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鬼姐姐》 第一章 李伯跑了,年轻美貌的师姐一袭红装,投入我的怀抱,她在我耳边轻喃:“还不过来吻我?” 这个不一样的姐姐一脸妩媚地盯着我,眼神娇滴滴的,快要出水了一般。 脑里的回忆不断涌现了出来。 我从小就是被爷爷拉扯大的,因为我的出生,害得我妈难产而亡,大家都说我是个不详的征兆,因为我是村子里接生的,就在我妈妈难产死前,外面就开始呼呼呼的吹风打雷。 接生婆在给我妈接生时,我妈就一直指着窗外说,“有人,有人!” 当时是在晚上,来的人都站在屋子里,大伙儿往外一看,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一旁的人都觉得我妈应该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便都在安慰着我妈。 就在下一刻,我妈不知道怎么的,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眼神死死盯着面前,充满了恐惧。 “她来了,她来了!” 我妈的声音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般,变得沙哑了起来。我妈的手好像在抗拒着什么,不停地往前推。 我爸和一群人站在一旁也显得不知所措,因为我妈面前除了一个接生婆,哪里有其他的人。 整个屋子都开始变得恐慌了起来,都说我妈这是招了邪,该跑的都跑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我爸将接生婆强迫留了下来,我估计也真的废了。 我妈此时全身不住地颤抖,使劲地朝我爸叫道:“她要抢我孩子!!她要抢我孩子,张克,她要抢我孩子。” 我爸看着眼前像是疯了的我妈,竟然对接生婆道:“给我生。” 就在此时,我爷爷赶忙从邻村赶了过来,见此情景,直接让我爸和接生婆跑了出去。 到了最后,我爷爷把我抱了出来,而我妈却死了。 后来,我爷爷和父亲闹了矛盾,于是我从小就跟着爷爷长大。 那年我刚好七岁,村里刚好死了人,农村都流行死人吃席的习俗。 不过在那几天刚好下雨,整个氛围都显得阴森森的,但大人们吃饭时都有说有笑的,倒也不显得那么压抑。 睡觉时,又是一阵清脆的笛声从耳边传来。 “你来了。“温柔尔雅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只见一宛若天仙的女子,一身飘飘然的杨柳衫,蛋白梨花,轻盈的杨柳腰,行动如弱柳扶风。 是今天吹笛子的人。 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在这个村子除了只见过一个寡妇那么美之外,从来没见过其他的人有这么美的外表,显而易见,这位女子更是漂亮到了极点。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温柔尔雅的大姐姐。 只见女子脸涨得通红,“还没看够吗?”大姐姐说道。我也意识到我有失礼貌,立马把刚才失态的样子收了回来。 “谢谢姐姐救我”我急忙感激道。 姐姐道:“没事,只不过今日在山间游玩时,遇见了便出手相助罢了。” 我想了想,之前姐姐吹笛子时,那红衣女似乎有点惧怕。 随后的一番交谈中,我得知她名叫柳蓁蓁,常年居住在后山中,她有一个宝物便是这个笛子,任何妖孽都对她忌惮三分。 此时柳蓁蓁眼角微眺,一丝忧虑从她的眼中划过,接着道:“张烨,记住,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往山上跑。我会在这里等你!” “为什么?”,我被这奇怪的话给整懵了。我正准备追问她,周围逐渐变得虚幻了起来,慢慢地变成我家的样子,我望着眼前从未谋面的姐姐,她也跟着消失了。 我慢慢睁开了眼睛,我醒了,刚刚竟然是在做梦。 第二章 我不是在做梦,而是我爷爷真的回来了。 可是,爷爷不是已经埋坟里了么?为什么他的尸体会跑到我的床上来? 没一会儿,先是我爸赶了过来,看到爷爷的尸体后就是一阵乱骂,“是哪个龟儿子搞出的事情!” 然后是二伯。他看到了爷爷的尸体后,眉头都紧皱的像是拧到了一起,却没有多讲什么。 “现在怎么办?”我爸开口问道。他现在也是没了主心骨了。 “还能啷个办?趁到天没亮,赶紧埋进去。对,黄泥匠,小阳,你去村头喊黄泥匠,莫惊动其他人。老二老三,我们三个把爹老子的身体抬到坟里去。”我爸吩咐着。 虽然大家都没说,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发生了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办,更加不能让其他人晓得。否则的话,村里人多多少少会有点流风。 穿上鞋子之后,我就朝着村头的方向走去。 我走得很急,生怕这件事会被其他人看见。还好村里的路我都熟悉,否则天没亮走村路,非要摔跤不可。 按照道理来说,盛夏的早晨不会太冷,加上我又是一路小跑,身体肯定不会觉得冷。但是我却是越走越冷,总感觉身后脖子有人在给我吹冷气。 农村的清晨,鸡都没叫,大家基本上都在睡觉,而且身后哪里有脚步声?更别说会有人给我吹冷气了。可如果没有人,那我脖子上的阵阵凉气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很想回头看一眼,但是又想到老一辈教给我的,晚上走夜路不能回头,因为回头一次,就会把肩上的火焰吹灭一把,很容易招鬼!也就是民间的鬼叫人。 说实话,作为初二的我,以前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但是在遇到我爷爷这件事之后,我开始对我之前的世界观产生了怀疑。因此,即便是莫须有,我也只是硬着头皮往前走,不肯回头! 坚决不回头! 好不容易挨到了黄泥匠的家门口,我发现我的后背都已经湿透了,大夏天的,竟然是冒冷汗冒的。 我尽量小声的喊着黄泥匠的称谓,生怕被隔壁的邻居们听见。可是黄泥匠一直没有应我,我不得不开始敲门,声音越敲越大,黄泥匠的声音终于传来,问道:“谁啊?” “陈叔,是我,小烨。”我低声回应着。 黄泥匠打开门,我简单的把事情小声的讲了一遍,黄泥匠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回屋拿了一个泥浆桶子,就和我一起去爷爷的坟地了。 我们到坟地的时候,我我爸他们已经到了。我上前去看了一眼我爷爷的老屋(我们对坟的称谓),发现并没有被挖开的痕迹,只在坟顶上有一个洞,刚好容得下一个人进出。 我准备走近点儿以便看清楚,却被我二伯催着回去。我想要留下来,他们都不允许,将死者入土,隔代的亲人是不能到现场的。 我虽然不晓得为啥子,但还是听话的回去了。 我爸他们一直弄到十点多的时候才回来。 事情忙完了,我爸请黄泥匠到屋里吃饭,这是传统。 席间,黄泥匠一直皱着眉头,好像有什么心事,我看了一眼我二伯,他和黄泥匠一样,也是眉头紧锁着。最后在我我爸的追问下,黄泥匠终于把他担心的事情讲了出来:“启东哥,这件事我看你还是再找个风水先生看下,廷公的坟有古怪。” “古怪?” 黄泥匠没开口,我二伯却开口道:“如果是盗墓的人倒斗,从外往里挖,那么坟口子的开口方向应该是表面大,里面小,越挖越小,这个应该好理解。但是爹老子的坟,大家刚刚都看到了,很明显是里面开口大,外面开口小——也就是讲,这个口子,是从里面往外面挖的!” 二伯顿了顿,继续道:“也就是讲,咱爹是他自己从坟里爬出来的!” 二伯的话,即使是在这大夏天里,也让在场的所有人背脊一阵发凉! 如果真的像二伯说的那样,爷爷的尸体是自己从坟里爬出来的,那么这件事就已经不是科学能够解决的了。总之,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于是我试着去打破。 “会不会是盗墓贼从其他地方打孔进到坟里,然后从里面打洞出来?这样看上去就好像是爷爷自己从里面挖洞出来一样。”我说出我的想法。 二伯点头表示有这个可能,但是黄泥匠却是摇摇头,猛吧咂吧咂几口旱烟之后,才缓缓说道:“修坟的时候,我就是怀疑小阳的想法,所以特地进坟里看过……”说完他接着摇摇头,没有把下文说完。但是大家都晓得,他摇头就表示没有其他人进去过。 吃完饭后,我我爸要给黄泥匠包修爷爷坟包的红包,被黄泥匠拒绝了。他说这件事太邪乎,这钱他拿不起。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边走还边在说,造孽啊,修了一辈子的房子,这回碰见这茬。 等到黄泥匠走后,二伯叫他到镇上找个人。他没讲是找哪个,不过大家都晓得,他应该是去找黄泥匠口中的风水先生了。 整个白天,屋里的人都阴沉着脸,很显然是在担心爷爷的事情。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我爸才讲,他今天晚上去坟地里守一晚上,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动爹老子的老屋。他还是相信这是有人在乱搞。 我虽然害怕,但是还是坚持要跟着去。毕竟这是我爷爷,我不可能看到他的老屋被人刨开。我爸见我态度坚决,没有多说什么,这件事他也没有了主意。不过吃完饭后,他也跟着我们来到了爷爷的坟边。 这个时候天刚刚黑,我爸和在附近找了些柴火,然后在不远处燃起了篝火,这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照明。 借着火光,我看见爷爷的坟墓安安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似乎和平常的坟墓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一想到爷爷从坟里爬出来,就觉得透露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诡异。仿佛是一头洪水猛兽,似乎只要一张嘴,就能把我们三人给全部吞没一样。 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此时此刻也顾不得炎热了。再说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天气竟然不是很热,即便是坐在火堆旁,都还是觉得后背有点冷。我不知道三伯和我爸是不是这样,我又不敢问,害怕他们担心。 时间就这么流逝着,我爸和我爸都在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有时候甚至都牛头不对马嘴。 上一秒还说他媳妇的事儿,直接下一秒给我生娃。 我知道,他们两个心里其实也是害怕的,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转移注意力。 突然,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立刻回头大喝一声:“谁?” 但是我什么也没看见。我爸和我爸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 我爸和我爸对视了一眼,然后我爸说他去看看,让我待在这里别动。 说完话,我爸从火堆里拿了一根烧着的棍子当火把,又从一旁捡了一根木棒,这才朝着我身后的方向走去。 我和我爸都站在篝火旁看着我爸,心里有些着急。爷爷的坟地虽然不算太偏,但是也绝对不是一般人都会来的地方。这么晚了,到底会是谁来这边呢? “站住,别跑!”远处,我爸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紧接着,我们就看见我爸钻入丛林里,他手上的那点火光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远,以至于最后被黑暗吞没。 有那么一刻,我很想哭。我害怕我爸会出什么意外,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击了。 我和我爸坐在篝火旁等了一会儿,时间至少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但是我爸还没有回来。我开始有些着急了。我爸也是,他起身,对我说,我去追你爹,半个小时没回来,你就直接往回走,千万莫回头。 三伯也去了,整个坟地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四周一片漆黑,我很害怕,不敢往其他地方看,只好不断的往火堆里添加柴火,生怕这唯一的火光也熄灭了。 我的后背还是好冷,于是我转过身来,准备烤一下后背,而且后背靠着火堆,面朝外面,也更安全一些。 我的手里握着手机,每隔一会儿就看一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我爸离开也有二十分钟了,我开始越来越害怕,在这漆黑的夜里,在爷爷的坟地边上,我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沙沙沙……”我突然听到有声音传来,而且,是从我爷爷老屋那边传来的! 第三章 我吓得赶紧挪了几步,面朝着爷爷的坟墓,后背靠着火堆。打开手机的闪光灯。照着爷爷坟坑的方向。 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但是那沙沙的声音还在不断的响起,那声音,就好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扣沙子的声音? 噗通。 我直接跪在地上。对着爷爷的坟坑开始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喊着:“爷爷。孙儿在这里,有事儿您托梦!不要再出来吓我了。” 我这么一哭喊。那沙沙的声音果然消失不见了。 本为是爷爷听到了我的哀求,所以不再出来了。可是没想到,过一会,那沙沙声再次响起。而这一次,不管我怎么哭喊。 那声音都没有消失。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终于,那声音停止了。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大伯也去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回来。我准备按他说的,先回去。 等我再把手机的闪光灯对着爷爷坟坑的时候,我差点吓得心脏停止! 我看见爷爷坟坑的顶上,一个张大着嘴的头缓缓冒了出来。青黑色的脸精准无比的对准了我的方向,眼睛紧闭着,但我能够感觉到被盯着的感觉。 整个脑袋已经开始有些浮肿。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的诡异,我看见他张大着的嘴竟然开始慢慢合拢,然后,在闪光灯的照耀下,往后裂成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微笑! 爷爷他,在对着我笑! “啊!!!” 我大喊一声之后,就再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了,三伯和二伯都皱着眉头。 我看着大伯和二伯,他们也看着我,但是视线相交之后,他们就低头自顾自的抽起烟来。