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春秋》 写在新书之前 两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再提笔之前,有恍若隔世之感。 有时候,距离一些东西远一些,方才有另外的视角来观察。 在奶奶床前,我再次反思自己的写作理念。 忽然发现之前的写作的很多错误都是显而易见的。只是我自己如坠雾中,视而不见。 而今想想真是可笑。 写历史小说的大忌,太过脱离历史。这样的小说,我觉得根本不是历史小说。但是另外一个大忌,却是太过拘泥于历史。因为大家是在看小说,而不是看历史。 钻入历史文献深处,自然有精彩之处。但是这种精彩,与历史小说的精彩,虽有相通,但决计不同。 在老书完结之前。我本来准备一本明末南明救亡的小说。我敢肯定,我写这一本书,决计要比之前写的《明末求生记》的好看。但是写这一本书,并不能给我有太大的提升。所以我选择写一本权谋架空小说。 我能不能写好?我心中却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只是比起一本小说的成功与否。当下赚钱多少与否。我更愿意去想,我的写作能力,是否提高?我的布局水平,有没有进展? 所以,我愿意并且一直愿意挑战一下未知。 希望大家能与我一起,来一场未知的冒险。我也竭尽全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让这一场冒险精彩纷呈。 (本章完) 契子 契子 大魏崇仁二十年,冬,夜。 邺都东宫之中。 在无数根蜡烛照耀下,有如白昼。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年近五十岁的崇仁帝闯了进来。 根本不看两侧行礼的各位皇子。就急匆匆的进了东宫寝宫之中。 此刻寝殿之中,灯光比外殿还要明亮几分。只是殿中人的生命之光,却暗淡到了极点。 干瘦的太子深陷在明黄色的被褥中,几乎不见当初轮廓,只有从眉目之中才能看出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太子。崇仁帝见此,忍不住老泪纵横,一把抓住了太子仅剩几根骨头的手,说道:“我儿------” 一声更咽,下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纵然太子缠绵病榻年余,崇仁帝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此刻见了,却依旧是忍不住的锥心之痛。 崇仁对太子寄以厚望,太子不仅仅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也是他看重的下一任皇帝。 大魏太祖皇帝,起于金末,转战天下十八年,大破蒙古,令金哀宗禅让。一生与蒙古不知道多少次交手,屡败名将。太宗更是一举灭宋,完成与蒙古之间的国力转折。而武宗皇帝一辈子数次北伐,百折不挠。横扫万里,掩有北庭西域,国势不让汉唐。而武宗之末,太子早亡。乃是武宗一辈子的憾事。武宗皇帝不得已传位给皇孙,也就是当今的崇仁皇帝。 崇仁皇帝而今还记得武宗皇帝当时失望的眼神。 所以,崇仁皇帝很清楚自己不过中人之姿。以守成之主自居。从不敢越雷池半步。在继承人上也没有想搞出什么花样,一开始就立太子,对太子寄以厚望。 此刻太子一去,天下谁属,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更不要父子情深了。如此情形,何事不锥心? 太子勉力支撑,用尽最后的力气,反手抓住崇仁皇帝,说道:“父皇,孩儿不孝,令父皇伤心了,只是孩儿生死事小,还请父皇以天下大事为重。保重龙体。” 崇仁帝两行清泪流了下来,说道:“我儿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太子说道:“孩儿此生能承欢膝下,别无憾事,唯有我儿以成,未有安置,还请父皇开恩。” 太子言语之间委婉了一些,但是含义谁都知道。自然是立皇孙刘以成为太孙。 崇仁帝内心一阵翻涌,情不自禁说道:“好,你放心便是。” 太子听到之后,终于安心了。握着崇仁帝的手一松。跌落下来。 在寝宫门外,等候的十二个皇子,已经太子的几个孩子。一同听见了里面传来的痛哭之声。 自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放声痛哭。 但是贵人们与太监宫女自然不一样,早有人准备好蒲团,十几个按照远近亲疏,高低贵贱。跪在蒲团之上。 崇仁帝有十三个儿子,太子已经病故。皇十子刚刚成年,皇十三子还不到十岁。 而今九个成年儿子,表情各异,有人埋头痛哭,似乎伤痛之极。有人脸色严肃,面沉如水,还有沉不住气的,目光偷窥几个兄长脸色。有人暗暗握紧了拳头。 一时间众生百态,皆在其中。 崇仁帝推门而出,正看见这一幕。转眼看向才刚刚成年的太孙刘以成。此刻一身重孝,痛哭灵前,身形还没有完全长成,颇有弱不胜衣的感觉。 心中暗道:“皇孙真能撑起这个江山?” 此刻,殿门大开。太监宫女们将整个寝宫装点上白纱。 只不想,一开门,就狂风扑门而入。无数风雪打进大殿之中。让人一寒。 崇仁帝抬眼看去,却见门外。 风雪满天,江山如晦。 (本章完) 第一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一章梦里不知身是客 步摇床,又称千步床。上有木顶,当层层布幔放下来。俨然隔离出一个小世界。 卧着金蟾的香炉,冒出轻轻的烟气,一股清雅的香气弥漫在这小空间之中。杜安眼皮微微抖动了一下。随即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目光或有意与无意的看着床边一只玉钩上面。 久久的不能回神。 好一阵子,他嘴角苦笑一声,轻轻叹息一声道:“梦里不知身是客。”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数年了。 前世的姓名,也慢慢的淡去。而今的只有茂陵杜家家主,杜安,杜隐之了。 不过,如果投胎也算是一门技术的话,他这一次投胎发挥的极好,要比上辈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前世的他,往上数代都是务农。他是拼命从小地方一步步考上来的。本以为上一个好大学能让人生过的轻松一些,却不想,工作之后,虽然步步高升。但是所消耗的精力是学习时候的数倍数十倍。以至于他在二十多岁,就在一命呜呼。生生累死。 而这一世曾祖杜丰,从太祖起兵。祖父杜思明,立有战功,封茂陵侯。食千户。父亲杜纯虽然苦功,但没有太大的功绩,于是在崇仁七年,从汾阳郡王世子西征碎叶,大败,战死。 朝廷军法,覆军者死。好在父亲杜纯为大军断后战死。朝廷仅仅是夺爵而已。 虽然说碎叶之战后,茂陵杜家已经大不如前了。但却要与谁比。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而今杜家嫡系只剩下杜安一个人了。也没有爵位了。但已经有家产数十万贯,在邺都城外,在太原,鄂州,西安,幽州等地都有田产。即便杜纯当一个败家子也足以败一辈子了。 “如此也好,”杜安早就想过了。“人这一辈子,多大的成功是成功。多大的成就是成就。只有此处心安即好。” 似乎是上一辈子没日没夜的加班。即便来到这一世,他灵魂深处的疲惫,也没有消除。 所以,杜安很早就决定,这一辈子不管别的。只做一生富贵闲人。虽然没有很多现代享受。但是这种财富自由的日子,却是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杜安手指轻轻勾了一下系在床头的绳子。就听见外面悦耳的铃铛之声。却见层层布幔掀开。清晨的阳光夹杂着寒气,稍稍透了进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身素白的衣裳。神色温婉,带着几个小丫鬟进来。 杜安坐在床榻上,少女先是跪在床前,为杜安穿上鞋子,然请杜安站起来,为杜安换上一身衣服。然后,为杜安净面,刷牙。一阵洗漱过后。杜安坐在一面半人高的铜镜面前。看着自己的倒影,十七八岁的公子哥,面白如玉,自有一身贵气。比前后世的小鲜肉多了几分气度。 好一个翩翩公子。 卿卿在杜安身后为她束发。 杜安长发也有小十年,仅仅稍稍修剪过。坐在椅子上,长发几乎要垂到地面之上。 如果说之前的种种,是杜安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习惯了这个时代的种种。但是这头发,却是杜安从来能弄不来,只能让卿卿来做。 卿卿就是服侍杜安的少女。 说起来,她并不是杜家的奴仆。而杜家旧部之后,父母双亡之后,就被养在杜家,介于宾客与养女之间。从小跟随杜安一起长大。家中上下都默认了,将来卿卿定然有妾室的名分。而杜安将很多内宅的事务让卿卿来负责。 杜安说道:“家中有什么事情吗?” 卿卿一边给杜安梳头,一边说道:“别的事情倒是没有,只是太子殿下也走了快一百天。国丧要过去了。家中的白纱都能摘下来了。再有就是姑姑的病情。随着天色转暖,姑姑病好多,刚刚听人来报,姑姑昨夜睡的很安稳。没有再夜里惊醒了。” 杜安点点头说道;“去封一百贯给孙太医。叨扰他再来府上几次,给姑姑复诊。姑姑太苦了。” 杜安几乎是姑姑一手养大的。 姑姑对杜安来说,就仿佛母亲一般存在。 姑姑的苦,与杜家的灾难,都源于十几年前的一场大败。当时为枢密使的汾阳郡王郭秉义力排众意,令安西总督西征碎叶,迎来一场开国以来除却太祖朝西安之役,武宗朝广平郡王漠南之败之下,本朝第三场大败仗,数万骑兵,逃过安西的不过数千。战死大小将领,几百名。汾阳郡王世子战死。汾阳郡王郭氏男丁,战死数十。大小公侯伯,战死十数员。其中就有杜安的父亲,杜纯,大哥杜平,三叔杜质,乃至于杜家男丁十余位。令本来人丁兴旺的杜家。除却几个在外地作官的堂叔,嫡系一脉,只有杜安一个人。 当然了,比起杜家的苦。姑姑的苦更甚。 姑姑本来就嫁给了宁陵伯葛家。也不知道是幸与不幸。宁陵伯家族并没有将所有男丁都投入这一战。所以最少姑姑的丈夫,宁陵伯世子就没有去。 但是比杜家更不幸的是,杜安的父亲,杜纯带着杜家子弟,为大军断后,全军覆没。而宁陵伯却带着一些残兵败将逃回来了。 而大魏军法,覆军者杀,如果战死,罪止本人。然溃军者,并诛家族。全军主将汾阳郡王世子都战死了。而宁陵伯作为部下却丧失主将。罪不可恕。 是以,朝廷对杜家,仅仅是剥削了杜纯等人所有官爵与待遇。对杜家之后,却没有牵连。而正因为宁陵伯之过,葛家满门被株连,宁陵伯下狱诛死,没收家产。举家流放东北。 宁陵伯世子与姑姑本来是恩爱父亲。但在关头,宁陵伯世子写下休书,将姑姑休回了杜家。 去年传来消息,宁陵伯世子在东北病故已经有好几年了,只是音讯不通而已,才传来消息。姑姑一下子就撑不住了。病了好几个月。今年开春才算是慢慢好起来了。 回顾姑姑一生,一个“苦”字都有一点轻。 卿卿点头称是。手上一点也不慢,片刻之间,就将杜安的这头发扎好了。杜安看了看头发的发髻。起身一阵衣服,就去后院了。 这是他每天的早上的事务,去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院与姑姑一起用餐。 食不厌,寝不语。 杜安入乡随俗,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都行。但是在姑姑面前,却不敢放肆。毕竟,母亲去世的早。杜安是姑姑一手养大的。几乎就是杜安的养母了。 杜安骨子里面还是一个现代人。但是姑姑却是真正的名门贵女。杜安在身边自然要老老实实的。 姑姑大病初愈,用的不多,仅仅是几样清淡小菜。其实她吃的也不多。早就吃饱了。看杜安吃得差不多,才放下筷子。 杜安陪着姑姑用完早餐,筷子都放下了,才敢说话。 杜安说道:“姑姑,我今日请了侯家瓦子的说书先生,来给姑姑解闷。姑姑平日最爱听这个了。” 杜安的姑姑,而今已经四十岁上下。面容还没有完全衰老。头发却已经花白了。让人有一种红颜白发的感觉。 姑姑说道:“我家安儿有心了。其实姑姑到而今也没有别的想法,只盼你早早成亲,开枝散叶就行了。”姑姑忽然一顿,说道:“还有,安儿,你真不准备上武学了吗?” 杜安猜测,本朝开国太祖或许是一个穿越者。杜安研究过太祖开国时候几次大战,都是以火器取胜。而很多制度上也有开创。比如武学制度。从太祖朝开始,所有将领都要在武学走一遭,而武学更是枢密院下辖的核心部门之一。 只是很多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不是原来的样子。太祖朝的武学考试非常严苛。几乎百分百。但是太祖之后,从太宗朝就有恩荫入武学的。到了而今恩荫入武学反而成为主流,考试进去的成为了少数派。 而且武学也慢慢变成了一个衙门。 成为武学学子,就等于成为武官的一员。里面种种乌烟瘴气就不用说了。武学的优秀学员直接成为皇家侍卫。御前武官。与皇帝混一个脸熟之后,就下放到外地成为将领。然后一步步爬上来。是武将入仕的重要途径。 杜安说道:“姑姑,你难道不知道母亲给取的字。隐之,隐之。” 这是杜安的想法,也是母亲的想法。 杜安知道,母亲临终也不相信,碎叶之败是父亲他们不敌蒙古人。一直觉得,其中必然有猫腻。 杜安到现在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真的猫腻,还是母亲的被迫害妄想症。 但是对于母亲临终要求:一辈子不要进朝廷,好好过一辈子就行了。这个要求,杜安也是愿意接受的。 这与杜安本身的意愿也是相合的。 这一辈子,杜安只愿意看花看海,品茗对弈,醇酒美人。或许兴致来了,将现代的一些东西引进这个时代的。却不愿意在朝廷之中,蝇营狗苟,勾心斗角。 武学什么的,杜安是一点想法也没有。 “也好。不过有一件事情不能拖了。”姑姑说道。她语气之中有些矛盾,他既希望杜安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又想让杜安重振家声。不过杜安既然这样说。她也不勉强了。 (本章完) 第二章 人在江湖 第二章人在江湖 “杜家只剩下你一脉了,你大哥,二叔,三叔都没有子嗣。他们三脉都要传承下去。这都要靠你。你也该谈婚论嫁了。”姑姑认真的说道:“我已经打听好了,汤阴许家,也算名门,父祖辈在南方做地方官。年轻一辈中有一个许有壬,也是进士出身。而今在京师任京官。前途无量。算得上书香门第。你抽时间看看吧。” 杜安内心之中,带着几分苦笑,心中暗道:“即便到了古代,也逃不过催婚啊。” 不过,杜安却没有多少抵触。毕竟古代结婚,与现代结婚从来是两码事。 杜安说道:“好,好,好。我去便是了。” 这个时候,卿卿走了进来,说道:“少爷,姑姑,侯家瓦子的人到了。” 杜安立即起身说道:“姑姑,我们过去吧。” “好。”姑姑微笑说道。 凉亭之中,摆着一张案几。杜安与姑姑坐在一边。 说书先生行了一礼。随即转到长案后面。轻拍案几,口占数句道:“由汉魏,到隋唐,谁教若辈管兴亡,百年不过逢场戏,拍板门锤未易当。” “却说前朝贞祐四年,黑鞑猖狂,屡屡破关而入,直将这万里江山做草场,官兵不敢击贼,百姓流离失所,死者万千,白骨如山。前朝官民皆畏黑鞑如虎。这一日探子来报,却说黑鞑汉唐国主木华黎要来攻太原。” “太原知府乌古论德升,是女真人。一时间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举城惶惶。乌古论德升惊慌无比,到了后院与妻子哭了一场,正要拔剑自刎之时,却有人说道:‘府君何须如此,胜负未分,此刻言死,岂不太早了一些。’” “这不是别人,正是太祖高皇帝。” “啪”的一声,惊堂木拍在案几之上了。 杜安很清楚下面的剧情,应该太祖献妙计,太原拒黑鞑。历史也就从这里分叉了。 这也是杜隐之怀疑太祖是穿越者的原因。 他小时候背的宋元明情,到而今是宋魏。 此番说书先生说的乃是白朴所写的《大魏开国志》,是近几年才出的新书。结合大魏太祖太宗武宗三代史事编成,说得是很多开国故事。开国功臣各家都喜欢听。因为很多祖辈都有出场。 就好像他而今说的太原之战,就是杜家第一代,也就是杜安的曾祖杜丰经历过的。只是当时的杜丰不过寻常小卒。经过一系列鏖战之后,才成为太祖身前的亲卫,开启杜家近百年的富贵。虽然杜丰本人没有什么爵位,却为杜家未来打下了基础。 杜安陪着姑姑听说书,精神却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了。 就在这个时候,杜安忽然看见有一个人在不远处,不断的踱步却不敢上前。这个人正是张管家。 张管家是杜安提拔出来的外院管事。负责杜家在外面的生意。一般不进内宅。此刻来此,必然有事。 只是杜安不想扰了姑姑的兴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去吧。让卿卿陪我就行了。”姑姑淡淡的说道:“不要耽搁事。” 杜安这才知道,姑姑已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了。只能陪笑说道:“我去去就回了。” 杜安几步来到张管家身边,说道:“出了什么事情。” 张管家说道:“少爷,城门官军不让我家的蔬菜进城,而城中很多菜市都被封了。” 杜安眉头一挑,语气忽然冷了几分,说道:“怎么可能?” 不是杜安自负。而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杜家虽然门庭不如当年了。但是亲朋故旧,依然是有一堆的。不是寻常人可以欺负的。 而且杜安也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仅仅是买菜而已。 这也是杜安不得已而为之。 当年碎叶之败后。朝廷虽然没有追究家人。但是剥夺了茂陵侯等一切待遇。很多赐田,食户都收回了。杜家仅剩在邺都城外的千亩良田。但是有很多杜家旧部来投奔。 不管是出于道义,还是维系杜家的实力。杜安都不能将这些人拒之门外。于是当年才不到十岁的杜安提出了,改城外粮田为菜田的建议。种菜所需人力,远大于种粮。同样收益也远大于种粮。当然了,这更与大魏朝的时代发展有关系。 前文说过,大魏从太祖,太宗,武宗传至今上,已经有五代人了。太祖连年征战,以劣势对蒙古大军。太宗在蒙古新旧交接的空档,一年灭宋,整合南宋之后,才有了超过蒙古国力的可能。而武宗一朝,数次北伐,虽然没有让天下户口减半。但是大魏天兵,北至北海,西尽天山的同时,也给百姓带来很大的负担。 而至今上,大魏才有十几年不闻兵戈。和平带来的繁荣,让新修的邺都迅速繁华起来。一举超过了汴梁,成为中原第一大城。 而这种繁华自然让邺都人口激增,百业腾高。菜也一样,看似寻常。但是却是生活必需品。利润不小。 而杜安更是信手布局,做了几家事情,让杜家成为邺都菜行头把交椅。 第一,自然是反季节蔬菜。 虽然玻璃大棚不现实,但是依然可以种植一些反季节蔬菜。比如韭黄,豆芽等。再加上杜安的不断改进,让反季节蔬菜越来越多。 种菜之利,十倍于种粮,而反季节蔬菜之利,更是十倍于寻常蔬菜。 而且反季节蔬菜的作用不仅仅是在获利上。还有其他作用。 第二,就是组建菜行。 杜安知道,邺都人口超过百万。杜家吃不下,所以就以反季节蔬菜有饵组建了菜行。杜安也不单单从卖菜之中赚钱,还控制邺都之中的蔬菜供应。纵然杜安并没有做哄抬菜价的事情,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即便如此,杜家也从中获益匪浅。让杜家不仅仅照顾了当年旧部,甚至其他将门的旧部,也都在杜安的安排之下。虽然杜家而今没有人在军中,但是杜家的实力比当年只强不弱。 当然,杜安也承认,他这些事情这么顺利,也是有杜家门 (本章未完,请翻页) 楣的原因。虽然没有爵位了,但是社会地位却不是一下子能掉落的。更不要说,杜安用钱拉拢不少故旧。这么多年了,眼红杜家的不是没有。但是决计没有人敢这样做。 杜安立即感到,这背后,很不寻常。 张管家自然也明白其中的严重性。说道:“少爷,老奴不知。老奴已经给他们说过,这是杜家的产业,至于守城门的官兵,更不可能不知道。老奴实在没有办法了。” 杜安低下头来回踱步,心中暗道:“只能去拜访罗将军了。” 邺都乃是天子脚下,要想解决这个问题,能出力的有三个衙门。邺都府尹,左右金吾,治安司。 邺都府尹就不用说了。算是朝廷重臣之一了。与外省行省参政知事平级。左右金吾,乃是朝廷驻军。与在城外的天子六军,与宫中的御前班直与大内侍卫。相互制衡。天子六军,是一支二三十万的精锐野战军。左右金吾,乃是驻守邺都城防的城防军。而御前班直大内侍卫乃是把守宫禁的军队。人虽然少,但最得朝廷信任。人数不多,但是领侍卫的大将,与天子六军,左右金吾军的将领都是平级,乃至高上半级。 至于治安司。从制度上来说,是宋代皇城司的变种。继承皇城司的一些责任,更多的管理城中治安。在城中每一条街都有治安司的铺子。驻防四五个人。在加上治安司总署里面的人,也有一二万人马。 在杜安看来,这分明是古代的警察制度。 这三个衙门之中,他有关系的也唯有金吾军了。 这位罗将军,乃是二叔的生死之交,多年通年之好。他也早已视为长辈。这一次也只能上门求助了。 杜安没有去各地现场。而是直奔右金吾衙门。 在金吾卫衙门之中,杜安找到了罗将军。 罗将军并没有在正堂见杜安,而是直接让人将杜安延入后院之中。古代衙门前衙后寝。 比起前面衙门的威严肃穆,后院就显得舒适多了。有几分人间烟火气。罗将军一身锦衣,在客厅安坐。杜安过来立即行礼。罗将军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难道还让我扶你不成?” 杜安自然不能让罗将军扶,盖因罗将军在战场上受过伤,一条腿不大方便。年轻的时候不影响,但是上了年纪,动一下就疼的厉害。 所以罗将军出门能骑马绝不步行,在家里能坐着就不站着。 杜安说道:“谢叔父。” 两人寒暄几句,杜安这才说道:“小侄冒昧前来,却有一事相求。” 罗将军说道;“这孩子,还客气什么。尽管说来。” 杜安立即将情况说给罗将军听。 罗将军听了,眉头微微一皱。 杜安能想到的。罗将军也能想到,自然知道有些不对,他立即说道:“罗岱。” 随即一个头发带几分褐色。眼睛瞳孔有一些发绿的戎装少年上前,说道;“义父,孩儿在此。” (本章完) 第三章 身不由己 第三章身不由己 罗将军说道:“刚刚你都听到了吗?” 罗岱说道:“孩儿听到了。” 罗将军说道:“这一件事情,就交给你处理,快去快回。” 罗岱说道:“是。”随即,罗岱行了一礼,随即脚步带风退下。 罗将军看着杜安看着罗岱走出去的背影,微微一笑,说道:“罗岱这孩子,最得我心,我十成本事,他已经学成了七八成。剩下的就要靠自己悟了。只是可惜了-----” 杜安自然知道是什么可惜了。 是因为罗岱的相貌。罗将军倒是有几个孩子,但是大多不成器。都被罗将军赶出了邺都,回太原老家了。在身边一直伺候的只有罗岱。 而罗岱,却是罗将军当年西征的时候收养的。母亲乃是一个汉女,被蒙古人俘虏去。被迫生下一子,等大魏大军赶到的时候。母亲将孩子托付给罗将军,自己自杀了。 虽然杜安不知道这母亲到底是谁,但想来不是书香门第,就是名门贵女。因为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寻常百姓并没有那么高的道德羞耻感。甚至是罗将军的故人。否则也不会让罗将军如此厚爱。 只是不管怎么厚爱,都改变不了罗岱的相貌。在很多人看来,就是色目贱种。不管他有多大的本事,在官场上寸步难行。甚至根本不可能进入官场。 无他,与蒙古人战斗的数十年之中。除却蒙古本部之外,有两只军队最让人头疼。那就是以色目人为主的探马赤军,还有以燕赵汉人为主的蒙古汉军。 后者被打败之后,投降的居多。甚至蒙古汉军的代表,张柔的孙子张珪,在也在关中为大魏所有后,举四川而降。而大多数色目人都是鏖战到死。 故而,一些投降的蒙古人还能在大魏朝廷上有一席之地,但是色目人是决计没有的。 杜安对此也不知道该如何导。只能泛泛的说道:“罗世兄的才华,定然不会被埋没的。” 罗将军说道:“他的才华会不会被埋没。就要看你了。” “我?”杜安一愣,有些不明白。 罗将军说道:“其实,你不来找我。我这几日也要找你。已经有人给我通风。让我以伤病致仕还乡。” 杜安说道:“朝廷没有别的安排?” 罗将军淡淡一笑,说道:“没有。” “这也太过分了。”杜安眉头一紧说道。 说实话,杜安内心之中能接受罗将军伤病还乡,毕竟罗将军的腿越来越难受,回家静养,未尝不可。 只是罗将军,从从武宗一统末年从军,可以说身经百战。出生入死。即便是要退下来,按理也要优待。升一升虚职。或者有别的奖励。 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在罗将军这里什么都没有。分明有一种让人赶出去的感觉。 罗将军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是在清场。” 杜安语气之中带着疑惑问道:“清场?清什么场?” 罗将军说道:“太子薨逝,而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今也快百日了。所有皇子都在盯着这个位置,而今只是没有轻举妄动吗?” 杜安说道:“不是说太子临终求陛下,陛下已经决定立太孙了?” 罗将军冷笑一声说道:“这不是还没有立吗?而且即便是已经立了太孙,就不能改了吗?陛下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虽然有意却迟迟没有下诏书。各方面都在蠢蠢欲动。寻常时候,我这个瘸腿的老东西在金吾军养老,也没有什么不行的。但是而今我这个老东西就碍人眼了。” 金吾左右军,以御街为中线,分别驻守城池。寻常太平时节,说不好听的,也就是一看大门的。 这也是为什么罗将军伤病,却还能在金吾军中任职这么久的原因。 而今却不一样了,一旦诸位皇子之中夺嫡,首先要下手的,就是京师周围的兵权。前文已经说过了,京师军权的结构。金吾左右军,可以说是关键中的关键。 这个时候,罗将军的病退,就显得很意味深长了。 杜安正在思忖其中的脉络,却听罗将军说道:“你也一样。” 杜安一愣,说道:“这又从何说起?” 罗将军说道:“京城百万人,谁家不吃菜,且不说这个生意赚钱不赚钱。单单耳目灵通。就让人看重了。” 杜安嘴角有几分苦涩,说道:“侄儿明白了。” 储位空虚,这些皇子一个个想要捷足先登。情报自然是很重要的。而杜安组织的这个菜行,触角遍布整个邺都。供应很多高门大户的生意,是最方便不过了。 很多时候,生活就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 一场大风暴即将来临,他这个边缘化的小人物,都受到了波及。 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一直以来,他所以为的平静生活,此刻似乎维持不下去了。 罗将军见杜安嘴角的苦涩,也心中一软,安慰道:“或许是我多虑了。” 杜安说道:“希望如此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卒匆匆而来,在罗将军耳边说了几句。罗将军挥挥手,让他下去了。说道:“是罗岱的消息。他现在正在处理,不过对方的底细,已经查明白了。是昼锦堂韩家。” “昼锦堂韩家?”杜安一愣,说道:“昼锦堂韩家还有人吗?” 昼锦堂韩家,可是邺都本地的郡望。如果时间往前拨一两百年,可是大名鼎鼎的存在。毕竟韩家从北宋韩琦开始,在宋朝都是相当有影响力的。但是在南宋的时候,韩侂胄北伐失败,被函首送给金朝之后,韩家就一落千丈了。 更不要说,有了宋卫易代这样的变动,韩家更加边缘化了。几乎是旧时王谢了。这才是杜安的疑问。 韩家而今有人吗? 罗将军仅仅用抿了一口茶,说道:“不过,无赖子打得昼锦堂的牌子而已,他这块牌子在天水郡王那里还有一些情面。是门下走狗而已。” 杜安心中暗道:“朝廷对天水一脉太厚待了。” 这也算是屁股决定脑袋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杜安算是晋阳元从一脉,大魏而今有而今的局面,有近一半的大战,都是晋阳元从一脉打下来的。但是时过境迁,晋阳元从从碎叶一败后,慢慢边缘化。但是在他们看来天水郡王一脉是什么东西? 天水郡王赵家,就是南宋皇室。与大魏皇室两代联姻。当今皇后,就是天水郡王府出身。 再加上北方大战多年,文化水平落后,这几年朝廷与民休息,大有偃武修文之意。南人纷纷进入朝廷之中。 而天水郡王一脉,到底在偏安百余年,一些影响力还是有的。再加上外戚的身份,居然又兴旺起来。 这让晋阳元从一脉如何愿意,奈何形势比人强。 在晋阳元从一脉看来,绝对不公平,但是在朝廷看来,却是最好的办法。 当年大魏刚刚成立,仅仅继承了金朝的残山剩水,山西有数府,河北与蒙古以真定为界。山东更是大魏支持东莱郡王彭义斌,蒙古人支持严实,河南两淮,都没有完整在手。可以说惨淡到极点。虽然太祖与蒙古激战十几年,平定山东,也仅仅是在山西与河北占有优势,建立一套从武关到潼关,从潼关到山西,从山西到河北一直到大海的防线。 长久对峙之下,根本不是蒙古的对手,于是太宗皇帝执行了太祖皇帝遗策,在一个南宋朝廷绝对想不到的时候,从蓬莱出海,数万大军,直扑临安。一战而灭宋。令宋主肉袒而降。 但问题是,下临安容易,整合南宋的实力为我用难。特别是蒙古人不会给大魏时间。当时太宗给予宋王室超额的礼遇,封天水郡王,与太子联姻。等等等的。以宋主为名号,招降了很多地方。 这才能在一年之内灭一大国。 在武宗一朝,北伐规模越大,越发依赖于南方的支持。于是天水一脉的地位也就越来越高了。 北伐刚刚结束,武宗皇帝就驾崩了。这种格局,到了当今这里也没有发生改变。 听到天水郡王有参与其中,杜安已经明白了。罗将军说的没有错,果然是夺嫡之争的余波。 因为皇后姓赵,太子死了,太孙还在啊。天水一脉一定会支持太孙,自然是夺嫡的有力人选之一。 事情越发复杂了。杜安陷入沉思之中。 罗将军叹息一声说道:“我与你二叔是兄弟,我把你当成亲侄子。我知道你定然很不甘心,但是形势比人强。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要硬出头。大不了回太原,别的地方不好说,在太原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有人给你兜底。” 杜安说道:“小侄明白。” 罗将军是怕杜安少年热血,一心想要拼一个你死我活。反而葬送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不知道,而今杜安虽然是少年。但内心之中早已没有了少年的冲动。只是他心中却在盘算。退一步,真的会海阔天空吗? 杜安并不怎么看。 虽然说杜家作为晋阳元从一脉,而太原更是晋阳元从的大本营。回到太原,定然会有很多庇护。但是这种庇护真能抵挡天水赵家吗? (本章完) 第四章 何去何从 第四章何去何从 罗将军似乎看出了杜安心底的迷茫。叹息一声,说道:“你回去好生思量吧。” 杜安说道:“那小侄就告辞了。” 卷入如此大事之中,杜安自然要好还拜访一下亲朋故旧,得到一些指点。 罗将军看着杜安离开,心中无数滋味涌上心头,忽然吟道:“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看而今---”他忽然将自己的腰刀弹开。露出一抹雪白的锋芒,看着锋芒上倒影自己苍老的容颜,恍惚之间,似乎看见了自己少年的模样。 当年他与杜安的二叔,两人意气风发,在广平郡王面前帐前请命,先登上都城。蒙古守将拔都坚韧之极,虽然城围数重,依然岿然不动。是他罗某人硬生生攻下城门,斩将夺旗,为大军打开通道。 那个时候,不仅仅是他罗某人。还有晋阳元从,以及各派系的将领,何等意气风发。不仅仅对外未尝一败,朝廷大事,更是大多是他们这些勋贵定夺。 但是短短二十多年过去了。 北伐第一名将,广平郡王完颜昭病故,完颜一脉,烟消云散。碎叶一败,晋阳元从,一厥不振。当年率领千军万马的汾阳郡王郭秉义,而今也只能在家中读书习字了。 如果二十多年前,他天水郡王是什么东西。不过一降人而已。 但是而今,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刀身上面的倒影,少年的模样也慢慢的淡去。变成了眼前的自己,头发半斑白,自己连战场也上不了了。而自己子侄被欺负了,自己还要劝他退让,罗将军内心之中的憋屈可想而知。 “可怜白发生,可怜白发生。”罗将军信手将刀收入刀鞘之中。 罗将军忽然有一种感觉,属于他们的时代,当年举国奋举,千军竞发的大北伐时代,早就过去了。只是他自己不想承认而已。 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的时代了。 夜里,杜安披着一件大氅,深夜无眠,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忽然杜安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杜安转身,却见正是卿卿,她悄然站在一侧,手上放着一件大氅。早春时节的夜晚,还有一些清冷的意味。 卿卿见杜安看见了她,云步微移,来到杜安身边,为杜安披上大裳,她说道:“公子,小心着凉。” 杜安握住卿卿的手,说道:“我好歹是武勋出身,这一点清寒算得了什么?” 杜安虽然没有想出仕的意思,但是家传的武学,他却是有继承的。在他看来,所谓家传武学,也没有那么多神秘的地方,不过是一种比较特殊的训练方法。就好像很多后世很多体育项目。背后都有一套训练方法。杜安在这上面没有多出彩,但是强身健体却是足够了。 卿卿说道:“公子有什么心思闷在心里,别闷在心里。” 卿卿早已是杜安的屋里人了。杜安完全信得过卿卿,他思忖片刻,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也好,这一件事情,也该跟你说说。”随即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卿卿听,继续说道:“在拜访罗叔父之后,我又拜访了其他几位叔父。打听了一下,罗叔父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前番已经有人向陛下建言立储了。但是陛下以丧子之痛,锥心蚀骨,实不堪言。将这一件事情推托了。储位之风波,或许要波及到我家了。” “京师居,大不易。” 卿卿听了大为惊慌,一下子抓住了杜安的手,说道:“公子,我们该怎么办啊?” 杜安说道:“静观其变。” 卿卿有些不懂。杜安说道:“而今仅仅是风声而已,是各个皇子都蠢蠢欲动,而谁都没有动的。虽然我觉得韩家是在为皇长孙办事。但是他到底有皇长孙几成授意。是真是皇长孙指使,还是扯虎皮,吓唬人?” “所以,当务之急。是不能自己吓唬自己。且看他手段,我杜家到底不是寻常门第。他如果真做的太过分,即便是唇亡齿寒,诸位叔伯们,也不会无动于衷。但是我自己先乱阵脚。那就无药可救了。” 卿卿还是不懂,但是她眼神愣愣的看着杜安,眼神之中,充满了信任与仰慕。 杜安见状,心中也是一暖,暗道:“杜安,不管怎么样,都要先斗一场再说。” 这是他思量一夜,下定的决心。 在野外遇见猛兽,最不可选的选择就是转身就跑。因为如此一来,对方必然会得寸进尺。是的,面对即将到来的夺嫡风暴,杜安也生出了回避的想法。 毕竟杜安而今家财数十万贯,虽然晋阳元从一脉衰败了。但是这样看与谁相比,比起而今兴起的新贵们。晋阳元从一脉是昨日黄花了。但是于寻常百姓来说,开国功臣之后,依旧是高不可攀。 他即便是真要想当官,也当避开这个风口浪尖。要知道,夺嫡之争,九死一生。重生一世的杜安,最惜命不过了。怎么肯参与进去。 但是退,也是需要方法的。要先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厉害,再想办法从京师撤出,回太原老家去。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回京师不迟。 杜安对卿卿说道:“这一段时间,家里的事情我都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姑姑。如果事情真的不妙了。我会做安排,你就带着姑姑先出京,记住到时候一定要听话。” 卿卿有些紧张,一张柔弱的脸庞在月光之下,更显得苍白,依旧咬着牙说道:“我明白。只是姑姑今日要我告诉你,她已经定下时日,就在白云观外的桃园。” 杜安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了。应付一下便是了。” 桃园相会,却也是邺都的一个习俗。却说太祖当年,出山西,在相州一代站稳脚跟。但是与当地百姓不合。太祖乃出军中未婚将士,招百姓之中未婚女子以及寡妇。集体婚配。于是大军与当地百姓一下子有关系,大军才在河北大地上扎下根基。这种习俗,代代相传下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演变成而今的模样,白云观乃是全真一脉的道观,白云观后有一大片桃林,桃树并不高,再加上有道人的裁剪。很是宽疏。桃花开放的使节。虽然花开灿烂,但枝叶却没有长开,远远的能看见他们在桃林之中的动静。不至于做出不合礼仪的事情来了。 而桃花本就有宜家宜室之意。 不过,对于而今的杜安来说,儿女私情,完全不值得一提。只是应付一下而已。 杜安心中暗道:“也好,看看我这里不为所动,对面反应如何。” 在杜安想来,如果真是太孙决议对他杜家动手。等一下来的就是刑部,大理寺等衙门。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韩家得到了太孙或者天水郡王府强力支持,那么韩家会进一步让杜家寸步难行。如果这两者都没有。那么韩某人就来找他谈谈了。 眼前很多事情都是迷雾。但是杜安却有自己的定力。看韩家怎么动,后发制人。 邺都之内,一座宅院之中。 一个三十多岁的书生,正在细细观摩一方屏风,这一方屏风,看上却很是朴素,唯独上面的字,笔走龙蛇,外圆润而内筋骨,大有富贵之色。别有一番气度。 却见上面开头一行:“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 这不是别的,正是欧阳修的《昼锦堂记》。这个书生,在灯光下细细观看,恨不得将自己脸贴在上面,一副陶醉之极的感觉。 此正是所谓昼锦堂韩家的家主,韩克己。 这个人是不是韩琦一脉传下来,早已不可考了。 反正韩克己自己以昼锦堂自居。 “家主,王府交代的事情,这都数日了,家主你怎么不着急。”韩克己身边的人说道。 韩克己优哉游哉的说道:“赵管事,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比如这一篇文章,当年先祖取了欧阳公的第一稿,正准备用,结果,欧阳公派人传话说稿子有问题,不能用。先祖等了数日,欧阳公送来第二稿,拿过来一看,上面仅仅加了两个‘而’字。原来是‘仕宦至将相,富贵归故乡。’一改为‘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将文字之中火气消融殆尽,大有我先祖韩忠献公雍容华贵之风采。” “这说明了什么?” 这赵管事无语。他自然不明白这文字之中的机锋所在。甚至韩克己也未必知道。只是他处处以文人士大夫自居,到处卖弄一些先祖轶事。 韩克已目光都没有离开屏风,说道:“很多事情,要注意细节。一字之间,文风大变,为上面做事也是如此。同样是做事,做好了,满足上面的要求同时,也能让我们沾些油水,但是如此,做不好。到时候,即便事情做下来了,也得不偿失。” 赵管家其实是王府之中派出来的。虽然是管家,但有几分监军的意味,他说道;“老爷。您直接说准备怎么做吧?” (本章完) 第五章 静女其姝 第五章静女其姝 韩克己这才将目光从屏风上收回来,说道:“杜家我是分析过的。不过孤儿寡母,杜安年少无知,杜家的事情,想来是他那个姑姑在做主。妇道人家,又知道些什么,想来她听了如此大的阵仗,不吓坏了才怪。岂不乖乖束手就擒?” “府里的意思也很清楚,动静越小越好。所以要沉得住气。” 赵管家说道:“如果,这杜家不肯束手就擒?该怎么办?” 韩克己从鼻孔之中喷出一口气,“哼。”他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就看我手段了。” 的确,仗着太孙,天水赵家。韩克已的关系上通两府,下达百官,就是杜家全盛之际,拿捏赵家,也不是多难的。更不要说而今。谈不上手到擒来,却也毫无难度。 也不能说韩克己弄错了。 杜安既然没有出仕的想法,自然也没有向外面传播自己名声,好弄个神童的称谓。而杜家很多事情都是数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当时杜安才十岁出头。 任谁也不能联想到杜安。自然都想到姑姑身上。 孤儿寡母,这样的情况下,韩克己又怎么能觉得难对付? 韩克己话音刚落,却听外面有人说道:“报。” 韩克己说道:“进来。” 一个下人进来,说道:“秉家主,杜安出门了。” 韩克己说道:“他去哪里搬救兵了?” 这个下人说道:“他出城了,好像是去白云观的桃林。从杜府下人打听到,杜安去与相看汤阴许家的娘子。” 韩克己微微一愣,随即语气变冷,说道:“好,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吩咐下去,我要出城。” “是。”韩克己仆人立即答应下来。随即,下去准备。 韩克己小心翼翼拿一面丝绸罩子,将这一面屏风遮盖住,却无意间露出最后的落款:“水晶公道人。” ---- 白云观所在的山在白云山,山并不高。在此之前不过是无名小山。而太宗时营造邺都,而此山与新邺都相近。后长春真人入京说法。不为太宗所喜,乃在此山营造白云观。当灭宋之后,天师教北传,太宗不安,乃敕建白云观。兴旺一时,只是这些年来看,门庭似乎有些冷落了。 不过,所谓之门庭冷落,那也是与之前相比。依然是香火兴旺的大道观。也是京城贵族约定俗成的相亲之地。 只是相亲是相亲。礼不可废。 杜安也是依照规矩,先上了香,供奉了十贯香油钱,这才施施然穿过白云观来到了后山之中。 只觉得一出白云观后门,就觉得眼前一亮。后山并不高,坡度不大,一眼看去,将大半个后山都收入眼中,只觉得满山桃花好似烟霞,弥漫在整个后山之中,春光好像都凝成了桃花。 还不等杜安享受这春色。 张管家对杜安说道:“少爷,许家就在那边。” 杜安放眼看去,却看见一群人就在一边。 (本章未完,请翻页) 虽然是男女之间相看,但是双方家中也派出老仆远远地照看,双方一起在这桃园之中走一走,不能出两边仆人的视线。如果看对眼了,男方摘一朵桃花,送给女方,女方自己插在头上,或者是让男方插在头上,这就算定下来了。 双方去谈婚论嫁就行了。 杜安心思不在此处,他一心想着韩家的事情。思忖韩家下一步的手段是什么样子的。心不在焉之间,就在桃树之中。也看见了他这一行的目的,许家小姐。 女子闺名向来不能为人所知。杜安也只知道,他是许家这一辈最小一个,素有才女之名。 只见一身不起眼的青衣,却能穿出一股典雅的味道。她脸上挂着面纱,脸上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是双眼明亮之极,恍如星辰,仅仅是目光一触,杜安就知道,这女子决计不是寻常闺阁女子。 杜安心中有事,只是应付差事。几句话就被许小妹看出来了,许小妹语气有些冰冷,说道:“怎么,杜世兄以为我乃女子,不足以与高人共语吗?” 杜安提起精神,说道:“许世妹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 许小妹默不作声,只能目光之中全然是不信的样子。她也没有多说。撇开这个话题,说道:“世兄,在家中常读什么书?” 杜安说道:“史书。” 这倒不是假话,杜安对本朝开国以来的历史最为关切。他想验证一下,本朝太祖皇帝到底是天纵神武,还是也是一个穿越者。对这一件事情,杜安有莫大兴趣。 许小妹心中暗暗点头,给杜安加了一分。 许小妹在家中排行最幼,许家书香门第。家中都是读书之人。对于嫁人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家世什么的。就不用说了。既然父母安排相看,家世自然是过得去的。杜家虽然而今没有侯爵。但底蕴深厚,远胜于寻常人家。而许家虽然父祖都有官职。但是都不是大官,在地方任职,有一个哥哥说是前途无量。但是那仅仅是前途。而不是现在。 两家算得上门当户对。一个有现在,一个有未来。 家世不用许小妹考虑。她需要考虑就是眼前这个人,听闻杜家是武勋出身,她担心眼前这个人不读书,如果是那样,他是决计不会嫁的。 听杜安读书,许小妹接着问道:“喜欢读什么书?前四史?” 杜安说道:“不,本朝开国以来的所有史料。朝廷邸报,各家笔记,乃至于当时文集。笔录之类的。也托人借过三朝实录了。” 许小妹听到了这里,微微一笑,说道:“世兄莫不是想编一部史书?” 杜安心思不在此处,说道:“未尝不可。” 这个时代消遣娱乐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对杜安来说,未来编一部史书,也未必不是一种消遣,很多文人士大夫悠然林下的时候,也都会著书立传。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消遣。 许小妹脸色有一丝红润。心中暗道:“这人似乎不错。”她心中似乎闪过一个画面。两人琴瑟和鸣,在婚后,品经问史。 (本章未完,请翻页) 百年之后,夫妇合著一本史书。她也可以用杜许氏之名流传千古。 这或许是另外一种浪漫。 许小妹随即又问了几个问题。 杜安虽然心神不属,但是二世为人。学问见识,远超常人。对答如流。如果许小妹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也就罢了,许小妹在父兄的熏陶之下,在学问上不好说胜于常人,但决计不弱。 自然能听出,杜安的出色的地方。 许小妹已然有几分心动,手里捏了一枝桃花,轻轻晃动,似乎在暗示什么。 并不是杜安有多好,让许小妹一见钟情。实在是这个时代女子的选择权并不是太多。特别是书香门第的女子。也是大魏代金而立,又与蒙古多年交战,在礼教上并不是太严。但这种不太严的礼教,依然是父母做主。许小妹只能从父母筛选的人选之中挑选。而且杜安毕竟是后世而来,有一种这个时代人完全不同的气质。能让许小妹看上,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此刻许小妹有一点小烦恼。怎么才能让这个呆瓜,主动将桃花送给自己,总不能自己去要吧,那可羞死人了。 却不知道,杜安心中暗道:“我这一次出城,摆明不将他韩家的威胁放在眼里。想来韩家有下一步动作。该有什么动作?” 许小妹处心积虑想将杜安心思引到她身上,而杜安看似彬彬有礼,其实是随意应付。 两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之后了。许小妹说道:“世兄可曾读过朱子?今后有考取功名的想法没有?虽然杜家乃开国功勋之后,只是自古以来可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我可以让我大兄,修书一封,给苏门山书院。想来世兄有了名师指点。今后定然金榜题名。不坠家门。” 杜安听了许小妹的话,顿时觉得很些不舒服。 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苏门山书院。 大魏天下有四大书院,分别是紫金山书院,苏门山书院,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两南两北。 其中紫金山书院在邢州,是太祖时,刘秉忠得太祖重用,在太祖,太宗时为相,他援引的亲朋好友大多是在紫金山上求学,后来太祖下旨建立书院。书院之中的学子,显赫一时,连续出了好几名丞相,丞相之下各级官员更是数不胜数。而苏门山书院,却是大儒许衡的讲学之处,当时北方大乱,许衡避乱于卫州汲县苏门山,距离邺都并不远,近水楼台先得月,后召入邺都,主持太学。成为北方文宗,影响力巨大。 杜安为什么对苏门山书院不感冒。因为苏门山书院,不,应该是许衡做了一件事情,引南宋理学大家到苏门山书院讲学。使得苏门山书院成了北方理学的中心。而南宋很多士大夫通过苏门山书院渠道在朝为官,直接影响了势力平衡,这些与天水赵家都有些关系。 白鹿洞书院与岳麓书院都是朱熹参与重建的,思想倾向如何,不问自知。 如此一来,四大书院,理学有其三。影响力相当大。二十几年太平光景,这是迅猛发展,大有成为官学的架势。 (本章完) 第六章 桃之夭夭 第六章桃之夭夭 这让杜安有些不舒服。 理学是什么样子,杜安最明白了。他不否认理学有很多有道理,有意思的地方。但是如果作为一种官方学说,却糟糕至极。 当然了,杜安并不会因为这一点小问题,与一个女子为难。不过,他今日心思不在此前。今日就是西施昭君貂蝉玉环,一时具在,也不可能引得杜安几分心思。 杜安心中默算时间,暗道:“差不多了。足够交代了。”说道:“许世妹如此说,今日就到此为止了。在下武勋子弟,不敢高攀书香门第。” 许小姐顿时傻眼,她有几分急切的分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乱世用武,盛世用文,而今天下一统二十余年,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今后难用武人用武之地了。世兄要寻前程,当从科举正途,这不是应该的吗?” “的确是应该的。”杜安还没有说话,却有一个声音从一边传来。 杜安转眼看过去,却看见一团火红。来人是一个少女。衣服与寻常女子不同,手腕,脚踝,都有收紧处理,看上去很是干脆利索。一身红衣更是不见丝毫杂色。即便身上一些饰品都是红色。唯独脚上有一双黑色的长靴:是军靴。 这个少女手中拿着一柄黑色的马鞭,马鞭折在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打在手心上,一步步走过来,对许小妹说道:“没错,我武勋子弟,不敢高攀这位姑娘。天下虽大,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听你说,也是饱读诗书,却不知道‘靖康之耻’四个字,该怎么写。” 随即少女已经转过头。对杜安说道:“你姓杜?与故茂陵侯怎么称呼?” 杜安说道:“正是家父。” 少女微微抬起头,白皙的皮肤有一种好像象牙的光泽。她说道:“我姓郭。” 杜安一听,立即猜到这个少女是谁?朝中文武大臣姓郭的不少。但是提起郭姓,所有人第一感觉,就是汾阳郡王郭家。杜安立即说道:“可是汾阳郡王府上。” 少女说道:“没错。我叫郭秀儿,你就叫我秀姐吧。放心,你父亲是我父亲的旧部。你就由我照着。这等女子,杜小弟,你不要也罢,姐姐给你找个更好的。” 果然武勋家族,风气大为不同。 许小妹,姓名不肯示人。出来还带着面纱。而郭秀大大方方的,跟不到将自己的名字昭告天下。而自来熟。杜安要高郭秀儿半个头,也没有对过生辰,但是郭秀儿,毫不犹豫地以姐姐自居。 在这个时代,杜安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爽利的女子。一时间愣在当场。 “还不走?”郭秀儿声音清脆。 杜安回过神来,他也无心与许小妹相亲了,行了一礼,说道:“抱歉,告辞了。” 许小妹望着杜安离开的身影,呼吸微微加重。胸前的起伏顿时加大。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将手中的桃花扔在地面之上,咬着牙低声说道:“混蛋。” 的确混蛋,许小妹觉得自己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结果这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伙居然跑了。 内心之中,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涌上心来。 如果许小妹之前认可杜安,是一种理性的选择。因为她很清楚自己选择空间之中。或许没有比杜安更好的人了。但是此刻这种情绪是许小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好似酸涩。又好像愁怨。 总之,许小妹是记死了杜安。 ------ 白云观外的官道上。 郭秀儿骑在一匹神骏无比的红色战马之上,她的马术什么娴熟,骑在马上,就好像是长在马上一样,她拍着胸脯说道:“安小弟,今后你遇见什么麻烦,就报我的名字。从今后之后,我罩着你。” 杜安骑在马上行礼,说道:“小弟明白。” 郭秀儿这才带着十几个随从,纵马而去。远远地看去,就好像跳跃的火焰。 杜安看着郭秀儿的身影,心中暗道:“这或许是一个破局的办法。” 汾阳郡王三代为将,初代汾阳郡王郭德海,为太祖左膀右臂。凡太祖出战,则郭德海留守。之后的汾阳郡王郭侃,号称神将。即便而今也被视为本朝之卫霍,第一名将。打赢两次鄂州会战。扭转了大魏与蒙古之间的攻守之势。武宗初年,先为枢密使。后任丞相。制定下一系列军事方针。武宗皆留用之,并以此北伐为根基。 之后就是而今的汾阳郡王郭秉义,武宗末年北伐,为三路军之西路军主帅,破甘肃,入西域,定安西。虽无父亲郭侃之威名,也是宿将老臣。 从军中派系来看,汾阳郡王正是晋阳元从一脉的代表。这也是为什么郭秀儿一知道杜安是茂陵侯家的,就大包大揽,将杜安当成自己的小弟。 因为,杜家本就是汾阳郡王旧部。杜安的父亲与郭秀儿的父亲,都是战死在碎叶之役中,两家真是过命的交情。 只是近十几年,碎叶之败后,汾阳郡王辞去了枢密院的差遣。在家中养老。已经不怎么问朝廷的事情了。与一些故旧也疏远了来往。 杜安手中还有汾阳郡王的名刺。如果实在有过不去的门槛,也可以上门求救。 杜安不确定,他上门之后,汾阳郡王就会出面。 虽然杜安不知道,汾阳郡王在忌惮什么。但是他从汾阳郡王的举动上看,感觉到明显的忍辱负重之态。 “将郭秀儿拉下水?”杜安心中暗道。他随即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一来郭秀儿人不错,为人爽利,对人热情。让杜安不忍心算计他。二来,也是汾阳郡王是何等人也。指挥千军万马,纵横睥睨之辈。杜安不觉得,自己一些小伎俩能瞒得过此等大佬。碎叶一战,汾阳郡王府也损失惨重。损失最惨重的并不是影响力,势力等,而是郭家的人丁。虽然没有到如杜家一般,只剩下杜安一个独苗。但是居杜安所知,也只有数个孙辈了。 郭家剩余的血脉,每一个都珍贵无比。 杜安不敢轻举妄动。 “少爷。韩家的人动了。似乎追踪少爷而来。”忽然一个人从远处纵马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来到杜安身边低声说道。 杜安眉头一挑,说道:“在何处?” 在韩家派人盯着杜安的时候,杜安也派人盯着韩家。 杜安这些年不惜放下身家,拼命搞钱的成果,就是杜家的私兵还保持着巅峰时期的战斗力。不管是训练,战马,甲胄,火器,都是第一流的。这样做甚至有些犯禁,因为杜家已经没有爵位了。有爵位的时候,这些私兵都是合法的。没有爵位的时候,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没有这个资格了。 这也是杜安,将这些藏得死死的原因。 韩克己不能说无能,他到底是市井出身,作为天水郡王府的白手套之一,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手下也就比街头混混稍稍好一些。根本不能与杜家私兵相比。 自然被杜安盯着了尾巴。 ---- 很快杜安来到白云观外面一处林子之中。几十人都做寻常菜农打扮,其实身上都装着短火铳,藏着短刀。内里还有锁子甲。他们见了杜安过来,纷纷行礼说道:“将主。” 杜安对他点头示意。来到这里,低头看向林子里杂乱的脚印。 领头一个人名叫杜幼虎,乃是杜家家将出身。行四。上个长兄都战死碎叶之役,这些年也是他着手一点点的重建杜家家兵的。只是这一头小老虎,一点也不小,四十岁上下,很是彪悍,对杜家最忠诚不过了。 他知道杜安没有打过仗,对很多痕迹不熟悉,于是上前给杜安指引,说道:“将主请看,这一片是马蹄印,大概有二十多骑在这里休息,还有新鲜的马粪,外皮都没有干,与我们不过前后脚。” “这一片是脚印,大概有五六十个人。还有兵器。” “请看这里。”杜幼虎指着上面一处刀痕,说道:“这里有一处刀痕。” 杜安走几步,抚摸着刀痕,看上去好像是谁发泄般的砍了一刀。说道:“这是什么刀?” 杜幼虎微微一笑,似乎在说孺子可教也。他随即从一边找来一柄刀,用力一砍,砍在这一处刀痕之下,两处刀痕一模一样。说道:“将主英明,不同的刀,有不同的刀痕。此处刀痕,应该是军中护手刀所留。” 护手刀,并不是太大。乃是军中火铳兵所配发的。用以护身。故而名之为护手刀。有些轻薄,军中搏杀一般用不少,但是街头混战,却是最得力不过了。 杜安摸着这刀痕,问道:“虎叔,你觉得,他们是想做什么?” 杜幼虎说道:“以属下之见,他们是想要拿下将主。” “不错。”杜安心中暗道:“此处林子,处于我回京必经之路旁,特别适合隐藏人手。如果不是想要伏击我。实在难以解释。他们只要拿下我,不管提什么要求,估计姑姑都会答应。以太孙的影响力,即便杀了我,将案子办成悬案,也未必不行。”杜安心中一寒,顿时觉得自己低估了某些人的下限。 只是又有一个问题出现了。 他们为什么放弃了? (本章完) 第七章 永和县尊 第七章永和县尊 因为郭秀儿这个意外因素,让韩克己放弃了行动。 杜安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汾阳郡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些人什么也不做,仅仅是活着,就是一方势力的定海神针。 汾阳郡王郭秉义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这也启发了杜安。 杜安从来不怕韩克己,也不惧韩家。如果真那杜家与韩家单独拿出来争斗。杜安决计不相信杜家会输。他在乎的从来是韩家背后的人。 而今韩克己今日的举动,却露了自己几分底气。 杜安心中揣摩:“虽然太子去世三个月上下,但是这一段事情,也没有看那一个皇子真的发难。也就是说,这种争斗还是暗潮。” “太孙估计也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的意图。所以,他给韩克己的支持不会天大。” “换一句话说。太孙也未必愿意将这一件事情搞得满城风雨。” “不,不仅仅是太孙,很多人都不想将某些事情闹的满城风雨。” “既然敌人越不想做什么。我就越要做什么。”杜安眼睛之中闪过一丝精光,心中已经有了主张。 ---- 永和县衙有几分破败的后院之中。 两个官员正在下棋。 所谓官不修衙,一般来说,官员都不会刻意修自己的衙门。但永和县的破败,却不单单是官不修衙的缘故,而是前生做恶,今生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而永和县更是惨,是邺都的附郭县,与安阳县一并掌控邺都一般的城区。这下可好,在永和县中,一砖头砸下去,不是比县令官大,就是与大官有关系,甚至直接与皇帝有关系。而且即便京师有油水,大多都被强势的上司,比如邺都尹给占据了。 反而有不大好办的事情,都会砸给安阳,永和两县的县令来做。 岂是一个苦字得了。这里的知县更没有想要修衙门的心思了。 这两个下棋的官员,一个是许有壬,在馆阁当闲职。是许小妹的兄长。另外一个是永和知县张起岩。两个人都是崇仁十五年进士出身。张起岩名次靠前。 “啪”张起岩说道:“说吧,许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许有壬在旁边应了一手,说道:“怎么平日就不能来找我吧?” 张起岩说道:“你自己说?” 许有壬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说道:“张兄慧眼如炬,我就说了。为人兄长一点不容易,我见小妹似乎看上了一个人。这不向你打听一下。” 许小妹在相亲回去之后,简直是气炸了。 许有壬正好在家,就安慰几句。许小妹怒气上头,将杜安如何可恶一五一十地说了。许有壬是何等聪明的人。刚刚开始没有听出来,但是后来哪里不明白。 小妹哪里是被人欺负了,而是动心了。 许小妹是许家的掌上明珠。许有壬自然不想让她所托非人。这不出来调查杜安了。 找本地县令就是最便捷的办 (本章未完,请翻页) 法。 张起岩一听,说道:“这个杜安,我倒是听说过,茂陵侯爵位虽然没有了,到底是勋贵出身,家底厚实。为人道也没有寻常勋贵那么嚣张跋扈。家中人口清净,只有一个孀居的姑姑。但是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很多事情,都要从简,按理说,这样的门户不错。只是----” 许有壬知道,凡事就怕只是。立即身体前倾说道:“只是什么?” 张起岩说道:“而今似乎不是时候,杜家遇见麻烦了。不小的麻烦的。” 许有壬说道:“什么麻烦?” 张起岩忽然说道:“听说你前段时间告假了。” 许有壬似乎想到了什么了。连连捶捶胸口,咳嗽连连地说道:“春来干燥,不知道怎么的咳嗽不断。郎中说要静养,实在不行,只能先请一段时间的长假了。” 张起岩似笑非笑,没有拆穿许有壬,说道:“你为什么得病,杜安就是哪里的麻烦?” 许有壬一愣。许有壬任职翰林院,算是清贵之职,不过大魏朝的规矩,词臣仅仅是履历之一,单单是词臣是不可能为丞相的。许有壬作为侍奉御前文字的文官之一,他明显地感受到不太对劲。宫里的气氛开始慢慢地变得紧张起来,所以他才脱身朝廷,请了一段时间假。 听张起岩这么说。许有壬忍不住身体前倾,说道:“难道说----” 张起岩说道:“没错,他也是殃及池鱼之一,甚至这样的人在京师并不只是一例。京城之中,群龙乱舞。” 许有壬说道:“我本以为杜安是良配。现在看来,却要再看看了。”许有壬话题一转,说道:“张兄,而今的事情,老师是什么意思?” 许有壬所说的老师,就是他们的座师,也是他们在官场上的靠山。 张起岩摇摇头,说道:“老师还没有说。但是想来不过三个对策。避开,当做看不见。再或者赌上一把。” 许有壬嘴角有一丝苦涩。 任谁都感觉到了危机。但是这三个都不是万全之策。避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何避得开?当做看不见,装糊涂。很有可能里外不是人。至于赌上一把,一旦失败,自己不说,连自己全家身家性命都不保了。 或许有人功名心盛,想要赌一把。不能飞黄腾达,就全家碎尸万段。但是如许有壬这样两榜进士出身。前程远大的未来大臣,是不想下这么注的。 此刻他忽然有一些同情许有壬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递了一张帖子进来。 张起岩摸着自己的胡子,打开一看,说道:“许兄,说曹操,曹操到,你妹婿来了。” 许有壬说道:“哪里来的妹婿?”他微微一愣,说道:“杜安。” 张起岩说道:“正是。” 许有壬说道:“那你准备见吗?” 张起岩摸了摸胡子,摇摇头说道:“他们的事情,我不想掺和。”他对身边的仆人说道:“传话下去,就说我病了,不见外客。” 比起许有壬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官宦人家出身,张起岩的家庭就有些贫寒了。他为人有些轻权贵而重小民。所以杜家的事情一点也不热心。 “是。”仆人刚要下去。许有壬说道:“慢,张兄。以杜家的实力,他想见张兄,总有让张兄拒绝不了的人。而且,今后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以我之见,还是看看,有什么花样吧。” 张起岩笑道:“看来,真是妹婿了?” 许有壬说道:“不好说,先看看。请张兄让我做隔墙之耳如何?” 张起岩轻轻一笑,说道:“看一看,这位是不是许家东床快婿?” ---- 客厅之中,杜安静静地品着茶水。 他看上去平静无比,内心之中却有一些忐忑的。赢得张起岩的支持,是他所有计划的第一步。不要看张起岩是区区一个县令,一来,邺都的附郭县令。要比外地的知府都硬气,如果没有背景根本坐不稳。而张起岩在永和县任上,却已经做了两年了。看似没有什么作为,但其实已经显示出自己的本事了。 二来,杜安更看重的是张起岩身后的那位相公。谁不知道,张起岩乃是尚书令,平章政事,御史大夫张公养浩的爱徒。根底厚实之极。即便皇帝也要给张公一些面子。 从韩家不敢动汾阳郡王府,不,不仅仅是不敢动,连惊扰都不敢。那么杜安断定,面对张起岩,韩某人也不敢乱来。 说白了,韩某人也就是一个夜壶,也就是欺负杜家没有爵位了。 “哈哈,杜公子忽然登门,不知道有何贵干?”人未到,声先至。张起岩的声音爽朗之极。让人顿时有亲切之感。杜安连忙起身,迎了上去,说道:“张县尊。在下此来,是有求于县尊的。” 张起岩坐定,说道:“哦,不知道何事?” 杜安从手中,掏出一叠卷宗,说道:“杜安不才,代父老乡亲,请张青天为民做主。” 张起岩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他的恩师,执掌御史台,从来铁面无私。为政几十年来,不知道办了多少大案。令天下贪官污吏胆寒。张起岩也不敢玷污老师的名声。 他入仕以来,不敢说明镜高悬。但是总体上没有冤屈过一人。 此刻拿来杜安手中的卷宗。先是速速地看过一遍,做到心中有谱,然后一张又一张的推敲过来。最后叹息一声,说道:“这些卷宗,牵扯很大,大多却是空口胡言,细细推敲一点证据都没有。不要说我这里,就是到了御史台,也都悬案。” 杜安自然是知道,这些状纸都是不成的。 国家体制自然有一套流程,虽然没有现在这么严谨,但是也不可能因为空口白话,就下令办案的。杜安拿来这些状纸,都是韩克己一些底子。 这位韩克己年轻的事情,不叫韩克己,而叫韩驴儿,在漕运上好勇斗狠,手段狠毒。一路走到而今,可以说步步是血。到了天水郡王府才被某人贵人赐名克己,希望有所成就。 而这些卷宗,都是杜安仓促之间收集到的韩克己的一些恶行。 (本章完) 第八章 中人 第八章中人 杜安很明白,有天水郡王庇护。很多手脚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即便是弄到大理寺,御史台,只要讲大魏律。就拿韩克己没有什么办法。 更不要说,韩克己背后有天水郡王在。这些卷宗是一点用都没有。 不,是有用处的。 这些卷宗最大的用处,是影响张起岩的好恶。以张起岩的经验,自然看得出这些东西,虽然根本无法办案,但很多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今的张起岩仅仅是忌惮韩克己的背景。一旦韩克己没有了背景,第一个拿下他的人或许就是这位张县尊。 杜安说道:“连张县尊也对韩克己无可奈何?” 张起岩虽然觉得杜安有拿他当枪的意思。觉得杜安的手段太过拙劣。毕竟,政治自有规则,张起岩即便后台再硬,也应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否则他不可能在官场混下去。 在天水郡王倒台之前,或者其他人对付天水郡王之前,韩克己的所有事情都不是事情。 只是张起岩内心之中,还是有几分惭愧地。他说道:“杜兄,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因为什么,我不说杜兄也明白的。” 杜安忽然耷拉下脸,微微咬牙做愤怒状,说道:“如此便没有办法了。”杜安猛地起身,说道:“我杜家身为开国勋贵,纵然有一天要亡,也不当亡于小人之手,我这就回去召集家丁,杀了韩克己满门。要死,就死得轰轰烈烈。” 杜安起身就走。 张起岩先是一愣,他不大相信杜安的表态。但是内心却也犯嘀咕。 首先,杜安年纪轻轻,十七八岁的大半孩子,是最冲动的。热血上涌,几乎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其次,杜安如果真在京师做下如此大事,一下子就捅了天了。 他作为县令一定会受牵连的。 更何况,这杜安还在他面前这么说,张起岩必然是罪加一等。 虽然张起岩极其疑心,杜安在做戏。但是依然说道:“杜公子何出此言?” 杜安说道:“韩克己盯上了我们杜家,杜某不孝,却也没有将家中基业送人的道理,更不说,韩克己狠毒之极,在城外准备伏杀我。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杜某虽年少,义不受辱。” 张起岩问道:“可有证据?” 杜安冷笑一声,说道:“与这些卷宗一样。” 张起岩与杜安四目相对。 双方都在冷静地观察着对方。 杜安很明显是想将张起岩拉下水。他是有求于张起岩的。但是求人也有不同的求人。如张起岩这样的人。什么送礼,什么哀求,其实都是浮云。张起岩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前程。 杜安言下之意,张起岩是很明白的。 不管杜安带着杜家家丁去堵韩家,最后有什么结果,张起岩都没有好果子吃。就连韩克己想要动手,都要在城外动手一样。不就是怕将事情闹大。 张起岩很讨厌韩克己,但同样讨厌杜安。因为杜安这是威胁他。 一瞬间,张起岩甚至有一种想,让杜安与韩克己狗咬狗,一并死了的冲动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咳咳咳”从外面传来。 张起岩听得出来,这是许有壬的声音。 张起岩起身说道:“容我更衣。” ---- 隔壁,张起岩一来到隔壁。许有壬就从另外的道路赶过来。 张起岩愤怒说道:“杜家小儿,是什么意思?他吃不下韩克己,就吃定我来了。一定要让我给他出头。真是岂有此理?” 许有壬说道:“息怒,息怒。” 张起岩怒气未息,起身踱步,说道:“怎么你真想为他出头,招他当妹婿。” 许有壬说道:“请张兄放心,且不说他还不是我妹婿,即便是我妹婿,如此局势下,我也不会徇私情的。不过,有些事情,我也是要给张兄剖析一二的。” 张起岩说道:“许兄请讲。” 许有壬说道:“你觉得太孙如何?” 张起岩说道:“故太子,雅量非常,我倒是有几分仰慕,但是太孙,没有见过,哪来什么看法?” 许有壬说道:“你愿意上太孙这一条船吗?” 张起岩说道:“许兄糊涂了吧。我上什么船,老师没有决定,我们这些做弟子,岂能越俎代庖?” 许有壬点点头,说道:“但是你面对,一个勋贵之后,以死鸣冤。不为所动。一定要庇护韩家,庇护故太子,而今太孙的人。你说你不是太孙船上的人,谁信?你又是老师爱徒,说不定传不去,就是老师偏向东宫了。” 张起岩顿时觉得冷汗直流。跌坐在座位上,说道:“这-----,好毒的心肠。这是杜安想到吗?” 许有壬说道:“我也是刚刚想到,我只问一个问题,他杜安为什么不去找汾阳王府?” 张起岩说道:“不是因为汾阳王府这些年已经不怎么管外面的事情了?” 许有壬说道:“是啊。但是杜安却连试都没有试。” 张起岩脸色恢复了正常,说道:“这局面不好办,不出面,估计杜安一出门,就是我张起岩上了太孙船的消息漫天飞,出面,就是代他受过,硬生生与太孙对上。” “你这妹婿着实了得。” “许兄,我而今该怎么办?” 张起岩刚刚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有这样的城府。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今反应过来。已经恢复原本的风度了。 许有壬说道:“张兄,已经有了定计。还用我来说。” 张起岩起身说道:“不错,解铃还须系铃人。”随即推门而出,去了客厅。 ---- 杜安在客厅静静地等候。 如果杜安听到隔壁的对话,定然觉得好被扒了衣服一般。 不错,杜安就是这个想法。一来他不知道汾阳王府会给多少支持,二来,汾阳王府是最后兜底。人情是用一分少一分。能不用就不用的好。 所以,他准备通过种种手段。让张起岩出手帮他。 甚至他已经准备好了。只需一日之间,有些言论就能通过菜市场,传播整个邺都。 他之前并没有在乎过这些菜行在情报上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便利性。但是此刻他才发现,这一张大网太好用了。 只是杜安唯一没有想到的。或者他的关系网没有覆盖到的,就是许有壬居然是张起岩的好友。他如果早知道如此,说不定先与许家将婚事定下来再论别的。 此刻他内心之中,也在担心:“刚刚那几声咳嗽声,分明是从后面传来的。也就是说张起岩的幕僚,有事要与张起岩商议,却不知道会商议出一个什么结果。” 杜安正思忖着。却听一阵脚步声,张起岩到了。 张起岩坐定之后,叹息一声,说道:“杜公子,我身为父母官惭愧啊。韩某这些恶徒,我也没有办法。只是我断然没有不能容忍他继续胡作非为。杜公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来。” 这就是张起岩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杜安的想法,张起岩在许有壬的解说下,明白得七七八八了。杜安到底要做什么,让杜安自己说。不管杜安有多少算计,最少而今主动权在他手中。 如果杜安的条件不高,他未必不能答应。 如果杜安狮子大张口,张起岩未必没有别的办法。对付杜家。毕竟,杜家到底是没落了。否则也不会引起别人觊觎。 杜安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成败与否,就看这一举了。” 杜安说道:“小民惭愧,不得已才求县尊做一个中人。” 张起岩说道:“中人?” 杜安说道:“不错,杜某不甘心如此丢掉家业。又不想大举出动,街头喋血。不仅仅殃及无辜。还连累县尊。只是请县尊出面,约见韩克己。我与韩克己赌上一场。” “我胜了,韩克己从此离开京师,十年不许回来。我败了,那么杜家这些家业拱手奉上。从此举家归太原。不再回京。” 张起岩大吃一惊,心中想来,却发现,这未必不是一个办法。 一个不见血的办法。 这个办法对杜家最大的保护,就是即便丢失家业,杜家还能回太原。 而如果任韩家各种阴险手段,却是毫无下线的,说不定韩克己想要的是杜家满门的性命。毕竟杀杜安一个人,就是灭了杜家满门。 “是这样吗?”张起岩心中思忖片刻。他没有看出来这里有什么不对的。但是他总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只是他先要计较的是自己的得失。 发现做一个中人,卖一下面子,损失并不会很大。或者说根本没有损失。 其实,张起岩并没有发现,他少算漏了一个结果,那就是如果,杜安这一句赌局赢了会怎么样?韩克己会老老实实吗?他只当杜安想让杜家平安退下来。完全忘记了杜安的胆子,从来不小。 张起岩想明白之后,说道:“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他虽然已经确定要做这一件事情了,但嘴上却没有说死。给自己留下缓转圜的余地。 杜安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杜安出了县衙,看着外面温暖的阳光,心中暗道:“计划第一阶段算是达成了。有些事情,也需要准备了。管你是谁?想要吞下杜家,先丢几块肉吧。” (本章完) 第九章 韩克己 trnzhh0zw6n0zo3iuurf1b7eee1bhcajfispfgpqwlmx2rat hm3xzaa6e2m4xqw/fnmrgbbjo1uwfb225vddfjmewrat0ujdhte 6jsdu8dkzmsbuq5e1gq8jub3ebo/iqummo49enikiyyfwcmutte8qjn09dg aoilhd27nhwvdlkivsqbtqtuezbsqgyom5oa2izlgpc4xvoev5r09ed dpzp3gtlci7tdhzl2fofaukucvhgqz6pvxg2hyfevm07yfuusjxemfbkk1toogpybf xt0peet5rfdte7vgl1kuxpcfmpkpuabq8fmszlpravym699doguj s9eqva4ziiz9shgnyp32gxrppehc83a54cfgzipkyok3ojgkihyrimrlyw0ujfivaomvcx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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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whevadiudi4sedvldjfrtsbyfxjtgzhpevatpql8rezkzgtvmkd7bvowb3 npvfftknjh4ni3ofnbnbpplfm29ymfu1levs7uada//vo7v2qfcyv utknnbpltpc6aq4dvemt1tbxpbq6jlbpt5xxvazdqguokonkcblzp8e1 209dihqu8bepy5ysvqvwdyzz0ovdayiit7zt9sjldcracvfruax625mflzk1 npunvecclsa1xbgh2ygah7zu2lsqg6rznt9hjoedufg1ia9dmpltzehdpfqfudyqawi3eybbmeut m9xrigpwu0yyhndi6pxui9utmssq5gazoyqss4xielbkvbf1r9dn98gq7wrt1/a8mqfbq 9tsxs0ycdboyoh6jazxp4yiym7/h9axjazlwi0la7foit9yfk39bkrujlrrfgcslbp y9ayl8wh1r7nh6vabtrc0dbjdzvrhqd4lki5adja5zq8an8sesx2awdazy/ii6zo 53b68x8nauckwh7futweny0miwpjfxtjvrff1o7dlufsjcfkvtz/crfrth7 qpnbsodgakxp0i8dieubyc4ir84cc3icqpcx9iew=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十一章 障眼法? 第十一章障眼法? 韩克己回到自己府邸之后,来回踱步。 他而今还没有明白,今日杜安很多计划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只能起身去了天水郡王府。只是在门房等了很久,才有人传话说道:“府中最近事务繁忙。区区小事,就你自己处理了。低调一些就行。” 韩克己会意。 其实,他夺取杜家的产业,仅仅是夺嫡风波一个小小缩影。 此刻的邺京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在谋划着多少事情。各方蠢蠢欲动。根本没有心思多管这边的事情。 韩克己心中暗道:“杜安,真是遇见了一个好时候。只要在马球上认输,我就不为己甚。高抬贵手。”他转念一想。这马球如果败了,岂不尴尬。 韩克己立即吩咐身边的人说道:“去给各家打个招呼,京中民间的所有马球队,不许借给杜家人手。” “是。”身边的人说道:“那要是军中有人借人怎么办?” 韩克己冷笑一声,说道:“他们知道轻重。” ----- “好啊。你居然如此不知轻重。”姑姑生气之极,脸色不正常的潮红,说道:“到了现在才来告诉我。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很难瞒得住姑姑了。与其让姑姑从其他方面打听来消息,还不如自己主动禀报。 杜安对姑姑生气,也是有准备的。 他跪在地上,说道:“姑姑息怒。孩儿如此也是不得已。” 姑姑深吸几口气,缓缓平息了自己的愤怒,说道:“好,你说,你准备怎么办?” 杜安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姑姑,说道:“而今只要输掉这一场。将菜行拱手相让,想来太孙那边也不会欺人太甚。” 姑姑听了,心疼之极。她自然知道,菜行带来的收入,代替了之前侯爵各种明面隐形收入,这才维持住家中私兵。 不要小看,这些私兵。 这不是,杜家要图谋不轨才养的,而是要维持将门地位不坠。 什么是将门,就是世代从军,很能打仗的门庭。但是军中从来不是一个人能玩的转,甚至军中种种阴私手段,孤身上任,说不定几日就各种原因被病故了。 唯有家中私兵。上任之际,带了卫队过去。这不仅仅在战场上,护卫主将。也在军中不被很多阴私手段所困扰。很多将领到任都喜欢杀人立威。这个手段也很有效。但是没有想过,如果孤身一人,三五个士卒被逼急了。看他们敢不敢谋杀主将。 所以,有这支私兵在。一旦皇帝有诏令。调杜安新任某军将领。杜安是能坐得住,掌控得了局面。 而今没有这支私兵。杜家的将门就是虚的。 对于杜家来说,侯家爵位是面子。私兵就是里子。十几年前面子丢了,十几年后这里子也保不住了吗? 杜安见姑姑伤心,说道:“请姑姑放心,回太原之后,重整家业也不迟,天生我才必有用。” 姑姑内心之中也很矛盾,一方面想让杜安一生平平安安不入仕。但另外一方面,也希望杜安能重新崛起,重振家门,叹息一声说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韩家此等破落户。当年根本不能登我家门,而今却要如此。罢罢罢,只有你平平安安。其他的都算了吧。” “你这事情办得不错。也难为你了,是我们这一辈犯下的错,留一个如此门户给你,难为你能撑到起来。” 杜安说道:“姑姑哪里的话,生为杜家子弟自然为家中着想,我如果投胎于寻常百姓家,而今要为生计着想。哪里有如此锦衣玉食。” 杜安说的是实话。 比起后世,他社会地位提升太高。虽然杜家有杜家的烦恼。但是比起这个时代寻常百姓每日为生计而烦恼,杜家的烦恼却不知道轻了多少倍了。 只是姑姑听来更是心酸。不由想起了,杜安的父亲。如果他还活着,家中还是茂陵侯府。哪里有这么多事情。被区区跳梁小丑欺上门来。哪怕她夫家还在,想捏死一个韩某人,哪怕是太孙的人。也不是多年的。 杜安越懂事,她就越难过。 她叹息一声,说道:“罢了,按你的意思来吧。” 随即叫来侍女,搀扶她回房。只是回到自己房间之后,打发了侍女,片刻之间,就已经泪流满面。 ----- 杜安敷衍了姑姑。却秘密见了一个人。不是别的人。正是罗岱。 黑夜之中,一盏孤灯。 杜安与罗岱相对而坐,杜安说道:“罗叔父已经回太原了,算算日子,大概四月间,就会到。说实话,罗叔父将你托付给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你。” 罗岱说道:“义父说过,杜公子非池之物。而今不过一时困顿。所以要我耐心跟随。” 杜安听了,一时间感慨。杜安自己都没有觉得自己是池中之物。真不知道罗叔父是如何晓得的。 杜安说道:“我信得过罗叔父,但是我能不能信的过你?” 罗岱说道:“我信得义父。既然义父推荐我跟着你,必然生死相随。” “好。”杜安说道:“我这里有一件事情,只要你做成了。今后我必然倾我杜门所以力量,助你在仕途上大进一步。” 罗岱泛绿色的瞳孔,在灯光之下,有别样的意味,好像狼。说道:“公子请讲。” 杜安说道:“我要你在御河上沉一条船,堵塞整个御河。” 天下称呼御河的河道有很多。但是在大魏被成为御河的河道只有一条,那就是连接黄河与卫河之间的河道。 大魏定都于邺,自然花了大力气经营邺都。 付出最大的就是漕运体系了。 首先就是疏通原本的漕运体系。将两淮原本的运河体系与黄河连同。又将黄河与卫河连通。卫河本身就有很多河道是人工河。而连同卫河与皇河的河道就是御河。 如此一来,邺都虽然在河北。却成为了天下漕运的中心,北伐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粮食通过运河达到幽州。转陆路进入漕运。 而御河这一段更是要害。但是整体上来说并不是太深的。 原因无他。挖掘御河的时候,正是太宗年间。那时候大魏仅仅占据北方,国力不强。所以御河,仅仅能容纳两三艘大船并行。一旦有事情,很容易堵住河道。 罗岱瞳孔微微一缩,说道:“好。不过需要人手。” 杜安说道:“杜家所有私兵听你调动,而今他们都在藏在朝歌城中,持此牌过去。他们必然听令。” 罗岱说道:“一旦出了事情,我也知道该怎么做。定然不会牵连到杜家的。” 杜安说道:“罗兄,还有什么想要的吗?只要罗兄开口。我必然竭府中之力满足罗兄。” 罗岱说道;“等此事结束之后再说吧。” 杜安目送罗岱离开,心中暗道:“我不知道罗叔父是怎么说我的。但是罗叔父这位义子,的确不迟池中之物啊。只是,利刃在手,恐怕会反噬。” “少爷。”杜幼虎说道:“此等大事,岂能让此辈插手。” 杜幼虎从一边走了出来。 杜安虽然也习武。但是强身健体而已。临阵搏杀,非其所长。经历过金凤楼一事。他可不想再被人指着头了。 杜安说道:“别的人也就罢了,你在我家不是秘密。一旦行踪不明,很容易被注意。这一件事情,万万不能被查到是我家做的。而家中,除却你,还有谁能主持此事?” 此言一出,杜幼虎有些伤感,说道:“现在的孩子们都没有上过战场,训练上再行,也不及见血。比不上当年啊。” 当年杜家私兵,很多在军中都能担任低级军官。不要说区区劫船之事,领头夜袭敌营。伏杀敌人将领的事情,都是敢做的。但是而今训练很好,战斗力也不错。但是放出为官。却是不行的。 “罗岱是罗叔父的义子,罗叔父与我情分非同寻常。他的能力我这信得过。”杜安说道:“而且,他是一个生面孔,此刻派他出去,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杜幼虎张张嘴,有几分欲言又止。 杜安说道:“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做这一件事情?如此大案,恐怕会直接到御前吧。” 杜幼虎说道:“我倒不是担心这案子大。我见过更大的案子。只是为什么?” 杜安忘记了,杜幼虎虽然有一个幼字,但是一点也不小,他小时候,正是北伐之时,当时武勋气焰嚣张之极,虽然没有做如霍去病在皇家园林之中,公然杀人的事情。但是他们也不是多遵纪守法的。 只是风水轮流转,当年有多嚣张。而今就要多夹着尾巴做人。 杜安说道:“你觉得,这一场赌约。我们会赢,还是会输?” 杜幼虎说道:“自然是会赢。” 杜安说道:“我其实不在乎输赢,因为这仅仅是一个障眼法。” 杜幼虎一下子搞不清楚了,说道:“障眼法?”这涉及数十万贯的豪赌,不过是障眼法?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十二章 金蝉脱壳 第十二章金蝉脱壳 杜安说道:“你觉得我家面对的最大危机是什么?” 杜幼虎说道:“难道不是韩家想抢我家的家业?” 杜安冷笑说道:“韩克己是什么东西?一混混而已,我家真正的威胁从来是与天水郡王,还有太孙,甚至未来皇帝站在对立面。” “如果,可以不留后患的将菜行生意,转交给太孙,我当时就做了。” “但是能吗?” “不能。我如果这样做了,就等于站在太孙这边。皇子夺嫡,败者或许还能活命。毕竟不管谁上位都要有几分面子。但是,这些沾上夺嫡之事的人,会有什么下场?祖父的前车之鉴还不够吗?” 杜家数代之中,最有才华的人就是杜安的祖父杜思明。 