴到门缝上,朝里面看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润广大厦和格畈大厦这里,算是这一块的中心,格畈大厦的一楼,还有一家舞蹈培训学校,里面在教授现代舞。盛春成走回去的时候,透过巨大的玻璃,能看到里面培训也已结束,只有两三个人坐在光洁的地板上聊天。 丁画眉曾经想来报名,和盛春成说了两次,但当她知道那两名护士报了名之后,她瞬间就没了兴趣,她怕那两个小逼,误以为她是要跟着她们来蹚潮水。 盛春成回到房间,丁画眉还是没有回来,盛春成在沙发上坐下,又拨了丁画眉的电话,还是关机,微信语音仍然没有人接。 盛春成骂了一句,站起来走到外面阳台,看到对面的那几幢楼房后面一片亮光,盛春成突然想起来了,那一片亮光的所在是直播基地,丁画眉一定是去了那里。 盛春成和丁画眉都经常会去直播基地,盛春成是去工作,丁画眉是去玩。盛春成知道,她天天看直播,其实心里是有些羡慕那些做直播的,没事的时候,她会去直播基地。直播基地的一楼,现在有几家很大的品牌公司,透过玻璃就可以看到他们在里面直播。 做不了主播,丁画眉就经常会去看看别人直播,在直播基地的广场坐坐走走,或者去罗森超市或星巴克门口的彩条遮阳棚下坐着,喝杯咖啡或者吃个冰淇淋。 去直播基地的时候,两个人不便同时出发,都是单独过去,就是在基地里偶然碰到,也当作是不认识,那个时候,盛春成是个“盲人”。 盛春成心想,今天丁画眉大概又发什么神经,一个人在家心情不好,就去直播基地瞎逛了。丁画眉最近经常发神经,经常心情不好。 盛春成正在想着,自己要不要戴上墨镜,去直播基地找找。自从被雪儿赶出来之后,他已经好久没去直播基地。 盛春成的盲人手机响了,是钟欣欣的爸爸,盛春成赶紧接了起来。 “小盛,我快到你楼下了,麻烦你能不能下来一趟。”电话一通,钟爸爸就在电话里急急地说。 “怎么了,叔叔?”盛春成在电话里问。 “是欣欣,一直在家里闹,和她妈妈都打起来了,要死要活的,我担心出事情。小盛,欣欣最听你的话了,你能不能帮我去劝劝她。” 盛春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说:“好好,叔叔,我马上下来。” 盛春成戴上墨镜,背好包,开门出去,正准备关门,想到了,又走了回来,他拿过桌上的便签和笔,给丁画眉留了一个纸条: “我去杨贵妃那里了,她爸爸来接的我,杨贵妃好像出事了。回来说。” 写完,用杯子把纸条压好,盛春成匆匆走了出去。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254 钟爸爸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钟爸爸已经到了小区门口,车停在那里,没有熄火,人站在车外,焦急地朝小区里面看着,嘴上一颗烟火,明明灭灭的。 他一看到盛春成的身影出现,就把手里的香烟往地上一扔,跑进了小区大门,保安大叫着从保安室里出来,钟爸爸也没有理他。 钟爸爸跑到了盛春成的身边,几乎是拽着他往外面走,保安看到这人,原来是来找七幢的这个家伙,两个人一起朝外面走,就没计较,走回了保安室。 保安记得盛春成,是因为这个家伙有点搞笑。有时进出好好的,还和他打招呼,有时又戴着墨镜,经过保安室门口的时候,哪怕自己站在门口,他也当没看到自己,直直地往里面走,就像一个瞎子,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 钟爸爸领着盛春成到了车旁,拉开副驾座的门,让他坐进去,自己小跑去驾驶座,上了车就走。 “钟欣欣怎么了?”盛春成问。 “嗨,还不是那个事情,就我上次和你说的那个事情,今天她妈妈和她说了,她就发神经,要死要活的,说我们害她都没有脸做人了,在家闹了大半天。我也是没有办法,想想只能来找你了,不然这么晚……” “没有关系的,叔叔。”盛春成说。 “好好,小盛。”钟爸爸说,“我就知道小盛你最拎得清的,欣欣有事,你不会不管,谢谢你。” 盛春成觉得钟爸爸这话,好像是话里有话,自己又不好追问什么,反正,只要钟欣欣没事就好。 钟爸爸说的那个事,就是上次在下沙土香园大酒店,请自己吃饭,和自己说的,要撮合他和钟欣欣结婚的事。害得他后来看到钟欣欣,都觉得尴尬,只是在确认钟欣欣并不知道这事之后,盛春成才放松了一些,和钟欣欣相处,也变得渐渐和以前一样。 没想到钟爸爸那天还和自己说,让自己不要告诉钟欣欣这事,他们今天发什么神经,自己去告诉了钟欣欣?从上次见面之后,盛春成甚至连电话都没有和钟爸爸通过,更没有答应他什么。 这么多天没有动静,他还以为这事就当一个玩笑,大家笑笑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今天还会有这一出。 盛春成知道,钟欣欣听到这事的时候,一定和自己一样被震惊到,随后就感到一种屈辱,不是因为父母要撮合她和盛春成,而是他们,这种像大甩卖一样,要把自己推销出去的态度,让她和谁都不行。 钟欣欣是个很单纯,但又很敏感的女孩子。和她的外表不一样,她甚至是个内心很脆弱的女孩子。她可以作贱自己,和盛春成和郭爽在一起的时候,她甚至会自嘲,会拿自己的肥胖开玩笑。但她绝对不会允许别人看贱自己,不允许别人嘲笑她的胖。 虽然从小到大,别人就是这样嘲笑的时候,她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会憋红了脸,急得说不出一句话。但她内心会无比愤怒,这种愤怒,会转化成对自己的狠,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去和那些会嘲笑自己的人打交道,不想去看到他们。 她也不想看到,那些无处不在,可能会嘲笑她的人。 盛春成和郭爽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钟欣欣,所以他们在她面前,绝对不会和说她一个哪怕和肥胖有关的字眼,甚至在她自嘲的时候,他们也不会附和她。这让钟欣欣心存感激,才会真正地把他们当作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盛春成和钟欣欣在一起,更多的时候,会用掉秤,减体重和反弹这样的字眼,很正式,听上去也很专业,似乎和具体的个体无关。所以,钟欣欣才会和他敞开心扉交流。她知道盛春成做的一切,都是真的为了她好,她也真心会对盛春成好。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很单纯的。 爸妈现在一说,让钟欣欣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就有所图,把她和盛春成之间这种很单纯的关系搞龌龊了,这让她怎么受得了?她听到这样的事情,就好像郭爽听到她爸爸原来是个好色之徒一样震惊。 钟欣欣在别人面前,不知道,或者是怯于表达自己的愤怒,但在父母面前,她会无所顾忌,尽情地发挥。 钟爸爸真的很急,他手握着方向盘,身子前倾,两眼死死地盯着前面,不停地踩着油门,一路狂飙。碰到没有车辆的路口,就是红灯他也闯了过去,过江的时候,桥面限速八十码,他开到了一百一十码,桥栏杆上的测速仪白灯一闪,他也无所谓。 盛春成在边上看着心惊,他觉得这一趟,钟爸爸的十二分大概都不够扣了,需要去买分。盛春成很想提醒他慢点,慢点,但又没办法说,他是个盲人啊。 到了地下停车场,钟爸爸停好了车,两个人急急地下楼,急急地走到电梯厅,急急地乘电梯上楼,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钟欣欣大喊大叫的声音。 钟爸爸“叮冬叮冬”不停地按着门铃,钟妈妈过来开门,钟妈妈一看到盛春成进来,拉着他的胳膊就哭了起来。 钟欣欣看到盛春成,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爸爸出去,原来是去叫盛春成了。她原来已经气愤到发白的脸霎时绯红,“啊!”地大叫一声,跺了跺脚,逃回去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钟妈妈和盛春成说:“盛师傅,你帮我好好劝劝她,我们也是为了她好啊,就是不愿意,说说又有什么关系,她一听就像疯子一样,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就怕她也像,也像那个……” 钟妈妈说不下去了,盛春成知道她担心的是钟欣欣会不会和郭爽一样。盛春成说好,阿姨,你不要急,钟欣欣不会的。 “小盛人都已经到了,你还担心什么。”钟爸爸说,“欣欣谁的话都不会听,就听小盛的,你还不知道?” 钟妈妈抹着眼泪,走到钟欣欣的房间门口,敲着门: “欣欣,欣欣,你开门,盛师傅都已经来了,你快出来,有什么话我们就当面说……欣欣,欣欣,前面是妈妈不对,妈妈和你道歉,和你说对不起好吗?欣欣,你开门啊……” 门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盛春成悄声和钟妈妈说: “阿姨,我来。” 钟妈妈让到了一边,盛春成敲了敲门,叫道:“钟欣欣,你快把门打开,别让你爸妈担心了。” 门里还是没有动静。 盛春成继续说:“钟欣欣,不会吧,我敲门你也不开,你这样是不是让我太没有面子了,钟欣欣,快点开门,你不要太不够意思了。” 门突然被拉开了,钟欣欣看着盛春成,气鼓鼓地说:“你想干嘛?” 盛春成笑道:“我没想干嘛啊,钟欣欣,我好像没得罪你吧?” “你你你你……”钟欣欣一连说了好几个你,说不下去了。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255 你跟你爸妈斗什么气 [] “你跟你爸妈斗什么气?” 盛春成走进房间,钟欣欣爸妈想跟进来,钟欣欣余怒未消,“砰”地一声把门给关上。 盛春成在床沿上坐下,问钟欣欣。 “他们侮辱我。”钟欣欣气哼哼地说。 盛春成笑着反问:“侮辱你什么了?” “他们说,他们说……”钟欣欣满脸通红,又说不出话了。 “他们说什么?”盛春成逼问。 “哎呀,你不知道!”钟欣欣急叫道。 “我知道,他们不就是想让你嫁给我,结果你看不上我吗?”盛春成说。 钟欣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问:“你还真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个盲人。” “哎呀,不是,不是。”钟欣欣真的急了,“是是是,你是我爸爸,我们要是那个什么,岂不是乱伦了!?” 盛春成哈哈大笑,钟欣欣骂:“你还笑?!” “对啊,这么好笑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笑。”盛春成笑问。 钟欣欣说:“有什么好笑的?” “你还真把我当爸爸啊,还乱伦。”盛春成说,“老实说,你爸爸那天和我说这事的时候,我也很吃惊。我和他说,我们两个,就是很单纯的朋友关系,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但我们一点也没有往那方面想,你说对不对?” 钟欣欣拼命地点头。 “但是,你想过没有,父母有父母的想法,他们觉得你年纪大了,到了该找个男朋友的时候了,这也很正常,你没看到网上那些被父母逼婚的,那才真叫凄惨,你这个算什么啊,最多是小巫。” “可是,我没有想过要找男朋友。”钟欣欣说。 “你没有想过,但你不能这么霸道,不许你爸妈想。”盛春成说,“他们要不是你爸妈,才不会为你想,你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关他们什么事?懒得管你。 “就因为他们是你爸妈,才会替你想那么远。怎么,他们想想,然后把他们的想法和你说说都不行啊?他们想他们的,说他们的,你做你自己的,不就可以了,他们又没有逼你。对了,他们有逼你吗?” 钟欣欣摇了摇头。 “他们这么想没错,我们之间什么事没有,也没有错。”盛春成说,“我也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关系挺好的,我们心里都很坦然,那我们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就是了,值得这么大吵大闹,还让他们为你担心吗?” 钟欣欣垂下头,不说话了。 “你知道他们最担心什么?他们担心你会像郭爽那样。我不担心,我知道你不会,知道你的情况和郭爽完全不一样,郭爽经历的,我们都没有经历过。 “但他们是你爸妈,他们总是会把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他们这样担心也是对的,这才是他们爱你的表现,要是他们一点都不担心,根本不管你怎样,那你才要伤心,懂了吗?” 钟欣欣点了点头。 “好了,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我们去和他们说清楚。告诉他们,我们两个,就是很好的朋友关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我们不会有那方面的想法。说清楚之后,大家就都轻松了,他们也不会来逼你了,好吗?”盛春成问。 钟欣欣说:“好吧。” “对了,今天要是你爸爸没有来找我,我本来明天过来,也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你说。” “我这两天,可能要去北京。” “去北京,干嘛?” “去看眼睛。”盛春成说,“还记不记得我们陪郭爽去上海,上海那个医生和我说的?我有个亲戚在北京,学医的,他帮我联系,北京有家医院,从国外引进的新技术,可以给我的眼睛动手术,动了手术,我的眼睛就可以看到了。” “真的,那太好了!”钟欣欣脱口叫道,“我陪你去,爸爸!” 盛春成连忙摇头说不行。 “为什么?”钟欣欣问。 “我怕人家误会,说什么老婆陪老公去看病。”盛春成笑着逗她。 钟欣欣的脸刷地又红了,胳膊一拐,把盛春成差点从床沿上撞到床下去,盛春成大笑,他说: “我开玩笑啦,好了,谢谢你,都安排好了,我妹妹会陪我去,你放心吧。对了,你明天就陪你爸妈回老家去,知道没有?” “不去。”钟欣欣说。 “去。”盛春成说,“你爸妈的思想很单纯,他们就是会纯担心,你说瞎担心也可以。本来没有什么事,你这么一闹,他们觉得这事大了,怎么还放心你一个人留在杭城?他们就算是回去了,又怎么能好好工作? “对了,前面你爸爸带我来的时候,心里着急,车开得很快,闯了几个红灯都不知道,我坐在车上,都担心会出意外,你不担心?跟他们回去,在他们眼皮底下待着,他们看着你过一段时间,什么事也没有,他们就会放心。去吧,这是你对他们的孝顺。 “我向你保证,过个半个多月,我从北京回来杭城,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那个时候,你再回来杭城怎么?算算你在老家,最多也就待这么长一段时间,好吗?” 钟欣欣不响。 盛春成继续说:“就算你是为了我,为了我的眼睛早点好,可以吗?不然我在北京,眼睛还包着纱布,你爸爸老是给我打电话,我也担心啊。” 钟欣欣嗫嚅:“好吧。” “这段时间,你只要保证每天锻炼,然后不要一回去,老家的东西太好吃,就开始暴饮暴食就可以。即使体重有些反弹也不用担心,等我回来了,给你上几次手法,你马上就会掉秤,知道没有?” 钟欣欣点了点头。 “走吧,我们去把事情和你爸妈说清楚,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这么大的人了,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会碰到很多,碰到了,喜欢,你就说喜欢,不喜欢,就说不喜欢……” 钟欣欣听着又急了,叫道:“爸爸,我不是不喜欢你。” “知道知道,你这个喜欢,不是那个喜欢,我对你也一样,你是不想破坏了我们现在的关系,对吗?”盛春成问。 钟欣欣连连点头。 盛春成说:“我也不想,所以我们就和他们好好说,走吧。” 钟欣欣站了起来,跟着盛春成出去。 256 送盛春成回去的路上 [] 送盛春成回去的路上,钟爸爸看上去有些沮丧。 刚刚盛春成和钟欣欣从房间出来,把该说的话都和他们两个说了,钟爸爸知道,自己打算让盛春成娶钟欣欣的计划,暂时是要搁浅了,但也没有办法,既然他们两个都没这个打算,总不可能逼婚吧。 逼婚可能逼出人命,还是自己女儿的命。 钟爸爸觉得头都大了,自己的这个女儿,还真是比自己最难搞的客户都难搞。别看她平时不声不响,见个生人都害怕,真犟起来的时候,别说是一头牛,就是一辆高铁,十辆高铁都拉不回来。 她妈妈已经和她说了那么多,她就是不听,还要死要活的。钟爸爸有把握,只要钟欣欣那边答应了,自己就有办法搞定这个小子,他觉得这个一点问题也没有。但现在是钟欣欣那头不答应,他就束手无策,没有办法了。 好在钟欣欣已经答应明天跟他们回去,那就等回去,再让她奶奶做做她工作,钟欣欣和她奶奶的感情最好。 前面出来的时候,钟欣欣说她来送盛春成,她爸妈怎么可能放心,送完之后,可是她一个人回去。盛春成也说,还是让叔叔送我,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钟欣欣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么晚了?我半夜里还在那个荒郊野外,在那个画家的门口等你,你那时怎么不说不安全?不过,爸妈在,半夜等盛春成的事,钟欣欣没法说。只能作罢。 一路上,钟爸爸似乎有什么话想和盛春成说,又忍住没说。盛春成前面在他们家里,说得头头是道,但到了车里,和钟爸爸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尴尬,沉默着也没有说话。 过了江,快到九堡的时候,钟爸爸和盛春成说: “小盛,我们家欣欣,以后还是请你多照顾一下。” 盛春成说我会的,“不过,钟欣欣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也很懂事,她其实不需要人照顾。她需要的,是多出去走走,多和外面的人打交道,接触面广了,我想,肯定会有很多的男孩子喜欢她,她也会有喜欢的人的。” 钟爸爸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从小到大,我和她妈妈,最苦恼的还不就是这个,别人家的小孩,家里关不住,不让他出去,也要偷跑出去玩。我们家欣欣,你赶她出去,她都不肯出去。本来想着,年纪大了,又去国外读了书,回来会好一点,结果还是一样。 “也就是你小盛,和她说什么,带她去哪里,她会跟着去,我们要是让她去哪里,就好像是要砍了她的头一样。” 盛春成想了一下,他说:“叔叔,你放心吧,等钟欣欣再回来,我来做她的工作,一定要让她走出去,多和外界接触,而不是天天在家玩游戏。” “好好,要是能够这样,小盛,我和她妈妈就太感谢你了。” “没事的,我也希望钟欣欣好。”盛春成说。 盛春成到了目的地,看着钟爸爸开车走了,他急急地转身往家里走。 盛春成开门进去,首先看到的是桌上的纸条还在,盛春成心里一凛,叫着: “丁画眉,丁画眉!” 没有回应。 盛春成看到他走的时候,开着的所有灯光都还开着,心里立马有种不安的感觉。迅速地去所有房间看看,都没看到丁画眉,盛春成回到客厅,拨打丁画眉的电话,电话还是关机。 再打微信语音,仍然是没有人接听。 看看丁画眉的微信,也没有更新。 盛春成顿时紧张起来,又茫然没有头绪。丁画眉的电话打不通,他实在不知道还可以打给谁,谁会有丁画眉的消息。他看看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钟,这个时候,丁画眉还没有回来,她会去哪里了? 盛春成想马上下去找找,又没有开门,而是跑到了阳台上,趴出身子朝外面看,他看到下面灯光昏黄,树叶静止,树影把小区的道路涂抹得斑斑驳驳,道路上没有一个人影。 盛春成走回来,拿起手机,电话和微信语音,轮流来了一遍,还是没有办法接通,不相信,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华为手机有问题,拿起盲人手机打了一遍,结果一样。 他在客厅里转了个圈,又走进房间,房间里肯定还是空无一人,不过他还是走到了靠近窗户的床边看看,平常的时候,丁画眉都是从那边上下床的。 盛春成什么也没看出来,还是走出房间,准备下楼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站着想了一会,明白了,太干净了,今天家里太干净了,不光这个房间,包括外面客厅和其他的房间,都太整洁了。 平时,丁画眉最喜欢把她的衣服到处乱扔,床上,外面客厅的沙发上,隔壁书房的电脑桌前。 盛春成赶紧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他发现里面的衣服少了一半,丁画眉的很多衣服都不见了。 他打开隔壁的柜门,看到原来放在里面的一只大的红色旅行箱不见了,这还是他们搬家的时候买的。接着盛春成发现丁画眉平时上班背的包,还有一只a版的lv包,也都不见了。 盛春成站在那里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样子丁画眉不是不见了,而是自己走了。这多像是和那些烂电视剧里常出现的情节,男主某次回家,突然发觉女主不见了,她已经和人私奔了。 “你妈逼啊!”盛春成骂了一句,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回到客厅,盛春成跌坐在沙发里,心里一阵阵地发苦。他想到自己回来的时候,一路还在想着,是今天把名片给丁画眉看,告诉她,你已经是老板娘了,快来快来舔本老板的屁屁。还是明天带着她去按摩店,在一片叫着“盛总好”的声音里,让她震惊。 没想到真正震惊的是自己,这特么的完全是乐极生悲啊。 盛春成苦笑着,都快把自己笑哭了。 他的手机“叮”了一下,把盛春成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他抓过茶几上的手机看看,是一条微信语音,赶紧打开,是丁画眉发来的,盛春成还没来得及点开语音,第二条语音又进来了。 紧接着,“叮叮叮叮”不停地响着,一共进来了十几条语音。 盛春成也来不及点开语音听了,他赶紧拨了丁画眉的电话,电话通了,盛春成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喉咙发干,他正等着对方一接起电话,就朝着电话吼: “丁画眉,你在哪里?” 没想到均匀的都都声音被对方切断,丁画眉并没有接电话,盛春成再拨,电话又已经关机了。 257 盛春成点开语音 [] 盛春成点开语音,丁画眉的声音,从手机里一条一条传出来: “盛春成,我走了,回老家去了,我们好合好散吧。不是我无情,而是我等不起。别忘了我和你说过,我比你大两岁,你才二十五,还是男的,在别人眼里,还可以不懂事,可以任性。我都已经二十七了,离开了你,就是一个标准的大龄剩女了。”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能说这些年你没有爱我,但你还有你妈,还有你妹妹和弟弟,你也爱他们,甚至更爱,你要照顾他们,要养他们,我都不能说你是错的。” “我承认我自私了,我没有办法和你一样,把他们放在第一位,放在比我们自己的生活,还更重要的位子。” “我是一个女人,对我来说,只有自己的老公和小孩,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我觉得都是次要的。你要是想骂我自私,那就骂吧。只能说我们三观不合,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吵也没用,吵了还是不合,所以我连为这事吵架都不想和你吵。” “杨贵妃人不错,你可以拿下她,对了,你只要拿下了她,你现在所有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连我也要仰视你了,哈哈。” “烦死了,和你说着话的时候,我还哭了,说不伤心是骗人的,毕竟在一起这么久了,但你不要误会,我也不是舍不得你,更不会后悔离开杭城,哭完就好了,就和过去彻底拜拜了。” “哈哈,看到没有,我已经好了,女人是不是很善变?我就是,没错。” “再说些什么呢?我想想……” “忘了我吧,我也会忘了你,回过头想想,我们的认识就是个错误,我们是两个,在这个城市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的人,我们还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里,还奢望在这个城市有自己的家,真是两个傻逼,有了家以后吃土吗?不是错误是什么?好在结果不是个错误。” “是梦都会醒的,幸好我们醒来没有太迟,我很现实,你也现实一点吧,盛春成。” “对了,你账上的钱,我转走了十万,我觉得这是我应得的,就你现在做的事,我们应该是合伙人,这钱拿着我很踏实,你要是觉得我不该拿,你去报警吧。” “最后和你说一声,不要来我老家找我,家里给我找了个人,我回去就会结婚,你就是来了,我也不会见你,还会放狗咬你哦。让我们就这样分手,给彼此一点体面。谢谢你!” “噢噢,诊所那边我也是不辞而别,他们要是来问你,你就说,不知道,滚你妈的!真可惜,我不能自己当面和老板说,滚你妈的。” “再见了,最后亲你一下。” 最后一条语音,在“叭”一声之后结束,盛春成连忙回发一条语音:“丁画眉,你快给我打电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丁画眉拉黑了。 盛春成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人倒了下去,头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盛春成不知道的是,事情比他知道的,还要复杂一些。丁画眉带走的,不止是他的十万,还有另外的三十万,那是钟爸爸给的。 那天,盛春成从下沙土香园大酒店回来,把钟爸爸找他的事,和丁画眉说了,还和丁画眉说,钟爸爸说了,要是她能离开他,钟爸爸会补偿,两个人还开了一会玩笑,说是应该开价多少。 盛春成是在开玩笑,丁画眉却是半开玩笑半当真,只是盛春成没听出来罢了。 那天,盛春成酒喝得有点多,洗了澡就上床睡了,丁画眉把他换下来的衣服,准备塞进洗衣机洗,掏口袋的时候,在盛春成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了钟爸爸的名片,丁画眉拿着名片发了会呆,最后把名片收了起来。 丁画眉考虑了好几天,终于还是拨通了钟爸爸的电话。也就是盛春成去桐庐“桐君人家”的时候,钟爸爸到了杭城,和丁画眉见了面。 丁画眉答应钟爸爸,自己会离开盛春成,连杭城也不待,回湖南老家去,和盛春成断个彻底。 钟爸爸同意给丁画眉三十万,作为补偿。 丁画眉收到了钱,于今天上午九点二十,也就是盛春成正忙着“大家纤体”开业的时候,上了去郴州的高铁,她还在火车上给钟爸爸打了电话,发了视频给他看。 丁画眉走了,钟爸爸就觉得盛春成这边十拿九稳,就是不稳,他也有办法让他变得坚如磐石。 钟爸爸和钟妈妈来到杭城,钟妈妈就和钟欣欣说了,想要她和盛春成结婚的事,没想到钟欣欣一听就暴跳如雷。 钟爸爸和钟妈妈劝了钟欣欣一天,好话说尽,什么用都没有。钟欣欣还寻死寻活的,跑到阳台上和他们说,你们要是再说一句,我就马上从这里跳下去,把钟妈妈吓了个半死。两个人赶紧把钟欣欣拉了回来,钟欣欣还是不依不饶。 钟欣欣觉得,她自己爸妈有这个打算,让她都没有脸见盛春成了。 没办法,钟爸爸只能开车来找盛春成。 前面钟爸爸送盛春成回家,他确实有话想和盛春成说,他是想告诉他丁画眉的事,最后想想又没有说。 屎是自己拉的,屁股还是要自己擦。钟爸爸觉得,这事和盛春成一点关系都没有,丁画眉找他,就是背着盛春成来的,他们两个密谋,也背着盛春成,现在和他说这事,还有什么用。 再说,人家丁画眉拿你的钱,只是答应自己会离开盛春成,离开杭城,并没有打包票说她离开后,盛春成就一定会娶钟欣欣。 丁画眉现在已经离开了盛春成,离开了杭城,也算是没有违反他们之间的约定,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看你自己怎么继续做下去。 钟爸爸最担心的,还有一件事。现在钟欣欣还不知道他拿了钱,诱惑盛春成的女朋友离开了盛春成,要是知道,按钟欣欣的脾气,接下去会发生什么,钟爸爸还真的不知道。 就是盛春成知道了这事,大概不仅不会感激他,恐怕也要找他拼命吧。想来想去,钟爸爸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让盛春成以后帮帮钟欣欣。 盛春成答应了。 258 盛春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 盛春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却知道自己肯定是被闹钟叫醒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腰酸背痛的。 盛春成坐起来,发了会呆,走去了洗手间。 他想到以后没有人会来和自己抢洗手间了,两个洗手间,自己想上哪个就上哪个,想坐多久就坐多久。 盛春成坐在马桶上,明明房间里还有一个卫生间可以用,丁画眉也要“砰砰”地敲着这里卫生间的门,催自己快点快点,不是借口说她的洗面奶在这里,就是说这是为了你好,马桶坐久了会得痔疮,晓得波? 盛春成心里一阵发紧。 没有了,没有人会跟着他从房间走到厨房,又走到客厅,一路叽叽呱呱唠叨,和他说,你要是不想我啰嗦,来啰,收买我啰,我很好收买的,你知道不知道? 也没有人会把脸凑到他面前,故意扑闪扑闪着眼睛,叫着盛先生了…… 盛春成走进卫生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一张苦脸。他摇了摇头,开始洗脸刷牙。 洗漱完毕,再抬头看看,这张脸还是苦的。不管了,天塌下来老子也要去上班,今天是他按摩店开张的第二天,虽然叫“盛总好”的人肯定还在,但那张预备震惊的脸已经没有了。 盛春成拿起自己的包,走了出去。 盛春成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多钟,店里早就已经开门了。 像他们这样的正规按摩店,主要做的是两头的生意,早上七点钟开门,很多人会看着这秋高气爽,过来他们这里,先刷背、刷肚子、刷大腿和刷手臂,就当是晨练了。刷完了龇牙咧嘴再去上班,很爽。 要是碰到阴雨天气,不能刷,就做一套手法,保证今天自己吃再多也不会反弹。 还有就是晚上,吃过晚饭,七点到十点是个高潮。 中间的时间,来的大多是那些自由职业者或者退休人士,有大把大把的白天的时间,可以来这里消磨。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退休人士,明明已经不上班了,但还是喜欢很早起床,到他们这里先按按刷刷,然后去菜场买菜。而越是有大把时间可以消磨的自由职业者,他们反倒越懒得出门,吃会叫外卖,就是按摩,也喜欢上门服务。 盛春成走到店里,小安就迎了过来,叫了一声“盛总好!”,害得盛春成心又紧了一下。 “今天怎么样?”盛春成问。 小安说:“早上已经做了六个,还有三个预约下午需要上门的。” 按摩店里有一间很小的四五个平方的办公室,里面只能摆下两张桌子,一张是出纳的,还有一张,是盛春成和小安共用的,他们的会计,由“人家旅业”的会计兼管。 出纳小田看到盛春成和小安一起进来,就知道他们有事情商量,她站了起来,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们。 “人家旅业”的单子,接下来有宁波、舟山、椒江和湖州四单。盛春成和小安说,店里你看着,外面我带他们去,你这里把人员安排好,最好是安排没有出过任务的过去,这样我可以带他们,争取尽快,把所有的按摩师都轮一遍,以后他们就可以独立出任务了。 小安说好。 “中间我就不回杭城了,从宁波到舟山,再直接到椒江,跑回来又跑出去很麻烦。”盛春成和小安说,小安还是说好。 “对了,店开起来了,日常的招聘不要停,看到有好的就收进来,只是一次不要招很多,招四五个吧,让他们在边上跟着看,跟着学,等这四五个学成了,再招新的,一下子来的人太多,把这里变成菜市场,闹哄哄的,客人感觉很不好。” 小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们店铺开张,店里的生意,“人家旅业”派出去的任务,还有上门服务这块的业务,所有二十几个按摩师,现在还够用,但要是业务扩大,马上就会捉襟见肘。而按摩师,还不是说招个人来就可以顶上的,非得经过培训,还要经过在边上的观摩和练习,才可以上。 盛春成觉得,刘总说得对,自己必须未雨绸缪,哪怕现在用不了这么多,也要先养起来。 “还有,我在考虑,现有的人员,可以按班次分成两个组,你培养两个组长出来,这样也可以减轻你的压力,像现在这样,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点,不管是你还是下面的人,短时间可以,长时间肯定吃不消。 “下面分成两个组,轮班,有组长管着,你中间也可以有时间休息,要做好长期的准备。” 小安说好,“组长的人选,现成就有一个,你看小唐怎么样?” 盛春成说好,我也觉得不错。 “还有一个,我再考虑考虑。”小安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说好。 “盛总,你没事吧?”小安看着盛春成,突然问。 “没事啊,怎么了?” “你看上去脸色不好。”小安笑笑说,“是不是昨晚太兴奋了,没有睡好?” 盛春成笑了起来:“还真的是,不是以前我也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吗,老实说,开张的前几天我很紧张,昨天放松下来,反倒睡不着了。” “要不要我帮你按一下?”小安问,盛春成赶紧说:“不用,不用。” “那你也要好好休息休息。” “为什么?”盛春成问。 小安没有回答他为什么,而是笑着问他:“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我等会问问‘人家旅业’那边,下午有没有车过去宁波,要是有,我就搭他们的车走。”盛春成说。 “那边下午有车,而且是空车,明天上午要去栎社国际机场接客人,我们的人,下午就跟他们的车走。”小安说,“不过,你还是明天乘高铁过去吧?” “为什么?”盛春成再问。 小安笑着说:“那个妍妍打来电话,她说她下午会带三个小姐妹过来办卡,还指定要你为她服务,她说这次不能算在她的次数里,就当是我们给她带客人来的回扣,我答应她了。” 盛春成骂道:“好啊,为了生意,你把老板都卖了。” “那又怎样,老板还会批评我?”小安咯咯地笑着,“我推销过自己,人家瞧不上,就看中你了,我有什么办法。” “卖吧,卖吧,你把我卖的次数越多,我就越高兴。”盛春成说。 “而且是卖给美女。”小安说着又咯咯笑了起来。 259 小安站起来出去 [] 小安站起来出去,盛春成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头昏脑涨的。他站起来,走过去把门关上,想趴在桌上睡一会,又睡不着。 盛春成想了想,拿起手机拨打了丁画眉的电话,电话还是关机,盛春成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换了号码。打开微信,发了一个“?”试试,没错,对方确实已经把他拉黑。 盛春成把手机的音量调小,把丁画眉的那十几条语音又放了一遍,听完最后那“叭”的一声,盛春成叹了口气。 他把手机放下,从包里拿出了那部盲人手机,把已经编好的信息又读了一遍,然后发了出去。只有老万、郑教授和钟欣欣三个人没有发,因为他们三个,他已经当面和他们说过。他准备明天到宁波的时候,再给他们发微信,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到了北京,一切顺利。 盛春成找到了雪儿的号,犹豫了一会,虽然雪儿好久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他们也没有再联系过,他还是发信息告诉了她,自己要去北京看眼睛的事情。 盛春成刚放下电话,就有电话进来,是东哥,盛春成赶紧接了起来。 “眼,眼睛儿能够看好?尽该好真好!”东哥说。 盛春成说谢谢,我也希望,回来就可以看到东哥了。 “表背嘞,老头儿一个,看,看撒西看什么,又不是套儿女人。”东哥笑道,“钞票要是不,不够,喔,喔一声。” “够了,够了。”盛春成说,“谢谢东哥!” “不够就记得喔,喔一声,就噶。”东哥又强调了一句,把电话挂了。 断了和东哥的通话,盛春成看到有新的微信进来,点开,吓了一跳,他看到云总直接给他转账八万,盛春成赶紧说: “不用不用,云总,我钱够了。” “收。”云总就说了一个字。 “谢谢云总,真的不用。”盛春成说。 对方再没有吭声,也没有把转账撤销,那个八万挂在那里,始终属于等待接收状态,盛春成盯着这八万块钱,呼吸有些急迫了。 这可是八万,他只要点一下,这八万就属于他了。丁画眉转走十万之后,他自己还有不到十万块钱,这八万,差不多可以抵上他现在所有的资产了,说盛春成不动心,是虚伪的。 想象着一笔钱,你拒绝很简单,那只是一个想法,你可以用这一个想法感动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显得高大上。但当真的有八万块钱,就放在你面前,你只要闭着眼睛点一下,暂时低下你骄傲的头颅,这钱就收下了,这完全是两码事。 盛春成盯着红色转账框里的八万,想到这八万可以让自己少干多少事,少辛苦多少日子,他心里就开始犹豫,就觉得气短。点一下,那是多简单的事,哪怕红着脸,手指颤抖着点它一下。 盛春成竭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去点,心里痒痒的。他赶紧关掉了和云总的对话框,上下滑着,他想看到雪儿的微信有什么动静,结果没有,盛春成叹了口气。 他重新点开云总的对话框,盯着那红色的转账又看了一会,心里还是痒痒,他赶紧把对话框又关掉,把手机也关了,放进包里。好像不如此就会被它烫到。 把手机放进包里之后,盛春成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个时候,他对自己有点得意,得意自己终于没有去点接收。 盛春成站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到前厅,看到门口有一辆车停下来,那个穿背带裤的老唐下了车,边走边打着电话。走进来,看到盛春成,老唐朝他摆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嘴里继续说着: “到了,到了,我不骗你,老婆,我真的到了,好好,你等着,我拍给你看。” 老唐举起手机,朝四周转了一圈,把整个休息厅和前台,包括盛春成都转进去了,最后把手机朝着自己,哈哈笑着: “看到没有,老婆,这下你相信了吧?” 老唐接着嘬起肥都都的嘴,朝着屏幕“叭”了一声。 “哎呀,恶心。”林淑婉在屏幕那边,嫌弃地骂了一声。 老唐哈哈大笑,把通话挂断。 放下电话,他看到盛春成正看着他,赶紧解释: “我老婆,烦死了,早上称体重,看到我真的减下来了,就叫我一定要过来做,我都到公司了,还被她赶过来,不来都不行。” 盛春成也笑了起来,问:“减了多少,唐总?” “两斤多,哈哈,盛总,没想到你们这个真的有效,太好了!”老唐说,“就这身肉,我都快被我老婆逼死了。买了跑步机,在家里盯着我天天跑步,还要吃什么代餐,我去,一点荤味都没有,这不准吃,那不准吃,让人生无可恋啊,结果屁用也没有。 “你们这个好,不用节食就可以,就是为了不被老婆烦,我每天也要来,你说是不是?” 盛春成点了点头,他说:“减下来确实对身体有好处。走吧,唐总,今天我来给你做。” “好好,谢谢你,盛总。”老唐说。 两个人往里面走,碰到小安从里面出来,看到他们,马上打招呼说:“你好啊,唐总,我马上给你安排。” 盛春成摆了下手说:“不用了,我来给唐总做。” 小安领着老唐去隔间里,先过秤,记录,夸奖一番,然后让老唐躺下。 盛春成去更衣室,换好衣服后出来。 给老唐按摩的时候,盛春成想到了,昨天那么多来捧场的,后来真正来做的,会不会只有唐总一个? 等到老唐走后,盛春成问小安。小安说,还真的是,除了唐总,只有徐总的爸妈做了,其他人都没有来。 盛春成说,很简单,唐总是真正的需要,徐总的爸妈,就是不需要,因为女儿给他们办了卡,他们也舍不得浪费掉,肯定会来做。其他的,只是来捧场的,他们本身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花了几千块,对他们来说也无所谓,卡办去了,说不定就扔在一边,过几天就忘了。 小安想想,觉得盛春成说的,还真是有道理。 盛春成和她说:“所以昨天的热闹,只是昙花一现,我们不可能天天指望有人来捧场,还是要靠自己,把客户一个一个地做起来,还有就是,要把已经有的客户维护好,开店就像是搭积木,要一点一点地往里面加,而不是往外面拿。” 小安点点头,明白了。 “那么,那个妍妍呢?她算不算是来捧场的?”小安问。 “她不算。”盛春成说,“她会看谁的面子来捧场啊,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会胖。办卡的时候,都不是自己花的钱,要是我们的按摩没有效果,她就不会来了,反正卡浪费了也不心疼。” 260 下午两点多钟 [] 下午两点多钟,一辆红色的保时捷911,和一辆白色的玛莎拉蒂,在店门口停了下来。 从保时捷上下来的,是妍妍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从玛莎拉蒂上下来的,是两个女孩。她们的共同点都是面容精致,皮肤白皙,打扮入时,高跟鞋橐橐橐橐走过来的时候,就像是去参加什么盛典。 四个女孩一走进店里,其他三个都惊呼了一声,妍妍笑着和她们说: “没骗你们吧,是不是很不一样?” 四个人在前厅,先是一会合影,一会又分开单独拍摄,比划着各种手势,有比v的,也有比心的,还有两个人合比一个心,或者一左一右,伸出两根细细长长的手指,像分出的两个树杈。 盛春成和小安站在边上,微微笑着看着他们。 她们拍了一阵,互相都拍好了,妍妍走过来,一把就搂着盛春成的腰,把他朝沙发那边带,嘴里叫着: “这个就是老板,你们看看,是不是很帅?” “一般般,不过配配你可以了,妍妍。” 有人叫道,其他的两个一阵乱笑。妍妍说,好啊,我就让他当我的宝宝了。 盛春成还没有走近,其他的三个也伸手过来拉,把他按在了沙发里。接着,盛春成的身体就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了,四个人搂着抱着盛春成,又是一阵的勐拍。 盛春成哭笑不得,他看看小安,小安和前台都看着他,也是乱笑。 盛春成骂道:“好啊,你们见死不救。” “怎么救?我们又不是帅哥。”小安笑着说。 妍妍她们几个也大笑,妍妍说:“从了吧,谁也救不了你。” 妍妍说着,就在盛春成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留下一个唇印,其他几个看到,也学样,盛春成的两边脸颊,很快印满了唇印。 这还不算,她们还把盛春成的脸扳过去又扳过来,脸贴着盛春成的脸,和他脸颊上的唇印合影。盛春成无奈,只能跟着眨眼睛、皱眉头和挤鼻子,做着各种鬼脸。他一做,几个女孩就更加开心,拍得更勤。 就这样闹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放过了盛春成。妍妍和盛春成说,你就开心吧,我们都会发到小红书上,会把你这里炒成一个网红店。 三个女孩在前台办完了卡,又吵吵着问盛春成要福利,盛春成说,好吧,那就免费送你们两次。 “我不管,那我也要。”妍妍叫道。 盛春成和小安说:“好吧,也送妍妍两次。” “今天不算。”妍妍又叫着,盛春成点了点头。 小安开始给三个女孩安排按摩师,她们都看着盛春成,想让盛春成给自己做,妍妍说: “你们看他干嘛,他是老板,又不是按摩师。” 三个女孩这才作罢,跟着按摩师进去。 等他们进去,妍妍嘻嘻笑着,她拉起了盛春成的手说:“我们走。” 妍妍上了秤,只比昨天轻了三两,她却很满意,说:“我中午吃了很多。” 妍妍在按摩床上躺下,盛春成开始给她按摩,妍妍突然问: “你今天怎么了?” 盛春成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没有什么啊。” “不对,你今天有点伤心。”妍妍挺了一下鼻翼,“我闻都闻得出来,还有,你眼睛里有那种,那种很悲伤的东西,装不出来的,你是失恋了吧?” 盛春成怔了一怔,心想,这个看上去直言直语,没有什么心计,近乎透明的女孩子,没想到还真的是观察入微。是阅人无数之后,锻炼出来的火眼金睛? 盛春成苦笑着:“不是失恋,是女朋友把我甩了,不辞而别。” “嗨,有什么大不了的,再找一个就是。”妍妍说,“要么你再等两年,等我把钱赚够了,我嫁给你。” 还有这么安慰人的?盛春成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说真的,没和你开玩笑。”妍妍说。 盛春成摇了摇头说:“我怎么可能配得上你。” “我怎么了?我下面镶金边的还是镶钻的?要不要给你看看有没有镶?”妍妍问。 盛春成忍不住大笑,他说:“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的,找的不应该都是富二代?” “富一代也找啊,老少通吃。”妍妍说,“我还真干过今天和儿子上床,明天又和他老子,跟儿子从迪拜回来,第二天就跟老子去三亚这种事,我真干过。不过那都是玩玩的,有钱人不是傻子,你真的想嫁人豪门的时候,人家不把你查个底朝天,哪里有那么容易。 “查你的家族关系,查你家里的人在当地的口碑,脾气性格怎么样,有没有家族遗传病等等。至于你个人,就更是把你从幼儿园到现在,都查个一清二楚,把你从小到大的照片,也都要找出来,不然你原来是个歪瓜裂枣,整容后来骗他们,下一代怎么办? “你以为有那么简单?那个证一领,你就有了分割他们财产的权利了,哪怕今天结了明天离,也一样,比做什么投资都划算。他们不小心可以吗?除非你门当户对,你可以分割他的,他也可以分割你的,大家恐怖平衡。 “已经没有什么水晶鞋和玫瑰花的故事了,也没有什么丑小鸭的故事,那些都是骗人的。鸭就是鸭,天鹅就是天鹅,鸭永远成不了天鹅。我就是手里拿到了水晶鞋,也不会当真,知道它是a货,你就假假地高兴,逢场作戏就可以。” 妍妍说着说着,目光暗澹了下来,眼里出现了她说盛春成的,那种悲伤的东西。 盛春成说:“你好像感受很深?” “对,当然,亲身经历,惨不忍睹。” 妍妍冷笑了一声:“读大学的时候,有个傻逼富二代还真的追求过我,他当真了,我也当真了,暑假还跟着他去他家里,见他父母了。他父母看到我,很高兴,也很喜欢我,哈哈,我那个时候,还真的以为自己捡到了水晶鞋。 “结果怎样你知道吗?我们到他家的第二天,他父母就悄悄地派人,拿着我的身份证复印件去我老家了解我了。其他的都没有问题,脸是真的,我那时还没整呢,本来长得就不错,从小学到高中,一路都是学霸,家里也没有什么遗传病史。 “最后是了解到什么,你知道吗,了解到我爸爸十几年之前,我还上小学的时候,他搞过破鞋。结果,那傻逼的父母,就觉得我基因有问题,以后出轨是迟早的事。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父母带我们去当地的一家酒店吃饭,在包厢里,他父亲接到一个电话,把他母亲也叫了出去,接着,她母亲走回来,说是有事要找那个傻逼,把那个傻逼也叫了出去。 “我一个人坐在包厢里,你知道怎么了,他们竟然就那么走掉了,再也没有回来。我才是傻逼,傻傻地在那里坐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服务员进来和我说,这一桌的单已经买了,问我还要不要加什么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们就这样,把我当狗一样,扔在了包厢里。” 261 我打那个傻逼的电话 [] “我打那个傻逼的电话,他电话关机了,发微信语音,结果发现这么快,他已经把我拉黑了。” 妍妍和盛春成说,盛春成心想,她的遭遇,还真的和自己一模一样,不不,应该是比自己还要惨。自己至少,还是被抛弃在自己家里,不是在举目无亲的外地,也不是在什么酒店的包厢里。 “我跑去他们家里,敲了半天的门,结果是保姆过来开的门,和我说,他们全家都出去了,不在家里。还给我一个袋子,里面是几捆钱,和我说,我要是还想在这里玩几天,可以去住他们家的酒店,吃住可以签单,玩好了就自己回去吧,那个傻逼不会再见我的。 “我当时气极了,把那个袋子接过来就砸了回去,妈的,现在想想真后悔,那钱我应该拿的,哪怕拿着去找鸭,干嘛和钱过不去,你说对吗?嗨,那时不懂事,傻逼一个,把感情捧上了天,觉得感情才是唯一的,视金钱为粪土,你说傻不傻? “还有更傻的。你不出来见我是不是?不肯接电话是不是?我就坐在他们家别墅的门口等,坐了一个晚上,妈的,蚊子把我的脸都咬肿了。保安巡逻过来,看到我,劝我,我还凶他们。我就坐在那里,一边哭一边骂,骂个不停,开始还文绉绉的,后来就变成泼妇了。 “结果屁用没有,连他们家的保姆,都懒得开门出来了,只是把我的包,隔着篱笆墙扔了出来。我在门口坐了一个晚上,到了白天,门口又没有什么遮挡的,夏天诶,那么大的太阳,我就坐在太阳里,又没有吃过东西,最后中暑晕倒,被保安送去了医院。 “从医院出来,我又回去了他们那个别墅区,保安拦着我,连大门都不让我进去。我就赖在保安室里,人像个鬼样,身上都已经臭了,在那里又赖了两天。 “不知道是谁打电话给我妈妈,我妈妈赶了过去,抱着我哭,几乎都快跪下来求我,让我跟着她回家,我最后跟着她回去了。” 妍妍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盛春成也没有吭声,他想象不出来,在这个女孩子后面,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看样子,每个人都不是你看到的样子,更不会是你以为的样子。 盛春成还是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开学了,我回到了学校,这个傻逼已经退学了,他父母把他送去了国外,后来再没有见到过。”妍妍说。 盛春成听着这个故事,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妍妍看着他,笑了笑,问: “你是不是有点被吓到了?” 盛春成说对,吓到了。 “吓到了不敢娶我了?”妍妍咯咯地笑着,盛春成也笑了起来。 “好吧,我就再吓你一下。”妍妍说,“这故事还没有完,你想不想听?” “你说。” “后来,我傍上了这个傻逼的爸爸,那时我整容了,他没认出我,我专门去勾引的他。”妍妍说,“你不是嫌弃我爸爸搞过破鞋吗,我就让自己变成破鞋,也让你搞一搞。 “我傍上了他,小鸟依人,百依百顺,他喜欢的不得了。哈哈,后来我做了一份假的检查单,和他摊牌,谎称自己肚子被他搞大了,我要把小孩生下来,再去告他。他被我吓到了,问我有什么要求,我狠狠地敲了他一笔。 “我还把我和这个傻逼的老爸在床上,拍了视频,从同学那里要到了这个傻逼新的微信,冒充是另外一个同学,加了他为好友,我把视频发给他,和他说,你现在应该叫我小妈了,哈哈,把他家搞了个天翻地覆。” 妍妍说着笑了起来,盛春成听着却笑不出。通过作践自己去报复别人,值得吗? 妍妍拍了拍他的大腿,问:“干嘛,你不觉得很痛快吗?这事我后来想起来,想一次就乐一次,太特么的爽了,我觉得自己就是女版的基督山伯爵。” 盛春成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想法和妍妍说了,妍妍盯着他看了一会,叹了口气: “这算什么,我早就把自己作践了,再作践一次又怎么样?你呀,还是单纯,单纯得让我都不想祸害你了。” 妍妍说着大笑起来,盛春成却哭笑不得。 “你看到我这些小姐妹没有?”妍妍问,“每个人后面都有故事,谁没有单纯过,没有真正地爱过别人,也被别人爱过,最后都是空的,还是赚钱最实在。我们现在的想法都很一致,那就是趁着这几年,千方百计赚钱,其他的都是扯澹。 “我们是真正吃青春饭的,属于我们的好日子没有几年,还把这时间浪费在什么情了爱了上,是不是傻?” “可是,就找一份工作,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不好吗?”盛春成问。 “不好,我们也吃不起那个苦,也不要过那样的穷日子。”妍妍说,“在这个城市,现在找一份工作就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有多少?过得踏实吗?这个比例,比中彩票还低吧? “别看我们浑浑噩噩,每天好像是醉生梦死,其实我们心里清楚得很,也知道这样日子,不会长久的,所以要攒钱喽,再攒两年,钱攒够了,就不干了,找个人嫁了,或者一个人好好过日子。 “很多人,带我们出道的几个大姐,都是这样上岸的。她们有找个老实人,把自己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人家的,也有瞒着人家,准备一辈子就瞒下去的,反正这个社会,要是真挖下去,谁没有一点黑历史。 “我还是喜欢前面那样,不喜欢藏着掖着。搞怕了,你藏着掖着,一堆的雷埋在那里,等着一个个爆,那日子也过不好,还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 妍妍说着,看着盛春成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大腿说: “现在你信了吧,我没有和你在开玩笑。” “什么?”盛春成问。 “过两年等我钱攒够了,你要是还没有结婚,可以找我啊。” 妍妍咯咯地笑着:“我觉得我们要是能够结婚,是我赚到了,哈哈,我原来是干什么的,不用废话,你都知道,多省事。而且,你这个人,让人看着不讨厌,还有手艺,也不用我养你。我保证,只要你对我好,我肯定会很宠你的。” 盛春成听得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妍妍说: “喂喂,怎么样,要不要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当然,你要是觉得心里不平衡,这两年你也可以去外面先花一下,我不会管你。” 盛春成被她赤裸的表白,搞得面红耳赤,妍妍看着他,咯咯笑着:“哎幼,还脸红了,可爱。” 妍妍说着坐了起来,抱了抱盛春成,还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倒下去,咯咯笑着: “别愣着,给我按摩啊。怎么,被吓得手都不听使唤了?连按摩都不会了?” 盛春成定了定神,继续给她按摩,妍妍叹了口气,悠悠地说:“还是看缘分吧,以后的事情,谁知道。” 262 妍妍和盛春成走到外面 [] 妍妍和盛春成走到外面,那三个女孩已经按摩完,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妍妍,一看到他们出来,有人就叫道: “妍妍,你怎么骗我们,说他不是按摩师?” 妍妍嘻嘻笑着:“他是我老公,怎么能给你们乱用。” 妍妍不说还好,一说那三个女孩都拥过来,搂着盛春成,说是要沾沾仙气,还有人摸出他的手机,一定要加微信,和他说: “妍妍不在的时候,你要是孤单寂寞,就找我,妍妍的老公,也是我们大家的老公。” 其他两个都说对对。 妍妍笑道:“用吧,用吧,用完了记得还给我就是,不要给我用坏了。” 那女孩叫:“你的我们还不使劲用,三条腿肯定用坏一条再还给你。” 另外一个说:“装条假腿再还给她。” 四个女孩,包括小安和大厅里还有两个按摩师,都一起乱笑。 盛春成被她们拥着,想挣又挣不脱,知道她们是在开玩笑,尺度就是再大,自己也不能当真。他满脸通红,有些手足无措,有女孩叫道: “妍妍,快看快看,你老公脸红了,哈哈,会脸红的男人,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了。” 四个人又闹了十几分钟,这才出门上车,两辆车绝尘而去。 盛春成看着小安他们苦笑,小安笑着说:“师父,我怎么感觉你就像是羊入了虎口?” 马上有男按摩师说:“我想做羊。” 小安骂道:“想得美,你以为老虎不挑食?” 被她们几个一闹,盛春成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难过,没有那么悲伤了,失恋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被人甩也已经习惯了,就像那个妍妍说的,嗨,有什么大不了的。 从昨晚开始,心里一直弥留不去的隐隐作痛,好像也不见了。 盛春成想起刚刚前面妍妍说的,别看她们几个个个明艳照人,但其实个个都有故事,真说起来,还可能一个比一个悲惨。那又怎样,不要活了?整天拉着一张苦瓜脸,像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 这个社会,已经没人有耐心听别人的悲惨故事了,我也就是躺在这里无聊,和你说说。妍妍和盛春成说,不信你把你的事情,找一张大纸写出来,你去站在路边,把纸贴在你后面的墙上,看看能不能博得别人的同情。 “你知道经过的人第一反应是什么?”妍妍说,“你这个骗子,他们肯定会这么想。大家都麻木了,只要悲惨的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就都是假的,没有人愿意相信。” 妍妍还和盛春成说,就像我,别人觉得,我应该被人唾弃,自己也要觉得自己罪逆深重,抬不起头才对。我偏不,凭什么,我住着比你们好的房子,开着比你们好的车子,过着比你们好的日子,你们看不起我?我还看不起你们呢! 说什么我就是一个男人的玩偶,公共汽车。对啊,公共汽车贵着呢,你买得起吗?男人玩我?为什么不能是我在玩着这些男的?我玩着他们,他们还要狗一样跟在我后面,讨好我巴结我,还要拿钱给我花。 “我也挑着呢,高兴了我多陪你两天,不高兴我拍拍屁股就走了,反正这样的男人,我每天后面一大把,谁挑谁啊?” 妍妍继续和盛春成说:“你觉得我不要脸也好,没有羞耻心也好,我无所谓,只要我自己开心就好,我是为自己活的,又不是为你们。