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我问,我爸呢? 大伯从后腰带上取出一只军胶鞋,说,昨晚追出去没好久,就见到了你爹的鞋子,人没找到,听到你喊,我就跑回来咯,刚好碰到你二伯过来。 二伯也说,镇上的人没请到,他喊我赶紧回来,讲可能要出事。我很早就往回赶了,没想到半路迷了路,还是来迟咯。看到你的时候,你晕倒在火堆边上,你爷爷就站到你旁边。 我刚准备下床,二伯问我要闹哪样? “找我爸!!” 二伯拦下我,讲村支书已经发动全村人搜山咯,你就不要再去了,你要是再出事,我对不起你爸。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进了我屋院子,我二伯见到他,噌的一下站起来迎了上去,脸上还带着笑脸,说道,“陈鞋匠,你总算是来了!” 那中年人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讲,“唉,我也不想来,事情闹这么大,不来不行。你把搜山的人都撤回来吧,我有用。唉,人少了我怕镇不住……” 我二伯是一个极有主见的男人,但是听了他这个老同学的话后,立刻就找村长,让人把搜山的乡亲们撤回来。 在这个陌生中年人的招呼下,所有人都去了我爷爷的坟地。 这个陌生中年人似乎有点名气,很多乡亲们竟然都认识他,称呼他为陈先生。 陈先生到了坟地之后,也不说话,绕着我爷爷的坟坑走了一圈,然后掐了掐手指,就对乡亲们说道,留58个男的,其他人都回去。 陈先生又看了一眼我爷爷的坟坑,接连唉声叹气了好几下,这才从他随身带来的一个布袋里取出一些东西。有铜钱,有红线,还有一些黄颜色的纸,后来知道,那叫做“符”,以及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陈先生先是用红线在爷爷坟坑的四周横七竖八的绕了一圈,在红线上还贴了些“符”,然后叫来这58个壮汉,每人发了一枚铜钱,要他们含在嘴里,并且对他们说道:“一会儿不管发生啷个事,含住就不准开口,呼吸不能急!不准讲话,都懂了不?” 他们纷纷点头,于是陈先生站在爷爷的坟坑前,看了看天色,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噗通! 陈先生毫无预兆的跪倒在爷爷的坟前,手上捏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然后恭恭敬敬的对着爷爷的坟坑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后,陈先生并没有站起来,而是继续跪在坟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爷爷的坟坑讲话,廷公大伯,不孝后生陈恩义,为救人性命,前来叨扰,如有不敬,多多海涵。 说完之后,原名陈恩义的陈先生一抛手里的六枚铜钱,然后弯腰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又重复一遍之前的动作,磕头,讲话,抛铜钱。弯腰看了看,再次摇了摇头。我看得见,陈先生的脸色在看完第二次铜钱后,开始变得苍白。 陈先生就这样前前后后抛了九次铜钱,到最后已经是面无血色,苍白的就好像死人一样。 像是在对爷爷的坟坑讲话,三丰大伯,不孝后生陈恩义,为救人性命,前来叨扰,如有不敬,多多海涵。 说完之后,原名陈恩义的陈先生一抛手里的六枚铜钱,然后弯腰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又重复一遍之前的动作,磕头,讲话,抛铜钱。弯腰看了看,再次摇了摇头。 陈先生就这样前前后后抛了九次铜钱,到最后已经是面无血色,苍白的就好像死人一样。 第十次的时候,陈先生磕完头之后,没有再好言好劝的讲,而是指着我爷爷的坟骂了起来:“张三丰,你难为我我不在乎!但你真的想让你孙子给断了!吗?” 不过等陈先生的话后,陈先生的脸上总算是缓和了下来,看着陈先生的我们心里也总算是落了下来。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开棺!!!” 之前还以为陈先生留这么多人是为了给爷爷的坟坑再加固一层,可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要挖坟! 我二伯脸上有些难看,我三伯更是直接不准,还指着陈先生的鼻子骂骂咧咧。但是陈先生是铁了心的要挖坟,可究竟是为什么,他也不解释,就对我二伯说了一句,你如果不想你大哥死,就赶紧挖坟。 这话一出,我三伯就都没脾气了,赶紧招呼大伙挖坟。 “再不挖坟,就来不及咯。”陈先生看了一眼天色,叹一口气道。那些壮汉再也不敢耽误,拿起锄头就准备挖坟。 “19人一组,轮流挖,剩下的一个站到坟头。记到起,不管啷个样,一旦开始挖坟,就不准讲话,更不能开口。要是铜钱掉到坟里,直接招呼大家跑!!”陈先生在一旁叼着烟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看到这58个壮汉轮流开始挖坟。他们都不敢说话,就好像是一场哑剧一样,只有锄头锄地的声音不断传来。 陈先生在坟地里走来走去,似乎很是焦急。 因为爷爷的坟坑被水泥加固过,所以最外面一层最难挖。好在昨晚爷爷自己爬出来挖出了一个口子,所以动起工来也不算太难。 一个小时后,外面的夯土层总算是被全部挖开,露出了里面的棺材。 陈先生分开众人来到坟边,看了一眼棺材。然后在大家惊诧的眼神中,跳下去趴在棺材上面,把脸贴在棺材上,好像是在听棺材里面的动静。 大约一分钟之后,陈先生跳上来,急急忙忙的指着棺材吼道,快点儿开棺,快点儿开棺! 喊完这话之后,他又马上阻止了大家,然后让那些人把嘴里的铜钱吐出来,在棺材的四周摆了一圈,有三边是九颗铜钱,坟头那边只放一颗。 开棺的第一锤是一直站到坟头的那个人敲的,然后大家伙一起开棺,没多一会儿,棺材上的铆钉全部被拔出来,只剩下最后一步,开棺! 我原本以为陈先生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对着棺材做一些法事什么的,可是没想到,陈先生招呼大家一起把棺材盖子给掀开了,大家伙往里面一看,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棺材里躺着的,竟然不是我的爷爷,而是失踪了一天的我爸! 第四章 陈先生喊完,就慌不择路的跑了。中间还差点摔倒,幸好被紧随其后的二伯抓住了。可是陈先生并不在乎,还是一个劲儿没命的往前跑。他这一跑,大家都跟着跑了,那种场面,用一个以前学过的成语来形容,叫做,落荒而逃。 我跟在大伯身后,我爸在我侧身后,冥冥中我回头看了一眼,那诡异的一幕还在继续,这个场景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而一侧的父亲脸上并没有什么惶恐,反而更多的是忧虑。 进了村子之后,大家伙就都散开回自己的家了。 陈先生的家在镇上,天已经黑了,他不可能再回去,只好留在我家住一宿。自从他进门以来,我就看见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时不时的还会看一看院子外面。而他看的那个方向,如果我没记错,就是我爷爷坟坑的方向。 饭桌上,陈先生的双手都还在颤抖,似乎还在害怕。大伯和二伯没有说什么,我也只好安安静静的吃饭,什么也没问。 黄泥匠死了,毫无征兆的死在了自家的院子里。这是晚饭后村里传开的一件事。二伯前去查看了一下,他是警察,有这方面的权力。回来的时候,他说初步判断,认为是心肌梗死,也就是通畅讲的心脏病突发死了。 这个判断很难让人信服,因为万鼠拜坟的事情已经在村里流传开了。那么多老鼠闹出来的动静,不可能瞒得住。甚至已经开始有人谣传,凡是沾了我爷爷坟的人,都要死。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敢和我们家接触了。 吃了晚饭之后,大伯说要去黄泥匠家守灵。这是必须的规矩。因为不管怎么说,黄泥匠的死都和我家有关。 我说我也要去,大伯害怕会出事,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陈先生却说,他去去也好,于是就跟着大伯二伯前往村头的黄泥匠家。我没想到的是,陈先生也跟着过来了。只不过他一直走在后面,不说一句话。 黄泥匠家的灵堂已经搭好了。因为他没有子嗣,所以对于他的死因并没有人愿意去深究。否则按照我二伯的说法,要去镇上甚至是市里面做法医鉴定,谁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出这份钱,谁又愿意为了他耗费人力物力? 因此,经过村支书和村里的一些老人商量后,决定由大家凑钱,给黄泥匠摆三天的道场后,就下葬。 到了黄泥匠的灵堂后,发现只有一个王二狗在看灵。不过想想也对,没有谁愿意和黄泥匠拉扯上太多的关系。可王二狗不一样,他是个酒鬼,而且还是个单身汉,只要给他点钱,给点酒,他什么都愿意干。 看到我们来了,王二狗就跌跌撞撞的走了。等王二狗走后,二伯叫我去把院子的门关上。回来的时候,大伯和二伯正忙着生火,陈先生站在黄泥匠的灵堂前,上了三炷香。 陈先生上完香后,叫我跪在灵堂前,给黄泥匠磕三个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还是照做了。不管怎么说,陈先生可是救过我爸命的人,他的本事还是有的,不得不佩服。 大伯和二伯生完火后,也给黄泥匠敬了三炷香,我大伯还对着黄泥匠的灵位讲,陈老弟,小阳哈是个娃娃,你就算有么子心愿,也不要找他,你找我,做大哥的帮你完成。 一切都弄完了之后,我们四个人就坐在黄泥匠的灵堂前,院子里燃着篝火,和之前一样,这也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照明。 火光摇曳,印在大伯他们的脸上,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的痕迹在火光下显得更加沧桑。我看见他们都紧皱着眉头,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什么心事。特别是陈先生也跟着我们来黄泥匠家守灵,这有些不合情理,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但是在我家又不方便讨论。 果然,还是我二伯最先开口说话:“老同学,这里也莫外人,你有么子话就直接讲。” 陈先生抽了一口旱烟,没有开口讲话。大伯和二伯也没有再急着追问,而是耐心的等待着。 陈先生又抽了一口烟,看了我一眼,然后问我,小娃娃抽烟不? 我摇头说不抽。 陈先生点点头,讲,好学生。不抽烟是好事。以后也莫抽。等你大学毕业了,到外头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就莫要回来咯。我讲这儿是我老家。 陈先生笑到起讲,穷山恶水的,有么子好住的。老不老家的有么子关系?等你到外头安了家,你的娃娃的老家不就是外头了嘛。就像你爷爷到这里安了家,所以这里就是你老家一样。 我不清楚陈先生为什么会突然和我讲这些,毕竟我和陈先生还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好像又和我很熟的样子。 陈先生讲完这些之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我二伯讲,你爹的尸体就不要再去找咯,你找也找不到滴。 我二伯还没开口,我大伯就不同意了,他讲人死为大,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要是连爹老子的尸体都找不到,等我死以后,哪有脸下去见他? 陈先生摇摇头,讲,你就算下去了,也是见不到他咯。 二伯问,为么子? 陈先生叹息一声,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才讲,你爹老子沉寂了大半辈子,么想到临死的时候玩了啷个一手。我这么跟你讲,人都有三魂七魄,你晓得吧?人死了之后,这些三魂七魄是要离开身体的,但是呢,你爹老子把他自己的魂魄困到了他的身体里,所以,就算是你下去了,也是看不到他滴。 我们三个都听傻了!特别是我,一个接受了十几年辩证唯物主义教育的人,听到一个中年人讲这个世界上存在三魂七魄,更是一种莫名的荒诞。他这不是摆明了讲,这个世界上存在鬼么?这叫我十几年竖立起来的世界观,一时无法接受。 而且陈先生讲的,不仅仅只是存在鬼那么简单,而是还能把这个东西困到尸体里面,这就更加难以让人接受了。如果没有遇到这些事情,我肯定会给陈先生冠上一个封建迷信的帽子。我大伯二伯也很难以接受,可他们难以接受的是,我爷爷的灵魂不能轮回转世这件事,而不是世界观的问题。所以我没有说话,等着陈先生继续说下去。可是大伯却焦急的问陈先生,我爹老子为么子要啷个做? 陈先生又重重的吸了一口烟,这才继续讲,这个等哈子再讲,我问你们,你们晓不晓得,张老爷子那座坟有问题? 下葬之前肯定不知道,但是现在就算是我都知道这坟肯定有问题了。要是没问题,我爷爷又怎么可能三番两次的爬出来?但是问题出在哪里,我们都不晓得。 陈先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伯二伯,这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讲道:“张老爷子的坟下面,还有一座坟!” 第五章 陈先生喊完,就慌不择路的跑了。中间还差点摔倒,幸好被紧随其后的二伯抓住了。可是陈先生并不在乎,还是一个劲儿没命的往前跑。他这一跑,大家都跟着跑了,那种场面,用一个以前学过的成语来形容,叫做,落荒而逃。 我跟在大伯身后,我爸在我侧身后,冥冥中我回头看了一眼,那诡异的一幕还在继续,这个场景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而一侧的父亲脸上并没有什么惶恐,反而更多的是忧虑。 进了村子之后,大家伙就都散开回自己的家了。 陈先生的家在镇上,天已经黑了,他不可能再回去,只好留在我家住一宿。自从他进门以来,我就看见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时不时的还会看一看院子外面。而他看的那个方向,如果我没记错,就是我爷爷坟坑的方向。 饭桌上,陈先生的双手都还在颤抖,似乎还在害怕。大伯和二伯没有说什么,我也只好安安静静的吃饭,什么也没问。 黄泥匠死了,毫无征兆的死在了自家的院子里。这是晚饭后村里传开的一件事。二伯前去查看了一下,他是警察,有这方面的权力。回来的时候,他说初步判断,认为是心肌梗死,也就是通畅讲的心脏病突发死了。 这个判断很难让人信服,因为万鼠拜坟的事情已经在村里流传开了。那么多老鼠闹出来的动静,不可能瞒得住。甚至已经开始有人谣传,凡是沾了我爷爷坟的人,都要死。一时间,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敢和我们家接触了。 吃了晚饭之后,大伯说要去黄泥匠家守灵。这是必须的规矩。因为不管怎么说,黄泥匠的死都和我家有关。 我说我也要去,大伯害怕会出事,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是陈先生却说,他去去也好,于是就跟着大伯二伯前往村头的黄泥匠家。