但是杜思明这一辈子,郁郁不得志。他从太祖二皇子,也是大魏第一位太子西征关中,可以说是出征在前,断后在后。太祖西安之役,乃是太祖年间第一大败。窝阔台诱敌深入。假意调空关中,等东莱郡王彭义斌,与当时太子顿兵坚城之下,骑兵从千里飞至,断绝后路。 从西安到潼关,区区数百里路,成为一条死亡之路。 杜思明在这一战之中,始终保持本部不溃,护送太子回到了洛阳。 但是太子在这一战之后,缠绵病榻,最后不治。 这也罢了。 但是太祖三子登基后,也就是太宗皇帝之初,先太子之子,与真定郡王武仙等数人阴谋夺位,后果自然是太宗大开杀戒,清洗真定郡王,东莱郡王一脉。乃至与河东郡王裴家也大受打击。 而当时才二十多岁的杜思明没有参与此事,但是在往后漫长生涯之中,几乎没有带兵的机会。即便几次倾国大战之中,大魏举国上下都有参与。杜思明所部都是次要战场之次要战场。几乎没有遇见大战。 这也是为什么讲究嫡长的原因。 夺嫡对于国家的伤害太大了。 这也是为什么杜安要如此做的原因,或许韩克己的心思仅仅要菜行,但是人心隔肚皮。如此大事,杜安又怎么能信任韩克己啊? 杜安说到这里了,微微叹息一声,说道:“我家想要的是从京师这个旋涡之中,干干净净的摘出来。不管将来那一位皇子或者皇孙登基,都不会给杜家贴标签。” 杜安虽然不准备出仕,但是并不代表杜家都不准备出仕。古代毕竟是官-本位,一个家族之中没有一个人当官,怎么维持家门不坠。 杜幼虎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说道:“那堵死御河,又是为什么?” 杜安说道:“因为户部,自从武宗年间开始,一直是江南人大本营,除却少数几任尚书之外,从来没有过北人。这一次户部尚书更是天水郡王本家,赵孟頫。” “听说,快能进政事堂了。” 赵孟頫此人,书法号称天下第一,在士林之中地位非常高。更不要说有本家的支持。而且赵孟頫有一个别号:水晶宫道人。 也就是书写韩克己视如珍宝的屏风的那个人。 杜幼虎还是不大明白。 杜安只能详细给他讲解,一来,他手下没有人。只能自己培养,另外一方面,就是杜安虽然制定了这么大的计划,但是他心中也担心能不能完美完成。 说出来,压力就会小一点。 杜安继续说道:“漕运一直是户部在管,而且漕运上的种种灰色收入,也一直是天水郡王的。而算算时间,黄河解封之后,第一批漕粮快要到京了。这个时候,忽然漕运出了问题,河道堵了。朝廷上下会怎么想?” 杜幼虎终于明白了,说道:“有人在找赵什么什么麻烦?” 杜安说道:“为什么要找他麻烦?” 杜幼虎一时间回到不出来。 杜安说道:“因为他与天水赵家有关系,如果他进入政事堂之后,就是朝廷重臣,能在皇帝面前商议立储这一件事情的几个人之一。”杜安越说越快说道:“因为太子临终的谏言,太孙而今是众矢之的。这种阴太孙的手段,太孙第一个想到的定然是其他几个皇子。而这些皇子到底有谁有嫌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敢断定不只是一个。这种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所以,这一件事情只要做的干脆利落。不管谁登基都是悬案。” 杜幼虎有些讪讪的说道:“那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样做?” 说的兴高采烈的杜安一愣,叹息说道:“太孙之所以有心思盯着我家,是因为夺嫡之争,还在酝酿之中,虽然诸位皇子都蠢蠢欲动,但是谁也没有走出第一步。我要做的就是替他们走出这一步,最后狗咬狗,我家就可以轻易脱身了。” 如果寻常人听了杜安这个思路,简直不是不可思议之极。 杜安这个思路就好像为了世界和平,引爆所有核弹一般。地球没有人了,自然世界和平了。 这就是有一个思维上的误区。 古代人对于皇权皇室感情与后世完全不一样,这种感情很难说明。但是杜安对于这些皇子们,全然是从利害角度去观察,根本没有一点光环。 夺嫡之争,影响有多大。波及多少人的性命,甚至影响国家的命运。但是在杜安这里,什么也不是。为了自己家的安全,杜安毫不犹豫的为他们推下加速器。 估计,到时候没有人注意区区杜家了。韩克己作为天水郡王私下力量,更是没有时间去找杜家的麻烦,估计他那个时候只能在运河上找凶手了。 杜幼虎沉吟片刻,说道:“属下明白了。” 杜安说道:“你也要做好安排,这一件事情做好之后,你立即带着那些人去太原老家吧。最少这十几年,不用来邺都。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两三个月之后,我也会去太原。” 杜幼虎说道:“我现在就去准备?” 杜安说道:“不用。你最少要在这里和我看完马球。对了,你的马术如何?” 杜幼虎说道:“上场决计没有问题。” 杜安说道:“那你从家中挑选一些马术不错的。这一场马球就交给你了。” 杜幼虎说道:“少爷,这不行。我虽然有些自信,但是家中好手都私兵之中,除却这些人,剩下根本不行。更不要说打马球了。马球这东西,其实就是比马术与刀术。球杆可以当做一柄木刀,能打球,就能打人。马球打得好,放在战场上也是一员骁将,这都是从小练习才行。” 杜安说道:“无妨,胜负都无所谓。反正这一摊子都是要扔的。怎么扔都是一样的。” 是的,杜安从头到尾想的都是金蝉脱壳,而菜行就是这个壳。反正在他看来,赚钱的办法多得是。他已经做好输的准备了。 杜幼虎却不怎么想,家中的产业被自己输掉,他是万万不能原谅自己的。 对杜幼虎来说,事情很快就有转机了。 ---- 次日,杜安正在读书,忽然有人禀报:“有贵客,正在姑奶奶那里,姑奶奶请少爷过去。” 杜安一愣,却没有想到什么贵客。匆匆赶过去。还没有进门就看见贵客是谁了。 不是别人。是郭秀儿。 此刻的郭秀儿与当日完全不同,整齐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小腹处,言语之间,春风和顺,细声细语,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如果不是相貌一点也没有变。杜安都不认识她了。 杜安虽然没有进门,但是姑姑却已经看见了,立即眉眼带笑的说道:“安哥儿,快过来。秀儿姑娘找你。” 杜安立即进来先向姑姑行礼,随即又想郭秀儿行礼。 郭秀儿立即盈盈的蹲了一个万福,似乎夹着声音说道:“老夫人,我这一次来就是找杜安的。他既然来了,请恕秀儿告退。” 杜安从来没有见过姑姑这么开心,挥手说道:“去吧,去吧。” 郭秀儿缓缓告退,走到门口的时候,看杜安居然没有跟过来,立即转过他,死死的挖了杜安一眼,杜安这才如梦初醒。立即跟着出去了。 走到姑姑看不见的地方。 郭秀儿忽然停下来,双手掐腰,长出一口气。说道:“憋死我了。”声线也放开了。 杜安见此,忍不住笑出声来。 郭秀儿说道:“你笑什么笑?如果不是为了给长辈留一个好印象,我至于这样吗?我都好久这样做了。” 杜安忍不住说道:“是不是,汾阳郡王府上的长辈们都知道秀儿姑娘你的本性了。” 郭秀儿听了,脸色微红。杜安真说对了。郭秀儿忍不住一脚飞踹。 杜安反应迅速,轻轻躲过。 郭秀儿说道:“笑什么笑,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是我的小弟。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居然不来找我,非要我听说了。来找你不成。不就什么韩什么的。我立即就打断他的狗腿子了。敢欺负我的人。” 杜安听了,忽然有一些感动。 郭秀儿说杜安是他的小弟的时候,杜安根本没有当一回事。但是此刻郭秀儿问询上门,却发现郭秀儿是真当真了。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十三章 郭秀儿定策 第十三章郭秀儿定策 “愣什么愣?”郭秀儿说道:“说,为什么不派人找我?以为我不会给你抗事吗?” 杜安看着郭秀儿,心中暗暗一笑。郭秀儿虽然风风火火的,依旧是一小孩子。杜安并不知道,汾阳郡王这么多年的蛰伏是为了什么。但是他相信,作为大魏而今资格最老的大将。定然是有自己的用意的。 但是郭秀儿却不明白。 或者说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了。只以为这一场豪赌,是豪门纨绔中的争风吃醋,好勇斗狠。 只是杜安不知道该怎么给郭秀儿解释。 杜安从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虽然杜安猜得到,郭秀儿的做法,大抵是郭家的家风。那就是庇护属下,郭家三代为将,朝廷赏赐从不私藏。尽分将士。旧部之中,有谁遇见困难。只要郭家听说,定然会出手相助。甚至当初,为了自己旧部的事情,闹出过许多风波。 只是这些年来,汾阳郡王自身难保。很少做这样的事情了。 郭秀儿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模仿大人做法。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牵扯到什么。 杜安不愿意将郭秀儿牵扯进来,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讪讪的说道:“这不是不好意思吗?” 郭秀儿垫着脚尖一巴掌拍在杜安肩膀上,他虽然比杜安矮半头。但依然努力做出大姐大的样子,说道:“对我不用不好意思。你父亲与我父亲,在战场上生死相依。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你如果没有事,也就罢了。既然有事,我岂能袖手旁观。” “你等着,我这就召集人马,打断姓韩的狗腿。” 杜安一把拉住她说道:“这不行的。我已经与人定下赌约了。大丈夫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岂能在赌约之前,先打断别人的腿。” 杜安从不怀疑,郭秀儿能做到这一点。毕竟杜安真要发狠,要韩某人的命有什么难的。很多事情难的从来不是开始,而是收尾。 他现在也不知道太孙有没有能登上皇位。汾阳郡王虽然影响力巨大,但是毕竟上了年纪,将来如果太孙登基了,这报复就到了郭秀儿身上。 郭秀儿自己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杜安却不能让她做这样的事情。 而且杜安也知道,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明的劝说,根本不可能说服的。只能用这个法子。 郭秀儿说道:“不错,那么我们就在马球场上打断他们的腿。” 杜安脑袋有些嗡嗡的,暗道:“汾阳郡王都不教教孙女吗?只能一口一个打断人的腿。打断人的腿。” 郭秀儿说道:“你家的马球队在哪?让我看看水平如何。” 杜安只能苦笑说道:“我家哪里有马球队啊?” 马球队一般要十二个人。还有若干替补,每人最少一匹战马,还有备马。再加上马球的器具,场地。养一支马球队,要花很多钱的。杜家财政根本养不起。真正的马球高手,都在三个地方。大贵族家中,军中,还有民间瓦子里的马球队。甚至衍生出了专门的马球供奉。最高的身价在数百贯年薪。少了,人家都不搭理你。 郭秀儿说道;“这不是输定了。”她随即眼睛一转,说道:“没事。我家的马球队可以借你用用。不过,说好了。我可没钱。打赢了赏给你要给。否则我不好给家里人交代。” 杜安已经准备输了。此刻听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但是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他今日拒绝了,岂不是让别人知道他不想赢。而且借了汾阳郡王的马球队,岂不是扯了汾阳郡王的这虎皮,更容易保住家业吗? 此刻任何反常都不能有。 杜安只能说道:“那就多谢了。” 郭秀儿双手负在身后,胸前显露出曲线,不知道身上哪里金属饰品,叮叮当当作响。她有几分得意的说道:“正好,我给韩克己来一个偷梁换柱,我发现韩家自己也没有养马球队,要么去借天水郡王家的。要么去找别人的。如果天水郡王家的。这还真不好办。所以这个消息暂时保密。等出赛的时候,再临时换人。到时候,定然让韩克己目瞪口呆。” 郭秀儿自己觉得自己的注意好极了。微微摇晃着小脑袋道:“古有田忌赛马,今有郭女侠赌-球。有我助你,十万贯决计到咱们手中。”说到这里,郭秀儿脸色有些微红,说道:“到时候,你能不能给一点辛苦费,” 杜安说道:“放心,贵府马球队不管输赢都有重酬。” 郭秀儿脸更红了,声音有些细小,说道:“不是给她们,是给我。”一边说,一边用马靴踢土。 郭秀儿在圈子里如此仗义,是需要本钱的。但是郭家家教其实很严的。否则郭秀儿在姑姑面前装乖乖女,不会如此熟练。只是到底是功勋门第,不是文官世界。对女孩子外出,没有什么限制。甚至有,郭家女儿在遇见战事的时候,代替夫婿,或者儿子接管军队的先例。 这对读书人来说,根本看不惯,称之为大有胡风。 但是郭家从来不在乎,因为将门大多在北方,北方辽金蒙古相继,融入了很多游牧民族风气,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对郭秀儿看管松一点。但是在花销上却是卡得很严格。 而郭秀儿大手大脚,仗义疏财。她自己手中有钱才怪。但是从自己小弟手中要钱,郭秀儿觉得丢脸之极。但是她还真需要钱。这也是她在这一件事情上如此积极的另外一个原因。 杜安说道:“那是自然,我立即可以奉上千贯。” 郭秀儿立即说道:“哪里需要那么多啊,百贯就行,百贯就行,对了,事成之后,再给不迟。”说话之间,她觉得羞怯难当。说道:“记住了,我走了。” 说完风风火火的走了。 杜安看着郭秀儿的背影,心中暗道:“真不知道,汾阳郡王知道,他孙女将自己的政治站台,卖了区区百贯而已。会有什么想法。真是傻大妞。” 杜安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了。 郭秀儿根本不知道,汾阳王府公然为某事站台,有多大的政治影响,如果折合成钱财,不要说千贯了,万贯,乃至更高都有人愿意出。 京师或许目的有些大。但是在地方州县之中。只要人打这汾阳王府的牌子,在大堂上一坐,甚至不用说话。判案的人自己就会有倾向了。 汾阳郡王军法治家,持身正直。家中从来没有这样的肮脏事。以至于郭秀儿将她家的政治资源贱卖到这种地步。 杜安觉得这个郭秀儿,虽然为人爽利,热心肠,但是傻乎乎的。不过,杜安心中却有几分暖意。因为,这个世界上,除却少有的家人之外,郭秀儿对杜安是最好的。 即便杜家的那些关系网,其实更多是利益勾连。没有足够的利益,杜家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会淡下来。 而他与郭秀儿之间,却是完全没有的。 “或许----”杜安内心之中,有一丝丝心动。随即被自己给掐灭了。暗道:“想什么的。” 郭秀儿虽然好,却不是良配。 第一门庭不对。杜家如果有爵位,还可以配得上,但是而今杜家已经没有爵位的。 第二就是杜安感觉到汾阳郡王在政治上的困境,再加上夺嫡这样大风暴在即。杜安很担心汾阳郡王郭家的未来。 至于爱情本身,杜安两世为人,早就不相信这玩意。尤其是他而今是杜家家主,身负家族这么多人性命。根本由不得他乱来。 只是,杜安这样想。但是别人不这样想。 ------ “我儿,”姑姑早就等着他了。说道:“郭小娘子走吗?” 杜安说道:“刚刚送走了。” 姑姑说道:“你也不跟我说,早说你与郭小娘子有情义,我还给你张罗什么啊?” 杜安说道:“姑姑,没有,我没有。” 姑姑说道:“好,好。你没有,你没有。”随即姑姑对一边说道:“卿卿啊。” 卿卿立即出来,行礼说道:“卿卿在。” 姑姑说道:“你去我梳妆台下面将最里面的那个挂红铜锁的匣子打开。将里面的帖子给我。”姑姑微笑着,脸色的皱纹都展开了许多。说道:“哎呀,安哥儿,你不知道,你姑姑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如郭小姑娘一般,到此乱跑,家中勋贵家的女儿,我都认识,只是而今凋零久,不负旧时了。让我想想,是谁嫁到了汾阳郡王府,或者嫁给了汾阳郡王府的亲戚。就这大的圈子,总能找到牵线搭桥的人。” 杜安有些头疼,说道:“姑姑,真没有。你不要误会了。” 姑姑说道:“放心,不误会,不误会。怎么姑姑我去访友,见见旧日的老姐妹,你也要拦着?” 这话说的,让杜安怎么接话都不好?一时无言。 姑姑接着说:“你也放心,虽然我家没有爵位了,但是我相信,我小辈之中,我家安儿是数一数二的。”随即对外喊道:“卿卿找到了没?” “已经拿来了。”卿卿人未到身先至。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十四章 仇人见面 第十四章仇人见面 侯家瓦子的马球场,是邺都城中最大最好的民间马球场。比起,宫中,军中,还有一些勋贵的私人马球场或许少差。但已经是顶级了。 马球场很大。 这年头很多运动规则都是很简陋的。最少没有标准马球场的概念。马球场大一点,就活动空间就大一点,马球场小一点,活动空间就小一点。 甚至在边塞军营之中,树两个球门都当球场了。 甚至唐代的马球,也没有规定人数,人多就多上场,人少就少上场。 但是在大魏,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穿越者前辈的影响,对人数有了规定,一般是大场十二名,小场六名。分为两队,其实与足球的规则差不多。 只是多了战马。 两队分左右场。分别有球门。将球打入球门中为一筹。在球门一边插一面彩旗。到时候筹数多者为胜。 马球并不大,也就拳头大小,是硬木所制特别硬。而马球杆更是有军中特色。就好像是高尔夫球杆一般,要粗壮很多,也是硬木制成,但是杜安一看尾部的弧度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拿一柄军中骑兵制式长刀比较一下的话,就会发现两者的弧度几乎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在球场上打得好,换上长刀,只需适应一下,也会用的很好的。 这就是大魏为什么从官方来推广马球的原因,这是举国公认的大魏第一运动,也叫击鞠。蹴鞠也就是足球,在大魏也有,但那都是打不起马球的人才玩的。 正因为如此,侯家球场这里比杜家与韩家还积极,为两家提供了不少帮助。此刻也全部赚过来了。这一场豪赌马球赛,更是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围观,大概千步长的球场外围,几乎座无虚席。甚至在凉棚之中,有一些达官贵人也来。 此刻在视角最好的凉棚之中,两个与杜安年纪相仿的少年来过来。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最近宫里各种魑魅魍魉都出来。听说皇后宫中死了好几个侍女。”他正是当今第九子,刘祐丰。他母亲乃是完颜氏,没错,就是武宗君臣知遇,北伐第一攻,最后马革裹尸的广平郡王家的嫡女。 只是广平郡王府而今也不好过,那就怪完颜昭死的太不是时候了,他如果在多活一年,活到武宗后面,广平郡王府决计不是这样的。但是而今完颜昭马革裹尸。武宗皇帝伤心爱子与大将之死,不久亡故。北伐论功行赏完全是在崇仁一朝进行的。完颜家的实力几乎被瓜分殆尽,甚至完颜氏入宫,未必不是对完颜家的补偿。 也正因为如此完颜氏乃是宫中仅此于皇后的贵妃。 皇后与完颜氏,赵家与完颜家,文臣与武将,各种关系在这里的。两边关系好才怪了。 故而九皇子说话阴阳怪气。 “九哥,这话不要在这里说,宫里已经够烦了。今日出来看球,就别说这些不相干的了。”这位就是十皇子刘祐真。他母妃比较平庸。不过倒也是武勋家的女儿,说起来算是晋阳元从一脉的。只是父祖名声不显。宜妃还在宫中做宫女的时候,就先后凋零。说起来母族无人。 这两位年纪相仿,而且都是武勋出身,也都习惯习武。打马球更是高手。也是因为年纪小。夺嫡之事,暂时没有波及到他们。 才有闲工夫,在宫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还有心情来看球。 “好,我不说行吧。你觉得这一场谁会赢。”九皇子问道。 十皇子说道:“杜家根本没有马球队,这马球说难不难,如果骑射好手,熟悉规则两三个月就能行。但是如果从头训练,非数年不可。杜家没有这个机会与实力,必败无疑,要我说,就没有什么好看的。真不知道你拉我过来干什么?” 九皇子说道:“你不知道吧,今个有好戏看。杜家那边出战的是郭家的马球队。” 十皇子一愣,说道:“汾阳郡王府的?那韩家这边是请了天水郡王府吗?这倒是有好戏看了。” 九皇子说道:“天水郡王府倒是没有来,但是依旧很有意思,韩家这边请的是六军之中的好手。” 十皇子说道:“六军之中的好手。是鞑将?” 九皇子说道:“正是。” 十皇子喃喃自语说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 这一切都要从二十多年前武宗北伐开始。武宗北伐是分三路。分别汾阳郡王郭秉义一路,广平郡王完颜昭一路。还有先太子一路。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子东路军各部占据了军中主要位置,而不管是汾阳郡王一脉,还是广平郡王一脉,都是被削平压制了。 毕竟,崇仁帝刚刚登基的时候,是主少国疑,骄兵悍将。唯独先太子的东路军值得信任。 而先太子最大功绩就是降服了蒙古东道诸王。东道诸王投降之后,在攻击蒙古人上面非常卖力。北伐结束之后,设北庭都护府,其实也就是在漠北建立几座城池,有驻军,但是更多的草原分给了东道诸王,也从东道诸王军中抽掉精锐骑兵,至于邺都,这就是天子六军之一的飞骑军。 而郭家三代为将,打得是谁?蒙古鞑子。 碎叶之败后,晋阳元从空出好些位子,这些位子很多都到了蒙古将领手中了。这让郭家,还有其他家族分外嫉恨。 反正双方虽然是同殿为臣,那是一点也不和睦。 新仇旧怨。 此刻的十皇子顿时觉得,这一场马球定然非常好看。 ---- 不得不说,九皇子的情报工作分外了得。 最少而今的双方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但同时亮相的时候。双方马球队几乎看见对方的时候,都红了眼睛。 “是他们。”韩克己“啪”的一下,拍在栏杆上。说道:“好一个杜安,果然是没有按好心,这是给下套。传令下去。吩咐下去,打赢这一场,太孙重重用赏。” 而就在韩克己对面。 郭秀儿咬牙切齿的说道:“臭鞑子。”她转过他来,对身边的家将说道:“你们看见了,对面是鞑子。” 一个身披木甲,手上拿着红木球杆的大汉说道:“请小姐放心,我们生来就是打鞑子的。” “对,只要能打鞑子,不要钱也上。”另一个说道。 “不要命也上。” 杜安听了。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这明显是失控了。 天地良心啊。杜安只是走个过场,放一个烟雾弹。早早将这一件事情遮掩过去,让杜家从京师撤离。平平安安回太原老家,等这些皇子皇孙,打够了,杀足了,决出胜负了。他再高高兴兴来拜见新皇帝。 杜安立即说道:“诸位,诸位。今日只要尽心尽力就好,胜负并不重要。不管胜负,我都谢过诸位大恩了。该给诚意一点也不会少的。” 郭秀儿轻轻摇头,是道:“安哥儿,你这就不行了,球场如战场。你怎么说这样的话,我来教你。”她深吸一口气,脸色一肃,说道:“我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胜利。不要给我报告伤亡数字,不要告诉我,谁又死了。好男儿就该死在战场上,诸位请自便。” 杜安一愣,他明白这话并不是郭秀儿说的,而是从来没有蒙面的汾阳郡王所言。 一股肃杀之气盈然而生。 郭家所有的家将凌然受命,大声喊道:“是。” 这不像是打一场球,反而是像打一场仗。 杜安心中不安,又加剧了。 ---- 侯家球场上,光滑如镜。寸草不生。 此刻球场中间,二十四骑相对而立。每一个人都身披木甲,头上带着木盔。木甲外面有一场罩衣。郭家是红色的。而对面是白色。 中间有一个人骑马在中间。 他不是裁判。只是一个发球的。 毕竟,这个时代的体育运动,很是简陋,没有那么多规则。 就好像马球一般,一场比赛,可以分上下两场,也可以分四场。这大概是看比赛的激烈程度。因为马球的攻防程度,要远远快过足球。原因很简单,人没有马能跑。 而这反复折返,争夺,太消耗马力的。一个不小,就会出现将马跑死的情况。 如果比赛不激烈,就中场休息一次。如果比赛激烈,就要多留出换马的时间。 至于没有裁判。 此处暂且不提,下面再行解说。 “当”一声铜锣敲响,赛场外面立即点燃信香,一柱香烧完就是四分之一场。如果情况允许,就直接加另外一支信香,如果不允许就是停一次。 发球的人将球向天上高高的抛起。他头也不回的往场外跑。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这个红色的木球。 却见一个红衣人纵马越起,抡起马球杆就好像长刀一般,一杆打在红球之上,顺势一劈,连球带杆打向对面的人。对面反应不及时,仅仅来得及用球杆一挡,当时一股大力涌来,整个人就被打落马下。 见此,几乎全场观众都站起来。 十皇子更是惊愕道:“死斗?”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十五章 分外眼红 第十五章分外眼红 在大魏,马球的打法有很多种,一般来说,从大的方面来说是大打与小打。两者的区别,就是速度。马匹全速奔驰,很容易出事。甚至唐代的亲王都有因为打马球,落马而亡的。 所以就有了小打,也就是骑着速度比较慢的驴子或者小马打球。 死斗也是死打。就是完全不顾惜性命,往死里打的意思。 当然,马球场毕竟不是战场,也不能将球杖往人家头上砸。只是马匹高速运动,即便正常打球,都很容易出意外,更不要如此放开手脚来打。 这样的打法是要死人的。 几乎一开场,就有人坠马。也幸好有木甲,但也摔的一时不能动弹。周围的人赶紧将人拖下来。再补上一名球员。 出现这种情况后,场上先是安静了一会儿,随即爆发出雷霆般的欢呼声。球场比较大。作为几层台阶作为看席,说起来也是有好几千人之多。 此刻无论男女都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杜安此刻一时恍惚。 他发现虽然看过大魏很多史书,但是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大魏。此事此刻,杜安内心之中,才有一种深刻的认知,而今不是大明,不是大宋,也不是元朝,更不是清朝。 而是大魏。 是另外一个历史岔道。 最少,大魏的尚武之风,是明清都不能比拟的。 就看现在,球场之上,二十四名球员来回冲击。反应速度非快,攻防转换迅速。让杜安看来,要比足球好看多了。他们彼此之间的队形,与骑兵作战的队形,相差不多。有一些细节的上差矣。 因为毕竟是打球,不是打人。故而,他看见很多球员并驾齐驱之后,就开始撞马。对,人不能动手,马会动手。所以能打马球的马匹,都是一等一的战马。战马激起了战意,彼此之间冲撞,嘶咬,乱踢。甚至比人还要过分。 最激烈的还是争球的几个。球杖挥舞的时候,一点也不怕误伤。如果有人躲闪不及,恐怕立即就要骨断筋折了。 这也是为什么不会有裁判?在这种激烈的对抗之中,裁判要么来不及。要么被误伤了。 而且战马的速度很快,很多事情都是转眼之间的事情,也未必能看得清楚。所以,马球场上规则也很少,不能直接打人。这个规则可以理解为,如果这个球在两人附近,是可以“误伤”。那就不可以了。 其余的就少之有少了。 如果胆气不足,想要保护自己。那也是可以躲避的。毕竟是一场球而已,也不至于拼命。那就是一般的大打。 而今这种情况下,谁都是寸步不让,恨不得刺刀见红,那就是死打了。 在杜安看来,这种激烈的对抗程度,甚至要比橄榄球要激烈的多。反正,橄榄球也未必会死人。而这样打马球,死几个人就太正常了。 比起场上的激烈争斗。杜安心思大办在周围的观众上的。 这几千人观众,什么人都有,有锦衣玉食,出入包间,并有仆从侍女的达官贵人。有的一身短打,看上去身上都没有几个大子的贩夫走卒。甚至还有在球场外,远远听声音的妇孺孩童。这根本就是全民性的运动,很多人不能打,但是定然爱看。 而这折射出了什么? 大魏尚武之风。大魏民间风气。 杜安暗道:“也是,我忘记了,不管怎么样,大魏是一个将蒙古人赶过葱岭的大帝国。在这个历史上,应该是中华第三帝国。在秦汉,唐宋之后。” 不知道怎么的。杜安内心中有一种炽热的感觉。 忽然无数人的一声惊呼,将杜安的注意力拉过来。却见一个红衣球员落马之后,被对方的战马狠狠的践踏过去。杜安不用看就知道。这个人已经不活了。 杜安的判断没有错,这个球员抬下来之后。杜安就看到,胸骨大面积凹陷进去,口中鲜血好像喷泉一般,往外面吐。 郭秀儿一下愣住了。 真愣住了。 郭秀儿本身是一个小姑娘,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也不是没有见过打马球死人,而是这一场马球是她要插手,导致自己府中的身死。郭秀儿有些受不了了。 汾阳郡王府从来是军法治家。一方面规矩严格,有过必罚。另外一面就是爱兵如子,对每一个人都很好,方可得人死力。 对郭秀儿来说,府中人虽然都是下人,但是感情一向很好,刚刚死去的这个球员,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小时候,也偷偷给过她糖吃的。 这一下子,人都没有了。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杜安说道:“虎叔,你下场吧。这一场是我们杜家的。不能让别人为我们卖命。” 说实话,到了今天这一步,是杜安不想看到的。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而已。何至于如此拼命?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杜家不能任何表示。 而他身边能用的只有杜幼虎。 杜幼虎一把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一身肌肉,以及肌肉上的层层叠叠的伤疤。杜幼虎说道:“少爷放心吧,我看了这些孩子,一个个都是好手,但是有一点,那就是太嫩了。没有见过血。” 毕竟大魏十几年未见兵革,而今两队人马也都是二十多岁的小年轻,没有上过战场见过血也是很正常的。 杜安心中也有一些疑惑,打马球,与见血有什么关系? 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杜幼虎披上一身木甲,已经红色罩衣,却没有带头盔,就翻身上马了。 “当”的一声,马球再次开场。 杜幼虎没有与郭家的马球队练习过配合。他也没有想过配合。他仅仅是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恍惚之间,马球场就变成了战场,对面的球门就变成,敌军中军所在,而手中球杖,就变成了马刀,对面的球员,就变成了敌军的中军护卫。 他纵马而出,与对面带球的马球,擦肩而过。而红色的马球就被杜幼虎击飞了。而对面的球员忽然落马一动不动了。 杜安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却明白了刚刚杜幼虎所说的话。那就是,为什么说对面没有见血是问题所在。 因为杜幼虎或许马球技术不能算顶尖。但是冲阵杀人的技术却是顶尖。 “当。”有人敲锣,对面的球门上插上面一彩旗。红队得一筹。 ----- “好一个背打。”十皇子击节惊叹说道:“运用之妙,可为精绝。” 十皇子武艺高强,再加上他看位极佳。看得分明。两马相错的时候,白方的球员,一心护球,在杜幼虎冲过之后,就放下警惕了。万万没有想到,杜幼虎在马上根本没有往后看,而是顺手一击。夺球,击人,一杆两得。 这种手法,在马球中叫做背打,但是在战场上,一般叫拖刀,或者是回马枪。 “不。”九皇子说道:“这不仅仅是背打,应该用了透骨劲。否则单单打在头盔上那一下,不足以取人性命,而落马那个人分明死了。” 十皇子果然看见,落马那个人一动不动,只能被拖走。叹道:“精妙无双。” 不用眼睛,一杖夺球,打人,已经是非常难了。而透骨劲,更是难上加难。所谓之透骨劲,就类似于隔山打牛的手法,在战场上面对敌人重甲。即便不破重甲,也能击人肺腑,令人死于内伤。 九皇子说道:“这位我倒是知道,乃是杜家四虎之一。” 十皇子说道:“杜家四虎?” 九皇子叹息一声,说道:“这些名号好些年没有人说了,所谓杜家四户,就是伯。仲,叔,季。季者,幼也。乃是杜家家将之中四位很厉害。只是而今只剩下杜幼虎一个了。只是接下来的球赛不用看了,杜幼虎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与蒙古人血战数十场的时候,这些人还在家里吃奶的。” 十皇子心中暗道:“单单一个杜家,就有如此底蕴,那么汾阳郡王已经,其他晋阳元从加在一起,又有多少人才。做大事,必先得人。我母家不强,不能与诸位兄长相比,或许,就要从这里入手了。” 十皇子目光忽然不看球赛了。 而是看着赛场边的杜安,已经一边的郭秀儿。十皇子心中暗道:“他与郭秀儿走的如此近,难不成是要做汾阳郡王的东床快婿?” 九皇子似乎也发现了十皇子的目光,说道:“杜安,这个人是有一些手腕的。怎么你看上他了?” 十皇子微微一笑,说道:“兄长说哪里的话。我哪里有什么看上不看上的。我又没有龙阳之好。” 九皇子说道:“你没有看上就好,现在很多人都想让宫中成年皇子出外开府,我夹袋之中,没有人才。杜安似乎是一个好人选。如果你不要的话,等开府之后,我就纳入府中了。” 十皇子微微一笑,岔开话题,说道:“看球。看球。” 心中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九哥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个? 他与九哥关系虽然很好,但是夺嫡大局已经形成。他与九哥,既是手足至亲,也是敌人。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十六章 催命签 第十六章催命签 且不说,两位皇子之间,看似平静的谈话之中,有多少机锋。单单说而今的场面上,让韩克己内心之中又是愤怒,又是担忧。 愤怒自然是愤怒马球居然打成这样?担忧有两个,一个是汾阳郡王忽然插手这一件事情,到底是有什么含义。他是万万不会想到,是一个小女孩为自己面子,还有区区一百贯。 另外一个,他也没有想到,马球打得如此之惨。 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浮上韩克己心头。那就是如果赌输了会怎么样? 十万贯,开什么玩笑,韩克己哪里有十万贯了。 杜家有几十万贯家产,杜安不将十几万贯家产当回事,并不意味着十万贯就很少了。要知道大魏一年的财政收入,大概在六千万贯到六千五百万贯之间。但是各种花销之下,朝廷每年能结余五百万贯,就是一丰年。再遇见天灾人祸,战事大工。钱还不够用的。 韩某一个为天水郡王府跑腿办事的人。场面很大,大部分是天水郡王府的钱,他自己有一两万贯的私财就不错。 让他出十万贯,杀了他也拿不出。让他拿郡王府的钱垫。怎么可能? 或许府里已经用惯他了,但是并不意味着他的人头值十万贯。 韩克己也红了眼,恨不得亲自上场。奈何,不行。 韩克己是从水上发家的。一身水性非常好,船上与人厮杀,也是相当厉害。但是因为从小贫寒,没有学过马术。而今骑马水平,也仅限于骑马赶路。 至于打马球,想都不要想。 打马球是最能体现马术水平的。要争夺马球,马球时而在天上,要在马上跃起去争夺,时而在地上,甚至一只手抱着马脖子,整个人好像被甩出一般,击上一球。至于夺球,截球,根本不会在一个让人舒服的位置上,所以打马球的人,在马上上下翻飞,左右奔腾,比马术表演都好看。 韩克己根本不行。 韩克己只能下重金,对这蒙古马球手,说道:“只要赢下这一场,每一个人赏千贯。” 韩克己只觉得心中痛极,一只马球队加上替补,有十几个人之多,这就是一万多贯了,可以说是韩克己的家产全部都不够。 不过,能打赢,夺了杜家的产业。自然可以平帐。如果打不赢。那就是要命的事情了。 只是,此刻的球场上气氛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他们相拼,还是在打球。而杜幼虎一上场,就是借打球的机会打人。白队这边也发了狠了,想尽办法要弄死杜幼虎。但是,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杀过人的人与没有杀过人的是不一样的。 杀过一个人,与战场上杀人如呼吸喝水一般的人是不一样的。 而杜幼虎是后者。 虽然说,杜幼虎年纪有些大了,体力什么的都不如前了。但是杀人对他来说。还真是吃饭喝水一般寻常,刚刚打死一个人,就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心中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面对白队这些人围攻,杜幼虎轻描淡写的几下,就让对手骨断筋折。 杜幼虎更是经验老到,知道事情不能做的太过分,杀过对手十几个人,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虽然他手中是一根木杖,不是长刀。 但是毕竟是打球,这样做就太过分了。刚刚仅仅是立威。接下来他仅仅是将对方打得骨折就行了。 时间一长,白队这边就有些畏首畏尾了。 中场休息换马的时候。韩克己出理的愤怒了,他来到白队这里说道:“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打成这样了。如果这一场赢不了,我定要告诉你们将军,要重重责罚。” “责罚什么?”一个队员站了起来,几乎逼近韩克己说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仅仅听命我于我家将军,来帮忙而已,而今已经折了一个兄弟,伤了好几个兄弟了。我们没有认输,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你还想怎么样?” “你要赢,也好啊。把对面那杀星给弄下来。我们就能打赢。” 白队十几个人纷纷起身,冷眼看着韩克己。 韩克己一时间愤怒无比,却无可奈何。 他对这些人是没有直接管辖权的。他们的根底是在飞骑军中,有自己上司。而且他们身上也都有军职。韩克己说好听的是,是汾阳郡王的心腹,所不好听的就是一个干脏活的。这些人根本看不上他。之前的尊重,不过是尊重韩克己背后的人。而今逼急了,生命都有威胁。 韩克己内心之中暗道:“早知道我就请一个高手。而今依然来不及了。”他其实刚刚问过侯家了,请求侯家瓦子中的马球供奉出手。 结果侯家立即推托,说侯家瓦子之中的马球供奉没有一个是杜幼虎的对手。 韩克己只觉得是谎言。却不知道这是真话。 杜幼虎这种十几岁就在最激励北伐战场上冲杀的悍将。在整个大魏之中都是很稀缺了。如果不是杜家坏事了。杜幼虎又原因做官的话。天子六军的马军指挥使,地方马军总管等等位置,他都可以坐一坐的。 很多东西,不在战场杀几个回合,不管怎么训练都是得不到的。如杜幼虎这样的人才,在武宗,乃至崇仁十年左右都不是稀缺的。 无他,北伐大战之中磨砺出多少悍将。不敢说车载斗量,也着实不稀罕。而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将领们要么旧伤复发,不在人间了。要么体力已经过了巅峰了。 所以杜幼虎才难能可贵。即便如此,再过七八年,杜幼虎的巅峰期也就过去了。但是在现在,有没有能匹敌杜幼虎,甚至能胜过杜幼虎的人。自然是有的。 但是少之又少,而且韩克己这样的身份是请不过来的。 果如九皇子预料,下面的球赛就不好看。 杜幼虎身上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光环。杜幼虎所到之地,白队好像见了鬼一般,纷纷躲开。让杜幼虎连中三筹,接下来杜幼虎也就没有多卖力。毕竟胜局以定。 而场上观众,从一开始兴奋之极,到后来纷纷往场地上扔石头。觉得这一场马球赛体验十分不好,刚刚开始倒是很激烈,但是下面就萎了。 不过,杜安却没有心思关注马球赛了。他此刻有些头疼。 杜安之前一系列准备,其实有了想输的想法,输给韩克己。将菜行一扔。带着家人回太原。京师就是打出狗血来,也与杜家没有关系了。 而今赢了。 就凭空多出一些烦恼。 最大烦恼是,韩克己是决计不会给十万贯的。这一点杜安可以肯定,杜安也不在乎这十万贯。但是众生畏果。菩萨畏因。杜安一直想的是平平安安干干净净的离开。但是而今,事情越来越多了。 菜行没有甩出去。又多了十万贯的欠款。他可以不在意,他想来韩克己一定会很在意。虽然说,他知道韩克己等一会儿一定会很忙的。 但是总有闲下来的事情。 要解决这一件事情,杜安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韩克己去死。 没错,杜安已经将韩克己得罪惨了。了结因果的办法有二,第一个就是将欠下的都还清,将该要的都要回来,双方两清。第二个办法,那就是死人是没有因果的。 但杀韩克己容易,如果不脏了自己的手,却有些难了。 就在杜安想怎么将韩克己弄死,不脏自己的手。却听一声锣响。马球赛结束了。 红队三比零大胜白队。 为杜安赢得了麻烦的十万贯。 虽然是麻烦杜安也必须接下来。 ------ 杜安与韩克己在马球场旁边一个凉亭之中,杜安淡淡的说道:“韩先生,现在胜负已定,你该兑现承诺了。” 韩克己死死的握着剑柄,目光扫过杜安一边站着的杜幼虎,呼吸非常急促,不知道该怎么办。 十万贯是决计没有的。 韩克己此刻都想忽然出手杀了杜安。 忽然有一个人忽然过来,在韩克己耳边耳语几句。虽然隔着有些远,但是杜安也听出了其中几个关键词:御河,漕运,大火,堵塞等等。 韩克己的眼睛忽然亮了,微微一笑,说道:“杜公子,钱一时间拿不出来,谁家也没有十万贯一直放着。不过宽限一些时日吧。” 杜安见韩克己脸色忽然有了变化,心思一转,顿时嘴边有一丝苦涩。这时候传来的消息,定然是罗岱做下的事情。而这一件事情虽然达到了杜安的目的,估计这个时候没有人在乎杜家了。但是偏偏给了韩克己一线生机。 没错,如果没有这一件事情,韩克己有今日重大失败,在天水郡王府估计不好交代。但是他漕运上的好手,此刻漕运上出事,正是韩克己用命的时候。韩克己自然有了转圜的余地。 这才是韩克己态度突然变化的原因。 只是,杜安更坚定了杀了韩克己之心。因为韩克己决计没有想还钱的意思。对想欠钱不还的人来说,最好的债主自然是死掉的债主。 杜安微微一笑,说道:“既然韩先生开口,我总要给一个面子。” 于是,韩克己签下十万贯的欠条之后,匆匆离去。 杜安看着欠条,只觉分明是催命签,必定要一个人死在此间。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十七章 汾阳郡王府 第十七章汾阳郡王府 如何弄死韩克己,还神不知鬼不觉,不让别人怀疑自己。这一件事情要先放放。 有一件事情要做在前面。 那自然是拜访汾阳郡王府。 虽然,郭秀儿或者不知道自己一举一动代表着什么。但是杜安不能不知道,这一次汾阳王府给杜家站台。这个人情,杜安不能当做看不见。 更不要还死了人。 杜安怎么都要去汾阳郡王府略表心意。甚至杜安想将手中,十万贯欠条与菜行生意全部献给汾阳王府。反正他对邺都的产业是没有一点留恋。 同样的东西,在杜安手中,与在汾阳王府手中,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过,杜安估计汾阳王府也不会要。 在郭秀儿的带领之下,杜安来到了汾阳王府门口。 郭秀儿先进去了,而杜安被留在门房喝茶。 在外人面前,郭秀儿还能自持,但是来到后院之中,就忍不住了。两行清泪从眼睛之中流了出来,到了汾阳郡王的书房中,已经哭出声来了。 汾阳郡王郭秉义见状,说道;“怎么了,谁欺负我孙女了。” 汾阳郡王头发已经全白了,身形清瘦,一身道袍,飘飘然有几分神仙中人的感觉,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味。一点也看不出,是那种统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反而好像是退下来的文官士大夫。 郭秀儿被汾阳郡王这么一问,哭的反而更惨了。郭秀儿说道:“没有人欺负我,但是王三哥死了。是我害死的。”随即呜呜哭的更厉害了。 汾阳郡王问郭秀儿身边的侍女,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汾阳郡王明白之后,哑然一笑。虽然而今他是一副士大夫打扮,但他骨子里,依旧是铁血大将军,不要说折一个人。就是折了郭家嫡系,他的兄弟,儿子,侄儿。他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 因为上了战场,每一个人都是棋子。为了打赢,随时都可以牺牲。 他虽然觉得对不起他们。但是该下手的时候,决计不会犹豫。 区区一个人而已,哪怕他是家中亲信,汾阳郡王也不觉得什么。只是这番话,不能给郭秀儿说。毕竟这十几年没有打仗了,年轻人没有经过他们那时候历练,同辈之中的兄弟们,隔几年就有了阵亡于战场上,都习惯了。 “好了。好了。”汾阳郡王劝道:“本来吗,这一次你会来,是会挨板子的。看你哭的这么惨了。就免了。小王的后事,家里自然会安置好的。他家里的一切,府里都会照顾,我记得他好像有两个儿子,你如有心,将来等这两娃长大了,安排一下前程,也就是了。” 郭秀儿哭了也一番,情绪也就宣泄出来不说,听到了原本要挨板子。眼泪一下子凝固在脸上了,眼巴巴的看着汾阳郡王说道:“爷爷,为什么?” 汾阳郡王说道:“你越权了。” 郭秀儿听不明白。 汾阳郡王说道:“在府中,我是主帅,你的身份就是一位部将。你在你自己权限之中行事。我不遥制。只要能打胜仗就行。但是你这一次,却调动了府中的马球队。就好像是作为部将,调动了我中军一队侍卫,你说这可以吗?” 郭秀儿说道:“我不过是借来用用而已,能出什么大事。” 汾阳郡王冷哼一声,说道:“借来用用,战场上兵对兵,将对将,各人都有各人的部署。你有你的部署,我也有我的部署,但是你这样做,影响到了我的部署了,这是坏大事的。” 汾阳郡王随即拿出一张请帖,说道:“你看。” 郭秀儿拿来一看,却是天水郡王那边一封请帖,说得很客气。请郭兄一会。 但是郭秀儿到底不是傻子,上流社会都知道一件事情,自从当年碎叶之败后,天水郡王与汾阳郡王两家,早就不对付了。郭家子弟出去,也从来不与姓赵的完。 甚至各家子弟也暗中打过架了。只是姓赵从来打不过姓郭的。 到了这个程度,矛盾几乎是明面化了。 郭秀儿自然知道,宴无好宴。立即说道:“爷爷我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汾阳郡王点点头,说道:“看在小王死了。我也不罚你了,不过,你必须亲自去给小王家里说,并亲自操办小王丧事。知道吗?” 郭秀儿脸色还有一些悲伤,说道:“女儿知道,这也是我郭家家风。” 汾阳郡王说道:“养兵之道,要爱兵如子,亦要慈不掌兵。两者之间,你也要慢慢揣摩。”汾阳郡王浑然没有觉得,自己将郭家的带兵心得教给一个女儿有什么不对。 这是郭家的家学。 郭秀儿小心翼翼的说道:“爷爷,天水郡王请你做什么?” 汾阳郡王微微一笑,说道:“他被人阴了一手。现在找不到人,觉得是我做的。这事情你不用多管了。” 其实,汾阳郡王对郭秀儿的举动了如指掌。如果这一次不是死了人。汾阳郡王必然狠狠的打郭秀儿一顿板子,无他,就是教育孩子。 在汾阳郡王的教育理念之中,要让孩子们记下什么东西,从来不是三令五申的告诫,而是先告知一下,然后等他们犯错,甚至引诱他们犯错,等犯错之后,狠狠的打一顿,让他们印象深刻。将来遇见同样的事情,他们就会本能的感觉到屁股疼。也就不会再犯了。 不过,汾阳郡王的教育理念,是在于给予深刻的印象,不一定要打。他对自己孙女很了解,郭秀儿骨子里是很善良的小女儿。今日王三之死,估计她能记一辈子。甚至这比打她一顿,还让他长记性。 所以,也就免去一番杖责了。 至于,杜安与韩家之间的事情。很抱歉,汾阳郡王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在此等人物眼中,不过是小孩子的家家酒,如果不是关系到郭秀儿,他根本不会关注。 郭秀儿说道:“对了,安哥儿想见爷爷。” 汾阳郡王眉心微微一皱,从自己孙女口中听到如此亲密的称呼,他顿时觉得不对。不动声色的问道:“谁家的安哥儿?” 郭秀儿并没有发现,她眼睛之中多了一分神采。说道:“茂陵侯杜家的啊?” 汾阳郡王微微思索说道:“是杜纯家的老三,也难为他了。听说他不容易啊。” 郭秀儿好像小鸟一样的点头,说道:“对,对,对。安哥可厉害了,也非常有钱。” 汾阳郡王内心之中更是不舒服,在他眼中杜家的钱算给屁。虽然汾阳郡王自己不太爱经营,奈何郭家从开国以来,世袭的郡王,更不要说郭家三代家主,每一个都主持过一两场几十万人大战,而且还打赢。那战利品到底有多少,根本数不清。即便郭家上缴给国家,下分给部署,自己没有多取,那也不会少的。 毕竟,如果主将一分不取,下面的人谁敢拿?谁都不拿格外那份钱,战场上谁愿意拼命啊?甚至皇帝都默许这一点。毕竟,国家的财政是有限的,国家的赏赐也是有限的。从秦代开始,对外用兵,就知道用敌人的财产赏赐自己的将士,才能激发全军上下无穷的士气。 如此百年下来,汾阳郡王都不知道自己家产有多少,关外的马场,关内的良田,乃至其余各种产业。数不胜数。杜家比起郭家算给球。 只是汾阳郡王看来,郭秀儿还是一个孩子,小孩子给那么多钱做甚? 而今听了郭秀儿的话,他立即觉得要给郭秀儿加零花钱,不能让某个臭小子,三下两下给骗走了。同时对这个“安哥儿”有了非常不好的第一印象。 汾阳郡王笑着说道:“好了,你去看看小王家里吧,这个‘安哥儿’我见,我见不行吗?” 郭秀儿这才离开。 汾阳郡王见郭秀儿走后,吩咐人将李先生叫过来。他自己熟练的铺纸,研墨。 陡然下笔:“百二关河草不横,十年戎马暗秦京。 岐阳西望无来信,陇水东流闻哭声; 野蔓有情萦战骨,残阳何意照空城! 从谁细向苍苍问,争遣蚩尤作五兵?” 只是此刻的汾阳郡王才将自己的情绪表露无疑,文字之中,字字雄威,一笔一划,如长戈大戟,细品之下,更有一股抑郁悲愤之气与元好问的本意相通。 元好问这一首诗的本意,是写金朝凤翔之败的。而在汾阳郡王这里却另外一番感受。这分明是写他自己一声,前面几句,写了战场之上的惨烈,胜利者又比失败者损失少多少。他何曾没有遇见过“西望无消息,东流有哭声”的时候,最后一句,最得汾阳郡王之意。 是啊。某些人一开始觉得我们这些当兵的都是残暴不仁,是统治的隐患。是谁一开始,将这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建立起来。在无数将士,粉身碎骨打下天下之后。而今却要马下治天下。我们这些就是该是某些人踏脚石吗? “王爷,你叫我?”此刻门一动,一个中年人来了。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十八章 误会 第十八章误会 这个人名叫李长亭,乃是汾阳郡王的智囊,而今也五十对岁了。头发花白,留着山羊胡子。一双眼睛不大,却透漏出精明之意。 汾阳郡王熟练的将自己写好的字,扔到一边的火盆之中。任烈火将他的字,与他压抑了多少年的愤怒烧得干干净净。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汾阳郡王说道:“坐,长亭。那个杜安,你知道吗?” 李长亭说道:“自然知道,说实话,军中后辈,能入我眼,并不多,杜安就是其中一个。” 汾阳郡王其实也知道,晋阳元从一脉其实也一代不如一代了。别的不说,汾阳郡王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能比得上自己父亲,或者祖父。而各家将领,自然也是等而下之的。听说杜安是军中后辈之中的后起之秀。 汾阳郡王顿时来了兴趣,说道:“哦,说来听听。” 李长亭将杜安的事迹,详细的说了出来。以汾阳王府的实力,有些事情只要想打听都不是问题。杜安如果经营家业,如果将杜家的私兵一点一点的经营起来云云。 汾阳郡王听了,有些失望。说道:“我希望在我临死之前,为我大魏培养一位帅才,而不是一个商贾。” 别人或许不知道,汾阳郡王而今的险恶环境。但是李长亭却是知道的。自从当今登基之后,以崇仁为年号,大魏国策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武宗年间,一切为了北伐,一切为了战争。变成了修养生息。而且比起,太祖太宗乃至武宗皇帝这三位手段强硬的武皇帝,当今,不管那一方面都只能说是平庸,越是如此。武宗年间强大的军方势力,都是皇帝需要平衡的一方。 如果当今皇帝手腕了得也就罢了。但是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分寸。以至于不到二十年间。文武之间。来了一个颠倒。这些以打压武将出身文官掌控大权之后,自然担心局势翻转过来。 也就是汾阳郡王在。还能顶得住。他担心自己一死,今后武将见了文官,就要望风下跪了。 但是他也知道,他老了。他需要的是一个强悍的帅臣。能顶得住文官那边的压力的武将。而不是一个能搞钱的人。 李长亭说道:“王爷,我可这么认为。锥在囊中,其末自见。人才,不放在囊中,又怎么知道他行不行啊?” 汾阳郡王想了想,说道:“也对,我就不见他了。你代我去看看他。这样吧,让他写一首遗山先生的诗词。看看他的志向。” 所谓遗山先生,就是元好问。 如果在儒道之上,谁是大魏第一,一时间还真说不出来,但是在诗词上,谁是大魏第一,不用说,就是元好问,元遗山。从大魏历史上来看,元遗山与大魏太祖皇帝是同时间的人。只是元好问作为金之遗老。一生没有入仕。但是诗词却是天下第一。 在文坛上的影响力更是惊人,是不容质疑的文坛大佬。 元好问的诗词更是坊间最为流行的。 汾阳郡王也知道,晋阳元从一脉的家学是武学。也不指望自己家的后辈能当场写下什么诗词,仅仅想让他从元好问的诗词之中挑一首,写下来,表明自己的志向。 元好问诗词也是非常丰富的,有很多边塞诗。 李长亭说道:“那我就代王爷试试他了。” ----- 片刻之后。汾阳王府一处客厅之中。 笔墨纸砚都已经准备好了。杜安有一些目瞪口呆说道:“这真是王爷的意思?” 李长亭说道:“正是。怎么杜少爷不会背元遗山的诗词?” 杜安一摆手,说道:“那当然不是啊了。我只是在想而已?” 实际上,他是真不会背。 原因无他,就是古今之间的隔阂。 元好问在这个时代,名声之大,那是力压李杜,甚至有人说元好问是今之李杜。名气之大,如雷贯耳。但是千载之后,后世之人,虽然承认元好问是当时的文豪,但未必能与李杜并肩。 就好像后世一些显赫一时所谓之文坛大家,估计不用千载,百年之后,就没有人知道了。 杜安对元好问的评价,自然是先入为主。而且诗词在后世也没落了,杜安虽然偶尔有看一些诗词。但决计没有拿在手中反复揣摩,甚至背诵的程度。 在杜安看来,这简直有病。 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很正常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到一首好诗词,都是反复吟哦。来回品味。倒背如流,不在话下。就好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现代诗一样。 写好一首诗词,真能得到好名声,乃至于得到美女青睐。 杜安不知道,汾阳郡王忽然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但是一觉得不能露怯。最少不能表现出,自己连最有名的元好问的诗词都没有背几首。这会被怀疑是不是文盲的。 杜安心中暗暗后悔,暗道:“早知道有今日这有出,我将元好问的代表作都背一下,也没有多少。” 而今他只能苦思冥想。好半天,他才想起来,他其实会背一首的。并不是今世背的,而是后世。是因为《神雕侠侣》,对,就是那极其著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当年神雕很火热的时候,他顺带背了下来。 他虽然而今觉得,写这个有一些怪怪的。 但是他别无选择。 片刻之间,就将这也首,雁丘词写了下来。 吹干墨水,送给这为李先生。 李长亭看完之后,看着杜安的眼神怪怪的。 杜安一时间没有品味出李长亭眼中的眼神代表着什么。连忙掏出十万贯的欠条,与菜行的地契以及一些合约。说道:“王府援手之恩,杜某不敢或望,家中别无产业,唯有将此二者奉上。” 李长亭看了,微微皱眉说道:“你以为,王府是贪图这些吗?” 杜安立即说道:“自然不是,乃是念及祖上情分。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杜家唯有孤儿寡母,不敢再沾惹这些,还请王府开恩,为我杜家解此厄。” 李长亭微微一笑,说道:“你真会说话。好了。你的心意,我明白几分。其实不用说的如此含蓄。你到底是晋阳元从之后,即便有什么别的心思,王爷也不会怪罪的。只是----”李长亭说道:“我这些年都没有见过,如此大胆的孩子。就是你爹也不敢如此大胆。” 说完带着手中的雁丘词,转身就走了。 杜安眨眨眼睛,满眼迷惑,一时间不能揣摩这位李先生的意思,不由看了看自己身上打扮,正正衣冠,暗道:“我今天很大胆吗?” ----- “无耻小儿,色胆包天。第一次登门就敢如此?”汾阳郡王见了雁丘词。出离的愤怒了。 他一直将郭秀儿当一个小女娃。此刻却被登徒子给盯上了。可以想想一个老人是何等愤怒,此刻他将杜安大卸八块的心思都有了。 李长亭说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一家有女百家求,秀儿姑娘也长大了。而且杜安是家中故旧之后,也算是知根知底。才华也是有些的。即便不允,也无须生气。” 也不怪李长亭误会。 首先,杜安没有行动。但是杜安的姑姑却在行动,已经有风声传到汾阳郡王府了。其次,汾阳郡王要杜安写一首诗词,是要杜安表明自己的志向。诗言志,这几乎是常识。 汾阳郡王虽然没有圈定答案,但也希望杜安写元好问几首边塞诗其中一首。 但是杜安写上来一首情诗。 而是如此直白的,一上来,就是“问人间情为何物?”在汾阳郡王看来,已经没有比这个更直白了。 汾阳郡王冷笑一声,说道:“我何尝不知道一家有女,百家求。但是我郭家而今人丁冷落,若我大郎,二郎,三郎他们还,何须我操心,孙女的婚事。而今我郭家也只有,他们姊弟三人。承志,承宗还小,我这么大年纪了,如果死的太早,这分家业,要谁来继承,不就是秀儿他丈夫。这由不得我不多几个心眼。” 李长亭叹息一声。无话可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碎叶之败,给郭家的打击,决计不是政治上的。而今血脉上几乎断绝了。 汾阳郡王何等英雄,甘心蜗居王府之中,做也个缩头乌龟。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因为郭家与杜家一样损失不起了。 李长亭将手中十万贯的欠条,与菜市的地契契约拿出来,说道:“王爷,这些---” 汾阳郡王说道:“扔给杜安,我郭家少这些阿堵物吗?到底是老交情,客客气气请他走。告诉他,今后少来。” 李长亭说道:“属下明白。”随即退下去了。 李长亭走后,汾阳郡王越想越生气,说道:“来人,吩咐下去。告诉秀儿,让她这一段时间,好好在家里反省自己的错误这一个月之内,就不用出府了。” “是。”立即有一个人答应一声,下去传令了。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十九章 登门 第十九章登门 杜安是出了汾阳郡王府之后,才细细琢磨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的。 他微微一叹。却也无可奈何。 说杜安被迫害妄想也好,说他对政治敏感也好,反正,而今局面之中,杜安实在没有考虑自己婚事的想法。所能想的不过是如何,让杜家从这一场大漩涡之中脱身。 不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好。 杜安打起精神,心中暗道:“要为菜行找好下家,这个下家必须是这样的。第一不是龙子凤孙。第二,有能力抵挡,或者无视太孙的压力。” 杜安一心一意筛选人选。并思索怎么对付韩克己,让韩克己死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对杜安动了心思。 ----- 邺都皇宫规格非常大。占据了邺都六分之一的面积。以前宫后寝,左祖右社,中轴对称的原则建立起来的。整个宫城恢宏之极。在武宗年间,仅仅是修建了一部分而已。有大面积空地。但是今上太平无事,府库充实。陆陆续续修建起来了。更是引洹水从西北入皇城。从东南而出,汇入护城河之中。城中这一段河道,称之为金水河,或玉带河。 总之,工程之浩大。崇仁十五年前后,才算算堪堪结束。算得上非壮丽不足以威天下。 只是熟悉的地方没有美景。 十皇子刘祐真对这里司空见惯。十皇子的住所在东南角的一个小院落之中。毕竟年纪大了,待在后宫就不合适了。诸多皇子都是住在前殿的范围之内。 刘祐真作为不得宠的皇子住处自然很是偏僻。 不过,即便再不得宠的皇子,也是皇子。自然有自己的关系网络。他想知道什么东西,也是轻而易举的。而今他就在看杜安的资料。 刘祐真说道:“就这些?” 一个小太监微微躬身说道:“殿下,而今就这些了。奴婢刚刚打听过一个不知道真假的消息。” 刘祐真说道:“陈华,别卖关子。” 小太监陈华乃是与刘祐真一起长大的。可以说身家性命都系在十皇子身上,对十皇子再忠诚不过了。刘祐真身边又无人可用。很多事情都是通过陈华去办的。 陈华说道:“不是奴婢卖关子,而是这一件事情,仅仅是风闻。具体情况奴婢也不知道。” 刘祐真说道:“你说便是了。” 陈华说道:“汾阳郡王家小郡主与这杜安有私情。让汾阳王大怒,将郡主禁足,还将杜安赶出门来。” 刘祐真微微一愣。 陈华见状。话头一转说道:“奴婢想来,就是无稽之谈,说不定是谁在诋毁汾阳王府。” “不----”刘祐真眼睛微微一眯,说道:“未必不可能。” 他想起了郭秀儿与杜安一起看球的身影,忽然觉得,的确有几分郎才女貌。忽然之间。杜安在他心中的分量顿时大增。 汾阳郡王这面牌子,是真正的金字招牌。三代为将,在军中可谓门生故吏遍天下。也正因为如此,打压汾阳郡王的时候,几乎是举朝一致。但时间如此,汾阳郡王还有一口气,很多人都不敢太过分。 这十几年来,汾阳郡王府似乎门庭冷落,只有愚夫愚妇才以为汾阳王府不行了。别的不说,数一数大魏开国百年来大战,十场之中,近一半的主将都是姓郭的。 如果能得到汾阳郡王的支持,那么他就有一场夺嫡的入场券。 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娶郭秀儿。只是一来,汾阳郡王早就表示了不与皇家结亲,二来,打压汾阳郡王一系,几乎是所有台上人物的共识。直接与汾阳郡王站在一起,也会面临极大的打压。 但是如果中间有一个人物做缓冲就好多了。 刘祐真忽然觉得,杜安就是这样的人物。 刘祐真心中暗道:“或许,我应该见一见杜安了。”虽然他疑心他九哥这么热心的推崇杜安,是有别的原因。但是作为一个不得宠皇子,他的选择余地本来就不多了。 即便有问题,将来再说。 ----- 杜安一个人坐在书房之中,卿卿将一张张纸片,挂在墙壁之上。 最上面的是,汾阳郡王,河东郡王,金源郡王,广平郡王,天水郡王。漠北郡王,北海郡王,辽东郡王。这八大郡王,乃是现存的。其实历史上还有比如真定郡王,东莱郡王,但是都在数次风潮之中,雨打风吹去了。 不过,这八大郡王片刻之间,也被杜安一一排除。漠北郡王铁家,北海郡王颜家,辽东郡王温家,这三家根本就是蒙古人。只是改了汉名而已。铁,就时候孛儿只斤,颜就是那颜部。温是合赤温部。 这三部根基其实都在草原之上。杜安根本够不到。也没有交情可言。汾阳郡王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天水郡王是敌人。至于金源郡王,就是金朝皇室。这一家低调得很,低调到不想起数一下郡王府,就想不起来这一家。与天水郡王一家,可以说是鲜明对比。 一个低调得恨不得所有人都忘记自己。另外一个处处以国戚功臣自居。 金源郡王家自然不会参与这破事。 只剩下河东郡王裴家,与广平郡王完颜家了。这两家其实都落寞多了。第一代河东郡王,乃是太祖之萧何。但是而今仅仅是外戚了。而广平郡王也是如此,完颜家与郭家是比较像的。第一代广平郡王完颜彝,随着金哀宗投降太祖,以太祖侍卫起步,充足忠孝军。在太祖驾崩之后,蒙古人破关而入,直接打到邺都城下的时候,带着本部出战,在邺都城外大破蒙古。在风雨飘摇之中,力保太宗登基。 故而封广平郡王。完颜彝不久病故。其子完颜昭方十岁养在宫中。待遇与诸皇子同。武宗继位,更是以兄长视之。这也是完颜昭为大魏效之以生,继之以死的原因。北伐大胜后,强忍着病痛追亡逐北,几日几日的不下马。甚至病死之后,也秘不发丧。令军中副将主持大军继续追击。 这才一口气将蒙古人打出漠北。 只是身后死却是如此潦草。而今军中很多人已经不知道有完颜家了。 广平郡王成为一个虚头郡王。 这两家也不可靠。 杜安心中暗道:“到底是谁家可以接这个烂摊子?” 不是他要先从武勋最高爵位郡王算起,杜家毕竟是武勋一脉,在勋贵之中,还是有一些人脉的。文官那边可就是隔行如隔山了。 但是而今看来,比起开国之初,几大郡王个个都是名将,有自己的曲部影响力相比,而今几位郡王,估计也只有汾阳郡王,与天水郡王不是空壳。三个蒙古郡王虽然也有实权,但是他们的实权是在草原上的领地,而不是在京师的影响力。是的,有一些蒙古鞑将在天子六军之中。 这似乎是一个循环,对于皇帝来说,这些在朝廷没有根基的鞑将,要比根基深厚的元老重臣更值得信任。 杜安心中叹息一声,暗道:“莫不找一个不知道内情的外地冤大头吗?” 这不是杜安想要做的。杜安也算是有底蕴的家族了。但是如果杜安应对稍稍出错,杜家估计就没有了。更不要那些空有钱,什么都不知道的家族了。 这根本就是在找替死鬼。 这不符合杜安的价值观。 “少爷。”卿卿说道:“慢慢来,也不急一时。” 杜安吐了一口气,说道:“怎么不急?而今,仅仅是暂时拖住了他们。等运河上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就没有时间了。” 卿卿说道:“少爷,你已经一天没有合眼了。即便着急也不急于一时。这也是你自己说的。越着急,就越不能急,说不定能想出办法的?” 杜安深吸一口气,说道:“好吧。我睡一会儿。” 杜安内心之中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实在不行,就找一个这样的替死鬼了。毕竟,邺都之繁华,或许还不能超过江南一些大城,但已经是中原第一。更是京师所在,有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在京师安家。冤大头自然很好找。 虽然他不愿意做这样坑人的事情。但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 刘祐真换了一身打扮,一身合体青衫。坠着一枚玉佩压制衣角。身后还有一个书童,正是陈华。 刘祐真走在杜门门前的长街之中。 杜家的府邸,乃是皇帝赐宅。而他的左邻右舍也是如此。故而杜家门前这一条路,清一色的青石铺路。清净得很。一般人根本不敢来这里。几十年间,这里住的人,不是侯爵就是伯爵的。而今虽然有一些没落,甚至有一些人家,已经将宅子卖给其他人。搬出这里了。 但是这里依旧是整个邺都富贵人家的聚集地。来往非富即贵。 刘祐真这一身打扮,还用一把油纸伞微微遮掩一番,因为住在这里的人,有不少都是能常常进宫,说不定就认识他。 好在一路走来,没有被人识破。 陈华看着杜府的大门,说道:“少爷,就是这里了。”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章 所谓表兄 第二十章所谓表兄 “当当,当当当----”陈华拉着门环叩门。 “谁啊。”杜府大门旁边的角门开了,一个仆役出来,打量了一下刘祐真主仆两人,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与府上有旧吗?” 刘祐真话语之间,带着山西口音,说道:“在下晋阳卫霍,祖上与府上有旧,今日赴京,特来拜访。” 这仆役不敢怠慢。将名帖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将主仆两人接到门房上用茶,匆匆将名帖送到府中。 这名帖先到了卿卿手中。 卿卿一看,这名帖上有卫家的祖上三代。在她想来,说不定是府上那一家的老亲戚,只是而今府上老人走的不少。一些人脉都是她不知道。 她心中暗道:“只能去请故奶奶了。” 于是,她拿着名帖到了后院,让姑姑看了。姑姑一看,顿时眼角湿润了。说道:“卿卿你有所不知,我母亲就姓卫。这安哥儿外舅家的人。按辈分看,是与安哥儿一辈。你快快请来。顺便将安哥儿叫来。” 刘祐真找这个身份,也是用了心了。不远也不近。而且常年居住在太原。在这个时代,这么远的距离,也是多少年没有联系了。 一时间也找不到破绽了。 片刻之后,刘祐真就到了姑姑身前。姑姑一把抓住刘祐真,说道:“你父亲还好?” 刘祐真说道:“当年大败之后,家中伤亡惨重。父亲辞官回家之后,就是大病接着小病。孩儿不孝,本来想在家中尽孝,但是父亲一定要我上京谋取一官半职。孩儿无奈,只能登门了。” 姑姑说道:“登门好,就该登门。只是我家而今也大不如前。让你弟弟来了之后,交给他谋划便是了。” 随即姑姑又问起晋阳故人之事。不知道是刘祐真一一打听过。还是混弄过去,总之他并没有在姑姑面前露出破绽。反而听而今物是人非。姑姑一时间情绪上头,握着刘祐真的手,狠狠地哭了一场。 而杜安过来,就看见了这个模样。 杜安见状,自然没有想到来人真假,上前劝道:“姑姑,表哥远道而来。亲人重逢这是喜事。你何必如此?” “对,对。对。”姑姑抹眼泪说道:“这是喜事。安哥儿,你好好照顾一下你卫家表哥。” 杜安安慰了姑姑,这才将刘祐真拉了出来。问了姓名,听卫霍之名。杜安第一感觉这是假名。毕竟太大了,细细一想,到真是一个将门的名字。也没有多在意。 杜安说道:“表哥也不要在意,姑姑苦啊。”在杜安看来,以姑姑的经历拍一部苦情剧是完全够的。已经发生的事情,杜安也改变不了,他所能改变的仅仅是现在。希望姑姑能有一个安定的晚年。 刘祐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一二十年来,晋阳老人们,谁家不苦?” 刘祐真是皇子,他得到的消息更广。见识更多。杜安的视角仅仅是以杜家为核心的一片。但是刘祐真看到的就是更多了。 在崇仁年间,大魏是重武轻文的。甚至政事堂之任,都由过公侯郡王兼任,比如前汾阳郡王郭侃,就执掌过政事堂,而且一任就是十几年。 直到病故。 而今崇仁朝政事堂之中没有一个是军中背景的。这也罢了。执掌天下军队的枢密使在此之前,一直是武将。但是碎叶之役将现任汾阳郡王郭秉义赶出朝堂之后,枢密院就以文官任了,这也罢。枢密院下面各级主管,枢密副使,等已经文武参半了。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武将已经被赶出决策层了。 大魏的决策层。就是政事堂,而政事堂一般是左右相,加枢密使,这三员是固定的。枢密使又称兵相,然后是皇帝给其他大官加参政知事,同平章事,或者某阁大学士。就能加入政事堂。领导中书门下。 中枢尚且如此。其余方面就更不用说了。 在汾阳王府中,刘长亭说杜安是一个人才,这不是胡说的。因为如杜安这般处境的勋贵,是普遍存在的。他们或许不是因为兵败,但依旧失去了权力,或者剥夺了爵位。 这也是为什么与杜安同在一坊之中,已经有很多人卖掉皇帝当年的赐宅。 而杜安反而止住了杜家的颓势。虽然比不上当年人丁兴旺。但是杜安才十几岁了,给他几十年,杜家是何等模样?谁能想的到? 杜安仅仅是一个特例。 杜安听了这一句话,再也没有怀疑这位卫霍的身份。他沉吟片刻,觉得虽然亲戚有一点远,但是古代亲戚与现代的亲戚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虽然说,古代并不是没有恶亲戚。但是在这个时代这种宗族联姻的关系,还是比较牢靠的。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卫霍往火坑里跳。 杜安说道:“表兄,想在京师谋什么差事?” 卫霍说道:“还能有什么?我等武勋家族,最好的路子不是武学吗?” 杜安说道:“武学是一条路子,但是我还是劝表哥,如果真心想要从武,还是去西域吧。” 卫霍一愣,说道:“为什么?” 杜安冷笑一声,说道:“武学没有烂透也差不多了。本来武学都是从军中选拔,而今一些落第书生都能考进武学了。我倒不是,看不上这些书生。我承认这里面有一些人真有本事。但是表兄你知道。武学大部分人都是要出任中下级军官的。这些军官别的不说,武勇一定要行的。我武勋家族,从能站立开始,就开始锻炼。骑射,火铳,刀兵。肉搏。各种杀人手段。然后进入武学之后,开始听诸位前辈讲战场之道。而今这些书生进入武学之后,仅仅三年,就能到下面任职。不是我说的,这些是三年可以学会的吗?还有,之前武学的教授,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角色,先祖父就在武学任职一段时间。而今武学之中,一半教授没有经历过战阵,这也罢了,太平吗?但是在武学之中教授四书五经是什么意思?是子曰诗云能杀人乎?” 杜安不是讨论这些书生从军。而今大魏冷热-兵器掺杂的时代,个人的肉搏能力是相当重要的。在杜安看来,习武从娃娃抓起。其实各勋贵家族家学,起到了少年军校的作用。都是成年之后,才进入武学之中的。 刘祐真听了,也是叹息一声。这些刘祐真比杜安更知道。这是当今左相虞集的手笔。不,也不完全是他的手臂。是崇仁帝登基以来,重文轻武,以文制武国策的影响。 杜安说道:“其实,不管武学烂成什么样子,都是一条入仕途径。我家也不是不能为你弄一个名额。只是在我看来,而今这个情况入武学,实在不明智。” 刘祐真心中本来就存了考教杜安的心思,此刻听杜安自己说。更是来了兴趣,说道:“愿闻其详?” 杜安看看了左右,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杜安随即将刘祐真带到书房之中,并吩咐人把守住大门,任何人不得进来。 杜安来回踱步。沉吟片刻说道:“表兄,你我是姻亲。而今杜家门内凋零,在这世道上,也只能互相扶持了。我有些心里话,是我思量很久的。只是有些犯忌讳。出了这个门,我是决计不会认的。表兄觉得有道理,就听一听,没有道理就当我狂言就行了。” 刘祐真心中暗道:“我真是要听你的心里话。”他说道:“安哥儿请讲,不管你今日说了什么,我都不会外传一句。” 杜安将自己心中思量很久话的,缓缓说出来。说道:“表哥,你觉得大魏而今是几世?” 刘祐真说道:“太祖开国十八年,太宗定国十八年,武宗一统三十一年。加入庄皇帝,以及今上,算是五世。” 所谓庄皇帝,就是当今生父,武宗太子,死在武宗前面。当今登基之后,追封庄皇帝。 杜安摇摇头说道:“在我看来,当今是二世。而任何大帝国都有二世而亡的诅咒,如秦二世,隋二世,我怕魏也二世而亡。” 这是杜安思量很长时间心思,只是他这种思考根本不能与外人分享。杜府之中的人,根本不足以与他谈论这种高深的推测。而杜安更不能将自己这般推测传给杜府外面的人听。 这其实也是杜安一直想离开邺都的原因之一。只是只能闷在心里,今日才算是能说出来一二。 刘祐真听了,顿时大怒。他身为皇子,哪怕不怎么受宠的皇子。对大魏刘家天下。自然是爱护得紧,听杜安如此说,一下子给杜安打上狂徒,疯子的标签。 在他看来,大魏天下,如日方升。即便不敢说千秋万世,也不至于马上要灭亡了吧 更不要说。大魏即便算皇帝,也有四世。怎么能说是二世。这简直是在胡扯。他几乎忍不住想要狠狠地训斥杜安一顿。 刘祐真的城府与修养,让他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这又从何说起啊?”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章 二世而亡论 第二十章二世而亡论 杜安说道:“我知道,表兄觉得我朝无论如何也称不上二世吧。然时间上,秦隋就能称得上二世。秦崛起于关中,奋六世之余烈,如何也称不上二世。” 刘祐真细细想来,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反驳,说道:“那隋朝又如何说?” 杜安说道:“我曾经听一位长者说过一个概念,那就是关陇贵族集团。” 刘祐真好奇地问道:“愿闻其详?” 杜安内心之中莫名感叹,其实他觉得从后世带来最重要的其实是无形的。比如,关陇贵族集团这个概念。这个是近代历史大家陈寅恪提出来的。 现代学术之盛,多方面分析历史。是古代很多学者没有想到。当然了,古人学者治学之精。钻研之深,也不是现代学者能够比及的。但是在新旧转换之际,受过古代学者教育,又接收到现代学术启蒙的一些历史学家,却很有见底。而陈寅恪就是其一。 杜安偶尔读过一些,受这些历史学家的影响,分析大魏这百年历史与政治变迁,才有别人没有的视角。 杜安先解释了。关陇贵族集团这个概念,也就是以宇文家族为首,关陇地域,掌握兵权,出将入相一个政治集团。随即杜安说道:“以一姓视之,西魏,北周,隋三代也。但是以关陇贵族集团视之,不过,宇文家加杨家,总计不足百年而已。亦为数代。” 刘祐真一时间听到如此多的不同概念,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在他毕竟是皇子,哪怕是闲散皇子,也是受过大魏最好的教育。学识根底还是有的。杜安提到这些人物,他虽然没有细细了解,但是大体是知道的。才能堪堪跟得上杜安的思路。说道:“如此说来,那么唐朝也应该是关陇贵族集团一员,安哥儿为何将其分开。” 杜安说道:“不然,那是因为唐的天下是打下来的。隋朝天下是篡夺而来。所以,隋朝不能摆脱自己承袭的格局,而唐朝就能。” 刘祐真不由说道:“如安哥儿所言,难道我朝天下不是打下来的。” 杜安没有直接回到,说道:“那秦朝,隋朝二世而亡根本原因在何?以我认为,就是以一隅之法治天下。焉能无弊?而天下分崩日久,各成体统。各地豪强士族,各有其利,收之于中枢。民不便,而豪杰有怨,在上不思抚恤,则一夫作难,天下响应。” “这与天下是不是打下来的,没有太多关系。” “只有一场战争摧毁了原来的利益关系。民心久乱而思定。方才有大定之日。” 刘祐真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 他终于明白杜安的思路了。 在大魏一统的道路上,篡金,灭宋,灭高丽。元灭西夏,平辽东,定西域各部,大魏击溃蒙古,焉有天下。从这一点来看,与一统六国的秦,终结南北朝的隋朝,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刘祐真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而大魏精兵百万以镇天下,每年岁入六千万贯,不下北宋最盛之日。十几年不闻兵戈,百姓安居,米价日低,斗米十钱。堪为盛世。怎么可能如秦隋一样,转眼之间就分崩离析了。 刘祐真坚定地说道:“安哥儿危言耸听了。” 杜安叹息一声,说道:“我倒希望是危言耸听。大魏开国之初,太祖在蒙古人的咄咄逼人之下,很多政策不得已而为。以太祖的想法,其实没有想过那么早篡金。那知道,蒙古借道宋境,直扑汴梁,三峰山之战,金朝仅有之兵力,丧失殆尽。完颜彝只身奔赴汴梁。当是时,完颜家宁禅位于太祖,也不愿意亡于鞑子。太祖也能让蒙古的河南地,这才出兵。一战破蒙古军,拖雷战死。这才扭转了局面。但是细细分析太祖的实力,有山西,河北军,二十余万,大抵都是晋阳元从,太祖与汾阳郡王郭德海分掌之,有河中军数万,河中郡王侯小叔掌之,山东军二十万,东莱郡王彭义斌掌之,真定军数万,真定郡王武仙掌之。各地金军数万。太祖得之后,令完颜彝掌之,后太宗封广平郡王。” “开国之初的郡王,每一个都是一方军头。当时大魏不过是一个合股公司。” “经历太祖太宗朝,东莱郡王西安之败,丧师,太祖令徐王分其兵。而今东莱郡王一脉已经有东莱侯一职,但已经夺走兵权。真定郡王武仙诛死。广平郡王完颜彝死后,其子养在宫中,后虽然掌兵。但所掌之兵,已经是大魏经制之军,而不是私兵了。” “到了武宗皇帝,北伐中,频繁调动。兵权尽在朝廷之中。好似安定之极。 “但是朝廷是什么?表兄想过没有?” 刘祐真摇摇头,说道:“这个真没有想过。” 杜安说道:“朝廷是人,任何朝廷都是由人组成的。所谓天下兵权尽归朝廷,其实就是天下兵权尽归晋阳元从与武学一派。” 刘祐真一愣,他觉得好像有一些异端邪说。但细细品来,却发现似乎不错。武宗之时,绝大多数将领的履历来看,应该是这样的。 杜安说道:“从以上可以看出一点。大魏的建国根基,在太祖之时,是与诸位郡王共天下。到了武宗之时,乃是与勋贵诸将共天下。而今却与士大夫共天下了。你觉得不会出问题吗?” 刘祐真忽然觉得浑身一愣。说道:“会出什么问题?” 杜安没有直接回答他,说道:“太宗登基之初,面临蒙古咄咄逼人。兵临城下的局面,用了太祖最主要的两策,可以说这两策奠定了我大魏得天下之本,你知道是那两策吗?” 刘祐真作为皇家子弟,这根本就是常识,说道:“是授田令,与授铳令。” 太祖之时,所谓大魏其实仅仅有山西之半,河北之半,山东,两淮河南而已。连北方半壁江山都没有。内部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最终能得大业,就是这两策。 所谓授田令,就是军功授田。当时北方战乱日久。有大量的闲地。以此激励将士,将士们为得到土地,战斗意志非常顽强。在面对蒙古骑兵的时候,从不退缩。而授铳令,就是给所有男丁发放火铳。大魏开国到而今发放了多少火铳,朝廷都不知道。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刚刚开始蒙古随意攻入大魏,但是到了后来,蒙古人发现即便攻破一个小村庄,也有一些得不偿失。 大魏与蒙古之间的攻守之势才开始一点点逆转。之前大魏不得不千里布防,可调动兵力几乎没有。而今却可以集结大量军队,将各地防御下放给民壮。更不要说,这些熟悉火铳的百姓,加入军中,只需稍稍训练就是一个合格的火铳手。 从而保证了大魏与蒙古长期战斗的兵源。 发挥出了大魏的人数优势。 虽然说,大魏大破蒙古,有很多名将。如汾阳郡王郭侃,号称神将,两次大破蒙古让忽必烈落荒而逃,完颜彝身为降将,义无反顾,在骑兵上数破蒙古,其子完颜昭更是马革裹尸。等等。但是从根子上,这两策可以称得上战胜于朝廷。 也是大魏朝廷之中反复说的。 杜安说道:“你没有品出来什么吗?” 刘祐真说道:“什么?” 杜安说道:“因为太祖太宗武宗三代,数十年的战争,北方承受了大量的兵役。也从战争之中得到了大量的好处。在开国之初,河北之地,因为蒙古人数次洗劫,可以说千里无人烟,而今河北之地,乃是朝廷粮仓所在。京畿重地,河北省人口数百万,田亩相连。一望无际。但是你没有想过。这些人的土地是从哪里来的?” 刘祐真似乎想到了什么?口中有些干涩,说道:“授田令。” 杜安说道:“不错,可以整个淮河以北,甚至一些地方长江以北。大部分土地都是一次次大战之后,授田下去的。甚至辽东河西很多地方,这些土地空旷的地方,是成建制地解甲归田。安置在这些地方,成为民户的。” “你现在觉得,大魏天子与诸将共天下,仅仅是诸将手中有兵权吗?” 刘祐真此刻才真正感觉的危机感。他作为皇子,对于崇仁帝重文轻武,甚至打压武将。并不是太反对的。正如一句老话,可以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 特别是北伐之战,造就了太多功勋将领,所谓功高不赏。就好像,汾阳郡王郭家,初代汾阳郡王郭德海,乃是太祖左右手,太祖出战则郭德海留守,太祖留守,则郭德海出战。二代家主,就是神将郭侃,两次鄂州之战,名震天下。更是以郡王之身任丞相十几年,威名远播。郭秉义比不上父亲,但也爱兵如子。最耐苦战。这样的家族,能不打压吗? 但是此刻,听杜安的分析,忽然觉得这个政策有问题?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二章 盛世危言 第二十二章盛世危言 刘祐真说道:“安哥儿,你不赞同陛下打压武勋的举措?” 杜安说道:“你赞同吗?” 刘祐真本想说自己当然赞同,但是随即想到,自己而今是卫霍。不是十皇子刘祐真。立即说道:“自然不赞同。” 杜安说道:“那不就是了。于私我是不赞同的。就拿我家来说。四代下来,最后仅仅是我一个独苗,不是我家每代只有一个男丁,就拿我来说,我行三。前面两个哥哥,一个没有站住,一个随着父亲战死疆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是个例。你们卫家也是如此吧。其实我们这还是好的。不知道多少晋阳老人都绝嗣了。” “大家为了刘家,拼死拼活的效力,不是为了等他打压的。” “我看过祖父留下的手札,当年西安之役大败,他负责断后,你知道怎么断后的吗?他总共分出去三支队伍,每支千余人,假做大队人马,引开蒙古人的骑兵。这千余人马的将领全部是晋阳老人。祖父后来打听过。所有军官没有一个投降的。甚至有一个被蒙古人在潼关外,用马硬生生拖死,留下一道血痕。连尸骨都不全。” “但是现在,军中还有将领愿意如此吗?” 刘祐真说不上来话。 杜安也带着几分发泄地说道:“其实,我也知道朝廷要平衡,北伐之战,军中势力大涨。需要加以限制,但不是这样的。当今天子根本不知道,他的根基不在那些文官士大夫,而是数以千家的晋阳元从将领,数以万计的武学出身的低级军官,以计数以百万计的曾经在军中服役,得到授田的百姓以及子弟。这才是他的根基。他而今都忘记了。一心想要马下治天下。却不知道,这天下根本不可能下马守之。” 刘祐真此刻有些理解了杜安的心思。 这么大一个利益群体,朝廷如此忽视。这是要出大问题的。 之所以而今没有出事。其实也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个集团,是跟随数代皇帝打天下,也是最忠诚于皇室的集团。他们对皇家的忠诚还没有消磨殆尽。 一旦消磨殆尽了。 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还真不好说。 刘祐真说道:“这虽然是隐患,但是总能解决的。” 杜安说道:“我知道。其实人是善忘的。当今陛下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折腾。为人宽厚,善于纳谏。即便打压勋贵,也没有将谁家置于死地的。如此数十年过后,能完成平安过度。但是而今有了夺嫡之事。这事情可就不妙了。” “这邺都不是久留之地了。所以我才劝你,最近不要在邺都。” 刘祐真说道:“这是为何?” 杜安说道:“而今夺嫡呼声最大的。是太孙。即便不是太孙,想来也是赵皇后之子。” 