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洗剑录》 楔子·风起 一艘画舫在湖心自横,微风荡起的层层水纹已经再无法带它漂出寸许,夕阳洒落在湖面上,将一对璧人的影子打的散乱。船头,女子冰肌玉骨,面色姣好,安静依偎在男子的怀里,杏黄色的纱裙随风摆动。男子着一身绛紫色暗花长衫,目光平静如水,背一柄古朴长剑,剑在鞘中,却仿佛有剑芒呼之欲出。 “他背上的剑,锋芒依旧啊。”一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画前,指着画中的男子,“倒是他……”老人摇了摇头,将手撤回,背于身后,悄无声息地将指尖的血痕抹去。“倒是他,锋芒比剑更盛啊!你们自以为困了他半载有余,其实只是他倦了外面的争斗,躲个清闲罢了。”“师祖,你是说,他其实是自愿待在画中的?”首座的青衫书生说话中气十足,但是眼中明显有了惊疑之色。“把阵散了吧,你们师兄弟也该歇歇了。我这件法宝,连他的剑都困不住,更何况他这个人呢?”老人嗤笑一声,对身后十二座的弟子摆摆手,遣散了众人,略一整衣衫,对墙上的画抱拳施礼:“陆公子,老朽叨扰了,可否出画一叙?”随即将手一挥,却见画中风起,夕阳徐徐坠于山下,船头男女转身回舱,然后日月星斗各自交替,雨落了几场又迎来白雪……画中天色又亮,男子掀开帘子走出船舱,一步越过船头,踏波而行,身影愈来愈大,恍惚间一阵光亮,如剑芒闪过,却不曾见他有任何动作,已经站在了屋内,与老人对向而立。 男子虽从画中走出,却一如画中模样,脸庞棱角分明,眉梢如剑,目光少了些温柔,如挺拔的身形一般坚毅。他躬身抱拳:“末学后进陆鸣,久闻茅山道门应老先生大名,借贵宝避世半载,未曾见礼,还望海涵。”“久闻是多久?十年前你刚出道,仗剑闯我茅山九峰二十六洞抢人的时候?还是再早些,陆月城教你练剑的时候?”老人呵呵一笑,“耽误你刚刚又刺我一剑了吗?”陆鸣干咳一声,欲言又止。“你爹本事不大,倒是教出了你这么个好后生。陆鸣,多好的名字,遇不平则鸣!你呢?出江湖以来,你就是最大的不平!你爹本事没我大,学问却强我很多,人品我更是佩服,看他的面子,我才没直接困死你。”老人自行落座,“我不背剑见我,是敬我,还是怕我?梅子呢?怎么不出来见我?” “剑……”陆鸣支支吾吾,随即转身入画,有细语从画中传出,“剑掉湖里了,我不会水。”片刻,陆鸣搀女子出画,却见女子面容依旧精致,只是换了一套大红色长衣,披了一件狐裘,再细看,小腹已有少许隆起。“梅子见过应伯伯。”女子微微施礼,面容带有些许娇羞。老人正在忍笑,见二人从画中出来,略一愣,随即面露慈态,起身欲搀扶女子,又一时不知所措,只是连连念好。“爹娘去的早,全凭您老养育我长大,多年未见,却……”梅子看着老人,眼角起了泪花,“梅子不孝。”“说这些做什么?”老人示意二人入座,“你爹是个混人,文不成武不就,还是个酒鬼,偏偏对你娘好的不行,你娘哪哪都好,就是眼光差了点,下嫁给了你爹……”老人回忆起来,“你出生的时候你爹让你随母姓,叫什么梅子酒,好歹被我抹去了酒字,你娘产下你后大病不愈而亡,我这个弟弟把你托给我就殉情去了……哎,说这些干嘛。倒是你随你娘,眼光也不行。”陆鸣正扶着梅子坐下,却不好意思给自己找个座位了,老实站在了梅子身后,扶着她的肩膀。 “其实这么些年来,很多事,你做的没错,这个江湖,死气沉沉的,早该闹一闹了。”老人自顾自说着,“只是有些老家伙见不得你这么闹,所以才一直有人找你晦气。半年多前还搞了个什么‘破剑者’联盟来围杀你。联盟里也有我门下的人,是我安排去的,不过他们并不知我本意。其实这画江湖我花了不少功夫去炼制,大可保你于危难之中,可是我也确实小瞧了你,嘿嘿,没我帮这个忙,你可能已经破了他们的联盟,去找老家伙们的晦气去了吧……”老人看了看陆鸣,随手把挂在墙上的画招到手中,伸进手去抓了几下,掏出一把长剑,又一把,然后第三把,“哪一柄是你丢的?”“都是。”陆鸣不假思索,“还差个剑鞘。”老人一时语塞,继续伸手在画里摸索。“剑名碧落,曾是家父佩剑,三年前被一位阵法大宗师赠了份玄机入剑,可以一分为四,右手持剑一柄,御剑两柄,左手持剑鞘,磨剑用。”陆鸣解释道,“但是日常对敌不分开用,鞘都可以不出。”应老终于摸出了剑鞘,拿在手里端详着:“阵法大宗师?谁不知道我就是这天下阵法第一宗师?别说一分为四,一分为千百又有什么难度?拔剑出鞘也算两分吗?你在哪碰到的江湖骗子?这剑鞘……你说的大宗师,你可知道他的名字?”老人好像发现了端倪,拿着剑鞘站了起来,不由得失声问询,手眼却并未离开剑鞘分毫。“他说他是江湖中一根随风漂泊的老朽木,姓亦。”陆鸣手中三剑合一,迈步上去,将剑递给应老,“您认识他?” “亦冗木……”应老接过剑,归剑入鞘,长叹一口气,“能得到他的馈赠,是你莫大的机缘。他的阵法造诣和炼宝水平,都比我还强一点儿。不过江湖中,见过他的人,实在太少了,即使提起来,也都讳莫如深。”“他的剑,也比我强一点儿……跟他比剑,我输了半招,然后就稀里糊涂收了他的馈赠。”陆鸣略有些疑惑,“那老先生有趣的很,也怪异的很,见面三句话便打,打完赠剑就走,追也追不上,他总比我快一点儿,我追了三天三夜,力竭昏了过去,再后来就没见过他。”“他跟你比剑?”应老显得十分吃惊,他内心十分震撼,“他找我比阵法的时候我已经是公认的阵法宗师了,那时候我的炼宝还没有扬名,但是我自己知道,我学阵法,是作为炼宝的工具……”当然,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将剑递了回去,“看来,我还是低估你的剑了……也罢,再留些时日吧,等等梅子腹中的孩子出生,嗯,还要几个月?”陆鸣:“还要……大概五个月吧……” “啪!”应老反手将画扔到地上,往门外走去,却见那画卷自行飘回墙上挂起,画中画舫正随风飘向湖畔,湖畔,几株腊梅正迎寒怒放。陆鸣牵着梅子的手,怔怔看着应老的背影,然后羞赧一笑,转身要回画里,然后门外传来应老的呵斥:“房子不能住吗?别去我画里!” 外面起风了,风把房门关的震天响。 第一章 落花生 “你怎么叫个菜名啊?”老乞丐拉过一把凳子,自顾自坐下,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小男孩,“应天这老儿起名字当真儿戏,自家姑娘起了个水果名,叫什么梅子,自家外孙又做了盘菜。” “外公说了,落花生不是菜!是坚果!”小男孩认真地说,“他这会儿不在,我去给您倒杯茶吧。” “小屁孩儿倒是乖巧,你几岁了?”老乞丐扣着脚皮,“应老头儿教你不少术法了吧,我替他考校一下你如何?”“外公没教过我术法,也不许别人教我,只让我帮他打打铁跑跑腿,还教了我几招剑,不过用来打架怕是不成的。”这个叫花生的小男孩儿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把花生,话里似乎是有些怨气,但随即又坦然了,心里念叨着,“反正我看他们学的术法,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您吃花生吗爷爷?不是我,我是说,这个花生。”他伸手递一把花生给老乞丐,脏兮兮的小手上隐隐能看到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伤疤和老茧。老乞丐随手接过花生扔进嘴里,心里暗道:“这孩子倒是苦,嗯,是个当小乞丐的好苗子。”随手拉过落花生,手顺着他的胳膊往肩上摸去,嘴上叨念着:“应老头儿对自家外孙真是不够好,不如跟着爷爷出去吃香的喝辣的。”心里却啧啧称奇,“这孩子根骨当真精奇,应老头儿也确实下大功夫去打磨了,前途不可限量啊!” “苏哈儿!把你的臭手从我外孙身上拿开!”一鹤发老人大步流星地走来,似乎刚奔波了许久,面容却不见半分疲态,正是茅山道门祖师应天。“你吼啥?我就不!”老乞丐站起身来,顺势拿手拍了拍花生的脑袋,“茅山的应老头儿就这么招待客人的吗?”“呸,叫花子上门叫客人吗?”应天拍开苏哈儿伸过来的手,冲落花生走过去,“今天练剑了吗?去把今天的功课做了吧,我跟老叫花叙叙旧。”“好的外公。”落花生回房间取了剑回来,向两位老人问好后便自行离开了。他的剑黝黑质朴,无鞘无锋,说是剑,倒更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或者说一根薄铁棒。 “炼宝大宗师,你就把你珍藏的陨铁炼了个这玩意儿?”看着远去的瘦弱男孩,苏哈儿语气有些惊疑。“何止陨铁啊,单是熔炼进去的稀有金属,我就砸了九种,更不要说里面雕刻的阵法了。”应天走到窗口,背过手悠然道,“这柄剑,可以说是我炼宝的巅峰之作了。” “这么宝贝的外孙,扔给我当小叫花?”苏哈儿甚是不解,“你的术法神通当真就半点儿没教给他?” “落花生这个名字你可知道怎么来的?”应天不理会苏哈儿的质疑,自顾自说着,“当年陆鸣与我侄女梅子,入我法宝画江湖中躲清闲,我自以为是法宝困他,却不料这小子……”应天摇头叹息,十分无奈,“我这侄女婿倒也是个好后生,我与他父亲相识已久,互相欣赏却又互相看不起。我总说他本事不大,见识却够高。见识高是真的,本事不大,却是我替他藏拙了。你可知我这身术法神通?三十年前便名满江湖,可是,也就勉强挡住他的醉剑罢了。那时候,江湖中只有我茅山应天的名头,却不知道我身边那个醉鬼才是真豪杰啊!” “所以落花生这个名怎么来的?”苏哈儿在旁边急的抓耳挠腮,“我听你回忆人生来了?” “听听何妨?我们相识有十八年了吧?你觉得我二十年前的本事如何?自然是名满江湖!”应天一脸意气,“但我那侄女婿,仗剑闯我茅山九峰二十六洞,当我面将我侄女抢走!此后十年,凭一己之力,带着我那战五渣的侄女,搅乱整个江湖秩序,两人未伤分毫!三阁七宗门号令群雄搞了个‘破剑者’联盟来围杀他,虽然都是些臭鱼烂虾,但是千余人的围杀,那声势也是这几十年仅见了吧?” “我担心我侄女,命山里十二名精锐弟子施阵,又祭出画江湖将二人困住,自以为平了这场风波。后来仔细想过之后,是我关心则乱了,若不是我,陆鸣怕是要血洗‘破剑者’了。毕竟这自他出道,又已练剑十年。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找上陆鸣,才发现那时候……”应天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你再装深沉我走了啊!”苏哈儿作势就要走,“爱说不说,谁爱听似的!” “才发现梅子在画中有了身孕……”应天悠悠地说着,“而且,那时陆鸣的本事,早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我了。”“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苏哈儿的笑声从门外回来,越来越洪亮,“老子打不动小子了,就干脆承认了二人的关系?应老头儿你也有吃瘪的时候啊!不行了让我笑一会儿。” “这混小子起初要叫孩子画生,陆画生!这不是打我这张老脸吗?我死活不干,但是总要有个名字吧,就单单起了个乳名,叫落花生,听起来就好养活。”应天气的吹胡子瞪眼,“我现在怎么听落花生都像个谐音,就干脆叫他花生,跟着你当个小乞丐,这名字是不是再合适不过了?”“合适!”苏哈儿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这小叫花我收着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吗?说出来我再开心一下!” “这孩子大名叫陆沉,他爹起的。一剑便敢叫这神州陆沉。当真豪气冲天。”应天语气铿锵,“你可曾听说过亦冗木老前辈?” 听到这个名字,苏哈儿面容严肃起来:“传说中比天下英雄都强一点儿的亦冗木?这个名字,已经几十年无人提起了。相传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游历江湖,跟各领域的英雄比斗,遇沽名钓誉之辈尽杀之,遇真英雄真豪杰当有所赠。” “是他,你可知我曾见过此人?并且在阵法和炼宝上都逊他一筹。”应天感慨道,“这位前辈当真是只赢我一线,可是我能看得出,他只是随手将能力掌控在这一线,往上,看不到尽头。” “你还活着,看来也不算沽名钓誉之辈。”苏哈儿随口调侃,内心却无比震惊,“应天老头儿的阵法、炼宝本事,江湖中敢说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这亦冗木,究竟何方神圣?” “亦老前辈说我‘仅登堂,可勉强不死,再进十年方可入室’,如今十五年过去了,我却越发觉得自己离真正的宗师,还差得远了。”应天叹气,“可是你可知道我那侄女婿,曾得亦老前辈赠剑一柄!” 一时间整个屋子一片安静,落针可闻。当然了,这屋里也没针…… “九年前,花生出生后半年,梅子被我道门叛徒袭杀。”应天语气生硬,眉宇间有杀气,“没出息的叛徒,不敢对陆鸣下手,趁他外出要抢他孩子作为威胁,梅子拼死终于护孩子周全。待陆鸣回来,葬了梅子,便将孩子托付给了我,出山寻仇去了。” “所以这孩子,是你养大的?”苏哈儿面色凝重,“他爹便再没回来?听说六年前,有蒙面人持一柄剑,险些荡平三阁七宗门,自此江湖大乱。这蒙面人,就是陆鸣了吧?有传言说他也因此身消道损了。”“是他没错。”应天面有得意之色,“他当时确实受了伤,但是伤不致死。回来后他在梅子墓前闭关一年养伤,并将毕生所悟悉数传给了年仅四岁的花生。”“四岁?”苏哈儿打断了他,“四岁能学个屁啊?后来呢?陆鸣又因为什么离开了?还有多大的事,能让他忍心离开才四岁的孩子?” “我四岁的时候,都能识得大部分术法符文。”应天语气略有些激动,“更不要提我的乖外孙了,他可是从我的画江湖中孕育的,那画中不仅被我融合了十八种重宝的宝气,还可以自行引入了大量天地灵气,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我茅山道门的一分气运。他的天资,万里挑一!而且陆鸣传他的,并没有任何复杂招式,只教了他十三式基础剑招以及发力技巧……至于陆鸣,哎,说不得,说不得。” 两人长谈,日西落,夜渐深…… 第二章 走吧、小叫花 天将明,可黎明前是黑暗。 四下里还有些混沌,山梁的轮廓依稀可辨起来。太阳还未出山,月却高高挂在瓦檐之上。黎明映射出的光使得这轮月显得惨淡而白,像打磨成很薄的玉器。然后一抹光从山坳里爬起来,飞快将这一方天地点亮。 一声长叹从茅屋中传出,应天依旧负手而立,似乎仍有话要说,却终于止住了。苏哈靠着桌角瘫坐着,手里的酒葫芦已经空了许久。 “想清楚了?”苏哈儿爬起来,看着应天的背影,“买定离手啦。” “嗯,小花生就交给你了。”应天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挺拔的背影遮不住疲态。他的心里,依旧盘算着保全茅山道门的法子,落花生必须是要送出去的,留在山里他不放心。 茅屋外的竹林里,落花生正在一招一式地练剑,虽然翻来覆去只有十三招基础剑式,却浑然天成,每一招使出,都有天地灵气随剑而动,呈现出一种奇妙的韵律。这些被带动的天地灵气,在锤炼过他的剑后缓缓流入他的身体,然后消失不见。 竹叶上的露水突然被一股力量牵引,慢慢浮空,又汇聚起来,待到花生收剑之时,已有一碗露水左右,鬼鬼祟祟地流到了他的头顶,然后怦然散开,浇了他一个落汤鸡。