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崎岖的人生之路》 第1章去女友家拜年 1994年,除夕之夜。 子夜时分,20出头的我,按照每年的惯例,我起床来到屋外的院坝里,在刮着冷风而暗淡的星夜里,“噼噼啪啪”地放响了一串小鞭炮和发出“隆隆”之声的大火炮。 此时燃放鞭炮,寓意的是辞旧迎新,祝愿来年好运。 在孩提时,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是跟在穿着灰土布长衫那年迈的爷爷身后,捂着耳朵看着他老人家放响的。 每当鞭炮声响起时,爷爷就闭上眼睛用苍老绵长的声音,朝着漆黑的夜空里喊道:“打鬼哟,打长耳朵哟,打豹子哟……” 浑浊而悠长的声音和着响亮的鞭炮声,在屋前对面那狭长的山谷中回荡着。 每当此时,看着那星星点点的夜空和朦胧的远山,我幼小的心湖里,就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和神秘之感! 爷爷早已离开我们驾鹤西去了,此情此景,现在回想当年,已恍若隔世!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 清晨,我还在睡梦中,娘就在叫我了:“幺儿,快起来,今天你要到小玉家拜年去。” 小玉是我的女友,在半年前通过媒人牵线搭桥认识的。 虽然是别人的介绍,但我俩相见时彼此很有眼缘。通过她那双含情而迷离的眼神,我强烈地感受到了,那抹来自少女心底深处的欢愉之情。 在媒人家中会面的那天夜里,我借故来到屋外,小玉也跟了出来。 我俩面对着面,站在月下的银杏树下,说了很多的话。 她说她初中毕业后,在乡村的小学校里,教过五年幼儿园。 小玉比我大两岁,在我眼里她已有了成熟女人的魅力。她虽没有让我颤动心弦的漂亮,但那高挑的身材和那抹淡淡的恬静,令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好感。 当我起床洗漱后,坐在大方桌边吃着母亲盛好的汤圆时,只见她用筛子端出了准备好的新年礼物:三袋白糖、两大把挂面、两瓶几元钱本地生产的白酒,一条四五斤重被烟火熏得焦黄的腊肉。 她用冻得有些发红的双手,把竹筛里的东西又小心翼翼,放进了身旁的一个小背兜里。未了,她记起什么,又到里屋从一个大木头箱子里,拿出一盒一百响的小鞭炮。 娘对我慈爱的说:“幺儿,到了小玉家的屋前时把它放响,这是礼节。你一放火炮,她们就会出来迎接你。 这几样礼情给小玉家一包白糖、一把挂面、一瓶酒和那方腊肉;她叔叔家一包白糖、一把挂面、一瓶酒;那户邻居就给一包白糖吧。 你在那儿多耍几天没事的,回来时把小玉带来玩,啊?!” “嗯。”看着两鬓微霜而慈祥的娘,对她叮嘱和要求,我冲着她轻轻地点点头。 在远处声声的爆竹声中,我背着小背兜向远在三十里的小玉家走去。 我心情舒畅地翻过两重崖,和一座山岭,来到蜿蜒曲折如带子的柏油公路上,迎着灿紫的霞光大步走着。 来到小玉家屋后的小树林中,我把背上的小背兜,放在一块光洁的石头上,取出里面的那盒小鞭炮。 撕去包裹着的那层红色纸皮,然后划根火柴点燃引线,很快的“噼里啪啦”的欢快声就响了起来。 鞭炮一响,立马就有人,从屋子里跑出来,微笑着站在门前的阶石上注目观望。 笑盈盈的小玉妈和满脸娇羞的小玉,赶忙迎上来,接过我背上的小背兜,在邻居们羡慕的目光中,带着我进入了干净而舒心的瓦房里。 小玉引着我来到同厨房相连的偏房间。偏房间靠墙的火塘里燃烧着熊熊火焰,把整个房间烘烤的暖暖的。 小玉有个弟弟在成都读师范大学,他早就放寒假回来了。今天他也早早地去了女朋友家拜年。家中就只有小玉,和年已花甲的二位老人。 吃过小玉煮的自家酿的甜酒和汤圆后,我在前面房间的书桌上,找了一本古典白话小说《二刻拍案惊奇》,又回到火塘边聚精会神地看着。 黄昏时分,我走出烤火房,准备到外面去找小玉。刚到饭厅时,只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妇人,肩头挂个黑色的皮革手提包,矫健地从门槛外一步跨了进来。 她一进屋,看见了我,就立刻用警惕的眼神扫视着。她那怪怪的眼神看得我有些莫名其妙和反感。 我在屋后的菜园子里找着了小玉,她正怀抱着一棵大圆白菜和一小把大葱往家走来。 我迎了上去,她见了我马上嫣然地笑起来。 “小玉,家里来了一个老太太。不知为何她见了我后,就用怪怪的眼神盯着我!”我有些不解地对小玉说道。 “哟,老太太?是谁呢?”小玉有些纳闷,“哟,也许是…”她立马又若有所悟似的飞快跑回了房子里。 我正站在一棵高高的橙子树下,凝望着那夕阳已经西下而变得一片朦胧的远山时,小玉轻轻的来到我的身旁,双手环住了我的脖颈。 “文君,我,我给你说个事儿,你听后一定不要生气哟!”小玉红着脸,有些怯怯地对我说。 我本来想跟她开个玩笑,但见她一脸严肃样,就认真而好奇地对她说:“我不生气的,你说吧!” “我跟你刚认识后,那次我和娘从你家回来,娘就嫌弃你们那儿是个小山村说条件不好,怕我以后过去吃苦遭罪。在上个月,娘的一个远房亲戚到家里来,说她家有个儿子和我的年龄差不多,想和我开个亲。说他的儿子在外面建筑工地上搭架子,挣了很多的钱。” “娘也说那个娃儿在他小的时候见过,长得也还讨人喜欢。还说他们那儿靠城也不远,条件不错,有那种想和他家开亲的意思,但见我不高兴时也就没有多说什么。那老太太还住了一夜,走时她硬塞给我两百元钱,我没有去接。哪知她走后我才发觉,她把钱放在了客房茶几上的暖瓶下面。今天她新年大节的来,是来探听情况的。”小玉见我没有吱声,就使劲摇晃着我的脖子,嘟着个嘴儿,“你不要小心眼儿嘛,我是喜欢你的,我不会与她家开亲的!” 进晚餐时,小丽把她隔壁的叔叔两父子请来团年。她婶娘在堂弟五岁时就去了世,故而她们时常照顾着这爷俩。 席间,那老太太刚好坐在我的对面,她一直用那双细长的眼睛阴冷的盯着我。那模样俨然恨不得把我,连同那块放进嘴里的那片肥肉,狠狠地咀嚼几下吞进肚里! 我已经知道了她的来头。但我很自信小玉对我的感情,所以她对于我那份内心深处的厌恶,我视而不见并不介意,反而还同情起她来。 吃过饭后,大家都坐在火塘边烤火。 没有人讲话。半响后,老太太干咳了两声,抖动着喉咙,端过放在旁边凳子上画有菊花图案的大茶盅,猛喝了两口,然后开口说道:“老弟老妹,我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新年大节的来,一来是我这个老姐给你们拜个年,二来是同小玉上次说的那件事,你们当时是愿意的。今晚上说好了,我明天回去叫娃儿来你们家……” 还没等老太太把话说完,在厨房间洗碗的小玉,一下子冲进来激愤地大声道:“是哪个说愿意的,……” 小玉那气的脸蛋儿红得可以煎个鸡蛋,胸脯儿一起一伏的。 笫2章老太太半夜骂人 老太太尴尬地咳嗽了两下,也就没有再说下去。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火塘里燃烧着的木柴偶尔发出几下“叭叭”声。 “这个老太太欺负我年少,竟然毫不避讳,当着我的面说那事!”我在心里嘀咕。 一转念,我坐在这儿听她们扯着这事,也太没面子和情趣了,我应该回避,凭她们怎样的说去吧。小玉她若真心与我好,我也真心对她,若想与别人成亲,我也不勉强,那我明天早早地就起来打道回府! 想到这儿,我稍稍有点感伤地起身走出了火塘屋,摸黑来到前面的一间卧室里,脱掉衣服上床就躺下了。 微闭着双眼,侧着身子把脸儿轻轻地贴在枕头上,脑海里是一片的空白。蓦然,我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心里泛起了阵阵的酸涩,眼泪一下就像小溪的水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 就在情愫难以自抑时,在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一个黑影走了进来,到了床边,却静静地站立着。我知道那是来看我的小玉。 我赶紧翻个身,脸朝向里面。 一双手却大力地把我掰回来,然后抚摸着我的双颊。 当触摸到脸上的泪水时,摩挲的手儿瞬间定格了。随后她一下紧紧地把我搂住,一张滚烫的脸蛋儿就贴着我的额头,随即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顺着我的面颊缓缓流进了脖颈。 “文君,我叫你不要小心眼儿,哭干嘛呢,不像个男子汉!”小玉轻轻呜咽着。 “幺女子,在哪儿……”火塘屋里传来小玉老爹的大声叫喊声。 她一惊,立马松开了我,站起来,慌忙跑了出去。 看着那忙不迭跑出去的小玉,内心愈发的感伤。我骨子里其实是个多愁善感的男人,在无限的期期艾艾中我昏沉沉地睡着了。 我正在梦境中和小玉在开满金黄的油菜花的田埂上追逐着,却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幽幽的抱怨声惊醒,惊觉间抬起脑壳,竖着耳朵,细心聆听。 “这个老婆子也太厌恶人,劝说到半夜还在胡缠着。不管她,我们去睡了……!”是小玉妈的声音。她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摸黑经过我的床边,向里屋的卧室走去。 “……妈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是什么标致稀罕的货色,面容都已经长的像个妇人样,还认为自己是个水嫩的大闺女……”这是那讨厌我的老太太在辱骂人的声音。我仔细听了一会,又见有光亮从墙壁的缝隙里透过来。我确定她是在隔壁饭厅里。 老太太自个儿的在寂静的夜里骂骂咧咧的。没有人回应她。她就一个劲儿故意大着声音慢悠悠地骂着人,那言语里极尽对小玉深深的挖苦和践踏! “这老婆子原来是一个泼妇。新年大节都是讨吉利话的,她却在人家房子里咒骂着别人。这不是在明目张胆地欺负这家老实善良之人吗?!”我心里恨恨的,把个牙根子紧紧地咬着。 我生平最憎恨的是村子里那些,既爱骂人又喜欢寻死觅活的泼妇。她们好像把这些当作是生活之中的消遣和乐趣。 她们大抵是从小失去了娘,缺乏母爱和教养;亦或几辈子都没上过学,成了粗鄙之家,没有良好的家风,故而从如此的家庭孕育出如此的“歪果”。 她们不讲自尊和羞耻,更不要脸面,说反脸就反脸,想骂人就骂人。往往自己不开心了,或在一件小事上没占到便宜,就会张嘴就喷,见鸡骂鸡见狗骂狗,常常把两河二岸的村庄搞的鸡犬不宁乌烟瘴气。若有人忍耐不住性子,要与她理论,那就完了。她会双手叉腰,双脚跳将起,骂你个三天三夜,定叫你惶惶不可终日,想死的心都有。 还记得,小时候邻居的那个李婶,也个是远近村闻名的主儿。在我的记忆里,她就是为骂人而出生的。谁家的鸡在她地里刨土,她会骂,谁家的娃在她的自留山里放牛,她会骂……总之碰到啥就会骂啥。 有一次,她家养的鸭子到邻居家的水田里,把刚播下的谷种给吃了,邻居家的男人生气的用石头,把鸭子的腿给打折了。这下不得了,李婶就骂爹骂娘地闯入人家屋子里,把手里提着的那只脏兮兮的鸭子,朝別人干净的床上一扔,就躺在地上呼天抢地嚎哭起来。最后邻居家妥协了,给了10元钱,她才提起鸭子骂骂咧咧地走了。李婶后来不到四十岁就死了,好像得的是心脏病什么的。这是不是老天爷都看不惯她,把她给收了去呢? 故而,我见着那些骂人的泼妇,心里就会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就有一种想治她的冲动! 当我听到那老婆子满嘴的污言秽语时,心头的无名之火猛然窜起,翻身下床,摸索着套上鞋子,就几步冲到了饭厅。 饭厅里,只见老太太坐在那张发黄的八仙桌前,一只小脚还跷在长长的板凳上。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耷拉着像布袋的双眼圆圆的瞪着,薄薄的两只嘴皮子在上下不停地翻飞。在昏暗油灯摇曳的光亮里,活像个山林里跑出来的老妖。 补充一下:我们这儿虽然在八十年代就装上了电灯,但照明没有保障,经常停电。所以家家户户还是备有,从前用的玻璃瓶做的煤油灯,以备不时之需。 我两步跨到桌前,用手一指还在骂人的老太太,怒不可遏地大声说道:“你骂谁?!” 哪知那老太太是个硬茬,非但没有被我的气势吓倒,反而“呼”地站起来,一巴掌把桌子拍的山响:“咋啦,你算什么人,关你屁事。” 吵闹声把小玉娘儿俩惊来了,她们见这场面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是怔怔地站在那儿。 我突然瞥见小玉的亲叔,他直立在门外的院坝里,虽然是在昏黑的夜晚里,我也能感觉到他那张阴沉着的脸。 这一大家子都是老实胆小之人,别人都欺负到家,骑到颈脖上来了,半夜里了都还忍气吞声,让别人有恃无恐地胡来,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第3章偶遇三毛子 想到这儿,看着那气焰嚣张的老婆子,我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子上的油灯,猛力地朝墙壁上砸去。 “啪”的一声脆响,煤油灯受到了剧烈的撞击,破碎成了无数的玻璃渣子,在屋子里头乱飞。 随即是无边的黑暗,死寂一片,空气好像凝固了一切。 好半天,才有了脚步声。小玉娘又掌来了一盏小小的油灯,面色很是凝重。 亮光里,我瞥了一眼那骂人的老太太,只见她再也没有了刚才那般盛气凌人的气势,只木然地坐在那儿发呆。 小玉妈去厨房外面,抱了一大捆柴禾,放在火塘里又生起了熊熊大火。 “老姐,来烤火,别弄感冒了!”小玉妈很客气地喊那呆坐在桌子边发愣的老婆子。 我们坐在火塘边时,小玉的叔叔也从寒冷的外面进来了,他的脸色很是肃穆。 小玉的家庭算得上是书香门第,颇有文风气息。祖上在清道光年间,还中了进士的。