刘祐真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毕竟是嫡子。” 杜安说道:“你知道,朝廷之中大部分文官是哪里人吗?” 刘祐真说道:“好像是南人?” 杜安说道:“把那个好像去掉。就是南人。左丞相虞集。乃是宋丞相虞允文五世孙,右丞相留良。乃是前丞相留梦炎之后。至于六部之中,赵孟頫南人。杨乃臣南人。历代科举之中,北方人状元有几人。不得不承认,江南数百年繁华。当年大军灭宋,更是秋毫不犯,为了用江南物力,更是一切以宋人旧制用之,后来太宗更是以留梦炎为丞相,改易大魏制度。而今大魏文官体系很多都是宋制。” “如果,你想一想,太孙的根基在此。他登基之后,又会如何对我等武臣。更不要说,这些南宋士大夫是如何对南宋武臣的?” “而且这些皇子一个个都不省油的灯,事情闹大之后,恐怕引起南北之争,文武之争,我大魏天下。” 杜安叹息一声,随即将一个茶杯扔在地面上。 只听“啪”的一声,粉身碎骨了。 刘祐真听得一身冷汗。 从一来说,不满不屑,到而今被这一声脆响,惊得坐立不安。 他也算是交游广阔了,也听过很多当代大家讲课。但是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入骨的分析。更没有听过如此可怕的结论。 这也不怪刘祐真。 别的不说,杜安分析大魏的思路,从经济,利益,人物关系,等等都是现代历史学范畴,甚至可以说滥觞了。但是当地历史大家,却从来没有人有如此宏观的视野。 其实杜安一开始也没有想弄出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结论。他仅仅是想了解这个时代,一方面是他的好奇心。另外一方面,就是他虽然不当官。但生活要求高,自然想多弄一点钱。 从一开始调查邺都城外的土地归谁所有开始。他发现邺都附近的土地,全部都是勋贵的授田勋田,乃是皇帝奖励的。然后再远一点的土地,都是军中立功授田。只有邺都,东平,济南,等一些在金末战乱之中,受损比较小的地方的土地,授田才少一点。 从这种经济利益开始慢慢掀开这一张大网。看到大魏朝廷深处分裂与隐忧。 刘祐真说道:“应该不至于吧。” 杜安一番发泄之后,情绪也好了一点,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一直藏在心中,对杜安也是一种压力。他叹息一声说道:“我也想这是我多想了。但是不管怎么说,邺都不是长久之地。即便你不愿意去西域,去辽东,哪怕去高丽省。都是可以的。我个人觉得,大魏底蕴还在,即便出一些事情,也不至于波及边陲。” 在他想来,不管是谁上台,大魏版图都是需要维系的。对边境都要维持的。 更不要说,在邺都当官,与在边境当官是两回事。如果在京中为卫霍谋一官半职,对于已经没落的杜家来说,是有些吃力的。但是如果想要边境谋上一官半职,即便杜家没落了,却也是很轻松的。 刘祐真说道:“这么说,安哥儿也准备离开邺都。” 杜安说道:“正是,虽然而今还有一些麻烦事情。解决之后,就准备回太原。” 刘祐真说道:“那按你的说法,太原安全吗?” 杜安说道:“其实我也希望我是杞人忧天,说不定,虽然略有动-乱,但也到不了这个局面。如果说真要到了‘打破玉锁走蛟龙’的时候,我觉得太原是最安全的。” 刘祐真说道:“为何?” 杜安说道:“因为太原是太祖龙兴之地,也是晋阳元从的天下,在邺都,还有很多限制。但是你从太原来,你不知道吗?别的不说,单单太原各家的私兵全部拉出来,有几万吗?” “那些南人,全部是舌头厉害。我们是刀上厉害。在朝廷上讲道理,讲不过他们,刀上讲道理,定然是能讲得过的。” 刘祐真内心深处忽然有一丝杀机,他毕竟是皇子,为大魏着想。听杜安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内心之中没有反应才怪。不过,他城府很深,说道:“安哥儿,你准备回太原以待天时?” “什么天时不天时的?”杜安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只是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能平平安安过这一辈子,我就知足了。” 刘祐真心中危机感顿时加重了一些,暗道:“在杜安的心中,而今已经是乱世了。” 却不知道,杜安心中的乱世,是与治世对比的。这个时代虽然太平,但是死一个人就好像死一条狗一样。在邺都城外,杜安与韩家的争斗都已经到了动刀子的地步。 能算得上治事? 别的不说,后世你在北-京郊区火并一下试试。 只是这在古代其实也是普遍现象。甚至在远离邺都的很多地方,斗争只有更残酷与明了。 杜安看得出来,刘祐真心中有些乱。他有些暗暗后悔,与这个表兄说这些了。有些说得太多了。毕竟,在杜家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而今这位表兄看上去不是寻常人。 不过,虽然杜安觉得有些交浅言深了。但是却不怕表兄说出去,一来没有证据。二来,大家都是晋阳元从这个圈子里面的。如果卫霍做出如此事来,就是自绝于这个圈子了。 几乎等于政治死亡了。 只是杜安万万没有想到,这位表兄是假冒的。 杜安说道:“表兄今日舟车劳顿,先休息吧。今日的话,就当我没有说便是了。不过,还是那句老话。表兄这几年之内,邺都之中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不要在邺都任职。” “我知道了。”刘祐真说道:“今日我心乱如麻。就不打扰了。等明日再来。” 杜安说道:“那怎么行啊?你来邺都不住我家,姑姑会骂我不懂规矩的。” 刘祐真说道:“我家在邺都也有一座小宅,尚能容身,今日来,不过是拜访亲戚。”说罢怎么也不肯留。匆匆地走了。 杜安送刘祐真出门离开,看着刘祐真离开的背影,心中犯起了嘀咕,立即吩咐下去,查查这个表兄来京之后的行踪。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三章 危机 第二十三章危机 其实,以刘祐真的能力,是万万不会留这么大的漏洞给杜安的。他也做好了在杜家住上几日,与杜安近距离接触,品鉴一下杜安的人才如何。 但是,杜安说得太惊人了。 刘祐真都不用再观察了。就已经看到了杜安锋芒毕露的才华。 只是他一时间不能判断杜安说得对与不对。 他需要其他方面的资料来佐证杜安的说法。在他看来,证明验证杜安的推论。甚至要比观察杜安的才华重要得多。他甚至有一些乱了阵脚了。 所以,这才匆匆离去。 回到宫中之后,二话不说就到了集贤阁,昭文阁等图书馆之中。大魏在很多制度上继承宋代制度,馆阁制度自然也是,这些馆阁一部分是金朝的文献,更大一部分是灭宋之后,从杭州收集过来的。可谓浩如烟海。只有少部分大魏第一手史料,如大魏历代先皇实录,起居注,会计录等等。还有一些各地详细的赋税资料。 刘祐真按照杜安的思路,细细看了一遍。 越发认识到了大魏内部的分裂。 武宗年间北伐开支庞大,而以整个大魏而论,负担财政最多的地方,就是江南,浙江,江西,福建,广东,这几个南宋故地。这也是因为灭宋战争并没有对南宋故地有多大的伤害。甚至可以说,南宋故地在并入大魏之后,经济负担不但没有增加,甚至还减轻了许多。但即便如此,而今大魏每年六千万贯到六千五百万贯的收入之中,其中有四千万贯出自南宋故地。在武宗北伐年头,开支浩大。有些时候,南宋故地输送的财政在六千万贯甚至更多。 财政问题是武宗对南人逐渐妥协的重要原因。北伐之战,是北方人耗尽热血与生命。南方人付出钱财与粮食。 在驱逐蒙古之前,一切矛盾都被破虏这个大矛盾给压制下来了。 然后北方大胜之后,武勋的总后台,武宗来不及安排驾崩了。北伐第一名将完颜昭马革裹尸。能镇得住场子的太子,也一命呜呼。成了庄皇帝。 这种天赐良机,一直被压在下来的文官或者南人反扑,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当今皇帝,他的父亲或许是一个好人。但并不是一个好皇帝。他没有能力自己压制武勋,借助文官的力量压制,自然导致了失控。 因为当今皇帝,从来没有带过兵打过仗。在军中也缺乏自己的嫡系。他对军队一直有担心的。但是他忘记了一点,为什么晋阳元从会是军中第一大派系。那是因为,晋阳元从一直是大魏皇室的嫡系人马。甚至可以说是大魏皇家的家将。诚然汾阳郡王威信很高,但是晋阳元从第一服从的永远是皇帝,也是皇帝开始打压晋阳元从之后,郭家在晋阳元从的分量才有超过皇室的趋势。 十皇子刘祐真之前没有细想过,他接受过的所有大儒教育,都给着重的将五代之弊,安史之乱。武人对皇权的威胁。所以在见杜安之前,他其实也是觉得而今天下太平,也应该以文制武。曲以防弊。 但是此刻他才恍然大悟,而今文官士大夫的做法,是一下一下地砍掉大魏皇室的根基。 刘祐真一瞬间有一种冲动,暗道:“我去将这些告诉父皇。”他起身之后,随即坐下,心中暗道:“慢来,慢来。父皇不会相信我的。除却徒徒树敌之外,不会有其他任何好处的。” 刘祐真对自己的父亲是有些了解的。说好听一点,那就是从谏如流。说不好听的,那就是耳朵根软。 岂能轻易因为刘祐真一番话而更易国策啊? 同时,刘祐真也感受到了机会。 危机之中的机会。 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刘祐真自然也是想了,但是之前,也只是想想而已。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越过自己的诸位兄长,夺取皇位。他明白大魏盛世之下暗流之后,忽然发现,这一次夺嫡之争,决计不会草草收场的。 他有机会。 而他有机会。这个机会来自杜安。 杜安有一双看透历史的眼睛。如此大才,堪称国士。 他此刻才深刻理解,什么叫作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在此之前,在他看来,真正得天下,从来是一场一场打下来的。一个人能决定什么? 而今才知道,有些人是他万万不能理解的。是人类之中异数。 “一定要得到杜安。”刘祐真心中暗道:“不惜一切代价。” 刘祐真没有察觉。他在宫中查阅典籍,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他还毫无疲态。他下了决定之后,当时就准备再次去见杜安。只是一开,天还没有亮,这才草草睡了一时辰。等天亮之后。再次奔赴杜府。 刘祐真没有看见,在他出宫的时候。 他的九哥,在城楼上远远看着他。刘祐丰心中暗道:“老十啊。你这样是想通过杜安与汾阳郡王接上头了。如此就最好不过了。有你在前面,你哥哥我就不显眼了。” “为王先驱的事情,你要好好做。做得好。” 刘祐丰或许没有听过杜安的分析,但是他的母亲姓完颜,乃是广平郡王家的嫡女。他既然想要夺嫡,自然要母族支持,虽然完颜家的势力,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被瓦解了。 但是二十多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很短。不足以覆灭一个时代最耀眼的光芒。那就是神将郭侃之后,北伐第一名将完颜昭。 完颜的势力虽然被分解,各处安置。但不要以为完颜家的势力都点滴不存了。 刘祐丰想到的就是一点一点将完颜家的势力重新整合起来。 而这些事情,都是很犯忌讳的。如果有一个在外面替他吸引注意力就再好不过,所以,他才一直给自己好弟弟敲边鼓。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杜安是什么样的人。 ---- 刘祐真以卫霍的名义再次登门。杜安很热情地迎接上去。只是在这热情之后,却有很多布置。罗岱此刻查看杜府外面有没有隐藏什么人马。而杜幼虎整合家中健壮仆役。一旦杜安一声令下,就准备杀出来。 杜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派人去查这位表兄的落脚点。一方面跟丢了。另外一方面完美没有找到这位表兄在邺都的半点行踪。 前文说过,杜安的菜市场体系,其实一张天然的情报网。杜安一般打听一些消息,也是很灵通的。 卫霍到了京师,不管他是住客栈。还是自己住院落。或者借宿于别人家中。决计不会一点踪迹都没有。即便一时间查不到,卫霍的落脚点,但是卫霍大抵在那个坊,邺都那一片出没,也应该弄明白的。 但是杜安查来查去,这卫表兄,好像是从石头里跳出来一般,简直是神仙中人。来无影去无踪。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卫霍根本不是卫霍? 那么他是谁? 这个问题一时间让杜安心中有很多联想。最大的可能是太孙对自己的动手了。 杜安当时相信刘祐真,一方面是姑姑先承认了卫霍。另外一方面就是卫霍的衣着打扮,与说话谈吐。一看,就是家中富豪,而是受过教育。一些气质也不是小户人家的。 而今想来,这样门第的人。不轻易为旁人所用。 能指使他们的人,定然是大人物。 杜家得罪的大人物,自然只有太孙。 故而杜安做了很多准备,包括不限于,让这个卫霍,进来杜家的门,就永远不要出去了。如果这个卫霍真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骗子。那么杜家的花肥是他最终的去处。 此刻的刘祐真可没有想到,他眼中的卧龙凤雏,真想着拿自己做花肥。 这两次见面,双方都是各怀鬼胎,不过之前是刘祐真是怀有鬼胎。而此刻是杜安怀有鬼胎。 刘祐真说道:“安哥儿,我回去之后,反复思量你说的话,有很多不解之处。今日正想向你请教。还请不吝赐教。” 杜安心中暗道;“在书房拿下此人,估计动静小一点。最好不要让姑姑知道。”随即杜安微微一笑,说道:“前日与表现畅谈,有很多未尽之意,今日正好,咱们秉烛夜谈,抵足而眠。此乃人生快事也。”杜安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暗道:“哼哼,如果你真是太孙的人,或许还有一条活路,但如果是单纯的骗子,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今日长眠之后,就不用醒了。” 刘祐真可是查了很多资料,不是前几日被杜安突然袭击。听杜安这样说,高兴极了,他也有意与杜安显示亲密,随即一把抓住杜安衣袖。说道:“安哥儿,快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杜安脸色微微有些僵住了,心中暗道:“莫非此人有断袖之癖,难道是冲我来的。”微微一动手腕,不经意间甩开了刘祐真的手。说道:“就来,就来。” 不一会儿来,两人再次来到书房之中。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四章 掉马甲了 第二十四章掉马甲了 两人堪堪坐定,刘祐真说道:“一直以来,天下皆言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以安哥儿之意,难道是错的。” 杜安说道;“自然不是。但是你要知道,以武开国,以文守之,文武相济自然是对的。但是你觉得什么是文?” 刘祐真听了微微沉吟片刻,说道:“千古文章。四书五经。” 杜安说道:“是也不是,在我看来,文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上就是意识形态,也就是所谓礼。另一部分是因礼生出来的制度体系。这两者就是所谓之文。与千古文章,四书五经什么的有些关系。但关系并不是太大。” 感谢汉字的博大精深。杜安一些生造词。给刘祐真稍稍解释一番。刘祐真就能明白几分。 杜安最后给刘祐真解释道:“殷因于夏礼,周因于殷礼,各有损益,故而一代有一代治,本朝开国以来,奋力于御虏,武盛而文衰。故而当今陛下,偃兵修文,这也是对的。但是所谓之理学,不过宋儒之礼。不适应于本朝,所谓之朝廷章程,因宋之家法,非本朝之政。这才是本朝最大问题,用前朝之家法,制本朝之兵制,两者之间必去一。若去了太祖之兵制,我大魏不过是后宋而已,而后世可知。” 刘祐真又问出很多问题。杜安一一解释了。 刚刚开始还有一些敷衍,但是后来却微微皱眉。心中有些动摇。他已经否定了眼前这个人是一个单纯的骗子了。因为很多东西,都不是一个骗子所能知道的。 虽然说古代王朝的保密措施,并不是太高明的。但是古代的信息传播速度也是很低的。杜安做研究,其实借用了很多官府的材料。如果杜安没有茂陵杜家的身份,很多东西,都是接触不到的。 同样,刘祐真问出的问题。很多内容对于圈内很多人来说,都是常识。 但是如果一个寻常骗子来说,却是不可能知道的。 杜安越发觉得他是太孙的人了。 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他对这些龙子凤孙,一向敬而远之。而今找上门来该如何是好。杜安心中一转,暗道:“有了。” 杜安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小弟而今也有一些麻烦,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表兄经验比我丰富。能否提点一下小弟。” 刘祐真听了也微微一震,说实话两人之间的谈话,有几分近似于师生之间的谈话。 杜安是老师,刘祐真是学生。 刘祐真虽然服气杜安的才能。但是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些不甘,此刻听杜安向他请教,立即说道:“安哥儿请讲。” 杜安说道:“表兄,我这几年为了维护杜家这个摊子,做了一些买卖,其中就有菜行-----”杜安他与韩家之间的事情,掐头去尾,三下五除二地说了。最后总结道:“我正想将这摊子甩出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却不知道京中谁家有魄力吃下这一摊子。” 说完之后,杜安目光炯炯的看见刘祐真。 刘祐真沉吟片刻,说出一个杜安没有想到人家,说道:“河中侯家。”他随即解释道:“钱这东西,谁也不嫌多。侯家占据京师最大的瓦子,各种耍子,应有尽有。还开各种档口。其中就有赌博。这么大的产业,侯家虽然曾经是贵为河中郡王,但毕竟昨日黄花了。他依然能在京中屹立不倒,而且成为老字号,是他背后的关系通了天。” 杜安心中一愣,暗道:“灯下黑。忘记了侯家。”他很清楚通了天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宫中有人。或者干脆是皇帝,在侯家这里有份子。侯家这才能在京师将生意做得这么大。 儿子怎么能与老子争啊? 杜安一方面觉得侯家是一个合适人选。一边问出一个致命的问题,他笑眯眯地说道:“表兄,不是数日前才来到京师,你是怎么知道?” 刘祐真一愣,忽然想起自己卫霍的身份。暗道:“是啊,我是怎么知道的。” 刘祐真说的话,有相当一部分已经到了宫中机密程度,或许在大魏最顶层那一圈人中,这不算什么秘密。最少普通人是不知道,毕竟连杜安都没有听过。 一个个从太原来京师谋职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刘祐真看着杜安饶有意味的眼神。立即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再隐藏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起身,行礼道:“杜先生明鉴,在下刘祐真,不是有意假托贵亲的。今日所来,乃是请杜先生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杜安再怎么孤陋寡闻,但是大魏皇子的字辈,还是知道的。 大魏皇室的字辈,在太宗时才算定下来,乃是:“上有天祐,以安万方。” 皇帝是天字辈,皇子们是祐字辈,皇孙乃是以字辈。 杜安还是抱着侥幸的心态问了一句:“可是十皇子?” 刘祐真说道:“正是在下。听闻先生高论,震耳欲聋。区区想请先生出山,虽然我而今还没有出宫开府。请先生放下,在下所有一切,愿与先生共之。” 杜安心中暗道:“一个麻烦没有过去。另外一个麻烦又来了。这个麻烦又怎么解决?” 杜安见识过不知道多少鬼蜮伎俩,更是明白,人,这一辈子最大的奢侈,就是有人无条件信任你。所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杜安敢肯定,刘祐真不是自己知己。他不是诸葛亮,刘祐真也不是刘备。 听得多好听,恨不得天下与之共。但是杜安很明白,这种承诺将来,大抵是实现不了的。甚至还反目成仇。就好像大魏打天下的时候,河中郡王侯小叔是太祖结拜兄弟。东莱郡王彭义斌是太祖的结拜兄弟,是太祖爱结拜,不是,这不过一种拉拢的方式。在太祖时,这两家在大魏之中的地位,就是股东地位,然后被两代董事长给卸磨杀驴了。 而今的十皇子刘祐真,就好像一个创业公司,但是同赛道之中排名最后的。再往下就是三个还没有成年的皇子。就不说,刘祐真能不能夺嫡成功。 就算是夺嫡成功了,功高不赏,且看历朝历代,那些皇帝说过天下与之共的功臣,都是什么下场。更不要说,其中有太多明刀暗箭。 杜安都觉得,即便刘祐真能夺嫡成功,他也未必能活到那一天。 自然敬谢不敏。 杜安立即起身行礼说道:“草民多谢陛下厚爱,愧不敢当。乡野之民,志在田园,不敢受命,还请殿下见谅。” 刘祐真连忙说道:“杜先生,何必谦虚。你的才能,在下都看得清清楚楚。再者,正如杜先生所言,这大魏天下,不只是我刘家,也是晋阳元从无数先辈打下来。故茂陵侯忠义千秋。难道杜先生就忍心爵位在先生手中失去?” 不得不承认刘祐真说到点子上了。 杜安何尝不愿意杜家复爵,只是风险与收益要衡量。 首先,如果正如他所料,大魏分崩离析。大魏的爵位不值钱。如果大魏没有分崩离析。而是文官当政。大魏的爵位也不值钱,其含金量远远没有之前数朝高。 其次,跟随刘祐真就能复爵了?不过是空头支票而已。 杜安说道:“在下草字隐之,乃是家母临终所赠,就是因为朝廷上风波恶,只希望我隐于乡野。平安喜乐。” 刘祐真看怎么也说不动杜安,说道:“那杜家十几的血海深仇就不报了?” 杜安顿时呼吸一顿,目光冷冷地看着刘祐真,顿时给刘祐真带来很大的压力。杜安说道:“杜家一门十几口,乃是战场上为国效死,只有国恨没有私仇。殿下如此说,就是说这里面有问题了。” 其实姑姑与母亲一直觉得,碎叶之役大败是有问题的。但是杜安细细问过。但这两个女人的感觉,仅仅是女人的直觉了。因为武宗一统二十三年,忽必烈病故。皇孙铁穆尔继位。武宗以为可乘之,于是开启了从一统二十四年一直到一统三十一年的北伐。 战场虽然有所挫折,但大部分都是苦战得胜。上都之战是其中最艰难一战,围绕着上都城,双方合兵数十万。鏖战两年,蒙古大败之后,损兵折将,甚至铁穆尔也在不久后死去,至于是战死而是被下面人所杀,到了战后也不是太清楚的。 在此之后,战局就好像秋风扫落叶一般。甚至几十上百大魏铁骑,追着蒙古千骑乱跑,一句话,蒙古人已经丧胆。 虽然在此之后,有军中大将病故,太子与武宗先后驾崩等事情,但是对军中影响不大。何以西域精锐数万骑,出塞打区区一个碎叶。 甚至碎叶这个名字,还是临战之前,用的唐代地名。 谁也没有想过会败,即便有一些挫折,谁也没有想到败得如此之惨。 所以,母亲与姑姑一直说,这一战有问题。而杜安也细细研究过,但是他找到各方面的资料,只能说一个问题。那就是骄兵必败。 而今听来,似乎真有内情?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五章 再请 第二十五章当年事 杜安说道:“还请殿下赐教。” 刘祐真说道:“其实,这一件事情一直有这样的传闻。当年的事情,已经是陈年旧事。很多事情都说不清楚的。但是当是时,汾阳郡王为枢密使,与政事堂分庭抗礼。军国大事,非汾阳郡王附署,不能奏效。碎叶之战后,汾阳郡王去职,枢密院使从此以文官暂代。” “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 “当年一败,西域都护府主力一空。只有困守西域各城的兵力,机动兵力是一点也没有了。那个时候得了大胜的蒙古人居然没有东进?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这其中到底有多少问题。杜先生真没有兴趣吗?” 杜安很清楚西域进入大魏版图,乃是北伐的成果,细细数来,不过二十年上下,于当年来看,也不过是六七年的光景。大魏对西域的统治,浮于表面。纯粹的武力占领,而军中大败,蒙古人居然戛然而止。 这并不符合军事原则。 在碎叶之败的前前后后。有太多的可疑的地方了。 杜安说道:“仅仅是这些吗?” 刘祐真说道:“这还不够吗?杜先生不想查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只要先生出山助我。我将竭尽一切,为先是查明真相如何?” 刘祐真说的一切,有些杜安知道,有些杜安不知道。只是没有直接证据。 不过,杜安心中对碎叶之败的疑惑,是越来越多了。 杜安之前局限于杜家这个小圈子,但是刘祐真所在圈子能得到大魏几乎全部的消息。既然在最顶层的圈子之中,有这样的揣测。那么说这一件事情,很有可能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此事我既然想查清楚,今后有的是机会,将来往西域一趟也不是不可以。”杜安心中暗道:“但是将身家性命寄托于眼前此人身上,实在是太不保险了。” 一个不小心就是身家性命。 不是他自己的命,而是杜家满门加上依附杜家而活的人。恐怕有千余人口。 杜安说道:“门户浅薄,不足以论大事,本来殿下玉趾降临,蓬荜生辉。杜家本该好生招待。但今日是在不是时候,殿下来的太突然了。只能请殿下,先行回宫。择日再来吧。” 杜安毕恭毕敬的行礼。躬身请刘祐真离开。 刘祐真看着杜安如此行礼,看似亲近,其实疏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了。只能回去再想办法了。 刘祐真说道:“今日是在下失礼了。改日必将登门道歉。还请给代为向老夫人传达歉意。” 杜安将刘祐真送走之后。只觉得微微头疼。暗道:“这算什么事情。”他自从发觉邺都夺嫡之事将起,一直想要逃离这个旋涡。似乎越想离开,就距离这个旋涡越近。 杜安此刻已经察觉出来之所以这样,有些东西是很难躲掉的。另外他担心留有后患。其实很多事情,很难十全十美。 除却这两个原因之外,那就是杜安有别于这个世界的才华与观点,更是坠在囊中,其末自见。 凡夫俗子或许可以随波逐流。而杜安如果按捺的住,做一个普通的大魏人。或许能躲开这一切。否则,卷进来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杜安此刻依然抱着最后的幻想。心中暗道:“现在不管其他的事情,先离开京师再说。且寄韩克己的人头有颈上,等在太原安顿下来之后,再找机会不迟。” 杜安有一种预感,他再不离开京师,恐怕走不了了。 ---- 此刻的刘祐真就在想如何让杜安走不了。 刘祐真也没有可以商量的人。他虽然是皇子,但是母族不强,又没有出宫。身边有用的人也仅仅是太监陈华而已。 刘祐真皱着问道:“你觉得,如何才能让杜先生心甘情愿出山?” 陈华思忖片刻,说道:“奴婢觉得,这种事情,就好像是追女人,一定要投其所好。” 刘祐真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说道:“你还知道追女人?” 陈华说道:“殿下,奴婢虽然没根的,但宫里也是有对食的。这也略懂一二。” 刘祐真说道:“那你说说吧。如何投其所好?” 陈华说道:“自然是爱什么给什么?” 刘祐真摇摇头说道:“我这里虽然有些钱财,却未必能胜得过杜家。至于女色什么的。杜先生与汾阳郡王家的小郡主有情,论相貌家世。京中能胜过的少之有少,除非我能将我妹妹许配给杜先生。但是-----” 刘祐真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首先公主的婚事,由不得刘祐真作主。即便是他亲妹妹也不行,其次,夺嫡之中,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兄弟们,嫁一个公主,未必有用。 陈华说道:“殿下,奴婢也无法可想了。如果是追女人,还可以霸王硬上弓的。但是而今局面,奴婢愚钝,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想来,也只有日久见人心了。” 刘祐真听到陈华的话,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说道:“日久见人心却是不行的。杜先生不想留在京师了。根本没有那个日久了。但是霸王硬上弓却未必不行。” 陈华一愣,立即低下头了。心中暗道:“殿下不是生那种心思了吧。” 刘祐真自然没有断袖之癖,只是他此刻终于想出来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刘祐真其实自己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一直以来没有什么办法。这才问问陈华。此刻算是拿定了主意。 ----- 杜安忙活了几日。才算算将京中的情况稍稍理清。他与侯家的人见上一面。侯家那边已经有些意动。只是几十万贯的生意,即便是杜安将加码压得很低,也不是一天能够谈下来。这不是杜安让步不让步的问题。如果杜安说白送,侯家反而更不敢要了。 有些事情本来就是要走流程的。 杜安暗道:“大概有半个月时间就能离京,五六月赶路,虽然有些太热了。大不了在路上走的慢一些罢了。” 杜安觉得终于能离开京师这个大旋涡的时候。下面人来报,十皇子又来了。 杜安一愣,心中苦笑道:“阴魂不散。”但是人家是皇子,不管再阴魂不散,总是要见上一见的。 杜安大开中门,却见十皇子的车队,都排开里许。此刻一个太监正在门口唱名:“御用七宝琉璃盏十盏,七彩七宝和田玉佛像一尊,宋本十七史一部,佛经百本,------” 每唱命一次,就有一个大红木箱子,被四个仆役抬了进去。片刻之间,就将杜府前院密密麻麻放了一地。 杜安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这些东西虽然贵重。有些杜家有。有些对杜安来说没有用。虽然对于十皇子来说,这已经是下血本了。 刘祐真的情况,与郭秀儿有些相仿。大魏皇室内库充盈之极,且不说皇家私产,单单说每年各种渠道从国库拨给内库的钱。皇帝手中决计不少钱。甚至每年过年的事情,皇帝都会赏赐百官,一次不下百万贯。 但是具体到某位皇子来说,没有出宫的皇子都是没有财产自主权的。仅仅靠宫中发的月钱。已经他们各自一些私人渠道搞些钱,具体钱多钱少,那就看着皇子母家的实力了。 比如太孙,与皇子的嫡子二皇子。天水郡王家里的钱,几乎就是他们的钱,一掷千金都是有的。但是十皇子今日掏出这几万贯,已经将家底掏空了。 杜安见了刘祐真行礼之后,说道:“殿下何须如此?” 刘祐真说道:“孤回去之后,反复思量,之前做的太失礼。孤昼夜难安,今日特地来道歉。老夫人如何。可容拜见?” 杜安说道:“无功不受禄,还请殿下将这些收回。至于姑姑,正在后院。请容通报一二。” 刘祐真说道:“区区财物,又怎么能比得上孤求才若渴之心。难道杜先生看不上孤吗?” 杜安并没有看不上刘祐真。如果抛开刘祐真这个人的身份。单单看刘祐真的个人能力,在杜安看来,有学问,没有学问是听不懂杜安那一些论点的。不迂腐,如果太过墨守成规,也听不见杜安的观点。虚心,且礼贤下士。眼前就是了。作为一个皇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错了。 而且不折手段。 杜安岂能不知道,刘祐真这么大的架势,根本就是要对外宣扬,杜安已经是他的人了。 能不能做一个好皇帝,杜安不知道。但说杜安知道,刘祐真决计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只是而今很多事情还有一些稚嫩。 只是,刘祐真再好,再坏。杜安都没有想要投奔刘祐真的意思。杜安不想蹚浑水。只是不投奔,却也不想得罪。 杜安一边敷衍着刘祐真。一边暗暗思索,如何才能让刘祐真死心才好。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六章 天街上 第二十六章天街上 姑姑对刘祐真十分客气。 毕竟不是谁都是杜安。对皇室的招牌不屑一顾。姑姑对皇室还是很尊敬。甚至爱护的。即便是皇帝夺了杜家的爵位,毕竟,军法如此。皇帝虽然没有法外开恩,却也没有法外加刑。 更不要说,虽然当今陛下对勋贵不大好。但是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武宗皇帝,对晋阳元从出身的勋贵,那是好没有话说。曾爷爷杜丰,不过一个乞儿,甚至婚事都是太祖皇帝安排的。列代家主都是在大魏皇室旗帜下奋战的。姑姑对皇室那种态度,其实也是很多晋阳元从的态度。 刘祐真从后院出来之后。再次邀请杜安出山。 杜安说道:“殿下,草民不过是闲云野鹤而已。才不足用,还请殿下放过下官。” 刘祐真说道:“杜先生请放心。孤而今虽然还没有出府,但是以我朝皇子安置条例,皇子成年之后,当封爵开府,并恩荫官职。我府中长史为你而留。” 大魏对皇子并不是一并封王。而是封爵。按照母妃不同,封公,郡王,亲王不等。而且也向来有宗室任事的传统。 这也是太祖开国时候留下传统。 太祖五子,一共传下来三脉。 太祖长子,在太祖从太原撤退之时候,死于乱军。葬于汾河之畔,开国之后寻找,已不可得。封晋王无嗣子。 太祖之时,大魏朝中有那么多军阀,太祖为了彼此互信,都是派儿子去各军之中任职,然后将郡王的家眷安置在邺都。二子就是秦王,他本是太子。本来该追赠某太子,或者某帝。结果因为太宗继位之后,他两个儿子造反。仅仅追封秦王。秦王一脉到了而今早已没落了。三子就是太宗,四子在河中军任职,后死于军中。五子就是徐王。东莱郡王彭义斌死后,太宗派弟弟徐王去掌控东莱军。后在东莱建立水师。从太宗灭宋。徐王一脉才能世袭罔顾。 太祖太宗有此成例之后,历代皇子都有任官,不过要看皇帝的意思。如果皇帝与皇子的关系好,那么说不定能担大任,如徐王一系。一直掌控水师。即便到了而今皇帝重文轻武,徐王就入京了当了大宗正。地位崇高。也算是宗室之中第一人。 只是武宗临终之前,对是否传位给当今,有过动摇。动摇的自然是当今的几位皇叔。所以当今一继位,就将几位皇叔全部踢出去当地方官了。反正不管政绩如何,都不可能回京。 而今这几位皇叔也都走了。是以朝野之中看不见宗室大臣。但也是崇仁朝的情况,而不是大魏的情况。 杜安也明白,刘祐真的许诺几乎是他能给的所有了。 长史这个位置,看似简单,其实如果刘祐真能够登上皇位,那么杜安怎么也当一任丞相。 可惜,这不是杜安所想要的。 杜安说道:“天行有常,人自有性。草民志不在此。即便强拘于殿下身边,才不胜位,于殿下一无用处,于我亦是两伤。” “还请殿下开恩。” 刘祐真见状,心中暗道:“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了。” 刘祐真说道:“既然杜先生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孤再强求,就显得不近人情了。”他微微一顿,说道:“听闻先生要回太原?” 杜安说道:“江湖风波恶,愿归乡里。” 刘祐真说道:“什么时候回来?” 杜安说道:“草民不知道。或许风清云平的时候才回来。” 刘祐真说道:“那个时候却不知道是何时了?孤请杜先生同游邺都。也算为先生送行。却不知道先生给我这个面子不给?” 话说道这个份上了,杜安又岂能不答应,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请也。” 刘祐真说道:“你们都留下,我与杜先生通行即可。” 随即刘祐真与杜安两个,就好像寻常学子一样,步行出了门。 杜家乃是皇帝赐第,周围的房子都是如此。杜家这一片区域,大有闹中取静的感觉。行不过一两百步,转了一个弯,顿时的大片的喧闹之声,传入两人耳朵之中。 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整个邺都最繁华的地方,号称御街,也称作天街。 乃是在邺都城的中轴线上,从南边朱雀门直通皇宫的安民门。十几里的长街,笔直无比。在天气晴朗的早晨,在朱雀门的城楼上,向北能看见安民门的城楼。也是邺都一景。 御街很宽。有几十丈宽。太宗武宗的时候大军出师的时候,都会在皇城安民门下受阅,大军在安民门下受阅之后,更是从天街上穿过整个邺都,从朱雀门出城。 浩浩荡荡数万,乃至数十万人。蔚为壮观。 太宗年间,邺都刚刚修建好的时候。有人进言,要封锁御街。不许人在上面行走。只有皇帝,或者大阅,大礼仪。才能开放。太宗怒道:“路就是让人走的。有的时候腾出来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太宗并没有想到,他一句话奠定了整个邺都最繁华的天街小市。 多少年来,都形成规矩了,天街中间有数丈的空间不让占据。而整个天街其他地方,都被大大小小摊子给占据了。可谓什么都有,十几里的长街上,各地的小吃,首饰,书画,各种各样的物件,更有这样那样卖艺的。一般时日已经是这样了。在上元,中秋这样的日子里,更是灯光如昼,昼夜不熄。 在夜里从城楼上看,根本就是一条伸入天宫的星路。 这样的繁华,在这个时代,整个北方都是少有的。 虽然在杜安看来,这种繁华更类似一场永不停办的集市。也依然从这种繁华之中,感受到一些后世的气息。 而今杜安要离开这里,内心之中还是有一些怀念的。太原虽然号称北-京,承接塞外,也是相当繁华的。但是远远不能与邺都相比的。 刘祐真与杜安走在天街之上,刘祐真忽然问道:“杜先生,韩家这笔债,你准备怎么办?” 杜安说道:“还谢殿下提醒,我已经在与侯家谈了。想来过一段时间,就能谈妥了。” 刘祐真说道:“十万贯,侯家愿意给多少钱?” 杜安说道:“我没有要钱,只是送给侯家了,让他看着办。” 刘祐真说道:“杜先生,你这就不对了。你远离京师,回到太原,虽然我知道杜家在太原也是有些根基,但是总是要再次置业吧,那时候手中钱少了不好办。” “这样吧,我出面,让韩克己将这笔债还上如何?” 杜安说道:“不敢劳烦殿下。” 虽然刘祐真说的是真的。搬家这一件事情是最伤财力。别的不说,杜家在太原的老宅,远远比不上现在邺都这一座,而今多年没有住人了,要修缮,要扩建。 这都没有好几万贯未必能下来。 还有人脉关系要重新跑动。如是等等。 如果搬上几次家,家中财力水平打几个折扣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杜安心思不在此,在他看来,这个时代有太多可以赚钱的地方,他是真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底气。回去再慢慢赚便是了。 他是一点不想沾皇室。更不想请刘祐真出手。躲还来不及的。 只是杜安说什么,刘祐真如果听的话。就没有现在的事情了。 刘祐真说道:“这又算得了什么?杜先生一番话,千金难买。我无以为报。只能借我的身份,为先生夺下这十万贯,也算是一点点回报吧。” 杜安说道:“殿下心意我领,这一件事情不敢劳殿下大驾。” 刘祐真忽然说道:“说曹操,曹操到,那人不就是韩克己吗?” 杜安听了,一转头忽然看见,一行走在天街中央,为首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身形之中带着几分疲惫,不是韩克己是谁? 杜安顿时觉得不妙。 他决计不相信,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回忆出门以来种种,顿时让他想到了不少的事情。 首先,这一条路乃是刘祐真选出来,一路上,刘祐真与几个人有亲密接触。走到这里,与韩克己相遇,决计不是巧合。而是有意为之。 那么问题来了,刘祐真刻意营造这个局面,倒是是为了什么? 杜安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了。决计没有什么好事。 杜安正想的时候,刘祐真已经大步走了出去。拦在了韩克己面前,说道:“前面可是韩克己?” 韩克己一拉马匹,看着刘祐真,他不认识刘祐真。毕竟这年头又没有照片,很多人听过名字,却未必认识,但是他看刘祐真的架势,与衣着。一时间摸不出刘祐真的深浅,说道:“阁下是何人?” 刘祐真说道:“你不需要知道我谁?只需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今我仅仅是一个讨债的。你欠杜家的十万贯什么时候还啊?” 韩克己一听目光扫过,刚刚追过来的杜安,顿时觉得摸清楚刘祐真的底气了,轻蔑的说道:“我当是何人,不过是一个讨债的。”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七章 刘祐真的手段 第二十七章刘祐真的手段 京城之中,是有一些破落户,借着自己的各种身份,替人讨债的。比如宗室破落子弟,或者权贵家不受宠的庶子。这些人或者家道中落,除却一张皮之外,什么都没有了。或者在自己家里不受待见。但是在外面,还是能打起自己家的招牌。 对于一般人来说,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但是韩克己到底是太孙的人,这种人他根本不怕。 本来,刘祐真衣着打扮。韩克己一时间摸不清底细,不敢贸然行动。但是听了讨债的。自然将刘祐真划入这群人之中。态度也变得嚣张起来。 刘祐真似乎故意让他误解,说道:“不错,我就是一个讨债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怎么不认账?” 韩克己对身边的人说道:“去给他一个教训,小心不要出人命就行。” 到底是天街之上,距离皇宫也不超过十里。真正的皇帝脚下。打一顿还好,出了人命,就不好收场了。 韩克己的一声令下,韩克己有数个手下,就立即下马,向刘祐真而来。 杜安眼睛微微一缩,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心中咯噔一下,几乎要喊出来:“刘祐真,居然敢这样?他居然敢这样?” 果然,刘祐真眼睛一扫,看见一根长长的木棍,是路边摊子的一根木杆,大抵有一丈多长。他一把抓住长杆,反手拿出一根匕首,轻轻一划,上面的绳索布幔全部裂开。然后轻轻一抖。长棍如龙,挣脱了所有的束缚。 杜安眼睛一瞄,就知道刘祐真的根底深厚。 他是知道刘祐真武艺不错。 毕竟武艺,这东西是会在身体上留下痕迹的。行走坐卧,乃至手上的老茧,等等。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杜安自己所谓之武艺,也不过是强身健体,但是他毕竟是将门出身,是看过武艺高强之人。自然能看得出来,更不要说,刘祐真这一抖,就很见功底。 但是杜安即便再高估刘祐真,也被接下来这一幕惊呆了。 却见刘祐真长棍一抖一扎,一个韩克己的手下,就已经被弹飞。落在地面之上,就依然不动了,杜安看出来,胸口上有一个血窟窿,那鲜血如喷泉一般。 随即刘祐真双腿前后并进,步伐之中,有一种拖泥带水的感觉,而手中一根长棍,就好像是活了一般,前后吞吐,在每一个人的胸口面前,就那么一沾,人就飞出。 比起,那种街头巷尾的花拳绣腿,这是地地道道的的军中武艺。 甚至有一个名头,号称枪有元神。 当然了,这元神,并不是修仙的元神,这一句应该是枪有圆则神。 何为有圆?一般来说,长枪枪尖,是菱形的。如果扎在一张纸上,还出现一个菱形的空缺。而枪有元神,就是指一枪扎在纸上,是一个圆形。 怎么才能扎出圆形,就是指枪尖扎在纸上的时候,陡然钻起来。这其中又有不同的手法,旋转三百六十度,转两圈,等等。还有前手用力,后手用力,等等。各种细节。 军中武艺就是这样简单而复杂,说简单,本质上就是以旋转加强枪头的杀伤力,用来破甲。说困难,就是马上交锋,都是一瞬间的时候。根本是来不及思索的。 这就要让训练成,不假思索,只有长枪在手,捅出去就会在最恰当的地方一转。成为本能。 这样的训练,没有数年是不可能的。 而练武最苦不过了,没有在训练场上,数以万计的出枪,是不可能达到的。而刘祐真身为皇子,却要有这样的毅力,不得不让杜安高看一眼。 只是高看一眼之后,杜安又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刘祐真不动则矣,动如雷霆,一根没有枪头的木棍,就如同神兵利器。用以破甲自然是不成,但是用以击杀一个人。却是毫无问题,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韩克己已经中招了。 韩克己万万没有想到,有人敢在天街上杀人。另外他那些江湖手段,根本不是军中技法的对手。仅仅来得及拔剑,就已经硬生生击落马下,成为一具尸体了。 一瞬间,天街之上,就成为了凶案现场。 如果这个时候,杜安再不知道刘祐真的用意,就太傻一点了。 诚然,大魏天下大部分地方,治安并不是太好的。而决计不包括天街之上,如果是小偷小摸,也就罢了。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杀人,这是要上达天听的,甚至很有可能变成政治事件。 被卷入杜安,不管从什么方面来看,都是与刘祐真绑在一起了。 就是杜安解释,他与刘祐真之间没有关系,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甚至杜安还有一个另外的担心,担心刘祐真借故将罪名推到他身上。不为我用,杀无赦。 虽然古人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是在古代什么时候,都没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时候。一般皇子犯罪,就是处罚他身边的人。 杜安怎么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戴罪的好料子。 只需刘祐真稍稍动一下嘴皮子,杜安的小命不保。 杜安微微一咬牙,厉声大喝道:“来人,护驾,十皇子遇刺。十皇子遇刺。” 眼前这一切,怎么都不像是遇刺的样子,但是杜安也只能往这上面推,尽量让十皇子少一些罪名。这对刘祐真好,对杜安更好。 在杜安的高呼之中,有好些人远远的围观。不敢靠前。然后十皇子留在后面的护卫也过来的,在现场面面相觑。 天街之上,周围有很多治安铺子,才过了一会儿,就有几个治安司的衙役来到了现场。 这几个衙役见状也不敢乱来,公推一个人过来,对刘祐真说道:“这位贵人,还请您大人大量,到我们的小铺子里面坐上一会儿。” 刘祐真说道:“好。杜先生-----” 杜安苦笑说道:“走吧。” 他有很多话要与刘祐真说。 片刻之间,治安铺子到了,就是天街旁边小巷子里面的三间临街房子。甚至连牌子都没有。倒是有一个留牌子的地方。看样子是时间太长,牌子掉下来了。三间房子里面也是空荡荡的很。 中间正堂,摆着八仙桌,还有好几条长凳。刷着红漆,这样式长凳,可谓历史悠久,在后世农村一些宴席上还能见到。不过是在一些细节上有些变化。 古代是完全卯榫结构,而后世却用钉子。 至于一左一右两间房子,一个是大通铺。里面还有一些柜子。看来是留治安司衙役过夜的地方。不过看这铺子破败的样子,这些人寻常不在这里过夜。 另外一间房子,有木栅栏分割开来,一看就是牢房的样式。 只是同样,只有一些稻草杂务。没有一个犯人。 整个治安铺子,似乎也只有四个人。在杜安的印象之中,似乎有一些少。 不过这都不重要。 杜安一进来,就对这些治安司的衙役们说道:“你们都出去吧。可以向宗正寺禀报。” 其实,天街上发生的事情,有很多衙门能管,比如邺都尹,刑部,大理寺,御史台。都能管到这一件事情,这也是京师的特色,那就是头顶上婆婆多。 杜安之所以选宗正寺,就是给刘祐真最大的回旋余地。毕竟,宗正寺管的是宗室犯罪。决定权直接在皇帝手中,免除了很多外廷的风波。 最少宗正寺不会故意将事情搞大。 刘祐真也点点头,说道:“就按杜先生说得办。” 一群人这才出去。这个治安铺子中,只剩下杜安与刘祐真了。 杜安说道:“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刘祐真说道:“是想请杜先生助我一臂之力。今日我为了先生之仇,杀了韩克己,这是打了太孙与天水郡王的脸。我身为皇子,总是有办法的。只要杜先生答应帮我。杜先生自然无事。如果不然----,” 刘祐真是皇子,有天然的护身符。即便得罪了这些巨头,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即便有事情,也是将来的事情。但是杜安可没有这样的护身符。 这些人认真起来,捏死杜家,真与玩一般。 杜安听话,长叹一声,说道:“殿下,这是何苦啊?这一件事情,不会那么轻易了结的。因为时机不对。” 各位皇子蠢蠢欲动,皇帝岂能不知道吗? 虽然杜安觉得当今皇帝很多地方不足,但是到底是做了二十年的皇帝,或许在大势上有些看不清楚。但是在具体的政治手腕上,并不是太差劲。 怎么不知道这个局面。 现在刘祐真做得如此大事,几乎是当了出头鸟。决计不单单是杀人的事情。 说实话,皇子当街杀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魏皇室,虽然没有大汉皇室的任侠之风。但也是有尚武的传统,太祖,太宗,武宗,都可以称为马上皇帝。即便在皇子教育之中,也不缺少武术军事等科目。 刘祐真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先例的。处罚不会太重。要么责罚身边的人。要么杖责,或者取消一些虚官之类的。但是如果夹杂到而今本来就很复杂的夺嫡之争中。 结果还真不好说。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八章 阎复 第二十八章阎复 刘祐真说道:“杜先生所言,我也知道。但是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比不上杜先生。杜先生一直不愿意出山。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还请杜先生见谅。” 杜安听了,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跪倒在地,说道:“草民不知道何处得殿下如此看重,敢不受命,以供驱使。” 真心不真心,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杜安所有选择都被刘祐真切断了。甚至杜安还担心,刘祐真将事情做绝。 只是杜安被迫蹚这趟浑水。也要看看,刘祐真的成色如何。如果刘祐真不堪辅佐。他就要准备新的后路了。 ------ 皇宫之中。 五十岁上下的崇仁帝,因为太子之死,鬓角之上又多了几缕斑白。而他面前,又一位满头白发,皮肤皱巴巴的老者。 崇仁帝说道:“老师,真的要弃我而去吗?” 这位老者,正是崇仁的老师。他也是整个大魏资历最老的文臣了。乃是太祖年间进士,中进士的时候,才十六岁,也是元好问的弟子之一,阎复。父亲也是金国官员。中进士之后,太祖爱其年少,在身边为侍从。后为太宗近臣。在武宗初年为入政事堂。北伐时期,乃是后方坐镇的丞相之一。不管在文武之中,都威望非常重的。即便是汾阳郡王这样的老将,见了阎复,也要行礼。称国老。 他有一个更重要的身份,那就是庄皇帝,也就是当今生父的老师,也是当今的老师。 在崇仁帝登基之后,他就已经退下,安享晚年。但是崇仁帝不放阎复离开,而是在京师赐宅,朝廷有难决之事,崇仁帝每每微服询问。 只是阎复却很少进宫觐见了。 一方面,快九十岁的人了。身体不允许。 另外一方面,阎复也知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既然决定退下来了。就不要多指手画脚。这是很得罪人的。也是为子孙种祸。 所以阎复一般也很少利用皇帝的信任,做一些什么事情。 只是今日阎复要例外了。 阎复坐在椅子上,身边一个中年人毕恭毕敬地搀扶着他。正是阎复的儿子。阎复说道:“陛下,落叶归根,兔死首丘,老臣近来,饮食稀少。夜起颇多。向来是黄泉路近,命不久矣了。唯有能回东平故里,受父母之墓冢。以待天年之将至。还请陛下开恩,放老臣归去。” 崇仁帝听了,叹息一声,说道:“师傅,言以及此,朕又有什么话可说。只是,今后朕有大事难决,当问谁吧?” 阎复说道:“御史大夫张养浩,为人刚直。不徇私情。可担大任。” 崇仁帝说道:“虞集,许师敬如何?” 阎复说道:“陛下,虞集,南人。其才可用。但不足信,许师敬,为许衡之子,却辜负乃父圣明。唯有张养浩,乃是山东人。其父随太宗南征,于南京长大。乃是南北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人选。” “陛下,老臣见过太祖皇帝,见过太宗皇帝,服侍武宗皇帝多年。今之将死,敢不精诚以奉陛下,宋初有眼,南人不得为相,此大过也。然,而今局面,已不可尽以南人为相,此有违天下持平之道。请陛下三思。” 崇仁帝说道:“老师,并不是朕不明白这个道理,然而科举唱名,南多而北少。朕不能舍有才之能而不用吧?若此何以取信于天下?” 阎复深吸一口气,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其实很多事情,他都已经暗示了好多次了。那就是以行政权力干涉科举,或者别的手法来维持南北平衡。但是阎复一辈是士大夫领袖,文章宗师,这些话说出来,实在是有损清誉。败坏名声。 而且阎复对崇仁帝,也是了解的。崇仁帝内心深处真有一些天真的地方。容不下一些阴私手段的。 阎复作为跟随大魏政权一并成长到而今的文官。他本质上,他是少数能对大魏而今局面判断比较清晰的人。南北利益之争,因为北方士大夫们在科举这条赛道上,逐渐落后于南方士大夫,还有一部分北方人士投奔南方的士大夫,比如许衡许师敬父子。 更导致这样的加剧。 “陛下英明。”阎复说出了他最后的担心,说道:“老臣此去,应无归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有一言,反复思量。还请陛下一听。” 崇仁帝说道:“老师请讲。” “太子驾崩,实在是天下之大不幸,然储君,乃是天下之副,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崇仁帝目光微微一紧,语气稍稍有些不善。说道:“老师,是为谁说项?” 自从太子驾崩,而今已经有一百多天了。 崇仁帝内心之中的悲伤,也缓解了一点。但是有一件事情,让他有些烦。那就是各方人士,都想要影响崇仁帝,以让他们支持的某人为太子,或者太孙。 这让崇仁帝有些厌恶之余,也有一些不知道该如何决断的想法。 就崇仁帝本人来说。他其实讨厌这种选择。 每当这个时候,崇仁帝都会无端想起,武宗皇帝临终那个失望的眼神。 崇仁皇帝是非常推崇自己的祖父。因为大魏三代人的基业,在武宗皇帝这里,终于完成了,北伐蒙古,长驱定西域,焉有漠北,西域,武功之盛,中国历史上最少可以排在前十。 越是如此,武宗皇帝这个眼神,却是崇仁帝一辈子都过不去的阴影。 武宗皇帝对崇仁帝的否定,影响了崇仁帝的行事风格。崇仁帝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尽可能做到完美无缺。不过,这仅仅是私德。 在国家大事上,他更愿意听从众意。自觉是从谏如流。 他最讨厌的就是而今的局面。 首先,几个成年皇子与太孙,很难说让他很满意。 其次,太祖传太宗之中,皇二子也就是秦悼王死后,皇三子为太子。此为兄终弟及。而武宗传给他,也是太子病故,此为父死子继。 也就是说,这一件事情上,不管他怎么决断,都是可以的。 而外廷上也没有一个一致的人选。 这让崇仁帝有些犯难了。 阎复说道:“陛下,老臣这把年纪,已经看不到新君登基的那一日了。而今每一句话,都是为陛下着想。老臣在家中,听闻过秦王子孙一些故事,而今秦王子孙,已经是泯然众人矣。” “老臣也为之可惜,如果没有陈年旧事。秦王一脉,乃是太祖之嫡长,即便不世袭罔顾,也不当如此。” “父子之爱子,为之计长远。而今夺嫡之风波方兴,陛下当机立断。下决心立储。将这一场风波平息。则将来陛下子孙,尚能并存。如果不然,臣担心,陛下白发人送黑发人。” 崇仁帝听了,心中一紧。沉默片刻,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江山社稷从列祖列宗传到朕手中,朕愚钝,登基以来,未尝有一日松懈。然太子一去,子孙之中,谁可承担大任,朕实在不知道。如果江山所托非人。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于地下。但是正如老师所言,孩子之间,一见血,恐怕不好收拾了。” “朕也不知道该如何?” 阎复说道:“陛下,我大魏三代之圣德,传于千古。播于天下,天下百姓无不沐浴圣恩。而今当静不当动。只要后世守成之君。有陛下之风。足以传天下于万世。然祸起萧墙,手足相残。恐天下百姓不知所从。四方豪杰,生出不轨之心。” “老臣请陛下早定储位。” 崇仁帝也觉得有道理,说道:“老师,您觉得,谁可担此大任?” 阎复说道:“臣老眼昏花,不敢妄言,请陛下决断。” 阎复督促崇仁帝早定储位,完全是为了大魏江山社稷着想。而如果开口劝说皇帝定下是谁,那就是直接插手夺嫡之争了,如果他能一言以定储位,那也罢了。就如商山四皓于汉惠帝。也算是为子孙留下一笔政治遗产。 但是阎复太了解崇仁帝了。 担心崇仁帝变卦。 到时候,他死了也就不在乎了,他子孙后代还在,那是给子孙挖坑。 崇仁帝有些失望。 阎复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在儿子才搀扶之下,缓缓走出了皇宫。 在宫城门口。阎复忽然回头,看着后面巍峨的皇宫,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四射,犹如天宫一般。影子汉白玉地板上,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阎复忽然对自己儿子说道:“我这一次回山东老家。你让所有阎家子孙一并辞官回家吧。” 阎复的儿子大吃一惊,说道:“父亲何至于此?” 阎复说道:“我死之将尽,让你们膝前尽孝不可以吗?” “孝”字名头这么大。阎复的儿子自然不敢不应承。但是阎复这样大臣,岂能如此迂腐。这是他从皇帝这里感受了不一样的气氛。 他断定皇帝定然不会听他的劝,到时候,京师之内,一场大厮杀,在所难免。他儿子们,却没有他的能力。与其不知道当了那炮灰,还不如避一避。 想来,他再活几年,然后死了让孩子守孝三年。局面也应该明朗了吧。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二十九章 皇帝教子 第二十九章皇帝教子 崇仁帝刚刚送走了阎复,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最后下令,在东平赐阎复良田千亩,令有司营造宅院一所。赐钱十万贯等待遇,以资养老。 只是这边刚刚处理这件事情。 就有一个太监匆忙来报:“禀告陛下,宗正寺来报,十皇子天街遇刺。” 崇仁帝大吃一惊,说道:“怎么回事,老十没有事情吧。” 这太监小心翼翼地说道:“据宗正寺所言,十殿下,在长街上一口气击杀了八个人,都是用没有带枪头的木棍,一枪致命。” 崇仁帝听这话,顿时一愣,说道:“等等,老十的护卫了?什么时候轮到老十亲自出手了,还一上手,就连杀八人。死的是谁的人?” “还有,怎么是宗正寺派人来报,徐王可在宗正寺?” 这太监小声说道:“奴婢不知道。只听是徐王病了。” 崇仁帝一愣,说道:“徐王又病了。好啊。定然是老十又闯祸了。” 徐王一脉屡立功勋,当代徐王算起来,应该是崇仁帝的皇叔,当年武宗的太子,也就是庄皇帝主持东路军。徐王则为庄皇帝之副。崇仁一朝,徐王转任大宗正。根本不管是,凡是有什么事情,徐王总是缺岗。说这也病,那也病。总之,徐王是大事大病,小事小病,没事没病。 崇仁帝对这位皇叔还是比较尊重的。也暗暗高兴徐王不让自己难办。反正宗正寺地位虽然高,但并没有多少事情。毕竟大魏从太祖到而今,不过七八代人。不足千人。而且大魏对宗室也有所限制,很多远支也都开出宗室一脉了。比如秦王一脉。 反正闲得很。 崇仁帝很了解徐王的为人。如果皇子遇刺。宗正寺不该出面。徐王用不着回避。与之相反,如果是皇子犯罪。才该宗正寺出面。 崇仁帝对身边的人说道:“宝章。你去。将事情搞清楚,另外将老十给我带过来。” 崇仁帝面前一个沉默的中年人,立即答应一声。出去了。 此人乃是苏宝章。乃是宋将苏刘义之后。苏家所代表的是军中特别小的一个派系,那就是宋朝降将。 不得不说,南宋最不得武人之心。宋亡之后,大量武将毫无心理负担的,转化为大魏武将。只有少部分将领还念宋室好的。而这一部分将领在太宗朝,武宗朝都受到压制。 也就是而今天水郡王又抖起来了。这一派将领才得到重用。 当然了,崇仁帝看重苏宝章。其实更看重苏宝章的家事。无他,他上面有一个祖宗,叫做苏轼。苏家本质上是士大夫家族,苏刘义这才是因为没有动摇的追随宋室。但也仅仅是苏刘义,等到了苏宝章这一辈,就已经完完全全的魏臣了。 崇仁帝第一方面爱苏家的名声,另外也有苏宝章与晋阳元从一脉毫无干系,另外为人也可靠。才让他成为宫中侍卫大臣,统领宫内侍卫。 ----- 苏宝章办事非常利落。 一会儿工夫,苏宝章带着刘祐真来到这里。 苏宝章本来想领着刘祐真觐见,却在大殿前,却被拦下来。说道:“陛下有令,让十皇子跪在外面,苏将军,单独觐见即可。” 刘祐真二话不说,跪在台阶之下。 苏宝章单独进去,三言两语之间,将今天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的。 崇仁帝知道原委之后,顿时火冒三丈,厉喝道:“这孽子,这孽子。叫他过来。” 崇仁帝生气之处有三。 第一,身为皇子当街出手杀人。这是很光彩的事情吗?即便,有什么要杀的。身为皇子难道没有别的手段了。他这个当爹都觉得丢人。 第二,杀谁不行。杀天水郡王府的人。是皇长孙的人。这一下子将事情复杂了。崇仁帝一想起皇后。就觉得闹得很慌。崇仁帝对这妻子,也是有些无可奈何的。 这孩子非要闹事? 第三,杀人的原因,居然是讨债? 虽然说皇子没有出宫之前都是有月例,钱不多。但是皇子本身也没有什么开支。皇子哪里有这么大的开支,崇仁帝一想,就立即联系到夺嫡这一件事情上了。 三处一起叠加在一起,让崇仁帝火冒三丈。 刘祐真乖乖地跪在大殿之上。 崇仁帝看着刘祐真一时间有些不认识。他毕竟儿子多,他已经记得上一次见刘祐真是什么时候了。不过,他随即将这一点恍惚丢到一边。厉声呵斥道:“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祐真说道:“孩儿知罪,请父皇责罚。” 崇仁帝冷笑一声,说道:“好,好,责罚是吧。”崇仁帝起身,来回踱步,顺手摘下一边挂在墙上的宝剑。掂量一下,顺手将长剑扔到一边,拿着剑鞘。大步走到刘祐真身边,抡起剑鞘重重地砸在刘祐真身上,说道:“说不说?” 刘祐真挺直腰板,一言不发。 崇仁帝越来越怒,抡起剑鞘一顿乱打,一不小心,打到刘祐真脸上一下,顿时出了一道血淋淋的痕迹。 盛怒之下的崇仁帝,忽然觉得有一些心疼。不想打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崇仁帝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自然也没有皇帝的断情绝义。他虽然对刘祐真关心不多,但是到底是怎么儿子。自己心疼。 只是此刻他下不来台了。崇仁帝心中暗道:“这臭小子。”他扔了手中的剑鞘。说道:“宝章,将这些臭小子拉出去,给我打板子,他什么时候开口了。什么时候停。” 苏宝章说道:“是。” 一声令下,立即有两个侍卫将刘祐真拉下去了。 崇仁帝又有一些担心,将苏宝章拉在身边小声说道:“你吩咐下去,让老十狠狠地疼疼,决计不能伤了筋骨。” “是。”苏宝章说道。 苏宝章正要出去。崇仁帝又说道:“回来。”压低声音说道:“也不重伤了皮肉。虽然是后背屁股,但也不能有一身伤。他也该说媳妇了。” 苏宝章说道:“是。” 崇仁帝一伸手,还想说是什么。没有出声。苏宝章就回来了。毕恭毕敬地听着。崇仁帝一挥手,说道:“你去吧。对了,在宗正寺那边安排好,钉死了老十遇刺。那么什么什么韩?” 苏宝章说道:“韩克己。” 崇仁帝说道:“给我定成铁案。” 苏宝章说道:“是。” 片刻之后,外面传来刘祐真的闷哼之声。崇仁帝的脸微微抽搐一下。 ------ 打人,宫中太监是专业的。 虽然崇仁帝要求很高,不能伤筋骨,不能伤皮肤。仅仅是疼。 但是宫中的太监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 而且非常疼。 刘祐真在崇仁帝抡着剑鞘打的时候,不吭一声。但是挨了几下。就忍不住闷哼出声。 而这里时候,一行人从一侧走过来,一个太监扯着嗓子高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却见一个女人,才大殿前停了銮驾。 这个女人看上去有一些年龄的痕迹。但是这一些岁月的痕迹,让她变得更有风韵了。她就是赵皇后。 而今四十多岁,依然保持着艳压群芳。再有与崇仁帝少年夫妻多年情义,让这位皇后能在宫中地位非同寻常。 赵皇后远远看了一眼正在挨打刘祐真,眉心微微一动,随即抚平,走进大殿。 崇仁帝见状,暗道:“讨债的来了。”随即立即迎了上去,说道:“皇后,你怎么来了。” 赵皇后轻轻一笑,就有一腔春水的温柔,声音缓缓,带着一股暖意,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是行刺的。而今又要打孩子,我身为母亲的,怎么能不来看看。” 崇仁帝有些尴尬地笑道:“说的是,说的是,宫里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 赵皇后说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老十遇刺了,这会儿,也不该挨打了。他遇刺。也不是他的错不是?” 崇仁帝其实也知道,赵皇后是在明知故问。老夫老妻的。崇仁帝岂能不知道,宫中虽然有纷争,但是赵皇后的地盘。前朝后宫,很多事情都瞒不过赵皇后的耳目。 甚至崇仁帝也知道,如果不是赵皇后虽说是后宫之主,所有皇子名义上的母亲。但是对所有皇子,赵皇后明面上一视同仁,但暗里却是三六九等。 老十,就是那三六九等之中最下等的。 崇仁帝也理解,这是人之常情吗?明面上过得去就行了。只是今日之事,赵皇后决计不是为了老十来的。毕竟,她的三个嫡子,长子太子,次子二皇子,还有老来得子,十三皇子。 崇仁帝不想让老十坏了名声,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该打就打,该骂就骂,该教训就教训。但是给遮掩也要这遮掩的。只是,韩克己是天水郡王府的人,也可以说是太孙的人。 这给老十遮掩了,那有罪过的就是这边了。 皇后看似关心,其实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这温温柔柔的兴师问罪,让崇仁帝也没有办法抵御,只能赔笑道:“事情是这样的。”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都三十章 圣心所在 第三十章圣心所在 赵皇后嘴角带笑,不嗔不怒,却有一种温柔且持久的压力。静静地听着崇仁帝说完。然后说道:“陛下的用意我是明白的。这样做再好不过了。为了老十的名声。天水郡王府行刺的名声,也是可以担下来的。只是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老十仅仅为了十万贯?” 崇仁帝的脸色微微一滞。 他而今想想,也觉得不对。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儿子都是人中龙凤。但是他对几个孩子最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 在他看来,他几个儿子之中,最有出息的就是老大刘祐君。老二刘祐臣不过是老大的跟班而已,没有什么独当一面的能力。崇仁帝对他们的期望,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 崇仁帝从小就将刘祐臣当成太子的左膀右臂。根深蒂固的印象,不觉得刘祐臣能为君。而皇孙刘以成,崇仁帝之前还真没有了解过。这两位崇仁帝都不是太满意。 至于其余皇子之后,崇仁帝也知道,都有心思。毕竟这把椅子在那里。有心思都正常。 不过,崇仁帝看来,最没有可能的皇子,老三,老五,老十,老十一,老十二都不大可能。 老三名为刘祐仁,他母亲不过一个宫人,难产而死。养在皇后膝下。注定了他的所有资源都依附于皇后皇帝,自然不能与皇后嫡子争了。 老五刘祐康,随时是完颜贵妃的儿子,但是胎里不足,差点没有占住,这才取名刘祐康。身体原因,根本不可能列入大位置选。 老十刘祐真,一方面是母族单薄,另一方面就是年龄小。才十几岁,算是成年了。但是与几个年长的根本没有办法比拟。至于老十一,老十二。都是年纪太小,根本不可能选他们。 当然了老十三最小,奈何母亲是皇后。是嫡子,与寻常皇子是不同的。 刚刚教训刘祐真的时候,崇仁帝其实已经想到了这方面,但是他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往坏里想,比如老十是为他某个哥哥出头,给太孙身上泼脏水。 而今想来,崇仁帝有些伤怀。只是他还是决定不去问了。 最少,不是在皇后面前问。 因为老十是崇仁帝的亲儿子,而皇后却不是老十的亲娘,崇仁帝自己会维护老十,皇后是一点也不会。即便崇仁帝决定他查清楚这一件事情,如果老十真是为他某个哥哥打先锋,他定然要打断老十的腿。但皇后却会毫不犹豫地毁了老十。 崇仁帝说道:“小孩子家家,哪里有别的心思。” 皇后说道:“陛下,孩子都大了。不能总当小孩子看了。” 崇仁帝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皇后微微一笑,也没有能再说什么。但是这种温柔的攻势,总是让崇仁帝难以招架。皇后朗声,说道:“外面不要打了。打得差不多了。让十皇子下去休息吧。” 苏宝章看向崇仁帝。 崇仁帝一摆手,说道:“让老十下去,好好反省。” 苏宝章这才下去安排了。 赵皇后说道:“陛下,老十的事情,不是一顿打就行的。” 崇仁帝说道:“皇后,还不行吗?孩子都挨打了。” 赵皇后柔柔地说道:“陛下,你总是当我是坏人,我也是一家之母,自然该怎么管教孩子。如果他现在还小。这一顿打,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而今老十已经不是孩子了。” “作为孩子,做错事了,自己打一顿,外面的事情,我们做父母的兜着。但是他也长大了。我们也不能兜一辈子了。而且罚孩子,打孩子,就是让孩子长记性。现在的老十,已经不是一顿打就能让他长记性的。” “他再犯事当如何是好?” 崇仁帝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他叹息一声,说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赵皇后说道:“让孩子出宫吧。” 崇仁帝说道:“出宫?” “对。”赵皇后说道:“我知道,你喜欢一家人都在身边。按理说,皇子成亲之后,都要出宫了。只是你希望他们都你好好辅佐老大,都将他们几个安置在东宫之中,在老大手下当差。而今老大没了。兄弟们心也散了。这样子也不是办法。” 崇仁帝听了,叹息一声,说道:“按你的意思办吧。”崇仁帝自然明白,赵皇后看似一碗水端平。其实另有用意。 太子在时,皇子住在宫中,住在宫外。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诸位成年皇子全部出宫。那么留下来就很显眼了。 留下来的是谁。 是太孙。 本来,太孙在朝野上下有广泛的支持。很多大儒,特别是理学上下,更是将太孙视为正统所在。再加上太孙独自留宫。朝野上下,更会觉得圣心已定。会掀起拥戴太孙的风潮。 如果没有阎复有言在先。崇仁帝或许不会同意。但是阎复言犹在耳,而在老十身上,崇仁帝已经看见骨肉相残的味道。 崇仁此刻真有敲定储位之为。 太孙年少。在身边好生调教,未必不行。 赵皇后听崇仁如此说。喜出望外,一直保持平静面容,也带出几丝异色。心中又生了一丝得寸进尺之心。说:“那老十遇刺之事,于我家有损,陛下…” 崇仁说道:“让我那老丈人,自去处置吧。” 赵皇后见崇仁帝如此说,知道此事己经定下了。也就不再说了。 ----- 很多政策,在没有敲定之前,就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受到冲击最大的就是皇四子刘祐义。 而今刘祐义三十左右,下颌有整整齐齐的短须,看上去庄重非常。前文说过,崇仁十三个儿子之中,真正有竞争力的人,也就是几个年长的儿子。而年长的儿子之中。是以二皇子刘祐臣最有背景,但是赵皇后支持太孙,连通天水郡王家也是如此。 往下数,也就是四皇子刘祐义了。 其实,在太子在的时候。刘祐义就显露出才华来。刘祐义读书习文,向来不读第二遍,过目不忘,深得诸位老师的喜爱。最后更是的齐履谦,齐大学士的厚爱。收入门下,成为关门弟子。 齐履谦的大学士是加衔。仅仅是政治上的待遇,却没有多少实权。但是即便齐履谦不当官,他也绝对不是可以忽视的人。原因无他,他虽然不是邢台书院的祭酒。但他却是郭守敬的弟子,是邢台书院,或者从太祖开国以来,刘秉忠,张文谦,马亨,郭守敬等数位丞相的邢台一派。而今更是整个北方最强大的学派,虽然被理学一直压着大。成为万年老二。但是邢台一派,于军中,于北方各地,影响力都是相当深远的。 首先,钦天监从来是邢台一派的自留地。水师也是。郭守敬在太宗年间,为水师引航,远离海岸线直扑杭州行在,得了航海侯的爵位。也是文官之中,少有几个如河东郡王一般,以文官封侯的存在。 也是因为邢台一脉在,理学虽然是主流,但迟迟不能将自己变成官学。最少没有国家层面的盖章。 也正因为如此,皇帝对刘祐义进行了限制,既然刘祐义喜欢读书,就让刘祐义去做一个大儒吧。也避免对皇位进行冲击。本来在皇帝的计划之中,将来刘祐义远在江湖之远,与太子兄弟得安。甚至刘祐义这几年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邢台书院求学。 只是太子病故打乱了这一切。 往年,皇四子只会在冬天过年前后在宫中,当春暖花开的时候,就去邢台紫金山。特别是夏天,因为山中清凉好避暑。只是今年却不一样,而今已经五月,天气俨然热了起来。皇四子刘祐义纹丝不动。仿佛皇宫之中没有去年炎热了。 其实,就连崇仁帝也知道,这个儿子不好对付。赵皇后明面是向皇十子刘祐真出招,其实刘祐真此刻还不算什么。他真正想要对付的乃是皇四子刘祐义。 而刘祐义也是知道。 刘祐义微微摸着自己的胡子,不紧不慢的问道:“母后之意,诸位以为如何?” 刘祐义的个人才能固然让赵皇后担心,但是更让赵皇后担心的,是刘祐义的智囊团。邢台学派之所以处处被理学压制,那是因为邢台学派背后没有一个统一的理论体系。 不管对朱熹有多大的非议,但是朱熹本人无愧于当时最有为的大儒。 甚至邢台学派有很多学生,后来都投入理学之中了,甚至连齐履谦而今邢台学派的代表人物,也是细细研读过朱子的。 但是邢台学派之所以,能与理学抗衡不倒,也不是没有缘故的。 治政之学,理财之学,天文术数之学,航海之学,水利之学,刑名之学,医学等等等。邢台书院的学子,在精通儒学的同时,必有一项擅长。 就如同齐履谦身为郭守敬的弟子,虽然没有学全郭守敬的本领,单单在数学一道上还是很擅长。 因为理学得势,明面暗面影响科举,邢台书院学子入仕不畅。有很多人即便考中进士也回本校教书。所以刘祐义此番过来,直接从邢台书院拉了一个智囊团。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三十一章 四皇子 第三十一章四皇子 “殿下。”一个中年书生说道:“皇后的心思,再明了不过了。只是,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此人名叫齐伯仁,乃是齐履谦的幼子。与其他人不同,齐家乃至于紫金山一脉,对于参与夺嫡,是主动入局,乃至于全力参与进去的。这不是他们利欲熏心,实在是无可奈何。 在武宗末期,郭守敬,马亨,等紫金山一脉的大臣,都在政事堂之中。但是随着武宗一朝的落幕。再加上这些人年纪也大了,陆陆续续凋零了。特别是郭守敬这位三朝元老。也在数年前驾鹤西去了。 齐履谦虽然作为郭守敬的弟子,但他的能力与影响力根本不能与老师相比。面对各方面步步相逼的局面。齐履谦无能为力,他甚至担心,在他死后,紫金山书院,要从四大书院之中除名。 从大魏开国以来,一直活跃在政坛上的紫金山一脉,荡然无存。 这不是他所能接受。夺嫡失败的结果,大抵也是如此。最多再加上他父子的性命而已。对于某些人来说,总有一些东西是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正是有这样重量级人物的公开的表态。四皇子在朝廷之中的分量不一样。 太子在的时候,四皇子已经是这样了。而太子一去,四皇子更是与其他皇子有着不一样的分量。 四皇子刘祐义说道:“齐兄,不用客气,称呼为宜之。就如书院一样就行了。”刘祐义的字,也是崇仁帝给起的。出自《中庸》:“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其实在暗示,刘祐义应该亲亲(对自己的大哥她太子要尊重),尊贤(你大哥比你强多了。你应该认识到自己的地位)。 只是而今太子一去,四皇子这个表字,似乎有些变化了。似乎皇子之中,没有比四皇子更“贤”了。 齐伯仁说道:“殿下,礼不可废。”不过,他也很受用四皇子这种礼贤下士的态度,说道:“以本朝制度,之前陛下将各成年皇子安置在东宫之下,令太子领之,诸位皇子为太子之佐贰。乃是尊太子而亲诸王。而今太子之位空缺。诸王在宫,则皇后欲立长孙。令诸王出宫,令太孙独居东宫,此不立之立也。然皇后到底是妇人,她没有想过一件事情,那就是陛下之不立长孙,是因为不想立,而是陛下知道,长孙不能令诸王信服,立了,也不过是虚名而已。” “反过来,诸位皇子与长孙等人在皆在宫中。出了什么事情,陛下还有挽回的局面。但是诸王一旦出宫。夺嫡之争,就从暗潮汹涌,来到明面上了。” “毕竟,诸皇子在宫中,宫禁森严,出入不易,皇后执掌宫禁,可以随意出入。对诸皇子限制太大了。一旦出宫,蛟龙出海,谁能复制之?” 四皇子刘祐义说道:“如此说来,这还是一件好事?” 齐伯仁说道:“好事说不上,仅仅是利弊参半。毕竟长孙独居宫中,或许他日就是太孙了。对于这一弊一利,臣有两策应之。” 齐伯仁说话很精准,虽然外面有很多人称呼皇长孙刘以成为太孙。但是在齐伯仁这里,只能是长孙。 四皇子说道:“齐兄请言之。” 齐伯仁说道:“一策,就是拉拢诸王以对长孙。”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高材捷足者先得。而今谁为高材捷足者,长孙也。殿下当务之急,应该是不能让皇长孙成为太孙,虽名分早定,胜负未分。到时候毕竟落了后手。这样的担忧,不仅仅是殿下,其他皇子也有。故而,连横以抗之。以本朝制度,诸位皇子出宫。都应该授官,令宗室罗列朝廷内外,譬如星辰,拱卫王室。而今皇后仅仅提放诸位皇子出宫,根本没有说授官之事。殿下可为诸位皇子发声。收诸位皇子之心。毕竟不是任何一位皇子都是有望宝座。殿下也可从其中择一二用之,一来皇子毕竟身份特殊,有利于陛下行事。二来,也表明殿下亲亲之道。安陛下之心。陛下所忧心者,骨肉相残。殿下自然要释陛下之疑。” “好。”四皇子说道:“好一个合纵以抗之。真是让孤拨云见日。如此,一来,诸位皇子都出来任职,不出数年,就各有班底。我那侄儿,又怎么能稳坐东宫。” 齐伯仁说道:“殿下,臣第二策,就是离间。” 四皇子说道:“离间何人?” 齐伯仁说道:“东宫一派,宫中有皇后,二皇子,三皇子为根基,宫外有天水郡王为膀臂,有理学大儒为羽翼,有江南江西一带的官员摇旗呐喊。看上去遍布朝野,动摇天下,但其中并不是没有破绽的。” “如果东宫尚在,臣就劝殿下,遁入紫金山。专心学问,留盛名于万世,为学问之王者。然东宫不在,皇后欲立皇长孙。然自古立储,无非立长,立嫡,立贤。东宫,既长,又嫡,又贤。然后东宫既没,立嫡者,长孙,立长当为二皇子,以殿下度之,二皇子心思如何?” 四皇子沉吟片刻,说道:“我这位二哥,我真不知道是何等样人。只是为太子的跟班,为人做事,还是很地道的。只是他心思如何?人心隔肚皮。谁能知之啊?” 齐伯仁说道:“既然如此,就让二皇子自己对外人解释吧。” 四皇子轻轻一笑,说道:“齐兄,好手段。”他自然知道,不管这一件事情,成与不成。都会让二皇子有口难言。东宫一派,合起来是庞然大物,是皇帝即便要废太子,也必须让京师染血的程度。但是一旦内部分裂。外围很多人都是无所适从的。 毕竟,很多理学大儒支持东宫,根本不是因为东宫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而是出于自己的理念,对嫡长继承制度的拥护。一旦东宫一派内部分裂了。很多外围的大儒之类,大抵都会脱离的。 四皇子又与他的智囊团商议一些。这才开始行动。 ----- 别的皇子出宫,很有可能时间要长一点,毕竟府邸什么的。都是需要安排的。但是刘祐真却是快得很,还不等刘祐真屁股上的伤好了。就被扔出宫外。 而且封了一个武功侯。虽然有一个武功县。但是皇帝以此封刘祐真,依然有一种训诫的意味,似乎在问:你还乱动手吗? 皇子出宫,仅仅封一个侯爵,不出几代,就会成为平民了。可见皇帝对刘祐真的处罚。 甚至皇帝这种做法,基本上宣告一个事实,那就是十皇子刘祐真与皇宫大位无缘了。 代价不可谓不大。 杜安作为武功侯府家令,七品官。如果不是因为刘祐真是一个皇子,寻常侯爵府是没有这个官职的。说到底,不过是武功侯府的大总管。也跟着忙碌起来。 刘祐真趴在床上。杜安给他汇报过,武功侯府的家底。在金钱上,皇帝没有多亏待儿子。食邑千户,并在河北,陕西,置办田产万亩。又将太行山上一两个庄园赏赐给刘祐真。 家底比杜家都要厚实许多。 不过,杜安觉得刘祐真在政治上的损失太大了。他将这些给刘祐真汇报之后,说道:“殿下,以本朝制度,皇子出宫,都会任官的。一般皇子只要不是太差劲。或者说着了忌讳,几代之后,都会变成地方望族。本朝太祖三脉,秦王一脉,太宗一脉,徐王一脉。而徐王一脉最能说明问题,而今徐王本支在东莱,几乎是当地最大的望族。至于太宗七子,也各有成就。多安置在东北,西北,西域等新得之地,安定远边。而陛下没有安置你的职位。区区一个闲散侯爷,待陛下百年之后,与邺都一土著,又有什么区别?请殿下难道就不后悔吗?” 刘祐真说道:“后悔什么?” 杜安说道:“后悔当日行事孟浪。” 刘祐真说道:“假如,我当日不如此行事,杜先生而今已经在太原了吧?” 杜安没有说话,但也默认了。 杜安从来没有想过加入夺嫡之争中。如果不是刘祐真的非常手段,而今谁都知道他杜安乃是刘祐真的心腹之臣。杜安怎么会在这里? 刘祐真说道:“不管做什么事情,第一步就是得人。我今日这一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这样说吧,有了先生,我才觉得我要做的大事,有一线生机。如果没有先生。我想要做的事情,连怎么开始都不知道。” 杜安说道:“殿下所想的事情,是那把椅子吧?” 刘祐真深吸一口气,说道:“既然身为皇子,我说没有这个心思,估计先生也不会相信。但是我决计不仅仅为了那个椅子,当日先生所言的事情。我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都历历在目。南北之争,文武之间,各种问题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眼前繁华似锦,目下隐患重重。我甚至梦到,各方人马杀入邺都城中。三台焚尽,五宫劫灰,祖宗基业,可怜焦土。” “我决计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三十二章 杜安:休假结束。 第三十二章杜安:休假结束。 “祖宗庇佑,这宝座坐一坐,也未尝不可。如果天不庇佑。只要能解决大魏的隐患,天下安泰,孤即便是做贤王,又有何不可?” 杜安安安静静地听着刘祐真的话。心中暗暗打了一个评分:“八十分。也算可以。” 这一段时间,杜安也在做自己的心理建设。他反复思量之后,发现自己已经不能脱离这个泥潭之后。今后只能有进无退了。一定要将刘祐真推上皇帝的宝座。无他,杜安不安全感很重。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将刘祐真推上宝座,杜安将来睡觉都睡不安稳。 毕竟,他太清楚,夺嫡失败地下场了。 远的不说。说近的。为什么邺都之中大魏宗室之首,乃是徐王?因为徐王是太祖幼子。当年是太宗的好弟弟,武宗的好叔叔。从一开始徐王一脉都没有沾染过夺嫡之事。 武宗不是嫡长子,当年被太宗选中,却有一段故事。却说太宗晚年,思立太子,却不知道立谁。就以莫须有之罪,将所有皇子罗列廊下,重重责打。几十杖后,诸位皇子都招认是自己所为,唯独武宗不服。直到打了二百杖,即便宫中人下手有分寸。武宗也昏死过数次,一醒过来,也是死也不认。 于是太宗等武宗养好伤之后,立他为太子,并解释道:“大魏与蒙古必有一战,蒙古者,万乘之国也。岂能一战而定,太祖开国,朕立制,朝中已经有因循之意,如果我儿不能驱逐蒙古,收回西北,辽东之地。则今后子孙恐怕不能再定。朕所以观诸子之中,性情最坚毅者。我儿将来,北伐不利的时候,不要忘记这二百杖。” 武宗果然如太宗所言,一登基不过数年,就大举北伐,时蒙古忽必烈在位,双方鏖战数年,各有胜负,而大魏国库耗尽。民有菜色。武宗这才息兵。每日用餐不过四菜,一年衣服不过八套。所有精力都投入北伐之中,武宗一辈子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正在北伐,与准备北伐。待武宗一统二十三年,忽必烈死。再次北伐,鏖战数年,终于将蒙古驱除到西域之西。 而太宗当今与武宗争位的皇子们,先后成为新定之地的地方官,后迁居过去。 这已经算比较好的下场了。 但是即便这样的下场,杜安也不想接受。原因很简单。所谓繁华的古代,不过是一些大城市还能看。如太原,邺都,开封,南京,杭州,鄂州,等一些大城市还可以。那些西北,辽东之地。在杜安看来,根本是贫困山区。 说实话,就生活品质而言。邺都的生活,让杜安看来,就是在一大农村了。这还是抛开网络不谈了。到了这样的地方,估计杜安想要吃一只鸡,要自己养。 这日子根本不是杜安想要的。 另外,杜安也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 杜安上辈子是过劳死的。但是杜安分析自己的内心,其实这一半怪工作太忙,但是另外一半,却要怪杜安自己了。