然后竹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四五个小孩嬉笑着远去了,很明显,那一捧露水是他们的杰作。 “幼稚。”花生小声嘟囔着,“打不过我就玩这种小把戏,也就是懒得搭理你们罢了。”只见他手指微动,脑袋上的水便慢慢从头发上剥离开来,变回一捧露水流到了他的手里,然后被他随手一甩,散到竹林中去了,“真当我不会了?没人教我不会偷学嘛。” “花生。”应天迈步而来,尽管劳心一宿,精神却不见半分衰败,“功课做完啦?”“外公!”花生屁颠颠跑过来,剑被他随手丢在一边,“都做完啦。乞丐爷爷好!”他看向应天身后的苏哈儿。“你好啊,小叫花!”苏哈儿已经酒意全无,看起来很高兴,但是眉宇间却有些凝重。“我不是小叫花!”花生气呼呼的反驳,却不见两位老人有什么回应。 “花生,你十岁了吧。”应天蹲下来,摸摸花生的脑袋,“按规矩,你也该下山历练一番了。这老叫花子叫苏哈儿,本事不弱于我,你跟着他去江湖中走走吧,可能会苦些、累些,但是能学到好多在山里学不到的东西。外公这个安排,可能对你来说仓促了些,但是外公相信你会理解的。”花生听到这,脑子突然一懵,看看眼前慈祥的外公,再看看后面站着不动的苏哈儿,眼泪眼看着就想往下掉,可眼泪刚刚滑到眼角,还来不及汇集,便自顾自化作无数极细微的水雾消失了。 良久…… “外公,那我多久可以回来。”花生终于止住了眼泪,语气里却还是带了些哭腔,他的小拳头紧紧地攥着,生怕再绷不住哭出来。“短则两年,久则五年吧。这个江湖虽然浑浊,但是总要走过一遍才好,多看,多学,找到你自己要走的路。”应天起身,转过身去,语气略有些伤感,“等你走完这一遭,我就接你回来。”花生坚定地点点头,“外公,我听您的。”随即转身向苏哈儿,双膝下跪,“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苏哈儿一怔,很明显他没有想到小花生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安排,随即神色恢复如常,一口痰冲花生吐去,“走吧,小叫花。”接着转身便走。 花生一愣,已经来不及躲开,只是堪堪借风将这口浓痰偏了偏,没落到脑袋上,心想乞丐师傅本就古怪,也没有再介意太多,悄悄聚了些水气洗净胳膊上的痰,转过身冲应天磕头道别,随后转身冲着师傅的背影跑去,跑到一半,回头看了眼应天,然后小手悄悄一招,他的小黑剑从地上跃起,唰的奔他而去,被他挂在了背上。 “这孩子……”应天摇摇头,突然释怀地笑了,“偷学了不少东西啊。”这时候,竹林中突然传来断裂的声音,应天转眼看去,发行不少竹子被洞穿,切口十分光滑,不像利器所为。他手指捻过一滴露水,甩进竹林,在竹子上造出一个同样的缺口,“这等悟性,哎,早知道我该多少教他些什么的,又不会耽误他练剑。”应天看着远去的花生,收敛一下思绪,开始着手安排道门的事。三阁七宗门这些年恢复了些元气,又要开始对江湖中的一些门派下黑手了,他这个道门师祖,总要想法子保全山门。 苏哈儿转身看着气喘吁吁,终于追过来的花生,又是一口痰吐过去,见花生不躲,突然嗤笑一声,“我冲你吐痰你为何不躲?”“可能是师傅的怪癖吧,反正不疼。”花生悻悻地说,虽然不躲,但是拜师这一会儿,被吐了两口痰,心里依然是不自在。 “第一口本想吐到脸上的,被你用小心思带偏了。”苏哈儿看着花生,“我们这一脉的规矩,收到在意的徒弟,要冲他吐口痰,越在意就吐的越恶心。”然后饶有趣味的看着花生,却见花生把第二口吐到自己袖子上的痰径自抹到了脸上。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苏哈儿开怀大笑,蹲下身子用手把花生脸上抹干净,虽然他的手很脏,但是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花生的脸擦得如洗过一般干净,“第二口痰其实是想教训你一下,你若再动小心思,是要挨揍的。不过你很好,哈哈哈哈你这孩子,很懂事!其实也是告诉你个道理,碰到打不过的,受点小委屈总比吃大亏强。”苏哈儿站起身,转身继续走,“话说应天不是没教你术法吗?你是怎么控水控风的?” “您都看出来了?”花生小脸一红,屁颠颠跟上去,“我偷偷学了点儿,外公不知道的。” “你那点小把戏,我当然看得出来,其实你外公也看出来了,只是懒得揭穿你罢了。不过他虽然没教,你学的却很好,应该是远超同龄人的。那些东西你自己用着玩儿就是了,想学的话我再教你点儿也不是不行。但是剑还是要好好练,不能落下。”苏哈儿眼珠突然一转,“嘿嘿,用着玩儿。走!师父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第三章 天才小叫花 苏哈儿兴起,加快了步子,赶了十余里路,终于离开茅山,回头看时,发现花生竟然紧紧跟在后边不见丝毫疲态,难免有些意外,随即动了试探之心,他暗自加快脚步,同时悄悄观察身后的花生。 一支镖队正纵马疾驰,忽然见一老叫花模样的人从远处飞速而来,眼看就要追上了,镖长暗道一声不好,能有这等身法的江湖中人,若是对他的这支小镖队有什么恶意,他是丝毫法子都没有。他出声稳住众人,让大家降下速度,同时心中暗暗揣摩该如何措辞应对可能出现的危机。 在镖长内心挣扎无比的时候,老叫花已经追了上来,然后停也没停,又以更快的速度离开了。仅仅带起一阵风,吹了吹镖队众人额头的冷汗。 “兄弟们,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柳安镇了,交了这一票镖我们吃香的喝辣的!”镖长看着远去的老叫花松了口气,正准备甩一下马鞭,继续赶路,一个小男孩从缓慢前进的马队旁“嗖”的一声就过去了。又一阵风,这阵小一些。 两只喜鹊从马队头顶飞过,一坨鸟粪刚好掉在镖长举起的马鞭上。“是喜事,是喜事……”镖长自顾自念叨着,随即定了定神,带着一众兄弟继续赶路了,心里却始终暗暗盘算,“干完这票回家陪老婆孩子安心过日子了,外面高人多,不太平。” 一路顺利,镖队来到柳安镇外三十里处茶棚,众人歇了马,迈步走向茶棚,却见一老叫花带一孩童,正坐在茶棚一角喝茶。镖长心头一紧,暗道一声小心,却不敢立刻便走,只得硬着头皮走进茶棚落座,唤小二上茶。店小二口里应着,还未见人,就听到了他的抱怨,“叫花子都来喝茶了,还怕遇到更不靠谱的客人吗?哼!”然后他看到一桌身材魁梧,腰挂佩刀的镖师,“各位爷!来点儿什么?小店茶香酒浓,还有各种果脯蜜饯!”看着眼前低头哈腰的店小二,镖长内心突然十分感慨,却又无可奈何,“来壶好茶吧,果脯随便上一些。”他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又叫住店小二,小声道:“给隔壁桌的老前辈也上些吃食,挑好的上,再来一壶好茶,都算在我账上。” “老叫花谢过好汉了!不过好茶就算了,有心打赏的话,给我灌一壶酒吧,果脯你们吃剩了给我这小徒弟留一些也好。”虽然镖长声音很小,但是老叫花却听得清楚,他道声谢,又转向花生,“花生,去谢过几位好汉,你第一天当叫花,运气不错。我们平时见的人,可少有这般好心施舍的。”花生连忙跑去道了谢,乐颠颠端了一整盆的果脯回来,自顾自吃着,老叫花打了酒,又向镖队道了声谢,随即带着花生离开了。 “这老前辈……”镖队众人有些疑问,却又不敢议论,只是自己心里疑惑,“这么大本事为何还要乞讨?”喝足了水随即也就把这茬忘了,只当是一个奇遇,然后各自上马,继续走镖…… 天色渐暗,镖队一行人终于到了柳安镇,交过镖领了报酬,聚在一起喝了顿好酒,各自歇了。他们是这个江湖里不起眼的小角色,虽然也在拼命做事,却始终碌碌无名。当然,在他们各自的圈子里,生活倒也精彩得很……江湖,也是他们的江湖。 苏哈儿带着花生从茶棚出来后,便不再试探他的脚力,一老一小慢悠悠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的脚力不错,在山里练的?”苏哈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刚刚几乎用到了六成的力气赶路,却始终没能甩掉这么屁大点儿孩子,让他有些难受,更多的还是好奇,“你外公的脚力都不及我,你怎么练的?”。花生依然吃着果脯,老实巴巴地说,“我追不上你啊,一开始还行,后来你越跑越快,我就跟不上了,但是我发现你跑快了带风,我踩着你带起来的风尖尖,只要保持好平衡,就被你带着走啦。” 沉默,长久的沉默。 “你***的真是个天才!”苏哈儿感慨,随即细思极恐,“丐帮的轻功讲究气息绵长,速度耐力都是上乘,但是刚猛有余,如果这个法子传出去,再被仇家追杀……”他超身前一连打出四五十掌,掌掌带风,然后他连续摔了四五十个跟头,最后一次摔倒的时候,他直接就躺在地上不起了,“哼哼,只要保持平衡,好一个只要。”花生也不着急,坐在一边乖乖吃着果脯,满满一碗已经被他吃得见了底…… 天黑透的时候,一老一少终于到了柳安镇。 苏哈儿带着花生在柳安镇东绕西绕,到了一豪宅后门,苏哈儿拿脚踢了几下门,有轻有重,还做了两次停顿,片刻,便有声音从门内传来,“来客可曾下注?”“下什么注?老子梭哈!”苏哈儿笑道。随即门便敞开,里面迎出来两个乞丐:“老帮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什么风也吹不动我,我想来便来了。谁也别惊动,我片刻就走。”苏哈儿牵着花生迈步进门,“还有,有了新帮主了就甭叫我老帮主了,这劳什子的帮主帽子,我可戴够了。分舵一切正常吧,去把酒壶给我打满,顺便给我这小跟班儿整套行头,免得带出去像抢来的孩子。”随即靠着墙根一坐,便开始闭目养神,花生被两个乞丐去换了套破破烂烂的衣服,很快就抱着苏哈儿的大酒壶回来了,兜里还揣着满满当当的各种吃的。苏哈儿听他回来,起身便要走,花生不干了,顺势躺在苏哈儿刚焐热乎的地上,开始吃兜里的零食。给苏哈儿看的一愣一愣的。 “师父,我们乞丐是不是讨到吃的随便讨个地儿就能休息?”花生看着老叫花,眼睛一眨一眨的,“我刚才给你讨酒的时候,顺手讨了些零嘴,现在有吃有喝,这家人又不会撵我们走,那我们就睡在这吧,外面风大。”苏哈儿瞪着眼珠子,“风大?风大你不正好上天了?”他看了看赖在地上的花生,又看看紧随着走过来继续站岗的两个乞丐,那两个乞丐赶忙摇手,“不是我们教的!” “还真***的是个天才!”苏哈儿感慨一声,抱着酒壶顺势一瘫,冲两个站岗乞丐抱一抱拳,“那我们就叨扰一宿吧,谢谢两位了。” 第四章 初生牛犊特别虎 一声鸡鸣刺破黑夜,柳安镇开始醒过来,各行各业的人从家里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投入到一天的忙碌中去。 苏哈儿带着花生来到镇外,寻了个僻静地方,让花生自行练剑去了,他自己靠坐在树下,思索着作为一个师傅,可以教花生些什么,但是看着他圆润通透的剑招,以及缓缓流动的肉眼不可见的天地灵气,竟不敢稍作雕琢。在习武一途,他已经没什么可以教这个徒弟的了。 “难怪应天这老小子不教。”苏哈儿念叨着,“不过应天那一套……对啊!这孩子可**是个天才!”他一拍大腿,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你认真练剑了?”苏哈儿看着练完剑后神采奕奕的花生,“怎么看你一点都不累呢?”“我真的认真练了,也不是不累,外公让我每次都练到感觉要饱了就好,再练就好像要爆炸了。”花生眨巴着他的大眼睛,默默把剑归鞘。“剑以养精神?”苏哈儿略一思量,“练剑的时候以精气神与剑互相打磨,再辅以天地灵气浇灌,不仅消耗不大,还能一直打磨他的剑与身体,这不是锻造那一套吗?应天老小子倒是真的敢想敢做。”随后他咬咬牙,“乖徒儿,我教你一套拳,你看看能学几成。”也不等花生应他,便径自打了起来,只见他拳法大开大合,隐隐有风雷之声,声势十分唬人。但、只有八招,而且基本没什么变招,花生正看得有趣,便戛然而止了。 苏哈儿收力,压住气息波动,冲花生扬了扬眉毛:“试试?”然后花生照葫芦画瓢,将这套拳打了一遍,又一遍,再来一遍……终于在第十遍的时候形神皆备,然后是第十一遍、十二遍……苏哈儿站在一旁,起初还洋洋得意;“小天才果然是小天才,孺子可教!”“照这样一天打个四五遍,再有半个月便可以小成了。”后来就开始目瞪口呆;“他不累吗?我这套伏虎八式最耗人精神了。”“我当年创出这套拳,自己足足练了半年啊!”最后干脆麻木了:“应天老小子都劝我别跟这孩子置气,不然人比人气死人。” “师父,我累了。”花生脑袋一耷拉,眼巴巴看着苏哈儿,“能歇一会儿吗?”苏哈儿迷迷糊糊睁开眼,他竟然睡了过去,此时已过了半个时辰有余,“你打了几遍了?喘口气,再打最后一遍给我瞧瞧。” 然后他吃了一惊,下巴差点砸到脚趾头。在他只做了一遍演示,未曾提半句拳法要诀的情况下,花生已经将这套拳打的炉火纯青,只是因为年纪尚小,气势略有不足,尚不能打出风雷之声,但明眼人看去,这套拳法已然小成,缺少的只是实战。 “师父,还行吗?”花生收拳而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有藏不住的疲态,看得苏哈儿竟有些许心疼,他佯装淡定,“还不错,虽然比为师当年差了些火候,但是也算不错了。这套伏……这套没什么名字的拳法,是我自创的,威力尚可,但是教给你,主要是让你消耗掉练剑的饱胀感,方便你每天多练会儿剑。你外公说得对,你得好好练剑。”见花生提剑便要练,连忙止住,“先不急这会儿,今天练拳耽误的功夫太久了,明天继续吧。嘿嘿,你现在这副模样,倒真的适合讨饭。”花生听到饭,也觉得饿了,自顾自从口袋里掏出些剩下的零食来吃,还顺手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脸,转头冲着苏哈儿嘿嘿嘿傻乐,“师父,你也吃点儿。” 嚼着花生递过来的零食,苏哈儿突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来到镇上,正值午饭时间,苏哈儿带着花生找了家馆子坐下,点了几个小菜,打了壶酒。花生下山后第一次下馆子吃饭,不免有些局促,他怯生生拽了拽苏哈儿的袖子;“师父,我们不是叫花么?怎么还能馆子?”“讨得到饭便讨,讨不到又不能饿着,谁规定乞丐不能有钱下馆子的。”苏哈儿斜靠在椅子上,仰头喝一口酒,舒服地眯着眼睛。 “我规定的!”一只大手夺过苏哈儿的酒葫芦,丢到了地上,“大爷我看你们俩在这坐着吃不下饭,识相的麻利儿给我滚出去!”花生抬头,一个肥胖的光头刀疤脸汉子正怒目圆瞪,他看了一眼汉子,又看了一眼略有些尴尬的苏哈儿,低头准备继续吃饭,嘴角却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他还挺想看看师父怎么打破这么个窘境的。“小杂种你笑什么笑?你怎么还有脸吃的?当我说话是放屁吗?”见两人没有理他,刀疤脸自觉受到了侮辱,嗓门又大了不少。依然没有人理他,整个馆子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盯着这场好戏。 “噗、卟……”一声嘹亮又绵长的屁打破了宁静,苏哈儿起身,从刀疤脸旁边走过去,兀自捡起自己的酒葫芦,拿在手里擦拭着,“屁,可不是你那么放的。”