至今还找得见道光帝书写的那块扁额,可惜现在却作了厨房间的后门,但字迹清晰可见。也许是流淌着先人血液的缘故,现在家里的成员个个都显得实诚而温婉。 就算小玉爸哥儿俩,虽然没有读上几年书,但他们言谈举止间也很是儒雅,全然不像有的村民那般蛮横而粗鲁。 那老婆子坐在火塘边的小板凳上也不吭气了,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只死死地盯着火塘里,那样子一定又在心里骂着火神爷。 “我说老姐,都这么大晚上,我们上年纪的人了要随时注意自己的身体。”小玉的叔叔打破了沉寂,“现在的婚事,是娃儿们自己做主了,我们当大人的人确实管不了了!” “没有管不了的,只是当大人的不想管,别找那么多的理由来搪塞。”那老婆子话语里还余怒未消,有些恨恨地说,“我还花了那么多钱…” “你放在暖瓶下的二百元钱,已经给了你,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你说出来……”小玉有些愠怒地说。 “若果是你花的钱太多了,还不起你,你现在可以去圈里牵猪赶牛。要是再撒泼骂人的话,我绝定对你不客气!”怕那老婆子见我们一软,又耍起横来,我就一下站来,“走,我们去睡觉!” 朝小玉们摆摆手,我们都回房睡去了,只留下老婆子孤零零地坐在那儿。 我刚躺下,那老婆子也跟着进了卧室,在路过我睡的床前时,还小声嘀咕地说:“那么孬的脾气,以后嫁过去两天就给打死了。” 我听的十分清楚,但没有去理会她,也懒得去理会她。 一夜无话,第二天日上三竿时,还在香甜地睡着,小玉就在我的脑门上轻轻掸了一下:“懒鬼,太阳老高了,还不起床。快起来,我今天带你去姑妈家玩!”她看着睡眼惺忪的我银铃般的笑着。 我穿着衣服,记起了昨夜里骂人的老太太,就看着小玉问道:“那老婆子呢?” “天还朦朦亮时,她就起床了,娘在她的提包里装了一瓶酒和一包白糖,给她时,那老婆子一下子夺了过去,气冲冲地走了。”小玉灿然地笑着说。 同小玉和两位老人吃过早饭后,小玉娘就从里屋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提包交给小玉。 我接过小玉手中的提包,挂在肩上。文静而柔情的女友,就兴高采烈地带着我,到她远在二十里外的姑妈家去玩。 不知是她炫耀自己找了一个文雅而帅气的男友,还是为了让长辈们好好考察一下这个小伙子是否靠谱?我才不管这些,只要有玩耍的地方,哪儿我都去。心中也有多年来与人交往中获得的自信:秀气的脸蛋和温情的性格,大部分的人都很喜欢,不会讨厌我的。 到女友姑妈家的当天下午,我认识了她家隔壁的一个叫三毛子的小伙。 三毛子原来是女友姑父的小堂侄。他长的有些单薄瘦小,但给人感觉有几分猴精猴精的。 他正在用收集来的废报纸裱糊着房间,然后精心地贴上一幅幅从书店里买回来的,优美的山水和美女画报。然后又在自己的卧室里挂满长长的彩带。 原来他是在装饰自己的婚房。还得意洋洋地说再过五天后,他就要迎娶美丽的新娘。 他一边把土巴碗里调好的浆糊,均匀地涂抹在一张张的报纸上,然后两手提起来往泥墙上张贴,一边同我山南海北地聊着天。 我俩年纪差不多大,所以聊的很是投入。 他说这两年他在上海进了家厂子,是生产球鞋的。厂子里蛮好的,有工作餐,有工作服,出再大的太阳下再大的雨都不怕,一年四季都在室内,身上的皮肤白白的。每月还能领一百多块的工资,不像在家种地,又累又脏挣不到钱人还黑得像团牛粪。 他讲的眉飞色舞,我听的春心荡漾。 他滔滔不绝的话语,确实很是诱惑人。我已在心海里充满了无限的遐想,眼前竟浮现出一片片绚丽的伊甸园。 我决定背井离乡,去找寻属于我那心中美丽的乐园! 三毛子称他完婚后,要与新婚妻子在老家,住上一段时间才能去上海。 向他表达也想去上海的意愿,他叫我等他一同去。但我心意已决,有些急不可耐,只想着马上就飞到上海! 他告诉我,他的哥嫂、小玉的表哥两口子、以及村里的一些年轻人都在厂子里上班。还说我若等不及他同路,就给我写一个鞋厂的地址,到了那儿就叫小玉的表哥安排好。 找来一张空香烟盒子,打开后他用圆珠笔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厂址。他交给我时,我如获至宝似的小心翼翼叠好,放进贴身的衣服兜里。 第二天吃过午饭后,我和小玉去向她姑妈告别。她姑妈不肯放我俩走,叫耍个三五天的,反正回家也是玩。她说今晚还要给我们做好吃的:黄豆炖猪脚脚。 我对她老人家说:“阿姨,好东西也吃了。我要趁早出去找出路,挣了钱后我一定要来看望你的。” 老人家双眼眯成一条缝,笑盈盈的:“好,好,娃儿有孝心,祝你空手出门,抱财回家!” 说完后,她又把小玉拉到一旁,牵着她的手,满脸慈祥地说:“幺女子,这个娃儿长的高高大大标标致致的,皮肤又白,人也挺老实,对人处事也还可以,比你以往介绍的那些强多了。不要择选了,安下心来,把这门亲开了,啊?” “嗯,要得!”小玉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那一抹的青绿麦苗地旁边的我,有些羞涩地对她姑妈点点头。 第4章女友娘骂我 过了九曲十八弯,绕过重重葱绿的山岗,我和小玉一路欢声笑语,又回到了她那座落在坳口的家中。 当半个夕阳落在对面那远处山峰间的时候,小玉那从小在一起放牛割草上学读书的闺蜜翠儿,来请我俩到她家去吃晚饭。 翠儿住的那套院子是四合院,比小玉们的大,有十来户人家;小玉那儿是个三合院,只住有三户人。两套院子之间相连着一个弯弯的水田埂。平时都在同一个井里挑水吃。 我们仨在长着小草的田埂上走着,水田里面正好倒映着天边缤纷的晚霞。此情此景,我仿佛是置身在梦幻中的世界里。 到了翠儿家,已是灯火通明。大方桌上摆满了十几个碗盘,里面都装满了飘着芳香的农家美食。更喜那中间的铁制小火锅,红红的炭火把上面小铁锅里的香汤给煮的上下翻滚。 翠儿的男友今天下午也到了,他的妈妈一块儿跟着来的,也许是给怕羞腼腆的儿子壮胆助威来着吧?! 翠儿的男友只是稍稍有的羞涩,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小伙儿,他的文雅和秀气可以跟我一比。 通过交谈,我俩同一年出生的,他大我两个月。又加之言谈举止,样貌和脾性我俩又极其相似,于是同桌吃饭的大人们都相视一笑,说我们像女孩儿,更像极了一对哥儿俩。 从翠儿家出来,已是月升半空。翠花从家里找来手电,我们说今晚很亮光,就拒绝了。 走在田埂上,那皎洁的月光把田里的水面,照的波光粼粼,像撒满着碎银子。 四周一片寂静。这个季节还没有虫儿呜叫。带点凉意的清风,把田坎土坡上茂密的树枝吹的轻轻摆动。 田埂不宽,小玉只能拉着我的手前行。望着湛蓝天空中那轮悬挂着的弯月,颤动了心里那一抹浓浓的情愫。 上前一步,我把小玉搂在了怀中。也许是封尘了二十载的火苗,穿破了冻土地带,化作了熊熊烈火,我激情澎湃,就更加的把小玉紧紧地抱住,并喘息着粗气。 小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回过头来圆圆地瞪着眼睛。继而又转过去,把头贴在我的胸前,闭上双眼,那夜风就吹拂着齐肩的长发。 我血脉喷张,心儿狂跳不止,体内原始的欲望在奔涌。想起了电影里的男主角,我把嘴唇贴了在小玉的嘴巴上,由于心情激动,也没有经验,张着嘴巴乱碰,把怀中像睡着了的小玉搞的“噗嗤”笑出了声。 恍恍惚惚,抱着身子发软的小玉,靠在了田埂边高高的草垛上。我的欲情在体内汹涌着,我正想把小玉放倒在草垛旁,突然土坡上的树林里“扑楞楞”飞出几只夜鸟,吱的一声又穿进了房子旁边坟园的树林里。 这些夜鸟惊吓了我们,我俩赶紧分开,环顾了一下左右。除了朦胧的远山,就是这水中的弯月和这高高的草垛。 也是的,在这还带着寒意的子夜里,除了有心中燃烧着情火恋人的身影,难道还有谁在这个时候望月兴叹呢? 我俩相互捻去粘在衣服和脑壳上的稻草,牵着手回到屋前。院子里静悄悄的,小玉的爹娘早已睡觉了。 跟着小玉来到她的厢房里,我们没有拉亮电灯,但窗外有一袭月光把室内照得有几分明亮。 坐在床沿,我又抱着小玉。这时,我瞅见小玉的双眸,在昏暗中亮成一点晶光。那晶光是那样的动人心魄,荡涤心灵,抚慰着我这颗焦渴的心。 我俩身子一软倒在床上,紧紧相拥着。良久,有阵阵寒意袭来,小玉蹬掉我脚上的鞋子,又脱掉我的衣服,盖上棉被,彼此又是紧紧相拥。 我把头埋在小玉的怀里,陶醉在女人特有芳香里。 突然,“啪”的一声,电灯亮了。 “狗日的,两个睡在一起!”是小玉娘的嘟囔声,但声音不大。 我忙从小玉的怀里探出脑袋来,只见她老人家正生气地站在床边,用怨恨的目光看着我。 片刻后,她又蹒跚地离去了。 “快,快起来,一会我爹要来了!”小玉推了推还偎在她怀里的我。 极不情愿地起了床,刚穿好衣服时,我看见小玉爹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驼着背气冲冲地进来了。 他几步来到床前,扬着手里的木棍朝床里躺着的小玉挥舞着。 小玉“呼的”坐起,绷着脸儿夺去了老爹手里的木棍,一下折成两段,扔到了地上。 老爹气绿了脸,捡起一段棍子,掀开小玉身上的被子,就往光溜溜的腿杆上使劲抽着,嘴里还不停地闷哼着:“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个不知羞的女娃子!” 小玉闭着双眼,默默地忍受着老爹的抽打,没有淌下一滴泪,更是一声不吭。 站在旁边,看着那雨点般落在小玉腿上的棍子,那棍棍都是打在了我的心上啊。我心好痛,好难过,我惶恐,我想大声咆哮,更想跑过去夺走老爹手里的棍子,折成数截狠狠地摔在地上。 但我只能无助地站着,呆呆地焦急地看着。 “这是干啥子?莫名堂!”小玉的叔叔进了房间,快步走到床前,夺过他哥哥手里的木棍,藏在身后,冷着脸说。 屋子里死一般的沉静。冷风从外面进来,把吊着长长细线的灯泡吹的晃来晃去。 “幺女子躺下去,把铺盖盖好,不要弄感冒了。”小玉的叔叔寒着瘦削的脸,但语气中有几分的关切。“恋爱就是恋爱,不能胡作非为!”他扫了我一眼,阴冷地说。 我像犯了错误的小男孩,低着头默默地回到了侧面的卧室里。很快的就躺下了。 “一个莫名堂的人,把有名堂的给带坏了。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老老实实的…这是人不要看貌相,猫儿声气老虎胆……”老太太睡在里屋头的床上,数落着我。 她不紧不慢,喋喋不休地羞辱我。 听着那些话,心里像插着一根根的钢针。我很悲伤,从小长到大,还没有哪个人指责过我,说我是一个莫名堂的人。我从来就是个很乖巧懂事的男孩,父母没有责备过我,就是在学校里,那么严厉的老师都很少骂过我。就算是我犯了错,老师也会说是同桌的他把我影响坏了。 叹息着气,眼角噙着伤心的泪水,慢慢地我睡着了。 第5章不幸病了 “醒醒,醒醒!”小玉把我从沉沉的昏睡中推醒。 睁开眼时,只见小玉站在床前,手里端着一个粉色的小脸盆。 “坐起来,把脸洗了,服点感冒药,再把做碗面条吃了。刚才我摸了下你的额头,有点发烫。”小玉凑近我的脸瞅着,皱了两下眉头说,“是不是昨夜里感冒了。” 提起昨夜,蓦地记起了小玉娘骂我的那些难听的话,顿时心里难受,便把脸转向一边。 “哟,还生气了。”小玉“咯咯”笑着,在我后脑勺上地弹了一下,“小家子气,没有打你算是便宜你了。” 一听“打”字,我的心就像被虫子狠狠蛰了一下,立马坐了起来,但感觉头昏沉沉的,就靠着墙:“昨晚老爹打你,很痛吧?!”我急切地问。 “哪有不痛的,傻瓜!我打你一下试试!”小玉朝我白了白眼。 “我要看看打得怎样!” “不要看了吧!”小玉忙往后退两步淡淡地说。 我翻身下床,身子不禁晃了两下,站了几秒钟,蹲下身来把她里面穿的秋裤慢慢提起来。妈呀,我差点惊叫起来,只见一道道乌紫的血印子,纵横交错地爬在雪白的腿杆上。我眼里即刻就有了泪水,捏着裤管的手在颤抖着。 “好了,好了,有啥子嘛,只要你知道我在挨痛就行了。”小玉轻描淡写地说。她拿开我的手,放下裤管,给我把衣服披上,又扶我到床上。 她从放在床边竹椅上的脸盆里面拎起毛巾,拧了拧水,然后轻柔地擦拭着我的脸庞,还把我的双手仔细地擦了个干干净净。 小时候,娘经常给我洗过脸。那时我不像别的小孩子,大人一给他洗脸,跳着脚哭闹个不停,大人还要连哄带骂的才能够洗完。我倒是静静地闭上眼睛,任由娘用毛巾在脸蛋上来回摩擦。我感觉到了娘的浓浓爱抚,那一刻我心里有种莫大的幸福之感,也觉得自己是个大宝贝,也很享受那种感觉。现在我又在小玉身上找回到了这种感觉,重拾起了久远的儿时记忆! 她给我洗完手脸后,又到书桌边,在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医药瓶子,拧开盖,从里面倒出几粒圆圆的药片,端来保温茶盅:“年前我到河边的山林里去砍柴,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生了感冒,到村中赤脚医生那儿配了一些感冒药,吃了管用。剩了几粒,你把它吃了,一会儿就会轻松些。” 我刚服下那六五粒大小不一的药片,她又过端来放在书桌上的那碗面条,只见碗里有两个煎荷包蛋、一些瘦肉丝,几片香菜,面条不是很多,放了些葱花和姜末,芳香四溢。 虽然看着眼馋,但没有胃口。我摆了摆头,撅着嘴说:“我不想吃。” “哟、哟,还撒娇了。”小玉故意挑逗我。 我不好意思,也盛情难却,接过了碗慢慢吃起来。 边吃着,才突然发现好半天没有看见两位老人的身影,就怯生生的问:“爹娘呢?” “他们天一亮就上坡栽洋芋去了。我要赶紧去做饭,他们一会儿就要回来了。你睡一会儿出个汗就好了。”说完,小玉就端起脸盆,接过我手里的碗筷匆匆出去了。 虽然今天是大年初四,还带有浓浓的年味,但村民们早就下地干活了。他们一年四季基本上都不休息,就算生了病,只要不是起不了床,都会扛着一把长长的锄头,去修理地球的。不论日头再毒、雨下的再大,地里的活儿是不会轻易停歇的。 “一个大小伙子的,说感冒就感冒了呢?”