那些看不起我的,你没有气到我,反过来我气到你了吧,气得你的正义感七窍生烟,对不对,君子?哈哈。 “就这些君子吧,我和你说,其实都是酸户头。我只要一个媚眼,他们的口水,流得比那些花花大人还要长,我见过太多了。男人是最经不起试的,一试就尴尬了。” “怎么,舍不得了?” 小安看到盛春成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外面,妍妍她们已经走了很久,他还盯着空空的车位看,小安笑着问他。 盛春成瞪了她一眼说:“胡说什么?” 小安举了举双手,表示投降,也表示好好,我不敢了。 她接着和盛春成说:“师父,你今天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走了。” 盛春成说好,他走去更衣室换下西装,背上包,出门朝地铁站走去。他要去杭城大剧院,给余大麻子他们按摩一下,这一次出去,他差不多要两个星期才会回来。 这个点,是地铁站人最少的时候,盛春成安全起见,到了地铁站后,还是戴上了墨镜。 时间还早,余大麻子他们还在排练。盛春成出了地铁站后,在市民广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从包里拿出盲人手机,看了看,还是没有雪儿的信息。不过,他还能看到雪儿今天刚刚更新的朋友圈,她没有回他信息,至少也没有把他拉黑。 盛春成叹了口气。 他点开和云总的对方框,那一笔转账还挂在那里,盛春成盯着它看了会,感觉还是有想点接收的冲动,他把对话框赶紧就关了,心里有些空落,八万呐,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也是一个考验。 盛春成拿出华为手机,给丁画眉拨了电话,电话还是关机,盛春成犹豫了一会,把号码给删了。微信再发一个“?”,还是提示自己不是丁画眉的好友,盛春成想把丁画眉的微信也删了,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下不了决心。 盛春成把丁画眉的语音又听了一遍。再听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奇怪,分手就分手,丁画眉去扯钟欣欣干嘛?她这是觉得,自己最终还是会去追一个富二代? 哼,小看人。 盛春成想到妍妍和他说的,她被那个傻逼富二代家里调查的事。自己和自己说,乖乖,幸好那天钟爸爸和自己一说,自己就拒绝了,要是自己那天犹豫,钟爸爸会不会和妍妍说的那样,也去调查自己?一调查,自己就穿帮了。 他不知道,其实人家也已经去了解了,只不过了解得有些马虎。 盛春成决定,以后在钟爸爸面前,自己的态度一定要鲜明,告诉他,自己不想,也不可能会和钟欣欣在一起,打掉他要去调查自己的念头。 盛春成承认钟欣欣是个好姑娘,自己也希望她能幸福,但和她在一起,盛春成真的是从来也没有想过,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无性别差异的,更像是两个单纯的朋友。 如果是郭爽呢?盛春成觉得,自己就不那么单纯了。 一阵风吹过来,已经有些刺冷,头顶的落叶无差别地落下,有些落在他的身前身后,有些落在他的头顶、肩膀和大腿上。 盛春成伸手想去抓住一片飞舞的树叶,却抓了个空。 263 一个人的时候 [] 一个人的时候,盛春成才发觉这房子有点太大了。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自己整个人都是懵的,感觉有些迟钝。等到他今天清醒点之后,从杭城大剧院回来,再走进家里的时候,就感觉这房子对他一个人来说,太空荡了。 盛春成心想,要不要去找中介,让他和房东商量商量,能不能提前把这房子退了。 当初租这房子,一是为了这里离直播基地近,自己半夜里去雪儿那里方便。最主要的,是为了离丁画眉他们牙科诊所近,丁画眉走着就可以上下班。 但现在,这两条都不存在了,这里离盛春成以后每天要去上班的马市街,还很远,再住在这里,真的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盛春成打定主意,这次回来就去找中介说说。 本来,自己不出差的话,最好明天就去和中介谈,如果房东同意,这里的房子退掉之后,自己甚至都不用急着租房子。把东西打包,往店里一放就可以,反正这段时间自己都在外地。 想到接下来这半个多月,这房子里将空无一人,闲置在这里,几千块钱等于是扔进了水里,几千块啊,盛春成想想都有些心疼。 盛春成想着想着又笑了起来,几千块?那里还有八万等着你拿,你怎么都没有去拿?就为了面子?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盛春成想着,就拿出盲人手机,打开云总的微信,那八万还挂在那里,诱惑着他,一直会挂到明天早上九点多钟,二十四小时他都没有收款,这笔转账才会被取消。 盛春成盯着它看,搓了搓手,手还是有点痒,不过最后还是控制住自己。他把手机翻了个面,扣在茶几上。 他自己对自己这样的举动也感到不解,不想要你又老是去看它干嘛?惦记着它干嘛?想要的话,你点接收就是,装什么正经? 盛春成摇了摇头,伸手把盲人手机推远一点,好像那是一枚手雷,离得太近,他怕它会炸到自己。 盛春成拿过自己的华为手机,点开饿了么,找到一家江山菜馆,江山开化衢州,那里的口味和自己差不多,都很辣。他点了一个土烧清鱼、一个开化青蛳、一个辣炒猪耳朵,还有一份衢州鸭头,连啤酒也不要,而是点了两片江小白。 盛春成在余大麻子他们食堂,已经吃过晚饭,肚子并不饿,但他还是要点,一个人了,他就想边看电视边喝酒。以后,自己要习惯这样的生活。 点的酒菜有点多,一下子花去了两百多,够原来他和丁画眉出去吃一顿的。那有什么,盛春成想,他这里几千块都打了水漂,那里还有八万,他都没有要,两百多算什么,花! 还是那个妍妍说得好,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就是应该为自己活着。 想到了妍妍,盛春成又拿起手机,点开她的微信,他吓了一跳,看到妍妍把今天在“大家纤体”拍的照片都发在了朋友圈,其中还有和他的合影。 盛春成赶紧把合影点开,放大,还好还好。因为他的脸是侧脸,脸上还印着好几个唇印,她们拍照的时候,自己又正好做着鬼脸,挤眉弄眼的,脸都已经变形,看上去不太看得出是自己,不然就危险了。 他记得妍妍和他说过,她还会把这些照片,发到小红书上去。 盛春成放下电话想了想,自己的客户里,就他们的年纪和身份,好像也没有几个会关注妍妍,他们可能连小红书都不会有,除了钟欣欣,钟欣欣要是看到,肯定已经打电话过来问了。 这样想着,盛春成才稍稍放了点心。 盛春成打开小红书的app,去搜妍妍,出来了一大堆,排在第一个叫妍妍的,是一位台湾的辣妹。他一个一个地滑着,没有一个是那个妍妍,也没有看到这些照片。 盛春成吁了口气。 他的电话响了,是春妮,盛春成接了起来,那边的背景声音有点复杂,很吵,盛春成问: “春妮,你在哪里?” “在学校啊,还会在哪里,刚刚晚自习结束回寝室。”春妮说。 盛春成“哦哦”着。 “哥,小红书上那人,是不是你?”春妮问。 “小红书?什么小红书?”盛春成吃了一惊,问。 “我看就是你,杭城,按摩师,哪里有这么巧。”春妮说。 盛春成连忙问:“小红书哪里,我怎么不知道?” “那个‘斩男妖妖’的,你自己去看。” “你说哪四个字?” “斩,斩首的斩,男女的男,斩男你都不知道?妖怪的妖,两个妖。”春妮说。 “好好,春妮,我先去看看,等会给你打电话。”盛春成说。 “爱打不打。”春妮没好气地说,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盛春成愣了一下,怎么这个口气?不过他来不及细想,赶紧在小红书里,输入了“斩男妖妖”,跳出来第一个,就是那个妍妍,点开,盛春成吓了一跳,妍妍最新的这篇日记,就发了这些照片,最吓人的是,日记的题目居然是:“去探老公的店”。 要死!盛春成骂了一句。也难怪春妮口气不好,春妮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丁画眉给甩了。 盛春成点开日记看看,幸好,除了题目吓人,日记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很短,写的很俏皮,只是说她今天新提了老公一枚。 盛春成再看看那些照片,倒是和妍妍朋友圈里的一样,触目的是这个“斩男妖妖”,居然有四十二万粉丝,这在小红书里,已经算是很多了。 都看完了,盛春成给春妮打过去电话,春妮隔好久才接起来,大概她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背景的声音没那么复杂了。 盛春成说:“春妮,你不要乱想,这个只是我的一个客户,什么老公,她是乱叫的。” “知道,我又不是白痴,连这个也看不出来,她就是这个风格。”春妮说。 盛春成嘿嘿地笑着。 “妍妍……我是说这个‘斩男妖妖’,很有名吗?”盛春成问。 “在小红书很有名啊,我们班里的人都在看她,还叫她斩男教主。” 盛春成“哦哦”着:“我还不知道,就这么跑到店里来,我还以为是来发神经的。” 电话那头沉默着,过了一会,春妮问:“哥,你开按摩店了?” “对啊。”盛春成说。 “你开了按摩店,都没和家里说,哥?”春妮问,盛春成又愣了一下,这才恍悟,春妮是为这个生气。 盛春成为了要给丁画眉一个惊喜,瞒着没有告诉她自己开按摩店的事情,同样也没有告诉春妮,他怕春妮和丁画眉联系的时候,不小心说出来,自己就前功尽弃。 一直以来,春妮就是“家”的代表,盛春成有什么事,要和他妈妈说,都是通过春妮转达,他妈妈有事找他,也是让春妮给他打电话。自己在杭城开店,当然是大事,这么大的大事,都没有和“家”里说,也难怪春妮会生气。 盛春成赶紧和春妮解释,店是和人合伙的,并不完全是自己的,这店昨天才开张,自己这几天很忙,正想忙过这几天,再和家里说。 春妮听着盛春成的解释,渐渐高兴了起来。 “对了,春妮,你看那照片上的我,是不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盛春成问,“我怕这样的照片,被人看到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不就是开玩笑嘛,很正常啊。哦,我知道了,哥,你是不是怕被画眉姐看到?放心吧,那么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是你。”春妮说。 “那你怎么认出来了?”盛春成问。 “你是我哥,我会认不出来?”盛春妮反问。 “不过也不是很确定,才打电话给你。”春妮补上一句。 盛春成嘿嘿地笑着,放了心。 264 电视里在放着什么 电视里在放着什么,盛春成根本就没注意。他看到屏幕上人影晃动,但那些人影,似乎都游离在他的视线之外。这个时候,盛春成还真的像个盲人,电视开着,主要就是为了听个响声,虽然屏幕上谁在说什么,他也根本没有在听。 他只是需要自己之外的一点动静,才显得家里不那么空寂。 盛春成一个人自斟自饮,很快把一片江小白喝完。喝到第二片的时候,觉得不过瘾,又找来半瓶葡萄酒,这还是从陈姐家里拿过来的。冰箱里还有三罐啤酒,也拿出来,都堆到茶几上。看着这么些酒,盛春成心里才感到踏实,觉得今天可以喝个痛快。 失恋就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刚捅进去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会开始觉得痛。 盛春成昨天晚上,整个人都已经懵了,浑浑噩噩,只想睡觉。今天白天去店里,先是老唐,后又被妍妍她们闹了一闹,再去给余大麻子他们六七个人做了按摩。盛春成好像一整天都是被事推着走,连一个人静静的时间都没有。 到了这个时候,他点了外卖,又喝上了酒,好像这才开始觉醒,意识到自己已经失恋,丁画眉走了就不会回来,他们这辈子说不定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一个那么熟悉,天天晚上抱着睡觉的人,说不在就不在了,盛春成这才有了心痛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虽然一直吃着喝着,但体内的某处,好像总也填不满。 房间里某处传来了什么响动,盛春成直起身子,叫道:“丁画眉,丁画眉!” 然后脑袋耷拉下来,摇了摇头,嘴里呢喃个不停:“不是,不是,不是丁画眉,丁画眉已经走了,呼,飞走了,不见了。” 盛春成想哭,却嘿嘿地笑了起来,自己接着和自己说:“没有关系,有什么大不了的,走了就走了,我都已经是老板了,怕什么,人家给我八万,我都没要……” 接着他梗着脖子,头转过去,好像客厅的那个角落,站着一个人,盛春成朝他吼着:“怎么,你不信?不信我给你看。” 盛春成弯腰拿过茶几上的盲人手机,点开兰总的微信,把屏幕朝向那个方向举着,手指敲击着屏幕说: “看到没有,是不是,八万,我有没有骗你?” 放下电话,一个人嘿嘿地笑着,脑袋从左边晃到右边,得意地说:“我说的话你还不信,看我不打你的脸,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盛春成身子倒下去,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盛春成是被冻醒的,虽然房间里开着空调,时间长了,空调出风口出来的好像都是冷风。盛春成蜷缩在沙发里,身子越缩越小。手伸出去想摸到什么,盖在自己身上,但什么也没有摸到,最后他终于醒了过来。 盛春成坐了起来,头疼得快要爆炸,面前的茶几上一片狼藉。再看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 盛春成站起来,摇摇晃晃走进房间,想钻到床上再睡一会。经过主卧卫生间门口的时候,他伸手推开了门,走到盥洗台前,双手撑在台面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蜡黄,很难看。 他瞄了眼边上的浴缸,伸手打开水龙头,水汩汩流了出来,开始是凉水,不一会就是热水,冒着热气。 他觉得嘴里很苦,打开洗脸池的龙头,用手掬了一捧水,在嘴里咕叽咕叽几下之后吐掉。 然后他开始脱身上的衣服,都脱完了,浴缸里的水也已经接了一半,他爬进浴缸,把自己埋进了热水里,头疼的感觉这才好了一些。 盛春成用热水搓了搓脸,仰头靠在浴缸壁上,浴缸里的水满了起来,他伸出脚,用脚趾把水阀关了。 他感觉整个人都漂浮在热水里,十分的惬意,不一会就睡着了。 盛春成再次被冻醒,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开始打喷嚏,鼻孔里有清鼻涕流了出来。他睁开眼睛,发现浴缸里的水都已经快变成冷水,盛春成骂了一声,伸出脚趾把阀门打开。水流了一阵后,龙头那里开始升起鸟鸟的热气,但水流太慢,浴缸里还是冷的。 他干脆爬了起来,一边流着鼻涕,一边打着喷嚏,狼狈不堪。 他钻进了边上的淋浴房里,把阀门打到最左,五十多度的热水从莲蓬头里喷洒出来,热气很快笼罩了淋浴间,盛春成这才感觉舒服一些。 盛春成从淋浴间出来,一边用浴巾擦着身子一边走出去。他本来还打算钻进被窝继续睡一会,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九点,心里一凛,哪里还敢再睡。他买的是十点二十去宁波的高铁票,从这里到火车东站,路上还要半个小时。 他赶紧找出干净的衣服,穿戴整齐,走出去看到客厅一片狼藉,想到自己要十几天才会回来,手忙脚乱收拾起来。 把客厅都收拾干净,垃圾进了垃圾袋,放在门口,等会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下来。 他又走回主卧卫生间,看看那堆换下来的衣服,再洗已经来不及了,他找出一个马甲袋,把这些脏衣塞了进去,把袋子放在盥洗台上,等回来再处理。 好在行李昨天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整理好了,盛春成拉着行李箱,背上背包走了出去,走到外面客厅里,他看到茶几上的盲人手机,赶紧走过去拿了起来。 这手机一定要带上,他原来那些客户要是找他,打的可都是这个电话,他到宁波,还要用这电话打给老万、郑教授和钟欣欣,告诉他们自己到北京了,已经入住医院。 手机拿在手里,盛春成想到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兰总的那笔钱应该已被退回去。 盛春成好奇地点开和兰总的对话,浑身一震,他看到那笔转账已经变成了浅粉红色,钱已经被接收。 盛春成连忙打开自己的微信钱包看看,千真万确,自己的钱包里多出了八万! 盛春成跌坐在沙发上,努力地回想着,这才依稀想起来,自己昨晚拿起手机,朝着不知道是谁显摆,还用手指点着手机的屏幕和他说,“看到没有,是不是,八万,我有没有骗你?” “你傻逼吗?!”盛春成骂了自己一句,没错,肯定是那个时候,自己点了接收,这钱就过来了。 盛春成盯着钱包里多出来的八万块,心想着现在该怎么办,把钱重新退回去,和兰总说自己误点点错了?你一个盲人还能误点?你不是都用语音指示接收的吗?你语音还会说错? 盛春成看着这多出来的八万,看了一会,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钱既然已经收了,再退回去,自己还真有点舍不得。反正要是丢脸,也已经丢了,要么就这样算了吧? 盛春成拿起手机,说了一句:“谢谢兰总!” 他把语音发了出去。 放下电话的一瞬,盛春成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在阿强的画室,自己事先还设想过种种状况,自信自己可以控制自己,结果,当珊珊主动向他进攻的时候,他一分钟也没有犹豫,就缴了械。 盛春成突然觉得有些恶心,他这是在厌恶自己,他想到自己,远比自己想象的虚伪,也更让自己感到陌生。 “气得你的正义感七窍生烟,对不对,君子?哈哈。”盛春成想起了那个妍妍的笑。 265 到了车站 [] 到了车站,坐着等车的时候,盛春成拿出盲人手机,打开微信,他看到兰总给他回了一条语音信息,点开,兰总说:“这就对了。” 盛春成放下电话,心里有些茫然,这就对了,什么叫这就对了?是说自己收下这钱,就对了,对吗? 盛春成心里有些失落,总觉得自己这事,哪里做的不对。 但隐隐的,却又有些高兴,毕竟账户里多了八万块,这是实实在在的,八万块,足够付多立方一年半的房租,自己不用再去心疼房租,连中介也可以不必去找,去找他们,肯定会有很多的啰嗦。 八万块,也够春妮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 昨天一天,自己打开微信又关上,一直都在犹豫,最后还是收下了。收下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 点一下,接收,就这么一个动作,就可以帮助自己解决那么多的问题。 这就对了? 盛春成又觉得,这一切好像不是点一下那么简单,点一下的后面,还有很多潜藏的东西,是什么他说不清,不然也就不用那么犹豫。 还没有等到他把这一切想清楚,边上的人纷纷起立,盛春成扭头看看,原来是上车的时间到了。 盛春成要去的民宿,在宁波鄞州区的金峨山上,转过一个山坳,就是金峨禅寺,盛春成需要坐高铁到奉化站下车,然后打车过去。 “人家旅业”的客人,大部分都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所有的民宿都没有,也不用配车。这次的客人,是从深圳过来,大概是奔着金峨禅寺而来,又不愿住在寺庙里,加上他本身又是“人家旅业”的会员,就包下了整家“人家旅业”的民宿。 碰到这样的客户,“人家旅业”就需要从杭城开一辆别克商务车过去,先去机场接客人,接到了,把客人送到民宿,就把车留给他们用,等他们住几天走后,司机再过去把车开回来。 十二点还差十分,盛春成到了奉化车站,手下的两个按摩师,到车站来等盛春成。他们昨天就搭了“人家旅业”的商务车过来,这个时间,客人还没有抵达酒店,他们也没什么事,就过来接盛春成。 车出了奉化站不久,就穿行在山里,往前开了几公里,进入一条隧道。进隧道的地方,属于宁波奉化区,等到钻出隧道,就属于宁波鄞州区。 鄞州区是宁波的主要工业区,和奉化一样,都是县改区,车虽然还是在山间行驶,公路的两边,却都是工业开发区和大大小小的工厂,一直开到了金峨村,才重新开始进山。 在车上,盛春成问手下的按摩师,客户的情况有没有了解? 这是他们的规定,给客户服务之前,必须对客户的情况做尽可能详尽的了解,然后提前做好准备,这样为客户服务的时候,心里才会有底。 了解客户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向“人家旅业”了解。 来民宿住宿的,都是“人家旅业”的会员,他们有会员档桉。如果是已经在其他民宿住过的会员,“人家旅业”还会有他们的“黑资料”,对客户的特殊癖好、起居和饮食习惯等等,都会有记载,这是为方便以后,更好地服务客户。 当然,所有的这些资料都是保密的,在“人家旅业”的数据库里,要了解哪个客户的资料,需要来住店店长提出申请,“人家旅业”的客服中心授权之后,才可以 就算你是某家民宿的店长,想了解某个客户的资料,要是这客户没有要入住你的民宿,你一样没有资格。 每个客户在每家民宿入住之后,入住的这家民宿,还要帮助完善客户的“黑资料”。 盛春成说的了解,是指让按摩师去向这家民宿的店长了解,他们“大家纤体”,属于“人家旅业”大家庭,有共享资料,和参与创建完善新资料的权利和义务,这也是按摩师需要提前来这里的原因。 “了解过了。”女按摩师燕子说,“一家六口,是来这里旅游的,顺便要参加三天之后金峨禅寺的一场法事,这场法事,是深圳一家文化公司组织的,参加者大多是从深圳飞过来的。 “客户是祖孙三代,老先生和老太太退休之前,是中学老师,一个教化学,一个教地理。儿子是深圳一家贸易公司的老板,公司是做新闻纸进口的。妻子没有工作,在家照料两个小孩,两个小孩,男孩六岁,女孩三岁,都还没有上学。” 盛春成点点头,放下了心,像这种一家人出行的,是最好的服务对象,一切都可以预测,不会出其他的什么幺蛾子。 看样子,今天自己在这里看看,要是没有什么事,明天就可以离开这里,继续下一站的行程。 “客人到了之后,燕子,由你去想办法,先和那个妈妈沟通一下,她在照顾家,对家里人的情况最了解。你了解一下他们,特别是两位老人,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了解清楚了,我们再制定一个按摩的方案。” 盛春成和燕子说,燕子点点头说好。 他们到民宿的时候,客人一家已经到了,吃过中饭,正在休息。 等他们起来,燕子去找那个妈妈了解了一番,回来和盛春成他们说,他们夫妇,都需要做减肥按摩,老先生有肩周炎,老太太颈椎有毛病。 减肥按摩,就按照他们的一套手法加精油刷背和刷肚子,这个没有问题。 老先生的肩周炎,盛春成和男按摩师小钟说:“治疗肩周炎,关键是点穴要准确,还有力度要到位。” 他让小钟在自己身上,找到几个关键的穴位,特别是那个隐秘的肩前穴,盛春成教他怎么找准了,同时让他在自己身上试了试力度。直到满意,盛春成才和小钟说,记住了,就这么做。 盛春成接着和燕子说: “我们不是中医师,就是中医师也要依赖六位片,也就是颈椎x线的正位、侧位、动力位、双斜位、张口位片,根据六位片来确定嵴柱的力线,观察是否有滑脱、侧弯等情况。 “我们没有这个条件,你做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采取最保守的方法,让她肌肉放松,减缓症状就可以。 “千万不要贪功,不要去想通过按摩,我帮你完全治好了,这是不可能的。尽量不要上手法和扳法,手法、扳法不到位,很容易引起并发症,千万小心。” 燕子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师傅。” 盛春成想想还是不放心,新手按摩师,就像是刚拿到驾照的人,学了一点本事,就不知深浅,很容易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加上急功近利,对推拿和按摩的认识不足,以为反正怎么按,对人都只有益处没有坏处,不知道错误的按摩,就和医生误诊,开错了药,下错了刀一样,同样会给人带来无法弥补的损伤。 老司机才会越开越小心,越开越不敢夸海口,和人吹嘘自己的开车技术有多好,按摩师也一样,越有经验就越沉稳。 盛春成和燕子说:“这样,你去给老太太做的时候,叫我一声,我帮你在边上看着。” 燕子说好。 266 到金峨山山顶的那条路 [] 到金峨山山顶的那条公路在修,汽车不能直接开到金峨禅寺的大门口,必须走路上去。这条山路虽然风景优美,树木阴翳,但路途有点远。 客人一家午睡起来,就去了金峨禅寺,四点多钟回到民宿,老先生和老太太就叫吃不消了,需要按摩。 小钟去给老先生按摩,盛春成跟着燕子,一起去给老太太按摩。盛春成发现,老太太的颈椎已经有水肿的现象,问了问,说是因为今天要出远门,昨天晚上,老太太去家附近的按摩店做了颈椎按摩。 盛春成明白了,虽然是异地,他也不好拆同行的台。他给燕子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在边上看,他自己亲自示范,给老太太做了肌肉放松的按摩,做完,老太太说舒服多了。 盛春成让燕子去问服务员,要来一个热水袋,和老太太说,你每天尽量多用热水袋,热敷水肿的部位。 他看到老太太的双脚也有一些浮肿,用手指按按,出现了凹坑,这应该是走了太多的路造成的旅行性浮肿,盛春成替她点按着腿部的丰隆穴,直到腿部的皮肤慢慢开始变红。 他又让燕子用力搓摩老太太脚背、脚底和脚尖的每个部位,接着让老太太在床上躺下,用房间里备用的枕头,垫高她的脚部,加速血液回流心脏。 到了六点多钟,吃晚饭的时候,老太太看到他们很高兴,说颈椎舒服多了,看看,我的脚也已经不肿了。 说着,她还一定要把裤管拉上去,让他们看自己的双脚。 盛春成和燕子都笑了起来。 盛春成问民宿的店长,这里有没有那种抬轿子的,就是可以把人抬上山的? 店长是本地人,她说以前好像有,不过到山顶的公路修通以后,就没有了,怕走路的,不都是可以直接开车上去么。 “这几天车子不是又不能上了吗。”盛春成和店长说,“去帮助找找,这老太太的颈椎,需要多休息,不适合走远路。但人家这么远飞过来,不让她去庙里,她肯定又不愿意,还是找顶轿子,抬她上去吧。” 店长说好,我去村里找找,应该还可以找到。 吃完晚饭,小钟和燕子两个,去给那俩夫妻做减肥按摩,男的单独住一个房间,女的和两个小孩住在一起。 小钟进去之后,盛春成想了想,也走进了男的房间。 小钟已经开始在给男的按摩,盛春成走到床的另一边,和他说: “周总,我想和你说件事。” 周总看了看他,嗯了一声:“你说。” 盛春成说:“你妈妈的颈椎,不适合再去按摩店做按摩了,回去之后,你要让她停下来。” 周总听出了盛春成话里的意思,他推开小钟的手,坐了起来,扭过头问: “我妈妈是不是被他们搞坏了?我就知道,天天去,被骗了不少钱,做了不知道多少乱七八糟的项目,什么熏蒸啊,泥膜啊,泥灸啊,还有什么什么三维立体养生、药油调理、溶脂等等,我都说不上来,听名字就知道不靠谱。 “老太太还相信得不得了,你告诉我,是不是被他们乱搞搞坏了?要是搞坏了,我回去就去告他们,告到他们关门为止。” 盛春成赶紧说:“现在还没有那么严重,不过继续做下去,老太太的颈椎病,不仅不会好转,还会越来越厉害。这样,你们回深圳之后,找一家中医院,去做一个小针刀,对你妈妈这种情况,很有效。” “还要动刀?要手术?我妈妈最怕动手术了,小孩一样的,那年切个阑尾,还没去医院,就吓晕过去两次,不然,怎么那么相信那些按摩的。”周总说。 “不是不是。”盛春成说,“小针刀不是手术,它其实是一种闭合性松解术,它的形状像刀又像针,是一种针灸工具,也没有切口,就像针灸那样做,很快,所以是在中医院,而不是西医的外科。” 周总吁了口气,问:“这个有效果?” 盛春成说:“对,通过小针刀治疗,可以松解软组织、肌肉和关节突,使本来卡压的血管、神经松弛开来,通过一系列的松解粘连,松解堵塞、疤痕,改善患者的不适症状。”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谢谢你!谢谢你!”周总连连向盛春成道谢。 盛春成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把电话按掉,和周总说:“那你继续,周总。” 周总说好,重新躺了下去,小钟给他继续按摩。 盛春成走到外面,拿起手机,刚刚的电话,是小安打过来的,盛春成重拨回去。 “店里今天怎么样?”盛春成问。 “我就是想告诉你,今天新办了十六张卡。”小安的声音很兴奋。 盛春成也吃了一惊,问:“这么多?” “对啊,而且都是女孩子,都是来做减肥按摩的。你不知道,今天我们店里,人就没有停过,都是来大厅打卡的,还有来这里做直播的,赶都赶不走……” 盛春成明白了,这一定是那个妍妍的小红书,起作用了,没想到她的影响还这么大。盛春成正想问,小安说: “师父,你老婆今天来了。” 盛春成知道她说的是谁,骂道:“别乱叫。” 小安嘻嘻地笑着:“不是我乱叫,是她自己一直这么说啊,还让我叫她老板娘,她今天又带了一个小姐妹来办卡。” 盛春成也笑了起来,问:“有没有要求再免费一次?” “哼,她不是让我叫她老板娘么,没等她说,我就问她,自家的店,你还要不要再免费一次啊?她大笑,说不用了不用了。”小安笑道,“她也挺高兴的,看到这么多人来这里,还有好几个人认出了她,都要和她合影,她可开心了。” 盛春成笑道:“我也没想到她影响这么大,还真的把我们店做成了网红店,对了,小安,你有没有谢谢她?” “你的老婆,你自己谢。”小安说。没等盛春成骂她,小安就大笑着把电话挂了。 盛春成拿着手机摇了摇头,心里很是痛快,他打开和妍妍的对话框,和她说: “谢谢你,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生意,听说,今天店里去了很多人,那里已经变成了网红打卡地。” 妍妍发回来一个得意的表情,还有一条语音,盛春成点开: “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没答应娶我,你是不是后悔了?哼,我要抬身价了。” 267 盛春成在外面待了十几天 盛春成在外面待了十几天,辗转去了“人家旅业”的五家民宿。自己按摩店里的男女按摩师,按照他和小安的约定,也都派出来轮了个遍。盛春成对他们每个人出来之后,在外面的表现,心里有了底。 同样一个人,虽然做着同样的工作,但有些人只要换一个地方,状态还就是不一样。 有的按摩师,在家里,周围都是同事,来的客户,也大多是熟人,这些按摩师会很自在,工作起来也得心应手。到了外面,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客户,就会有些胆怯,给客人按摩的时候缩手缩脚,本来学的好好的东西,上手也忘了,因此弄出一些状况。 幸好盛春成在边上,帮着弥补了。 还有的按摩师,手艺没有问题,但遇到事情的时候,灵活机动的能力差,和客户沟通的能力差,解决问题的能力也让人堪忧。盛春成在边上看着,就知道,这一部分人,今后只适合长期留守在店里,不适宜外派出来工作。 这也难怪,他手下的这些按摩师,文化程度不高,一直挣扎在社会的边缘,对自己没有那么自信,用俗话说,就是上不了台面。这和大伯他们按摩店里的那些盲人按摩师一样,一听说要去外地,连老板都怕得不得了,不敢去。 不然,现在来这些民宿的按摩师,就是他们。 对他们来说,除了有生理上的不方便,主要还是心理的。别说去外地,就是在杭城,他们平时也是连店门都不敢出,整天龟缩在店里。 全国有六七百万盲人,还有一千两百万双眼低视力患者,也就是半盲人,城市里到处铺设着盲道,但大家平均要几个月或者几年,才能看到一个盲人? 他们不是不存在,而是躲在了大众的视线之外。 家里那边,现在每天还是有不少人过去打卡,那店在附近,现在名气不小,小安说,把街道主任都惊动了,跑过来他们店里视察,说是好好干,可以成为他们街道的重点商贸企业。 小安和盛春成说,我们现在的口碑做起来了。原来的老客,来店里做了之后效果不错,带了很多的新客来,现在每天平均可以办四五张卡,来办卡的,大多是老客带来的。 盛春成听了,吁了口气,这个是最让他感到踏实的。 那个妍妍,小安和盛春成说,后来又来了两三次,每次都有带小姐妹一起来。也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多的小姐妹,个个貌美如花,身材妖娆,但都对自己还不满意,还需要来减肥按摩。 “你老婆来这里,每次都问你有没有回来。”小安说。 盛春成正想骂她,小安马上堵住了他的嘴,接着说: “听说你不在,她都不在店里按摩了,都是让小唐上门去给她服务,师父,你老婆对你,还真是从一而终。” “胡说八道什么?”盛春成骂,“从一而终,还乱用成语,你可以去参加成语大赛了。” “好好,乱了就乱了,谁让我文化程度低。”小安嘻嘻笑着,赶紧把电话挂了。 文化程度低?你能把这店管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是新开的店,连员工都是新的,不好管。盛春成在心里夸赞小安,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没有看走眼。 盛春成到了湖州,刘立杆给他打电话,和他说,他们“人家旅业”,接下去想在江苏省范围内的民宿推按摩服务。 刘立杆和盛春成说,我的打算,还是像和在杭城一样,在南京开一家“大家纤体”的分店,线上线下的业务一起来,江苏各地的外派任务,就由南京分店承担,不然都从杭城跑过去,不是很方便,人员也不好安排。 “再说,马市街的店开张之后,反应很不错,你们也到了可以开分店的时候了,按摩虽然是一个古老的行业,但减肥按摩不是,这个属于快消业务,要短平快。等到满大街都是减肥按摩的时候,鱼龙混杂,我们也跟着不吃香了,小盛,你看怎么样?”刘立杆问。 盛春成知道刘总打电话和他说这话,那他心里肯定是已经拿定主意,征询他的意见,只是客气。再说,在这方面,自己是个新手,刘总才是老甲鱼,分寸怎么拿捏,他才是行家。 盛春成和刘立杆说:“我听刘总的安排。” “你现在在湖州对吧?”刘立杆问。 盛春成说对,在南浔。 “那你明天直接去南京,我们明天也过去,去看开分店的地方。”刘立杆说,“我等会让米总把地址发给你,你到了南京,从高铁站直接打车过去。” 盛春成说好。 盛春成第一次去南京,对南京不熟。米总在电话里和他交待,南京站很大,打车不方便,你验了票出闸口后,不要按指示牌指示,去出租车候车点乘车,那里等车的人很多,没有排上半个小时四十分钟的队,你打不到车。 这样,你坐自动扶梯去楼上,到进站口,记住,到了上面门口再用打车软件打车,在下面不要打。南京站四四方方的,周围四通八达,你叫了车,司机都不知道去哪个门接你。走错了路,从南门绕到北门,要绕半个小时,司机碰到这种情况,没二话,会直接取消单子。 “你到上面门口打车,那些送客人的网约车,接了单,绕下去一圈又绕回来,很快。”米总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说好好, 谢谢米总。 米总发给盛春成的地址,是在建康路的“锦绣秦淮”,因为小区靠近秦淮河,离夫子庙不远,斜对面平江府路进去,就是夫子庙步行街,这里是“锦绣中国”在南京开发的楼盘。 “锦绣中国”在全国开发的所有楼盘,周围一圈,基本都是两层的商铺,这部分商铺,建好后全部卖给了“锦绣服务”。 “锦绣中国”和“锦绣服务”,虽然同出一个爸妈,但毕竟是两家独立的上市公司,通过这样的交易,“锦绣服务”给“锦绣中国”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开发资金。 “锦绣服务”买下这些商铺后,不再出售,而是统一对外出租,赚取租金,这让“锦绣服务”,名字看上去像个服务性的公司,其实却是一家重资产的企业。 物业出租,加上小区的物业服务,让“锦绣服务”的经营稳健,现金流很稳定,公司的股价,在港交所一直表现良好,即使内地房地产行业不被看好,房企的股价跌成狗的时候,“锦绣服务”依然能够屹立不倒。 268 车子从长白街转到建康路 [] <a href=" target="_blank"> 车子从长白街转到建康路,过了南京肤康皮肤病研究所,盛春成就看到前面有一个新建成的楼盘,这里就是“锦绣秦淮”。 右边人行道退进去,是一长排的临时停车位,接着是两米宽的过道,过道进去两级台阶,台阶上这一长排房子,都是店铺。 盛春成下车的时候,看到刘立杆和张晨,还有一个男的,三个人坐在台阶上抽烟,刘立杆手里还拿着一个烟盒,当作是烟灰缸,其他的两个人,不时就把手伸过来,把烟灰抖进烟盒里。 他们边上,还站着一个女的,不是米总,盛春成不认识。盛春成有些奇怪,他在电话里听米总说我们我们,他还一直以为米总也跟着刘总一起来南京了。 刘立杆也看到盛春成下车,他举起拿烟的那只手,朝盛春成挥了挥。坐着的三个人都站了起来,刘立杆拿着烟盒,和张晨还有另一个人说: “来来,都归公了。” 张晨和那个男的,把手里还没抽完的香烟,都扔进了烟盒里,刘立杆把自己的也扔进去,然后用手把烟盒紧紧抓成一团,把里面的香烟抓灭。 那个女的,从刘立杆手里拿过捏瘪的烟盒,走几步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盛春成走近前去,叫了一声刘总,又叫了一声张总,看着那个男的,不知该怎么叫,刘立杆说: “潘总,‘锦绣服务’南京分公司的老总。” 盛春成赶紧说,潘总好! 潘总笑着和他点点头。 那个女的走回来,刘立杆继续介绍:“这是包总,‘饮食男女’南京分公司的老总。” 接着他把盛春成介绍给那两位。 他们站着的地方,身后店铺的门开着,大家走了进去。盛春成看到,这里面大概有一百二三十个平方,角落里有道水泥楼梯,通往二楼。几个人拾台阶而上,二楼很大,差不多有五百多个平方,大约是这一长排店铺一半的面积。 这么大的面积?楼上楼下加起来,比杭城大了一倍多,这里都用来做按摩店?盛春成在心里滴咕。 刘立杆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问:“小盛,你现在有没有感觉,我们杭城的店面积太小了?我听说晚上的时候,有客人经常需要等。” 盛春成说:“没开的时候,心里很忐忑,担心太大了,开起来之后,现在看看,确实觉得有点小。” 刘立杆说:“那我们南京分店,就一步到位,这个位置,对面不远就是夫子庙,这里虽然算不上繁华商业街区,也还热闹,门口人流量不小,还有这地方这么大的面积,你看可以吗?” 盛春成犹豫着没有吭声,他当然愿意把店开得越大越好,可惜实力不允许啊。 “大家纤体”的生意虽然不错,现在每天的流水也不小,但毕竟开张还没到一个月,积累有限。刨去前期的投资,公司账上,现在还有九十多万,但接下来马上要发工资,就去了二十多万,剩下来的钱,说什么也不够开这个店,交房租都不够吧? 刘立杆就像是盛春成肚子里的蛔虫,他在想什么,刘立杆完全知道,刘立杆说: “资金的问题,你不用考虑,开新店的资金,‘人家旅业’这边会作为股东借款,借给‘大家纤体’,不会影响你现在账上的流动资金。” 盛春成暗自松了口气,他说:“要是这样的话,这个地方,当然没有问题,不不,不是没有问题,是太好了,太合适了。” 刘立杆点点头,他看着潘总,潘总笑道:“不要看我啊,我这里当然也没有问题,租金比其他的租户低百分之十,怎么样,诚意够吧?” 刘立杆说:“你没听到,‘大家纤体’现在是借债经营。” 潘总大笑,他说好好,“百分之十五,可以了吧?这个我还是先斩后奏,总公司那边,会打我屁股。为你刘总,我豁出去了。” 包总在边上笑着:“没关系,老潘,让你们的大股东打你板子好了,打完了你把红肿的屁股发给刘总看,让他去找你们大股东。” 大家都笑了起来,只要盛春成一个人,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锦绣服务”的大股东是“锦绣中国”,而“锦绣中国”的董事长是谭淑珍,谭淑珍和刘立杆是一家人,这绕来绕去,还不是左手在掏右口袋的钱,真的是便宜和方便到家了。 楼上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又没有装修,就是空空荡荡的一个大开间,一眼就可以看到头。几个人往楼下走,走到楼梯口,张晨指了指楼下,又朝连栏杆都还没有的水泥楼梯边上比划着: “一楼全部用来做接待和休息区,按摩室都建在二楼,这里,楼板要打掉一部分,安装一台电梯。” “不会吧,二楼还要装电梯?”潘总不解地问。 刘立杆拍了拍他的肚子,说:“你这里要是顶着七八十斤一只大锅,你也想要电梯。” 众人又是大笑。 走到一楼,张晨看看手表,滴咕了一声:“这个马就到,怎么还没有来?” 刘立杆用南京话说:“已经在路上了哎,马就到。” 他说着拿起自己的手机,拨了出去,还按了免提,电话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来,刘立杆说: “你动作最快的就是接电话。” 电话那头,一个男人嘿嘿嘿嘿直乐。 “到哪里了?”刘立杆问。 对方说:“已经在路上了哎,马就到。” 他连语气,都和刘立杆刚刚学的一模一样,这里的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张晨和包总说,你先回去公司,我不过去了,我们等会,去他们公司看看钱芳他们。 刘立杆和张晨,上午是坐高铁到的南京,包总去车站接的他们,他们到“饮食男女”南京分公司坐了一会,在那里吃了中饭,包总再陪着他们过来这里。 包总和张晨说好,她正转身想走,刘立杆叫住了她,同时也和潘总说: “你们把手机都拿出来,加个小盛的微信。” 他接着和盛春成说:“你以后到南京,要是有什么事,就找他们,不要不好意思,都是自己人。” 三个人拿着手机,赶紧互相加了微信。 包总走后,四个人走去外面,还是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十二月的阳光,虽然已经软绵无力,晒在人的脸上身上,还是给人带来了暖意,蛮舒服的。 269 张晨从包里拿出烟 [] <a href=" target="_blank"> 张晨从包里拿出烟,分发给大家,除了盛春成不抽烟。 刘立杆说:“给我张纸。” 张晨从包里拿出一本速写本,递给刘立杆,刘立杆打开,从里面撕下一张铅画纸,折了几折,折成一个三角形,两根手指一捏,三角形变成了一个立椎体,一个简易烟灰缸又做好了。 三个人就着这个烟缸,一边抽烟,一边聊天,这地方很快烟雾缭绕。 一轮香烟抽完,等的人还没有到,他们把烟头在地上摁灭,扔进了立椎体里,接着开始抽第二轮。 盛春成在边上坐着,感觉奇怪,谁这么大牌啊,让刘总和张总这么两个大老板,在这里等他,按道理,不是应该早早地到了才对? 第二轮香烟还没抽完,一辆黑色的宝马沿着建康路开过来,开到他们前面,突然往右一打方向,车子上了路沿,穿过人行道,斜插进临时停车位里,一辆车占去了两个车位。 跟在后面的助动车,差点撞到它身上,一个急刹,骑车人站在那里刚刚想骂,车窗摇了下来,驾车人戴着一副墨镜,盯着他看,骑车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骑上车走了。 驾车人也懒得把车停正,打开车门下来,他一边摘下墨镜,一边朝他们笑着。 这人的实际年龄,和刘立杆张晨差不多,但看上去比他们年轻多了,像三十多岁,脖子里一根很粗的金链子,这链子,戴在其他人身上,会有乡村暴发户和讨债人的气质,到了他这里,就不一样,是个装饰品。他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潮牌,脚上是一双通灵男孩喷。 他边笑边朝他们走过来,刘立杆和张晨看着他,面无表情。 刘立杆把立椎体朝张晨和潘总眼前凑,两个人都把烟头扔进立椎体,刘立杆的动作很迅速,他趁着烟头还没把铅画纸点燃,还是用力一捏,把立椎体捏瘪了,烟火也随之捏灭。不知道他的手疼不疼。 这一回是潘总,从刘立杆手里,接过捏瘪的立椎体,走去垃圾桶扔掉。 那人走到他们面前,挠了挠后脑勺,问张晨,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张晨说上午。 对方说:“怎么没叫我去车站接你们?” 刘立杆白了他一眼说:“那我们要在车站,先开个房间睡一觉。” 张晨和潘总大笑,对方脾气很好,也嘻嘻笑着:“么的事哎(没事)。” 刘立杆给盛春成介绍,说是他叫李阳,你到南京,只要一问“马就到”,半个南京都知道是他,以后你有事情要找他,下午两点见面的话,你最好早上九点就打他电话,告诉他你已经到了,在等他。 大家都笑起来,李阳也跟着笑。 刘立杆又和李阳说,这是小盛,以后他来这里,有事都要找你帮他。 李阳点点头说:“么的事哎。” 他问这里准备开什么店,刘立杆说按摩店,减肥按摩。 “好哎,我也要来哎。”李阳叫道。 张晨问:“你来减排骨?” 李阳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活丑了吧,阿有肚子了(倒霉,有肚子了)。” 刘立杆问:“被徐佳青搞大的?” 李阳嘻嘻笑着。 大家起身,一起往后面门里走,张晨指着门口两边说:“这里我想做点装置,是不是要城管同意?” 李阳说:“么的事哎。” 走进去转了一圈,四个人站住,刘立杆说:“南京这里还是要单独办工商执照,不要做成分店,那样需要合并报表。和我们民宿一样,一家家独立,可以申请小型微利企业,能省不少税。” 李阳说:“么的事哎。” 刘立杆说:“还要办卫生许可证和排污许可证。” 李阳还是说:“么的事哎。” 张晨问:“消防可以过?” 李阳点点头说:“么的事哎。” 盛春成在边上听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想这个家伙,除了“么的事哎”,就不会说其他的话了?而这种什么事都大包大揽,都“么的事哎”的家伙,听上去就感觉不那么靠谱。也不知道张总和刘总,为什么这么相信他。 几个人楼上楼下又转了一圈,李阳丢下了一大串的“么的事哎”,大家下楼。 到了楼下,和潘总告别,张晨、刘立杆和盛春成,上了李阳的车,去他们公司。 公司在新街口,金陵饭店对面那幢高楼的顶楼。公司里除了李阳,都是女的,几个女的看到张晨和刘立杆,都很兴奋,大呼小叫的,一个个跑过来和他们拥抱,看样子关系不一般。 一一介绍之后,盛春成知道,那个叫钱芳的女的,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这个李阳,居然是这家公司的总经理,他们公司,做的是房地产,但专门做别墅项目,而且,一般也不出南京。 盛春成把自己的身份证留给了他们,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他操心了,据说他们全部可以搞定。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大家一起去楼下吃饭,吃完晚饭,钱芳说什么也不让张晨和刘立杆走,一定要让他们在南京多住一个晚上。 张晨和刘立杆说,要么我们明天上午,去看看孟平? 刘立杆说好。 盛春成不知道他们说的孟平是谁,只是觉得,大家说起这个人的时候,表情都有些严肃。 盛春成需要赶回杭城,身份证留在了这里,他就只能去高铁站,办一张临时身份证明乘车。 李阳还是说着“么的事哎”,他开车送盛春成去机场。 上了车后,两个人出发,盛春成真的是大开眼界,他看到这个家伙居然把手机拿了出来,横着放在方向盘上,一边开车,一边在玩“王者荣耀”。 盛春成心里叹息连连,嘴上说:“李总,你也太厉害了,开车还可以玩游戏?” 李阳扭头看了看他,嘻嘻笑着:“么的事哎,南京所有的马路,我闭着眼睛都可以跑哎。” 盛春成摇了摇头,心想,这不是一个大话精吗?他的“么的事哎”,会不会和风一样,总是飘着,不会落地啊? 不过,盛春成马上就见识到了。 他们车到了高铁站,刚在南进站口靠边停下,就有一个警察朝他们走过来,盛春成还以为这个警察,是看到了李阳在开车玩手机,要来处罚的,没想到他拉开自己这边副驾座的门,就朝李阳叫着: “你电话不来,我都已经颠掉了(跑掉了)。” 李阳和盛春成说,你跟着他去,他会帮你把身份证明开好。 盛春成这才知道,这个警察,是专门等在这里,带他去办身份证明的,也不知道李阳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打的电话,他明明一直都在玩游戏啊?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的“么的事哎”,是真的“么的事”,可以,没有问题。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270 盛春成坐的是 [] <a href=" target="_blank"> 盛春成坐的是晚上十点二十的高铁,到杭城的时候,十一点二十多。拖着行李箱去网约车乘车点上车,坐上车后,盛春成想到了,他和司机说,师傅,能不能给我改到去滨江? 司机说好。 这么多天没有回来,盛春成决定,先去陈姐家里看看,然后再回家。 盛春成到了陈姐家里,打开灯,看到里面一切无恙,和自己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一样,他觉得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觉得有些失落。 他一直认定这个房子,是陈姐让他帮助照看的,看到房子里的一切完好无缺,他觉得自己没有辜负这个信任。 但同时,这房子给他留下了太多的记忆,他心里隐隐地觉得,这房子应该不是这样。 长久没有人居住的房子,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空寂的味道。盛春成把电视打开,把所有的空调都打开,空调刚打开的时候,从风口出来的风是冷的,是臭的,好像还夹带着呛人的细微的尘埃。 他把进水总阀打开,每一个水龙头都放了放水,水刚从水龙头里冲出来的时候,有一股浓郁的腥味,水是浑浊的,放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开始变得清澈。 盛春成把通往阳台的门打开,冷风从夜空里灌了进来,很快就让整个客厅,变得冰冷,但这冰冷里,有一股清冽的新鲜的气息。 盛春成把房间的门也一扇扇打开,让这清冽的气息,也进入每一个房间。只有打开郭爽的房门时,他是犹豫的,他觉得这气息也该进入郭爽的房间,但又害怕房间里的气息,从里面跑出来,这可是陈姐尘封在这里的,关于郭爽的一切。 盛春成靠在门框上,似乎就像是一个守护者,守护着进进出出的每一缕空气。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看到墙上和书桌上的郭爽,在幽暗中朝他笑着。 盛春成叹了口气,把门轻轻地关上。 他走回到客厅里,在沙发上坐下。客厅和餐厅那里的,包括每个敞开的房间,空调的暖风都出来了,通往阳台的门虽然敞开着,房子里也没有那么冷了。 盛春成把电视调到了央视财经频道,他觉得自己都已经开始创业,以后该多看看类似的节目,却又觉得电视里说的,和自己隔着很远。这种远,不仅仅是地理上的,不是因为他们在说着国际,而自己在杭城。 更主要的,还是腔调。盛春成觉得,差不多的事情,郑教授说起来的时候,就不一样,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清楚楚,还是有温度的。而这些人,看上去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他们虽然嘴里说着这些事,但这些事,和他们根本就无关。 盛春成突然就很想念老太太“喔吆喔吆”地,振振有词的样子,可惜听不到了。从那个语音里传出的“喔吆”,听着干巴巴,有些鄙视的味道,远没有老太太说着的时候,有那么丰富的含义。老太太打了两次“喔吆”,她自己都厌恶,不再打了,从此“喔吆”成了绝唱。 盛春成坐了半个小时,起身去把所有的空调都关了,房门都关了,最后把通往阳台的门和电视也都关了,这才回去。 盛春成回到家里,已经快两点钟,不过他还没有睡意,前面在高铁上,他几乎是一上车就睡着了,睡了半个多小时,却感觉比在床上,睡几个小时都还要舒服,解困。 他看到卫生间盥洗台上的那包脏衣服,打开,嗅嗅,还好没有发臭,也没有发霉。他把它们都扔进洗衣机里,打开行李箱,把带回来的脏衣服也放进去,开了洗衣机开始洗衣服。 他接着洗了个澡,还给自己泡了杯茶,洗衣机还在工作着,盛春成走去客厅的沙发上,舒舒服服地窝在里面,把电视打开,却没有看,而是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他看到妍妍两分钟之前,刚发了一条朋友圈,图片的背景是茶几上的一瓶红酒,近景是纤纤手指,拿着一杯酒,加上下半张脸的特写。下面写了一句话: “一个人的酒,只有我知道,她是多么美。” 盛春成点了一个赞。 手机“叮”地一声,妍妍回过一条微信:“有没有你这样的,大半夜出来吓人?” 盛春成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然后说:“我刚回来啊,在等衣服洗好,等着晾衣服。” “你回来了?那明天去店里吗?”妍妍问。 盛春成:“干嘛,你想索命还是索债?” “我想索情债,你有吗?” 盛春成还是大笑:“有是有,不过你好像不是债主。你是被委托收债的?纹身了吗?有胸毛吗?” 妍妍也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然后说:“说正经的。” 盛春成:“正经地说,我明天肯定去店里。” 妍妍回:“好,那我明天下午过来。” 盛春成说:“好,谢谢你给我们带来的生意。” 妍妍发过来一个亲吻的表情。 盛春成接着点开雪儿的朋友圈,他看到雪儿一点多钟的时候,发了一条新信息,那个时间点,应该是她刚刚收工吧。 信息是说,这个月的月底,也就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他们要举行一个大型的跨年直播晚会,从二o二一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八点开始,一直到二o二二年一月一日的凌晨三点,整整七个小时,参与晚会的,除了有雪儿、米雪和凝香,还有好几个当红的流量明星。 参与直播的品牌,有四十多个之多。 盛春成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曾经是那么近的一切,现在看起来,都已经很遥远。 盛春成还是忍不住,点开了丁画眉的朋友圈,下面还是一片空白,连“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这样的字样都没有,盛春成想了想,终于还是把丁画眉的微信删除了。接着,他把丁画眉的电话,也从自己的通讯录里删除。 放下电话,盛春成看看四周,他想起来,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春节。 盛春成在外地的时候,一直犹豫着回来之后,要不要去找中介谈谈这里的房子,他现在突然决定,不去谈了,这个房子他就继续租下去。 等到春妮和春明放了假,就让他们带着妈妈到杭城来,春节的时候,再把大伯接过来,他们一家,今年就在这房子里过年。 盛春成心想,明天就打电话和春妮说,让她回去帮助妈妈,把家里的那些鸡都卖了,趁着现在鸡还好卖的时候。 还要和妈妈说,明年也不用再养,春妮要是考上杭城的大学,基本会在下沙大学城里,这里离下沙很近,春妮每天都可以回来住。还有,那个时候,妈妈也肯定到杭城来生活了,再养了鸡,到时还是要处理,自找麻烦。 他才是家里的家长,盛春成决定,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271 盛春成到店里 [] <a href=" target="_blank"> 盛春成到店里,没过一会,米总也到了,过来和他们商量南京分店的事情,还有“大家纤体”接下来要做的事。 三个人走去办公室,小安让出纳先出去一会,她请盛春成和米总,一人坐了一张办公椅,她自己关上门,靠着门站着。 米总和小安说:“去找张凳子过来坐。” 小安笑道:“没有了,店里面除了收银台还有一张凳子,唯二的两张凳子都在这里。” 米总哭笑不得,说:“你们可真会过日子。” 盛春成说:“也不需要,凳子多了,坐着的人就多。” 盛春成把昨天自己跟刘立杆,去南京看的那个地方,向米总和小安描述了一番。小安叫道: “七百多平方,那要招多少人?” 盛春成说,最少应该要三十多个按摩师吧,不然肯定忙不过来,我们这里,现在一大半的人都派出去了,人手肯定也不够,对了,新招的人怎么样? 小安说:“新招的四个,已经跟着在学了,现在我们这里,要是打电话来,要求上门服务的客人多,按摩师已经不够,还是一天两班的话,人根本就分不出来。” “那你现在怎么办?”盛春成问,他一直在外面,对店里现在的情况,还真的是不知道。 “弹性工作时间,早上的时候,一部分人上班,还有一部分,白天要出去服务的按摩师,我让他们早上休息,早高峰过去之后,留两个按摩师在店里值班,其他人也回去休息,吃过晚饭,大家都来上班。”小安说。 “那白天的时候,要是来的人多怎么办?”米总问。 “我自己可以顶上去,还有,在家休息的按摩师,要是接到电话,也马上会赶过来。”小安说。 “也就是说,你每天要从早上七点,上到晚上十点,对吗?”米总问。 小安嘻嘻笑着:“我没事啦,中间没有客人的时候,还可以到这里面来,趴在桌上睡一会。” “精神可嘉,不过不可取。”米总说,“长此以往,谁都吃不消,你又不是铁打的。人员还是要充足,而且,不仅要考虑到你们店里,也不能光考虑南京分店……对了,南京分店肯定要招人,但开业的时候,骨干人员,应该要从这里派过去吧?” “对,这个我想过了。”盛春成说,“我想,到时候让小唐过去南京,当店长怎么样?再带几个人过去。” 米总和小安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米总说: “南京店装修,中间还隔着一个春节,开张的话,肯定是四月份的事了,包括招人,也是过了春节之后招,现在不好招。人招进来之后,还要进行一个月的培训,这样算算,时间上倒也可以跟上。 “骨干人员需要从这里派过去,这批人基本上是一过了春节,就要离开这里。那边前期的筹备需要人,招人和培训也需要人。这样的话,你们就要考虑,他们留下的空缺,要有人填补进去。” “那我们这里,马上就需要再招一批人了。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年前培训好,年后他们正好可以上岗。”