我没想到的是,陈先生也跟着过来了。只不过他一直走在后面,不说一句话。 黄泥匠家的灵堂已经搭好了。因为他没有子嗣,所以对于他的死因并没有人愿意去深究。否则按照我二伯的说法,要去镇上甚至是市里面做法医鉴定,谁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出这份钱,谁又愿意为了他耗费人力物力? 因此,经过村支书和村里的一些老人商量后,决定由大家凑钱,给黄泥匠摆三天的道场后,就下葬。 到了黄泥匠的灵堂后,发现只有一个王二狗在看灵。不过想想也对,没有谁愿意和黄泥匠拉扯上太多的关系。可王二狗不一样,他是个酒鬼,而且还是个单身汉,只要给他点钱,给点酒,他什么都愿意干。 看到我们来了,王二狗就跌跌撞撞的走了。等王二狗走后,二伯叫我去把院子的门关上。回来的时候,大伯和二伯正忙着生火,陈先生站在黄泥匠的灵堂前,上了三炷香。 陈先生上完香后,叫我跪在灵堂前,给黄泥匠磕三个头。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还是照做了。不管怎么说,陈先生可是救过我爸命的人,他的本事还是有的,不得不佩服。 大伯和二伯生完火后,也给黄泥匠敬了三炷香,我大伯还对着黄泥匠的灵位讲,陈老弟,小阳哈是个娃娃,你就算有么子心愿,也不要找他,你找我,做大哥的帮你完成。 一切都弄完了之后,我们四个人就坐在黄泥匠的灵堂前,院子里燃着篝火,和之前一样,这也不是为了取暖,而是为了照明。 火光摇曳,印在大伯他们的脸上,岁月在他们脸上留下的痕迹在火光下显得更加沧桑。我看见他们都紧皱着眉头,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什么心事。特别是陈先生也跟着我们来黄泥匠家守灵,这有些不合情理,想来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但是在我家又不方便讨论。 果然,还是我二伯最先开口说话:“老同学,这里也莫外人,你有么子话就直接讲。” 陈先生抽了一口旱烟,没有开口讲话。大伯和二伯也没有再急着追问,而是耐心的等待着。 陈先生又抽了一口烟,看了我一眼,然后问我,小娃娃抽烟不? 我摇头说不抽。 陈先生点点头,讲,好学生。不抽烟是好事。以后也莫抽。等你大学毕业了,到外头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就莫要回来咯。我讲这儿是我老家。 陈先生笑到起讲,穷山恶水的,有么子好住的。老不老家的有么子关系?等你到外头安了家,你的娃娃的老家不就是外头了嘛。就像你爷爷到这里安了家,所以这里就是你老家一样。 我不清楚陈先生为什么会突然和我讲这些,毕竟我和陈先生还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好像又和我很熟的样子。 陈先生讲完这些之后,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对我二伯讲,你爹的尸体就不要再去找咯,你找也找不到滴。 我二伯还没开口,我大伯就不同意了,他讲人死为大,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要是连爹老子的尸体都找不到,等我死以后,哪有脸下去见他? 陈先生摇摇头,讲,你就算下去了,也是见不到他咯。 二伯问,为么子? 陈先生叹息一声,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然后才讲,你爹老子沉寂了大半辈子,么想到临死的时候玩了啷个一手。我这么跟你讲,人都有三魂七魄,你晓得吧?人死了之后,这些三魂七魄是要离开身体的,但是呢,你爹老子把他自己的魂魄困到了他的身体里,所以,就算是你下去了,也是看不到他滴。 我们三个都听傻了!特别是我,一个接受了十几年辩证唯物主义教育的人,听到一个中年人讲这个世界上存在三魂七魄,更是一种莫名的荒诞。他这不是摆明了讲,这个世界上存在鬼么?这叫我十几年竖立起来的世界观,一时无法接受。 而且陈先生讲的,不仅仅只是存在鬼那么简单,而是还能把这个东西困到尸体里面,这就更加难以让人接受了。如果没有遇到这些事情,我肯定会给陈先生冠上一个封建迷信的帽子。我大伯二伯也很难以接受,可他们难以接受的是,我爷爷的灵魂不能轮回转世这件事,而不是世界观的问题。所以我没有说话,等着陈先生继续说下去。可是大伯却焦急的问陈先生,我爹老子为么子要啷个做? 陈先生又重重的吸了一口烟,这才继续讲,这个等哈子再讲,我问你们,你们晓不晓得,张老爷子那座坟有问题? 下葬之前肯定不知道,但是现在就算是我都知道这坟肯定有问题了。要是没问题,我爷爷又怎么可能三番两次的爬出来?但是问题出在哪里,我们都不晓得。 陈先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伯二伯,这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讲道:“张老爷子的坟下面,还有一座坟!” 第六章 陈先生的眼睛里仿佛散发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光芒,他十分笃定的说道:“廷公的坟下面,还有一座坟!” 我大伯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炸毛了。摆手直说,不可能,不可能,啷个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那块地都是做道场的先生看过的,要是真的下面还有座坟,他不可能不给我们讲。 陈先生听到我大伯的话后竟然嗤笑一声,讲,要是你讲的那个道场先生看得到地下还有座坟的话,你爹老子也就不是你爹老子咯。 这一下,我和我二伯也被陈先生的话给弄懵了。我二伯开口问,老同学,你莫卖关子咯,直接讲。 陈先生吸了一口烟,没有急着回答我二伯的话,而是指着灵堂里的棺材,转过头来问我,小阳,你晓得他是做么子的不? 我点头,讲,泥匠。 陈先生又问我,那你晓得我是做么子的不? 我本来很想说道士之类的,但是想想,陈先生的做派好像和道士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虽然他身上也带着铜钱和符,可我还是没办法把他和道士联系起来。所以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陈先生自己回答他自己,讲,我是一个孩匠(鞋匠)。 他说完这话,我突然想到他之前让我给我爸换鞋的时候说过的话,鞋分左右,路有阴阳,阴人走阴间路,阳人走阳间路,要是迷了路,赶紧快回头! 我大伯有些搞不懂了,忙问道,陈先生不是风水先生? 陈先生摇头讲,我只是一个孩匠,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给人做孩子(鞋子)。做活人给阳孩,给死人做阴孩,一做就做了三十多年咯。 我们三个都安静的听着陈先生讲,没有打断他。 陈先生继续往下讲,小阳,你还记得到你爹从棺材里出来的时候脚下穿的那只黑色布孩不?阴人有阴人的路,阳人有阳人的路,穿么子样的孩子,走么子样的路。你爹就是被那只孩子带错了路,进了你爷爷的棺材。还好他只穿上一只阴孩,要是两只脚都穿上了,那就麻烦咯。 我爸经此一劫,我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心想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给我爸穿的阴孩?这么想着,我就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陈先生伸手指指了指地下,压了压嗓子讲,被你爷爷坟压着的地下那位。 陈先生讲,它不甘心被你爷爷的坟压着,但是它又对你爷爷无可奈何,就只好对你们这些后人下手。你本来是它的目标,但是你爷爷爬出来守到你床边,它莫得办法,就只好对你爹下手。 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我爷爷爬出老屋,并不是他故意作怪要来害我们家,而是他就算是死了,也要跑回来守护着他的孙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也就讲得通了。为么子爷爷回来后会躺在我身边而不是我大伯二伯之类,为么子爷爷回来后都会喊我快逃,又为么子爷爷会在我晕倒后就站到我身边,他做的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保护我。 亏我之前还那么埋怨他,怪他不好好入土为安,没想到他……我真是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那陈泥匠他是啷个回事?”我二伯毕竟是警察出生,心里头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他虽然给乡亲们讲陈泥匠是心脏病死的,但是其实他自己都是不相信的。之前乡亲们虽然没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是把陈泥匠的死因归咎于我爷爷,我二伯想还我爷爷一个清白。 陈先生看了一眼陈泥匠的灵堂,这才继续讲,他是一个泥匠。为活人修阳宅,给死人修阴宅。只不过最近几年来,他都是修阴宅,染了一身阴气,想不死都难。 更何况,他还得罪了地下的那位,要不是有廷公护到起的,他第一次进坟给廷公修老屋的时候就死咯。 我就问陈先生,我爷爷的坟下面到底是谁? 陈先生摇头讲,我也不晓得。不过,地底下的那位,起码都有两百年咯。你还记得到挖你爷爷坟之前我拋铜钱不?那是“投石问路”,问的是能不能挖坟。我前后问了十次,才得到下面那位的同意,一般来讲,我是个孩匠,阴阳两路不会让我啷个为难,再厉害的家伙,我问个三四次也就差不多了,那个家伙硬生生让我问了十次,而且最后一次哈是你爷爷帮了忙滴。你们自己讲,这么厉害的一个家伙,你们请的那个道场先生看得出来?老实给你们讲,要不是廷公选了这个坟,就连我,也不晓得地下还埋了这么个家伙。 说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不是那个道场先生不给我们说爷爷的坟下面还有一座坟,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座坟的下面,竟然会还有一座坟! 我已经不敢相信爷爷的坟下面到底埋着什么东西了,在我看来,陈先生已经是顶尖厉害的角色了,可是他都说,要不是因为有爷爷选的坟在上面,他也不会知道在这座坟下面,还有一座坟。 可是,这个东西既然这么厉害,我爷爷都能够镇得住他,那我爷爷该是怎样的一个狠角色?我很想问陈先生这个问题,但是却被二伯打断了。 “老同学,你喊我们不要找我爹老子的尸体了,现在能讲为么子了不?”我二伯把话题转到之前的那里。 陈先生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问我大伯,你晓得你爹老子以前是搞么子的不? 大伯讲,听说他打过鬼子,回村后就一直搞农民嘛。 “你呢?”陈先生又问我二伯。二伯的回答和大伯一样。 “所以说,你们一点都不了解你们的爹老子。”陈先生叹息一声,继续讲,“你晓得我以前为么子从来不到你们村子来不?” 这件事是实情,大伯和二伯知道,村里子的人也都知道,以前陈先生从来不来我们村子,就算是来了,也是不进村,只在村口站着。所以二伯这次在去请陈先生来之前,也很不确定能不能请到他。 “那是因为我的道行在你们爹老子面前,连入门都不算。有那么一位前辈在你们村子镇着,你讲,我敢进村不?”陈先生不仅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相反的还有些骄傲。 大伯和二伯对看了一眼,显然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迷惑。二伯问,难道我爹老子也是孩匠? “不是,”陈先生讲,“我具体也不好讲你爹老子是做哪一门手艺滴,好像他哪门子都会。如果真的要讲他是搞么子的,我想,他应该是个赶尸匠!” 赶尸匠?我在心里回味着这个词。 这不是流传在湖南湘西一带的传说么?难道是真的? 这里要介绍一下我老家的地理位置,地处湘西边缘,和重庆仅仅只隔了一条河,和贵州也接近。所以讲话的方言和重庆那边很接近,和贵州的一些话也差不多。但是,我还是没能想到我那个平日里只会挖土栽树,犁田栽秧的庄稼汉是个赶尸匠! 我大伯也表达了自己的怀疑,他讲,不可能,我从来没听我爹老子提到过,也从来没看到过他赶尸。 陈先生点头讲,这就是廷公厉害的地方咯,隐忍了五六十年,都没被人发现。要不是我看到他这一手“偷天换日”,我也不敢讲他是个赶尸匠。再说咯,现在交通那么发达,哪里还需要赶尸? 这一下,我们又听懵了。之前陈先生讲“投石问路”,我还能理解,那这个“偷天换日”又是个么子概念? 第七章 陈先生晓得我们听不懂“偷天换日”是个么子概念,于是开始主动解释。 他讲,廷公坟下面这位埋的地方应该不寻常,有点像“老虎地”,又有点像“八卦地”,至于到底是个么子地,我看不出来,这是那些风水先生擅长的事。不过廷公肯定是晓得滴,不然也不会嘱咐你们一定要埋到那个地方。我估计,廷公不仅晓得那块地,而且还晓得下面有座坟,而且看出来那座坟最近要得势,所以他用了“偷天换日”的手法,把自己埋了进去,偷了之前那位的运势,换到了他自己的身上。两百多年的运势,廷公讲偷就偷,他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我二伯问,这个啷个讲? 陈先生说,你想,如果是你,辛辛苦苦在地下攒了两百多年的运势,突然来了个外人,要和你抢,你愿意不?肯定不愿意撒!但是那个人硬要和你抢,你啷个办?肯定是狠狠的拾撮一顿是不咯?问题是如果这个人是你打不过的家伙呢?那就很简单了,那你就只能选择他的家人下手咯。这就是同样的道理。地下的那位选中了这个小娃娃。所以讲,廷公是真的狠,万一他算错咯,他的孙娃娃不是就没得咯? 陈先生顿了顿,继续讲,这哈是他狠的第一点,其实他最狠的地方不是到这儿,而是他对他自己更狠! 二伯忙问,这又是啷个回事? 陈先生讲,你晓得“偷天换日”的其中一个条件是么子不? 我们都摇头。 我看见陈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讲:我虽然不是赶尸一脉的人,但是我也晓得,不,应该只要是圈里的人都晓得,要用“偷天换日”的一个条件就是,必须是活人埋进去,也就是讲,必须要活埋! 我大伯,二伯,以及我,全部瞪大着眼睛,特别是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是一片空白! 如果陈先生讲的是真的,那么,我爷爷其实是没有死,而是我们把他给活埋了!? 陈先生应该是看出了我们脸上的痛苦,所以开导我们讲,你们也不要难过,这是廷公他自己的选择。 “啪!”我大伯直接一耳巴扇到自己脸上,不断重复道:“应该送医院滴,应该送医院滴……” 陈先生讲,就算是送医院,医院也是下死亡诊断。廷公的手段,应该是赶尸匠一脉里的“炼活尸”。也就是讲,他把自己炼成了一具尸体,要不是圈内的人,不可能晓得他其实哈活到起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廷公下葬前的嘴巴应该是闭不上滴,而且越张越大。