其实杜安内心深处,也是有很强盛的事业心,否则也不能达到卷王最高荣誉:卷死。 这一世,一直修养,根本什么挑战性的工作。虽然很舒适。杜安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是此刻他身为刘祐真的首席谋士,操盘大魏帝国董事长争夺战。他内心深处,忽然有一丝丝兴奋的感觉。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了解真正的自己。 比如,杜安。 此刻的杜安才有一种来到大魏之后,从来没有过的兴奋度。就好像上学时候想放假,放假时间长了,反而有一些想学校一样。杜安暗道:“休假这么多年了。也该搞一个案子。反正也拒绝不了了。” 当杜安真心要接这个案子的时候,他就要考虑成功的可能了。 就好像刘祐真说的,做事首在得人。杜安也是如此。风投,投得是人。杜安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压在刘祐真身上。自然要好好考察一下。刘祐真这个人怎么样。 刚刚那一番话。杜安一个字都不相信,杜安是何等老油条。当年接触过多少人。各种项目,各种人。那一个不是说得天花乱坠,生的能说成熟的。活的能说成死的。 不过,杜安基本满意的原因。刘祐真这一番话,说得虚伪且真诚,很有感染力的。就好像很多风投,看那些不靠谱的项目也会投,并不是不靠谱,而是这人项目的负责人口才太好,可以去忽悠另外的风投。 杜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刘祐真这里包打天下。也不可能的。所以,杜安觉得刘祐真这话,足以忽悠更多人加入。有几分功力。 杜安说道:“殿下有如此大志,臣敢不尽心竭力辅佐殿下,以成大事。” 刘祐真大喜,几乎要从床上下来,只是他一动,就牵动了屁股上的肌肉。呻吟一声。杜安立即将刘祐真按住,说道:“殿下,而今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养伤。” 刘祐真哈哈一笑,说道:“无妨,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伤势不过三五日就好了。孤有先生辅佐。大事可定矣。” 杜安说道:“殿下,凡是欲速则不达。此刻一动不如一静。” 刘祐真说道:“先生细细说来,为何一动不如一静?” 杜安说道:“殿下,行十。于诸位成年皇子之中,是最小的一位。在陛下心中,断然没有想让殿下继承大统的心思。而且殿下之前做的事情,惹得皇后借题发挥,将所有皇子都赶出皇宫,可谓得罪了很多一批人。” “这个时候,殿下做得越多,就越会让很多人不舒服。而今殿下此刻伤还没有好,正好多养养。以待将来。” 刘祐真到底年轻,他有些沉不住气,说道:“先生,我什么也不做,就真有将来吗?” 杜安心中暗笑,说道:“请殿下放心,殿下什么也不做,自然会有人上门?” 刘祐真一愣,说道:“我与诸位皇兄,相交泛泛。会有谁上门?” 杜安说道:“我对诸位皇子了解不多。一时间也不敢确定是谁会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有心人。” 刘祐真说道:“为何?” 杜安说道:“因为殿下是皇子。陛下是心善的。他最不愿意看见皇子之间骨肉相残。他迟迟不能确定储位,也是如此。因为诸位皇子之间各种对立已经形成了。陛下即便立了太孙。将来陛下百年之后,定然会有几个皇子没有好下场。” 刘祐真听了,也微微一叹。他对自己父皇最清楚不过了。 说实话。崇仁帝虽然对刘祐真重重处罚了。但实际上,这种处罚也不算太重。刘祐真敢这样做,其实也就是看准了崇仁帝的性子,才敢这么做的。他明白,他的父亲崇仁帝。虽然对诸位皇子没有一碗水端平,有这样那样的偏向。但是确定是将自己诸位皇子都当儿子。最朴素的父子之情从来是有的。 将所有皇子都安置在太子手下,本来就是希望将来诸子之间和谐相处的。 只是,现在的局势似乎已经注定了。 这些皇子之中,必然会有人染自己兄弟的血。 刘祐真也感受到了崇仁帝的悲伤与不安。但是有些是该做还是要做的。 杜安语气也低调多了。说道:“既然,陛下想看到这些。定然会有人要演兄弟和睦。殿下好歹是一个皇子,岂能没有拿殿下做道具?” 刘祐真说道:“杜先生,你这话说的----” 杜安说道:“殿下所言极是。臣说话有些刻薄了。既然殿下知道臣话语有些刻薄。那不管谁过来探视。殿下都要做好准备。该配合的演出,不仅仅要配合,也要演好。” “殿下现在首先要做的。拜托而今什么职位都没有的窘态。只有有司职,才有权力,有权力,才有人脉,有势力,这才能是做贤王的门票。” 什么做贤王,根本就是夺嫡。只是杜安也不想将话语说的如此直白。 刘祐真也明白了。说道:“请杜先生放心。我知道轻重。”他微微沉吟,说道:“不知道,谁会来?” 杜安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东宫一脉的太孙,二皇子,三皇子都不会来的。且不说刘祐真是皇后开口赶出来的。单单是刘祐真当街杀了韩克己,将天水郡王的脸打得“啪啪”响。 说实话,天水郡王不在乎一个韩克己。奈何杜安当时反应快。当即将这事情定性为十皇子遇刺。 几乎所有知情人都知道不是。但是在官面上必须说是。而韩克己是谁的人也不是秘密。如此一来,天水郡王府派人行刺皇子的小道消息满天飞。狠狠恶心了天水郡王府一番。 明明不是真的。还不能辟谣。天水郡王府这些年很少吃这样的亏。 他们是万万不可能来了,拉拢刘祐真的。不来打击刘祐真,都是看在崇仁帝的面子上了。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三十三章 四皇子到 第三十三章四皇子到 四皇子与杜安似乎心有灵犀。刘祐真的身体还没有大好。四皇子就已经匆匆而至了。 四皇子见了躺在床上的刘祐真,叹息一声,说道;“十弟,你也真是的。有什么事情,不能来找我。我做哥哥的能让你被欺负不成。还要你亲自动手?区区一个毛贼。父皇这一次责罚你,不在于区区几条人命。而在你不自重。如此轻率。至万金之躯于瓦泥之间,不要说父皇生气,就是我也觉得你不对了。”、 “而今知错了吗?” 刘祐真说道:“四哥,小弟知错了。” 四皇子刘祐义说道:“知错就好。下一次再有人得罪你,你派人送帖子去城外白云观。保证给你处理得妥帖的。” 一边侍立的杜安心中一动,眼睛一微微一挑。随即将眼帘耷拉下来。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 他此刻才知道,四皇子的势力决计不是寻常皇子可比。天水郡王府用来打理阴私事的,不过区区漕帮的人。而为四皇子打理隐私是的居然是全真教。虽然不知道是全真教一门,还是其中一门脉。但已经是非常可观了。 全真教在金末大盛,当是时,蒙古屡屡南下,金朝下层府县几乎不存。全真教弟子以道门的形式庇护百姓。有很多百姓都是在全真教庇护之下,才得以安全的。甚至很多金末的文人,如元好问等人,都与全真教有交际,还与全真教很多道士有诗词唱和。后来长春真人在大魏与蒙古之间左右摇摆。见蒙古人杀戮太重,积习不改。而言中原有王者出。全真教满门投靠大魏。太祖虽然不信鬼神,但是挡不住其他人。全盛之际,全真教几乎是国教。就道门而言,北全真而南正一。 全真教在武宗朝似乎销声匿迹了。反而是张天师数次北上,得到召见。 其实,全真教有聪明人,他们知道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不管佛道太高调了都没有好下场。至于武宗召见张天师,礼之甚隆。不过是用以安抚南方而已。毕竟北伐时,南方负担太重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对于寻常人看来,全真教早就分裂成这一脉那一脉。各个道观,干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白云观就是相亲圣地。但是杜安决计不敢将全真教这三个字,当成寻常门户。 当年全真教在战乱之中庇护百姓,靠的是两手,一手是鬼神之说,蒙古人笃信鬼神,方才有长春真人西行拜见成吉思汗,以不杀人劝之。另外一手,就是手中剑了。乱世之中,当然是用剑说话了。 杜安转念一想,就知道四皇子在这里展现自己的实力。 不知道十皇子没有想太多,还是遵从杜安之前的提醒。做一个好弟弟。感激地说道:“多谢四哥,多谢四哥。” 刘祐义在这里养了一处兄弟情深说道:“这几日十弟在家中养伤,消息不灵通。却不知道御史台张宴御史出面上奏为诸位皇子任官。已经到了政事堂。毕竟是历代之惯例,政事堂也不敢坏了规矩,而今已经入宫请父皇圣断了。这几日大抵要下来了。十弟有什么想法?可以给我说说,我给你安排一二。” 刘祐真下意思用眼神瞟了一眼杜安。这不在之前面商议的范围之内。好在刘祐真本身也有应变之能,说道:“一切听四哥安排。我此番出宫也明白了。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四哥对我如此之好,我也说实话。我等皇子,谁都对那把交椅有兴趣。但是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是最不可能登上大位的。从今之后,当为四哥马首是瞻。小弟?不,臣弟只求将来能如徐王叔祖一样。为大魏贤王。就于愿足矣。” 刘祐义眼睛微微一眯,一丝狐疑的目光扫过刘祐真,不经意见弹到杜安身上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说道:“十弟何出此言?说笑了说笑了。不过,你我同胞兄弟手足情深,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欲成大事,岂能连自己兄弟都不用。今后,十弟可以直接到我府上来找我。只要好好做事,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说到这里,正事已经说完了。刘祐义话锋一转,说道:“说起来,老十也大了。也该成亲了,心中可有人选?” 刘祐真在宫中,不过是落寞皇子。他的婚事自然也没有人太看重。所以微微有一点迟。崇仁帝虽然对自己儿子都不算错,是一个慈父。但是男人们,对这些事情都是有些迟钝的。 所以刘祐真而今都没有定下来。 刘祐义此来本来就是报着拉拢刘祐真的想法而来。只是没有想到双方一拍即合。进展过于顺利。虽然刘祐义对刘祐真并不是完全相信的。但是刘祐义还是决定了加码。 联姻本身就是一种加深信任的办法。 刘祐义所娶的就是紫金山一脉的张氏。他也准备从紫金山一脉之中给刘祐真挑选一个妻子。 刘祐真自然是没有办法拒绝的。说道:“小弟哪里有人选?还请四哥给我张罗。” 刘祐义说道:“那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刘祐真勉强起身,被刘祐义按住了。杜安代替刘祐真将刘祐义送出了府门。就在刘祐义翻身上马之后,忽然居高临下的问道:“你是杜安杜隐之,对吧。” 杜安说道:“贱名有辱尊听。” 刘祐义说道:“茂陵侯家一门,是满门忠烈。十弟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希望你善加辅佐,不要让十弟走了歪路。也希望你不坠家风。” 杜安目光与刘祐义对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一瞬间他感受到自己好像光着身子在刘祐义身前一样。 倒不是杜安觉得刘祐义真有透-视眼,而是杜安觉得,比起刘祐真夺嫡的门票都没有拿到手中。刘祐义大势将成,别的不说,单单说手中的情报网,就是相当可怕。有些事情似乎能瞒得住皇帝,却未必能瞒得过他。 这让杜安感到有些不安。 刘祐义也没有等杜安回话,就带着一群随从走了。 ----- 杜安回到后院之后,刘祐真说道:“怎么样?我这四哥怎么样?” 杜安说道:“真有几分龙凤之姿。”随即将刚刚的事情告诉了刘祐真,说道:“四皇子,想让我盯着你。不要做出背叛他的行径,暗示我们的一举一动,四皇子都看得很清楚。同时,也让我忠于殿下,凡是以殿下为先。” 刘祐真听了,微微松了一口气。刘祐真心中一直有一个担心,那就是刘祐义来撬他的人怎么办? 刘祐真的班底,其实就杜安一个人。自己将刘祐真当做宝贝。其实刘祐义对杜安的了解,也仅仅是杜安一些事迹。至于杜安的那些分析,也只有刘祐真自己知道。 杜安说道:“不过,殿下真要让四皇子为操办婚事?” 刘祐真淡淡一笑,说道:“你不是说,让我当一个好弟弟吗?好弟弟让哥哥操办婚事,不是应该的吗?” 杜安说道:“殿下,而今我们羽翼单薄,别的不说,朝中刘宴是何许人也?他为什么如何发声。我们不知道,朝野之间的情报闭塞不通,有如聋子瞎子。而今只能借四皇子之力起势。但是殿下的婚事?” 刘祐真淡淡一笑,说道:“区区一女人而已。” 杜安哑然无言。 杜安到底有一些现代意识,对于自己的婚姻还是有些在意的。但是刘祐真却不一样,而夺嫡这样的大事之中,区区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只要有益于夺嫡,不要说一个女人,十个八个刘祐真都不会放在心上了。 甚至真有决裂的那一日,刘祐真也会毫不犹豫地赐毒酒白绫。 刘祐真也在思考杜安为什么问这个,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请杜先生放心,汾阳郡王家的小郡主,我会为先生想办法的。” 杜安说道:“殿下,不用操心了。本来就是无稽之谈。而今,汾阳郡王的意思也很明白的。我在殿下麾下,决计不可能。” 面对打压不同人有不同的解决方式。汾阳郡王只能自保。成了缩头乌龟。而紫金山一脉主动参与夺嫡之争。从两者的行事风格之中,杜安敢肯定,汾阳郡王即便打断郭秀儿的腿,也不会让郭秀儿嫁给自己的。 或许,等杜安功成名就之后,汾阳郡王才会松口。但是这一场夺嫡要多少年?杜安也不好判断。但是女人的韶华有多少年,却是屈指可数的。 杜安虽然与郭秀儿之间,有一丝丝涟漪。但是此刻他早就不想了。他岔开话题说道:“而今能夺储位之人,长孙,二皇子,四皇子,其他人都等而下之了。既然殿下已经投入四皇子阵营之中,今后数年,就要给四皇子当好弟弟就行了。只是有一件事情,殿下一定要牢牢记住。” 刘祐真说道:“先生,请讲。” 杜安说道:“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记住四个字:‘尊父尊兄’。”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三十四章 尊父尊兄 第三十四章尊父尊兄 “尊父尊兄?”刘祐真若有所思的重复这四个字,说道:“还请先生细细为我分解。” 杜安说道:“而今储位之争,仅仅是陛下圣意一念之间。陛下毕竟当了几十年皇帝,权威无人能敌。故而,殿下而今做事,即便为四皇子做事,也一定要让陛下接受的办法去做。最少,将来陛下不会对殿下,深恶痛绝。” 刘祐真说道:“这可能吗?” 杜安说道:“这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需秉承三个原则,然后随机应变就行了。” 刘祐真说道:“那三个原则?” 杜安说道:“第一,不做脏事。殿下毕竟是皇子,这等事情是万万不能沾染的。” “第二,不做骨肉相残之事。” “第三,做任何事情都要存家国之念。不做损害朝廷之事。” 刘祐真听了,有些不明白,似乎觉得这三个原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说道:“仅仅是这样吗?”、 杜安叹息一声,知道刘祐真虽然埋入夺嫡之争了,但是对于夺嫡之争的残酷性还没有足够的了解。为了权力,为了金钱,不知道多少人会做出无下限的事情。但是这一段时间之内,杜安对崇仁帝也做了一些分析。 他觉得,这位皇帝也就是祖上留下的家业足够大。没有被他败完而已。 作为一个人,他是一个好人。几乎没有非刑处死一位大臣。似乎万事决于公论。但问题是这公论能被人操纵。作为一个皇帝,他作为好人那一面,全部都是缺陷。奈何,刘祐真真想博得崇仁帝的欢心,还真不能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 杜安说道:“殿下能做到这些就够好了。” 刘祐真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那四哥那边不会怀疑吗?” 杜安淡淡一笑,说道:“殿下焉知,四皇子而今就没有怀疑过殿下?怀疑是怀疑,很多事情都是要做的。如何因为彼此之间有所怀疑,就不合作了。而今朝廷根本就没有办法运作了。不过利弊权衡而已。” “这一点,交给我便是了。” ------ 四皇子府邸之中。 四皇子刚刚从武功侯府回来之后,就叫来齐伯仁,将十皇子的种种表现说了出来,最后叹息说道:“老十长大了。知道跟我耍心眼了。我这几年常年在紫金山上,其实我印象之中的老十,才这么大---”四皇子用手比划一下,自己胸前,说道:“记得他当年在大风雪之中练枪,我让他回屋,不要冻病了。他告诉:‘祖宗创业之时,爬冰卧雪常有之事。为了伏击蒙古,雪夜翻山飞至的事情,不是没有。我仅仅是在风雪之中练枪才算什么。’我当时就知道,他将来有出息。他与老九,武艺是最好的。将来是我家将才。只是没有想到-----” 四皇子这番感慨,五味杂陈。 一方面作为兄长,他对弟弟们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的。于十皇子一接触。他对十皇子的心思,也揣摩得七七八八了。对于这十皇子的成长,感到几分欣慰。 另外一方面,夺嫡之事,只要有继承权的都是敌人。十皇子而今都已经遮遮掩掩了。将来,说不定有反目成仇那一日。 齐伯仁说道:“这是自然的。身为皇子,即便无能之辈,也会生出几分妄想。况且殿下这些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一次这么顺利将让皇子任官这一件事情通过政事堂。可不仅仅是殿下一个人使了劲。” 四皇子刘祐义说道:“不错,一个比一个不省心的。如此说起来老十还是省心一点,不过,这种省心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实力不济。齐兄,你觉得我该如何对这个小兄弟。” 齐伯仁说道:“十殿下不过是一匹初出茅庐的小野马。没有见过世面。真正见识一下,就知道该怎么做最好了。只需殿下一直胜过他,他不想当贤王也不行。不过十殿下的心思有些活络,还是要让多盯着一些。用要大用,防也要大防。” 四皇子点点头,说道:“不错。那老十要什么职位比较好?” 齐伯仁轻轻品着茶,放下桌子上,说道:“宫中的消息定了没有?” 四皇子说道:“没有全定,但也差不多了。老二要到吏部去,具体那一个司还不知道。老三要到户部去。我被安置在刑部。老五身体不好,安置到了宗正寺。老六,礼部,老七,兵部,老八,工部。老九主动请缨去了武学。老十,老爷子的意思是要拖着的。还没有定下来的是具体职位,还有爵位。” 二皇子刘祐臣,一直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行政能力相当不错。放到吏部,也是能胜任的。三皇子刘祐仁,作为皇后养大的皇子,他的政治态度就不用说了,放在户部,也算是南人的基本势力范围。 四皇子自己到了刑部,却是有一些排挤的意思了。毕竟刑部做事很难出彩。一般都是得罪人的事情。做得越好,越得罪人。 五皇子刘祐康去宗正寺,即便等于退出夺嫡之争了。估计皇帝会补偿老五的。 至于下面的几个小的。刘祐义并不是在意,却也要放在心上。 皇六子,刘祐武乃是孛儿只斤家族的血脉。与漠北三王关系密切。 皇七子,刘祐廷乃是皇六子的同母弟。 皇八子,刘祐文是宫人之子。 这三个皇子,关系是比较密切的。因为年岁相当。能玩到一起去。也算是一个小团体了。虽然而今漠北三王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但是四皇子本能地蔑视蒙古人。 他觉得蒙古人根本不敢参与到夺嫡之争中。因为蒙古人只要伸手进去,将来不管是谁登基,都必须平定漠北三王。 所以,这三个人都可以忽略。 然后就是九皇子。乃是五皇子的同母弟。完颜贵妃的儿子。主动去了武学。这个举动,也有几分放弃夺嫡的意思,无他,武学虽然是军中根基所在。但而今却远远不如当初重要了。 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武学培养出来的都是低级将领。等这些人能派上用场,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齐伯仁说道:“陛下之心,还是在太孙身上。” 四皇子点点头,说道;“是好,最重要的吏部与户部放在老大与老二手中,枢密院谁也不准动。这含义还不够明显吗?” 虽然说,按照祖宗制度,一般来,皇子出宫任职。不会直接给他尚书,平章,参政等官职。甚至还有从小官做起。但是皇子毕竟是皇子,他即便在这些部门任职,所具备的影响力与权力,决计是要超过他的职位的。 齐伯仁说道:“而今之事,攻守之势明矣。殿下能做的只有攻。一点要让东宫那边露出破绽。出现问题,以至于动摇陛下之心。否则时间一长,太孙位定,殿下的机会就更少了。” 四皇子点点头,说道:“如此来说,刑部反而是一个好工具?” 齐伯仁点点头,说道:“是也不是。殿下要身居九重,很多事情不能自己去做。但是别的人又不够分量。如此说来,十殿下刚刚好。” 四皇子说道:“那给老十安排什么位置?” 齐伯仁说道:“殿下不是已经想到了。” 四皇子说道:“那就看看我们是不是心意相同。”于是两人分别取笔写下来。打开一看,都是一样三个大字:“治安司。” 治安司是一个相当麻烦的部门。前文说过,太祖下汴梁之后,基于大城市不好管理,继承了金宋皇城司的责任。专门负责大城市之中的治安。当时安置了很多伤病,于是,隶属于枢密院之下。但是后来民政上用治安司越来越多。治安司是枢密院名下,很多时候不好交涉,地方官也不好管理。有人觉得应该将治安司划拨到刑部名下。 但枢密院也不愿意让出来。 后来就成为两属之地了。 本来是两属之地,但是后来变成了都不管了。 无他,治安司的事情杂。 就好像邺都城之中,有治安司总署,还有上千个铺子。一共有一万多人。但是这人多吗? 邺都之中,出了事情都是治安司的事情,灭火算治安司的。做贼算治安司的。路堵了算治安司的。邺都府尹与下面两县,一旦出了事情,人手不够,都算治安司的。甚至治安司在各坊的铺子,一些邻里纠纷也算治安司的。 刚刚开国那会儿,天下动荡。治安司一度等同于本地守军。而后虽然一直在打仗。但是大魏腹地也没有战事了。而今治安司兵都是伤病下放,有些还是子嗣替补。与当地居住,早就没有当初骄兵悍将的气势了。反而担心被街坊邻居撮脊梁骨。 而四皇子与齐伯仁一并选治安司,就是因为他的事务多。权力也多。治安司对案子统辖权是相当大。不管是恶性刑事案件,还是民事案件。乃至于官府贪腐,都能直接向刑部报告。甚至直达天听。 是一把好刀子。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三十五章 治安司 第三十五章治安司 虽然四皇子即将到刑部任职,正如之前所言,即便四皇子到了刑部,也不可能是刑部尚书,即便是潜势力很大,却也有很多掣肘,反而不能随心所欲。但是治安司就不一样了。治安司的地位很低,几乎是干杂活的。正因为干杂活的,权力反而很大。 四皇子预计自己到了刑部,想要做一点什么是很难的。但是想要别人不做什么却是很容易的。所以,有他做后盾。就可以让老十有自由行动的权力了。 还有一个没有说出来的用意。那就是折损老十的名望。就士大夫来言,没有人愿意让一个酷吏当自己的君主的。 四皇子不想在刑部大动干戈,却也要显露出自己的能力。将老十推上前台。岂不是大妙。毕竟做皇帝最重要的是用人。而不是亲自下场做事。 两人一拍即合。 此事就如此定下来了。 ----- 数日之后,刘祐真身体这才算大好,虽然行走之间,还是有一些隐隐作痛。但是刘祐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已经来说做恢复训练了。 这个时候,四皇子派人来请。请刘祐真与杜安过府议事。 此刻,来到的是四皇子的新府邸。远远看见上面挂着“御制赵郡王府。”刘祐真就知道,诸位皇兄的封号给定下来了。进去之后,稍稍一打听果然如此。这一次诸位皇子都没有一个封亲王的。都是郡王。不过按照大魏制度,但凡能封亲王,不仅仅是亲贵,也要有功。而今大魏亲王,其实也就是徐王一个。无他,皇子爵位无功也是要降次继承的。故而,宗室之中郡王有一大堆,能世代相承的亲王却少有的。徐王一脉,灭宋有功,伐高丽有功。当今徐王更是北方东路军副帅。庄皇帝的副手,自然有功。亲王爵位准传三代。 不过,皇子的爵位与臣子的爵位也有差别的。皇子的郡王大多是单字。将来升亲王,只需去掉一个“郡”就行了。几乎是准亲王。而但凡臣子,封郡王一律双字,其实也是告诉他们,这就是到顶了。而在公爵中,但凡皇子一般是某国公,而臣子都是某某公,不会带“字”。比如杜家,如果封公爵,一般是茂陵公。 刘祐真到了赵郡王府之后,稍稍一打听就知道了。 二皇子封吴郡王。三皇子封越国公。五皇子封安王。六皇子封朔国公,七皇子封夏国公,八皇子封胡国公,九皇子封燕国公。至于十一,十二,十三这三个小家伙,年纪太小,不在安置之列。 刘祐真听到这个消息,内心之中有些酸。五皇子封安王。刘祐真一点也不吃醋。毕竟,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谁老老实实的不夺嫡,一步封到位。但是特别羡慕那些国公的。 二皇子与四皇子封郡王。这并不是皇帝有意为之,而是各方势力争取而来的。皇帝不过是对现状的承认而已。其实以皇帝的本意,所有皇子一律封国公才好。一来给这些皇子一点压制,二来将来新皇登基之后,也有封赏的余地。 只是,夺嫡大幕一开。本来就不是太强势的崇仁帝,很多事情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了。 刘祐真却是一个最小的武功侯。实在让人不舒服。 刘祐真一到,赵郡王府的大会也就开始了。 在赵郡王府后院之中,四面环水的一个凉亭之中,却见绿叶遍布,几朵荷花已经悄悄绽放了。几十丈之内,尽收眼底。而且荷塘也不深,容不得人潜水窃-听。 对,这就是赵郡王为仪式特别准备的地方。 提防隔墙有耳。 这凉亭之中,有十几个位置。赵郡王在上首,椅子一侧都有一个绳子,只需悄悄一拉,就有绳索牵引对岸的铃铛作响。这才会有仆役过来,无铃铛响,而到此的。杀无赦。 这十几个人之中,也就刘祐真与杜安是外人。 这些成年皇子之中,老二,老三都是太子一脉,而今太子崩。都被视为太孙一脉,老五老九都是完颜贵妃之子。他们两人似乎都没有夺嫡的想法。老五安王,去了宗正寺。老九去了武学之中。自然也不会回应老四的拉拢。而老六老七老八三人抱团。对两边都很讨好。但也坐实了骑墙的意图。 赵郡王仅仅拉拢了一个弟弟。自然要另眼相看了。 其实,很多事情不是不能私下谈。赵郡王这一次特别将刘祐真与他的班底拉到府邸,未必没有对外宣示的意图。 赵郡王先开口,将这一次诸位皇子出宫的情况说清楚了。随即说道刘祐真说道:“父皇对你还是有些不满地。觉得你好勇斗狠。做事不经大脑。本来想让你好好养上几年,磨磨你的性子,将来再说,我让母妃出面劝说,父皇才松了口。治安司这个职位,是父皇指给你的。为兄也是无能为力。” 刘祐真说道:“多谢皇兄,能有这个差遣,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赵郡王说道:“今日大家议事,老十你也听听。尔等今后见了武功侯,就当时见了我。武功侯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刘祐真虽然知道,赵郡王这话大抵不是真话,仅仅是客气话而已。但是不管怎么说,赵郡王能做到如此地步。刘祐真也是有些感动的。刘祐真立即起身感谢不提。 随即,会议进入正题之中。 齐伯仁说道:“刚刚从宫里得到的消息,今年旱情初现,许相公,应该祭拜四渎龙王。以求风调雨顺。以陛下出行不便,应该派人代陛下去。而这一次建议是皇长孙。” 赵郡王说道:“东宫那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尽快向天下表明,东宫有人。挟天下之舆论,令陛下点头,封皇长孙为储。” 所谓四渎,就是江,淮,河,济。大旱祈雨,这是常理。今年不过规模稍稍大一点而已。这也正常。甚至皇帝不出宫,派遣大臣代替皇帝去祈雨更是正常。很多礼节性的事务都需要皇帝,如果皇帝都做了,别的事情也就不用做了。自然要让人代替。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祈雨,祷雪这样的事情,如果求来了,那最好不过了。但是如果求不来,该怎么办啊? 所以,刚刚开始的时候,皇帝不亲自出马,也是留有余地的。 但是两件事情结合在一起。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别有用心了。 一般能代替皇帝出面的人是什么人?太子,元老重臣,丞相等等。如汾阳郡王,天水郡王这样的老臣,派人去主持礼仪是很恰当的。而让皇长孙去。就太过意味深长了。 齐伯仁说道:“我细细思量过了,这一件事情根本无法阻挡。无从下手。甚至我还以为皇长孙所到之处,必将出几个祥瑞。以昭示天命庇护。大魏后继有人。”、 齐伯仁的语气略显嘲讽。但是却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感觉。 “要不,我出手。如果他们不搞祥瑞也就罢了。如果搞祥瑞。我非给翻过来不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说道。这个人相貌堂堂。胡须根根如铁,眼神炯炯有神,让人有一种,被他看上一眼,就无所遁形的感觉。 根根介绍的时候,杜安就听过这个人。这个人乃是赵凛。进士出身。曾经在江南为吏,铁面无私。连办大案,轰动天下,然则后来将他调到礼部坐冷板凳。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回到紫金山书院,专讲刑名一科。 他可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什么祥瑞不祥瑞的。 “不可。”赵郡王与齐伯仁一并说道。 随即齐伯仁立即闭嘴不谈。赵郡王才继续说道:“这是要砸朝廷的锅,赵兄疾恶如仇,孤是知道的。但是有些事情不能硬来。” 祥瑞这种事情,如果说朝廷不知道是假的,那就当满朝文武是傻子了。但是祥瑞是有特殊用处的。有些什么大臣献祥瑞,皇帝不收,驳回甚至处罚。但是换一个时间点,换一个大臣,再次上祥瑞,皇帝不仅仅收下,而大加宣扬。其中蕴含着太多的政治意味了。 只要皇帝受命于天,自称天子这一套不改变。朝廷就有祥瑞的需要。 赵凛将这样的事情揭穿。对他大家都没有好处。说不客气地。如果四皇子有正位大宝的那一天,说不得,在座各位就是制造祥瑞的主力。 赵凛黑着脸,说道:“下官明白。” 随即既然这一件事情不能破坏。那么从哪一方面给东宫以还击。赵郡王自然安排离间计了。只是如此大事,不会在这里谈的。一时间这些人议论纷纷。 杜安心头一转,也想到一个办法。不过,他没有出风头的意思。本意是想将这个办法,暗地里献给刘祐真,让刘祐真说给四皇子听。却不想赵郡王察言观色的能力非常强。见杜安眉目之间有些不同。就有所猜测了。问道:“杜隐之,今日在座各位都有发言,唯独你一言不发。却不知以何教孤啊?”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三十六章 盛世修史 第三十六章盛世修史 杜安看了一眼刘祐真。 刘祐真内心转了几个圈,最后笑道:“杜先生,有话就说,我与四哥亲如兄弟,没有什么不同。” 这其实,也是杜安给刘祐真献策的副作用。投奔四皇子之后,刘祐真麾下的势力很容易被四皇子渗透。今天仅仅是一个开始。奈何刘祐真麾下的实力太差了。别的不说,没有四皇子的帮助,先坐上几年冷板凳,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杜安心中转过这些心思,但也知道,而今不是藏私的时候。他们需要四皇子给他遮风挡雨。同样也不希望太孙上位。 杜安说道:“殿下,我大魏开国八十余载,如果算上太祖太原举义兵,百年有余了。这百年来,平金灭宋,驱逐蒙古,列郡高丽。都护漠北,俨然盛世。下官以为当今盛世,当修史书。修《辽史》《金史》《宋史》《蒙古史》《高丽史》,以彰我大魏盛世文华。” 杜安此言一出,凉亭之中,鸦雀无声。 他们觉得杜安这个建议不错。 的确,大魏开国这么多年了。太祖太宗武宗三朝,一直在打仗,不是正在打仗,就是准备打仗。压根没有想过修史。当今二十余年,各种政争不少。修史这一件事情,也没有提起,也就忘记了。 而今一提,大部分人都觉得,不错,是该修史了。 毕竟盛世修史,乃是中国的传统。 只是他们不明白。所谓而今他们谈论的不是这一件事情。杜安说些不相干的事情。 杜安见这些没有听明白,淡淡问了一句。说道:“如果修史,赵王殿下以为,当尊金统,尊宋统?” “当然是-----”赵郡王开口说道。他说到一半,脸色突然一变。 齐伯仁也反应过来了,说道:“好。此一计,堂堂正正天下无与争锋。” 一时间凉亭之中,议论纷纷。有人想明白了。依然有些人没有想明白。 赵郡王说道:“杜先生,还是请你详细说说吧。” 杜安暗暗腹诽,觉得赵郡王变脸太快了。刚刚还叫杜隐之,而今就是hi杜先生了。不过,杜安不与之计较,说道:“修史是一件大事。首先牵制了很多人的眼光。此事一出,储位之争,也要压下来几个月。错过这个时机,皇长孙再做同样的事情,就没有现在的效果了。当然了,这仅仅是最浅显的小国。” “当年蒙古三峰山大破金朝主力十余万,金军为之一空,唯有归德,蔡州数城不下。金哀宗血书求援。太祖与汴梁城下大破蒙古,驱逐出河南,金哀宗禅位于太祖,以此而论,我大魏应该承金统。然南人北上之后,皆以宋承唐统,以宋为正祚。问题就来了。如果我大魏承金统,则大魏不承正祚。如果承宋统,那太祖一朝受金禅位又该如何处理?” “而不管天水郡王,还是皇后殿下,都不会接受宋不为正统。这里是一个死结。” 杜安其实说得少了。有些事情不好深说。 赵家为南宋皇室,而今为大魏外戚。即便是为了自己的祖宗,也要坚持宋统为正统。而且很多文官士大夫,甚至北方的文官士大夫也都会愿意坚持宋统。毕竟金朝是外族立国。而且传承太浅了。 金朝遗民的势力,几乎烟消云散了。 但是,以宋为正统,大部分晋阳元从,乃至于大魏很多元老之后,都不会同意的。 首先,以宋为正统,对赵家是大利好。其次,如果以宋为正统。那么灭宋的那些人,放在何处去?比如徐王。当今徐王他爷爷,可是攻下临安。押送宋朝宗室百官来邺都的。太宗皇帝最大的武功,就是灭宋,即便皇帝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再然后,又北方与南方的分歧。 很多北方士大夫祖上都当过金朝的官。如此盖棺论定。将他们的祖上放在什么地方。 再最后。天水郡王赵家其实已经努力融入大魏,将他前朝皇室的身份淡忘掉。而今一修史,天水郡王乃是前朝皇室这一件事情,不仅仅会被翻出来,还会反复说,持续说。 最后,不管是金统还是宋统,估计都不会让人满意。 有如此大事在,是否立太孙这一件事情,估计会拖延一段时间。甚至动摇了崇仁帝的心意。也未可知。 赵郡王等杜安说完,立即起身说道:“听杜先生一句话,孤茅塞顿开。来人,赏杜先生黄金千两。”说完之后,这才对着刘祐真说道:“十弟,你不会有意见吧。” 话都说到这里。刘祐真又能有什么意见啊。他只能说道:“多谢四哥。” 杜安只能接下这黄金千两。 议事的下半程,就是如何实现杜安的计划了。由那个部门谁上奏,谁附和,谁去找民间大儒参与,等等。将这个计划效益最大化。 杜安只能羡慕赵郡王府的班子。刘祐真手下,何时才能有此盛况。 ----- 一场会议之后。 赵郡王与齐伯仁开小会,说道:“我觉得这一件事情应该让老师进京,主持修史。即便不成,修史这一件事情,我们也应该有足够的影响力。不能让他们乱写。” “殿下不要本末倒置。”齐伯仁说道:“等殿下正位大宝之后,让重写一遍都行。而今当务之急不是这个。” “对。对。”赵郡王说道:“躬逢盛事。能参与修史,大抵是每一个士大夫之愿。只是孤没有这个福气了。对了,你觉得杜安怎么样?” 齐伯仁说道:“这也是我要对殿下说的。一定要想办法将杜安从十殿下那里要过来,此人谋略,太过惊人了。” “何出此言?”赵郡王说道:“我觉得他有些才华?却万万比不上齐师兄你的。” 齐伯仁说道:“人事上一些手段阴私手段,都是有应付的办法。但是杜安这个想法,我设身处地地为东宫那边想想,也是没有办法的。他们明知道,此事可能惹得陛下不快,也是万万不能让步的。别的不说,当今虞丞相,他是南宋虞允文五世孙。自己祖宗的事情岂能不争?如果定金为正统。那么抗击金主的虞丞相,该怎么定义?一字之褒贬,千古不易。这事情必须争。” “否则人心散了,很多事情都不好做了。” “争这一件事情,又有多少精力去争皇长孙的事情?” “一子双杀。让他们只能弃一子了。” “仅仅是这样,我也不会太吃惊。殿下你想,修史这一件事情,算得上奇计吗?” 赵郡王说道:“自然不算。” 齐伯仁说道:“是啊。如此才令人吃惊。天下奇计,大多悬危。唯有这等于无声处听惊雷的计谋。才令人防不胜防。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在恰当的时机提出来,就是对付难以招架的奇谋。” “此人了得。” 赵郡王思忖片刻,说道:“我知道了。而今不是时候,等有机会,我定将他从老十那边要过来。”赵郡王微微一顿,说道:“只是,齐师兄,你觉得修史,当金统,还是宋统?” 齐伯仁说道:“这可难住我了,说实话,我觉得两种都不妥。只是该怎么办,估计要回紫金山请诸位师长公议了。” ------ 同样的问题,刘祐真也在问杜安。 杜安说道:“在我看来,这两者都不合适。太祖以护民起家。当以民统。” 刘祐真不大明白,说道:“民统?” 杜安说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社稷为轻,民为重?何如以百姓为社稷?所谓民统,以安民之事视之,能安民为尧舜,不能安民为桀纣。又有什么正统不正统的?” “算了。而今这一件事情也不归我们考虑。这千两黄金还请殿下收下。” 所谓之正统,其实就是天命之继承。继承正统。不是为了承认那一个王朝是正统,而是借此宣称本朝为正统。杜安看得很明白,其实太祖太宗武宗三朝,之所以没有考虑修史。更多是面临强大的外部威胁。大魏军队抵御外辱为主体思想。根本不用去考虑什么正统不正统的。打鞑子就是天下最大的正义。 而今鞑子打完了。天下太平了。时机也不那么危机了。 这个时候,就有必要竖立一个正统观了。 而这个正统观上折射出来的矛盾。也是大魏内部矛盾的一个侧面。杜安之所以提出这个,就是因为杜安思考程度与角度,与当世人是不一样的。才一策钉在大魏的痛处。 只是杜安看来,这种天命正统的统治哲学,已经是相当落后了。只是,正如杜安所言,这不是他现在可以考虑的。要考虑等刘祐真登基之后,再考虑不迟。 刘祐真推开千两黄金,说道:“这怎么能行?这是四哥赏你的。” 杜安见刘祐真如此,轻轻一笑说道:“殿下,臣不缺钱。而殿下此时最缺钱了,特别是陈华那里,更是缺钱。如果殿下觉得对不住我。就当我借殿下的。将来加倍还我便是了。”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三十七章 入主治安司 第三十七章入主治安司 刘祐真有些不好意思。却也知道,他而今是最需要的钱的时候。别的不说,单单是打听宫里的消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宫中的太监们,从来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刘祐真打听宫里的消息,总不能次次从四皇子哪里来啊。 刘祐真只是说道:“孤厚着脸皮收下来了。” 杜安说道:“殿下,钱财是小事,而今最大的问题是治安司。” 刘祐真有些犹豫的说道:“杜先生,四哥给我安排到治安司的意思,我明白,估计是用来当刀的。如此一来,今后沾染上了酷吏的名声。” 杜安说道:“殿下,你现在没有想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你能不能登上皇位,从来不取决于天下士大夫舆论。只取决于两点。第一是圣意,第二军队,前者决定你能不能上位,后者决定你能不能坐稳这把交椅。” “所谓士大夫的风评?也就这几年,似乎像回事情了。” 刘祐真说道:“但是父皇登基以来,几乎没有违逆过众意。” 杜安说道:“那是陛下宽仁自制。但两者之间并不为等号。总之,而今的局面下,殿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做好这一柄刀,好在修史这一件事情弄出来,这一段时间之内,夺嫡之事也要降温。殿下这一段时间之内,专心经营好治安司。这治安司,就是我们今后的大本营,立身之本。” 刘祐真说道:“杜先生,治安司这个衙门。真的有这么大的作用吗?” 杜安说道:“那是自然。” 在杜安看来,虽然看起来治安司,是继承宋代皇城司,免去了军事与密探的权力。几乎变成了扫大街的衙门。但是杜安更觉得,这就是穿越者前辈模仿后世搞出来的警察制度。 只是时过境迁。几十年变化下来。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权力。完全没有人将这些权力充分发挥出来。 几乎成了一个摆设。但是基本的权力框架还是在的。 只是,杜安对治安司报了极大希望。真正入主治安司的时候。杜安才发现,治安司凋零的不成样子了。 ------- 治安总署在皇城附近,其实邺都的官衙大多都是在皇城附近。不过治安总署正要说起来,是在邺都府尹衙门附近。仅仅隔了一道街。看上衙门门庭,很是光彩。虽然是一个六品衙门。但是总体上却看得过去。 杜安跟着刘祐真来到治安总署里面,却大不一样了。里面的房子却有很多破败不堪的地方,很多房子上长出齐腰高的乱草,似乎一瞬间,画风就不对了。从繁华的邺都,来到某个偏远小县一般。 根本没有人与刘祐真交接。前任治安使已经告病半年了。至于什么原因。反正是咬定牙病入膏骨,无药可救,一趟一趟向朝廷请辞。 对此,杜安也有一些了解。 治安司爷爷不想。姥姥不爱的。几乎凡是有大案要案破不了,就扔给治安司。几乎成为专业背锅的。毕竟,别人要么是有后台,要么是刑部的亲儿子。治安司算什么?杂种。什么都是,就是都不是了。 很多人面对这个局面之下,宁肯断送仕途。也不在这个火坑之中。 估计赵郡王也担心,刘祐真一个玩不赚。或者是担心刘祐真脱离控制,特地给了支援。将他幕僚之中的赵凛派来为刘祐真的幕僚。毕竟,在刑名一块上。赵凛也是相当有能力。 刘祐真接管治安司之后,就开始盘算治安司的家底。 杜安如数家珍,说道:“治安司人数不少,分为巡卒,吏员。共有一万两千人上下,其中的大多都是巡卒,共有大小巡铺两千多间。大部分在城内,城外繁华的地方也都有。而治安司总署这里。分押司厅,巡案,刑案,火案。” “只是,我看了一下,根本不像样,都是老弱病残。我是邺都本地人。对治安司铺子最了解不过,一般铺子有六至八名巡卒。看护,整条街上,有什么事情都要快速到达。但是而今,各地巡卒都是老头子,看护什么都做不到。只是与街坊邻居唠嗑。巡案是权力最大的,专门管这些巡卒。只是而今整个巡卒体系都瘫痪了。至于刑案,凡是下面报上来案子都是归刑案管。我只是到刑案之中转了一圈。里面只有几个吏员值守。他们说而今他们仅仅做两件事情,第一将下面报上来的案子交给邺都府尹衙门。第二件事情,就是从邺都府尹那边接案子。” 刘祐真有些奇怪,说道:“为什么既要该案子,又要接案子?” 不等杜安说好。赵凛已经说话了。他淡淡的说道:“这不简单。将所有案子接受过去。过一遍,有油水的。能破案的都破掉。没有油水,不能破案的都扔回来。等上面问责的时候,这治安司的问题。” 刘祐真冷笑一声,说道:“敢情这就是一个垃圾桶?” 杜安说道:“殿下说的不对。连垃圾桶都有一些用处。而今一点用处都没有。比如着火案。京城早年大火,治安司都有出动。但是而今哪里见治安司?所有巡铺本来就应该有灭火的水桶等工具。前番殿下也有幸参观了一下天街旁的巡铺。可看见什么了?” 刘祐真回想说道:“似乎什么都没有。” 杜安说道:“治安司想要达成赵王的想法。必须大动干戈。”杜安说着目光看向赵凛。 赵凛会意说道:“我赞同。只是还有上报刑部。我们还有出一个章程。” 两位幕僚已经达成了默契。不管是刘祐真想要统合治安司当成自己的班底。还是赵郡王想要将治安司当成一把好刀子。现在的治安司都不能承担。 还不等商议出什么样的章程。忽然外面有人来报,邺都府尹衙门来人了。 刘祐真看了两人一眼,说道:“请。” 片刻之间,一个吏员来到三人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过后说道:“启禀武功侯,这是府尹衙门的公文。请签收。” 立即有人结果递给刘祐真,刘祐真打开一看,随即递给了杜安。杜安一看,心中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因为这封公文就一个意思。就是今年三月末御河沉船案,至今没有破。上面催逼公文下达,请治安司尽快破案。否则邺都府尹衙门就要在朝廷上参治安司一本了。 这一两个月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杜安几乎都忘记了这一件事情了。忽然这一件事情居然到了他手中。他几乎不知道该怎么破案了。总不能将自己搭进去。 杜安神色不动,将这封公文递给了赵凛,说道:“赵兄,这一件事情该怎么做?” 赵凛说道:“可有户部督促治安司的公文?” 这个吏员说道:“小的不知道。” 赵凛将这封公文掷在地面上,说道:“拿公文来。否则叫邺都府尹亲自过来。” 这个小吏,连滚带爬的走了。 赵凛这才说道:“这个案子,我听过,下手的乃是军中手段。从上船到杀人。到放火凿船。应该不超过一柱香时间。做得干净利落。而且这沉船堵住了河道。第一时间被刨了出来,扔到了岸边,我去看的时候,已经成为一堆烂木头。什么细节都没有了。查附近出现大队人马,根本没有痕迹。毕竟御河两岸乃是南北要冲,每天车水马龙的根本查不出来。” “不过,要我看来。这一件事情,大抵是天水郡王,或者那位的对头干的。查不过来,也不能查。最后的结果定然是不了了之。看来邺都府那边,想让我们抗这个雷。” 杜安听了缓缓的松了一口气。他暗恨自己修行不够。当幕后大boss的经验不足。听别人谈起他自己做的好事。还有一点点小紧张。他说道:“看来,殿下的前任是不想抗这一个案子了。只是邺都府敢派人来问询。想来这个案子已经交接到我们手中。我与殿下经验不足,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案子,还请赵兄指点。” 赵凛叹息一声,说道:“结案很简单。” 随即要过来纸笔。刷刷写下几行字。递给杜安。 杜安看了之后,不由说道:“这样做,刑部那边过得去吗?” 赵凛说道:“这一件事情,虽然闹到御前。但是陛下估计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而下面的人那一个想查下去?只是碍于朝廷法度。不得不拖着。不结案。这一件事情结案也很容易。只是别人不敢程度。不过殿下身份尊贵,想来无妨。” 刘祐真看着这几行字。心中冷笑一声,说道:“好啊。真是好心思。” 赵凛在字条上写了什么? 这写的是此案凶手乃是韩克己。起因是韩克己与人争夺漕运之利,栽赃嫁祸云云。反正将这案子钉死在韩克己身上了。而韩克己这凶徒已经被刘祐真当街格杀了。 如此一来,似乎是替刘祐真洗白了。但实际上反手再次给了天水郡王府一个巴掌。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三十八章 刘祐真的短板 第三十八章如何治安? 刘祐真虽然知道自己的使命,他那位四哥派他来的用意,但是下车伊始,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就搞这么一出。是不是太过了。 刘祐真鼻孔微微张开,呼吸似乎有些不稳定。最后终于说道:“好。就这样吧。” ------ 夜里,治安司后院之中。 刘祐真说道:“姓赵的至我于何地?” “殿下,这个时候不应该想这个。”杜安说道:“殿下,应该想的是如何对治安司下手。” 刘祐真说道:“这治安司根本没有你说那么好用。简直是烂摊子。” 杜安说道:“不是烂摊子,还轮不到殿下你。其次,殿下你不要想别的。仅仅想如果治安司能如编制中的一样,殿下的触角将深入整个邺都任何地方。大部分地方发生的事情,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刘祐真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说道:“从什么地方下手。” 杜安说道:“裁撤人员。将整个治安司中滥竽充数的人全部给裁掉。补充上合适的人手。先清查空额,然清退老弱,为了平稳起见。最后让老人父子相替,平稳过度。其次,就是将治安司整个体系重建一遍。” 刘祐真叹息一声,说道:“哪里有这么多人啊?” 杜安说道:“殿下,臣以为可以公开招募。不过,有一个人需要拜访一下。” 刘祐真说道:“谁?” 杜安说道:“汾阳郡王。”他随即解释道:“殿下而今临时培养人才,已经来不及了。臣也承认野有遗才。但是这些人怎么挑选出来,怎么纳入殿下夹带之中都是问题。但是晋阳元从之中,却是有大量人才没有出路。殿下,不需要汾阳郡王允许。只要他不阻挠就行了。” 杜安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时代,寻常人家的子弟根本没有识字的渠道。能识字。号称寒门的。大抵家中都是有产业的。而科举大头被南方人给掌握了。而整个北方却未必没有人才。 即便不说,那些晋阳元从这些将门子弟。单单说当年跟随大魏打天下的中下级军官。立下功劳,有一个一两百亩土地地主。他们这些人才能培养出来足够多的识字人才。 杜安本身就是这个圈子里面。他很清楚。他们这个圈子里面。固然有很多人是鲜衣怒马的败家子。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都不能出仕困顿在家中。 原本,这些勋贵家的子弟都是通过武学,恩荫两途出仕做官。但是而今,恩荫一下子被视为卑劣。只有进士方才是正途。文官之中,恩荫官的前程受到了限制。一辈子都只能当小官。而武学前文也说过,有大量读书人可以考取武学。那么就有更多武勋家族子弟被夺取名额。 有很多事情看起来是正义。那仅仅是制定规则的人定义了这些而已。 反正文官们通过正义的手段,将武勋家族后辈入仕的途径掐断了不少。 只要他去招募一二,很快就能充实刘祐真的幕府。 只是这其中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汾阳郡王的想法。第二个问题是,刘祐真愿意不愿意沾染汾阳郡王的色彩。晋阳元从一脉已经衰落到这个地步了。将来的事情,可不好说。 刘祐真想起当初杜安的话,知道这是关于他未来前途最重要一次决断。 每一个皇子想在夺嫡,就必须有自己的基本盘。否则根本是没有希望的。 东宫一脉,就是庞大的南方士大夫,外戚赵家。赵郡王乃是北方士大夫,紫金山学派。抱团六七八三位皇子背后是漠北三王,还有一些在朝中任职的鞑将。即便不参与的安王,与九皇子后面也有广平郡王府的余荫。 唯独刘祐真背后什么也没有。 晋阳元从一脉从朝廷上来看,几乎没有什么的大将了。唯有汾阳郡王一个人苦苦支撑。但是经过杜安的分析。刘祐真明白,这股势力潜势力巨大。不,晋阳元从某种程度上是与大魏朝廷是一体的。 只是未来是未来,潜势力是潜势力。似乎是前三朝,打仗打的太多了。武将们当今跋扈,得罪人太多了。而今压制武勋,几乎是成为一致原则。刘祐真如果贴上晋阳元从一脉,未来的日子不大好过。 刘祐真权衡很长时间,说道:“你替我走一趟汾阳王府吧。现在不是我登门的时候。” “是,”杜安说道。 ------ 杜安这一次去汾阳郡王府也是相当小心的。 好在杜安是邺都本地人。自己也是武勋之后,有办法悄无声息的联系到汾阳王府。于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杜安在自己家的侧门等候。这个小门,是寻常买入各种杂务的角门。 片刻之后,却见几盏灯笼飘然而至。 一顶轿子停在杜府小门外,杜安坐上轿子。转了几个圈,杜安打开轿帘。杜安打眼一看。已经在一重院落之中。庭院深深。应该就是汾阳郡王府内了。 一个仆役在杜安面前引路。 杜安踩在青砖之上,走在汾阳郡王府之内。一个个仆役侍立。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似乎连鸟叫虫鸣也就都停了。让杜安有一种感觉。这并不是在京城之中,分明在一座大军营之中。 转了几个圈。忽然来到小院子里。这里有一间屋子,此刻灯火通明。 仆役将杜安引到房间里面。杜安却见里面到底都摆着这样那样的蜡烛,单单是桌案前后左右,就有造型不一的灯座。上面有几十根蜡烛。 从光亮上来看,似乎比电灯稍稍暗淡一点。 杜安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依然在写字。不知道在写些什么。杜安心中暗道:“这大概就是汾阳郡王了吧。”立即行礼说道:“末将拜见郡王。”、 “末将?”汾阳郡王缓缓抬起头,将毛笔放在笔架上,说道:“我不记得,你在我麾下当过差。” 杜安说道:“家父在王爷帐下听命。末将就是王爷的兵。” 汾阳郡王眼神柔和了几分。其实现任汾阳郡王的军事才能。是不及乃父乃祖的。但是汾阳郡王之所有能打胜仗,最重要的就是他真是爱兵如子。对自己手下出去兵都很照顾。 只是这几年朝廷局面变幻。很多事情他都是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内心愤恨可想而至。杜安想来拜见汾阳郡王。汾阳郡王也猜出几分。只是杜安这几句话。让汾阳郡王内心之中微微一暖。 到底杜丰是与汾阳郡王世子一并战死的。 有香火情在,虽然这小子窥视他的孙女。是个登徒子,王八蛋。但也是自己的登徒子,王八蛋。 “别拍马屁。而今你在十皇子身前当差。来见我这个半截入土的人做什么?”汾阳郡王说道。 杜安说道:“王爷,我的来意,王爷大概知道。不过王爷要我说,我就说了。大魏天下是我等父辈,跟随太祖太宗一刀一枪打下来了。杜家的祖坟之中,有好几座都是衣冠冢。都是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的。天下不单单是刘家的。也有我们一分。” “天子却要与狗屁士大夫共天下,我们算什么?夜壶吗?” “大胆。”汾阳郡王惊怒无比。厉声呵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汾阳郡王自然是对皇室有恨,而且不是一般的恨。只是他对大魏同样是忠心耿耿。毕竟正如杜安所言,这天下是晋阳元从一脉很多前辈,一刀一枪打下来的。 作为子孙,也不愿意江山社稷毁于一旦。 只是如此激烈的话语,却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杜安说道:“我自然知道我在说什么。王爷,很多事情,不早做准备将来,就不可言。王爷春秋盛。将来一旦有不忍言的一天,整个晋阳元从一脉,又将何去何从?” 轰隆隆------- 外面打雷了。这雷声似乎也打在汾阳郡王的内心深处。 这也是一直以来汾阳郡王最担心的事情了。 他一死事小,但是他这个担子交给谁啊? 而今晋阳元从一脉虽然被压制,但是整体上还是安居乐业。只是在政治上失势而已。但是汾阳郡王太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政治上失势的人,如何能安详荣华富贵。 别的不说,仅仅是天下这么多土地,北方这么多产业都在勋贵一脉之中。 大多少数文官士大夫家族,都不敢下手,不就是他还活着吗? 就好像杜家。在京师已经被人下手。如果汾阳郡王不在了。晋阳元从一脉失去了根基。接下来的事情,会在整个北方大多数地方上演。 汾阳郡王忽然叹息一声,说道:“你有什么想法说吧,不要这样大喘气。你这种说客手法,我岂能不知道。先是大祸临头,然再说解救之法,是觉得我没有看过战国策吗?” 杜安听了,立即说道:“王爷英明,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我这一点小心思是瞒不过王爷的。”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三十九章 治安司的秘密 第三十九章治安司的秘密 杜安说道:“王爷,我现在在武功侯幕府之中。所求的不就是让武功侯登上大宝。” 汾阳郡王淡淡地说道:“那你可以回去了。武功侯什么时候变成武国公了,再来说这件事情不迟。” 杜安说道:“凭借我家殿下,自然希望渺茫。但是如果有王爷你相助,此事就成了一半。” 汾阳郡王冷笑一声,没有怎么说话。 杜安继续说道:“太子走后,也已经小半年了,除却我家殿下,又有谁来拜访过王爷您?” 汾阳郡王一愣,似乎这一句刺痛了他。 说实话,汾阳郡王郭家在大魏举足轻重的地位,在之前任何一任皇帝立储的时候,即便不质询郭家,也会专门会对郭家有所安排。要么是辅佐已经确立好的继承人。要么是隔离在夺嫡之争外,以确保军队传承的稳定。 就那今上登基。武宗皇帝临终托付的几位大臣之中,就有汾阳郡王。只是当今殿下登基的时候,也二十多岁了。并非幼君。这些托孤大臣的权力并不算大。很多人都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在汾阳郡王这里无视就是最大的侮辱。 汾阳郡王说道:“我还是刚刚那一句话。在你家殿下封王之前。汾阳王府不会为他做任何事情。不过,你到底是我子侄辈。我这个长辈的也要照顾你几分。” 杜安不会去扣细节:比如刚刚汾阳郡王还说是封国公。这会儿就要封王了。只要汾阳郡王点头愿意给予方便,不管是那方面的方便。都是可以接受的。 杜安立即将治安司困境说了出来,说道:“而今治安司整顿不难。难的是人才。殿下夹带里面没有人。这不请王爷支援一二。” 汾阳郡王叹息一声,说道:“治安司,啊,治安司。现在人都将你给忘记了。其实,治安司之中,人才济济。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杜安说道:“王爷,此言怎讲?” 汾阳郡王说道:“外军情,而内廉访。当年名声赫赫。而今居然没有人知道了。” 杜安听了之后,从脑海之中疯狂搜索,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说道:“王爷说的可是军情司与廉访司。” 汾阳郡王说道:“不错。” 杜安听过这两部门,这是两个情报部门。太祖太宗时期很得重用。堪称神出鬼没。但是到了武宗时期,武宗致力于北伐之战。对内放宽了。廉访司的名声渐渐不见了。而对外加起了。军情司而今在北伐之战立下了赫赫功劳。在崇仁之初,就列于兵部职方司之下。但因为不打仗了。权力大大消减。 十几年没有怎么听过了。 杜安问道:“治安司又与这两部门有什么关联?” 这汾阳郡王说道:“治安司就是廉访司。廉访司就是治安司。” 杜安一愣。简直不敢相信。心中忽然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心中暗道:“怪不得。” 是的。杜安开治安司铺子安排,明显偏多。即便后世派出所也不是每一条街都有的。可以说,治安司如果完全发挥职位上的权力。决计是对内第一情报机构。甚至是那种光明正大地监视百官。毕竟邺都之中每一条路。都有治安铺子。治安司的人只需记录街面上的大员们行到规矩。就能准确判断他们的行踪。 汾阳郡王说道:“整个廉访司,也就是廉访使在陛下面前露面。还有一个明面上的廉访司衙门。与治安司衙门一墙之隔,其实是两个衙门一个班子。治安司受到廉访司的支配。朝廷开支上。廉访使很多款项都是走治安司的账。否则明面上的廉访司最多时候不过几百人。又怎么能为陛下稽查天下?” 杜安说道:“这个秘密知道的多吗?” 汾阳郡王一笑说道:“自然不多。当年或许有一些老家伙心里明白,但没有一个人会说出来。但是廉访司早就废除的情况下。更没有人知道这陈年旧事了。” 杜安说道:“廉访司废除了?” 汾阳郡王说道:“本来军情司廉访司一内一外,监察天下之余,相互制衡。但是武宗年间。朝廷开支有限。武宗加强了军情司,将廉访司的好手全部抽调到了军情司之中。而且武宗为了北伐,有很多隐忍。廉访司就受了很多委屈。” “以我之见,武宗准备北伐之后,好好清算一二。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至于今上登基之后,示天下以宽仁。将明面上的廉访司全部给了御史台。至于军情司。更是不废而废。军情司在于放在外面不知道多少个探子,已经敢砸金山银海。而今军情司的开支,在兵部都没有排在前面。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才算见鬼。” 汾阳郡王似乎想到了,呼吸忽然急促了几分。 杜安也瞬息想到了。碎叶之败,就是大军被蒙古伏击才导致的。或许是情报上的失败,才引起了恶劣的后果。 杜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说道:“明面上的都给御史台,那私下怎么处理?” 汾阳郡王说道:“这个我不大清楚。不过,我知道一件事情,任何一个衙门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反正本朝治安司的开支少得可怜。你不信去查查太宗年间治安司是多少开支。而今的治安司是多少开支?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不过,算算时间,当年的老头子还没有死光。你如果能找到他们。很多事情都迎刃而解。” “而今我麾下是有人。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你让我给统率十万大军的将领。我现在就能给你名单。补充治安司的人手。却未必何用?再者,有我郭家标签的人。你真敢用吗?” 杜安呵呵一笑,没有多说。 是的,谁都不是傻白甜。在杜安看来,对刘祐真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得到汾阳郡王暗中支持。而不是明面支持。因为汾阳郡王实力强悍,但是目标也太大了。如果说汾阳郡王对外宣称。他支持十皇子。 估计第一天,十皇子成为热门夺嫡人物。第二天,皇帝亲自出手,将十皇子扔到海南岛。 但是而今,或许一些中下层的势力,还在中立。但其实各大势力都有自己的倾向性。或明面或暗中的支持。 这也是而今大魏局面的必然。 这也是杜安为什么判断,夺嫡这一件事情,很有可能撕裂大魏的原因。 因为寻常夺嫡,大多数大臣其实并不怎么想参与。有大量的中立者,不管谁登基之后,将中立者拉入麾下,都能稳定朝局。而今大魏而今的局面,各种利益交错。谁都有必须参与进去的理由。不可能接受对方的皇帝人选。 现在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夺嫡到最后,很可能满朝文武都没有中立者可言。 到时候可就好玩了。 之前杜安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将主意打到汾阳王府这里,本身也准备将汾阳王府的人手隐藏起来。不要搞得那么明显。而今听到了有替换的人手。杜安自然不想选风险更大的方案。 只是杜安现在还有另外一个担心,问道:“陛下对廉访司的事情知道吗?” 汾阳郡王说道:“他知道是知道。只是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些隐私手段。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从小没有正眼看过廉访司。即便他知道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不过,你有心辅佐老十夺嫡,不知道你们夺嫡第一要素,就是糊弄宫里那一位吗?” 这话杜安也不好接茬啊。只是轻轻一笑就过去了。 汾阳郡王也没有说什么。说道:“今后有事就不必来了。这里有印章你收下来。今后有事情,写下来以此用印,送到府上就行。记住不要有开头与落款。而此印只有这一个用途。” 杜安双手接过,却见是一个小匣子里面有一个大拇指大的红木印,看上去有年头。翻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楷字:还我河山。 杜安知道今日谈话就到这里了。于是恭恭敬敬地退了下来。 杜安走后。汾阳郡王又开始铺纸,一边一个人走了过来,为汾阳郡王轻轻地研墨。汾阳郡王不抬头说道:“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长亭,说道:“轻佻了一些。有些太不慎重了。” 汾阳郡王说道:“这不是不慎重。而是吃准了我。当年我儿死在西域,我已经不想活了。但是为什么咬着牙活着,就是怕身后无人。有我在一日,某些人就不敢乱来。我的确是怕我一闭眼。郭家怎么样还是小事。但是当年那么多死掉的老兄弟们,他们子孙后代会怎么样?” “某些人的吃相太难看了。” 李长亭说道:“王爷,你真的要参与夺嫡?” “谁说我要参与了?”汾阳郡王说道。 李长亭说道:“那杜安-----” 汾阳郡王笑道:“李长亭啊李长亭,在战场上你是神机鬼谋,但是朝廷上的事情,你还不如我。不过落一子而已。即便是陛下知道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大家都在玩,不许我郭家插手?没这个道理。”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四十章 还我河山 第四十章还我河山 李长亭笑道:“算计敌人的事情,我从来不含糊。但是朝廷上最大问题是谁敌人,谁又是自己人?这个问题弄不明白,我就是有什么手段,也是毫无用处。” 汾阳郡王说道:“是啊。不过快了。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你就会看见朝廷上摆明车马了。” 只是汾阳郡王语气之中有着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被压制这么多年,胸中一股怨气未解,他很乐意看热闹。另外一方面,这江山社稷是有郭家的学。朝廷上闹成这个样子,真是朝廷之福吗? 李长亭也感到汾阳郡王矛盾的情绪,低声问道:“那秀儿怎么办?” 汾阳郡王脸色微变。说道:“能怎么办?她想出家就出家,想当道姑就当道姑,我活着一日,她与那个杜隐之,就是不可能的。” 对于汾阳郡王来说,之前看杜安仅仅觉得杜安能力不行。但是杜安自己不自爱跳入夺嫡之争之中,那就成为万万不可能了。 其实杜安与郭秀儿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到男女之情的分上。仅仅有一些暧昧而已。 当然这种暧昧,对男女双方影响是不一样的。对杜安来说,他前世今生遇见女人不少。暧昧的女子更多。郭秀儿仅仅是其中一个。回想起来也就是悠悠一叹而已。这事情就过去了。 而虽然武将家的家教与士大夫家族的家教不一样。但是断然也没有让郭秀儿与很多男人有暧昧关系的地步。故而与杜安之间这种淡淡的关系。这是她的唯一。甚至如果没有杜安在汾阳郡王府上写了一首:雁丘词。郭秀儿还没有往那方面想。 其实在这之后,郭秀儿对杜安的感情也没有多强烈。 奈何,汾阳郡王打仗乃是宿将名臣。对于朝廷上的事情,冷眼旁观二十年,也算是搞清楚了。唯独对小女儿的心思,那是一点也不明白。 他越是压制,不许郭秀儿出门,不许郭秀儿再与杜安见面。这些举动,让杜安在郭秀儿心中的形象,人为放大了。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种子,被汾阳郡王给催生出来了。 杜安还不知道,汾阳郡王深深庭院之中,有一个女孩子为他抗争祖父。 ------ “还我河山。”刘祐真看着这印章,说道:“我知道汾阳郡王的深意。” 杜安说道:“什么深意?” 刘祐真说道:“也算刘家与郭家陈年旧事。当年太祖兵败太原,先转到汾水,又转到潞州。蒙古人穷追不舍。太祖只能带着部众躲入太行山之中。当时只有青壮老弱三万余人。兵疲粮匮。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杜安说道:“这一件事情,我知道。曾祖父当年就在其中。” “对,”刘祐真说道:“当年太祖遇见了在山中避祸老王爷郭德海。老王爷献策。说蒙古人攻城不守,去而不留。此刻蒙古人已经离开了。潞州空虚。建议反攻潞州。太祖纳之,这才有了一分基业。” 杜安说道:“此事天下皆知。” 刘祐真说道:“很多人都不知道,老王爷郭德海的父亲,郭天宝那个时间就在蒙古军中。老王爷当时就是去投奔父亲的路上。” “这-----”杜安摇摇头说道:“这真不知道。” 郭家功勋显著。几代皇帝将郭家当成国之柱石。对于一些郭家负面的消息,也就遮掩下来。几十年之后,这些陈年旧事也不重要了。但也没有人多说。就沉没在历史之中了。 刘祐真说道:“当时,老王爷一心想走。太祖初掌戎机很多都不明白。见老王爷这个兵家子弟。将门出身。自然要想留下来。两人谈了数日。太祖说一联,终于让老王爷回心转意了。” “忍见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 “郭家祖上是唐代国公郭子仪。这才令来老王爷投奔太祖。最后成就一番伟业。” “而今恐怕也是这个意思。希望重申两家数代之好。” 刘祐真叹息一声说道:“可惜,可惜。如果能娶郭家女为妻就好了。”他当然知道汾阳郡王支持他,会有多大的好处。只是这话一说出口,顿时不对。而今郭家人丁稀少。女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郭秀儿。 他自然不能掠臣下之美。立即补充说道:“我就可惜郭家没有两个女儿,否则你我做个连襟也不错。” 杜安说道:“殿下说笑了。”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说道:“这廉访司到底在治安司遗留多少遗产,才是殿下应该关注的。” 刘祐真说道:“这一件事情,我也研究过。都二十多年了。而今找这些廉访司的东西,不是太迟了。而且二十多年前的人,会不会都不在了。而今即便还在,也都老了。能得用吗?” 杜安说道:“殿下,而今最缺少的就是得用的人手。东宫那边,明面有各家大儒以及弟子们。支持正统,暗地里有天水郡王准备。有几位皇子扶持。而四皇子手中也有紫金山书院,全真教各种我们知道不知道。而殿下什么都没有。即便从别的地方借来一些人手。借来的人手就能用吗?比如赵凛。” 刘祐真想到赵凛悠悠一叹。赵凛不是人才吗? 对于官场明规则潜规则。刑名之道上都是一把好手。不客气地说,赵凛一个人就能将治安司的事情都承担起来。但问题是,赵凛不是刘祐真的人。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尊重刘祐真。 刘祐真说道:“那这些东西从什么地方找?” 杜安说道:“虽然是官不修衙,但是新官上任总要大扫除吧。” “啊-----”刘祐真一时间闹不清楚其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治安司大扫除开始了。 几乎所有人都出动了,甚至还从外面叫来很多巡卒。一起开始打扫卫生。只是很多人发现很奇怪。 面对如此局面。刘祐真早早地离开,打扫卫生这几日就没有在衙门里待着。而赵凛也是一样,他干脆将大量案卷带回家中审阅。他估计是在找对付东宫的弹药。 而杜安却闲得很,到底检查。惹得下面破口大骂。 三天的大扫除很快就过去了。 这天夜里。刘祐真与杜安,陈华还有几个心腹侍卫。等衙门夜深人静之后,来到一个角落的库房之中。 刘祐真说道:“你确定这里?” 杜安说道:“本来还不确定的。但是而今已经确定了。” “我知道,廉访司藏在治安司之中。我就查了一下卷宗,廉访司衙门就在治安司衙门东边。只是而今御史台一个仓库了。我本想找人去哪个仓库查查。但是发现那里很多房子都重建过了。估计找不到什么痕迹了。唯独是治安司这么多年根本没有大兴土木。与原来的格局一模一样。” “治安司是廉访司的一部分,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我估计当年在治安司当差的人也不是全部知道。那么放廉访司卷宗的地方在什么地方?会放在明面上吗?我想是不会的。我觉得治安司定然有一处密室。最少放着廉访司一些卷宗。还有廉访司与治安司这边的人私下见面的地方,不仅仅是密室,还有密道才是。” “经过我一番检查,果然确定了这里。” “这座库房。外面进深十三步。里面进深十步。那两步到什么地方了?” 刘祐真听了眼前一亮,打开门进去。却见里面叠放着很多大箱子。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些兵器,看上去也是有年头了。前文说过,在大魏初定的时候,治安司充当过一段时间的城防军。但是随着大魏兵力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也就轮不到治安司上战场了。 但是治安司作为准军事机构,还是有一些武器储备的。 只是,这些刀枪的年纪都比刘祐真杜安大上好几轮。很多是太宗定国年间的。而今看来,比废铁好不到哪里去。 将准所有箱子搬开之后。杜安一点点地敲击墙壁。发现一点问题都没有。 刘祐真说道:“要不要砸了?” 杜安说道:“砸了动静太大。隐瞒不住,让我再看看。” 杜安一步步走过去。看着墙角上的痕迹。忽然发现有一片地砖太过干燥了。因为今天刚刚打扫卫生。往地面上泼了很多水。大部分地砖附近还是有些潮气的。唯独这一片什么也没有。 杜安说道:“来人,将这里的地砖扒开。” 一声令下,这些侍卫下手,一会扒开三层地砖。发现一个挡板露出来了。用力打开。一道幽深的地道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杜安正准备下去。却被刘祐真拦住了。说道:“你们下去看看。” 立即有一个侍卫答应一声。下去之后,片刻回来说道:“启禀殿下,这个地道通到后面的密室,还有一条地道很长,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去了。没有危险。” 刘祐真说道:“地道定然是通往对面的。先不要管了,下去看看。”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四十一章 廉访司的宝藏 第四十一章廉访司的宝藏 下面的地道很潮湿,地面上长满了苔藓。火把照耀之下,有一种阴暗的绿色,在加上潮湿的水汽。让人感觉不舒服。不过几步路,就有一个木梯子。杜安与刘祐真爬了上去,再次来到地面上。 这是一件密室。 密室并不大。只有一张桌子,还有一些档案。 杜安将桌子上的油灯点亮,在才看向周围。派是一排排木架,木架上有无数文档。杜安抽出一看,上面写着:“廉访司一统二十年档。”最后有一行血红的字:“绝密。” 只是当年的绝密,已经在岁月的侵蛀之下,不成样子了。 杜安打开一看,却是四五十年前一桩边境走私案。牵扯到了留家。就是太宗后期,武宗初期的丞相留梦炎留家。杜安算算时间,此案的时间,留梦炎应该不在。他细细看了之后,最后居然看见武宗的朱批:“归档。” 杜安又顺手翻翻,这样的案子有好几桩,后面或有武宗朱批,或者有廉访使的批示。都是“归档。” 杜安忽然有一些醒目。暗道:“怪不得。当今陛下一登基。廉访司就被拆分了。”不过,杜安随即看到另外一些东西。对这个观点有些怀疑了。那就是还有几分旧档,写的当年徐王世子,在海上走私。在攻伐高丽期间。暗藏高丽王室美人等等。一系列事情。 杜安忽然想到,这里面写的徐王世子,应该是现在的徐王。不过也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杜安发现这里的档案都是当年悬而未决,被压下来的案子。 只是可惜,时过境迁。真变成陈年旧事了。这里涉及到的很多人都已经入土了。再看着些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杜先生,你过来看看。”杜安忽然听到了刘祐真说道。 却见刘祐真翻开一个小匣子。里面有一身官服,一柄仪刀,还有几封书信。一个罐子。 刘祐真已经看过了,递给杜安看。杜安打开一看,匆匆扫了几眼。是几个人与一个名叫吴名的来往书信。最后一封书信是吴名的自述。 看落款时间最迟在崇仁七年。也就是碎叶兵败那一年。 这书信之中都是劝说吴名放开胸怀的。悠然泉下,不管怎么样,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的。吴名对于这些人的回信却没有。不知道吴名回信写了一些什么。不过吴名的自述之中表达了。 “太宗年间鄂州大战,鞑子分两路攻鄂州。一路由西南攻长沙北上鄂州,一路出川中顺流而下。汾阳武王大破之。然鞑子所过,尸横遍野,太宗悯之,令有司收孤儿养在宫中,盖有三千余人,余其一也。余不知父母所在,自言吴名,实无名也。武宗初,我先为侍卫,后入廉访司。遍布天下,查贪官污吏害民事,盖一百三十一起,其中受伏杀者三,欲贿赂者无数。令贪官污吏切齿之。此乃我毕生荣幸,此时思量,此一般三十一起刑案,绝无冤狱。我平生所求之事,不过是,欲为圣明除弊事。然今上登基,廉访司归于御史台,御史台书生也,此辈安可托大事?不出数年,我廉访司各地暗桩。全部消失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更有面前不能救者,盖因廉访司无有,尔辈已经不在朝廷名册之上。” “千古之冤,莫过如此。” “我欲挽回局面于万一,天日在上,天颜难见。” “事已至此,吾但欠一死,此地乃廉访司秘密档案室之一。我将多年旧档留于此处。自去向太宗武宗禀报。亦是我骨灰安身之地,吾虽死,魂魄存此。后来之人。欲焚着焚之。如能怜我。请传于天下,勿令忠义之士耿耿于地下。” 杜安看完之后,叹息一声,说道:“殿下你觉得这位吴名说的是真的吗?” 刘祐真沉思片刻,说道:“大概是真的。因为父皇或许没有想过将廉访司的人怎么样?如果父皇知道当年廉访司的人都是这个下场,一定会阻止的。但是父皇也不关注到下面执行到了什么程度。他所做的仅仅是撤销廉访司。甚至具体怎么撤销都是政事堂给的方案。” “廉访司也就是这十几年不提了,当年也是能令小儿止啼的存在。” “名声并不好,甚至很坏。” 杜安看着那个罐子,叹息一声,说道:“这大概就是这位吴大人的骨灰。算算时间,他死的时候,不过四十多岁。如果还活着,能为我们所用。” 刘祐真说道:“陈年旧事,固然令人伤感。只是好像没有一点用处。” 杜安说道:“怎么没有用处。殿下,你觉得这位吴大人能自己将自己烧成灰放在这里吗?” 刘祐真眼睛一亮,说道:“如此说来,当年的人定然有不少活着。” 杜安说道:“而今有两条线索,第一,就是这位吴名大人,他既然选择这里埋骨。那么他生前一定是在治安司任职。而且未必有儿女。如果他有儿女的话,儿女未必会听他的话如此处置他的骨殖。第二,就是这几封书信上的署名了。” 刘祐真拿来书信说道:“这署名都不是正经名字,屠夫,欢哥儿,无踪,谁叫这些名字啊?这大概是一些暗号。” 杜安说道:“这就慢慢找吧。而且这些都是暗号,才是最有价值的。” 刘祐真听了眼睛一亮,说道:“没错,如果他们活着的话。” 如果这些人还活着,就是几十年前埋下的钉子。当年或许是种子,但是而今定然已经开花结果了。有些根底在,刘祐真很容易组建一张情报网。不用数年,在这上面,他与几位哥哥都不相上下了。 杜安其实没有这么乐观。第一,小二十年了。当年的人有多少活下来的 第二,即便活下来,又怎么愿意重新为人所用?从吴名的自述之中,就可以看见,当年廉访司的暗桩名单定然是泄密了。很多人暗桩不在,这几个是仅存的几个。这些人不是那么好收复的。 杜安说道:“这样吧,殿下,这里就当我的签押房吧。” 刘祐真说道:“这里不是有一些太偏了一些。” 杜安说道:“正因为偏,才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不是。” 刘祐真一下子明白了,笑道:“我得先生,如鱼得水。这些事情就交给先生去办了。” 杜安说道:“请殿下放心,我会尽快将这事情搞定的。” 随即刘祐真与杜安又顺着地道走下去。只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唯独发现的是,这地道里有很多出入口,但是而今都被堵死了。即便都堵死了。看着这些出入口。杜安依然感受到了当年廉访司的实力。 别的不说,在地下有这么秘密交通道存在。对于整个邺都城有多少掌控度。 ----- 杜安将自己签押房搬到了角落里,众人都有一些好奇,不过,杜安自己说这里清净。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这一段时间之内。 赵凛也没有闲着,已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就是人头案。 后厅之中。 刘祐真,杜安,赵凛三个人看着卷宗。 赵凛说道:“这个案子已经两年多了。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但是我思来想去,觉得于哥哥脱不了干系的。否则的话,不会两年都查不出来什么。我虽然没有在邺都尹那边任过职。但也知道,邺都府尹衙门那帮人也不是酒囊饭袋。” 杜安细细看过案卷。觉得赵凛说的有道理。 案子看上去不难。 这个案子,杜安也听说过。王家虽然不是晋阳元从的一员。乃是山东人出身,往上数,大抵是东莱郡王旧部。不过东莱郡王当年大败,旧部也就各奔东西了。这些晋阳元从成为军中禁忌。别的各派反而被提拔。 比如王家。王家祖上在军中。但是到了这一代,分成了两支,一支读书,一支从军。 老父亲死后,兄弟两家就闹了矛盾,到底是什么矛盾,也说不清楚,无非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于是将王父留下大宅子,从中间砌墙。分成两家了。 虽然彼此之间有些矛盾,但是还是一家人。弟弟作为将领常年在外戍守。家里只有妻子与女儿没有儿子,就将家里的事情托付给了哥哥。这也是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前年,崇仁十七年冬天。早上,老二家仆人发现小姐迟迟不起床。于是登门一看,发现小姐的头,不翼而飞了。被窝里面全部是血。报官之后,反复勘查。都没有发现盗贼出入的痕迹。 一点线索都没有。 于是这案子就变成悬案了。被推到了治安司。 杜安看完之后,心中不是多赞成赵凛的想法的。如果发现廉访司地道之前,他还觉得这案子大抵是赵凛所言。但是而今不仅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邺都城下面到底有多少条暗道。 须知,军情廉访两司最活跃的时间段,就是太宗年间。而邺都城就是在太宗年间开始修建的。虽然太宗年间没有修完。但是整体框架,地基却已经修好了。 当时最活跃的廉访司到底在邺都下面做了什么?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四十二章 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第四十二章新官上任第一把火 杜安正思索着。刘祐真已经拍板了。说道:“赵大人。我等都是新来治安司,上上下下都在看着我们。这案子是你调的。现在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这第一把火,务必给我烧起来。” “不要辜负我的期望,也不要辜负四哥的期望。” 杜安与刘祐真早就商议过来,而今治安司明面上的事情,不妨交给赵凛去做。而且杜安也对赵凛选这个案子的原因,了如指掌。 可以说,整个治安司档案之中,有的是悬案,其中比这个惨的多了去了。 赵凛选这个案子原因之一,这个案子发生在京城,而且是官宦人家之中。当时可是轰动一时。甚至皇帝都有所耳闻,传出了很多风言风语。包括大伯谋害侄女的传闻。 其次,赵凛选的就是这个进士。 这个进士王敏,也就是案件之中的王氏长兄,乃是当今户部尚书赵孟頫的弟子。而今还在御史台之中。赵孟頫更是东宫党的大佬。这个案子只要办下来,就折损掉对方一个重要的棋子。 对赵郡王是相当有利的。 毕竟,赵郡王这么看重治安司,就是要做把好刀。好刀就是砍人的。 更重要的是,赵凛破案的嗅觉告诉他。这一件事情应该与王家大房有关系,这决计不是诬陷。 刘祐真来治安司,可不是用来当刀子的。他之前还没有看出治安司的好处。而今剥开治安司皮,渐渐看到背后廉访司的壳子。他已经感受到治安司的重大意义。他愿意用更多心思在治安司之中,而不是去给老四当刀子。 即便将来避免不了。当刀子也是次要的事情。而不是主要的。 主要的是经营治安司。 所以刘祐真听赵凛提起,就主动放权,让他去办。 赵凛也没有想到刘祐真会有这个反应,沉默片刻说道:“下官遵命。” 赵凛坐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内心有一团火在跳跃。他来治安司,固然要协助十皇子,并为赵郡王监视十皇子,但本身未必没有想过要做一番事业。而今有机会,他也不想放过。 刘祐真说道:“对了。治安司的经费怎么样了?” 不管做什么,第一项就是钱。想要重整治安司。第一项也是要钱。 赵凛说道:“赵王殿下已经派人传信了。今年治安司额外拨款十万贯,更多就没有了。明年想要更多预算。就要看今年下半年做事情如何了。” 杜安心中暗道:“十万贯?杯水车薪。看来,我第二件事情,就是给殿下开一条财路。” 刘祐真手中的钱,还没有杜家多的。但是夺嫡这一件事情,又是格外烧钱的事情。这十万贯即便从中间弄一点油水,但也不会太多的。很多事情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 杜安看着刘祐真眉心忽然有一点疼,暗道:“我要不要换一个老板。这老板太难带了。” ------ 有了钱之前,事情就有条不紊的进行。赵凛带这刑案的人,气势汹汹去王家了。去烧第一把火。刘祐真也开始对治安司的整顿。其实每天就是要见治安司下面小吏,乃至于巡卒。熟悉每一个人。并亲自将老弱替换下去。 这些事情很琐碎。刘祐真坚持要亲自做。杜安也乐意他亲自做。 毕竟,真要夺嫡的人是刘祐真。治安司这里是他唯一的班底。如果他还不肯,在大浪淘沙一般从其中弄出一点班底。这样的人杜安也觉得扶不起来。 只是刘祐真对自己有些不自信,非要杜安旁听。动辄问杜安的意见。 杜安只能打着哈欠,与这位领导一个个见下面的人。这种感觉让他熟悉又讨厌。因为前世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历,唯一不同的是,当时手中的咖啡,而今手中的是茶。 