小安说。 米总点点头,她看着盛春成说:“我前面说,你们不能光考虑南京,还要考虑,明年上半年,除南京之外,我们肯定还有其他地方的新店要开出来,时间不等人,你们这里,肯定是一直被追着走。 “有件事,我和刘总商量过了,今天听听你们的意见,那就是培训这块,以后不管是哪里的店,所有人员都集中到杭城来培训。我和领英教育也联系了,我们可以在他们那里设立一个培训基地,他们有教室,有学生宿舍,有食堂,我们自己没有这个条件。 “你们看,这个怎么样?” “太好了!”小安叫了一声,然后看了看盛春成,做了一个鬼脸。 盛春成笑道:“米总,你们比我们还想得周到。” 米总说:“要是你们也没意见,我下午就去和领英教育的林总,把这事给定下来,这里新招的人,也可以安排去那里培训,不然,你们这里人挤人的,给客户的体验很不好。” 盛春成和小安互相看看,点了点头。 “还有,这两天我会派人过来,协助你们起草一套教材,还要把店里的员工手册制定出来,店多了之后,就必须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和规范,光靠言传身教,是教不过来的。”米总接着说。 盛春成和小安都点了点头。 “对了,小安,刚刚小盛提议的,南京店长的人选,那个小唐怎么样?”米总问。 小安说:“小唐很不错,不过,她原来没有什么管理经验,担任店长的话……这样吧,到时候要么我去南京,让小唐在杭城,接这个店的店长,这里还有师父帮助看着,应该没有问题。” “那我们接着又要在上海开分店呢?”米总看着小安,笑眯眯地问: “你从南京,又去上海?福州开起来的时候,你又去福州?” 小安愣在了那里,脸红起来。 米总和小安说: “小安,你先去外面一下等一会,我和小盛说点事情。” 小安说好,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米总问盛春成:“你怎么看?” 盛春成挠了挠头说:“我的想法,其实和小安是一样的,小唐的技术和人品都没有问题,当店长可以,我担心的,也是小唐经验不足,要是小安能去,我肯定放心。” “那小安前面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来回答。”米总说。 盛春成摇了摇头:“这个肯定不行,哪能每家新店开张,都派她过去。” “我来提个建议吧。”米总说。 盛春成看着米总,米总继续说:“既然小唐技术和人品都没有问题,经验不足,那就提前给她机会,让她积累经验。我的建议是,把小安的店长免了,任命小唐为这个店的店长。” 盛春成吃了一惊,“啊”地叫了一声。 “啊什么啊,你以为我想开了小安?”米总看着盛春成,笑道:“你舍得,我还不舍得。我的建议是,免了小安店长的职务,任命她为‘大家纤体’的总经理,‘大家纤体’,接下去肯定是要走连锁经营,集团化这条路的。 “小安当了总经理,小唐担任这个店的店长,从现在到南京店开张的这几个月,就是她增加店长经验的好时机。到时候,把她调去南京当店长,杭城这里,你们可以再提拔一个店长,让小安继续带他,你们杭城这里,不光需要培养按摩师,还要培养店长。” 盛春成听明白了,他说:“这个办法好,我同意。” “同意就去把小安叫进来,这事就这么定了。”米总说。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272 两点多钟的时候 [] <a href=" target="_blank"> 两点多钟的时候,妍妍到了店里,今天她看到盛春成,倒是没有叫他老公。有些玩笑,开过几次也就算了,多开就不好玩了。 她一进来,看到盛春成和小安站在前厅,盛春成正和新招来的两个学员在说什么。妍妍一边走,一边手指着盛春成,叫道: “还债,还债。” 妍妍已经是这里的名人,没有人不认识她,也没有人不知道她叫盛春成老公的事情。 小安听到妍妍说“还债”,奇怪了,问盛春成:“还什么债?” 盛春成笑笑,没有吱声,而是和妍妍说:“走吧。” 说着,两个人就朝里面走,大家知道盛春成这是要去给妍妍按摩了,一位新来的学员,就想跟着进去看,在边上学习学习,小安一把拉住了她,骂道: “人家老公和老婆的事情,你去当什么电灯泡。” 大家大笑,妍妍和盛春成也笑了起来。 “你这次出去这么久,都去了哪里?” 在按摩床上躺下来,妍妍问盛春成,她知道盛春成是去“人家旅业”的民宿,带徒弟去给客人服务了,就像她最早在“桐君人家”,见到盛春成时一样。 盛春成说:“去了宁波、椒江,湖州的几个地方,昨天是从南京回来。” “你去南京干嘛?”妍妍问,“也是去按摩?” 盛春成说不是,是其他的事情。 “我知道了,是不是要去那里开店?”妍妍问。 盛春成也不隐瞒,他说是。 “太好了,那我以后去南京,也可以去你们店里了?”妍妍问。 妍妍一问,盛春成才想起来,他说对,我们的会员卡,可以跨店使用。都是自己的店,为什么不可以?盛春成觉得,他们店的会员卡,应该和“人家旅业”的会员卡一样,以后只要有“大家纤体”的店,就都可以使用。 他甚至想到了,应该去向米总建议,“人家旅业”的会员卡,也可以和他们“大家纤体”的会员卡通用,他们之间,互相本来就要结算。 像盛春成他们到“人家旅业”民宿去服务,并不单独收费,而是由“人家旅业”统一和客户结算后,“人家旅业”再和“大家纤体”结算。他们的卡互相通用应该不成问题,这样,还可以彼此给对方带来更多的客源。 盛春成想到这里,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妍妍问。 “没有什么。”盛春成说,“是听你一说,想到了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的事,说给我听听,我说不定可以给你参谋参谋。”妍妍说。 盛春成犹豫着,妍妍叫道:“你不要看不起人,我大学学的可是企业管理,只是毕了业以后,只管自己了。” 盛春成赶紧说没有没有,我还要谢谢你给我的启发,他说着,就把“大家纤体”和“人家旅业”会员卡通用的想法,和妍妍说了。 妍妍听完,马上和盛春成说:“好是好,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盛春成问。 “你们这两张卡,不匹配,档次也不一样啊。”妍妍说,“你们的卡,五千八一张,‘人家旅业’的卡,我也有,最少要预存五万,这个怎么通用?拿着你们的卡去‘人家旅业’的民宿,说不定住一天卡余额就不足了,你是给人家入住,还是不给入住?” 盛春成愣了一下,这个,还真的是一个问题。 妍妍说:“不过,还是有办法解决的,用‘人家旅业’的卡,来你们这消费,肯定没有问题,可以享受一样的优惠,你们这边,可以把卡分类,原来的卡继续按原来的办,再增加一张‘通用卡’,要办和‘人家旅业’通用的卡,标准提高,也是预存五万,问题就解决了。” 盛春成眼睛一亮,对啊,这还真是一个好办法。这样,无形当中,把自己的店和“人家旅业”绑在一起,也提高了档次。 妍妍继续说:“如果这样,这卡比原来的就更方便了,不仅可以按摩,也可以住宿,还可以刷卡请人吃饭。” “刷卡请人吃饭?”盛春成纳闷了。 “对啊,你不知道?”妍妍问,“‘人家旅业’的卡,本来就和‘饮食男女’的卡是通用的,不然我怎么会办?我住酒店,又不需要我自己付钱。我那卡都是用来在家里请客,要叫‘饮食男女’的厨师上门服务,刷这张卡用的。” 原来是这样,这个,盛春成还真的是第一次知道,不过,看看刘总和张总的关系,就不奇怪了。 “你快点搞起来,你搞起来了,我会让我几个小姐妹来办。”妍妍说。 盛春成明白了,像妍妍他们,逮到一头肥猪就痛下杀手,让他给办卡,她们当然希望,这卡的用途越广越好。 “谢谢你,我信了。”盛春成说。 “你信什么了?”妍妍问。 “信你是学企业管理的啊,脑子转得真快。”盛春成说。 妍妍噘了噘嘴,哼了一声:“你以为呢,以为我就是一个花瓶,一个草包?” “没有没有。”盛春成说,“我看你小红书和微信朋友圈,就知道你不一样了。” 妍妍一听这话,开心了,她有些得意地说:“本来就是,干我们这个,也是要有素质的,花瓶满大街都是,便宜得很。我的很多客户,都是我的粉丝,追了我好久,我才答应他的,你以为我谁给钱就会跟谁走啊?” 盛春成心想,反过来说,你越自抬身价,搞得奇货可居,就可以要更高的价。不过,盛春成想到了在“桐君人家”的那个冯老板,那个家伙,好像并不是妍妍说的,是她挑选了以后,才下的手。 妍妍似乎知道盛春成在想什么,她说:“你不要误会,上次我们见面的那次,我是去帮我小姐妹撑场面的。” “怎么说?”盛春成问。 “我小姐妹,搞不定那个冯老板,我去帮她搞定了啊。她家里需要钱,那次是包场,我最后一分钱没要,都给了我那个小姐妹。”妍妍说。 “包场什么意思?”盛春成问。 “三个人陪四天,拿了他三十万,哼,他妈的便宜他了。”妍妍骂道。 盛春成明白了,怪不得那个冯老板,在那里的时候,那么黏妍妍,原来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包括她们办卡的时候,那两个女孩,自己都不敢出面,要跟在妍妍后面,由妍妍为她们出面,不就因为她可以搞定冯老板,可以为所欲为吗。 盛春成心想,看不出来,这个妍妍,原来还很仗义,那一次完全是出于义气,无私奉献哈?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273 等你们南京店开出来 [] <a href=" target="_blank"> “等你们南京店开出来,请我,我去帮你吹牛逼,还是把你那里,炒成南京的网红店。”妍妍和盛春成说。 “好啊……太好了!你斩男教主的影响,还可以波及南京?”盛春成问。 妍妍咯咯地笑了起来:“嘴真甜,我这个名号你都知道?当然了,南京算什么,全国各地都可以,你以为我‘斩男妖妖’是浪得虚名?哎哎,不对,你会不会潜伏在我的粉丝里?” 盛春成笑道:“以前没有,现在是,从上次给你按摩的那天晚上,开始关注你了,以前我都不上小红书的。” “什么意思?为我特别去下载的小红书?”妍妍问。 盛春成老老实实说:“还真的是。” 其实并没有老实,他去下载小红书,是为了看自己那张大花脸,为了要看看,妍妍有没有更多的照片发出来,那种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他的照片。不过,找到了“斩男妖妖”后,他确实点了关注,还把妍妍以前的日记,都翻出来看了,看得一头雾水。 这些日记,好像每一篇都在记录着她的日常,又好像所有真实的信息,都被藏好掖好,小小心心,一点都没有泄露出来。如果不是认识她这个人,光看小红书,你只会感觉到这个“斩男妖妖”,一是长得很惊艳;二是生活得很滋润,不差钱。三是很神秘。 妍妍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盛春成问:“对了,要怎么请你?我可是做小生意的。” “小气!”妍妍骂了一句,“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帮你还要自带干粮。好了,态度诚恳,清水一杯可以吧?别人请我,可真的是要重金。” “好好,谢谢你!我态度肯定诚恳,还可以请你吃饭,清水一杯的话,确实是太小气了。”盛春成大笑。 “还要加上按摩。” “好好,再加按摩。”盛春成点头。 “我是说去南京的时候,不是这里。” “去哪里给你按摩都可以。”盛春成说。 “油嘴滑舌,那不去南京,去南极,可以吗?”妍妍问。 “可以啊,只要我们能到得了,我把你和企鹅一起按摩。”盛春成说。 妍妍笑了一下:“当然到得了,我去过南极。” “南极你都去过?科考?”盛春成问。 “不是,算是旅游吧。去阿根廷的时候,从阿根廷坐船过去的,我们从乌斯怀亚出发,穿过德雷克海峡,到了南设得兰群岛。” “好玩吗?”盛春成问。 “怎么说呢,在岛上其实只待了两个晚上,海上来回走了十四天,去的时候心里很期待,很兴奋,在船上看着各种南极的照片和视频,到了之后,觉得有些失望,还不如照片和视频里的。但在那里待了两个晚上,回来的时候,感觉就好像死过去又活回来了。” “重生?”盛春成问。 妍妍沉默了一会,她说:“是新生吧,就是你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回来之后,对你原来的世界都已经不太适应,一点一点,慢慢地,过了好几天才适应过来。人要是死去,又活回来,会不会也是这样?” “不知道,我没有这样的经历。”盛春成说。 妍妍接下来没有再说话,一直沉默着,面无表情,不是盛春成熟悉的,那个脸上总是挂着笑的妍妍。 盛春成心想,妍妍要是去南极,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大概率是会和某个男人。什么男人,会带着一个女人,在海上漂泊半个月,就为了去南极? 盛春成很好奇,但他又没有办法问。 妍妍的眼睛闭了起来,呼吸均匀,盛春成给她按摩着,有一度,他还以为她睡着了。不过按摩结束,她马上睁开了眼睛,起来走出隔间,她的脸又活泛了起来,笑意盈盈的。 盛春成送她到门口,妍妍扭头朝他笑着:“别耍赖哦,你说过要请我吃饭的。” 盛春成笑着说好,“随时都可以。” 妍妍挥了挥右手,咯咯笑着走了出去。 盛春成目送着她上车走远,转过身,看到小安和小唐站在他的身后,小安问: “师父,那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啊?” 盛春成说:“今晚下班就可以,我是要谢谢你们,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 小安和小唐笑了起来,小安说:“那我要吃火锅。” 盛春成说可以,“对面锦城大厦楼上的海底捞,晚上收工,大家都去吧。” 小安睁大了眼睛:“店里的都去?今天有十九个人,师父你发财了?” 盛春成笑道:“没有发财,是应该,也为了庆祝你们两个,一个成为了副总经理,一个成为了店长,怎么,你们不想庆祝?” 小安和小唐嘻嘻地笑着,小唐说:“那我去美团上看看,有没有券可以便宜一点,位子我顺便定下去了,师父?” 盛春成说好。 小安当了副总经理,小唐当了店长,办公室里,原来盛春成和小安共用的那张桌子,他就让出来,给了小唐。他这个总经理,现在只剩下更衣室里的一格柜子,连办公桌都没有了。 盛春成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背包,背在身上,和小安说,我去隔壁的茶馆,你有事情打我电话。 小安说好。 盛春成觉得米总说的对,店里光靠这样每天的口头管理和言传身教,肯定不行,还是需要制度化、规范化和标准化。这样到时候即使是不同的店铺,也会有同一个模子,可以复刻。 包括所有的按摩手法,盛春成觉得也需要统一,应该有他们自己的技术规范。现在人少,他还可以每个人教,每个人带,人多之后,特别是外地的店开起来之后,自己不可能还顾的过来。而靠言传身教的话,是会走样的,同一套手法,最后会演变出几十上百种花式。 员工手册和管理制度这块,米总说会让人帮忙整理出来,“人家旅业”的很多经验,他们也可以借鉴,毕竟都是服务行业。但技术规范这块,就只有自己把它写出来,其他人帮不上忙。 盛春成决定抓紧时间把它写出来,这样这批新员工招进来,培训的时候就可以用上了。 店里没有地方,他总不能趴在大厅的茶几上写,他因此想去隔壁茶馆。 同时,他还要一个一个打电话,告诉他原来的那些客户,自己从北京看病回来了,自己的眼睛,现在可以看到了。 这些电话,他总不能在店里打吧?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274 盛春成的第一个电话 [] <a href=" target="_blank"> 盛春成的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郑教授。他在 “北京”的时候,郑教授让小马给他打过三次电话,盛春成绞尽脑汁,凭着自己那个时候,在医院里陪护妈妈的经验,编出了他的近况,告诉小马。 小马把免提打开,郑教授在边上听着。郑教授手里拿着笔,刷刷地写着,小马一边看,一边向盛春成转达,都是鼓励盛春成的话。 郑教授现在和小马,有了新的交流方法。她有些厌恶那个人工智能制造出来的声音,小马从学院里,带回来一块小白板,两个人交流,现在都通过在白板上写字进行。 这一家茶馆很老旧了,生意不温不火,老板一直下不了决心花大钱重新装修。 茶馆的装修风格和布局,还是十几年前的。说是茶馆,却是彷照当时那种路边的咖啡馆装修的,门进来一条过道,直通最里面的吧台,过道的两边,是一个个的卡座。 好在当时用的材料很好,连卡座的隔板,都是实木做的,加上老板细心的保养,这茶馆看上去虽然旧,却不破,整个茶馆,还是很整洁的。 卡座的隔板很高,哪怕是一米八十几的大高个,坐在那里,从其他的卡座站起来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他的一小片头顶,私密性很不错。 下午的这个时候,茶馆里没什么人,好像只有靠近吧台的卡座,有一男一女坐在那里,盛春成只看到一片头顶,还是听到他们的声音时,才判断出还有一个女人存在。 盛春成推门进去,就有铃铛叮铃叮铃响,老板从吧台里伸出头看看,见是盛春成,摆摆手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老板是认识盛春成的。按摩店装修的时候,盛春成经常会过来转转,按摩店里面不能坐,盛春成就坐在这茶馆里,和装修队还有那些供应商们谈事情。 156n老板遥遥地竖了一根手指,这是问他是不是一个人,盛春成点点头,不用吩咐,老板已经知道,会给他送过来一壶碧螺春。 盛春成挑了远离那一男一女,最靠近门边的卡座坐下,把包放在边上的皮座椅上,拿出电话和笔记本电脑,放在桌子上。 他把笔记本电脑往边上推推,拿起华为手机,准备先打完电话再开始写。 他那些老客户的电话号码,昨天晚上,盛春成已经把它们都存进了华为手机里,他已经不是 “盲人”,还用着盲人手机,有点不像话。这个时机点,小马上班,不在家里,盛春成电话打过去,是郑教授接的。 “喂,哪位?”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接着传来那个年轻的声音。盛春成赶紧说:“郑老师,是我,小盛,我回到杭城了,这是我的新号码。”电话那头还是沉默一会,盛春成知道,这是郑教授在打字的时间。 接着,年轻的声音问:“回来了,那你的眼睛呢?” “好了,可以看到了。”盛春成笑道。 “真好,真好!”电话那头说。盛春成继续说:“郑老师,我明天下午来看你,好吗?”年轻的声音问:“光看我?不给我按摩了?” “按,按,肯定给你按,我都迫不及待了。”盛春成说。 “好啊,明天下午,我等你。” “好好,还是老时间。”挂断郑老师的电话,盛春成接着打给钟欣欣,电话一直响着,没人接,盛春成也一直没挂,他知道钟欣欣肯定在玩游戏。 钟欣欣每天都会和盛春成联系,不过他们用的都是微信语音。昨天,盛春成在南京的时候,钟欣欣和他联系了,那个时候,他还在李阳他们公司里,他是感觉到包里盲人手机的震动,走到外面走廊接的电话,没有和钟欣欣说太多。 他也没告诉钟欣欣,自己今天要回来了。 “谁呀!”电话里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不耐烦的声音。 “你爸爸。”盛春成说。 “哎,哎,还真是爸爸。”钟欣欣说, “你怎么是这个号码?” “我回来了,这是我的新号码,你记一下。”盛春成说。 “你回来了?好了?”钟欣欣问,前天的时候,盛春成还和她说绷带还没有拆。 “对啊,好了。” “怎么样,怎么样?”钟欣欣急问。 “当然是可以看到了,看手机都没问题。”盛春成说。 “太棒了!”钟欣欣叫道。 “等下你加下我微信,就这个号码。”盛春成说。他前面朋友圈的内容,都被删掉了,最新的一条,是他昨天发的。 从网上找到的一张北京高铁站的图片,什么都没有写。这样,他原来华为手机里,为数不多的联系人看到,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不会太奇怪。 但他原来的客户,一看就会误以为,这是他准备上车回杭城时拍的。 “知道了,爸爸。”钟欣欣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杭城?”盛春成问。 “我,我……”钟欣欣支支吾吾的,她说:“我在老家这里,还有点事情。”盛春成说好, “那等你事情处理好了回来,到杭城就给我电话。” “知道了,爸爸。”钟欣欣说着把电话挂了。盛春成接着给东哥打,东哥也奇怪这个号码,盛春成把同一套的说词和他说了一遍,告诉他,这是自己的新号码,自己从北京回来了,眼睛已经好了。 “熬烧,熬烧,过来吃老酒,更,更早要搞大了!”东哥一听,就兴奋地叫道。 盛春成说的次数多了,自己都快忘了。好像他真的是刚从北京看眼睛回来,他原来真的是个盲人,现在可以看到了一样。 他也由衷地笑了起来,接着说:“东哥,等我回来吧,我要先回老家一趟,看看我妈,过两天就回来了。”这两天,他是要留给郑教授和兰总的,他一定要抽时间去看她们。 东哥说好,推理学就是这样说,肯定要回去先看看妈妈,等你回来,我们再大搞一场。 盛春成笑着说好啊,谢谢东哥。挂断电话,盛春成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是一个戏精啊。 盛春成接着给老万和其他的客户打了电话,对方接到电话,也都很高兴,盛春成还是和他们说,自己要先回老家一趟,过两天回来,就去看他们。 最后一个电话,盛春成打给了兰总,和她说,自己已经从北京回来了,不过马上要坐高铁回去老家,明天就回来。 “兰总,我后天下午过去看你。”盛春成说。兰总说好。该打的电话都打完了,盛春成盯着雪儿的号码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给她发了一条信息:“我是盛春成,这是我的新号码,我刚从北京回来,已经复明了,有事联系。”信息发出去之后,雪儿一直没有回他信息。 275 郑教授站在门口 [] <a href=" target="_blank"> 郑教授站在门口,举着右手,手里拿着手机。她看到盛春成穿过树林走过来,举着的右手前后摇摆,就像一只发财猫。手机里循环发出那个年轻的声音: “真好!真好!真好” 盛春成加紧走了两步,走到郑教授面前,站直了,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叫一声“郑老师好!”抬起头,看着郑教授笑道: “郑老师和我想象的,还真的是一样。” 盛春成这话,倒也不算完全是虚言,他原来来这里,都戴着墨镜,戴着墨镜看到世界,还是不一样的,所有的光亮和鲜艳的色彩,都被减弱了。戴着墨镜看到的郑教授,也是不一样的,眼前的这个,才是真实的郑教授。 郑教授笑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她马上控制住,不让这声音太大声。 盛春成心里一紧,他想到了以前那个老太太,那么爽朗地大笑,笑得有点放肆,又有一点顽皮。 他真想和老太太说,没有关系,郑老师,你就放肆地笑吧。盛春成想想没有作声,他知道郑教授这是用自己的自制,在维持自己的尊严。 盛春成搀扶着郑教授往里面走,郑教授手指在手机上打着,那个年轻的声音发出来: “上帝在我这里关了一道门,在你那里开了一扇窗,做的好!” 盛春成赶紧说:“谢谢郑老师!” 郑教授继续打着,年轻的声音继续发出来:“我这道门,反正已经是老破门,关了也就关了。你这扇窗,却是新窗,小子,你要好好珍惜。” 盛春成突然感觉到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心里有些歉意,他看出老太太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可她高兴的这一切,却是假的,自己一直以来都在骗她。 盛春成心虚了起来,扶着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下,他说:“郑老师,我帮你按摩吧。” 老太太摆了下手,示意等一下。她接着拿起白板笔,在茶几上的白板上写了起来: “看到没有,我和小马,现在都用这个交流。太好了呀,这个感觉,很像我以前在黑板上写板书。” 盛春成点点头。 老太太把这行字擦去,写了“等等”两个字,盛春成看着她,老太太接着写: “你现在眼睛可以看书了吗?” 盛春成说:“戴上眼镜,可以了。” 老太太写:“那我给你推荐几本书。” 她写完就站了起来,走去书房,盛春成跟了过去。 老太太走到一个书橱前,从里面抽出两本书,又走到边上的书橱,抽出两本,转身朝盛春成跨了一步,突然一拍自己的脑袋,想到了什么。她把这四本书递给盛春成,接着走到边上书橱,从上面抽出两本新书,并没有递给盛春成,而是拿着它们朝书桌走去。 盛春成跟了过去,他看到郑教授从笔筒里拿出笔,打开一本书的扉页,写了“小子盛春成指正!”,接着签下自己的大名和日期。合上这本,打开另外一本,这本写的是“小子盛春成惠存!” 她把两本书递给盛春成,盛春成看看,这是郑教授自己写的两本经济学的通俗读物,一本是经济学是什么?,还有一本是经济学,比你知道的更加好玩。 盛春成拿着这一摞书,突然哽咽起来,说:“谢谢,谢谢郑老师!” 郑教授笑眯眯地看着他,在他手臂上拍拍,手一挥,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盛春成从口型看出来,是在说:“走,去按摩”。 盛春成说好好。 郑教授从书桌上抽了一张纸巾给他,转身朝外面走,盛春成跟在后面,用纸巾擦着眼睛。 老太太走到外面客厅的沙发坐下,按摩之前,还是不忘逗盛春成,在白板上写: “别耍滑头,别以为你可以赖掉” 写完了,还在这句话后面,加了三个感叹号。 盛春成大笑,他说:“没想过,真没想过赖,也不敢,我们现在就开始。” 开始按摩,老太太安静了下来,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不时地还微微点头,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好像在说,“喔吆,真是太长时间没有这么享受了,真舒服啊。”“小子,来来,用点劲,别出工不出力,像个娘们。” 按摩结束,老太太长长地舒了口气,双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拍拍。她正想说什么,从房门那里,传来有人拿钥匙开门的声音。接着,门打开了,小马提着几个马甲袋进来,马甲袋里装的是菜。 小马朝他们看看,笑道:“我知道小盛回来了,今天请了假,早点回来。” 郑教授和盛春成坐在那里,看着她笑。小马把马甲袋放在地上,走过来,盛春成站了起来,小马落落大方地朝盛春成伸出手: “你好小盛,我是小马。你眼睛能看到了?郑老师可高兴了。” 盛春成握住了小马的手说:“你好,小马姐!” 郑教授也站起来,她碰了碰盛春成,盛春成别过头去,郑教授在白板上写:“好不好看?” 盛春成点点头说:“我早就知道,小马姐很好看。不过,今天见了,比我想象得还要好看。” “哎呀,你们又玩我。”小马叫了一声,脸刷地红了。 郑教授咕噜咕噜地笑,朝盛春成竖起了大拇指。 小马说:“不理你们,我去做饭。” 盛春成赶紧走近几步,说:“小马姐,今天我来做饭吧。” 郑教授高兴得像小孩子一样拍起了手,走过来拉住小马,朝盛春成挥手,意思是让他快去,快去。 小马问:“你会做饭?” 盛春成笑道:“乱做可以,只要你和郑老师别嫌不好吃就行。” 小马也笑了,她说:“那我们就等着乱吃。” 盛春成从地上拿起那几只马甲袋,走去厨房,小马和郑教授走向沙发那里,小马说:“小盛,需要帮忙叫我一声。” 盛春成说好,我知道了。 一个个菜开始上桌,郑教授和小马两个,坐在饭桌旁,腰板挺得笔直,两个人手里都拿着快子。盛春成上一个菜,她们就迫不及待地尝一个,就像两个评委,然后一个不停地点头,一个说好吃,好吃。 所有的菜都上桌,郑教授示意小马去拿一瓶红酒过来,说今天要好好庆祝一下,庆祝小盛回来了。 三个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小马日夜和郑教授在一起,她们的交流技术更进了一步,小马已经可以读郑教授的口语。老太太嘴巴张合,不出声,她就可以知道老太太在说什么,小马在饭桌上,除了自己说话,还充当起了郑教授的翻译。 276 吃完饭,郑教授和小马 [] <a href=" target="_blank"> 吃完饭,郑教授和小马要一起陪盛春成去大门口打车。 盛春成说:「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可以,又不是以前。」 郑教授朝小马嘴巴张合了一阵,小马嘻嘻笑着,她转过头来和盛春成说: 「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看不起我老太婆了?我出去散散步,可不可以?」 盛春成大笑,他说可以可以。 他看着小马,小马指了指郑教授,说:「我陪郑老师去散步,我每天晚上,只要不加班,都会陪郑老师散步。」 郑老师嘴巴张合了一阵,这一次小马没有翻译,还哼了一声,脸微微一红,转过身去。 郑老师拿起手机,把小马没有翻译出来的话,打了出来,那个年轻的声音说: 「就是啊,大好的时光,不去花前月下,跟着一个老太婆混什么混,还赶都赶不走,不是把自己耽误了吗?」 盛春成大笑,小马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盛春成连忙说:「饶命,饶命,我是忍不住,没有办法。」 郑教授咕噜咕噜笑了起来,小马又瞪了她一眼。 最后还是三个人一起走了出去。在大门口,郑教授和小马,看着盛春成上车,她们没有转身往学校里走,而是去逛街了。 盛春成回到家里,九点没到,他用十分钟的时间洗了个澡,接着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躬着背,趴在茶几上继续写他的按摩手法。 写了一个多小时,把减肥按摩这一套手法的每个步骤都写完了,这才感到腰酸背痛的。 他摇了摇头,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有好好的书桌不去用,要趴在这茶几上写,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他站起来,走到电视机矮柜那里,把包里那一摞从郑教授家人带来的书,拿了出来,堆在茶几上。他把身子缩进沙发,脚抬上去,转了个身,身体横着,舒舒服服背靠在沙发扶手上,他想好好休息休息,先看看手机,然后看看书。 他先把电视打开,然后拿起手机,开始看了起来。 他先去小红书看看「斩男妖妖」,没有更新,接着打开微信,看看妍妍的微信,她今天也没有更新。 盛春成打开钟欣欣的朋友圈,看到她七点多钟的时候,刚发了一条新朋友圈,只是一张图片,是对着电视机屏幕拍的,屏幕上显示,她《怪物猎人》的等级又升级了。 钟欣欣的朋友圈,都是这些东西,什么游戏等级升级了,她就发一张图片。 盛春成盯着这张图片看,他的眼睛瞪大了。他找到钟欣欣的电话拨了出去。 这一次,电话响了几下就被接起,盛春成问:「钟欣欣,你什么时候回来杭城?」 「过几天,可能下个星期……嗨,我也不知道,我这里还有事情,我爸妈不让我回去。怎么了,爸爸?」 「没有什么,我就问问。」盛春成说着挂断电话。 他拿着手机想了一会,最后站起身走去房间,换好衣服之后出来,他从电视矮柜上拿起自己的包,背在身上,开门走了出去。 盛春成打车到了滨江的江南豪园,下车,朝里面走去。 门口的保安看了看他,有点好奇,觉得这人很面熟,很像是经常来这里的那个盲人,不过应该不是,他没戴墨镜,手里也没有盲人手杖。 盛春成乘电梯上楼,到了钟欣欣家门口,「叮冬叮冬」按响门铃,这个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四周很安静。 盛春成听到门里有动静,有人踢踏踢踏朝门这里走来,他感到已经走到了门边。盛春成对着门站着,盯着门上的猫眼。 门里的钟欣欣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站着的是没戴墨镜的盛春成,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马上噤声,蹑手蹑脚往回走,走到一半,门铃「叮冬叮冬」又响起来,吓了她一跳。 不过,钟欣欣没有停住脚步,而是继续朝里面走,走到了沙发那里坐下来,感觉屏幕上的游戏太大声,赶紧拿遥控器按了一下静音。 钟欣欣坐在那里,脸憋得通红,虽然是冬天,她的额头因为紧张,还是有汗流了下来。 「叮冬叮冬」的门铃声终于停了,钟欣欣轻轻地吁了口气,她还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奇怪盛春成怎么会这个时间跑来这里,又巴望着他快走快走,我家里没有人,我还没有回来。 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钟欣欣又被吓一跳,差点叫出声来,手忙脚乱,想把手机调到静音,慌乱中竟然按错了键,铃声变得更响了,她赶紧把手机塞到了衣服里面,铃声这才小了下去。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紧紧捂住衣服的下摆,防止里面的手机掉下来。 手机的铃声一直响着,她朝自己的卧室走去,走进卧室关好门,这才把手机拿出来,按了接听。 电话里传来盛春成的声音:「钟欣欣,开门,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哪里,哪里?」钟欣欣慌乱地说,声音变得结结巴巴:「没,没,我没有啊,你在哪里门口,我都还在,还在老家,都没有回杭城,前面不是和你说了,等我回,回到杭城,再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其实,钟欣欣跟着她爸妈回去一个星期,在家待不住,吵着要来杭城。她爸妈见她没什么事,就结婚那件事,上次盛春成过来劝解之后,钟欣欣好像也平复了。 钟爸爸回来,还真的去和钟欣欣的奶奶说了这件事,想让她劝劝钟欣欣。 钟欣欣的奶奶把钟欣欣当个宝,一听说儿子要把孙女,嫁给一个瞎子,当即就跳了起来,把钟爸爸一顿臭骂,差点要动手打他。其他的什么话,老太太都听不进,就一句话,你们要是敢把欣欣嫁给一个瞎子,我就死给你们看。 钟爸爸被搞得灰头土脸,这事,也只能从长计议。 钟欣欣的爸妈,同意钟欣欣回来杭城,但要求她每天给家里打个电话,钟欣欣同意了,她就回来了杭城。 钟欣欣在杭城,天天和盛春成联系,也天天盼着他早点回来,一个人在这房子里,实在是太闷了。 钟欣欣昨天接到盛春成的电话,听说他从北京回来了,她当时马上就想过去找盛春成,但旋即打了退堂鼓。她想到,盛春成现在已经不是盲人,可以看到她了,她怎么还敢见他? 钟欣欣从小对自己的形象就很自卑,在学校,也巨受打击。她当初找到盛春成,成为他的第一个客户,就是因为看到「盲人按摩」四个字,她才有勇气打出那个电话。 也因为盛春成是盲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变得无拘无束。可现在,他已经不是盲人,能看到自己了,这把钟欣欣吓坏了,她觉得盛春成只要看到自己,就肯定会吓得不敢再见她。 她心里一直盼着盛春成的眼睛能够治好,但等到他真的治好时,她才想到,自己被逼到死角了。她只能骗盛春成说,自己还在老家,还没有回来杭城。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276吃完饭,郑教授和小马免费阅读 277 刚刚 [] <a href=" target="_blank"> 刚刚,盛春成看钟欣欣朋友圈的时候,他看到那张图片的右下角,电视机边上摆着的一个花瓶。虽然花瓶只露出了三分之一,但他也认出来,这是钟欣欣滨江这边房子里的电视机,他对这里的一切太熟悉了。 他因此马上断定,钟欣欣在骗他,她已经回到杭城。 钟欣欣为什么要骗自己?盛春成拿着电话想了一会,想明白了,她这是不敢见自己,就因为她以为他的眼睛可以看到了。 钟欣欣有社恐症,她第一次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就要先确定自己真的是个盲人,她才敢叫他上门。而上门之后,盛春成发现她根本不需要按摩,只是需要有一个人讲讲话。对她来说,一个盲人是最好的伴。 盛春成马上给钟欣欣打了一个电话,结果她说她没有回来,盛春成知道,就是自己明天后天大后天再打她电话,她仍然会说没有回来。 她其实就是怕见自己。 盛春成因此马上赶了过来。 盛春成拿着电话,和电话那头的钟欣欣说:“钟欣欣,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点开门。我从你七点多钟发的朋友圈看到,那是这房子里的电视,你没把边上的花瓶切掉。” “蠢货!”盛春成听到钟欣欣在电话那头轻声骂了一句,知道她这是在骂她自己。 “钟欣欣,你要是不开门的话,我就一直站在门口,不会走的。对了,我还可以打110,说你在里面有危险,叫消防队过来,用消防斧头把门打开……” 《轮回乐园》 盛春成继续说着,电话那头的钟欣欣被吓到了,叫道:“好好好,我来开门。” 盛春成笑着站在那里,盯着门看。门终于被打开了,门里却没有人,一片漆黑,钟欣欣只是伸了只手过来打开门,人就闪到一边,她在开门之前,还把客厅的灯给关掉了。 盛春成又好气又好笑,他走进门,叫道:“怎么,停电了?我去叫物业。” 他作势转身要出去,钟欣欣急了,“哎呀”一声叫,伸手把灯打开,不过人却转了过去。 盛春成看在眼里,没有作声,他往里面走了几步,叫道: “不错啊,钟欣欣,出乎我的意料!” 钟欣欣忍不住问:“你在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一个人,会在这里大吃大喝,结果没有。”盛春成说。 钟欣欣急了,叫道:“特么的,我……” “好好,知道知道,我知道。”盛春成笑道,“我知道你肯定会遵守你的诺言,节食的。看到没有,我也遵守我的诺言,回来就来找你了,你不想见我,我都一定要来找你。” “没有,没有,我没有不想见你。”钟欣欣更急了。 “没有不想见我,为什么不开门?”盛春成问。 “我,我,我……”钟欣欣说不出话。 盛春成看着她,笑道:“怎么,你连爸爸都不认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茫茫白昼漫游】【】 钟欣欣“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盛春成说:“你就这么表示欢迎,连一声你好都没有?” 钟欣欣转过头来,看到盛春成也正看着她,她赶紧就想转回去,不过,她看到盛春成笑着,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钟欣欣暗自松了口气,就没有把头转回去。 盛春成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钟欣欣跟了过去。她看到盛春成神态自若,和以前在这里时没什么两样,钟欣欣渐渐放了心。她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问: “你真的可以看到了?” “那当然。”盛春成说,“为不为我高兴?” 钟欣欣连连点头。 盛春成和钟欣欣说:“钟欣欣,我来找你,是有事情和你说,明后天我都很忙,没有时间,所以今天晚上赶过来。” “什么事,你说。”钟欣欣说。 “这样,我和别人合开了一家按摩店,一个月之前就开了,我想请你去帮帮我,我需要一个我信任的人。”盛春成说。 钟欣欣吓了一跳:“我去帮你?按摩店里我能干什么?” “去上班啊。”盛春成说,“当然不是让你去做按摩师,而是前台收银。你去那里上班,同时你的按摩也不会停下,每天就在店里做,有女按摩师给你做。” 那天,钟爸爸送他回去的时候,盛春成在路上就想到了,自己回来之后,说是眼睛可以看到了,再给钟欣欣按摩,钟欣欣肯定不愿意。加上她爸妈有了那个想法之后,他们也不方便太接近。 但盛春成真的很想帮钟欣欣,帮她从社恐症里走出来,只要走出来了,盛春成相信,钟欣欣就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他因此想到安排钟欣欣去按摩店的前台工作,这样,她每天还可以在店里,让按摩师们给她按摩,可以说是一举两得。钟欣欣不是一个喜欢多嘴的人,她肯定不会和店里其他人,说他原来是个盲人,还给她按摩过的事,就是说了,店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以前的事。 盛春成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也因此,他当时在车上,会和钟爸爸说那样的话。 钟欣欣听到说让她去上班,她觉得头都开始晕了,怎么可能?她正想分辨,盛春成说: “这个事,你不许不答应,我已经定了,你要是不去,就没把我当朋友。” “可是……” “可是什么,那是我的店,我在那里,你还有什么好怕的?”盛春成问。 钟欣欣低下了头。 盛春成放缓语气,诚恳地说:“钟欣欣,你总不能一辈子只在家里,不出去工作吧?你去了,既帮了我,每天还能按摩,同时,你也可以自食其力,赚一份工资。你家里虽然有钱,但那是你爸妈赚来的,不是你的,你这么大了,也要自己能赚钱。 “你想想,你是去其他地方好,还是去我那里好,还是那句话,那是我的店,我在那里,我才是老板,你在那里工作,没有任何人敢刁难你的,要是这样的工作环境你都不能适应,那怎么办?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茫茫白昼漫游】【】 “我对你很有信心,我知道你肯定能做好的,当一个收银,对你来说绰绰有余,我还希望你能更进步,接下来当店长呢。听话,跟我去,好吗?” 钟欣欣终于点了点头,她被盛春成那句“我在那里,你有什么好怕的”打动了,以前,盛春成还是盲人的时候,他陪着她去超市,去外面商店买东西,她就一点不害怕。 盛春成笑道:“太棒了,那我们说定了,等我忙完这两天,大后天你就过去上班,好吗?” 钟欣欣看了看盛春成,红着脸点了点头。 盛春成这两天忙是事实,不过,他定到大后天,主要是因为,店里现在没有这么大的工作服。钟欣欣要是去了,又没有工作服,感觉肯定很不好。盛春成要让小安,去做两套加大号的工作服,明后天赶出来。 “大后天我过来接你。”盛春成说。 “不要,不要,你给我地址,我自己开车过去就可以。”钟欣欣说。 “不行,我还要和你说的就是,到那里上班,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什么事?” “你不要开着你那一百多万的车子上下班,也不要让单位里的人,知道你是个富二代。既然决定开始自己赚钱了,你就把自己放在和别人一样的位子。不然,人家还真的会对你另眼相看,不为其他,就是羡慕嫉妒恨,也要孤立你。” 盛春成说:“大后天我过来,带你走一趟,看看从这里过去,怎么坐地铁,你坐过就知道了,好吗?” 钟欣欣说好。 “叫爸爸。”盛春成说。 钟欣欣笑了起来,轻声叫了一声“爸爸”。 () :// 278 上午 [] <a href=" target="_blank"> 上午,盛春成从家里,直接去了半亩田大厦,今天是他们“大家纤体”招聘的日子。 很少有单位会在年前这个时候招人,招进来的人还没有熟悉,就放假了,而过了个年,谁又知道谁会怎么样。 虽然按照国家规定,春节也只有七天的假期,今年的大年三十是一月三十一日,实际上过了一月二十日,大家就开始蠢蠢欲动。该定机票的定机票,该定车票的定车票,上班的时候,也拿着手机在拼命买买买,买准备带回家去的东西,已经没有什么心思上班。 过完年后,也只有公务员和那些大公司的员工,因为岗位稀罕,大家会按时回来。大多数劳动密集型企业,员工的回流拖拖拉拉,人家不怕你开除,开除了再找一个工作就是,反正这家或者那家企业,都那么回事,差别不大。 开工后,企业本身也缺工,还不敢轻易开除老员工。这些企业的员工,一直要到过了正月十五,才会归拢到一起,这样一算,一个月差不多报废了。 还有些人,回去之后就不来了,或者被老乡同学,拖去了另外的城市,从此和杭城拜拜。 对企业来说,现在招人,确实是最不划算的时机。 盛春成他们也想放到春节之后再招人,但没办法,他们岗位的特殊性决定,招进来的人,需要长时间的培训才能上岗。 一过完春节,就有一部分人会去南京,筹备南京分店的开业。还有一部分人,因为他们春节不放假,过完春节,这个时候就需要调休,他们迫切地需要更多的人手,只能现在就开始招。 现在招进来的人,就当作是试用期员工,发给试用期工资。过年的时候,放他们回家,不愿意回家,培训又已经合格的,那就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开始上岗。回去的那些人,回来之后再签订劳动合同,正式上岗。 每年春节期间,都是“人家旅业”民宿需求最旺盛的时候,吃饱喝足的人们,需要桑拿和按摩,米总早就和盛春成小安打过招呼,和他们说,要留好充足的人手。 而且,这个时候,他们的服务对象,还不仅限于浙江范围,有重要的客户,那些vip中p,有这方面需求的话,他们的按摩师,天南海北也要飞过去,或者坐高铁过去。 以往,刘立杆他们都是和社会上的按摩店合作,请他们的人过去。有了自己的“大家纤体”之后,再请其他的按摩师过去,就说不过去了。 这个时候招工的单位少,他们的要求又低,来报名的人很多。 人力市场还有一个现象,越是文化程度低的员工,流动性就越大。这些人在单位里,拿着最低的薪水,干的是最低级的职位,心里一肚子的牢骚和不满,总觉得自己没有被公平对待,或者运气不好,就想通过不断的更换单位,来看看有没有好运气。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茫茫白昼漫游】【】 还有很多不怎么景气的单位,春节还没有到,干脆就已经收摊打洋,开始遣散员工。像那些因为疫情,失去了订单的工厂,苦撑不下去的酒店饭店,和大量的建筑工地。 这部分的人,其他的单位不会要,却正好符合盛春成他们的要求。大家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很多人口袋里没钱,连家都回不去了,更需要有个稳定的工作,有碗饭吃,有张床铺可以睡。来报名的,不多才怪。 “大家纤体”没有地方可以面试,只能放在“人家旅业”。不过这次,和上次不一样的是,不管是刘立杆还是米总,都没有参加他们的面试。这是“大家纤体”的事情,米总说,就由你们自己负责,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们就说。 所以今天在“人家旅业”的会议室,主持面试的,就只有盛春成和小安两个人。 盛春成他们,也决定不搞什么回去等通知那一套,看到好的,当场就定下来。也不通知他们等着面试结束开会了,盛春成自忖自己没有刘总那样的口才,说不出那么蛊惑人心的话。 两个人觉得合适的,就和他或她说,明天带着东西,直接去领英学校报到,培训期间,我们包吃包住。 昨天上午,盛春成跟着米总去了领英教育,把相关的手续都已经办好。他们租了两间教室,八间宿舍,一间宿舍可以住六个人,足够了。每个人到了,会发给一张饭卡,吃饭也在领英学校的食堂,标准是每人每天三十五元。 盛春成和小安两个事先商量好,他们今天招的人数,也没有上限,有多少合适的,就招多少。刘立杆说的对,他们需要有人员的储备,而且是越多越好。现在对他们来说,他们不缺市场,不缺业务,也不缺扩建的资金,最缺的,还就是熟练的按摩师和管理人员。 这管理人员,最好还是从按摩师里培养出来的,或者至少,他要对按摩这行,有很深的了解。按摩是手艺,你要是不懂,下面的按摩师,大家都在偷工减料湖弄你,你都不知道,还怎么管? 米总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他们分店扩张的速度,取决于他们的人员配置程度,你们要是有这么多人,我们明年上半年,一口气开五十一百家分店都没有问题。现在制约他们业务扩展速度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人,没有人,才会是无米之炊。 米总还和他们讨论过,能不能采取特许加盟的形式,但最后否定了。特许加盟,人家交了加盟费,肯定会以利润为导向,利润至上,会不择手段地追求利润最大化,这和他们的价值观会有冲突。 他们的价值观是,钱要赚,但赚钱不是唯一的目的。特别是因为有“人家旅业”这块的业务,他们不能因为追求“大家纤体”的利润最大化,影响到“人家旅业”会员们的客户体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茫茫白昼漫游】【】 在人员的管理上,特许加盟,因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老板,只是授权方,他们对下面所有人的管理,也就不可能完全到位。这样,用不了多久,各家店的人员素质就会良莠不齐,最后会反噬“大家纤体”的商誉,这更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 面试开始,盛春成和小安两个,都经历过上次的面试,一个上次是面试官,一个是应聘者。他们今天就有样学样,也和上次一样,控制好节奏,或快或慢,快慢的程度,完全取决于坐在对面的面试者,是怎么样的。 雅文库 他们两个,比起刘立杆和米总,还有一个好处是,刘立杆和米总,对按摩店实际需要什么样的人,是模湖的,他们面试,采取的是一般的标准。 而对盛春成和小安来说,他们需要什么人,自己心里有数,大多数人走进来,只要看一眼,大概就知道是不是他们需要的人了。 在今天的面试中,他们和那些心仪的面试者,每个人都会问一个问题,那就是,要是培训结束后,明年安排你去南京上班,你愿不愿意?有没有困难? 那些回答说没有困难和愿意的,他们就做一个记号,这些人,以后的工作岗位,很可能正是南京。 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两点半,面试结束,他们一共招收了三十七名新员工。 小安还在整理资料,盛春成看了看手表,和她说:“这里交给你了,我要走了。” 小安点点头说好。 () :// 279 到了东方润园 [] <a href=" target="_blank"> 到了东方润园,站在兰总家门口,盛春成深吸口气,伸手正想去按门铃,他的手机响了。 盛春成拿出手机看看,是小安。他退开两步,退到电梯口的走廊里,接起电话。 “师父,我现在在米总他们办公室楼上,张总他们公司里,你说明天要来的那个收银员,身高多少?”小安问。 “一米六二。” “体重呢?” “一百二十七斤,哦哦,现在应该是一百三十斤了。” “这么胖?”小安脱口而出,“我一米六,才八十五斤……嗯嗯,可以了。” 《五代河山风月》 盛春成问:“只要这两个数字,就可以了?” “当然,他们下面工厂,有几千个人,大多是女工,找一个相同身高和体重的,叫过来量一下尺寸,不就可以了。” 这还真是一个办法,盛春成问:“明天可以赶出来吗?” “我和工厂通过电话,今天就可以做好,明天会送到我们店里。”小安说。 “这么快?” “两套衣服而已,还要多久?面辅料是现成的,纸版也有存档,都不用下车间,直接让设计中心的样衣工做就可以。”小安说。 “哦哦。”盛春成奇怪了,“你怎么这么懂?” “废话,你忘了我原来就是服装厂的。”小安骂道,盛春成笑了起来,说: “我还真忘了,就记得你是按摩师。” 挂断电话,盛春成重新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他心里想着,来给他开门的肯定是那个阿姨,看到没戴墨镜的他,一定会觉得奇怪。 门打开了,门里站着的不是阿姨,而是兰总,门打开的一瞬,门里门外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接着相视而笑。 兰总是看到没有戴墨镜的盛春成,觉得有些陌生。盛春成是因为第一次没有戴着墨镜看到兰总,也同样有些陌生。 没有透过墨镜,兰总看上去比他原来觉得的年轻了一些,那张保养得很好的脸,也更加白皙。她看着盛春成笑道: “不用戴墨镜了,真好!” 盛春成说:“能看到兰总,真好!” 两个人又笑了起来,兰总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 盛春成走进门里,兰总和盛春成说:“小盛,你自己换鞋。” 盛春成换了棉拖鞋进去,看到兰总已经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兰总正盯着屏幕上的大盘看。 盛春成走过去,在侧边的沙发坐下,和兰总说:“兰总,谢谢你给我转的那笔钱。” 兰总头也没抬,摆了摆手,意思是不值一提,她接着用鼠标在屏幕上点着。 盛春成不便打扰,他坐在那里,朝四周张望。他发现不仅是兰总看上去不太一样,连他们家的房子,看上去也有些陌生,比自己原来透过墨镜看到的,更加的奢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茫茫白昼漫游】【】 兰总抢在收市之前的最后五分钟,卖出了两手。然后她把电脑合上,看着盛春成问: “感觉怎么样?” 兰总是想问盛春成眼睛好了之后,感觉怎么样,盛春成误会了,还以为她是在问自己正看着的这房子怎么样,盛春成说: “太漂亮了,兰总,你们家的房子,这么豪华,这么大,要一个多亿吧?” 兰总笑笑:“值不了那么多,七千来万而已。” 盛春成笑了起来。兰总问:“你笑什么?” “我觉得我们对钱的概念,是两样的。”盛春成说,“在我们看来,七万就是巨款,到了兰总这里,七千万也只是而已。” 盛春成说完,自己都后悔了,脸微微一红,是啊,七万是巨款,人家一转,就给你转了八万,怎么说? 兰总微微一笑,说:“我觉得我们对刚刚那话,理解得可能是两回事。我是想问你,眼睛好了之后,感觉怎么样?” 盛春成愣了一下,赶紧说:“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又感觉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哦,怎么说?”兰总问。 盛春成说:“我小时候,眼睛还是好的,因为生病,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变成了盲人。刚看不见的时候,我并没有惊慌,觉得自己只是从白天进入了黑夜,睡一觉而已,等睡醒了,眼睛就可以重新看到了。 “没想到这个黑夜是那么漫长,一个月一个月过去,一年一年过去,直到我自己都忘记过了多长时间,黑夜还是没有过去,我还在梦里。这个时候,我的梦从开始的澹定,变成了惊慌的恶梦,最后变得绝望了,知道自己再也看不见了。 “这个世界,在我的面前,关上了一扇漆黑的铁门,我怎么推也推不开,用头撞,用膝盖顶,用拳头砸,最后头破血流的都是我自己。 “这次去北京,说实话,我并不抱什么希望,觉得哪里有那么容易,我都已经习惯了黑暗,都不知道光明是什么味道了。 “在医院里,我拆掉绷带的那一天,看到了眼前的医生和护士,看到了陪我去的妹妹和同病房的病友,看到窗户外面的树和蓝天。我不是高兴,而是觉得不相信,我想我一定是做梦了,我用力掐着自己,感觉到了疼,我妹妹也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但是我还是不相信,那种做梦的感觉一直都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都不敢睁开眼睛,我担心只要自己眼睛一睁开,就是空欢喜,那个梦就醒了,我看到的还是黑暗。后来,是我妹妹把我的眼睛扒开的。 “眼睛虽然睁开了,但做梦的感觉还是在。这个世界,和我小时候看到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怎么会有那么宽的马路,那么高的大楼,那么大的火车站。而且火车站里,是那么干净,人都可以躺在地上睡觉。和我小时候看到的那么挤那么脏的火车站,完全是两码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茫茫白昼漫游】【】 “我从北京回到杭城,再回到家里,一直感觉自己就是在梦里走着。 “直到回到了老家那山沟沟里,看到了那熟悉的山和溪流,熟悉的千岛湖。我在家门口坐着,朝山下面看着,一坐坐了好几个小时,坐到天慢慢黑了下来,四周一片漆黑,这个时候,做梦的感觉才消失了,我觉得我慢慢回来了。” 盛春成的这套说辞,在心里酝酿了无数次,他自己都快当真了。他本来想这么说给雪儿听,结果雪儿根本就没有理他。他本来想说给郑教授和钟欣欣听,但阴错阳差,看到她们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说这话的机会。 现在,他说给了兰总听,说得声情并茂,把自己都快感动了,心里觉得很过瘾。 兰总听着也有些动容,她的眼眶红了,站起来,抽了抽鼻翼,瓮声瓮气地说: “小盛,我们上去吧。” () :// 280 两个人一路上去 [] <a href=" target="_blank"> 两个人一路上去,整幢房子里静悄悄的,盛春成没有看到老倪,也没有看到那个阿姨。 他们到了顶楼,走进阳光房,阳光房里还是,朝向花园的这三面,和顶棚的帘子都拉着,只有朝向钱塘江的那一面,帘子没有拉,光线从玻璃外面淌进来,碎了一地。 空调早就已经打开,阳光房里很温暖。盛春成走进去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穿上了白大褂。 等他转过身来,让他吃了一惊的是,兰总也开始脱衣服,很快就脱完了,还是一览无余。 盛春成本来以为,兰总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可以看到,再上来按摩的时候,她至少会穿着一套睡衣睡裤,没想到她还是一如既往。 兰总以前虽然一览无余,但那个时候,盛春成戴着墨镜。戴着墨镜的时候,看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就是看躺在按摩床上的兰总,也好像是隔着一层衣服,看不真切。 而现在,没有了墨镜,他的目光等于是和兰总的肌肤亲密接触,黏在了她白皙的肌肤上。 兰总落落大方,在按摩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和盛春成说:“小盛,我们开始吧。”盛春成 “哦哦”着,连忙走过去,开始给她按摩。兰总的皮肤不仅白,还富有弹性。 盛春成不光是给兰总,而是第一次没有戴着墨镜,给全裸的异性按摩,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的眼睛,忍不住朝兰总的敏感部位看,看着看着,盛春成在心里骂了一句,要死! 