那是因为,他是要把自己活活憋死,所以才会大张着嘴巴。而且大张着嘴巴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是要吸噬地下那位的运势滴。 这个陈先生并没有看到我爷爷的尸体,但是却能根据他之前挖我爷爷的坟就知道那么多事情,而且说得基本上一点都没错,不得不说,这位陈先生的本事简直没话说。可是即使是这样一位厉害的角色,都还说在我爷爷面前算是刚入门,那我爷爷到底已经厉害到什么样子了,我几乎不敢想象了。 陈先生看了一眼我二伯,继续讲,你之前问我你爹老子的尸体到哪里去了,我现在可以和你讲,你爹老子的尸体,现在就应该躺在地下那位的坟里。所以你不要再四处乱找了,找也是找不到滴。另外,我要提醒你们一句,你们想都不要想到去挖坟,我跟你讲,那座坟,现在哪个挖,哪个死! 我问,为么子? 陈先生讲,为么子?我好不容易让那座坟安静下来,要是哪个再去吵到(打扰的意思)它,到时候不仅仅是地下那位,还有你爷爷,都不会放过他,你自己想哈子,被这么两个狠角色记恨,哈有活的命不? 我二伯讲,那我爹老子还会再爬出来不? 说到这里,我看见陈先生的身体明显的震了一下,很显然,他是在害怕。 陈先生讲,你最好是求菩萨保佑你爹老子不要再出来咯。不然…… “不然么子?”二伯着急的问道。 陈先生讲,之前的万鼠拜坟你看到了吧?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据说是两千多年前,发生到山西长平,有人把自己“炼活尸”,炼出了万鼠拜坟,结果一支军队平白无故的消失咯。而这支军队,一共四十五万人! 我听到这里,脑子里嗡了一下,脱口而出:“白起?长平之战?” “么子白起黑起?我没听过,我也只是听我师傅讲滴。他老人家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以后你个瓜娃子要是遇到万鼠拜坟,给老子有好快跑好快,有好远跑好远。要不是我不能走夜路,我早就离开这里咯。”陈先生说话的时候身子都还在颤抖,似乎还在害怕之前看到的那个场景。(后来我才晓得,他们做孩匠的,是不能走夜路的,因为他们脚下的鞋子,有一只,是阴鞋。) 大伯问我,么子喊过长平之战? 我讲,长平之战,是古时候秦国和赵国打战,因为发生在长平,所以叫做长平之战。最后,赵军战败,秦军获胜进占长平,并且坑杀赵国40余万降兵。而率领秦军的将军,就叫做白起。(具体的长平之战历史书上有记载,不清楚的也可以百度一下。) 二伯问陈先生,老同学,你是讲,我爹老子会杀人? 陈先生摇摇头,讲,我现在也讲不清楚。一开始我以为廷公只是为了吸噬地下那位的运势,所以也就帮他一把。我把碑头倒立过来,是要让廷公稳稳压过那位的意思。而且我还放了一双我的孩子到碑的上头,应该不会有好大的问题。但是接下来的万鼠拜坟,我是啷个都没想到。要是晓得会是这么回事,打死我都不会来这里。 那我们现在啷个办?二伯又问道。 陈先生讲,我是真的不晓得啷个办咯。我现在连这些老鼠拜的到底是地下那位还是拜的你爹老子都搞不清,我能有撒子办法嘛?反正明天天一亮我就走,后面的事情,我是无能为力咯。 我问,那些老鼠拜的是谁,有么子区别不? 陈先生讲,如果拜的是廷公,那还好说,毕竟他生前就是赶尸匠,得了地下那位的气运之后,被万鼠朝拜,理所当然。如果拜的是地下那位,说明它已经成了气候,那么那些吵到过(打扰过)他的,也就是你们村子的人,都要死! 听了陈先生的话,大伯,二伯,还有我,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都是辩证唯物主义的,什么鬼魂啊,妖怪啊,都是虚构出来的东西,可是如今的遭遇,几乎是完全颠覆了我的世界观。 可是我还是有好多好多的事情不明白,为什么我爷爷那么慈祥的一位长辈,就成了陈先生口中的赶尸匠了?他为什么又要活埋自己去炼什么活尸?地下的那位到底又有着什么样的身份?我爷爷生前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那些万鼠朝拜的,到底是谁? 我仿佛又看到在爷爷坟前,成千上万的老鼠直立在坟的四周,用它们的前爪,把它们的胡须从下往上朝天捋起,就好像一手持着三炷香朝拜一样的场景。 在回来之前,我以为爷爷的去世是一个人的终结,却没想到,这仅仅只是这个故事的开始…… 第八章 院子里的火光还在不停地跳跃,就好像是一位身姿曼妙的少女在火中起舞一样。大伯和二伯脸上的皱纹被火光照耀的一明一灭,仿佛一副年代感久远的油画。 陈先生在给他的旱烟袋装上烟丝,却并没有急着抽,而是预备着,等到烟瘾犯的时候,点着就能抽了。 原本还有说话声音的院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柴火燃烧时候的哔啵噼啪的声音。没多一会儿,我就困意上脑,打了一个哈欠。 二伯对我说,你和陈先生先回去,这里有我和你大伯就成咯。 我还没回应,陈先生当先点了点头,表示答应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总不能说我要留在这里守灵,陈先生你自己回去吧? 今天刚好是阴历十六,天上的月亮很圆很亮,而且没有什么乌云,就算是走夜路,也能看得很清楚。但是陈先生还是从陈泥匠的家里找了一盏煤油灯点着了提在手里。 和去陈泥匠家的时候一样,陈先生还是选择走在后面。我有意等等他,所以放慢脚步,没想到他也慢了下来,于是我加快脚步,可他也追了上来,和我之间总是距离两到三步的样子。 “小娃娃,你晓得走夜路最忌讳的是么子不?”陈先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我想了想,好像以前听老人们说过一些这方面的内容,于是回答道:“走夜路不能回头,有人喊你不能答应。” “屁!”陈先生嗤笑一声,讲:“走夜路最忌讳的是一快一慢。节奏变了,会让那些东西以为你是在跳舞,然后就都围到你身边咯。到时候肯定舍不得放你走,来个鬼打墙,那就好玩咯。” 我讲,陈先生,你莫黑我,我胆子本来就小,这几天又一直被黑挫(吓到),万一被黑死了,啷个办? 陈先生听了后笑到起讲,你爷爷的尸体睡到你旁边儿,你都没黑死,我讲句话莫就黑死你咯? 很显然,陈泥匠是不相信我会被吓死的。 确实,自从回到村子以后,我遇到的这些事情,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亲身经历,估计都会被吓个半死或者直接吓死。但是我没有。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惊奇的发现,我的胆子似乎变大了些。 我想到了上中学的时候,老师讲过的那么一个实验,说是把青蛙放进温水里,然后用火在下面烧水,青蛙是不会跳出来,直到被煮死。这就是著名的温水煮青蛙的故事。我想,我就是那只青蛙,如今周遭发生的事情就是那被火烧着的温水,我越来越不害怕这水的温度,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也有被这水烫死的那一天。 我想,那一天肯定会到来的,只不过时间长短而已,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能有谁是长命百岁?就像我爷爷,已经是陈先生口中那么厉害的人物了,最后还不是自己把自己给活活憋死了?突然间,我开始对整个人生生出了一丝疑惑,以前我活着努力读书是为了以后挣钱孝敬爷爷和父母,可是就算是挣了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到了最后,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难道不都是一捧土么? 走了一段路,我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并且暗骂自己真是矫情——明明自己都还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大学生,还敢说挣再多的钱也没用这样的话,不是矫情是什么? 我问陈先生,你说我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你不敢进我们的村子,是因为害怕得罪我爷爷。难道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爷爷是赶尸匠了? 陈先生叹息一声,似乎是对往事的一种感慨,然后他对我讲,你爷爷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有本事的人。要不是亲眼看到他用“偷天换日”,我根本就不敢讲他是赶尸匠。他懂得滴东西太多咯。但是这“偷天换日”,只有湘西赶尸一脉的人才晓得啷个弄。所以以前我是不晓得你爷爷是赶尸匠滴。 那你是啷个认得到我爷爷滴?我追问着。 陈先生讲,是你爷爷找到我滴。 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继续问他,是我爷爷找滴你? 他讲,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22年前,那个时候我刚出师,我独自接滴第一件事,就是替你爷爷做一双孩子。一双婴儿穿的阴阳孩。——莫回头,小心吹灭了你肩膀上的火焰。你猜的没错,那双孩子就是给你穿滴。 给我穿滴?我有些吃惊。 是滴。陈先生继续讲,从那以后,他每年都会来我这里要我给他做一双阴阳孩。每次做完之后,他来取的时候都会指出哪些地方可以改进一哈,哪些地方做的不错。一开始我哈以为他也是个孩匠,因为他讲的有些东西,连我师傅都不晓得。所以有你爷爷到村子里头,我根本就不敢进来丢人现眼。 我还是不懂,继续问道,为什么要给我穿阴阳孩嘞? 陈先生讲,鞋分左右,路有阴阳,阳鞋护体,阴鞋辟邪。他这是为了保护你。 我想到我爷爷每年都会送我一双步孩,虽然有时候不穿,但基本上都会带到学校去。没想到爷爷对我的疼爱,从我出生就已经开始发芽。 我又问,那你们孩匠和赶尸匠,有么子区别不? 陈先生这一次没有急到回答我,而是走了好几步之后,他突然问我,小娃娃,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头? 我看了看四周,月色下视野比较清晰,银色的光芒笼罩着整个村子,很安详,很宁静——没有什么不大对头啊。 于是我说,没有啊,看到起都挺正常滴。 陈先生加快步子往前走了两步,和我肩并肩,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我,难道,你不觉得我们走滴时间有点长了么? 被他这么一讲,我脑子突然嗡的一下,我意识到,我们村子本来就不大,走了这么久,就算是从村头走到村尾都要走到了,更何况还是住在村中间的我家?可是到现在,依旧只看到远处有几间屋子,走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走到。 我讲,好像是有点儿不大对头。 陈先生讲,我就讲嘛,万鼠拜坟这么大的阵仗都摆出来了,要是晚上不搞点儿动静,都不大正常。小娃娃,你听讲过鬼打墙吧? 我点头,这是民间传说的一种,讲的是路被错路鬼错开了,你以为你一直在走,其实你只是在原地打转。 陈先生又讲,小娃娃,提到煤油灯。看我啷个破它的鬼打墙。 我接过陈先生手中的煤油灯,只见他弯腰把脚上的两只鞋子脱了,左手拿着右脚的鞋子,右手拿着左手的鞋子,然后直起腰来,伸手把两只鞋子放到身前,然后在空中对撞两只鞋子的鞋底板。 “啪”的一声之后,陈先生往前走三步,我连忙跟上去。随后,他没拍一下鞋子,就往前走三步。之前还离我们很远的屋子,在陈先生拍了几十下之后,还真的就走到了。 可是等我举起煤油灯一看眼前的院子,竟然是陈泥匠的院子! 院子里还生到有篝火,我们走了这么久,竟然又绕回来咯! 我对陈先生讲,要不我们今晚就到这里将就一哈算了,莫回去了。 陈先生讲也好。 就在我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我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我贴在破烂门上通过门缝看进去,院子里火光摇曳,在火光的照耀下,陈泥匠的灵堂前,竟然依次坐着我大伯,二伯,陈先生,以及,另外一个我…… 第九章 我从门缝里看进去的时候,里面的那个我,竟然不约而同的也转过头来看着我。而他的嘴角,牵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啊!”我一声大叫,转身要逃,“砰”的一声闷响,我撞到了墙上。 “小娃娃,是不是做恶梦咯?”陈先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痛的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才发现我躺在自己的床上,旁边躺着的,是陈先生。而我当时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想法是,谢天谢地,旁边躺着的不是我爷爷。虽然我知道爷爷对我没有丝毫的恶意,相反的,他还是在保护着我,可是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害怕看见现在这个样子的爷爷。我想,我害怕的原因,有恐惧,也有内疚。 听到陈先生的话,我才知道我是在做梦。我问,我们不是被鬼打墙了么?我怎么会睡到我屋里? 陈先生转了个身,脸朝着门口,把后脑勺对着我,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后,才对我讲,你哈好意思讲,我们是被鬼打墙咯,所以我们又走回陈泥匠的院子咯。哪个晓得你刚要推门进去,就晕倒了。一个鬼打墙而已,你就黑晕死过去了? 我听了陈先生的话,有些心慌,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于是我问道,陈先生,那我们啷个回来了?我们么子时候回来的? 陈先生讲,你晕过去后,你二伯背你回来滴。刚睡下不久,屁股都哈没卧热和。 我急忙问,那我二伯呢? 陈先生讲,他回陈泥匠院子陪你大伯去了。 听到这话,我才稍稍放心一些。我担心大伯一个人到哪里会出事。 而且,我总觉得陈泥匠的院子有问题。于是我将刚刚做梦梦到的讲给陈先生听。我说,陈先生,我刚刚梦到我们回了陈泥匠的院子后,我趴在门上往里看,我看到了院子里面,还有一个你,也还有一个我。而且那个我,还对我扯着嘴角笑了笑。 陈先生听了这话,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瞪大着眼睛问我,这是你晕倒之前看到滴还是刚刚做梦梦到滴? 银白色的月光从窗户外面透进来,洒在陈先生的脸上。借着月光,我能清晰地看见陈先生的神情,瞪大着的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竟然是一副惊恐的表情。 我被陈先生的这副表情吓到了,我说,我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了。我想,应该,是个梦吧。 虽然我不晓得陈先生为什么这么害怕,但是我还是安慰他讲有可能是个梦。 