迷迷糊糊中,我被小玉娘的嘟囔声惊醒。 睁开眼时,只见她站在床前,正探着头盯着我。她见我醒来,就伸过冰凉的手探了探我的额头。 “有点发烧,出点毛毛汗就轻松了。”她脸虽然紧绷着,但语气却很柔和。我和她目光相对时,由于昨晚的事我心里发虚,立即就把视线挪开了。 这时,我也看见老爹站在门口,他把一只穿着粘有泥巴的解放鞋,踩在门槛上,正朝着里面望着,见我在瞅他,就黑着脸默默地走开了。 很快的,两位老人吃过饭后,背着洋芋种又下地去了。 “阿里巴巴来到洞口,叫了几声芝麻开门……”我正想眯着眼睛想睡一会儿,院坝里却传来一个大嗓门的读书声。 我知道这粗粗的嗓门声是院子里那户邻居家的武娃子。他跟我同一个姓氏,爷爷那辈儿是从外县逃荒来到这儿定居下来的。 据他讲,他爷爷十八岁那年,初春的一天在地里正种着玉米,有一支军队开拔过来,当头领的要强行拉他入伍。在万分危急时,他突然抬头望向空中,故意大声说:“唉啊,有飞机来了。”吓的那伙大兵都惊恐地望向天空。他爷爷趁机一下子钻进了旁边的树林里,便莫命地飞奔,接着后面就有几声枪响。从此他再也不敢回家了,就一路乞讨来到这儿,被当地一大户人家收留做了长工。最后小玉的爷爷给他让了块地皮,他建了两间房屋,娶妻生子,延延生息,现在他的后代已有四五十口人了。 武娃子已有二十三岁,长的骨骼强壮,孔武有力,驾驶一台带有方向盘的拖拉机,经常在修路的施工队拉些材料和土方。有几分义气,但性格有点二楞二楞的。 我只和他只见过两次面,上一次在半路上坐他的拖拉机到小玉家的。他喜欢和我在一起玩耍“摆龙门阵”。 他在去年冬季结婚的。大年初一那天正要去老丈人家拜年,看见我来了,就对他已有两月身孕的老婆说过两天去,结果高大泼辣的老婆把他骂的狗血喷头,被押着走的。我们当时见他那熊样,都冲着他呵呵大笑。 “王文君,大君子,我回来了。太阳晒沟子了还不起床!”武娃子故意粗着嗓门说。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边大声读着边朝我睡的卧室走来。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好听哟!”他坐在床前的竹椅子里,摊开书准备开讲。 “我上小学时就看过了。”侧过身,我故意戏弄他,“要不,我给你讲讲。” “吹牛,你说说是什么故事?”武娃子涨红着脸说。 “天方夜谭里的了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 “嗯,嗯。”他见我说对了,就不好再驳斥。 “起来,起来,我给你一件好东西!”他把那本书撂在旁边的书桌上,就把我往床下拉。 我见到他时本来就来了精神,他这一拉我顺势下床就穿衣服了。 当我正要套那件运动衫时,他大声嚷着:“把这件老土的衣服扔了,我给拿件港式的。”说完就一溜烟跑进了他的家中。 其实这运动衫也不是土老帽,在读高中时,班里爱臭美的男生,都有一件这样两只袖子上都扎着,长长的两道白线的运动服,配上条直筒牛仔裤穿双白白的球鞋,走起路来确实有几分潇洒和帅气。可在他嘴里竟然说成了是老土。 第6章初试西装 武娃子又一溜烟的来到屋子里,手里拿了一件衣服,朝我挥舞着:“西装,大西装!” 哈,以为啥玩意儿,原来是件西装。那时在我心里一直对西装很不待见。见有些人穿它时还系一条红红的领带,把个颈脖子捆的紧紧的,看着都很遭罪,感觉还不如穿运动衫和卡服洒脱又自然! “我才不穿那玩意儿,看着都来气,穿上人模狗样的。”我没好气地说。 “哟,土老帽,试试看,穿上保证叫你不想脱了。”武娃子呲着牙对我说。他到身边就顺势扒掉了我刚穿好的运动衫。 我只好接过他递来的西装,随意往身上一套,并抱怨说:“试一下,就只试一下。” “哟,一下子变成帅哥了。”我刚穿上西装,武娃子就咋呼起来。 “我本来就帅。”我没好气的呛白他。 “你这一穿,真的帅死了,不信,你照照!”他边嚷嚷着边扯着我,走向靠在角落里的穿衣镜前。 眼前一亮,好帅气的小伙!我真的有几分惊呆了:只见明亮的穿衣镜里,穿上这件藏青色西服的我,的确显得更加精神,更加帅气。虽然有人说我长的文质彬彬,但我在西装的映衬下,是那样的秀气,端庄,和温文尔雅。其实这才是我心目中想要的形象。 “不想脱了,是吧!”武娃子推了我一下,嘻嘻笑着说。 武娃子那大嗓门把在厨房间做饭的小玉惊来了。她刚跨进门槛时一怔,我就看见了她那映在镜子中瞪大双眼的怪异表情。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穿西装,乍一看,想必视觉反差还是很大的。 武娃子把我的身子转过来,面向着小玉,眨巴着眼儿说:“好看不?” “嗯,文君的身材适合穿西装。”小玉的脸儿红红的,继而又好奇地问,“这是哪儿来的?” “去年我结婚时,姨妈给买的,我见颜色布料还可以,穿了一下有点小,就一直放在衣柜里,今天见着君子时,我想起来他穿一定合身!”武娃子眉开眼笑地说。 “你是想卖钱吧?”小玉故意斜了他一眼。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身子大穿不成,我喜欢君子,是送给他的。”武娃子急切地说。 “哟,白送,你不怕嫂子要敲你那耙脑壳。”小玉阴阳怪气地说。 “不,不会,她没有那么小气。” “我才不给你寻打挨呢,回去问嫂子要多少钱,我马上给她。这件衣服文君穿上的确好看!”小玉有些自豪地说。 下午二点时分,两位老人从田间劳作回来。他们的双手,脚上的黄胶鞋上,以及裤管和袖口都沾满了泥。 他们在猪圈旁,先用树枝把鞋上的泥巴挑去,再跺上几脚,然后在用石头搭建的洗衣台上,放着的大木盆里清洗了双手,并用旧毛巾把袖口和裤管擦拭干净。 “穿上西装了,还很好看的。”小玉妈见了我,淡淡的笑了笑说。但老爹面无表情地朝我看了一眼,就把头低下了。好像我欠了十万块钱没有还他似的。 其实小玉的父母也都是苦命的人! 她老爹的双亲共生育了五个孩子。三个男孩,二个女儿。小玉的老爹排行老大,最小的叔叔在15岁时,上山放牛遭邻村的熊孩子无故欺负,他便反抗,一拳头过去就把那熊孩子的鼻子,打的鲜血直流,以至那熊孩子的父母找上门来大闹一场,最后大人赔了50元钱的药费才算平息了。小玉的爷爷气不过,认为是自己没有教育好子女,就用荆棘条抽的小儿子全身伤痕累累。小儿子满腹怨恨,跑到屋后树林里,在那棵弯脖子桃树上吊死了。 小玉老爹的大伯没有后代,他从小就过继给他当儿子。没有子女的人大抵心都是狠毒的,至少老爹的大伯两口子是这样的人。他们让小玉老爹干全家所有的活儿,从不让他好好歇息一下,稍不遂意就对他呵斥和责骂。 那一天,小玉老爹上“天楼”上去取扎小牛鼻子的绳索,走的太慌神踩了个空,就从楼梯口跌落下来,腰椎刚好顶在了,大大的石头水缸上。他痛的冷汗直淌,但不敢吭声,也就没有去医治。后来他的腰杆慢慢儿变形了,到五十来岁背就弯曲的像一座高高的山峰。 小玉娘更为不幸,她不到六岁父母双亡,成了孤儿,是自己的小叔叔养大的。到十五岁时就嫁给了小玉爹。嫁过来时,人小不懂事,常常被婆婆数落和挖苦,在快生小玉时,还在地里跪着栽菜苗秧,真真的没有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后来她婆婆有一天在堂屋的门口,站在凳子上挂辣椒,不小心摔下来成了瘫痪,小玉娘就侍候她在床上吃喝拉撒十来年。在我第一次到小玉家的前一个月,她老人家才撒手人寰的。 我正在为二老的身世怅然心酸时,小玉在门口招着手叫吃午饭了。 大方桌上的菜不算太多,但色香味俱全,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一盘木耳回锅肉片、一盘青椒肉丝、一盘青菜豆腐,一盘魔竽丝和一大碗鸡蛋汤。 席间,没有人说话,都静静地吃着饭。只有筷子碰到碗口发出的轻微声,和吃饭咀嚼的“叭叭”声! 这氛围很是压抑人,堵得心口发慌,送进嘴里那芳香的肉片,却如同嚼蜡。 草草地吃下了一小碗饭,我就下席了。 本想着到了晚上,在火堆边给两位老好好认个错,但他们的表情让我不寒而栗,心里发毛。 于是对小玉说我要回去了,也让她一道去。 “现在我能去吗?”小玉白了我一眼,“过两天吧,等他们气消了,再说!” 我执意要走,因为心里像有块石头压着似的,堵的发慌。 小玉见留我不住,就爬上高高的楼梯,从铺满木板的楼阁上,取出我来时背的小背兜,在里面放了一瓶桔子罐头和一大袋子豆奶粉。 小玉帮我背着小背兜,送着我走过长满金黄的油菜花,和嫩绿麦苗的田野间,来到弯弯曲曲的省道沥青公路上。 一路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走过了两道弯,停住脚步,我面朝着小玉,有些凄然地说:“小玉,你跟我去吧,娘盼着呢!” “现在去不好,他们正在气头上。正月十五那天我到你家来。”小玉倒显得很轻松。 她比我大两岁,处处显得很是理智和成熟,在她面前我就是个小弟弟的感觉。 第7章大哥要上矿山 “我,我回去就要到上海去了。”望着淡雅的小玉,我有些更咽着。 小玉把手插进花格子中长外套的斜衣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到我面前:“给你点茶水钱。” “不要,我不能老是花你的钱!”我涨红着脸说。小玉这儿离县城不远,走二十几里路就到了。地方的上干部很开明,带领着村民培育制杂交水稻种、栽桑树养蚕,旱地种蘑菇,所以村里的人们都有钱,有的早早买上了电视机,修起了平房。虽然小玉的弟弟上大学很是花钱,但有这些收入,家里开支还是不缺的。上一次分别时她也给了我50元。 “拿着嘛,出门要花钱的。”小玉嗔怪着,把钱放进我穿的西装口袋里,“出去多注意身体,也多挣点钱,年底回来把我娶了!” “嗯!”我使劲儿地点点头,眼角有些湿润了。 小玉眼里分明也有了泪花,她放下背上的小背兜,帮着我背好后,轻轻挥了挥手,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我呆呆地站着,目送着小玉远去的背影,泪水宛如我家屋前那条奔流的小河就一个劲儿地淌了下来。 一个人恹恹地走着,好半天才来到,我家后面那座高高的石岩上。 石岩下,我们住的那套院落尽收眼底。六户人家的木头架子青瓦房,组合成的小小三合院,掩映在几丛青翠的竹林中。在旁边那棵高耸入云,四个大人手牵着手才能合抱的古松树的庇护下,显得如此的清新而秀雅。 不远处的那两峰夹持的小河,蜿蜒曲折在幽幽的山谷中,宛若一条碧绿的玉带。 靠山的夕阳,把它那抺长长的余辉,斜斜地照射在屋对面,苍茫的山腰上。 站在高耸的石岩边,正欣赏着山村夕照的美景,我看见了娘从屋里出来,肩上挑着一担木桶,穿过弯弯的水田埂,来到岩下的水井边。 我飞奔着跑下一百多步的石梯,远远的我就喊了声:“娘!” 母亲蹲在井边,正用木瓢往木桶里舀着清凉凉的井水,听见了我的喊声,立即抬起了头。她见我飞奔而来,就笑容满面地说:“幺儿,回来啦?我以为你还要耍几天呢!” 娘说着,站起身,捋了捋额前几缕散乱的头发,朝前方巡视着。一会儿她挑了挑眉毛说:“罗小玉呢?咋没见她的身影?” “她,她……”结结巴巴,我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来吗?”娘把眉毛之间的皱纹拧成了川字。 “嗯,她没来。”我委屈小声地说。 “为什么呢?她们对你有意见了?!”娘小心翼翼的说,神色有些肃穆。 “不,不是的。她们对我很好,小玉还给我买的西装。”我赶紧扯了扯身上穿的的衣服,给她看。 “那她为什么不来耍呢?”娘继续追问。 “她,她……她生病了。”我急中生智,找到了个骗娘的说辞。 “哦,病了,严重吗?”娘关切地说。 “不,不严重,昨天洗了很多的衣服感冒了。她说正月十五那天来我们家。” 娘听我这么一说,眉头又舒展开来。 我把小背兜从背上放下来交给娘,抓起靠在井沿的扁担,一猫腰挑起沉重的两大桶水,颤悠悠的地往家走去。 穿过两个房间,扯亮电灯,我把两个木桶里清亮亮的井水,倒进厨房灶台后面旮旯里那口,用石头凿成的大水缸里。 母亲提着小背兜进了里屋,把那瓶桔子罐头和豆奶粉拿了出来,放进床前的口大木头箱子里。 母亲出来后,系上围裙戴上袖套,用竹刷子刷着油光发亮的大铁锅,准备做晚饭。我便坐在高高的灶台后的木墩上,划亮一根火柴,抓起一把干燥的柴禾,点燃送进了灶堂里。 “娘,我要到上海去。”盯着漆黑锅底那窜跳着的火焰,我轻轻地说。 “幺儿,你说啥,去上海?”母亲手里握着菜刀,来到灶台边,“和谁呢? “我一个人。”我答道。 “你连县城都没去过几次,一个人还敢往上海那么大的城市跑?”娘显得很惊讶。 “小玉的表哥在那儿进厂,听说工资很高,一年能挣几千元的!”我往灶堂里添了一把柴禾,看着娘欢喜地说。 “你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娘不放心。你要出去,就跟你大哥去,他在河北的一个叫什么市的大山上要承包铁矿井,现在他在他的老丈人家那儿联系人……” “河北武安。”还没等娘把话说完,爹在门外跺着脚上的泥巴边说着话。 他着戴顶棉帽子,肩上扛着一把长长的锄头,要进屋来。 “咚”一声闷响,爹的脑壳重重地撞在了门上方的木头上。他揉了揉额头,朝门框上方的木头狠狠瞪了一眼。 爹的身材很瘦高,约1米8几,进房子里,头经常都会碰到门框上。看着他深皱着眉头,我心里都很疼。 “包矿井?他不跑车了吗?”我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说。 我们弟兄共五个,我是最小的。大哥大我近二十岁,生的胖胖的,社会上人称“王胖子”。 他性格外向胆大,在80年代就开上了“东风牌”大货车,当时全乡就只有两三台这样的车。当年乡政府领导还给他颁发过一张绿花花的“万元户”的大奖状,贴在他的前门上。 可惜大嫂虽然长的有几分姿色,但身子不好,长期服草药,三十五岁就归天界了。 一年后夏日的一天,他开车到邻县的矿山上,载着满满的一车煤炭,在回来的途中,遭遇了十年难遇的特大暴雨,洪水冲垮了路基。