手指滑过兰总的肌肤时,他的下面竟然有了反应。这是他在兰总这里,包括那个云总,从来没有过的。 也难怪,盛春成从丁画眉离开自己的那天晚上开始,就没有再看到过这样一览无余的异性的身体。 那个妍妍,盛春成在店里给她按摩的时候,她都穿着他们店里,专门给客人提供的棉布衣裤。 眼前的这具身体,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了一倍多,但毕竟依然白皙,依然有弹性,最重要的是,不管怎样,这都是一具异性的胴体。 盛春成觉得血往上涌,手都开始有些颤抖,他竭力控制着自己,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地平静,他和兰总说:“对不起,兰总,我喝口水。”兰总闭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盛春成喝着水,眼睛盯着兰总最敏感的部位,死死地盯着。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和自己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盛春成,你不是训练有素嘛,你怎么会这样不堪? 不会吧,不过就半个多月而已,你有这么饥渴?他这样不断地暗示着自己,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他走回去,开始继续给兰总按摩。一边按摩,一边还是不断地提醒和暗示着自己,直到他完全平静下来。 按摩结束,两个人穿换好衣服,往下面走。差不多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盛春成心里有些奇怪,怎么还是没有看到那个阿姨。 两个人走到楼下客厅,盛春成告辞想走,兰总说:“不行,我们今天一起吃晚饭,庆祝一下。”盛春成想拒绝,又觉得说不出口,毕竟自己拿了人家八万块钱,这么大的好意和人情,你能用拒绝偿还? 何况,人家说庆祝,是为你庆祝,庆祝你眼睛可以看见了,你还好意思推辞? 盛春成只能说:“谢谢兰总!” “走吧,我们去外面吃,今天阿姨不在。”兰总走进房间,换身衣服,化了妆,走出来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说好。两个人乘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上了车,兰总好像想起什么,问:“对了,小盛,你是想去云总那里,还是我们找其他的地方?”盛春成一听这话,赶紧笑道:“去云总那里,我想看看云总。”兰总听着,莞尔一笑:“就怕老云看到你,眼睛都拔不出来。”盛春成的脸红了起来。 盛春成想去云总那里,说想看看云总是假,而是觉得,那里是一家快餐店,一来他们可以很快吃完,二来也比自己和兰总两个,单独坐在哪家酒店的包厢里,要来得更不尴尬。 盛春成现在想起前面在顶楼,自己给兰总按摩的时候,居然会有反应,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羞耻。 盛春成把话题岔开,问:“对了,云总现在怎么样?” “还是那样,忙,她已经开出了第二家店,在新华路,等等,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里。”兰总说着拿起手机,打了过去,电话很快就通了,兰总说:“我来吃饭,你在哪里?……新华路?好,马上过来……知道了知道了,不白吃你的,我买单……你够了啊,再过份我教人去把你店给砸了……两个人……什么还有谁,不告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电话那头,云总还在说着,兰总已经把电话给挂了,转头和盛春成说:“我们去新华路。”车开在路上,等红灯的时候,兰总眼睛看着前面,和盛春成说:“小盛,我想起了一件事,你下次来的时候,还戴上墨镜。”盛春成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兰总接着说:“还有,要是碰到老倪和阿姨,你不要和他们说,你的眼睛已经治好了。”盛春成 “哦”了一声,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觉得,前面在阳光房里,兰总一览无余,不是不介意,而是故意的。 盛春成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偷偷打量着兰总,兰总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面,红灯变绿灯了,她一踩油门就往前走,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更没有接着和盛春成解释,为何要如此。新华路上的 “速食汇”,从门头到里面的格局,都和云总的第一家店很像。兰总和盛春成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云总穿着工作服,手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桌子,这桌的客人刚刚走掉。 两个人走过去,走到云总的身旁,云总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专心致志地擦着桌子,擦完一遍,头歪下去,换一个角度看看有没有擦干净。 《剑来》兰总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云总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盛春成,大叫一声,一迭声问:“你回来了?眼睛治好了?可以看到了?哈哈,是不是真的?”盛春成连忙点头说:“真的,真的,可以看到了。”云总举起两根手指,在盛春成眼前晃着,问:“这个是几?”盛春成大笑,兰总用膝盖顶了云总屁股一下,骂道:“你是不是傻?”云总呵呵笑着:“我开心啊,小盛能看到了,我还不开心。快坐快坐,小盛你们就坐这张桌子,坐在这里不要动,我让他们送过来,今天我请客。”兰总拿眼瞪着她,骂道:“死逼,我来你就要我买单,他来你就请客了,你是不是重色轻友?”云总大笑,她看着兰总,挑衅地说:“我就是重色轻友了,怎样?” 281 不一会 [] <a href=" target="_blank"> 不一会,他们面前的桌子上,就摆满了一小碟一小碟的菜,兰总和盛春成面对面坐着吃。云总不吃,说是已经吃过员工餐,她坐在盛春成的边上。 云总和盛春成说:“小盛,你喜欢吃什么就多吃,不够我让他们加。” 盛春成赶紧说:“谢谢,谢谢,这么多菜,已经够了。” 兰总看着云总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那当然,小盛来了嘛。”云总说,“对了,要不要喝点什么?” 兰总撇了撇嘴:“在你这里,能喝什么?李察还是百乐廷,或者拉菲,你有吗?” “没有。”云总说,“在我这里,这些装逼的东西统统都没有,二锅头、泸州老窖、五加皮、加饭酒和江小白,管够,你要多少?” 兰总说:“好啊,那我要一卡车,你送过来。” “你这是要泡澡消毒啊?”云总问。 “对呀,你管我。”兰总说。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口气有些认真起来,气氛有点不对,盛春成赶紧说:“不喝,不喝,我喝汤就够了,这汤不错,很好喝,谢谢!” 两个女人互相看着,看着看着,目光软了下来,两个人都吁口气,然后笑起来,气氛缓和了。 三个人坐着聊天,云总还是很关心盛春成眼睛的事,盛春成就和她们,胡诌了一番自己在北京医院的经历。 “还真是快啊,小盛你去了半个多月吧,就已经好了。”云总说。 “有什么稀奇,现在一般的手术,都是微创手术,手术半个小时,住院一个礼拜。”兰总说着,想起了自己去年做肺部结节手术的事。 盛春成在边上说:“对对,现在医学进步太快,放几年前,像我这样的还能复明,想都不敢想。” 盛春成感觉到了云总的变化。他还是“盲人”的时候,只要和云总在一起,云总就总是忘不了要揩他的油。握着他的手不放,摸着,或者是像这样坐着的时候,手肯定会在他大腿上又掐又摸的,上次去她那边店里的时候就是这样。 但今天,盛春成的眼睛能看到之后,云总似乎变得很规矩,双手安安静静地放在桌子上。如果盛春成以前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今天第一次看到的话,他一定会觉得,她就是一个很正经的老板娘。 不过至少,盛春成觉得,今天的云总,似乎没有那么让人讨厌。 盛春成还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兰总明明知道自己今天会去她那里,知道要按摩,她为什么没有把云总也叫过去?从刚刚云总的反应看出来,兰总甚至没有和云总说起过,自己已经回来了。 两个人吃好,和云总告辞,云总送他们到门口,她和盛春成说:“等忙过了这一阵,空点下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玩玩,我请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茫茫白昼漫游】【】 盛春成说好。 兰总在边上,语带讥讽地说:“吆吆,你现在是越来越大方了。” 云总看了看她,本来想说:“我什么时候小气过?” 不过想想,又没有说,而是站在那里,看着两人钻进停在路边停车位上的汽车,开车走了。云总这才转身回去店里。 兰总问盛春成:“要不要去其他的地方坐坐?” 盛春成说:“不用了,谢谢兰总!” “你还是住在景芳?”兰总问。 “不是,那里已经拆了,我住在九堡。”盛春成说。 “那我送你回家。” 盛春成还不到回家的时候,他也不好和兰总说去店里,那样也太突然了,盛春成说: “我想去庆春电影大世界看电影,我上一次看电影,还是十多年前的事。” 兰总差点脱口而出,“那我陪你”,又觉得这话太唐突,你陪他算什么事,他是你什么人? 兰总说:“那我送你到庆春路?” 盛春成说好。 兰总车开到前面凤起路口,调头回来,还是沿着新华路开,开到庆春路路口左转,到了浙一医院门口停下,放盛春成下车,庆春电影大世界就在马路的对面。 盛春成看着兰总的车开远,他往反方向走去,走到马市街和庆春路的交叉口,没有下地下人行通道,而是左转沿着马市街往里面走,走完了路边的隔离栏,对面就是“大家纤体”按摩店,盛春成穿过马路走过去。 这个时候,正好是店里最忙的时候,小安和小唐都已经进隔间。这时前台又来了一位女客户,店里已经没有空着的按摩师,前台和她说,能不能麻烦你在休息区休息休息,稍等一会。 盛春成说:“我来吧,你马上安排隔间。” 前台一听盛春成这话,笑着和客户说:“你运气真好,这是我们师父,我们这里的按摩师,都是他徒弟。” 客户也很高兴,叫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盛春成朝她笑笑,客户盯着盛春成看,想起来了,问:“对了,你是不是那个‘斩男妖妖’的老公啊?” 盛春成还没有说,前台就已经吃吃笑了起来,盛春成赶紧说:“是她乱叫着玩的。” 客户嘻嘻一笑:“知道,真要是她老公,她怎么舍得放出来。” 她说完,就跟着前台去更衣室换衣服,盛春成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刚刚那话,有什么地方不对,什么叫舍得放出来,我是宠物啊?是不是还要每天遛遛? 今天晚上,盛春成接连服务了两个客户,等到他忙完,也到了店里打洋的时间了。 小安比他先结束,拿着一叠报名表,坐在前厅的沙发上等他。 看到他出来,小安站了起来。盛春成让她稍等一会,他先去前台收银那里,把昨天郑教授和今天兰总的按摩费交了,这是他上门服务,但收取来的费用,是属于店里的。盛春成就用这样方法,把自己原来的客户,转到了店里。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茫茫白昼漫游】【】 不然,他就是干私活了。总不能一直和下面按摩师们强调,不允许在外面接私活,而自己,却干着私接客户的勾当。 《踏星》 盛春成走去沙发那里坐下,小安把那一叠报名表交给他,盛春成一张张地看着,这是他们今天招到的全部人员,他要对他们事先有个大概的了解。 这三十几个人,明天就会去领英学校报到,从后天开始,就进行正式的培训。前一个星期,每天上午,由盛春成、小安和小唐,去给他们上专业技能的培训课。下午,由“人家旅业”那边的培训师,对他们进行规范服务和礼貌礼仪的培训。 盛春成和小安说:“对了,后天上午的培训,你安排小唐去,我要去接那个新来的收银员,你在店里等着,到了之后,你们认识一下,我还有事情要和你交待。” 小安不解了,问:“这是什么人啊,需要这么重视?很重要吗?” 盛春成点点头说:“很重要,这其实是我原来的客户,对了,这事你一个人知道就行了,其他的事,后天见了之后,我再和你说。” 小安点点头说好。 () :// 282 第二天上午 [] <a href=" target="_blank"> 第二天上午,盛春成走出小区后门的时候,看到钟欣欣的车已经停在门口,在等他。 盛春成问:“有没有吃早饭?” 钟欣欣说没有。 “下车下车,我带你去吃葱煎包,这里的葱煎包不错,车就停在这里。”盛春成和钟欣欣说,钟欣欣一听,高兴地下了车。 两个人从小区的后门绕到前门,从科兴街,转到了海普路,就在小区大门边上的那家早餐店,盛春成要了十个葱煎包和两碗牛肉粉丝。 钟欣欣看着面前的那一碟包子,说:“爸爸,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盛春成看了看她,明白了:“不够?都给你够不够?” 钟欣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好像还差一点。” “那就再来十个,我吃五个就够了,还有五个给你,够了吧?” 钟欣欣笑道:“够了够了。” 盛春成让老板再来十个葱煎包。上一锅包子已经卖完,这一锅还在灶上,要等。盛春成把那碟包子,推到钟欣欣面前,和她说: “你先吃,早餐多吃一点没有关系。” 盛春成自己开始唏哩呼噜吃牛肉粉丝。等到他刚吃了半碗牛肉粉丝,抬起头,看到钟欣欣已经把一碗牛肉粉丝吃完了,那一碟包子,也还只剩两只。 “我去,你也太生勐了吧。”盛春成说。 钟欣欣嘻嘻笑着:“不是你说早餐多吃一点没有关系……” “我不是说你吃太多,是让你斯文一点,你是个女孩子,明白没有?”盛春成说。 钟欣欣说:“我是想斯文一点的,可是这包子和这粉丝,太好吃了,没控制住……唉,不对,为什么女孩子就要斯文一点,男的就无所谓?” 盛春成懒得理她,转头让老板再来一碗牛肉粉丝。 牛肉粉丝和包子一起上来了,盛春成和钟欣欣说:“吃吧,吃吧,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钟欣欣头一仰,做了一个大笑的动作,但没有发出笑声。 吃完早餐,两个人走回去后门,上车走,开出去没多少路,看到路边有一家花店,钟欣欣停下了车。她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回来。盛春成在车上看到,心想,这个自己都没有想到,还是钟欣欣心细。 上了车继续走,他们这是要去公墓,去看郭爽。这是他们前天晚上就约好的,等明天钟欣欣上了班,他们两个,就很难凑到一起去看她了。 到了公墓的停车场,把车停下,钟欣欣从后排拿出那束花,又拿出一只马甲袋,递给了盛春成。马甲袋里面,有一大盒德芙巧克力、两盒百奇、一包薯片、一罐橄榄,还有四瓶的娃哈哈ad钙奶,就是郭爽看到就大叫爽死了的那种。 盛春成张开袋口朝里面看着,问:“干嘛,来野炊?” “炊你个头。”钟欣欣朝他翻了翻白眼,“给郭爽的,我原来还想给她带个游戏机来,怕放在这里被人拿走,她收不到。” 盛春成笑道:“那光有游戏机也不行,还要给她带台电视机来,不然她怎么玩?” 钟欣欣“哦”了一声,说:“对啊,还真的是要带台电视机来,不对不对,就这样手持也可以玩的,只是没有大屏幕爽,还是应该带台电视机。” “还要带张沙发,带台发电机来,不然她还是玩不了。”盛春成说,钟欣欣这才听出,原来她是认真的,盛春成是在开玩笑。钟欣欣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 两个人上山,到了郭爽的墓前,钟欣欣把花放在墓前,然后先站在郭爽墓前,低垂着头,闭上眼睛,两手合掌站在那里,很久都一动不动。 盛春成奇怪了,问:“你在干嘛?求郭爽保佑你?” 钟欣欣“嘘”了一声,又过了一会,才睁开眼睛,一脸认真地和盛春成说:“我在召唤郭爽,好了,她已经来了。” 盛春成听着,禁不住朝左右看看,好像郭爽真的已经来了。 也不知道钟欣欣,是从那个游戏里学来的召唤术。 钟欣欣从盛春成手里拿过马甲袋,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一在郭爽的墓碑前摆好。人接着背朝墓碑,在地上坐了下来,头还朝后回了一下,说: “郭爽,你住的地方太高了,累死我了。” 盛春成看着想笑又笑不出来,心里酸酸的。他也在郭爽的墓碑前坐了下来。 “郭爽,明天我就要跟爸爸去上班了。对啊,没办法,你也知道,我要是不去,他很烦的,对着你啰里啰嗦,你不是说了,他就像个唐僧。郭爽,你还想吃什么,告诉我,等我发工资了,我用我自己赚的钱,去给你买,好不好?”钟欣欣继续和郭爽说。 盛春成想到了,他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给了陈姐。 陈姐马上发过来一个泪奔的表情,接着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紧跟着电话就过来了,盛春成赶紧接了起来。 “小盛,你的眼睛真的可以看到了?”陈姐问。 盛春成说:“可以了。” “太好了,爽爽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陈姐说。 钟欣欣凑了过来,叫道:“阿姨,刚刚我已经和郭爽说了,她说她很高兴。” 盛春成心想,原来你前面站在那里,和郭爽有这么多的交流啊? “嗯嗯,欣欣,阿姨谢谢你!”陈姐在电话那头说。 “阿姨,你也保重!”钟欣欣和陈姐说。 陈姐“嗯嗯”着挂断电话,她在电话那头,已经泣不成声。 两个人在郭爽墓前,坐了半个多小时,期间盛春成一直沉默着,他听着钟欣欣一个人,在和郭爽说着话。钟欣欣还不时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里面的图片给郭爽看,告诉她自己什么游戏已经到几级了。 “唉,现在都找不到好的队友了,都很垃圾啊,郭爽,要是你还在,那该多好。”钟欣欣最后和郭爽说。 两个人站起来,合掌拜拜,和郭爽告别。 车开到市区,钟欣欣问盛春成:“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饭。” 盛春成说不行,“你送我去一个地方吧,我今天很忙,吃饭,还是等你明天下班之后,我请你夜宵,庆祝你上班成功。” 钟欣欣哼了一声:“上个班有什么成功不成功的。” “别想得这么简单,明天你是先到店里,先上岗,熟悉收银的工作,后天下午开始去培训。” 盛春成说,收银的岗位,上午的按摩技能课不用学,但下午的规范服务和礼貌礼仪的课,还是要去上。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283 钟欣欣开着车 [] <a href=" target="_blank"> 钟欣欣开着车,按照盛春成的指点,把他送到了东哥那里。不是清吟巷何锻工那里,而是比蓝公司。 盛春成下车,和钟欣欣说,这是我一个客户的公司,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去,在这里蹭饭? “嫑嫑嫑。”钟欣欣脑袋拨浪鼓般摇着,她叫着的 “嫑”是去声,是 “不要”两个字快速连读形成的。盛春成看着她,她一踩油门,车就蹿了出去。 盛春成一个人往里面走,走到外面摆着一张乒乓球桌的办公室,看到条儿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他看到有人进来,抬头看了眼他,没有认出来,低下头去。 接着又抬起头,再看看,把手里的香烟扔了,人腾地站了起来,大声叫着:“娘么么个奥比,军师!”听到声音,东哥和其他人,都从里面两间办公室出来,盛春成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笑。 “眼睛,眼睛儿能看到了?”东哥问。盛春成说对,可以看到了。条儿走过来,一把抱住盛春成,把他整个人往上提了提,放下他后叫道:“介个六儿,眼睛儿好了,人都重了,牙冒闹架儿,可以发刀,一起去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几个人热闹了一阵后,盛春成跟着东哥,去了他办公室,其他人识趣,知道他们这是有话要说,没有跟进来。 盛春成告诉东哥,自己和人合作,在马市街开了一家按摩店。东哥很遗憾,他说,本来他还想,盛春成要是眼睛可以看到,来他们这里上班,和条儿一样,也担任副总经理,大家以后就可以在一起做事情了。 “不过,开个按摩店也毛,毛好嘞,你本来,本来就是个按摩师,推理学就是这样讲,物,物尽其材,哦不,表,表背嘞,是人尽其才。”东哥说。 盛春成笑道:“大哥现在学了很多新词,很努力啊。”东哥大笑,他说都是跟女儿学的,人家家里,都是爸爸辅导女儿的作业,他们家,是东哥一有时间,就拿着女儿的语文课读,不懂的地方,就问女儿,女儿教他。 “娘么么个奥比,倒,倒过来了。”东哥说,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盛春成和东哥说,帮我买的社保,这个月缴完,就不用缴了。 “介,介个喔?”东哥问。 “按摩店那边也要缴纳社保,我想从这边转过去。”盛春成说, “谢谢东哥一直帮我缴着。”东哥摆了摆手,意思是小意思。 “叔叔现在好吗?”盛春成问。 “毛好嘞。”东哥说着笑起来, “十个套老头儿,各,各毛有个套儿,看上去,毛,毛结棍。推理学就是这样讲,男,男人的一半是,是女人。”两个人又笑起来。 盛春成和东哥说:“我以后要经常出差,不过你放心,叔叔那里,我会按时安排店里的按摩师,过去给他按摩。”东哥点了点头。 条儿推门进来,和他们说好吃饭了。两个人站起来,走了出去。大家围着乒乓球桌吃饭,东哥让盛春成喝老酒,盛春成说不喝了,等下还要去一个客户那里,就是那个,那个万建刚的老头儿那里,出去这么长时间,回来了,都要去看看。 东哥说好,不再勉强他。吃完饭,盛春成坐着和他们又聊了会天,还去车间里转转,东哥他们收衣服和销衣服的版图又扩大了。 他和盛春成说,准备去上海设个点,也搞这样一个工厂,这里本来地方就不够用,想了想,在杭城扩大,还不如直接去上海,可以节省很多运输的成本。 盛春成觉得,东哥的这个想法很好。从东哥公司出来,盛春成去了老万那里。 他在地铁站下车,在车上,也没和以前那样,打电话叫小雅过来接他,而是自己打车,直接过去。 盛春成走到老万家别墅门口,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有人来开门。门打开,里面站着小雅,她看到盛春成, “啊”地一声尖叫,盛春成说:“果然,这么漂亮,眼睛又要被你亮瞎了,我要逃。”盛春成说着,作势转身要走,小雅一把把他拉住,大叫到:“快来啊,我抓住他了,不要让他逃了!”里面的老万、小美和阿姨,听到大门外面小雅的叫声,不知道她抓住了谁,都从房子里跑了出来。 老万和小美见是盛春成,站在那里大笑,只有阿姨一个人,不知道盛春成去北京治眼睛的事,站在那里傻傻地说:“这个,这个,不是那个,那个……,他原来不是瞎子啊,是装的?”老万和小美一听这话,笑得更厉害,小雅也笑着说:“对对,这就是一个骗子,大姐,帮我把他弄进去。”阿姨说好,一脸的认真,走过来就去扳住盛春成的另外一只手,往后拉,小雅把盛春成放开,蹲在地上笑得站不起来。 盛春成站在那里,也笑着,手由着阿姨扳住。这一来,把阿姨搞得莫名其妙。 “放开,放开,快把他放开。”老万和阿姨说。阿姨说:“他不是,不是……” “不是瞎子,也不是骗子。”老万说, “你忙你的去吧。”阿姨松开了盛春成,一步一回头地走了,这里四个人,还是忍不住地笑。 小美走了过来,抓住阿姨刚刚松开的手,冲着小雅叫了一声:“死逼!”小雅明白了,站起来,抓住了盛春成的另一只手,她们把他的两只手往身后扳,一起叫着:“走走,进去,老实一点。”盛春成笑着,被她们两个押进去。 老万问了些治疗的情况,盛春成一一和他说了,他现在说起这套说辞,已经滚瓜烂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有没有皮痒,老万?”盛春成笑着问老万。老万说:“痒了,痒了,一看到你,不光皮痒,连骨头都痒了。” “痒了就来啊。”盛春成说。 “好好。”老万乐呵呵地笑着。他们说的,自然是按摩。那一套的流程一丝不苟,还是一点也不能少。 老万按摩之前,还是要先在大浴缸里泡泡澡,接着去桑拿房蒸一蒸,然后被小雅和小美擦干身子,穿好短裤,两个人接着搀扶着他过来,在按摩床上躺下。 今天不一样的只是,小雅和小美陪老万泡澡的时候,穿着比基尼,而不是像原来那样赤裸着身子。 他们在那边泡澡,盛春成就坐在窗前,盯着他们看也不合适,他就拿起手机看了起来,还要装出一副看得专心致志的样子,直到小雅和小美走到他面前,小雅叫了他一声。 盛春成抬起头,说:“好了?好好,轮到我了。” 284 从老万家出来 [] <a href=" target="_blank"> 从老万家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小雅送盛春成到地铁站,盛春成没有回九堡,而是乘地铁到了庆春路,回去店里。 今天他一天都在外面,没去过店里,店里由小唐在管着。小安去了领英学校,负责接收来报到的学员,把他们都安排在宿舍里,一个个住下。 小安正在前台里面,看到盛春成从门口进来,她就从里面出来,走过来,两个人站在大厅里,盛春成问她今天怎么样? 小安说,人都到齐了,就是有一个人,报到了以后不肯在宿舍住,说自己每天早晚来回,保证不迟到早退。 “那怎么行,说好是封闭培训的。”盛春成说。 “是啊,我也这么和他说。”小安说, “不过现在已经安排好,他也在宿舍里住下了。” “怎么回事?”盛春成问。 “也没什么。”小安笑笑说, “他开始还不肯说,后来我逼着,他才告诉我说,他原来在工地上干活,已经两个月没拿到工资,身上没有钱了。他在工棚里,是和老乡睡在一起的,他要是住过来的话,连床上用品都没有。”盛春成叹了口气,说:“可以先给他预支一部分工资,在外面,都不容易。” “不用了,我借给他三百,让他去买了一套床上用品。”小安说, “我也想过预支工资,但怕这头一开,其他人都跟着学样。还是让他欠我个人吧,其他人总不好意思,也都跑来跟我借钱。”盛春成说好,还是你想得周到。 “安总,安总。”前台的服务员身子趴在柜台上,叫着小安。两个人转过头去,盛春成看到,昨天晚上的那个女客户又来了。 两个人走过去,服务员问:“安总,按摩师都在隔间,你能不能……”小安没等服务员说完,就点了点头,知道这是人手不够,需要她上场了。 那个女顾客,手指着盛春成,问前台:“我能不能还是点他?”小安正想说什么,盛春成说好,我来吧。 昨天两个人还不熟悉,盛春成给她按摩的时候,双方的交流很少。今天已经是老客户,加上盛春成又是她特别点的,两个人的话就多了起来。 客户姓孙,叫孙红,是杭城银行解放路支行的副行长。盛春成听到吓了一跳,叫道:“不会吧,你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副行长了?”孙红听了这话,很受用,抿嘴一笑,问:“这么年轻,你知道我多大了?” “二十三四吧。”盛春成说, “你应该是大学毕业,工作没多久。”孙红微微一笑:“要是二十三四就好了,我都二十八了。” “那也还是年轻。”盛春成说, “银行的副行长,不是都应该年纪很大才对。” “谁说的,我们银行,和我一样大的,已经当行长的也有,我还只是个副的。”孙红说, “你以为副行长有什么了不起,你要是能拉到三亿存款,你也可以当。” “不行,我可做不了这么高大上的职业。”盛春成说。 “银行有什么高大上的?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单位。”孙红说, “拉存款要技术含量吗?有关系,能处理好关系就可以。放贷款也一样,放钱出去的那些企业,哪个信贷员真会懂那企业的业务?人家要湖弄你,随便。 “最关键的,你还是想办法摸清对方真实的家底,只要是有钱的企业,你拼命让他多贷就可以,没钱的,你躲远一点。至于那些申待报告什么的,都有模版的,照着填进去就行,简单吧? “到了柜台上,就更加了,以前还需要手工点钞,现在进出都是点钞机,连点钞的功夫都快荒废了,更谈不上什么技术含量。 “我和你说,我们银行,和农贸市场卖萝卜的,没什么区别,你只要会卖萝卜,就能做银行的业务,能算清楚卖萝卜的账,就能算清楚我们的账。”孙红把自己的职业说得轻描澹写,但语气其实是得意的,就是那种,自嘲的得意。 有实力的人才会敢于自嘲,没实力的人怕露怯,东遮西掩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胆识自嘲。 就像郑教授,会把经济学家和经济学,贬得一无是处一样,其实心里并不是真的觉得经济学一无是处,而是在她眼里,那些所谓的经济学家们和经济学派,一无是处。 在她这种,从企业里研究实战,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看来。盛春成说:“你在你们银行,我想连行长都不敢得罪你吧?”孙红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懂得还挺多,你怎么知道?” “有实力啊。”盛春成说, “你只要带着你的客户,哪怕这家银行不干了,跳槽去其他银行,人家一样会拿你当人才,一样可以当副行长,对了,那句话怎么说?” “有恃无恐?”孙红问。盛春成笑着说:“对对,你一定是这样的。”孙红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和盛春成聊着这些,她的心情是很愉快的。 按摩结束,两个人各自去不同的更衣室换衣服。换好衣服,盛春成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看看,他看到有个未接电话,是钟欣欣打过来的。 他们上岗的时候,手机都放在衣柜里,一律不准带在身上。盛春成回拨回去,钟欣欣和他说,明天,要么她把车开到九堡,和盛春成一起从九堡过去,这样,盛春成就不用一大早跑到滨江去。 盛春成说:“不行,我是要带你熟悉从你家里到店里的这段路,从九堡过去有什么用,你后天还不是不知道怎么走,别啰嗦,在家等我就行。” “好吧。”钟欣欣说。盛春成换好衣服,走到大厅,他看到孙红还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到盛春成出来,朝他招了招手。 盛春成走了过去,孙红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盛春成,和他说:“要是以后,你有什么银行方面的事,打我电话。”盛春成赶紧说谢谢! 他把自己的名片也给了孙红。 “你的微信,就是这号码?”孙红用手指弹了一下盛春成的名片,问。盛春成说对。 “那我加你,下次再来,我先和你预约,可以吗?”盛春成连忙说可以,只要我在店里,很高兴为你服务。 285 他到的时候 [] <a href=" target="_blank"> 他到的时候,钟欣欣已经穿戴整齐,盛春成看了看,表示很满意。钟欣欣身上,一样奢侈品牌也没有。 加厚的一套李宁运动衣裤,这还是为了每天跑步,特意在网上买来的,外加一双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运动鞋,看样子她很忠实地执行了盛春成,不要让人看出她是富二代的要求。 只有包,她实在找不出便宜货,最后干脆拿了一只点外卖送来的纸袋子提在手上。 至于化妆品什么的,她本来就没有。全身上下,最贵最奢侈的,大概就是那台苹果13手机。 不过这个也没有关系,多少普通的上班族,用的都是苹果手机,连学校里的一些贫困生,情愿裸贷,也要去买苹果手机呢。 这个,还真没有那么特别。两个人下楼,到了小区门口,盛春成问:“你会不会骑车?”钟欣欣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个傻瓜?”盛春成大笑,他说:“可以,会骑车就太棒了。”两个人扫码打开两辆共享单车,骑着去了地铁站。 两个人扫了绿码进站,这个时间的地铁站,乘车的人很多。钟欣欣从来也没有坐过杭城的地铁,她陡然紧张起来,跟着盛春成,片刻也不敢大意,就怕不小心走丢了。 她在英国的时候坐过地铁,奇怪的是,在英国,边上都是老外,钟欣欣没有这么紧张,特别是那些女老外,比她还肥胖的比比皆是,她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回到国内,只要一去人多的地方,她就会紧张起来。盛春成已经帮她下载了乘车码,两个人跟着排队的人流往前走,盛春成不停地提醒着她一些注意事项。 钟欣欣脸色苍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不停地点头。他们扫码过了道闸,站在两条地铁线路中间的等候区,盛春成告诉她,哪边是上行,哪边是下行,去的时候,我们要坐这边的车,回来的时候,你要坐对面的车。 “嗯嗯,我可以打车回来的。”钟欣欣说。 “天天打车?你的工资吃得消?”盛春成说, “不是说好你要自己养活自己的吗?”钟欣欣苦着脸:“就怕养不活。”盛春成骂:“养不活也要试试,没有试你怎么知道。” “好好好,试试就试试。”钟欣欣说着想起来了, “那你,那你不是说今天晚上,下班还要请我吃夜宵,吃完夜宵几点了,还会有地铁?”钟欣欣说完,看着盛春成狡黠地笑,盛春成无奈,只能说:“好吧,今天不算,从明天开始,明天回来的时候,你要坐地铁,地铁到晚上十一点多钟。”钟欣欣讨价还价:“那你现在,是带我过去,明天你就不带我回来啊?你带我回来,我开车送你回家。”盛春成哭笑不得,他说好吧,你适可而止,明天我送你回来一趟,以后你都自己来去,可以吗? “可以了,谢谢爸爸。”钟欣欣悄声说。两个人上了车,钟欣欣凑到盛春成耳边,悄悄问:“这就好了,上车了?”盛春成说对啊,你还想怎样? 等到他们抵达目的地,出了站,钟欣欣原来因为紧张而苍白的脸,现在因为兴奋而涨红,她说:“这就完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嘛。” “对啊,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就坐趟地铁。”盛春成和钟欣欣说, “看到没有,那些老太太都能坐,你不会比她们还不如吧。”钟欣欣噘了噘嘴,哼了一声。 出了车站,两个人还是骑着单车,到了店门口。小安已经在前厅等他们,盛春成给她们互相介绍,小安领着钟欣欣去换了工作服,然后领去前台,让收银员教钟欣欣基本的工作流程。 都安排好后,小安走过来和盛春成说:“师父,我想和你谈谈。”盛春成说好,你说。 小安头朝外面晃了一下,说:“我们去隔壁茶馆。”盛春成心里觉得奇怪,什么事情,还需要这么慎重其事地去茶馆坐下来谈? 不过他还是说,走吧。两个人走到隔壁茶馆,坐下来,盛春成问:“什么事?”小安迟疑了一会,问:“师父,这个钟欣欣,今天就算是来正式上班了?”盛春成说对, “先上岗,明天再去领英学校,跟着培训,不过,她和他们不一样,她是跟班培训,不学按摩,只学下午的课。”小安想说什么,又沉默不语,盛春成看出来了,说:“你想说什么,说就是。” “那我说了,师父,我觉得这个钟欣欣不合适。” “为什么?” “师父,我们这里是减肥按摩,你把她放在前台,不是自砸招牌吗?”小安说。 盛春成愣了一下,醒悟过来。小安说的还真有道理,你在减肥按摩的前台,放着一个胖妞,这不是在告诉别人,你的减肥按摩是虚假广告吗? 自己当初一心只想着把钟欣欣带出来,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不不,也不是忘了。 盛春成觉得,这事什么地方不对,自己当初摸索出这套减肥按摩的手法,还就是因为钟欣欣。 而且,自己的这套手法,恰恰是在钟欣欣身上,体现得是最明显的。 “师父,你安排钟欣欣到这里上班,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小安问。盛春成说有。 他觉得要真正把钟欣欣带出来,需要小安的配合,所以他前几天就和小安说,等钟欣欣来了,他再和她说。 和小安,盛春成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盛春成当即向小安介绍了钟欣欣,和她说了她的社恐症,说了自己当初就是因为她,摸索出了这套减肥按摩手法,并在她身上进行实验,可以说,这套手法的成功,也有钟欣欣的功劳。 盛春成说,自己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让钟欣欣和外面多接触接触,能治好,至少是减轻她的社恐症。 盛春成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安排她到这里,一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如果不是到自己的店里,钟欣欣根本就不会答应出门。 还有就是,到了这里之后,她可以一边上班,一边继续按摩。盛春成和小安说,他觉得钟欣欣的社恐症,很大的原因,是来自于她的肥胖,和从小到大被人鄙视,只要帮她减肥成功,树立起自信,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 盛春成说着,小安也听明白了,不停地点着头。盛春成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是钟欣欣,盛春成接了起来,钟欣欣在电话里说:“你在哪里啊?” “我在外面有事情,怎么了,钟欣欣?”盛春成问。 “我想,我想回去了,我不想在这里上班……”电话那头,钟欣欣带着哭腔说。 286 盛春成急急地站起来 盛春成急急地站起来,就想回去。 小安和他说:「师父,等等,你在这里,等一会再走。我先过去看看情况,要是有其他员工欺负她的话,我来处理就可以。要是没有,我也先了解清楚情况。」 盛春成心里着急,哪里还等得住,小安硬把他拉住,和他说: 「师父,我觉得钟欣欣要想走出来,首先就需要独立,她总不可能一直依赖你。」 这一句话,说动了盛春成,他坐了下来,和小安说:「好吧,要是她一定要走,你就拉住她,马上给我发个微信,我就赶过来。」 小安笑道:「放心吧,师父,就在隔壁,我站门口咳嗽一声,你也能听到了。」 「好好,那你就咳嗽一声。」盛春成说。 小安走了出去,盛春成一个人坐着,喝起了茶,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他不时地看看墙上挂着的挂钟,看小安去了多长时候,又打开微信看看,看小安有没有给他发信息。同时,耳朵一直竖着,听小安有没有像他们约定的那样,站在店门口大声咳嗽。 盛春成等了半个多小时,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实在忍不住,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走回到店里,愣住了,看到前台那边,小安站在外面,钟欣欣和收银两个站在里面,三个人站在那里商量着什么事情,有说有笑的。钟欣欣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和前面电话里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这是怎么回事?盛春成纳闷了。 小安转头看到了他,朝他走过来,盛春成不动声色,重新退出店门,站在门外站了一会,小安从店里走了出来。 盛春成连忙问:「怎么回事?」 小安笑着反问:「什么怎么回事?」 「钟欣欣啊?」 「钟欣欣挺好的呀,她很安心这个岗位。」小安继续笑着。 盛春成瞪了她一眼,小安不再逗他,和他说: 「没有什么,钟欣欣比你聪明,她站在前台里面,知道这里是做减肥按摩的,意识到自己站在里面,就是个人偶标靶,摆在那里,好像是专门给人鄙视用的,就像是动物园里的熊,哎哎,这是她自己的话,不是我说的。 「她还说,她要是站在那里,只会把这个店迅速搞到倒闭为止,她可承受不起,那样太对不起你了。听到没有,人家还为你着想呢。因为这样,人家当然就不想干,想走咯。」 「那她现在,怎么又改变态度了?」盛春成听得一头雾水,问。 「意识到自己的价值了啊。」小安说,「她说的这么实在,我就安慰她说,没有关系,我们这个店,是靠口碑,不靠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店里的人,自己做过之后,有没有掉秤,他自己知道,不用别人告诉他,有没有效果,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小安说着笑了起来,她说:「钟欣欣的脑子还是快,听我这么说,她马上拿出手机,给我们看她以前的照片,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不知道她原来这么胖,她说,减了将近六十斤。 「真的,要是没看到照片,谁都不会相信,她现在和原来,就像是两个人,和原来相比,现在苗条了不知道多少,我们都这么说。 「钟欣欣就和我们说,把她原来的照片打印出来,摆在前台怎么样,那是不是就是活广告?我们听了,当然觉得这个主意太好了,我和她说,你每天在这里,接着还会瘦下去,这个广告的效应就会一直延续下去,这就是现身说法。得,她很愿意做这事。」 盛春成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嘿嘿地笑着。 盛春成走回到店里,走去前台,看到收银正在教钟欣欣怎么做日报表,盛春成和钟欣欣说: 「钟欣欣,你在这里,我出去办事情了?」 钟欣欣头也没抬,朝他挥了挥手。 盛春成和小安打了一个招呼,出去了。安排好钟欣欣后,他今天还要去其他几个老客户那里,以一个正常人的姿态,在他们面前展示一番。 明天上午开始,他就要去领英学校,去给新招来的学员上课。 下午四点多钟,盛春成从客户家里出来,回到店里,看到前台的边上,立着一个一人多高的彩喷立像,就是钟欣欣。 立像上面写着,这是二o二o年三月六日拍摄的,当时体重一百八十六斤,经过减肥按摩,她的体重,已经成功减到了一百二十七斤,现在她是「大家纤体」杭城店的收银员。 小安指着上面一百二十七斤的数字和盛春成说:「你看,钟欣欣聪明不聪明。」 「怎么了?」盛春成问。 「我们上午给她称过,她现在明明只有一百二十五斤多,她说要写一百二十七斤。」 盛春成不理解了,问:「这是为什么?」 小安看了眼前台里面的钟欣欣,和盛春成说:「她说,万一有人不信,当场要她称称看,如果多了,别人岂不怀疑我们这写得有水分,一称,比上面还要轻,就知道我们写得很谦虚了。」 盛春成大笑,他朝柜台里面的钟欣欣翘了翘大拇指:「不错,确实考虑得很周到。」 钟欣欣被他们两个夸赞,不好意思地挤了挤鼻子,脸涨得绯红。 小安接着和盛春成说:「我已经安排好了,每天都要安排按摩师给钟欣欣按摩,不收取费用,她这个是在帮助树立我们的企业形象,属于因公消费,当然是由店里承担。」 盛春成笑着和小安说:「不错,你也考虑得很周到。」 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盛春成和小安小唐站在前厅。今天一天,小唐都在领英学校那边管着,她正在向他们两个汇报,今天那边培训的情况。 孙红从门外橐橐橐橐地走了进来,满脸通红,看到盛春成,老远就和他摆手打着招呼,叫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从酒局逃出来,脑子有点晕,忘了和你先预约了。」 盛春成笑道:「没有关系。」 孙红走近,带着一股酒气,她问盛春成:「怎么样,可以给我按摩吗?我特意让代驾送我来这里的。」 盛春成说可以。 孙红说着话的时候一个趔趄,小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孙红说了一声谢谢,低头看看,二话没说,就把脚上的高跟鞋甩到了一边,只穿着丝袜站在那里,骂道:「这破鞋子,还想绊我?」 小唐赶紧把她的高跟鞋捡起来提在手里,和孙红说:「孙小姐,我去帮你拿双拖鞋过来。」 孙红想说谢谢,却突然打了一个嗝,浓重的酒味朝四周爆裂开来。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286 盛春成急急地站起来免费阅读 287 我这样,是不是特别容易肥胖? 我这样,是不是特别容易肥胖?」 躺在按摩床上,孙红问盛春成。盛春成知道,她说的这样,是说喝这么多酒,盛春成说: 「对,喝酒和生活不规律,特别容易肥胖。」 「唉!」孙红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但是没有办法,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应酬。所以我一看到你们这里有减肥按摩,就过来了,让我自己去减,没那个毅力,对了,我和你说,前面在吃饭的时候,你猜我在想什么?」 盛春成问:「想什么?」 孙红笑了一声:「我就一直在想,完了完了,这两天白按摩了,掉下去的,又要胖回来了。所以我从酒局,一逃出来就奔你们这来了,这叫挽回残局,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尽可能地弥补亏损,你说对吗?」 盛春成大笑,他觉得孙红说的很有趣,盛春成说:「其实你这个,应该叫临时抱佛脚。」 孙红咯咯地笑着,笑完,突然冒出一句:「也没有其他的脚好抱。」 接下去,两个人都沉默着。孙红眯着眼,好像是醒着,又好像是已经睡着了,她的呼吸也是时轻时重,酒气在隔间里弥漫,盛春成走过去,打开了隔间的换气扇。 等他走回来,吓了一跳,他看到孙红刚刚还眯缝着的眼睛睁得很大,盯着他看。 盛春成心里有些尴尬,他想,是不是自己刚刚去打开换气扇的动作,冒犯到了她,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嫌弃她的酒气。 盛春成正思忖着,该怎么向她解释,孙红突然问: 「你说实话,我好看吗?」 盛春成点点头说:「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孙红哼了一声,「我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有,单身狗一条。」 盛春成笑道:「那是因为你要求高呗。」 「不是,真的不是。」孙红说,「是我根本就不敢找男朋友,这狗日的工作,也只配单身狗才可以干。」 「为什么?」盛春成问。 「你是男的,我问你,要是你女朋友,一个月起码会有半个月,晚上要出去应酬,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和她在一起喝的,还都是一些老板,你会不会介意?」孙红问。 盛春成老老实实地说:「肯定会。」 「是啊,是我也会介意,所以咯。」孙红说,「而且,你不知道,那些男人有多猥琐。我和你说,我自己要是把持不好,一个月都不知道会失身多少次,当然,我的业绩会蹭蹭往上钻。但我不稀罕,觉得不值,这是狗日的工作没错,但我他妈的,又不是一条母狗。」 孙红说着,声音高亢起来,酒的后劲也上来了,她干呕了两声。盛春成赶紧拿过来一只脸盆,放在按摩床边,帮助孙红头趴在脸盆上方,手在她后背轻轻地抚摸着。 孙红接着又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她摇着头说:「算了,吐不出。」 盛春成扶着她在床上躺好,问:「要不要喝点什么?」 「可乐,很冰的可乐,可以吗?」孙红问。 盛春成说好,你稍等。 盛春成走到门边,摘下安装在门边墙上的电话,和对方说,送一瓶冰可乐过来。 服务员送了一瓶冰可乐进来,盛春成把瓶盖打开,把可乐倒在玻璃杯里,孙红看着他不停地说,多点,多点,不够,不够。 盛春成把杯子倒满,孙红这才没有话说,盛春成扶她在按摩床上欠起身,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拿着杯子,喂她喝可乐。 孙红嘻嘻地笑着,说:「真像是我小时候,我小时候生病,我爸爸就是这样喂我喝水。」 盛春成笑了笑。 孙红喝了两口,觉得不过瘾,把杯子从盛春成手里拿了过去,咕都咕都把一大杯冰可乐都喝了下去,说:「我怎么这么渴,是不是喝到假酒了?」 一个嗝上来,人又有点昏迷了,盛春成放她在床上躺好,她却抓住盛春成的手不放,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干的真的是狗日的工作,过的是狗日的日子,我每次喝得头昏脑胀回家,倒在床上,倒在沙发和地上,我都快要难受死了,渴死了,可像这样能照顾我的人都没有,他妈的一个都没有……」孙红抽抽搭搭地哭诉着。 盛春成安慰她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怕是还没有好,我就已经老了,我现在都二十八岁了!」孙红叫着。 盛春成心里一凛,他想起丁画眉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过她的前面还有一句「我比你大两岁」。 孙红絮絮叨叨地说着,时而清醒,时而迷湖,迷湖的时候,盛春成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但从语调和口气,可以听出来,说的都是悲伤的事情。 清醒的时候,她又一个劲地和盛春成道歉,和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这些,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盛春成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心里有些恓惶,又有些同情,在这个城市活着,大家都很难。放在白天,这个女人,年纪轻轻就是银行的副行长,走路大概都会带着风,没有谁会想到她的日子,有甜的,有光鲜的,但同样也有苦,有不为人知道的。 如果不是酒喝多了,她有再大的苦,再多的心酸,大概也只会嚼碎了往心里吞,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肯定不会和人倾诉,就像陈姐。只有借着酒劲,她的牙根才开始松动,这些话在肚子里关不住,源源不断地淌了出来。 就像那天晚上,他和陈姐两个人,坐在他们家客厅的地板上,借着酒,借着四周无尽的黑暗,陈姐才会说那么多。 做完一套减肥手法,盛春成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给孙红按摩着,给她做着头部按摩。 孙红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蹙着的眉头舒展开了,她睡着了。 盛春成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毯子,给她盖好,把空调往上调了两度,然后走了出去。 小安看到他出来,看了看手表,问:「这么久?」 盛春成苦笑着:「喝多了,好不容易才把她按睡着,那个隔间不要再安排人,让她好好睡一觉。」 小安点点头说好。 盛春成走到店外,拿出手机,打给了陈姐,电话通了,盛春成问:「陈姐,你现在好吗?」 「好,现在每天都很忙,很充实,我都已经晒黑了,这里冬天的阳光还是很毒。小盛,姐都已经学会骑马了,这边下雪的时候,我们去牧区和边卡,都是骑马过去的。」陈姐爽朗地笑道,「对了,我明天白天,拍一张姐骑马的照片给你看。」 盛春成说好,我很想看。他说着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眼眶潮湿了。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287 我这样,是不是特别容易肥胖?免费阅读 288 店里打烊了 [] <a href=" target="_blank"> 【茫茫白昼漫游】【】 店里打洋了,其他的人都回家了,只有盛春成和小安、钟欣欣三个人还坐在前厅的沙发上。 小安和盛春成说:“总不能让她在这里睡一个晚上吧?” 小安说的是孙红,她还睡在里面的按摩床上。 盛春成想想,让她一直睡在这里,确实不是个事,她半夜里起来,万一要上厕所和这样那样怎么办?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又喝了那么多的酒,神志不清,肯定是不安全的。自己倒是可以留下来陪她,但自己是个男的,陪她在这里过夜,算怎么回事? 把小安和钟欣欣留下的话,她们明天还要上班呢。 盛春成和小安说:“你去看看,要是她能醒过来的话,我们送她回去。” 小安拍了一下钟欣欣,两个人往里面走,过了一会,她们两个一边一个,架着孙红走了出来。 孙红的脸色蜡白,脚底虚浮,不过好在,眼睛眯缝着,好像还有知觉。 盛春成赶紧迎了过去,和她说:“孙行长,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孙红不停地点着头,嘴里念叨着谢谢,谢谢! 她的车就停在门口,是一辆红色的奔驰,小安问:“要叫代驾吗?我们也没人会开啊。” 盛春成说:“钟欣欣可以。” “你会开车?”小安问钟欣欣,钟欣欣点了点头。 盛春成问孙红要车钥匙,孙红还是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盛春成笑道,提高了声音:“不用谢,我们帮你把车也开回去,孙行长,车钥匙在哪里?” 孙红呆呆地看着他,盛春成又说了一遍:“车钥匙,你的车钥匙?” 孙红的脑袋重重地往下一顿,滴咕着:“包里,自己拿。” 滴咕完了,她又昏睡过去。 孙红的包钟欣欣背着,盛春成把她替了下来,他去手扶着孙红的腋下。钟欣欣从包里,找出车钥匙,紧跑几步出去,把后车门打开。盛春成和小安把孙红扶过去,小安放开了孙红,盛春成一只手挎着孙红的右胳膊,一只手挽着她的腰部。 孙红整个人都挂在了盛春成身上。 小安先钻进车后排,然后转身,从里面伸出了手。盛春成半蹲下身子,孙红也随着身子挫了下来,钟欣欣站在边上,一只手搭在孙红的头顶,另一只手搭在车门框上,防止孙红的脑袋磕到车门上。 盛春成和小安两个人,一个送,一个接,把孙红的上半身挪进车里,钟欣欣弯下腰,把她的双脚也抬起来放进去,然后关上车门。 盛春成跑过去关店里的灯和大门,钟欣欣坐进了驾驶座。 锁好店门,盛春成回来,打开副驾座的门坐了进去。 “去哪里?”钟欣欣问。 小安凑近孙红耳边问:“孙小姐,你家住在哪里?” 孙红晃了晃脑袋,头移离小安一点,整个人却往另一边倒去,脑袋“砰”地撞在另外一边的玻璃上,吓了小安一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茫茫白昼漫游】【】 她把孙红的身子扳正,坐好,伸出手搂着她,不让她再往那边倒,嘴里还是叫着: “孙小姐,我们送你回家,你家住哪里?” 孙红却已经打起了呼,三个人坐在车里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钟欣欣朝周围张望一下,想起来了,她打开车上的导航,接着打开语音,说:“回家”。 车载地图开始变化起来,很快出现了一条路线,接着有声音说: “已经为你规划好回家的路径,请按导航行使。” 他们看到孙红的家,原来是在钱江新城二期的一个小区。三个人都笑了起来,盛春成说: “可以啊,钟欣欣,你太聪明了。” 钟欣欣吼吼地笑着,小安说:“钟欣欣,你看起来就是个老司机。” 启动,出发,冬夜晚上十点多钟的杭城,街道上的人车已经很少,寒风凛冽,大家都匆匆往目的地赶。 车开在之江路,快要到三堡船闸的时候,孙红迷迷湖湖睁开眼睛,问: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小安说:“我们送你回家。” 孙红哆嗦了一下,人突然变得异常清醒,口齿清晰地叫道: “我的头快要爆炸了,快快,你们快记着,我住在三幢二单元1902,门禁卡在我包里,哦哦,从地下停车场上去,不用门禁卡,我的停车位是g1347。” 说完,她就像是道出了临终遗言一般,身子一歪,头靠在小安肩膀上,又迷湖了。 三个人都被她逗笑了,笑完,盛春成问小安:“你记住了吗?” 小安摇了摇头:“我记性最差了,她说这么快,我哪里记得住。” “要死!”盛春成骂了一句,“我就记得三幢二单元,一几零二我没记住。” “我记住了,1902,停车位是g1347。”钟欣欣说,盛春成和小安都松了口气。 找到车位停好车,三个人把孙红弄上了楼,她一路都是迷湖的。 到了楼上,打开门,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孙红一个人,住的是一套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层,就是连钟欣欣看来,也觉得这个家,太奢华了。 盛春成和小安架着孙红,钟欣欣一扇扇门推开,找到了孙红的卧室,盛春成和小安把孙红架到卧室门口,盛春成让钟欣欣接了过去,由她们两个把她弄进卧室,他就不跟进去了,而是走去了外面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钟欣欣和小安两人,把孙红扶到床上,把她的衣服和裤子袜子脱去,钟欣欣从衣柜里找出挂着的睡裙,替她换好,又去洗手间把毛巾用热水绞了绞,给孙红擦了脸和手脚,然后盖上被子。 孙红翻了个身,继续昏睡。 两个人走出来,走到盛春成跟前,盛春成问:“睡了?” “睡了。”小安说,“幸好钟欣欣来,要不然,我连她卫生间的热水怎么开都不知道。这房子也太夸张了,一个人,住在这么好这么高级的地方。”