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回地球》 第一章 地球不见了 “今天是2121年1月6日，星期四，鬼谷太空储备舱运行第2873天，我是舱内总指挥林东。 截至目前，我们依然没有发现补给f号，舱内人员几近绝望，包括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地球指挥部，我们快撑不下去了！ 中断补给，所有人都活不了，饿死在太空，可能是鬼谷太空储备舱乘组人员的最后归宿。 方方，我是爸爸，虽然以前也这么说过，但这次也许真的是爸爸最后一次写太空日记了，爸爸很后悔，后悔没有在你最需要爸爸的时候陪在你身边，愿你能早点拿到地外飞行执照，不过，星际航班驾驶员不仅累，危险系数还大，你妈不支持你从事这个，是心疼你，而且，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妈妈和妹妹就需要你照顾了。 小小，我是爸爸，听妈妈说你今年选修了地外种植与采摘学，听起来很有意思，这回一定要坚持下去呦。 琴……” 林东说到这里更咽了一下，他实在不知道该和妻子苏琴说些什么。 当初接到外派命令的时候，他原本以为只用在鬼谷太空舱总指挥官的位置任职三年，可没想到七年多了，依然没有接到调令。一个多月前，装载着足够鬼谷太空储备舱使用一年量的必需物资的补给f号，从地球出发，随机消失在茫茫太空中。 鬼谷太空储备舱与地球之间相隔将近03光年，此前的补给飞船最多只用了三天时间。林东在补给f号出发的5天后，曾试图联系地球指挥部，却发现联系不上。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鬼谷号一边继续加大搜索补给f号的力度，一边高频次联系地球指挥部。甚至还在未得到地球指挥部授权的情况下，向地球派出返回舱，并一连派出十几艘，然而，派出去的返回舱也和补给f号一样，杳无音讯。 “十几艘返回舱擅自返回，咱们回去够蹲几年的了。”安亮曾这样提醒林东，作为多年的搭档，这位鬼谷号地空首席通讯官很了解林东的心思，至少在当时，林东和安亮最大的担心还只是擅作主张后的惩罚。 又过了几天之后，向来乐观的安亮眉头紧锁着对林东说：“完了！我们把搜索放射范围都拉出太阳系了，还是啥也没看到。包括地球，地球也找不到了！” 地球不见了？这个时候，林东才意识到鬼谷号面临着什么：补给中断，全员饿死！ 这一点，妻子苏琴当初就预料到了，她当时劝林东找借口不要接受这个任务，鬼谷太空储备舱的舱体太大，消耗太大，补给环节哪怕出一点点小问题，那么鬼谷太空储备舱都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更重要的是，作为天体物理非常态研究小组成员的苏秦，已经发现了一个刚被证实不久尚未公开的事情——星际裂缝的确存在，并且23世纪以来多起太空飞船失踪事故都与星际裂缝有关。 “我不会那么倒霉的。”林东当时如此回应苏琴的担忧，他摸了摸方方和小小的脑袋，笑嘻嘻地对他们说：“爸爸要去太空喽！挣好多好多钱，给你们买飞行宝！”方方听到后雀跃起来，幼儿园许多小朋友家都有飞行宝，每次看到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开着飞行宝从空中飞来，都十分羡慕，小小虽然不太明白爸爸在说什么，但是看到哥哥在一旁雀跃，她也跟着欢呼起来，苏琴则忧心忡忡地看着林东和两个孩子，当时，方方12岁，小小只有7岁。 林东的更咽，显然是想起了这个场景。 “琴，假如当初听你的，该多好啊……就这样吧，对不起。” 林东快速关闭了太空日志，他不知道该对妻子说些什么，也没有勇气说更多，他不愿意说些听起来像是临终告别的话，即使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遗言。 这个从没想过干出一番大事业的男人，当初选择担任鬼谷号太空储备舱总指挥，纯粹是为了赚钱，在他看来，储备舱而已，事情少工资高，就是补给麻烦一些，但在林东的地外出勤生涯中，从没遇上过致命的太空补给事故，最严重的一次，是在上一个储备舱担任总指挥的时候，补给晚了三天，那次，全舱人员啃了几天“太空咸疙瘩”。 “太空咸疙瘩”是一种太空出勤应急速食——压缩芥根，足够为一个成年人提供一个星期的生存必需能量。