陈先生又像之前掐指开始算了起来,但是这一次他好像有些心浮气躁,掐了好一阵,似乎都没算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一边穿鞋一边对我讲,走走走,穿孩子,到陈泥匠屋去。 我看他神情一直很紧张,虽然不晓得到底是么子事情,但还是赶紧爬起来穿鞋子,然后提着之前的那盏煤油灯,跟着他出了院子往村头走去。 我看到这个时候的月亮已经到西边了,说明已经是凌晨了。我有点懵了,到现在我实在是搞不清楚刚刚的鬼打墙到底把我和陈先生困了多久。我甚至有点分不清楚,现在的我,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中。 陈先生没有管我这么多,他出了院子之后,就把脚下的鞋子脱了,和之前一样,拍一下,走三步。但是这一次他拍的很急,走的也很急,我跟到他后面都要一路小跑才追得上。 这一次我们并没有走多久就到了村头,陈泥匠院子里的篝火还燃着。可是越临近陈泥匠的院门,我就越害怕。我害怕我贴在门上往里看的时候,又看到另外一个我! 陈先生没有任何停顿,直接推门进了陈泥匠的院子。篝火已经很小了,陈泥匠的灵位灵堂都还在,但是却没看到我大伯二伯。这一下我有点慌了。我问陈先生,我大伯二伯呢? 陈先生讲,先找找。 说完之后,他喊了几声我大伯二伯的名字,然后走进其中一间屋子。 我看着陈泥匠的灵堂,不敢靠近。于是我就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喊大伯二伯,想要看看院子的四周是不是有他们的身影。 在院子里转了半圈之后,陈先生从屋子里出来,看了我一眼,对我摇了摇头,又进了另外灵堂另一侧的屋子(村里人的房子,都是中间一间堂屋,两边各一间屋子,灵堂一般都设在堂屋里)。 我依旧不敢靠近,于是继续在院子里转,可是我突然有一种感觉。我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原地转了几圈,没有发现其他人。更加不可能有眼睛盯着我看了。但是我还是有那样的感觉存在。这种感觉我相信大家基本上都遇到过,因为一般有人在看你,你应该会有察觉。而我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 我试着换了几个位置,可是那种感觉还在。我全身的寒毛已经立起来了,我想进屋去找陈先生。可就在我走向灵堂的时候,我突然找到了那双看我的眼睛——陈泥匠的遗照! 银白色的月光照下来,洒在他黑白的遗照上,就好像他的头就立在桌子上,而他的那双眼睛,就那样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赶紧挪开视线,往左走了几步,想要避开他的视野。结果我在看过去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珠竟然也跟着我转了一个角度,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感觉我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很想叫陈先生,但是我怕我一张嘴,他的头就会从相框里扑出来。 于是我只能小心翼翼的往前走,我心想,你毕竟是一张二维的照片,只要我站在和你同一条线上,你就看不着我了吧。 可是等我站在和陈泥匠遗照齐平的时候,我发现,陈泥匠遗照上的眼睛,居然已经移到眼角,他,正在斜着眼睛看我! 我吓得赶紧往里冲,却撞到了出来的陈先生。 陈先生问我,啷个回事,人找到了? 我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不敢再看陈泥匠的遗照,而是朝着他的遗照努努嘴,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讲,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而且,他刚刚眼睛珠子都已经斜到眼角了!那绝对不是一张照片该有的眼神! 没想到陈先生却笑了,讲,你看哪张照片不都是啷个,你动他也动,有么子好怕滴? 我说,不一样,平时的照片我晓得,但是有哪张照片的眼珠子能斜到眼角看人滴? 陈先生似乎被我害怕的表情说服了,于是走到陈泥匠的遗照前,就趴在桌子上,盯着他的遗照看。然后吩咐我,你走两步我看哈子。 于是趁着陈先生在看的时候,我在陈先生的身后左右走了几步,我发现之前那种被盯着的感觉消失了,而且陈泥匠的眼睛也没有再跟着我转。 陈先生站起身来,讲,我看了一分钟,哪有你讲的那么邪乎? 我讲,要不你到他面前走几步看哈子? 陈先生看了我一眼,不过还是同意了。于是他也在陈泥匠的遗照前左右走了几步,但是陈泥匠的遗照并没有么子变化。这让我一度认为,莫非是我自己出现了幻觉? 陈先生没看到有么子奇怪的,于是招呼我,走走走,你大伯二伯没到这里,我们换个地方找。 我跟着陈先生往外走,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我还是不相信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我差点被吓死——黑白相框里的陈泥匠,他的眼睛眯着,正咧着嘴,对着我笑! 第十章 陈先生看我没跟上去,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发现陈泥匠的遗照立刻恢复了正常。我没把这件事说出来,因为就算我说了,陈先生也不会相信。所以我低着头,紧紧跟在陈先生的身边,半步都不敢离开。 就在我们要出院门的时候,院门被推开,却是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的我二伯走了进来。他问,你们啷个又回来了?不过你们来的正好,我大哥不见了。 我一听,心想完了,会不会又像我爸那样,被抓到坟里的棺材里去了? 陈先生问,啷个回事? 我二伯讲,我送完你们回去之后,再回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大哥。我以为他窝尿(小便的意思)去了,就在院子里等了会儿。大概十几分钟,他都没回来,我想,就是窝屎都窝完了,肯定是出事了。所以就到附近找了哈,没找到人。准备回来拿根棍子,再出去找,就看到你们咯。 陈先生低头想了哈,讲,拿棍子没得用,你们一人拿只孩子。 说着,陈先生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两只孩子,给我而二伯一人一只。他讲,这是阴孩,要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你们就拿这个抽他,记到打脑壳! 我二伯问,那我们现在到哪去? 陈先生低头想了哈,讲,去你爷爷坟地。 二伯带路,我一手提着煤油灯,一手紧紧拽着陈先生给我的鞋子走在中间,陈先生走在最后。他还是和之前一样,走三步拍一下鞋子,最里面似乎还念念有词,但是我听不太清楚,所以不知道他在念什么。 而且,我一直很好奇,明明晚上的月亮这么大,路上的情况看的都很清楚,为什么还要点一盏煤油灯带在身上呢?我很想问陈先生,但是现在的时机似乎有点不大对,所以我也只好跟着默默的往前走。 从村头到我爷爷的坟地,和从村头回我家,距离时差不多远,按照道理来说,就算是晚上路不好走,最多十几分钟就能走到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走了大概十五分钟之后,竟然又回到了陈泥匠的院子门口。 很明显,又是鬼打墙! 陈先生不得不在前面带路,和之前的方法一样,拍一下走三步。但是之前很管用的方法,这一次竟然失败了。我们从陈泥匠的院子门口往左手方向走的,没想到走了一段路之后,竟然又从院子的右手边回来了。 陈先生骂了一句,然后穿上左脚的鞋子,右脚的鞋子拿在手里(左鞋为阳鞋,右鞋为阴鞋)。他对我说,小娃娃,你带路。 我走在最前面,心里一直默念着不要拐弯走直线、不要拐弯走直线。可是走了一段路之后,我们竟然又从陈泥匠院子的右手边回来了。 陈先生有些恼火的讲,继续走,不要停! 我有些不明白,明明我走的一直是直线,为什么又会回到陈泥匠的屋子呢? 我之所以这么确定我一直走的是直线,是因为我是看着天上的北斗七星来定位的,北极星的位置位于正北,我爷爷的坟地也是那个方向,所以只要跟着北极星走,肯定不会错。 可是如果我走的是直线没有错,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在这条直线的道路上,有无数个陈泥匠的屋子,我们经过的陈泥匠的屋子,其实并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一个,而是一座新的宅子。 我们又绕了回来,二伯喊陈先生先莫急到走了,这么走下去,没有尽头,哪个都吃不消。 我晓得二伯的意思,他讲的吃不消,不是身体上的吃不消,而是心理承受能力的吃不消。因为每经过一次陈泥匠的屋子,我们的承受能力就会减少一份,对走出这个怪圈的希望也会减少一份。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不走。 陈先生答应了,然后我们三个站在院子门口想办法。哪个都没有进院子的想法,似乎是潜意识里在排斥这座一直绕不过去的院子一样。 陈先生突然开口问我,小娃娃,你之前将陈泥匠的遗照斜着眼睛看你,是你真的看到了,哈是你眼花咯? 我讲,我是真的看到了。 这个时候,我二伯也开口讲,我也有这种感觉。你们两个回去之后,我和大哥坐到灵堂前,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我。我没敢问大哥,不晓得当时他有这个感觉没。 陈先生讲,我晓得问题出到哪里咯。 说完之后,陈先生一脚踹开陈泥匠的院子门,急匆匆的走了进去。 我和二伯对视了一眼,也跟了进去。 只见陈先生从左鞋的鞋垫下面取出两枚铜钱,放在手心里用一个很奇怪的姿势捏着,然后嘴里念了些东西,念完之后,他走到陈泥匠的遗照前,用铜钱贴到陈泥匠遗照的眼睛上。按照道理来讲,陈泥匠遗照上面有一层玻璃,铜钱是无论如何也贴不上去的。但是陈先生松手之后,那铜钱就好像是有磁力一样,紧紧的吸到玻璃上面,没有掉下来。 弄完之后,陈先生讲,走! 我们跟着陈泥匠出了院子,再一次出发。 大约十分钟之后,我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因为每次都是这个时候出现陈泥匠的院子滴。我很担心又看到陈泥匠的院子。然而我的担心是多余滴,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我爷爷的坟地。 是的,我们走出来了。 我问陈先生,为么子会这样? 陈先生有些得意的讲,陈泥匠生前和阴宅打交道太多,眼睛沾了很多阴气,等他死了之后,那那双眼睛就有些作怪。刚刚我们以为我们是在用我们的眼睛在看路,其实,是陈泥匠的眼睛在替我们看路。说白了,我们其实就一直围到陈泥匠的院子打圈圈。哼,这个家伙,死了都不安生,等我找到你大伯了,回去就收拾他。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爷爷的坟地边缘。 然而,眼前的一幕,纵使是经验老道的陈先生,都被震惊的难以呼吸了。 爷爷的坟地方圆十米,堆积着密密麻麻的老鼠尸体,它们全部趴在地上,头朝着坟的方向,两条后腿伸直,和尾巴平行。而两只前爪却各自握着两侧的胡须,胡须的方向,指着天空,就好像是虔诚的信奉者,趴在地上给他们信仰的神灵敬香一样。但是,这些老鼠已经全部死了。 在老鼠尸体之间,还有这各种各样的昆虫尸体,不计其数。 如果仅仅只是这些,那还能够让人接受。可惜的是,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不仅仅只是这些。 除了这些老鼠昆虫的尸体外,在这个圈子的最里层,还有二十八位年轻的壮汉,他们的形体姿态和老鼠的一模一样——他们趴在地上,两腿伸直,甚至连脚背都贴着地面,他们的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双手前伸,两掌贴着地面。他们二十八人,刚好把爷爷的坟围成一圈。 除了他们姿势一样以外,这二十八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挖过我爷爷的坟! 在这圈人的外面,我看到了大伯,他跪在我爷爷墓碑的正前方,头颅低垂,一动不动。 惨白的月光洒在这些人的身上,我从他们的身上看不到虔诚,只看到了一种感受,赎罪! 我敢保证,如果不是二伯和陈先生在我身边,我一定会被眼前的这副诡异场景吓死。有那么十几秒,我知道我是停止了呼吸的,那是因为,恐惧! “五体投地!居然是五体投地!”陈先生在我旁边颤抖着身子喃喃自语道。 第十一章 我二伯是警察,这一点他直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忘记,就在我和陈先生都已经被吓得无法呼吸的时候,是我二伯先低吼了一声:救人! 我不知道怎么救人,只好看着陈先生。陈先生似乎也被我二伯的这一句话惊醒,连忙道,把他们翻过来。 听到陈先生说完之后,我们三个人顾不得那些动物的尸体,冲进去把这些人的身体全部翻过来。还好,他们都还有气。这让我的心里稍微要好受一些。如果这些人因此而毙命,不管是因为我爷爷,还是因为地下的那位,归根结底,这都要算到我们洛家的头上。之前已经有了一个陈泥匠,我现在十分害怕再有人因此而丧命。 可是这些人虽然都还有气,但不管我们怎么拍打,他们都没有醒过来。我和二伯协力将大伯从地上拉扯起来,让他坐在一旁。望着这二十九个人,我和二伯不知所措。 我和二伯来到陈先生的面前,二伯问,老同学,现在啷个办? 我看见陈先生的眉头紧皱着,从怀里掏出了铜钱,可是想想之后又放了回去,然后对我们讲,我试哈子。 讲完这话之后,陈先生哼哼几声,似乎是在清嗓子了。我想,陈先生应该要开始念咒语了,就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什么太上老君,听我号令,急急如律令之类的。我也竖起了耳朵,准备把陈先生接下来要念的咒语全部记下来,这样以后要是遇到类似的问题,我也不至于这么手足无措了。 可是,陈先生接下来的表现让我目瞪口呆。 他清了嗓子之后,不是念咒语,也不是唱佛经,而是仰着脖子一声长鸣,“嘎苟苟…”竟然是在学公鸡打鸣!而且学的好真像! 我和二伯面面相觑,心想,这也行? 但陈先生一声长鸣之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一声接一声,一声高过一声的持续打鸣,就好像是打鸣打上了瘾似的。 几声过后,陈先生停下来,侧着耳朵听了听村子那个方向的动静。等了几十秒之后,陈先生再一次学公鸡打鸣,而且,这一次的声音,比之前还要响亮。这对宁静的乡村来说,显得尤为清晰。 三下之后,陈先生再次停下来,侧着耳朵听了听。我也学着他的模样,竖起耳朵听着村子那边的动静。 “嘎苟苟……” 一声微弱的声音从村子那边传来,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然后是整个村子散养的公鸡都开始争相打起鸣来,声音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从村子那边传过来。 