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gt;&gt; 【茫茫白昼漫游】【】 盛春成看看钟欣欣,钟欣欣白了他一眼。盛春成想到前面在按摩床上,孙红和自己说的话,心里却不是滋味。 三个人在外面坐了十几分钟,盛春成让小安又进卧室看看,小安回来和他们说,睡得很香。 盛春成放心了,他们这才离开孙红的家。 走到小区门口,马路边一排停着五六辆机动三轮车,分别是卖炒饭炒面的,烧烤和麻辣烫的,长沙臭豆腐的,还有桂林米粉和包子的。 每辆三轮车边上或者前面,摆着两三张折叠桌,食客就坐在冷风里吃着宵夜。 “钟欣欣,我答应请你吃宵夜的,想吃什么,点啊。”盛春成说。 钟欣欣抽了抽鼻子:“你就请我吃这个啊?” “要不要?不要就算,过期作废。”盛春成说。 钟欣欣还没开口,小安就叫道:“要要,不吃白不吃。” 她拉着钟欣欣,就在炒饭摊子前面坐了下来。 () 289 孙红给盛春成发来一个泪崩的表情 孙红给盛春成发来一个泪崩的表情,接着问: 「昨天晚上,是不是你们送我回家的?一觉醒来,我还以为是在你们店里,睁开眼睛,看到在自己床上了。」 盛春成拿着手机,大笑不已,原来你中间的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啊?还真是断片了,接都接不上。 盛春成说:「对。」 孙红接着又是一个泪崩的表情,问: 「我昨天是不是很糗?」 盛春成说没有,挺好的。他接着想起来,解释说:「我们三个送你上楼,是安总和我们前台的一个姑娘,把你送进卧室的。」 孙红发了个羞羞的表情,接着问: 「为什么要解释?」 盛春成愣了一下,打了「……」 孙红连发三个大笑的表情,说:「我知道的,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安总和那个姑娘。」 盛春成说好,我转达。 「不过……」 「不过什么?」孙红问。 「经常喝成这样不好。」盛春成说,「我是说不安全,特别是一个女孩子。」 孙红叹了口气:「唉,没办法,不是不想,是不得不为。」 盛春成:「明白,都因为狗日的工作。」 孙红大笑。 盛春成:「不过还是要小心。」 孙红说:「我知道的,昨天拿车钥匙,在我包里有没有看到?」 盛春成:「看到什么?」 孙红:「防狼喷雾啊,我都随身携带的。」 盛春成大笑:「那有什么用,真的有狼,你这个只是花露水。」 孙红嬉笑:「当花露水不怕,哪天喝多了,我可能会当爽肤水,朝自己喷。」 盛春成哭笑不得。 孙红再哭:「那怎么办,我又没有护花使者。」 盛春成拿着手机想了一会,接着打:「要么这样吧,以后你再碰到这样的情况,就给我发条微信,我们店里都有人的,我派人过去接应你。」 「你不来?」 盛春成说:「我要在的话,肯定会来啊,不在,也会派人过去。」 孙红那边没有反应了,过了一会,她发过来: 「你怎么这么好?」 盛春成皮了一下:「你是我们的客户,我们不仅在店里要为你服务,店外也可以服务。」 完了,他又加了一句:「我是说真的,你不要客气。」 孙红说:「好,我知道了。真的谢谢你!」 和孙红互相发着微信的时候,盛春成在领英学校,他还是把学员分成两拨,让他们互相熟悉着身体上的每一条经络和穴位。 接到孙红微信,他走去了教室外面的走廊。放下手机,他又走了回来,在教室里梭巡着,随便抽考学员。他报一个穴位,就让学员马上在对方的身上找出来,并说出点按这个穴位的时候,对人的身体会有什么作用。 在了解全部的穴位之前,重点还是要让学员先熟悉三十六个死穴,这是需要小心慎重对待的,学员们对此,必须要先有这个认识,不然会给客户带来不可逆的损伤。 毕竟是老板,盛春成在教室里走着的时候,教室里很安静,学员们彼此说话,也都压低了嗓门。盛春成站在谁的身后时,躺在那里当人体的,还好一点,把眼睛闭上就可以,站在那里做的,紧张得要命,生怕盛春成考他。 对他们来说,经过昨天一天的培训,虽然对经络和穴位有了基本的认识,但要全记住,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很多穴位的名字,是生僻字不算,读起来还很拗口,哪里能记住。 这也是盛春成的切身体会,他觉得在人体上熟悉穴位,比在图上和课本上,能够掌握得更快。 中午的时候,盛春成就在领英学校,和学员们一起吃饭。领英教育的副总老杨,具体在管这所学校,他一看到盛春成,就走了过来,叫道: 「老乡,老乡,快来给我按按,这个天,看样子又要下雨了,你那天给我按了按,我这腿好多了。」 盛春成的老家在新安江水库,也就是千岛湖边,老杨家在新安江水库的下游,虽然两个人分属不同的省,更分属不同的县,但老杨那天一听说盛春成是千岛湖的,就用淳安话问: 「寸安农(淳安人)?」 盛春成连忙说不是不是,歙县的。 「那也是老乡,同饮一江水嘛。」老杨和盛春成说。 老杨原来是一家剧团的团长,他和盛春成说,以前他们出去演出,都是打地铺,连冬天和梅雨季里都是,这腿的毛病,一定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现在天气要变,上面还没有下雨,我的腿就开始痛了,痛起来的时候,连楼梯都爬不上。 盛春成站在那里,给老杨按摩了一阵,完了,老杨抬起脚,朝空气中踢了两下,叫道:「好多了,哈哈,好多了,老乡,太好了,我一定要请你吃鸡腿。」 盛春成大笑,连忙说:「不用,不用,举手之劳,大家都是老乡,老杨你客气什么。」 老杨不喜欢人家叫他杨总,也不喜欢被叫杨校长,他让人都叫他老杨,这点,和老万很像。 吃完中饭,盛春成正准备回去店里,小安和钟欣欣来了,钟欣欣是来上下午的培训课,小安下午负责管这边的培训,盛春成要先回按摩店,两点多钟的时候,再去兰总那里,兰总早上给他打过电话。 小安手里拿着一袋车厘子,给了盛春成,盛春成笑道:「这么好,请我吃水果?」 小安哼了一声:「这么贵的水果,我可舍不得买,这是那个孙小姐让人送来的,说是谢谢我们昨晚送她回家,送来了两箱,我擅自做主,在店里给大家发了,这是给你的。」 盛春成把袋子交还给小安,和她说:「那还是你留着吃吧,我不太吃水果。」 小安也不客气,接过去后嘻嘻笑着:「这个孙小姐,我就希望可以天天送她。」 盛春成大笑,心想,可惜你不是男的。不过,这个孙红,看样子做事情也还是得体,方方面面照顾得很周到,怪不得人家那么年轻,就可以当副行长。 盛春成把钟欣欣拉到一边,问她上午怎么样,坐地铁过来,顺利不顺利?钟欣欣连连点头说顺利,她瞪着盛春成问: 「你以为我连个地铁都不会坐,你是不是以为我……」 盛春成笑道:「好好,我知道你不是傻瓜。」 钟欣欣的脸却红了起来。其实,早上的时候,她都已经骑着车,到了地铁站口,但看到进口那么多的人在排队扫绿码,她还是没有勇气进去,最后,她是打了车直接到店里。 钟欣欣对自己有点气恼,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用。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软,也下定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学会坐地铁。 钟欣欣和盛春成说:「你不要忘了晚上……」 「知道,今天晚上,我要送你回家走一趟。」盛春成说。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289 孙红给盛春成发来一个泪崩的表情免费阅读 290 老杨的腿还真是灵 老杨的腿还真是灵,盛春成刚刚回到店里,阴沉了一个上午的天就开始发作,下起雨来。脾气还不小,顷刻间风雨大作。也是奇了怪,现在是冬天,这雨,怎么还下出了夏天台风天的味道。 盛春成站在店门口,朝外面看着,冷风冷雨,把路上的行人都刮回了室内,街道上空寂了很多。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站在那里下了单,然后转身走回去更衣室,背着挎包出去。 包里,今天特意放了他好久没有戴的墨镜,还有盲人手杖。 虽然兰总只是和他说,让他再来的时候,还是戴着墨镜,这是让他继续扮演盲人,没有说还要拄着盲人手杖。但既然要扮盲人,哪里有演半套的。 盛春成重新回到门口,网约车正好在门口停下,司机拿出手机准备打,盛春成边跑边大声叫着:「来了,来了。」 外面雨声太大,司机没有听到盛春成的喊叫,还是继续拨着,盛春成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没有接,而是到了车边上,伸手敲敲车窗,司机扭头看看,把手机放下。 这个时候,盛春成也已经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座。 车到了东方润园朝向富春路的边门,盛春成前面出来的时候,走得太急,都忘了带伞,车停下之后,他也不能说让车停在这里等等,等到雨小一点他再下去。 从下车点到东方润园的边门,要经过一条小桥,从门进去再到兰总他们家楼下,还有一段距离。道路的左侧,盛世钱塘楼下的建设银行,倒是只要十几米。 盛春成下了车,把包顶在头顶,冒雨跑进了建行的营业厅。 虽然只有十几米的路,雨太大,他的脸上身上还是被淋湿了,盛春成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在大厅不锈钢的排椅上坐了下来。 营业大厅里的空调开得很足,盛春成坐着不一会,脸上身上都已经干了。 透过玻璃门朝外看着,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好在现在时间还是两点半,离三点钟股市收盘,还有半个小时。盛春成现在就是到了兰总家里,兰总肯定也还是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笔记本电脑上的大盘,还不会起身上去顶楼。 盛春成打开妍妍的朋友圈看看,里面一片空白,只有一行浅灰色的字:「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再打开小红书的「斩男妖妖」看看,最近的日记,也是四天之前的,盛春成已经看过。 盛春成已经摸到妍妍的规律,知道这样朋友圈和小红书一片寂静的时候,她肯定是出去工作了。工作期间,没有什么好发的,和她在一起的男人,基本都是大鱼,这些人也很忌讳自己出现在妍妍她们的朋友圈里,哪怕是一只手或者一个背影。 不是有好事者,哪怕从桌上的汤勺,或者提包搭扣的投影里,都可以放大出妍妍和谁在一起。或者从哪个男人和她的朋友圈图片找出来,他们同一时间出现在哪个场合,哪怕是不同框,也可以推断出他们在一起。 保护客户的隐私,是妍妍她们的职业操守,不能图自己一时之快,或者只为满足自己炫耀的欲望。 盛春成知道妍妍和自己一样,现在也正在上门服务,但他想象不出,现在和妍妍在一起的男人会是怎么样的,就不去想了。 盛春成接着打开孙红的朋友圈看看,她的朋友圈,倒是连几年前的都可以看到,但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看的。 她的朋友圈和妍妍的完全不同,妍妍的朋友圈,画面中出现的都是她自己。孙红的朋友圈,全部是银行业务和新推出的银行理财产品介绍,涉及到她个人的,一丁点都没有。如果不是认识她这个人,光看她的朋友圈,你根本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年纪有多大。 如果把「孙红」这个名字,换成是杭城银行,那也是一样的。 盛春成的这部华为手机,没有雪儿的微信,他申请了加她为好友,但雪儿一直没有同意。 盛春成点开雪儿的直播间看看,里面的主播是米雪,也不是雪儿。 盛春成把手机放下,朝外面看看,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小下来的意思,看看时间,已经是两点四十。 盛春成又等了十几分钟,感觉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一些,时间也等不及了。 他站起来走了出去,到门口,看看眼前的雨,再朝两边看看,富春路上现在也没有车,盛春成吸了口气,跑下台阶,跑过了富春路,接着跑过路边的那座小桥。 雨打在他的头上身上,背着的挎包,一颠一颠地拍打着他的屁股。 盛春成跑到东方润园的门卫值班室门口,登了记,也顾不得戴上墨镜,拿出盲人手杖了,反正是在演戏,大不了被发现了,不演就是,反正兰总知道怎么回事。 他再深吸口气,继续往里面跑,一口气跑到了兰总他们家楼下。 这个时候,他已经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站在电梯厅里,盛春成跺了跺脚,又整个人往上跳了两跳,抖落身上的雨水。接着他的脑袋弯下来,用双手滗去头发里的水,然后十指伸进去,抖了几下,把湿哒哒粘在头顶的头发,重新搞蓬松了。 他对着大理石的墙面照照,觉得自己已经是尽可能地像个样子了,这才戴上墨镜,拿出盲人手杖打开,乘电梯上楼。 来开门的是阿姨,看到盛春成惊呼了一声,引得兰总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阿姨叫道: 「怎么淋成了这样?没有带伞?」 盛春成笑道:「我是从其他地方坐车过来,忘记带了,没有关系。」 「快进来,快进来。」阿姨把盛春成拉进门,打开鞋柜,找出棉拖鞋给他换。 两个人朝里面走,阿姨一边走一边埋怨着,也不知道是在埋怨谁:「真是的,这么大雨,你眼睛还看不见,路上摔去了怎么办?」 盛春成一迭声地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谢谢你,阿姨。 盛春成看到兰总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进来,呡嘴笑了一下。她这是听到了阿姨的话,又看到盛春成的这副狼狈相,笑的是,她看到盛春成戴着墨镜,还拄着盲人手杖。 真听话啊。 不知道为什么,兰总知道了盛春成今天是装扮成盲人,再看到他时,就觉得特别好笑。 阿姨拿着一条干毛巾过来,兰总和她说: 「你去把老倪的睡袍,拿来给他换。」 阿姨说好好。兰总从她手里,把干毛巾拿了过来,阿姨走去老倪的房间,兰总走过来,用毛巾替盛春成擦着头发,嘴里说: 「真是的,这么大人,下雨带伞都不知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来了。」 盛春成嘿嘿地笑着。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290 老杨的腿还真是灵免费阅读 291 在她们两个人的监督下 [] <a href=" target="_blank"> 在她们两个人的监督下,盛春成把外面的衣服和裤子脱了,只穿着一套针织内衣,外面穿上老倪的睡袍。 阿姨拿着盛春成的衣裤去烘干,兰总和盛春成说:「我们上去。」 两个人到了顶楼的阳光房,兰总把门关上,转身就把盛春成的墨镜摘了,说: 「我看到你戴着墨镜,就想笑。」 盛春成说:「不是……」 「知道,知道。」兰总笑了笑,「是我让你戴的,不过,现在这里没别人了,阿姨也不会上来,我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阳光房里,空调早就打开,很温暖。虽然是雨天,但靠近花园的三面,帘子还是拉上了。兰总走过去朝向钱塘江的那面,伸手一撩,把帘子拉上一半,阳光房里的光线昏暗了下来。 盛春成走去衣架那里,把老倪的睡袍换下,穿上了白大褂。兰总今天的动作很慢,很仔细,脱一件衣服好像就想了一会,然后再脱第二件,等到全部脱完,一览无余的时候,盛春成透过外面的雨声,似乎听到她叹息了一声。 雨声把所有细微的声音都遮掩去,兰总好像是无声地飘到按摩床边。她在按摩床上坐着,看着盛春成用湿纸巾擦手,然后双掌合在一起,对搓着,把自己的手掌搓热,兰总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看到盛春成做好准备动作,朝她走来,这才躺了下去,闭上眼睛。 外面风骤雨急,雨打在头顶的玻璃顶棚上,就像是密集的鼓声。 盛春成开始给兰总按摩,他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兰总的手抓住,把它放在胸前,那只手把盛春成往下拉,盛春成弯了弯腰,兰总的另一只手伸过来,勾住盛春成的脖子。跟着手,她欠起身,凑近盛春成的耳边和他说: 「你先帮我按摩胸部。」 盛春成点点头说好。 兰总放开盛春成,躺了下去,重新闭上眼睛。 盛春成开始给她做胸部按摩,屋子里的温度太高,对兰总来说正好,对盛春成来说,浑身有点燥热。 兰总的胸部还很有弹性,她整个白皙的身体,在昏暗的光线里,散发着一种幽光,好像是用笔从背景里勾勒出来。盛春成晃了下神,下面竟不争气地有了反应,他赶紧去暗示自己,竭力地控制着。 收效甚微,他的喉咙发紧,盛春成正想和兰总说喝口水,借故离开一会,兰总却突然坐了起来,一把把他抱住。 盛春成怔了怔,接着想挣脱,兰总却抱得更紧,她在盛春成的耳边呢喃:「不要,不要,不要拒绝我。」 盛春成说着不行不行,还是想挣脱开,兰总已经整个人把他抱着,盛春成的那里,也顶到了兰总,兰总愣了一下,欢喜地哼了一声。 盛春成大窘,他觉得自己的下面出卖了他,让他的拒绝变得多么的虚伪和可笑。盛春成慌乱起来,想推开兰总又推不开,自己也觉得有些笨拙。 兰总在他的耳边继续呢喃,还是说不要,不要,盛春成还想推开她,兰总竟哭了起来,这让盛春成觉得一下子手足无措。 兰总虚弱的呜咽声在盛春成耳边断断续续,合着顶棚上密集的雨声,兰总说: 「你知道我有多久没有碰过男人了……我又不想去找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男的……真的,真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不要……不要拒绝我……」 兰总的哭声让盛春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哭软了,下面却在女人的哭声里更加冒进,盛春成想推开兰总,却觉得自己好像四肢无力。 「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对你好的……」 你会对我好的,盛春成想到了那自己没有拒绝的八万块,顿时委顿起来,自己既然拒绝不了那钱,就瞬间没有了拒绝这个女人的勇气。女人的身体和女人的哭声一起缠绕着他,盛春成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手从兰总的身前滑到了她的后背,他也抱住了她。 两个人默默地穿着衣服,一件一件,兰总的动作比盛春成快,也比他熟练,兰总很快就把自己穿戴整齐。 盛春成心里慌乱,手上也慌乱,脚抬起来套了几次,都没有能伸进去针织裤的裤管,穿针织衣的时候也是,穿好了才发现自己穿反了,把后面错当成前面,只能脱了重穿一次。 兰总走过来,拿着老倪的睡袍,想帮盛春成穿上,盛春成躲了一下,又想到,你不穿衣服想干什么? 兰总帮盛春成系着睡袍的腰带,她看了看盛春成,盛春成耷拉着脸,看到兰总在看他,他把头别了开去。 「生气啦?」兰总问。 「没有。」盛春成瓮声瓮气地说。 他其实是已经生气了,不过,他气的是自己,气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想拒绝为什么又抱住了她,想不要那你刚才,为什么又那么起劲,还那么大声?他心里感觉到有些羞辱,但不知道,这羞辱到底是谁带给他的?是兰总还是他自己? 他隐隐地觉得,是自己的成份更大一些。 他觉得自己真是无耻,最无耻的是刚刚前面,有那么一瞬,他还想到了那八万块,他居然因此心软了。还真是啊,前面在建行的大厅,你还想着妍妍。 盛春成浑身一震,他突然想到,自己这样和妍妍有什么区别?兰总和那些跟妍妍在一起的男人们,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自己甚至比妍妍还不如。 妍妍从来也不掩饰自己是靠这个赚钱的,她把这个,当作了一个职业,一份工作。 而自己呢,羞羞答答羞于承认,但其实做的,不是和妍妍一样的事情?要说有区别,那也只是,自己比妍妍更加虚伪。 「真的没有生气?」兰总问。 「没有。」盛春成还是瓮声瓮气地说,「就是有气,也不是在生你的气。」 「你是觉得,和我这样年纪的女人这样,不值对吗?」兰总问,「要是我年轻三十岁,你是不是就会觉得很高兴?」 盛春成愣在了那里,他觉得好像还真的是这么回事。比如自己和那个珊珊,就没有觉得羞辱,反过来,是她说和自己不会有下次,把他像扔一块抹布一样地扔了,他才感到屈辱。 要是那个珊珊,和他还约定下一次,他会拒绝吗? 珊珊和兰总,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因为年龄,那是因为什么? 兰总伸出手,把他的脸扳了过来,问:「我说的对不对?」 盛春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 兰总又叹了口气,她说:「我知道,你不用说了。」 她接着抱住了盛春成,把脸贴在他的胸前说:「谢谢你!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盛春成双手垂在那里。 兰总抱着他,又哭了起来。 盛春成呆立了一会,双手抬起来,轻拍着兰总的后背。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291在她们两个人的监督下免费阅读 292 钟欣欣看到 钟欣欣看到盛春成一整个晚上,都神情郁郁的。 有个胖子老唐,好像是店里很重要的客户,他来了,盛春成亲自给他上了手法,然后交给小王给他刷背。 盛春成换好衣服出来,还是坐在前厅的沙发那里发呆。 不光钟欣欣看出来了,连小安也看出来,她走过来悄声问钟欣欣:「师父他怎么了?」 钟欣欣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小安奇怪:「中午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他下午去干什么了?」 钟欣欣还是说不知道。 边上的收银说,下午盛总去了一个客户那里,回来还交了钱。 「其他没有什么人来?」小安问。 收银说没有。 小安走过来,在盛春成身边站住,盛春成坐在那里,都没有发觉,眼睛看着大厅的玻璃外面。 下了一整个下午的雨,现在终于停了。 「你在发什么呆?」小安问。 盛春成「哦」了一声,转过头,看着小安笑笑。 「有什么事?」小安问。 盛春成笑道:「没事啊,我会有什么事,不就是在上班。」 「不对,我观察你一个晚上了,你一个晚上都不对头,好像丢了魂一样。」小安说。 「无聊。」盛春成骂了一句,「你观察我干嘛,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去给钟欣欣按摩。」 小安说对,你一说提醒了我,现在正好有空床位。 「这个钟欣欣也是,她知道有空位了,也不说。」小安说。 盛春成笑道:「这种事,都要你说,她不会主动说的,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这老实孩子,真让人操心。」小安说着走开,盛春成忍不住大笑,小安明明也没比钟欣欣大几岁,这口吻。 小安听到盛春成的笑声,转过头朝他笑笑,然后朝收银台那边叫:「钟大使,走。」 钟欣欣听到,知道是要去给她按摩,赶紧从收银台里面出来,两个人走去里面。 钟欣欣在店里第二天,就有了一个外号,叫钟大使,盛春成刚听到不明白,问小安,什么大使?小安说形象大使啊。盛春成再问,谁取的?小安说,不知道,反正都这么叫了。 盛春成坐在那里继续看着外面,两眼空茫,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下午的画面,心情复杂,情绪低落。 捱到店里打洋,盛春成陪钟欣欣去坐地铁,回去滨江。一路上,两个人也都没有说话,出了站,走向共享单车停放点的时候,钟欣欣实在是忍不住了,问: 「爸爸,你今天怎么了?」 盛春成说:「没有什么。」 「是不是不高兴送我啊?」钟欣欣问。 「没有没有。」盛春成说,「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感觉有点累了。」 钟欣欣「哦」了一声。 盛春成说:「对了,我们去绿道跑步吧,我好久没有跑步了。」 「神经,下雨天?」 「现在不是已经不下了嘛。」 钟欣欣觉得不对:「你刚刚不是还说你累了?」 「前面累了,现在又不累了。」盛春成笑道,「你就不许我有反转的机会。」 「是反转的神经吧。」钟欣欣说,「走吧,走吧,跑就跑。」 两个人骑车到了绿道,地面虽然还是湿的,但塑胶跑道已经半干。开始跑的时候,钟欣欣想到,这是盛春成在这里跑步的时候,第一次不用有人用绳子,和他的身体连在一起。以前的那个盲人,不是和她,就是和郭爽连着绳子一起跑。 想到这个,钟欣欣心里就替盛春成高兴。 不过,她又觉得,现在这个看得见的盛春成,比起那个盲人盛春成,复杂了。以前她看得透他,现在,中间反倒好像隔着一层什么,看不透了。 第二天上午,盛春成还是去领英学校,中午的时候,小安和钟欣欣也提前过来,三个人就在学校食堂吃的饭。两个人交流了学员的情况之后,小安问盛春成: 「你下午还要去哪里?」 「郑教授那里。」盛春成说,说完想到了,补充道:「我以前的老客户,钟欣欣见过。」 钟欣欣在边上点头,她知道就是计量大学的那个老太太。 「对了,余大麻子他们,这段时间都没有空,年底了,他们在准备跨年音乐会,白天晚上都在排练。你把他的课,安排到下个月的二号或者三号,他说,这两天他们休息,他可以带人过来。」盛春成和小安说。 小安点点头说知道了。 盛春成从领英学校回去店里,第一件事情,就是走去收银台,用兰总的名义,给她办了一张钻石卡,交了钱。 盛春成要了一个「大家纤体」的信封,把卡放进里面,封好口,信封上什么都没有写。 拿着信封,盛春成走去沙发那边坐下,他打开达达同城快递的app,下了单。 不一会,快递小哥到了,盛春成把信封交给了他。 盛春成站起来走了出去,走去隔壁茶馆。茶馆里一个客人也没有,盛春成还是在远离吧台,进门的卡座坐下。等着老板给他端来了茶,离开,盛春成才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到兰总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来,兰总说:「小盛,你好吗?」 盛春成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而是说:「兰总,我和人合作,开了一家按摩店……」 「好事啊,是不是需要钱?」兰总打断了他。 盛春成赶紧说:「不是,不是,兰总,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和你说,我给你办了一张我们店里的卡,已经叫快递给你送过去,应该很快就到了。」 兰总「哦」了一声。 「兰总,以后你需要按摩,就来店里,我会给你好好按。还有,要是你需要上门服务的话,上面有服务电话,你打了,店里也会派人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着。 盛春成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等着。 电话那头继续沉默,过了一会,电话被挂断了,从里面传来了急促的「都都」声。 盛春成拿着手机发了会呆,接着轻轻地吁了口气。 盛春成站起来,走去吧台那里,扫码结了账。 老板走过来收拾,他看到一壶茶还是满的,连杯子都还是干的。 「什么毛病。」老板滴咕了一声,头钻出大门,扭向左边,朝隔壁看看,已经看不到盛春成的背影。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292 钟欣欣看到免费阅读 293 米总给盛春成打电话 米总给盛春成打电话,和他说,准备一下,带两个人,明天去上海。米总电话里特别指明,要盛春成亲自带去。 「人家旅业」在上海,虽然还没有推出按摩服务,但要是客户特别需求,他们就必须满足,在没有「大家纤体」的时候已是这样,有了「大家纤体」,就需要他们出任务。 盛春成和小安小唐商量之后,决定带燕子和小王过去。小王在他们店里,属于技术很好的那种,但性格偏弱,需要锤炼。而燕子,在盛春成和小安看来,她和小唐很像,有意栽培。等过完年小唐带人去南京,杭城这里的店长,就准备由燕子担任。 钟欣欣知道盛春成要出差,很恓惶,问盛春成,爸爸,你要出去几天啊? 那神情,真的像是一个小孩。 盛春成说,一般是三四天吧,看客户的需求。 「那我怎么啊?」钟欣欣陡然紧张起来,问。 盛春成说:「你原来怎么办,接下来还怎么办,这两天你上班培训,不是都一个人下来了,连地铁都会坐了。」 钟欣欣闷着头不说话。她不敢告诉盛春成的是,回去的时候,地铁站人少,而且,她其实还知道,盛春成在后面悄悄地跟着她,一直跟到地铁站,她心里一点也不怕,确实是坐地铁回去的。但来的时候,她每天还都是打车过来的。 让她一个人,排在那一长熘的队伍里,她试着说服自己好几次,但最后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盛春成说:「我不在还有小安,小安不在的话,还有小唐,你怕什么,她们你不熟吗?有什么事的话,你还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吧。」钟欣欣都囔着。 「相信自己,钟欣欣,你可以的。」盛春成鼓励她。 盛春成找到小安,和她说:「我明天中午,从领英学校,直接去车站,和燕子他们在车站碰头。」 小安说好。 盛春成还想再说什么,小安说:「我知道的,那孩子我会照顾好的。」 盛春成大笑。 小安接着说:「每天下班,我也会悄悄跟在她后面,把她送到地铁站。」 盛春成大吃一惊,问:「这事你怎么知道?」 小安笑笑说:「你做了,我当然就知道。」 我去,黄雀在后啊!盛春成在心里骂道,莫非你一直都在观察我,而不是只观察了那一个晚上。 「人家旅业」在上海汾阳路的民宿,是以前的老洋房改建的,据说这里,原来是法租界公董局的总董官邸。盛春成带着燕子和小王到这里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钟。 盛春成按了门铃,服务员过来给他们开门。进门是一个占地五六亩的花园,在上海的闹市,有这么大的一个花园,算是罕见。 花园里的树都很有一些年头,枝叶茂盛,遮天蔽日,在夏天,会给整个花园,带来一种幽静的感觉。现在是冬天,走在其间,感觉到有些幽深。 这些树木,遍布前后花园,形成天然的屏障,把这幢房子,和周围的闹市和市井声隔离开,形成一个闹中取静的小环境。 服务员领着盛春成他们,绕过了一座有假山和睡莲的水池,到了别墅前面。 房子是三层的法式建筑,红瓦坡顶,屋顶有精致的老虎窗。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叶子已经凋零,布满墙壁的枝蔓,如同蜘蛛网一般。 整幢别墅,由一座主楼,两座副楼组成,原来的两座副楼,是给司机佣人和随从等等住的。现在,靠近汾阳路的那座副楼,改建成了工作用房和民宿服务人员的宿舍。 还有一座靠近里面花园的副楼,改建成餐厅和娱乐室,外加一座搭建在院子里的玻璃房子,可以喝茶,也可以开会。 原来的主楼,里面的房间全都改成了风格各异的客房,一楼的客厅,就是公共活动空间。你要是只租其中的一间,可以在这里住得很舒适。要是包下了整幢别墅,你可以过得很奢华。 服务员和盛春成他们说,副楼那边,有专门的通道和门,有整包客人的时候,我们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从那边门进出,不允许到这边来打扰客人。实行的也是随叫随到的应答式服务,也就是说,只要客人没有打电话过来,我们一般不会主动过来打扫和服务。 「这次就是整包的客人。」服务员最后补了一句。 「那这里岂不会成为猪窝?」小王说。 服务员笑笑:「服务手册里有啊,只要客人觉得方便的时候,按铃叫我们了,我们就过去,或者抢在客人出门的时候过去打扫。在这里,客人的私密性是最重要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过来了?」燕子问。 「客人已经知道你们下午到,叮嘱过,到了就先带过去让他们见见。」服务员说。 「那是不是看着不顺眼,还不要我们服务了?」小王问。 服务员笑而不答,盛春成骂了一句:「多嘴!」 他们走近主楼的大门,就听到从里面传来女孩子的娇声尖叫。盛春成他们三个站住,服务员按响了门铃,里面有男人叫道: 「进来!」 服务员转身朝盛春成点点头,盛春成也朝她点点头,意思是明白了,你先进去,我们在这里等。 服务员进去之后,盛春成对小王和燕子交待:「别忘了培训的时候学的,进去之后,不许眼睛直视客人,记住了。」 小王和燕子都点了点头。 服务员出来,请他们三个人进去,一走进里面,就有一股热气裹挟着香艳好闻的脂粉气,扑面而来。 三个人进去的时候微微朝下倾着头,不能直视前方,更不能仰视和左右张望,这是培训的时候,「人家旅业」的金牌服务员教他们的。 尽管是这样,整个客厅盛春成还是尽收眼里。客厅很大,有大理石的洛可可风的壁炉,边上有麦糖式立柱的珍宝柜,四周一米多高的墙裙,是褐色的瓷砖,瓷砖看上去有些年头,瓷砖的中间,镶嵌着一块块的瓷板画。 客厅的地面一半是地毯,还有一半是拼出菱形格的大理石,形成了一个小舞池,客厅的尽头,有旋转楼梯通往二楼,二楼是一圈的回廊。 旋转楼梯边上,有一架年代久远的黄色的钢琴。钢琴的边上有一张同样是麦糖式柱的高几,高几上放着一台,那种电影里经常看到的,老式的莲花型大喇叭的留声机。 靠近地毯这边,是一组很古旧很扎实的兽足绒面沙发,两边的单人沙发空着,中间那张三人沙发上,却挤着四个人。 中间一个男的,嘴里叼着雪茄,双脚呈八字形敞开,身上的睡袍往两边滑开,大腿和光熘熘圆鼓鼓的大肚子大咧咧地裸露着,他里面穿着一条条纹的短裤。 两只手分开,伸出去,右手搂着一个女孩,左手搂着另外一个女孩,左手女孩的边上,还有一个女孩,脑袋和身子斜靠过来,下巴支在紧挨着的女孩的肩膀上,也就是那个男人的手背上。 盛春成暗自吃了一惊,他看到男人右手搂着的那个女孩,居然是妍妍,这个男人,好像也有点面熟。 盛春成当然装作是没有看到妍妍。妍妍也没有看他,而是抬起右手,手指屈起来,她看着自己粉色的指甲,还朝它们轻轻地吹了口气,好像刚涂了指甲油一样。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293 米总给盛春成打电话免费阅读 294 盛春成他们跟着出来 [] <a href=" target="_blank"> 盛春成他们跟着出来,刚刚带他们进去的那个服务员,也是这家店的店长,叫小孟,上海本地人。 小孟把他们带到了服务室,打开电脑,登陆「人家旅业」的客户服务系统,让他们看客户的资料。盛春成瞄了一眼,就不看了,坐到一旁,燕子和小王两个,继续看着。 盛春成看到客户资料,登记的是妍妍,明白了,她只不过是个被借用的人头,那个男的,不方便让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 怪不得妍妍会是「人家旅业」的会员,盛春成原来还奇怪,像妍妍她们出去,不是都有人买单吗,她要这个会员有什么用?原来,还有这样的用场。 小王和燕子看着,两个人窃窃私语着,小王说,这女的怎么这么有钱,今年就住过十多家民宿,一年的消费,哇塞,她要刷两百三十多万。 小孟说:「有什么稀奇,我们民宿的住宿费用是固定的,吃就没有底了,我们这里,一天吃掉三十多万的也有。」 小王和燕子都啧啧称奇,小孟说:「而且,这女的只是人肉罢了。」 「什么是人肉?」燕子问。 「很明显,人家只是通过她消费,她刷的,并不是她的钱。」小孟说,「哪里有女孩子买单的。」 盛春成听着,暗暗点了点头,原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他想妍妍自己,是不会花一分钱的,她刷出去两百多万,收进来的,不知道多少。 「哎,哎,不对。」小王叫了起来,「师父你快过来看,这个女的,不也是我们的客户吗,唐经理的客户,我们最早,在「桐君人家」那次,碰到的不就是她。」 「对对,她就是那个「斩男妖妖」,我也想起来了。」燕子叫道。 妍妍是盛春成他们店里的客户,但她是小唐联系的会员,来店里,又都是盛春成给她服务。她来的时候,小王和燕子,不是出差,就在上工,碰到她的机会并不多。因此他们前面,一眼并没有认出是她,加上证件照和真人,区别还是蛮大的。 「师父,你来看啊,看看是不是她?」小王继续叫着。 「别那么好奇,小心好奇害死猫。」盛春成没有站起来,继续说:「你们还是记点有用的。」 盛春成说完,自己暗想,其实也没有什么有用的,这里登记着妍妍,但实际的主角,实际要服务的客人并不是她。 如果不是在风景区,客人不是出外游玩刚回来,一般来说,吃过晚饭之后,客人才会需要按摩。 但盛春成他们不能出去,虽然这里是上海,出门沿着汾阳路走几十米,就是淮海中路,到了淮海中路右转,就是环贸iap场和百盛购物中心,还有巴黎春天,三个人也不能说先出去逛会街,等到七八点钟再回来。 他们必须在这里守着,以备客人随时召唤。客人的生活习惯和时间安排,你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还遇到过凌晨四点多钟,有客人睡到一半醒来,就要求按摩服务的。要是他们出去,结果客人找他们不到,那就是工作事故了。 对他们来说,出任务的时候,不管是在闹市也好,风景名胜区也好,外面的世界其实和他们是无关的,他们就被禁锢在「人家旅业」的民宿里。 盛春成带着燕子和小王上楼,楼上是宿舍,也是他们接下来几天住的地方。这里的宿舍,是原来的两间房间隔出的四间,一间作为布草仓库,还有三间是宿舍。 每间宿舍,也就六个多平方,里面摆着一张高低床,一张桌子。原来小孟她们三个服务员,一人一间,人睡在下铺,上铺用来堆放杂物。现在因为盛春成他们来了,就腾出一间给盛春成和小王,两个服务员去拼一间,燕子住进了小孟房间的上铺。 盛春成和小王两个进了房间,盛春成睡下铺,小王睡上铺,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坐,两个人就钻进了各自的床上。 盛春成看到床铺里面的墙上,贴着好几张鹿晗的画像,知道原来睡在这里的服务员,是鹿晗的粉丝。 半躺在那里,盛春成脑子里回想着那个男的,为什么自己会感觉有些面熟,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他吗?盛春成把像他这样的人可能出现的地方,一一排查着,半亩田大厦?万汇大厦?还是自己去东方润园的时候碰到过他? 最后一一都否决了,盛春成觉得,这人应该不是自己现实中见过的。那就是在网上了,盛春成继续想着,突然脑子一闪,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前段时间,传说中某着名女主持人的隐婚老公吗?据说是巨富,三四家上市公司的老板。 盛春成马上拿出手机,去网上找,找到了相关的帖子,把里面的照片放大看看,没错,果然是他。只是这照片是狗仔拍的,照片里的他,戴着墨镜。盛春成分辨着,如果摘下墨镜的话,他不就是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雪茄,袒胸露肚的那个屌人吗? 六点多钟的时候,他们下去吃工作餐,小孟和他们说,那边也开饭了,是「饮食男女」上海分公司的厨师过来做的。他们三餐之前,会有一辆依维柯开过来,停在洋房门口,厨师服务员和餐用具,半成品食材,都在车上。客人就餐完毕,他们就撤了。 「今天晚餐早,估计八点多钟,你们就要出场了。」小孟说。 果然,八点钟还没到,那边就需要按摩服务,燕子和小王准备过去,盛春成把小王叫到一边,特别交待: 「你注意一点,今天这个客人,看样子不是很好讲话的那种,手法上宁轻勿重,另外,嘴巴紧一点,尽量少说话,特别是不要瞎打听,明白没有?」 小王点点头:「我知道了,师父。」 「还有,他是上海本地人,明明会说普通话,大概也一定会和你说上海话,听不懂的,不要乱点头或者摇头。」盛春成继续说。 「那我怎么办?」小王问。 「笑,你和他笑笑就可以。」盛春成说。 燕子那边,盛春成不用交待,有妍妍在,他想她们不会很为难她。既然登记的是妍妍的名字,那妍妍应该是她们三个人中,带头的那个。 燕子和小王过去了,盛春成重新上楼。外面的天早就已经黑透,盛春成和衣靠在被垛上,他也需要随时准备着,万一那边有什么状况,他需要马上过去处理。 这座副楼,和主楼共用中央空调,房间里很暖和,盛春成靠在那里,头顶着墙上的鹿晗,都快睡着了。突然,他朦胧中好像听到门外有人上楼,接着,一股香水味从敞开的门外飘进来。 盛春成一个激灵,马上坐了起来。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294盛春成他们跟着出来免费阅读 295 盛春成刚坐起来 [] <a href=" target="_blank"> 盛春成刚坐起来,妍妍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黄色的羽绒大衣,进门之后,把大衣脱了,扔到上铺。 妍妍说:「找到你了。」 盛春成说:「是啊,真巧,又碰到你了。」 「巧什么巧。」妍妍说着在盛春成身边坐了下来,脚往地上一撑,人朝床里面滑去,背嵴靠在了鹿晗的脸上。 「你以为世界真那么小?你都是我从杭城叫过来的。」妍妍接着说。 盛春成笑道:「我猜到了。」 「喂喂,给我一个枕头。」妍妍说。 盛春成伸手抓了一个枕头,递给她,妍妍把枕头塞到了自己的后腰,这样坐着舒服了一点。 妍妍看了看坐在床沿上的盛春成,伸脚踢了他一下:「你也坐进来,有没有礼貌,让我对着你的后背说话?」 盛春成大笑,他也坐进床里,背嵴靠在鹿晗的另外一张脸上,和妍妍并排靠墙而坐。 「他们在按摩,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妍妍说。 盛春成问:「对了,他是不是那个……」 「别问。」妍妍嘘了一声,「你认为是谁就是谁,别多嘴。人家老婆在美国坐月子,因为疫情回不来,他就在女儿国炮声隆隆了。」 盛春成逗她:「你是从女儿国偷跑出来的?」 「不然呢。」妍妍撇了撇嘴,「你以为见你一面容易吗?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天了,好不容易才说动那个混蛋,说你们的减肥按摩,对他多有效,还强调了你们是「人家旅业」自己的员工,那混蛋才让我把你们叫过来,不然,你现在还在杭城。」 「已经住了三天?你都没出去过?」盛春成问。 「出去个鬼,天天在给那个混蛋点将。」妍妍说。 「点将,什么意思?」盛春成问。 「全国各地的美女啊,你前面看到的这两个,是今天刚到的,一个从重庆飞过来,一个从青岛过来。这已经是第三批了。」 「我去!这屌人想干什么?」盛春成问。 「遛屌啊,你们男人不都是这个德行。」妍妍扭过头来,看着盛春成,问:「你老实说,你要是有钱的时候,会不会和这混蛋一样?」 盛春成想了一会,老老实实地说:「从一而终,我不敢保证我做不做得到,说做得到,那也是随口荡荡,很虚伪。毕竟这个世界的诱惑太多,太大,这个和性别无关,男女都一样,谁都会有可能举白旗的时候。 「我能保证的是,我会尽量控制自己,还有,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过份,不会那么没底限。我可能会和某一个人偷情,但不会像这屌人一样,就像你说的,天天遛屌。」 妍妍听着,点了点头,她说:「那你还算正常。」 「不过。」妍妍话锋一转,「比较起来,你不觉得你这样的更可怕?偷情可是走心的,会死心塌地,几头牛都拉不回来。像他这样,光遛屌,至少不走心,只要他老婆一回来,他就乖乖回家了。你说,对家庭和他老婆来说,哪个损害更大?」 「不知道,也说不好,我没有家,也没有钱,我不能设想我有家有钱的时候会怎么样,除非撒谎。」盛春成说,「我只知道,我会控制自己,不会放任,这是性格决定的。我会尽量不去伤害人,特别是我的家人,这是肯定的。」 妍妍转头看看盛春成,左手「啪」地拍一下他的大腿,和他说:「来,把手抬起来。」 盛春成问:「干嘛?」 「让我靠一下。」妍妍说,「我整天和一个变态在一起,让我在一个正常的男人身上靠靠,透口气。」 盛春成把手举起来,妍妍靠了过来,头靠在了盛春成的肩膀上,她的头发撩着盛春成的脸,痒痒的,香水的味道直侵盛春成的鼻翼,盛春成暗自深吸口气。 妍妍的手突然伸出去,在盛春成大腿中间抓了一把,咯咯笑了起来。 盛春成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一缩,不过背顶着鹿晗,他缩无可缩,大窘,叫道: 「你干嘛?」 「检查一下啊。」妍妍说着轻拍了一下他的脸,「不错,看样子我们可以有纯洁的友谊,我还真的可以把自己托付给你。」 「什么意思?」盛春成问。 「就是在什么情况下都可以倒在你怀里,昏睡过去,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你侵犯。」妍妍说,「虽然我是干这个的,但这是工作,非工作的时候,是两码事,我的身体还是有尊严的。」 盛春成明白了,也就是说,哪怕她喝得像那天孙红一样,自己一个人送她回家,帮她擦身子换衣服,安排她好好睡下也没有关系。 盛春成问自己,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会像个君子,面对没有反抗能力的妍妍或者孙红,自己会霸王硬上弓吗? 盛春成仔细地想想,觉得自己不会。虽然自己和珊珊还有兰总,都那个过,但要是女的没有主动,盛春成觉得,自己在什么状况下都不会再进一步,更别说在她们无意识的状况下。 就像自己和雪儿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有很多次,心里冲动着想去亲吻雪儿,但自己控制着,始终没有那么去做。 盛春成对自己能够做到这点,还是觉得有些得意。 不过,有一件事情盛春成想不明白,那就是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和珊珊在一起的时候,下面会有反应,和雪儿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如此。 甚至自己两次看到一览无余的兰总,都会有反应。那个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已经前功尽弃,已经萎了,但没想到,刚刚自己,是真的静悄悄没有动静,所以妍妍才会说不错,可以有纯洁的友谊。 是妍妍不够漂亮吗?显然不是。还是因为她是做这个的,自己对她和她的身体都有些嫌弃,也不是。盛春成在这点上,从来没有看轻过妍妍,自己和兰总有了那事之后,他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评判妍妍,他觉得自己,和妍妍其实是一样的。 盛春成想想,唯一的可能,那就是从认识妍妍那天开始,男女之事在他们两个中间,就不是秘密,那种神秘感没有了,诱惑也就没有了。妍妍谈她的工作,谈她睡的男人,他们谈论男女之事,可以像聊家长里短一样,从来不需要遮遮掩掩。 聊男女之事,两个人可以像聊日常的饮食一样的时候,你想要没有平常心,都不可能。 「你在想什么?」妍妍问。 「没想什么,瞎想。」盛春成说。 「有没有心猿意马?」妍妍再问。 盛春成大笑:「心猿意马可是有专指的。」 「我就是那个意思。」妍妍说。 盛春成说没有。 妍妍又一次把手伸向盛春成的大腿间,那里还是静悄悄的。 妍妍把手缩回来,疑惑地问:「你不会是有病吧?」 「健康得很。」盛春成说。 「不科学啊。」妍妍说,「不吹牛地说,还没有男人,和我这么近挨着的时候,会没有反应的。」 「因为我是不一样的男人。」盛春成笑道,「我是训练过的男人。」 「怎么训练?」妍妍好奇了。 盛春成告诉妍妍,自己是个按摩师,工作中肯定会碰到很多像她这样的美女需要按摩,美女躺在自己的面前,心里没有反应那就不是人,但要是身体也有反应,就太糗了,所以他要训练让自己没有反应。 妍妍大感兴趣,问盛春成怎么训练的,盛春成就告诉了她,自己怎么用麻布摩擦那里,还有怎么边跑步边听刘玥的呻吟声。 妍妍大叫:「你不要听刘玥的,我也是专业的,你听我的。」 妍妍说着,就趴到盛春成耳朵边,开始低吟浅唱,盛春成忍不住笑。 妍妍刚开始还能憋住,后来她自己也憋不住,大笑起来。 「要死,你叫这么大声,下面服务员听到,会误会的。」盛春成说。 「来不及了,我到你这里来,人家已经误会了,前面看着我,都是误会的目光。」妍妍笑道。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295盛春成刚坐起来免费阅读 296 怎么样 [] <a href=" target="_blank"> 怎么样,怎么样?我比刘玥如何,是不是演技一流?」妍妍问盛春成。 盛春成笑道:「可以,声情并茂。」 「所向披靡,我和你说。」妍妍得意地笑道,「很多男人,叫都被我叫高潮了,哼,一个演技派,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行。」 妍妍拍了拍盛春成,盛春成扭过头去。他看到妍妍把眼睛闭上,眉头微蹙,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又开始低吟浅唱,那张脸配合着节奏,像片枝头的树叶那样,往前一摆一摆的,一副欲死欲仙的样子,看着让人动容。 盛春成忍不住哈哈大笑,妍妍把脸一板,呻吟声戛然而止。 盛春成赞叹道:「厉害啊,入戏快,出戏也快,对了,你这样全身心的投入,会不会真的动了感情?」 「屁。」妍妍说,「我做的时候喜欢开着电视,我可以一心几用,一边这样哄着他们,随他们折腾,一边耳朵里听着电视。我最喜欢听《新闻联播》,人家那里面的播音员才是声情并茂,字正腔圆,比我还入戏。」 盛春成想象着那个画面,肚子都快笑痛了,他说:「不行,不行,我要笑脱臼了。」 两个人玩笑过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妍妍用脑袋撞了一下盛春成的肩膀,说:「喂,我问你一件事。」 「你说。」 「要是我真的是你老婆,前面你进那房子的时候,看到那画面,你会怎么样?」妍妍问。 盛春成不假思索:「我会杀了他。」 「我也会。」妍妍点点头,「如果你是我老公,我看到你这样,肯定不会饶过你,连你说的,偶然的偷情被我发现都不行。」 「你会怎样?」 「把你腿打断,这是最起码的。」妍妍说,「真的,我很小气的。以前和那个,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王八蛋在一起的时候,我们走在路上,他多看一眼别的女孩子,我都不干。会不理他,朝他咆孝,他要哄我好几天,才能把我哄好。」 沉默了一会,妍妍轻笑起来:「那王八蛋还很会哄人,花样百出。」 盛春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这话,妍妍说着的时候好像有些伤感,但她似乎又不需要别人的安慰,盛春成只能沉默以对。 妍妍的手伸过来,握住了盛春成的手,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叫到这里来?」 盛春成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我害怕。」妍妍说。 「哦」,盛春成吃了一惊:「害怕什么?」 「那边那个混蛋啊,我说过他变态的。」妍妍说。 盛春成问:「他怎么了?」 「就是变态啊,我都不知道他和那谁在一起,是不是这样,那谁怎么受得了他。」妍妍说完沉默了,盛春成等着。 过了一会,妍妍说:「你知道他做的时候,喜欢干什么吗?」 还没等盛春成搭腔,妍妍就继续说: 「他做的时候很暴力,喜欢一边打人耳光一边做,把人的脸都打肿,你没看到早上离开的那两个女孩,我都不敢看她们。他还会用雪茄去烫对方,他就喜欢看着你大哭大叫的时候操你。他说,那样会让他很有快感。够变态吧? 「有时候,我觉得我把我这些小姐妹,一个个叫过来,是把她们往虎口送。」 盛春成脱口而出:「那你还要叫她们?」 「他给钱多啊。」妍妍说,「来的人我都和她们说过,她们愿意吃这个苦,就来了。来一次,半年的开支就有了,很多人受不了这个诱惑,也有些是实在缺钱,没有办法。你知道我们的开销有多大吗?要是不努力赚钱,根本撑不过去。」 「我不知道。」盛春成说,「不过我想,没有必要这么对待自己,钱少的话,可以降低消费水平。」 「说得轻巧。」妍妍哼了一声,「我们是靠脸吃饭的,饭可以不吃,衣服可以少买,但各种的微整,各种针,还有什么光子嫩肤、补水管理等等,一样都不能少。你知道每做一次需要多少钱吗?我这个人,这张脸,看到没有,可以说是用钱堆出来的。 「而且,医美这种东西,尝到了甜头,就无止境,会上瘾,比吸毒还厉害。我每天看着镜子,总感觉自己哪里还不够完美,心心念念就想去做一次,都快有强迫症了。别人都以为我们喜欢奢侈品,其实,我们更离不开的,更需要的是医美,只是我们不说罢了。 「这个消费,我们掏的可都是自己的钱。你让男人给你买车买表买包都可以,你总不能二百五到,让男人去给你付医美账单吧?那男人还不被你吓跑?男人喜欢你这张脸,心里可能也知道这张脸是整出来的,但你不能戳破啊,梦戳破了,就是一地鸡毛。 「你再想想,既然我们为了漂亮,连刀都可以挨,挨几个耳光又怎么样?漂亮了不也是为了多赚钱吗?被雪茄烫了一个疤,去做个手术,把疤去除就是,只要有钱就可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这样说,你理解她们,为什么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变态,还是会来了吗?」 「有点理解了,但又还是理解不了。」盛春成说。 「嗨,那就不用理解了,反正就那么回事。」妍妍说。 盛春成想到了,问:「他也这么对你?」 「现在没有,但有这个倾向,我担心和害怕的就是这个。」妍妍说,「你和我做可以,这是工作,也是生意,我们银货两讫。但我和别人不一样,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伤害我,我说过,我的身体是有尊严的。」 「为什么他对别人那样,对你不一样?」盛春成问。 「一是他需要我,没有我,他到哪里找这么多女孩?二是,他可能知道我的脾气,知道我不好惹,知道他要是敢伤害我,我会发飙。」 「那你怎么……」 「怎么又知道他现在有这个倾向,对吗?」妍妍问。 盛春成点点头。 「做的时候越来越没有兴致,还唉声叹气的,说没意思。有时候做着做着,做到一半就不做了。」妍妍说,「还有,有几次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他正盯着我看,那目光很冷,就像,就像一把刀,要从我身上剜下一块肉,他要是没尝到我血的味道,就不过瘾。 「他那个样子,很像饿狼死死盯着你,还不停地舔着自己的爪子和尖牙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我害怕的,我怕他接下去的几天,总有一天会对我下手,真的,我感觉的到。我就想到了叫你过来,我没有其他可以相信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是我自己人。」 盛春成听到这话,突然就想到何锻工家里的那个阿姨,那个阿姨,就因为他同样是外地人,就把他认作是自己人,要他帮她做主。这个妍妍,就因为他们见了几次面,聊得还挺好,就把他当作是自己人了,什么逻辑啊? 不过,盛春成觉得,在这点上,妍妍和那个阿姨是一样的,那就是她们在那个城市,其实都是孤独的个体,都是无依无靠的人。 「你是吗?」妍妍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问。 盛春成点点头,他觉得是。 妍妍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她自己人,他和她,还有那个阿姨,其实都是一类人。他在那个城市,和她们一样,也是孤独的个体,她们无依无靠,他就有依有靠吗? 为您提供大神眉师娘的《茫茫白昼漫游》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296怎么样免费阅读 297 知道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 <a href=" target="_blank"> “知道你在这里,我就放心了。”妍妍和盛春成说。盛春成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就当备胎,好吗?”妍妍说, “没有事最好,大家和气生财,要是有事,我会大叫。我在那边大叫,这里应该可以听到吧。”盛春成点点头:“好,我冲过去,就暴揍他一顿。”盛春成思忖,就那个屌人,自己和他干一架,还不至于吃亏。 “不不不不不,不是的。”妍妍连连摇着头, “你千万不要动他,你会吃亏的。这种人,就是你今天揍他一顿,他明天也不会放过你,千方百计会找到你,你就麻烦了,知道吗?他又不会自己动手,就是把你打残了,你也抓不到他把柄,我不要你去冒险。”盛春成纳闷了,既然不是要自己出手,自己就是冲过去了,能干什么? 和他辩论?来来,你是甲方,请先阐述你方的论点? “你冲过去,是把我拉住,把我拉走,知道没有?”妍妍看着盛春成,认真地说:“我发起飙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怕,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真的,其他的女孩,肯定拉我不住,你冲过去就把我拉住,不管我那个时候,发什么疯,打你还是咬你,你都别管,把我拉走就可以。你放心,要是我把你弄伤了,我会负责的,我养你一辈子。”盛春成笑了起来:“你弄不伤我。” “你别小看,真的,我是在和你说正经的。我不想因为一个混蛋,进去蹲几年,不值得。我请你来,就是请你那个时候,千万把我控制住,把我带走,不要把事情搞大,好吗?”盛春成想想,妍妍这话,虽然说的有点夸张,但想到她和自己说过的,因为男朋友家的人不开门,她会在人家家门口坐一个晚上,还继续坐,在夏天的大太阳下,直到把自己坐昏过去。 出了医院,还是要去堵门。盛春成知道这个女孩,看上去弱不禁风,其实是个狠角色。 她要是真的发起狠来,大概还真的什么都会干。有谁,会比她更了解她自己。 