他念叨了这么一句,声音不大,但是馆子里的人刚好都听得到,很多人都绷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噤了声,因为老叫花老神在在地说完这句话,就被暴怒的刀疤脸一脚踹到了门外,正好落在了一名白衣公子哥儿脚下。 “哎呦!恶霸杀人啦!”老叫花躺在地上,抱着酒壶,身子蜷缩成一团,一边打滚一边吆喝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没有人管管吗?”嗓门大的一点儿都没有受伤的样子。 白衣公子眉头微皱,将手中折扇一收,冲身后仆从使一个眼色,由仆从扶起乞丐,自己迈步走进馆子,环视四周,不等开口问询,便见那刀疤脸汉子将手伸向花生,欲将其抓起来丢出去,试了两三次,却不曾触碰到半点衣襟。白衣公子心念微动,也不开口阻止,直接一个箭步冲到刀疤脸身后,一记手刀将其打倒在地,随后冲花生微微一笑,“小朋友,这汉子也忒不讲理,没有吓到你吧。”此时老叫花也正随仆从走回馆子,见此情形冲白衣公子长鞠一躬,“老叫花谢过公子了!公子行侠仗义,必有福报!”随后过去抱一抱花生,做劝慰状。人群中也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这是镇上李财主家的公子吧?听说少年时便拜得高人习武,品行家室本事皆是上等云云。”听得这李公子得意洋洋,却不好直接表露出来。他冲老叫花略一抱拳,“老汉多礼了,行侠仗义本是我江湖中人本分,更何况此事区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随后一指点醒刀疤脸,训诫几句后驱离了他,又教仆从留一小袋铜板给了老叫花,便自行离开了。 很快,这件事就在柳安镇传开了,李家公子名头一时无两。这是他的江湖。 花生不解地问苏哈儿,“我们怎么招惹那肥胖汉子了?师父又不怕他,何必挨那一脚?”苏哈儿嘿嘿一笑,“持强凌弱是江湖常态。我们顺便卖个可怜,讨点钱花,还能给别人一个赚几句声望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记住,财不能外露,本事也尽量别露。混迹在社会的最底层,看遍这人间百态,也是有趣的紧啊!” “懂了懂了。”花生嘿嘿一笑,随即落后半步,寻了个机会踉跄跌倒在一貌美贵妇人面前,可怜巴巴看着妇人,料想总该混些铜钱,至少要有些零食,却不料贵妇人满脸厌烦,小脚紧赶了几步,绕开了去,留下花生倒在地上略显尴尬,当然,尴尬是他自己的,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 “走了,带你去个好地方。”苏哈儿冲他脑袋敲一个大板栗,转身便走,花生紧忙爬起来跟了上去,两人渐渐消失在人流中。 第五章 千与千 “认得这个吗?”苏哈儿拿出一枚骰子,“六个数,赌大小。”“不认识。”花生接过来,拿在手里把玩着。“玩法很多,我不教你复杂的,只说一样,单个骰子比大小,四五六是大,一二三是小,押大押小都行,也可以直接赌是哪个数,赌注翻一番。记住了?”“记住了。”花生依旧把玩着骰子。“那就走吧,哈哈,咱爷俩好好玩一把!”苏哈儿拉着花生,朝镇上的赌坊走去,“骰子在骰盅里,我喊数,你把骰子变成我喊的数,就这么简单,懂了吗?”“懂了。”花生点点头。 两人气势汹汹地朝赌坊走去,“骰盅是透明的吗?”花生问。“当然不是!”苏哈儿答。“那我怎么变。”花生撇撇嘴,“我又看不见。” 老叫花的气势瞬间就萎了,原地蹲下,挠着头思索着。 “你说的赌,外公教过我。”花生与苏哈儿面对面蹲下。“他教过你?”苏哈儿吃惊。“嗯,外公教我十赌九输,让我不许碰。”花生言辞肯定,“不然他要打断我的手。”“呸呸呸!应天这老小子不当子!”苏哈儿眉毛一翘,随即情绪又低落下来,挪了几步,找了个墙角靠坐下来。 “我又何尝不知道十赌九输呢?”他猛灌了一大口酒,“你猜我为什么当乞丐?其实我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来着,就因为沉溺赌博,将家败了个精光,才沦落为乞儿,后来机缘不错,再加上我天赋异禀,才一步步爬上丐帮帮主的位子。我这个苏哈儿,本不是原名,只因我赌钱时候,动不动就梭哈,后来当了乞丐,便被人当成个外号来叫,叫久了便成了名字。”苏哈儿眯着眼睛,陷入了回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十赌九输,可是晚了啊。可是我又不能杀了那些出老千的报仇,太不讲究了,如果非要找回场子,就一定要赌赢他们一次,用他们的方式,可是我又实在不屑于出老千……” “那您教我的,不是出老千吗?”花生打断他的絮叨。“对啊,我不屑出千,所以要你来啊。你不是可以控风隔空取物吗?”苏哈儿期待地看着花生,“而且你外公说你赌就打断你手,赌输了才叫赌,一直赢不算赌的,叫……叫自谋生计,对,自谋生计!你有了谋生计的手段,他一定高兴坏了。” “可是你看不透骰盅,空有一身好本事,干不了出老千的活计,哎。”苏哈儿想了想,又失落起来,闷头喝了口酒,“我就想赢几把过过瘾,顺便报个仇,怎么这么难呢……”花生看着苏哈儿的样子,有点心疼师傅,小脑瓜使劲转起来,“有没有赌好几个骰子的?骰子多了,我能保证它一定是小。”“嗯?”苏哈儿来了精神,随手又掏出来一把骰子,“怎么能一定是小?”然后他看到花生把所有骰子摞了起来,只露出最上面一个数。“**!你这个小脑袋瓜是怎么长的?”苏哈儿两眼放光,拽过花生开始盘他的头。 赌坊外,苏哈儿拽着花生急匆匆赶到,见赌坊外正聚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几个赌坊的仆役正在门口往外推搡一农妇,农妇哭的声嘶力竭,已摔了一身土,正竭力再站起来,嗓子嘶哑着吐出些零碎的话,已听不清楚。围观的人中议论纷纷:“这妇人真是可怜,丈夫沉迷赌博,把家产赌输了不说,家里的半亩薄田也押了进去,以后家里的生计怕是就要断了。”“听说上次来拦她丈夫赌钱的时候还带着身孕,结果被推倒摔了一跤,孩子没保住,她丈夫因为这个事总算有些时候没来,后来赌瘾又发了……”“幸好没把孩子生下来,不然谁知道会不会被当成赌注……”人群中声音此起彼伏,终于随着农妇跟输的精光的丈夫离开而散了。 花生看完这场闹剧,内心有些纠结,看看赌坊,再看看苏哈儿。苏哈儿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但是又确实想玩两把,只得劝着花生:“小赌怡情,我过把瘾就走。”连哄带拽的,总算拉着花生来到了赌坊门口。 “呦,臭要饭的也要学人赌钱?”几个还没来得及撤走的仆役看的来的二人,忍不住开口嘲讽道,甚至要直接动手撵人。 “谁规定叫花不能赌钱的?我们是富家子弟赌成的叫花,今天翻本来了!”看到仆役的嘴脸,又想到刚刚的农妇以及苏哈儿的身世,花生忍不住的厌恶,忍不住就出口反驳。“小叫花子嘴倒是挺利索,就怕你来翻本,你旁边的老叫花把你赌进去啊。”仆役还嘴,随即勾肩搭背地大笑着离开了,留下气呼呼的花生和兴致盎然的苏哈儿。“走走走,翻本!让他们狗眼看人低!”苏哈儿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到了赌桌上。 赌坊里人声鼎沸,欢呼声、叫骂声此起彼伏,苏哈儿与花生找到合适的赌桌,六枚骰子赌大小,直接梭哈最小数值区域,众人哄笑,直言两个叫花子什么都不懂,辛辛苦苦讨到的钱,转眼便要败光了。结果骰盅打开,所有人都傻眼了,庄家更是连呼“这不可能”,可是事实摆在这,六个骰子整整齐齐的摞成一摞,只有最顶上一个四点。最小数值区域为一到六点,可大家都清楚得很,只有出现六个一点的时候,押在这个区域才能赢,所以赔率极高。 别的桌依旧无比热闹,这一桌人却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苏哈儿在开心地往怀里敛钱。终于,大家回过神来,都说这乞丐走了大运,嚷嚷着让庄家再摇一局。庄家也觉得只是运气使然,这次摇骰子使了十足的气力,甚至暗暗动了手脚,这本是他们用来坑大户的手段,却不得不用在了两个乞丐身上,只有这样,他才能知道对方是否出了老千。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然而对面使用了术法,还是茅山道门的御风之术。 依然是整整齐齐地一摞,这次顶了一个二点。老叫花的财富飞快累计起来,同桌的赌徒开始由惊讶变成惊慌,又带了一些愤恨的情绪。不出意外,他们遇到老千了。可是老千从来只有庄家在对付外来的冤大头时才会用,这两个愣头青乞丐怎么回事? 连续五轮小之后,大家已经开始都在跟小,赌桌已毫无意义,大家押钱,然后把自己的钱再拿回来……赌场里已经开始有了传言:一老一小两个乞丐,一招鲜的千术,庄家用了所有的出千手段进行破局,却始终没有办法。这一场千与千的赌斗,很明显是苏哈儿和花生赢了。 然后赌场的老板亲自出面,请两卫乞丐进屋喝茶,不知谈了些什么,终于是送走了两人。走的时候,两边脸色都是极好,简直相谈甚欢…… 很快又有传言在柳安镇散开了,并不断向更远的地方传出去:老乞丐原本是富家子弟,赌钱被人出老千沦落为乞丐,后来在江湖上有了奇遇,学了一招仙人手段,此次出山,只是为了出一口被当成冤大头的怨气。后与赌坊老板交谈时,发现赌坊李大财主家李公子曾在饭馆为二人解围,不仅没有漫天要价,更是将这仙人手段传予李公子,并立誓不再跨入赌场半步。而李家也给了两名乞丐足够的财富,并承诺除非迫不得已,绝不使用千术,同时呼吁大家理性赌博,小赌怡情。自此,柳安镇李公子名声大燥,柳安镇赌风一时盛行。而那一大一小两名乞丐,早已没了音信。 第六章 莫问前程 “师父,你为什么骗我?”花生踢着石头,气呼呼跟在苏哈儿身后,“你明明就是赌瘾犯了,还编那么一段身世来哄我帮你出千。” “这帮臭崽子,老子给他们送钱,还揭我的短!”苏哈儿不搭理花生,也是一肚子气,自己好心把钱都丢到了柳安镇分舵,却不料分舵的人给花生透了他的老底。 “师父,你以后真的不赌了吗?你发誓!”花生依旧紧紧跟着,不依不饶地念叨着。 “师父发了誓你就敢信吗?我赌瘾确实大,但是我没干过坏事,赌输的是我凭本事得来的钱,赌赢的也都基本散给了急用钱的人,这就够了。记住,无论干什么,只要问心无愧,便只管做!”苏哈儿理不直气也壮,“骗人也是种本事。你想想你自己,你缺钱吗?缺吃的吗?乞讨跟骗人区别不大的。可以骗人,别有坏心思就好。还有,别谁的话都信,自己心里多掂量掂量,有个自己的判断。” 花生依旧气呼呼的,却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乖乖跟着。“那个李公子,帮我们的时候,我觉得他是顶好的人,可是他是开赌场的,而且我感觉他请我们去的时候,根本不怀好意。”他突然想起来今天的事,又想不通,只好问苏哈儿。 “顺手的好事儿,谁都能做得,对敌的时候,也要有雷霆手段。”见花生终于不追究他骗人的事,苏哈儿也乐得多说两句,“这李公子所为,也是人之常情,说不得有多好,倒也不赖。”“这倒是。”花生略有所思。 “但是你不能这样,你未来的本事一定很大,顺手能做的好事太多了,你不能被这些事拌住。你将面对的敌人也会无比强大,单有雷霆手段,没有机关算计,怕只是匹夫之勇。”苏哈儿灌一口酒,沉吟许久,终于继续说道,“你还小,慢慢来吧。”“嗯!”花生笃定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他也觉得自己以后的江湖必将无比精彩。 师徒二人自出了柳安镇,便一直悠哉悠哉地游逛,不知不觉间,夕阳正拉长着他们的影子。 “今晚连大街都没得睡咯。”苏哈儿伸个懒腰,四处打量着,又看一眼花生,“你身上还有吃的吗?”“没有了。”花生掏了掏身上的布袋,两手一摊,“晚上我们住哪?”“看到远处那座山没?山里应该有山洞。”苏哈儿指了指前方,花生顺着他的手看去,暮色中隐约有座大山的轮廓。“但是望山跑死马,看得到跑不到,就别想了。”苏哈儿接着说道,紧接着便换来花生一个大大的白眼。 两人继续走着,终于见到一颗大歪脖树,兀的立在这旷野上,不远处一条清可见底的小溪正缓缓流淌着。此时,夜色已渐渐笼罩下来。“就这儿吧。”苏哈儿环顾四周,发现并无异常,便自顾自到树下生起了火。花生正要凑过去坐下,却被苏哈儿叫住,递给他一包药粉,“去洒在四周,防止晚上有蛇。”一听有蛇,花生头皮一阵发麻,连忙仔细在周围撒了里外两圈药粉。待忙完这些,苏哈儿已经将火生起,又不知从哪掏出来两个红薯,扔进火堆里烤起来。 “记住,身上一定带够吃的再出门,不然就要挨饿。”苏哈儿看着死盯着火堆的花生,忍不住笑出声来,“今天的晚饭你不能吃,就当是个教训。”“你没跟我说要出远门啊!你只说让我跟着你,还不让分舵的叔叔给我塞零食!”花生又气又委屈,“不吃就不吃!”然后自顾自练剑去了,一边练一边嘟囔,“我练会儿就饱了。”直到红薯味儿飘出来,他才不争气的又跑回火堆旁,眼巴巴看着苏哈儿。“哈哈哈哈大丈夫能屈能伸,难能可贵。”苏哈儿喝着酒,随手丢了一个烤的喷香的红薯扔给他,“吃吧吃吧,小心烫。” 这一老一少围着火堆,红薯在手心跳来跳去,终于掸掉了灰,然后连皮带肉被被二人消灭掉了。 火堆只剩下最后一团火苗,随着苏哈儿的鼾声摇摇晃晃着将要熄灭,远处的小溪悠悠然流淌着,各种虫鸣声断断续续从各处响起,天穹中群星璀璨,一弯月牙斜挂在一角…… 花生靠着歪脖树,身上盖着苏哈儿的破烂外杉,小脸红扑扑的,气息稳定而绵长,此刻,他正陷在一场冗长的梦里。 梦里,他被一柄剑从背后劈开,然后身体一半落入水中,不断下沉,他无法呼吸,只感觉自己在被不断地挤压,却求死不得,一条胳膊拼命地拨水,腿死命地乱蹬,却没有丝毫作用。身体的另一半离开地面,被一只大鸟叼着,不断往天上飞去,却怎么也飞不到顶。他的呼吸变得急迫,逐渐失去意识……然后他的两片身体突然合在一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柄劈开他的剑绕过他,以一个奇妙的轨迹自行舞动着,朝远方飞去了,去处隐隐有哀伤的歌谣传来:“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然后他从梦中醒来,眼中还流露着些许惊恐与疑惑。这场梦自他记事起,便时不时闯进他的睡眠,起初梦开始便将他吓醒,后来是逐渐扛不住水压和愈发稀薄的空气,这次,是他这场梦最完整的一次,但是,他始终觉得后面仍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他晃一晃脑袋,抛开这些杂念,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一宿的梦,让他觉得格外疲惫。 “醒了?快洗把脸去练剑吧!”苏哈儿早已经醒了,叼了根草躺在歪脖树的树杈上,好不惬意。 花生点头称是,然后快步跑到小溪旁,洗过脸便就地练起了剑。他的剑招依旧圆润流畅,练剑也十分自如,很快便感觉自身精气神充盈饱胀。正欲收剑练拳,突然心神一动,手中剑顺势而动,使出了梦中那柄剑飞走时的奇妙轨迹。第一招起,只觉周身引动的天地灵气不再淬体,而是随剑而动,同时以气化剑,横扫而出,十米外几株小草无声断去,轻飘飘落在一旁。