原材料是太空种植舱种植的芥菜根的根部，像榴莲一般大小，经过特殊工艺腌制，晒干后，就只剩乒乓球差不多大小了，含盐成分高，所以被大家叫作“太空咸疙瘩”，单位时间内食用过量有致命风险，所以每个地外出勤人员只被允许带一个“太空咸疙瘩”，而且必须在应急状况下经指挥官批准才能使用。鬼谷号太空储备舱内人员的“太空咸疙瘩”，一周前就被吃完了。 林东扭过脑袋看了看窗外，此时此刻，绚丽星河在林东眼中只是无数个不是地球的星星的僵死地堆积而已，补给f号你到底在哪？地球你到底在哪？我们真的没救了吗……如果不是一阵激烈的通讯提示音，林东可能会盯着窗外继续自言自语地问这些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巴掌大小的通讯器突然向上射出一道蓝光，紧接着蓝光中出现一张男人的脸，这张眉头高耸，瞪大眼睛，看起来极度兴奋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鬼谷号太空储备舱首席通讯官安亮。 “林总！发现补给f号了！” 林东瞪大了眼睛，有点语无伦次，“啥？确定吗？哪里？我马上去指挥室！” 指挥室里巨大的显示屏显示着信号扫描分析，图像显示，补给f号距离鬼谷号很近，预计6小时即可抵达。 “确认是补给f号吗？” 林东疑惑地看着显示屏。 “确认过，密钥波配对没问题！” 听到这句话，林东脸上才有了些许兴奋，密钥波是由地球指挥部设计的一种太空通讯钥匙，两个太空飞行器之间，需要相互对应的密钥波，才可以完成实体对接。为了保证太空飞行器的绝对安全，对接舱门无法人工进行，只能在验证密钥波后系统自动进行，密钥波便成了唯一身份凭证。 第二章 不速之客 “搜了那么久都没搜到，怎么都离这么近了，才看见它？”林东盯着显示屏，疑惑又大过了兴奋。 安亮耸了耸肩，“可能是它的通讯装置出问题了？” 这个解释看似合理，补给号属于无人太空飞行器，而且没有自我修复系统，也就是说通讯装置出现故障的话，不可能在没有人修理的情况下自己变好，林东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看着显示屏中那个代表补给f号的小圆点，一点点地接近鬼谷号。 按照《2100人类太空协作公约》的规定，向无人空间飞行设备中派驻人员，必须通知“已知可行进空间全域”的所有空间飞行器上的指挥官。所谓“已知可行进空间全域”，指的是以地球为圆心，人类所到过的距离地球最远的太空空域点的合围区域，人类最远到过哪里，哪里就是边界。边界以内的所有飞行器，都会被告知某个无人空间飞行设备别派驻了人员，用以各国空间设备的安全识别及人道协助（大多无人空间设备不具备舱内人员补给功能，当某无人设备出现舱内补给告急时，离它最近的飞行器必须为其提供补给。），也就是说，作为无人飞行设备的、一直未被发现的、没有自我修复机制的补给f号，出现过通讯故障，但故障被某个舱内人员排除了，但补给f号上存在派驻人员的事情，没有人告诉“鬼谷”号指挥官林东，如果是以前，林东可能会很困惑， “查一下补给f号的启动记录，看看有没有其他备注？”林东说道。 安亮在操作器上划拉了两下，显示屏左下角出现了一个小框，框中显示： 2080年太空运载器启动档案 设备名称：补给f号 编号：2120gg-bj-f-0301 类型：中型货运太空运载器 启动时间：2120年12月2日18:00:00 巡航距离：06光年 目的地：鬼谷太空储备舱 航线：程序设定 无人/有人：无人 备注：光亚空储 显然，备注中除了“光亚空储”之外，没写其他的，而“光亚空储”是鬼谷太空储备舱的拥有者—光亚太空储备物流公司的简称。 备注里也没有表明补给f号里有人，发现它的时候它只需几个小时就能抵达鬼谷号，这些虽然让林东感到不寻常，但也似乎给了他希望：能看到补给f号，也许说明地球没丢……也许这一切只是另一场被磁场搅扰的闹剧，毕竟宇宙中各种叫得出或叫不出来名字的磁场时常导致太空飞行器的通讯设备出现故障。 想到这里，林东甚至认为自己有些疑神疑鬼，并且想赶紧把自己刚刚录好的“遗言”删掉。 林东打开太空日志记录仪，把刚才的“遗言”回看了一遍，“这都说了些什么东西啊？驴头不对马嘴，毫无逻辑，还带着各种碎碎念！” 林东用两个指头快速点了两下，刚才的日志被删除了。 “今天是2121年1月6日，是值得高兴的一天！”林东重新录了起来，声音洪亮，感情饱满。 “今天，我们终于发现了失联一个多月的补给f号，按照刚才的数据显示，还有6个小时，补给f号就能接入鬼谷号，现在，应该只剩5个半小时了，希望这一切只是磁场作用，我们肯定能马上探测到地球的信号……” “指挥官，请您赶紧来指挥室！” 