盛春成说好,我答应你,不过,那个时候,我要是对你出手重了一点,你也不要怪我。 妍妍点了点头:“不会的,我知道的,我只会感谢你。你就记住,千万别去碰那个混蛋就是,我不值得,你更不值得,我们都不值得为了这个混蛋,把自己搭进去。”盛春成问:“你让我不要动他,那你自己对他发狠,就不怕他会报复你?” “不敢的,他没有这个胆子。只要我没有死,我把他的事情抖出来,他就吃不了兜着走。”妍妍说, “他有胆子,搞我搞到死吗?” “我知道了。”盛春成说。妍妍看了看手表,她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过去了。”两个人站起来,妍妍和盛春成说:“抱一下,好吗?”盛春成说好,他张开了双臂,两个人拥抱着。 妍妍突然抽了一下鼻子,说:“怎么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嘿嘿,去死吧。”说着她就放开盛春成,朝他笑笑,笑得有些苦涩。 妍妍从上铺抽过自己的羽绒大衣,穿了起来。盛春成送她下楼,老洋房的楼梯很窄,两个人并排都有些困难,一前一后走着。 小孟和另外一位服务员,在下面服务室,看到他们下来,两个人都低下头暗笑。 妍妍看看她们,又回头看看盛春成,调皮地笑了一下,故意大声说:“钱我已经微信转给你了。”盛春成愣了一下,问:“什么钱?” “哎呀,就那个钱。”妍妍说, “我总不能白睡了你。”说完,妍妍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孟和那位服务员抬起头,看着他们,使劲地憋着笑。 盛春成面红耳赤,急忙分辨:“你,你,不要乱说。” “好了啦,你很不错,我明天还来找你。”妍妍挥挥手,继续笑着走出门去。 门关上之后,小孟她们两个哪里还憋得住,看着盛春成大笑。盛春成有点尴尬,悻悻地说:“你们也不要乱想。” “我们想什么了?”小孟问。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只是我的一个熟人。”盛春成说, “对了,她也是我们的会员。” “我们什么都没有想。”另外那位服务员笑着说。 “知道了,她是谁,前面燕子和小王不是已经说了,你紧张什么?”小孟问盛春成。 盛春成嘿嘿地笑着。算算时间,小王也快回来了,盛春成就在服务室坐着等他,同时和小孟她们聊天。 盛春成想到了,问小孟:“你们这服务室,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 “那当然,不然客人打电话过来需要服务怎么办?”小孟说。盛春成问:“今晚谁值班?”小孟说是她。 “晚上的时候,要是那边有什么大的动静,我没听到的话,你叫我一声,可以吗?”盛春成和小孟说。 “不可以。”小孟说, “我们可不能随便过去,除非客人叫我们。” “你不用过去,听到什么,叫我一声就可以。”盛春成说。 “你想干嘛?”小孟狐疑地问,盛春成答不上来,他总不能把妍妍和他说的事情,和小孟说。 盛春成说:“你叫我就是,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真的有什么事,我会自己去和米总,还有刘总说。”小孟想了想说,好吧。 盛春成坐了十几分钟,小王回来了,阴沉着脸,进来之后一声不吭,在盛春成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盛春成看了看他,问:“你在客人面前,就拉着这么张脸?” “我很想,但也要敢啊。”小王没好气地说。 “怎么了?”盛春成问。 “这个男的,也太不尊重人了。”小王委屈地说, “我进去的时候,他就要我把我的手机拿出来给他看,说是要看看我手机的录音功能有没有打开。我和他说,我没带手机,我们规定给客人服务的时候,不准带手机。 “结果他还要搜身,说要看看我有没有带什么针孔摄像机,和录音笔什么的,我们哪里会有这些。搜就让他搜了,结果服务好,我要走的时候,他还要搜一遍,说看看我有没有把房间里的什么东西带走,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298 尽管已经和小孟说过 [] <a href=" target="_blank"> 尽管已经和小孟说过,那边要是有动静,就让她叫自己。不过,盛春成躺在床上,在黑暗中,还是竖起耳朵在听。 上铺的小王,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翻一个身,高低床就发出一阵吱吱咯咯的声响。 “你在干嘛?”盛春成冲着上铺问。 “我就是想不通。”小王说。 “想不通什么?” “是不是所有的有钱人,都这么坏,我们上次在‘桐君人家’碰到的那个冯老板,还有这个,有钱人怎么都这么恶心?”小王说, “师父,你说,是人有钱了以后就会变坏,还是只有坏人才会有钱?”小王按摩的手艺不错,但性格太弱,平时,盛春成他们很少派小王去外地出任务,都让他守在店里。 小王上次的外派任务,还是和小唐一起去 “桐君人家”,这次是因为盛春成自己带队,他就把小王也带了过来。没有办法,现在杭城店里的这些员工,是他们公司的第一批老员工,也是核心员工。 盛春成希望他们每个老员工以后都能派上大用场,不出来锻炼锻炼,老是窝在家里怎么行? 小王一共只出来这么两次,但看得出来,这两次对他的刺激都挺大,上次还被搞哭了。 这次没哭,也算是一个进步吧。盛春成说:“不一定,你看‘人家旅业’的刘老板,是不是坏人?”小王说:“不是,刘老板也没有这些人这么嚣张。” “半亩田的张老板,你也见过,他怎么样?” “张老板好像也不是这样。”小王说, “他看到人都很客气的。” “但张老板比这个人还要有钱。”盛春成说。盛春成想起万建刚,想起老万,他们不也是有钱人,盛春成觉得他们都很好。 不过,盛春成马上又想起,刚开始的时候,自己见到老万,不就是和小王现在见到这个屌人差不多? 现在自己觉得老万好,是因为距离近了吧?再说,好与坏的标准是什么? 同样一个老万,他每天和小雅小美在一起,自己习以为常,但要在别人看来,是不是很淫乱? 觉得他就是一个不正经的坏老头?还有兰总,和自己没有那事的时候,自己一直觉得她很好,有了那事,就变坏了? 那是不是自己也坏了?还有东哥,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一直觉得他很好,但他是黑社会啊,如果那些被他逼债和抢了工程的人,大家对他的认识,都和自己一样,那他就不是黑社会,而是大善人了。 盛春成觉得这事,越想就会越大,就会越复杂,不能往下想了。 “这个没有绝对的,如果一个人,大家都认为他是坏人,那肯定没有人和他打交道,他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盛春成说, “你想想,要是你,你敢和一个明知道的坏人做生意吗,你还不怕被他坑了?”小王点点头,说:“师父,你说的有道理。” “睡吧,别想那么多,你只要记住,等你像他这么有钱的时候,不要像他这样就可以。”盛春成笑道。 “我去,像他这么有钱?我想都不敢想,做梦吧。”小王叫道。 “既然门里有钱,那你就好好做梦。”盛春成说。上铺终于安静了下来,不一会,传来小王轻微的鼾声。 盛春成睁着眼睛,看着墙上黑黢黢的鹿晗,在幽暗中,笑得有些诡秘。 他竖起耳朵听着,听到外面院子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听到有汽车驶过汾阳路,虽然距离很近,但因为隔着树林,声音被树叶磨砂了,不是那么真切,距离也拉远了。 这四周密匝的树林,把这个院子,和院子里连在一起又相对独立的三座房子,围在中间,形成了一个洞穴,外面的声音虽近犹远,里面的声音却虽远犹近。 小孟和另一位服务员在楼下的服务室说着话,盛春成听着,却像是在隔壁。 盛春成腾地一下在床上坐了起来,他听到隔壁房子里,有女孩子 “啊”的一声尖叫,短暂而又高亢。盛春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掀开被子,把双脚移到床下,坐在床沿上,支棱着耳朵,仔细分辨着。 他接着轻轻地吁了口气。他听到这一声的尖叫之后,是几个女孩子的笑声,中间混杂着那个男的声音,他也在笑。 吞噬他们在高声地说着什么,声音嗡嗡嗡嗡的,听不真切,但能听出那边的欢乐。 这应该不是妍妍发出的危急信号,而是那个屌人,又在遛屌了。一个男人,同时和三个女人在一起,盛春成连那种画面都想象不出来。 他倒回到床上,还是睁着眼睛,继续聆听着,直到睡意把他打趴,他睡着了。 这一个晚上,平安无事。外面天刚擦亮,盛春成就醒过来,看看时间,才凌晨五点多钟。 人很困,却再也睡不着,他索性起床,穿好衣服后走下楼去。小孟脑袋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到动静,抬起了头,见是盛春成,就朝他摇了摇头。 “什么动静都没有?”盛春成问。 “有,不过没事,这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了。”小孟说。 “怎么了?”盛春成问。 “有女孩子晚上在哭,不过打电话过去,那边说没事,说是她们自己几个人在闹别扭,吵架。”小孟说。 “谁接的电话?”盛春成问。 “就那个啊,就是来过你房间的那个。”小孟说着笑了起来, “这下你放心了吧?”盛春成赶紧说:“我不是担心这个,哦哦,不是担心她。” “那你担心什么?燕子和小王都在楼上,又不在那边服务。”小孟问,盛春成哑口无言。 盛春成正准备回去楼上,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小孟直了直身子,轻咳一声,然后情绪饱满地拿起话筒:“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盛春成也站住了。 距离太近,电话里的声音盛春成听得清清楚楚,他听到那个屌人在电话里说:“按摩的,给我叫一个按摩的过来。” “好的,先生,请问是谁需要按摩服务?”小孟问。 “当然是我,其他人关我屁事。”电话那头说。小孟说好, “先生,请您稍等,按摩师马上过来。”放下电话,小孟和盛春成说:“这个时候还需要按摩,真是奇葩。你帮我看一下,我上去叫小王。”盛春成说:“不用叫了,让他睡吧,我过去。”小孟点点头。 盛春成回到楼上,匆匆洗了脸刷了牙,然后穿好白大褂,重新下楼。小孟和他说:“那边二楼,上了楼梯,右手到底的那个房间。”盛春成说好。 299 推开门 [] <a href=" target="_blank"> 推开门,客厅里一片狼藉,狂欢过后的现场。 所有的灯都亮着,空调出风口滋滋地响着,热气滚滚,但客厅里没有一个人。茶几上堆满了各种已经打开的食物,还有葡萄酒瓶,依云矿泉水瓶,和一些盛春成不认识的,都是英文字母的饮料瓶,以及酒杯水杯。 茶几和地毯上,还散落着沃尔玛山姆店的纸袋和外包装。沙发上,地毯上,大理石的地面上,随意扔着浴巾、睡袍、内衣和一次性拖鞋,还有被撕烂的女性三角内裤。 盛春成朝楼梯走去,他看到那架黄色的钢琴上,扔着一件蕾丝的文胸。 盛春成循台阶走到二楼,发现二楼所有的房门都敞开着,房间里的灯也都亮着。 盛春成走过第一个房间,他看到里面的床上,横着躺着一个女孩,就是下午坐在左边靠外的那个。她上半身赤裸在被子外面,头朝后仰,挂在床沿上,一头长发散到了地上。 下半身虽然盖着被子,但看得出来,呈一个大字,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副刚被强暴过的样子。幸好她的眼睛闭着,已经睡着了,要是睁得大大的,盛春成就要被吓得打电话报警了。 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盛春成觉得,她的嘴角似乎有血。 这房间过去,是一间书房,里面没有人。 正对着走廊的那扇门也开着,从走廊里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张沙发,和一张带有花饰的花梨木旧梳妆台。走近一点,从梳妆台的镜子里,可以看到对面床上,躺着两个人。那个家伙半瘫在一堆枕头上,正抽着雪茄,面前的被子上摆着一只烟缸。 他的边上,背对着他,躺着一个女孩,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皮肤白皙,一头长发散开来,把她整个脸都遮住了,盛春成看不清是不是妍妍。 盛春成伸手在敞开的门上敲了敲。 “进来。”那个家伙一边喊着,一边把雪茄扔进烟缸,把烟缸放在床头柜上。 盛春成走了进去,那家伙一见他就叫道:“哎幼,师父出马了,那个小鬼,是不是睡懒觉没有起来?” 盛春成赶紧说:“不是,是正好我值班,先生,请问去哪里做?” “什么哪里?就在这里。” 那家伙叫道,盛春成下意识地看看边上的女孩,那家伙把手一挥:“别管她,猪一样的东西,过来过来。” 盛春成走到了那家伙这边的床边。 那个女孩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知道有人进来,躺着不动。朝向那边的脸被头发遮着,盛春成还是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不是妍妍。 那家伙把被子掀开的一瞬,盛春成看到了那个女孩裸着的后背,他看到她后腰处有一枝梅花的纹身,很醒目。 那家伙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出了被窝后,用屁股把被窝连带里面的女孩,往床那边顶了顶,给自己腾出更大的空间。女孩都快滚下去了,不过还是蜷缩着一动不动。 那家伙仰躺着,双手在自己肚子上拍拍,叫着:“来来。” 盛春成问:“先生,请问您哪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我到处都不舒服。”那家伙说,“操太多了,我感觉自己都快散架了,睡着的时候,腰一直往下坠,都要掉到床底下了。” 盛春成笑笑,他说:“那我给您按按腰和大腿,好吗?” “还是先来一个减肥按摩,我骗我老婆说,这几天我天天跑健身房,等她回来,要给她和我们的贝比,看成果啊。” 那家伙说完,嘎嘎嘎嘎地笑。 盛春成心想,就你这么操劳,不用上手法也肯定瘦。他点点头说好。 盛春成给他做了一套减肥按摩手法,接着让他背转过身,从脖颈一直到小腿,给他做了放松按摩。完了,这家伙转过身,两腿屈起来,往外弹了弹。肚子往上挺,努力让腰抬离了床面一点,然后一放松,席梦思颤了几颤。 他叫道:“不错,手艺不错,舒服多了。” 他伸手在那女孩的肩膀上拍拍,叫道:“来来,把她们都叫过来,我又可以大战三百回合了。” 那女孩扭扭肩膀,没有理他,更没有转过头来。 盛春成说:“要是没有其他的需要,那我先走了,您需要服务的时候,就给我们打电话。” 盛春成说着,禁不住又朝那个女孩的背影看看。 那家伙看看盛春成,又看看那个女孩,然后问盛春成:“要不要操?我请你。” 盛春成的脸霎时绯红,赶紧说:“谢谢,谢谢,不用。” “来啊,客气什么,男人嘛,大家有福同享,你爬上来,我给你让位子。”那家伙叫着,作势就要下床。 盛春成摆着手,说再见再见,慌不择路地逃了出来,那个家伙在他身后,嘎嘎嘎嘎地大笑。 盛春成回到服务室,小王和燕子都已经起来了,正在服务室吃早饭,见他进去,燕子就叫道: “师父,这什么人呐,这么早就要按摩?” “什么人,客人。”盛春成说。 “一直在按摩?从你去到现在?”小孟问,盛春成点点头。 “这都两个小时了。”小孟说,“小王,还不谢谢你师父,不然,这活就是你的。” 小孟一说,盛春成想起来,快两个小时,那个女孩躺在那里,还就是一动也没有动。 小王赶紧拱手:“谢谢师父。” 接着他忙不迭打开一个快餐盒,和盛春成说:“师父你吃早餐,皮蛋瘦肉粥。” 盛春成坐了下来,小王悄声问:“师父,你进去的时候,有没有搜你的身?” 盛春成摇摇头说:“没有。” 小王叫道:“为什么啊,就因为你是师父?太不公平了!” 小孟和燕子都笑了起来,小孟说:“怎么,你还想你师父进去,也被搜身你才高兴?” 燕子骂道:“猪头,话都不会说,怪不得要被搜身。” 小王问:“那我应该怎么说?” “你应该说你自己獐头鼠目,一看就是奸人,难怪要被搜身,师父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自然不用。”燕子说。 小孟和小王大笑,盛春成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幸好头转得快,嘴里还没吞下去的瘦肉粥,被喷到了地上。 300 和昨晚差不多时间 [] <a href=" target="_blank"> 和昨晚差不多时间,妍妍过来了,两个人还是在床上靠墙坐着,一个人的背后顶着一个鹿晗。 盛春成没有和妍妍说,自己早上去了那边,给那家伙按摩的事,妍妍也没有提及。床上的那个背影是不是妍妍,在盛春成这里,成了谜。 盛春成问妍妍:“你没事吧?” “暂时还没有。”妍妍说。 “今天又换人了?”盛春成问。 妍妍点了点头。 妍妍今天话不多,看上去有点疲累,她头靠在盛春成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盛春成拉过叠好放在床头的被子,敨开,盖在她的大腿上。妍妍睁开眼睛,说了声谢谢。 盛春成说:“你要是困的话,就睡一会,过一个小时我叫你。” “不要。” 妍妍说着晃了晃脑袋,人突然清醒了起来,她拍拍盖在腿上的被子,叫道: “来来,我们来说话,你快点和我说点什么?说说你今天是怎么过的。” 盛春成笑道:“我有什么可说的,一整天除了在这房间里,就是去楼下吃饭,活动半径不超过五十米,和坐牢差不多,除了看手机和打电话,就没干别的事。” “这里的小姑娘不错,你就没有下去泡她们?”妍妍笑眯眯地问他。 “不敢,小兔子不敢吃窝边草。”盛春成开玩笑。 妍妍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那你敢吃哪里的草?” “哪里的草都不敢吃,我牙不好。” “虚伪。”妍妍哼了一声,“还想装纯情。” 盛春成说:“装也要有资本啊,我没有。我刚被人家甩掉,伤痛都还没好,不去想这种事。” “笨,要疗你的伤痛,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找一个。这种事,伤得越深,忘得越快,别以为有什么了不起。”妍妍说,“这是我的经验之谈,我现在再想起我和你说过的那王八蛋,我都常常想不起他长什么样了,那个时候,我们还天天黏在一起,分开就觉得天塌了。” 盛春成说:“我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忙,一忙起来,连痛都不知道了,我现在其他什么都不想,就想着怎么把店开好。” “有志气,男人还就是要有点理想,虽然理想实现之后,你十有八九,也会变成一个混蛋,不过,那也算是一个有理想的混蛋。”妍妍说。 “什么意思?”盛春成问。 “夸你啊,夸你前途远大。”妍妍笑着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这话还是有道理的。后半句说的是我,前半句,说的是你现在的进化过程。” “胡说八道,和我们小王一个境界。”盛春成笑道。 “你们小王说什么了?” 盛春成就把昨天小王去那边受到的打击,和他的感悟和妍妍说了,妍妍听完没有吭声。 盛春成问:“你认识的有钱人多,你能解答这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妍妍问。 “就是到底是有钱了变坏,还是坏人才会有钱。” “解答不了,我认识的有钱人虽然多,但他们其实都是一种类型,那就是从任何一个方面看,都属于标准的混蛋类型,不是混蛋,我也接触不到,我就是靠混蛋养活的。 “不过我想,有钱人应该不是只有这一种类型。可惜,其他类型的我没机会认识,不然,我说不定会对他动真感情,爱得一塌湖涂。” 妍妍说得很坦率,也很现实。 “有一个词你可以用来安慰安慰小王。”妍妍说。 “什么词?” “前倨后恭。”妍妍说,“往往这种,对人很刻薄的人,他对另外的人又是另一副嘴脸,比如碰到那些当官的,那些比他们还大的老板,看到他们的时候,这些人的那个谄媚劲,我见过太多,一个个比哈巴狗还不如。 “这些人大概是在那里憋屈了,到小王他们这里找补,显示自己的优越感。想通了这个道理,就不会把他们的态度当回事了,要是还为这个生气,就更不值得。” 盛春成点点头说:“你这话有道理。” “有道理吧?”妍妍笑道,“还有,你和小王说,结账的时候,我会给他补一个红包,到时会让这里的人转给他。” 盛春成赶紧说:“不用,这点委屈算什么,我们是做服务工作的,受委屈应该是家常便饭,不受委屈,就不会成长。” “黑心资本家。”妍妍骂了一句,“真面目露出来了吧,到底是老板,下面人的委屈,你就觉得没有什么。哼,如果我是老板,我就会和小王说,发什么牢骚,有本事就去揍他一顿,没本事就自认倒霉。” 妍妍咯咯地笑着,笑完了继续说: “什么不用,又不是我的钱,我只不过帮你们找个由头,红包三个人都有,你也有,你拿了可以……哎,对了,你还欠我一顿饭,你是不是忘了?” 盛春成大笑:“是你根本无所谓这顿饭,忘了吧?我不是和你说过,随时都可以,你随时也没有给我打电话啊。” “好好,我记住了,回到杭城,肯定不会放过你。” “好啊,我等着。” 两个人说着话,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妍妍起来告别,还是和昨天一样,她要和盛春成抱抱。抱完了,她看着盛春成笑: “你还敢不敢送我下去?” 盛春成说:“走吧,有什么不敢的。” 两个人走到楼下,下面小孟和另一位服务员还是看着他们下来。走到了底,盛春成突然拍了拍妍妍的手臂。 “干嘛?”妍妍问。 “你也太小气了,昨天还给八百,今天怎么只给六百了?!”盛春成大叫道。 妍妍一听,咯咯笑了起来,她说:“好吧,钱不够我就其他补。” 她突然揽过盛春成的头,在他脸颊上“啪”地亲了一下。 小孟和那位服务员愣了一下,接着大笑。 盛春成顿时满脸通红,心里想,完蛋了,就你这两下,还想和她斗,十个自己,也不是她的对手。 妍妍看着盛春成问:“怎么样,一个吻值不值两百?不值就再来一个。” 盛春成赶紧躲了开去,妍妍咯咯笑着走出门去。 小孟和服务员看着盛春成笑。 小孟说:“幸福哦,那么红的唇印,还是纪梵希的。” 301 盛春成的手机响了 [] <a href=" target="_blank"> 盛春成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赶紧转身上楼,三步并作两步,是跳着阶数上去的。 进了房间,盛春成按了接听,电话里传来孙红的声音: “快来救我,你说过会来救我的。” 盛春成问:“你在哪里?” “在保俶路暗香酒店的洗手间,我都已经吐了。”孙红说,“这几个家伙不会放过我的,还要去他们自己的ktv,去了那里,会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也不好说了。” 盛春成正要说话,孙红“嘘”了一声,盛春成闭嘴了。 他听到电话里,有洗手间隔断开门的声音,有瞿瞿的尿尿声,接着又是开门的声音,盥洗台的水流声,烘手机呜呜的风声。 孙红坐在盖着盖子的抽水马桶上,身子歪向一边,头抵着隔板,左手不停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等到那人出去,孙红说:“喂喂,你还在吗?” 盛春成说我在。 “我还以为他们追到洗手间来了。”孙红苦笑了一下,她说:“这几个人,我还不能得罪,你记着,就按我说的做,我出去之后就把手机关了,是306包厢,你找过来,就说你是我男朋友,打我电话打不通,怕出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他们看到了你,就不会有下半场了。你还要装大度,说我陪你们一起去玩好,大家继续,哈哈,他们肯定没有兴趣,就收场了。喂喂,你记住没有……” 盛春成说:“我记住了,暗香酒店306房间,不过,我人在上海啊。” “花头花脑,是不是骗我?你们男人都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 “不不,真的,我真的在上海。”盛春成说,“这样,我让店里的小姑娘过去,你见过的,就说她是你妹妹,找你有……嗨,你别管了,我就让她编个非把你带走不可的理由,你配合就是。” “好好,就这样,再不过去,我担心他们真的会找过来。”孙红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盛春成连忙打小安的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听,盛春成打去前台,钟欣欣接的,盛春成问: “小安呢?” 钟欣欣说今天客人多,小安去里面给客人服务了。 “小唐呢?” 钟欣欣说也去里面了。 两个人都去里面隔间,说明连顶替她们的人都没有了,她们也不能把客人撩在那里,自己跑出去。 盛春成想了一会,和钟欣欣说:“钟欣欣,你先记一下,保俶路暗香酒店306。” 钟欣欣说,我记住了。 “钟欣欣,就那天晚上,我们送她回去的那个孙红,她在这家酒店,被几个人快要灌醉了,她打电话给我,让我们过去帮她解围,钟欣欣,你过去吧。” “啊!”钟欣欣叫道,“我怎么可以,不行,不行。” “你听我说,钟欣欣,你可以的,你就装成是她妹妹,随便编个理由,就说家里出什么急事了,她电话打不通,你只能过去找她,记住了,把她人带走,但不要得罪那些人。” “不行,不行,你让小安去吧。” “小安不是在上工吗,她走了,你替她给人按摩?”盛春成问。 “我,我……”钟欣欣支支吾吾,“哎呀,我真的不行,你还是让别人去吧。” “别人去根本就不认识她,连她是干什么的,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装都装不像,去了有什么用?”盛春成说。 钟欣欣沉默着。 “钟欣欣,你可以的,现在没有其他的人,只有你上。”盛春成说,“孙红她现在很害怕,这些人还要带她去其他地方,到了那里,会出什么事,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现在很危险,你知道吗,钟欣欣,想想郭爽,我们都后悔在关键的时候,没有在她身边。” 电话那头还是沉默着,盛春成说: “钟欣欣,现在就是孙红关键的时候,你一定要帮帮她,你是她唯一的希望。” “好吧。”电话那头,钟欣欣回答。 “太好了,钟欣欣,你记住,是保俶路……” “我知道了,保俶路暗香酒店306包厢,我是她妹妹。啰嗦!”钟欣欣说着就把电话给挂了。 盛春成靠在床上,他试着拨了拨孙红的手机,手机已经关机。 盛春成在心里算着时间,眼前好像出现了画面,他看到网约车在店门口停下,钟欣欣上车,车在门口调头,开往庆春路,从庆春路左转,一直往前开。 盛春成在心里默算着,车子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中河高架路口,右边是嘉德广场,左边是杭城商业大厦,对面路口,一边是广利大厦,一边是中河大厦,还有上下中河高架的出入口,都在这里。这个路口,平时很堵。 盛春成看看时间,这个点,晚高峰已经过去,这里应该不太堵了。 车接着往前,过了中山中路和中山北路的路口,接着是浣纱路,然后就到了延安路,已经不是晚高峰,这个路口应该也不会很堵。 继续往前,过了东坡路和海华大酒店、时代广场,右转到了环城西路,几百米,左转到北山街,开过了少年宫广场,就是保俶路了。 过了五分钟,盛春成心里想着,钟欣欣现在应该已经到暗香酒店的门口。接下来,盛春成叹了口气,钟欣欣会怎么做,他就不知道了。有可能会期期艾艾地上去,有可能就站在酒店门口,门口的迎宾问她一声,你找谁,她就满脸通红,一声不吭躲到一边。 很大的可能,盛春成觉得,钟欣欣会一直在酒店门口等着,等着孙红下来,她再走过去,还要孙红先和她打招呼。 那个时候,孙红还认不认得她都不知道了,她说不定,是被几个男的架着走的。 盛春成又叹口气,心里着急,他拨了小安的电话,电话还是没有人接。他再拨前台,前台的收银接了,盛春成问,小安还没有好? “嗯嗯,还在隔间。”前台的收银说。 “钟欣欣呢?” “已经走了啊,不是你让她去的。” “对对,什么时候走的?” “接了你电话就走了。” 还行,走得还算及时。盛春成心想着,把电话挂了。 盛春成还不敢轻易打电话给钟欣欣,他担心她这时正在店门口徘回,一接他的电话气就泄了,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又怕她已经进去包厢,自己的这一个电话,会干扰到她。 盛春成差不多是数着秒等着,同时还不停地看时间,等到他估计钟欣欣到了酒店,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他实在是忍不住,打电话过去,钟欣欣接了起来。 电话一通,盛春成就听到有电台的声音,不由得松了口气,知道钟欣欣在车上了。 “什么事,说啊。”盛春成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钟欣欣叫道。 “你在哪里,钟欣欣?”盛春成问。 “送她回去的路上啊。” “她在哪里?” “在边上。” “你让她接电话。” “接屁,早就醉过去了,和那天晚上差不多。”钟欣欣说,盛春成却嘿嘿笑了起来。 302 盛春成还是习惯性地很早醒来 [] <a href=" target="_blank"> 盛春成还是习惯性地很早醒来,醒来之后就睡不着了。 他干脆起床,洗漱完毕之后,在楼梯口站站,又没有下楼。楼下还是小孟在值班,熟悉了之后,小孟看到盛春成一次,就会取笑盛春成一次。 也难怪,整天在这一块小天地里,太闷了,不得不想方设法找点乐子,让自己开心。 盛春成走回房间,把被子叠好,放在床头,用手抻了抻床单,把床单整理整齐,然后坐在床上,倒下去,人靠在被垛上。 盛春成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的行为,既然要坐,为什么要把床单抻平,坐下来不就马上又皱了吗?但没办法,这都已经是他的下意识动作,有点强迫症了。就是读大学的时候,在那狗窝一样的宿舍,他的床总是最整洁的,同寝室的,都以把他的床搞乱为乐。 包括和丁画眉在一起的时候,让盛春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喜欢把衣服啦什么的在房间里乱扔。盛春成每次说她,她都振振有词,盛先生,有没有搞错,我不乱一点,你收拾什么啊? 住到了多立方之后,就更加,房间多了,她东西乱扔到自己都找不到,在床上坐起来就叫,亲爱的,有没有看到我那条牛仔裤,快快,快帮我找一下。 盛春成再说她,她还是振振有词,有没有搞错,我本来扔在哪里,是知道的,你帮我整理掉了,我怎么找得到? 盛春成靠在那里,心神不宁的,看看窗外,天已经亮了,时间已经比昨天迟,他心里很想着那个家伙,会叫他过去按摩。按摩就像抽烟喝酒,一样也会上瘾,昨天按了,舒服了,今天就还会想按。 盛春成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在这个时候,进去那边,那边似乎有一种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牵引着他。 当然不会是半裸的上身,可以让他大饱眼福,对盛春成来说,半裸的上身算什么,太小儿科了。 肯定是还有另外的什么东西,盛春成想不明白,也想不清楚。 但他同时,又有些害怕过去那边,他很害怕床上的那个背影,是妍妍。他也害怕自己,按摩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把那个家伙的头按在床上,狠狠地给他几拳。 这就是他昨天一边给那个家伙按摩,一边不停地看着那个背影的原因。如果他看清了那是妍妍,他觉得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没有人知道,这个手法轻盈娴熟的按摩师,他在按摩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他外表的平静下面,有什么暗流在涌动。 就像他给雪儿按摩的时候,必须时时控制着自己的欲望。他昨天给那个家伙按摩的时候,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愤怒和冲动。没错,他表面的彬彬有礼和慢声轻语里,隐藏着愤怒。 还有一种钻心的痛。 盛春成很清楚自己的这种愤怒的来源,就是那个家伙激起的。是他的轻佻和傲慢,是他那种对人,特别是身边那个背影的轻薄,让盛春成觉得,这比直接骂人打人,甚至是用刀捅人还要伤人。 他说,猪一样的东西。他用屁股把人往床那边顶顶时,脸上很自然流露出来的不屑和无所谓,突然就让盛春成很愤怒。他觉得,一个人是没有权利这样去对待另一个人的,你可以操她打她,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是交易。 但你不能带着这样的一种态度对别人,对同类,这比人渣还要渣。比你用白眼,白了人家三天三夜还要恶劣,白眼本来就比用刀伤人,对人的伤害更深,刀伤的是肉体,白眼伤的是人心。 那一刻,盛春成想到,这个女孩,她在家里,也是她父母的宝贝,长得这么美,说不定还是家里的骄傲。但她家里人肯定不知道,她在外面,被人当垃圾一样地对待。 那一刻,盛春成甚至想到了春妮,想到自己的妹妹,也是一个女孩,要是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去对待她,盛春成一定会杀了他,说到做到。 盛春成没有看清,那个背影是不是妍妍,如果是妍妍,他肯定会被激怒。平心而论,盛春成从来也没有爱过妍妍,渴望过妍妍,这和雪儿,和珊珊不一样。不是因为妍妍不够漂亮,更不是因为她是做这个的,而是觉得,自己和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融合在一起,不可能,他想都没有想过。 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盛春成有一种亲近的感觉,这种亲近的感觉,和男女无关,更像是同类的,有点像是亲人的感觉。 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也觉得很有话说。妍妍还真的有点像是余大麻子,如果她是男的,他们会成为兄弟。她是女的,在盛春成看来,他们仍然还可以是兄弟。 兄弟要是被人这样轻薄,被人当垃圾一样,他怎么可能不愤怒? 盛春成的手机“叮”了一声,接着叮叮叮叮响个不停,他看了看,是孙红,打开微信,孙红给他发了十几条语音,一如那天丁画眉给他发的。 盛春成点开了第一条,孙红的声音依次响了起来: “不行了,不行了,我和你说,不行了,你们的这个小姑娘,太好了,我一定要认她当妹妹,我认定了。” “她昨天进包厢的时候,演得太像了,她说姐姐,妈妈被车子撞了,在医院抢救,她打我电话打不通,问了我办公室的人,才知道我在这里,才找过来,她让我快点走。” “哈哈,你是没有看到,她叫我姐姐的时候,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有她说妈妈在医院抢救时,那个表情,那紧张的样子,演得太好了,简直绝了。 “那些人一听,马上就信了,说是要陪我们去医院。还是那女孩说,她和我去就可以,现在疫情期间,其他人就是到了医院也进不去,那些人才作罢。” “他们把我们两个送到楼下,送进了车,车启动了,他们还和我们说,到了医院,有什么需要帮忙就一定打电话给他们,哈哈,打鬼的电话,我一上车,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盛春成拿着电话,也笑了起来。什么演技好,钟欣欣那个,完全是本色出演,她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进包厢,她要是不紧张,才是见了鬼了。 303 语音没有停 [] <a href=" target="_blank"> 语音没有停,一条一条地自动播放着: “我和你说过,我上车就醉成了一团烂泥,这个小姑娘,几乎是把我背到楼上去的,给我又擦又洗,还给我换了衣服,让我舒舒服服睡在床上,还给我泡了热茶,放在床头柜上,哎呀,怎么这么好啊。” “还没有呢,她不放心,怕我晚上会有什么事。你猜怎么样,她在我外面客厅的沙发上,过了一个晚上,我都不知道,前面醒过来,走到外面看到,才知道。” “她见我醒来了,问我有没有事情,我说没事,她才去上班了。我想给她发个红包,谢谢她,她说什么也不肯收。” 盛春成笑了起来,心想,你是不知道她是富二代吧,她怎么会要你的红包。 “喂喂,你有没有起来?起来就给我回个信息,这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孙红说。 盛春成拿起手机,点了语音通话,说:“钟欣欣,钟表的钟,欣欣向荣的欣欣。” 盛春成发了过去,孙红很快回过来了: “你起来了呀,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盛春成说:“大概还要两三天吧。” “好好,等你回来,我请你们吃饭。” 盛春成说:“不用了,谢谢。” “什么不用,我又不是请你,就让你在边上当个电灯泡,我要请钟欣欣,还要认她当干妹妹。”孙红说。 盛春成大笑:“可以,这个饭可以吃。” “你就拽吧,还可以吃,多少人请我吃饭都请不动,我请你,还不情不愿的。” 孙红语音后面,接着发了个愤怒的表情。 盛春成说:“好好,我闭嘴。” “回来就告诉我。” 盛春成说:“好,一定。” 盛春成拨了一个电话给钟欣欣,钟欣欣接起来就问:“干嘛?要兴师问罪啊?人我已经送到家了。” “没有,要表扬你,那个孙红,刚刚在我这里,把你一顿勐夸,说你太好了。怎么,昨天还在她沙发上,守了一夜?辛苦了。”盛春成说。 “有什么辛苦,我坐着玩了一个通宵的游戏,我以前经常这么干啊,就是现在,困死了。”钟欣欣说。 “你回去吧,我会帮你和小安请假的。”盛春成说。 “不用不用,等会没人的时候,我进去里面趴一下就可以,你别管了。” 盛春成说好吧,我不管。 放下电话,盛春成心里觉得很高兴,这个钟欣欣,自己还真是小看她了,没想到她能把这么件事,做得这么圆满。 同时,盛春成也觉得,自己决定把钟欣欣带出来,看样子还真是做对了。 小王从上铺爬下来,盛春成问:“起来了?” 小王站在他床前,都囔着:“我不起来可以吗,你比鸡都勤快,这一大早的,又是语音又是电话,我想睡也睡不着啊。” 盛春成一脚踹了过去,小王早有防备,嘻嘻笑着躲开了。 小王刚刚出去,燕子走过来,倚在他们房间门口,用手拍了拍墙壁,和盛春成说:“师父,吃早饭了。” 盛春成翻身下床。 三个人在下面吃早饭的时候,盛春成和燕子、小王说,上午应该不会叫按摩了,你们两个可以出去玩玩,不能白来一趟上海。不过不要跑远,我打你们电话,你们就回来。 燕子兴奋地叫道:“好啊,谢谢师父!” 小王问:“那像昨天那样,那个人发神经,上午要按摩怎么办?” 盛春成说:“我在这里,要是那个男的要做,我去就是。要是女的要做,我会让她们稍等,打你们电话,你们就回来。” 小孟在边上笑道:“对对,女的你们师父搞得定。” 好在这一天白天,安然无事,那边一个电话也没有。 吃过晚饭,小王和燕子过去那边按摩。盛春成和小孟正在聊天,门推开了,妍妍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盛春成就说: “你上来。” 她接着就顾自朝楼上走去,盛春成赶紧跟了上去。 妍妍走得很快,盛春成跟到门口的时候,妍妍已经在床上坐下,见他进来,妍妍说:“把门关上。” 盛春成迟疑了一下,心想,玩笑归玩笑,关上门总不太好,前两天妍妍过来,他们虽然坐在床上,但从来也没有关过门。 妍妍瞟了他一眼,说:“关上啊,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盛春成把门关上,走过去,站在妍妍面前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你今天的状态不对。” “我真他妈的的想杀了他!”妍妍说,“太恶心了!连我都觉得太恶心了!” 盛春成吓了一跳,还是问:“怎么了?” “我都没有脸说,你也不必知道。” 妍妍说着抬起头,看了看盛春成:“坐啊,你站着干嘛。” 盛春成在妍妍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坐在床沿上,没有坐进去,在床里面靠墙坐着。 妍妍背过头去,再转过来的时候,眼眶有些红,她叹了口气: “别人都以为我们赚钱很轻松,很容易,说我们躺着,就能赚到别人站着都赚不到的钱。我们容易吗?说容易的,你自己来试试看,这行的门槛这么低,你也可以来躺着赚钱啊。 “别的不说,不管是老的丑的,什么歪瓜裂枣,还有什么王八蛋变态,你心里就是再厌恶,看到他都要吐了,也要和他躺到一张床上,还要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就这心理关,你先试试看能不能过,你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我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障碍?” 妍妍絮絮叨叨地说着,盛春成在边上听着,没有插嘴。他心里在想,能说就比沉默好,什么事,闷在心里,闷久了会爆炸,只要是说出来,就基本算是拆去了引信。 妍妍晃着脑袋说:“不过这次,我是真的受不了,一刻也不想伺候了。” 妍妍说着伸出手,握住了盛春成的手,妍妍说: “有一件事,你能不能帮我,我只有你这一个信得过的朋友。” 盛春成点点头:“什么事,你说就是。” 妍妍看着他,认真地说:“这事会有风险,你愿意做吗?” 盛春成看着她,也认真地说:“我不怕,我愿意帮你。” “好,谢谢你!我没有看错你。”妍妍点点头。 304 妍妍拿出一张新的手机卡 [] <a href=" target="_blank"> 妍妍从自己的胸罩里,抽出一张新的手机卡,盛春成看到她这个举动,就笑起来: “你这包不错,随身的。” 妍妍抿着嘴,也笑了一下,她手里举着电话卡,和盛春成说: “你先记住一个电话号码。” 妍妍接着说出了一个电话号码,让盛春成复述一遍,妍妍问:“记住了吗?” 盛春成说:“记住了。” 妍妍把手机卡交给盛春成,和盛春成说:“今天晚点,你用这手机卡,给那号码发一条信息,不要在这里发,去外面,去淮海路上发。” 盛春成马上明白了,问:“这号码是那个屌人的?” 妍妍点点头说对,这是他其中的一个号码,这个号码很少有人知道,连他老婆和最亲近的朋友都不知道。 盛春成明白了,也就是约炮专门号。他听云总还是兰总说过,很多男老板都有这样的手机,这手机不会放在包里或车上,都会放在办公室的抽屉或保险箱里。 她们的一个熟人出交通意外去世了,他老婆去办公室清理遗物,叫锁匠过去,打开他老公办公室的保险箱。结果发现里面,除了不少的美金欧元外,还有三部手机。这三部手机,一部联系着一个女的,其中一个女的,和这个死去的家伙,都已经有了一个小孩。 他老婆当场就快崩溃了,因为这家伙活着的时候,是大家公认的特别顾家的模范丈夫,平时也不去夜店和ktv那些地方,几乎连饭都很少在外面吃。 看着这三部手机,他老婆才知道,原来这家伙工作很忙,经常去外地出差和开会,其实基本都是去约会这些女人。 更绝的是,他每次说出差,都还让办公室给他订了来回的机票,只是他根本连机场都没有去,就在杭城,忙着和其他的女人造孩子,那些机票都作废了。 盛春成把电话卡还给妍妍,笑着问:“你让我做的,就是这事?就给这屌人发个信息?” 妍妍点点头说对。 “这有什么风险。”盛春成哑然失笑,“我又不怕他,我用我自己手机发给他就是,怕什么,要发什么你说吧。” “哎呀,你怎么这么搞不清状况。”妍妍说,“要是这么容易,我要你发干嘛,跑出去随便找个人,让他帮助发就可以了。” 妍妍看着盛春成,慎重其事地说: “他的能量,比你想象得大很多。你信息发出去,我估计不出十分钟,他就会找到这信息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就能找到你。当然,来找你的肯定不是他自己,你吃了苦头,也只会白吃,明白没有?” 盛春成点点头说:“好吧,我明白了。” 他随即想到一件事,问:“这个号码,这些女孩知道吗?” “你是不是傻?肯定不知道,她们连他姓什么,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她们是我叫过来的,只会联系我,连她们的费用,也是我给她们的。”妍妍说。 盛春成问:“也就是说,这个号码只有你知道?” 妍妍说对。 “那这样的话,岂不是他马上知道这个号码,是你泄露出去的,你就不会有危险?”盛春成问。 “不会的。”妍妍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对我很有把握,以为我肯定不会出卖他,我要是出卖了他,会把自己搭进去,我从他那里,拿了太多了。 “再说,我这样做,也确实没有出卖他,我只是自保,只是厌烦了,想暂时地离开他而已,你说对吗? “再说,我一直都在他身边,他怎么会怀疑这信息是我发的。他要防备的,也不是我,只会怀疑,是其他的渠道。他那个老婆,你也知道,很不简单,认识很多比他更厉害的人,刚生下的那个小孩,爸爸到底是不是他,他都没有这个把握。 “不然他为什么这么怕她?也根本不敢和她离婚。他虽然变态,但心里其实是很紧张的,不止一次和我说过,他是在蹚雷,最后的结局,不是被搞进监狱,就有可能暴尸街头,或者从某幢楼上跳下来,抑郁症自杀,所以他要抓紧一切机会及时行乐。” “我还是觉得,这样对你很不利。”盛春成说。 “你就听我的,保护好你自己就行,好吗?”妍妍说。 盛春成说好。 这一次,妍妍在这里,只坐了十几分钟就要走了,站起来的时候,她还是要和盛春成抱抱。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妍妍第一次,用嘴亲吻了盛春成的嘴,这让盛春成觉得很意外。 开门出去,盛春成还想送她下楼,妍妍手按在他的胸前,制止了他。 妍妍走出门后,突然又转身,和盛春成说:“你把那个号码再说一遍。” 盛春成说了一遍,准确无误,妍妍莞尔一笑,挥挥手下楼去了。 盛春成想了想,走下楼去,这个时候,小王还在那边给那家伙按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不过,盛春成到了楼下,还是和小孟说: “我出去一下,就在附近,有事情打我电话。” 小孟说好。 盛春成走到外面,走出去几十米,就看到一家有卖手机的,不过他没有进去,而是继续往前,转进了上海音乐学院。他在里面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已经戴上了口罩,他穿过对面一条小弄堂,到了襄阳南路,在这里找到一家手机店。 盛春成站在店外,先观察一番店里店外的摄像头,这才低下头,侧对着摄像头,走进去,花九百多,买了一部手机,用的是现金,然后匆匆离开。 他没有从原路返回,而是右转走进南昌路,找到一条小弄堂,穿过去到复兴中路,然后从复兴中路走回汾阳路,还是先进了上海音乐学院。 从音乐学院转了一圈出来之后,他才沿着路边行道树的树荫,走去了“人家旅业”的民宿。 妍妍那么慎重其事地和他说,提醒他小心,他就不能不小心。 盛春成回到房间,小王已经回来了,盛春成问:“今天有没有搜你身?” “没有,这个家伙,喜怒无常的。”小王说着兴奋起来,从上面钻出脑袋,和盛春成说:“哈哈,我都快笑死了。” “怎么了?”盛春成问。 “我在给他按摩的时候,那个‘斩男妖妖’走进来了,他还问我,‘斩男妖妖’好不好看,我说好看,哈哈,他还问我要不要操,要的话他请我。结果被那个‘斩男妖妖’,屁股上打了好几下,这个家伙,还越打越高兴。” “你让他看出,你认识‘斩男妖妖’了?”盛春成问。 “当然没有,我又不傻,这种场合,怎么能说认识,肯定是装不知道啊。”小王说。 305 快十一点的时候 [] <a href=" target="_blank"> 快十一点的时候,盛春成和小王说:“你在这里守着,那边有需要,你过去之前,先给我打个电话,我去吃个夜宵就回来。” “吃夜宵,点外卖就可以了,这么冷的天,跑出去干嘛?”小王疑惑了。 盛春成说:“不要,我想吃小馄饨,上海的猪油小馄饨好吃,外卖送过来,都已经湖了。” 小王大笑:“师父你真讲究,去吧,去吧。” 盛春成从包里,拿出一件自己带来,从来也没有穿过的风衣,搭在手臂上下楼去。 到了楼下,问小孟:“我出去宵夜,要不要给你带?” 小孟说好啊,不吃白不吃。 盛春成出了开向汾阳路的门,抬头看了看门口的摄像头。盛春成不担心这个摄像头,“人家旅业”下面所有的民宿,摄像头的影像记录,都会保存在他们公司的云空间。需要的时候,只有经过米总授权,才可以调阅,就是小孟,想查看摄像头的记录,也查看不了。 盛春成戴好口罩,把风衣的领子立起来,沿着树荫走出去段路,横着穿过汾阳路,钻进对面的小弄堂,还是到了襄阳南路,再朝淮海中路方向走。 走到环贸iapm商场靠近南昌路的南门,他顺着南昌路,走到陕西南路左转,从陕西南路,左转到淮海中路环贸iapm商场的北门,也是商场的大门。商场已经打洋,大门口有台环卫公司的垃圾车,在清运垃圾。 盛春成在商场大门口,靠着一根立柱站着,从口袋里掏出那部新手机,还有妍妍给他的那张电话卡,塞了进去。 开机,屏幕闪烁,显示已经成功连接上中国移动。盛春成按照事先和妍妍商量好的内容,那就是不要明指,要含含湖湖暗示,但那家伙收到,又能感觉到他的一切,已经在你掌握之下。 盛春成编好信息,检查一下无误后,输入那个屌人的电话号码,把信息发了出去。 发出去之后,盛春成拿着手机,靠在柱子上等着,过了两三分钟,电话响了,显示的正是那个家伙的号码,盛春成按了接听。 电话里响起那家伙的声音:“你谁啊,想干什么?” 盛春成把电话摁断,然后关机。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到那辆垃圾车边上,朝左右看看,趁环卫工人不注意,把手机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来,扔进了垃圾车的车斗里。 盛春成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他把风衣脱了,还是搭在手上,走回到上海音乐学院门口的时候,看到门口的小店,店堂里坐着几个和余大麻子差不多风格的家伙。 盛春成走进店里,买了一碗馄饨和一屉灌汤蟹黄小笼,给小孟带回去。 …… 客厅里空调很足,灯光明亮,茶几被移到了一边,地毯上铺着雪白的被子,妍妍背靠着沙发坐着,那个家伙,袒露着身体,半躺在妍妍的怀里。 一个女孩骑在他身上,还有一个,趴在他胸前。 茶几上的手机“叮”地一声,声音不响,却有些刺耳,和眼前香艳的画面格格不入。这部手机,平时除了垃圾广告,都没有什么电话或者短信。 手机里总共只存有三个号码,一个是妍妍,还有两个也是女孩,一个是上海本地的,还有一个是深圳的。她们做的是和妍妍差不多的事,除了自己为他服务之外,还帮他安排其他的女孩。 他听到“叮”的声响,皱了皱眉头,这个时间,连垃圾短信都不会有,肯定是那两个女孩其中的一个,不懂事,酒喝多了,乱给他发短信照片,说是发现了新的处。你他妈的,我会喜欢那种笨手笨脚让人烦的东西吗?他喜欢妍妍,就是这点,不多事,从不会这么二百五。 “把我手机拿过来。”他和妍妍说。 妍妍探了探身,拿过茶几上的手机,递给他。 这家伙点开信息看看,脸顿时变得煞白,他用手推开那两个女孩,坐了起来,那两个女孩继续缠绵过来,这家伙突然吼着:“滚开!” 两个女孩被吓到了,看了看妍妍,妍妍微微摇了摇头。 这家伙站起来,径直走去了楼上。 他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人走去床前坐下,拿起手机,重新点开那条短信: “x总,你在汾阳路很幸福,对吗?别得意忘形。” 他按着这个号码拨回去,对方接了,没有声音,他问:“你谁啊,想干什么?” 对方把电话挂了,他再拨,就是忙音。 他突然醒悟过来,感觉毛骨悚然,他明白了,该死!自己真不应该回拨回去,对方开着手机,就是等他回拨回去,好确认是他的声音。 他赶紧从自己包里,拿出了自己常用的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出去,电话通了,他和对方说: “你帮我查一下这个号码,什么来头。” 他说完把号码报了过去,对方说好,给我五分钟。 他把手机往边上一扔,人倒了下去,仰天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却感觉到自己光熘的后背,已经湿了。 他不是第一次接到这种神秘的电话,上一次接到,是他结婚大喜的日子。 他和他老婆,那个着名的节目主持人,婚礼结束后没有回家。 那晚他们住在和平饭店的总统套房,说是要互相偎依在阳台上,看着他们熟悉的外滩和花浦江,他们要在这里,迎来属于他们的第一个日出。 老婆去洗手间洗澡的时候,他的手机有一个陌生的电话进来,他接了起来。 对方说:“恭喜你,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把屁股给我擦擦干净,不要再在外面搞东搞西,明白没有?你和xx结婚了,你就跟着沾光,也成了名人,也是狗仔跟踪的对象。 “别给我再搞出什么爆炸性新闻,明白没有,你糗了,就会影响到xx,影响到了xx,最后也会影响到我,要是那样,我不会对你客气。” 他拿着手机,完全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搞懵了,问:“你谁啊?” “别管我是谁,册那,你只要记住,我是那个,你要是死了,我不同意,连你的尸体都没人敢收的人,这就够啦。话就说这么多,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 他没把这电话放在心里,觉得这八成只是一个嫉妒他的人,搞的一个恶作剧,更觉得自己在上海滩,也算是有点势力,白的黑的,我还怕你? 但很快,他怕了。 他在追求xx的同时,还和一个三流的女星,一直交往着,保持很密切的关系。 他第二天再联系她,就联系不到。他去了他们幽会的地方,房间里一如以往,干干净净,只是墙上和卧室床头柜上,原来挂着摆着的她和他的合影,不见了。她的ipad还在房间里,打开里面的影集看看,凡是有他的合影,都被删掉了。 再到地下车库看看,她的车还停在原地,人却就这样凭空消失。 过了半个多月,他在网上,看到一条几乎没什么人注意的消息,说是她去世了,死因语焉不详。 306 结婚没有多久 [] <a href=" target="_blank"> 结婚没有多久,他就已经后悔了,后悔自己好好的日子不过,要那么虚荣,去追求一个所谓的名人。 仔细地回想起来,把一个个细节掰开,他发觉,自己和她从认识到结合,好像都是一个圈套。在他们后面,有人在导演着这一切,等到他入戏之后,再发觉已经来不及了。 公开的场合,他们十指紧扣,笑容可掬,一个是商界精英,一个是人中翘楚,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私下里,他们相敬如宾,真的是如宾,客客气气,没有红脸,但也没有一般夫妻的那种亲昵,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却是两个陌生人。有几次他半夜醒来,盯着面前的这张精致的面孔看,看着看着,看出来的都是谜。 几乎不用怀疑,他知道她还和一些人保持着联系。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打她电话不通,微信也没有回复,她突然就消失了,一如那个三流明星。和那个明星不同的是,她消失了还会回来,回来之后,什么话也没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也不用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桉,识趣的话,最好闭嘴。 有那么几次,他经营上碰到难题,愁眉不展,她看到了会问,怎么了? 他就把事情和她说,她听完笑笑,什么表示都没有,但很快,他的难题自动就解决了,一如他的预期。 他再和她说,她还是听着,听完,仍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轻描澹写地说,解决了?解决了就好。 他知道这是她在后面使力,让他见识了她的能量,也让他感觉到害怕,这个能量,可不是一般的能量。他都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肯定也不会是小问题,但到了她那里,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上外网去看过,有一些她的新闻,里面出现的几个名字,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也觉得不寒而栗。 电话响了,他赶紧抓了起来,对方说:“查清楚了,电话卡是那种,网上买的身份证办的卡,电话是新电话,给你发信息的时候,人在淮海中路,现在去了南汇。哥,还需要继续追吗?” 他说谢谢,不用了。 他担心的是,再追下去,被对方发觉,反过来会咬他一口。人家到了淮海中路,就说明他已经来过这里,把这里面的情况,都已经摸了个遍,才会给他发这种信息。 从信息的内容看,警告的意味很浓,老大哥在看着你,你他妈的给我小心一点。并没有想直接对他下手,不然,连信息都不用给他发。 想到这里,他赶紧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服。 门被笃笃敲了两下,接后推开,妍妍走了进来,看到他衣服都已经穿整齐,愣了一下,问: “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和妍妍说:“不要问,我需要马上走,钱很快会到原来那个账户,这里的摊子,你帮我收拾。” 他拿起自己的那部手机,交给妍妍,和她说: “这电话,暂时不要关机,开着,等你出了上海之后,把这电话给扔了。还有,你原来和我联系的号码,也不要用了……” “哎呀,怎么神神秘秘的,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妍妍急了,叫道。 他看看妍妍,苦笑着:“我们在一起,我在这里,不是本来就神神秘秘的?只是本来很神秘的事情,有人知道,就不神秘了,你明白了吗?你就听我的。” 妍妍看着他一脸的认真,倒没有那么王八蛋,知道他是真的害怕了。