他在路边的一户山民家里避了几天雨,就把这家的黄花大闺女搞到了手,后来便成了我们的新大嫂,她只大我三岁。 现在听爹娘说他要到外省去包矿井,我当然很惊奇。 “现在这几年的大货车多起来了,又没有多少货拉。他听说矿山上很来钱。”爹坐在灶台边靠墙的小方桌前,抽着旱烟,瞥了我一眼,“要不,你也跟他去吧。” “我才不跟他到大山里去,我要到大城市去闯闯!”我斩钉截铁地说。 吃过娘做的芳香的晚饭后,我顶着浩瀚的星空,走过一片菜地,来到寂静的岭上。 岭上有一片低矮的松树林,林边有一块斜长的石板。平日里村里的人们爱在这块光洁的石板上,晒自家辛勤种出的粮食。 对面苍茫的大山,有些朦朦胧胧,小河的水潺潺地流向幽幽的深谷。 我躺下来,感觉到了石板的凉意。想起了小玉娘儿俩第一次来我家的那天晚上,我趁大人们在一起火热聊天时,也带着小玉来到了岭上,并双双躺在这光亮的石板上。 她闭着双眸,我靠在她的胸前。那晚也是满天繁星没有月亮。 第8章背井离乡 天刚拂晓,我就起了床,简单洗漱后,打开衣柜,取出一个不大的蓝布旅提包,拉开拉链,往里装了一套衣服和一些内衣,又拿来一个瓷盅子和牙膏牙刷面巾一起放了进去。 这时,娘给我煮好了一大碗鸡蛋挂面,端到了我的面前:“幺儿,吃了再走,外面的饭吃不饱。” 然后她又把煮好的几个荷包蛋,用报纸包好,放进旅行包里。 心里有些酸涩,接过娘手里那碗面条,边吃着就有了眼泪。 我从小就有很深的恋母情结,看见娘心里就有一种想撒娇的冲动。刚上初中时在学校里,我就会很想念她。记得有一次,学校放星期天回家,正赶上家里来了很多客人,都在火塘边烤火。我以为娘也坐在火塘边,好几天不见,就一下倒在了怀抱里。但立马感觉不大对劲,仰头看时,才知不是娘,是倒在了一个客人的怀里。我一下尴尬地站了起来,火塘边的客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要离开娘要去远行,心里就涌起了一股浓烈的难舍之情。 身材瘦高而长相不俗的老爹,也起了床,连连咳嗽了几声,来到我跟前,从内衣兜里掏出三百元钱,轻声细语说:“这是准备春上买化肥的钱,你拿去作路费吧。社会上人多很乱,自己要处处小心,特别是要把钱放在贴身处!” “嗯!”点点头,接过老爹手里的钱,我把灰色人造革卡服的内衣兜的拉链拉开,跟三毛子写的鞋厂地址的纸条放在一起,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拉好。 二老把我送到屋后的那棵高大如华盖的古松树下,呆呆站立着目送我。上了高高的石岩上,二老见我回过头来,举起手朝我摆动着,继而娘又在揉眼睛。那一刻,我真正感受到了“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深深牵挂之意! 那天是个阴天,吹着阵阵的凉风。我提着绘有图案的旅行布包,来到离家十几里的乡场上,准备乘坐开往县城的班车。 乡场街头的大坝子里,汇聚了一二百个男女老少,到处都摆放有大包小包的东西。一打听,他们有的团完年要回县城上班的,也有乡里到县城去走亲戚的。但多大数是到外面去打工的远行游子,他们提着鼓囊囊的蛇皮袋子,里面装着笨重的棉被和一些衣物。他们都在等待着去县城的班车,脸上都挂满了焦急,有的还在坝子里不停地走动着。 “听说县城车站里,人太多了,发往达县市里的班车不够用,好多人都堵在车站走不了!”有个穿青色西装的中年男人,对着他的一群几十个伙伴说。 “要不我去联系街上的孬娃儿,叫他用他的大货车直接送我们下达县。”那西装男挠了挠脑壳说。 “好,这样省事。给几百块钱把车包了。”那群人都很同意这个提议。 西装男带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就去了那条两边都是木头瓦房的老街里。 不一会儿功夫,一辆车头标有“东风”字样的大货车驶来,在厚厚的石板砌成的大坝子上,“呲”的一声停了下来。 高高的驾驶室里,跳下来孬娃儿和西装男两人。 孬娃儿我是认识的,他住在下街里的猪牛交易市场旁边。前几年我在乡里上初中时,他就开着这辆大货车了。其实他人长的一点都不孬,还有几分的干练和潇洒。 下车后,西装男就像指挥官的,朝那伙子人猛一挥手,高喊:“上车。”约三十来个男男女女,就“呼啦”地朝大货车拥去。奔跑着,叫喊着,嬉笑着,把蛇皮袋子和包裹等一股脑儿往货车敞亮的大厢里撂。 随后,他们又齐扑扑爬上车厢里,放好行李后,便扯过来装有棉被的蛇皮袋子,都端坐了上去。 “你也下达县吗?”西装男见我也靠近汽车,就笑着询问我。 “嗯。”点点头,因我不认识他们,所以心里还是小心翼翼的。 “那就快上去吧,车子马上就要启动了。”西装男急切地说。 “多少钱呢?”我歪着头问。 “给二十五块吧。” “到达县的班车不是十五元吗?”我皱了皱眉头说。 “我们是包的车,讲好的一百多块钱,大家平摊的,我要多给20元呢。这几天下达县根本坐不上车。”西装男显得无奈但语气很柔和。 不好意思再跟他说什么,就从内衣兜里掏出一百元给他,他找回了我七十五元。待我放好钱后,他就一把推着我上了车厢,然后转身钻进了前面的驾驶室里。 我也和别人同坐在一个大蛇皮袋子上坐下来,孬娃儿就在后玻璃窗上敲了敲,用手示意大家坐稳当。 大货车“突突”地抖了抖身子,就飞驰了起来。 大货车载着几十个人,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风擎电驰般的奔跑着。满车厢的人被摇晃的东倒西歪,早春的凉风在耳畔“呼呼”地刮着,把长长的头发吹的老高。那时的青年男人因受到,香港武打片里人物的影响,个个把头发留的掩耳齐颈。 身边挨着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满脸稚气,但很鬼精,他像打了鸡血似的一路都很兴奋,一会跟别人说着玩笑话,一会儿又放声唱着歌儿。他的天真无邪感染着车厢里的人,大家都满面春光,高声谈笑。 我心里一直很好奇:这么大一帮人要到哪儿去呢?问过小男孩后,才知道他们要去山西的平遥,进一家焦化厂。那个西装男就是领头的,他在那边已干有两年,大伙儿都是他挨家去联系的。 “哦”了一声,其实我当时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是焦化厂,以为那厂家是搞化工颜料什么的。 大货车不停歇地走河边、爬陡坡、绕大弯,不知过了多久,把个脑壳摇晃的昏昏沉沉,云里雾里的。紧闭着双眼,正想要呕吐之时,大货车“吃”的一声停了下来。 以为到了目的地,忙睁眼看时,才发现车子停在了,城郊外马路边的一个公交站牌前。 西装男已在车下面招呼大家,说是孬娃儿不敢拉人进市区,怕被交警拦着扣车罚款。他说还要坐一段路的公交车才能到达火车站。 我像个落单的小兵似的,紧跟着这队人马后面,也挤上了公交车。 车子穿过了数条大街后,透过明亮的挡风玻璃,我就远远的看见了一幢建筑上写有“达县火车站”的五个大字。 第9章老爹的劫难 火车站偌大的广场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不停地走动着的,站着的,坐着的,还有的干脆就在地上铺开被子,光天化日在人流匆匆的步履中,做着春日美梦。大包小包的东西就像山一样在旁边堆着。 售票的大厅里更是人头攒动。几个售票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列子,挤到了大门口外。 瞅见大厅侧面的墙上,贴有一张大大的红色纸张的告示,有不少的人在观望。 走拢看时,原来上面写的是列车最新发送消息指南。我急忙查找发往上海的情况,只见上面告之已是卖五天后的票了。 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出师不利,看来要打道回府了,要是在此地等上个五六天的,身上这点盘缠也就没了! “管它奶奶的,先吃点东西再说。”我在心里悻悻地骂着。清早吃的娘煮的那碗面条,现在已经快到傍晚,肚子早就不耐烦地“咕咕”催促着。 正瞅着打着各种各样招牌的饭馆,老远的有一个大姐满面春风地跑过来,拉着我进了一家店里。 小店里有很多人在吃着饭。有吃炒菜米饭的,有吃米线面条的。他们身边的蛇皮口袋和大小包裹几乎占了大半个店。 我要了碗酸菜肉丝面,就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等着。 那招呼客人的大姐,又拉进来一个年轻的男子。也许是她见我满脸的忧愁,就笑容可掬地问:“小帅哥,到哪儿去?” “上海。”见她挺和善的,我就开腔应她。 “没有买到票吧?”她又关切地问。 “嗯!”我看了她一眼,点着头。 “这几天出门打工的人太多了,现在火车票都卖光了。你看那些睡在广场上的,有的都来一个礼拜了!”大姐摇着头同情地说。 我望着门外广场上来回骚动的人流,心里愈发的沉重。 “小帅哥,不要着急,我有法子帮你。你只要在我店里住上一晚上,我给你搞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他们都是说好要住宿的,我去给他们每人搞一张票,保证明天就让他们上火车。”大姐指了指那些正在吃着饭的男女,“等他们吃过饭后,我就带他们去开房间休息。”大姐有些得意洋洋的。 “给多少钱呢?”我试探着问她。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要用钱的,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听过家乡那些出过远门的人在一起相互摆过龙门阵的。 “住一晚上,睡大铺每人10元,住单间的话加5元。一张火车票,正价除外另给20元。”大姐笑盈盈地说。 低头想了想,花个几十元比在这儿逗留几天强,于是坚定答道:“行!”。 急急忙忙吃完大姐端过来的大碗儿酸菜肉丝面,虽然没有啥味道,但我一口气就把它干光了。 华灯初上时,大姐就叫我们十来个人拿上自己的大包小裹,跟在她那肥大的屁股后面,连拐着过了几个巷子,来到了一幢有两层灰色的平房前。 大姐说这就是她家的房子,还说以后我们回来若想休息就到这儿来。 我们都静悄悄的,没有人接她的话。 她还在当街处开了一个小商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里面守候着。 穿过小商店,她把我们一众带到二楼上。 楼上是用木板隔成的一个个小房间,有卫生间和洗漱的地方。吊着细线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芒。 那同是一路来的男女,就住进了大铺间。我花了15元,住了个单间,我认为人在江湖还是要多多的考虑安全,多花点银子是件小事。房间很小,像个小小的火柴盒。一张简易的木床上,散乱地放着一条薄薄的棉被和一条鹅黄的毛毯,一个漂白的枕头上有斑斑点点的污渍。床边有个低矮的柜子,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的小暖瓶。 小房间是用木板隔成的,所以没有隔音效果,外面的走动和说话声,都声声入耳。房间里的空气不太好,有一股淡淡的霉气味。 大姐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暖瓶,把床头柜子上的空瓶换了下来。 “把身份证拿上,到楼下去登个记,把房钱交了。”大姐笑着对我说。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对了,还要缴20块钱的押金,明早给你车票时一并儿算账。” 到楼下,把身份证交给大姐,她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后,我给她钱,她连同我的身份证,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锁好。 “去睡吧,明早给你。”说完,一甩披肩的波浪长发就出去了,很快的消失在昏黄路灯下树影斑驳的大街里。 回到客房,我准备插好房门睡觉,但惊讶地发现门栓是坏的。 心里不淡定了:半夜里睡着了,若有人进来,把这点钱要是搞走了…… 越想心里就越害怕,我想起了老爹给我讲的他那段经历。 我老爹虽说是一介农民,但与村里同他一样大年纪的人是不同的。他早在八十年代就同一批有识之士的农民,成立了联购经销部。总部设在县城,各大乡场上都设有分销部。他为人随和机敏,总部就任命他为采购部经理,因此他走南闯北,到过了很多的地方。因此也有了很深的社会阅历。但后来因总部的人都是没有知识的农民,缺乏科学的管理,这个在当地红极一时的经销部,就陨落在了滚滚的洪潮中。 有一次,老爹奉命到洛阳去采购一批服装,在老板的陪同下,参观完当地有名的“白马寺”后,晚上住宿了一家民营旅社,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发觉随身携带的皮包不翼而飞了。去找旅社的人索要,结果被人家破口大骂。报案辖区派出所,因没有证据,就没有追回来那个皮包。最后那个服装厂老板给了点路费,才得以回身,不然的话就得沿街乞讨。 那次的损失是巨大,心理的伤害是久远的,所以老爹经常告诫我,出门在外,要有安全意识,时刻要保护好自己的钱财,以免落入尴尬的境地。 想到这儿,心里更加惶恐,我突然瞥见放在床前的那双运动鞋,心中一喜,一拍脑门:“有了。” 从上衣里面的口袋内,取出仅有的三百来块钱,拿起床下的运动鞋,抽出小玉给我绣的优美的鸳鸯戏水图案的鞋垫,瞅了瞅门口,把钱塞了进去,然后又重新把那对鸳鸯放了进去。 