说实话,在村子里生活了这么些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激烈的公鸡打鸣。或许是因为以前爱睡懒觉,所以才错过了这么壮烈的场景。 一分钟后,我看见躺在坟地里的那些人开始动了。他们一个个眼睛都紧闭着,但是身体却站起来,然后像是梦游一样,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我大伯也是一样,只是他去的是村头陈泥匠家。 陈先生讲,他们暂时没得事咯,等天一亮,今天晚上的事,他们么子都记不到。 我们三个跟在大伯的身后,隔了一些距离,生怕吵醒了他。 这个时候,我才得空夸陈先生,先生,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咯,我好佩服你。 我说的是实话。自从陈先生来了我们村子以后,爷爷不再从坟里爬出来了,失踪的我爸也找回来了,而且还平安无事。现在还不费吹灰之力就解救了这二十九个人的性命,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他。 哪晓得陈先生摆摆手,讲,你莫高兴的太早,我讲了,他们只是暂时没得事。要是我没猜错,今天晚上,他们肯定哈会再来这里五体投地。 我和二伯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惊呼,哈会再来!? 陈先生神情凝重的点点头,讲,要是五体投地这么容易破解,也就不喊过五体投地咯。 在我的印象里,五体投地是两手、两膝和头一起着地。是古印度佛教一种最恭敬的行礼仪式。比喻佩服到了极点的意思。这个词语源自佛教的《毗婆尸佛经》,是个褒义词。但是我晓得,陈先生讲的五体投地肯定不是我所理解的含义。 所以我问陈先生,么子喊过五体投地? 陈先生讲,五体投地,放到古时候,是皇帝才能够享受滴待遇。到我们这个圈子也是一样滴,有些成了气候的家伙,就会要求其他人给它五体投地。每天晚上这些成了气候的家伙,就会把那些人招过来,让他们趴到(匍匐)自己坟边上。然后它就可以慢慢滴蚕食他们滴三魂七魄,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以后,这些人滴魂魄就会全部被它吃掉,到那个时候,这些人也就死透了,神仙下凡都救不了。 果然,陈先生一讲完,我的脸色就变了。要是这么讲的话,那我大伯岂不是活不过四十九天?我急忙问陈先生,那要怎么办才能破解?可不可以天天晚上来这边学公鸡打鸣? 陈先生摇头讲,你能骗过一次,难道能骗过四十九次?再讲咯,我今天学公鸡叫,本来就是治标不治本的土办法,最多也就是让他们提前点回家,那句话啷个讲滴,对,然并卵! 我不死心,我刚刚才失去了一位亲人,我不想再失去一位亲人。于是我又问陈先生,要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这些人捆到床上不让他们出门呢? 陈先生讲,那死得更快。原本还能活四十九天,你一捆,当天就死。 我看着前面慢慢前行的大伯背影,心急如焚。但是却没有半点办法。以前在学校,即便是再难的难题,总会有一个解决的方法,然后得到正确的答案。可是我突然发现,我所学到的这些东西,放在大伯身上,一点屁用都没有。 也是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人类在生死面前,真的是太渺小太渺小了。这个世界上的未知那么多,风险那么大,似乎想要好好的活到起,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我不晓得我爷爷把他自己炼成活尸之前有没有想到过这些后果,如果没有,要是他现在晓得了我大伯的情况,他会不会后悔?如果他想到过这些后果,那他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的去炼活尸?又为什么要抢夺地下那位的运势? 我印象里那位夏天整夜整夜为我驱蚊扇风的慈祥老人,我以前总以为我很了解你,可为什么等到你入土为安后,我才发现,你的身上,竟然隐藏了那么多的秘密? 如果这是你出给我的难题,那么,你是否也留给我解决这些难题的方法和答案? 我二伯看到我沮丧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讲,你个小家伙,莫操啷多心,哈有四十几天,总会找到办法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再说咯,就算没得办法,那也是你大伯的命,你瞎操心也没得卵用。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陈先生也回过头来对我讲,小娃娃,这五体投地我是没遇到过,而且破解这些东西也不是我们孩匠一脉所擅长滴,所以我不晓得啷个破解。但是并不是代表这没得办法破解,我就晓得有个家伙,对付这些事情很拿手,就是人不大好请。 我讲,再难请也要请。 二伯也点头表示赞同,还讲,要是实在请不动,就是绑也要绑起来。莫忘记了,老子也是有枪的人。 我问那人是谁,陈先生讲,重庆张哈子(哈子,瞎子的意思)! 第十二章 张哈子?还是重庆滴? 我大学就是在重庆,对重庆那一块说不上太熟,但是绝对不陌生。于是我对陈先生讲,先生,你把这个张哈子的地址告诉我,我去请他。 哪晓得陈先生摆摆手讲,不急,先把陈泥匠送上山再讲。怎么讲,陈泥匠滴死也和你们家有关,他又没得后人,送葬这件事,哈是要你们来办滴。 陈先生说的没错,尽管二伯说陈泥匠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但是其实大家都知道,陈泥匠是因为下了爷爷的坟墓,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会突然死掉的。陈先生之前也说过,陈泥匠这些年来尽替人修老屋了,很久没修过阳宅了,阴气本来就积累到一定程度了,而我爷爷的坟,就是压死陈泥匠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记得陈先生之前说过,到这个世界上,做人做事都讲究一个阴阳相合。所以他们那些和阴人打交道的人,都喜欢做一些和阳人打交道的事情,沾沾人气。就好比陈先生,他是孩匠,替人做阴鞋做了三十多年,但是他在社会上的职业是一家鞋店的老板,给阳人做鞋卖鞋。用来抵消他身上的阴气。 陈泥匠不一样,现在社会发展的这么快,他的那身泥匠手艺,也只有在村子里才能够用得上。可是村子里哪有那么多阳宅要盖?所以不可避免的,陈泥匠为了谋生,只能是替人修老屋。这仿佛是命中注定的。 我还记得陈先生说完这些之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人啊,谁都不容易。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们已经跟着大伯回到了陈泥匠的院子。我们也停止了讲话,而是仔细的看着我大伯接下来的行动。 我看见大伯推开陈泥匠的院子大门,提起右脚迈了进去。走进去之后,他直接走到陈泥匠灵堂前的椅子上坐着,然后就看到他的身子一软,好像是睡着了。我们也走了进去,坐在灵堂前,此时东方已经有了一丝鱼肚白,看样子很快就要天亮了。 陈先生起身走到陈泥匠的灵前,上了三炷香,然后将贴在他遗照上的铜钱取下来,讲了句,死了就安生点儿,这次是封你眼睛,下次再闹事,把你整个人都封起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我之前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消失了。而且,等我再看陈泥匠遗照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看着前方的,而不是看我。 天亮了之后,给陈泥匠做法事的道士先生来了,大伯也在这个时候醒了。他看见我们都在,问,你们啷个都来咯? 我说,我们接你回家。 大伯笑着讲,又不是三岁小娃娃,莫找不回去哈? 说完,大伯就朝着院子外面走了。 果然,他已经记不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二伯追上去和大伯并肩走,不晓得他们讲些么子。我留在后面和陈先生一起走。说实话,我现在对陈先生他们的这个圈子充满了好奇,总觉得他们能够解决各种奇怪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我问陈先生,先生,为什么我大伯也会被招过去五体投地? 这个问题我昨晚就想问了。如果仅仅只是招那二十八位壮汉,那我好理解,无非是他们动手挖过他的坟,所以地下的那位不高兴了,要报复他们。但是我大伯可没动手啊。 陈先生讲,哈是之前的那个原因,你爷爷偷了地下那位的运势,他又对付不了你爷爷,所以只好找你们这些人动手。 我又问,那为什么不是二伯,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呢? 陈先生听到这个问题,嘿的一声冷笑,笑得我有些打颤。然后我就听到他讲,你二伯是警察,职业特殊,有职业庇佑,他估计是不敢找。没找你爹,我也不晓得原因,估计是运气好。至于为么子没找你,那是因为你昨天跟老子到一起。要不今天晚上你试哈子一个人睡?看哈子你明天早上是不是睡到你爷爷的坟头。 听完陈先生的话,我赶紧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 漆黑的夜晚,我从床上爬起来,闭着眼睛开门走出了院子,然后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小径上走着,目标是爷爷的坟地。走在路上的时候,或许会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看,甚至还会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对我指指点点,但是我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只是往前走着。到了爷爷的坟地之后,我爬上爷爷的坟头,躺下,继续睡觉,等到第二天天亮,我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躺在坟地…… 我赶紧打了个激灵,这个画面太美,我还是不要想了。于是连忙夸几句陈先生的本事大,让他晚上罩着我。 按照陈先生的打算,他在看到万鼠朝拜之后,铁了心的是打算今天天一亮就要走的,但是昨晚上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决定等着陈泥匠上了山之后再走。 吃过早饭之后,大伯和二伯还有我爸,拿着簸箕薅锄去了爷爷坟地。那里还有成千上万的小动物尸体需要处理。陈先生喊他们把尸体找个地方聚到一起,然后一把火烧了,免得发瘟疫。 而我,则是应着陈先生的要求,带他去附近的山上看看。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就随便带着他去了我们家后面那座山。这山叫做“象鼻岭”,因为山的形状酷似一头大象,而且山岭很长,像极了大象的鼻子,所以才会叫做“象鼻岭”。 陈先生听完我给他介绍这座山之后,突然问我,你看到过大象没? 我讲我到电视上看到过。 陈先生又问,你们村子里有电视? 我说没有,我是去了大学之后,才看到的。 的确,我们村子交通闭塞,是典型贫穷落后的村庄,前些年才通上电,可是大家都还是习惯用煤油灯。对于电视这种东西,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里人来说,完全用不着。 陈先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对我讲,也就是讲,其实你们村子里的人都没看到过大象,对吧? 我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这样。我一个大学生都是出去之后才看到这种动物的,更何况几乎不出村子的乡亲们? 陈先生又问我,既然你们村里的人都没看到过大象,那这山的名字是哪个取的?他为么子晓得这山长得像大象? 陈先生的问题把我给问懵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以前都是爷爷告诉我说这山叫做象鼻岭,而且村子里的人也都这么叫,所以我也这么叫了。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山到底是谁给它取名的。 我说,那要去问问村长,他应该晓得。 陈先生点点头,没急着去找村长,而是继续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陈先生停下来,往山下张望。从这里往山下看,可以看到整个村子的面貌。在我小的时候,爷爷就喜欢带我来这里,他让我坐在这里,他自己则是去地里种番薯。我家的地就在这半山腰附近。 陈先生看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的摇头啧啧啧的感慨,我就讲廷公为么子非要选那个地方下葬,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听的云里雾里,连忙问道,陈先生,啷个回事? 陈先生伸手指着一个方向,问我,你看,那座山像么子?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是我们对面的一座山。我看了看,不确定的对陈先生讲,看起来好像,一头趴着的狮子? 陈先生一拍大腿,讲,就是狮子!你再看这一座山,像么子? 也像狮子。我回答说。 随后,陈先生又给我指了几座山,都问我像么子。 我数了数,陈先生一共指了九座山,座座像狮子。 陈先生有些激动的问我,你看哈子,这些狮子头都对到哪里滴? 我把那些山的山岭想象成一条一条线,然后延伸出来,我惊奇的发现,这些线条居然汇聚在一个点上,而那个点,正是我爷爷的坟地! 第十三章 陈先生神情有些激动,指着那一座座山岭讲,你看到没,这一座座山狮子,全部低着脑壳朝着同一个方向,而这个方向,就是你爷爷的坟地。你晓得这喊过么子(叫什么)地方不? 我摇头,我读了十几年的书,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些,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陈先生越来越激动,他讲,前面是九头狮子低头朝拜,这座山又是象鼻岭,也就是一头大象,这就是九狮拜象地!九狮拜象啊!你晓得不? 这还是我自见到陈先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激动。但是什么是九狮拜象,我还是不懂。所以我问陈先生,九狮拜象,很好吗? 陈先生笑着讲,你个小娃娃,你居然问九狮拜象好不好?我这么跟你讲吧,九狮拜象,大富大贵啊,至于如何个大富大贵,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贵不可言! 我看见陈先生笑了,我也跟着笑了,我问,有没有这么厉害啊? 陈先生嘿了一声,讲,你晓得以前有个告花子(乞丐的意思),后来当了和尚,再后来当了皇帝的人不? 