妍妍心里觉得好笑,也有点于心不忍。 她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又恋恋不舍的样子,和他说:“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啊,我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的。” 他抱住妍妍,潦潦草草地吻了她一下,然后和她说: “我离开之后,你最好也抓紧离开。对了,万一有人找到你,问你什么,特别是问起我,你什么都不用说,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哪怕他们拿出偷拍的,我们在一起的照片,你就和他们说,都是网上约的炮,完了就各奔东西,我管他是谁。你就这样说,明白没有?” “这还用你教,我会自己找死啊。”妍妍说。 他点点头:“知道就好。我最喜欢你的就是这点,聪明,比那些空心枕头强多了。” “不要你夸。”妍妍举着他的那部手机,晃了晃,问:“那我以后怎么找你?” 他想了一下,和妍妍说:“过段时间,有一个叫毛蛋的人,要是加你qq的话,你添加他。” 妍妍说:“毛蛋?” “对,毛蛋,我的小名就叫毛蛋。” 说完,他急匆匆就走了出去。 妍妍听着他的脚步,从门口响到楼梯口,接着,木楼梯冬冬地响着,他下楼了。 妍妍双手抱在胸前,朝四下看看,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农行的app看看,果然,一笔款子已经到了,妍妍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两个女孩跑了进来,问,妍妍,妍妍,那个谁走了,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办啊? 妍妍和她们说:“没事,该你们的钱,我马上微信转给你们。还有,我也要走了,你们明天,自己从这里回去吧。” 盛春成躺在床上,和小王聊天,听到外面楼梯响,响到了他们门前,站住了。盛春成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人敲门。 盛春成走过去把门打开,他看到妍妍背着包站在门口,意味深长地笑着,盛春成轻轻地吁了口气,知道事情圆满了。 “我现在就要回杭城了。”妍妍说。 “现在,还有车吗?”盛春成问。 “我叫了网约车。”妍妍说,“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盛春成一听,赶紧说要要,他回过头来,朝也从床上坐起来的小王说:“快点下床,准备回家。” 小王哧熘从上面下来,跑去了隔壁叫燕子。 盛春成手脚麻利地把衣服穿好,把包也整理好。 妍妍说:“车快到了,你陪我去下面等吧。” 盛春成说好,他和小王说:“我先下去,你和燕子,还有把我的包……” “知道,知道,我们给你带下来。”小王说。 两个人走到服务室外面,走去汾阳路的门口,没有开门出去,而是在黑暗中停了下来,盛春成问: “好了?” 妍妍笑着说:“好了,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小事一桩。”盛春成说。 车到了,在门外按喇叭,妍妍和盛春成说:“我先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情况。” 盛春成说好。 四个人上车,妍妍坐在前面副驾座,盛春成他们三个坐在后排。 车过了大云收费站,进入浙江之后,盛春成看到妍妍把车窗按下来,把什么扔出了车外,“吧嗒”一声脆响。 307 出去三天 [] <a href=" target="_blank"> 出去三天,盛春成却觉得好像出去了很久,一大早去店里的时候,心里有种急迫的心情。 连进了地铁站,看到那些每天差不多时间在这里赶车,看上去似曾相识,又都不认识的人,也有了久别重逢的亲切,很想笑着对每个人点头,又怕被当成神经病,和推销保险和房产的。 房地产日子不好过,那些房产中介,现在也混得和推销保险的差不多,见个人就是自来熟,见谁都叫大哥大姐。 盛春成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和他们有点像,不过是发自肺腑的。想到发自肺腑的这几个字,他就想起很久以前,宋丹丹演的那个白云,忍不住笑了起来。排在队伍前后的人,看看他,下意识地离开了他一点距离。我去,还真的被当成神经病了。 到了店里,小安和钟欣欣已经到了,两个人看到他就迎了过来。钟欣欣看到盛春成,好像有些害羞,盛春成夸她说不错啊,钟欣欣。钟欣欣红着脸,走了开去。 盛春成问小安,钟欣欣这几天在店里怎么样? “很好啊,大使现在在店里人缘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小安说,“连那些新学员,都很喜欢她,看到她就大使大使的叫。” “怎么回事?”盛春成问。 “什么怎么回事?”小安反问。 “钟欣欣啊。” 小安“哦”了一声,和他说:“性格好,怎么都不会生气的。懂得也多,你看她好像不声不响的,但问她,好像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非凡人,深藏不露啊。还有大方,吃个早餐,或者大家想点奶茶,她都是抢着买单,抢着下单。” 盛春成大笑,心想,这个确实很钟欣欣。 盛春成心里牵挂着一件事情,他走去前台,看了看记录,看到兰总的那张卡,没有消费的记录,说明她既没有来过店里,也没有叫过服务。 盛春成暗自叹了口气,心情很复杂,又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等到快九点钟的时候,盛春成心里想着,孙红应该起来了,他给她发了一个微信,告诉她自己从上海回来了。 和以往不同,孙红那边静悄悄的没有反应。以往只要是微信发过去,孙红马上就会回复,就像一根弹黄,你发出信息的时候,是把弹黄压下去了,你手一松开,弹黄马上弹回来,她的信息就回过来了。 盛春成想,不止是对他一个人,孙红应该是对所有人都这样。手机总是在手边,随时关注着手机的动静,回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这才是一个效率高的职业人。现在人都没有什么耐心,很多时候,你信息迟回复几分钟,可能事就黄了,或者他去找了其他人。 在店里转了一圈,盛春成正想去领英学校,走到门口,却看到孙红的车到了,在店门口停了下来。 盛春成站住了。孙红下车,她也看到了盛春成,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和他说: “刚快到行里了,收到你微信,我就直接转过来一趟。” “要不要给你服务?”盛春成问。 孙红看了他一眼:“你可真客气,我早饭才刚吃好,你想把它们都摁出来?” 盛春成大笑,他说:“这个点来这里的,都是刚吃过早饭的。” “等我退休吧。”孙红说,“上班时间,谁有工夫来按摩。” 孙红收到盛春成的微信,就拐过来,是来和他们敲定,晚上她要请盛春成小安和钟欣欣吃饭的事。孙红说,每天都是饭局,你们这一局定了,今天其他的就可以推了。 “想到这个,我可以开心一天。”孙红说。 “请我们吃饭,让你破费,你还这么开心?” 小安和孙红开玩笑,孙红说: “那当然,没压力啊,你们总不会也灌我酒吧?” 盛春成他们都笑了起来,孙红和盛春成说,时间地点,等会发(本章未完!) 307出去三天 给你。 她说着就出去,上车走了。 盛春成去了领英学校,这里今天是小唐在这里教学,盛春成进教室看看,和小唐交流了一阵之后出来,他走去行政大楼那边,去老杨的办公室。 老杨坐在办公桌后面,一看到盛春成进来,就一拍桌子大叫道:“哈哈,老乡,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盛春成笑道:“我是想来问问你,今天会不会下雨。” 老杨说:“雨不会下,不过这送上门来的油,我不会不揩。” 老杨站起来,盛春成当即给他按摩,两个人边按摩边聊天。 其实,盛春成是过来和老杨道歉,说对不起的。 他第一天到上海的时候,小安就给他打电话,和他说,领英学校那里出事了。 盛春成吓了一跳,赶紧问什么事。小安和他说,是那些男学员,晚上没有课的时候,老是跑到人家晚自习的教室里去,去搭讪那些女学生,还给人家送奶茶送礼物什么的,被老师发现了,意见很大。 “他们跑到老杨那里去告状,说这样不行,我们这里都是初中生,怎么弄了这么一批社会上的小流氓进来学校,要老杨把我们赶走。这事米总都知道了,跑过去向老杨和老师们道歉,答应他们马上采取措施,这事才算是平息下来。”小安说。 盛春成一听,就觉得头大,这还真是自己当初没有考虑到的。当初集中培训,军事化管理,就是不想让这些人,和自己原来社会上的那些狐朋狗友有什么来往,还把这些人带进去学校,才把他们关在那里。没想到关着,他们本身成为了祸害。 盛春成问:“哪几个经常跑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是一两个,现在是到了晚上,男的都跑过去了,我们还不知道,晚上又没人在那边管着,等事情闹大了,才知道。我已经警告了最先带头的两个,妈个几……” 小安说着说着,就骂了起来,盛春成问:“怎么了?” “其中一个,是小谢,你还记不记得,就是那个来的时候,连被子都没有的家伙,被我一顿臭骂。”小安说。 小安他们最新的措施是,一是任命了两个女孩子为班长和副班长,让她们晚上管着大家;二是也开始晚自习,每天都安排练习的作业,第二天上午,要先检查;三是下了死命令,再有跑去人家教室和宿舍的,不管什么理由,一律开除。 事情是平息了,不过盛春成回来,还是要过来给老杨一个说法。 老杨笑道:“没事的,没事的,年轻人都这样,我以前带着剧团,进人家村里也是这样。女的还好一点,那些男的,偷鸡摸狗,偷人家的酒喝,调戏妇女,那是常事,人家都说,我们团是鬼子进村。年轻的时候,谁不是这么荒唐过来的。” 听老杨这么说,盛春成松了口气,觉得这事真的算是过去了。 307出去三天 308 还在给老杨按着大腿 [] <a href=" target="_blank"> 还在给老杨按着大腿,盛春成的电话响了,他看看,是条儿。盛春成和老杨说: “稍等啊,老杨。” 盛春成接通了电话,条儿在电话里叫:“军师,熬烧熬烧,你过来清吟巷这里。” 盛春成觉得奇怪,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去清吟巷,都是去的比蓝公司,怎么又让他去清吟巷,是何锻工发生什么事了? 盛春成说好好,我马上过来。 放下电话,盛春成还没有说,老杨就叫道:“好了,揩油结束,你去忙吧。” 盛春成到了何锻工楼下,条儿一个人蹲在楼梯口抽烟,看到盛春成的车到了,就站起来。 盛春成问条儿:“怎么了?” “东哥要戳煞了(烦死了)。”条儿说,“尹的娘寻回来了。” 盛春成愣了一下:“东哥的妈妈?什么妈妈?” “亲娘,亲娘寻回来了,真是活侧空(啰嗦、无奈)。”条儿说。 盛春成明白了,原来是那个当初跟市场里卖鱼的私奔,已经被法院判定为失踪人员,和何锻工离了婚的,东哥的亲妈妈回来了。 怪不得东哥只带了条儿一个人过来,而是一帮的兄弟,这事,说什么也不算是光彩的事情。 条儿和盛春成两个人上楼,敲了敲门,那个阿姨起身来给他们开门。两个人走进去,看到东哥和一位六十来岁妇女,面对面坐在桌子两旁,东哥眉头紧锁,不停地抽烟,面前的烟灰缸,都快满出来了。 对面的那个妇女,看上去一脸的苦相,十足的农村妇女的样貌,岁月的流逝,把她身上杭城人的痕迹,已经一点点都抹去了。 何锻工坐在轮椅上傻乐,阿姨给盛春成他们开了门之后,还是坐回去他边上的凳子,何锻工很习惯地,就把手伸过来,要抓着她的胸。阿姨把他的手推开,他就嗷嗷叫,阿姨看了看东哥和那个妇女,两个人都没有空管他们。 阿姨脸红了起来,不过何锻工的手,再伸向她的时候,她没有再推开,何锻工也安静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东哥手指朝两边点了点,示意条儿和盛春成坐,两个人坐了下来,四个人,一人占据桌子的一边。 他们进来之前,东哥的娘还在和东哥说着什么,看到他们进来,她闭嘴不说了,迟疑地看了看盛春成。 条儿是老邻居,还是东哥的同学,从小她就认识,盛春成对她来说,是新面孔。东哥拿着烟的手,在面前划了两下,说: “都,都是兄弟,自,自己屋里厢人,你喔,喔就是。” 东哥的娘,于是把已经和东哥说过的,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重新和他们说了一遍。 概括地说,就是东哥的娘当年跟着那个鱼贩子私奔,但其实并没有跑远,连省都没有出,而是跑去了德清,鱼贩子的老家。 鱼贩子从卖鱼的,变成了养鱼的,东哥的娘就跟着他,一起养鱼,帮助抚养他死去的老婆,留下来的三个儿女。 三个子女,后来相继都成了家,他们两个,帮他们都造了新房子。东哥的娘和鱼贩子住在鱼塘边上的老房子里,继续养鱼,还雇了帮工,日子倒也过得清静。 鱼贩子前年的时候,生病死了,东哥的娘没有跟他们三个子女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个人继续住在老房子里。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毕竟是她养大的,感情还是有的,那三个子女经常还是会来看她,还是叫她妈。 可是今年年初,他们那里要搞成一个休闲养生园区,鱼塘和老房子都被征用了。三个子女合谋着,把东哥的娘赶了出来,谁都不愿意收留她,把拆迁款赔偿款都分了,一分也没有留给她。 当地的村委会,觉得这不是个事,把她暂时安置在村委会里,把三个子女叫过来,开了几次协调会,都没有用。三个人谁都不松口,都知道只要答应了,接下去就是要给老太太养老送终,不知道还要多少年,才可以甩掉这个包袱,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他们说,老太太的户口还在杭城,她在杭城,还有儿子,要养,也是她亲儿子养她,他们没有这个义务。 这么多年,老太太在那里尽心尽力,悉心照料拉扯大三个小孩,村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也早认他们是一家人。但现在三个子女翻脸不认人,认真起来,其他人谁也没有办法。 村委会的那些年轻村委,咨询了律师,也是一筹莫展。 这事要怪,就怪老太太当年跟着那个鱼贩子,跑去了老家,就那么一起搭伙过日子,但什么手续也没有办,要办,不是还要回来杭城拿户口本,或者打户籍证明什么的吗? 他们哪里敢,也觉得没有必要,就这么稀里湖涂过下去了。他们自己觉得是一家人,边上人也觉得他们是一家人,但在法律上,他们并不是。当初家里分到的鱼塘和地,鱼贩子有份,他那个死去的老婆有份,三个子女也有份,就是没有这个从杭城过去的女人的份。 加上鱼贩子死的时候,也没有留下遗嘱什么的,现在再说,就说什么也说不响了。 村委的几个年轻干部,会开了一大堆,但屁问题没有解决,再找到那几个子女的家里,被人一顿臭骂赶出来。他们也觉得无奈,除了让老太太,继续在村委会住下去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杭城这几十年,也是天翻地覆,村委的人带着老太太,到杭城原来住的地方找,连根毛也没有找到,连当地的派出所都拆并掉了,去市民中心找老太太的户籍资料,说是被销户了。 加上这几年开始无纸化办公,要找几十年前的资料,得去档桉馆找。他们跑到了档桉馆,倒是找到了当年的资料,找到了也没有什么用,一堆几十年都没有人去动的东西,能告诉他们后来的变迁?那上面何锻工的住址,还是被拆掉的地方,东哥还在小学校上学。 他们只能重新找回去市民中心,工作人员帮他们又找了一番,发现一条线索,说是老太太的户籍,是今年刚被销户的,依据是法院的失踪人员判决。 他们找去法院,总算是找到了东哥的起诉书和法院的判决书,从上面,才知道何锻工和东哥,已经搬到了这里。 东哥虽然家在东方润园,但他的户口,还在清吟巷,法院上的地址,留的也是这里。 儿子和老公是找到了,但老太太死活也不肯过来认人,也是啊,都被自己的儿子申请判决为失踪人员了,她怎么还有脸来认儿子。 一帮人忙了一圈,白忙,只能回去,这是三个月前的事情,老太太继续在村委会住着。 但是现在,村委会本身也在拆迁的范围,村委会的房子也要被拆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管老太太愿意不愿意,村委的干部,只能把她送来了这里。 309 几个年轻的村委委员 [] <a href=" target="_blank"> 几个年轻的村委委员,把老太太送进门,却傻了眼。他们看到何锻工,已经成了傻子。 何锻工早就不认识自己的前妻,老太太倒是一眼就认出了何锻工,说是的,这就是她的老公。只是她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么凶悍的一个家伙,现在会变成一个只要不抓着女人的胸部,就要嗷嗷叫的老傻子老流氓。 那个阿姨,听老太太说她是何锻工的老婆,慌了起来,赶紧拿出一本崭新的结婚证给他们看,证明她才是这个老傻子的老婆,不是冒牌货。 几个小鬼当下不知道怎么办好,还是那个阿姨说,你们要是不信,就打电话给他儿子,还是他儿子做主,让我嫁给他的。 几个人一听就乐了,赶紧说好好,你快打给他儿子。 阿姨打电话给东哥,把事情和东哥说了,东哥不信,想着几十年都没一点音信的妈妈,怎么会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会不会又是什么上门推销的,编出来的新套路。 边上的一个年轻人把电话拿过去,自我介绍说,自己是那个鱼贩子村的委会主任,事情确实是和阿姨说的那样,你妈妈离开杭城,就去了我们那里,几十年一直就在那里。 说着还打开手机的摄像头,对着老太太一阵乱拍,老太太东躲西藏,不过东哥还是看出来,这确实是自己的娘。 东哥于是带着条儿就过来了。村委会的几个人,看到儿子到了,如释重负,寒暄几句,就逃一样地走了,把老太太丢在这里,剩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了。 条儿追下楼来,追到他们几个,问了问情况,他们把大致的事情和条儿说了,说再多的,他们也不知道,老太太到他们村里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出生呢。 “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还想了解以前的情况,等我回去,你打我电话,我找村里的老人,详细和你说。”村主任和条儿说。 看着他们走了,条儿就想到给盛春成打电话。他知道东哥看到自己的娘突然出现,旧仇旧恨,肯定没有好话,自己嘴笨,想劝他也劝不住。加上这何锻工家里,突然出现了两个女人,东哥有了两个妈,后来的这个妈,还就认盛春成才是她自己人,这事,必须军师在场。 条儿因此给盛春成打了电话。 大家听东哥的娘说完,那个阿姨,用袖管在抹眼泪,大概是想起的自己的过去,同病相怜。 条儿忍不住了,骂道:“十你娘各奥逼,阿姨你把那几个家伙的地址给我,我去让他们吃生活,断手断脚是肯定的。” 东哥的娘还没开口,东哥就骂道:“六儿,表背了,早辰光自,自家跌色拜倒倒贴上门(急急送上门),根早(今天)被人家赶,赶出来,也是活,活该!” 东哥说着,狠狠瞪了一眼他的妈妈。 他妈妈都快哭了,她说,她当年是实在吃不消啊,早上被打,晚上被打,进门被打,出门被打,床下被打,上了床蒙着被子还要被打,她是没有活路,感觉活不下去了,这才逃出去的。 东哥说,你活不下去就逃出去了,那么我呢,你把我扔在家里,知道我活不活得下去? 条儿赶紧劝到:“好好,过去的事体,大家都不要讲了,现在这样子,阿姨回是肯定回不去了,东哥你看看怎么安排吧。” “老,老子也没有办法,推理学就是这样讲,每个人的路,都,都是自己走,走出来的,她有本事走,走出去,就不要走,走回来。”东哥还是怒气冲冲的。 条儿看了看盛春成,盛春成和东哥说: “东哥,我理解你,要是我,我也生气,但现在,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大妈既然回来了,哪怕她不是你的亲娘,只是你一个亲戚,一个老邻居,我想,东哥你也不会不管,你说对吗?” “对对,军师这话语对,就算阿姨是我妈,东哥你肯定也会管。”条(本章未完!) 309几个年轻的村委委员 儿说。 东哥眼睛没有看着对面,手指朝对面点着,说:“凭撒西?那你问问,问问她介个喔,她好,好意思喔,让老子介个,介个管她。” 东哥的娘到了这里,看到那些人又已经走了,知道没有退路,心一横,也硬气起来,说: “我也不要你管,我有手有脚,我还能干活,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你就当我没有来过,当你没有我这个妈好了。” 东哥瞪着她说:“喔撒西?老子早,早就没有姆妈了,读书辰光到后来,老子,老子填表格,妈妈那,那一栏,都是空,空着的,爸爸那一栏,老子,老子填的是畜,畜生。” 条儿笑道:“好好,你们两个,都是吃枪药的,要么你们先大闹一场,我们再坐下来说话。” 盛春成说:“大妈,东哥,都消消气,怎么说也是自己人,就是再打,再吵,打完吵完,还是自己人。” 两个人气呼呼的,都把头扭向一边,不看对方。 条儿看了看阿姨,和她说:“阿姨,你也是自己人,你也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那个阿姨看了看他们,看到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她,她赶紧把何锻工的手抹掉,何锻工嗷嗷叫起来,手又伸过来,阿姨有点手足无措,红着脸,看着他们不知道怎么办好。 东哥说:“阿姨,随,随他,随这个***儿子弄,是他弄不灵清,不是,不是你弄不灵清。” 阿姨抓着何锻工的手,看着东哥的娘,东哥骂道: “阿姨,不要,不要管她,你不丢,丢人,她丢,丢人,娘么么个奥比,扎姘头,还跟着,跟着姘头跑掉了,家都不要,娘么么个奥比,自己的亲,亲儿子都不要,去帮姘,姘头养儿子,娘么么个奥比。” 东哥还是很气,越气说话就越结巴,连推理学都被他忘记了。 东哥的娘突然头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哭,天下太平了,大家都不说话,坐在那里面面相觑,只有她一个人的哭声,一声追着一声。 何锻工看着她,还是笑眯眯的,因为这个时候,他的手已经重新占领了阿姨的胸部。 条儿看看东哥,又看看盛春成,摇摇头,叹了口气。 阿姨站起来,去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走出来塞给了东哥的娘,东哥的娘拿毛巾擦着脸和眼泪,哭声这才渐渐减弱下去。 阿姨和东哥说:“反正,我以前就和你们说过,我是死也要死在这里的。你们要让我回去,我肯定是不能回去的,我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小盛你要给我做主。大姐既然来了,这里还有一个房间,要么我收拾一下,给大姐住。” 条儿和盛春成互相看看,觉得这也是一个办法,既然连阿姨都不介意的话。 东哥把手里的烟,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说: “表背嘞,她住,住在这里,算什么,什么事,一个老头儿,两个女人家?介个喔?你们不,不怕别人家说,老子还,还怕难为情。推理学就是这样讲,阿姨,你们,你们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她是来找老子的,等,等歇就跟老子走。” 阿姨听了这话,明显松了口气,说:“那我去做饭。” 东哥把手一挥,站了起来,冲着对面的娘说:“走,走啊,你还赖在这里做,做啥,这里是别人,别人家屋里厢,不是,不是你的。” 东哥的娘愣了一下,站了起来。 条儿问那个阿姨:“阿姨有没有行李什么的带来?” “有有。”阿姨指了指墙脚一只鼓鼓囊囊的条纹编织袋,和条儿说:“这个就是。” 309几个年轻的村委委员 310 四个人下楼 [] <a href=" target="_blank"> 四个人下楼,条儿拿着东哥妈的行李,走去他们的车子,东哥说: “先,先去门口吃,吃中饭。” 条儿把东哥妈的行李,放进尾箱,四个人一起朝小区外面走去。 小区的大门口,就有一排好几家酒店,他们进了一家名叫“油爆虾”的,要了一个包厢,进去坐下。 大概是看到东哥带着她走了,他妈妈心里踏实了,脸色也好了起来。 东哥点完菜,他妈妈在边上,有些讨好地和东哥说: “东东,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油爆虾了,那个时候,虾也便宜,我经常会去给你买。” 东哥看了看她,没好气地说:“你就这,这样,认识了你的姘,姘头?早知道,知道这样,我就不,不吃虾了。” 东哥这话,说得有些孩子气,条儿和盛春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东哥随手一挥,就给条儿后脑勺来了一下。 他妈妈坐在那里,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东东,你现在住在哪里?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小孩?” 东哥说没有,我这样的人,连亲妈都不要的,还有哪个女人会看上我。 条儿在边上说:“阿姨,别听他扯空,早就结婚了,女儿都已经上初中了。” “真好,真好。”东哥妈不停地说。 东哥斜睨了她一眼,说:“好不好和你,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会见,见到她。” 停了一下,东哥继续说:“不是我不愿,不愿意带你回家,是没有那个脸。” 东哥说着,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叫道:“毛难为情嘞!” “上毛子(以前)读小学的辰,辰光,老师让写作文,叫我的爷爷奶,奶奶,别人家的小牙儿写几百,几百字,都是说爷爷奶奶买什么好吃的给,给他吃,烧好吃的给他吃,你孙女,天,天才,就两句话:‘我的奶奶跟人跑了。我的爷爷很凶,差点把我爸爸打死。’ “卖比儿子,听,听到没有,这就是你孙女写,写的作文。 “老师打电话把老子叫到学校,骂,骂儿子一样骂了一顿,卖比儿子,问老子这是什么,什么家庭教育。什么家庭教育?老子和老师喔,老子小时候没有,没有家庭,也没有教,教育,我觉得我女儿写得很,很好,不编造话(假话)的话,就只能这么写。 “老子带你回屋里厢介个喔?来来,熬烧来看,这是你跑出去的奶,奶奶回来了?你好意思?推理学就是这样讲,脸都是自己挣,挣的,尊重是要靠自己,自己做出来的,你没有个奶奶的样子,就不要想小牙儿把你,把你当奶奶看。” 东哥妈看着东哥,可怜巴巴地说:“东东,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你要怎么才会原谅我?” “不存在,表背。”东哥说,“老子无,无所谓,老子几十年前,从你离开的那辰,辰光,就没有姆妈了。现在也不会,不会当你是姆妈。是你自己,难不难为情,好意思去见你儿媳妇和孙女?让她们看拉西(垃圾)一样看,看你?你好意思,老子就带,带你去屋里厢。” 东哥妈妈想想那个场面,确实难堪,她叹了口气,不响了。 条儿问东哥,那阿姨怎么安排? 东哥问他妈,身体怎么样,还能不能干活? 她妈妈赶紧说,可以,可以,去年鱼塘还有的时候,我还可以养鱼捕鱼修石磡。 东哥想了一下说,那你去我厂里吧,我让人给你腾出一间房间,你住着,就在厂里帮着干活,干得动你就干,干不动就歇着。不过我警告你,去了不要弄不灵清,还以为自己是个太上皇,在厂里指挥这个指挥那个,搞七捻三,不然我会翻脸。 东哥妈妈说好好,我知道。 盛春成在边上听着,觉得这样的安排很不妥。把他妈妈安排在自己工厂,东哥自己不觉得,但那毕竟是她妈,下面人,像条儿他们就不太好做事。要是再闹出什么矛盾,按东哥的脾气,说不定真就会翻脸,到时就不好收拾了。 盛春成和东哥说:“东哥,要么大妈,还是去我那里吧,在店里帮着搞搞卫生,活也不重,时间上也灵活,你们厂里,都是要抢时间的活,大妈不一定吃得消,毕竟这么大年纪了。” 盛春成想到的,条儿也想到了,他听盛春成这么一说,赶紧附和:“对对,军师这个主意好,去军师那里,军师肯定会照顾好的。” 东哥问盛春成:“你那个店,不是和,和人合作的吗?” “对,不过这点事,我还可以做主。”盛春成说。 “我记得你说,说过,你店在马市街?” 盛春成说对,在马市街,靠近庆春路这头。 东哥和条儿说:“你让人去马市街找,找一套房子,弄弄清爽。” 条儿说好。 东哥和他妈说:“那你就去,去我兄弟这里,不要再,再让我不好做人。” 他妈妈赶紧说,不会,不会,我晓得的。 东哥和他妈说,等下吃好,先去马市街附近找个酒店,你先住下,条儿这边房子搞好了,你再搬过去,就噶。 吃完饭,他们开车去了马市街,盛春成他们按摩店对面的锦和大厦楼上,就有酒店,三个人上去,把东哥妈安排住下。 盛春成和她说:“大妈,你先休息两天,休息好了,随时可以过去找我上班,下午我都在店里,店就在这楼的对面,很显眼,你看到‘大家纤体’就是。” 东哥妈一个劲地点头说好好。 东哥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一万现金,放在桌上,和他妈说:“想吃,吃什么,就自家去吃,再去给自己买,买几件衣服,穿像样一点,你个毛各样子,就是一个瓜,瓜老儿。” 东哥妈脸红了起来。 三个人下楼,走去对面的“大家纤体”,东哥和条儿是第一次来,他们对这店都赞不绝口,说蛮气派。 三个人在前厅的沙发上坐着,东哥又问盛春成:“老太婆到这,这里上班,不为难?” 盛春成说,不为难,我就怕以后照顾不好,东哥不要骂我。 东哥笑了起来:“不会的,有个地方,有,有事做,不要闲下来就,就可以,推理学就是这样讲,人一闲,就会东想西想,想了,就越想越,越伤心,在你这里,毛好勒。” 东哥接着和条儿说,那三个人,你明天去把他们带上来,我要给他们上上课。 条儿奇怪了,问:“你前面不是说,不去找他们麻烦。” “噶弄不灵清,老太婆在,老子叫你,叫你去拷他们一顿?”东哥看着条儿问。 条儿说,知道了,知道了,明天请他们来上课。 311 孙红给盛春成发来微信 [] <a href=" target="_blank"> 孙红给盛春成发来微信,晚餐订在土香园大酒店114包厢,六点半。 盛春成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去大伯他们的按摩店了,他就想去看看。他和小安打了个招呼,让她和钟欣欣迟点一起来,自己提前去了半亩田大厦。 盲人按摩店的生意不错,虽然他们和盛春成那里的“大家纤体”,打的都是减肥按摩的噱头,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客户很自然就分流了。 来盲人按摩店按摩的,以男性顾客为主,特别是那种有家的中年男人,需要减肥或者保健按摩,又不喜欢去那种不正经的按摩店,很自然地,盲人按摩就是他们的首选。 而盛春成他们的店,大概是因为店名和装修,再加上妍妍她们帮助在网上的炒作,同样的业务,却呈现了不同的风格。这里中规中矩,盛春成他们那里,却已俨然成了网红店。他们的客户,主要是女性,特别是那些,像孙红和妍妍这样,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减肥的年轻女性。 盛春成和小安开玩笑说,我们的这些客户,到我们这里是买个心安。 小安说不是,她们是买预期,预期自己不会胖,可以一直瘦下去。 盛春成觉得很对。 老板和大伯听到盛春成来了,都很高兴。他们知道盛春成现在是在和刘老板合作,当初还是他们介绍的,都知道跟着刘老板,盛春成肯定能够做大。 知道了盛春成,现在已经准备在南京开分店,老板听了,不仅没有一点嫉妒的意思,反而好像,和自己要去开店一样高兴。 作为盲人,他对自己有很清楚的认识,知道自己,不可能像盛春成这样去做事,也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对他来说,不奢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守着这家店,生意还不错,养家湖口之外,还有多余的钱可以存下来,给小孩读书备着,给自己两夫妻养老备着,就已经很知足了。 盛春成在店里坐到六点二十,和他们约定,说是等有时间,请他们就去这土香园大酒店吃饭,老板愉快地答应了,盛春成这才离开盲人按摩店,进去酒店里面。 盛春成进了包厢,看到钟欣欣和小安已经到了这里,盛春成问:“孙红没到?” 小安说:“已经到了,连菜都点好了,还和我们说,只要你来了,就让服务员上菜,让我们先吃。” “她人呢?”盛春成问。 “去边上包厢了,说是还有两拨重要的客人在这里,她要先应付他们一下。”小安说。 盛春成摇了摇头:“她还真是辛苦。” 小安说:“不辛苦怎么能赚到那么大的房子,我连一个卫生间都赚不到。” 盛春成看了看她,问:“怎么,对自己的收入不满?” 钟欣欣在边上笑,小安赶紧说:“没有没有,我就纯羡慕一下不可以啊?” “可以。”盛春成说,“不过不用羡慕,好好干,你有一天,也会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的。” “阔以,这个大饼我喜欢,老板,我就十分渴望地想知道,什么时候阔以实现?”小安问。 盛春成说:“不久的将来吧,不要急。” “不急,我至少要看到你先买房,才会开始急。”小安说。 两个人一本正经地说着,说完,三个人乱笑。 服务员给他们上菜了,盛春成舞着手里的快子说,开吃开吃,反正她是请我们,我们吃。 三个人吃了半个多小时,孙红推门进来,脸红扑扑的,显然是已经喝了不少的酒。她在小安和钟欣欣中间坐下,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先把手机给关了。 “三位领导,吃的怎么样?” 孙红笑着问他们,三个人都愣了一下,孙红笑着说:“你们三个,现在可是我们总行的领导。” “什么鬼?”盛春成问。 孙红说:“我不说是有总行的领导在这里,要听我汇报一个项目的事情,他们怎么会放过我?” 三个人恍然大悟,都笑了起来。 孙红面前的杯子还是空的,小安反客为主,问孙红,酒还是饮料? 孙红说:“当然是酒,不喝酒来酒店干嘛?” 她看到盛春成面前的杯里是酒,小安和钟欣欣的杯子里都是饮料,她朝她们两个挥挥手,叫道: “换掉,换掉,你们也都给我换掉,好不容易碰到个不被逼酒的晚上,我们自己还不喝高兴啊。” 小安雀跃起来,她说:“我其实是想喝酒,不过前面不好意思。” “死要面子活受罪,那你不要喝。”孙红嗔道。 “偏不。”小安说。 她拿起酒瓶,给自己和钟欣欣,也倒上了酒。 孙红举起杯子,和盛春成小安说:“你们见证啊,钟欣欣这个妹妹,我今天认下了。” 她朝钟欣欣举着杯子说:“来,我们碰一下,你叫我一声姐。” 钟欣欣端起杯子,红着脸,叫了一声:“孙红姐!” 两个人碰了,喝了,孙红身子倒过去,搂着钟欣欣,在她脸上“叭”地亲了一下,说:“真好,钟欣欣,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姐帮忙,不许客气,一定要和姐说。” 钟欣欣满脸通红,点了点头。 小安也不叫孙红孙小姐了,她跟着钟欣欣叫孙红姐,她问:“孙红姐,你每天都要这么应酬?” 孙红点点头说对:“我的工作不在办公室里,主要在办公室外,每天工作的内容,最主要就是三项,一是请人吃饭,二是被人请吃饭,三是躲着吃饭。” 盛春成笑:“就一个吃饭,还有这么多花头?” “那当然,复杂着,区别也大着,我从后面往前说。”孙红和他们说,“天天要约你吃饭的,肯定是有事求你的,像那种想贷款,自身的条件又不是很具备的,就想和你拉拉关系,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这样的饭,是那么好吃的?你吃了,是给人办事还是不办? “办了吧有风险,我总不能为了一顿饭,让自己去蹚雷。不办吧,人家在背后,把你祖宗十八代都骂完了。所以这样的饭,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吃。但这些人,很多是朋友、关系户和领导们推荐来的,你还不能太生硬,得罪了他,就得罪了后面的人,你只能找各种理由躲。 “第二是被请吃饭,这种一般都是不错的客户,事情做完了,大家为了加深友谊,也为了下一步的继续合作,人家盛情难却,你就要去吃。 “最后请人吃饭,就复杂了,你拉存款要请,贷款给人家也要请……” 盛春成打断了孙红,问:“这拉存款要请人吃饭好理解,贷款不都是人家求你们银行吗,怎么还要你请人家吃饭?” 孙红笑道:“谁和你说,贷款就是人家求银行,而不是银行求人家?” 盛春成愣住了,说:“不是这样吗,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是你不懂,乱想。”孙红说。 312 企业形形色色的 [] <a href=" target="_blank"> “企业形形色色的,什么样的都有,有缺钱的,那些要做贷款的,基本都是缺钱的,包括很大的企业,你看着一年做了上千万的销售,但其实是空心萝卜,负债率很高,实际并没有多少钱。 “特别是那些做房地产的,为什么说倒就倒,就因为他的资金主要靠外部的输入,就像icu的病人一样,要靠输血才能活下来,你一旦停止了输血,或某一方面出了问题,icu的设备出现了故障,他很快就挂掉了。 “他自己没有造血的功能啊,你看他每年赚来的那些钱,都用来支付借款的成本了。没有钱怎么办,那就想办法再借,债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你看着好像还在动,但其实是恶性循环。 “还有一些企业,他们本身钱多得花不完,账上趴着一堆的现金,根本就不缺钱。在杭城,比如像娃哈哈还有农夫山泉,他们从来不贷款,没有一家银行,能做到他们的贷款。包括这里,半亩田集团也是这样,他们也从来不贷款。 “对我们银行来说,看到前面的那种企业,怕得要命,一有风吹草动,所有的银行都睡不着觉。碰到后面这种企业,他们根本就不用理我们银行,反过来,都是我们求他们,要他们的存款啊。 “银行是有存贷比的,你能贷多少钱出去,取决于你有多少存款,所以大家都在拉存款。个人的存款,被支付宝和微信撸了一遍,又被网贷公司撸了一遍,现在每家银行都少得可怜,只要靠单位存款。 “像这种好的单位,现金流很大的单位,娃哈哈啦,农夫山泉啦,半亩田啦,灵隐寺啦,肯定是每家银行重点需要公关的对象,能拉到他们的存款,那就谢天谢地了,肯定会维护好。 “要是你有本事,再让这种单位,在你这里做笔贷款,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反过来他们送钱给你银行,明明不缺钱,还要到你这里贷款,是不是白支付给你贷款利息了? “这样的客户,我们还不要拉关系,不要请他吃饭?只怕是请也请不到。” 孙红和他们说着,三个人算是有点明白了,盛春成问: “那有没有这样的客户,明明不需要钱,还要找你们贷款的?” “还是有的,有些企业,不是一直不缺钱,而是现在不缺钱,以前他缺过,找过银行,银行也帮过他的忙,这里面就有面子,就有人情在了,老板为了还这个人情,有时也会给我们做一笔,好让我们完成任务。 “还有一种老板,他想得比较远,觉得自己现在虽然不缺钱,但以后说不定还是会有缺钱的时候,银行的关系,他就想一直维持着,也会给我们做点业务。 “还有一种,特别是那些国有企业,这个你们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出去乱说,反正支付的利息,又不是他个人口袋里掏出来,好好你,给你做笔就做笔。 “当然,还有那种,为了个人从中间拿好处的。反正所有这些,我都要请客,要追着他们,让他们给我做笔业务啊。” 孙红看样子酒是喝高兴了,面对着几个和她没有利害冲突的人,有些事说了也没有关系,话很多,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笑得盛春成他们莫名其妙。 小安问:“孙红姐,你是不是喝多了?” 孙红摇着头说:“没有,没有,我是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很糗。” “快点分享一下,让我们也长长见识。”盛春成说。 “好好,我说,我说。”孙红笑着和他们说。 “我就不说是哪家公司了啊,杭城的,大前年的时候,我花了很大的精力,才搞定一笔五千万的贷款,那家公司,就是我说的不差钱的那种公司。 “但不管是什么公司,只要是贷款,流程是一样的,手续也一样要办,担保条件还是要提供,我就去找他们董事长,和他谈,他们公司有什么担保物可以提供的,土地或者房产都可以。 “董事长看着我说,要那么麻烦干嘛,还要评估,还要去相关部门办手续,这样好了,我账上直接拿五千万现金做质押,给我自己的这笔贷款做担保,可不可以? “我去,我那个脸,当时就烧得不行,人家这是当面打我脸啊,意思是我同意贷这笔款,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还要搞东搞西搞不清楚。真的,当时要是有个地洞,我就钻进去了。 “但没办法,要把这笔业务做好,这步就必须走,我当时厚着脸皮说,董事长,要是能够这样,那就最好了。 “那董事长看着我,摇了摇头,笑笑,把他们财务总监叫过来,还真的指示他,就这么办。 “哈哈,这一笔业务,把我们整个杭城银行都轰动了,不是说这笔业务有多大,而是,没有这种做法的,全国的银行,大概都没有这样的先例,拿五千万现金给自己担保,贷五千万,这个是什么操作?不是有钱没地方花,白白给银行做奉献吗? “就这一单,让我变成了我们行里的名人,也就是这单做完,我被提为副行长。 “这个董事长,后来和我说,他不需要钱,做这单,就是因为看到我一个多月,每天都往他们那里跑,这么拼。他说我让他想起了他自己年轻的时候,他那时和我一样,做起事来的时候,也是一根筋,不会回头的。 “但是,他们所处的年代,机会比我们多,出头的可能,比我们大。他看着我心疼,就想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做成这单,帮帮我。 “我到现在,都很感激这位董事长,可惜的是,他去年因为癌症,已经去世了。” 孙红说完,包厢里的大家都沉默着。 盛春成说:“可惜我们公司太小,账上只有一百来万,每天只有一两万的流水,要不然,我也去你们那里开户,也帮你一把。” “来啊,来啊,蚊子腿多了,也可以炒一盘菜。”孙红说,“而且,我看好你们,真的,我见过很多企业,都是从小做起来,后来做到我们高攀不起的。做企业,最重要的还是人,你们可以的,肯定能越做越大。” 盛春成赶紧说谢谢,谢谢,那我明天就让人去你们那里开户。 “好啊,太欢迎了,你们不知道,现在马上又是月底,又是年底,我们的压力有多大。刚提拔为副行长的时候,我觉得很高兴,还有点小人得志的意思,但当上之后,才知道,这是个紧箍咒,你都已经是副行长了,要是还完不成任务,糗不糗? “像我们这种人,外地来的,普通家庭出生,无权无势,除了靠自己拼,没有其他任何的出路。所以啊,这两天我要豁出去了,再给你们打求救电话,不要奇怪。” 盛春成说好,需要我们帮忙,你随时招呼我们就是,对了,钟欣欣,你这个妹妹,随时都要准备去搭救你姐姐。 钟欣欣挠了挠头,她说:“那我们妈妈,要老是被撞进医院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孙红拿起酒杯说:“没事,我们的妈妈,会理解我们的。来来,我先谢谢你们!” 313 上午从家里出来 [] <a href=" target="_blank"> 上午从家里出来,盛春成还是先去了领英学校。这里的学员,该教的基本功都已经教了,现在是他们互相练习,熟练经络穴位和手法的阶段。 小唐在这里,督促着他们。 小唐看到盛春成出现在教室门口,马上走了过来,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盛春成站住了,没有进去,而是等小唐走近,两个人退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怎么了?”盛春成问小唐。 “还是那个小谢。”小唐说,“昨天晚上,带着人想出去,被班长制止了,还把班长给骂哭了。这个家伙,平时就吊儿郎当的,被小安骂了一顿,警告处理,心里还很不服气,牢骚怪话很多。” “手法怎么样?”盛春成问,“有没有长进?” 小唐摇了摇头说:“还是最差的那一个。” 盛春成说:“你把他叫出来。” 小唐转身走回教室,盛春成站在那里,看着下面的操场,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体育老师在操场中间,吹着口哨,同学们在外面的跑道上跑步,已经跑了几圈,队伍变得稀稀拉拉的。 小谢走出来,走到盛春成的身旁,迟疑了一下,叫了声: “盛总。” 盛春成转过身,背靠着走廊栏杆看着他,问:“听说你对我们的管理制度很不满,牢骚怪话还很多,是不是?” 小谢看了看他,嗫嚅着,说了什么含混不清,承认没有承认,否认也没有否认,在给自己辩解着。 盛春成说:“有就大声说出来,没有就说没有,一个男的,别在这种小事情上,都敢做不敢当。” 小谢抬起头看着盛春成,说:“有。” “有什么意见,你当面说给我听,别像个八婆,只会私底下叽叽歪歪。”盛春成说。 “我就说,就说整天把我们关在这里,练这些东西,有什么意义。”小谢说。 “意义?你认为什么是有意义的?”盛春成问,“请你去当个市长,有没有意义?不过,你有那个本事吗?让你去当霸道总裁,有没有意义?不过,你有那个爹可以拼吗? “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有意义的。对你来说,最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学好本领赚到钱,能把你自己养活,而不是穷到连被子都没有。 “你穷不是没有道理的,看到没有,教室里的人,也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也和你一样,都没有上过大学。大家的起点差不多,但为什么,在这个城市,混得最惨的会是你?你把这个想清楚了,再去想什么事有意义,还是没有意义。” 盛春成这话,等于是当着人的面啪啪打人家脸,有点伤人自尊。但盛春成觉得,对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就是要这么办,就是要打击打击他的气焰。你不知天高地厚,胡说八道的时候,就是对别人,对其他认认真真学习的学员不尊重,那我为什么要尊重你? 果然,盛春成的这一番话,有点打到对方了,小谢当时就有点蔫了。 盛春成说:“还有,人要有自知之明,在这个班里,现在的表现,你是最差的一个,话说得很大声,但手上最拿不出的,就是你,你要是不服,随便叫个谁,你们比试一下。 “人说话大声,是要有底气、有资本的,看到没有,你就是下面操场上,跑在最后的那一个。跑在第一个的人,有资本说,第一没有什么了不起,但你没有,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话的,不然,你先跑个第一试试。 “你要是现在在班里,是手法最好的,你说这话,我还要想想,是不是在这里你屈才了,能不能让你比其他人早上岗。但你不是,你是最后一名,要是在学校,你都快被留级了,我要是让你上岗,是对顾客的不负责。 “顾客到我们店里,他付了钱,是要买我们的服务,是要求等值交换的,不能他付了三百,我们塞给他一个只值二十的烂货,去为他提供五毛钱的服务。那你被客人揍一顿是活该,客人把我们店砸了,我们也是活该,我们自己像个诈骗犯,还不应该被砸招牌。 “要说意义,这个才是意义,你就想想,你现在的手艺,值得客人付你钱吗?什么都不值,你就给我老老实实闭嘴,没有你说话的份,把你的本事学好,你再来和我说话。” 小谢被盛春成说得脸一阵白一阵红的。盛春成看看他,继续骂着: “你已经被安总警告过了,我再警告你一次,在我们这里,你要是手里拿得出来,我敬重你,对你客客气气的。要是你是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还好高骛远,别说是你,就是我亲弟弟,我也让你滚蛋。你滚出去,流落街头也好,冻死也好,我才不管,那是你自找的。 “还有,不要以为安总借你钱,你们的关系,就和别人不一样,你就有资本调皮捣蛋,没有,安总那是看你可怜。你这么大一个人,还要被一个女孩子可怜,本来就是很可怜的事,别不知道害臊。” 小谢站在那里,被盛春成说得哑口无言,盛春成说: “你自己想清楚了,要是不想干,把安总的钱还了,你可以走了,世界很大,你也可以去看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要是没有改变,世界再大,也和你无关,世界不是为你这样的人准备的。 “要是想清楚了,还想干,你就给我好好干,如果还是原来的样子,被我知道,二话不说,马上叫你滚蛋,我说到做到。” 小谢看着盛春成,盛春成也看着他,两个人互看了一会,小谢把目光躲了开去。 盛春成说:“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走吧。” 小谢转身朝教室走去,盛春成叫住了他:“去寝室,不要去教室,我让你好好想想,今天上午,你就去床上躺着,给我一次性想清楚了。” 小谢在教室门口停了一下,没有进去,继续朝前,朝楼梯方向走去。 盛春成站在那里,继续看着下面,看了一会,感觉自己的气顺了,这才转身走进教室。教室里的气氛有点诡异,看到盛春成进来,大家都缄口,刚刚盛春成在走廊上骂小谢的,教室里的人也都听到了。 盛春成走到小唐身边时,小唐朝他笑笑,做了一个鬼脸,凑到他耳边悄声说: “师父,你这是杀鸡儆猴啊?” 盛春成愣了一下,他刚刚在外面,骂小谢的时候,是气恼不过,真没想过要这个效果,不过,从实际的情况看,效果还真是出来了。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盛春成禁不住也笑了笑。 314 离开领英学校 [] <a href=" target="_blank"> 离开领英学校,在地铁上的时候,盛春成接到了孙红的电话,孙红打电话而不是发微信给他,这有点奇怪。 盛春成接了起来,电话一通,孙红就报了一家公司的名字,然后问: “这公司的老板,是不是你们的客户?” 盛春成感觉这公司名称有些熟悉,想了一下,想起来了,这是钟欣欣爸妈的公司。 盛春成问:“怎么了?” “我就知道是你,太谢谢了。”孙红很亢奋,滴滴咕咕地说着:“我前面一到行里,就有人来和我说,说是有人在等我,要我帮他开户。我就想,开户就开户,去柜台就是,找我干嘛。 “我走下楼去,心里想着,大概是我的什么熟人,走下去一看,一男一女两个人,我也不认识啊。结果问了才知道,他们不光是来开户,还是要来存款的,哈哈,还有这样送上门的好事。 “那老板娘还很不好意思,和我说,现在快年底了,哪家银行的钱要转出来,行长的电话就会追过来,难为情的。所以没办法,只能每家银行抽一小部分,年前只能安排一点过来,先存个两千八百万,等年后再转个几千万过来。 “我和你说,我都已经懵了,哈哈,送上门的,两千八百万,还只是一点?这个时间,这一点不是雪中送炭么,我都快给他们跪下了。 “给他们都办好了,想请他们中午吃饭他们不肯,说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我说,那你们总要告诉我,是哪个朋友介绍你们过来的,他们这才和我说,他们认识你。谢谢,谢谢你啊,盛春成。” 盛春成拿着电话,明白了,这事一定是钟欣欣干的。一定是她昨晚听孙红说,现在拉存款怎么怎么难,回去就打电话,让他爸妈过来存款,算是偷偷送给这个姐姐的礼物。 这个孙红,也不知道自己谢错了人。你光顾着高兴了,看看营业执照上的法人名字,你都想不到吗? 哈哈,也怪钟欣欣伪装得太好,太不像一个富二代了。 钟欣欣爸妈不肯和孙红提钟欣欣,一定是钟欣欣交待过的,盛春成虽然知道孙红谢错了人,他也不好说太多,只能说: “我就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他们还真去开户了。” “谢谢,谢谢,看样子我又欠你一顿饭了。”孙红说着把电话挂了。 盛春成拿着电话,坐在那里,不禁笑了起来。这个钟欣欣啊。 盛春成出了地铁站,骑上共享单车往店里走,快骑到店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有两个人站在店门外,探头探脑地朝里面看,并不走进去,他们的穿着还不一般,很像是他们的客户,而不是附近的居民。 他们店刚开张的时候,附近这样的居民很多,不稀奇。不过现在,大家对他们店出现在这里,已经习以为常,这样的人几乎看不到了。至于那些来打卡的,才不管,大大咧咧就往里面走,比进自己的家门还要坦然,不会站在外面不敢进去。 盛春成心里奇怪,继续骑,骑到近前吓了一跳,他看到这两个人,居然是钟欣欣的爸妈,原来,这就是他们的重要事情。盛春成赶紧跳下车,叫了一声叔叔和阿姨。 钟爸爸和钟妈妈转过身,看到盛春成,都愣了一下,钟妈妈说:“小盛,你,你……” 盛春成笑笑说:“对,可以看到了,钟欣欣没有和你们说?” 钟爸爸说:“说是说了,只是这一见面,还是不习惯。” 盛春成说:“进去坐吧,叔叔阿姨。” 两个人一听这话,都往后退,钟爸爸说:“不进去了,不进去了,我们就在外面看看,欣欣还不知道我们要过来。” 盛春成明白了,这大概又是钟欣欣交待过的,不许他们到店里来。她自己可以伪装成不是富二代,但钟爸爸,特别是钟妈妈伪装不了不是富一代。钟妈妈全身上下,那是富婆的气息扑鼻,也难怪孙红不会把他们,和钟欣欣联系到一起。 盛春成说:“那我们就到隔壁的茶馆坐坐?” 钟爸爸和钟妈妈赶紧说好。 盛春成领着他们去了隔壁茶馆坐下,钟爸爸要了一壶普洱,盛春成还是碧螺春,钟妈妈不喝茶,只要了一杯柠檬水。 钟爸爸和钟妈妈还是很关心盛春成眼睛的事,盛春成就把那套自己曾经背得滚瓜烂熟,好久没讲,现在都已经有些生疏的说辞,和他们说了,两个听了不胜唏嘘,也很为盛春成高兴。 钟爸爸看着盛春成,心里更是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有再加把劲。要是那个时候,就把他们两个撮合在一起,现在盛春成的眼睛又治好了,可以看到了,那该多好。 不过,至少他们两个,现在还在一起,他们自己,还可以慢慢相处。 钟妈妈问盛春成,这家店,听说是你和别人合开的? 盛春成说对,和人合伙的,我主要是出技术,对方出钱。 “那你要小心了。”钟爸爸说,“现在社会上,这种卸磨杀驴的事情太多了,你不要把技术教会他们,他们反过来又把你一脚踢走。小盛,你自己一定要长个心眼,对了,这家店你占多少股份?” “百分之四十九。”盛春成说。 钟爸爸点了点头,他说:“这么大的股份,那还好一点,什么大事,都需要你参与表决,想把你赶走不容易。要是那种只占百分之十或二十技术股的,什么决议都不需要通过你,那就很危险,人家很容易把股份稀释后,把你赶走,还不需要给你多少钱。” 盛春成说:“谢谢叔叔提醒,不过,我的合作方,人很不错,他们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 “你的合作方是谁?”钟妈妈问。 “‘人家旅业’。”盛春成说。 “刘立杆那个?就是在半亩田大厦,张总楼下那个?”钟爸爸问。 盛春成点点头。 钟爸爸和钟妈妈互相看看,都笑了起来,钟爸爸说:“那我们瞎操心了,他不会,刘总那个人,靠得牢的,能和他合作,小盛,是你的运气。” 盛春成说对对,我跟着刘总,可以学到很多。 钟爸爸和钟妈妈,看着盛春成,越看越欢喜,心里都觉得有些遗憾。 “小盛,欣欣在这里,没有给你添麻烦吧?”钟妈妈问,“要是有,你就和我们说。” “没有,没有,钟欣欣在这里很好,对我帮助很大。”盛春成说,“对了,钟欣欣现在在店里,人缘很好,就没有一个人不喜欢她的,你们要是随便抓住一个我们店里的员工,问他们,他们肯定会和你们这样说。” 钟妈妈听着,眼眶红了起来,她说:“我真没想到,我们欣欣还有这么一天,还能像其他人一样,出来上班。” “阿姨,你不用担心,人都是会变的。”盛春成说,“钟欣欣现在每天上下班,都自己坐地铁,平时,还经常会和同事一起出去吃早餐吃夜宵。钟欣欣慢慢,也会很合群的,不不,她现在已经很合群,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 钟妈妈不停地点头,她哭着说:“小盛,谢谢你!没事,没事,我这是高兴的。” 钟妈妈接过了盛春成递来的纸巾。 315 条儿给盛春成打电话 [] <a href=" target="_blank"> 条儿给盛春成打电话,问他在哪里,盛春成说在店里。 “等歇,我马上过来。”条儿和盛春成说,盛春成说好。 条儿今天去了德清,去带鱼贩子的那三个子女,东哥说是要带过来,给他们上上课。盛春成很好奇,想知道东哥给人上课,是怎么上的,就想去看看。 盛春成觉得,东哥管理黑社会的那一套,对自己以后管理企业,可能会有用处,连地痞流氓都可以管得服服帖帖,还有什么手下的员工吃不消管。 自己完全可以,从东哥这里学一点,从刘立杆那里学一点,从郑教授甚至老万那里,又学一点。不管是白社会还是黑社会,管的都是人,道理是一样的,自己可以博采众长。 企业管理,自己是个门外汉,除了到处学习,盛春成不知道自己还有其他的什么办法。 盛春成的要求,条儿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了。 盛春成站在店门口,等了一会,看到有两辆车开过来,前面一辆小车,条儿坐在副驾座,后面一辆面包车,里面好像坐满了人。 两辆车快开到店门口的时候,条儿按下车窗,手伸出去,挥了挥,后面面包车的司机会意,变道超了过去,没有停下。 条儿的车在店门口停下,盛春成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人都带来了?”盛春成问。 条儿点点头:“那肯定的,一大早就被那边的兄弟控制住了,我们到了,带上就回来了。” 车子从马市街,到了佑圣观路,再开到西湖大道,沿着西湖大道一直开,开到耀江广厦写字楼,进了地下停车场。 他们到的时候,那辆面包车也刚刚停下,盛春成看到从车上下来男男女女八九个人,盛春成一个也不认识。 那一拨的人,其他的几个男女,都是年轻人,虽然都不苟言笑,面相还有点凶,但他们整个的神态,是轻松的。 