把沾有一层细灰的运动鞋,放在床下方后,我就脱了外套,连同那个旅行包放在靠里面的枕头边,扯过薄薄的被子就沉沉地睡去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把我从昏睡中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见窗外的天空有了微微的光亮。 昨天坐在那辆大货车上,把个脑壳直吹的晕乎乎的,一觉竟然睡到,天边露出鱼肚白。 第10章男孩遭打 爬将起来准备穿衣服时,我错愕地发现,放在枕头边的衣服和旅行包,竟然“跑”到了床的那头。此时门依然是关着的。 身上立即有了冷汗,急忙的俯下身,拿起放在床边的运动鞋,抽出垫子,我倒抽了一口凉气,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了钱的影子。 一下子跌坐在床上,脑壳“嗡”的一片空白。我又急急地抓起另外那只鞋子,猛地拔出鞋垫。几张钱钞跳出来,掉到了地上。 惊喜地捡起,在嘴边亲了亲。虽然有股浓烈的汗臭味,但我却嗅出了油菜花般的芳香! 我又把钱放进衣兜里,拉好拉链。 说实在,当时我心里涌动起几分的恐惧之感,尽快地想着离开这个令我浑身发毛的地方。 接过大姐手里的火车票和身份证,我都不敢正眼看着她,准备开溜时,却发现票面上写的不是到上海,而是商丘。 “怎么是到商丘的票呢?”我质问大姐。 “哦,现在买不到直达上海的票。商丘离上海不远,几个小时就到了。”大姐始终是笑盈盈的,“快去吧,火车一会儿就要进站了。” 急急忙忙跑到候车室,成都发往商丘的火车开始检票了。黑压压的人群排成了几条长队,两个漂亮的女检票员手里拿着剪子,忙不迭地“咔咔”剪着票。 随着人流跑到站台上,火车就“隆隆”地开了过来,继而慢慢地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车站执勤人员指挥大家快速地分散到火车的每个门口。 车厢里面挤满着人,车门没有打开。 “妈的,不给老子上人了是吧,这么多的人就压在站上?”执勤员急了,手里拿着的黑色橡胶棒,就使劲敲打着车窗。“把窗子打开!”他恶狠狠地指着坐在窗边的两个小伙子。 两个小伙子被他的气势吓倒了,站起来把窗玻璃使劲抬起。 车下的人们就你推我拽亡命地往里爬。 车厢里的人实在太多了。过道里,大靠背上,行李架上,洗手台上,到处都是人。大家相互拥挤着,重叠着,不能动弹分毫,像木楔子似的钉在那儿。 “哎哟,挤死我了!” “娘的逼,要出人命了!” “我都快成相片了!” 车厢里闹哄哄一片,充斥着各种话语。 想把怀里的帆布提包找个地方放着。货架上早已放满了编织袋和包裹,没有丁点地方。弯下腰想放在座位下,却有人躺在里面。 热,特别的闷热,大家纷纷脱了外套,有的干脆就光着膀子。 有人打开了车窗,一股强劲的寒风就猛地灌了进来,吹的人直打哆嗦。 半夜里,没有了吵闹声。有木然站着的,有把头靠着椅子上的,有趴在茶几上躺着的,有坐在包裹上闭着眼睛的。 车厢里有昏黄的灯光,有响亮的鼾声和含糊不清的呓语;车厢外有一闪而过的树影,有途经城市的一片灯海,有弯月映照下的苍山江河…… 腿杆站的发酸,眼睛瞪的发涩,困的实在难受。我瞅见高高的行李架上,有人香甜地睡在上面,真是羡慕至极。 我发现一个放袋子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空间,心中窃喜,就爬上了货架子上。 “下来,下来,还爬到上面去了!”正睡的香甜间,被大声的呵斥声惊醒,猛地坐起,头“咚”撞在车顶上。 四个穿制服的挺拔男人站在过道里,都冷冷地盯着我。 从行李架上下来,我看见为首的男人,胳膊上戴着“列车长”的袖章,他庄严地看着我的双眼:“把身份证和车票拿出来。” 从衣兜里赶紧掏出来,递给他。看了看,他又给了我。“为啥爬到货架上去,那么高,不怕危险吗?”他训斥我。 “头晕晕的,实在是受不了……”我低下头,小声说。 “人不舒服,前面车厢有药品;再也不要爬到行李架上,下次抓到就罚你的款。” 车厢里很少有人说话,大都昏昏欲睡的闭着眼睛。也有人默默地吃着东西,几个精力旺盛的小青年在玩着扑克。 “愁啊愁,愁就白了头,自从我与你分别后……”车厢接头处蓦然传来高亢的唱歌声。 大家齐刷刷的转过头去看,也有站起身来的。 只见一个瘦削的汉子,穿着不太干净的衣服,枯黄的头发很是凌乱,手里拿着一把扫帚,边扫着垃圾,边唱着。 “好,唱得好,多唱几首!”满车厢的人被他好听的歌声唱出了精神,纷纷站起来为他喝彩。 “我还要扫垃圾拾酒瓶挣钱呢!”汉子故意皱着眉头说。 “我给你钱。”一个长头发的男子给了他五元纸币。 汉子把钱装进衣兜里,就高声唱起来:“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的袈裟破……” 这歌曲是当年的流行金曲,大家太熟悉了,全车厢的人都跟着哼唱起来。 唱完后,汉子就用手捏着鼻子,“哦哦哦”地学着公鸡鸣叫。 满车厢的人哈哈大笑着。好多人乐呵呵地跑去给汉子一元二元钱。 唱了几首歌后,汉子扫着垃圾到了另一节车厢,那里立马就响起了欢声笑语。 我挤到车厢接头处,在洗漱台上坐了下来,眯着眼睛。 “哎哟,哎哟。”一个惨烈的嚎叫声在跟前响起。 只见一个留着中分“汉奸头”二十几岁的男人,手里举着缠绕成两股的电灯线,狠狠地抽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瘦小的男孩。 男孩疼得“嗷嗷”大叫,直往茶几下面钻。“汉奸头”就狠狠地抽他的脊背,嘴里还骂爹骂娘的。身旁的人都瞪着惊恐的眼眼,没有一人站出来吭个声和阻拦一下。 这一下一下狠命的抽打,令我浑身阵阵发寒。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暴力的场面,心里充满了深深的不安和恐惧。我赶紧朝对面的乘务室看去,里面除了空气,就没有乘务员的影子。 此时,我真想写我拿起啤酒瓶,大喝一声,就朝那“汉奸头”猛砸下去。但我写的不是爽文,更不是写的仗剑走天涯的侠客。我写的是实实在在的真实经历,不想编造和虚构故事。 我刚从学校出来,初出江湖,还没有见过世面。我从来没有打过架,顶多只是发个小脾气而已。 虽然我有正义感,性子也很冲动,但只能在心里把那个“汉奸头”恨的牙痒痒的,我把头转向一边,不忍直视。要是现在的我,倘若碰到这样的事,我这个已饱经“凄风冷雨”的人,定叫他脑壳开挂。 第11章十元一盅子的茶水 火车徐徐地在一个小站里停靠了下来。那个施暴的“汉奸头”,被一直站在旁边淫笑着看他表演的同伴,推搡着下了火车。 良久,遭毒打的男孩从茶几下面才钻出来。他的一张略显稚气的脸庞,被屈辱和痛苦扭曲着。 一个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双目同情地瞥了男孩一眼,给他让出了自己的位置。男孩没有拒绝,坐下来后,脑袋压着双臂,一直伏在茶几上。他的背部不时的在微微颤动着。 时间不长,火车又欢快地奔跑起来。车厢那头走来一个约莫二十五岁模样的女子。她用手绢很随意地系着一束乌黑的秀发,显得有几分的妩媚和风尘气。她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竹筛,竹筛里摆放有五香豆腐干、卤鸡蛋,炒花生和带有一层薄薄霜花的柿饼。 她边走边吆喝叫卖着。当看到推着小车卖东西的列车服务员迎面过来时,就飞快地把手里的筛子,赶紧朝座位下一塞;侍那服务员走过时,便又从容地从座位下拿出来。 当女子走到乘务室敞开的门口时,里面坐在皮革凳子上的,那个高大壮实的男乘务员,一把就把她扯了进去。 女人往外挣扎着,男乘务员就大力的把她扯到了身边,她也就顺势坐在凳子上。男的拿起竹筛里的一个柿饼,放到了嘴里,然后“呯”把门关上了。 坐在洗漱台上,以及周围的男男女女们,见到那突然惊艳的一幕,待回过神来后,大家彼此地对视了一眼,不禁尴尬地微微笑了笑。 半晌后,乘务室的门开了。那女人散乱着头发,把个脑壳埋得低低的,红着脸端着筛子迈了出来。她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急切地走着,边用一只手扯了扯,斜绷在屁股上的紧身弹力裤。 眯眼打盹间,火车又到了一个车站,重重地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此站不是一个小站,看起来规模有点豪华。几个阿姨推着售货的小车,在长长的站台上来回奔跑着。 侧脸透过车窗玻璃,只见悬挂着的牌子上大大地书写着“襄樊”两个字。 “冬娃子,我们来把窗子打开,透透气。”靠车窗的一个略显单薄的男人,朝坐在他对面的胖胖的男人噜了噜嘴说。 他俩站起身,便抬起双手向上提着沉重的车窗。窗子刚打开一半,一个穿着花格子棉西装的年轻男子,就像狸猫一样钻了进来。他俩惊的猛一松手,车窗落下来,重重地压在了西装男,还伸在窗子外面的小腿上。 “哎呦,快,哥们把窗子抬起来!”西装男双手支撑着身子,趴在茶几上,连连讨饶般的乞求着。 他那狼狈的滑稽样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当窗子抬起时,他敏捷地一纵,就到了车厢里。 “啪!”一声脆响,放在茶几上的一只玻璃杯,被西装男扫落在了地上,顿时摔的粉碎。 “赔我!”瘦子男呼地站起,用手指着已走出去几米远的西装男,大声喊道。 “妈的,老子赔你。”西装男立马折转身,气势汹汹说着,边撸着衣袖大步走来。他的一个同伴从车门口上来,立在车厢接头处冷冷地看着。 面皮微黑的胖子“腾”地站起,像一尊罗汉,并肩和瘦子站着。二人四目如刀直视着西装男。 西装男英俊的脸蛋,顿时面如土色,旋即转过身仓惶地跟着同伴下了火车。 瘦子和胖子兴致勃勃地吹嘘着。 “他只要敢拢来,我定叫他趴在地上。”瘦子说。 “我把他的脑壳拧下来当球踢。”胖子瞪着牯牛般的大眼,狠狠地说。 “嘿,瞧,那小子在侮辱我们。”瘦子扯了扯胖子的衣袖,指着车窗外。 只见宽大的站台上,西装男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竖着中指,朝他俩比划算。 “我操尼玛!”胖子是个暴脾气,“呼拉”地提起车窗,随手在茶几抓了一个,还有小半瓶白酒的瓶子,把脑袋探出去,大声骂着。 “哎哟……”胖子刚探出脑袋,就吃了藏在车窗下一男人的重重一记拳头。他叫唤一声,捂着鼻子闪电般把脑袋缩了回来,又迅疾地把手里的酒瓶子扔了出去。 酒瓶子在轨道上飞跑的男人身后,大声的爆裂了,像放了一个山炮似的。破碎的玻璃渣子像出膛的子弹,射向逃窜的男子。那男子受了惊吓,慌忙爬上高高的站台,和西装男飞快地跑开了。 胖子捂着鼻子的手在滴着血。瘦子赶紧在脚下的,蛇皮袋子里掏出一把草纸,递给还在“呜呜”骂人的胖子。 胖子用草纸胡乱地擦着脸上的血迹。但殷红的血水还在大大的鼻孔里往下流个不停。他就把草纸揉成两个鹌鹑蛋大小的纸团,死死地塞进鼻孔内。 瘦子望着胖子嘻嘻笑着,打开一瓶矿泉水,示意胖子把血迹斑斑的双手伸出窗外,一点一点往外倒水,胖子才把手脸马马虎虎洗了个干净。 有人要问不是有洗漱池吗,那儿有水不好洗吗?其实水龙头早就不出水了。 火车冲出了莽莽的大山,跨过了长长的大桥,驰骋在辽阔的平原上。平原的景象相比山川河流,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到处挺拔着颗颗高大的白杨树,满眼是片片泛滥着翠绿的麦苗地,它们在和煦的阳光下交相辉映,在早春的寒风里盎然生机! “谁个要茶水,谁个要茶水。”一个穿着黄色皮衣的大胖男人,手里头提着一个银色的茶壶,边走着边一路问寻着过道两边的人们。后面跟着一个小猴子似子的少年。 这个男人太高大,太肥胖了。这是我当时见到的最庞大的男人,简直就像高中地理书上,插图里的大北极熊。他短短的头发似根根钢针,一张硕大粗糙的圆脸上,两道浓而短的眉毛下的眼睛似两个铜铃,高高隆起的鼻子似个大蒜头,一张大嘴巴子厚厚的双唇努力地向外翻着。他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能给你有强极的震慑力。 “我来一盅子。”一个精瘦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应声答道。他坐在过道边的位置上,揭开一个不大的带有盖子的瓷盅子。 “哗哗哗…”大胖男人把铝制茶壶,高高地举起,注了满满的一瓷盅子的水。 令人惊奇的是,我看见茶壶里倒出来的不是清亮亮的开水,而是像家里做饭时,滤出来的乳白色的米汤水。 “啊,这,这个…”精瘦的男子望着乳一样的液体,不知所措,他结结巴巴的望着肥胖的男人说:“给多少钱?” “十元。”肥胖的男人把茶壶提在胸前,语气平静地说。 “我操,一缸子水就要十元,这不是抢钱吗?!”精瘦男惊的跳将起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的打在了精瘦男那张皮包骨的脸上。脸颊上立即就有了血红的手指印。 “乡巴佬,这是牛奶,知道不?”肥胖男又扬起蒲扇般的大肉掌。 “我给,我给。”精瘦男瞪着惊恐的眼睛,瞥着眼露凶光宛如北极熊的男人。他一只手护着脑壳,一只手在衣兜里磨磨蹭蹭地地掏出十元大钞。 “北极熊”一把扯过钞票,瞪着血红的眼睛,冲精瘦男骂了句土包子后,就怒气冲冲地朝前面的车厢走去了。后面的“小猴子”屁颠屁颠儿地,跟他的那张草墩样的屁股后面。 第12章勇斗坏蛋 火车进入平原大地后,每到一个大站就有很多的人下车了,上来的却很少,车厢里顿时显得十分的宽敞。 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来。我才深深的知道坐着是世界上多么令人舒心的享受!这一天一晚的站立,让我双脚酸软,身心疲惫,极度的困乏! 餐车也能在车厢中自由的穿梭了。虽然脑壳有些晕乎乎的,但胃里早已空虚,叫嚷的厉害。这二十几个小时,我就只吃了娘给煮的那几个荷包蛋。 卖快餐的阿姨吆喝着,并说这是最后一趟,不再来了。