第二招动,只觉自身凝聚的精气神飞速外泄,顺剑而走,凝于剑尖之上,一剑刺出,正中歪脖树的一根枝丫,枝丫齐刷刷被切断,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花生自觉力竭,堪堪收剑,不敢再继续尝试后面的招式。 苏哈儿撇一眼断枝,心中暗暗吃惊,不由自主看向花生,却见他已经累倒在地,连忙飞快赶去,只见他足下用力,想来是心急爱徒,用了全力,百米距离转瞬便至。 好在花生只是脱力,身体并无半点不妥。他被苏哈儿扶到溪旁,喂了口清冽的溪水,又被塞进嘴里两粒不知从哪掏出来的丹药,过了片刻,终于恢复了些气力,自行坐了起来。 “刚刚那两剑,你使出来的?”苏哈儿掏出些吃的,递给花生,看他吃饱,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嗯。”花生点点头,随后将做梦的事细细跟苏哈儿说了一遍,只听得苏哈儿目瞪口呆,心中暗暗感叹,“终究不是池中之物啊!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天分,究竟是好是坏,也不知他到底能成长到什么地步。”沉默许久,他长出了一口气,跟花生说:“孩子,很多事情我也解释不了,但是你要记住,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花生点头称是,虽略有不解,但依然暗暗记在了心里。 “我们接下来去哪?”花生跟着苏哈儿继续赶路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到去处去,莫问……”苏哈儿老神在在地说,然后他看到了花生幽怨的眼神,只好认真回答,“进城!” “进城咯!”花生的欢呼声渐渐远去…… 第七章 苏哈儿的百衲衣 苏哈儿带着花生,倒也不着急赶路,且笑且行走了大半天,待到后晌时分,终于有一茶棚在望,远远看去人头攒动,似乎十分热闹。“歇歇脚再走吧,今天总归是到不了姑苏城了。” 待二人来到茶棚近前,才发现茶棚早已荒废,里面几个年轻乞丐正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本想着讨碗水喝,倒不料是自家人啊!”苏哈儿迈步上去,略一拱手,“不知还有没有闲空,让我们师徒俩歇歇脚。” “是不是自家人尚不好说,但此地本就是无主之地,两位尽管歇息便是。”年轻乞丐们瞥了一眼两人,并不搭话,只是其中一面相持重之人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好说,好说。”苏哈儿微微一怔,随即表情恢复常态,一边拱手道谢,一边拉着花生来到角落坐下。 “花生,走了大半天,要吃些什么吗?为师倒还有些吃食。”花生看着突然慈祥的师父,面色古怪,却又不知为何,只觉得此时不说话便是最好,好巧不巧,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听得苏哈儿呵呵一笑,随即从破烂的衣衫口袋里掏出一整只烧鸡,虽然凉了,但是香味犹存。他撕下一条鸡腿递给花生:“吃吧,长身体的时候,可别落下营养。”顺手又撕下另一条,塞进自己嘴里,狼吞虎咽起来,吃到兴起便不住地砸吧着嘴巴,还把酒壶高高扬起来,往自己嘴里灌酒。虽说他酒壶举得高,酒却半滴不撒的进了他的肚子,只是酒香飘散开区。 旁边几个年轻乞丐闻着酒肉的香气,看那一老一少吃的香甜,不由得食指大动,却碍于刚刚的冷淡,不好意思开口讨要,只能盼着两人快些吃完。怎想这两人也忒沉得住气,过了嘴瘾后便开始细嚼慢咽,一刻钟过去也不见停嘴。 “嗨,老头儿,讨些酒喝可好?”终于有年轻乞丐沉不住气了,厚着脸皮喊了一声。“这有什么不好?”苏哈儿应着,“天下乞丐本不就是一家人么?拿你们盛酒的家伙事儿来!”几个年轻乞丐也就真厚着脸皮掏出酒囊走了过去。苏哈儿也不作伪,拿着酒壶毫不吝啬地给他们添酒,倒满了一个人的酒囊,又倒满了一个人的葫芦……还贴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只烧鸡让几人分食。 几个年轻乞丐得了好处,回去继续围坐一团,吃着喝着好不热闹,苏哈儿热情招呼着:“酒喝完再来添,肉不够也还有!”“好!”几人迎合着,突然那面相持重之人觉得不对,冲其他几人使个眼色,又指了指自己的酒壶和苏哈儿的酒壶,余下几人略一思量,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放下酒肉,快步冲师徒二人走去。 有两人步子稍快,人未到,便开了嗓:“老叫花子,识相的把宝贝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后面三人闻言,脚下一个趔趄,紧忙赶上去给两个人按倒在地,随即跟着跪下,“姑苏城分舵无知小辈,有眼不识泰山,求老帮主再给个机会!”被按下的两人脑子一懵,起初两人还以为自己的朋友按倒自己要独吞宝贝,待到老帮主三个字传进耳朵,只觉得腿脚酸软,连求饶都不会了。 “别跪着了,跪着也没酒肉给你们了。”苏哈儿摆摆手,“我已经不是帮主了,就算是,丐帮那么多人我也管不过来。刚刚酒里下了点泻药,就当对你们的惩罚了,离远点拉,拉的时候想想帮规!滚吧。”众人见他不像作伪,又觉得肚子开始隐隐作痛,连忙离开了茶棚,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哎……”苏哈儿长叹口气,欲言又止,花生看着他,也不作声,只是默默靠他近了些。 “要不我唠叨两句?”苏哈儿喝了口酒,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是丐帮上一任的帮主,治帮严谨,当年惩罚了好多不守规矩的帮众,用的都是些雷霆手段,所以到现在也还有些余威。”花生一副“我听不见我听不见”的架势,拿胳膊拄着头,眼睛虽死死盯着苏哈儿,思绪却早已飘到了不知道哪去。 苏哈儿又絮叨了几句,也懒得再说,自顾自喝起了酒,“说起我这个酒壶,可还真是个宝贝,里面被我灌了不知道多少窖的好酒。”他又从口袋里抓出来些吃的,“我这布袋,也是件宝贝,单是存放的食物,便足够我们师徒俩吃上数月。”花生看到吃的,又听见宝贝,顿时眼睛放光,来了兴趣…… 茶棚外约么七八里处,几个年轻乞丐已经跑不动了,终于寻了个树丛各自去泻了个痛快。 “不是说老帮主嫉恶如仇,对待帮众格外严格吗?就这么轻易将咱们放了?”此时已天色渐暗,几个人终于不再腹泻,有气无力地围坐在一起,生起火烤着抓来的两只兔子。“听说后来老帮主也觉得自己管的有些过了,便主动卸任,浪迹江湖去了。”“看来传言不假,不然我们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了。”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终于从恐惧中走了出来。“话说老帮主的百衲衣,当真就是个无底洞?”“都传他衣衫百纳,没想到连酒壶也是深不见底。”“你说为什么这么有本事的人,还要做乞丐呢?”“咱们丐帮有本事的人还少吗?”“咱们丐帮从来就不缺有本事的人,也从来不吝啬把本事教给同门。”那个面相持重的人开口,“咱们倒真的该好好做个乞丐,说不定也能学些本事。”众人略有所思,火噼里啪啦得烧着,肉香味飘散开来,良久,谈笑声又起…… “我这布袋不能塞人进去,你放弃吧。”苏哈儿任由花生在布袋里掏来掏去,反正没有正确的使用法门,这就是个普通布袋,直到花生准备爬进去一探究竟的时候,苏哈儿才笑着将他的头按住,阻止了他的动作,并将使用布袋的法子教了花生,由他练去了。待到花生学会,成功从布袋里掏出吃的,月亮已经不知不觉挂上了树梢。二人各自吃过东西,在茶棚铺了张草席,准备好好休息一晚。 “师傅,我以后可不用给你打酒了吧?”花生闭着眼睛,突然小声笑起来,“饭好像也不用讨了。”“那不行,乞丐就要有乞丐的样子,徒弟也要有徒弟的样子……”苏哈儿也不睁眼,轻哼了一声,“睡吧睡吧,明天早些起来做功课,再试一试你那两招剑。” 花生听到那两招剑,脑门冒出两滴虚汗,却又突然对这场伴他许久的噩梦有了一些期待。 星汉灿烂,旷野上,星星点散落着一些像苏哈儿师徒一样的赶路人,正陷在各自的梦中,在各自的江湖里。 第八章 姑苏城外 天还未亮的时候花生已经爬起来练剑了,苏哈儿像是还在睡着,其实早已悄悄醒来,暗暗观察着他。待精气神无比饱满之时,花生咬牙又坚持了一遍基础剑招,只觉得身体似乎要被撑爆,无数细小的伤痕遍布身体,又飞快地被天地灵气修复,他迅速调整状态,稳住心神,有意识地使出了梦中第一招剑,想感受一下周身的变化,却又不敢分神,剑随心动,没有半分凝滞,第二招剑也顺势发出,这次他的力气倒没有被抽空,只觉得饱胀感瞬间消失不见,周身舒坦无比,甚至体内尚有些余力。 花生收力站定,心中略有所悟,却朦朦胧胧无法真正触及。眼看天色尚早,便收敛心神,再次从基础剑招开始练习,不断体悟灵气入体的感觉,待到饱胀感生出,自觉尚有空间,便小心翼翼的继续,汗珠在他的额头鼻尖凝聚,终于滴落下来,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周身的疼痛,当有血丝从皮肤中将渗未渗,他终于拧动手腕,使出梦中的剑招,两招剑没有丝毫凝滞,流畅地连在一起,指向同一个方向,第二招后发却先至,虽然没有任何靶子,但是他自己隐约觉得自己剑招所至,黑暗中似乎有一条裂痕,裂痕中央透出一抹剑光。 “再来一次!”他暗下决心……这次他积蓄更甚,以至于不得不在剑招中掺杂了苏哈儿的伏虎八式来消耗些气力,才堪堪将十三招基础剑法用完。此次出剑,他将梦中剑招分击两处,剑招止时,却未曾收剑,第三招梦中剑法呼之欲出,终于还是被他强行忍住。虽然积蓄颇久,但是他觉得自己离第三招剑还差了些火候。想要再将两招用过的剑用一遍,却发现剑势有去无回,无法单独使用。只得弃剑不用,将伏虎八式又打了几遍,一边消耗多余的气力,一边细细感悟今早练剑的收获。 苏哈儿依旧装睡,心中却暗暗称道,又隐隐生出一丝古怪的想法:“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就是好像也用不着师傅教嘛。”他摇摇头,甩掉这个奇怪的念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此时花生的拳刚刚练完,天正将亮未亮。 一阵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苏哈儿师徒二人正简单吃过早饭准备启程,几匹高头大马停在茶棚前,一辆马车悠悠驶来,停在后面。 “古怪,前几日我们来时,这茶棚还好好经营着,怎么就突然破败至此。”领头的下马,心中暗自思诩,见苏哈儿二人正要离开,便径自上前一步拦在二人身前,“敢问老先生,这茶棚主人何在?”“老叫花子师徒二人昨晚在此栖身一宿,不曾见过这茶棚主人。”苏哈儿如实回答,随即拱一拱手,“姑苏城路远,我们一老一小脚力不足,不知大侠可否施舍些口粮。”领头的心中厌恶,但还是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人,心头微微一惊,招呼手下递过来些干粮,苏哈儿接过,然后道谢离开。 “头儿,这茶棚不是他们干的?”众人查探未果,只得围坐在一起稍作休息。“不是,但这两个人不简单,小孩儿有功夫在身,老头儿我看不透,想必不弱。”领头的沉吟道,“他们不像是作恶之人,不予理会便是了。我们歇一歇马便走,早些把黛姑娘送回宗门,免得生事端。”“姑苏城方圆百里,谁敢触慕容宗的霉头?”手下不以为意,但是见领头的十分谨慎,也不好多说。“外人自然不敢,可宗门内……”旁边一人插嘴,被领头的瞪了一眼,将话咽了回去。 “我下来透透气!”一个约么八九岁的小丫头从车里跳出来,小脸涨的红扑扑的,落在地上摔了个跟头,也不哭不恼,屁颠颠爬起来四处张望,一双大眼睛充满了好奇。几名护卫想让她回车里,却不敢用强,又实在不会哄,只能围着小姑娘,生怕她有危险。直到负责照顾她的丫鬟从树林深处小解回来,才连哄带骗的带回车里。随即队伍启程,马蹄声渐远…… 此时,苏哈儿正疾步如飞,花生踩在他带起的风尖上紧紧跟随着,神情惬意,眼中充满了期待,心里不住念叨着“进城咯进城咯!” 护送黛姑娘的慕容宗一行,纵马疾驰了许久,马车后尘土飞扬,离姑苏城越来越近,眼看便仅剩十几里路了,时间也到了正午时候,马倦人疲,赶路的步伐不由得慢了下来,四处打量着是否能有个地方歇脚。 然后一行人看到了早上的一老一小两个乞丐,正靠在一棵歪脖树下吃得正香。 “离他们远点。”领头的悄悄下令,内心暗自得意,“我果然没看错人,这两人脚力不凡,绝非普通乞丐,所幸没有与之交恶。” 正在此时,一声急促的破空声起,一支迅箭在百十米外的灌木丛中射出,眨眼功夫便已经到了领头的护卫身前。饶是这领头的反应极快,感觉异动之时便立刻翻身下马,仍然被暗箭射中左臂,虽不是要害,却也影响了他的行动,而且来箭虽远,却劲力十足,直接钉入他的臂骨,让他疼的几乎昏厥。他忍痛拔出佩剑,作刀使斩掉外露的箭尾,大喊一声“保护黛姑娘先走!”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在他们周边,早有两人藏在事先挖好的暗坑里,待又一轮箭后便冲杀出来。只一瞬的功夫,便将护卫一行尽数砍翻在地。 随后两人冲草丛打一声口哨,冲马车去了,眼看就要冲到马车近前,地上一名护卫突然暴起,原来他假装中箭身亡,提前躺在了地上,最后出其不意地一刀击毙两人,然后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远处的草丛,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嘴里念叨着:“宗门内可不是铁板一块。”然后他掀开马车帘子,小姑娘正瑟瑟发抖地靠在丫鬟怀里,丫鬟也吓到花容失色,只能紧紧地抱着小姑娘。 “没事了,回宗门再说。”侍卫退出车厢,心中暗道:“幸好二公子让我隐藏在护卫里,嘿嘿。”然后他径自驾着马车离开了,留下一地的尸体。 不远处,苏哈儿二人默默看着这一幕,直到花生忍不住干呕一声。 “七大宗门里的慕容宗,呵呵。”苏哈儿自言自语着,又看一眼花生,“死几个人而已,见多了就好了。我们也走吧,晚些时候该有人来收拾了。”花生点头称是,默默跟着苏哈儿离开了,走出很远,他悄悄回头,却发现目力有限,略一回忆刚刚的场面,仍觉得胃里有些翻腾。 “这也是江湖吗?这才是江湖吧?” 第九章 慕容宗 侍卫赶车一路呼啸前行,姑苏城已然在望。却有一队车马拦在官道上,为首一人头戴紫金冠,身披白玉袍,手里搭一柄折扇,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侍卫远远见到来人,终于松一口气,笑容不自觉爬上嘴角。待马车离白袍公子仅数十步,他便自车上腾身而起,脚尖越过马头,身形飞快两个起落赶至人前,纳头便拜:“影公子神机妙算!”“人带回来了?”原来,白袍公子便是慕容宗二公子慕容影。此时马车正缓缓驶来,正停在侍卫身后,这一路赶来,纵使马再神骏,也已经累得近乎瘫了。“幸不辱命!”侍卫起身,掀开车帘,“恭请黛姑娘下车。” 