事情一直进行到了晚上。杜幼虎忽然来到杜安身边耳语几句。杜安眼睛一亮,说道:“殿下,有一出好戏,要不要一起去看。” 刘祐真说道:“杜先生都开口了。我自然要去看看的。” ------ 一个黑影从杜安的值房之中走了出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小红木箱子。, 忽然之间眼前一亮,似乎十几个火把将他的前后左右全部给照亮了。 这个人顿时放下了箱子,转身就要走。背后忽然有一个人迎了上来,这个人顿时苦笑一声,说道:“老胳膊老腿,打不过杜家四虎。算了,我束手就擒。殿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黑暗之中,走出一个人来正是杜幼虎,他有些疑惑道:“你认识我。” 这年头逼真的画像很少。照片又没有。一般认识的人都是见过面的。 杜安从此人身后走过来,说道:“这是廉访司的手段吗?” 杜安与刘祐真过来,看着这个人一身治安司的衙役服装。头发花白,脸上皱纹不少。脸上有黑布遮住了脸,虽然看不真切,但应该是治安司中人。 这个老头说道:“杜大人英明。其实也是杜家四虎也是当年老人。小的当年入司里,第一件事情,就是牢记京师勋贵家中,各家家将,数量,相貌,能力。杜家四虎,虽然排在三十多名,但也是背下来了。” 杜幼虎冷哼一声,虽然有些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年,廉访司将杜家排到京中勋贵三十多名,并没有贬低,反而有些抬高了。他虽然对这个名次不满意。但是当年的很多人都不在。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了。 杜安听了,恍然大悟。他以为廉访司是真用来对付贪官污吏的。恐怕更重要的责任是对勋贵的监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汾阳郡王对廉访司特别了解。因为很多时候,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汾阳郡王作为勋贵之中大头,估计没有少被廉访司监视。 杜安忍不住埋怨崇仁帝,暗道:“这位陛下,真是将朝廷格局完全给打乱了。” 本来大魏朝廷格局是皇帝与勋贵共天下,然后士大夫与特务牵制勋贵,几股势力彼此牵扯。皇帝在其中折中权衡。而今崇仁帝改成陛下与士大夫共天下,而其中属于皇权最重要的一环,就是情报机构,完全被砍掉了。 士大夫与武勋之间冲突,完全没有缓冲了。 大魏这么多年没有出事,也是崇仁皇帝宽仁的性子,压制了矛盾。还有就是北伐大伤元气,朝野上下都有休养生息的意思。而今二十年过去了。当年战争创伤恢复的差不多。各方面矛盾积累的也差不多。 杜安对未来的事情很不乐观。 刘祐真说道:“事已如此。你还不露出真面目?” “罢了。”这个老头将脸上的黑布扯下来。 杜安一愣,说道:“原来是你?” 这个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治安司的门房,大概六十岁上下了。每日见人都陪笑脸,万万没有想到,他还如此身份。 这老头向刘祐真行礼说道:“属下廉访司治安校尉魏长安拜见殿下。” 刘祐真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里面说话。” 来到,杜安值房之中。 刘祐真坐在主位,杜安坐在侧位,魏长安站下手。 刘祐真问道:“说说你的履历吧。” “属下乃是武宗三年西安之战的孤儿,照例养在宫中。武宗二十年,入军情司。潜伏上都城中。二十五年,上都城破,我身中三刀,以为必死。后来虽然救活,但是此生动不得刀枪了。武宗召见,乃由军情司转入廉访司。吴掌司,觉得我是有功之臣,就给了我一个清闲的事情,为治安校尉。其实就是在治安司之中掌管治安司机密,如果廉访司来人,则与之配合。” “只是,今上登基之后,撤销廉访司,当年即便是两府大臣都不当与闻的机密档案。不知道多少兄弟用性命换来的机密,却下一下子街头巷尾都知道了。吴掌司只能将他所掌管一些机密档案隐藏在这里。” “后来,吴掌司自杀。我办理的后事。担心大人发现这里的秘密,才想将吴掌司的东西带走。而今看来,殿下已然是知道了。” “如此也好。我老了,也该死了。” 魏长安意兴阑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熄灭了。 杜安忽然问道:“你既然是孤儿,为什么姓魏?” 魏长安一愣,说道:“因为我们当年出宫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以国为姓。陛下就是我们的父母。”说到这里,他忽然忍不住老泪纵横。 这些人都是大魏皇室最忠诚的死士,吴名自杀。就是因为信念崩溃。魏长安此刻痛哭,也是被触到痛处了。魏长安从上都城的死人堆里爬出来。杜安太清楚上都之战。因为他二叔就是死在这一场大战之中。这一战围城数月,城内城外尸体堆积如山。 是蒙古最后的抗争。这一战后,蒙古崩溃的收都收不住了。一泄千里。 魏长安回顾这一场大战,很是淡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回忆起自己姓名的来源,却崩不住了。 因为有一些痛,是生生世世的。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四十三章 地下邺都 第四十三章地下邺都 对于魏长安来说。 前线的生死厮杀。乃至于更多的惨烈对决。将性命系在裤腰带上搏命。这算不了什么。他从小教育的就是效忠皇室,可以说,这些宫中养育的战争孤儿,都是皇室死士,在很多战线上为皇室效死。 死并不算什么。 但是,战场上侥幸活下来的同伴,却被皇帝的一纸诏令给杀了。这是他们这些万万不能接受的。 或许,皇帝无意这样做。但是对于这些树敌天下的情报机构,一旦整个撤销。具体到某些人来说,就是非死不可了。 毕竟很多达官贵人惧怕的乃是廉访司这个机构,而不是廉访司之中单独的某一个人。 这也是魏长安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硬汉。一辈子不能接受与理解的。 诚然,而今吴名等人追忆的廉访司光明高大。但是现实之中,廉访司作为一个情报机构,定然有很多阴暗的一面。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些人都是在为皇室,在为陛下办事。初心从来没有变过。 魏长安毕竟是硬汉子,失态仅仅是片刻。就收敛悲容。说道:“殿下,早就知道这里的东西,在这里设伏。就是见末将吧。末将年过甲子。本想将这些东西带到坟墓之中。但只要殿下允我一事,殿下想要知道的。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祐真说道:“何事?” 魏长安说道:“重建廉访司,殿下有所不知,我等做谍子的人,即便有妻儿也不能告诉只言片语。甚至做些时候,妻儿也要抛弃。”魏长安说到这里,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当年在上都城之中也是娶妻生子的。但是起事的时候,也是顾不得妻儿的。他那个蒙古妻子与汉活说不利索的儿子,都葬身在上都城熊熊的大火之中了。人不是铁石心肠。年轻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毕竟鞑子都是敌人。而今年老了。想起来,却忍不住有无名之痛。他平复语气,将内心的激动压下去。说道:“我们这些人其实只有一个家,那就是司里。重建廉访司。是不知道多少忠魂的遗愿。只要殿下答应这个。我这条老命,就送给殿下了。” “好。”刘祐真说道:“列祖列宗在上,我刘祐真对天发誓。只有廉访司旧部能有功于我,将来必然重建廉访司。” 魏长安也没有在意刘祐真话里一些滑头的地方。立即行礼说道:“末将拜见殿下。” 刘祐真连忙将魏长安搀扶起来,说道:“快快请起。” 刘祐真首先要问的就是,这几个暗桩所在。 魏长安苦笑说道:“殿下,不是末将不告诉你。而是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吴掌司自己联系。正因为如此,吴掌司才将这些人从廉访司的名录里面去掉。才让他们免于一劫。吴掌司生前一心想要重建廉访司。但是徒劳无功。最后更是将这几个人的身份联系方式带到了地下。就是不想让这几个老兄弟再出现危险。我身为吴掌司的下属,也仅仅知道,这几个人的代号而已。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 “这些人都在京师。我为吴掌司跑腿送过信。” 刘祐真有些失望。而今他很多消息都是别人告诉他的,他迫切需要一张情报网。有现成的最好不过。 杜安见状说道:“无妨,只要在京师之中,我们就能一点点找出来。魏校尉,你想要重建廉访司,现在我们也需要一张情报网。你能不能担当起这个重任?” 魏长安说道:“杜先生,我一个人是不成的。廉访司当年遍布天下,有各种机构,可以说规模之大,不在御史台之下。我虽然从小培养,也出过外勤。更担任监控邺都地面等任务,但我接触到廉访司,仅仅是廉访司三分之一,不,未必有三分之一大。其中专门审查机构。执行机构,乃至于内部监视,等等。有些我觉得我都不知道,也是在廉访司撤销之后,才知道的。” “但是最重要的是钱。” “具体要多少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太宗皇帝为人简朴,但是宫廷开支却巨大无比。朝廷很多大臣都屡次劝谏。太宗都置之不理。” 杜安隐隐约约有一些牙疼,说道:“多少钱吧。你总要有一个估计吧。” 魏长安伸出一只手来说道:“我只知道,军情廉访两司,在武宗年间每年是这个数----” 杜安说道:“五十万贯?” 魏长安说道:“五百万贯。其中有一半是宫里开支,另外一半隐藏在其他部分开支之中拨给。比如治安司。还有一些就是从贪官污吏那里地得到的账款,全部入两司的账目。” 杜安隐隐约约有些头疼。说道:“而今你能不能先搭一个架子出来。现在没有那么多钱。” 魏长安说道:“架子从来都有的。治安司之中一些老兄弟都还在。只要殿下允许,我这就带他们来见殿下。” 刘祐真大喜过望说道:“好,魏校尉,如果孤有一天荣登大宝,你就是孤的侍卫大臣总领两司。” 魏长安说道:“多谢殿下。臣有一物要献给殿下,请殿下允许老臣去取。” 刘祐真看了一眼杜安,说道:“好。孤就在这个等你。快去快回。” 随即魏长安行了一礼。就进入夜色之中。 刘祐真见魏长安走了。内心之中有一丝丝烦躁。 杜安宽慰他说道:“放心吧。魏校尉不会一去不复返的。因为他们也是无路可走了。” 不要看杜安卷进夺嫡很容易,但实际上,很多人想要接触到皇子却是很不容易的。廉访司这些剩余力量。早就凋零得不行了。估计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了。另外就是他们有雄心壮志。他们也不好投靠这些皇子。首先东宫一系,是断然不能的。 无他,当年将廉访司硬生生给拆掉的,就是这些士大夫们。是他们上书朝廷,说这些暗中监视大臣等手段,是非常之时的举动,而今天下太平,干戈息止。君明臣贤。不应该有这种手段,有伤君臣之情,以碍陛下之明。 更是他们在廉访司废掉之后,将廉访司旧人往死里杀。 明面上的人不好动。但廉访司大多数人都是暗处的。 他们不可能去接触东宫。而且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不在接触到正主之前,也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刘祐真找到他们,看似一拍即合,但实际上,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果然,片刻之后,魏长安就回来了。带着一个红木匣子。打开之后,将一副图纸缓缓地展开。 杜安一眼看去,非常眼熟。这不是邺都城的地图。只是里面的街道与现实之中完全不一样。他看到几处与护城河连接的地方,心中一动,说道:“这是邺都城地下暗渠总图。” 魏长安说道:“这不是。这是邺都地下暗道总图。邺都地下暗渠都是明面上的,在邺都府尹衙门,工部衙门,皇宫之中等很多地方都有备案。但是这一副地图,却是当年修建邺都暗渠的时候,就修建好的暗道。还有几处,能容纳数百人的地下空间。当然了,这些年没有维护,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了。” “但这是廉访司在治安司所藏最大的机密。” 杜安细细看着上面的暗道走向,叹息一声说道:“果然是最大机密。” 里面最少有五处,从邺都城中往外的暗道。甚至有一条暗道特别标明了尺寸,根本就是通行军队的。多的不说,一千上左右还是可以的。这一千人就足以破城了。 唯独有一点,杜安不明白,那就是似乎没有通往皇城的暗道。 不过,随即他也明白了。 不是没有通往皇城的暗道。而是通往皇城的暗道,没有在这里上面。他忽然意识到一点,这幅地图或许不是唯一的。宫中一定是有备份的。不过,即便不是唯一的,也意义重大。最少确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将来某些人通过这些暗道用阴招的时候,这边不至于猝不及防。 只是杜安也有一些感叹,他看着地图很明白。太宗初年蒙古人打到了邺都城下,这些暗道中,能通行军队的暗道。就是作为守城反击的突破口而存在的。但是几十年口,很可能成为皇子们自相残杀的工具。 不由让人感叹。 杜安想道:“殿下,武功侯府初立,很多人手不全。我觉得殿下缺少一个管家。魏校尉就足以胜任。” 刘祐真一听就明白。 他不可能明面上提拔魏长安。毕竟而今魏长安而今不过是治安司一个门房。不过调入府中做管家,却是可以的。毕竟这仅仅是奴仆。同时,刘祐真是真的缺人。他从府中的仆役都是从宫中带来的人。 之前他没有想过,而今想来,其中岂能没有别人安插的探子? 让魏长安入府,一方面让情报机构在自己眼皮底下,同时也清理一下府中的事情,也算是一举两得。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四十四章 人头案 第四十四章人头案 刘祐真看着魏长安说道:“魏校尉觉得如何?” 魏长安立即行大礼,说道:“老奴参加殿下。” 刘祐真大笑搀扶起来,说道:“魏管家,今后我家中之事,全部交给你了。” ------ 安置好魏长安之后,两人也没有丝毫睡意。 刘祐真说道:“今日也是有先生,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杜安说道:“殿下,不要高兴得太早。现在我们有大-麻烦了。” 刘祐真说道:“什么麻烦?” 杜安说道:“钱。我算算我们手中的钱,顶多一二十万贯。要做大事,花钱如流水。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刘祐真说道:“等等。孤哪里有那么多钱?武功侯府,能有四五万贯已经不少了。” 杜安说道:“是从我家抽调过来的。” 对于杜安来说,压刘祐真就是压了身家性命。压上杜家一门上千口的性命。比起这些,钱算什么。 刘祐真越发肯定,他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不惜脸皮,不惜手段,将杜安拉上自己的船。 刘祐真说道:“杜先生,将来孤有所成就,江山与卿共之。” 杜安顿时有些头疼。他最怕这个。凡是听这个的大臣。下场都不会太好。功高不赏吗。所以这也是杜安不想介入夺嫡的原因之一,即便真夺嫡成功又怎么样?下场未必好到哪里去。 他连忙说道:“殿下何出此言,不过是一些阿堵物而已。将来还我便是了。就当时借给殿下。江山乃太祖太宗所传。殿下再说这样的话,传出去了,天下定然会说殿下轻佻。” 刘祐真说道:“孤谨受教。” 杜安说道:“钱的事情,我会慢慢想办法的。只是魏管家那边的事情,就请殿下多操心了。” 刘祐真说道:“孤明白。” 杜安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你。就是宫中收养孤儿的事情。我之前都没有听过。但是看着吴名的遗书,当年宫中收养的孤儿是几千几千的养,殿下就没有印象?” 刘祐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也没有印象。不过我印象之中,而今的大魏皇宫与武宗朝的皇宫根本不是一回事。我从小就记得宫中大兴土木,看宫中的地图,有一半以上的区域,都是这些年重建的。在此之前,是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只是可以肯定,而今宫中决计没有这么多的孤儿了。” 杜安内心之中。暗骂道:“蠢货。” 他真不知道,大魏三代帝王,那一个都是有手段,有手腕的。即便各有参差,太祖气度高远,各种国策都是太祖建立的。太宗有些阴毒,翻脸不认人的事情做了不少,比如前脚与宋人联合大败蒙古,这边南宋要摆庆功宴。那边大军已经跨海飞至。武宗皇帝坚韧勇毅。百折不挠。到了而今,怎么弄出这样仁义之君来。连祖宗三分都没有学到。将祖宗的台柱子一根根拆了。 养在宫中的战争孤儿,那就是汉代的羽林孤儿。将来定然是皇权的保护者。 只是当今陛下,觉得要与士大夫共天下,这些丘八们自然要扔到一边了。 ----- 树欲静而风不止。 杜安与刘祐真并没有那么想出头当刀。虽然知道这一件事情免不了。但先让赵凛打头阵。只是局面很快失控了。 需要刘祐真出面了。 赵凛拿着人头案的卷宗过来。 刘祐真看了看。就递给了杜安。 杜安看过之后,合在桌子上,说道:“如今看来,王敏在喊冤了。赵大人是老刑名了。你觉得他是真冤还是假冤?” 赵凛说道:“真冤假冤而今还不清楚。但是当年的事情,他说谎了。我现在勘查过了。当年杀害王家小姐的凶手,就是从王敏家过去的。两家原本是一家,后来分家了。在后花园处修了一道墙隔开。但是这一堵墙,修得很矮。不足一丈高,还有好几个借力的地方。王敏也是做贼心虚,今天正是翻修院墙。我种种迹象判断,当年贼人从这里进入王将军家中,而且但是王敏家里是知情的。但是对官府询问,他们一口咬定否认了这一件事情。这让邺都府尹那边怎么查都查不出什么事情。” “有口供吗?”杜安问道。 赵凛说道:“已经有口供了。” 杜安说道:“但是我看了,你这些证据,仅仅能证明贼人从王敏家中翻入其弟家中,不能证明王敏在其中有什么作用。而最关键的证物也没有着落,人头何在?” 赵凛说道:“都已经两年,很多事情已经查不出来。如果当时请我过去,我定然能查一个水落石出。而今也只能查到这个地步了。不过,这已经足够了。他对朝廷做伪证。足够让他身败名裂了。” “还请殿下下令,鞫问王敏。” 刘祐真说道:“孤虽然为皇子,但是治安司毕竟庙小,王敏身为御史,我的命令够吗?” 赵凛说道:“赵王殿下已经准备好了。殿下下令之后,送去刑部附署,足以拿下王敏。” 刘祐真见状,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一次审王敏,就是对东宫那边一次动手。最少震慑某些人。让他们知道,参与夺嫡,哪怕是为摇旗呐喊,也是有危险性的。比如这位刚刚倡议立皇长孙的御史大人。就要到治安司过堂了。 这个局面刘祐真不能拒绝,也不可能拒绝。 刘祐真立即让杜安草拟文书。三日后令王敏过堂。然后亲自按下大印。赵凛领了文书,立即往刑部而去了。 送走赵凛之后。刘祐真说道:“孤有些紧张。” 杜安说道:“说实话,我也有一些。” 当刀子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不小心砍在硬骨头上,是要卷刃的。 刘祐真说道:“杜先生,这案子,孤是不懂的。你觉得赵凛真能将王敏拉下马吗?” 杜安说道:“我看了,几率很大。现在的问题是王敏当初做了假证,单单这一点,就让他身败名裂了。而且凶手是从他家翻墙进入他弟弟家中,杀了他侄女。这里面的嫌疑,他是说不清楚的。” “只是,我觉得不是王敏做的。” 刘祐真说道:“何以见得?” 杜安说道:“为什么?我查过,这两家虽然有矛盾,但是正常矛盾。王家老二常年不在家。王敏忙于公事,家里的事情不怎么管,两个妇人彼此闹矛盾太正常了。上升不到杀人上。而且老二一直无子,即便老大要窥视老二的家产,也不至于杀一女娃。毕竟女孩只需赔付嫁妆就行了。不值当的。” “还有最让我觉得有问题的一点,那就是为什么要砍下人头啊?” “杀人就杀人。为什么将人头带走啊?” 刘祐真说道:“杜先生觉得是谁下手?” 杜安说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殿下,我想去查查。” 刘祐真说道:“为何?” 杜安说道:“赵凛只想将王敏拉下马,对真相并不关心。这对他不重要。但是这对殿下您很重要。如果仅仅将王敏拉下马。诬陷王敏杀了侄女。那么天下都知道,殿下是四殿下一把刀。” “而今王敏落马已经是必然了。但是如果殿下将真相查出来。是让天下人知道,殿下之所以查案,是要还天下一个真相,而不是政治倾轧。这对殿下很重要。” 说白了就人设问题。 如果刘祐真照着四皇子的意思去做了。将来没有任何夺取大宝的机会了。 但是如果,刘祐真能将这案子真相大白于天下。那就是树立青天的人设。将政治倾轧的意味洗的很少了。也将十皇子的名头在天下面前亮个相。 刘祐真说道:“杜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从什么地方下手?” 杜安沉思片刻,说道:“从开棺验尸开始?” 刘祐真大吃一惊,说道:“开棺验尸?为什么?” 杜安说道:“从一开始,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要带走人头吗?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隐瞒死者的身份?” 刘祐真说道:“死的不是王家二房的小姐?” 杜安说道:“我看个卷宗,没有证据说是。” 刘祐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看了之前的卷宗,从卷宗上发现调查人员。从发现这无头女尸在小姐的房间床榻之上,穿着小姐的衣服。就已经判定死的是小姐了。 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自然不会有人去证明。尸格填写也是很潦草的。更多是针对死因,脖子上的伤口。而没有判定这具尸体是何人? 因为在很多人看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根本无须说明。 如此杜安判断是正确的,从一开始这个案子就是有问题的。 刘祐真叹息一声说道:“开棺验尸,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杜安说道:“殿下,你要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刘祐真说道:“杜先生,你确定能查明白吗?” 杜安说道:“不能。但是殿下如果一开始完全就听命于四殿下,将来的事情只会更难办。”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四十五章 审案之前 第四十五章审案之前 “老大人,请老大人主持公道,请老大人主持公道。”一个中年人在地上磕头说道。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敏。 掌管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张养浩,一身雪白的头发,精神很好,说道:“起来吧。你是御史台的人。如果你没有违法犯纪,谁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不用求我。我也会为你出头的。但是你如果做了。只要治安司有真凭实据。第一个清理门户的是我。你求我也没有用。” “老大人。我真是冤枉的。我真的不知道。”王敏脸色惊恐说道:“我对天发誓,我虽然与我二弟有一些矛盾,但毕竟是骨肉至亲。我杀我侄女做什么?十皇子这是要陷害我。请老大人做主。” 张养浩说道:“我已经说过了。你是御史台的人。你的案子我会关注。没有人能冤枉的了你。除非你自己真做下了。出去吧。” 王敏说道:“老大人----” 张养浩说道:“出去吧。”语气还是淡淡的,但却有了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 张养浩掌控御史台多年,铁面无私,自然有一种凛然气势。王敏还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只是悻悻退下去。 张养浩将王敏赶走之后,说道:“可用。你出来吧。” 许有壬从一边的屏风过后转了过来,说道:“老师,这王敏其心可诛。” 张养浩说道:“我当然知道了。这位水晶球滑不溜秋。想要用借力打力的手段。我一辈子也有一些清名看不得冤假错案。就是想让我为王敏出头,去与四皇子作对。在外面人看来,我就是东宫的人了。” 户部尚书赵孟頫,有一个水晶宫道人的号。在张养浩口中,就变成水晶球了。可见张养浩对赵孟頫没有好感。 这也是两人派系不一样。 张养浩的父亲原在东平,与元好问有所交集,当年太宗灭宋后,张养浩的父亲南下到南宋之地任职的官员。张养浩的少年时代就是在南京长大。按理说,他因为与南方士大夫关系密切,恰恰相反。正因为见过南方士大夫们在家乡如何作妖。张养浩对这些乡愿之贼,深恶痛绝。 张养浩的铁面无私很多都是冲这些人来的。 只是张养浩在武宗年间,地位已经很高了。崇仁年间,已经是高级官员了。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收敛锋芒了。 许有壬说道:“老师,那您意下是-----?” 张养浩没有直接接话,说道:“你从翰林院请假也有好几个月了吧。怎么样病好了吗?” 许有壬说道:“老师,您是知道,这是心病。” 什么心病,不就是夺嫡之争将起,他担心牵连到自己。 张养浩说道:“不管什么病,都要治这样拖下去,是万万不行的。你是我看重的弟子。我希望你将来最少坐上我这把交椅。即便不考虑我,你也考虑一下你父亲。令尊年纪也大了。常年在外,退下来也四五年的事情了。许家也是需要有人支撑门庭的。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你总不想,你父亲操劳一辈子,晚年却着人白眼吧。” 许有壬听张养浩所言,也不由得一叹。 杜安家底还是厚实,在晋阳元从这个政治集团之中,很多人家都是几辈子的人脉。大家一起抱团。只要回到晋阳。即便是家势有所衰落。但也不会被人欺负。但许家。许家祖上并不富裕,也是因为太祖迁都相州。相州成为太祖集团的统治中心,甚至那个时候太祖还不是魏王。近水楼台先得月。许家祖上才进入官场为一官半职,随着太祖称帝,开国肇基。许家也成为大魏官僚体系一员。虽然一直以来,都有任职,算是官宦人家。但是大魏三代皇帝都是重武轻文。许家祖上也没有任过大官。 许家比起寻常百姓家,那是好不少。但是一旦家中没有人当官,一二十年之后,恐怕就要跌落门庭了。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许有壬其实也想明白这一点。他本以为夺嫡风波,也就几个月,皇帝重新确立的皇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之前想躲躲。但是而今看来,却不是这样。他这才来拜访自己的老师。刚刚询问老师的倾向,也是同样的原因。 许有壬说道:“弟子愚钝,还请老师指点迷津。” 张养浩说道:“我等大臣,当为社稷臣。而今夺嫡方起,朝政已经有些混乱了。阎国老之前请陛下早定储位。但是陛下不听。我等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不管朝廷乱成什么样子,总是要有做事的人。” 许有壬说道:“老师,如此一来,不管那位皇子上位,都不会念你的好的。” 张养浩哈哈一笑,说道:“我需要他们念我得好吗?我都奔七十的人了。这位置还能坐几年。陛下富有春秋。心急什么啊?你放心。有什么事情都是我担着。不会牵连到你的。” 许有壬听了,心中有几分感动。 夺嫡之争中,并不是谁都有资格中立的。 张养浩有资格,而许有壬却没有。而今张养浩给许有壬选了一条安全的道路。 许有壬说道:“老师恩德,弟子没齿难忘。” 张养浩说道:“都是这样的。只是希望你今后遇见后辈之中有能力的人。也要栽培一二。莫忘我今日是如何对你便是。” 许有壬点头说道:“弟子明白。” 张养浩话题转过来,说道:“你觉得王敏如何?” 许有壬有些不解地说道:“王敏是户部赵尚书的人。此番就是来拉老师下水的。” “不是这个。”张养浩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提起案子,王敏当时的表情?” 许有壬有些茫然,说道:“这个----” 张养浩说道;“你的眼力还需要练。我怀疑这里面有问题。赵凛的名声我听过。办案不错。只是为人倔了一些,受不得委屈。我本来想将他拉到御史台的。结果他撂挑子不干了。回紫金山书院教书了。” “不过,赵凛即便是要诬陷王敏,也不会全然诬陷。” “正好,你而今还休假。去一趟治安司衙门旁听王敏的案子。王敏的案子关系到一位御史,一位将军。而且是陈年旧案。决计不是一次可以断下来的。你这一段时间就好好看看。如果真有栽赃陷害,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是如果王敏真有不当之处。那么我也必须要维护御史台的清誉。先一步处置了王敏。” 许有壬说道:“弟子明白。” 他心中恍惚有一种感觉。他又要与杜安见面了。 或许杜安还不知道他,他却是很了解杜安了。本来以为是自己妹妹的良配。但是不提杜安陷入夺嫡之中,单单是杜安与汾阳王府郡主的种种传闻。这就足够许有壬退避三舍了。 毕竟,许家的门户与汾阳郡王家是天地之别,万万不能相争的。 只是想起家里小妹,许有壬只能轻轻一叹。 ------ 三日之间转瞬即过。 荒废很长时间的治安司衙门,大开中门迎来了很多人。 这也是大魏朝廷的规矩,除非特殊案件,比如关系到军情之类需要保密的案件。否则那就是大开中门,任人来观看。以示光明正大。天日昭昭,但是实际上,真正的老百姓根本不在乎这些。从来不敢进衙门的门,但凡来旁观的。都不是平头百姓。 今日也是如此。 黑压压来一群人。除却王氏两兄弟,乃至于王氏族人等相关人员之外。还有很多其他方面的人。许有壬仅仅是其中一个而已。 比如齐伯仁也来了。 在上堂之前。齐伯仁还来到后衙有一番交代。 他毕恭毕敬地对刘祐真说道:“殿下,在下代表赵郡王恭贺十殿下,旗开得胜。从此扬名于邺都。” 刘祐真说道:“四哥客气了。四哥有什么要交代吗?” 齐伯仁说道:“赵王殿下说了,这一次他本想自己来的。但是目标太大。只能派遣在下代行。王爷那边刚刚得到情报,这王敏找了很多刑案好手,似乎是有备而来。请殿下切莫掉以轻心。” 刘祐真说道:“这就要看赵先生了。” 赵凛深吸一口气,说道:“请十殿下放下,也请赵王殿下放心。今日堂上我定然能将此事定成铁案。” 刘祐真说道:“如此孤就放心了。” 这边正在准备。另外一边也在准备。 ------- 大堂之外。 一个仆役在王敏身边低声说道:“王大人,记住你之前商议好,不管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你一口咬定什么也不知道就行了。这案子年代久远,陈年旧案,当年有什么证据都不在了。你是官身,不能用刑。但是你一旦松了口风,很多事情都不好办了。” “切记,切记。” 王敏额头微微见汗说道:“下官明白。” 随即这仆役消失在一群之中不见了。 “这么说,当年的事情真有些什么了。”忽然有一个声音从王敏身后传来。王敏转身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弟弟。王勉。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四十六章 步步相逼 第四十六章步步相逼 王敏连忙说道:“二弟,你相信我这一件事情与我没有关系。” 王勉脸色铁青,他本来就是行伍中人。两年前本来要在辽东镇守,结果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唯一的女儿被人杀了不说,还砍下人头带走,对一父亲来说,这简直是锥心刺骨之疼。 这两年来,王勉放弃军中职位,一直在家中,一方面安慰几乎要疯了一般的老妻,一边寻找凶手。只是凶手好像飞来一般。让人不知道从何下手。王勉虽然有将凶手碎尸万段之心。但却找不到人。 也是赵凛上门三下五除二就断定,这贼人是从大哥家里翻墙进来的。 这让王勉有了心的怀疑。本来他的老妻一直说女儿是大哥家害死的。但是王勉不信,毕竟,兄弟之间即便有些矛盾,但也不至于到今日的地步。而今听了这等言语,让王勉心中疑窦丛生,之前坚信的东西,此刻也不敢再坚信了。 王勉深吸一口气,说道:“有事堂上说吧。你跟我说没有用。” 王敏说道:“二弟,你难道不明白吗?今日之事,是赵王冲着东宫来的。先前修史一事,在朝廷上弄得沸沸扬扬,东宫坚持以宋统为正统,得罪了很多人。而今又来这一手,就是杀鸡儆猴,与具体情况如何,根本没有关系。” 王勉说道:“我怎么不知道。如果我不知道,你觉得会如此与你说话。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我只问一句,我从军在外,在家里托付给你,出了这样的事情,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王敏一愣,正要说什么。 忽然传来叮当铁器敲击的声音。有人喊道:“升堂了。升堂了。不要乱跑,等一会儿,里面叫谁,谁就要进去。” ------- “威武威武。”衙役们一边高喊,一边用一头红一头黑的水火棍敲击的地面。 刘祐真坐在正位上。杜安与赵凛一左一右,刘祐真下手各设一张案几。刘祐真以武功侯充治安使,杜安作为主簿,赵凛是副使,当然了,因为刘祐真的特殊身份。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用寻常主官与下属关系相类。 杜安环视一眼,看见大堂外面挤满了人。一找手将身边的衙役叫过来,说道:“吩咐下去,将所有窗户打开。” “是。”随即有衙役将所有窗户打开。 在大堂周围的人都能清晰听到大堂里面的话。 赵凛向刘祐真行礼过后,“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惊堂木。说道:“带苦主。” 随即王勉一家人上殿。因为王勉是官身,所以让王勉行李之后落座,正式开始询问。 “堂下何人?” “奴婢如意。” “你是王家小姐什么人?” “奴婢是小姐的贴身丫鬟。” “是你第一个发现,你家小姐尸体?” “是。” “说说当时的情况。” “当时已经快辰时末了。我去叫小姐吃饭。结果-----” “慢----”杜安忽然问道:“你家小姐平日几时起?” 如意说道:“卯时末。” 杜安说道:“那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叫你家小姐。” 如意说道:“我家小姐前日说他不舒服,今天要好好睡一觉,不让我叫她。” 杜安点点头,给了赵凛一个眼色,示意他继续问下去。 审案子其实很枯燥的。虽然这些东西都知道了。卷宗上都有。但是为谨慎起见,赵凛还是准备再过一遍。 杜安也是发现其中疑点,才询问的。 辰时其实就是七点到九点间,后世睡到九点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古代生活作息要比现代早。因为夜生活不能说没有,是相当有限的。毕竟没有电灯。所以杜安觉得不对。只是听如意如此一说,好像也说得过去。 随即赵凛继续问其他相关人士。 比如邺都府尹衙门经手这个案件的人。 好在都是公门中人,交流效率就高上许多了。 一个老仵作,一个捕头纷纷上堂答话。 杜安也仅仅插嘴问了两件事情,一个是问仵作填写的尸格。另外就是问鲜血飞溅的范围。 仵作对自己填写的尸格确认无误。而捕头说,鲜血全部在棉被之中,根本没有飞溅到外面一点。 对这些都问完之后,赵凛说道:“传王御史。” 王敏上堂之后,说道:“下官拜见武功侯。”他根本不没有向杜安与赵凛见礼,毕竟,他的官职要比杜安与赵凛要高。 刘祐真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道:“坐。” 王敏落座之后。 赵凛问道:“王大人。这是你当年的口供,对与不对。” 王敏接过看了一眼,说道:“是。” 赵凛说道:“其中有一条,你说贼人决计不可能从你府中过去的。对吗?” 王敏说道:“有。” 赵凛说道:“来人,带证人。” 立即有一个小老头带上来了。 赵凛说道:“堂下何人?” “小老儿王柱。”这个小老头畏畏缩缩,显然是害怕极了。 赵凛说道:“做什么的?” “小老儿祖上是修建邺都的工匠,后来蒙太宗圣恩,放还百姓,就做营造的买卖。”小老头王柱说道。 赵凛说道:“都做什么?” “什么都做。大的修建府邸,小的修梁换瓦。只是糊口而已。”小老头言语之间,似乎有一些对自己技艺的自信。 赵凛说道:“崇仁十八年正月,你为王御史府上修了一堵墙,对不对?” “对。”小老头说道:“就在王御史府后花园里面的墙,是与王将军府公用的强。” 赵凛说道:“正月里,这样的事情好做吗?” “不好做。”小老头王柱说道:“冰雪都还没有全化掉,很冷的。对墙也不好。” 赵凛说道:“那你还做?” “大人瞧您说的。只要给钱,不要说正月开工,就是寒冬腊月开工,我都会做的。更何况王家加了工钱。”小老儿王柱说道。 赵凛说道:“你原来的拆掉的墙壁有多高?” 王柱说道:“大概在六尺五,中间有花砖。还有一道小门。” 赵凛问道:“修成之后,是什么样子的。” 王柱说道:“一水的青砖墙,一丈高,上面还有铁倒钩,与王府的外墙一样。” 赵凛转过头对王敏说道:“请问王大人。是什么原因让你正月里修墙的?” 王敏说道:“不知道。家里的事情,我一般不管,这种小事,管家就处置了。” 赵凛说道:“那好,带王府管家。” 片刻之后,这个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被带上来了。赵凛问道:“这堵墙是你要修的?” 王府管家说道:“是。” 赵凛说道:“为什么吗?” 王府管家说道:“是怕隔壁的晦气传过来。” “吱吱----”是椅子挪动的声音,这声音在大堂上格外刺耳。却见王勉的脸色阴沉的要滴水,眼神更是平静之中带着一丝漠然,这是想杀人的眼神。 赵凛说道:“拉下去,先打十板子。” 立即有衙役将王府管家带了下去。 王敏说道:“赵大人。你这是何意?” 赵凛说道:“六尺五的花墙,中间有门。大抵一个正常男子就能翻墙过去。只是为什么王御史却在供词之中说,凶手决计不是从你家过去的?” 六尺五,大概在一米八道两米之间。所谓的花墙,就是墙壁之中有镂空图案。自然也会有借力的地方。一个寻常男子,助跑几步,就能翻越过去的。 王敏凛然说道:“赵大人何出此言,这是在污蔑我王氏清誉。王家大宅外面,全部是丈余院墙上面还有铁钩,家里还养了狗,有人进来,决计不可能没有人发觉。当夜也没有死一头狗。我说不是我家进的。就不是我家进的。” 杜安心中暗道:“内鬼。一定是有内鬼。” 其实王府的院墙,杜安很熟悉。倒不是杜安去过王家,而是京城之中大户人家都差不多,都是这种丈余高的院墙,上面有各种倒刺,人想徒手攀上来不是没有。是少之又少的。 毕竟如果真有人做到翻越这样的院墙如履平地,他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有这样的才能,会有很多人招揽的。比如刘祐真。鸡鸣狗盗都会有用处。 而且王家小姐死后,也就丢了一些首饰珠宝,虽然也不少,大概有一两百贯,但是比起王家其他财富就太少了。如果求才的话,不至于杀人。 毕竟这年头又不是后世,后世一旦露脸,就是全天下通缉,但这个时代即便露脸了。也就是几个人认识,离开稍远一点,甚至就不用隐姓埋名,就不会有人知道。 “王大人。正如你所言。这想要进入外墙之内,不惊动府中之人。是难之又难的。所以,这定有内鬼配合。而王将军家的所有人。都已经查明白了。但是从你家到对面,只有一道这样的墙壁,你说这个内鬼是你家的,还是王将军家的?” 此言一出,王敏只觉得背后有一道锋芒照射,他回过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王勉的目光。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四十七章 死者是谁? 第四十七章死者是谁? 王敏有些后悔。 当年他正值升官的关键时刻。风评是很重要的。当年邺都府尹衙门也派人想进入他家搜查。他坚定地拒绝了。无非是一个原因:影响清誉。 真正的士大夫家族,从来是家法大于国法的。 生死不入官门。特别是南方士大夫家族,即便家中真有人犯了事情,宁肯自己家中处置。也决计不会禀报给朝廷的。朝廷衙役一入王家门。王敏的名声就已经有损了。如果在他家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那就更加不好了。 有时候被泼上污水之后。就是千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很多人并不在乎真相。更喜欢语不惊人死不休。仅仅是案子没有破,就有传言,他这个做大伯的要杀了自己侄女。这怎么可能?且不说,他与弟弟还没有仇恨到这个地步。单单说,他如此爱惜羽毛的人。又怎么会让自己身上有污点。更不何况,杀自己侄女,他又能得到什么? 简直是一派胡言。 但是这一派胡言,却很有市场。 如果真查出来什么。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话。 此刻,他其实也相信了。他府中很有可能有内鬼。但是他是决计不能认的。 他缓缓闭上眼睛,随即睁开,无视他弟弟杀人一般的目光,淡淡地说道:“赵大人,信口开河。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要说话?” 赵凛冷笑一声,说道:“来人,传王铁。” 有一个仆役上堂。 赵凛说道:“王铁,你原来叫什么?” 王铁说道:“小人原本姓刘。” 赵凛说道:“你什么时候到了王府。” 王铁说道:“在十八年二月,我被召进王府。” 赵凛淡淡说道:“十八年二月。传下一个。” 随即又带来一个人。赵凛径直问道:“堂下何人?” 一个老头说道:“小人王大石。” 赵凛说道:“说说,你与王家的关系。” 老头说道:“小人是王家世仆,老爷在世的时候,就在王家了。后来大公子与二公子分家。我跟了大公子。” 赵凛说道:“按理说,你这样的人应该在王家一辈子才对?你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王家的?” 老头神色有些黯然,说道:“二房大小姐出事之后,夫人将很多府中老人都赶走了。” 赵凛说道:“具体时间。” 老头说道:“应该是十八年春天。” 赵凛目光如剑,射在王敏身上,说道:“王大人,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王敏说道:“这又有什么好说的?家里的事情,我向来不管的。” 赵凛说道:“那我只好请王夫人上堂。” 王敏猛地起身将板凳带倒,发出一声巨响。王敏说道:“赵凛你欺人太甚。想让我家女眷上堂。除非我死了。我身为朝廷命官,今日来此,就已经是给你治安司面子。不要得寸进尺。” 赵凛起身,根本没有看王敏,而是向刘祐真行礼说道:“殿下,王敏此人身负嫌疑,咆哮公堂。下官以为当收监。请殿下下令。” 矛盾一下子到了刘祐真这里。 如果是在后世,赵凛提出的很多怀疑,都不足以定王敏的罪,但是在古代很多时候,官府有很大权力,甚至可以说,如果王敏仅仅是一个普通人。此刻就能让他入狱。然后对王敏府上进行查抄。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而赵凛很清楚自己的职责。他甚至不用定死王敏的罪行。仅仅将王敏收监,即便将来查无实据,也足以毁掉王敏的仕途。 赵凛很清楚,今日重要的是毁掉王敏,杀鸡儆猴。让东宫一派看看。 而王敏冤枉不冤枉并不重要。 但是对刘祐真很重要。 作为四皇子的刀砍向东宫,与制造冤假错案是两回事。 “殿下,下官以为赵大人有重大嫌疑,臣请殿下,行文御史台。要求王敏收监。”杜安立即说道。 杜安此刻所言,似乎是与赵凛一样,但多了一个手续。就截然不同了。 如果仅仅是治安司,是没有权力收押一个御史的。而刘祐真作为皇子,哪怕是不得宠的皇子,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有特权的。但是杜安增加这一句,就是走了正常流程。 回避了刘祐真与御史台之间的碰撞。 刘祐真听杜安这么一说,心领神会,说道:“准。就这样办吧。” 赵凛目光看向杜安。在人群之中的齐伯仁也看向了杜安。 杜安对赵凛说道:“赵大人稍稍休息一会儿。让我问几句如何?” 赵凛不知道杜安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这个时候,不好与杜安撕破脸。只是淡淡的说道:“请。” 杜安说道:“王将军。” 王勉深吸一口气,强力压制自己的愤怒。他此刻已经相信了。杀害女儿的凶手,就是从自己大哥家里翻墙过来的。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其实王勉不是不知道,而今局面之下,这个案子有太多的政治意味。但是王勉都不在乎。他只在乎真相,他与老妻只有这一个女儿。没有别的子嗣。他之前还有招女婿入赘的想法。而今什么也不想了。 等于绝后了。 他甚至午夜梦回,看见自己女儿来看自己。一转眼就变成一具无头尸体,再求报仇。 此刻只要治安司能将这案子查明白。他不惜付出所有代价。 王勉说道:“末将在。” 杜安说道:“女公子的后事是如何处置的?” 王勉脸上露出悲色,说道:“身为女子,少年横死,虽不为夭折,已经不能入祖坟。更不要说,身体残缺。就在邺都城外宣良穴葬之,山横松短,孤坟戚戚。还能如何。” 杜安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下葬的时候,你确定是你女儿?” 王勉一愣,说道:“杜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安说道:“这份史格上,只有一具无名女尸。并没有那一点证明是你的女儿。或者说你能告诉我。这尸体上,有什么是你女儿身体上特有痕迹,胎记,伤疤什么的。” 杜安说道:“仵作,或者你说说?” 站在一边的仵作一愣,说道:“大人。我当时只是仓促看了。看的时候,尸体穿着衣服,什么也不知道?” 王勉一愣,说道:“如意,你一直照顾你家小姐的。当时收敛的尸体你也在吧?有什么发现?” 如意也愣住了。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都吓傻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什么。” 杜安淡淡说道:“冬日里大家都睡得沉。不说大门,淡淡说你家女儿的房间。也会为了御寒将门关好。还有你女儿的尸体是穿戴整齐躺在床上被杀的。外面没有任何鲜血飞溅的痕迹。凶手是怎么进入你女儿的房间的。” “凶手进入你家没有发现动静,进入你女儿闺房之中也没有动静。甚至杀你女儿的时候,也没有动静。” “王勉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杜安翻来覆去,研究过不知道多少次案卷了。凭借提看推理小说,乃至于看柯南的经验。将这案件抽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虽然不敢说接近真相了。 他觉得要比赵凛距离真相更进一步。 王勉一时间神情难以形容。如果按照杜安之的推理,他女儿可能还活着。但是这个结果是比他女儿还活着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女儿假死脱身。私奔去了。这简直是王家的耻辱。 王敏一下子高兴起来,说道:“对,定然是那丫头自己跑了。不管我的事情。” 杜安冷笑一声,说道:“王御史,你不要高兴太早。即便是如此。但是王将军前门后面,都有人专门把守,区区女流之辈,翻墙是绝对不可能的。唯一可以通过的地方,就是你们两家之间的小门。” “王御史还是等着怎么去应付御史台的问询吧。” 王敏一下子噎住了。 杜安说道:“王勉将军,其实案情之所以陷入僵局。就是这一点。邺都府尹衙门查了这么多。根本没有发现。无论如何也不能解释,有外人进入你家杀人之后提头而去。” “如果死的人真不是你女儿。那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王勉好一阵子才收拾心情,今日大起大落太频繁了。一时间让他经受不起了。他原本以为大哥参与了谋害女儿,而今听到女儿很有可能私奔了。一瞬间恨不得掐死这个不孝女。随即又生出一丝希望。 毕竟,不管这个女儿多么丢人现眼,也是自己的女儿。作为父亲虽然从此抬不起头见人。但还是希望自己女儿真活着的。 王勉说道:“杜大人准备做什么?” 杜安说道:“开棺验尸。”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之上鸦雀无声。 王勉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表现出一种好像哭,又好像是笑的表情。他一方面担心,惊扰了女儿的亡魂。另一方面也担心,如果女儿真没有死。该怎么办?总不能稀里糊涂将别人当成女儿吧。 王勉沉默着,无数话语在喉头转。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四十八章 风传邺京 第四十八章风传邺京 治安司大堂上的时候,在一天之内,风传邺京,成了最新话题。 毕竟,杜安语出惊人,一下子来了一个大翻转。这太有戏剧性了。几年前的旧案一下子变成当季的新闻。甚至压过了之前正统之争。 赵郡王府中。 赵王刘祐义问道:“杜安这个推测,你们觉得如何?” 赵凛说道:“在下惭愧。我之前翻来覆去地推敲,觉得真想差了。在冬季,当日虽然没有雪,但是夜里很冷。房屋都是紧闭着,寻常人即便进入了王家院子里面。想进入王小姐闺房之中,也不是太容易的。而且,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之前王小姐的贴身丫鬟,如意一直在闺房之中陪着王小姐住,结果那一日,王小姐找了一个借口,让如意没有在房间之内。这个细节很不寻常。” “有很多欧反常的细节,比如丢失的财物,有很多不当出现王小姐的闺房之中。另外王小姐房间之中一点也不乱。如意供词之中就有,她其实早上已经来过一次,见小姐睡得深沉,也就没有叫他。这说明王小姐的房间之中没有明显的异常。” “如果是外贼要拿这些金银首饰,不翻箱倒柜是不可能。” “所以,王家小姐八成没有死。” 赵王点点头,说道:“赵卿,你觉得杜安在刑名上的造诣如何?” 赵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在刑名学问上,其实是不及我的。但是明察秋毫之能,却是远在我之上。我虽然与相处时间不长。但也觉得,杜安此人,真社稷才。” 赵凛的意思很明白。杜安今日在上面胜过他。并不是因为杜安刑名之学上有什么造诣。这一句话并不算错,杜安连《大魏律》都不通。更不要说什么罪该怎么判等等。 杜安之所以胜过他,是杜安对于复杂事务的判断力,远超过他。 与杜安之前提出的建议,一个修史。就打乱了东宫一派的阵脚。给了四皇子争取了很多时间。如果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哪里有治安司单独对王敏下手,没有招来东宫党其他反击。 因为他们自己内部有分歧。此刻无暇对外。 对上,能在大魏政治建构之中,也就是最上层意识形态上谏言。最下在一个案子里能明察秋毫。这分判断力,说是社稷臣虽然有一些过分。但也不是不可以。 赵王说道:“齐兄,如此大才放在我十弟手下太浪费了。” 齐伯仁说道:“王爷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此事要从长计议,不能伤了十殿下的心。”、 赵王说道:“是不能伤十弟之心,但是也不能纵十弟之心。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给他才好。这也是在保护他。” 齐伯仁说道:“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东宫。” 赵王说道:“孤知道。不过也要准备起来了。” 其实,赵王太清楚了。自己所有兄弟大抵都有那些心思。只是或多或少而已。即便他而今与十弟联合,将来东宫倒下之后,未必不会兵戎相见。 既然有所预见,自然要未雨绸缪。 ------ 御史台。 许有壬将治安司大堂上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张养浩听。 张养浩说道:“如此说来,死的不是王家女娃?” 许有壬说道:“学生不敢肯定,不过,学生以为杜隐之做事,即便没有万全把握,但也有五成以上,此事当为真。” 一边说,许有壬一边想起,几个月之前马球场上的惊讶。他本来以为那一场马球杜家是必输无疑,甚至怀疑,马球赛是杜安故意输给对方的。 但是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 许有壬对杜隐之评价与其他大为不同。 张养浩说道:“你了解这个杜安?” 许有壬说道:“有一点交际,差一点就是妹婿了。” 张养浩沉思片刻,说道:“未尝不可。” 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位置上,所想的东西就不一样。许家不想与杜安联姻,担心杜安牵连到许家。但是张养浩却不一样了。他对杜安起了爱才之心。 阎国老,与张养浩其实是一个派系的。当年东平之地因为在乱世之中比较安定。聚集了不少文人,元好问当年就旅居东平多年,阎复阎国老,当年就是元好问的学生。张养浩的父亲也是其中一员。张养浩的根底是在北方士大夫这边。 只是这么多年来,就文人这方面南盛而北衰。 张养浩如此看重许有壬,就是后继无人之叹,所以,他更想将杜安从夺嫡这个泥潭之中争过来。毕竟在他看来,那一个皇子都有可能上位。十皇子都不大可能。 与其杜安将生命浪费在这上面,不如拉拢到他麾下。 当然了,这仅仅是一个想法。 张养浩说道:“治安司行文很快就要到了,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王敏?” 许有壬说道:“学生以为,王敏此人,好为君子,实则小人。只是在上面并无大过,如果要收监到治安司?岂不是丢了御史台的面子?” 张养浩说道:“你啊,名利之心未去。如果王敏此人不是御史的话,他那一点小心思,未尝不可放他一马,但是御史什么?上谏君王,下劾百官。应该铁肩抗道义,妙手著文章。每一个御史都要慎之又慎。王敏当时,为了区区官职,就不顾自己侄女的事情。如此德行,将来遇见百姓冤屈。他能坚持原则吗?” “这个人不适合在御史台。” “记住,御史台宁缺毋滥。” 许有壬说道:“弟子明白。” 张养浩说道:“其实如果治安司非要将罪名栽在王敏身上,此事我自然要出头。但是而今,王敏咎由自取。就让他自己抗吧。这一件案子,你继续盯着。看看这杜安到底有几分成色。” 许有壬说道:“学生明白。” ------ 其实,杜安也没有想到。御史台接了治安司行文之后,先罢了王敏御史的身份,然后直接送到治安司之中。 王敏一入治安司狱中。查案阻力一扫而空。 赵凛似乎也信服杜安,在查案上面,并没有成为杜安的阻力。反而两人联手,杜安思路开阔,很多地方发人之未发,而赵凛经验丰富,特别是对于查案各方面都很熟悉。两人联手,双剑合璧。查得特别迅速。 在王敏下狱之后。 杜安与赵凛首先将王敏家中所有人都筛选了一遍。 只是两三年已经过去了,王敏也将家中的仆役换了不少。但是依然有很多线索。 按照杜安推测,首先要找两个人。第一女尸。如果这个女尸不是王家小姐,那么这个女尸是谁? 第二,杀人凶手。 杜安想过,杀人凶手是不是王家小姐,但是细细分析过,这个王家小姐虽然是武将家族出身。但是身上并没有武艺,杀人断头的手段,他是做不出来的。 一个小姑娘即便有杀人的决心,但是将人头给砍下来,却也是很难的。 杜安觉得,这个杀人凶手大概率是男人。与王家小姐有私情。 武将家的女儿,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但并不是说,王家小姐对于男人就有很大的接触面。从这一点出发,就能锁定这个人是谁? 只是几年过去了,不单单人际关系有变动。其他方面也有变动,还原之前人际关系是很困难。 这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不过,这都需要建立在女尸不是王家小姐这个事实之上。 只是开棺验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杜安即便以官府之力强制,也需要王勉的同意,否则也太不近人情了。 杜安决定上门拜访王勉。 王家大宅距离杜家并不算太远。毕竟达官显贵一般都会聚集的居住。王家祖上也是从军的。 杜安上门,王勉自然要开门迎接的。 杜安没有直接说正事,而是攀起交情来,杜安之前做过功课。很快就说到了上都之战上。王勉的父亲,王老将军就是上都之战后一病不起的。 双方自然能说到一起去。 其实这也很正常。 上都之战,乃是大魏与蒙古之间一场决战,决定了漠南蒙古的归属。双方投入兵力数十万,战场覆盖了大同河套,等数个方向。 大部分将领都投入其中了。 自然都有话题。 有了这个铺垫,杜安与王勉之间拉近了许多。 王勉说道:“杜贤弟,你的来意我知道,只是这一件事情,实在是,实在是-----” 如果坟墓之中,不是自己的女儿也就罢了。如果是,自己女儿死于非命,已经足够残酷。现在还要从坟墓之中挖掘出来,死后不得安宁。 这让王勉于心何忍啊? 杜安说道:“王世兄-----” 王勉打断了杜安的话,说道:“我只问,你如果开棺验尸的话,有几成把握确定,这棺材里面的女尸不是我女儿?” 有几分把握? 杜安沉默片刻说道:“我不知道有几分把握。但是不管棺材里面是谁?想要知道真相,都要开棺验尸。如果你不想真相大白于天下,可以什么都不做,让案子继续悬下去,如果不想。那必须做些什么?”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四十九章 开棺验尸 第四十九章开棺验尸 面对杜安的问题。王勉沉默良久。终于答应了开棺验尸。 虽然事不宜迟,但是杜安必须照顾王家的情绪,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并在日落时分才开始开棺,就是不让死者见天日。 这样的场合,刘祐真是不会来的。所以杜安主持此事。 只是棺材一打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杜安找来很多仵作,一个个上前,又纷纷摇头。 无他,尸体腐败的厉害,很多地方都已经变成了白骨。只有躯干上还有大两黑色的沉积物。里面保存最好的就是那一颗木头脑袋。为了尸体的完整性。王家用沉香木雕刻一个头颅放在尸体上。 所以这木头头颅还在。 但是,此刻分辨尸体是不是王家小姐非常困难。很多特征都已经不见了。 这些仵作越无能为力。 杜安亲自上前,举着火把,盯着尸体一动不动。好像忘却了那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王勉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一个结果,顿时爆发起来,厉声喝道:“杜隐之,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说着就要扑向杜安。 杜幼虎一个闪身挡在王勉面前。王勉毫不犹豫一拳砸过去。 杜幼虎也没有还手,只是阻挡几下。 罗岱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按住了王勉。这才控制住了王勉。王勉依旧破口大骂说道:“杜隐之,你这个欺世盗名之辈。你不得好死。” 就在这个时候,杜安忽然发现了什么。他不顾恶臭,而是蹲在棺材边,看着女尸脚,脚上肉已经腐烂的差不多了。只能看得出骨骼,而骨骼上也有一部分是白色。另外一部分是黑色的组织物,大抵是筋骨腐烂所留下来了。 杜安忽然起身来,来到了王勉身前,说道:“你女儿绑脚了吗?” 王勉一愣,说道:“什么绑脚?” 虽然绑小脚的风气,在明清大盛,但是宋代并非没有绑脚。只是宋代的绑脚标准,并不是所谓的三寸金莲。而是柳叶脚。这种绑脚更多是修整脚行。再穿鞋子的时候好看一点。 只是这事情一般是闺房的事情,母亲或许知道,但是王勉作为父亲,常年在外,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事。压根不知道。 杜安立即将如意叫过来,说道:“你家小姐绑脚了吗?” 如意说道:“官宦人家的小姐,谁家不绑脚。” 杜安说道:“你确定。” 如意说道:“那是自然。” 杜安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棺材里面的不是你家小姐。” 因为杜安发现,棺材里的那一具女尸,有着明显的脚骨外翻。一般官宦人家小姐,一定会硬生生纠正过来的。也只有寻常百姓人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这让杜安减轻了很大的压力。 杜安坚信棺材里面的女尸一定不是王家小姐。但是要证明这一点,如果没有这一点佐证。那么就必须用其他手段,比如将这具尸体清理干净,细细观察所有骨骼。去寻找其他细节。 如此一来阻力就大了。 毕竟开棺验尸就已经有这么大的压力了。 如果在洗骨,煮骨都步骤。王勉非要杀人不可。 开棺验尸,确定死者不是王家小姐之后,安情有了重大进展。 杜安立即将王家所有仆役都带到治安司之中。开始对案情进一步研判。很快就锁定了数名嫌疑人。特别是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乃是王敏家中一个丫鬟。这个丫鬟在王家小姐出事几日之前,就请辞了。 而杜安排查所有相关人员的事情。却发现这个人失踪了。 上天入地都没有这个人。 单单是这一点,就能确定。 这个丫鬟很有可能。就是躺在棺材里面的这个人。 杜安心中暗道:“以这个丫鬟的交际圈,与王家小姐的交接圈相互交叠的男人,就很有可能是凶手。找出这个人才能找出王家小姐。” “只是好几年前了。这一件事情不知道能不能水落石出了。” 杜安很清楚,这年头刑侦力量很有限的。即便他自己有思路,也未必能落实下去。 ------ 其实这案子虽然没有查到底,但是对赵凛来说依旧足够了。 治安司狱之中。 治安司大牢之中最里面的一间牢房。王敏在里面已经有数日了。 赵凛带着一行人来到这里。 赵凛说道:“王大人,别来无恙。” 王敏抬头看着赵凛,说道:“赵大人,你而今的风头全部被杜安盖过了。不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反而来看我。” 赵凛说道:“事已如此。就不要挑拨离间了。这有一份奏疏你看看。” 赵凛将一封奏疏递给王敏。 王敏打开一看,却是一封以治安司名义弹劾王敏的奏疏。上面阻挠办案,乃是不忠,不悯侄女,乃是不仁。不睦兄弟,乃是不悌。最后结论是王敏上不忠于朝廷,下不能安于家族,不可容于世间。请罢官免职,夺回出身文字,贬为庶人。永不录用。 王敏冷笑一声,说道:“案子还没有结,就这么心急?” 赵凛也明白,这陈年旧案哪里有那么容易结案。他从一开始办案都没有想着结案,而是想要将王敏弄下来。 所以,杜安用心调查,他反而要固定战果了。 赵凛说道:“王大人,名声不说暗话。现在这一封奏疏还没有发出。还有回旋的余地。”随即赵凛一拍手,让衙役送上来笔墨纸砚。说道:“你只要愿意为赵王办事,写下一些东西。我可以让治安司改一下奏疏。比如说,你只是失察之罪。虽然免不了降职,但是却不至于几十年的奋斗,毁于一旦。” 王敏想起追回出身文字的惩罚。心中微微一颤。 这是所有惩罚之中最重的一项。 王敏三甲进士出身,这是他最大的依仗。即便出了事,只有进士身份还在,蛰伏几年,说不定能还能东山再起。但是如果没有进士身份,他不过一个普通人,他这一辈子几乎不可能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了。 王敏一时间有些心动,说道:“写什么?” 赵凛说道:“你应该知道写什么?” 王敏捻起毛笔,手不住的颤动。他当然知道写什么。写一些东宫一党的黑料。王敏作为东宫党徒,到底比圈外人要了解。只是他犹豫了很久,陡然掷笔,说道:“我想活。” 赵凛说道:“想活就写啊?” 王敏苦笑说道:“正因为我想活才不能写,我写了,王家上下都不要在官场混了。赵王能杀我,东宫又岂能杀不得?而且十殿下不希望我死在治安司。但是我真做了。东宫却会不惜一切代价以儆效尤。” 赵凛说道:“也好。我本来就是试试。” 赵凛知道说到这份上了,王敏无论如何不会反咬东宫一口了。转身离去。 “赵大人。”王敏在大牢里行礼说道:“今日我王某栽了,身败名裂,即便出去之后,也不容于邺都了。只是我会等着看,将来赵大人身败名裂的时候,我会来送你一程。” 赵凛冷笑一声,他心中暗道:“你以为你能安全离开邺都?” 说到底王敏身上的罪名不重。 最少罪不至死。 只是人到了这个地步,还如此嚣张。赵凛决定等王敏离开邺都之后。派人去送他一程。 其实赵凛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王敏说得不对,而是王敏说的太对了。 王敏今日局面,仅仅是一个开始,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今日皇子之间的倾轧,只会越来越重,越来越狠。赵凛内心之中也明白。即便四皇子能够成功登基,他也未必能走到那个时候。更不要说四皇子而今还是落于下风。 赵凛可不想,将来自己沦落囹圄之中。还有受到此辈的嘲笑。 ------ 赵凛从牢狱之中出来,立即上奏疏送到刘祐真这里用印。 刘祐真二话不说,用印之后,上奏刑部。虽然刑部那边还有转送政事堂,但是有了刑部附署,即便是政事堂想要驳回也不是太容易的。很容易引起政事堂与刑部之间的矛盾。 倒不是不行,而是王敏这个人不值当。 在刘祐真用印那一刻,王敏这个人的命运就已经定下来了。 刘祐真用印之后,对杜安说道:“杜先生,这案子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错了。四哥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你也不用费神。” 杜安自然知道这一点,说道:“殿下,我之前说过,而今殿下之道,就在尊父尊兄。将案子办到这个地步,四皇子满意了。但是有陛下不会满意的。” 刘祐真说道:“你说父皇?” 杜安说道:“殿下以为,今日之种种瞒得过陛下吗?” 刘祐真说道:“自然瞒不过的。” 崇仁帝当了几十年皇帝,或许对别的地方没有掌控。但是对邺都这一片,想要瞒得过崇仁帝,却是很难的。 杜安说道:“殿下以为陛下会怎么想?” 刘祐真沉默一阵子说道:“这一切都符合朝廷章程,即便陛下知道,又能如何?”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五十章 欢哥儿之约 [] 第五十章欢哥儿之约 而今所有皇子之间的斗争都在规则范围之内。就那人头案来说。 挑选这个案子的赵凛固然是有针对性。如果不是这案子牵涉到王敏,这个案子并没有那么高的优先权。但是办案之中,却没有太多不符合规定的。王敏的罪名虽然有一些加强。但也算不得量刑过重。也不算是法外加刑。 杜安说道:“不能如何,只要陛下有想法,将来就很有可能不利于殿下。” 刘祐真说道:“那该如此?” 杜安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殿下而今身为朝廷命官,是谁之臣?” 刘祐真说道:“自然是陛下?” 杜安说道:“殿下办的又是谁的差事?” 刘祐真说道:“也是陛下?” 杜安说道:“所以,这案子在四皇子哪里完了,但是在陛下这里没有完。在殿下这里也没有完。” 刘祐真苦笑说道:“陛下哪里恐怕不会这么想?” 杜安说道:“只是陛下到底怎么想?要看殿下怎么做了?将来最少有一个解释的说辞。陛下信不信不重要。有没有这个说辞有时候很重要。” 刘祐真说道:“那这个案子怎么办下去?” 杜安说道:“这个案子怎么办?我会跟进的。臣请殿下准备将治安司所有旧案都过上一遍。想来赵凛也有这个想法。” 刘祐真说道:“好。”刘祐真神情有些低落,说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再次在父皇面前陈奏。” 自从挨打之后,刘祐真再也没有进宫一次。也没有见过崇仁帝。刘祐真对父皇还是很有感情的。而今只能悠悠一叹。 ------- 且不说这治安司开始大规模清理陈年旧案,一方面给赵凛弹药。复制王敏案,将东宫一派的人往下砸。另外一方面,也示天下以公正。要有牌坊,让大家知道,并不是专门针对东宫的。 后者就是杜安负责的地方。 杜安围绕着王家大宅绕了一圈。 心中不住思量。 王家大宅与杜家大宅差不多。都属于权贵所居住的地方。一般百姓根本不会来这里。四周街巷之中也都有青石板铺地。不见泥土。而在王家大宅周围也都是清一色的达官贵人。 在治安上要好过寻常人。 比如治安司在别的地方,几乎都是摆设了,但是在这样的区域之中,依然有每天巡夜。 杜安闭上眼睛,设想自己是凶手。从王家出来,带着一个女人,又带着一些金银细软,还有一颗人头。走在小巷之中,时不时见到巡夜的人。还有达官贵人的家丁,甚至还有大狗。特别是人头的血腥味,很远就引起狗吠了。 “他会将人头藏在什么地方?带出城?带到自己家中?” 带出城是不可能的。毕竟城门有检查。虽然检查不会那么细,但毕竟有风险。 带到家中,那么凶手的家在什么地方? 杜安看着重重叠叠的门户。心中暗道:“大概率不是这些地方?” 不是杜安高看凶手,杜安觉得大概率不是这些高门子弟所为,倒不是杜安觉得高门子弟都不会犯罪了。而是这些高门大户的子弟,都是有数了。没有什么人在当年案子前后离开京师。 其次,一两百贯,对于很多纨绔子弟来说,不过零花钱而已,不值当杀人。 杜安走着走着回到了王家大宅,心中忽然一动,暗道:“这人头很有可能不没有带走。” 杜安回到王家大宅之后,想到案子是冬天犯下来的,掩埋必然不深。立即牵来几十条狗,地毯式搜查一遍。 果然在一个角落里发现掩埋的人头,也是在王敏家中,与此同时发现的居然有好几具尸体。 杜安也明白了王敏的心思,很多主角对奴仆很恶劣,乃至于私刑至死。从来不少。只是一般是民不告,官不究。高门大户里面的事情,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自然要好好查了。 当年如果搜查王敏的府邸。指不定查出来什么。 只是所有进展到了这一步都断了。 杜安确定当年,是王敏府上的丫鬟给凶手开门,然后跟随他到了王家小姐的闺房之中,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反正凶手将丫鬟杀死在王家小姐闺房之中,并换了王家小姐的衣服。然后带着人头离开了王勉府,通过后院小门来到王敏府上,处理了人头。在夜里通过大门离开了王敏府邸。 只是时间冲刷了一切。 杜安根本查不出来什么。 就在杜安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忽然魏长安告诉杜安一个新线索。 ------ 杜安说道:“这个欢哥儿,真知道这一件事情的内幕?” 魏长安说道:“杜大人,我不知道。我而今正在联系当年的暗桩,只是时代久远。联系了很多人都没有音信,也唯独联系这位欢哥儿的时候,有了回应。她请大人去金凤楼。说这个案子。” 杜安说道:“这一件事情殿下知道吗?” 魏长安说道:“殿下知道。” 杜安来回踱步,这两件事情牵连在一起。让杜安有一种失控的感觉。他说道:“这个欢哥儿没有说别的事情吗?” 魏长安说道:“说大人到了金凤楼,自然有人与大人联系。” 杜安叹息一声说道:“如此说来,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去金凤楼一趟了。” ------ 金凤楼对于杜安来说,并不陌生。 乃是整个邺都的销金窟。也是邺都夜生活的焦点。 杜安到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远远看去,金凤楼流光溢彩。金凤楼不是一座楼,而是群楼结构,一道道飞廊将好几座楼连在一起,上面悬挂着无数灯笼,更是恍若星河倒悬。 杜安一身锦衣,带着一柄折扇,好像寻常寻欢作乐之人。走在金凤楼之中。倒真有几分享受繁华。 忽然一个小厮过来。说道:“可是杜大人?” 杜安说道:“我是。” 这个小厮立即将一张薛涛签递给杜安。 杜安一看上面写着:“美人何所有,今宵最高楼。” 杜安抬头一看,却见金凤楼最顶处,也就是金凤下面那一层。嘴角微微抽动,暗道:“真贵。”这一层,是销金窟之中销金窟,没有几百贯就别想出来。 不过,来都来了。杜安也就见识一下,大魏风月顶级水平吧。 杜安到了此处,发现早就有人以杜安的名字定下了包间。杜安一看,好家伙一千贯。这是杜安前所未有的高消费。 杜安心中一阵愤怒,暗道:“这欢哥儿,如何不给我一个解释。这一千贯就从他身上出了。” 杜安阴沉着脸,坐定之后。就见各种美味佳肴,如流水一般送了过来。侍女长袖翩翩,一股香气弥漫开来,杜安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 忽然云板一响。不知道何人说道:“姑娘来了。” 杜安只听头上有衣带飘飞之声。杜安抬头一看,不由一愣。 他也算是见过不少女子。拜后世发达的媒体所致。什么样的绝色也都见过。但是此刻,杜安才知道,屏幕里的美,与眼前的美丽是决计不同。穹顶之上,一条布幔垂了下来。一个小巧的女子,牵着布幔,就好像天女下凡一般,于空中飘然而下。 这种舞台设计,在杜安眼中并不出奇。但是如果这个女子飘然落到自己身上,那就大不一样。 杜安下意思张开双臂,只觉软玉投怀,一阵幽香扑鼻而来。更是一层层轻纱不知道是盖在杜安身上,还是盖在这位美人身上。总之,虽然是软玉在怀,但却看不真切,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如在云端,或在梦里。 杜安一时间思维微微一顿。随即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一千贯,或许不贵。” 还不等杜安反应过来。怀中的美人轻轻一跃,跳上了桌子。 桌子最中间有一个好像铜盘的东西。杜安之前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是此刻知道了。却见如一根根如同玉葱的脚趾点在上面。轻盈的好像一只蝴蝶。随即翩翩起舞。 铜盘上不过方寸之地,只能容纳一只脚,而这美人却前后脚分别落地,整个卷着一道道轻纱,或许是胡旋舞,又好像天魔舞。又仿佛踏歌舞。身上无数铃铛,叮叮当当,就好像是配乐一般。 一对隐藏在面纱后面的眸子,好像幽怨,又好像渴慕。又仿佛是不屑。总之,是那一种一眼看过去,让男人骨子都软了的眼神。 杜安虽然觉得自己把持的住,但是此刻也有一种心神摇动,不能自已。 忽然这女子好像脚下一滑,身体又向杜安跌落。 杜安下意思伸手去扶。却不想,这女子脚上一动,忽然踩在杜安的手掌之中。杜安只觉得上,手上微微一重,好像捏着不是一个人的脚,而是精致的玉器。随即踩在杜安手中的脚,在杜安手中轻轻一转。杜安只觉一股压力传来,差点没有承受得住。 此刻这女子站在杜安手上,整个人附身下来,眉眼与杜安的眼睛相对。彼此之间呼吸可闻,杜安随即听到酥酥麻麻的声音传来,说道:“杜大人,你能接住我吗?”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五十一章美人如玉掌上轻 [] 第五十一章美人如玉掌上轻 气氛到了这个地步,杜安又怎么能说不行。 杜安说道:“你可以试试” 女子的声音酥酥麻麻的说道:“那我就试试了。”随即好像白玉一般的脚掌,在杜安手心一转,整个人好像在手心上旋转起来。双脚如飞,前后踏在杜安的手上,身形好上扬或下俯,裙摆如飞,一片片的从杜安的脸上抚摸过去。 再加上女子身上叮叮当当的首饰配乐。已经散发开来的女子幽香。 一时间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好像是一场永远不愿意醒来的梦。 不过,杜安虽然从小锻炼过,臂力不错。这女子身形娇小,也很轻盈。但毕竟是一个人,时间一长,杜安的手腕就有一些酸痛。 这个女子好像察觉一样,身形一歪,整个人再次跌坐在杜安的怀中。 杜安下意思一把保住。 两人嘴唇之间只隔着一层轻盈的面纱。好像遮掩,又好像是诱惑。 女子的嘴唇微微一动,说道:“杜大人,你喜欢我吗?” 杜安只觉得有一些渴,不过,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说道:“是你引我到这里来的吗?” 女子目光悠悠说道:“大人,你就是这样不解风情吗?” 这个女子有一些惊讶。 她太明白自己最好的武器是什么?就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魅力与风情。她从很小的时候,就专门训练。一颦一笑,顾盼生姿。或许,天下之间,有人在相貌上能胜过她。但是决计没有她更懂得男人是什么? 更不要说,她这从来没有显露在人前的掌上舞。 为了掌上舞,她从小控制饮食,就能要做到在男人手掌之上翩翩起舞。其实掌上舞说容易也容易,说困难也困难。最难的不是她,而是承接她跳舞的手掌。所以,她能敏锐的感受到脚下手掌的承受力。 杜安觉得自己手腕酸痛的时候,这女子也感受到杜安大抵支撑不住,这才结束了跳舞。 其实掌上舞固然绝妙,但是真能诱惑男人的是那一种掌控感,那一种美人在掌的感觉。一般来说此刻,男人都忍不住才是。 其实,杜安也有几分按捺不住。但到底有见过世面。这种风情,让杜安忍不住将美人紧紧抱在怀里,但还不至于忘记自己来做什么的。 杜安手指轻轻在女子脸庞上滑动,轻轻一勾,将女子脸上的轻纱给勾了下来。杜安忍不住暗道:“好一个绝色妖姬。” 美人固然犹如画中美人,但更让杜安心动的是,美人的神情。就在杜安拉开面纱的时候,美人轻轻闭上了眼睛,那是一种似闭非闭的神色。长长的睫毛,就好像蝴蝶的翅膀。小心翼翼的扑闪着。似羞怯,似害怕,似顺从。但是红唇却微微抬起,光泽的唇色要稍稍高过鼻尖,似欢迎,似邀请,又好像臣服。 总之,欲拒还迎,风情万种。 杜安呼吸急促,忍不住用手指弹了美人脑门一下,说道:“说正事。” “哎呀。”美人吃痛,双手抱在胸前。双眼似乎有泪珠。一副我见尤怜的感觉。大约西施捧心不过如此了。 杜安说道:“如果还这样,我走了。” 这美人一把拉住了杜安的衣袖,好像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动物,说道:“奴家说便是了。” “其实,欢哥儿是我师傅,她已经不在了。我是收拾她的遗物的时候,才知道她有过这样的身份。而请你过来,为了两件事情,第一,我要你帮我杀一个人。,另外我想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 说到这里,这美人有一种咬牙切齿的神态。只是她从小一颦一笑,都是为了勾引男人,为了所谓的美感,而今她愤怒的神情,不仅仅没有让杜安同情。反而让杜安有一种想要欺负她的感觉。 是的。就好像每一个小男孩都喜欢拉小女孩的辫子一般。这本身就是男孩对于异性美的一种反应。 而这美人也是一样的。她即便是愤怒,呈现在男人眼中,也是一种不一样的美态。 只是,这也正是这个女孩的悲哀所在。 她是一个艺术品。 是为了男人而打造的艺术品。 她的所有行为,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塑造,不管是行走坐卧,哪怕是愤怒,哭泣,绝望。每一种失态,都是男人眼中一种不一样的美。浓颜素妆都是如此。所谓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人。 只是,她的每一分美都是为别人而展现的。有什么能留给自己? 没有,什么也没有。 因为她就是这个时代塑造的,男人身上的一个挂件而已。 杜安说道:“从头说起。”杜安虽然对美人有些同情,但也忍不住轻轻扶上美人的腰肢。换了一个抱着的姿势,说道:“你叫什么?” 美人轻轻一笑说道:“我叫单庭芳。其实我真正姓徒单。” 杜安一愣,说道:“徒单?金后徒单家族?” 徒单家族在金朝,可是名声赫赫。简直好比辽代的萧氏,连续出了好些皇后,是相当了得的家族。而且连续出皇后,虽然不敢说,家族之中女子多绝色,但想来决计是不丑的。不然仅仅靠政治地位也不可能当皇后。毕竟皇后的容貌也是选皇后的重要指标之一。 这是要母仪天下的。 不过,这也是昨日黄花了。也算不得什么了。杜安也仅仅是吃惊了一下,就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说道:“你要杀谁?” 单庭芳说道:“侯中奎。” 杜安一听,说道:“河中侯家家主?这不可能。” 单庭芳说道:“你们不是要重建廉访司吗?我可是从师傅的笔记之中看过,凡是杀了廉访司的人。廉访司都是要报复的。怎么我师傅死了。你们就这样?” 杜安一时无语。 侯家毕竟是当年河中郡王之后。而今虽然没有郡王的身份。但到底不是寻常人家。更不要说,而今侯家是皇室的白手套。很多事情,直接牵扯到了大内。这样的人是随便杀的吗? 只要动手,就有一场大风波。 更不要说,杜安手中也没有人手。 东宫手下有干私活的人。杜安揣测,漕帮很有可能在东宫的掌握之中,四皇子那边还有全真教。想要杀一个人。并不是很困难的。但是刘祐真手下可没有这样的人才。 在城外杀人。杜安还能用自己家的私兵。但是在城中杀人。就是一个精细活了。杜家的私兵根本不行。 单庭芳到底是年轻,眉目之间还有一些稚气,说道:“杜大人,你不要小看我。我是金凤楼今年的花魁。赎身价要十万贯。更不要说,我手中还有师傅留下的手帕会儿,中原几个大城之中的秦楼楚馆,都有交际。你不是在找王家小姐吗?我可以告诉你她在什么地方?” 杜安一愣,随即明白。 单庭芳的师傅,也是如同吴名,魏长安一般,是一个一直期盼朝廷重建廉访司的人。虽然廉访司早已不在了,她还是维系着一张情报网。这一张情报网估计就是所谓的手帕会。 秦楼楚馆是最容易传播情报的地方,更不要说很多妓-女从良之后,也被抬入高门大院之中。 大部分高门大户所用的人,都是世仆。很难安插人手。而入门的妓-女就是很好的探子。 廉访司会在这里面安插人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现在的局面,诱惑力很大。只要将欢哥儿这一条线重新连接上,刘祐真马上有一张情报网。虽然这情报网并不全面。但是想来,也不会如之前如同聋子瞎子,很多事情都由四皇子摆布的情况。 可是,这难度太大。 不管是杀侯家家主,还是将单庭芳从这里带走。都不大行。 杀侯家家主的难度,之前也已经说过了。至于将单庭芳从这里带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最大的问题是钱。十万贯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钱,钱,钱。杜安只觉得脑门疼。 杜安看着手中软玉在怀的美人,吹弹可破皮肤,一双我见尤怜的眸子,那个可怜样子,让杜安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杜安叹息一声说道:“此事关系重大。需要从长计议,不管是钱,还是杀人。先说说王家小姐的事情吧。” 或许是从师傅的笔记之中看到了很多廉访司对自己人负责的态度,或许是在金凤楼的日子,给了单庭芳太多太多的压力。让单庭芳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杜安充满了让杜安自己都感觉不安的信任。 单庭芳说道:“我这几日打听过了。汴梁樊楼之中,有一个姐妹是两年前才出现。曾经自称是将门女子。被人拐卖在此,有辱家门,不敢说出自己的身份。不过,常言邺都风物,都是很准确的。” “更重要的是,将她卖给樊楼的人。就是你而今在追查的所谓太原元公子。” 杜安一听,回想案情,说道:“太原元公子有什么不对的吗?” 单庭芳说道:“杜大人又所不知,这太原元公子是金凤楼出去的。”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五十二章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 第五十二章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随着单庭芳说明,所有拼图在杜安脑海之中碰撞在一起。 先说这位太原元公子,他号称元好问同族。飘零在外。孤苦无依。但是相貌出众,谈吐超凡。 但是单庭芳却知道他的底细。 这位太原元公子。本身就是一只鸭子。 对,金凤楼作为邺都第一销金窟,自然也是男女平等的。有赚男人钱的地方,自然也要有赚女人钱的地方。只是毕竟是封建社会,赚女人钱的地方是比较隐秘的。毕竟即便靠山硬,也怕对方家里打上们来。 但即便是这样,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 这位太原元公子就出意外了。他勾搭的那位女恩主,被家里知道了。这位女恩主也算深情,为太原元公子赎身。并让金凤楼隐瞒了身份。这位女恩主大概觉得,这位太原元公子乃是人才。只是身世堪怜,才沦落在如此境地。而今分别久,或许此生不能再见。为他做这些事情,期盼他能一飞冲天。将来好有相见之日。 只是可惜,这位太原元公子对付女人的手段,是高明之极。但是其他手段,就很差劲了。 他出来之后,没有几日。就将钱财败光了。 不得已遇见了王敏家的丫鬟,也就是无头案的死者。三番两下,就让死者为他死心塌地。但是区区一个丫鬟身上能有几个钱。王敏家里虽然也有女眷。却没有女公子,于是太原元公子就锁定了王勉的女儿。、 两家虽然分家了,家中长辈关系也不是太好。但是说到底之前也是一家,很多仆役都是一家人在两家干活。所以两家在后花园有一个小门,彼此来往。这个丫鬟与王家小姐那么也是了解的。 于是在丫鬟帮助之下,太原元公子三下两下,就将王勉女儿给拿下来了。 