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长歌》 楔子 青城山 桃花林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清幽的花香弥漫在整个山头,片片的桃花飘零胜却人间无数。 然而今日,一棵在桃花林中生长了四年的桃花树下,却站着两名少年,一人眼含热泪焦虑不安,另一人手持长斧咬牙切齿,一个胖矮,另一个高瘦,胖的今年十一岁,瘦的前几日刚刚过了十五岁的生辰。 “小师叔,我们真的要砍了它吗?”胖矮少年有些焦虑,手指不停的揉搓着上衣的衣角,询问着眼前的高瘦少年。 高瘦少年则是掂着手里的斧头,表情严肃,眼神坚定的看着面前的那棵桃树,点了点头:“砍,不把它砍了,师傅回来就要把我俩给砍了,今天也只能牺牲它了。” 胖矮少年再次颤声道:“可是咱们青城山有规定,林中桃树不得砍伐,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我俩可是要被罚到思过崖面壁的。” 高瘦少年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向身后的胖矮少年,挑着眉问:“你会说吗?” 胖矮少年毫不犹豫的摇着头。 “对呀,你不说,难不成我自己告发我自己吗?棒槌!” 矮胖少年一脸委屈,轻声嘟囔着:“可是我又没有弄坏师叔祖的桃木剑!” “你闭嘴,师叔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再说了,拿师傅桃木剑的时候你也在,现在剑断了,师傅怪罪下来你也跑不了,在师傅下山回来之前咱们若不能雕一把一模一样的放回去,到时候”话说到一半,高瘦少年便抬起头看向天空,四散飘落的花瓣在此刻竟幻化成了一个人,那是一名长须怒目的老人,此刻正欲提刀迎面砍来,吓的高瘦少年赶忙闭眼,当他再次睁开眼之时,看向那棵桃树的眼神变得更加的坚定了。 高瘦少年稳了稳下盘,提斧正欲挥砍之时,一道急切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打断了他:“楚河小师叔,云知。” 高瘦少年闻言惊呼了一声:“坏了!”随即赶忙将手中斧头扔向一边,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名年轻的道士气喘吁吁的跑到二人面前,插着腰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说道:“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掌教师叔祖回来了,正找你们呢,让你们去玉清殿见他。” “师傅回来了?”高瘦少年眼睛睁的老圆,一旁的小胖子更是差点被吓的哭了出来。 年轻道士看着眼前的两名少年,皱了皱眉,心中竟莫名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询问道:“你们…不会又闯祸了吧!” 高瘦少年心理素质明显要比矮胖少年强的多,脚尖轻踢了一下矮胖少年的脚后跟,故作镇定的笑了笑:“怎么可能!既然如此,我们就快走吧师侄,别让师傅等急了。” 年轻道士也没多问,带着战战兢兢的二人朝着玉清殿走去。 矮胖少年名叫王云知,高瘦少年名叫李潇河,二人都是这青城山上的道士,虽然王云知叫着李潇河小师叔,但是却比李潇河更早入门,他还在襁褓之时便被王元真抱上山,从小便是在这青城山道观长大!而李潇河却是九岁才上青城山,刚上山就直接拜入了掌教张玉林的门下,这才当上了这青城山上最小的小师叔。 青城山玉清殿内,三清祖师像前的蒲团上坐着一名白袍、白发、白眉、白须的老人,老人闭着眼,怀里搭着一个拂尘,只是坐在那里,便生出一股浩然正气,仙风道骨、气宇不凡! “师傅!” “师叔祖!” 李潇河和王云知二人耷拉着脑袋,朝着盘坐在蒲团上的张玉林拱手行礼。 张玉林缓缓睁开了眼,起身面向二人,手中拂尘一甩,带起了一连串刺鼻的灰尘,呛得包括张玉林在内的三人喷嚏连连。 “师傅,你这拂尘多久没用了?这么多灰!”李潇河捂着鼻子,挥着手驱散着眼前的灰尘。 张玉林咳嗽了两声,又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淡淡的开口道:“潇河呀!师傅这次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今日你便下山去吧!往后没啥事就不用再回这青城山了。” 李潇河大惊,猛的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师傅!