车厢里的丫鬟脸色仍十分苍白,一脸惶恐与疲惫,小姑娘神色却已然恢复如常,她从车厢里跑出来,呲着两颗虎牙冲慕容影嘿嘿一笑:“影哥哥!”随即便要从车上往下跳。慕容影平静如水的脸色终于也浮现出笑意,未见他如何行动,便已经来到车旁,将折扇交到左手,右胳膊一把将慕容黛抱了起来,“走!回家!” 此时,苏哈儿正带着花生悠哉悠哉地向姑苏城溜达。“我说花生啊,你能不能学点轻功,哪这么多风尖儿给你踩啊!万一你要自己赶路呢?”“嗯,有道理。”花生咂摸咂摸嘴,点了点头,“得想想怎么造风尖了。”旁边正准备传授轻功的苏哈儿脚下一个趔趄。 “师傅,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杀人呢?”花生还是有些想不通。“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苏哈儿喝一口酒,摇了摇头,“人生在世,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名利、金钱云云,每个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人被欲望迷了双眼,巧取豪夺、杀人越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走上弯路、错路,于是规矩便是尘土,人命亦如草芥。” “那师傅也杀人吗?”花生似懂非懂,好像迫切的需要一个例子。“也杀。”苏哈儿喝一口酒,欲言又止。“那师傅所求为何?”花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自觉追问下去。“为师所求,不过有酒有肉,快意江湖罢了。云游四处,广交朋友,岂不快哉?至于杀人,我苏哈儿只杀当杀为祸江湖、罪大恶极之人,若有宵小之辈处事不当,罪不至死,我便看心情行事,或罚或惩,但也绝不随意取人性命。” 沉寂。 师徒二人自顾自走着,苏哈儿刚刚一番豪言并未得到任何回应,略微有些尴尬,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的弟子聪慧无比,此刻大概是在回味刚刚的问题,并给自己答案。然后花生突然手捏剑诀,向前一指,随即身形飘起,左右摇晃了一下,终于稳住了身子,然后缓缓向前飘去,约么五六个呼吸之后颓然落地,不过飘出去三丈多远。“你……”苏哈儿一时语塞,他自然看得出来,这便是花生自行研究的“造个风尖出来”,但是,按他的思路,花生此刻应该在心中树立起正义与善恶标准才对啊。 “我说徒弟啊。”苏哈儿砸吧砸吧嘴,“你能不能整点阳间的东西出来,这么个飘法太诡异了。”“哦。”花生依然自顾自研究着。“我刚刚说的,你就没好好想想吗?”苏哈儿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郁闷,“你问也问了,我答也答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因为我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为了抢夺什么去杀人,如果有人无缘无故要杀我,或者我身边的人,我也不答应。”花生看了看苏哈儿,老实回答道,然后随手挥了挥小拳头,又造了个风尖儿出来…… 苏哈儿:“……”然后他喝了一口酒,又一口……就这样,师徒二人以一个非常诡异的行进状态,不断靠近着姑苏城。 然后花生突然从风尖儿上掉下里,因为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姑苏城就这么安静地伏在前方,从平原绵延到山下,三面高大的城墙各自城门大开,城的另一面,赫然是一片大泽。“姑苏城是方圆数千里中,最大的一座城了,三面城墙虽高,但城门日夜不闭,商贾侠客往来不断,另一面靠太湖,湖比城大,渔业繁荣,每年秋时,蟹子肥美香甜,啧啧啧。七大宗门之一的慕容宗便在姑苏城扎根,虽无城主之名,却占城主之实,所幸不曾做过鱼肉百姓之事,江湖中风评也不至于落到下乘。不过终究是肉食者鄙,哼哼……”苏哈儿站在花生身后,摸了摸他的头,“走吧,我们进城。” “啊,进城咯!”花生愣了一愣,突然兴奋地蹦了起来。然后乖乖跟着苏哈儿向姑苏城走去,路上不断问着城里的事情,眼中不断冒出新的小星星。 姑苏城中慕容府。 “宗主,影公子将黛姑娘带回来了。”“知道了,带他们去正殿吧,把月儿也叫过去。”“是!” “你们各自忙去吧,我先带妹妹去见过父亲。”慕容影依然抱着小女孩,冲手下的人摆摆手,手下人各自称是,便四散开去了。只剩下慕容黛的丫鬟依然跟在身旁,“哦,你先跟着吧,一会儿安排人带你去给妹妹收拾新的住处。” “月公子,宗主让您去正殿一趟。”演武场中,慕容宗的大公子慕容月刚刚一记回马枪将精钢打造的靶子击穿,听到仆人的通禀,手中略一发力,整杆长枪透过刚刚的靶子,直接扎在远处的地上,“知道了。” 慕容府作为姑苏城的城中之城,建设相当宏伟,正殿于府中央,进殿台阶便有三十阶,台阶中汉白玉雕刻慕容二字,煞有气势。 此时殿中慕容月慕容影二人均至,分站两旁,慕容月一身黑色劲装,如一杆标枪一般立于殿中,眉宇间尽是英气,慕容影蹲在地上逗着慕容黛,手中折扇轻摇,白袍不曾沾染半分灰尘。 “宗主到!”有人通禀,随后慕容宗主慕容拓随声而至,一身青衫,头顶一木冠,中年书生模样,面色红润,但两寸胡须已有少许斑白。 “父亲!”慕容月慕容影各自躬身拜下,慕容黛傻乎乎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看着眼前这个自她记事起便不曾见过的父亲,不知所措。 “黛儿回来路上遇到些意外?月儿,你去彻查此事,务必将凶手伏诛!影儿,你做的很好,黛儿就暂时安顿在你的别院吧,切记好生照顾!”慕容拓语气不见半点波澜,面色亦是无比平静。“黛儿,过来,让为父看看。”然后他蹲下身子,冲慕容黛招招手,脸上终是有了些笑意。然后慕容黛鬼使神差地就走过去了,眼睛提溜提溜看着他,小嘴张了张,终究是没能出声。“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慕容拓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各自去吧。”他起身,挥了挥手,看着三个孩子各自离去的背影,仿佛又有些累。“回来了就好。”他自言自语着。 第十章 城里人真会玩 “月公子,宗主让你彻查这事……老规矩?”慕容月的别院里,他兀自站在廊下,身后的心腹略躬身,小心地问道。“把之前渔老大那帮人的残部收拾收拾,这个事儿就随便交代过去了。”“是!属下这就安排人去做。”心腹领命后便自行告退了。 “一群废物!”慕容月将一杯茶端起,递到嘴边吹了口气,终是没喝下去,茶杯在他手中应声而碎,热气氤氲开,随后散落一地,“哪还有什么新的帮派,都**归顺了……” 慕容影那边安顿好舟车劳顿的慕容黛回房休息后,带着几个心腹荡一叶舟往太湖中去了。 “你们说,按大哥的脾气,这次又是哪个小门派要遭殃了?”慕容影站在船头,白袍随风而动,语气揶揄。“影公子,在下以为此次遭殃的怕是没有新的宗门了。”其中一人划着船,忍不住发声道,“姑苏城周边所有小门派,甚至于城外山贼湖盗,除已被灭门的之外,已尽数归顺慕容宗。” “想不到我与大哥斗这两年,倒是为宗门做了不小的贡献啊。”慕容影嗤笑一声,“父亲真是好算计!只是让我们兄弟相争也便罢了,把黛妹妹这几岁孩童牵扯进来,实在是……” 心腹只是划船,不敢作声,甚至连呼吸都谨慎了几分。 “其实我对这宗主之位,本是没什么想法,父亲让我跟大哥斗,我便斗了,虽然无聊,倒也有趣。”慕容影就地坐下,将腿探出船外,“说这没用的干嘛,他是宗主,又是家父,于情于理,我都没有反抗他的理由。黛妹妹总归是要回来的,没有父亲这两年的安排,怕是也要有些危险,说不定比我的废物大哥还要危险些。也不知道这次大哥能不能明白父亲的意思:归顺的、便不能灭了么?” “影公子,我们来晚了。”划船的心腹停了桨,“渔老大那帮人,怕是已经……”“哈哈,还是你懂我!那我们便随便转转吧,本想帮大哥一把,可惜了,不给机会啊。” “老宋,你说我这两个儿子斗的这两年,各自表现如何?”慕容拓走在院里,旁边跟着慕容宗的客卿长老。“两位公子俱是人杰,我不敢妄加评判。”“月儿虽长几岁,但自幼有他娘袒护,未免骄纵狂妄了些,心性反倒不如影儿。这次用黛儿做局,怕是影儿要对我有些不满的情绪。”慕容拓自顾自说着,“不过这两年,影儿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性格隐忍,心机算计也强于月儿良多,只是不知功夫练得如何了。嘿嘿,哪有我这样当爹的?”“宗主教子有方,用心良苦,两位公子自能理解。”“黛儿自幼丧母,唯独与影儿亲近,她体质天赋均是上乘,送出去这些年,潜移默化被天地灵气不断提升,现在已是瓶颈,也该让她学些东西,然后融会贯通了。只是我到底该亲自教导,还是……”“黛姑娘天赋异禀,心性淳朴,若能得宗主亲自教导,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再看看吧,我们三阁七宗自十余年前元气受创至今,恢复各不相同,同时江湖各大门派借机发展,隐隐有崛起之势,这江湖的平衡,怕是要被打破了。” …… 姑苏城内,西市。苏哈儿师徒二人终于有了乞丐的做派,二人自西门进城以来,口中“军爷、夫人、壮士”等称呼频出,躬身抱拳无数,此刻已盆钵满满。 “呦,好可爱的小叫花,要不要跟姐姐我回府做个小仆役。”一体态婀娜的少妇人赏了几枚铜板后,忍不住细细看了几眼花生,然后出言调侃,“至于你这邋遢爷爷,若是能做些喂马的活计,带回去倒也不妨事。”“谢谢姐姐,只是这城里好心人太多了,我多转转再选吧。”花生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儿模样。“哼,也忒不识抬举!”少妇人嗔笑道,随即便离开了。花生嘴甜,长得甜笑的更甜,她倒也不至于跟个如此可爱的小叫花真的生气。 “乖徒儿。”再又完成一次成功的乞讨后,苏哈儿拽住花生,“收工,吃饭去!”然后颠了颠手里的碗,“嘿嘿,大城市生意就是好。”花生也学着他的样子颠了颠碗,还挺了挺腰,“嗯!大城市就是好!” “咱们吃哪家?”“都行,都吃也行。”“……”师徒二人走在西市外狮子桥前的花街前,看着鳞次栉比的酒楼,挑花了眼。 “就这个吧,我饿了。”苏哈儿顿足,随便停在一家酒楼门口,“嗯,先这个吧。”花生满脑子想着吃一个遍,一头撞在苏哈儿屁股上。 “哪来的叫花子,晓月楼也是你们能吃的起的?”二人正要进门,却被门口招呼的仆役拦了下来。“狗眼看人低。”苏哈儿看了看他,又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口袋。仆役正欲发作,被正好出门送客的掌柜拦了下来。“不好意思,二位,晓月楼来客均是江湖侠客,或是名门望族,又或者官宦士族、富家子弟……”“有完没完了?你就说谁不能进吧?”苏哈儿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气,“老子说要带徒儿吃什么东西,便一定不让他饿着!”掌柜的满脸尴尬,气势顿时矮了一截,他心知江湖之大,能人异士众多,心道这二人怕不是丐帮什么高人吧?只得满脸陪笑着试探:“二位恕罪,本店衣冠不整禁止入内,本城内丐帮义士也均知此规矩,并未为难过小店。” “师傅,倒是旁边那家也行。”花生看这掌柜的窘态,有些于心不忍,又迫切想快些吃饭,于是拉了拉苏哈儿的衣角,小声说。 “那便去旁边那家。”苏哈儿微微一怔,突然觉得倒是自己这气生的大可不必,于是带着花生去了隔壁店里。 “去丐帮问一下有没有别处来的帮众,若是没有,待天黑了,将那刚刚那老叫花子打断腿扔出去。”晓月楼掌柜待二人走后,脸色阴沉下来,冲后面仆役吩咐一声,便甩袖子进屋了,下一秒,脸上又挂上了谄媚的笑容。 苏哈儿带花生大快朵颐了一顿后,花生再没有说连吃几家的胃口了,只得先离开这花街,日后再来吃过。两人在城中各处游逛,待到天黑下来,便离开人生喧闹的地方,向幽暗僻静处走去,几个晓月楼的仆役正远远跟着,腰间隐约藏有棍棒。 “我们不出城吗?”花生小声问道,明早我还要练剑。“不急,先打几条狗。”苏哈儿白天便凭借非人的耳力听到了晓月楼掌柜的狠话,又早早发觉身后的几条尾巴,内心有些郁闷:“这酒楼也忒霸道些了,待我打了他们的脸,明天再去吃一顿才行!”花生听苏哈儿这么一说,突然想明白尾随之人来处,心思转动,便也猜到了些端倪,内心暗暗感慨:“城里人真会玩!” 第十一章 剑招有三九 姑苏城内传出个新鲜事儿,一老一小两个叫花子衣衫褴褛的在晓月楼吃饭,几个鼻青脸肿的仆役在旁边伺候着,一连数天,其间,叫花子不曾克扣半个铜板,吃的兴起了,甚至会随便给些赏钱。 然后各路传言尽起,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晓月楼的掌柜却一直不曾露面。 又如此数日,晓月楼掌柜终于宣布,晓月楼再无准入规定,但凡想吃饭喝酒,只要不赖账,不限身份不限衣着。有细心人称:“隐约见到晓月楼掌柜眼角有淤青未消。” 消息一出,满城蠢蠢欲动,终于开始有人尝试穿些奇怪的衣服来晓月楼吃饭,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晓月楼门口竟排起长队,各路人士着各式服装竞相亮相,晓月楼生意竟是前所未有的火爆,掌柜原本挂在脸上久久不散的阴郁的苦笑,亦越发明朗与真诚起来。同时火爆起来的还有各家裁缝铺子,各种奇葩定制衣着不断被剪裁、缝制出来,然后穿到人们身上,排到晓月楼门前的长队里。 随着这股风潮,其他酒店,乃至其他行业的店铺,也接连推出了类似的策略,参与进这一场热闹中来。使得本就经济繁荣,生活丰富多彩的姑苏城,在这个春末夏初之时,陷入了一场巨大的狂欢。 而这场热闹的始作俑者,那一老一少两名乞丐已经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在大家看来,乞丐服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装扮了,实在没什么新意。只剩些有心之人,在暗自调查这二人的来历,毕竟想让晓月楼这么心甘情愿吃瘪改规矩,在姑苏城可真没几人能办到,即使办得到,也不该这么闲啊。 “影公子,这两个乞丐我在护送黛姑娘回来的路上见过,只知二人脚力不凡,因不曾有过交集,所以了解的不多,但是据我猜测,老乞丐大概是个高手。”心腹之人听过慕容影的命令后,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我大概调查过了,但是能得到的消息有限。要不要动用丐帮内的探子?” “不用了,我已经查到了。你我年岁尚浅,能猜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慕容影折扇轻摇,“我带画像找宗门里的老人问过了,这个老乞丐就是丐帮上一任帮主苏哈儿,至于那个小的,大概就是他云游捡的野孩子,不用过多关注。苏哈儿这人无权势之心,虽然本事不小,但只是个独行的游侠而已,于姑苏城、于慕容宗并无危害,便由他胡闹吧。”“是,属下先行告退。” 