本来王家小姐想要招赘的。但是太原元公子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这些手段对付女人,是无往而不利,但是对于王勉是绝对不行的。一旦起出要招赘。王勉一定会将这位元公子,查一个底朝天。 而且元公子手头钱也不够了。 于是与王家小姐提出私奔。 只是这位元公子很清楚一件事情,他带着王家小姐是跑不远的。如果王家通知官府寻找。很容易找到。于是,他当日哄骗丫鬟,让她穿着王家小姐的衣服躺在床上代替王家小姐。说是等等天亮之后,就可以走了。出去与他汇合。 却不想,在丫鬟躺好之后。他先带着王家小姐离开。然后又回来了结了丫鬟性命,将人头埋下之后。 如此一来,果然虽然都以为王家小姐死了。 太原元公子这才带着王家小姐离开了邺都。等王家小姐的钱花光了之后,反手将王家小姐买进了青楼。据说得了千贯。 当然了,这一件事的内幕,很多是杜安根据各方面的信息拼凑出来,有些地方还需要验证。但是在他看来,或许有些出入,但是大抵就是这样了。 杜安轻轻一叹。 这太原元公子也不是真名,而今也不知道此人在什么地方。不过看他这手段,决计不可能停手的。将来定然还会犯案,或者已经犯案了。只是还没有汇总到这里而已。 同时杜安也搞清楚了手帕会的情报能力。 绝对是一流的。 杜安查王家的案子。到而今也没有多长时间。而从邺都到汴梁。从汴梁再到邺都,彼此来往,再加上核实消息的时间。可以说,几乎是在杜安查出无头女尸不是王家小姐的同时。这边就发现这个太原元公子的行为。随即发现王家小姐被卖到了汴梁。 事情又回到了原来的起点。 杜安说道:“多谢单姑娘指点。只是你要的两件事情我不能做主。我还要回去禀报殿下。” “嗯。”单庭芳眼睛中风情流转,带着几分慵懒的感觉。说道:“杜大人。奴家就将自己托付给了大人。今日春宵短,不要辜负了吉时。”单庭芳整个人好像被抽了骨头一般,瘫软在杜安的怀中,又好像是小猫一般,一点点的向上面蹭。 总之,她的嘴唇距离杜安的嘴唇越来越近了。 杜安猛地咳嗽两下,抱着单庭芳一转,将他放在另外一张椅子上,自己又咳嗽了两下,说道:“别这样。” 这种肌肤相亲的战争之中,杜安完全不是单庭芳的对手。再这样下去。杜安觉得自己就是单庭芳裙下之臣了。 其实,杜安也不是清心寡欲之人。但还是有道德底线的。 他如果能将单庭芳的事情给办妥了。他今日未必不想一亲芳泽。只是,他而今不知道这一件事情能不能办下来,空手套白狼,还是套人家的身子,就有一点太渣男了。 单庭芳好像醉酒一般,起身踉跄,以一个绝美的身姿忽然倾倒在杜安身前的桌子上,白皙的脖子上有几滴汗水,更有几分魅惑力。长长的秀发有几分凌乱,更有一种想蹂躏的感觉。 单庭芳说道:“杜大人。妾身无以为报,只有贱躯以奉君子。” 杜安喉头一动,猛地俯身下来。轻轻吻了一下单庭芳的额头,说道:“这先记在帐上。等我来收。”随即转身就走了。 杜安不敢停留,一口气奔出金凤楼。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整理了一下裤子,长叹一声说道:“妖精。”随即觉得头疼,十万贯咬咬牙倒是能给出来。但是侯某人怎么取他性命。 杜安心中暗道:“这一件事情,还是给殿下汇报一下吧。看看怎么办?” 杜安没有感觉到,他其实无形之中去掉一个选项,那就是放弃。而今只剩下该怎么办了。 ------ 金凤楼之中,单庭芳看着杜安走了。这才缓缓起身,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根头绳,将凌乱的头发轻轻一束绑在身后。因为要在掌上起舞,她浑身上下都没有太重的首饰。本来头上也就是几分发髻而已。这束发,更有一些的美感。 整理身上的轻纱。轻轻拖在地面之上,赤着脚在走廊之上,看着杜安逃也是的身影。抿嘴一笑。 “姑娘。”一个嬷嬷出来说道:“你选中了他?” 单庭芳身高并不高,因为太高了,体重就会重。不能跳掌上舞。单庭芳在见杜安的时候,几乎没有正经站立过。恨不得让自己成为一根藤蔓缠在杜安身上。而今才发现,她大概在五尺稍稍高一点。娇小玲珑,好像一个大号娃娃。 此刻她的清纯与妩媚都收敛起来,有的仅仅是一丝丝的清冷。 单庭芳说道:“怎么了不行啊?” 嬷嬷说道:“不是不行。我担心他拿不出来十万贯。姑娘,这是当年楼主定下来的规矩。每一个出阁花魁都可以有一个机会。在出阁之前,选一个人,让他带走自己。否则的话,就要听楼里的安排。我只是不希望姑娘浪费这个机会。” “而今老楼主留下的规矩,已经所剩无几了。这是仅剩的了。” 单庭芳扶着栏杆,轻轻一笑,恰好一阵清风吹来,吹拂单庭芳身上的轻纱与秀发,有一种神仙中人,就风欲飞的感觉。她带着轻笑说道:“嬷嬷我美吗?” 如此景色,就是见惯金凤楼之中的绝色的嬷嬷也只能说道:“楼主当年艳绝天下,入幕之宾,都是一流人物。而姑娘你继承了楼主十分颜色。说天下第一是老奴狂妄,但是老奴几十年来这一双眸子,还真没有见过比姑娘更美的。” 单庭芳转过身来,仰着头看着星星,说道:“我这样的美人,投怀送抱,他舍得吗?男人吗,不就是那个样子。见到我就走不动路的是下贱。见到我就把持不住的。是中贱。外面那个,我用了十分手段,居然从老娘裙下走了。勉强算得了上贱。在我看来,上贱真是难得一见。” “况且------”好像一瞬间,单庭芳的情绪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说道:“金凤楼的女人不就是这样吗?什么是良人,贪恋我们美色的好色之徒。人们都说色衰而爱绝。其实哪里能想那么长远。我们只需色在爱在。颜色不在了。不用人催,自己就厌弃了。” “杜安有手段,有能力。应该也爱我这副皮囊。舍给他又如何?只需能保我十年安枕。至于十年之后,再看我有颜色几分。或瞧他有良心几何?” 随即单庭芳轻轻用温软的能将人化掉的声音唱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嬷嬷也为自己姑娘叹息几声。 只是,这位嬷嬷却没有想到。她看着长大,自以为了如指掌的姑娘,却将最重要的秘密,隐瞒的死死的。那就是楼主与廉访司的关系。虽然杜安才能不错。最近也算是名声鹊起。 但如果没有廉访司的原因。 单庭芳是不会选择杜安的。 女人,是天生的演员。不仅仅骗敌人,也骗自己人。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五十三章 庆功宴 [] 第五十三章庆功宴 “情况就这样的。”书房之中,杜安将情况说清楚。最后补充道:“此事该如何办,还请殿下决断?” 刘祐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杜先生,这单庭芳漂亮吗?” 杜安一愣,他不明白刘祐真为什么这么问。但是转眼之间,单庭芳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仿佛出现在杜安的眼前。杜安在刘祐真面前失神了。说到底,杜安虽然冷静理智,但是毕竟是少年,气血方刚。稍稍撩拨。即便他再理智,也有些按捺不住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 刘祐真见状轻轻一笑,说道:“我知道了。这位单庭芳不管什么原因,一定要收拢于膝下。杜先生就代我转告。侯中奎的事情,要从长计议,不过让她脱离金凤楼,却是可以办到的。” 杜安说道:“那就谢过殿下了。” 刘祐真说道:“王家的案子总算是要结了。一事不烦二主,这一件事情,就请杜先生了结便是了。这位单美人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置吧。” 杜安微微苦笑,说道:“下官明白。” 随即就退了出去。 刘祐真立即将自己身边的太监陈华叫过来。先是清点家中浮财。发现不够。想了想,说道:“你回宫中一趟,去母妃哪里要几万贯来。能要几万贯,就要几万贯。” 刘祐真的母妃并不得宠。但是崇仁帝为人是不错的。宫中还算和谐。一直以来的赏赐。刘祐真估计他母妃手中,也应该有几万贯的。 虽然挖老母亲的老本,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而今也顾不得其他了。 陈华是跟随刘祐真时间最长的太监,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他见状,硬着头皮说道:“殿下,奴婢能问一问。这钱是用来做什么的?” 刘祐真说道:“为一花魁赎身。” 陈华说道:“殿下,大事未成,却倾尽钱财,为一花魁。奴婢窃以为不可。” 刘祐真轻轻一笑,说道:“我岂是,如此不知轻重的。你以为杜安是什么样的人?” 陈华说道:“奴婢见识浅薄,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却也知道杜大人是非常有本事的人。” 刘祐真说道:“算你有眼光。杜先生是我的左膀右臂。如果没有杜先生,我哪里有今日。杜先生不过数月时间,就给我经营了这一片基业。之前我有心九五之位,却也仅仅是有心而已。而今有了杜先生,我才隐约看见了路径。” “如果没有杜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当初请杜先生的时候。手段有些不太好---” “我一直担心杜先生心中有疙瘩。想要补偿一下杜先生。却不知道杜先生喜好什么。而且我也囊中羞涩。而今这位花魁入了杜先生的眼。我自然倾尽权力,让杜先生得偿所愿。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同一件事情,在不同人的眼里,就是完全不一样的。 杜安想的是构建一张情报网,让刘祐真不成为聋子瞎子。才能在夺嫡这一件事情上,有更积极的状态。而刘祐真看来,他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别的。而是笼络住杜安的心。 刘祐真而今一切成就,几乎都是杜安一手操办的。 两人一体才有而今的成就。一旦杜安出了什么问题。刘祐真的势力也就散了大半。 所以,单庭芳带来的情报网。固然重要。但是没有杜安重要。同样的,将单庭芳赎身后,如何安置也是一个问题。刘祐真本身不在乎一个女人,收入后院之中,不是不行。只是他明显看出杜安有这个心思。他又怎么能夺人之爱。 毕竟,作为合格的上位者,美人这东西从来不是重要。只是傻叉才会与得力属下争女人。一般只要不是正妻,小妾什么打包送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今单庭芳最重要的是那一场情报网。而不是单庭芳本人。 即便这一张情报网到了他这边,也是在杜安的领导之下,何不直截了当的给杜安。 也算是一举两得。 ------ 赵郡王府。 一场庆功宴正在召开。 这一场庆功宴,乃是因为修史这一件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 经过一两月的争执。朝廷终于下令,组建史局。召集天下大儒修辽,金,宋,蒙古,高丽,五国史。只是虽然有一个结果,并不意味着。关于正统的争论就结束了。 这种争论根本停不下来。 如果崇仁帝一锤定音,也就罢了。 但是崇仁帝可不是这样的皇帝,史局成立,仅仅是将原本扩散开的矛盾,约束到了史局内部。 而崇仁帝对修史这一件事情,非常看重。正因为看重,更是遍邀天下大儒。凡是称为大儒的,都有自己一点东西,本来矛盾就对。现在也都在一起了。更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如此一来,原本支持东宫的一些大儒,根本没有心思在夺嫡上面花费多少心思。 因为这些大儒虽然说是东宫那边的人。但是他们更多是秉承正统观念,而不是与东宫那边有什么私交。而今文章千古事。修史大事,这真是要名垂千古的。如此一来,东宫一派在舆论上嗓门渐渐降低了。 其次,就是治安司这边,拿下王敏之后。名震邺都。特别是杜安派人将王家小姐从汴梁找回来之后。 更是让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只是王家兄弟两人都准备离开邺都了。 王敏自然没有脸再待下去了。而王勉也是如此。有这么一个女儿在邺都总是被人指指点点。准备一家迁居辽东。再也不会来了。 牛刀小试之后,赵凛更是再接再厉,准备联系拿下几个东宫一脉官员。 这一段时间,四皇子这里一切顺利。就有了这一次的庆功宴。 花前月下,华灯高上。 赵郡王府中,侍女如云。 赵郡王刘祐义为刘祐真引荐了一个。却见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身上有一股书卷气。赵郡王说道:“这位是太史令郭诚。” 刘祐真一听,说道:“可是航海侯当面?” 郭诚说道:“不才有些祖荫而已。” 杜安跟着刘祐真身后,看见这一幕,心中有些感悟。 这位大概就是刘祐真未来的岳父大人。 乃是郭守敬之后。郭家也算是丞相门第。只是而今郭家后人在朝廷上的身影不多。仅仅守着钦天监而已。但是郭家毫无疑问乃是紫金山学派重要一员。郭家将女儿嫁给刘祐真。 刘祐真与郭家联姻之后。自然就绑上了紫金山学派。也与四皇子一脉深度捆绑。 当然了,这对刘祐真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最少,刘祐真可以通过郭家的一些人脉,得到一些政治上的资源。虽然郭守敬的时代早就不在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于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的刘祐真来说,也是一个莫大好处。 就在杜安想这一件事情的。一个年轻人忽然过来,说道:“你是杜安杜隐之吧。” 杜安说道:“阁下是?” 这个年轻人轻轻一笑,说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是武功侯的妻弟了。郭翼,” 杜安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说道:“原来是郭兄。看来郭家对我家殿下,还是很满意的。” 郭翼说道:“其实恰恰相反。我父亲并不愿意蹚这浑水。或者最少不想在这个时间将我姐姐嫁给一位皇子。但是大势难为,很多关系在这里,是容不得拒绝的。不过,我倒是对我武功侯很感兴趣。其实主要是对你感兴趣?” 杜安说道:“我?我连功名都没有?又有什么感兴趣的?” 郭翼轻轻一笑,说道:“你这话怎么说?而今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武功侯的智囊,甚至是在陛下面前挂了号的人。武功侯的深浅,一时间看不出来。但是你有几分深浅,大家都是看出来的。” 杜安说道:“郭兄谬赞了。” 郭翼低声说道:“今天你有一场大艳福。你好生受着。” 杜安一愣说道:“郭兄知道一些什么?” 郭翼说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就不在这里乱说了。不过,我真是很羡慕你啊。” 正说着话,忽然赵郡王咳嗽两声。举起酒杯说道:“今日,都是自己人。孤也就不说虚的了。前一段时间,杜隐之献策。一策将皇长孙上位之势打断了。方有我等今日局面。” “孤向来赏罚分明,如此大功,不能不赏。” 随即赵郡王暗示。 忽然有舞女搬着一张大鼓放席间。十几个舞女围绕着这一张大鼓跳舞。大鼓似乎自己作声,配合舞乐。一时间很多人不明就里。 一阵裂帛之声陡起。 一道身影从大鼓飞跃而出,衣袖飘飘,羽衣飞扬,还没有看清楚舞女相貌如何。先感到一股霸气。气压全场的霸气。 杜安一看着身影,心中一动,已经将人认出来了。 虽然与之前的妩媚,妖娆万全不一样。是另外一种风格。但是杜安依然认出这个人是谁你?正是单庭芳。 一时间杜安内心之中,有无数疑问翻飞。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五十四章 信任 [] 第五十四章信任 杜安第一个想法就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杜安首先想到的是,单庭芳是不是转换门庭了,投奔四皇子了。 随即,杜安就将这个想法给按下来了。 因为单庭芳如果将自己的底细说给四皇子听,四皇子不说将单庭芳养在深宫之中,最少也不会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的。 随即,杜安想起了之前郭翼的话。 “这大概就是我那一场艳福吧?”杜安心中暗道。他非但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感受到沉重的压力。原因很简单。四皇子这是绕过了十皇子,直接将这一份价值十万贯的大礼,塞到了杜安手中。 这里面有太多说道。 是在拉拢他? 是在离间他与十皇子。 还是在宣示十皇子是他的下属。十皇子的下属也是他的下属。 种种含义,让杜安无暇去观赏舞蹈。 在上首的赵郡王看到杜安微微失神的样子,心中默默点头。 杜安的才华,赵郡王早就按捺不住了。但是以大局为重。不会用太过分的手段来挖自己弟弟的墙角,但是并不是一点手段都不会用的。 比如眼前,四皇子之前就打听到了十皇子在筹钱,为杜安买下这个花魁。他就顺手截胡了。而今再赏赐给杜安。倒是要看杜安,要与不要。 赵郡王的目光从杜安身上扫过,随即在十皇子刘祐真身上一弹,很好奇等一会儿自己十弟的表现。 不过舞乐有多长,终究有结束的时候。 最后一声鼓点敲下之后,其余舞女行礼之后,施施然退下去了。唯有单庭芳俏生生地站在中间。 “好。好。好。”四皇子鼓掌说道:“金凤楼的花魁,果然是名不虚传。” 单庭芳在这个场合一点也不怯场,说道:“殿下谬赞了。” 四皇子说道:“今日,我给你一个恩典。在座所有人之中,你选一个。我就让你跟着他走。金凤楼那边我来处理。不知道美人你选谁?” 能在这里列席的都不是轻薄的人。是四皇子集团的股肱之臣。但是此刻有很多人都微微心动。 文无第一,美其实也没有标准。但是有境界。到了一定境界,只能说各有千秋,决计没有谁胜过谁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只是各花入各眼而已。单庭芳自然是此中之人。 即便知道今日是唱什么戏的齐伯仁,内心深处也是有些遗憾的。 单庭芳如何选择,自然不用说的。单庭芳走到杜安面前,盈盈行礼,说道:“奴家此生此世就托付给大人了。” 只是单庭芳却没有立即等到杜安的回应。 杜安目光投向了刘祐真。 刘祐真哈哈一笑,说道:“杜先生看我做什么?看美人啊?” 杜安见状,也不能让人冷场,一把将单庭芳抱在怀里,说道:“美人恩重,我岂能辜负?” 随即,整个会场上响起一阵带颜色的哄笑。 ------ 曲终人散。 杜安与刘祐真分别。 刘祐真轻轻拍着杜安说道:“杜先生,春宵苦短,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不要辜负美人恩。” 杜安见状,只能轻轻一笑说道:“臣就遵命了。” 刘祐真目送杜安走之后,登上马车之后。忽然沉默起来,一丝丝光芒反射在刘祐真的脸上,光影在鼻梁上做出分割。一边光明,一边阴暗。 “殿下。杜安此人不能留了。”陈华说道:“奴婢亲自出手,绝对让他死得无声无息。不会被人发现的。” 刘祐真也没有对杜安完全放心,最少陈华手中这一些力量,杜安并不知道。 刘祐真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动,淡淡地说道:“不用动辄杀人。杀人从来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带来问题。” 陈华说道:“殿下,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刘祐真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且等等。且等等吧。” 又是深沉的寂寞。 ----- 灯光暧昧。 照射在床铺上。 美人幽香传来。单庭芳端坐了好一阵子了。 杜安依然一动一动,坐在桌子之前。 他反复思量今天酒席之上的所有场景。心中有几分茫然。 赵郡王的试探手段,并不出乎他的预料。 只是很多事情都是阳谋,只是看人权衡利弊而已。 杜安对赵郡王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也没有想过为赵郡王所用的意思。但是杜安不能反对一个事实,那就是比起而今还在萌芽中的十皇子,四皇子承袭大宝的可能性要高太多了。 一个人可以屈服于感情。 但是一个家族必须权衡利益。 一个人可以任性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他能承担后果,哪怕这个后果是死亡。 但是作为一个家主,杜安必须为自己全家上下着想。 这已经够让杜安烦恼了。 如果有可能,杜安其实愿意维持现状。只是这仅仅是他的想法。他并不知道是十皇子刘祐真是怎么想的。 杜安很清楚,他于四皇子是锦上添花。杜安甚至觉得,他自己过去,能不能在四皇子谋士之中排到前十都是未知数。而在十皇子的团体之中。却是绝对的谋主。 只是信任这东西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稀缺。 他与刘祐真磨合了几个月。看似亲密无间。但实际上是缺少基础的。特别是杜安加入十皇子这阵营之中,还带着一些强迫的手段。而今杜安即便一心一意跟谁十皇子,而刘祐真那边会不会相信? 人心,是最难以揣摩的。 “杜郎,春宵苦短。”单庭芳轻盈地走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在房间里。还是其他的原因。单庭芳不喜欢穿鞋子。或许单庭芳觉得她这一双玉足,也是最性感的地方。勾引男人的力气。 行如春风,腰如扶柳。几乎要倾倒在杜安的怀中。 只是杜安此刻一丝心动都没有。说道:“单姑娘,你现在是谁的人?” 单庭芳仰着头,好像是一头祈食的小兽,可怜巴巴,有风情万种地说道:“杜郎,我是你的人啊?” 杜安说道:“是吗?那你为什么在赵郡王府?” 单庭芳微微低头,将自己下巴放在杜安手背上,好像将自己的命运送到杜安的手中一般,说道:“杜郎,不是你请了赵郡王出面吗?” 杜安翻手轻轻掐住了单庭芳的下巴,说道:“不是。所以我才问你。你是谁的人?” 单庭芳脸上的笑意凝固了,忽然跌落下来,面容恢复了几分清冷,眼睛之中似乎闪动着什么,说道:“你,觉得我是四皇子派在你身边的?”一瞬间,似乎无数委屈涌上来。 杜安忽然有些不敢直面单庭芳。 是的。他就是这么怀疑的。但是即便如此,杜安内心之中也不忍心伤害的单庭芳。单庭芳简直是针对男人的最顶级的艺术品。即便知道这美人有欺骗自己伤害自己的嫌疑。最多想的是,地下室,囚禁,等场景。决计没有想过真正伤害她。 单庭芳泫然欲泣,说道:“好。好。好。妾身证明给你看。”她忽然起身,衣袂如飞,几步来到墙边,摘下杜安的长剑。伧啷一下出鞘,就要抹脖子。 杜安见状,从身后一把抱住单庭芳,扼住单庭芳手中的剑。 杜安说道:“你这是再做什么?” 单庭芳两行清泪流下来,美人垂泪,梨花带雨。 单庭芳从小训练,就是一件事情,那就是展现自己的女性美。不局限于性感一层。一些举动已经被单庭芳融进骨子里,即便是痛哭,也有一种单薄柔弱的美感,能激发每一个雄性生物的保护欲。 单庭芳说道:“我师傅死后,我在金凤楼中,孤立无援,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就是摇钱树。是一个物件。每一个人看着我。看见的都不是一个人。而是笼中鸟,席上肉。在楼里,随波逐流是最容易的。给那个臭男人当掌上宝,都是很容易的。我就是看了师傅的遗物。觉得你与师傅都是廉访司之后。有几分香火情。这才冒险赌一把,压上的就是我自己。” “没想到,没想到却是而今的局面。” “我知道,在你们这些公子哥眼中,我这种人不过是一玩意,更是无情无义。说实话,也不会有人信的。” “我能做什么?唯有一死,让你知道,我沦落于此,只是有辱祖宗。并不比你卑贱。” 杜安听了,说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是我不对。” 杜安其实也想过,单庭芳不大可能是四皇子的人。因为,单庭芳身上价值之大。四皇子真知道了。决计不会放过的。只是他郁闷于他与十皇子之间的关系,带着几分撒气而已。 此刻的杜安忽然觉得,同是天涯沦落人。杜安想要取信于十皇子,而单庭芳想要取信于自己,都是一样。 信任,说容易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简直一心之隔,如千山万水啊。 单庭芳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动,只是低头沉默,暗暗流泪。 让杜安心中一阵躁动。忽然生出一股歇火,一把将单庭芳抱住,向床上而去。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五十五章 君择臣 [] 第五十五章君择臣 春风一度了无痕。 杜安从来不是雏,但是单庭芳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那就娇弱。 几乎三下两下,就好像一个撕破的洋娃娃。只能给出反应,其余的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 一切都在杜安的掌控之下。 完美契合一切大男子主义的所有幻想。 自古以来能拿捏住男人的,从来不是强悍的女人。而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娇弱。而杜安今日就品尝到了。 在晨光初醒的时候,杜安手指轻轻划过单庭芳的眉心,额头,下巴,脖子。似乎一夜折腾,让单庭芳睡得分外沉。即便觉得身上有些痒,但也是微微皱眉,稍稍晃动一下身子。 杜安轻轻一笑,起身之后,卿卿为他更衣。 杜安对卿卿说道:“照顾好她。” 卿卿眉目之间有一丝丝的忧愁,随即消失不见,就好像是从来没有过一样,依旧温婉地说道:“是。” 从来不要小看女人对男人的作用。 杜安此刻只觉得神清气爽。之前的种种焦虑。似乎一扫而空,诚然,杜安依然觉得而今这个局面棘手。但是从来不觉得自己难以应付,毕竟他拥有超过七百年的知识。 很多时候,君择臣,臣亦择君。 这是双向选择。 世上的事情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一种是自己不可控制的。 对于自己不能控制的事情,就不用多操心了。因为多操心也没有用。应当准备的是,不管出现最好还是最坏的结果,都能应付自如。 女人从来是男人助力器,解压器。 这个道理,杜安并非不知道。但此刻却终于释然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杜安来到了治安司。 只是当他见到刘祐真的时候,发现刘祐真神色并不算好。 哪里是不好,他不知道,刘祐真一夜没有睡。 刘祐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比起东宫一派,四皇子,不,哪怕比他那位九哥,都差了不知道多少。而今唯一觉得有优势的地方,就是麾下有杜安这个国士之才。但是四皇子的举动,明晃晃的表明,他已经看到了杜安。想要下手。 对于这一次拉拢,刘祐真还是有些信心的。 毕竟,他自信对杜安也算是礼贤下士。但是,时间一长可就不好说了。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于更多次。杜安的才华遮掩不了太久。面对将来一次又一次的挖墙脚。他该怎么办? 当初以裹挟的手段,将杜安拉上他的船。而今却成为最大的隐患。 他其实不止一次,给杜安画大饼,江山与共等诺言,只是这些都没有什么用处。而今现实而论,他手中的筹码太少太少了。比起其他皇子,不管是财力,武力,还是其他方面,都是远远不够的。 他真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可以确保杜安留下来。 更重要的是弥补两人之间的信任。 是的,刘祐真知道想要尽杜安之才,就要尽量放权。但是放权就要担心反噬。没有足够的信任,两人之间的合力,就不是一加一大于二。反而小于一。 经过一夜的思索,刘祐真已经隐隐约约有一个想法。 两人落定之后,刘祐真轻轻一笑说道:“昨夜小登科。杜先生感觉如何?” 杜安咳嗽两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古代贵族士大夫开放程度是很高的。尤其是男人。很多花样。后世人都瞠目结舌。只是杜安总觉得这个场合说这个事情,有一些不大好。 该怎么说啊?总不能说很润吧? 刘祐真见杜安不好意思的样子,轻轻一笑说道:“看先生,春风得意的样子。就知道先生很中意这位美人啊?” 杜安咳嗽两声,试图将话语拉回正题,说道:“请殿下放心,单庭芳决计不四殿下的人。四殿下并不知道手帕会的秘密。” 刘祐真听到“手帕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间,才想起来,原来是单庭芳手中那一个情报网络。只是此刻刘祐真并不在乎这个情报网了。诚然,想要夺嫡,要有钱,有人。有情报。 对于一穷二白的刘祐真来说,这个情报网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刘祐真觉得,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 他一直想如何将杜安留下来。这一件事情就放下来了。 刘祐真说道:“这位单美人既然已经是先生的人。孤自然是信的过的。说起来,孤与先生相交半年,却没有问先生之志?今日得闲。先生可否赐教一二。” 杜安一愣,说道:“这个还真没有想过?” 刘祐真说道:“先生说笑了,如先生这般人物,岂能没有志向?难道是我不足以先生敞开直言吗?” 杜安内心有几分苦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祐真的说法不能说错。古之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但凡在某些事情上有极高造诣的人。都是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一个人在某些方面没有特别的想法或者志向。却在这方面有非常高的造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因为,很多事情到了极高层次。都已经没有前人留下的道路。都是需要后来者,自己开辟道路。不管是凌空虚度,还是向壁而构。没有兴趣的是一种折磨。没有想法的比坐牢而困难。而对于有心于此的人。自然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在刘祐真看来,杜安在史学上出类拔萃,对手腕上也可以说是高妙。这很多东西,都是需要积累的。 单单是杜安以正统之说,将册立太孙势头打断,就看得出来。 须知正统天命,这东西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政治意识形态。不是在史学上,儒学上,政治上有极高的造诣是看不出来,提不出来的。 如此一来人,在付出无数努力之后,吃过无数苦之后,问他有什么想法。对自己的未来没有规划。简直是不可能。 笑话? 如果一个人对未来没有想法,怎么会吃下这么多的学习的苦。即便他读书的时候真没有想法,在有过这么多学识积累之后,难道就没有对于天下一展怀抱的想法吗? 如果说没有,那肯定是在敷衍。 偏偏杜安的大部分努力,其实都在前世。他的思想是在前世都固定的。那个时候的杜安,做无数的事情,吃无数的苦,其实就是想财务自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其实也读过一些书。做过一些事情。 但是如果对比起工作量,与前世不能比。 且不说,杜安在上学的时候,一个图书馆一个图书馆的吃书。就是工作之后,每一年的工作量,都胜过而杜安在这个世界的所有工作量。 甚至杜安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即便到而今,他对这个世界,更多是旁观者的态度。所以一开始,就不想参与夺嫡之争。而今更多是保全自己与家族,对于大魏与天下,根本没有太多想法。 甚至隐隐约约觉得,刘家天下,关我鸟事。 真想做些什么?真没有? 而今,面对刘祐真的询问。杜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总不能,他只想醇酒美人,荣华富贵吧? 这对寒门士子来说都有些陋,对于杜安这样的勋贵之后,更是在开玩笑。谁会追求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 毕竟,杜安即便什么也不做,这些东西也不会少了他。 刘祐真从一边拿出几封书信,放在桌子上,说道:“杜先生不想说就算了。这里有几封书信,杜先生可以选一封?” 杜安有些疑惑说道:“殿下的意思是?” 刘祐真苦笑说道:“我也想明白。是孤痴心妄想。这几个月承蒙先生指点。乃是刘某一辈子的幸运。然后小庙不容大佛。我当时请先生,手段用得就不是太光彩。现在留不住先生也是自然。” “这几封书信,一封是推荐先生于父皇的。一封是推荐先生于四哥。另外一封是推荐先生于御史台张公。” “我倒是一个皇子,还有几分薄面。或许能帮上先生一些。只是今后先生只能自己珍重了。” 刘祐真这番话,是真话也是假话。 说真话,刘祐真思忖了一夜,发现杜安真想离开。他其实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他的力量太小了。他自然也想过用什么阴暗的手段,比如取了杜安的性命。但是最后刘祐真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方面是爱才之心。另外一方面刘祐真还没有狠毒到这个地步。 所以,如果杜安真留不住的话。他更愿意好聚好散。 说假话。是因为刘祐真觉得杜安此刻离去之心并不是太重,来一个反客为主。以退为进。将选择权让给杜安。将这一件事情从水下面翻出来,解决掉这个问题。 虽然有些冒险。 但是如果彼此之间一直有心结在。杜安在自己手下,不能尽用,与不在自己手下,有什么区别。 面对这样的局面,杜安也惊讶万分。 他其实构想过很多局面。甚至刘祐真对他下手,也想过。只是没有想到刘祐真会如此处理。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五十六章 臣择君 [] 第五十六章臣择君 “殿下不想九五之位了?”杜安沉思了好长时间,才说道。 “九五之位?怎么不想?”刘祐真说道:“身为皇子,如果不想一窥宝鼎,那就是平庸无能之辈。但是遇见先生之后,我才知道,这世界有另外的样子。先生,之前一心回太原。是不是觉得大位所传非人。天下将土崩瓦解?” 杜安仍旧后悔当初多言,说道:“一家之言,想当然耳。” 刘祐真说道:“先生既然提出陇西集团,那么应该知道六镇之乱吧?太祖三朝,武勋横行,每克一城,皆授田于士卒。是以大魏区区残破之地,北抗蒙古,南下大宋。掩有天下。北方有地两顷以上者,十之七八皆军中之后。北魏孝文帝更易国事,迁都洛阳,埋下了天下大乱的隐患。而今勋贵之势十倍于六镇,邺都之形势,未胜过当时。唯一不同,就是大战之后,父皇虽有改易之心,然大多以安定为要,休养生息,与民休息。朝中局势变幻,尚在中枢,乱政未及地方。然后二十年来,形如堰塞,势如累卵。父皇尚能安定,如果大位再传,不拨乱反正。则天下必乱。” “我为刘氏子,虽螳臂当车,必有所为。比起这个,九五之位,就等而下之了。” “如果四哥安定天下,我亦愿南面而臣。” 杜安听刘祐真说到六镇之乱,忽然觉得这个对比很有意思。 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开启了北魏汉化的重要篇章。然后也埋下了北魏灭亡的大雷。 北方在平城的时候,依靠的军队主力乃是各部部落兵。然后南下之后,一部分军队跟谁中枢南下,而留守草原上的军队,从一开始的国家主力,柱石之臣,变成了边荒戍卒,政治经济待遇,急转直下。再加上北魏其他方面的原因,就引爆了轰轰烈烈的六镇起义 而从六镇之中走出了不知道多少名臣大将,直接影响北周,北齐,隋唐。这中国历史上都是少见的。 而今大魏的局面,似乎与北魏相差不大。 只是在形式上不一样。 大魏中外边军,一两百万之多。但是大魏从开国一直到武宗末年长达近一个世纪大战。而在这一场大战之中,其实也还有一直在进行的举动,那就是削山头,从太祖开始,大魏皇室一边竭力与蒙古作战,一边暗地里削弱一个个山头,最后全部归纳于晋阳元从与武学生这两大派系之中,就是这两大派系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到了当今,一方面是文官们压制了几十年对武将的不满。另外一方面也是皇室对军队控制不断加深,当年皇室控制军队得力助手,晋阳元从似乎变成了皇室要削弱的新山头。 种种情况之下,上层权力结构与基础,出现了明显的背离。 当今局面与六镇之乱的形式,的确有相似之处。 杜安内心深处也有一丝丝触动。他能感觉到刘祐真的话中,大多少是真的。当然了,也不乏卖惨的地方,刘祐真知道如果杜安真正离开他。他夺嫡的可能性大减。那个时候,想不南面为臣也不可能了。 只是因果顺序是颠倒的。 杜安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他忽然说道:“殿下,你问我今生志向?我之所以没有说,只是怕殿下不相信而已。” 刘祐真说道:“哦,杜先生请讲?” 杜安说道:“我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是受不得清苦的。只想当富贵闲人。不过,欲求富贵闲人,却要在太平盛世。因为不是太平盛世,哪里有富贵闲人?而当今天下,诸位皇子也只有殿下你能做到这一点。” 刘祐真微微吃惊,身子前倾说道:“还请解孤之惑。” 杜安说道:“殿下以为汾阳郡王为当代兵家第一,声威之隆,远播海内外,即便是万里之外,声威仍能震慑宵小。这样的人为什么被困在笼中,犹如困兽?” “或者说,天下间谁能困得住他?” “这----?”刘祐真说不上来。 杜安说道:“困住他的是朝廷,或者说朝廷大多数人的共识。所以,在当今朝廷之上占据一席之地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恢复到太祖太宗武宗三朝的时候。也就是说,东宫如此,四皇子如此,完颜家如此,漠北那群人也是如此。既然已经分食了晋阳元从的地位,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死灰复燃。即便利令智昏。对某些东西视而不见。” “也唯有殿下登基才能改变这一切。” 人从来不能在历史之中学到任何东西。 晋阳元从后面代表这么广泛的利益,决计不是杜安一个人看出来。 只是,谁愿意将自己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再吐出来。 甚至正因为晋阳元从背后有如此根深蒂固的根基,才遭到了各方面联合打压。 也包括了紫金山学派。 只有打压的程度不同,在立场上完全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汾阳郡王一倒台,这么庞大的利益集团在大魏中枢完全没有代言人。也就是这么多人利益不能通过朝廷渠道来保证,那么会出现什么问题? 不要忘记都是有武器的,有生产资料,也是有一定组织性的。 朝廷上的钩心斗角,他们自然不是对手。在文人士大夫语境之中,是处处用不上力气。正如宋代士大夫对付武人,不管是“东华门外唱名,才是好男儿。”还是“莫须有。” 但是用刀枪说话,才是他们的本色。 刘祐真心中一暖,说道:“先生的意思是-----” 杜安将桌子上的书信一封一封叠起来,放在一起,说道:“殿下何必自弃,欲成大事,决计不可轻言放弃,更不可说如此的话,扰乱军心。” 杜安这番话,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想当然。 一半是真的。现有权力结构不打破,对晋阳元从一脉的打压不会改变。 另外一半却不确定。 毕竟天下事情,谁又能真的料事如神。 只是安刘祐真之心而已。 杜安的本意也没有想过离开刘祐真,有这样几个原因。宁为鸡头,勿为牛尾。杜安在刘祐真这里,是绝对的核心,是不可替代的核心。在这里,杜安一举一动都能得到刘祐真特别对待。到了四皇子哪里能不能说上话,还不知道。还有,就是刘祐真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有一点真是说到杜安心里了。 老板与自己的意见一致是很重要的。 这是打工仔来说非常关键。 刘祐真说道:“孤受教。” 刘祐真忽然觉得内心安定了不少。这也是他思考一夜的结果。他想要将杜安留下来,唯有情义志趣四个字。今日刘祐真所作所为,也都是从这个方面下手的。而今他希望更进一步。 刘祐真语气带着几分祈求,说道:“杜先生,我有一个想法。我想正式拜先生为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非亲缘,师徒之类。 刘祐真觉得而今他与杜安之间的关系,不足以拴住杜安。自然寻求更进一步的关系。但是想来想去,也唯有师徒最为合适。 一般来说,皇子们的老师都是皇帝安排的。奈何,刘祐真的老师,似乎被皇帝忽略了。或者说,在崇仁帝心中,从来没有将刘祐真列为储位候选。所以刘祐真有什么样的老师,并不重要。 而师徒关系在古代是最亲密不过的。 师徒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更是确定杜安在刘祐真这里,一人之下?不,应该是半人之下。盖因师徒与君臣关系相互融合,刘祐真对杜安也不能以单纯的君臣相待。 这种待遇,在人臣之中算是顶格了。 毕竟为帝王师也算是古代文臣士大夫的最高期望了。 杜安心中暗道:“刘祐真也是下血本了。” 如果让杜安的本意来说,他不想与刘祐真关系太亲密。成为皇帝信任的权臣固然威风一时,但是这些权臣最后下场是什么? 只是想这些还太远。 杜安必须考虑眼前的事情。 他需要刘祐真的信任。他必须给刘祐真反应。他如果强烈的拒绝,这会让刘祐真不安的。这对两人都不好。 杜安说道:“殿下,有此心。臣不胜荣幸。只是陛下哪里不好说。殿下如果有意,臣自然愿意将臣的这一点微末本事,倾囊相授。” 刘祐真也知道,他在崇仁帝那里不受待见。定皇子师的权力在崇仁帝手中。刘祐真决定不了。为了不节外生枝。刘祐真立即让下人端来一杯茶,毕恭毕敬地送上杜安。 杜安只能双手接过,轻轻一品。算是定下了师徒名分。 “殿下。”杜安将事情转到正事上面,说道:“虽然单庭芳已经在我房中,不过侯中奎该怎么处置?” 刘祐真说道:“不急。既然用人,就要得其心。侯中奎这个人背景复杂。我稍稍打听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要等一等再动手。不过,而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四哥请你过去一趟。” 杜安忽然明白,刘祐真今日这一出的原因。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五十七章 侯中奎死了 [] 第五十七章侯中奎死了 赵郡王府中。 赵郡王说道:“孤方为刑部郎中,诸事刚刚上手,正缺少杜卿这样人才,愿不愿来刑部。我最少能安排一个主事。独掌一司。岂不比治安司要好多了。” 杜安说道:“殿下厚爱。下官感激不尽。只是以下官之见,下官在治安司,要比在刑部更能帮到殿下。” “哦?”赵郡王说道:“此言何来?” 杜安说道:“以殿下而今之势,东宫长孙有皇后的支持。立储之势,虽然有些搁置,但是而今天下人眼中,长孙依旧是第一人选。殿下在刑部大有牵扯,真正能为殿下冲锋陷阵的人,只有十殿下与治安司。而这个时候,正是为治安司增兵添将之时。而今反而调我入刑部,上离间兄弟之情,下破方起之势。殊为不智。” 赵郡王看着杜安,心中暗道:“小滑头。” 杜安说得有道理吗? 自然是有道理。 但是很多时候,听话要听言外之意。 杜安本意虽然没有说,但已经表现出来了。那就是婉拒。 不过,赵郡王而今也仅仅是试探一下。先埋下种子,将来或许能开花结果。即便不能,也要看看自己这个弟弟的成色而已。 他并不为这一次失败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赵郡王淡淡一笑,说道:“杜先生,所言极是。我孤想差了。面对盘根错节之势,孤还需要你这柄利剑。” 随即赵郡王话音一转,他说道:“其实,你今日不来我这里,我也要叫你过来的。十弟我是知道的。冲锋陷阵,决胜于两军之前,破敌锋于正锐,挽狂澜于既倒。将帅之才。但是这些精细活。却不是他能做的。” “昨天晚上有一件事情。关于金凤楼,你知道不知道?” 杜安说道:“殿下请讲。” 赵郡王淡淡说道:“侯中奎死了。死在金凤楼中。而今封锁消息外人还不知道。” “我要去查,第一查清楚,谁做的。第二,不管谁做的,钉死是东宫那边做的。” 杜安瞳孔一震,好在他城府很深,没有失态,只是说道:“可是河中侯家家主?” “正是。”赵郡王说道。 杜安沉吟片刻说道:“恕属下放肆。这一件事情,与殿下有关吗?” 赵郡王哈哈一笑,说道:“我索性给你说明白。河中侯家向来是为宫里办事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人,都是通过河中侯家来办的。牵扯很广。而侯中奎更有一个外号。你知道什么事情?” 杜安说道:“还请殿下赐教。” 赵郡王说道:“猴子,滑不溜秋的猴子。堪为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即便是我,也是很得他人情。当日送你的美人,外面要十万贯。但是我一问,就拱手奉上。” “这样的人。我不觉得他会得罪什么人。” “我们这边更是没有杀他的必要,因为杀了他是要得罪父皇的。” “我真的很好奇,是谁非要他的命不可。” “还有,御史台,宫里侍卫处,东宫那边,还有刑部这边,都会有人去。这是一场硬仗。你可要好好做。” 杜安说道:“请殿下放心。属下定然竭尽全力,拿下此事。” ------- 杜府。 杜安从赵郡王府一路过来,都是心不在焉。 侯中奎虽然没有官府名分,但是说起来,也是重要的人物。 这样的人的非正常死亡,怎么看都意味深长。 杜安第一个想法,居然是不是单庭芳做的。 说实话,杜安对单庭芳的感觉,十分矛盾。 一方面,单庭芳是一个尤物。是那种能激起男人原始欲望的女人,这也是时代不同。放在后世,单庭芳属于那种只需勾勾手指,就有千万粉丝的主播。是将那种不用演技,就足以混迹娱乐圈的。 这样的美人,我见犹怜。何况杜安这个两世为人的老奴。 另外一方面。杜安也很明白一件事情。单小姐,可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啊。杜安作为一个聪明人。聪明人从来是很难相信人的。 杜安也是如此。 对单庭芳所有行为,杜安从来不是多信。 当然了,大多数男人对这样的女人,都是秉承得到人很好,得到心更好。 因为谁也拒绝不了这样的美人。 只是遇见事情的时候,自然将单庭芳作为怀疑对象。 也不怪杜安怀疑。 单庭芳前脚从金凤楼离开。后脚她想杀的侯中奎就死了。 事情也不能巧到这个地步。 毕竟单庭芳的身份不简单。 杜安心中一阵感叹道:“单庭芳,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你。” ------ 杜安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单庭芳,但是杜家家里人已经相信单庭芳了。 此刻,杜府之中。 姑姑握住单庭芳的手,抹眼泪说道:“苦命的孩子,你放心便是了。杜安这孩子,从小就心善。在我们杜家是不会亏待你了。” 此刻的单庭芳与在杜安面前完全不同,她一身素雅的裙子,妆容也非常收敛,将她颜值之中艳丽的东西遮去了七分。增加了自己身上楚楚可怜的形象。 其实,今日姑姑见单庭芳。 有几分下马威的意味。 对于姑姑来说,家里进了风尘女子,这是她不愿意看见的东西。 杜安是没有一点侯府之后的负担。但是对姑姑来说并不是。所以对这一件事情,姑姑其实不愿意的。 如果说,这是杜安自己将风尘女子纳入家来。 姑姑少不得给杜安一顿板子。 不过是上面的赏赐,姑姑拒绝不了。 虽然拒绝不了。但也要立规矩。毕竟茂陵侯府不是阿猫阿狗可以进的。 只是姑姑的段位,比起单庭芳差了太多的。 单庭芳一身打扮,先给姑姑一个新印象,然后说出她的悲惨身世。 悲惨身世自然是真的。 只是做了一点艺术加工。从徒单家小姐,变成金凤楼花魁。自然能打动姑姑的心。 虽然杜家虽然没有衰落那么惨。但是毕竟从侯门跌落。而且姑姑的夫家,却是一落千丈。 如果她不是杜家女。她的下场也未必好到什么地步。 被单庭芳触及姑姑痛处,让姑姑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自然忽略了单庭芳身份,反而多了一丝怜爱。 单庭芳双目垂泪,双手抓住了姑姑的手。说道:“姑姑,你看到,就想起了我母亲。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但是想来,我母亲就应该是您这个样子。” “好,好,好。”姑姑想起他当初生死未卜的儿女,更是内心揪心的痛。说道:“好,好,好。从今后,你就是我女儿,安哥儿如果对不住你,你来找我便是。我给你做主。” 有这一出戏在前。杜安回来之后,就看见姑姑与单庭芳,还有卿卿。三个女人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看上去亲密之极。 杜安见状,有些错愕。 但是他还是说道:“单庭芳,你跟我过来一趟。” 姑姑道:“安哥儿,你想做什么?” 见姑姑发问,杜安活动一下脸上的肌肉,说道:“有什么,有一些事情要问一下。” 单庭芳立即起身,双手放在腋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几步已经到了杜安的身后,向姑姑行礼说道:“母亲,孩儿去了。” 杜安一愣,不知道对此有什么反应。 姑姑说道:“怎么,你不希望我膝下有一个义女吗?” 杜安说道:“姑姑说哪里的话?” 只是他言语之间,有些不自然。 杜安对于姑姑收养义女,哪怕是义子,也是很无所谓的。但是这个义女是单庭芳,却让杜安有些不安。 单庭芳到底有几张面孔,杜安并不知道。 妩媚,迷人,还有危险。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单庭芳。 这样的人在姑姑身边,杜安不能放心的。 杜安随即行礼说道:“姑姑,我先走了。” ------ 杜安的房间之中。 杜安拉着单庭芳,甩手丢在床边,单庭芳跌坐在床边,顺势一甩,将一双鞋丢在地上,整个抱着双腿缩在床上。一对脚丫子一前一后,露出诱人的曲线。在杜安视线最佳的地方,轻轻晃动。 看似在诱惑。 但是口中却说道:“大人,大人,您想做什么。而今不大合适吧。” 杜安一阵口干舌燥。似乎想起了前日的春色。暗骂道:“尤物。”但是他还是想到了正事,说道:“侯中奎死了。是不是你做了。” 这一句话,好像一道法术。 单庭芳就好像被冻结了。所有温柔的笑意,都凝固在脸上,好一阵子,单庭芳才疑惑地说道:“侯中奎,死了。” 单庭芳声音依然温柔,温柔的好像流水。但是这流水之中,蕴含着无数寒意。 “他怎么能死?”单庭芳语气之中带着疑惑,疑惑之中带着恨意,单庭芳的语气渐渐严厉尖锐起来,说道:“他怎么能这么就死了。” 单庭芳目光炯炯地转向杜安,说道:“他怎么能这样就死了。杜大人,你能不能告诉我?” 这一瞬间,杜安从单庭芳身上感受到别样的魅力。 与当年他在职场上的女强人类似。 这让杜安又有些更欣赏了。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五十八章 金凤楼故事 [] 第五十八章金凤楼故事 杜安说道:“你而今的状态就好。你而今已经姓杜,后半辈子,大概要面对我。你们之间,应该坦诚一些。有什么说什么。如此说来,侯中奎是不是你杀的?” “自然不是。”单庭芳靠在床头,双目无神地盯着床顶上的布幔。双腿无意识勾动。说道:“我如果能杀他。何必等到现在。何必将自己送给别人。” 此刻的单庭芳没有一丝丝掩饰。但是这种毫无掩饰的态度,才展露出他自己全部的魅力。 很多时候,刻意的展露,反而有损自己的魅力。 杜安说道:“那么你觉得谁下手杀了侯中奎。” 单庭芳一只手按着太阳穴,沉思好一阵子,说道:“谁下手?我不知道谁下手。侯中奎这无耻小人。想杀他的人,能从邺都排到汴梁了。不知道有多少。谁杀了他?我还真不知道。” 杜安听了一愣,这与他在四皇子口中听到的完全不一样。在四皇子那里,听到是一个八面玲珑,各方面谁也不得罪的侯中奎。而今在这里听到的,似乎并不一样。说道:“侯中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单庭芳冷笑说道:“一个恶魔。这么多年金凤楼之中,死在他手下的人,少说有上百个之多。” “你知道吗?我为什么想要杀侯中奎?” 单庭芳抱着双腿,将自己的下巴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忽然缩小了很多,好像一个小女孩子一样。她说道:“他杀了我师傅,也是我母亲。就是你们之前一直找的欢哥儿。” 从单庭芳的语气之中,时光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 “师傅是前代花魁刘秀贞。而今的人都不知道了。但是想当年,给我师傅写诗的进士,都是按群算的。” “独占邺都之风流。” “其实,师傅有很多次机会离开金凤楼。但是最终留下来。我之前一直不懂为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有廉访司啊?我师傅大概想,有廉访司撑腰,没有人敢对他怎么样。而且廉访司也需要在金凤楼留有人。” “只是廉访司不在,保护师傅的力量也不在了。而那个时候我还小。” “师傅为了保护我,才与侯中奎虚与委蛇。” 杜安听着有些疑问,说道:“侯中奎并不是金凤楼的东主吗?怎么还?” 单庭芳笑说道:“你是真不知道侯家的产业是什么?侯家产业,根本是天子之外库。” “侯家所有产业都不是侯家,而是宫中的。侯家仅仅在管理而已,顺便从这庞大产业之中有或多或少的股份。当然了,侯家有一些产业是自己的。但都是零零碎碎的小产业。金凤楼真正起作用的从来是宫里。” “金凤楼真正重要的不在于金凤楼的灯红酒绿,而在金凤楼后面暗藏的东西。太多的东西,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有些东西我却是知道的。” “你知道,金凤楼之中最好的女子是什么去处吗?” “是宫中。” 杜安心中一动,忽然明白四皇子对侯中奎的重视了。 别的不说,单单是金凤楼再向宫中输送美人,这一项就有太多可做手脚的地方了。 宫中永远是夺嫡制高点。 单庭芳说道:“侯中奎,这个人吃人不吐骨头。是色中饿鬼,金凤楼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落在他手中,不出三个月,就会香消玉殒。身上更是没有一块完整的。” “特别是这些年,金凤楼之中有一个传说。传说,侯中奎得了一个偏方,只有吃妙龄少女的肉,才能重振雄风。” “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到这里,单庭芳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单庭芳妩媚,迷人,所谓之危险,其实都是她的保护色。 在这一层层保护色之下,却是一个恐惧的小孩子而已。 杜安明白这个时代的道德底线。 侯中奎吃人这种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甚至仅仅是冰山一角。 中医论吃形补形,似乎从此延伸出一种吃人大补的歪理邪说。 杜安沉默了一阵子,忽然说道;“那伯母----” 单庭芳怅然失神,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她从来说是我师傅,但是我早就知道,我是她女儿。她一直不想让我留在金凤楼之中。她说金凤楼外面看上去,流光溢彩,往来都是名士风流,是天下第一处去处。但是对女人来说,这是天下第一魔窟。很多姐妹都说。早知道金凤楼里面是这样,她们宁可在外面被椰果咬死。” “她说,她一定会让我出去的。” “但是我还是没有出去,反而她不见了。就好像之前那些姐妹们一样,消失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一直暗中查这一件事情,接管手帕会之后,调查过这一件事情,我母亲最后见到的人就是侯中奎。” 杜安说道:“你的意思是,你并不确定伯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单庭芳说道:“将一切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是你们的奢侈。我们这种苦苦挣扎的人,是没有这种富贵病的。” 杜安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你说错了一句话。”杜安不等单庭芳说话,就说道:“你应该和我说,我们。如果你有想离开杜府,我会安排。但是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放心,我家不是龙潭虎穴。” “另外,你会男扮女装吗?” 单庭芳一愣,说道:“自然会,只是能不能换一个日子,我还没有准备好男装。” 杜安一听,总觉得那些地方怪怪的。但并没有在意,说道:“先穿我的。明天,很有可能是今天。你要和我一起去金凤楼。你不是想知道,侯中奎是怎么死的吗?这需要我们来查了。” 单庭芳满眼不可思议,说道:“你让我帮你查?” “对。你是最了解金凤楼的人。这一件事情要你帮忙。” 随即杜安就准备离开这里立即去见刘祐真。 其实杜安离开赵郡王府的时候,就应该直接去见刘祐真。只是他当时第一个疑惑,就是单庭芳与手帕会,有没有做这一件事情。 而今疑惑解除了。 自然要与刘祐真商议这一件案子。 即便杜安从两个渠道了解到不一样的局面。但是总体上是依然觉得,这里面疑点重重,真相还远远没有露面。 这一次应该联合办案。局面会很艰难的。 单庭芳看向杜安的背影,眼睛之中忽然有光了。不一样的光。 ------- 治安司。 “我也是刚刚知道。刚刚刑部的文书到了。”刘祐真说道:“金凤楼那边已经被封锁起来,而今还是宫中侍卫封锁。我刚刚打听的是,东宫那边人已经去人。” “这事情很有问题。”杜安说道:“总体上来说,侯中奎,媚上欺下,不是个好东西。虽然管着天子外库。但实际地位,不过皇家的外管家而已。死了的动静,有一些太大了。” “这里面有我们不明白的东西。而且四皇子也不大清楚。或者说四皇子清楚,并没有告诉我们。总之,这一件事情很棘手,我们必须要确定,我们要查到什么程度,或者说,查到什么对我最有利。” 刘祐真沉思了好一阵子,说道:“我对金凤楼,侯中奎并不是太清楚的。也没有印象。” 杜安说道:“没有印象才好。用一句概括,他就是一个拉皮-条的,或者皇室专用拉皮-条的。” “殿下,可能很少涉及这里。所以不了解。” “也正是如此,这事情才难办。” 对皇室子弟来说,女色,或者说性资源从来是唾手可得。刘祐真在习武上下了大功夫。自然不能在美色上多耽搁。两者之间相冲。即便不需要刘祐真童身。在这上面也应该有所限制的。 刘祐真身边的侍女什么的。就足够了。或者说刘祐真在这上面,没有太多的重口味,就不用与侯中奎打交道了。 钱,色,权是最容易发生案件的。这一次,又是三者结合。杜安仅仅想到这一点,就头疼。 现在杜安也不清楚,侯中奎是因财而死,因色而死的,而是因权力而死,是因为站队而死。 每一个不同的死因,就有一个不同的调查结果。 更不要说,这些隐秘的原因,很难直接问到的。比起这个案子。人头案仅仅是一个小儿科的案子。 刘祐真说道:“杜师,你的想法是什么?” 杜安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在信息掌握不全面的时候。只能去看看了。只是殿下这一次需要一起去了。否则与刑部,邺都府尹,宫里,甚至更多方面的人。我一个人是压不住阵脚。” 刘祐真说道:“那最好不过,其实我也想要看看,师傅办案的风采。” 杜安说道:“那好吧。不管怎么说,先夺下这案子才行。” 刘祐真说道:“对,案子可以不办,架子不能丢。” 治安司沉沦日久,而今是每一分权力都不能让出去。否则人家还觉得治安司是依旧是当年的样子。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五十九章 马上风 第五十九章马上风 人们常说的金凤楼,其实仅仅是金凤楼对外营业的建筑。 但实际上金凤楼后面有庞大的建筑群,这都是金凤楼不为人知的阴面。 而这一日,这里却应该来了大量的外人。 治安司在刘祐真的带领之下,也带了十几个人。仵作,衙役带了不少。 杜安一来到这里,就看到了不寻常的地方。这一片区域已经被封锁起来了。而封锁这里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宫中的侍卫。 宫中侍卫作为天子近卫,乃是直接统属于天子的军队,在待遇上是全国最好的。在人员素质上也是全国最好的。几乎没有在当过侍卫的士卒,放出去都能当一个小军官。 寻常事务很难让侍卫出动的。 而今,在这一片少说有一两百名侍卫,将这里把守得水泄不通。 杜安已经知道这一件事情的严重性,但是而今却发现他小瞧了这一件事情。 在朝廷之上,根本没有人提侯中奎的死讯。似乎这仅仅是一件普普通通的杀人案。不足以在朝廷上讨论。但是私下里,宫中侍卫作为外围封锁。可见宫中对这一件事情的重视。 治安司一行到了之后,就被引进后院之中。 却见好几方人马已经到了。 好在刘祐真是皇子,虽然单单以治安司掌司的身份,不过六品而已。但是皇子的身份,让他有超然的地位。不管谁来,只要不是他的几个哥哥,他都是坐在上首。 杜安在刘祐真身侧站立。眼睛扫过所有人。 首先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太监,就是他带队将这里封锁起来了。自称姓秦。只是他的底细,杜安一时间也弄不清楚,但是暗地里已经派人去通知赵凛,让他通过四皇子的关系网去查了。 然后就是御史台的苏天爵。 这个人杜安倒是知道一二。不为别的。就是年轻一辈的后起之秀。未来的大儒。而今才三十岁上下。很多人都断定,只要苏天爵不犯什么大错,将来大魏政事堂定然有这个人的一席之地。 苏天爵乃是真定人。 按理说,苏天爵是北人。但是苏天爵文采风流,很多大儒都称赞苏天爵有史才。 如果不是苏天爵太年轻了,这一次修史,定然有苏天爵一席之地。 而且苏天爵非常好学,少年时游学过四大书院,拜访过各地大儒,可以说是一个人脉非常广的人。是那种虽然上面各派系撕逼很厉害,但是依然能如各派系中坚人物说上话的人。 正因为如此,苏天爵代表御史台出现在这里,也是耐人寻味的。 张养浩为御史大夫,是朝廷巨头之一。然后这并不代表御史台三十六路御史,都是张养浩的人。这既不可能,也是朝廷章程所部允许的。御史台下面各级御史独立性都是很强的。这也是朝廷制度设计的时候就已经想到的。朝廷决计不会让言路掌握在一个人手中的。 即便御史大夫,张养浩只能控制影响御史台大半御史,而不是全部。 苏天爵是一个各方面都能接受的人物。 这也看出了,御史台一些倾向性。 侯中奎到底是宫里的人。外廷介入过深,是要犯忌讳的。所以张养浩派出一个各方面都能接受的人物。 而邺都府尹衙门派来的人更是杜安的熟人,张起岩。 杜安看着张起岩黑着的脸,就知道,张起岩郁闷。杜安用脚后跟想就知道,邺都府尹觉得这事情太难办了。不想蹚这浑水。故而将这皮球踢给了自己的下属。 再有一个刑部小吏。仅仅是一个传话的旁观的。 几方坐定之后。 刘祐真说道:“孤来得最迟,让诸位久等了。先说说案情吧。” 刘祐真说完之后,目光扫过下面的人,却见下面没有一个人说话。 刘祐真说道:“秦公公。听说是你先得到消息的。也是最先来到这里的。然后才通知我们的。难道没有什么说的。” 秦公公立即起身毕恭毕敬地说道:“回殿下。奴婢在这里不是来查案的。” 刘祐真说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公公说道:“奴婢只是奉命封锁这里,并将这里的案情禀报给陛下。” 刘祐真说道:“孤明白了。”刘祐真看向苏天爵,说道:“苏大人,可有教我?” 苏天爵咳嗽两声,眼神有些复杂的感情。说道:“殿下,这一件事情,还是殿下自己去查吧。” 刘祐真心中暗怒,说道:“也好,那么孤就去现场了。” 刘祐真一动,其他人对视一眼,也纷纷起身,跟在这刘祐真后面。 杜安特地落后几步,与张起岩走到一起。杜安问道:“张大人。这气氛有些怪怪的。” 张起岩说道:“大家都在等背锅的。你们治安司来了。再好不过了。” 杜安一愣,说道:“背锅?” 张起岩压低声音,说道:“侯中奎前日死了。今天才算通知到我们。这天气这么热的。尸体据说保存不好,已经入殓了。这都是那个秦公公办的。甚至说,侯家子弟有几个来闹的。也被秦公公打发了。” “查个屁。” 杜安看着秦公公的身影,说道:“他是什么意思?” 张起岩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往上面一指。说道:“家丑不可外扬。上面如此看重,难道是真的是侯中奎是河中侯家家主吗?” 杜安听了,心中暗暗琢磨。 他更加感受到这一件事情非常棘手。问题是,刘祐真比不上其他皇子,先天有背后的势力支持。刘祐真什么都没有,什么政治声望,或者朝中军中的势力,都要自己一点点攒出来的。 今日一来未必退得了。二来今后朝廷上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难办的。难道什么都逃避吗? 即便是一个陷阱,也必须要跳进去看看了,更不要说,这里面还是四皇子的期望。 杜安轻轻一叹。就不说话。 ------ 进入侯中奎死的房间之后,杜安才知道,为什么这案子让张起岩发怵,让这个办案老手,说查个屁。 的确是查个屁。 这个房间是一个三间大房子,中间隔出来一个里间,里间有一座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座小房子的拔步床。而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几乎能当新娘子的闺房了。 这哪里是什么凶案现场了。 虽然,这个时代办案并没有专门的办案流程,也没有什么保护现场等条例,但是大部分办案老手都知道这一点。 这种局面,已经不能说失误了。根本就是故意破坏。 刘祐真大怒说道:“谁第一个来这里的。” 秦公公说道:“禀报殿下,这是奴婢带人最先进来的。” 刘祐真语气之中略带讽刺地说道:“你来这里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秦公公说道:“回殿下,不是。只是侯中奎死的有碍观瞻,难登大雅之堂,再加上侯家人催促得急,奴婢也就派人收拾了一下。” 刘祐真冷笑一声说道:“你就是这样办案的。或者,这也是宫里的意思?” 秦公公面对刘祐真的怒气,并不生气,神情甚至没有一点点波动,说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刘祐真大步走进一边客房之中,杜安紧跟其后。 秦公公跟上去,三人进了侧房之后。秦公公看着杜安,说道:“这-----”虽然没有说,但是言下之意,觉得杜安是一个多余的人。 刘祐真说道:“这是朕的老师。你有话快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秦公公低声向前说道:“侯中奎为宫里做了很多事情。为陛下送了不少美人。侯中奎死不足惜。但是这一件事情万万不能有半点泄露。故而奴婢带着宫里的意思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扫清这些痕迹。还请殿下见谅。” 刘祐真冷笑说道:“难道侯中奎的死因就不查了?” 秦公公说道:“怎么不查。只是这是次要的。” 刘祐真说道:“怎么查,连尸首都没有了。” 秦公公说道:“奴婢早有准备。”随即秦公公拿出一张文书,正是侯中奎的尸格。刘祐真拿来看看。他在这上面不大懂。所以看了也没有什么所以然。所以转手递给了杜安。 杜安仅仅是扫了一眼,就冷笑说道:“按上面的说法,直接以马上风结案便是了。要我们查什么查?” 在古代判断是否是马上风死亡的重要细节,那就是人死之后,那话的反应。如果人死了这东西依然是硬邦邦的。那就是马上风,如果那东西软了。则不是。 而这尸格上清清楚楚写的,侯中奎在人死的情况下,朝天一柱。 从这一点,定一个马上风结案。也未尝不可。甚至这尸格是有意向这个上面引导的。 杜安明明是在讽刺。因为如果侯中奎真是马上风死了。就不用搞出这样的动静来了。只是杜安万万没有想到,这秦公公毕恭毕敬说道:“如果杜大人,想以此结案。奴婢是完全没有意见的。”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六十章 纠葛 第六十章纠葛 听了秦公公的话,杜安确定一点,就是眼前此人用心恶毒。 别的不说,如果能如此简单的结案。他们为什么不结案,要等刘祐真过来。 刘祐真冷笑着问道:“秦公公之前为什么不如此结案?” 秦公公说道:“奴婢刑余之人。如果能做这样的事情?此事别人都不敢当担。也唯有殿下可以担当。” 刘祐真说道:“抱歉,孤不觉得孤能当担下来。” 秦公公说道:“殿下,老奴也算算活了半辈子,有些心里话,今日面对殿下,不吐不快。” 刘祐真说道:“那你就吐啊?” 秦公公说道:“人之富贵,自然有天命,就好像殿下生下来就是殿下,而老奴只能受刑入宫,为一宫人。既然天命如此,就要认命,人与人是不能比的。越比伤的只有自己。而认命之后,方才有福祉。” “还请殿下三思。” 此刻杜安心中觉得秦公公十有七八是东宫那边的人。这一番话,根本上就是要刘祐真认命,什么是认命。认清楚大位当在东宫一系。早早缴械投降。 刘祐真说道:“如果孤认命如何?不认命又如何?” 秦公公说道:“今日这个案子,知道了不如不知道,不知道不如果糊涂结案。或许陛下会有所处罚,但毕竟父子情深。不至于大惩。殿下也会因为今日之事,转祸为福。否极泰来,今后有亲王之望。不认命?老奴就不知道了。” 刘祐真说道:“那就少说废话了。侯中奎的尸体在哪里?” 秦公公说道:“侯公笃信佛法。早已火化,并令人将骨灰送到少林寺。建塔纪念,并使人点七七盏长明灯。” 刘祐真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秦公公说道:“这是侯家子嗣的一片孝心,孝悌者人之大节。奴婢不忍逆之。” 这一句话,里面又带刺了。 如果仅仅说侯家子弟的孝心,何必说孝悌?孝是孝敬父母,悌是友爱兄弟,在这里更多是说尊重兄长。 刘祐真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却被杜安在后面轻轻一拉。这才强忍怒火不说话。杜安说道:“秦公公,你先出去吧。我劝劝殿下。” 秦公公依然是那种极其敷衍冷漠不在乎的,毕恭毕敬。行礼之后,退下去了。 刘祐真等秦公公走后。长出一口气,说道:“这老奴该杀。” 杜安说道:“殿下,军不因怒而兴师。而今不是生气的时候。对面毁尸灭迹,那么更说明这里面有问题。东宫那边越重视这里,就说明这里的猫腻就越大。” 刘祐真点点头,随即又游移不定,说道:“而今什么都没有了。该怎么查啊?” 杜安说道:“不管怎么都要查?如果殿下接受他的结果,陛下那边过不去,赵郡王那边也过不去的。殿下愿意给东宫那边当垫脚石吗?即便真查不出来,最少也赵郡王满意,即便陛下责罚,也不会太重。将来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过,查是要查的。我估计这查里面也有陷阱。” 刘祐真说道:“杜师请讲?” 杜安说道:“秦公公能带了宫中侍卫,那么一定有陛下的圣旨,没有陛下的命令,不会有任何人能调动宫中侍卫。那么说毁灭一些关于宫中的秘密是真的。但是,秦公公这么积极,我怀疑-----?” 刘祐真说道:“侯中奎就是东宫那边下的手?”刘祐真随即摇摇头说道:“不对啊。侯中奎媚上欺下之人,对东宫那边决计是不敢有一丝怠慢,根本就是有求必应。东宫那边为什么要杀他?这不合理啊?” 杜安心中暗道:“或许宫中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只是宫中从来是刘祐真的情报盲区。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根本无法查证,也无法事先准备。杜安就隐去不表了。说道:“而今仅仅是怀疑。还需要验证。” 刘祐真说道:“那怎么查?” 杜安说道:“既然当仁不让,何妨大刀阔斧。殿下可以通过赵郡王上奏,总领而今所有人,最重要的是数百侍卫。有了这些人。殿下才真能查出来一些什么。” 刘祐真说道:“好。”只是他微微犹豫了一会儿,说道:“父皇,会答应吗?” 杜安说道:“殿下即便不相信我的判断,也要相信秦公公判断,即便殿下胡乱结案,陛下都不会重罚,更何况要这一点点权力啊。” 比起很多六亲不认的大帝雄主,当今崇仁帝未免太小家子气,儿女情长起来。即便刘祐真是他边缘化的儿子,依旧是儿子,崇仁帝对自己儿子,从来不同于寻常臣子。 ------ 杜安的奏疏走了刑部的渠道,很快就到崇仁帝手中。 崇仁帝见状一愣,说道:“怎么会让老十去办这个案子,这案子,实在荒唐。” 崇仁帝有些不好意思。 崇仁帝而今上了年纪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年轻的事情,是玩过很多花样的。宫中的妃子,一个个都是有跟脚的。宫女们的颜色虽然不错,但缺少那种女子的风情。当年侯中奎就为崇仁帝送过不少女子。 到底有多少?崇仁帝都不记得了。 崇仁帝一方面是担心皇后知道,另外一方面也怕这事情传出去,损害自己的形象。所以要求严格保密。 侯中奎是一个知道轻重的人。自然不敢乱说话。 只是侯中奎非正常死亡,崇仁帝有些伤心的。毕竟是用惯的老人。哪怕是一个老皮-条,崇仁帝都有一些伤怀。同时,崇仁帝希望侯中奎脑子里的秘密,在侯中奎这里画上句号,不再传下去了。 所以,才有了秦公公之行。 只是秦公公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事情,就不是崇仁帝知道的。 而刘祐真的奏疏之中,也没有说。因为很多时候将矛盾上升到皇帝面前并不明智。因为东宫一方对皇帝的影响力更大。正因为崇仁帝儿女情长的性格,在很多矛盾到了崇仁帝面前,就会变成了家务事。 而家务事是没有对错可言的。 崇仁帝觉得让自己儿子为自己这些事情扫尾巴,有些不大好意思。 “殿下。”苏宝章说道:“这里面的事情涉及了陛下。一般臣子处理,臣担心节外生枝。十殿下毕竟是陛下骨肉之亲。想来会为陛下着想的。” 崇仁帝想了想,说道:“也是,到底是自己儿子。”随即就准了。 这圣旨还没有出宫。东宫那边就已经知道了。 ------- 皇长孙刘以成与刘祐真年纪差不多,都是刚刚成年,相貌上也有相似之处。只是刘祐真武艺高强,身上男子阳刚之气多一点。皮肤也因为常年练武,要黑上不少。而刘以成身上却是肤白如玉,有玉树临风之态。身上更是有一种书卷斯文之气。他从小有大儒教养。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养出这种气质。不能说比刘祐真强,只是说丝毫不差。 刘以成问道:“二叔,侯中奎死就死了。虽然不知道谁下的手。但毕竟是一个小人物,我们至于将这么多的精力放在这案子上面吗?” 刘以成的二叔,就是吴郡王刘祐臣。 他三十岁上下,已经留了几缕胡子,退却了少年气,却有一种成熟稳重的气质。刘祐臣捏着自己的胡子,说道;“太孙,这事情不能这么看,有些事情,不应该看我们得到什么。而要看你四叔折了什么。” “你十叔而今是你四叔最得力的刀子。治安司这几个月,风头大涨。一直以来,我都在想如何对付他。只是想来想去,还是不好下手,老爷子最重亲情。他到底是你叔叔,轻了重了都不合适。” “而今正好有这样一个案子。侯中奎谁杀的。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让老十在上面狠狠地栽一个跟头,然后放出一些老头子不想传出去的事情。到时候是谁之过啊?” 刘以成说道:“让十叔栽个跟头也好。最好能让他如五叔一样,我何惜一王爵。只是皇爷爷对我极好,我们在这里编排他,是不是不大好吧。” 刘祐臣叹息一声,说道:“以成你是一个纯孝的孩子。好吧。这事情就打住了。仅仅让老十栽个跟头,让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他可以参与的。” 刘以成脸上有一丝掩盖不住的高兴,似乎自己的意见得到了二叔批准。让他有一种真正成为大人的感觉。在太子薨逝之前,他仅仅做一个单独的读书人就行了。并没有多在朝政上下功夫。当时想的,有的是时间。但是哪里想到,世事如此匆匆。他一下子就要面对而今尔虞我诈的局面,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还好有二叔三叔母亲奶奶。 故而他每一次被长辈肯定,都很高兴。 刘以成说道:“我会给苏天爵打一个招呼,”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二叔,侯中奎到底是为我皇家做事的。这样死了。却找不到凶手,不大好吧。这一件事情,你有消息吗?” 刘祐臣眉毛微微垂下来,说道:“没有消息。我派人查过了,这事情不好说。很有可能是下面人搞错了。或许杀人的手段太高明了。”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六十一章 合欢散 第六十一章合欢散 “传殿下口谕,侯中奎案由武功侯主持。”一个少年军官面南而立,朗声说道。 以刘祐真为首一众人等,立即行礼说道:“臣等遵命。” 这个少年军官这才向刘祐真行礼说道:“在下朱世恒,金枪班虞候,从即刻起听从殿下命令。” 杜安听了,目光扫过那些侍卫,这才发现这些侍卫手中火枪上面都是金色。 只是不知道此金枪是不是彼金枪。 刘祐真将目光看向杜安。 杜安说道:“首先要做的,是对这里所有人进行盘查,问清楚侯中奎在临终之前这几日,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 ------ 查案是很烦琐的。 赵凛负责这样烦琐的调查,他抽调了治安司,刑部,御史台,邺都府尹的衙役开始调查。 刘祐真坐镇就行了。 杜安则对确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侯中奎是怎么死的。 因为尸体已经变成骨灰,据说已经到了少林寺。杜安只能从目击过侯中奎死亡的人那里确定侯中奎的到底是怎么死的。 只是杜安查来查去,发现这些人的说法,大同小异,甚至很多人向马上风方面偏移。 杜安再也忍不住了。他“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文书砸在桌面上,无数张纸,飞扬开来。杜安冷笑说道:“都拿我当傻子吗?如果真是马上风,何至于这么多人过来。” 下面侍女仵作跪了一地。 “大人,”单庭芳在杜安身后说,此刻单庭芳皮肤蜡黄,嘴唇上贴着八字胡,头发梳成了男人的发髻。再加上一身小厮的装扮。在杜安的身后,寸步不离。 低调,好像的不存在。 “他们只是不肯说而已。” 杜安看向单庭芳,心中暗道:“我差点忘记了。”杜安本来想通过单庭芳了解一下侯中奎的内情。只是一忙起来,将这一件事情忘记了。 杜安说道:“你说是什么?” 单庭芳说道:“是合欢散。” 此言一出,下面就有几个人瑟瑟发抖。几乎要跪不住了。 杜安心中一动,就知道这其中必然有内情。杜安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将下面这些人打发走了。 杜安才问单庭芳说道:“合欢散是什么?” 单庭芳说道:“我没有见过合欢散,我知道这合欢散,还是从手帕会里面听说的。这合欢散是廉访司当初用来暗杀的。少量服用,能助长性欲。但是大量服用,就会让人死在床上。只是与正常马上风情况差别不大。” “合欢散可以累计服用,即便多次服用,只要到分量,也足以致死。所以,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人性命。” 杜安说道:“那么他们知道这个药吗?” 单庭芳说道:“或许不知道合欢散的具体情况,但是知道这个药,而且知道,一旦出现这个死法。都是某个大人物的意思。” 杜安陷入沉思之中。说道:“去让魏管家过来一趟。” 很快,魏长安到了。 杜安将合欢散的情况告诉魏长安,问道:“合欢散在廉访司之中是什么情况?” 魏长安沉思了片刻,说道:“我没有听过这个毒药。因为廉访司之中分工不同。这东西应该在具体执行任务的人手中。” 杜安说道:“那么廉访司解散之后,那些专门做这种事情的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魏长安说道:“不知道。” 杜安说道:“或者说廉访司遗留力量,就你这些人吗?” 魏长安说道:“自然不是,我这部分仅仅是吴名大人直属部下。廉访司是非常大的。” 杜安说道:“那你说,这一次,是不是你们同门相残。” 魏长安沉默不语。 这个态度,也让杜安明白一些。 杜安有些头大。心中暗道:“这案子不好查啊。” 廉访司虽然有积极的一面,但不可否认的是,本质上是做脏活的。在这方面是专业的。 不过,好歹是一条线索。 杜安问魏长安与单庭芳说道:“你们知道合欢散的配方吗?” 魏长安自然说不知道。 单庭芳说道:“廉访司在的时候,都是最高机密,更不要说而今了。” 杜安微微一笑,说道:“好在有一个线索。拿就查吧。先查侯中奎的饮食,再查侯中奎的女人。总是要查出来的。” ------ 金凤楼后院之中。 刘祐真也在查看各方面传来的消息,内心之中有一些焦躁。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来报:“御史台苏大人来访。” 刘祐真说道:“请。” 片刻之间,苏天爵就过来了。他行礼之后落座。 寒暄了几句,苏天爵说道:“殿下,这案子查到什么地步了,可否告知?” 刘祐真说道:“刚刚查,怎么苏大人有事。” 苏天爵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想来还是告诉殿下一声。御史台监察百官,三十六道御史,巡视天下,说起来威风八面。但是得用的人手其实也没有多。整个御史台才不过千余吏员。至于能干的吏员更少了。” 刘祐真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有听明白。说道:“苏大人的意思是?” 苏天爵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御史台那边缺人。想问问大人,什么时候可以结案。我好将这些人手调走。” 刘祐真一愣。这事情不好办。 其实很多事情,能破案都是人海战术。别的不说,金凤楼这么多人,每一个人都要录口供。写材料等等事情。这些看似琐碎无聊的事情,是需要大量的人手。 而且最好是熟手,因为生手在很多时候抓不住重点,会遗漏很多关键信息的。 其实治安司这种熟练人手也不多。 毕竟之前治安司几乎处于半废状态。虽然刘祐真一直在整顿,斥退老弱。补充青壮,并招纳一些人手。只是这都需要时间。所以,这一次办案,刘祐真并没有将各方势力都排斥出去。 就是因为需要各个衙门熟练人手。 否则单单靠治安司衙门人手去排查摸底,需要的时间太长了。 苏天爵这样做,几乎是釜底抽薪。 刘祐真说道:“这么急吗?” 苏天爵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与殿下说一句实在话,侯中奎是什么人?你知道,我也知道。这样的人本就不该让御史台来查。你说查出来也好,查不出来也好。都不是什么好事。” “下官也知道殿下一腔热血,想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也不辜负河中侯家,世代为朝廷效力。只是凡是要为陛下着想,陛下圣誉为先,侯中奎生死为后。殿下应该想的是如何不伤及陛下圣誉的情况结案。” 苏天爵所在御史台是外廷,与宫里的事情牵扯越少越好。这就是为什么苏天爵说,这事情由御史台查出来并不好,甚至想避嫌。因为君臣之间的权力划分。大魏相权与君权可以分庭抗礼。政事堂联合意见,即便是陛下也要退避三舍。 也正因为如此,外廷在关系到宫内的事务上,都不敢多插手。 担心引起皇帝疑心。 觉得外臣在朝廷上的权力尚可容忍。但是这些人插手宫廷事务,是想做什么?做霍光吗? 有些事情不能说得这么明白。但为臣子要有自觉。 当然了,这还是因为当今崇仁帝,有祖宗留下好家底,大部分外臣才有这样的自觉。这等再过几代,皇室根底空了。外臣们的大概就要说,天子无私事了。 反正一张嘴两片唇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刘祐真说道:“孤谢过苏大人了。只是这一件事情,是父皇交给我第一件差事。总不能这样草草结束。” 苏天爵说道:“可是四皇子的意思?” 这话不知道,刘祐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也就沉默了。 苏天爵说道:“殿下,有些事情也要为自己着想啊。三思而后行。殿下真恶了陛下。赵郡王也未必能帮上什么忙。” 刘祐真基本已经料定苏天爵地跟脚了。大概率是东宫那边的。只是知道归知道,政治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本来就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刘祐真说道:“孤知道了。还请苏大人给我一点时间。” 苏天爵说道:“既然殿下这么说了。”苏天爵伸出一根手指,说道:“那就一旬。一旬之后,御史台的人手,我会撤走的。” 刘祐真说道:“好。就一旬。” 苏天爵说道:“还请殿下多想想我说的话。臣告退。” 刘祐真目送苏天爵离开。嘴角微微一抿,说道:“请杜师过来。” 立即有人答应一声,去请了。 刘祐真皱眉,一天下来,几乎没有一点线索。还遇见这样的事情。一时间觉得头大。但越是如此。刘祐真就越是绝对不对。 侯中奎的死,不值当东宫一派费如此大的精力。