我随口就回答陈先生,这不是朱重八朱元璋么? 陈先生讲,对,就是他。你晓得他爹老子埋滴地方是块么子地不? 我联系了一下之前的对话,然后惊讶的问道,难道也是九狮拜象地? 陈先生摇头,然后伸出手指头,用大拇指捏着食指的末端,讲,九狮拜象就比那地方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儿。 我听完陈先生的话,很是震惊,以至于我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陈先生看到我吃惊的样子,又讲,不过可惜咯,一座坟里面埋了两个人,哪个也讨不到好处。 陈先生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也就没必要再往上爬了,准备打道回府。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爷爷坟地的不远处升起一道黑烟,黑烟的到底部还有三个人在来来回回的忙活着什么。我猜,那应该是我爸他们在烧那些死去的动物尸体。 下山之后,天色还早,我带着陈先生在村子里继续转悠,趁着这段时间,我问了很多之前一直想问的。有的陈先生知道,有的陈先生他也不知道。 村子本来就不大,等我们从村尾调头回去的时候,恰好碰到我爸他们也回来了。一行人回了家,聚在一起吃了午饭。 饭才吃到一半的时候,院子外就有人匆匆敲门。大伯起身去开门,来的是村支书王青松。他开口就问,陈先生哈到没? 大伯说,在这里,进来讲,啷个回事? 王青松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我看见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但是他没来得及去擦汗,就径直走到陈先生面前,讲,陈先生,你快跟我走,出事咯。 我大伯说,陈先生饭都还没吃完,有么子事你慢慢讲,等陈先生吃完饭。 可是王青松根本没有时间等陈先生吃完饭,而是直接拉着陈先生的手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讲,陈泥匠那边出事咯。 听到王青松这么说,我差点没拿稳筷子。连忙起身跟了出去。我妈叫我把饭吃完,我说回来了再吃。大伯也二伯也跟了来。 我追上陈先生他们的时候,刚好听到王青松说,王二狗好像被鬼上身了。 我一听心里一惊,难道还真的有鬼上身这种事?不过一想到我之前的遭遇,基本上也就信了。 陈先生问,啷个回事? 王青松讲,今天早上去哈没得么子事,道场先生做了一场事之后,就先回去了。等到道场先生回来的时候,王二狗那个家伙就不准他进院子,哈讲哪个要是敢进去,他就砍死哪个。 我插口讲,会不会是王二狗发酒疯了? 王二狗是村里的酒鬼,这是哪个都晓得的事情,所以我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王青松看了我一眼,讲,肯定不是发酒疯。因为他的声音,是陈泥匠的声音! 我看到王青松紧绷的脸上在冒汗,不晓得是因为热还是因为害怕。 王二狗不会口技,也不会学别人讲话,这也是大家都晓得的事。那么他能够发出陈泥匠的声音,原因就很明显了。 我家隔村头本来就不远,加上一行人又是小跑,所以没好久就到了陈泥匠的院子外头。周围已经围了好些乡亲们,他们在小声议论着,同时对陈泥匠的院子指指点点。看到陈先生来了,他们都纷纷自觉的让开一条路,嘴里还念叨着,这哈好了,陈先生来了,应该就没得事咯。 但是也有人对我和大伯二伯指指点点,将他们家啷个也来咯?还嫌害滴人不够多么? 我晓得,自从爷爷去世以后,弄出来个万鼠拜坟,他们现在对我们家已经是能有好远就避好远了。这还是他们不晓得五体投地这件事,要是晓得了,我估计会有人找上门来和我们家拼命。 还没推门,我就听到院子里头传来一阵歌声,唱的是花鼓戏。而那个声音,的的确确就是陈泥匠的声音! 院子门从里面栓上了,推不开。我看到陈先生踮起脚,伸手就扒到围墙上往里看。我也学着他的方法,扒到墙上往里头看去。 只见王二狗站在棺材边上,右手拿了一把砌墙用的砖刀,一边唱花鼓,一边拿砖刀在棺材上这里敲敲,那里撮撮,看那样子,就好像是在,修整棺材? 陈泥匠上了王二狗的身,在修整自己的棺材?这该是怎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陈先生移动着脑壳看了几眼,然后跳下去,又换了个地方扒在墙上往里看。但是他又是移动脑壳看了几眼,然后就又跳下去重新找地方。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寻找院子里的么子东西。 终于,等到他第三次扒上墙的时候,他终于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应该是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陈先生跳下来,王青松马上跑过来问,陈先生,是啷个回事? 陈先生讲,陈泥匠棺材下面的那盏油灯灭了。 这话一出,人群里就响起一阵骚动。 在我们这边的习俗,人死了之后,需要马上在死者的脚边放一盏油灯,就算是入了棺材,也需要在死者脚边相对应的棺材下面放这盏灯。在做道场期间,是需要有专人看护的,随时添加灯油,一定不能让灯灭了。 陈先生问,哪个负责照看油灯滴? 王青松懊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壳,讲,这件事都怪我,我安排哪个不好,偏偏安排王二狗那个狗日滴酒鬼。今天早上灯都哈亮到起滴,我也就没多想。肯定是王二狗那个狗日滴忘记加灯油咯。陈先生,现在啷个办? 陈先生想了想,对王青松讲,找人点灯! 王青松问,找哪个去? 他说着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可是乡亲们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马上后退好几步,生怕被王青松选去点灯。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要是被王二狗发现了,还不要被他砍死?再讲咯,陈泥匠死的那么莫名其妙,现在都还不晓得死因,没有人愿意去沾这个晦气! 二伯也看到了这一点,就问陈先生,是不是可以几个人冲进去把王二狗放倒,然后再去点灯? 二伯不愧是当警察的,脑子转的就是快。 但是陈先生一口就否决了,他讲,点这盏油灯,不能被陈泥匠发现,不然就没得效果了。再讲咯,强制放倒王二狗,先死的就是他。 陈先生又扫视了一遍全场,再问一遍,有哪个愿意去? 原本还有些议论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陈泥匠是给洛家修老屋死的,啷个不喊他们屋的人去点灯?”人群中突然有声音喊道。 第十四章 “陈泥匠是给洛家修老屋死的,啷个不喊他们屋的人去点灯?” 这话一经说出口,现场立刻就有很多人附和,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基本意思都是让我们家的人去。 我自小就知道,我们洛家对从村子里来说是外来户。小的时候很多小朋友就会联合起来一起欺负我,只因为他们都姓王,而我姓洛。家族观念,在每个村子里都是根深蒂固的,这是两千多年来儒家思想积累的结果,没法改变。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每当我受了欺负哭着回去,爷爷都会笑着安慰我,说再过十年,你再看看那些欺负你的人会如何? 我当时不理解爷爷为什么会这么说,如今懂得的时候,爷爷却已经不在了。 村民们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提议,已经变成了讨伐。似乎已经变成了只要我们家不去,就是天打雷劈的事情。我知道,他们积累了几天的怨气终于要爆发出来了。 二伯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主动提出来去点灯。但是却被陈先生拒绝了。陈先生说,你身上职业煞气太重,不能点。不仅是这盏灯不能点,以后只要是有死人滴地方,你都不能点。 大伯说他去。陈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大伯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你也不能去。 大伯问他为什么,陈先生没说,就只讲,反正你不能点。 我看了二伯一眼,发现他也看着我,想必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大伯身上有“五体投地”的咒,本身魂魄不稳,不能点灯。 陈先生又说,他也不能去,他是鞋匠,身份特殊,一进去就会被发现。 毫无选择的,最后只剩下我了。大伯二伯虽然不同意,认为这太危险了,但是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只好同意了。 陈先生交给我一盒火柴,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双阴鞋让我穿上,然后再三交代我,一定不要被“王二狗”看到,否则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虽然很想问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但是知道现在时间紧迫,也就没顾得上问。 我拿着火柴,从院子的一角爬上去,然后骑在墙头,看了一下院子里面,发现没什么动静后,我才翻过墙头,双手扒在墙上,慢慢的往下滑。落地以后,我赶紧回头看了看院子,还好,很顺利。 我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没看到什么,但是我知道,大伯二伯肯定隔着门缝看着我。就像他们之前说的那样,如果我发生了意外,他们才不管王二狗的死活,肯定会冲进来救我。一想到还有两位伯伯在外面照看着我,我心里就有底很多。 我猫着腰沿着屋子的墙壁往堂屋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几步,我就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我以为这种感觉是来自门口大伯他们的,其实不是。而这个错觉,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很快就来到了设置灵堂的堂屋外面,我蹲在地上悄悄伸出脑袋,看看此时的“王二狗”在棺材的哪一边。 还好,我运气算不错,此时的“王二狗”正在另一边拿着砖刀在修整棺材。 于是我猫着腰准备往里走,行动前,我无意间看了一眼陈泥匠的遗照,发现他居然又和之前一样,斜着眼睛看我,而且这一次眼睛是向左下方,那个位置正是我蹲着的位置。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我进院子后感受到被注视的感觉不是来自我大伯二伯,而是来着遗照里的这位。 虽然我心里很害怕,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遗照又不会说话,不会大喊大叫引起“王二狗”的注意,我只要小心翼翼的钻到棺材下面去把灯点着就行了。 我贴着棺材的一边猫着腰往里走,眼睛一直盯着棺材另一边“王二狗”的两条腿,以便根据他的位置,来随时更换我的位置。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了棺材的尾端,“王二狗”此时正在头端唱歌挥刀,我想现在正是动手的时候,于是拿出火柴盒,掏出一根火柴,在火柴盒边上轻轻滑了一下。我不敢弄出太大的声音,因为害怕会被发现。可是用过火柴的都知道,力道小了,摩擦力不够,根本擦不着火。 这个时候“王二狗”帮了我大忙,他唱的这段花鼓戏刚好都是高音,所以我趁着他飙高音的时候,赶紧擦一根火柴。 然而,这火柴不知道是不是受潮了,头端的红磷都给擦掉了,火柴还是没有擦燃。没办法,只好换一根继续擦。可是,和之前一样,红磷全擦没了,还是没着。 地上已经扔了十几根火柴棍了,一根没着。我已经是满头大汗,觉得呼吸都快要喘不过来,进来的时候陈先生也没交代我如果火柴擦不着该怎么办啊!而这个时候,我又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强烈,就好像是有人在附近盯着我看。 我赶紧回头看了一眼“王二狗”的腿,发现他还在另一端,但是却已经渐渐的往我这边移动了。虽然他走一步会停下来继续弄他的棺材,可是棺材头尾才多长,还不是七八步的事? 我心里着急,双手都开始抖起来。但事情还是要做,于是我强忍着恐惧,在心里默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然后猛地一擦火柴。 “哧” 火柴终于着了,我欣喜若狂,赶紧去点灯。 可是手刚伸到一半,火柴却被一阵风给吹灭了! 我都快要骂娘了,你早不吹风晚不吹风,偏偏在这个时候吹风,你是不是针对我? 抱怨归抱怨,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念了菩萨保佑念,所以这一次又是一擦就着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特地双手护着火柴,慢慢的靠近油灯。 眼看着小火苗就要挨着油灯的灯芯了,可是又有一阵风,把火柴给吹灭了。我当时都愣住了,我的手护着火柴的左右的啊,下面是地面,上面是棺材,都能挡住风,那这风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是我的呼吸? 于是我又擦着了一根火柴,然后立刻闭住呼吸,再去点灯。可是,火柴还是被风吹灭了。 我的手不可能吹风,地面不可能吹风,难道是棺材在吹风? 这么想着,我就不自觉的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然后,我就看到了让我心脏差点停止跳动的一幕。 陈泥匠的遗照紧紧的贴在棺材底面,我抬头看去的时候,他也抬眼看着我,我们四目相对。我的余光还看见他努着嘴巴,在不断的往下吹风! 火柴,都是被他吹灭的! 鬼吹灯!? 他是什么时候贴到我头上的?他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我刚钻到棺材地下他就从灵位边上自己跑过来贴在这里了?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我刚刚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 我很想跑,可是却发现我的腿已经被吓得不听使唤了。而这个时候,“王二狗”恰好走到我蹲的位置,我看见他的腿慢慢弯曲,没错,他正在蹲下来!而我,肯定会被他抓住! 我努力的想要控制我的腿,可是我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 “王二狗”彻底的蹲下来了,他的右手举着砖刀,左手搭在棺材上。我没有看见他的脸,因为在他蹲下来的那一刻,陈泥匠的遗照已经滑过去贴在了他的脸上。