徒儿错啦,千不该万不该呀,再给徒儿一次机会吧!千万别赶徒儿下山啊!”一旁的王云知也吓得“嘭”地一声跪了下来,眼中热泪夺眶而出,此情此景,惨不忍睹! 然而张玉林却被眼前二人的举动弄的有些茫然,一时间竟不知道手该先伸向何处,索性缩了回来,说道:“你们这是作甚?为师只是让你下山历练,又不是让你去死,何故如此啊!还有你云知,你为什么也哭了?” 李潇河“啊?”了一声,刚刚那悲痛欲绝的样子此刻已经荡然无存,转头看见一旁的王云知还在低头抽泣,伸腿就是一脚踹了上去,后者顺势便滚了一圈,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李潇河,一脸诧异。 “哭什么哭?师傅让我下山历练,又不是让我去死,再说了又没让你下山,你哭个锤子你!”李潇河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恨的咬牙切齿,生怕事情败漏。 王云知抹了抹眼泪,这才缓过神来。 李潇河随即看向张玉林,眼中竟又生出了晶莹泪光,更咽着说道:“师傅,徒儿刚刚只是舍不得离开您老人家,您看!云知师侄都被徒儿感动了!” 王云知嘴巴张得老大,呆呆的看着李潇河,随后竟翻了个白眼,差点晕了过去。 然而张玉林听了,却感动的一塌糊涂,赶忙上前扶起二人,叹了口气,说道:“哎,为师也不愿这么早就让你下山呀!你生性愚笨,来青城山这几年剑术和道法都只学了一点皮毛,让你下山为师确实不放心。” 李潇河哑然,竟也和王云知一样翻了个白眼,然而一旁的王云知却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惹的李潇河狠狠的瞪了一眼后者。 张玉林依旧慈眉善目,抬手摸了摸李潇河的脑袋,说道:“当年你父亲送你上山将你交与我便约定了,等到你随我悟道六年满便让你下山,你毕竟是未来的北漓世子,你并不属于这青城山。” 李潇河回想起心中父亲的模样,六年来未曾来过一次,再想起,也只是儿时长年在外征战,极少见面的模糊模样。 “六年都未曾来见过我,怕是早就把我给忘了!这父亲有与没有又有何异。”李潇河的眼中流露出难掩的失落。 张玉林再次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潇河呀!你父亲有他自己的苦衷,他一直都是在保护你。” 李潇河撇开眼,置若罔闻。 张玉林也不再劝解,只是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王云知,说道:“云知,你就与你小师叔一同下山去吧!你虽然年纪尚小,但是悟性极佳,十一岁便已经将青城山道法尽数参悟,再加上你心思纯净,与你小师叔一同下山也能避免他冲动行事祸及自身。” 王云知恭敬的行了行礼,回道:“是师叔祖,云知知道了!” 张玉林说完,便又转头看向李潇河,面对这个小徒弟,他很是怜爱,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真的觉得自己与眼前的少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厚感情,心中的不舍难以掩盖,慈祥的说道:“潇河,此次下山你我师徒二人不知何时才能再度重逢,为师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便将为师心爱的那柄桃木剑赠予你做个念想吧!也祝你平安喜乐,遇到任何事都可逢凶化吉!” 李潇河与王云知一听,皆是一愣,李潇河赶忙摇头摆手着说道:“师傅不可,那柄桃木剑是陪伴您数十载的东西,徒儿不能要!徒儿离开了以后,还是让它代替徒儿继续陪着您老人家吧!师傅还是送我点别的吧!”说着额头竟冒出了一丝冷汗。 张玉林听后倒是对眼前这个弟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的疼爱更盛,随即便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递了过去:“既然你如此考虑为师,为师便也接受了你的这份孝心,这本混元心法是为师这几十年的感悟所写,今日便赠予你,希望你日后能有所参悟!” 李潇河长舒了口气,伸手接下了这本书,随即便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徒儿不在,您要保重身体,待徒儿日后一定回来看您!” 张玉林眼眶湿润了,挥了挥手道了句:“去吧!”说完便转身重新坐了下去,不再说话。 一个时辰以后,凌霄殿掌教真人卧房中,张玉林手中捧着断成两截的桃木剑,发出了响彻天际的嘶吼声:“李…潇…河!你个孽徒!” 