盒饭从十五一份降到十元了。 我赶紧掏出十元钱,买了一份盒饭,是一荤两素的。又在后面小车上用三元钱买了一瓶矿泉水。 火车上的饭菜确实不敢恭维,虽然很是难吃,但我很快的给整到了肚子里。 火车突然停了下来,我朝窗外看去,外面却是一片旷野,远远的有个小镇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完了,完了,完球啦!”坐在我斜对面的,一个留着像成龙大哥发型那样的年轻男子惊叫起来。大家顿时不安地盯着他。“火车轮子爆胎了。”他夸张地做着惊恐状又说道。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乘坐火车,还真没有细瞧过火车轮子的模样,心中正懊恼时,车厢里响起了大家的爆笑声。 “就你精灵古怪的,你见过火车轮子爆过吗?你不是昨天说过把你都挤成相片了,怎么还在这儿说诓语呢?”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灿然的笑怼着那男子。 男子被女子讥笑得脸儿红彤彤的,可以跟傍晚的霞光媲美绚烂。 车厢顶上的小喇叭里,传出了优雅的女人声音:“各位旅客,因前方有紧急情况,现在临时停车一个小时,望大家见谅!” 我起身走到车厢的接头处,把空快餐盒扔进垃圾桶里,回到座位后,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冰凉凉的矿泉水,望着窗外旷野里浓郁的夜色,浓浓的困意袭来,就伏在茶桌上沉沉地睡着了。 一阵悠扬的歌声把我从混乱的梦境中凉醒了。我抬起头揉了揉迷蒙的眼睛,才发现车厢里已是空无一人,车顶的喇叭里唱着甜美的歌曲:“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我会告诉你很真,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我会告诉你很多……” 几盏发着晕圈的灯泡,把车厢内映照的昏暗而幽森。孤独的情愫倏地从心湖里钻出,荡起了一朵朵凄婉的浪花! 从行李架上拿下帆布提包,在杨玉莹那甜的发腻的歌声中,我形单影只地下了绿皮火车。 来到站台上,我环顾了一下左右,除了看见上方吊着的写有“商丘”的大牌子,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凄冷的灯光,和四周一片的冷冷清清。 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穿过出站口,寒风阵阵吹来,我赶紧避进了候车室内。 候车室里有不少的人。有很多在铁椅子上躺着,或侧着身,或四仰八叉,就跟睡在家里的床上那般自由而随意。也有表情木然坐着的,一动不动地发着呆。 最后一排空了几个位置,我便过去坐了下来。 大铁椅子的冰凉立即从臀部传遍全身,我打了个激灵,还是没能舍得站起来,坚持了几分钟后,就觉得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困意难耐,躺下来,枕着帆布包,侧着身子我就立马进入了梦乡。 一阵轻微的撕拉声,把我惊醒,蓦地坐起,见一个头发脏乱,长相丑陋的中年男人,正用他那双干枯的手拉着我枕在头下的,帆布提包的拉链。 “干嘛?”我冲他大声呵斥。那男人吓的往后挪了一大步,一只手撑在弯曲的腿上,翻着血红的一双小眼睛直楞楞盯着我。 “看一下包里有什么东西。这么大声,态度不好。”丑男小声嘀咕着。 不知道他脑子有没有毛病,但我从他弯曲的腿杆和那双外翻着眼皮的眼睛推断,一定是个有智障的残疾人。 见他那模样,我消除了心头的火气,对他生起了怜悯之心。他也一直望着我不走,我知道不给点钱,他是不会离开的。 从兜里翻出两元纸币,我伸手给他,心想打发了让他尽快走开。 岂料,那丑男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两元钱,摔在了我的脸上。 “妈的,给这点钱,看不起人!”他瞪着那双外翻着的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迈动着瘸腿,一高一低的朝一边睡着的人去了。 此时天已大亮,我提着包,朝售票厅跑去。 大厅里排队买票的人不是太多。十来分钟后,轮到我到窗口,而且还顺利地买到了去上海的火车票,并且还是有座位的。售票员好心的提醒我二十分钟后就要发车了。 一溜小跑,又到了候车室,我听见喇叭里在告知到上海方向去的开始检票了。 跟在长长队伍的后面,不经意间,我瞥见一个穿着黄棉大衣的二十来岁的男人,正用一双猎犬般的眼睛朝人群里搜寻着。 与那双阴毒的目光相碰,我便连忙地把头转向一边。他却几步跨到我的身边,抬起胳膊搭在我的肩上,用手掐着我的脖子,小声但凶狠地在耳边说道:“给一百元钱,不然放你的血。” 我浑身的血脉一下喷张起来,别看我外表斯文,其实我并不是一个软蛋的男人,相反骨子里是有几分血性的,我是一个遇弱则弱,遇强则强的主。这个混蛋成功激起了我心底的怒焰:大庭广众之下,还敢明目张胆地敲诈,真是狂妄至极。 重重地甩开那男人紧紧搂着肩的讨厌的手,我怒目而视,大声说道:“你想干啥?!” 我猛然厉声的一呵,把那混蛋男给震住了,周围的人们也都扭头疑惑地看着。那混蛋男神色慌张起来,急急地宛如受惊吓的柴狗样的溜走了。 其实,很多的事情不是貌似强大的邪恶震住了自己,而是怯弱的内心把自个儿给吓坏了。 面对邪恶,只要自己有足够的坚定和硬气的胆识,再凶恶的歹人内心深处也是充满恐惧的,他也是在试探人的心理,只不过运用的心理战术罢了。 与这样的人交锋,好比在压弹簧,你软了它就硬,你硬了,他就软了。 深深吐了一口气,我若无其事地来到检票口,看着漂亮的女检票员那白皙的双手,用钳子在票面上灵巧地剪下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上了火车,一路无话,畅通无阻,终于到了翘首以盼的大上海。内心有些激动,这一路我好像一名战士,经历了炮火的洗礼,最终来到了神往已久的目的地。哪知后来发生的事情,这一切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第13章初到上海 随着拥挤的人流,穿过长长而曲折的地下通道,来到偌大的广场上。阵阵的寒风迎面吹来,不禁的打了个寒颤,我用手裹了裹衣服。 提着帆布包,我茫然地到处张望着。如织的人群匆匆散去了,只剩下我孤零零地站在原处,挪不开脚步,不知该往何处而去。 看见一个老大爷站在广场,对面大桥上的人行道上,我心中大喜,就像沉浮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一只小小的舢板船。 赶紧跑到老人家身边,恭敬地问候了一声后,就向他打听去鞋厂的路线。 老大爷虽然年过花甲,但身板挺直,面色红润。他满脸堆笑很是和善地问我要到的具体地址。 我忙从衣兜里掏出三毛子写的那张纸条,递与老爷子。 “哦,要到金汇乡去,那儿挺远的,要走隧道三线。”老大爷看完纸条上的地址,柔和地看着我,并用手指着前面的一条隧道说。 然后,他又从长长的藏青色棉大衣的兜里,掏出一支黑色的钢笔和一个小本子。 接过老大爷绘画的路线图,躬身向他致谢时,他笑**的叫我给他一元钱。我愣了一下,立即醒悟过来,他向我要的是问路的钱。 这个确实应该给的,老人家都这么大年龄的人了,站在春寒料峭的寒风里,给迷茫的人指着点迷津。 给了老大爷钱后,按照他画的详细路线图,我坐上公交车,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穿行。 大上海真可谓是大啊。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了半天,还在一个劲儿地驰着,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两边的高楼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好一派繁华的国际大都市。 我知道有驰名天下的大世界、有世界上最繁华的南京步行街、有风光旖旎的祟明岛、有名声大噪的外滩、和十里洋场……等着吧,不久的将来,我定然要把这儿的人间仙境游玩个遍! 赶到黄埔江边准备乘渡船到对面,但天色已晚,我就在绚烂的霓虹灯中,找了家便宜的旅社住了下来。 第二天天刚拂晓,我就提着帆布包走出了旅社,踏上渡轮,荡漾在雾蒙蒙的江面上。 过了风大浪急的黄埔大江,坐上开往金汇乡的公交车。 来到镇上,下了车,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挂着大木牌子的工厂。想着不久后我也会成为某个厂子的工人,内心很是一阵激动。 在街头向打扫垃圾的阿姨打听情况后,我终于一个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书写着“上海金汇乡丽美鞋业有限公司”牌子的厂子。 厂子的大铁门是关着的,我站在门外痴痴地望着里面来去匆匆的员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从门卫室出来,他隔着栅栏般的铁门,操着浓重的上海式普通话问我:“干嘛呢?” “有个亲戚在里面上班,麻烦你老通知一下。”我赶忙笑着对老头儿说。 “叫什么名字?”老头儿皱着眉头。 “叫,叫叫陈武。”我差点说不上来,因为我与小玉认识的时间不长,她家的亲戚我很多都没见过,所以都不熟悉,猛然间还真叫不上来名字。 “你等等。”白发老头进入门卫室,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红色座机电话。 “陈武,陈武,厂门口有人找”挂在车间厂门上的大喇叭突然响起来,是个清亮的女人声。 几分钟后,从厂房车间里走出一个男员工,约摸25岁年纪,几分文气,几分腼腆,边走边左右环顾着。 定晴细看,他眉宇间的神态跟女友小玉极其相似,我确定他便是小玉表哥无疑了。 他从旁边的小门出来后,转动着脑壳左顾右盼,当他见到门外只站着我一个人时,就满脸狐疑地盯着我。 “你就是陈武哥么?”我急忙走上前去问他。 “呃,你,你是?”他有些怯生生的问。 “你猜猜我是谁?”我笑着故意卖着关子。 “你,你是…”陈武直挠着头,不好意思看着我。 “小玉的男朋友。”我见他很是窘迫,不再戏弄他了。 “哦,是幺妹儿的……”他红着脸,仔细打量我一下,“你等会儿,我去请个假。”他说完转身跑进了厂房里。出来时他到车棚里,推出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 他驮着我拐弯抹角地蹬了十来分钟的路程,进入一个不大但很干净的小院里。 打开一扇陈旧的老式木门,他带我进到屋子里头。 “我要去上班了,这几天厂里活儿很紧,不让请假。柜子里有剩的饭菜,你在那锅里热热,将就吃点。下班后我好好款待你。”说完就跨上二八杠飘然而去。 我这才仔细地环顾着屋子里。只见不大的房间里,放了三张老旧的木架子床,都用帘子挡着;屋当中摆放有一个同老家一样的大方桌,桌子四周放的也是大木板凳;靠墙有一个笨重的大厨柜;角落里有一个用砖头砌成的灶台,旁边放有一小捆一小捆的木柴。 看到这儿,我不禁喃喃自语:“以为到了上海处处是仙境,想不到这儿的家什也跟我们老家一个样子!” 肚里饿的“咕咕”直叫,我走到发黑的厨柜前,拉开柜门,见里面有一盘木耳炒肉片,和一盘不小的整条红烧鱼。 “哟,他们吃的还真不赖。”我在心里赞叹着。 端出那盘红烧鱼准备去大铁锅里加热时,屋外跨进来一个瘦条条的中年男人,他见我手里端着的红烧鱼,就急切地说:“那鱼是我们的。” “啊?陈武不是说是他们放的菜吗?”听了那男人的话,我大吃一惊,忙说道。 “他们的在下面那层呢。”中年男人也没生气,挺和气地对我说。 “哦,我刚来不知道,真不好意思的。”我脸有些发烫,忙着把那盘鱼又重新放了进去。 再低头看时,只见下面那层的角落里,放着半盘土豆片,和一小半碗豆腐炒大白菜。比较之下,高下立判,它们显得是如此的卑微和寒碜。 我把那点剩菜剩饭,生了把火,在大铁锅里热了热,胡乱的吃了下去。 中年男人在八仙桌边坐了下来,同我聊着天。 原来他就是这家的房主人。两口子就一个女儿,女儿在区镇上读高中,每个星期天回家一趟。平时,他和老婆也在这个灶台上做饭吃。他还一个劲儿地夸我们四川人不错,既实实在在又勤勤恳恳的。 第14章你挺帅的嘛 下午,我正在床上休息,陈武回来了。他是跟带班的请了假,提前一个小时下班的。 他把那辆二八杠停放在门口,从车架上抱下一个沉沉的大蛇皮袋子。解开扎着袋子的绳索,他从里面掏出五六个大白萝卜、一棵大白菜、一把芹菜、十来个香菇、一条两斤多重的花鲢鱼、还有一个大大的猪头和一瓶北京二锅头。 我早已从床上下来,到院子里看着陈武耍戏法般,从袋子里一样样的拿出一大堆东西。 他又从屋里找出一把小斧头,把那个白白胖胖的大猪头,放在一个木墩子上,只几斧子就砍开了,然后用明晃晃的菜刀割下两个大大的猪耳朵。 别看陈武长的有几分女孩子气,但他干起活儿却挺麻利。他一会儿就在吐着清水的龙头下,把所有的蔬菜洗的干干净净。 我蹲在他旁边,边帮着他的忙边和交谈着。 他关切地询问了小玉和小玉爹娘的近况,又问了我来上海路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他又说到厂子。说厂里订单多,经常的加班。今年过春节都没有放假,只是除夕那天没加班,大年初一都在上班。厂子里的员工都很气愤,还有骂爹骂娘的,但没有办法,老板发狠话要是有不想上班的,就干脆辞职不要干了。新年那天,有几个女孩和男孩在车间里,听到厂子外面欢快的炮仗声,伤心欲绝地哭了,惹得全厂的员工那天都阴沉着脸,整天不想说一句话。他还说,他们本来商议的回去参加三毛子的婚礼,但车间主任怒目圆睁,就是不给批假。 