刘祐真换位思考,怎么想都觉得不划算。那么东宫如此大力度参与这一件事情,到底是为什么? 侯中奎有什么秘密,不能被别人知道。即便真有什么秘密,人已经死了。至于如此吗?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六十二章 赵郡王介入 第六十二章赵郡王介入 刘祐真与杜安相对而坐。 杜安沉吟片刻说道:“殿下,这一件事情应该告诉四皇子了。” 刘祐真一愣说道:“告诉四哥?这不好吧。” 刘祐真势力很浅薄,而今最大的底牌就是接纳了廉访司一些残余的力量。有了这些根底,刘祐真就能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力量了。如果将合欢散的事情告诉四皇子,定然会牵连到廉访司的残余力量。 之前四皇子不往这边想也就罢了。而今有了这么明显的提示。四皇子定然能猜到刘祐真手中有什么牌。 这对刘祐真来说很不利。 杜安说道:“殿下,而今我们要面对的道路,就是先做棋子,然后再做棋手,很长一段时间,这种局面是不会变的。殿下与四皇子,应该更多互信,而不是更多猜忌。有些事情固然不能让,有些事情却可以让的。现在四皇子的支持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必要的事情,甚至将廉访司的残余力量交给四皇子。” 刘祐真沉吟片刻说道:“好。这一次,我去见四哥。” ----- 赵郡王府中。 赵郡王正与齐伯仁密谈。赵郡王说道:“离间之策,还没有效果吗?” 齐伯仁说道:“东宫内部好像铁桶一般,根本安插不进去人手。我做过几次试探。但都是无功而返。长孙的确是一个纯孝之人。根本不相信关乎吴郡王的人任何事情。而吴郡王似乎也没有别的想法。叔侄两人基本没有什么矛盾。” 赵郡王叹息一声,说道:“如此说来,我那侄儿也不是寻常之辈。我大哥一去,看似兵强马壮的东宫一派,其实内地虚了。也正是如此,我们几次动手,东宫那边只能被动招架。” “太孙毕竟不是太子。但是我那侄儿能将老二拉拢住,就稳定住局面了。” “我们再怎么下手,也不过是敲边鼓,无伤大雅。” 齐伯仁说道:“殿下,我总觉得这里面味道不对。你觉得吴郡王殿下,是一个甘心奉献的人吗?” 赵郡王摇摇头说道:“我这些兄弟们,那一个是这样的人,就是老十,也想折腾两下。所以我才说我那侄子高明吗?最少我拉拢老十都没有如此顺利。” 齐伯仁说道:“这里面肯定有事。” 赵郡王说道:“那就继续下手,天长日久,水滴石穿。我就不相信,他们一直能如此和睦。” “咚咚。”外面有敲门声。 赵郡王声音微微提高说道:“进来。” 随即一个仆役进来说道:“殿下,十殿下到了。” 赵郡王说道:“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刘祐真大步走进来,说道:“四哥,金凤楼那边有人发现。”刘祐真似乎根本不当自己是外人。也没有行礼,径直在一边坐下,拿起茶水,也不管凉不凉,一饮而尽,这才说道:“四哥,你知道侯中奎是谁下的手吗?” 不等赵郡王问,就说了出来:“是廉访司。” 赵郡王一听说道:“廉访司?不是早就分拆了吗?” 刘祐真说道:“是我。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却查出来,侯中奎死于合欢散。是廉访司当年用的毒药。” “啪”的一声,这是清脆的瓷器碰撞之声。赵郡王一下子惊呆了。 这一句话,有太多的信息量了。 赵郡王不会不知道廉访司。他当然知道廉访司是做什么的。廉访司与军情司都有暗杀的任务,但是风格是迥然不同的。军情司对外,动起手来,那是风风火火的,与其说是暗杀,不如说是明杀。 当年有工匠将火铳制造技术带到了蒙古。 军情司负责追杀叛徒。烧了上都一个坊,波及数百人。而军情司派出的小队也仅仅生还了一个。 而廉访司对内,想杀的都是朝廷,或者说皇帝不顺眼的人。 讲究的是无声无息。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比如这合欢散。四皇子听都没有听过,这东西完全能当成春药。只是到了一定剂量,就是神仙难救了。寻常人仅仅会觉得是马上风。而合欢散仅仅是廉访司毒药之中一种。而廉访司毒药都喜欢用死后症状与病故一样的毒药。至于那些死后症状明显的毒药,比如牵机,都是非常鄙视的。 而且毒药并不是唯一的手法,更喜欢让目标死于意外,不管是落水,而是坠马,煤毒,等等。 一想到这里,赵郡王就不寒而栗。 他忽然想到,如果廉访司的这些人手,真落到了东宫手中,难道他们不会用这种手法来对付他吗? 一下子,本来不重要的金凤楼案变得非常重要。 赵郡王说道:“你确定?” 刘祐真说道:“四哥,我骗你做什么。只是侯中奎案已经被东宫那边清场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想要查出去,几乎不可能了。” 赵郡王闭目片刻说道:“不管怎么样,都要查。最少给我查出来,廉访司的这些人手是在手哪里?”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赵郡王一想到有一些人手,能危及他的性命,就浑身不舒服。为了自己生命着想。最少要让这股力量在他的监控之下。 刘祐真趁机说道:“四哥,苏天爵是东宫的人。他说要撤走人手。我估计苏天爵一旦撤走人手。外廷的人手也都会扯得七七八八,这案子没有办法办了。” 赵郡王说道:“你放心,御史台撤走多少。刑部就会派多少。大不了我将四大秋官都派给你。” 秋官乃是刑部之中负责死刑复核的人。是最熟悉刑狱的人。毕竟秋官复核过的案件,再通过皇帝的画押,就要执行了。皇帝所谓的复核,其实很少有皇帝真正的研究案卷。 一来没有时间。二来也没有水平。 所以秋官就是最关键一道防线。一般都是刑名高手。 刘祐真说道:“不敢当,只要人手足够就行了。有四哥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事不宜迟。我就继续去办差了。对了,上茶,我渴了。” 立即有仆役将茶水送上来。 刘祐真一把抓住,再次一饮而尽,喝完之后,立即离去了。 赵郡王见刘祐真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眉眼之间,有一丝丝沉思。 “恭喜殿下,十殿下这是向您表忠心。”齐伯仁说道。 赵郡王说道:“何出此言?” 齐伯仁说道:“其实也是十殿下提醒了我。为什么十殿下对廉访司的内情如此了解,合欢散这名目,我之前也只是在廉访司的旧档之中看过而已。只是十殿下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赵郡王说道:“小十手下有廉访司的旧人?” 齐伯仁说道:“正是。而且他今日如此不客气,是没有拿殿下当外人。” 赵郡王说道:“也好,他既然不拿我这个四哥当外人,我也不拿他当外人。等他与郭家女成亲的时候,当哥哥会给一他分大礼的。”赵郡王说道:“廉访司的杀人手段,齐兄也是知道。这把匕首不知道在谁手中,孤都睡不安稳。你派人去请刘道长。这一件事情非要查得清清楚楚不可。” ------ 四皇子的力量预计大举介入的时候。杜安也在继续办案。 他将侯中奎身边所有人都一一盘查,就问一个问题,特别是当时听到合欢散这个名字脸色陡变的人。 最后终于确定,说侯中奎死于非命,一定要报官的人就是侯中奎的身边的伴当,人称侯九的管事。 杜安二话不说,立即派人去找侯九。 只是当找到侯九的时候,侯九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他躺在床上,好像睡觉没有醒过来一样。只是夏天,已经有恶臭了。死了已经有一天了。 仵作的结果是,是忽然之间窒息而死的。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明显的病症。就好像是夜里睡觉,一口痰卡住了。 如果杜安之前不了解,廉访司的杀人手法。而今也就信了。但是一个马上风,一个被痰卡死了。真当他是傻瓜。 杜安说道:“金凤楼有冰库吧?” “自然有。”身边的人说道。 金凤楼如此高级的场所,没有冰库才很奇怪。 杜安说道:“将他的尸体给我放在冰库之中。真相没有大白之前,就一直在那里放着。谁也不能动。” “啊------”金凤楼诸人大吃一惊,金凤楼的冰库是供应客人的。而今放进去一具尸体,岂不是都不能用了。 杜安可不管这些。他仅仅不希望再被人毁尸灭迹了。 杜安随即对身边的人说道:“搜,一寸都不许放过。” “是。”魏长安亲自带队,一点点的搜寻这个小房间。 魏长安毕竟是廉访司出身,对廉访司一些细微的痕迹是很熟悉的。很快他就看出了端倪,将床铺掀开,从床下掀开一块砖,从下面拿出一个红木匣子。 杜安看到这个红木匣子一愣,因为这个匣子的设计风格太熟悉,这分明是廉访司的风格。 侯九是廉访司的人?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六十三章 敲山震虎 第六十三章,敲山震虎 杜安对而今的局面越查,越觉得内里问题巨大。 不过,对于侯九之死。杜安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并不是没有收获的。 对而今的杜安来说,不怕幕后黑手出手,就怕幕后黑手不出手。 毕竟从侯中奎身上,已经没有一点点线索了。即便有,也都是推测。在结案上面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诡异。在下层小民的案子里。很多事情仅仅凭借推测就行了。不需要什么证据,这样的案例在很多青天案之中,也比比皆是,甚至百姓也视为理所当然。 但是在这种直接牵连最上层的案子,却必须铁证了。 侯九之死,正好给了杜安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 他与刘祐真商议之后,就立即召集了所有人。 刘祐真说道:“侯中奎的贴身管家死了,仵作判断已经有两天,算算时间,正是侯中奎死后一天。在那个时候,这里已经是被控制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不能外出,这就是说。凶手就在这个院子里面。” “不仅仅是如此。”杜安说道:“下官查明,因为查案的缘故,整个院子都被封锁起来。金凤楼的人大部分都被关在自己房间之中,不得随意出入。所以,我认为杀死侯九的人,很可能不是金凤楼的人。而是之后才来到金凤楼的人。” 杜安眉目之间带着几分笑意,问道:“秦公公,您为什么一口咬定是马上风?” 杜安虽然没有挑明,言下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了。那就是暗示秦公公派人灭了侯九的口。 秦公公自然能听出弦外之音。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被吓得。他厉声说道:“杜安,你血口喷人。” 杜安也知道,秦公公大概率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因为如果秦公公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在之前想办法将案子定为马上风,毕竟太明显。很有可能给自己惹来大-麻烦。两个派系党争,与两军厮杀相似,真正敢拼命的精锐军队是少数。大多少人都随波逐流。 就好像秦公公一样,让他为某些人出头做一些事情,这是很容易的。但是要让秦公公为某一个大佬的利益献出自己的性命。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除却几个皇子,每一个人有而今的地位,都是他们一步步走到这里的。他们这么辛苦地往上爬,甚至参与夺嫡之争,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更好,有更高的地位。而不是为某个皇子的利益送死的。 不过,杜安并不在乎这一点。 虽然杜安大概率是在冤枉秦公公,但是双方虽然没有撕破脸,但是彼此是谁的人都已经清楚了。杜安这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杜安淡然地说道:“秦公公,这是什么话,我不过是在问案而已,我还没有问,秦公公在这里这几日,都做过什么事情,见过什么人?” “好了。”苏天爵忽然说道:“杜安,有些话不是随便说的。” 杜安向苏天爵行礼说道:“苏大人所言极是。是我失言了。不过,案子还是要查下去。毕竟陛下还等着我们结案。” 苏天爵说道:“你准备怎么查?” 杜安说道:“一个个查,既然杀侯九的人定然在院子里面。所有人都要过关,说明这几日他们在做什么。” 苏天爵说道:“如此一来,人手不足吧?” 杜安说道:“刑部已经派人来了。就在外面。” 苏天爵瞳孔微微一缩,看向刘祐真。刘祐真淡淡说道:“杜师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为陛下办事,还是越快越好。” 苏天爵只能低头。 ------ 苏天爵大步离开正堂,忽然停下了脚步,一挥手,身边一些远远地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片刻之后,秦公公过来了。苏天爵与秦公公私语,外面的人扩展到十几米之外。 苏天爵压住自己的声音,说道:“秦公公,你老实告诉我。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情。侯中奎是哪位下的手?” 秦公公有些六神无主说道:“我不知道。” 苏天爵说道:“那谁给你打的招呼?” 秦公公说道:“谁给苏大人打的招呼,就是谁给我打的招呼。” 苏天爵沉默了一会儿,不再问了。说道:“秦公公,你要明白。你与我是不同的。今日这事情,如果没有一个善了,你说十殿下,会不会拿你当替罪羊。” 秦公公满头大汗,说道:“我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事情?我来之前仅仅知道为东宫说话,毕竟传闻太子爷----” 苏天爵说道:“什么传闻?” 秦公公左右看看,本来已经压低的声音,再次压低,压低到几乎细不可闻。说道:“传言,太子爷的病情本来有好转的。但是侯中奎送上几个美人,太子爷的病,就不可挽回了。” 苏天爵心中一动,说道:“东宫给你的意思,就是不想查侯中奎?” 秦公公说道:“对,这关乎着太子的身后名。” 苏天爵心中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似乎能自圆其说。但是苏天爵总是觉得不对。不过,而今苏天爵来不及细想,说道:“既然如此,你我都联系一下东宫,而今这案子,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了。我刚刚已经派人去了。你也抓紧吧。” 苏天爵内心之中,有些后悔。 他不算东宫一派的嫡系。真要说起来,他算是正统一系。觉得太子不在,不管兄终弟及,还是父死子继都是可以。但是跳过这两者择贤,却是万万不行。这是霍乱朝纲之举,故而,在很多事情上,他愿意给予东宫一系一些方便。 但是他堂堂三甲进士,儒林后起之秀。今后说不得,就是文坛领袖。自然不愿意。为东宫做这些阴私的事情。 只是而今这泥潭。一进去,就很难拔出来了。 “大人。”忽然有一个人过来。苏天爵远远一看,就发现是自己派出去给东宫报信的人。 苏天爵一招手,说道:“你怎么回来了。” 这个仆役说道:“院子各门已经被金枪班封锁了。说奉十殿下之令,许进不许出。任何人在案子没有破之前,都不得外出。” 苏天爵脸色有些黑,暗道:“好手段。” 内外隔断,优势在刘祐真手中了。而且还合情合理,让人挑不出错来。 ------ 杜安一直对刘祐真强调一点,那就是办事是第一,斗争是第二。 因为想要登上大位,最少让天下人看出来,有承担大位的能力。这种能力就在具体一件件事情上体现出来。大魏到而今历经四主,大体上还是比较朴质的。所以办事第一,斗争是为了不让自己胜利果实被其他人摘掉。 所以,狠狠给了东宫一系一榔头。事情还归到正规之中。 侯中奎是谁杀的? 大量卷宗在桌子上堆积,就好像一座座小山一般。 杜安花了一个通宵,才算是将这些卷宗通读了一遍。同时读完的还有赵凛,刘祐真。 在晨光照入窗户之中的时候,几个人端着一杯浓茶,强行提神,开一个小会。 杜安喝了一口茶说道:“现在要确定几点。侯中奎与侯九是不是一个人,或者一方势力所杀?” 赵凛说道:“应该是吧。毕竟侯九就一个管家,如果不是为了灭口,杀他做什么?” 杜安说道:“未必。只能说是存疑。这个侯九不简单。侯九往上数三代,都是侯家家将。而且他祖上本姓李,却在跟随河中郡王南下洛阳,先登破城,却伤势太重,不久亡故。河中郡王将遗孤收入家中,这才为家将。” “甚至我觉得,侯家的一些力量,也在侯九手中才是。” 赵凛说道:“一些力量?是什么?” 刘祐真说道:“杜师说的是侯家的家将?当年河中郡王一脉因战败除爵,早就没有家将了。说一句不客气的话,如果侯家真有家将,他们也不愿意做此等营生。” 的确,看上侯家很是厉害,手中过的钱成千上万,各方面都要称呼一声侯爷。 但是根本上侯家根本已经不在,上面一句话,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 对于勋贵家族来说,最想要的其实是将门传家。而作为将门,军中的人脉,家传的兵法,还有家中的家将,都是缺一不可的。如果侯家而今保持着家将体系,那么皇室根本不放心,将天子外库放在侯家手中。 金钱与武力结合是什么?皇室也是很清楚的。 侯家能掌控这么多钱的前提,就是他们放弃曾经的身份,成为皇室的附属。 杜安说道:“不仅仅是家将,河中郡王当初也算是一方之豪,有些东西应该也有遗留。比如为什么侯九一口咬定,侯中奎是死于非命,说明侯九最少认识合欢散。我本来以为侯九是廉访司旧部,但是而今看来,或者是侯家一些力量,还是继承下来的。而且侯九知道,恐怕要比侯中奎要多。” 当年太祖起兵之时,北方大地上有太多割据一方的力量。这些人在当时都是一世之雄。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六十四章 门前 [] 第六十四章门前 张柔,武仙,严平,史天泽,彭义斌,等等。这些人或者投奔蒙古,或被太祖收复,击破。但是当年这些人都是雄踞一方,几乎是一方小王朝。而河中郡王侯小叔在当时并不起眼,全盛的时候,也不过拥有河东,洛阳,掌控潼关,将兵近十万,扼守潼关,黄河将蒙古人挡在陕西。 但是侯家这种诸侯的底蕴,与寻常家族还是不一样的。 即便全盛时期的汾阳郡王家族也不能比。 这就是君与臣的区别。 这样的家族,即便衰败到如此地步,有一点暗藏的手段,也是理所当然的。 毕竟,说到底侯家衰败才不过四五十年的事情,说长很长,说短也短。 “当然了,这两种可能尚不能确定。都指向一个的方向。侯中奎这个人本质上是老纨绔。媚上欺下。要杀他,手段多的是。但是侯九不管那种可能,他都不会轻易被人杀死才对。而侯九尸体上,并没有什么打斗痕迹。” “要么杀侯九的人是一个高手。” “而且这个人很大概率隐藏在这个院子之中。” “要么杀侯九的是,侯九非常信任且熟悉的人。” 赵凛听了,忽然心头一紧,说道:“殿下,出入之间,还是带着金枪班侍卫吧。” “无妨。”刘祐真反而有些跃跃欲试,说道:“他们还没有胆子谋杀皇子,而且孤也想看看,这个高手,高到什么地步。”刘祐真随即对杜安说道:“倒是杜师要小心了。身边可有得力的人手。要不孤派几个过去?” 杜安说道;“不用,杜家还是有几个人手的。”杜安已经决定将杜幼虎,罗岱两个人都带在身边。 赵凛说道:“即便确定这些,又怎么样?而今院子里原来的人,还有各方人士,有一千多人,从这一千多人之中,筛选出凶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口供,你也看过了。看不出什么来?” 杜安说道:“这就排除了外来查案的人员所为。” 赵凛说道:“为什么?” 杜安说道:“办案的人派出去做事,一般都是有同伴的。即便有一些单独行动的时间,杀侯九这样的人,可是不够的。具体来看,御史台的人,邺都府尹的人履历都很清楚,都是办案的能手,即便看不出来。有杀死侯九的能力。” “办案子要有侧重。等刑部那边来人。让刑部侧重查这些人。我们查金凤楼的人。” 赵凛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这一件事情就算过去了,他继续说道:“金凤楼这边的人怎么查起?” 杜安说道:“我这里有一些特别手段。” 这个特别手段,就是单庭芳。 杜安这一段时间,已经让魏长安带着几个人与单庭芳一起行动。就是寄希望于单庭芳对这里的熟悉。好打开突破口。 几乎是说曹操,曹操到。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开门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魏长安。 魏长安行礼之后,说道:“杜大人,这边有些情况。” 刘祐真很感兴趣,说道:“什么情况?” 魏长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单姑娘说在侯家藏娇院之中有线索。” ------ 这一片院子里最核心的区域,乃是藏娇院。 也是侯中奎常住的地方。 刘祐真一行人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被金枪班围住了。单庭芳披头散发,眼睛之中几乎能喷出火来。即便还有一些伪装,但遮掩不住单庭芳绝色芳华。但是正是如此,单庭芳的愤怒在很多人看来,就是非常可笑的。 一个侯府管家说道:“单姑娘,你而今出去了,攀了高枝了。地位不同寻常了。我知道。但是这不是你来这里撒野的理由,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侯家家主的院子。是你一个区区贱婢能够随便进去的吗?” 单庭芳咬着牙说道:“你让开不让开。” 侯府管家根本没有看单庭芳一眼,而是对这些金枪班的侍卫说道:“你们要清楚,这里的东西不是你们能知道的。还有,你们堂堂好男儿听这个贱婢的吗?” 杜安见状,顿时怒了。他冷哼一声说道:“怎么金枪班听侯府一个管家。却不听军令。” 金枪班的将士一看杜安来了,二话不说,将这个管家扔到一边,几脚将藏娇院的大门踹开了。 这些金枪班的侍卫,轻重还是知道。不过,这年头对女子的歧视非常严重,金枪班侍卫一发现单庭芳是一个女子,立即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知道御前班直都是当军官养的。如果杜安正经走武勋家族的入仕路径,估计也会在御前班直之中服役一段时间。 看上去是士卒,但是一个个家里都有侍女的。 对于听女子命令很抵触,但是正主来了,立即改变了态度。 杜安走到单庭芳身前,说道:“怎么了。” 单庭芳身形娇小,回头仰视杜安。眼睛通红好像兔子眼,咬着牙,平复情绪。似乎要自己坚强,但是显露出一种破碎的美感。让人心疼之极。这并不是单庭芳有意的,但却是骨子里的本能。每时每刻展露自己的美。 单庭芳说道:“我查了这些年楼里失踪的好苗子,他们在出事之前,都进入了这里。从此了无音讯。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杜安点点头,微微低头说道:“你放心,这里交给我了。” 侯府管家被金枪班士卒踹倒,此刻再次爬过来,说道:“大人,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前日秦公公都没有来查这里。这里干系重大,大人还是难得糊涂的好。” 杜安说道:“她的头发是你扯散的?” 侯府管家听出了杜安的语气不善。说道:“大人,她就是一个贱婢------” 杜安听他满嘴喷粪,给了身边侍卫一个颜色,这个侍卫毫不犹豫地将枪托砸进侯府管家的嘴巴之中。侯府管家顿时将后半句话咽到肚子里了。 杜安随即大步就要进去。 却听身后说道:“杜大人,还请留步。” 杜安转过身来,却发现是秦公公。 秦公公一摆手,让周围的人都散去。两方的侍卫都走得远远的。只是他却听到另外一个声音,说道:“什么事情,要这么大的阵仗,孤能不能听听啊?” 不用说,就知道是刘祐真。因为在这里能自称“孤”的只有刘祐真一个人。 秦公公说道:“殿下来了正好。这里最好谁也别进去,里面的东西,是要送进宫里的。里面的东西,殿下应该知道是什么。是不能动的东西。” 刘祐真听了,也微微一愣。 他大概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了。 很有可能是侯中奎往宫中送女人的记录。 刘祐真有些矛盾。真要将他父皇当年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这不是一个好选择。是会恶了崇仁帝,但是这些东西,也是非常有价值的。如果他能得到一些记录,对他或许有大用。 刘祐真并不是想搞这些东西威胁他父皇。用脚趾头想,这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侯中奎送进宫中的女人,决计不仅仅给皇帝一个人的,这就大有可为之处了。 万事不决,问杜安。 刘祐真眼睛打给杜安一道询问的目光。 杜安立即会意,说道:“秦公公此言差矣。而今案情不明,这里所有的地方,没有一个地方不能搜查的。而且秦公公不是已经来了好几天,对这里还不了解,一些该做的事情,还是没有做吗?” 杜安这话问的秦公公脸上抽搐。 果然有些时候,人不能有私心。 侯中奎死后,秦公公是第一个来到现场,听从上面的指令,将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按理说,他首先要做的,并不是清理侯中奎死亡的事情,而是应该掌握关于宫中的一些材料。 奈何,世界上都是这样的。领导的私活要重过公事。 而且侯中奎一死,侯府也一片混乱。很多事情都忙得很凌乱,否则也不会出现侯九死了两天才被发现。秦公公也仅仅将这个原则看管起来。并没有将那些东西给焚烧,或者带回宫去。 本来想偷偷摸摸的弄掉,但不想此刻被刘祐真抓到了。 杜安这一番话,也是有指向性的。这是在指责秦公公办事不力。 “不管怎么样?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得好。这是为了大家好。不仅仅是为了我秦某人。”秦公公低声说道。 杜安目光越过秦公公,看在秦公公身后很远的地方。单庭芳正泪眼汪汪的看着谈话的几个人,满脸都是担忧。 杜安知道,因为距离的原因,单庭芳是听不到他们说什么的。但是单庭芳依然担心,这个计划就此夭折。 单庭芳这么多年一直想知道母亲的下落,纵然她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坏消息。但是不管怎么样的消息,也不能永远没有消息。而线索就在这院子里面。她担心,她付出了一切,也仅仅能站在这一扇门前,而不能得其门而入。与真相一墙之隔,却永远得不到。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六十五章 真相 [] 第六十五章真相 杜安说道:“诸位所言不错,但是这事情如果都能推给陛下,自然是极好的。” 秦公公勃然大怒,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安说道:“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侯中奎的案子总是要结的。难不成秦公公要告诉陛下,侯中奎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所以才会死于非命。正如有些东西是不能写在公文上的。而且秦公公真了解侯中奎是什么样的人吗?” 秦公公心中恼怒非常,暗道:“以马上风结案,一了百了。而今非要弄出这个局面,反而用这个来压我。” 秦公公内心之中非常恼怒,但是他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他本来掌管金枪班,控制了这里的局面。但是刘祐真从崇仁帝那里得到了金枪班的指挥权。秦公公的权力已经侵夺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宫里的争斗,要比宫外面残酷得多。 宫外面的争斗,还有退避的可能。就好像杜安,以杜家的家世,只要回到太原老家,只要安安分分,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不会有太多的问题,除非晋阳元从一脉彻底崩溃。 而文官更是如此,辞官回乡。不失为乡绅。 而太监之中失败者的下场,就是没有下场。 好的情况下,在宫中某一个宫殿之中扫地,不好的时候,就是在城外荒山之中的无名尸体。 这所以秦公公而今内心虚得很,却也必须据理力争。 秦公公说道:“杂家不关心侯中奎是什么样的人。只关心自己的差事。” 杜安说道:“那就让陛下替侯中奎背黑锅吗?” 苏天爵说道:“殿下,杜大人,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今说说吧。” 刘祐真说道:“我听杜师的。” 杜安说道:“也不用听我的了。张县令。金凤楼也算你的下辖地,对于侯家的事情,你不说两句?” 张起岩皱眉,他一直以来低调的好像是隐身人一般。他本来就没有想过在这个案子里大展身手,能混就混过去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杜安会将他推出来。他却没有为侯中奎遮掩的必要。 张起岩说道:“侯家所过,寸草不生。坊中早有传闻。至于侯中奎------,”他微微一顿,说道:“反正从来没有敢告侯家的状子。而侯家也从来没有给我这个县令面子。” 张起岩这一番话,意味深长。 说实话,侯家私下掌握的产业不少。不仅仅在邺都,在中原在江南都有。号称天子外库。绝非虚言。想想就知道,这个时代有皇室这么硬的靠山,侯家会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吗? 根本不可能。 或者说,有什么生意比利用权力垄断一切赚钱。 侯家风评,不仅仅是侯中奎自己的风评。也是侯家的做事风格。 这里并不是说,其他士大夫的本质比侯家更好,而侯家这种狐假虎威,媚上欺下的家族,风评的确更不好。 没有人告侯家,并不是侯家清白如水,而今所有人都知道告了侯家,也没有用处。 下面的人为上面的人背黑锅,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让上面人为下面背黑锅,却是大忌之中大忌。 杜安不提出这个问题也就罢了。而今提出来,秦公公那种遮遮掩掩的态度。立刻不能继续下去了。 虽然这几个人在私谈,但是每一个人都毫不怀疑,这里的谈话,随时都有可能到大魏皇帝的案头,区别仅仅是大魏皇帝想不想看而已。 杜安说道:“诸位,特别是秦公公,陛下派人你来做什么?是为杀死人侯中奎的人遮掩,还是为陛下扫尾。或者说,你的本意,就是将事情压下去,让侯家所有的事情,都堆到陛下身上。” “你----,你----”秦公公几乎站立不住了,话都说不囫囵了。这对秦公公来说是诛心之言。 苏天爵说道:“杜大人,你说得再好。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碰得好。” 杜安摇摇头说道:“苏大人,陛下泽被天下,天下人皆承恩泽。陛下又怎么会有错啊?” 苏天爵一愣,似乎不明白。杜安此刻忽然说起了套话。这样的话,外面的人个个会说,而今几个人开小会儿,就不用说了。却听杜安斩钉截铁地说道:“即便有,一定是有误陛下。非陛下之过也。” 苏天爵一愣,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说道:“杜大人所言极是。” 苏天爵如果还不明白杜安的意思,那就不是苏天爵了。 同样是对案件定调。秦公公希望是马上风,这事情到此为止,立刻结案。而今杜安也说出了他的结案方向,那就是将侯家给翻给底朝天,将所有恶事都推到侯家头上,以证明陛下的无辜。 不过,杜安这样做,也是暗中调查过的。 他虽然没有太多的证据,但是通过单庭芳的渠道,也查出来。侯家每年供应给宫中的美女有多少。而且这些美人的下场如何? 崇仁帝在政治上有很多问题,但本身是一个好人。当年不过是年轻,男人吗。爱好女,是很正常的。入宫的美女不敢说有太好的下场,但是最少在正常情况。有人称为嫔妃,有人打入冷宫,有人被赐死。 总之,是很正常的。 这算是黑点。 但也是大部分皇帝都有的黑点。 其实,在杜安并不在意,只是崇仁帝很好面子,道德感很强。甚至对当年做的事情觉得过不去而已。 杜安说道:“那这扇门?” 苏天爵说道:“随意。只是我身体有恙,就不奉陪了。” 秦公公说道:“苏大人。” 苏天爵理都没有理秦公公,此刻秦公公对苏天爵彻底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且苏天爵作为清流后起之秀,本身就看不起太监,而今与太监结交不过是形势使然。心中不知道有多腻歪的。 而且大魏朝的太监总体上权力偏小,都局限于在宫廷之内。如果不是侯中奎之死,牵连甚广。这里也看不见太监的存在。 既然秦公公在案子上是所有主动权,被杜安一层层扒下来。已经是废物了。苏天爵还理会他做什么? ----- 这一扇门终于打开的时候。 杜安才知道,被侯中奎深藏不露的院子里到底有什么。 看似平平无奇的卧室之中,却有一地道。杜安本以为是通向外面的暗道,却发现了下面有一座地牢,这地牢之中,有女子几十名,全部都是十几岁的妙龄女子。在地牢之中衣不蔽体。一个个神情好像痴呆一样。 杜安大怒,问到这里的管家,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支支吾吾本不想说,但是杜安令金枪班的将士给了两枪托,立即老实起来。说道:“这是家主练三峰大药的地方。” 杜安说道:“什么是三峰大药?” 管家说道:“上曰红莲峰,药名玉泉,又曰玉液,曰醴泉,在女人舌下两窍中出,中曰双荠峰,药名蟠桃,又曰白雪,曰琼浆,在女人两乳中出,下曰紫芝峰,号白虎洞,又曰玄关,药名黑铅,又名月华,在女人阴宫,合称三峰大药,乃养生之上品。而且以未经人事之少女为最好。” 杜安听了大怒,呵斥道:“那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管家这番话中,根本没有将眼前的女子当人。就当成牲口一般,也将所谓三峰大药,当成阿胶一般。根本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这已经够让杜安生气了。更让杜安生气的是,如果仅仅要什么三峰大药,何至于将人弄成这个样子。 一个个都好像痴呆一般。 要知道,从单庭芳那边得到的消息。侯中奎从来是挑选上乘的少女进入这里。寻常姿色还不足以进到这里。当然了,最上乘一批,侯中奎也不会动的。这是为金凤楼撑场面,和向宫中进贡用的。 即便而今一个个都好像傻子一般。杜安还是能看出来,这些少女底子很好,颜色不错。只是有些狼狈而已。 管家听出杜安的愤怒,说道:“大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三峰大药的数量不多,只能用药催生。有一点副作用也是很正常的。” “来人,将这里的人统统拿下。”刘祐真也受不了,他厉声呵斥道:“侯中奎死有余辜。” 人与人受到教育不同,道德观念也不同,对于杜安来说,眼前的局面,让他想杀人。这是他万万想象不到的画面。此刻杜安才知道,他之前看到的大魏盛世,只是整个大魏最好的一面。真正的阴影面,他还没有看到过。 一股想要做些什么的想法,在杜安心中酝酿。 很多事情,由不得人袖手旁观。 而刘祐真却不一样。 他固然觉得侯中奎做出这样的事来,是一个顶级人渣。但是真正让他觉得死有余辜的地方。不是别的。而是侯中奎是为皇家做事的人。他是为宫中进贡美女的人。虽然寻常百姓是不知道这些的。但是对于大魏上层来说,这并不是秘密。 侯中奎做下这样的事情,最后屎盆子在谁头上? 自然是崇仁帝。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六十六章 另外的线索 [] 第六十六章另外的线索 崇仁帝那么爱惜羽毛,甚至觉得自己贪恋美色,偷偷让人进贡一些美人,都是污点了。也正是因为爱惜羽毛,为了不惊扰民间,从不搞大规模选秀之类的事情。结果,如此爱惜羽毛的崇仁帝,知道侯中奎给他盖了这个屎盆子。会气成什么样子。 刘祐真夺嫡自然是要夺嫡的。但是在感情上,还是将崇仁帝放在心上的。 一想到这里。 刘祐真想将侯中奎弄活,再杀一次的心都有了。 杜安深吸一口气,说道:“朱虞候,你是陛下身边的人,知道此事之轻重,今日之事,如果有只言片纸传出去,都是金枪班办事不力。” 朱世恒脸色严峻,立即将大部分金枪班的人拉过来。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此刻在这里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不是查侯中奎的死。 而是眼前的事情,侯中奎到底借着宫里的名义做了多少事情。 -------- 一行人对藏娇院进行地毯式搜查。 首先查出来的是侯中奎的隐秘账册。 杜安仅仅是看了一眼,立即整体封存。让金枪班虞候亲自看管。通知宫中,在宫里的人来之前,谁也不能动一下子。 不过,仅仅是提前看了一眼,杜安也对其中一些文字有印象,已经驾鹤西归的太子在这里面有相当分量,特别这几年,金凤楼培养出来的美人,似乎都是通过侯中奎的送到了太子手中。 这让杜安忍不住心中暗道:“怪不得太子死的这么早啊。” 不过,这些事情仅仅是一闪而过。 在梳理侯中奎的证据的时候。代号欢哥儿,单庭芳的母亲与师傅下场也大白于天下。 在藏娇院池塘下面。挖出了几十具女尸。 根据藏娇院这里人的交代。 这仅仅是一部分,有相当一部分已经拉到郊外焚烧了。而在池塘下面淤泥之中的尸体,很多都已经成为鱼鳖之食。成为皑皑白骨,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了。而单庭芳,见到这样的情形,整个人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好像一个精致的白瓷娃娃。美则美矣,一点生气都没有了。 杜安知道她不是不悲伤。而是极大的悲伤已经击穿了她的情绪。才呈现出这样呆滞的情况。 这也是人体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杜安来到她身边,将单庭芳抱在怀里,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好在侯中奎也死。有今日之处,侯家也完了。今后宫里的产业,估计要换一家执掌了。也算是为岳母报仇了。你也要节哀顺变。” 单庭芳轻轻靠在杜安的怀里,好像精致易碎琉璃器,说道:“我这几年一直想的,就是将师傅救出来。虽然我也知道,查到最后很可能是坏消息。我以为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而今,我连母亲的尸首都分辨不出来,女儿不孝。” 一边说一边哽咽地哭了出来。声音依旧低微,似乎她连大声哭泣都不敢。 “之前我一直有一个疑问,那就是侯中奎为什么会留下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是母亲有过安排。” 杜安心中一动,问道:“什么安排?” 单庭芳说道:“母亲告诉侯中奎,她有旧相识就在金凤楼之中,乃是廉访司旧人之中的好手。如果侯中奎敢动我。侯家门中必然有人陪葬。” 杜安说道:“侯中奎就信了?” 单庭芳说道:“自然不信,不过侯中奎真遇见两次刺杀。差一点就死了。这才是一直隐瞒母亲死讯的原因。他也暗中查过好多次。都没有查出这个人是谁?” 杜安心中暗道:“廉访司出身,合欢散,刺杀侯中奎。这不都对上了吗?” 杜安回过神来,看向单庭芳。却见单庭芳眼中充满担心。哀声说道:“杜郎,如果你真找到这个人。能不能放过他?” 杜安自然看出来,他想到的,单庭芳也能想到。 杜安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单庭芳说道:“因为,我是你的人?此人有恩于我。但毕竟是外人。我不能隐瞒你。” “这一件事情,我也不能给你打包票。”杜安说道:“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吧。而且,我总觉得未必是他。” 在杜安想来,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想杀侯中奎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之前没有得手,而今却得手了。更不要说,杀了侯中奎,随即又杀了侯九。都没有被人发现。 这个人的能力一下子提升了这么多? 这里面又有谁的加入? 不过,有了单庭芳这个线索。 杜安怀疑的人大大减少了。 不过,杜安的工作很快就陷入困境之中。 符合杜安条件的人。 第一,金凤楼旧人在金凤楼并非一日。年龄应该在四五十岁之间。毕竟如果他是廉访司留下的人手,而今年龄定然不小了。 第二,与侯中奎与侯九之死有关系,最少在时间上有巧合。 第三,与单庭芳的老师有着密切的关系。 第四,实力不弱。 这几条一一排除下来。 杜安将所有嫌疑的人一一过了一遍,都不合适。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边有问题。 一时间杜安几乎陷入牛角尖之中。 赵凛见状说道:“杜兄,其实我们而今已经能结案了。上上下下都有交代了。从侯家打手之中选几个人就行了。反正他们也是死有余辜。” 在杜安继续追查侯中奎之死的真凶。其他事情都放在赵凛这边了。 张起岩当日被逼的表态,本质上也算是上了贼船。最少在这个案子上,他的态度是不可能变了。所以赵凛与张起岩一起,开始清查侯家的案件。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侯中奎如此,侯家子弟家人们又能好到什么地步。 之前不过是没有人查而已。 而今从上向下查,简直是势如破竹。 各种罪证,几乎要将赵凛与张起岩给埋了。 可以说,拿下侯家的同时。皇帝当年一点小问题,与侯中奎存下来的旧档,都已经送入宫中了。至于宫中是一个什么意思,就不是他们所知道了。 但是,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人关心侯中奎是谁杀得了。 陛下要的是保全体面。而东宫那一边从一开始都没有想过为侯中奎追查真凶,他们想的是交差。 如果说之前的侯中奎,还是功勋之后,河中侯家家主。是大魏统治阶级的一员。朝廷有追查真凶的义务。但是而今,侯中奎已经变成了恶贯满盈,毫无人性,死有余辜之徒。而侯家子弟也纷纷落网,或者将要落网。 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在乎侯中奎是怎么死的。 但是杜安依旧执着于此。 一方面是杜安本人的是非观。他固然觉得侯中奎死有余辜,但依然觉得应该找出真相来。 另外一方面,杜安心中一直悬着一个疑问,那就是东宫那边为什么对这个案子如此感兴趣。虽然他有过很多想法。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解释不通。这里面有问题。 这个问题是什么?或许要找出真凶之后,才能知道。 只是这些都不好对赵凛解释。 杜安苦笑说道:“我总觉得不对。” 赵凛说道:“而今苦主恐怕都快没有了。侯家上下,除却几个送侯中奎骨灰去少林寺的人。几乎都被看押了。侯家完了。” 杜安一心中一凛,说道:“你说送侯中奎的骨灰去少林寺?” 赵凛说道:“是啊。” 杜安说道:“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赵凛也是办案老手,说道:“秦公公是当天就来了,这一批人第二天早上就走了。不过。算算时间,他们走的时候,侯九应该还没有死。” “没有死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比如,凶手不是一个人。比如侯九已经死了,只是算错了时间。等等。而且侯九作为侯中奎的贴身管家,侯中奎最后一程没有侯九这本身不正常。” 杜安眼睛之中带着兴奋之意。说道:“我要查这些人在什么地方?不,我自己去吧。” 而今上上下下都在想结案。东宫那边想结案,四皇子那边也没有心思闹腾了。虽然这一次对四皇子很有利。别的不说,侯家所掌控产业,号称天子外库的产业,从侯家手中跌落,又会分配到谁手中掌管? 这是一块非常大的蛋糕。 四皇子不一定全部拿下,但是有了刘祐真与杜安的举动,给他带来更多的机会。 所以留给杜安的时间并不多了。 杜安这才要亲自去少林寺一趟,看看这后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以刘祐真的本意,他并不愿意杜安这个时候去少林寺。但是刘祐真从来尊重杜安的意见。既然杜安想去,刘祐真只能以办案的名义,抽调金枪班一行二十人。再加上杜安自己的家丁。组成一支四五十的队伍。刘祐真仅仅来得及说一声:“快去快回。”杜安就已经从运河登船。一路南下,进入黄河,弃船上岸,向天下名刹少林寺而去。 杜安也没有想到,让他第一次离开邺都,居然是去少林寺故地重游。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六十七章 老马 [] 第六十七章老马 少林寺自然是天下名刹。 几百年是,几百年后也是。 只是行政区划上有所不同。 为了邺都地位,历代皇帝对加强邺都从来是煞费苦心,原本北至邢台,南至郑州,都在邺都管辖之下,邺都一府,根本就是一个小省的规模。更是横跨黄河,太行,卫河,漳河等天下。大军聚于邺都,随时准备四出震慑天下。 郑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虽然在黄河以南,但依然是邺都的下辖。也是为了邺都兵马随时可以渡河南下。割裂黄河天险。 杜安要到这里,乘船渡过黄河之后,才换马上直入少室山。 杜安有刘祐真的授权,有御前班直开路。根本是百无禁忌,少林寺和尚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而今的少林寺,与后世的少林寺大不一样。 少林寺这样驰名天下的景点,杜安当年也是去过的。只是当时人山人海,也就看人头了。也不觉得与寻常寺庙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而今看却,规模上比后世缩小太多。人也少了太多了。 但是杜安却感到一股活着的气息。 最少这个少林寺的和尚,还有和尚的基本业务。自己诵经,敲木鱼。还为人操办白事,做法事。经营墓葬生意,很多旅居于外的不幸死亡人的尸体都在少林寺后院存放。 还有大量骨灰在少林寺后院供奉。至于长命灯之列的业务,更是不少。宋代是一个火葬特别多的朝代,在改朝换代,但是改风易俗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这其实大部分寺庙本来就有的业务。只是后世很多变成景点的寺庙,根本没有这样的业务了。 当然了,少林寺经营千年的高利贷与土地生意却大受打击。大魏之前三朝,从来是在打仗与准备打仗之间徘徊,财政上从来没有宽裕过,少林寺先是受到战火波及,又被朝廷打击,自然不复全盛之时。 面对御前班直直接冲过来。 少林寺上上下下都不敢有一丝丝的怠慢。 杜安没有与少林寺的人打交道,而是将侯家的全部控制起来。 侯中奎后事还没有完全结束。 越是大人物的丧事的繁文缛节就越多。而侯中奎这样的人物更是如此。虽然秦公公为了掩盖真相,给侯中奎安排火葬了。对于子孙来说,分外惭愧。又为了逃离嫌疑之地。 所以侯中奎的几个儿子孙子们都在这里,还有家丁随从,洋洋洒洒百十号人。 但是人虽然多,杜安估计可疑人员并不多。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杜安这里还没有什么事情。侯中奎的儿子们就闹出事情来了。 侯家这么多年,也嚣张惯了。仗着皇宫的关系。从来是别人受他们委屈,何曾让他们自己受委屈了。 秦公公所作所为,已经让他们很不爽了。奈何关系到宫里面,他们也没有办法。 见杜安从邺都追到这里。侯中奎的长子忍不住说道:“人死为大,我们已经退避三舍了。还不放过我家,姓杜的你什么意思?” 杜安看杜家这群人,仿佛死人一般。邺都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他们的耳朵之中,这些人的下场已经注定了,如果说几十年前,侯家丢了河中郡王的爵位,乃是失去了大魏顶级权贵的交椅,而今这个案子,让侯家失去了大魏上层圈子的门票。或许侯家很多人不会死。但是这种跌落,对于某些人来说,恐怕比死更难受。 更不要说侯家结怨多方,倒是报复的人只多不少。 杜安对于这种人还是很客气的。杜安说道:“杜公子,稍安毋躁。我这也是为了杜公的案子。” 侯中奎的长子冷哼一声说道:“查案子都查到我家中来。这里都是杜家亲信忠仆,你难不成觉得是我们兄弟做的。我要在圣上面前弹劾你不可。不要觉得有一个皇子撑腰,你就是什么东西了?” 杜安说道:“是。弹劾的事情往后说。请随意,不过杜公子如果不配合的话,我倒是可以转头就走。只是杜公子的清白,就不能保证了。” 侯中奎的长子脸色一暗,弑父这名声,他是万万担戴不起的。虽然不是真的。传出去,也让他难以承受。他冷哼一声说道:“好。我今日就在这里看着你。怎么审案。” 杜安说道:“请随意。” 审案是很枯燥的。杜安将这百来号人一一个过了一遍。无非几个问题,侯中奎死的时候,他们在什么地方,他们只能能否互相证明,如果不能,邺都那边有谁能证明。顺便查证他们的履历。验证他们与单庭芳师傅之间可能的联系,与廉访司之间可能的联系。 只是,一下午下来。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现。 好像一切都没有问题。 所有人的供词或许有小问题,但是没有大问题。 侯中奎长子冷笑一声说道:“怎么杜大人吗?查出来什么了吗?” 杜安从沉思之中惊醒。他在反思自己的思路有没有问题,是不是忽略了什么。在片刻之间,杜安确定一点。那就是他范围层层缩小,或许有遗落,毕竟真相浮出水平之前,很多事情都是不确定的。 但是杜安敢确定的是,他追着这一条线索,是最有可能。 杜安也想到,或者这才是对的。 想想作为廉访司当年培养出来的人物。如果简简单单被查出来。也太低估廉访司了。 不过,正常手段不行,杜安就要用一些非常手段了。杜安看着侯中奎的长子,忽然脸色突变,厉声说道:“贱婢误我。”随即低头向侯中奎行礼认错说道:“侯公子,这是我杜某不对。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也是误听人言。金凤楼中的单庭芳,你知道吧?” 侯中奎的长子一愣,说道:“知道。” 杜安说道:“就是她告诉我的。凶手很有可能跟着你们离开邺都了。而今看来,是她错了。我就不该听无知妇孺的话。我之前听她在很多事情上很有见底。也是从金凤楼出来的。觉得她能帮上忙,却不知道弄得如此局面。这番回去,我定然要让她好看。这贱婢。” 侯中奎长子毕竟是支撑门户的人。见杜安有缓和的意思,也没有与杜安硬磕到底的意思。说道:“女人都是如此,一玩物而已。杜大人怎么能听女人的话。不过,如果杜大人有意的话,我倒是能送杜大人一些美人。” 杜安似乎眼前一亮,说道:“比单庭芳如何?” 侯中奎长子叹息一声道:“单庭芳这样的可遇而不可求。楼里面一年未必出一个。即便有也都是有主的。我拿不下来。却让杜安失望了。” 杜安说道:“哪里的话?这样吧。侯公子,你请客,算是赔罪如何?” 杜安也不管佛门清净地,在少林寺宴请侯家一行人。因为还在丧中,只有酒菜,没有舞乐了。不过即便如此,也闹得沸沸扬扬,大部分人都醉了。酒气冲天,惹得少林寺一些老和尚忍不住念叨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 夜里大醉过的少林寺,似乎分外清静。只有清冷的月光照着浮屠佛塔。 一个人拿着包裹,牵着一匹马。准备从少林寺后院之中离开这里。之所以不走正门,大概是正门眼线太多了一些。 只是他此行依旧是徒劳无功。 “老马,你准备去哪啊?”忽然灯光一闪,十几个金枪班的将士从各个方面包抄过来,不仅仅有各种各样的灯笼照明,还有黑暗之中忽明忽暗的火光,这不是别的,那是已经点燃的火绳。 至于隐藏在黑暗之中,偶尔反射灯光的刀身,也是忽隐忽现。 杜安见真有人离开,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杜安不过是用单庭芳来诈一下而已。 这也是杜安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在各方面都要结案的情况下,留给杜安的时间并不多了。如果有时间的话,杜安自然可以将所有人扣押下来,对照所有人口供。到时候,即便总有将人揪出来的时候。 老马看着这么多火枪,沉默了好一阵子,说道:“这也是庭芳的主意吗?” 对于出来的是老马,杜安也吃了一惊,这个老马乃是金凤楼的车夫,也是做了好多年了。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拉货的。从各种方面来看,因为完全与本案没有交集才对。 却不想是他。 杜安说道:“不是。其实这一切都是我主意。单庭芳什么也不知道?” 老马说道:“知道不知道又如何?而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处,只是没有想到我谨慎了一辈子,在最后栽到了你手里。”说着将什么东西给吃了。 杜安听这声音不对,立即下令抓捕。 老马干脆利落地被按下。他很清楚火铳的威力,自然也没有反抗。只是却已经服下了毒药。杜安见状,立即说道:“来人,取人中黄来。” 人中黄就是粪,古代没有什么高效的毒药。仅仅一点就取人性命。大部分毒药都需要一定的发作时间。所以最好的解毒办法,就是催吐。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六十八章 真相的背后 [] 第六十八章真相的背后 一夜过去。 老马被折腾得半死。但是总算是没有死。 天亮之后,杜安开始正式审问老马了。 老马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但依旧瘫软在椅子上,似乎整个人的筋骨被抽掉了。没有骨头一样了。这样没有办法,一个人在几个时辰之内,一直灌水,一直吐,任你铁打的精钢也是如此。 况且老马也上了年纪了。 从相貌上来看,老马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杜安看过好几次,转眼之间,似乎又忘记了老马是什么样子。似乎老马就是一个非常标准的普通人模板。唯有花白的头发显露出年纪。 杜安问道:“马铁。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字吧。” 老马说道:“我其实想叫马蹄铁来的。虽然是寸铁,但是短短少不得。甚至可以说是军国器。但却万万不上大雅之堂吗,甚至要被所有人踩在脚下。同样是军国器,刀剑弓弩都有人收藏。但是有人收藏马蹄铁吗?” “没有吧。” 杜安听得出来。廉访司残部之中同一的标志,就是深沉的怨气。只是这怨气表现出来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杜安说道:“我也不问你真名字了。我直入正题。” 老马说道:“事已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了。” 杜安说道:“侯中奎是你杀的?” 老马说道:“是。” 杜安说道:“之前,你杀不了。为什么而今忽然能得手?” 老马说道:“有人帮我。” 杜安说道:“谁?”这是杜安最关心的问题,他总觉得侯中奎的死,东宫有一些反应过度。这里面一定问题。他也想通过这一件事情,为刘祐真从四皇子那里争取到更好的筹码。 而今似乎真相背后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老马说道:“不知道。” 杜安一愣,说道:“老马,事已如此。你还要顽抗?如果,你这样的话,我想留你体面,却也留不住了。” 老马说道:“我这般情况,还要什么体面?我只恨手中没有司里的毒药,否则何至于此?不过,我也没有骗你。我行动的时候,有人帮助,几乎调开了侯中奎身边所有人。我才能轻松下毒,轻松离开。” “其实你不诈我,等侯老贼的丧事结束,我也要走的。” 杜安说道:“你真不知道是谁?” 老马说道:“我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对方对我了如指掌。” 杜安沉思片刻,说道:“你当成在廉访司是做什么的?” 老马说道:“杀人。” 杜安说道:“同你一样的人有多少,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老马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但是我不知道。”老马悠悠一叹说道:“其实当成在廉访司的时候,日子过的很单纯。不过是过一段时间出去完成任务而已。但是事情忽然变了。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支援,却被人追杀,最后被人所救。”老马目光之中有一丝丝复杂的神色。杜安估计,救他的人就单庭芳的母亲,而且恐怕不仅仅是救了那么简单。 “人命还一命。我就用下半辈子还了他。反正我们这样的人。除却执行任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我唯一确定的是,当年的同僚,并没有都曝光。毕竟谁都几手手段隐藏自己的身份。这几乎是本能了。” 杜安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说道:“那侯九是你杀的吗?” 老马一愣,说道:“侯九死了?他不是我杀的。他虽然是侯中奎的狗腿子。却不好对付。如果我能杀了侯九,也就能杀了侯中奎。何必等到今日。不过,他是怎么死的?” 杜安将侯九死状一五一十地告诉老马。 老马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侯九为什么不能是自杀?” 杜安愣住了。再想想侯九死状。中毒而死。中的类似当初廉访司的毒。但是中毒可以是下毒,也可以是服毒。而且刚刚也说了,这年头的毒药,服用之后,发作也需要时间的。侯九完全有机会清理一切痕迹。 杜安忽然发现,他抓住老马,有很多侥幸的地方。如果不是单庭芳的关系,老马未必会被抓住。 不管怎么样,也算是一个好的结果。 只是通过老马这个推断。杜安越发确定一件事情,侯中奎之死,其中有问题,而且是一个大人物,一个能逼得侯九得不自杀的人。 杜安暗道:“太孙?吴郡王,越国公?皇后?天水郡王?” 杜安只能圈定,这个人应该是东宫一派的大人物。但是到底是谁?杜安猜不出来。他甚至想不出来动机,侯中奎如此长袖善舞,媚上欺下的人。仇人众多,谁杀了侯中奎,杜安都不奇怪。但是以侯中奎的为人,是决计不会得罪这些大人物的。 这些人一句话,让侯中奎的老婆让出来,侯中奎定然会亲自洗白白送上门去。 这样的人怎么会得罪这些大人物? 侯中奎虽然干系到宫中,但是毕竟在宫外,也掌握不了什么大秘密。 杜安越查越迷惑了。 不过老马开口了,说道:“你问完了,那换我问吧?” 杜安一愣,说道:“好吧。你问吧。”杜安对老马有几分愧疚的。一方面抓他的手段不光彩。如果杜安不是用单庭芳威胁老马,老马不得不立即脱逃,好证明单庭芳说的没有错。也未必能抓住老马。 另外一方面,侯中奎是一个死有余辜的人。 杜安也不是那种死板相信程序正义的人。同样,杜安也不是那种各种心软下不了手的人。慈不掌兵,义不理财。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杜安很多事情上心也是很硬,只是事情办成之后,或许有一点点感情的回潮。可以称之为鳄鱼的眼泪,也可以称之为感情补偿效应。 老马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单庭芳她好吗?” 杜安说道:“这你可以放心了。是杜某的人。只要我杜某能罩得住,都会很好的。” 这其实也是杜安前世的脾气,毕竟做什么事情都要帮手,有下属。所以杜安比较护犊子。而今他也模糊他与单庭芳的关系。不知道他的人,到底什么样的人? 老马说道:“告诉她,她母亲的骨灰寄放在护国寺之中。” 杜安知道护国寺。 乃是邺都西郊的一座寺庙,是太祖晚年,为阵亡将士祈福的寺庙。里面寄放着大量无人认领的将士骨灰。还看管大片墓园。总体上来说,除却军队,军属,以及附近的百姓,很少有人去的寺庙。 杜安说道:“廉访司与军情司的人,死后是不是也会寄放在护国寺?” 老马说道:“有家的一般回家安置,没有家的,如我等。归宿大抵是那里。我明正典刑之后,也请将我安置在那里。” 杜安问道:“你是单庭芳的父亲?” 老马摇摇头说道:“最多算继父。” 杜安说道:“如果,我说如果。你可以不死。你准备怎么办?” 老马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杀的谁?河中侯家之后,而且这里面有人借我做事。我不死了。这事情岂能了局?” 杜安说道:“这一件事情,你不用管,配合就好了。” 老马愣了一会儿,说道:“算了。我一辈子给人当刀,也没有什么意思。” 杜安说道:“算是我代替单庭芳孝敬你的。而且算算时间,她大概今天就会到了。你不想见见她吗?” 杜安本来带单庭芳过来了。奈何单庭芳身体弱。 单庭芳作为花魁,艳压邺都城,其实本身并不完全符合现代审美,但是完全符合这个时代审美?什么样的审美?白,幼,瘦,弱。体型上偏娇小,好像大号的洋娃娃。而且身体整体上比较柔弱,反映在各方面。在床上就是好拿捏。在路上,就是不能承受连续骑马赶路。已经其他方面体力劳动。 整个就是一个人形的艺术品。精致美丽易碎。 所以杜安只能将单庭芳留在后面,让她慢慢赶过来。 杜安之所以选择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老马是可造之才。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单庭芳。为了自己家庭和睦。虽然单庭芳没有与这个义父见过一面。到底是有关系的。 更重要的是,杜安能做到这一点。 因为四皇子在刑部。动手脚的空间很大。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调包,这是刑部很多小吏的拿手好戏。毕竟后世还有判了好多年,一天监狱没有住过的。这个时代牢狱体系,并不会比后世更好。 老马神情复杂,好一阵子,才说道:“见与不见,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将死之人而已。” 此刻的杜安并没有感受到老马这个“将死之人”的言外之意,只当时在说案子的事情,老马杀侯中奎这档子事情。杜安自信地说道:“只要你愿意换一个身份,你的性命,我还是能保下来的。” 老马反应有一些奇怪。他目光好奇地看向杜安,说道:“那好。那我试试。”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六十九章 结案 [] 第六十九章结案 从少林寺回到邺都这一路上,杜安给了一些单庭芳与老马之间独处的机会。 这两个人迅速地熟悉了起来。 也让单庭芳在杜安面前,有很多次欲言又止。杜安知道单庭芳的心意,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毕竟事情还没有定论,他不敢打包票。 老马自然也看出来单庭芳的心思,安慰单庭芳说道:“男人的事情,女人也就不要管了。” 单庭芳泫然欲泣,说道:“都怪我,要不是我,事情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老马说道:“人生在世,各为其主。很多事情在之前都是没有想到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杜安真的妇人之仁,我反而看不起他。这年头,心慈手软是要不得的。不过,你今后也不要在他面前耍小性子。好好过日子便是了。” 单庭芳能说什么? 只有泪珠在眼眶之中打转,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 ------ 在邺都城门外,杜安还没有到,刘祐真已经等候多时了。 杜安见状连忙下马行礼。却被刘祐真一把扶住,说道:“杜师,无须多礼。这里也不是说话的时候。让他们将人犯送到治安司大牢之中,杜师与我立即走一趟。” 杜安立即问道:“去哪里?” 刘祐真说道:“赵王府。” 一路上,刘祐真与杜安并马而行。 刘祐真给杜安细细说道:“这几日宫里催得很急,要我们速速结案。说是陛下的意思。陛下不想这一件事情拖延下去了。而且邺都之中,也有一些不好的声音。关于陛下与太子。” 杜安一愣,说道:“殿下,这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而今办案人员还都扣押在金凤楼之中。即便消息泄露,也不是现在泄露。 其实,谁都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里面的内情迟早是要泄露出去的。但是如果在官府已经有了结论之中泄露出去。那就是野史逸闻,相信的人不多。如果在一切没有定论之前泄露出去。事情就要麻烦多了。 既然不是泄露出去,最少不是从他这里泄露出去的。 那事情总是要有出处吧? 刘祐真说道:“不知道。所以这件事情才奇怪。” “东宫为什么在这一件事情处处为难,甚至不惜得罪陛下?” “这一点,四哥找我商议过两次。总是弄不明白。” “这一次将你这么匆忙地叫过去,就是要听听你的意见。” 杜安说道:“明白。” 对这一点,他的确是有一些想法。 ------- 赵郡王府之中。 杜安面对赵郡王,齐伯仁,等数人侃侃而谈。 这里的人不多,都是赵郡王的心腹之臣。 杜安说道:“马铁杀了侯中奎这一点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有问题的是,老马想杀侯中奎,不是一日两日了,最少有十年之久。在此之前,为什么不杀?而且马铁也说明了。在杀侯中奎这一件事情上,有人帮助,几乎将侯中奎身边的人全部引开了。” “可以说,马铁仅仅是一柄刀子。想杀侯中奎的人,另有其人。” “而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件事情,非根深蒂固的大族,或者干脆就是宫里的人。” 赵郡王对于杜安所说的话,根本没有一点点触动,他对此也是有过揣测的。只不过杜安更确定了他的猜测而已。赵郡王说道:“杜先生,你觉得为什么?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让这股大势力动手杀了侯中奎?” 这一股大势力是谁?所有人都没有说出来。但都已经默认了。 杜安说道:“我不知道。只是既然东宫那边这么看重这一件事情,其中必然有东宫那边关注的事情。攻敌之必救。我们无须知道,这一件事情后面是什么。只需知道东宫那边如此重视这一件事情。自然可以从这上面下手。” 齐伯仁说道:“隐之,这一件事情我也想过,但是有没有另外一个可能,这一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局。是东宫那么设好的局?等着我们往里面钻的?这才如此故布疑阵?” 杜安沉吟片刻,说道:“齐先生如此想,也不无道理。只是凡事都要计算得失,这一局到这里,是谁得谁失?” 齐伯仁说道:“自然是我得,东宫失。且不说在气势上压过东宫一头,单单说,侯家一去,这么多产业归为谁有?发生这个情况,本身对我们就是极大利好。更不要说,我们还有机会在其中分一杯羹,而且是一大杯。” 在侯中奎在的时候,他八面玲珑,看似谁都奉承。实际上谁也不得罪。给各位皇子有孝敬。但本质上大头是入宫中,给天子花销的。但是而今却不一样了。这一次重新洗牌,虽然大头依然要给天子,但是剩下归谁处置。 天子估计也管不了太多了。 无他,天子对儿子们有些太好。有什么对人好,就意味着软弱。软弱就意味着可欺。而宫中与朝廷之中,很多大小臣子太监,他们最会做的就是看人下菜碟。皇帝如此,这些人自然也要找一些后路。 什么后路,自然是投奔某位皇子。 于是,而今皇室产业出现如此大的变动。本身就是诸位皇子的机会。而四皇子作为直接参与一方,更是有往自己手中扒拉东西的机会。 齐伯仁说到这里,也明白了杜安的意思。 东宫不会花如此大代价来诱敌的。 齐伯仁随即看向了赵郡王。赵郡王说道:“杜先生,该如何攻敌之必究?” 杜安说道:“保下马铁,这案子马铁是关键人物。他与东宫那边的人有过接触。保住马铁就是保证了继续向下查的线索。” 赵郡王摇摇头,说道:“不可能了,这是钦案,宫中又催得很紧。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信服的理由吧。侯中奎到底是为皇室办事的。不杀马铁,不能对朝廷交代啊?” 杜安说道:“下官知道,明的不行,那就暗的。只需殿下佯装不知道。一切由属下去办就行了。” 赵郡王一愣,他知道知道杜安说的是什么? 是刑部的弊政之一,代人受死。或者说为宰白鸭。 刑部天牢,几乎是大魏最顶级的牢狱。几乎所有的死刑都要在这里复核。也有很多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有钱能让人免于牢狱之灾,有钱能一命换一命。钱之一物,可为神矣。 只是赵郡王知道归知道。他到了刑部之后,对这样的事情,也是严厉打击的。虽然不敢说这些事情绝迹了。但也是发现一次,发作一次。 而今让他自己来做,被自己严厉打击的行为。赵郡王自然觉得有很大的违和感。 不过,赵郡王想想,这一件事情,或者还真要这样办了。 如果有正规的办法,赵郡王决计会用的。但是而今这一件事情有宫里的意思,迫在眉睫根本没有办法。而不正规的手段,赵郡王自己也不想沾染。毕竟还有东宫虎视眈眈。谁知道,赵郡王身边的人有没有东宫的细作。 这边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边就被东宫捅上去了。 而杜安的办法,却是不错,既做事了,也将这一件事情撇开了关系。 杜安虽然是为他办事,本质上却是老十的人。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杜安这个建议是给赵郡王办事的。就好像而今,几乎所有人都确定了,侯中奎之死与东宫有关系。 但是猜到并没有什么用处。 没有证据。 赵郡王说道:“此事,汝为之吧。” 这一句话,就意味着赵郡王默许了。 杜安心中暗喜,他这样做,固然是为了单庭芳。但是也不单单是为了单庭芳。既然刘祐真而今仅仅能作为一个棋子,那就做一个颗好棋子。他与这位四皇子的关系要更紧密一些才对。 怎么紧密,有共同的秘密。 同时,杜安自信能从这一件事情找出攻击东宫的发力点。挖掘出这一件事情背后的秘密。 所以,他也不甘心放松。 杜安说道:“谢过赵王殿下。” 赵郡王说道:“好生办事。不过这一件事情都是后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一件事情了结。父皇在等着的。” 刘祐真说道:“请四哥放心,三日之内,定然有一个结果送到刑部。” 赵郡王说道:“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速速去办事吧。” 刘祐真与杜安谢过,那匆匆走了。 等两人走后,赵郡王问齐伯仁,道:“齐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东宫那边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齐伯仁说道:“吴郡王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不顾一切地动东宫各方眼线动手,甚至景福宫的一些人也给拔了。我们在东宫这几个月的进展,全部给废了。还请殿下降罪。” 赵郡王叹息一声,说道:“说这个做什么?你我之间,真还有什么责罚吗?”随即赵郡王脸色严肃起来。说道:“不过,这一件事情,要继续做下。老二能拔一次,还能拔第二次,第三次。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他真如此做,我等着看好戏便是了。” 这种大规模,不惜代价的清除,是有后遗症的。肯定有误伤。次数多了。恐怕下面的人都不敢为他效力了。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七十章 御前 [] 第七十章御前 勤政殿中。 崇仁帝正在看着手中卷宗,这正是侯中奎案。 好一阵子,崇仁帝看完了。说道:“朕错信此贼,朕本想是开国功臣之后,纵然在军功上获罪,然河中武王这一功不可忘。这才给侯家一个体面。万万没有想到其禽兽之行。获罪于天。即便是碎尸万段,也难解朕心头之恨。” 赵郡王立即说道:“父皇有此意,孩儿立即回去改。” 卷宗之中,对侯家的处置并不重。仅仅是将侯家子孙一并罢去。宫里的差事都没有了。同样经营宫里差事所营造的狐假虎威的局面也维持不住了。 侯家地位不保。 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毕竟,赵郡王在刑部。宫里的事情,不好插手。 “不用了。”崇仁帝说道:“我儿,记住为政之要,在于得人心。前庭既然有了公论,朕私心改之。今日可以改一人之生死,明日改一族之存亡,则天下之形势不可问?” “人都说,天下兴亡在天子一身。说对也对,说错也错。天子不逾矩,不乱为,遵从朝廷尺度,天下事坏也坏不到什么地方。但是天子以为自己真是金口玉言,一言定天下法。才是祸乱天下之道。与此相比,侯家之轻重,不可问也。” “就按刑部的意思办吧。” 崇仁帝这番话,是他的心里话,也是他政治理念。 他自知不如太祖目光之高远,不如太宗手腕强硬,不如武宗百折不挠。一心舍己从人。凡事不越法度。大家都觉得对的事情才去做。但凡反对人多事情,他就不去做。如此自诩守成之君。上不辱祖宗,下不愧子孙。 他也有心将他这一套成法传之子孙,至于万世。 毕竟,打天下与守天下不同,在他之前,都是打天下,到他是守天下。而天下如何守?他觉得他这一套办法,就可以。 赵郡王立即说行大礼,说道:“儿臣受教。必然铭记在心。每日行事,必以此为准绳。不敢逾越半步。” 赵郡王自己同意不同意,此刻都要表现出感激涕零。毕竟这是崇仁帝在传授治国之道。 崇仁帝见状,却有一些犹豫。他觉得自己失言了。 这番话,不应该说给赵郡王听。 毕竟,赵郡王不是太子,也不是太孙。他这番话,反而激起了他的非分之心,但是反过来,这也显示出他心中的犹豫。岂能不犹豫?太子从来是他眼中继承大统的合适人选。除却太子之外,崇仁帝本人都不知道该属意于谁了。 才有今日下意识地行为。 崇仁帝因为失言的原因,没有说话的兴致了。摆摆手说道:“你下去忙吧。” 赵郡王眼睛之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倒是想跟崇仁帝谈谈。不过,从今日这番话之中,赵郡王也明白一点,那就是想要夺嫡成功。就必须注重外廷之势。如果外廷全部推举他,估计崇仁帝也会让步。 而今在外廷占据大势的是东宫一系。 想要翻盘,任重道远。 就在赵郡王准备要跨过门槛的时候,崇仁帝忽然说道:“你将老十叫过来。” 赵郡王立即回身行礼说道:“是。” 崇仁帝再也没有说话,仅仅是摆摆手而已。 ------ 刘祐真在勤政殿外面。有些激动。这几个月来,这是崇仁帝第一次主动召见他。 他内心之中各种滋味翻涌。 既有父子之情,更多是利害算计。 不管杜安怎么分析,有赖太祖太宗武宗之经营。大魏家底很厚实,纵然崇仁帝登基二十年所作所为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大魏的最高权力依然在崇仁帝手中,刘祐真能得崇仁帝的支持,哪怕不反对。都会带来极大的好处。 而如果他在崇仁帝内心之中,一直打在另册,是一个皇帝永远想不起来的皇子。那么他将来的道路会很难走的。 这是一场大考。 刘祐真最后一次整理衣冠,想起他来之前在路上与杜安商议。 杜安说道:“臣不知道陛下会问什么?但是殿下只需坚持四个字,实心任事。这一方面让殿下避开最激烈的夺嫡之争,说实话,夺嫡这一件事情,本质就在一个争。争人,争势,争人心。争圣心。而不是实实在在办事。因为办事必然要得罪人。办事越多,反而越不容易上位。特别是对咱们这位陛下来说。但是,对殿下来说,实心任事,是最好的策略。殿下之局面,争什么都争不到,反而不如一件件事情办事。天下之间,是有是非黑白的。殿下只要能将每一件事情都做到实处。会有人看在心里,而殿下每办成一件事情,都会有人称为殿下的门生故吏。如此积点滴以成江河。蓄涓涓而成滔滔。甚至陛下在位这么多年,宽纵天下士子。他未必会希望继位之人也是如此。” “一直遵陛下心意,未必是陛下希望的。” “因为陛下虽然是陛下,但也是父亲。那一个父亲不想望子成龙。即便陛下自己或许没有想到。事事从陛下,或许为孝子,却不能为贤君。” 刘祐真对杜安的测量,刘祐真内心之中,是有犹疑的。 他担心万一恶了父皇。他担心万一,他这边大势没有积蓄起来,储位已经定下来了。他担心万一在做事的事情,得罪人太多,即便父皇有意,他也无法登顶?但是他更知道,有这么多万一,杜安这一条路,也是唯一能选择的。 因为他并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拜见父皇。”刘祐真跪在地面之上说道。 “起来吧。”崇仁帝语气温和,似乎并没有怎么怪这个儿子。 刘祐真起身之后,乖乖地垂手而立。 崇仁帝看着刘祐真,好一阵子说道:“封你武功侯,一点产业都没有给你,侯府空的能跑老鼠,你嫉恨我吗?” 刘祐真说道:“孩儿不敢。” 崇仁帝说道:“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刘祐真急忙辩解说道:“父皇,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崇仁帝哈哈一笑,说道:“无妨,你有一些怨气也不怕,父子之间哪里有隔夜仇,不过,你今后做事也要谨慎一下,纵然那杜安是社稷大才。也不应该当街犯险。” 刘祐真冷汗都出来了。 看来崇仁帝当时不知道,但是事后也查清楚了。 只是这个局面,刘祐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崇仁帝没有难为他的意思。继续说道:“你最近大有长进。治安司的差事也办得不错。特别是侯中奎的案子。”说到这个案子,崇仁帝余怒未消,说道:“侯家与宫里牵连太多。以至于这么多人都给侯家说话,侯中奎的根本就是咎由自取。他不死,朕也要摘了他的脑袋。” 崇仁帝是真怒。 他何等爱惜羽毛,爱惜名声。真因为如此,他将自己年轻时期做过荒唐事。当做黑点。其实他做的事情,比起曹操袁绍年少荒唐事情,差太多了。但即便如此崇仁帝还如此小心地处置。更何况侯中奎从根底上算是宫中外管事。 他做下的事情,传出去。都会说是宫里做的事情,对崇仁帝名誉伤害极大。 崇仁帝岂能不怒? 面对愤怒的崇仁帝,刘祐真只能说道:“儿臣只是秉公办事。” 崇仁帝说道:“好,能秉公办事就行。朕希望你能永远秉持此心。秉公办事,替朕监察天下。” 刘祐真说道:“父皇教诲,儿臣必定谨记在心。” 崇仁帝说道:“即便那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能朝廷立足,就好像老五一般,将来大宗正定然是他的。” 这一句话,显露出了崇仁帝的真正意图。 他想劝刘祐真放弃夺嫡。如老五一般,专心当一个贤王。将来老五安王,少不了代替徐王成为大宗正。而刘祐真也必然在朝廷上有一席之地。只是决计不是皇帝。 刘祐真内心之中闪过很多心思。 他不知道崇仁帝这样做,是为东宫张目,断赵郡王一臂,还是,想为夺嫡之事降温。不想这想些边缘的皇子全部参与进去。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崇仁帝而今没有想好。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 那就是夺嫡打出真火了,不会因为夺嫡成功而结束。 将来新皇登基,也是要清算的。 崇仁帝在知道夺嫡这一件事情无法避免的情况,自然不希望卷入其中的皇子,越少越好。在他而今为几个皇子安排好前程。也不至于卷入夺嫡之中。 刘祐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事情,忽然杜安的嘱咐浮上心头,他说道:“父皇。儿臣在治安司这一段事情,想了很多事情。儿臣愿意朝廷法度为准绳,为父皇监察天下,父皇凡事遵从朝廷法度,但有不肖之徒。却视朝廷法度为无物。儿臣定然为父皇清理干净。” “好孩子。”崇仁帝大喜。 他不并没有在乎刘祐真话语之中的强硬,他只听出了刘祐真似乎愿意听从他的安排,不再窥视大位了。这让他很高兴。至于其他的都是小节。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七十一章 天家夫妻 第七十一章天家夫妻 崇仁帝很高兴刘祐真的表态,说道:“老四准备让你与航海侯家结亲?” 刘祐真说道:“回禀父皇,确有此事。只是还没有定下来。” “哎-----”崇仁帝叹息一声,说道:“说起来这一件事情,应该你母亲张罗。说起来他也太忙。才耽搁了。郭家的家教,朕是信得过的。改日让郭家的女郎进宫,让我瞧瞧。” 刘祐真说道:“多谢父皇。” 刘祐真知道,他名义上的母亲,也就是赵皇后,决计不是因为太忙了。而是从来没有将这个庶子放在心上。不过这样的话,是不能在这里说出来的。 崇仁帝说道:“今后好好办差,朕看着你的。” 话说到了这里,刘祐真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立即行礼退了下来。 ------ 一出宫,杜安就外面等着了。 杜安见刘祐真出来之后,立即上前问道:“殿下,陛下是怎么说的?” 刘祐真左右看看,在僻静地方低声将情况说了。 杜安沉默了一阵子,说道:“殿下,你说陛下是真不知道,侯中奎一案的内情,还是假不知道?” 刘祐真沉默好一阵子,说道:“谁知道啊?” 如果是真不知道?那么就说明陛下深居九重,耳目有些闭塞。连关乎身边人的事情,都没有搞清楚状况。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多小动作,就可以更大胆一些。如果是假不知道?那么就是有意为东宫那边遮掩一二。 杜安说道:“殿下,或许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刘祐真一愣,说道:“如果陛下知道了这一件事情?” 这一件事情不是别的。就是在牢中,将马铁给换出来。 杜安说道:“无妨。以陛下今日言语,最多远斥我而已。” 刘祐真说道:“杜师哪里的话。我身边一日不可无杜师。” 杜安说道:“事情没有到这一步。不过,总要让四皇子抓我们一二把柄,才能放心不是,放心这事情说大不大。陛下如果不清楚侯中奎一案,他也不会知道这一件事情,如果陛下庇护东宫。想来也不会太责怪我们。”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殿下不要忘记我们之前的结论。” 刘祐真说道:“尊父尊兄。”随即刘祐真带着一丝丝苦笑,说道:“这两件事情,将来很难并行不悖。” 杜安说道:“这一件事情,到时候再说。” ------ 延福宫。 这是崇仁帝后宫。 赵皇后一身轻薄的丝绸轻纱。行走之间,充满了成熟女人的味道。纵然已经过了四十岁,但是在她精心的保养之下,依然充满了女人味。只是岁月不曾饶过任何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是美人还是丑人。 赵皇后竭力挽留下时光的剪影。但依然比不上后宫之中新进的那些莺莺燕燕。 她而今维系崇仁帝的东西,并不是美貌。而是与崇仁帝这么多年一路走来的感情。 只是相濡以沫的感情虽然在,但崇仁帝也很少在她这里留宿了。 特别是几年前,她强撑着生下皇十三子,简直要了她半条命,甚至有些女人病,缠绵不去。很不雅观,皇帝来他这里的时间就更少了。 白日里,赵皇后倒是有机会与崇仁帝见面。但是到了晚上,崇仁帝几乎不过来。 今日忽然到来了。 赵皇后岂能不高兴。赵皇后向崇仁帝盈盈行礼,说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最近冷落了皇后,是朕的错,这不,朕不就来了。”崇仁帝挽住了赵皇后的手,说道:“皇后咱们说说话。” 赵皇后心中微微一叹,忽然有一丝丝心酸。男人吗,心思长在眼里,看见漂亮的,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同样,色衰而爱驰。也是自然之礼。当年,还是太孙的崇仁帝每日归来,可不仅仅是说说话。 赵皇后又能有什么办法? 应该说崇仁帝在男人之中,还算是很有良心的。 两人洗漱过好,躺在床上。床头有盏昏暗的灯火摇曳的。让整个房间不陷入绝望的黑暗之中。 “皇后。”崇仁帝说道:“你睡了吧?” “陛下,我就知道,你来我这里,是有事,难为你一直憋着。”皇后说道:“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我听着。” 崇仁帝嘿嘿一笑,说道:“我就知道瞒不过皇后。” 皇后说道:“少耽误我睡觉,什么事情?” 崇仁帝与寻常中年夫妇一般,说道:“还能有什么事情,不就是孩子们的事情吗?” “嗯。”皇后只发出一个音节,表示自己还没有睡着。 崇仁帝沉默了片刻,不见皇后接话,只能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你我都过了大半辈子了。而今我马上都五十了。太祖高寿六十有二。而太宗武宗都不足六十。我倒是想长命百岁。但是也做最坏的打算。最少也就是十年之内的事情了。” “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好操心的。不就是身后之事吗?” “如果祐君还在。哪里有这般麻烦?只是祐君不在了。我总是要多计较一下。” “天家也是寻常家。你也要理解一下我?” 崇仁帝不说还好,一说顿时将皇后给惹恼了。皇后喝骂道:“姓刘的,你给我说清楚,天家是寻常家?