林间小道,灌木丛生,李潇河坐在毛驴背上哼着小曲儿,王云知则是牵着缰绳,领着毛驴和他的小师叔慢慢的朝着山下走着。 “小师叔,咱们这是要去哪儿?”王云知转头看向满脸惬意的李潇河问道。 李潇河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半截看向王云知,反问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天下四城吗?” 王云知提起了兴趣,欣喜的点了点头:“记得记得!小师叔你以前跟我讲山下故事的时候经常说,那是很大很大的四座城。” 李潇河沉下身拍了一下王云知的大胖脑袋:“要么我说你笨呢!什么很大很大的城?那可是冠绝天下的四座王城,分别在东吴、南阳、西凉、北漓各一座,我们这次要去的,便是那南阳金陵城,传言那可是一座遍地黄金的富饶之地,还有着吃不完的大肉包子,你可喜欢?” 王云知咽了咽口水,满脸期盼的点着头:“喜欢,那咱们就去金陵城。” 李潇河大喝一声:“好!”随后便伸出了手指向南边的方向,雄赳赳气昂昂的说道:“朝此方向前行七百二十里便是了!” 王云知此时兴致正浓,便不假思索的应了声:“出发!”旋即才反应过来,苦着脸问:“七百二十里?咱们就骑着这头毛驴去吗?” 李潇河郑重的反驳道:“错!是我骑着毛驴,你牵着我走。” 第一章:风起金陵 北漓,晋国唯一一块由异姓王管辖的封地,王城朝歌位于北漓的东北边境,与北漠辽国相视而立,有着抵御外敌入侵的战略性意义。 “世子!王爷唤您到他的书房里去一趟。”一名年纪看上去已经六十有余的老者拱手行礼,朝着一袭青衫、呆呆的看着窗外桃花的李潇河说道。 李潇河置若罔闻,依旧看着庭院中被风卷起的花瓣,久久才淡淡的说道:“陈老,你看这北方的桃花与那南方的桃花有差别吗?” 被叫做陈老的老者闻言也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旋即回答道:“老奴觉着桃花不论南北,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北方的桃子结的更早一些罢了!” 李潇河笑了笑,眉宇间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是啊!桃花能有什么不同呢?无论何地,开了便都是这般模样!不同的只是人罢了。” “世子又想起青城山上的往事了?”陈老问。 李潇河回想起了五年前与王云知那日一起下山的场景,林间小道中两名少年满怀期待,期待着下山后游历天下,去遍天下名城。可当他们到了山下以后,等着他们的却是三百北漓铁骑的精锐,那日的李潇河纵有万般不舍,但还是被带走了,只留下了含泪不舍的王云知和那头毛驴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往事却宛如昨日历历在目,李潇河轻轻的叹了口气:“五年了,不变的是这三月里的桃花,却不知我那小师侄儿是否去了金陵城,有没有吃到他最爱吃的大肉包子!” 一旁的陈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候着。 “走吧!去看看我那个父王又给我带来了什么惊喜。” 北漓王府东厢房舒心斋 漓王李慕坐在桌前擦拭着他那柄光亮如新的短剑,这柄剑在光线的照射下泛着盈盈的光芒,剑柄由纯金打造,两面各镶嵌着一颗五彩宝石,倘若用它来杀人,不知要何等金贵的身份才能配的上如此精致的宝剑。 “父王!”李潇河微微额首恭敬的行了个礼,一旁的的陈老也同样作势行礼。 李慕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平淡,随后便将手中的短剑放回了剑鞘中。 李潇河走上前,很自然的接过了李慕手中的短剑,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回了一旁的木架上。 “陈老你去忙吧!把门关上。”李慕的嗓音很低沉,无论何时都会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陈老再次行礼,旋即便退了下去关上了房门。 李慕见陈老离开,便起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捋了捋衣衫的褶皱,然后就这样站到了一旁,原本严肃的表情渐渐变的谄媚:“儿啊!快坐,站着多累呀!” 李潇河直起了腰板,一改之前的谦逊,很自然的就顺势坐了下去,旋即还翘起了二郎腿,吊儿郎当的问:“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待会儿还约了人去浮梦楼喝酒。”