他说,这屋子里住了五个人:他夫妻俩、三毛子的大哥大嫂、以及三毛子。他们平日都在一个锅里做饭,伙食费到月底算账均摊。 天快黑时,陈武的媳妇和堂哥嫂都下班回来了。我们都是“麻布洗脸初相见”,互不相识,她们都好奇的怔怔地瞅着我。 陈武给他们介绍我是他表妹的男朋友时,他们才客客气气地给我点头问好。 两个漂亮的女人便系上围裙,到灶台边刷锅做饭。陈武就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往灶堂里添柴烧火。 三毛子的大哥却不像三毛子那般瘦小孱弱,生得倒是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他扔给我一支“大前门”香烟,我俩就悠悠地攀谈起来。 他说在厂里上班,虽然天阴下雨都在**处,穿的也比在家种地干净些,看似很轻松安逸,其实也是真心的辛苦。除了星期天不加班,平常每晚都要加班的,一天要干上十三、四个小时。一年到头也休息不了几天,活儿忙时,除非生了重病起不了床,就是感冒了也得咬牙坚持。在车间上班,不能随意走动和说话。一年干下来心里很是憋屈和烦闷,有时真想大骂一声,撂了手里的工具,收拾包裹跑回老家,但只能在心里想想,却不敢在脸色上有半点流露,这样的日子很是折磨人,有时简直令人要疯掉! 他还愧疚地絮叨着,三毛子结婚,他当大哥的本应该回去,无奈厂子里的订单多如牛毛,客户又催的紧,老板也是逼急了,开始是答应请假的,后来就变卦不同意了,并说要回家的话,就辞职算了。 说话间,饭菜好了,把一个大方桌子摆得满满的。有鱼有肉,有汤有酒,挺丰盛的。 我跟陈武哥俩吃着菜喝着老白干,漫无边际地扯着闲话,不知不觉夜已深了。 他俩脸儿绯红,有些醉意,脱了衣服,撩开自个儿床前的布帘子,就钻进了老婆温热的怀里。末了还叫我在三毛子的床上睡就是了。 初到上海,心情是激动和兴奋的。我知道这是一座享誉海外的超级名城,有很多名动天下的圣地。我也遐想着,等挣上钱后,也去那些极负盛名的地方玩玩。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始料不及和极度的灰心丧气,进个厂子怎么竟然是那么的难! 陈武说他们鞋厂,员工今年都没回家过春节,车间不缺人,故而暂时不招人。到附近的工厂去询问,都说不要普工,要的是熟练的技术工。 “老子才从家里出来,哪儿就有什么技术的?”在心中我悻悻地骂着。 一个有金色阳光的下午,我坐公交到区镇上,找寻有没有要人的厂子。来到一条大马路上,感觉有些尿意,就急不可待地跑到一条小街里,到处张望着,看看附近有没有厕所。 只见小街的尽头,有几步台阶延伸下去,旁边有低矮的小房子,旁边还有条长满芦苇的小河沟,显得有几分的偏僻和荒凉。 几步下了台阶,来到小屋前,只见小屋的门上挂着一条棉帘子,在清清凉凉的风儿中摆动着。 我正朝帘子里瞅着,确认是不是间厕所时,帘子突然被掀开了,从里面蹦出来一个妖艳的女子,浓妆艳抹的,穿件白色的羽绒服,趿着双棉拖鞋,嘻嘻地望着我笑。 被这突然窜出的女子吓了一跳,我正转身准备离开时,那女子一把紧紧地攥住了我的衣服,嗔怪着:“是个男子汉吗,忍心就要走了?” 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意思,你跑到这儿来干嘛?”女子忿然地说。 我拼命挣扎着想脱开女子的手,哪知女子死死抓住不放,好像一松手一个大宝贝疙瘩就没了似的。 “今天不把事儿办了,休想走人!”女人气急败坏,厉声地说。 “我不是来办事的…”蹬着双腿,身子往后仰着,急的我都想哭的光景了。在愣神间,她就猛地一下把我拽进了屋子里。 她就像狗熊一样环抱住我的身体,把我摁倒在墙角的一张垫子上。 “哎哟,还挺帅的嘛,皮肤白白嫩嫩的,眼睛鼻子嘴巴长的真好看,这么斯文害臊的,是个雏鸟吧?”女子骑在我的身上,吃吃地笑着说。 她低下头要吻我的嘴巴,我赶紧把头偏向一边。她上下齐手,在我身上狂乱地摸索着,一只手还急切地要解我腰间的皮带。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的“狂风暴雨”,我害怕极了,惊恐地推开女子,翻身而起。 “不想办事就算了,给20元走人。”女子愤怒的盯着我说道。 我真的惶恐了,害怕发生难以预料的事情,在兜里掏出两张十元钱扔给她,从小屋出来,飞也似的跑出了那条狭窄的小街。 在明媚的阳光里,看着大街上行色匆匆的人流,我惊魂未定,恍惚间刚才发生的事情,好像是做了一场恶梦。我很懊恼很愤怒,也想着去找派出所,但终究没有行动,我不想把事情搞大,也不想节外生什么事端!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只能深深地雪藏在心底,但每每回想起来心中还是有些酸酸的。 第15章绝不能让他跑掉 天空有些灰暗,地面上不停地刮着阵阵的寒风。 我转到了一条叫斜途路的街道上,碰到了一个大我两岁的叫新娃儿的小伙。 交谈中,得知他老家和我是一个乡的,也同我一样正在到处找寻着工作。 随后的几天里,我和新娃儿把附近,方圆几公里的工厂差不多问了个遍,也没有一家能收留我俩的厂子。 “要不,我俩到唐山去吧,我有亲戚在那儿的工地上干活,听说一个月能挣三百来块钱。”新娃儿朝我眨眨眼睛说。 低下头来,我沉思着:身上的银子只剩下十几块了,虽说吃住有人管着,但这样的日子一长,久住良人就贱了,别人不说什么,自已心里也挺难受的,看来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 千里迢迢,我是带着一腔的热血来进厂的,却不知落得这般的境况,心有不甘啊,但又能何如呢?万般无奈之下,在陈武那儿借了150元钱,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感伤,同新娃儿坐上了开往河唐山市的绿皮火车。 唐山,是我从小就耳熟能详的名字。在我幼小的时候,就时常听大人们讲叙着她的事儿。 清楚地记得,那还是我在穿开裆裤的岁月,农历六月的一天晚上,天空中挂着的月亮格外明亮,气温也异常的闷热。爹娘就拿着竹席和毛毯,牵着我的手到屋外的土坝上去睡觉。 旁边燃着一堆艾草,周围是急得嗡嗡乱叫的蚊虫。听着稻田里呱呱的青蛙叫声,和小河里潺潺的流水声,看着袅袅烟雾中那轮悬挂着的银月,我幼小的心灵里,感觉这世界是多么的神秘和甜美! “哎哟,不得了,不得了啦……”住在隔壁的堂叔,从房子里跑出来,大声叫唤着。躺在身边的狗儿都惊的跳起来,跑着圈儿汪汪直叫。 爹娘赶紧爬起来,忙问堂叔出了什么事。我吓的傻愣愣的,懵懵懂懂地望着只穿着背心和裤衩的堂叔。 “刚才我正在睡觉中,床突然的动了几下,我吓得赶忙坐起来,头晕脑胀天旋地转的,感觉有人在抬着床转着圈圈。”堂叔惊魂未定,声音有些颤抖的说。 “哦,那肯定是土地爷嫌你床搭的不对,叫你挪一挪地方。”爹严肃地对堂叔说。 “嗯嗯,明天那我重新挪个角落!”堂叔点着头,虔诚地说。 过了没多久,就听到大人们谈论着唐山发生了大地震,说死了好多好多的人。后来的好多年里,又听人们说有人把女人拐骗到那儿生小孩子…… 所以,唐山在我孩提时的心里就有了深深的神秘之感。这次跟着新娃儿要去那儿,正好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子,好揭去从小就萦绕在心头的那抹轻纱。 来到唐山市的时候,是个干冷干冷的中午。我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怀着莫名的心情到处张望。 走过一段的路程后,发觉看到的尽是街边冬青树里掩映的房子,和满大街脸上都流露着平和恬淡的人们,与别的城市一样充满着活力和朝气,也没有别的异样的地方,感觉这座城市更加的干净和舒适罢了。 我手里只提着一个帆布包,没有别的行李,而新娃儿除了手里拎着一个不小的旅行包,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大的,装着铺盖的蛇皮袋子。 我俩也不着急,就在大街上慢慢儿地行走着。转过繁华的闹市区,来到一条偏僻的马路上。 人行道上的行人很少,显得清清静静的。我和新娃儿并肩前行,谈笑风生的。 迎面飞驰而来一个骑着辆山地自行车的小青年。他歪戴着一顶瓜皮帽子,一只手拿着杆,横在胸前的长长的枪支、一只手扶着车把,嘴巴里吹着清亮而悠扬的口哨。 他飞快地蹬着山地车,同我们擦身而过。 突然,他骑着的自行车,猛烈地在人行道上摆动了几下,手里握着的那杆枪,啪的掉在地上,要不是他机灵,险些连人带车的栽倒在大马路上。 原来是他那杆横在胸前的长枪,挂到了新娃儿背上的蛇皮袋子上,新娃儿还转了半个圈儿。 “我操尼玛!”那小青年破口大骂,他依然骑在车上,弯腰拾起地上的枪,怒气冲冲地把枪口对着新娃儿。 我知道那是支汽枪。在读高中时,我们班里有个男生叫彬彬。他的父亲在街上开了家五金门市部,生意红火,家里也就有了点小钱。彬彬穿的也比全班的同学洋气。他人也很义气,和我关系挺好,我俩常常形影不离,同学们都说我们是一对哥儿俩。他还给我取了个风靡全校的“公子”的诨名。他经常请我去饮食店吃东西,去录像厅看香港枪战片。他也有杆同那个小青年一样的汽枪。每当放学回家就拿枪到竹林里,或学校后面的树林里去打鸟儿。我也摆弄过几次,故而对它的威力我是心知肚明的。 有一次,他带着上小学的妹妹,拿着枪去山里打麻雀玩。刚进山里,妹妹就嚷嚷着身边有只小野兔。彬彬一看小野兔伸开小腿儿要逃走,端起枪就射击。小野兔没打着,却把枪钉打进了妹妹的大腿里。妹妹的大腿顿时鲜血直流,她哇的大叫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青草地上。彬彬吓的三魂跑了两魂,脱了身上的衣服,把妹妹流着血的伤口包扎住,背着妹妹风急火燎地跑到街上的医院,。在乡上的医院里住了几日,又转到了县城的大医院里。听说要不是到医院治疗的及时,他妹妹的腿就从此废了。后来,他父亲用荆棘条狠狠地把他抽了一顿,并把那只黄色的汽枪砸了个粉身碎骨。 新娃儿见枪口对准着他,立马吓的面如土色,扔掉手里的提包,双手抱着头哇哇乱叫。 我见情势不妙,忙上前两步,朝小青年摆着手说:“对不起,对不起。”两眼却死死地盯着他的举动。心想:若果他真的开枪打了新娃儿,我就不顾一切冲上去,用手里的帆布包,狠狠地砸他,并把他砸的瘫倒在地,绝不能让他跑掉的。 包里有一瓶陈武给买的桔子罐头,还没吃掉,这重量绝不亚于一块砖头,我相信能把这小子干趴下。 小青年脸色有些柔和下来,他瞪了新娃儿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我,潇洒地掉转过胯下的山地自行车,把那支桔黄色的汽枪扛在肩头,一蹬腿飞也似的去了。 第16章雨夜干活 在街头问了好多的路人,终于在拐了几条街后,我俩找到了一个大型的建筑工地。 新娃儿找了他的亲戚后,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带着我们进入一栋还未竣工的楼房里。 楼房的底层和二楼,都住满了建筑工人。每个房间没有房门,房间里都用砖头和木板搭建成大床铺,床上凌乱地摆放着被子和一些衣物。床边的桌子也是用砖块和木板搭成的。上面放着很多的碗筷,洗漱用品和用来喝水的茶缸子。靠墙的角落里放着,各色的塑料盆子和一大堆,粘满了水泥浆的黄胶鞋。屋子中间牵着一根长长的细铁丝,上面搭着衣服和毛巾。 房间还是毛坯房,墙面没上灰搓沙,地面没趟水泥浆,门没安装,窗子是用纸皮和木板遮拦着的。 姑娘原来是新娃儿的远房表妹,初中毕业后就随同父母在外面打工了。她说这房间里住的,都是她那个地方的人。一会儿下班后,他们会安排我俩的。 接下来,我与新娃儿同屋子里的大男人老乡们,吃喝拉撒上班睡觉都在一块儿了。 我们一屋七个爷们儿都安排在杂活班,每天都干着杂乱不繁重的活儿。 带班的是个长得非常结实而高大的中年男人,听说是本地人,操着北方特有的方言,粗犷中带有几分狡黠。他给我和新娃儿开的工钱是,每天十块钱。 这个带班的,带班的水平非同凡响,太敬业了,太有智商了,安排活儿非常紧凑,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永不断流。 早春二月的深夜里,下着毛毛细雨,十几个建筑工人还在工地上,热火朝天地干着活儿。 带班的明确地分配了任务,今晚务必要把六层楼上的,支好模的几根大柱子和横梁的混凝土倒好。 他还讲,甲方工期催的紧,嫌施工方进度太慢,警告要是延误了工期,就休想拿到承建全款,相反要承担巨额的延误赔偿款。所以现在要经常加班加点的,就是下着雨也要坚持着干。 一千多瓦的碘钨灯,把工地照得亮如白昼。“沙沙”的细雨声像春蚕咬食着肥嫩的桑树叶。 我们二十多个建筑工人,头戴藤条编织的安全帽,身披塑料薄膜,脚穿黄色解放鞋,在泥泞中飞快地来回奔跑着。 我和一个市郊区农村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抬着一筐筐的沙子,倒在一台高大的搅拌机的大铁斗里。 由于老天爷下雨,地面泥泞不堪,不好推车子,所以带班的干脆就叫我们,用大筐子装着沙子,两人一组地抬着往斗里运。 我的搭档他是个健壮有力的北方大汉,又是个长期混迹工地的江湖高手。他抬着这一大筐子的沙子,就像是抬着根鸡毛般轻飘飘的。他一见带班的过来,就故意喳喳呼呼地叫着,催着我跑的飞快。 可怜了我这个刚出校门不久的书生,那时满脑壳憧憬的是阳春白雪和浪漫满屋的悠然的生活。从来还没有干过如此重体力的活儿,在家也就是跟着小侄子小侄女们,到山里放放牛,用小背兜捡点点柴禾,更多的时候是拿着本【文学之友】,坐在山里面浓郁的树荫下入神地看着。那时我在《鸭绿江文学社》涵授班培训写作,痴痴地幻想着当一名高雅的文学创作者。 干这样又累又脏的活儿,在心里本来就很难接受,又在泥泞中飞跑着,真是有辱斯文,有失谦谦学子的优雅形象。