如慕容影这般已查出苏哈儿二人身份的,自然是不在少数,但是态度大抵相同,苏哈儿闹便闹了,反正也闹不大,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妙。 而这些日子,苏哈儿就带着花生游逛在姑苏城内外,几乎是将这座城逛了个遍。逛得久了,花生对城市的印像越来越差,这诺大的一座城,繁华背后隐藏了太多污垢。因此他在城外偷偷练功的时间反而越来越久,久到他感觉自己的积累,已经足够用出梦中的第三招剑。也正是随着这种感觉,他隐约感觉到,第三剑可能会带给他一些对剑不一样的认知。同时,又让他不敢轻易尝试,生怕出现无法挽救的危险,毕竟每次练剑的饱胀感与虚弱感的交替都令年幼的他痛不欲生。“也当真难为这孩子了。”苏哈儿看在眼里,却没有办法帮他,有些东西,只能靠自己。 是夜,花生再次陷入到那场梦中。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歌谣悠扬,终于随剑飘散而去,然后一沧桑男声响起,“九乃数之极。我一生寻剑,创剑招有三九,三九之后再无进境,后痛失挚爱,方知……”声音远近飘忽不定,似乎藏有某种神奇的韵律,但话音未毕,梦便醒了,花生木然,躺在地上久久不能平静,又闭目休息良久,终于朦朦胧睁开了眼。 “剑招有三九,九乃数之极?”花生起身提剑,口中呢喃着。驻身良久,不曾想通,便摇摇头抛开这些杂念,虽夜色正浓,却全无睡意。“梦既然有变,说明我练剑的进度,该再迈一步了。”花生内心窃喜,随即提剑,剑走游龙,剑招愈发圆润自然,在黑夜中仿佛一匹白练。 此番练剑,花生没有再去提高自己的极限,只是稳稳当当的积蓄并调整状态,然后出第一剑,“剑招有一九,借天地之力开天地。”剑招出,梦中的男声从脑中响起,不知何处来,不到何处去。这声音没能影响到专心练剑的花生分毫,他已顺势刺出第二剑,“剑招有二九,以自身精神辟前途。”然后是第三招,剑随心动,挽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剑花,没有剑光,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剑尖过处,分外通透,甚至连月光都逼开寸许,“剑招有三九,养浩然之剑破万敌。” 三招剑尽,花生站在原地细细回味刚刚脑中的话,以及手中的剑。夜风吹过他的衣衫与头发,皎洁的月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 “黄口小儿,便有宗师风范。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老叫花的都不信啊!”花生练剑的动静早已叫醒了苏哈儿,他侧卧着,抿一口酒,啧啧称奇。 花生终于收剑,又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将剑拿在手中细细打量。这柄剑自小便跟着他,是外公打了给他用了。起初只当是把玩具,后来跟随外公学了些锻造后技痒,想自己改动一下这柄剑,才发现根本无法撼动分毫。于是缠着外公问了许久,才知道这是外公为他精心打造,无论用料、做工均是上乘,且有几般变化,只是无论如何软磨硬泡,外公都不曾教他,只让他安心练剑,不要太依赖外物,待剑成之时,自会领悟其中变化。 “剑招有三九,三九二十七。”花生小声嘟囔着,“结果就三招,这也太不靠谱了。”他轻哼一声,才觉得已有些累,抱着自己的剑就地一躺,不再去想这其中诸多不解,只是暗喜,自己的练剑之途终于又有些进步了。 只是后面的招式呢?花生虽然是又躺下了,但是天色已经渐亮,又毫无困意,于是他又想到了自己那场做了无数遍的梦。 “剑招有三九,三九之后再无进境?梦里剑飞走的时候,明明还有许多姿态啊……”细细回顾梦境,花生额头逐渐有细密的汗珠冒出,他突然发现,自己这场重复了无数遍的梦,原来也不尽相同,至少,这三招剑后,剑的轨迹,竟再无重复之时。 第十二章 茅山有客 姑苏城的异装风潮依然高涨,暗地里,苏哈儿师徒已离开姑苏城往西北去的消息被各家暗探汇报给了主子,“不用继续关注了。”各家的反应也基本如此,“由他们去吧。” 慕容宗的内斗考核也有序进行着,一边磨砺着两位公子,一边蚕食着姑苏城周边的势力,作为考核的一部分,慕容黛被交给了慕容影教导,这位天赋异禀的宗门小姐正飞快成长着…… 至于更多的普通人,也都在自己的生活轨迹里成长着,笑啊闹啊或是叹息啊哭泣啊,他们改变着自己,也影响着身边的一个个小圈子。就好像江中的一朵朵涟漪,各自产生,扩散开去,碰撞或融合后,又各自消散。 将入夏,雨渐急。 茅山道门主峰,应天负手而立,身后门人前来通禀:“师祖,有客复姓慕容,携礼而来,徒儿不敢怠慢,已迎进山门,由大师兄引路会客厅,不知师祖有何安排。” “终于还是来了。”应天吐一口浊气,“随我去会客厅迎客吧。” 道门清贫,茅山多草房,会客厅是茅山道门为数不多的瓦房,建筑虽与恢弘毫不沾边,但是竹幽水净,庭院整洁雅致,布置也是用心周到之极。 应天迈步而来,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好似缩地成寸一般,先来客一步到达会客厅门前,身后徒儿虽已得真传,心中仍是暗暗惊叹师祖手段。 “不知是慕容宗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应天远远迎上来客,抱拳行礼,虽然猜到会是慕容宗的高层来访,但是宗主亲至,还是让他有些吃惊。“应天师不必多礼,我慕容宗冒昧到访,希望没有打扰天师清静。”慕容拓也是远远便拜,若是常人见了,怕是要误以为二人为多年未见的老友了。 “略备薄礼,敬请笑纳。”慕容拓招呼手下将礼品呈上,只见仆从四人各端锦盘,盘中有礼,礼覆金丝方巾。便不看礼品,只看这装潢之物,亦知所赠绝非凡品。应天见礼诚谢,随后邀客入院就座,门人奉茶。心中却暗暗思揣,不知慕容宗到底有什么企图。 在送走花生之前,江湖有风声起,三阁七宗正暗自积蓄力量,蚕食或吞并各江湖势力,或怀柔或动武,已有多家江湖门派惨遭毒手,至于覆灭的小家帮派团伙,更是数不胜数。茅山道门毗邻慕容宗,门生众多,在东部也算一方领袖,虽说道门远离江湖争斗,但仍被视为隐患,被所谓正派觊觎,甚至编造谣言栽赃茅山,为后续的行动造势。 双方各自落座,交谈甚欢。慕容拓不提来意,应天也不好直接询问。不知不觉已近正午。 “山门略备斋饭,请各位移步后院,共进午餐。”应天早已命人备好宴席,“早就听闻茅山斋饭乃是人间美味,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饭后,应天带着客人在山里四处参观,心头依然全是雾水,之前便料到道门有难,必然是被所谓正道宗门欺上门来,如今慕容宗到访,却全然没有寻晦气的意思。慕容拓一行人,好像是真的有游山玩水之意,频频称赞茅山美景。 甚至一场突如其来的雨都不曾打断他们的雅兴。 躲雨屋檐下,雨水顺着茅草落下来,滴落在地上,溅起来淡淡的泥土香气。 “叨扰天师这些时辰,实在是有些开不了口。”慕容拓突然要聊正题,应天心念微动,“终究还是来了。” 不料慕容拓竟是深深一揖:“今日来访,一时仰慕道门良久,特来涨涨见识。这第二嘛,天师也见到了,我老来得女,喜爱的不得了,但宗门事务繁忙,实在是无暇教导,生怕误了孩子,特意送来道门,还望天师给照顾些时日,若能不吝赐教,给指导一二,那更是我慕容宗的福分。”说着便将慕容黛从慕容影的身后唤出来,“向天师见礼”。 “竟是如此么?”应天稍松一口气,但仍暗自怀疑,口中却是连声称好,“贫道今日得见令千金,初见便觉得可爱乖巧非常,这半日有余的相处,才发现此女天赋亦是万中无一,实在是难掩喜爱之情,已有收徒之心,但慕容宗何等风采,单是门人清客,便不是我道门可比,更何况慕容宗内人才辈出,高手如云……” 慕容拓听应天自谦至此,心中暗喜,又称赞茅山道门几番,执意将爱女安顿在此拜应天为师。慕容拓的话说到这种份上,应天心中也终于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贫道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应天心意已定,不再推辞,“令千金入我道门,我必尽心教导,将毕生所学相授,定不负慕容宗主所托。” “那就有劳天师了。”慕容拓拱手,转身冲慕容黛招招手,“黛儿,来拜见师傅。” “慕容黛拜见师父。”小姑娘眼睛眨巴着,透露出些许惊恐,但更多的是好奇,然后向应天走了过去,也不管地上是否干净,便要跪下。 “爱徒不必多礼。”应天弯腰去扶,手只是伸出作势,慕容黛便被一股柔和的风托起,“贫道得徒如此,内心已然大喜过望,无需多礼。”慕容黛回头看看父亲,得到了父亲的默许,便不再坚持行礼,只是朝应天施一万福。 待雨停时,天色已然不早,慕容拓遣仆从回宗门接几个丫鬟,自己带慕容影与两名门下客卿便在茅山道门住下了。应天自然是欣然招待,丫鬟亦是他坚持要来的,毕竟山门清苦,又无女眷,总要有人照顾慕容黛起居。 此后双方客套之举便不再赘言。应天预想的山门之灾不仅消散于谈笑之间,更是收了一个聪颖的小徒弟,如享天伦,内心自然是惊喜,又不由得有些思念外孙,竟是辗转一夜未睡,终究是打消了寻回花生的心思,“儿孙自有儿孙福,历练这一遭,总是免不了的。” 茅山别院,慕容影单独面见父亲,恭敬地立于榻前。 “影儿,把黛儿留在这,你觉得如何?”慕容拓心情听起来不错。“茅山道门虽不曾依附我慕容宗,倒也无仇无怨。道门与世无争,并没有明显站队,如若用强,我们理亏,而且消耗巨大,得不偿失。让黛儿拜应老道为师,便等于对外宣称茅山道门与慕容宗亲近,这样一来,我慕容宗于东洲便无外患,加上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已有争雄之资。”慕容影细细分析自己所想,“父亲雄才大略,孩儿佩服!” “谁说无仇?”“你可知道十年前重创我们三阁七宗的剑士陆鸣?”慕容拓呵呵一笑,“那是他应老道的女婿。”慕容影震惊。 “罢了,这样的往事不提也罢。茅山道门底蕴深不可测,但是确实无争雄之心,就让他偏居一隅吧。”慕容拓叹口气,“江湖上要起风波了,黛儿还小,不适合卷进去,就让她在这待着吧,看得出来,应老道确实喜欢这孩子,所以她会学到很多东西,而且,比在家要安全得多。” “父亲英明!”慕容影心里突然一暖。 “行了,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回去,有些事,该安排安排了。” 第十三章 西北望 “师傅,我们不是去避暑吗?”花生抹一把汗,“我们出发的是不是晚些了。”苏哈儿带着花生自姑苏城出发已有月余,夏虽初却烈,二人终于离开东洲富庶之乡,翻过几座山,又越过几条河,要往西北苦寒之地去了。 西去路遥,此时二人正近中洲。中洲虽居神州腹地,却极为荒芜,十里无人烟,百里不见城,偶有高山拔地而起,亦是山势陡峭,怪石嶙峋,草木如针似剑,在山中野蛮生长,别有一番风景。 “倒是为师草率了。”苏哈儿强忍住嘴角的笑意,“西去不周山避暑本是极好,奈何长路漫漫,你我脚力不足,便不着急忙慌了,我们走到哪玩到哪。如今你只瞧见这中洲贫瘠,却不知中洲虽地广人稀,却有名山胜水无数。其中亦不乏避暑胜地。待我们真正到了中洲,你便知晓了。” “我只知道师傅骗人,我快热死了。这比茅山还热了许多。”花生嘴唇有些干裂,在东洲待得久了,这些干旱的荒原他还未能适应,“中洲土地我瞧着也极肥,为何却不见草木?为何我们近几日的路,只上山,却不觉下山。” “是不是白日里渴的勤了些?夜里还日渐凉些了?”苏哈儿停下脚步,随手捡了根枯枝捅一捅地面,“这土原本肥沃,奈何中洲雨少,地势高处又无大川大河,因此土地干涸皴裂,草木稀少。近几日行路如登山,越走越高,待再行几日,你再聊聊感受如何。” “再行几日,便赏得到好景?便避得成酷暑?”花生气呼呼地问。“好景就在眼前啊,这份萧索之意你之前可曾见过?便不觉得有些壮美?至于酷暑,心静自然凉,养心静气,便不热咯。”苏哈儿笑呵呵的走在前面,并不理会花生的情绪,心中却暗喜,“嘿,让这小天才受点小挫折也不错嘛!” “远看石头大,近看土坷垃,生气跺一脚,都是小渣渣。”花生听了苏哈儿的话也不恼,四处张望着,自觉此景确实不曾见过,东洲精致,这里粗犷,于是四处瞧瞧,心中默默比较着,竟然觉得有趣,只是师傅说的“心静自然凉”,他是真的心静不下来,自然也就不觉得凉,此时日头正晒,也不见有风。 只能挨着,又走了许久,见路边有块一尺见方的破的木板,小手勾了勾,试着控些风将木板吹起,飘在头顶遮阳,虽然耗些心神,倒是有遮阳奇效,于是近几日积攒的坏情绪很快就飘散开了,只剩下对这片土地的好奇。 “还tm能这样?”苏哈儿又一次在心中口吐芬芳。 又过几日,渐黄昏时分,暑气已经开始消散。师徒二人远眺西北,此时日头未落,甚至依然有些狠毒,只是西北有山,实在是高出这荒原太多,显得太阳下山早了许多时候。 “八百里巍巍太行,当之无愧的中洲第一山。翻过此山,我们就算是到了中州腹地啦!”苏哈儿仰头灌一口酒,“今日且在此地歇息,进了山路便难行咯。”花生看着远处的山,心中感慨万分,嘴张的老大却始终不曾言语,只是愣愣点了点头。 当夜幕铺下来的时候,花生刚吃过晚饭,正望着西北方发呆,太行山的轮廓匍匐在夜色里,无比雄壮。 “师傅,山的那边是什么?”“翻过去就知道了。”“为什么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因为我也不知道。”“可是你说那边很好。”“自然是很好,不然我也不至于走这一遭。” 花生摆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叹了口气,然后挨了个脑瓜崩。 “你那三招剑,不蓄力能用了吗?”“还不行。”“那有个屁用,真对敌时,谁会等你蓄过力再打。”苏哈儿冷哼一声,自顾自喝着酒,内心却暗暗着急,奈何他对剑道实在没什么研究,所以也想不出什么好的主意,只能时不时教花生些别的拳脚功夫,教来教去,高深招式也传了不少,但是自认为没有哪招能超过那三剑,竟产生了些自我怀疑的情绪,不由得有些郁闷。 “倒是也能打。”花生掰着手指头,自顾自念叨着,“一九借天地之势,二九聚自身精神,三九凭浩然剑气。只用一九的话,拳脚撑一会儿,也能蓄势。只用二九的话,茅山术法用心神亦养心神。若只用三九么,我这剑有古怪,我发现只要用得久了,它自己就能养剑气,还能存贮些时候,所以平时多练练剑,三九大概就不用蓄势了。” 一向自诩天分不低的苏哈儿看着眼前的花生,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路走窄了。“这孩子的脑袋怎么长的?”他小声嘟囔着,然后忍不住问,“若是遇到强敌,三招剑都要用呢?” “遇到强敌不还有师傅您么?”花生一脸谄媚地看着苏哈儿,然后遭到一个大大的白眼。 “遇到强敌怕是真没机会蓄力了,不如跑路。可是碰见不强的,也用不到那三招,蓄力了也是浪费。”花生自己念叨着,突然陷入了纠结。 “除了那三招,你不是还会十三招剑么?”看着受了打击的花生,苏哈儿突然灵光一闪,“虽然我不懂剑,但是你的十三招基础剑招我见过,有模有样的,也有一战之力,你不妨试试将那些剑招用的灵活些。