只有三个三四十岁的两男一女,动作生硬拘谨,目光里露出畏畏缩缩又有些胆怯的神色,盛春成知道,他们应该就是那个鱼贩子的三个儿女们。 大家到了电梯厅,两部电梯几乎同时抵达。条儿带着盛春成进了其中一部,他们那一车人,都挤去另外一部,连条儿他们这车的司机,也去挤另一部电梯。条儿骂了一句“六儿”,按了按开门键,不让电梯门合上。 果然,那边电梯发出了“都都”的超载报警声,司机带着一个小伙子跑过来这边,进了电梯,看着条儿嘻嘻地笑,条儿瞪了他们一眼,骂: “背时滴答(脑子不清)。” 电梯门打开,条儿带着盛春成,去了一家公司。进去之后,盛春成看到,公司前台的公司logo和公司名称已经被拆掉,看不出是什么公司。转到里面,偌大的办公区域,一个人也没有,办公家具都被搬空了,连顶上的吊顶,也有破损的石膏板耷拉下来。 看样子这家公司,不是搬空,就是倒闭了。 里面还有的家具,就是一张沙发和一张茶几,还有对面摆着的三张椅子,这椅子大概还是从其他地方搬来的。 东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看到盛春成进来,就招呼他过去坐,盛春成走过去,想在东哥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条儿拉了他一把,说: “这里不是你坐的地方。” 他把盛春成推去对面,在东哥边上的沙发上坐下来。 那一帮人进来了,鱼贩子的三个子女,被按在了那三张椅子上,其他人都站在他们身后。 盛春成这才知道,条儿说的那不是自己坐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那三个人坐在那里,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冷,这里又没有空调的缘故,还是什么的,好像在瑟瑟发抖。他们看着东哥,东哥没看他们,管自己抽烟。 其他的人也都不说话。 东哥一支烟抽完,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这才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因为对方三个,不是杭城人,东哥就尽量用标准一点的普通话和他们说,这让他的声音变得怪腔怪调,听着有些滑稽。 东哥问:“你们谁,谁是老大?” 边上的一男一女,都看着中间那人,中间那个迟疑了一下,说:“我是。” 东哥说:“你是他,他们的阿哥,你可以代,代表他们?对伐?” 对面的三个一起点头。 东哥说了他妈妈的名字,然后问:“这是你们的什,什么人?” 老大说:“妈妈。” 东哥点了点头,接着问:“她是你,你们的妈妈,我是她,她的亲儿子,算算看,那我是你,你们的什么人?” 三个人互相看看,中间的老大说:“哥,你是我们哥哥。” 东哥咧开嘴笑了一下,接着又拍了一下手,说:“很,很好,我是你们的阿,阿哥,我们都是一,一家人,为啊饭没里,歌都是这么唱的,我们是一,一家人。” 东哥突然还冒出了一句英语,奥运主题曲都出来了,盛春成和条儿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东哥看看他们,也笑着说:“看到没,没有,为啊饭没里,这些都是我的阿弟,阿,阿妹,推理学就是这样讲,为啊饭没里。” 他接着转过头去,和老大说:“既然我们都,都是饭没里,那我们今天谈的,就,就是家务事,你说对,对不对?” 老大赶紧说:“对对,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哥你说就是。” “好,好,好。” 东哥一连说了三个好,头跟着点了三下,他说: “今天我们是第,第一次见面,你们阿哥我这个,这个人,脾气好的时候,比谁,谁都好,你和我讲,讲道理的时候,我就比谁,谁都讲道理,推理学就是这样讲,有,有理走遍天下,没理,没理……” 东哥想了一下,没想起来后面应该怎么讲,他自己现编: “没理,没理就吃个巴掌,你们阿哥,我脾气不,不好的时候,会让你们生不如死,这个,大概有人已经和,和你们说过。对了,老大,这次的拆,拆迁款,你分到多少?” 老大心想,拆迁款补偿款都是公开的,对方随便打听一下,就可以打听到,或者对方,其实早就已经知道,瞒是没有办法瞒的,他老老实实地说: “八十三万。” 东哥点点头:“可以,还不,不少,你呢,老,老二?” 老二说:“也是八十三万。” 东哥再看着老三,也就是那个女的,老三说:“我也一样。” “那你们妈妈拿,拿了多少?”东哥问。 三个人都不吭声,低下了头。 东哥又问:“老大,你们妈妈去你,你们那里的时候,你几岁?” 老大还是低着头,没有吭声,站在他身后的小伙子,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他一下,老大“哎幼”叫了一声,然后说: “那年我六岁,老二四岁,老三一岁半。” “你们妈妈,有没有养,养过你们?”东哥问。 老大嗫嚅:“那肯定是养过的。” 东哥点点头:“我是她亲,亲儿子,她扔下我,跟你们那,那个畜生爸爸跑的时候,我才上小学。她扔下自己的亲,亲生儿子,没有养,去养,养你们,对得起你,你们了吧?她有没有把你们养,养大?对你,你们怎么样?” 东哥盯着老大看,老大点点头说:“妈妈对我们很好。” “对你们很好,那拆迁了,你们拆迁款没,没有分给她一分以外,为什么连给她一个住,住的地方都不肯?你们的房,房子,还是她帮你们造,造起来的吧?” 东哥问,老大和老二都低下了头,老三叫道:“她又不是我们的亲妈,户口都不在我们那里,我们……” 她话还没有说完,站在她边上的那个女孩子,“啪啪”就给她两个耳光,她的脸霎时肿了起来。她回头瞪了一眼那个女孩,站起来,另外一个女孩,一脚就踢在她右腿膝盖后面的腘窝,她控制不住,右脚一屈,单腿跪在了地上。 316 老三被那两个女孩子 [] <a href=" target="_blank"> 老三被那两个女孩子,从地上拎了起来,重新在椅子上坐好。虽然脸颊疼,膝盖也疼,她却再也不敢吭声,知道自己只要再说什么,今天就只有吃苦头的份。 “没大没小,还,还是没有被教育好。”东哥看着老三说,“你怎么和阿,阿哥说话?” 老三看着东哥,没有吱声。东哥从烟盒里,掏出一颗香烟,问老大:“老大,香烟吃,不吃?” 老大赶紧说:“不抽,不抽,哥你抽。” “老二呢?”东哥问,老二也连忙说不抽。 东哥点点头,他把烟叼在嘴上,转头朝条儿指指,条儿拿起烟盒,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然后拿起火机,给东哥和自己把烟点上。 东哥滋地吸了一大口烟,微微地仰起头,把嘴里的烟吐了出去。他用手指朝老三点了点,说: “老,老三,你前面有句话说对了,你们的妈妈,也是我,我的妈妈,她既然找,找过来了,你们不养,我会,会养,这个不用你们操心。不,不过,这道,道理还是要说说,说说清楚。我是你们的阿,阿哥,我就要教教你们怎,怎么做人。 “为啊饭没里,我们是一,一家人,今天讲的是家,家务事。还有一句老话,叫长兄,长兄……” 东哥说着转向盛春成,盛春成说:“长兄为父。” “对对,长兄为,为父,听到没有,就是你,你们那个畜生爸爸死了,我是你们的阿哥,我就是你,你们的爸爸,我可以,可以为你们做主。拆迁款你们一家拿,拿了八十三万,很,很好,日子都很好,好过了吧?现在阿,阿哥,也不要多,多要,你们一家拿出十,十五万。” 老大浑身哆嗦了一下,看着东哥,老三嘴巴扁了扁,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老二问:“给你?” “不,不要,我要你们一分钱,就是敲,敲诈,是犯,犯罪,可以抠起来,去吃牢饭。”东哥把手一挥,说。 “那给妈妈?”老二接着问。 “也不是。@精华\/书阁*首发更新~~”东哥说,“阿哥前面讲,讲过,妈妈我会养,就,就是会养,不要你们出,出一分钱。” 对面的三个人都湖涂了,看着东哥,老大忍不住问:“那这钱给谁?” “给,给你们自己。”东哥说,“为啊饭没里,我们是一,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推理学就是这样讲,当阿哥的,看着自己的阿,阿弟阿妹,良心坏,坏掉了,不能不管。这十五万,是给,给你们自己看,看病的,治治你们的黑,黑心病。” 不仅是对面三个人,连条儿和盛春成,也湖涂了,不知道东哥要干什么。他们看着东哥,东哥手伸到烟灰缸上,抖了抖,把烟灰抖掉,抽了一口烟,接着说: “为啊饭没里,我们是一家人,要,要有爱心,现在瘟病还,还没有过去,需,需要你们奉献爱心,治治,治治你们自己的黑心。阿,阿哥替你们想好了,这十,十五万,你们去捐,捐给红十字会,听到没,没有?” 对面的三个人,看着东哥,答应不出来。 东哥没有理他们,而是和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人说: “这些都是我,我的阿弟阿妹,他们不晓得捐钱要去,去哪里捐,不晓得红,红十字会在哪里。你们从现在开始,就跟着他,他们,不要客气,你们是我朋,朋友,去了我阿弟阿,阿妹家里,不要客,客气,他们睡哪里,你们就睡在哪,哪里,上个厕,厕所也一,一起。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你,你们自己拿起来吃,吃就是,就是警察来,来了,你们就说是我,是他们阿哥叫你,你们去住做客的。 “对,对了,他们村委会的人可,可以证明,我是不是他们阿哥,他们都把他们妈妈,送到我这,这里来了,我不是他们阿,阿哥,怎么会送过来?不然我送,送回去他们村委会。 。(本章未完!) 316老三被那两个女孩子 “推理学就是这样讲,警察也不能管阿哥要,要阿弟阿妹好好做,做人,你们说对不对?” 对面的那些人都点着头说,对对,东哥你说的对,我们知道了,今天就去他们家里住下。 东哥接着和那三个人说:“听,听到没有,阿弟阿妹,为啊饭没里,他们是阿,阿哥的朋友,去了你,你们家里,你们就给我招待好,好吃好,好住,他们要,要住一个月,就住,住一个月,要住一,一年,就住一年,住到你,你们良心发现,想起来还要去捐,捐款为止。 “你们要打110也,也好,要叫村,村委会的人来,来也好,随,随便,我会带我们妈妈过去,警察也不,不能不让我们奉献爱,爱心,不能不,不让阿哥和妈妈,教育自己的阿弟阿妹,儿,儿子女儿,就噶。” 东哥把自己的意思都说清楚了,对面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头也跟着大了,知道自己被吃定,这钱不捐是过不去了。不然,这些家伙跟着自己回去,住在自己家里不走,这日子还怎么过? 条儿和东哥说:“东哥,你这事做得不好。” 东哥“哦”了一声,问:“哪,哪里不好?” 条儿说:“钱该捐,不捐他们可以试试看,我会收拾他们,让他们生不如死。 “但阿姨是你们共同的妈妈,凭什么你养他们不养?要我说,轮起来,阿姨我负责送过去,一个人家里住一个月,哪个不养,我就对哪个做规矩,让他吃生活。不仅要养,还要养好吃好,一顿吃得不好都不行。” “算了,算了。”东哥说,“妈妈年,年纪大了,跑来跑去麻烦,不过条儿,你这,这话有道理,可以考,考虑,就看他,他们的态度。” “老大,老大。”东哥叫着,老大看着东哥,都快哭了。 东哥问:“想,想好没有,你准备什么时候奉献爱,爱心,一个月后还,还是一年后?我朋友现,现在就可以送你回去。首发更新@” 老大心里在想,这十五万,既然这瘟神开口了,就肯定逃不掉。而且,人家是让你捐款,不是要这个钱,就是报警,警察大概也不好办。要是警察再去村委会一了解,村委会的那帮人,本来就对他们不管老太太,意见很大,这个时候,哪里会有好话? 怕就怕到时钱不得不捐,还把这个瘟神得罪了,他真的把老太太送过来,放在他们家里一个月,自己就更没有办法了。 站在老大身后的小伙子,用膝盖又狠狠地顶了老大腰里一下,叫道: “六儿,东哥问你话,快说!” “算,算。”老大看着东哥说,“我现在就去捐,现在就去。”。 316老三被那两个女孩子 317 兄妹三个 [] <a href=" target="_blank"> 兄妹三个,被条儿和东哥手下的那些人,押去了杭城红十字会,捐了款。 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很高兴,一下子来了三笔大额个人捐款,是这两年少有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不开心。 工作人员对兄妹三人,表示大为感谢,给他们颁发了捐款证书。只是心里奇怪,这三个捐款人怎么和其他不一样,其他人来捐款的时候,都是满脸红光,这三个人怎么哭丧着脸,好像不是来捐款,而是被人打劫了。 盛春成很感慨,东哥这个,才是典型的逼捐。他用的是黑社会的那一套,但自己在边上看着,怎么还会觉得很过瘾?对付这三个子女,再多的说教没有用,村委会已经做过,法律也已经败下阵来,不会站在老太太那一边。好像还真的只有东哥这套,才最有效。 盛春成相信,要是条儿真的把老太太送去他们家的任何一家,他们也都得小心伺候着,不敢骂,更不敢再赶出去,比村委会那些个年轻村委们的苦口婆心,管用多了。 这算是什么事啊? 盛春成觉得不能再想,再想就要毁三观了。 盛春成回到店里,看到东哥妈妈已经穿着工作服,拿着一把大拖把,在大厅里来回拖着大理石的地面,看到盛春成,就朝他笑着。 盛春成和小安说过,东哥妈要过来这边上班的事,只是没有想到,她会来得这么快,今天就过来,小安也安排好了。 东哥妈妈看上去,气色比昨天好多了,大概是安顿下来之后,人的心情也开朗了起来。 盛春成走过去和她说:“大妈,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让你休息两天。” 东哥妈笑道:“闲不住,也不敢出去乱走,现在的杭城,我都不认识了。以前的庆春路,才那么窄的一条,边上都是矮房子,和中山中路差不多,到了环城东路,路就没有了,再过去就是菜地。现在都不知道长到哪里去了,哪里还敢乱走,不如过来这里上班。” 盛春成点点头:“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好了,好了,看到没有,斜对面那个楼上,四楼,从这里就可以看到。一大早东东就带着几个人,帮我搬过去了,蛮好,房子里什么都有。” 东哥妈说着,朝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盛春成: “盛总,你告诉我,东东现在,到底是干什么的?他手下怎么有那么多人?” 盛春成笑道:“你放心吧,那些都是他公司的人,东哥是老板,他们做的,都是合法的事情。” 东哥妈吁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盛春成心想,连他都不知道东哥手下,到底有多少人,更不知道他们做的事情,是不是全都合法。 前面看到的那些人,都不在比蓝公司里做事,盛春成从没见过他们。看样子自己能看到的,也只是东哥愿意让他看到的,更别说老太太。老太太要是知道,刚刚在那楼里发生的一切,大概会吓晕过去。 晚上下班,盛春成看着钟欣欣走了,正想跟出去,小安一把把他拉住,和他说,不用跟了,我已经跟了几天,没事,大使不是巨婴,她机灵着呢。 盛春成嘿嘿地笑着。 两个人坐在前厅的沙发上,小唐从外面走进来,小安赶紧叫她过来坐。 晚上领英学校在晚自习,昨晚那个小谢带头,闹了一次,小唐不放心,怕今天晚上还会闹,班长副班长控制不住,店里没什么事后,她特意过去看看。 盛春成问:“怎么样,那个小谢?” 小唐笑到:“很老实,上午被你骂了一顿,乖了。” “还真是贱。”小安说,“以前我在工厂里,厂里有的是这样的人。其实是怂货,但特别喜欢起哄闹事,人多的时候,嗓门比谁都大,比谁都爱出风头,你找到他,他又开始耍赖,把自己说得比谁都无辜。” 。(本章未完!) 317兄妹三个 盛春成暗想,这个描述,放在那个小谢身上,还真是合适。这样的人,大概最好还是交给东哥去管,可以立马叫他们服服帖帖。 盛春成回到家里,洗完了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是老样子,把电视打开,然后拿起手机。 他打开微信,看到妍妍的朋友圈,一个小时前已经更新,发的还是那种寂寞长夜酒风格的图片,不禁笑了起来,知道至少,天下太平,这个时候,妍妍应该正在自己家里。 盛春成很想发条微信,问问她这两天怎么样。想想又算了,已经十一点多钟,这个时间给女孩子发信息,有点暧昧。何况,他们已经暧昧过,妍妍都亲过他的嘴了,暧昧不能继续。 盛春成想起自己以前,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一篇文章,采访的就是一个外围。其他的内容,盛春成都忘记了,但她说的有一段话,盛春成印象很深。 她说,干他们这行的,不管是做什么,其实都是被动的,睡觉也好,亲吻也好,都是被动接受,很少主动。有一点是她们绝对不会做的,那就是她们不会主动去亲吻客人,真的,她的很多小姐妹都是这样,在她们看来,上面比下面更圣洁。 盛春成清楚地记得,她就是用了圣洁这个词,所以让他印象很深。就像是妍妍说的,我们的身体,也是有尊严的,同样让盛春成印象很深。 那个女孩说,我可以被男人x,一次又一次,你们大概觉得我们很脏,但其实,我们还是有很圣洁的部分,还在为真爱在坚守着,那就是我们不会主动亲吻,要是我主动亲吻了谁,吻了他的嘴,那肯定是动了真感情。 我把真吻,留给了我真心喜欢的男人,这是我专门给他留着的。那个女孩这么说。 盛春成仔细地回想着,把那天晚上的情景,在脑子又过了几遍,最后确定,那天晚上,真的是妍妍主动亲吻了自己,吻了自己的嘴。按那个女孩的说法,她是喜欢上了自己? 盛春成想想,觉得又不太可能。 他们两个人哪怕一起坐在床上,妍妍的头哪怕靠在自己肩膀上,甚至,她用手去抓自己那里的时候,他们之间,似乎仍然还是有一种距离。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两个人好像也没有那种,想要融合在一起的冲动,如果有,其实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 在那张高低床上,就可以发生很多事。但是没有。 盛春成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他一跳,他看了看,却是妍妍,盛春成赶紧接起来,电话一通,妍妍就在电话里大叫着: “哪里逃,我是来追债的。” 盛春成愣了一下,问:“什么债?” “你欠我的饭啊。你不是说,回到杭城,就请我吃饭的,什么时间都可以,我不管你现在有没有睡,我现在就要你还。”妍妍说。 盛春成心想,你不是已经喝上了吗,都已经寂寞长夜酒了。 “你不会想赖皮吧?”妍妍问。 盛春成说不会,想吃什么,去哪里,你说就是,我现在出来。 “你从哪里出来?”妍妍问。 盛春成说:“家里啊,九堡。” “我去!离我这里十万八千里。@精华\/书阁*首发更新~~你先出来吧,让司机往市区开,我要好好想想,去哪里痛宰你一顿,等想好了再打电话给你,反正时间有的是。”妍妍说。 盛春成笑道,好吧,曹操。 “什么什么,你叫我什么?”妍妍大叫着问,盛春成已经笑着把电话挂了。 还不明白吗,我正看着你的朋友圈在想那个吻,你就跑出来吓我,不是曹操是什么?。 317兄妹三个 318 车还在艮山西路 [] <a href=" target="_blank"> 车还在艮山西路,连老汽车东站都没有到的时候,妍妍给盛春成打来电话,和他说: “还是不出去了,就在家里吧,我点外卖,你过来买单。” 盛春成说:“啊,在家里啊?” “啊什么啊,你以为我家谁都可以来?整个杭城,来过的不超过一只手,便宜你了,要不是我实在懒得出去,才不要你来。”妍妍说。 盛春成大笑,他说好好,谢谢收留,你家在哪里? “名珏公寓,你知不知道?” 盛春成转头问司机:“师傅,你知不知道名珏公寓?” “知道。”司机说,“不就是君悦洒店后面,利星边上那一个。” 妍妍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司机的话,她说:“不是,不是,是那幢楼的前面,就君悦酒店这幢楼,算了,你让司机就把你在君悦酒店门口放下,你走进来,到君悦的地下停车场,就看到牌子了。” 接着,她压低嗓门说:“房号我发给你。” 这就是防止司机听到了,警觉性还挺高。 “那去君悦?”司机问,盛春成说对。 君悦酒店是五星级洒店,原来是凯悦酒店,二o一八年重新装修之后,升级为君悦酒店。洒店就在西湖边上,正对着西湖中的音乐喷泉,可以说是整个湖滨一带地理位置最佳的酒店。 司机把车开到湖滨路的洒店大门口,盛春成进了酒店大门,从院子里,靠近大楼左首停车场入口的斜坡走下去,到了地下停车场,果然就看到有指示牌,指向了名珏公寓的方向。 最先经过的是一排,标注有“名珏公寓业主车位”的停车位,盛春成在这里,看到了妍妍的保时捷911。 接着是一个不大的门厅,黑色大理石门框上面,嵌着“名珏公寓”四个字,门厅的装修很豪华,墙面和地面都是进口大理石,通往电梯处,还有一道门,门上有可视门禁。_o_m 盛春成按照妍妍给他的房号,按下四个号码,加一个井号,音乐响起,接着屏幕上出现了妍妍的脸,朝着盛春成笑笑: “曹操来了?” 盛春成问:“你叫我什么?” 妍妍没有回答他,门发出卡哒的声响,接着,屏幕就变黑了。 盛春成进了电梯,电梯开始上行,盛春成却湖涂了,在地下停车场跟着指示牌七转八转,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哪幢楼,是君悦洒店后面的“名珏公寓”,还是君悦洒店的这一幢楼。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盛春成走到妍妍房间门口的时候,房门打开了,妍妍从里面伸出脑袋,看着他笑道: “进来吧。” 盛春成走进房间,眼睛一亮,他首先看到的就是一排排的很高大的书架,架子上都是书。 整套房间,大概有七八十个平方,一分为二,一半是卧室,还有一半是客厅,卧室和客厅之间,没有门,也没有用墙隔断,只是用家具,隔出了不同的功能区,整个空间都是敞开式的,所以看上去就显得很宽敞。 外面客厅这部分的两面墙,都是到天花板的书架,总有几千册的书,客厅里没有沙发,大理石的地面上摆着一张玻璃的茶几,和一张也是玻璃的躺椅。 两块地毯,一块在两排书柜形成的夹角,地毯上扔着很多的坐垫和靠垫,坐在这里,可以背靠着书架看书,或者半躺着看。 另外一块地毯,摆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地毯上放着一张日本人榻榻米上摆的那种木几,还有面对面两张没有腿的椅子,坐在上面,就像坐在榻榻米的坐垫上,但因为有靠背,可以很舒服地长久地坐着喝茶喝酒,看着窗外。 窗外就是西湖,下面是湖滨路的行道树和西湖边的那一条绿化带,从这里看下去,只能看到有灯光从枝叶间渗透出来,但看不到下面的路面。 。(本章未完!) 318车还在艮山西路 越过这一大片冬天仍然郁郁葱葱的树顶,就是西湖,站在这里,就如同站在西湖边上。现在半夜,西湖边的景观灯都已经关了,苏堤和白堤,在两长排路灯的映照下,就像是纸上画出的若隐若现的线条,在西湖水汽的氤氲里,显得凄迷。 盛春成叹道:“这里就是你家啊?” 妍妍轻轻一笑:“不是我家,还是你家?” “太不真实了。”盛春成说。 “哦,怎么不真实了?”妍妍问。 “这地方不真实,这房间也不真实。”盛春成说。 “怎么不真实,说说看。”妍妍饶有兴趣地说。 盛春成站在玻璃前面,转过身,又看了一遍客厅,和妍妍说: “这个客厅,这么多的书,好像是知识分子的家,真的,我只有在一个老教授家里,才看到这么多的书。” “我就是知识分子啊。”妍妍笑道:“怎么,不行吗?论文凭,我也是硕士,虽然那个硕士学位,其实是买来的,就是那种emba,工商管理硕士,只要有钱,谁都可以读,读了就肯定能毕业,能拿到学位的。 “还有,是不是知识分子,也不能用文凭衡量,有很多大学教授,每天照样都在混日子。我敢保证,他们读的书,还没有我多,我只要在家里,没有其他的爱好,你看到没有,我连电视机都没有,我就是喜欢读书,要论书读的多少,我肯定是知识分子。” “好吧,我认了。”盛春成说。 妍妍咯咯地笑着:“不要你认,你认不认,我都是。” “对了,这里,我是说这房间,到底是在君悦洒店后面的名珏公寓,还是酒店这幢楼,我怎么感觉,就是酒店这幢楼。”盛春成说。 妍妍说:“就是酒店这幢楼,弧形建筑的这一头,一共有十几套这样的房子,房子和酒店是一体的,但属于名珏公寓,要不是特别和你说,一般人都不知道,这君悦酒店里面还有公寓。” “真不会知道,我也是到了洒店的地下停车场,才看到牌子。” “怎么样,不错吧?”妍妍问。@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太不错了,所以我说,这地方很不真实啊。”盛春成说,“坐在这里,就好像坐在西湖边上一样,太夸张了。” 妍妍笑道:“为什么是坐,躺在这里,也像躺在西湖边上一样啊,虽然只是五楼,但我除了夏天遮挡阳光,从来不需要拉窗帘,我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外面也没有人看到。” 盛春成说:“那样的话,还是有人会看到的。” “谁谁谁?下面的人,就是抬头看,也看不到上面房间里面。”妍妍说。 “要是有人在湖上的游船上,拿着望远镜朝这边看,就可以看到西湖第十一景。”盛春成说。 “去你的!”妍妍骂了一声,然后咯咯笑了起来。 “我相信了。”盛春成说。 “相信什么?”妍妍问。 “你说的,到过你房间的,整个杭城不会超过一只手。” “那当然。”妍妍说,“我不喜欢带人到家里来,客人绝对不会,朋友也不喜欢,带来了,她们就要赖在这里不肯走,很讨厌,我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了。”。 318车还在艮山西路 319 我很喜欢这里 [] <a href=" target="_blank"> “我很喜欢这里,很喜欢我自己的家。”妍妍说,“所以我在外面待不长,时间久了就会想家,急急地想回来,回来之后,窝在这里,就不想出门。” 妍妍说着轻轻地笑起来,语调有点忧郁:“这里真的就是属于我的窝,我像一只猫,在外面流浪久了,或者受伤了,就会想躲回到这里来,舔着自己的爪子和伤口,在这里疗伤。” 盛春成心想,要是我有这样的家,我也喜欢,也会急急地想回家,可惜没有,我的房子是租的,还没有住出家的感觉,说不定就要被房东赶走了。 两个人在落地窗前,面对面地坐下,看着外面,看得时间久了,把宝石山和保俶塔,整个里外西湖和孤山,都从夜色中看了出来,就像是照片上的影像,开始显影。 妍妍和盛春成说: “我和你说一件好玩的事情,这里,就是君悦酒店刚刚装修好的时候,有一次,我特意去订了一间总统套房,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看那总统套房,和我这里有什么区别,结果发现,从总统套房的窗户看出去,窗外的西湖,和我这里是一样的。” 盛春成笑了起来:“西湖还会变啊。” “人会变啊。”妍妍说,“人在不同的环境,心情会不一样,眼里的风景,也会不一样。为什么说一千个人眼里,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为什么横看成岭侧成峰,都是因为角度和心情不同。” 盛春成点点头,觉得妍妍说的有道理。 “结果那天晚上,我躺在总统套房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得那个房间冷冰冰的,有点瘆人,还没有我自己的房间舒服。所以半夜里,我穿着酒店的睡袍,又逃回到这里,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妍妍说着咯咯地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盛春成说: “这样的体会我不会有,我要是能住进总统套房,就是睡在浴缸里,也会睡得很香,只要想到自己在那房间的每分钟,都是十几块钱,那就太爽了。” 妍妍盯着他看,嘴角含笑,看了一会,妍妍伸出手,握住了盛春成的手说: “不要说这么没出息的话,以后你也会有钱的,我看好你,我不会看走眼的。等到你有钱的时候,你就会知道,钱确实可以买来很多东西,但不能保证你每天做的都是美梦,只怕是噩梦,还会更多一点。” 盛春成笑道:“我开玩笑的。” “不要开这样的玩笑,特别是在其他人面前。”妍妍看着他,认真地说:“你是男人,开这样的玩笑,会让人看轻你的。” 盛春成点点头说,好吧。 妍妍放开了盛春成,双手在木几上轻轻拍了一下,叫道:“老实交待,你为什么叫我曹操?” 盛春成反问:“你呢?你为什么叫我曹操?” “你是男生,你先说。” 盛春成说好吧:“我正在家里看你的朋友圈,还没有来得及看小红书,你的电话就来了,不是曹操是什么?” 妍妍点点头:“我在算着时间,正在想,你该到了时候,结果门铃就响了起来,你不是曹操是什么?” 两个人互相看着,看了一会,都憋不住大笑。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人就这样坐在湖光夜色前说笑着,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盛春成想起来,问妍妍: “你点了什么外卖?怎么还没有到?” 妍妍看着他,不停地笑着。 盛春成问:“你笑什么?” 妍妍说:“其实吧,我什么都没有点,打开app看看,突然就没有了食欲,怎么,你饿了?” 盛春成摇了摇头,他说不饿,谢谢你。 “谢我什么?”妍妍好奇地问。 “谢谢你为我省钱了啊。”盛春成说。 “去!”妍妍哼了一声,“挂账,还欠着,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盛春成笑,好吧,我是发自肺腑地想请你吃饭,还是什么时间都可以,随叫随到。 “这还差不多。”妍妍颔首。 妍妍十根手指立起来,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她和盛春成说,虽然没有点外卖,还是需要有酒招待你,不然,怕你会在背后骂我小气。 妍妍说着走开去,再回来的时候,拿着一瓶红酒和两只杯子。把酒倒好,人又走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只盘子,一只盘子里是西班牙尹比利亚火腿片,还有一只盘子里,是切好的哈密瓜。 妍妍用火腿片,裹好了哈密瓜,递给盛春成说:“你尝尝,味道很不错。” 盛春成放进嘴里尝尝,果然,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滋味,甜,咸,香,还有一股瓜果的清香。 妍妍和他说,这种猪,都是吃橄榄长大的,猪肉本身,就有橄榄的香气,和哈密瓜配,正好。 两个人坐着对饮,是最快熟稔的方式。盛春成刚进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喝着聊着,他很快就放松自在起来,坐久了腰累,他就站起来,走到书架前,看看书架上都有一些什么书,他发现妍妍看的书很杂,什么内容的都有。 妍妍坐在那里,有时转头看看盛春成,有时又看着窗外。 客厅里,墙上挂着,书架上摆着的,除了妍妍自己的照片,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男人皮肤黧黑,但五官很端正,眉宇之间,和妍妍有些像。 盛春成盯着这些照片看看,走回去还没坐下,妍妍说: “我爸爸。” “什么?”盛春成问。 “你刚刚在看的照片,是我爸爸。”妍妍说,盛春成“哦”了一声。 盛春成坐下来,和妍妍说:“叔叔长得很潇洒,在老家?” “不是。”妍妍摇了摇头,“在南极。” 盛春成“啊”了一声:“这么远?” “对,我送他过去的。”妍妍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去过南极?” 盛春成点点头。 “那次,我还和你说过,是两个人去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我爸爸。我把他送到了南极南设得兰群岛,乔治王岛西部的菲尔德斯半岛上,我把他的骨灰坛子,埋在了南极的冰雪里。” 盛春成又“啊”了一声:“叔叔已经去世了啊,对不起!” 妍妍摇了摇头:“没有,他长眠在南极的冰雪下,但他一直都在这里,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坐在这里和他说话,他始终都陪着我。” 妍妍说着的时候,眼眶红了,不过她竭力控制着,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妍妍问:“你知道菲尔德斯半岛上有什么?” 盛春成摇了摇头,说不知道,我只知道南极有企鹅。 “我们国家的长城科考站啊,笨蛋。”妍妍说。 320 盛春成想到了 [] <a href=" target="_blank"> 盛春成想到了,问:“叔叔是科学家?” “不是,他是船员。” 妍妍说:“有一艘船,叫“向阳红10号”,不知道你知不知道。1984年11月,我们国家首次组织南极考察队,开赴南大洋、南极洲执行科学考察任务,就是乘这艘船,我爸爸当时就在这船上。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是小伙子,我在哪里都还不知道。” “后来,我爸爸经人介绍,认识了我妈妈。当远洋船员的,每次回来,在家休息半个月一个月,再出去,就是几个月半年的时间,音信全无,人就像失踪一样。特别是“向阳红”十号,当时是我们国家最先进,吨位最大的科考船,他们的任务很重。_o_m “我爸妈本来结婚就迟,结婚之后,又过了好多年才生下我。我爸爸很爱我妈妈,科考船在大海上,很多时候电话都联系不上,我爸爸喜欢写信,他在船上,每天都会给我妈妈写一封信。 “后来,有了我之后,我爸爸就改成每天给我写一封信,附带着问候妈妈。他把他在海上和国外的经历见闻,每天的工作,都写在信里,回来的时候,把信带回来,然后一封一封,我妈妈把这些信读给我听。 “我记得我上小学,自己开始可以读信之后,每次最盼望的就是爸爸回来,给我带回来的这些信,时间长的话,会有一大包,都是用信封装好,在信封上写了日期的。我读的时候,也按着日期一封封读,从他离开女儿开始读,读到他说,明天就到家了,可以看到女儿了。 “我最喜欢读我爸爸的信了,每次一封封读着的时候,就好像我自己跟着爸爸,也一起奔赴远洋,每天和他一起工作,一起看海上的日出和日落,那些一朵朵,好像要从空中掉落海面的星星,一起看着飞鱼,跟着远洋船在海面跳跃。 “像我爸妈他们这样,聚少离多的夫妻,肯定会出问题的,也是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妈妈和其他的男人好上了,他们两个人离了婚,我被判给了我妈妈。 “但我不喜欢和他们一起生活,还是喜欢跟着我爸爸,我住在我爸爸家里,妈妈来求我很多次,我都坚持着不回去,后来我妈妈也没有办法,只能随我。 “爸爸没有再结婚,他不在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家里等他,读他留给我的那些信。他回来了,还是会给我带来更多的信,即使是后来有了卫星电话,在海上我们也可以通话的时候,我们也很少通话。 “爸爸还是习惯每天给我写信,我还是喜欢等爸爸的信,信是这个点到那个点连接的一条线,是要有距离,信才会显现出它的宝贵的。要是随时通话,距离就没有了,爸爸写信的欲望可能就没有了,我等他回来的那种焦虑,可能也会消失。 “所以我们很少通电话。就喜欢保持着这种古老的习惯,让信成为我们之间联系的纽带。 “等到我会写信的时候,我也开始给爸爸写信。当然不是每天写,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多事情要告诉爸爸。也是奇怪,明明是我在陆地上,他在海上,他每天的活动范围都很小,生活很单调,但为什么,爸爸每天有那么多的话说,我却变得很单调? “后来,每次爸爸回来,交换信件,就是我们之间的大事,爸爸把他给我写的信交给我,我把给爸爸写的信交给爸爸。我们都是在吃完饭,洗好澡后,才郑重其事地把信拿出来,进行交换,这是我和爸爸之间的仪式,我太怀念了。 “我读高中的时候,爸爸生病了,肾衰竭,其实在出海之前,他就已经有症状,我不知道,其他人也都不知道。爸爸怕因为生病,就不允许他上船,一直和大家瞒着自己的病,他太喜欢大海,太喜欢海上生活了。 “那一次,他们出去七个多月才回来,回来之后,爸爸终于支撑不住,去了医院,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爸爸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就去世了。 。(本章未完!) 320盛春成想到了 “在病床上,爸爸和我说,大陆上太吵、太脏、人也太多了,他真的很想自己就死在南极,被冰雪覆盖着,几千几万年过去就是那样,那该多好,他觉得南极就是他心目中的净土。 “我答应爸爸说,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到南极,带到你们作为中国科考队的成员之一,第一次上岸的地方,我会把你埋在那里。首发更新@ “爸爸去世之后,他的骨灰一直没有埋葬,我把他装在一个很漂亮的坛子里,就放在家里。等到后来,我有了钱,也有能力出国了,我就带着爸爸去南极。 “爸爸在南极的冰雪里,可高兴了,他好几次,梦里和我说过,还和我说,又积攒了很多写给我的信。” 妍妍说完,两个人都沉默着,过了一会,盛春成举起杯子,和妍妍说: “来,我们敬叔叔。” 妍妍说好,她举起杯子,头转向书架那边,叫道:“爸爸,我们敬你酒呢。” 两个人碰了碰杯子,把杯里的酒喝完,放下杯子,妍妍看着盛春成说: “我的故事讲完了,你的呢?” 盛春成问:“我的什么?” 妍妍看着盛春成,一字一句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你的眼睛里有一种悲伤?” 盛春成笑道:“那时我不是刚被女朋友甩了吗。” “不是,被女朋友甩,没有那么悲伤。”妍妍说,“知道吗,在桐庐的时候,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你吸引我的,就是你眼睛里的悲伤。这种悲伤是骨子里的,在你身体里已经扎了根,有一个词,叫刻骨铭心,说的就是这种悲伤。 “哪怕你很高兴的时候,你笑的时候,这种悲伤仍然潜藏在后面。对了,我很喜欢看你笑,大笑,知道为什么吗?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干净,因为你骨子里带着悲伤,或者用一个很滥的词,忧郁的气质,这才使你的笑,变得很干净。 “每次,我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也能从我自己的眼睛里,看出这种悲伤。我感觉,我们就是一类人,正因为这样,我才会对你这么好奇。” 妍妍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盛春成,盛春成抬头看了看她,笑了笑,那笑却是苦涩的。心里在想,这个女孩子的眼睛还真是毒,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320盛春成想到了 321 他很少和别人说 [] <a href=" target="_blank"> 他很少和别人说自己的事,一是往事真的不堪回首,说一次,就等于是在自己的心里,用刀再剐一次。好不容易走出来,伤口似乎也已经愈合,何必还要再去回想。 和别人诉说,就是一次次地倒带重播。 还有就是,他觉得自己的苦,只有自己受,自己的恩,也只能留在自己的心里。真到了关键时刻,你才能感受到什么是世态炎凉。 那个时候,语言是无力的,是苍白的,你在苦苦挣扎的时候,那些平时关系很近的人,不仅不会伸出援手,还会踩你一脚。像他的舅舅和其他的亲友。 在他们全家孤立无援的时候,也只有一个,原来关系并不很近的盲人大伯,在帮助着他们。对盛春成来说,他是真切地体会到,亲人不是纸上的排序和分叉图,也不是族谱里的,而是真正能和你共同承受的。 那次事情过后,盛春成认为,他们全家,只剩下大伯这一个亲人,再没有其他的人。其他的人以后会怎么样,甚至连他们存在不存在,都已经与他无关。 亲戚尚且如此,何况那些不相干的人。和别人诉说自己的苦难,在盛春成看来,是示弱,是有意摆出的一副乞求姿态,有没有搞错,你向那些和你不相干的人乞求什么?你想得到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盛春成甚至连和丁画眉都没有说很多,觉得他就是说了,她也理解不了。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对很多事情,最多也只能抱着一个路人的态度。那种切肤的感受,妍妍说的铭心刻骨的感受,别人是没有体会的,他们能够给予你的回应,最多也就是轻佻的同情。 或者再加上轻描澹写的几句安慰。 这些,都是盛春成不需要的。 但是,今天晚上,和妍妍在一起的时候,盛春成却把这一切,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和她说了。因为他们是一类人,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他们都有过切身的感受,回忆天寒地冻,他们可以簇拥在一起取暖。 这个时候,他们是合拍的,可以和声,可以有共鸣,他们心底的东西,可以交融在一起。 盛春成说完,两个人再一次陷入沉默。过了好久,妍妍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接着,另一只手伸过来,触摸着盛春成的脸颊,她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脸,呢喃般地说: “好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 她站了起来,手仍然还牵着盛春成的手,她说你来,盛春成跟着站了起来。@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妍妍领着盛春成,走到隔壁的卧室区,这里没有开灯,因为那些作为隔断的家具的阻挡,这里的光线比外间昏暗很多。 妍妍转过身来,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注视着,盛春成看到,妍妍的眼睛很明亮,在昏暗中熠熠闪光。 妍妍微微踮起脚,她的嘴唇凑过来,亲了亲他。盛春成又想起了那篇自己曾经看过的文章,心里动了一下。 妍妍看着他问:“你想要我吗?” 盛春成说:“不知道。” 妍妍伸手抓了一下,发现盛春成的下面很平静,知道他说的不知道,没有撒谎。 妍妍轻轻地笑了一下,盛春成问:“你笑什么?” “你这样,让我有很大的挫败感。你知道吗,还没有哪个男人,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想要我的。”妍妍说。 “因为我不是……”盛春成说了一半,找不到合适的词。他本来是想说因为我不是那些人的,脑子里马上闪过兰总,这话又说不出口。 妍妍把话接了过去:“因为你不是男人?” 盛春成觉得有了,他说:“因为我不是一般的男人。” 妍妍又笑了一下,然后挑衅般地说:“这么自信,那我们试试?” 盛春成说好,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盛春成看到妍妍真的开始。 脱衣服,他也跟着开始脱。两个人表面似乎都很平静,一招一式,好像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或者是在体育馆准备开始运动。 都脱完了,两个人赤裸着,还是面对面站在那里,妍妍的嘴角含笑,她看着盛春成问: “可以开始了吗?” 盛春成也看着她,他说好。 两个人面对面躺在那里,开始的时候,都各自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对方笑,笑完了,妍妍说,该你抱着我亲我了,那样才算。 盛春成抱住了她。 妍妍的身体是温热的,她做着各种挑衅的动作,逗弄着盛春成,盛春成恶作剧般,竭力地控制着自己,那里始终静悄悄的。 妍妍都有些气馁了,她问,你不会真的有问题吧? 盛春成笑道,当然不是,我故意的,看你能拿我怎么办。心里在想,谁让你把我和其他人,和那些人一起比较的,他们有多色,我就有多冷静,让你见识见识。 他越是这样想着的时候,那里就越是冷静。 妍妍也不是一个轻易会服输的人,她坐了起来,看着盛春成点点头,她说好吧,你等着,看我怎么对付你,我就不信我收拾不了你。 盛春成大笑。 她把自己的长发挽起来,扭过身子,去拿床头柜上的发卡,准备把头发卡住之后继续。就在她扭过身子的时候,盛春成看到她的后腰是光洁的,没有纹着一枝醒目的梅花。 不知道为什么,盛春成觉得自己顷刻间就溃败了,下面茁壮起来。 妍妍转过身来,看到了,吃地一笑,盛春成面红耳赤。 接下来的一切就都很美好。 妍妍偎依在盛春成怀里,问:“投降了吧?” 盛春成说:“投降了,没有办法。” 妍妍轻轻地笑了一下,和他说:“等下你不能留在这里,要回去,再迟也要回去。” “为什么?”盛春成心想,不会是又来一次事后的诀别吧,和那个珊珊一样。 妍妍说:“你很好,我怕我会再想要你,要的次数多了,我们会分不开的,刚刚那样,对我来说,和其他的时候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盛春成问。 “你……好吧,我怕我会爱上你,现在只是喜欢,可以了吗?”妍妍说。 “那要是我爱上你呢?”盛春成问。 “不许。”妍妍说。 “为什么?” “我们不会有未来的。”妍妍说,“相信我,如果我们真的相爱,刚开始的时候爱得有多深,最后的互相伤害,就会伤得多重,我不想我们两个,最后都伤痕累累。” “因为什么?”盛春成问。 妍妍没有回答,她用手指在盛春成的胸前写着字,盛春成感觉不出来她在写什么,妍妍问: “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盛春成问。 “我刚刚告诉你答桉了啊。@精华\/书阁·无错首发~~”妍妍说。。 322 妍妍的手指 [] <a href=" target="_blank"> 妍妍的手指,在盛春成的胸前重新写了一遍,盛春成感觉出来了,她写的是: “我的现在,会影响到我们的将来。” 这一次,妍妍写的很慢,把逗号和句号都写完整了,盛春成也感觉到了,他觉得妍妍的字不错,要是移到纸上,一定会很好看。 盛春成搂着妍妍的手,紧了紧,他说:“我不会介意的。” “我会介意,而且会很敏感。”妍妍说,“还会胡思乱想,哪怕是你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句无心的话,明明没有嫌弃我的意思,我也会误以为有,肯定受不了,我不是个会将就的人,不会忍。” 盛春成笑道:“那我要是,连让你忍的机会都不给你呢?” “那也不要。”妍妍的脸在盛春成胸前蹭了蹭,说:“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盛春成问。 妍妍说:“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现在需要赚钱?” 盛春成点点头。 “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妍妍说,“我不会把自己的命运,押宝在任何一个男人的身上,哪怕我是真的喜欢你,也一样。我要赚够我下半辈子的钱,让自己不再为钱烦恼。我不是赌徒,也是,但我只赌我自己会赢,这就是我的目标,谁都改变不了我。” 盛春成沉默了,他知道妍妍这样说,也肯定就是这样想的,她不会心血来潮。自己改变不了她,何况,自己值得人家托付吗?老老实实说的话,盛春成是现在,在刚刚有了一次美好的经历后,他才觉得,自己爱上了妍妍,先爱上她的肉体,再爱上她的人。 或者说,妍妍的美丽,原来就会被男人喜欢,盛春成也不例外,但现在,他爱上了她。这种爱,也太短暂,功利性太强,能维持多久,盛春成自己都没有把握。 虽然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和妍妍水乳交融,甚至已经爱得无法自拔,但明天呢,起来之后呢?自己真的值得妍妍押宝,自己能让她赌赢吗? 盛春成觉得有点心虚,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们可以成为比朋友更好的朋友,你说好吗?”妍妍问。 盛春成反问:“什么是比朋友更好的朋友?” “就是这样,像现在这样,朋友我不会和他上床,但更好的朋友就会。”妍妍说,“你很好,我很喜欢,做这种事,很多时候,我都是被动的,但我也有欲望,也有想要的时候,碰到这样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这就是比朋友更好的朋友?”盛春成哑然失笑,“这不就是炮友吗?” “去,讨厌。你这个说法太粗俗,虽然意思接近,但差别很大。”妍妍说。 “什么差别?” “炮友的话,是生理的需求,超过心理的需求,哪怕你不喜欢一个人,因为他是异性,也会和他上床。我们这样,我是先喜欢你这个人,再喜欢你的身体,能一样吗?要是我只是需要解决生理的需求,不用找你,我随时都可以有,还能同时赚钱。” 妍妍说的很坦诚,也很明白,盛春成问: “那我觉得需要你的时候呢?” “一样。”妍妍说,“只要我在杭城,人又不是很累,哪怕我并不是很想要,我也会满足你,这是我的义务。我希望,你对我也有这样的义务,你说好吗?” 盛春成说好,听上去很公平。 妍妍亲了他一下说:“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以后,在杭城,我就多了一份牵挂,有家,还有你。” 盛春成听着这话,心头莫名就一热,他转身抱住妍妍。妍妍虽然刚刚还在说,次数多了,怕自己会爱上他,不过他们还是又美好了一次。 凌晨四点多,盛春成很想在床上赖着,就这样睡着,还是被妍妍赶下了床,穿好衣服。 妍妍送盛春成到门口,抱着他抱了很久,她的眼眶红了,和盛春成说: “我很舍不得你,但一定要让你走,你明白吗?” 盛春成点点头说:“明白,你有你自己的原则。” 妍妍“嗯嗯”地点着头。 盛春成下了楼,从地下停车场出去,准备走向君悦酒店的大堂,坐到那里去叫车。他的手机响了,是妍妍,盛春成接了起来,妍妍在电话里说: “我帮你叫了车,车已经到了,在酒店大门口。” 盛春成说谢谢。 “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妍妍说,“辛苦你了,老公。” 盛春成回到家里,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他抓紧时间想睡一觉,上了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刚刚的两次,应该已经让他精疲力尽,结果却好像给了他更充沛的体力,和从未有过的体验。 盛春成在床上坐了起来,打开手机,看到妍妍已经发了新的朋友圈。赶紧点开,他看到了一张图片,两双手握在一起,一只是妍妍的手,还有一只,盛春成认出是他自己的手,手的背景, 应该就是他们两个人,在窗前面对面坐着的那张木几。 也不知道妍妍什么时候拍的。 图片下面有一句话:“今夜难以入眠,所有的美好,都是因为有了你。谢谢你!” 盛春成读着这些文字,突然就觉得一阵心痛,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睡眠不足,盛春成到了店里,一个上午都没精打采的,小安问他,你怎么了,病了?脸色这么难看。 盛春成赶紧说没有,没有,就是没有睡醒。 小安说:“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客人,你去里面隔间休息一会。” 盛春成说好。 他走进里面隔间,在按摩床上躺下,还是睡不着,脑子里灌满的,都是昨晚的画面,和妍妍的脸。 他以为自己一直醒着,其实已经进入了半睡眠状态。等到小安进来把他叫醒,和他说差不多了,他坐起来看看时间,这才吓了一跳,已经快五点钟了,他在隔间的按摩床上,躺了四个多小时。 “好点了吗?”小安问。 盛春成懵懵懂懂,脑子里还是一团浆湖,不过他说,可以了,睡醒了。 323 睡醒了就去上工 [] <a href=" target="_blank"> “睡醒了就去上工,人家指定要你服务。”小安和盛春成说。 盛春成一阵惊喜,心里第一个念头闪过的就是妍妍,他在按摩床上坐起来,问:“谁啊?” “我,不行吗?”孙红从门外走了进来,问。 盛春成笑道:“行,行,不过,你今天怎么这个点过来按摩?” “就这个点有时间啊,七点有个饭局,这里完了过去,正好。”孙红说。 盛春成忍不住大笑,他说:“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给你做的减肥按摩,其他的功效没有,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让你的脂肪燃烧,发出饥渴的叫声,饿饿饿,可以大大增加你的食欲,让你等会吃得更多?” “管他,心理作用,安慰安慰自己也好。”孙红说。 小安领着孙红去更衣,盛春成也去换工作服,换好之后,走去另外一间隔间,在里面等了一会,孙红过来了。 孙红在按摩床上躺下来,盛春成边给他按摩,两个人边聊着天,盛春成问: “还是天天酒局?” “那怎么办,只要二o二一没有过去,天天就奋斗不止,每一天都需要临门一脚。年底不仅有考核,支行和支行,还有排名,说说是支行的排名,其实排的还不是人,这……” “***工作。”盛春成接话。 孙红咯咯笑着:“对对,我真是日了狗了,会来做这个工作。” “还是老规矩,有事情就打电话。”盛春成说。 孙红“嗯嗯”地点着头,她突然叫道:“坏了。” “怎么了?”盛春成问。 “有你们在,我好像更放肆了,无所顾忌,洒喝得更多。原来自己想到还要叫代驾回去,还会努力保持清醒的头脑,现在想着,反正有你们,把微信一发,就不管了。哎哎,你说,我是不是吃定你们了?”孙红问,盛春成大笑。 盛春成说:“虽然我知道说了没用,还是要劝劝你,尽量少喝一点。在酒桌上,不要那么老实,来者不拒,你是女孩子,坚持不喝,人家也不会那么过份,硬逼着你喝,我想,事后也不会见怪的。” 孙红点点头,她抓住了盛春成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和他说: “谢谢你,整个杭城,真正关心我的男人,就你这么一个了。大多数都想把我灌醉,好揩点油。***,连我们行长都是,从招我进来那天开始,就心怀鬼胎,还以为我不知道。 “我和他一起出去,他从来不会帮我挡酒,还和其他人一伙,一起叫我喝,然后假惺惺地说要送我回去。幸好我没有那么傻,每次都说,你先走,我在车里坐一会,我男朋友在来的路上,他过来帮我开车。我们行里,都以为我有男朋友,其实我屁也没有。” 说完,孙红咯咯笑了起来。 盛春成听着这话,有些心酸。不知道这个社会怎么了,稍有点姿色的职场女人,她们处处遇到的,不是陷阱,就是男人的算计。不光孙红,连陈姐那样,看起来身居高位,她说起来的时候,身边也都是种种的不堪。 比较起来,妍妍面对的反而单纯,就是交易,就是她说的等值交换,我用我的颜值,来换你的币值。 盛春成暗自叹了口气,他和孙红说:“闭上眼睛,别说话,我给你按着,你能睡就睡一会,时间到了我叫你。” 孙红嘻嘻一笑,“哦”了一声,乖乖地闭上眼睛。 送孙红出去,盛春成站在店门口,看着她坐进车里。车子开远,这时候夜幕也已经降临,华灯初上,路上都是匆匆的,奔赴向各个目的地的人。看起来一如既往,却不知道,这下面潜藏着什么,有多少人流,就有多少暗流,而城市,却越来越光鲜。 盛春成呆呆地站了一会,心里有些落寞,他想起了妍妍,想她濒临西湖的窗口,不知道现在窗外,又。@*~~ 是怎样华丽的一番光景,这时候的西湖,肯定是浓妆的,而不是澹脂的。 妍妍在干什么?看书?还是像她说的,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的腰肢扭动,后腰处很光洁,盛春成看着,心里欢喜。 盛春成忍不住拿起电话,找到了妍妍的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摁掉了,盛春成怔了怔,过了一会,妍妍的微信过来:“我现在在成都……” 盛春成明白了,知道这个时候,妍妍不仅不方便接电话,连回微信也不方便,必须快速而省略。 这时的妍妍,不再是昨晚的那个妍妍,而是另外一个,一个努力在给她自己创造着未来,让未来的她可以躺平的妍妍。 这个妍妍,盛春成是陌生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在最后的那个省略号里。 盛春成心里有些茫然,虽然十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一张床上,如胶似漆。他们还在那扇窗前,把自己最隐秘的部分向对方袒露,毫无保留。但其实,他们是陌生的。 他都不知道她今天要去成都。为什么去?在成都又会和谁在一起?什么时候回来?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知道,似乎也没有必要让他知道,妍妍连到了机场,都不会想到给他发一个微信,告诉他自己马上要走。 如果不是他打了电话,他都还会以为,妍妍仍然在她的家里。 接下来的几天,妍妍的朋友圈,应该不会更新了。 盛春成打开她的朋友圈看看,果然,最后一条还是今天凌晨发的,两只手紧紧握住一起,一只手好像在和另一只说,谢谢你! 连女孩子最喜欢发的,在机场和飞机头等舱里品着红洒的照片,妍妍都没有发。 “师父,发什么呆?”小安在身后叫了一声。无错更新@ 盛春成转过身,看到小安和钟欣欣站在身后,盛春成说:“没有发呆,我看看是不是要下雨了。” 两个人愣了一下,接着大笑,小安说:“这个天气,你看看天上,要下雨了?师父你饿昏了吧?” 盛春成抬头看看,被楼顶扯破的空中,星星都已经爬出来了,他也笑了起来: “还真是饿昏了,晚饭都没有吃,你们吃了吗?” “走吧,大娘水饺,大使请客。”小安说。 “好好,大娘水饺,我来请。”盛春成和她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