好,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入门的。我家门楣也不低,我可不是来给你做妾的。如果是寻常家,嫡子没有死光,关庶子什么事情?你倒是说啊?” 崇仁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说道:“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 皇后说道:“你让我怎么听你说?须知,这些都是你儿子,却不都是我儿子。” 崇仁帝听了,也怒了。说道:“这是嫡母能说的话吗?” 这些话对于现代人来说,再正确不过了。你与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关我鸟事。但是到底不是现代。在这个时代道德观念中。女人要将丈夫所有的孩子都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女才行。 但是这种违背天性的规矩,到底有几个人能做到? 反正皇后是做不到的。 不过,皇后做不到。但她内心之中却也是认可这种道德观念的。 所以被崇仁帝训斥之后,皇后许久不出声。 崇仁帝说道:“皇后,皇后?”叫了两声,不听皇后答应,这才伸过手,一摸。发现皇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崇仁帝叹息一声,心中的怒火也就散去了七七八八。 崇仁帝想起与皇后少年夫妻,将皇后抱在怀里。说道:“又怎么了。今天我错了好不好?” 皇后声音之中带着哽咽道:“我想太子了。太子如果还在,你不敢欺负我。而今我没有儿子,你就敢欺负我了。” 崇仁帝听了皇后的话,黑暗之中,眼角也有几滴泪水滑落,浸没进鬓角的白发之中。 天下至悲之事,莫过于老年丧子。 这种事情,后劲绵长之极,纵然过去了大半年,也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崇仁帝平日里,就好像忘记了这一件事情,唯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猛地想起,悲从中来,难以自制。 只是作为男人,崇仁帝仅仅是暗地里流几滴泪水。他还要安抚妻子,说道:“皇后,人总是要向前看的。而今的局面,我也不想看见。但是我总要将大魏江山,传给一个妥当的人吧?” 皇后说道:“孙儿不行吗?你不是也是太孙上位吗?” 崇仁帝苦笑说道:“正因为我也是太孙上位,才知道这有多难。如果我有十年寿命。以成不是不行。当时这几年我如果有一个万一。主幼国疑,众叔环视。这样的局面以成能应付得来吗?” 其实,究崇仁帝本意,他其实很想按照现有规则将局面维持下去。 太孙如果真能服众。崇仁帝也不是不能立太孙。但是而今看似东宫一派声势很壮。但是崇仁帝很明白,这些人都是支持太子的。而今改为支持太孙。那是他们在这一条船上下不来了。这些人太子能掌控在手中。而太孙是不能的。 很容易成为太阿倒持之态。 这是崇仁帝不得不为难的地方。他拖着不让太孙正位,就是想看看太孙能不能将这些掌控在手中。直到而今太孙都让他有些失望。 皇后不体谅崇仁帝的心思,直接说道:“你不给以成时间?怎么就知道以成不行?” “好,好,好。”崇仁帝说道:“我给他时间。我今日真想说的是老十的婚事?” 一听老十。皇后顿时皱眉了。 她很清楚。而今朝野上,几乎每一个皇子都有野心。但是真正与东宫打擂台的,还是四皇子一党。问老十正是四皇子的跟班。她一千个,一万个看不过眼。于是没好气说道:“让赵郡王去办便是了。关我什么事情?” 崇仁帝说道:“老十,他母亲在宫里不过老实人而已。母族也没有什么权势。婚事一直拖着,而今老四也安排了。但是,你到底是嫡母,让老四安排这算什么事情?”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七十二章 吴郡王 第七十二章吴郡王 皇后冷笑一声,说道:“姓刘的。须知我姓赵,不姓长孙。” 言下之意,你这老货,真拿我当长孙皇后了。 赵皇后从小是千金大小姐出身,这股千金大小姐的骄纵之气,即便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一些剩余。 崇仁帝说道:“你说什么。这是为你好。” 赵皇后说道:“为我好,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你偏袒段才女的儿子?我没有诗词之才,比不过人家行了吧。” 这一番话,满满醋意,简直要将人给熏死了。 崇仁帝苦笑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吃几十年前的陈年老醋,有意思吗?” “好。”皇后说道:“你现在觉得我没有意思了?果然是色衰而爱驰。你废了我去立你段皇后啊?” 夫妻之间,一吵架,就不知道歪楼到什么地方了。 崇仁帝带着几分苦笑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直说了吧。老十是没有登位之心。你只要对他好一点,将他从夺嫡之中拉出来,将来让他与老五一般,当一个贤王不就行了。这也算是帮你了。” “这就要看你这个母亲的手段了。”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着一件事情的可行性。她沉思了半天,说道:“陛下,你没有骗我?” 生气了就是姓刘的。而今不生气了。又变成了陛下。要不是从少年夫妻一路走过,来,崇仁帝早就习惯,非要狠狠治罪不可。崇仁帝说道:“骗你做甚?” 皇后还有一些不相信。说道:“你这是为了什么?” 崇仁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为了,不白发人送黑发人。为了将来我死,我儿子们不会全部下来陪我。”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父母对子女的担忧就是这样的。崇仁帝其实知道,这样的局面之下,估计夺嫡失败的几个儿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即便他下场护住也不行,甚至越护着下场就越惨。所以他竭力降低夺嫡的烈度。 能保全一个,就保全一个吧。 皇后说道:“好,这一件事情我听你的。” ------- 赵皇后说做就做,堪称雷厉风行。 第二天,赵皇后就召见了郭家女郎进宫,在一堆贵妇面前,将一个手镯褪下来,塞给郭家女郎,许了这一门婚事,并以宫里的财力筹备婚事。刘祐真不得不再次进宫谢恩。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怎么理会刘祐真的皇后。对刘祐真非常好,好得让刘祐真不习惯。似乎刘祐真不是宜嫔所生,而是皇后所生一样。 而且刘祐真也无法拒绝皇后的好意。 原因很简单,刘祐真的母亲在宫中。 宜嫔在崇仁帝后宫之中的地位,就好像刘祐真在诸位皇子之中的地位一般。 不,甚至远远不如。 刘祐真说到底还是崇仁帝的儿子,但是宜嫔,如果不是有一个儿子,根本是后宫之中没有姓名的女子之一。 皇后要对付刘祐真还有一些难度,但是要对付宜嫔要容易得多。不过一般来说,皇后做事很是有品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崇仁帝也不会让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如果刘祐真得罪皇后在先。 事情就不好说了。 即便为了宜嫔,刘祐真也必须接受皇后的好意。 只是如此一来,四皇子的疑虑又该如何消除? 于是,刘祐真从宫中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杜安赶紧做那一件事情,给四皇子一个投名状。 ------ 同样的事情传到了东宫这边。 二皇子吴郡王有些坐不住了。他去拜访赵皇后。 自己亲儿子见母亲,自然要顺利得多。赵皇后立即见了他。 百姓爱幼子,皇帝爱长儿。 这个定律,在皇后这里也是一样的。 皇后对长子与次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不是说皇后不爱次子。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又怎么能说不爱的。只是喜欢的程度是不一样的。长子是未来的皇帝,而次子未来最多是一亲王。 君臣之别,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皇后的关爱也有君臣之别。 皇后见吴郡王过来,也没有客气。直接问道:“以成最近如何?” 吴郡王说道:“最近他在诸位师傅的教导之下,功课大有长进。诸位师傅都说他有太子之风。” 一提起太子,皇后的神情有黯然,说道:“老二,你大兄去了。以成也就你这个亲叔父可以依靠。你今后要像辅佐你太子大兄一般,辅佐你侄儿。这是真正的骨肉至亲。” 吴郡王呼吸似乎漏了一拍。吴郡王内心之中,有一串火焰爆发出来,被他自己强行压制住了。 如果说,作为二弟辅佐太子长兄。吴郡王从来没有什么怨念。一来,太子手段不错。二来,他从小就跟着太子,很多事情,都是太子一点点教给他做的。 但是,让吴郡王像辅佐太子一般,辅佐自己侄儿,却是他万万做不到的。 他此刻很想问一句话,他也是嫡子。为什么在大位上,从来没有考虑过他? 就是因为他的名字之中有一个“臣”字吗? 这一句话,他是永远问不出口的。 呼吸之间,吴郡王已经平息不了自己怒气,说道:“请母后放心,我一定好好辅佐侄儿,成为一代明君。” 皇后说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皇后微微一顿,好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 吴郡王说道:“孩儿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母后对十弟态度忽然有变化,有些不明就里,请母后解惑。” 皇后说道:“这是你父皇的意思,我拗不过他。我也想看看。老十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能如此轻松斩下老四一员大将,也未尝不可试试。”随即皇后将他与崇仁帝的谈话,简明扼要地说给儿子听。 随即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这------”吴郡王心中闪过很多心思,说道:“孩儿愚钝,一时间也想不清楚利害。” 皇后对这样的回奏也有心理准备,她叹息一声,说道:“要是你大哥在就好了。如果他在,我就不用这么迷茫了。既然你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就按你父皇的办了。这一段时间之内,不要动老十,将老四与老十分开对待。” 吴郡王立即说道:“是。”随即说道:“母后,孩儿告退了。” 在这里,吴郡王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他只觉得浑身难受,虽然赵皇后是他的母亲,其实他很不愿意来见她。无他,与她说话,三句话不离已经故去的大哥。 是的,吴郡王知道自己比不上大哥,但那是大哥还在的时候。而今大哥已经走了,他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死人? 在活着诸位兄弟之中,吴郡王不觉得自己比谁差。 至于他那个侄儿,更是他掌中玩物而已。想怎么弄他,是很轻松的。 他最大的障碍,反而是父皇与母后。 是啊,人生之间最大的甜蜜,是不过多大,在父母眼中还是一个孩子。同样,人生最大的残酷就是,不管多大,你在父母眼中都是当年穿开裆裤的样子。你有多大长进,多大的变化。多大的成就。在他们眼中依旧是当年撒尿和泥的样子。 当年,父皇母后给他的定位,是给大哥当好帮手,而今大哥去了,他又要给侄子当帮手,父皇母后难道没有想过,他其实也是可以承担天下重任的。 皇后的问话,吴郡王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因为他知道,他说了也没有用。甚至可以说,皇后问他,也从来没有指望从吴郡王这里听到有建设意义的回答。或者,说根本没有想过吴郡王能回答什么? 因为他们给吴郡王的定位就不一样。 皇后距离吴郡王不过几步之遥,但是却没有想到,母子之间隔阂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皇后挥挥手说道:“去忙吧。记住我说的话。” ------ 东宫一所偏殿之中。 准确地说,这一所偏殿并不在东宫的建筑群之中,而是与东宫有一墙之隔。这就是吴郡王在宫中的住处。 虽然说,他已经封了郡王,宫外也有府邸。但是更多时间依然在宫中,就在东宫左近。一方面照顾太孙,另外一方面。皇帝皇后都似乎都希望他留在这里。或者局势也需要他在这里。 无他,太孙刘以成在很多事情上很稚嫩。根本掌控不了东宫势力。 而吴郡王一直作为太子的助手。吴郡王本身就是东宫势力重要组成力量之一。 吴郡王回到自己寝宫之中,坐在一把交椅之中,手指轻轻地敲击把守。似乎在等什么。 忽然一个人脚下无声,悄无声息地来到吴郡王身前,与寻常太监一样,垂手而立。 吴郡王说道:“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个太监说道:“一切顺利。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吴郡王点点头,沉默片刻说道:“我一直没有问,侯中奎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那个马铁是当年廉访司好手,怎么这么容易被人拿下?”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七十三章 马铁之死 第七十三章马铁之死 这个太监姓王,至于是真名字假名字,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人就是吴郡王在黑暗之中的影子。 侯中奎案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王太监的声音,带着一丝柔意,仿佛是女人的声音,说道:“殿下,这是奴婢失误。这一件事情,是奴婢错算了,当年杀人不眨眼的主,而今居然儿女情长起来。不过也请殿下放心。这无碍大局。” “关于宫中的一切线索,都已经被斩断了。虽然留了一个小尾巴,但应该扯不到宫里,” 吴郡王冷笑一声,说道:“我不需要有尾巴。这一件事情,你盯着。这个尾巴一点要斩断。” 王太监说道:“奴婢明白。” 吴郡王说道:“速战速决。” 王太监立即退后几步,似乎整个人陷入阴影之中,已经退出去了。 吴郡王猛地握紧了手,拳头上一根根血管膨胀起来。好一阵子才忽然松手。吴郡王心中暗道:“是你们逼我的。就不要怪我了。” ------ 刑部大牢之中。 阳光透过长长甬道,将这里分割出阳光与阴影的强烈对比。这还是正午时分。如果在早晨与晚上,更是连阳光都没有。这里似乎就变成了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杜安带着男装的单庭芳走在其中。 单庭芳身形本来就矮小。即便穿着男人衣服,也撑不起阳刚的气度,反而好像是杜安小厮跟班。见这样阴森的环境。单庭芳内心之中,更是有些害怕,紧紧地跟随在杜安的身后,寸步不离,甚至不敢抬头看路。 更不敢看着两侧一个牢房,以及牢房之中形式各样的人。 毕竟这是刑部天牢,能来到这里的没有一个简单。 忽然单庭芳一个不小心,撞在杜安身后。 杜安揉着单庭芳的脑袋,说道:“到了。” 单庭芳这才发现已经到了。 老马躺在稻草堆里,阳光不知道从那个缝隙之中打在老马的脸上。 随着太阳的移动,阳光稍稍走出一点。老马随即动动身子,依然让阳光投在他眉目之间。然后闭上眼睛,有了一层薄薄眼皮的阻挡,老马只能感觉到一种令人心醉的温暖与光明。 就好像是想起她的感觉。 这是他一生,唯一可以怀念的光芒。 “马叔。”一个声音传到了他耳朵里面。老马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单庭芳,说道:“你怎么来了。” 单庭芳说道:“我央求杜郎要来见你。你----,我-----” 马铁微微一笑,说道:“你不用来的。” 单庭芳说道:“毕竟你保护了我这么多年。我却-----” 马铁说道:“不知者无罪,而且侯中奎未必怕了我。更多是等你长大。另外,你的杜郎没有跟你说吗?” 单庭芳一愣,看了一眼杜安说道:“说什么?” 杜安靠近低声说道:“上面下来判决了。斩立决,明日行刑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换走你。你只需小心配合就行了。我们在外面等着你。” 单庭芳听了大吃一惊,正要惊叫。却被杜安一把拦住了。说道:“小心隔墙有耳。” 单庭芳这才镇定心情,脸上放出光来。 马铁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杜安说道:“不过,这也是有条件的。” 马铁说道:“什么条件?” 杜安说道:“你应该知道。侯中奎案中种种情况,很多人希望把它弄明白。你是与他们接触最多的人。这需要你的帮助。” 马铁微微一笑,看着单庭芳紧张的脸色,说道:“我还有选择吗?” 杜安说道:“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选择的。” 马铁说道:“我答应了。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吧。”他随即看着单庭芳说道:“你留下来,我有几句话要说。” 杜安看了看单庭芳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马铁见杜安走了,这才对单庭芳说道:“其实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生死之事,本就寻常。你知道你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单庭芳一时间也说不出来。 马铁说道:“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她在金凤楼看似是花魁,其实负责整个一条线情报整理分析。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在司里的地位比我还高。你很像她,也不想她。你比你妈要美上三分。不过,但是性子上却比你妈柔弱太多。记住,有事情去你妈坟前挖三尺,那里有你妈很多手稿。手帕会一定要经营好。这是你妈留给你最大的遗产。有这个,即便杜安对你不好,你也能安身立命。” 单庭芳说道:“杜郎,对我很好。” 马铁苦笑一声,说道:“傻孩子,那是你美。” 天下绝色,我见尤怜。那一个男人都不舍得伤害。不过,美丽是有保质期的。人生却很漫长。 每一个人对儿女想得都很长。 单庭芳对马铁叮嘱不能理解。但乖巧地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 杜安带这单庭芳回到了家中,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大概两三日,你就能再见到他了。” 单庭芳眼睛微微一转,眼波缥缈。说道:“杜郎,谢谢你。” 其实杜安对杜郎这个称呼并不是太感冒的。不过入乡随俗而已。不过,他能品出来单庭芳没有说出来的邀请。随即微微一笑,身子前倾,将单庭芳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翻云覆雨,一夜无话。 第二日,杜安虽然没有去刑部,但是一直在关注刑部的消息。 马铁作为罪大恶极的钦犯,被斩立决绝。但是杜安知道死的人是安排的一个死囚而已。刑部上上下下,杜安都打点好了。当然了,如果没有四皇子的暗示,他打点多少都不够的。 有了四皇子的暗示。 杜安不过是办事的人。 杜安心中暗道:“我有这个把柄在四皇子手中,不知道够不够。” 只是不管够不够,这一件事情总算画上了一个句号。四皇子负责将马铁藏起来,改名换姓,为四皇子找出,那一支不知道在谁手中的廉访司残部。 只是杜安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发生的如此剧烈的变化。 ----- 杜安正在治安司衙门处理政务。 顾幼虎匆匆过来,说道:“家主,十皇子让我传信。出大事了。” 杜安说道:“什么事情?” 顾幼虎压低声音说道:“那个人死了。” 杜安一愣,他知道那个人就是指马铁。他虽然没有接手马铁之后的安置,但是四皇子这边全权负责。杜安并不觉得,他手下的实力能比四皇子手下的实力更强大。 如此情况下,马铁却死了。 怎么想都不是太对的。 杜安说道:“怎么回事?” 顾幼虎说道:“不知道。只是传来这个消息,让家主赶快过去。” 杜安立即起身,稍稍整理一下衣服,随即翻身上马,正要往赵郡王府上去。却被顾幼虎拦下去了。顾幼虎说道:“不在北城,而是在南城。” 因为皇宫坐北朝南的关系,邺都北城大多是围绕着皇宫的官邸与富贵人家的私宅,而南城更多是商贾百姓之类。比起北城的高门大户,官衙林立。街道横平竖直,这里就要复杂多了。 一路狂奔,几乎不带停留的。 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南城。 一到南城,就有治安司的人引路。 治安司在刘祐真的管理之下,算是恢复了一些当初的风采,最少城中各处的治安铺子,不在老弱病残值勤。一些简单的事情,是可以指望了。 转了几道小巷,在一个宅子之前停下来。却见这里由赵王府的侍卫把守。治安司的人仅仅作为眼线而已。 杜安大步进去,刚刚跨过门槛,就敏锐地感受到了地面上的鲜血。他顿时感觉到紧张。 他大步走进院子里。 只见不大的院子里,摆放着十几具尸体。杜安眼睛扫过去,一眼就发现马铁。马铁身上干干净净,唯有胸口上有一些血色。细细看过去,却是一剑毙命。干脆利落。至于其他尸体,有侍卫,有仆人。还有两三位道士打扮。 杜安心中暗道:“应该是全真教的人。” 打量过这些人之后,他才向赵郡王与刘祐真行礼道:“两位殿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郡王恼火之极,对赵郡王来说,今日之事,不啻给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人是保下的,藏起来的。但是被人用这种办法解决了,今后谁还相信赵郡王的保护。 这让他恼火之极。 赵郡王语气有些难听,说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你过来做什么?” 刘祐真倒是没有多生气,立即为杜安解说道:“很明显,有几个人在这里叫门,门一开,就直接杀进去了。一口气杀了所有人。中间根本没有什么停顿。其中有数名护卫,还有全真教三名道长。都是搏杀好手。” “但是并没有看出来,有多少抵抗的痕迹。几乎没有走过一个照面。” “就是这样一个情况。从杀进到离开,一气呵成。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是太多的。”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七十四章 狼与狈 第七十四章狼与狈 忽然之间,杜安忽然想起了马铁的笑容,现在想来,这笑容之中却有几分解脱,与几分好笑的感觉。 一道灵光冲过杜安大脑,杜安心中暗道:“马铁早就预料到他会死。” 他越想越明白这一点。问道:“殿下,老马的房间在什么地方?我想看看。” 如果正如杜安所推测的那样。老马一定会留下什么东西的。而这个东西,应该不会在老马身上,因为身上所藏的东西,是有限的。敌人也未必不会搜查。而留在自己房间之中,却很容易留下来。 刘祐真说道:“已经搜查过了。不过,杜师想要看看,就去看看吧。” 刘祐真一边说,一边看向赵郡王。赵郡王面无表情,似乎没有听到刘祐真所说的话一样。 杜安立即行礼之后,有人将杜安引进去。 马铁的房子并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很多几把椅子,书架等家具。 杜安一点点搜查了一遍,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在书桌脚下发现一个纸篓。他从里面掏出一张废纸,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这“狼狈”两个字。随即又打开一张,还是狼狈,打开到第三张,才看到了其他字体,一看居然是元好问的诗词。 杜安心中暗道:“元好问就这么受欢迎吗?” 杜安虽然觉得这些字就是马铁所写,但是而今还不确定,就取了一张写着狼狈的字张,揣进了怀里。这才从里面出来,然后又检查了一遍马铁的尸体。 赵郡王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杜先生,而今可是看完了?” 杜安心中明镜一般,知道眼前的赵郡王是在迁怒,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庆幸自己不在赵郡王下面办事。另外心中也有一些担心,而今这一关要怎么过。立即说道:“下官看完了。” 赵郡王说道:“那说说吧,你觉得东宫那边是怎么找到这里?” 杜安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赵郡王这是怀疑他是奸细了。杜安立即说道:“殿下,整件事情,我做了什么负责什么。您应该是知道的。他被调包之后,就一直没有看见过他,委实没有见过马铁,甚至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马铁住在这里。” “殿下。”齐伯仁立即说道:“这一件事情我可以作证。” 赵郡王依旧不是很相信杜安。因为闹出如此局面,一方面是东宫那边手腕惊人,另外一方面就是情报工作。对方怎么知道,赵郡王将人藏在这里的?很可能有内鬼。 而赵郡王想来想去,整个环节大部分是赵郡王自己人办的。而杜安就是唯一一个参与进来的外人,同时也是掌握消息比较多的人。 赵郡王也知道,杜安与东宫之间并不和睦。杜安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不是杜安,那就是赵郡王府的人了,而这些人都是跟随赵郡王的老人。如果是真的,赵郡王府很多机密都是瞒不过东宫那边的。 杜安说道:“谢过齐兄,其实我来到这里之后,一直在怀疑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东宫不想让我们继续查下去的。” 赵郡王冷笑一声,说道:“投鼠忌器罢了。” 杜安说道:“即便是投鼠忌器,也有别的办法,只要不能够坐实殿下在工部玩忽职守,甚至知法犯法。对东宫而言,可比区区一条人命要重要的多。” 赵郡王恍然大悟,心中暗道:“是啊。即便老马这个人落在东宫那边。所能起到作用也是有限的。因为有些事情,马铁本身也不是太清楚的。但是将这一件事情捅破天。那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赵郡王抬起头来说道:“那你觉得为什么?” 杜安说道:“以我之见,是东宫所谋者大。” 至于具体所谋者是谁?谋得又是什么?杜安却不知道。 一行人商议了好一阵子,都不明白东宫的动机。 最后齐伯仁说道:“不管他们做什么,我们能做的只有后发至人了。” ------ 宫中, 王太监向吴郡王禀报,说道:“殿下,已经清理干净了。狼已经被我亲手杀死了。” 吴郡王点点头。说道:“老四什么反应?” 王太监说道:“赵郡王没有什么反应,。而是将这一件事情按得死死的。整个京城,也就城南一片,有一些已经失真的传闻,其他一点消息都没有。私下里一直在查。” 这都是治安司的功劳,如果没有治安司的配合,消息没有那么容易压下去。 吴郡王说道:“从今天开始,外面的杂事你就不用管了。只要准备好大事就行了。” 王太监说道:“奴婢明白。” 随即王太监又退到了阴影之中。似乎他有一种从阴影之中遁走的能力一般。 ------ 杜安忙了一天,回到自己的家中,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单庭芳。只是思来想去,这消息也是无法瞒过她的。只能硬着头皮告诉了单庭芳。 正在梳头发的单庭芳。手上忽然一抖,玉簪从手中脱落,砸在地面之上,一瞬间断成了两节。 “你在说什么?”单庭芳语气有些颤抖地说道。 杜安只能说道:“马铁死了。” 单庭芳语气颤抖,说道:“好端端的人怎么死了?” 杜安说道:“一时间跟你说不明白。也不好说明白。只是这事情已经发生了。节哀顺变。” 单庭芳一时间沉默。 她与马铁之间的感情,更对是一种移情。单庭芳将对母亲所有依恋都转移到了马铁身上。只是这种感情一下子被斩断了。单庭芳也不知道自己而今是什么样的感情了。 伤心吗?伤心。 哭吗?似乎也哭不出来。 单庭芳说道:“我能将他葬在城外吗?与我妈妈葬在一起?我现在想来,他对自己的死,是早有准备的。当初在大牢之中见到他的时候,他那一番话,而今想来,分明就是交代后事。” 杜安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说道:“当时你们说了什么?” 单庭芳语气沉重带着几分哭腔,将当时马铁的交代一五一十地说了。 杜安更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马铁对于自己的死是有预感的。而之所以有预感,是因为,他知道要杀他的人是谁?这个人应该是帮助他杀了侯中奎的人。也是他的故人才对。 杜安说道:“你想将马铁葬在你母亲坟前。没有问题。不过,能不能让我看一看你母亲留下的手稿?” 单庭芳说道:“我的东西,就是家里的东西,家里的东西,还能不让你看吗?” 杜安说道:“事不宜迟。立即去吧。” 杜安着急的不是马铁的葬礼。而是单庭芳母亲留下的手稿,杜安觉得,这里面就有马铁真实身份,与杀马铁凶手的真实身份的信息。 ------- 城外一座荒坟处。 这里是按图索骥找到的。只是好像数年没有人来拜祭,这坟头都平了几分,如果再这样下去。不出数年,这坟头就消失不见,与周围的土平起了。其实很多坟墓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地沉在土里,被所有人遗忘。 这一座荒坟就是当年风华绝代的美人最后栖身之所。让人不住有些唏嘘。 杜安说道:“是这里吧。” 单庭芳说道:“应该是吧?” 杜安说道:“那先挖开坟前,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母亲的手稿。” 单庭芳轻“嗯”一声,似乎是一切随着他。 杜安一声令下,立即有几个家丁在坟头的位置挖下去。片刻之后,就挖出一个红木箱子。 也不知道这是廉访司的传统。还是因为红木漆用得最普遍。 杜安亲手打开,却发展性里面是一个个油布包裹书籍,有几十册之多。杜安随即打开一本,细细看过去。却见文字娟丽,都是簪花小楷。很有笔力,而文字之间写的却是腥风细雨。 这里面写的就是单庭芳母亲经历过一件件案子。特别是对江南大族的惩戒。 其中让杜安很唏嘘的就是对文家的监视。当时灭宋之时,南宋丞相留梦炎投降。被太宗拜相在政事堂十几年,在武宗初年才告老还乡。可谓风光之极。而文天祥等南宋忠臣,在行在投降之后,依然坚持斗争。一部分当时就被镇压了。另外一部分在家里闲居。依然被视为隐患。派了廉访司的人监视。 须知从上面的时期看,当时南宋亡国已经四十多年了。廉访司还在执行镇压南宋遗老的任务。 一正一反之间,简直是天地之别。而今当年遗老代表文家,依然在文坛政坛上没有什么人物。而眼前蹦跶厉害的所谓,江南领袖,士林魁首,其实都是当年望风而降之辈。 不过,这仅仅让杜安唏嘘一下而已。 毕竟,历史上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并不新鲜。 杜安却从这些手稿之中看到一个频繁出现的词。那就是狼狈。 这是一个行动组合。两个人。一个人动手,一个人策划。两人配合亲密无间。很多棘手的人物,都是他们两个人完成的。 “马铁?”杜安心中暗道:“代号应该是狼吧。那位就是狈了吧?”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七十五章 风起东宫 第七十五章风起东宫 东宫是一个很庞大的建筑群。 太子在世的时候,亦有寡人之疾。 所以他走之后,东宫还有几十个嫔妃。有得宠的有不得宠的。本来按照宫中惯例,这些不得宠,品阶不高的嫔妃,一般会安置在一些皇家寺庙之中。只是皇长孙迟迟没有正位太孙。虽然一直在东宫居住。但算不上正主。故而这些嫔妃还不用为未来东宫主人的嫔妃腾位子。 只是可怜这些嫔妃大多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未来的日子,就犹如一汪死水。一眼就能看到头了。 这种绝望自然让人选别的路走。 而并不是每一条路都能走得通的。 这一日,一个小宫女打着哈欠,踩在清晨的露水。打来热水,要伺候自己的主子早上洗漱。太子去了有大半年了,东宫后宫也适应了这种没有主人的日子。都变得懒散起来。 这个小宫女起床有些迟了。也没有人注意。 只是她推开房门,脸色顿时凝固了。她看见了自己主子在空中摇啊摇。 不是她的主子会飞遁之术,而是她将自己挂在房梁上。 他上掉了。 “娘娘。”小宫女惊愕地将手中的木盆跌落在地面之上,热水泼在凉地上,冒出白烟。 ------- 宫中出事,反应迅速。 立即有几个太监,侍卫过来。将这人从房梁上解下来。整个身子都已经直了。可见早就挂上去了。 宫中没有仵作,就寻来一个太医。 太医过来检查尸体,虽然不是太专业,但一些问题还是能检查出来的。只见他检查了尸体上上下下,忽然发现尸体小腹之中微微的弧线。他刚刚开始没有注意,但此刻注意到了,不由一惊。 他浑身颤抖,说道:“祸事了。” 身边一个太监打着哈欠说道:“什么事情?云美人尸体有什么不对?” 这个嫔妃是太子宫中很不受宠的一个,也就刚刚进宫那一段时间之内,得太子恩宠,之后就一直没有得到太子宠信。当然长得颜色很好。当然了,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子宫中,就没有颜色不好的美人。 只是想要得宠却欠了一些运气。 她这里不是冷宫,与冷宫相差不多。在宫中死了人固然是一件事。但是这要说,要看死的是谁,譬如太子,而今太子死了大半年了,二百日都快到了。但是太子死去的余波在朝廷上还没有过去。 但是这种寻常妃子,不受宠。死了也未必比太监体面多少。 所以,即便宫里知道云美人是上吊自杀的。也没有派来什么正经主子来,甚至太子妃都没有出面。仅仅派来几个太监,侍卫,太医,将这件事情给处置了。 太医颤颤巍巍地说道:“云美人死的时候有孕。有三个月了。” 太监一愣,说道:“此话当真,这可不能乱说,是要出人命的。你确定不是六个月甚至时间更长一点。” 太医说道:“这绝对不可能错的。女人五六个月都显怀。最多四个月。” 即便四个月,时间也对不上。太子已经去了大半年了。而且即便太子没有死,这位云美人估计也没有侍寝的记录。 太监与太医相视一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们都知道,不管几个月。这一件事情都大了。 有士大夫的话说,大魏宫廷大有胡风。这倒不是说,大魏宫廷之中乱搞,而是宫禁没有那么森严。也允许嫔妃亲眷探亲什么的。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少见得很。最少,崇仁二十年,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更不要说是在太子身后。 这事情大了去了。 他们作为第一经手人,很有可能被杀人灭口。 但是即便有被杀人灭口的可能,他们也不敢不报,因为大魏皇室还是讲究的,杀人灭口。最多是以因公殉职的名义,还会给以抚恤。但是隐瞒不报,东窗事发,那就是死全家了。 死一人,与死全家。每一个人还是知道会怎么选的。 太监咬着牙说道:“我这就上报景福宫。这里所有人一个都不许离开。” -------- 崇仁帝每天早上都会在景福宫处理公务。总体上事情并不多。大魏设政事堂,统领天下庶务。总管六部九卿。设御史台监察天下,设枢密院总管天下兵马。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直属于大内一些衙门。 如果说在太祖太宗朝的时候,政事堂就是承旨办事而已。权力并不大。因为当时的大魏王朝,几乎就是一个军阀,一切以战事为先。枢密院什么都是虚的,兵权在皇帝手中,而政事堂不一个名字而已,只是给大军提供粮草,军队相关的政策安排。 在太宗朝,降臣留梦炎登上相位,对大魏朝廷进行一些改革,仿造宋制设立各级衙门。才有完整的政体,不再是草台班子。而随着武宗北伐,对蒙古战争扩大,从东,中,西三个战略方向,绵延万里的战线,让战争层次上升到更高级别。已经是国力之争。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不是前面的将帅。而是后方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一场大战或者一场大败会动摇一处战线,而不能动摇全局。 武宗正是看出来这一点,才赋予了政事堂更大权力。形成了而今的局面。 武宗当年是怎么想的,已经不可考了。 但是崇仁帝将这个局面继承下来。 当年武宗是在前线总督大军,虽然没有在第一,但是大部分时间在晋阳,或者大同。毕竟中路军几十万大军。武宗不敢不慎重,这几乎是举国之兵,一旦来一个陈桥兵变。武宗是受不了的。 所以大部分政务都是邺都政事堂就处理了。只有大事才需要武宗决断。 而崇仁帝登基之后,依然是这个局面。即便在京中,也对大政方针进行一些调动。大部分尊重政事堂的意见。 当然了,崇仁帝也不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做的。对御史台的加强,就是崇仁帝这么多年一步步经营的。 总体来说,汇总到武宗这里的政务并不是太多,无非一些地方有旱涝之灾,再就是西南土司的问题。 这一个问题,也是几十年老问题的。 武宗初年,西安一战,大败蒙古。夺下关中,继而大军西进,断陇右大道,将让四川与蒙古大部失去了联系,让张柔之孙,不得不举四川而降。但是打到这一步,朝廷十几年的积蓄都打完了。再加上忽必烈也不是白给的。几个方向给朝廷极大的压力,有广平郡王漠南之败,河间侯横山之败。等数场败仗。武宗知道打不动了。这才改变策略不在主要战场开战,而是开辟次要战场。一是高丽,二是云南。高丽仗着水军之利,打了数年,熬到蒙古人最后放弃高丽。而云南却是文武并用,一方面派数万精锐为主力,另外就是广征土司兵。 蒙古人对土司也是怀柔政策。奈何他没有大魏有钱。云南的情况,一方面是双方主力战斗力。另外一方面就是谁能拉拢更多的土司。于是。大魏钱多者胜。 终于打下云南,断绝了蒙古人在西南所有的念想。 对于当时大局是有利的。西南一定,大魏就能将西南兵力转移到衡山地区,甚至能征召不少土司兵,降低大魏财政压力。 但是长远来看,却给大魏留下一个大隐患。 那就是西南土司。 当年为了打蒙古,给西南土司开的条件太好。反正当时大魏对云南根本不在乎,朝廷上下一定要打云南,并不是云南有多好,而是蒙古人在哪里。所以根本不心疼。以至于而今云南只有昆明大理等几个县是朝廷直辖的。其余都大手笔分给了土司,更是因为当年大手笔,才得以抽调十几万蛮兵北上。 当时不能说不是妙策。将云南土司精锐抽调一空,而这些蛮兵,一部分在之后北伐之中消耗了不少。但是更多的是见识了花花世界,不想回到云南当奴隶了。于是,都以退役士卒的身份安置在新占领的地区。也就是西北,东北。 但是时间过了三十多年,三十年休养生息。云南土司失去的人力物力都恢复了。甚至因为得到更多土地,比之前更加强大。而大魏二十年没有怎么打仗,让这些人有了新的想法。 当然了,西南土司不是一个整体。他们之间内部意见分歧很大。 但是总体来说,这几年西南土司闹得动静越来越大。有一些小乱子,被当地驻军给平定了。但是而今局面单单靠当地驻军是控制不住了。 面对这样的局面。朝野之中有两种意见,一是弃云南之论。另一种自然是发京营平叛之论。 前者认为,云南偏远之地,几十年来不纳赋税,得不偿失。不如弃之以安边。后者认为,云南是祖宗辛苦血战而下,今日但有反复,则言弃之,将来何以面对列祖列宗。 至于崇仁帝是什么意见?他什么意见也没有?他头疼。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七十六章 九重之怒 第七十六章九重之怒 这一件事情并不是而今才起的。崇仁帝都已经头疼好些年了。 崇仁帝从来是从谏如流。觉得大臣们说得对,从来不拒谏。这也是他自以为学习古代圣王的优良品质。 但是,这一件事情,两方意见截然不同,甚至双方都没有一丝退让,以对方为异端邪说。力辟之不可。 或许很多以为反对弃云南的是军方。不是,之前已经说过,枢密院已经被文官掌握,武将在朝廷重大决策是没有发言权的。最反对的就是张养浩。他甚至一度在朝廷上拽着崇仁帝进言。 几乎是以要撞死在金殿之上的态度。让崇仁帝不得不从。 但是政事堂虞集等几位虽然没有表态,但是下面很多臣子却汹涌而上。认为出大军非十数万不可定,云南偏远。需要的民夫更多。甚至有百万之众,一战而南方动摇。 其实,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即便最反对大军讨伐的文官,在骨子里也不认为出兵会败。 这其实是文官内部对武将定位考量。 如张养浩等北方士大夫,他们也觉得,武将不能有太高的权力,打天下用武,定天下用文,在蒙古败退,天下抵定的时候,是应该对武将有所限制,同样不否认一件事情,很多武将品行其实不是太好的。前三朝没少对文官进行羞辱,这其中也有私仇在。 但是所谓的北方士大夫本质上与武将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好像张养浩本人。他虽然没有直接从军。但是他父亲是以军中文书从太宗南征,而后留在江南为官的。张养浩更是南京长大的。 张养浩小时候一段时间就是在军营之中长大的。 而北方战事激烈程度,特别是金亡前后,各方势力动辄十几万二三十万大军,如果按照当时人口比例,十抽一丁都是不可能。几乎是家家出丁。而识字人才都是稀缺。也就是大部分北方士大夫,他们本身,或者家中长辈,乃至于所交好友,在军中任职。几乎是必然。 所以这些人对武将的态度,压制是压制。朝廷必须坚持以文制武,否则是要出大事的。但并不是武将就不用了。 而很多南方士大夫担心的是什么?担心的是,一战而定云南,就会有一颗将星冉冉升起。一直压制武将策略变成了无用之功。几十年和平,再加上碎叶之败,军中武将传承有一定的断层了。在汾阳郡王下面,缺少能够服众的武将。 汾阳郡王年龄大,等他一死。武将之中连与文官大佬对等的人都没有几个人。 而武将最重要的不是年龄,而是战功,有平云南之功。足以让武将们推出一位新的领袖人物。对而今局势不利。所以,他们宁可放弃云南,也不愿意看到某些人死灰复燃。 崇仁帝对这些情况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反正他不可能从下面得到一个服众决策。 这样的情况,崇仁帝就有一些麻爪了。他听这边觉得有理,云南偏远之地,每年不能为朝廷提供赋税不说。朝廷还有拨款。如果打仗的话,更是花费巨大,不说别的,将粮食从四川湖南运到云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没有一两千万贯,这战事平定不了。 而且平定之后,就保证不叛了。也是未必。 这简直是一个泥潭。 另外一方面,祖宗所下之地,从他手中放弃了。这名声太不好。更不要说,当初为了定云南,将征云南的大军成建制地安置在云南。这也就是而今朝廷直辖云南各地百姓主要来源。 这些百姓对朝廷可谓忠心耿耿,朝廷总不能放弃吧。如果放弃的话,如何能服天下人心。朝廷一直持续地对边疆移民的政策能不能推行下去。如果不能退行,那么西域,漠北,漠南,西北,东北,等这些地方,怎么可能维持得住? 如果不放弃,将他们迁移到国内。花费未必比打一仗低。 崇仁帝将这奏折扔在一边,说道:“天天是这一件事情,能不能消停一会儿。留中。” 崇仁想来想去,最终选择一个最无效策略,拖延战术。 毕竟云南虽然有些风雨飘摇的感觉,但是到底没有出什么事情?几次平叛都打下去了吗?所以这件事情还可以再商量一二。只是崇仁帝忘记了一件事情,或者他不了解一件事情,官员往上面一般是报喜不报忧。另外,即便是报忧,也是打了折扣的。 云南驻军只有数万,但是平叛这种作战,就好像打地鼠一样,从数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刚刚开始,是小乱子,派几百人就平了。之后乱子越来越大,这两年云南驻军全军出动平叛,已经有了两次。 而且打仗是有折损的。即便打胜仗也是。人员的损失,军械地折损,粮草的消耗。都是免不了的。有些是能补充,有些是不能补充的。 崇仁看到是云南数万驻军,还是一支整装满员的重兵集团。但是情况到底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告诉他。 崇仁帝将自己头疼的问题扔到一边。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崇仁帝似乎习惯将这些难题都放在一边,似乎很多问题拖着拖着就可以没有一样。不管,这个办法其实也很有效,因为很多问题,拖着拖着,似乎就没有来催他了。 因为任何上司都会讨厌下属三番两次提醒他不能解决的事情。 何况是皇帝。 就在崇仁帝翻开下一本奏疏的时候。 东宫的消息传到了崇仁帝面前。 平日里作为老好人的崇仁帝出离的愤怒了。他将手中奏折重重地砸在上,整个奏折摊开,却见上面写着:“太宗年间,首修运河,规模狭小,而今邺都两渠,动辄堵塞千里,黄河汛情,南船望北兴叹,臣请重修运河,更开河渠,避开黄河以通运道-----” 崇仁帝说道:“给查清楚。是谁做下的好事。” 立即有人答应一声,准备下去。 崇仁帝的愤怒有两层。第一层是秽乱宫廷之事。自然让崇仁帝愤怒,但是第二层,却让崇仁帝愤怒之极。大魏宫禁虽然没有后世严苛,但也不是没有的。东宫之中,而今只有一个男人。就是太孙刘以成。 即便不是刘以成,也是东宫一系的重要成员。 而太子太傅等重臣,年纪都大了。即便有几个年轻的,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因为他们不会用九族性命搏一时之欢愉的。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更有可能是宫中的人,是他的儿子孙子之一。 这是让他极端愤怒的点。 愤怒之后,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一来他担心,这又是某个儿子的局,用来打击东宫的。另外一方面,他也对太孙,太子妃失望之极。不管谁在其中动了手脚,东宫出现这样的事情都是不应该的。连自己后院都管理不好,能承担天下大事吗? 他更担心的是,如果是太孙做的? 一想到这个念头,崇仁帝就怒不可遏。 他虽然在立嗣上,有些动摇了。但是长孙刘以成一直是第一序列,没有改变。他很多布局都是围绕着皇长孙展开。以至于很多人将皇长孙称之为太孙,其实也就是崇仁帝这个倾向。 如果,真是皇长孙做的。 崇仁帝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孙子。可以说,宫中最不缺少的就是美人。以皇长孙的身份,只要开口,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而且崇仁帝道德底线也不高,太子已经去了。即便太子的妾室,太孙正想要的话。未尝不可。只是要稍稍灵活一点。 唐高宗想要武媚娘,也知道先打发出宫,转上一圈再回来。一女人而已,改头换面一番,有什么难的。 即便说,他真是情难自禁。让这女人有了身孕,难道就没有处理办法吗? 不管是他管不住自己下面二两人。非要上他老子的妾室。还是他连偷情之事都处理不好,闹出人命来,闹到他面前,都证明了一件事情,太孙不足以托付大事。 而今崇仁想要弄清楚的事情,就是这一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太孙做的。一想到这里,崇仁帝顿时叫住准备下去调查的人,说道:“等一下。” 崇仁帝不准备让宫里人查。因为宫里大多少人都是赵皇后的人,让她查,能查出什么结果来。但是让谁查啊? 崇仁帝想来想去,说道:“来人,立即去请徐王叔。告诉徐王叔,今日有大事,非他不可。不要再请什么假了。他如果请假,让人将抬过来,连床整个抬到这里。” 家丑不可外扬,让外延来查。崇仁帝丢不起这个人来。御史台刑部等一干人手,全部不在崇仁帝的考虑范围,至于宫内的人,因为赵皇后的缘故,也不在崇仁帝的选择范围。想来想去就是徐王了。 他是宗室长者,更是当年战场上的智将。能力非同一般,如果一般庸人,何至于在宗正寺也要避嫌。而且如果不是与崇仁帝相厚,也不敢避嫌避得如此嚣张。简直是在抗议。 而今崇仁帝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位皇叔了。到底是一家人。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七十七章 一石激起千重浪 第七十七章一石激起千重浪 宫中没有秘密。 尤其是对皇后而言。 徐王还磨磨蹭蹭的没有进宫。皇后就已经知道了这一件事情。 正在梳妆打扮皇后一下僵直了。好久她才一件发簪扔进梳妆台上,脸色铁青说道:“摆驾东宫。” ------ 太子妃与太孙两个人对于皇后忽然到来,有些猝不及防。立即行礼说道:“拜见母后,拜见皇祖母。” 皇后根本没有看他们两人,而是转身对满屋子的太监宫女,说道:“你们都出去。” 这些太监宫女如流水一般退了出去。 皇后看着太子妃,一步上前,扬起手,狠狠一记耳光打在太子妃脸上,太子妃一个趔趄,几乎站立不稳。带着哭腔说道:“姑姑,我做错了什么?” 太子妃也姓赵,乃是赵氏的人。不过是赵氏旁支。 这也是天水郡王府对于太子一系如此支持的原因。天水郡王与太子一脉,有着双重绑定,早就不可分割。 皇后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说道:“做错了什么?你身为我儿正妃,主持中馈,出了如此大事,你居然问做错了什么?东宫是不是死了一个云美人?” 太子妃说道:“确有此事,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皇后冷声说道:“派人处理?派人去处理?你可知道那云美人死前有了身孕?你派人处理,为什么消息先传到了景福宫,自己宫里的人都管不好。还好意思当太子妃?” “什么?”太子妃一听此言,整个人都一惊,花容失色。 皇后不去理会太子妃,看着刘以成,语气冰冷,说道:“孙儿,你今日说实话。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的?” 刘以成听了,大惊失色,跪倒在地面上,说道:“孙儿怎么可能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这孩子决计不是孙儿,孙儿对天发誓,如果这孩子是孙儿,要孙儿受九天雷厄,死无全尸。” 皇后听了刘以成的解释,说道:“真不是你?” 刘以成说道:“与孙儿无关。” 皇后顿时冷哼一声,说道:“好狗胆。” 太子妃与皇长孙刘以成顿时一惊。皇后见状,说道:“我说的不是你。这一件事情,乃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既然不是你做的。无非是那几个人而已。这一件事情,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皇后看向皇长孙,悠悠一叹,说道:“你皇爷爷其实一直担心,你掌控不了局面。你如果将这一件事情办好,为自己洗刷清白。也要拿你某位叔叔当祭品。来证明你的能力。” 皇长孙刘以成听了,脸色一白,说道:“真要如此吗?” 皇后按着刘以成的肩膀,说道:“孙儿,我知道你性子纯善,秉持夫子仁义之道。但是你知道吗?网张三面,那是恩泽鸟兽。但如果,自己尚不能保全,却心存善念,那是宋襄公之仁。如果你真有仁心,将来掌控大局之后,对你这几个叔父,多加恩泽便是了。而不是在此事,胜负未定,你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保全的时候,想着他们。” “你明白吗?” 刘以成嘴唇微动。说道:“明白。” 他本来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在太子死前,虽然功课紧,但是人世之间的尔虞我诈,却并没有多少感觉。所见的都是父慈子孝,诸位王叔对他都是很照顾。但是太子之死,他失去了不仅仅是一个父亲。同时失去了是好几个王叔。甚至而今他有一种感觉,他似乎连母妃,祖母,皇爷爷都要失去。 刘以成说道:“皇奶奶我该怎么做?” 皇后说道:“好孩子,而今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向你皇爷爷请罪。既然这一件事情已经避免不了,就要掌握主动权。” ------- 徐王而今年过七旬,但是精神很好,满面红光,声如洪钟。 崇仁帝觉得丢人,将这一件事情小声告诉了徐王。徐王根本不在乎,声音洪亮之极,声震瓦砾。说道:“你这么急匆匆叫我。我当是蒙古东进,或者云南沦陷。再不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教派造反。谁知道是这事?” 崇仁帝虽然知道这里没有外人。也传不出去。但是听徐王如此说,还是有一些不自然,说道:“王叔小声点。” “有什么可小声的?”徐王抖动白胡子,说道:“这事情是人之常情。所有脏唐臭汉,千载之下,宫廷那点事情,早就说尽了。这有什么,你知道你王叔我,前一段时间,为什么将所有妾室都遣散了。不就是老了,不中用了。不想让她们给我戴绿帽子吗?我要说人都死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查什么查。你难道不知道宫里的事情,是经不起查。查得力度不够,不如不查,如果查得紧,巫蛊之乱,就是前车之鉴。” “清官难断家务案,而皇室天下最大的家。皇家家务是最难断的案子,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徐王刚刚开始还是有一些嬉皮笑脸,但是说到后面,声音就低了下来。表情也严肃起来。却有几分真情实意。 崇仁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道:“王叔,我知道你说的对,但是,但是-----”崇仁帝“啪”的一声拍在龙案上,说道:“我不甘心,这些孽子。拿自己大哥的身后事做筏子,心中还有没有他大哥,有没有我。有没有皇室的颜面。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难道我什么也不做。” 徐王说道:“天下之事,唯有儿女债最难偿。我记得阎国老临去的时候,已经劝过你了。不管选谁,赶紧定下来。看吧,弄成这局面了。你想让我帮你查,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到底是什么想法,要先说清楚,比如这一次,你想让我查到什么地方为止。” 崇仁帝到底是一个皇帝,内心之中有一股狠劲,说道:“他们既然这么想斗,我就给他们搭台子,让他们抖个厉害,我倒要看看,这一件事情能引出几个逆子。” 徐王说道:“那你让我查做什么?随便让一个皇子来查就行了。我也乐得看好戏。” 崇仁帝张张嘴,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但是徐王已经看出来崇仁帝的心思,终究是不忍心啊。 “好,我答应你。查这案子便是了。不过,我先说话,我只是一个招牌,兜底的。具体的事情,还是下面人来做。”徐王说道。 崇仁帝微微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该选谁? 这个时候,外面人来报,说皇长孙求见。 崇仁帝听了,看了徐王一眼,徐王抖动自己的白胡子,什么也没有表示。 崇仁帝说道:“传他进来。” 片刻之后,刘以成进来之后,径直跪倒在地,说道:“孙儿治家不严,以至于出现如此丑事,惊动皇爷爷,孙儿罪孽深重,请皇爷爷责罚。” 崇仁帝说道:“这事情是你做的吗?” 刘以成重重扣首,说道:“孙儿冤枉。此事并不是孙儿所做。孙儿从小受皇爷爷庭训,岂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孙儿请戴罪立功,请皇爷爷将此事交给孙儿查办,孙儿一定会给皇爷爷一个交代。” 崇仁帝说道:“这是你说的。” 刘以成说道:“是。” 崇仁帝说道:“那好吧。你就放下所有的功课,先处理这一件事情吧。下去准备。” 刘以成倒是想留下来。但是崇仁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只能立即磕头告退了。 崇仁帝对徐王说道:“这下就定下来了。皇孙既然要参与,那么老五,老十也要参与进去了,就请皇叔主导此事。带带着三个小子。” 本来崇仁帝还没有想好谁参与进去。但是太孙如此自荐,崇仁帝就给他安排同等级的两个人。 老五安王,身份尊贵,但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早已无缘大位,毕竟大魏皇朝这么多人,不可能让一个病秧子登基称帝。而崇仁帝就是取老五脱出利害关系。毕竟而今他与储位无缘。不管谁上位,对他来说影响不大。是一个天然中立者。是用来压制矛盾的。不让双方有太激烈的冲突。 而老十自然是老四的人。 本来崇仁想过,要不要派老四过去。但是他很清楚。皇长孙的能力与老四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所以才让老十出面。毕竟老十与皇长孙年龄相仿。算是同一水平线。 当然了。这一件事情要考验的不仅仅是两个人的能力,也有两个人背后的势力。 同样,崇仁帝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他而今不敢确定这一件事情谁做的。但是在他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老四了。派老四的人去查,其实也是引蛇出洞的陷阱。 除却明面上的调查人手,崇仁帝还有私下里的安排。 不要以为崇仁帝这个皇帝,私下里就没有人手了。 徐王心中暗道:“不知道这一场风暴,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吧。”但是他隐隐约约预感到,这一件事情,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结束。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七十八章 各方云动 第七十八章各方云动 “不是我做的。”赵郡王没有好气地说道:“宫廷之中的事情,何得厉害,弄不好,未见其利,先见其害。而且在宫里动手,不管是东宫,还是老五老九,都比我容易多了。我没有这个本事。” 赵郡王说的实话。 前文说过,在崇仁帝后宫之中,虽然赵皇后很厉害。但是能与赵皇后分庭抗礼的就是完颜贵妃。 赵郡王的母亲段妃,根本算不上什么。 赵郡王有今日的局面,更多是他自己的经营。赵郡王在宫里不是没有一些眼线,但是远远到不了做下如此大事的地步。 只是赵郡王如此说,赵郡王下面所有人包括,武功侯刘祐真,齐伯仁,杜安等人,纷纷点头。但是眼睛之中,却有几丝狐疑的目光。挥之不去。 因为,政治上很多事情,都是自由心证,一般是根基谁得利谁设谋的原则。怎么看着一件事情,都是赵郡王得利最多。 无他,赵郡王是诸位皇子之中,第一个向东宫发起进攻的人。 而今皇长孙预设的太孙之位,已经毁了大半。怎么看都是赵郡王有这里动机。 至于这个能力。 赵郡王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到现在,即便是他最亲密的战友齐伯仁,也不敢肯定赵郡王有没有给他完全托底。赵郡王隐藏一些东西,一些宫中机密的力量。这也是非常可能的。 也是上位者常用的手段。 不足为奇。 所以大家一致表面同意赵郡王的话。但是内心之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了。 赵郡王自然能看出自己下属们的心思,但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他只能叹息一声。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下属怎么想,而是朝野上下怎么想?还有父皇怎么想?他心中暗道:“这是谁的手笔,一击而数中。” 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了揣测。但没有证据,却是一句也说不得的。 “这一件事情是谁做的。只有查了才知道。而今最重要的是,在这样的局面下。我们该怎么做,才能不辜负这个大好机会。”齐伯仁说道。 “没错。”赵郡王说道:“不管是谁做的。而今都不能让皇长孙轻易脱罪。拿下皇长孙,就是最好局面。” 谁都知道,如果说夺嫡是一场赛跑的话,那么皇长孙一直是遥遥领先的。其他选手无数小动作,不过是干扰皇长孙登顶的速度,而并没有改变这种趋势。而今如果用这一件事情,彻底击垮皇长孙就是最大的收获。 因为其他皇子之间,差距远远没有皇长孙与其他皇子之间大。 这立即就有赵郡王的机会。 赵郡王看着刘祐真。说道:“十弟,父皇将这一件事情交给你。是信得过十弟你。你一定竭尽全力办好这一件事情。只要将我们那侄儿拉下马。将来我许你亲王世袭罔顾,如徐王例。” 刘祐真看着赵郡王,心中满是苦涩。看了杜安一眼。 他在赶过来之前,已经与杜安开了一个小会。 对这个大漩涡。他与杜安的心思一样,就是能不参与,就不参与。如果说在这案子之前,皇子夺嫡还是水下面的。大家还是有面子。而今这案子一出,几乎每一个皇子,都逃不过,君不见,事先已经躲在宗人府的安王,也不得不出来。 这一件事情影响之大,明刀暗箭,一个不小心。即便是龙子凤孙,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如果刘祐真一心一意辅佐赵郡王,即便是为王前驱,也认了,大不了等赵郡王登基之后,有所补偿。但问题是,刘祐真有自己的想法,他可不是为赵郡王当垫脚石的。 所以这一件事情对刘祐真来说棘手之极。 一心一意干掉皇孙,未必不能做到。但是如果意图太明显了。皇帝那边又会如何看? 只是,眼前却是推脱不得。刘祐真只能说道:“请皇兄放心。此事我即便是赴汤蹈火,也为皇兄办下来。” ------ 赵郡王这里在做总动员。安王那边也有客人。 这个人客人不是别人。是他的亲弟弟九皇子刘祐丰。 安王从娘胎里带着病,倒不是不能行走。但是身体虚弱走上数百步,就大汗淋漓,只觉得身体不是自己的了。故而,他常年坐在一辆四轮小车上。令侍卫推着。如果遇见难走的路段就走上两步。一般情况都不下车。 这个四轮小车,就是他的腿。 衣着常年宽袍大袖。倒不是安王稀罕名士风流之态,完全是这宽袍大袖之中加上几件衣服显不出来。他不耐热,更不耐寒。热一点,还能接受。但是冷上一点,就万万不行。故而常年穿着比寻常人多上两层。 到了冬天更是臃肿之极。甚至让人怀疑,如果他不是在四轮小车之上,他自己能不能穿着他的棉衣走动路。 安王身体不好,不代表脑子不好。恰恰相反。安王在诸位皇子之中学问很不错。但是安王最出色的是医术与木工,前者,是久病成医。后者完全是因为他身下的四轮小车。最开始的四轮小车完全不是这个样子。而今四轮小车,已经接近后世轮椅的样子了。 这都是安王一点一滴改进出来的。 刘祐丰对于这亲哥哥是最明白不过了。 知道他之所以医术与木工机械上最有名声。并不是安王在其他方面没有建树了。完全是,安王知道自己无缘大位,故意放出这些消息,只有一个目的,让所有人知道。他根本不堪皇冠之重。 这也是在封王之中,他所封最重的原因。 刘祐丰对这位哥哥还是有些胆怯的。来了之后,东拉西扯,不敢切入正题。 让安王都有一点烦了,说道:“你有什么话就快说。” 刘祐丰说道:“东宫的事情,五哥已经知道了吧。” 安王没有回话,只是“嗯”了一声。 刘祐丰说道:“五哥,这一次出面查案,准备怎么办?” “怎么?”安王淡淡地说道:“你准备教我怎么做事?” 刘祐丰说道:“我只是想拜托五哥,稍稍偏向一些。” 安王神色连动都没有动一下,说道:“偏向谁?” 刘祐丰说道:“偏向太孙?不,最好拿下太孙?” “为什么?”安王表情依旧没有动一下。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亲弟弟。 刘祐丰深吸一口气说道:“五哥,我们母妃在后宫是仅次于皇后的。身份是高过其他皇子的。但是而今其他妃子的儿子都能争一争,弟弟我的想法,还能有什么?自然要争一争了。如果太子大哥在,我是不敢有一点想法的。但是太孙算什么?乳臭小儿,还想让你我兄弟南面事之?五哥我不甘心。” “不为了我们,仅仅为了母妃。你要帮我?” 安王说道:“你没有想过,你行九,在众兄弟之中,排名在后。在父皇那里也没有多少分量。真要参与进去。进去容易,想出来就难了。一旦不成,你就不怕牵连母妃吗?” 刘祐丰说道:“正是因为担心母妃,才一定要争一争。母妃多少次驳了皇后面子。一旦山陵崩,东宫上位,母妃会有一个什么下场?我想想就睡不着觉。” 安王看着刘祐丰,心中叹息一声。 他知道刘祐丰说得对也不对。 对的一方面,自然是皇后与完颜贵妃常年不对付,从刚刚入宫,一直不对付到现在。也是因为有父皇在中间打圆场,才不至于闹出什么事情来。 不对的一方面,就是即便山陵崩,父皇去世。或许母妃会受委屈。但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毕竟大魏不是没有宗亲的。皇后,皇太后毕竟是外姓人。朝野上下,王公宗亲,是不会让皇太后这样做的。 但是宫中一些阴私手段,虽然狠毒,但是母妃在皇宫之中混了这么多年了,也不至于防不住。 只是一个隐患而已。 没有刘祐丰说的那么严重,而且父皇都不在的时候,皇后与母妃还有什么可争的?说不定就能重归于好。哪怕是做做样子。 只是有一点刘祐丰猜对了。安王内心之中写满了三个字:“不甘心。”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安王深恨自己的身体,深恨皇后。因为他隐约听到一个说法,说当年就是皇后在完颜贵妃怀第一胎的时候动了手脚,才让安王不足月而生,以至于身体是现在这个模样。 安王常常畅想,如果他身体健康。哪怕是文弱一点,也决计不会在如此大事上甘心退出。他自信自己的能力不比自己四哥差。 但是如果,假如,都是不存在的。 而今安王亲弟弟点燃这一道不甘心的火焰,他淡淡一笑,说道:“其实,这一件事情,你不用来跟我说。因为这一件事情,不用明天。我现在就能告诉你结果。太孙决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刘祐丰说道:“五哥此言从何讲起?” 安王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淡淡地说道:“因为我们那个侄儿要对付的不是四哥,不是十弟,也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今后我们所有兄弟。”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七十九章 真相吗? [] 第七十九章真相吗? 安王说出一个刘祐丰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说道:“你知道吗?再你来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和你的想法一样。” 刘祐丰说道:“是谁?” 安王做出一个手势,大拇指与食指打开,呈直角。刘祐丰一愣,说道:“老八?” 安王说道:“这也是我告诉你的。你今日起,忘记你刚刚说的话。而今何止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是螳螂之后复有螳螂,黄雀之后仍有黄雀。决计不是你露头的时候。老老实实做数年冷板凳吧。” “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做。以父皇的性子,储位不是一时可定的。要有耐心。” 刘祐丰看着自己兄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似乎今日才算是重新认识了自己兄长。 -------- 查案这事情,越快越好。 即便是徐王并不将这一件事情放在心上。但也要开始办事了。 徐王靠在太师椅上,张嘴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昨个,没有睡好。你们随意,我先补个觉。”说着,就有以手支头,似乎睡过去了。 他如此举动,让过来的安王,武功侯刘祐真,皇长孙刘以成,弄了一个面面相觑。 空气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了。还是安王熟悉徐王的性情,说道:“徐王叔祖向来如此。你们多担待,不过徐王是长辈,在此坐镇就好,这具体的事情,还是由我们来办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皇长孙刘以成说道:“安王叔,所言极是,只是查案这一件事情,我与安王叔都不是专业。听闻十王叔在这上面颇有建树。还请十王叔多多指教。” 刘祐真微微一笑,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手下来办。我也不过来听命的。” 其实,正如刘祐真所言。 他们三个人不过是代表自己,乃至于身后的势力,来站台的。 真正动手查的人另外有其人。 刘祐真这里自然是杜安。而皇长孙与安王也带了人手。 安王并没有自己的人手,他的人就是徐王的人。徐王看似睡觉,但是人睡,心不睡。 三个人坐在正庭之中。皇长孙努力镇定,但依然有一丝丝慌乱。 他不知道这种慌乱从何而来。 安王与刘祐真倒是镇定。 在他们安坐的时候。下面的人就要开工了。 杜安并没有与其他对接。而是自己带着一个班子。以魏长安等几个人在旁协助。 首先查验的就是云美人的尸体。 这已经不知道几次查验了。 云美人的尸体用冰库给冻起来了。整个人冻得僵硬无比,本来就雪白的皮肤。在冰块的冻结之下,更显得苍白无比。 仵作详细查验了云美人的尸体,甚至将双腿掰开,用长针插进去。确定云美人的身孕。 仵作说道:“三个月以上。应该在开春之后怀上的。” 杜安说道:“确定?” 仵作说道:“大人,这种事情,我岂能说谎?还要不要脑袋了。而且这尸体上面,最少有三个人检验痕迹。我也不敢乱说话。有什么说什么。” 杜安说道:“那好。开始查吧,这位云美人在今日二月末,到四月初之间。到底见过什么人?” “是。”身后几个人立即答应下来。 这一件事情查起来,说难很难,说容易也容易。 因为云美人仅仅是在宫中活动,几乎上,她所有见过的人,都会记录在案。 几乎上,如果没有人在上面作假。云美人这几个月,不,从她入宫之后,所见到的每一个男人都是可以查出来的。 毕竟,宫廷之中。是法度最森严的。 很快云美人这一段时间所有行踪都在案了。 杜安说道:“就这些了?” 魏长安说道:“就这些了。那一段时间,还在太子丧中。按照规定,太子后宫之中所有人都要到前殿守陵。三月中,太子丧尽了。云美人也很少离开自己的院子。也就去了几次后花园。” 杜安沉吟道:“守陵,后花园???” 杜安内心之中,已经勾勒出一幅场景了。 东宫规格比皇宫略小,但是整体上却是一一对照的。无非是前殿后寝的规格。单单以后宫而论。最中间的宫殿,也是后宫的正殿,与太子在前面的务本殿仅仅有一墙之隔。方便太子下班后休息。只有几步路而已。 而会东宫最北。有一个大花园,面积不大。但是亭台楼梯。假山流水,仿佛将千山万水缩于方寸之间。乃是大家手笔。 而东宫的嫔妃,就是在后宫一个个小院子里面。这些院子越靠近太子妃寝宫的。就代表越受宠。而云美人不在受宠之列。所以云美人的院子反而与后花园比较近。 务本殿乃是太子正殿,太子停灵也会在这里。 如果守灵的话。云美人要几乎穿越整个东宫后宫。来到前殿。 而守灵现场,虽然男女有别的。但并不是阴阳相隔。男女之间,是容易看到对方的。 而女戴孝,一身俏。 在这个时候,男女之间,摩擦出来些什么。也在情理之中。 而后花园不愧为宫斗剧中,顶级现场。在杜安看来,的确是一个适合约会的地方。 “灵前定情,后花园幽会。”杜安心中暗道:“是太孙吗?” 皇长孙刘以成是第一嫌疑人。不管从案情开始,还是从政治需要。刘以成都是第一嫌疑人。 杜安想到这里,就来到刘祐真身前,小声说了几句。 刘祐真眼神微微凝聚。 皇长孙刘以成说道:“十王叔,是查到了什么吗?” 刘祐真说道:“不是。我给皇侄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师,杜师。” 皇长孙说道:“杜师傅,我是知道的。” 杜安立即行礼说道:“拜见长孙殿下。” 皇长孙刘以成说道:“杜先生,你有什么发现?” 杜安看了刘祐真一眼,刘祐真点点头。杜安说道:“已经确定云美人怀孕时间。大抵在二月到四月之间。我想知道这个时间段,长孙殿下行踪?” 皇长孙刘以成脸色顿时难看之极。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杜安说道:“殿下应该知道,小臣是什么意思?” 刘以成说道:“你觉得此等大逆不道,毫无廉耻的事情是我做的?” 杜安说道:“我以为谁做的,这无关紧要,而天下人觉得是谁做的,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很多事情查清楚之后,才能确定。如果皇长孙不要我查。那么长孙殿下如何堵天下人悠悠之嘴。” 刘祐真见状连忙说道:“侄儿莫怪。我这个老师,性情耿直。不晓得变通。还请见谅,见谅。” 安王也说道:“莫生气,莫生气。” “好。”皇长孙虽然被气得满脸通红。但是咬着牙说道:“好。如果我不让查的话,岂不是我做贼心虚。想查是吗?查就好了。我的功课很满的,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功课。行踪都是固定的。” “查吧。” 杜安说道:“那就多谢长孙殿下了。” 杜安说做就做。 而正如皇长孙所言,查皇长孙的行踪。实在太简单了。 皇长孙功课特别多,每天行踪是固定的。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习武半个时辰。然后用早膳,然后一直读书学习到中午。吃过午膳之后,休息一会儿,下午就在几个大师傅陪同下,读奏疏。会商朝政。 一天下来,也只有晚膳之后,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 但是自由活动时间中,皇长孙也会读书一会书。很少出自己的房间。 可以说,从时空上来说。太孙与云美人之间,双方都没有交集的地方。 杜安还是有一些怀疑。问皇长孙身边的一位小太监。说道:“长孙殿下,晚膳后一段时间,真的一步也不出门吗?” 这个小太监想了想,说道:“并不是。太子殿下刚刚去的时候,太孙哀伤过度。太子妃就劝说太子,让太孙晚膳后,出去走走。” “走走?”杜安内心之中高度警惕起来,说道:“太孙去哪里?身边带人没有?” 小太监说道:“没有带人。那一段时间太孙心情不好,出去散步的时候,并不愿意让人跟着。至于去哪里走?这个就不知道。” 杜安说道:“会不会是后花园?” 小太监说道:“也许是吧?毕竟东宫之中,也就那几个地方。” 杜安说道:“明白了。” 杜安先将太孙可能去后花园的时间,与云美人可能去后花园的时间,一一对照。 忽然发现。云美人几乎是挑着太孙可能去后花园的时间去的。 杜安心中暗道:“现在就是将太孙去后花园这一件事情确定下来,而今还仅仅是可能性。” 这案子简直顺利到起飞。不到一日时间。杜安似乎将所有事情都查清楚了。 但是杜安内心之中,其实有一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太顺利了。 顺利到似乎有人安排好了。 而且杜安内心之中,也有一丝担心在仿佛排行。 他的担心就是,他这种调查,特别是云美人的行踪,大量依靠东宫的各种记录与档案。 但这东西,就一定问题都没有吗? 第一卷,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八十章 难题 [] 第八十章难题 阳光西斜了。 美美睡了一整天徐王殿下,慵懒地睁开眼睛,抖了抖自己的白胡子。说道:“天色不早,我们这么多人在东宫过夜,也不是个事吧。这样吧,今天就在这里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随即徐王伸着懒腰,说道:“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 徐王似乎每一根汗毛都在高喊着:下班了,下班了。 让在场的人都有一些无语。 徐王在这里仅仅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睡觉。 “诸位殿下。下官觉得,今日调查还是要向诸位汇报一下。”杜安忽然说道。 徐王没好气地说道:“汇报什么?有事明天说。” 杜安说道:“此事关系重大。还是今日说了吧。” 徐王打了个哈欠,说道:“好。好。你说吧。”徐王换了一个姿势,再次坐在躺椅上,似乎又要睡过去。 根本不想听杜安说什么。只是让杜安感觉说完。 杜安说道:“据我调查,云美人怀孕时间,大抵在二月到四月之间。而这一段时间,云美人最有可能----”杜安微微一顿,将不雅观的话给忽略过去。继续说道:“就是三月七日,三月十日,等数日下午傍晚在后花园。” “而这一段时间,长孙殿下似乎也在后花园之中。我想请长孙解释一二。” 皇长孙先是有一些迷茫。随即满脸通红,然后脸色煞白,简直如同变脸一般。他说道:“我没有。你陷害我。” 杜安说道:“殿下慎言,我仅仅是请殿下说明一二。” 皇长孙目光转动,看着所有人,迎接所有人的目光。只是此刻的皇长孙现在看谁的目光,都解读出一种感觉。那就是千夫所指。 可怜的皇长孙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如此局面。一时间有无数嘴,也说不出一句话。不知道该如何否认,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只觉得胸口一阵鼓动,一口逆血喷了出来。 随即天旋地转。皇长孙顿时晕倒在地面上。 “殿下,殿下。”无数太监冲了上去。一时间乱作一团。 杜安对这个局面,有所预感。但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殿下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弱。 杜安虽然在查太孙。但是内心之中感觉,十有七八不是这位太孙。 只是如果软弱的太孙,何以承担天下啊? 徐王微微睁开眼睛,整个姿势都没有变,只是嘴里嘀咕道:“我就说,明天再说,明天再说,今个谁都出不了宫了。” ------- 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管是皇后,还是皇帝都知道了。甚至惊动了早就不管事的太后。 让皇帝不得不先去见了太后,才来见他们一行人。 皇帝铁青的脸坐到了龙椅上,目光一扫,说道:“刘以成在哪?” “孩子刚刚用了药,”皇后说道:“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劲。等他醒了再说吧。” 崇仁帝冷笑说道:“慈母多败儿。” 皇后说道:“你不会真以为这一件事情,是孩子做的吗?他是你从小看着长大。他是做这件事情的人吗?” 崇仁帝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皇后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这是那个贱种的算计吗?” 崇仁帝说道:“这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出去。” 皇后大声说道:“你说什么?” 崇仁帝说道:“苏宝章。” “在。”苏宝章立即出列,说道。 崇仁帝说道:“带皇后下去。” 苏宝章答应一声,来到皇后身边,说道:“皇后殿下,请吧。不要让小的为难。” 皇后死死地盯着崇仁帝,随即一甩袖子转身叫走。忽然目光在徐王,安王,武功侯,杜安,等一众人。目光如刀,简直要将他们的脖子给抹了。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杀意。 看完之后,脚步带风地走了。 等皇后走了。 崇仁帝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他内心之中,对长孙充满了失望。 从他对皇后的态度就能说明了。 这种失望,并不是很多证据指向云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毕竟,这都是杜安查出来的。 杜安是老十的人。老十背后是老四。 这些东西,有多少可信度,还是未知数。 一时之挫折不算什么。但是面对委屈动辄昏厥。这算什么。 如果在此之前,崇仁帝对长孙的想法,还是希望长孙能成长起来。但是而今,崇仁帝内心之中却有另一个想法,那就是长孙真能成长起来?会不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好一阵子,崇仁帝才将自己从失望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看着下面这几个人。特别是老十刘祐真,然后目光又在杜安身上微微停留。他才开口,说道:“老十。” 刘祐真立即说道:“儿臣在。” 崇仁帝说道:“你觉得这一件事情是太孙做的吗?” 刘祐真说道:“殿下,儿臣就此案而言,有一份证据说一份话。此时还不敢肯定。” 崇仁帝说道:“我让你说,你觉得这一件事情是不是太孙做的。而不是案情。” 刘祐真一时间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崇仁帝这一句话。 崇仁帝说道:“老十,你觉得,是与不是?” 刘祐真说道:“不是。决计不是。” 崇仁帝说道:“那是谁?” 崇仁帝语气深沉。好像是猛兽的低吟。刘祐真对自己父皇,内心之中是有一些惧怕的。一瞬间就满头大汗了。 杜安说道:“殿下,小臣以为-----” 崇仁帝打断了杜安的话,说道:“杜安是吧。你觉得这是谁做的?” 杜安说道:“臣以为定然不是太孙做的。” 崇仁帝说道:“我知道,我问你是谁做的?” 杜安说道:“正在查。这一件事查到现在其实有很多疑点。疑点一,东宫太过配合了。如果真是太孙做下的事情,东宫上下不会如此配合。疑点二,查得太轻松了。太顺利。如果这是一个普通的闺门的案子。也就罢了。这显然不是。如果这一件案子如果简单,东宫上下也不是吃素的。为什么如此容易被查到。” 崇仁帝说道:“你觉得,这幕后还有人?” 杜安说道:“臣是这样想的。” 崇仁帝说道:“给你三日。三日之后,我要知道这幕后有谁?”随即拂袖而去。 杜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背后满是冷汗,汗透重衣。 此刻,杜安才真正意识到了皇帝之威,一至于此。 在此之前,杜安以现代意识来观察皇帝这个角色。在尊重皇帝的权力之余,并没有多害怕皇帝。但是而今,他才知道什么叫做惶惶天威。他才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对皇帝的权力有足够的尊重。 都说皇帝口含天宪。 这一句话是有些太抽象化了。 具体的就是,皇帝的倾向就代表着事实。比如,而今崇仁帝这么说了。那么太子即便做了这样一件事情,也必须是没有做才行。皇帝即便是开玩笑所说的事情,也必须成为现实。 说极端一点。寻常人说脏话。仅仅是脏话。而皇帝说脏话,他是有能力将任何脏话,都变成现实的。 跟一个一言之间,就能杀你全家的主。任何人都不能完全完美镇定,不管是战战兢兢,汗如浆出,还是战战兢兢,汗不敢出。都是代表对皇权的极端敬畏。 徐王说道:“好了,好了。都散场了。”随即起身就走,路过杜安身边,说道:“小伙子,好自为之吧。” 杜安也知道。他有大-麻烦了。 ------ 月色如雪。 杜安与刘祐真走在宫中。 天色已晚,宫门已经落锁了。所以一行人都暂时安排在宫中居住。这个宫中是广义上的皇宫。并不是后宫。自然足够的地方让这些人居住。 而刘祐真就去他原来在宫里的院落。虽然刘祐真与回家搬出去了。但依然留着。 杜安说道:“殿下,今日之事,为殿下解围,应下此事,令殿下为难了。” 杜安很清楚,他们身负着赵郡王的期望。查案子并不是主要目的。主要是将太孙拉下马。杜安查案,直接查长孙与云美人之间关系。这本身就是有倾向性的。应承下皇帝的意思。找所谓幕后真凶。就是与赵郡王的意思相悖。 这是一件麻烦事。 “不。”刘祐真说道:“这是必然的。父皇开口了。我总就是要应下来的。我只是-----”刘祐真一腔郁闷之起,喷薄而出,说道:“不管东宫弄出了什么事情,父皇都护着。我这个庶子,又算得了什么?” 在刘祐真看来,皇帝这样做,就是在偏袒长孙。 这让刘祐真很失望,一方面是感情上的失望,觉得父皇偏心太甚。另外还有对政治前途上的不甘心与愤慨。 如果崇仁帝一直秉承这样的想法,那么刘祐真这种母族单薄的庶子,想要上位,是难上加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杜安说道:“殿下,以为陛下在偏袒东宫?” 刘祐真说道:“难道不是吗?” 杜安说道:“我觉得真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