天下剑法,都是从基础剑招排列组合衍生而来,你基础剑招练了这么久,却不会用?” “对啊对啊,我用得好歹是柄宝剑,但凡刺得到人,管他用的什么招式呢!”花生雀跃,忍不住便要试试…… 此时,远处的一棵树上,一白须老者正在酣睡,嘴角微动着,似乎是梦中呓语,但这梦中之语,却着实有些吓人—— “这孩子悟性不错,虽说误打误撞,倒也算悟了剑道真谛,且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吧。咦?听那三招剑,倒像是位故人所用。这破铁棒么,铸的虽是极好,但若是我来打造,还能再强一点儿。哈哈,有趣,有趣!” 第十四章 行路难 再行几日,官道越发的窄了,终于一头钻进山里,在山中蜿蜒盘绕起来,有时竟是登临绝壁,又从绝壁上生生凿出一条路来。花生也已经习惯了白天的日头,开始享受夜间的清凉,以及这壮美的太行景色。 “我有点不怎么好奇了。”花生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块大青石上,石在树下,树在山顶,此时正傍晚时分,青石面上平整且光滑,日晒了一天也被风吹了一天,尚有些余温在,虽有些硬,倒也是极舒服的。“山的那边始终是山,站在这山顶便看得清了,四处都是山,高山矮山胖山瘦山。” “终究会翻出去的,即便山外仍有山在。”苏哈儿站在崖边,酒葫芦挂在腰间,一身褴褛随风而动,背影竟有种遗世独立之感。“你觉得此间景色如何?” 花生不理他。 “初登山时候,只觉得眼花缭乱,四顾不暇,翻山数日,此间山水便看得腻了,但偶尔有些别致的景象,或奇石或异兽或奇特天色仍惊叹不已。又行几日,便只觉得行路艰难,无心山水。是不是如此啊?” 花生仍不理他。 “你起初问我,山的那边是什么,我自然知道,只是无论我如何回答,你总要自己翻过去一看究竟才肯死心。江湖路险便犹如攀山,入了这万山圈子,自然忍不住见一座山,便攀一座山。世人只道行路难,行路难,却少有人去认真欣赏这一路的风景了。你要去山的那边,固然山的那边风景极好,可若是急功近利,忽略了翻山的景色与乐趣,实在是一件憾事啊!” 花生就是不理他。 “你可能还听不懂,但你总会懂的。”苏哈儿转身,才发现花生早已经睡着了,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转瞬又由怒转笑,“反正你总会懂的,我又何必着急教你”。随即面露慈祥,将一件破布衫盖在花生身上。 夕阳沉沉坠去,隐匿在山中,余热将天边的云彩烧的火红。 次日清晨,山风犹凉的时候,花生鼻尖已经渗出汗珠,他挥舞着手中的剑于苏哈儿在这山巅辗转腾挪,却始终无法触及苏哈儿分毫。 “快点,再快点。”苏哈儿一手持整鸡,一手端着酒葫芦,从容躲避着,不时将鸡骨头吐到花生身上,“练了这么久的剑,总不能被鸡骨头砸死吧。” 花生不理会他的言语骚扰,偶尔躲一下鸡骨头,十三式基础剑招翻来覆去地用出来,乍一看有些杂乱无章,仔细想来,每一式的衔接却无比顺畅,偶尔夹杂一式威力十足的“三九”,至少能逼得苏哈儿认真去躲,顾不得喝酒吃肉。 待到花生力竭,苏哈儿看上去仍是面不改色。 师徒二人如此练剑已有些日子了,花生的剑招越发流畅,苏哈儿看在眼中,赞在心里,只是口舌上仍是以打击嘲讽为主,每天都气的花生卯足了气力去打他。 “还挺累。”苏哈儿暗暗抹掉耳后的一丝汗,“这孩子天赋当真逆天!”要知道丐帮武学胜在气息绵长厚重,虽然招式大开大合,但是耐力绵长,最适合长时间作战,而且逃打的本事格外厉害,花生能将苏哈儿逼到这个份上,实在是难得,毕竟他才十岁而已。 再上路时,花生已经恢复了活力,在山路上四处蹦跶着,偶尔拔两株稀奇古怪的植物回来,或是抓只有趣的小兽,师傅长师傅短的缠着苏哈儿问东问西。这几日赶路,虽走官道,却无人烟,他倒是没在乎过,反正苏哈儿饿不着他。而且一路风景亦是极好,花生毕竟是个孩童,好奇心极重。偶尔走得累了蔫儿一会儿,恢复的也是极快。 “师傅!前面竟然有房子!”花生从一块大石头上跳下来,落地顺势骨碌了一圈卸去力气,“你说房子里会不会有人啊?我们好久没见过人了。” “你天天见我,我天天见你,怎么就没见过人了?”苏哈儿爱答不理的,“这是中洲,本就该有人的,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苏哈儿继续走着,远远看到了远处山腰上的村寨,嘴角抹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倒也是个过夜的好去处。” “过夜?”花生念叨着,“有那么远吗?看着一会儿就走到了啊。他们会准备什么好吃的招待我们吗?我要不要挖点野菜带着当礼物啊……” “你开心就好。”苏哈儿也不理会碎碎念着的花生,依然闲庭信步走着。 待到村寨近处,花生已经累得没多少力气了,为了到这里,他们下了两条深谷,又越过一个小山包,甚至光脚淌过了一条小河。此时天色早已黑了,村寨里四处正燃着火把。 花生摸了摸饿扁的小肚子,满怀憧憬的朝寨子走去,那里几个汉子正围坐着烤一只貌似野猪的东西,香味飘散开来,让人极有食欲。苏哈儿跟在后面,脸上挂着藏不住的坏笑,直到村寨的人发现他们,他才好不容易将这个笑容隐藏起来。 “各位好汉大爷,不知你们烤的什么野味,我跟师傅循着香气而来,想讨两口尝尝可好?”花生学着大人的样子,走上前抱拳行礼,说了几句自认为漂亮的话,“也不白吃,我在路上采了些奇怪的植物,估计是些草药,可以悉数送给你们。” 几个大汉对视一眼,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怕是你知道了便不敢吃咯。”其中两人一唱一和的出言调侃,“因为,烤的是跟你一般大小的男孩儿啊!”引得几人又是一番大笑。 花生愣在原地,他从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一时竟不知所措,张了张嘴也没能说出话来。虽然他不信这是人肉,但是对这种玩笑,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厌恶。 “还请几位大王莫要吓坏了孩子,我们师徒二人只是路过此地,想讨口吃食罢了。”苏哈儿走上前去,拍了拍花生的脑袋,冲众人抱拳行礼。 “不是吓他,只是瞧这孩子讨人喜欢,告诫他几句罢了,人不能太善良,孩子也不能太天真。”一个领头的汉子扯了块烤的冒油的肉,朝二人扔过来,“小娃娃,这是猪肉,放心吃吧。” “老叫花子,你也来吃口饭吧,我们寨子虽也干些劫道的营生,但江湖道义还是懂的,总不至于为难你们这种老幼乞儿,你们吃过后可在此处过夜,天亮便走吧。”领头人看向苏哈儿,“也提醒你一句,若是去中洲,还是只走官道吧,此时正闹饥荒,别的山寨可不是这般好心肠。” “是啊,当真有吃人肉的寨子呢。”有人附和着,引得众人又一阵大笑。 花生听得汉子言语,大概明白了此时境地,心中厌恶之感全无,也不顾猪肉烫嘴,道谢后便自顾自吃了起来。苏哈儿也不扭捏,跟众人围坐一团,将壶中的好酒分享出来,夜色渐浓,谈笑声不止…… 第十五章 我们不买路啊 “老叫花子,你这酒葫芦是个宝贝啊。”酒过三巡,汉子们各自离开,寻个地方酣睡去了,花生在不远处也早已见了周公。只剩下苏哈儿跟那个领头的人物,依旧坐在寨门的火堆旁,一口一口喝着酒,肉早就没了。 “确实是个宝贝,里面的酒,我们今晚便是醉死,也喝不完。”苏哈儿笑吟吟的。 “你既然知道我们是些山贼,便不怕我们杀人越货?”山大王面露凶色,“装作普通叫花子,明早便走了不好么?” “你讲道义,我总不能落了礼数。”苏哈儿喝一口酒,“现在这世道,你们这般有原则的寨子可不多见咯。”然后屈指一弹,将手中陶碗击飞数丈,又稳稳飞回手中,杯中酒丝毫未撒。 山大王见他露这一手,自然明白其中意思,跟一口酒,忍不住嗤笑一声,“让老前辈见笑了。我自幼习武,本想着快意江湖,最后却因为饥荒,跟族中兄弟几人落草为寇,干起了这些勾当,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落草又如何?这便不是江湖了吗?”苏哈儿伸个懒腰,“今天的酒就喝到这里吧,早些歇着。”然后便兀自找个地方睡了。留下意犹未尽的山大王自己。 “这便不是江湖了吗?”山大王反复念叨着这句话,若有所思,“道义,礼数,酒,肉,兄弟……这便是我的江湖啊!” 天亮的时候,山大王还未睡,苏哈儿来考校了一番他的本事,留了几句话和一本旧书。 听说后来几年,周围的一些山匪陆续被这个满口“道义”的山大王收编。起初他们还干些拦路劫财的勾当,但是后来因为太讲道义,穷苦人不劫,老弱不欺,又不劫掠妇女,导致实在没什么生意可做,竟然侠名远播。又因为饥荒已过,陆续有周边村中大胆女子嫁入山寨,相夫教子,让这个盛极一时的山匪窝子重新耕田打猎,人口激增,竟然成立了一座小镇,镇名“花生”。 没有人知道这镇名来自于一个几年前大胆走进山贼窝讨饭的小叫花,也没人知道正是这小叫花的师傅老叫花几句话点醒了当年的山大王。 山大王自然是现在的花生镇镇长,他依然满口“道义”,用嘴讲不通的时候就把双刀拔出来,直到讲通为止。坊间人调侃他那两把刀怕不是一把名“道”一把名“义”吧,于是他煞有其事的在两把刀上烙印了这两个字,实为一桩趣谈。 这是他们的江湖,似乎称不上快意,似乎有些身不由己。但这是他们的江湖。 至于苏哈儿师徒,自然是离了山寨,回到官道上,继续见山攀山,见谷过谷,行路虽难,但终于是进入了中洲腹地。 时间也过得飞快,山间暑气早已消散,秋色愈浓,花生已经尝了许多野果,甚至毒倒了自己几回,有苏哈儿跟着,自然没有什么风险,一路走来虽称不上乐趣无穷,倒也不至于无聊。而他的剑招,也终于勉强能逼得苏哈儿无法安心喝酒了。 “不错不错,有一战之力了。”苏哈儿收起酒葫芦,略一抿嘴,“就是可惜洒了我这些好酒。”可是面对师傅的表扬,花生还是有点郁闷的样子,自己偷偷嘀咕着:“怎么还是刺不着。”当然,这话苏哈儿没有听到,不然一定气的翘胡子。那些知道苏哈儿本事的人也没听到,若他们知道一个十岁的孩子能逼得苏哈儿全力躲闪时,竟然还失手洒了酒,一定震惊这孩子是哪来的怪胎。 渐近晋城,山寨村落陆续密集起来,走的人多了,路也逐渐好了起来,苏哈儿师徒舍了官道,沿着山路悠然前行。 路的尽头有一处急弯,弯中有树,树高路窄。树后藏了一人,赤着上身,持两把板斧,远远瞧见远处来人,一大一小,想着今天总算要开张了,深吸口气,动了动眉毛,又耸了耸肩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一些。 “嘿!此山是我开……”一个壮汉从路边树后突然跳出,估摸是没算计好距离,与苏哈儿师徒面对面时,仅隔了三五步远,一来是隔得实在近了些,一来他也没想到会是一老一小两个乞丐,一时竟不能将背了几遍的台词说完。 略一定神,他终于坚定自己是要打劫来着,又调整了一下表情,但是看两个乞丐此时竟没有任何惊恐的神色,苏哈儿甚至没正眼看他,还自顾自喝了口酒,花生更是两眼巴巴看着他的大斧子,眼中冒出些诡异的期待的眼神。 今天是胖虎第一天打劫,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太适合这项工作,他本想着跳出来,面色狰狞的喊个口号,然后对面二人吓得跪地求饶,然后把身上的钱财给他,这事便结了,可是眼前的一切跟他预想与期待的完全不同。 “一定是口号没喊出来,他们不知道我在打劫。”胖虎心里想着,然后将板斧一提,给自己打了打气,“把买、买路的钱给、给我!”台词结结巴巴,内容也不怎么对,气势上自然弱了许多。 苏哈儿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这种笨贼还真是头一回见!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把胖虎看得更愣了。 “大叔。”花生眨巴着他的大眼睛,天真地对胖虎说,“我们不买路啊!” “啊……”胖虎张了张嘴,两把斧子交到一个手上,空出来的手从衣襟上擦了擦汗,后退一步,略一躬身,“不买啊,那不打扰二位了,再见。”也不等二人回应,自己竟灰溜溜地走了。 “恶人胖虎”人设崩了的胖虎提着斧子回了村子,继续跟着师傅王铁匠学徒去了,对自己曾尝试做个劫匪一事只字不提。 苏哈儿与花生被眼前蹦出来的“笨贼”这么一闹,虽说是心情大好,但仍是懵了好一阵才接受这是真的。 江湖路遥,还得赶路。 第十六章 试试剑吧 翻山数月之后,夏天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花生捡起几片好看的黄叶,又丢掉换了几片更好看的。 远处城门在望,城里有好吃的和好玩的,可是花生看着诺大的一座城,内心却不由得产生了些抵触情绪。这些日子他在山里过的实在是自在极了,乍一想又要见这么多人,又要行乞,实在是有些苦恼。 “晋城不比姑苏,实在没什么好玩的,我们绕过去吧。”苏哈儿看了看一脸纠结的花生,淡淡说道,“皇甫宗把持晋城,将它打造的如同一座死城,进出城规矩繁多,城中人人按部就班,宵禁之后更是直接人迹全无。”花生本就不想进城,听苏哈儿这么一说,更是兴趣全无。 “若是还有机会再来,不妨进城闹上一通。”苏哈儿喃喃自语着,带着花生绕开晋城,继续往西北去了。 沿着官道走了十数里,一座驿栈遥遥在望,隐约有人马自驿栈而出,带起一路烟尘,半炷香后,与相对而行的花生二人相遇。 官道虽宽,但对方人多马疾,即便花生二人已早早躲在路旁,仍有几匹马冲他们奔来…… “城里逃出来的?”马上一汉子大喊,“抓回去还是原地踩死?”“踩死吧!”几名大汉应和着,然后笑容狰狞地冲向二人。 铁蹄踏过黄土,声势唬人,苏哈儿看着眼前的铁骑,嘴角露出玩味的笑,“看来不用等下次了。”他左手微微抬起,犹豫了一下缓缓放在花生肩头,“小花生,有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怎么办。”“不是还有师傅您呢吗?”花生也不慌不忙,鼓起嘴吹了吹肩膀上的灰。 眼看着便来不及再闲聊了,花生似乎笃定了有师傅在自己便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苏哈儿只能出手。只见他向前缓缓推出一掌,也不见有什么声势,眼前飞驰而来的几匹马,连带着马上的人,便如同撞在一堵墙上一般,马脖子直接折断,硬生生瘫在原地,眼看着就不活了,而马上的人被强大的惯性直接甩出去好远,然后重重摔在地上。马队众人见突如其来的变故,纷纷勒马,将一老一小围在当中,“哪来的蟊贼?皇甫家的护卫也敢动?” “试试剑吧,不小心杀几个也无妨。”苏哈儿拍拍花生的肩膀,“他们身上都有命案,况且,你总要有这么一步的。” 花生听见了,但他没动,内心挣扎着,想着自己究竟要不要按师傅说的去做,毕竟杀人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吓人。但是他想找人练练剑,每天追着师傅刺却总是刺不到,时间久了怕是要影响他的剑心。 围住他们的众人也听到了,这句话从老叫花口中说出来让他们觉得有些好笑,但他们不敢笑,虽然他们骄纵惯了,但眼前二人,直觉告诉他们,不好对付。 “那就试试吧,杀人就算了,真不行还有师傅顶着。”花生心里有了主意,默默掏出他的小铁剑。剑身黝黑质朴,虽为剑,却无锋。 他持剑而立,气质陡变,四面皇甫家仆不敢轻视眼前的孩子,各自拔出武器,却见花生原地一跺脚,一阵风便从脚下向四面吹去,随即人随风走,剑随风至,靠前几人还未作出反应,便各自手腕中剑,武器径自掉在地上。 