遗照里,陈泥匠龇牙咧嘴,笑的是那么诡异。 之后,我听到他讲:“捉到你咯。”再然后,他举着砖刀的右手,朝我劈了下来…… 第十五章 砖刀之所以被称之为砖刀,是因为它砍起砖来就像是切豆腐一样。我相信我的头和砖比起来,就坚硬度而言,肯定是要差上那么一大截的。 我本以为我是一个必死的结局,可是就在“王二狗”的砖刀斜劈下来的时候,我的身子竟然不自觉的往后倒滑出去,刚好避过了“王二狗”的这一刀。 “把孩子脱咯!”陈先生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晓得,是陈先生来救我了,刚刚就是他拉着我后退的。 我按照他说的,赶紧把脚上的鞋子脱掉。说来也怪,鞋子一脱,我的双腿就有了知觉,能走能跑。于是我赶紧从棺材底下爬出来,躲在陈先生的身后。 “王二狗”站在我们对面,他的脸上还贴着陈泥匠的遗照,遗照里的陈泥匠,依旧笑的很诡异。 陈先生没有急着动手,而是指着陈泥匠的遗照骂,陈泥匠,都是圈儿里头的人,人死魂归,这个规矩你也晓得,赶紧出来,你莫逼我对你动手。 陈泥匠的遗照还是保持着那副诡异笑脸,但是却有声音从“王二狗”的身上传出来,而且这个声音还是陈泥匠的声音。他讲,他能做的事,我陈兴旺凭么子做不得? 原来陈泥匠的名字叫做陈兴旺,我在村子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就连他的灵位上,写的都是陈泥匠,估计是村子里的人也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和我们洛家一样,他一个姓陈的,也算是外来户。如今回想,他其实也挺可怜的。只是,他嘴里说的那个“他”,是谁?这个“他”又做了什么事,是的陈泥匠心生妒忌? 还没来得及容我细想,“王二狗”就已经举着砖刀绕过棺材的尾端,朝着我们劈了过来。 陈先生推了我一把,吼一声,跑! 我没有丝毫犹豫,光着脚就往外面跑去。毕竟我留下,对陈先生来说,反而是一种累赘。 跑出一段距离后,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陈先生和“王二狗”扭打在一起,而“王二狗”脸上贴着的遗照却不见了! 我不知道这东西跑哪里去了,但我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还是赶紧离开这个院子比较好。可是等我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差点撞上悬在空中的陈泥匠的遗照! 我急忙止住前冲的身体,听到后面传来陈先生的声音,莫让他挨到(碰到,这里是贴到的意思)你脸上! 虽然我不知道被贴着后会有什么样的情况,但我还是立刻调头往另一个方向跑了。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还是被陈泥匠的遗像给截住了。最后竟然是被他给堵回了堂屋门口。 之后又试了其他几个方向,都失败了。这个时候,陈先生的声音又传来了,他讲,跑过来拿孩子抽他! 我之前脱下的那双阴鞋就在堂屋里棺材的一侧,我看了一眼悬在面前的遗照,转身就冲进去扑向那双阴鞋。陈泥匠的遗照似乎发现了,想要来阻止,但是我已经拿到了阴鞋,于是反手就是一抽----打空了! 陈先生讲,过来抽他脑壳。 我走过去,在“王二狗”的头上狠狠的抽了一记,和陈先生纠缠在一起的“王二狗”立刻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而这个时候,陈泥匠的遗照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了王二狗的脸上。 找块板子来。陈先生吩咐我。 我到陈泥匠的屋里找了块床板,抬出来放在堂屋地上,然后和陈先生把王二狗平放到上面。随后陈先生在王二狗脸上的遗照上面放了一双阴鞋。 我指着陈泥匠的遗照问陈先生,为么子不直接把这个扯下来? 陈先生摇摇头讲,不能生扯,要讲究点哈数(程序)滴。你去把灯点上。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我是带着任务来的,可是任务没完成,就差点被“王二狗”给结果了。 于是我又重新钻回棺材下面,这一次我学了乖,钻进去之前就看看棺材底板上有没有陈泥匠的遗照,确定没有之后,我才钻进去。钻进去之后,再次确认一下,然后才开始擦火柴点灯。 这一次进展的相当顺利,灯很快就被点亮,之后我又给灯里面添了些灯油,防止它熄灭。做完这一切之后,我看见陈先生坐在地上抽烟,眉头有些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王二狗脚上的鞋子,被脱了,光着脚躺在那里。 我问陈先生怎么了。 他抽了一口烟,指着从王二狗脚上脱下来的那双鞋子讲,这是一双阴孩。 我没懂陈先生的意思,问道,阴鞋?他怎么会有阴鞋? 上午我带陈先生在村子里闲逛的时候,陈先生给我粗略的讲过,阴鞋虽然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鞋子没有什么区别,但其实制作的方法和普通鞋子大不相同。首先是材料上,所有的布料都是需要经过特殊加工之后才能用,而这种特殊的加工方法,只有他们鞋匠一脉才晓得,陈先生并没有对我透露的太多。其次一个最大的区别,那就是所有的阴鞋,必须是在晚上制作,而且阴鞋在制作完成之前,不能见灯光。这就要求鞋匠熟能生巧,要有闭着眼睛都能做出一双鞋子的本事。技术差一点的,可以在月光下完成。总之,普通人是肯定不会制作阴鞋的。所以我才会问为什么王二狗会有阴鞋。 陈先生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晓得。 这个时候大伯二伯以及村长他们进了院子。大伯问我有事没得?我讲一切都好。而村支书则是问陈先生,事情都解决了没? 陈先生还是摇头,讲,哈到他身体里头,要晚上才能动手。 王青松又问,为么子要等到晚上呢,早死早超生啊。 他是真的害怕了,已经死了一个陈泥匠,他不想村子里再死其他人。 陈先生瞪了一眼王青松,显然对他那句“早死早超生”很忌讳。王青松被陈先生这么一瞪,就不再讲话了。 不过陈先生还是回答了王青松的问题,讲要是现在动手的话,陈泥匠就彻底消失了。毕竟都是圈儿里的人,多给他一次机会也好。 王青松肯定是听不明白为什么是多给陈泥匠一次机会。但是我却知道,因为他昨天晚上就作过怪,陈先生当时封了他眼睛,还警告他说要是再作怪,就彻底封了他。 王青松见陈先生态度这么坚决,也没办法,毕竟他没有陈先生的本事啊,这件事还是要靠陈先生来解决。 陈先生随后又吩咐王青松找专人来看管王二狗,并且一再交代千万不能把放在遗照上的那双孩子取下来。 王青松满口答应,而且讲他亲自来这里照看着。 其实他要是不来,也没有其他王姓人愿意来这里,从之前的事情就看得出来了。 陈先生交代完这些事情之后,拍拍我的肩,对我讲,小娃娃,走,回去睡觉,一天没睡了,眼睛皮子都在打架。 回到家后看到,放在院子里的菜桌子还摆在那里,桌子上面扣了一个苍蝇罩。我妈看到我们回来,就拿掉苍蝇罩,招呼我们吃饭。桌子上碗筷都还放在那里,和我们出门前一样。我妈是地道的农村妇女,不会讲什么感人的话,但从来不会让我饿着。 吃了饭后,陈先生打了一个哈欠,讲他要去睡中觉(午觉的意思),然后看了我一眼,就进屋去了。我知道陈先生这是在叫我进屋,他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单独和我说。 果然,进屋后,陈先生从他怀里拿出那双王二狗的阴鞋,问我,你晓得村子里哈有哪个是孩匠不? 第十六章 陈先生问我,你晓得村子里哈有哪个是孩匠不? 我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并没有谁会做鞋子啊,至少在我爸他们这一辈里是没有的,我这一辈就更加没有了,至于我爷爷那一辈----对,我爷爷会! 我对陈先生说,我爷爷好像会做鞋子,我小时看见他扎草鞋。 陈先生点头,然后讲,可能是我没问清楚,我的意思是,现在哈活到滴孩匠,有没得? 我想了想,摇头讲,应该是没有了,要不去问一下我爸? 陈先生摆了摆手,讲,算咯,即使有,估计也找不出来。 我懂陈先生的意思,这么多年了,都没听说我们村子里还有谁会制作阴鞋的,那肯定就是想要刻意去隐藏他的身份。既然如此,想要找出他来,难上加难。这就好像,你永远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你也永远找不到一个故意躲到你的人,一个道理。 陈先生上床躺下了,还招呼我也去睡一会儿,陈泥匠的事,要等到天黑了才能办。 我也确实有些困了,已经好几天没有睡一个安稳觉了。 可是躺到床上去了以后,却一时怎么也睡不着了。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特别是刚刚“王二狗”拿着砖刀要砍我的那一下,我是真的以为我会交代在那里。如果陈先生来的稍微晚一点,那现在的我,怕是已经躺进棺材里了。所以直到现在我都还心有余悸。 翻了一个身后,陈先生突然问我,小娃娃,你有心事? 我先是给陈先生道了个歉,抱歉打扰到他休息了,然后道了个谢,谢谢他刚刚出手把我从王二狗的刀下救出来。最后,我才把我的心事告诉他。我说,陈泥匠生前那么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一个人,为么子死了之后,闹出这么多事呢? 陈先生听了我的话,沉默良久,然后才重重叹息一声:唉……这都是命。 命?我有些不解。 陈先生讲,这就是我们做匠人的命。不管是哪个,都躲不脱。 我问,这个啷个讲? 陈先生平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看着屋顶,叹息一声讲,我们匠人经常与阴人打交道,多多少少会沾染到阴气,一次两次可能很少,但久而久之,阴气有好多就不好讲咯。人没死还好意思,一旦死了,阴气反噬,嘿嘿哪个躲滴脱?再讲了,加上…… 讲到这里,陈先生看了我一眼,突然改口道,我和你一个小娃娃将这些搞么子,真的是,睡觉睡觉。 说完之后,陈先生就翻身背对着我,不再和我讲话了。 我想,我的问题可能触碰到他们圈子的底线了,所以陈先生才没有对我说。我也不好继续追问了。不过我至少知道了,陈泥匠的性格大变,是和他之前修了太多的老屋有关系的。陈先生本人其实并不坏,相反的,他还是一个好人。只不过,现在的陈泥匠,或许已经不再是之前我认识的那位陈叔了。 我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声问了一句,陈先生,陈泥匠大叔是好人,你要不帮他一把? 陈先生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讲,要是老子不帮他,刚刚就直接把他的遗像扯下来一了百了咯,也不需要睡一觉养哈子精神,晚上才好有体力办事。要是你哥小娃娃再讲话,我就用铜钱把你嘴巴封咯。 我看到过陈先生用铜钱封陈泥匠的眼睛,晓得他有这个本事,所以马上闭嘴,似乎觉得还不放心,于是又翻了个身,背对着陈先生,这才安安心心的睡去。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有陈先生在一旁躺着,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一直到天黑。 我看了一眼床上,没有看到陈先生的身影,我问我妈,陈先生呢? 我妈讲,陈先生和你二伯到陈泥匠屋去了。 我跳下床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跑,却被我妈一把拉住。我妈指着放到床头的一碗饭菜讲,先吃饭,吃完饭再去。 我怕错过陈先生是怎么处理“王二狗”的事,所以端起碗就往外跑,还回过头来我对我妈讲,我边走边吃。 于是,我就端起饭碗往陈泥匠屋快步走去。走几步还不忘叭一口碗里的饭菜。 等我走到陈泥匠院子门口的时候,饭已经吃完了。进院子之后,我随手将碗筷找了个地方放下,然后就走向院子。 院子中央已经燃起了篝火,火光很大,整个院子都被照亮,院子四周的墙上倒映着被摇曳的火光拉的很长很长的人们身影。黑幕之下,这一幕竟然让我一种回到了原始社会,人们围着篝火跳舞的错觉。 绕过篝火,我就看到躺在床板上的“王二狗”正被二伯和王青松两人抬出来。周围虽然有一些前来帮忙的年轻后生,但是却没一个愿意上去搭把手的,想来中午“王二狗”拿砖刀砍我的那一幕吓到了不少人。 二伯和王青松抬着“王二狗”出了灵堂之后,把床板放在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两条长椅上,使得床板架空,不挨着下面的地面。看那样子,就好像是,架棺材一样。 陈先生看到我来,冲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就听到他讲,我哈准备叫人去喊你滴,没想到你来滴刚是时候。去,到堂屋里把棺材下面那盏灯取出来,放到他脚下。记到起,从棺材左边进去,用左手拿灯,然后绕到棺材走半圈,从棺材的右边出来,出来之后绕到床板走一圈,把灯用右手放到相同的位置,听懂没? 我哦了一声,表示懂了,然后转身就去堂屋里取灯。 我按照陈先生的要求,从左边进去后,蹲下用左手拿了灯。拿到灯的那一刻,我感觉身上好像压了一个人,重的我差点直不起腰。我想回头看一眼,却听到外面陈先生的吼声:莫回头,往前走! 我勉强着站起身来,弯着腰一步一步往前走。心里却是对陈先生有很大的意见----难怪你丫的自己不来拿灯,原来不仅仅是拿灯那么简单,还要被东西压! 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是因为背上不晓得压了个什么东西,走起路来就变得很困难。这个时候陈先生的声音又吼了:莫停,快走! 你大爷的,有本事你来试试啊! 心里虽然不乐意,但还是按照陈先生的要求稍稍加快了些步子。好不容易绕着“王二狗”走了一圈,把灯放在他脚边之后,我才如获大释,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经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陈先生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讲,小娃娃,不错嘛。 我没好气的讲,陈先生,商量个事儿呗?下次再干这种事,能不能事先讲清楚一下,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哪晓得陈先生讲,你人不大,精杆子啊呀长(名堂多,事精的意思)! 讲完之后,他就不理会我了,走过去站到“王二狗”的床板尾端。王青松就好像是事先排练过的一样把准备好的铜脸盆放到陈先生的面前,脸盆里面盛放了一些纸钱(不是现在市场上看见的那种纸钱,而是以前那种用钱印一锤一锤打出来的纸钱)。 随后陈先生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黄纸(符),用左右食指中指交叉卷成一个卷,然后用右手食指中指夹着,嘴里一直在小声念着什么,听不清楚。只听清他最后一个字:着! 同时将夹着的符纸扔向铜脸盆,“轰”的一声,脸盆里燃起黄色火焰来。 火焰燃起的同时,我清晰的看见,“王二狗”的双腿,往上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