此时李潇河的那副样子嚣张至极,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儿子在和自己的老子讲话,反倒是好像在和一个下人说话一般, 李慕像是习惯了这种方式,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指了指书桌上那封已经开了口的信封。 李潇河一边看着李慕一边缓缓的将信件取出,还不忘调侃道:“该不会又是哪家豪门千金的生辰八字或者画像吧!” 看着信上的内容,李潇河的眉毛却逐渐的皱在了一起,良久才折合起信件,转头看向李慕,说道:“十五年前就应该病死的八皇子居然没有死,如今还出现在金陵城!此消息是否属实?” 李慕点了点头:“千真万确!风云汇的消息从来不会有错。” 李潇河依旧皱着眉,伸手摸了摸下巴,思索道:“宣崇帝最小的儿子,华贵妃的独子。不是说当年党争之时还在襁褓中的他便病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李慕说道:“当年之事又有几个人知道实情,我那时虽然没有参与党争,但却也知道八皇子并没有病死,只是被人送出了帝都。” 李潇河问:“为了活命?” 李慕点了点头,表情逐渐变的严肃,说道:“当年太子意外离世,太子之位空缺,四皇子朱睿力压众皇子得到了接近一半权臣的支持,但偏偏在那个时候,华贵妃却生了一个小儿子。华贵妃自从在皇后病逝以后,便是后宫真正的掌控者,再加上他北父亲安康侯多年在朝中的关系,这八皇子出生便有了能与四皇子朱睿叫板的实力。” 李潇河对当年朝中的事情知道的甚少,接着问:“既然华贵妃的势力如此深厚,又为何还要将自己的孩子送走?” 李慕笑了笑,眼神中突现出一抹狠厉,随即冷哼了一声说道:“因为太子朱贤的死不得不让华贵妃警惕!四皇子朱睿的背后是凉王朱天齐和吴王朱如世,再加上沈国相本就和安康侯有过节,华贵妃才行了这先退后进的稳妥方法,毕竟那时候的宣崇帝还很硬朗,她想等到八皇子长大以后再谋大计。” 李潇河听完也不禁感慨皇室之中的心酸,但还是将手中的信件扔到了桌子上起身就准备离开。 “潇河,我觉得你会很想知道八皇子现在的处境。”李慕意味深长的说道。 李潇河却还是缓步朝着屋外走去,摆了摆手,懒洋洋的道:“我对这皇室的权谋之争不感兴趣!王爷你还是自己操这个心吧。” 李慕淡淡一笑,坐在了椅子上,不紧不慢的说:“王云知你可认得?” 李潇河的身形愣住了,缓缓转过了头,眉头紧锁的看向李慕,问道:“云知怎么了?” 李慕倒了一杯茶,提盏一饮而尽,像是抓住了李潇河的七寸,说道:“王云知便是那晋国八皇子,宣崇帝最小的儿子朱安世。” 李潇河惊呼:“不可能!”转身又走到了李慕的身边,眼中充满了怒意,说道:“李慕你不要妄图利用我在意的人逼迫我当什么北漓世子,当初你送我去青城山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我与你未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李慕竟也不怒,也未曾反驳,依旧面带笑意,又饮了一杯茶,这才说道:“儿啊!你父王我可说过要逼你?你本就是我李慕的长子,这北漓世子之位由你来坐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你既然生在了这个家,肩上便有了与生俱来的责任。” 李潇河移开了目光,淡漠的说道:“出生时我无法选择,但往后我的人生只能由我自己来决定!世子之位你让朝寒来做,我散漫惯了,当不起这个责任。” 李慕说:“朝寒生性单纯,而且他也没有谋略和眼光,况且…” 李潇河怒目圆瞪,大喝道:“李慕,朝寒也是你的亲生儿子,难道你的眼里除了这个王位和权势之外就没有一点感情了吗?”李潇河说完,旋即又笑道:“呵呵,我早该明白!五年前你将我送去青城山又将大姐远嫁北漠,你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捍卫你的地位罢了。你就是个无情冷血的野兽,和你谈亲情只是多此一举。” 听着李潇河冷淡的话语,李慕沉默了片刻后并没有反驳,反而问道:“不管你怎么想,王云知确实就是八皇子朱安世,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查。想必此时各路人马都在朝着金陵城赶去,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去杀他的,好在阳王朱烨已经派人暗地里保护着他,虽然朱烨是个中派,但毕竟八皇子现在是在他的地盘,他肯定是不想八皇子死在金陵的!所以你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