其实也不见得花生的速度有多快,从他出手,到他击落几人武器回来,每个人都看得清他的动作,虽然身法迅捷,剑招飘逸,但是按道理完全是来得及躲避的,偏偏就没人躲得掉,众人心中惴惴,又忍不住再试一试。 “你们得躲啊!”花生也觉得他们该躲得掉,气的跺脚,“不躲我怎么试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xx也太侮辱人了! 有两骑悄悄从后面调转马头,准备往城里搬救兵去了,其他人围转起来,一边保持守势,一边伺机寻找机会。苏哈儿啃着鸡腿,随手将鸡骨头朝包围圈外逃走的两人扔去,眼看着二人便从马上跌了下来,“他出手只为了试试剑,我出手可是要人命的。”众人无不胆寒,心中思索着那里来的恶乞丐,竟执意要留下这么些人给他的徒弟练剑。只是牢骚不曾出口,花生便已经动了起来,剑影过处,几件武器又已经掉在地上,这次跟着一块掉下来的,还有几人的拇指。 花生闷闷不乐,他只想着为什么他们不躲,没想过是自己的剑太快也太诡异。所以他没停,只见他身影在人群中不断穿梭,有实力强些的,勉强在他手中走了一两招,但终究是都缴了械。“没劲。”花生念叨着,朝苏哈儿攻去,起手就是一九,被苏哈儿看似轻松地躲掉了,然后苏哈儿出现在花生身后,冲他脑袋敲了个大板栗。 “师傅赖皮!”花生没想到苏哈儿会还手,脑瓜还疼着,便已经冲苏哈儿连劈了三剑。 “这师徒俩……”刚刚被打掉武器的皇甫家仆黑着脸,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两人,领头的一人本事高些,刚刚与花生过了三招,险些被刺中手腕,自行弃剑,此时他正专心看着花生攻向苏哈儿的剑招,内心不由得一阵惊喜,“竟然还能这样!出剑本身并无变数,剑在招中却有速度乃至方位的细微变化,让人防不胜防,实在是高!” “徒弟当街打师傅,也不怕旁人看了笑话。”苏哈儿又连打花生几个板栗,便自行闯出包围往西北去了,花生吃痛后方才想通,敌前对自己师傅出手,实在是有些胡闹,于是收了剑,随苏哈儿去了。 且不说这些皇甫家仆敢不敢追,单是速度便落了下乘。更何况他们已经破了胆,留在原地呆若木鸡了许久,直到二人的身影淡出视线,才敢下马捡起自己的兵器。 “此事如何汇报便不用我教了吧。”领头的捡起剑,内心依然盘算着自己的收货,却不敢就地尝试,只能先聚拢人手,安排相关事宜,这等丑事他们自然不能如实汇报,丢人事小,丢了脑袋可就不好了。 “我们回来路上被贼人偷袭!”“几名兄弟受埋伏身亡,几名兄弟与贼人搏斗时受伤……”“贼人自然是被杀光了!”“尸体也连同他们的寨子烧掉了。” “不曾见什么金银财物,我们只是将兄弟的尸首带了回来厚葬……”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商定了计策,“便如此说定了!我们回城吧。” “上面的大人们能信吗?” “大人们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反正任务完成了。” “……” 第十七章 才才才 “师傅,我大概能想明白,他们跟我实力差别挺大的。”花生跟着苏哈儿一口气跑出十余里,才稍作停顿,“但是我能对比的人太少了,刚刚那些太弱,你又太强,我夹在中间,大概算是什么水平?我练剑这么些年了,只是一味地练,啥也不知道,是不是也不太好。” “应老头儿啥也没跟你说过?太过分了吧,实打实的不教也就算了,这些虚的东西也不提一嘴?”苏哈儿明显没想到会是这样,“那之前算是白打了。” “啊?白打了?”花生撇撇嘴,欲言又止。不知道刚刚挨过毒打的那些皇甫家仆听到这,是不是嘴都要撇上天了。 “九乃数之极,因此当今武林,武夫境界亦分九品。三品以下当个打手仆役之类的算是绰绰有余,至于实力,界定起来也是虚的很,习过武的便说自己是一品了,众一品中稍出众些即入二品,若能徒手打狼或是持械擒虎,便算是个三品了。”苏哈儿慢悠悠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 “那我岂不是也就二品有余?”花生听的心惊,“狼可太吓人了,我不敢打。”苏哈儿听他这么说,一口老酒直接喷了出来,“太行山里被你抓来玩的那些小兽,有几头便是五六品的实力,你说你怕狼?并不是毛茸茸的看起来很可爱的东西就不恐怖,别被它们的外表欺骗了。” “哦。”花生赶忙把手从草丛里抽回来,不敢再乱翻东西,紧走两步跟上了苏哈儿,“那我岂不是挺厉害了?” “你现在勉强算七品了吧。”苏哈儿盘算着,“这么小的年纪,能到这一步,非常难得了。” “才七品啊。”花生叹气,惹得苏哈儿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才?老子跟你一般大的时候还不到三品!人比人气死人……”当然,这话苏哈儿没说,他也觉得丢人。 “七品,还行吧。”苏哈儿平复了一下情绪,悠悠说道,“三品以下又称下三品,正常情况下是不单提的,毕竟也只是比常人强了不多,偶尔有些下三品的人在小地方作威作福,也勉勉强强,今天在你手里一招也躲不过的基本都是下三品。再往上,四五六称为中三品,中三品才算是勉强入了武道。四品水准内息稳定,并能反哺肉身,因此身体素质开始倍于常人,也便有了战力。五品六品只是四品的提升,比如四品的身体素质大概是下三品三倍,五品又三倍于四品,六品三倍于五品。至于具体测算,总有些水分在里面,嚣张些的人五品能硬说成六品,谦虚些的人六品也说是四品,因此中三品里对战往往打过才知道深浅。今天那些家仆里应该有几个中三品,勉强在你手上撑了一招,虽然只是一招,但是对他们来说,可是一道鸿沟。” “哦……”花生还在盘算自己为什么只是七品这个问题。 “再之后便是上三品了,入七品境界之后,便能沟通天地灵气,并以天地灵气反哺自身,甚至借天地之力进行战斗……” “岂不是崂山道门,人人都是上三品?”花生打断了苏哈儿,“控风控水什么的……” “崂山道门初入门时也不过寻常武夫,只是道门内息修炼之法稍有不同,道门中人入中三品,便可借内息勉强沟通天地灵气,但仅是简单利用,而且无法反哺自身,因此虽然气势哄人,但因自身素质太差,七品以下的同境界相争,反而更弱,只有到了上三品,才能追回差距。所以道门中人尤其擅长研究阵法与团队作战,炼器法门也是别有一番能耐,借法器防具之威来弥补些战力差距。” “其实上三品武夫已是江湖中比较罕见的存在了,七品虽可借天地之力,但终究有限,只不过有那么几招在此境界,而且几乎都要蓄势,你的剑招有三九便是如此。而八品借天地之力要轻松的多,招招有借力,正常招式都是随心所欲,无需蓄势,我跟应天老头儿都在此境界,三阁七宗门中的家主或者供奉应该也有些在此境界的。” “你跟外公……才八品啊。”花生小声念叨着,“比我也高不了多少嘛。” “才?”苏哈儿憋不住了,气的差点跳起来,“八品已是目前江湖中的顶尖战力了,至于九品之境,近百年来我也只听说过两人而已,而且这两人还有一人只存在于传说中。”苏哈儿语气逐渐平静下来,继续讲述着,“上三品中,哪怕同境界的差别也是极大,你只是勉强七品,而我与你外公都是八品巅峰的存在,与你差距之大,就好像你与一头狼那般……” “哦。”花生表情依然很淡定,“我才十岁。” 老乞丐差点气死。 “对了师傅,九品真那么难吗?怎么才两个人……”花生好奇心起来了,内心突然浮现年幼时的一场近乎真实的梦境…… “九品之境,传说可夺天地之造化,因此欲入九品,当有逆天改命之心,当有比高天公之力,得渡天劫,方入九品,举手投足便有天地之威。”苏哈儿口中有些豪气,又有些不甘,“传说天劫之威无人能挡,世间仅存的九品剑客是借了法宝之威蒙蔽了天眼。” “剑客……九品……”花生略有所思,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人,只存在于传说中,你外公曾有缘见过,那名九品剑客也曾得其恩惠。”苏哈儿语气中隐隐有些憧憬,“他叫亦冗木,传说,他比天劫之威还强一点儿……” “才强一点儿啊……”花生依旧念叨着,还是被苏哈儿听到了。 “才才才!什么都是才!”老乞丐暴跳如雷,“谁给你的勇气,谁给你的底气?”转念又想,“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倒是真想看看这小天才成长起来之后,站在江湖之巅之时是什么气魄……这小家伙,便该有什么都不放在眼中本事!” “是啊,怎么才强一点儿啊……”远处的树上,白须老者叹口气,随即又释然,“强一点儿就够了,嘿嘿……” 第十八章 梦中的九品剑 “九乃数之极。我一生寻剑,创剑招有三九,三九之后再无进境,后痛失挚爱,方知……剑招有限,剑意无穷。于是三九后再无剑招,出剑不逾矩,剑意绵绵又一往无前,随心所欲。”是夜,花生梦境又久了些,他突然觉得这个声音耳熟,但是始终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想,花生倒是极想得开。 “后面的话,大概就是师傅说的八品境界了吧。”花生醒了,却没有睁眼,自行消化着师傅所授及梦中所闻,“这梦自我四岁开始,便一直跟着我,起初只是基础剑招,一招一式地练了许多年才有了三九,如今……外公应该是知道这梦的,只是什么都不肯说,只让我跟着练,等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emmm先问问师傅也好!” 然后花生就屁颠颠找师傅去了,苏哈儿听过他的话,沉吟许久,幽幽问了一句,“梦到这就完了?” “好像还有……”花生回味了一番梦境,“梦到现在是八品,八品后若是还有……难道梦中传我剑的人,是你说的那个九品剑客?”花生想到这一点,不由得跳了起来,脸上盖不住的兴奋,“等我再做几年梦,就能打得过师傅你了!” 苏哈儿虽然早就料到梦中传剑之人便是陆鸣,但是听花生说起这梦,仍觉得震惊,震惊之余,又被花生后面的话气的笑了,心中默默骂着,“小兔崽子,我哪算你的师傅啊。”转念又眉开眼笑,“老天有眼,老乞丐我半截入土的年纪,白捡一便宜徒弟,还xx是个天才!” “梦里有,和你学得到是两码事,你境界还差得远呢!”苏哈儿给花生泼起了冷水,“八品境界往上是教不了的,只能自己悟,而且要有足够的积累。你就别想九品了,先自己创几招能入七品境界的剑招再说吧。” “哦。”花生心态倒是极好,“不急不慌,我还年轻。” “上三品的境界,每个人所悟都有不同,你以剑道入上品,自然是要如梦中人所教,一往无前。”苏哈儿思量着,“我入上品所学甚杂、所涉甚广,最近几日也悉数传你,别钻牛角尖,别人的始终只是参考,你自己也多悟多想,终究是要走一条自己的路出来。” “好的!谢谢师傅!”花生行弟子礼,对于苏哈儿这一路的传授,他受益颇多,打心眼里也喜欢这个师傅的行事作风。 “待游历回去,若是你还未入八品,再把应老头儿那些本事讨了来。”苏哈儿继续说道,“他也忒谨慎了些,竟是什么都不肯教你。不过也不怪他,你是块璞玉,他之前所为,一直在为你打基础,不然你进境无法如此顺畅。”“弟子晓得。”花生突然有些想外公了,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有挺多路要走,回去总要再过些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花生跟着苏哈儿继续往西北方向前进,地势逐渐平坦起来,大片的荒地或草滩蔓延开去,伴随秋时的荒凉萧瑟之意,让花生觉得心胸变得无限广阔起来,虽只是个孩子,心中却涌出了诸多情绪,对自然之道隐约有所感悟,却说不清道不明,只是不断惊叹“哇塞!真大啊!好荒凉”云云,听得苏哈儿连连摇头,甚至起了寻个镇子送花生上学堂的心思。 “师傅,我不是没文化,我只是真大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一时间语无伦次。”听苏哈儿说要送他上学之后,花生连连解释,“外公在山上教我识了许多字,读了许多书!”甚至再描述景色,花生总要感慨之后附上几句驴唇不对马嘴的风雅之词,听得苏哈儿牙痛不已,“我不是那种酸腐之人,你既读的了书,便自己多读读吧,上什么劳什子的学堂。便读不了万卷书又如何,老叫花子带你行万里路,万里不够再行万里,胸襟总不至于逊于他人。” “卧槽!真……”于是再见什么景色,花生的感慨又恢复了往常的真诚且干瘪。 行路之余,苏哈儿偶尔传授花生些拳脚功夫,或是讲些沟通天地之力的所感所悟,也不管他能记得多少,能体会多少,囫囵灌输给了花生,便由得他自行体悟。花生的梦境自然没有什么变化,他也不再纠结这场跟了他这么多年的梦,依旧日常练剑从不落下,加上苏哈儿所授招式穿插练习,偶尔自己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剑招用得顺手了,总要朝苏哈儿攻上一轮,不知不觉竟逼得苏哈儿抽不出手来拿鸡腿吃。 又行数日,秋意浓,一条大河滚滚而来,河中水流甚急,河水浑浊,无数细小的旋涡隐藏其中,拦住了二人去路。 “上河之水天上来!果然是极雄壮的!”苏哈儿对河饮酒,胸中顿生豪气,临河打了一套极有气势的拳,拳意甚浓,天地之力于拳间汹涌震荡,河水仿佛都在朝拳意去处奔涌,周边空气隐约可见波纹起伏。 花生呆立在原地,看看河,又看看师傅,再看看河,只觉得胸腔中一股热血奔涌,待苏哈儿一套拳打完,便忍不住拔剑起舞,剑随意动,意随心起,剑招随心所欲,剑势如大河东去一往无前,天地灵气随剑而起,随身而聚,花生只觉得自身剑意越发浓厚,一股锋芒凝而不发,手中剑也逐渐变得沉重,四肢如坠泥潭,极不灵便。忍不住轻喝一声“破”,只觉得天地之间仿佛为他开辟出一条道路,其中灵气皆为他所用,他心意微动,凝天地之力于剑尖之上,剑虽无锋,却一往无前,仿佛要将这大河一剑破开,随后他或刺或劈,只觉得这一方天地都尽在掌握,剑意裹挟着天地威能,仿佛一切皆可破之,但这般威力他尽可以收发由心,且剑势绵绵,丝毫不觉力竭…… “拿师傅试试招。”花生想着,便提剑朝苏哈儿攻去,起手乍一看没什么声势,待到了近前,天地之力突然迸发,苏哈儿自然看得出自己的天才徒弟正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虽不是八品,但是凭一剑之力斩出了属于自己的领域,在领域内可随意动用天地之力,这种境界高于七品,但终究算不上八品,虽是伪境,但威力已不逊于寻常八品,破境对花生而言,只剩积累。做师傅的心喜,也不再像之前一样一味躲避,而是小心控制着自己招式的威力,与花生打的有来有回,帮他保持在这种玄妙的境界中,不断加深体悟。 这一仗一打就是两个时辰,终究是花生积累不足,再无余力维持伪境,“好好体会一下刚刚的状态,回想一下刚刚的招式,一招都不要错过,你才刚入七品不久便到了八品伪境,当心积累不足境界不稳,好好恢复一下,我为你护法!”苏哈儿叮嘱道,随即就地盘膝而坐,不再打扰力竭的花生,由他躺着。 花生躺在那里,一边借身边仍可调动的天地灵气恢复精气神,一边思索着近日所想所悟,试图再找到刚刚那种玄妙境界的感觉,只觉得身心俱乏,不由得沉沉睡去,梦又起,“……剑意绵绵又一往无前,随心所欲。”待到声音散去,一柄剑凌空高悬,剑鞘古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