通讯器突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正在录日志的林东，这声音带着惊恐，透着急促。 林东跑着来到了指挥室，显示屏上的内容，把他惊住了。 那个刚才被大家认作是补给f号的飞行器，飞到了可以让鬼谷号识别到外观的距离，根据显示屏上的内容看来，这根本不是补给f号，而是一个比鬼谷号还要大几十倍的超大型飞行器，具体身份，未知！ “给它发信号，确认一下它的身份！”林东叫道。 “早就发过了，刚刚能看到它的时候就发了，但它没回！” 安亮焦急地在控制器上划拉着。 “这里是鬼谷太空储备舱，警戒范围身份识别启动，请协助我方确认身份，以便配对密钥波！” 安亮再次询问对方身份，依然未见回复，接着，他接连用英语、俄语、德语、日语、西班牙语问了几遍，均未得到对方回复。 看着这艘庞然大物静悄悄地挨近鬼谷号，林东作出了决定：全体进入警戒状态！ 这是五年多以来，鬼谷号首次进入警戒状态，包括安亮这种通讯员在内的人都配发了武器，全员都穿好防护服守候在对接舱门的门口，虽然心里很怕，但都做好了与这个未知的巨大飞行器决一死战的准备，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这里是太空，无论发生任何极端事件，都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不想被干掉，或者变成太空垃圾的话，大家就不能退缩，不管那上面下来的是什么人，都跟他们干到底！” 林东做着并不怎么激扬的战前动员，他自己心里也在嘀咕，这个巨大的飞行器上面，到底是什么人，不过，它以未知原因获取了与鬼谷号配对的密钥波，多次发出的身份确认信号也不见回复，根据这两点判断，无论这上面是什么人，都是不速之客。 未知飞行器越来越近了，守在接入舱门后的人越来越紧张，巨大的船体遮住了接入舱门这一面的所有窗户，阻断了舱内的人与耀眼星辰传到舱中的光亮，如果此时舱内的灯突然灭了，那么接入舱所在的位置，必将陷入一片漆黑。 “嘀，嘀，嘀，嘀！” 四个嘀声连续响动，表明接入舱收到了开舱信号。此时，舱门后的所有人都质疑这种接入机制的设置者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不在接入机制中设置人工控制，完全依靠程序设置，只要有密钥波就可以启动，以使得现如今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未知的、充满威胁的飞行器与自己对接，不知所措。不过，大家在这之前很认可这种完全不靠人工的系统机制。 “已经开始接入了吗？”大家小声嘀咕着，舱内充斥着恐惧与未知。 第三章 你是谁？你们是谁？ 突然，舱体晃动了一下，许多人没站稳，随着晃动倒了下去，再站起来的时候，发现窗外的光将舱内照得极亮。 “不是它接入咱们，而是咱们被它接入了！”安亮四下看了看，接入舱的内隔门已经自动打开，接入通道舱中的通讯屏中显示“落地状态”。鬼谷号作为太空储蓄舱，从来都是接收其他飞行器在自己这里实现“落地状态”，这次，鬼谷号落在了别的飞行器上。 “怕不是外星人吧？”设备调试员秦广超瞪大了眼睛向窗外看，虽然光亮很刺眼，但也能透过这些光看到外面的一些东西，秦广超对设备十分敏感，他甚至能通过一张太空飞行器内部的局部照片精准推算出整个飞行器中所使用的各种零部件，大到动力装置，小到休息舱中固定绑带的环扣材质，然而，从这个飞行器出现在指挥室显示屏的那一刻起，秦广超就没认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而现在透过窗户所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从未见过的，作为天赋异禀的太空设备调试员，他认为眼前的这些设备，不是出自人类之手。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大家可能会将其当作受到惊怕之后的胡话，可是这话出自秦广超之口，因而大多数人将其视作来自专业人士的专业判断，包括林东。 所以，此时此刻，林东做出了基本判断：鬼谷号，很有可能遇见了地外生物，并正受到这些地外生物的威胁。 “我说怎么刚才怎么不回复呢？我用了那么多种语言挨个呼叫了一遍，原来不是不回复，而是听不懂人类的话啊？”安亮略带调侃地说道，紧张的气氛因而稍有缓和。 “注意，鬼谷号已进入落地状态5分钟，主舱门准备开启！” 舱内的语音提示播报响起，这声音大家早已熟悉，可是通过这声音说出的内容，大家却是第一次听见，五年多以来，从未有过“落地状态”“主舱门准备开启”的播报。 “主舱门？打开主舱门？”秦广超大声问道。 “人家既然都能自动获取密钥波，打开主舱门肯定也不是难事儿！”安亮翻了秦广超一眼。 “你懂个锤子，主舱门的设置是永久封死状态，而且是外设装置关启，除非用核弹！”秦广超冲安亮嚷道，这俩人一直不对付，负责通讯的安亮瞧不上搞设备的秦广超，而设备技术流秦广超又瞧不上只会搞通讯的安亮。 “大哥，你刚才不是说外面那些是外星人吗？外星人呦，你猜外星人的技术比你先进几百年？”安亮阴阳怪气地回怼道，完全忽视了秦广超这句话中另外的一个重大信息，这个重大信息，被林东注意到了。 “你刚才说，主舱门的设置是永久封死状态是什么意思？”林东看着秦广超。 秦广超闻言后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漏了什么，一脸难色地看着林东，“林指挥官，事到如今……” 咣当！ 鬼谷号的主舱门被打开。 “先别说了，全体戒备！”林东打断了秦广超的话，全员冲着主舱门的方向，举起了武器。 当主舱门被完全打开后，鬼谷号上的人才发现自己多虑了：这哪里是什么外星人？他们长得和鬼谷号上的人一样，都是人类！ 不过，也是来者不善：这帮人手持一些鬼谷号上的人从没见过的武器，进入了舱门。 “请立即放下武器，避免无谓伤亡！” 来者中有人严肃地叫道。声音未落，林东等人身上的防护服自动开启并脱落，只让鬼谷号的人进一步陷入了惊慌，秦广超更是瞪大了眼睛，这一会儿工夫，他见到了太多自己从未见过的装备与技术。他实在不能理解，到底是怎样的技术，才能够让鬼谷号全员身上的防护服一瞬间失效并脱落。 林东目测过去，舱门口至少有五十个手持武器的武装人员，看衣着打扮，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而鬼谷号中全员加起来也不到三十人，并且他们之中，甚至没有一个安保人员，光亚太空储备公司为了节省开支，只在鬼谷号太空储备舱配备了技术人员，因为公司似乎认定鬼谷号永远不会受到必须配备安保人员的威胁。 在这种悬殊的力量对比下，林东示意大家全部都放下武器。 “我们是光亚太空储备公司派驻到这里的，这里是鬼谷号太空储备舱，我是这里的指挥官林东！” 林东走到最前面，努力做出一副镇定的样子，企图用自己的“指挥官”身份唬住对方，心里却害怕极了，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手太快删掉了“遗言”日志。 最先进入舱门的人慢慢走近林东，看着这个自称“指挥官”的人，这是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有着二十多岁的人没有的成熟，也挂着四五十岁的人脸上所没有的稚嫩，面相上看起来严肃凛然，目光中却闪烁出不安与惶惑。 林东也借此机会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个正在观察自己的人，这是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从头到脚的白色制服——一种看起来很像是特种兵的制服——让他显得更黑，平头短发，大长脸，突出的眉骨为他那不算大也不算小的眼睛增添了几分神秘感，高挺的鼻梁搭配鬓角的几根白发让他看起来有几分英气。 “看样子，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长脸男人问道。 “是的，我是这里的指挥官……你呢？你是谁？你们是谁？” 林东佯装强硬，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让长脸男皱了皱眉头。 长脸男没有搭理林东，而是看向林东身后的人，他看向秦广超，学着林东刚才的语气问道：“你呢？你是干什么的？” 秦广超看了看左右，带着几分怯意答道：“我是负责调试设备的。” 秦广超的语气招来了安亮的白眼，安亮在心里骂道：“怂货，平时不是挺能嘚瑟的吗？这会儿说话怎么还打颤呢？” 长脸男注意到了秦广超的怯意，转而又看向安亮，“你呢，你是负责什么的？” 安亮翻了长脸男一眼，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