被那汉子连喝带搡地逼着飞跑,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抵触的脚步愈加的混乱,一下子就跌倒在稀泥地上,箩筐里的沙子倾泻了一身。 站在搅拌机棚子里的带班的,气得远远的冲着我大骂:“干点活儿像笨猪一样,不行就来推车子。” 脸上和身上糊满了泥水,藤条安全帽被甩得远远的。我的心简直要崩溃了。抬头望向漆黑的像一张巨网的夜空里,我紧闭着双眼,任凭冰凉的绵绵细雨,扑打在僵硬的脸上,眼里充盈着泪水,真想嚎啕大哭一场,但我努力克制着内心那翻江倒海的情绪,使劲地将头仰向夜空,硬生生的把一汪泪水给倒了回去。 从地上爬起来,也没抖一下身上的泥浆,是赌气也是没有必要,反正全身都这样了。来到搅拌机旁,在装满了水的大木桶边,我胡乱地洗了洗手脸。 “小赵子,你去抬一下沙子,让他来推车子。坚持一下,还有一根柱子和一道过梁就完了。”带班的厌恶地看了我一眼,朝那个叫小赵子的男人讪笑着说。 小赵子是他的堂弟,二十六七岁,长的胖墩墩的,是个泥瓦工。他和他的七八个老乡,跟我们住在同一个大房间里。他有手艺,加之跟带班的有裙带关系,对人趾高气扬牛逼轰轰的,毫无礼数,极不友善。 “干不了,找个地方搓球去。”小赵子听他堂哥要叫他换我,就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大声的气呼呼地说着粗鲁话。他的二个老乡听了都哈哈的大笑着,好像饥渴难耐的肚子,一下子获得了丰盛的精神食粮,而有了发自内心的满足感。 没有去理会他,像这样无知又蛮横的人,我无须去理会他。 推车相较于抬沙子,是轻松多了。从搅拌机里接满一斗车混凝土,然后调转车头,两手一用劲,小斗车就顺从地跑起来。从搅拌机到起降架处的这段路面,都是用大铁皮铺上的,故而推起车来不会太吃力。只用力一推,车儿就轻盈盈地跑起来,只是用手扶着小斗车的把子。这活儿真是一种享受。 把满满的一斗车料,推进升降架的笼子里,新娃儿的表妹丽丽坐在,离十几米的用木板搭成的简易小棚子里,她一按手中的电纽器,笼子就载着两车混凝土,吱吱的像蜗牛般的朝上爬去。 大铁笼子吃力地爬到六楼处不动了,有人立马就钻进笼子里面,把两车料拉出去,然后又放进去两个空斗车,笼子就又动起来,徐徐地降到地面。 我和一个也长的瘦瘦的不很高的保定小伙,各人拉了满满一斗车料,早就在升降机旁等候着。见笼子一着地,我俩钻进笼子里各推出一辆空车,把装有混凝土的斗车推进去后,就拉着空车向搅拌机奔去。就这样在搅拌机和升降机之间周而复始,良性循环着。 弓着腰撅着屁股在飘飘洒洒的细雨中,正推着满满一车混凝土时,一颗石子从天而降,砸在了我的背上。 眼前就飞舞着金花,差点爬在地上,我强烈地感觉到了,体内的五脏六腑抖动了一下,一阵剧痛袭来,那一刻很是憋闷,不能呼吸。我急忙停住飞奔着的脚步,把斗车的两个细细的铁腿放到地上。斗车在惯性中滑出了几米,把铁板都剐蹭出了火花。 十多秒钟后,终于缓过气来,一切恢复了正常。我眼里没有泪水,反而冒出了怒火:老天啊,你是在成心欺负我吗?来吧,我绝不会屈服你的。 师傅们已在倒前面的柱子了,他们在雨中像跳舞般忙碌着,那手中长长的震动棒在呜呜地哀鸣着。 我把车把狠狠地提起,瞪着眼睛,大步而倔强地推着车子。 第17章必有后福 “亲爱的弟兄们,加把劲,最后一个过梁了!干完这一票,我们就可以睡觉了!”一个年轻的师傅,站在高高的楼顶上,挥舞着双手,扯着嗓子用唐山话兴奋地喊着。 他穿的长长的雨衣,在风雨中摇曳着,他被耀眼的强光笼罩,斜斜的雨丝在周围闪烁着银光,俨然穿着风衣刚出台,向观众挥手打着招呼的超级巨星! 他那饱含激情的话,给我们打了一支兴奋剂,和着那楼顶隐隐传来的震动棒的声音,以及搅拌机“哐当哐当”的轰鸣声中,大伙儿愈发加油地干着,因为胜利在即,解脱在望。 “哎呀,快,快躲,斗车掉下来了!”开升降机的丽丽突然惊声尖叫起来。 我是个很敏感的人,要是周围有个风吹草动的,我会条件反射的跳起来躲闪。记得有一次,老爹在驶牛耕田,我便在田边的荒坡里,给大水牛割草,要给这位辛苦的老兄置办一大背兜的午饭。 对着一丛嫩绿的青草,刚伸出手中明晃晃的镰刀,一条花斑大蛇吐着信子,猛地探出鸡蛋样大的脑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要来咬我的这只还算白嫩的手。 没加思索,本能地一缩手,我又顺势地用力斜劈出,手中那把弯弯而锋利的镰刀。 “咔嚓”,花花的蛇头给削断了,身子重重的摔在青青的草地上,剧烈地扭动了几下,就气绝而亡了。 所以,反应敏捷是躲避灾难的不二法宝! 正推着一斗车的料,朝升降机奔去。听得丽丽那仓皇的惊呼,猛然抬头望时,妈呀,一辆斗车像一只刚出笼的猛虎,泰山压顶般从空中飞扑而来。 撒开手中的斗车,我连续朝后大跳了三步。 “哐当”一声巨响,飞扑而下的斗车,重重的砸在我刚才撒开手的车子上。两车轰然倒地,混凝土像潮水一样荡漾开去。 几秒钟后,我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我再也控制不了心中巨大的惊恐,一下子瘫坐在冰冷而脏兮兮的铁板上,失声痛哭起来。 “文君,文君…”在往搅拌机里倒水泥的新娃儿,朝我飞快地跑来。他蹲下身瞪着牛眼般大的眼睛,摇着我的胳膊惶恐地喊着。 见了新娃儿,我好像见到了世上最亲爱的人,又宛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把紧紧地把他抱住,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更加痛哭起来。 “这么大的人了,还哭!”传来了带班的严厉的斥责声。 把头从新娃儿的怀抬起来,我泪眼朦胧地看到了带班的那冷冷的目光。 “站起来,”带班的命令我,“走几步!” 我低着头像受委屈的小男孩,慢蹭蹭的走了几步。 “好好的没什么事。你送他回去。”带班的如释重负地朝新娃儿说。 “不干了,妈的,干点活儿,要弄出人命!全都滚下来。”带班的朝站在楼顶边的那一排人,扯着嗓子大吼着。 新娃儿扶着颤抖着我,回到宿舍里。他从锅炉房里接来两大桶热水,我俩在卫生间洗干净了身体,就爬上床疲惫不堪地睡去了。 正在昏睡中,被陆续回来的老乡们吵醒了。他们都围在我的床边,关切地问候着我。我苦笑着朝他们感激地点点头。 “人的命天注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新娃儿的大哥钱广朝我咧着大嘴,乐呵呵地说。 昨夜加班太晚,带班的给大伙儿放了一天的假。 由于超负荷的劳动和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我睡的迷迷糊糊,一直做着恶梦。我要是就这样不幸的死去了,心疼我的爹娘该是多么的伤心欲绝!要知道我是他们永远心头牵挂的幺儿。还有那深爱我的小玉,要是在晓得我出了事后,那内心又该是如何的悲动呢?我不敢想下去,用被子蒙着脑壳,偷偷的泣哭。以至到了中午新娃儿在食堂给打来饭菜,摇醒我时,我的眼角还噙着泪滴。 “起来,把饭吃了,我们到市里去逛。今天带班给我们每人发了一百元钱。”新娃娃见我没精打采的,就从口兜里掏出百元大钞,在我眼前晃了晃。 动了动,全身很是酸软,用手支撑着,我才吃力地爬将起来。 没有胃口,我努力地咽下去半碗饭。 穿上小玉给我买的那件藏青色西装,搭配着花白的牛仔裤和一双黑色的人造革皮鞋。对着挂在墙上的小镜子,清除了浓密的胡须,梳了梳长而凌乱的头发。 “文君,你这一打扮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好行家哟(家乡话:好漂亮)。”新娃儿望着我眼睛笑成一条线。 我俩刚走到外面的大街上,迎面碰上了本地的瓦工师傅们,他们每人手里都提着很多的东西,有香烟,有白酒,还有花生米大灌肠什么的,一路肆无忌惮地,大声嘻笑着嚷嚷着。 “哟,胡子刮了,屁股漂亮了。”带班的堂弟小赵子像发现了稀世之宝似的,直勾勾盯着我,阴阳怪气地说,“打扮得嫖客似的,到哪儿去打炮?”话音刚落,他身边那一众人就爆发出震耳的大笑声。惹得大街上匆匆的行人都驻足观望,然后摇摇头,轻蔑地瞪了一眼,又都匆匆向前而去。 “二路车来了。”新娃儿也极讨厌这个叫小赵子的,他扯了扯窘迫中的我,很厌恶地说。我就顺势同他跑向前面的公交站台,挤上了二路公交汽车。 “我们到哪儿去玩呢?”我在新娃儿耳边小声说。 车厢的人满满的,大家相互拥挤着,都被晃的东倒西歪的。 “要不,就到市里广场上玩,听说二路车正好经过。”新娃儿抓着吊环,好不容才站稳脚,撇过嘴朝我说。 “要得。”我点点头。 下了二路车,回走两百多米,我和新娃儿来到偌大的广场上。 只见广场东面和西面各有一处建筑。两处建筑之间有一个大水池连接着。 那个东面的建筑造型奇特,有四根高高的柱子,直插云霄,很是震撼人心。 走近了,才看清楚上面的匾额写有“唐山抗震纪念碑”,七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原来这是纪念,1776年7月28日凌晨3时42分,唐山发生的7点8级地震,而修建的纪念碑。 抗震纪念碑由四根高高的碑柱和八幅浮雕组成,象征着人定胜天和全国四面八方的支援。 此时,我才真正知道了那场旷世灾难。在大地震当时,相当于400枚广岛原子弹,距地面16公里地壳中,猛然爆炸释放的能量。难怪那晚睡在几千里地的堂叔,都感觉到了震感! 现在一座美丽的唐山城市又拔地而起,她是如此的充满着活力和希望! 第18章干嘛,住手 约摸一个多小时后,怀着万分沉重的心情离开了广场。 我和新娃儿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毫无目的地闲逛着。 现在已是农历三月,气温回升的很快,阳光照在身上都有了热乎之感。到处绿树成荫,花儿绽放,好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一家装修豪华的大型商场,门口放着一台硕大的音箱,里面放着当红女星甜美的歌曲。有几个漂亮的小姐姐手里扬着服装,朝着络绎不绝的顾客嚷嚷着吆喝着。 “走,我们也进去逛一逛。”新娃儿皮肤虽然有点黑,但牙齿长的整齐洁白,他讪笑着朝我说。 点点头,我便和他走进皇宫般的商场里。说实在,长这么大了,我还是头一遭进入这么大的商场。去年五一劳动节那天,我到住在县城南的亲戚家去参加婚礼,筵席散后,我就到城里走走看看。后来随着人流下了几十步阶梯,进入了一个地下商场,据说那是我们县城最大客流量最多的商场,但要比起眼前的这座商场,那简直是凤凰和母鸡之间的差别和悬殊! 商场内共有三层,底楼是琳琅满目的日常生活用品,二楼是各种款式的衣服鞋帽和床上用品,三楼是各式各样精美的家具。层与层之间都是电梯相连。 我俩仿佛是到了童话里的世界,又宛如在绚烂的天国里徜徉。在里面观看着,欣赏着,眩晕着。 里面有些糕点和水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装在大盘子里,放在柜台前,顾客在购买前可以任意品尝。 新娃儿左顾右盼,转动着贼溜溜的眼珠子,旁若无人地拿起放在茶盘里的小小牙签,快速地地串起几个糕点就放进了嘴里。我脸皮薄,是一个极其爱面子的人,虽然心里也想着尝一尝那诱人的,花花绿绿的糕点和色泽光亮的水果,是何等的美味。但我还是极力地按捺住了,那股强烈的诱惑之力! 逛完诺大的底层,我俩一饱眼福了花样百出的,令人垂涎欲滴的精美食品。也学着其他的顾客,踏上高高的滚动着宛如台阶的电梯。 这是第一次乘坐,心中难免有些怕怕的。由于心慌,我踩在了节头处,徐徐上升的电梯,险些儿把我绊倒。我蓦地攥住身后一位,准备上电梯的顾客。 惊魂未定间,才发现我死死抓住的那只胳膊,是那样的柔软和丰腴。急切地抬头看时,我的妈呀,汗毛立马竖起,原来被我紧抓不放的,是一个大美女。她很年轻,一袭的波浪长发,别致的环形的耳环,在大大的玻璃窗斜照进来的,金色阳光里闪烁着熠熠的光,把一张大气而俊美的脸庞,映衬的摄人心魄! 大美女正用一双丹凤眼盯着我,我吓的赶紧撒开手,小声连连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低着头,准备着她的责骂。在我认知中,但凡长的漂亮的女人,性子都傲慢高冷,爱耍脾气的。 “小心点儿哟!”美女声音极其柔和,像我娘酿的米酒那般沁人心脾。她朝我眨眨长长的睫毛,就踏上了电梯,徐徐而去。那美丽的倩影,至今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太阳西斜的时候,我和新娃儿逛街累了,就回到广场前面的公交车站牌边,坐上返程的二路公交,到了离工地约二里地的农贸市场下了车。 这是个综合性的大型农贸市场。有批发水果蔬菜的、有卖拖布扫帚五金百货的、有开馆子卖炒菜面条汤锅的、有卖卤肉烤鸭包子馒头大饼摊点的……简直门类齐全,品种花样繁多。市场位置虽然偏僻,远离市区,但客流量很多,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好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呜呜呜…”刚走到市场里面,传来老妇人凄惶的泣哭声,我和新娃儿伫立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长得又黑又瘦,一副病态的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怒目圆睁,酱紫着脸,用手掌在狠扇着,他身旁一个女人的脸。 老男人身后撑着一把大阳伞,伞下有一台小机器,小机器上挂着写有“配钥匙”的纸壳子。想必他就是配钥匙的老板了。 被打耳光的女人,同老男人年龄差不多,衣服穿的很邋遢。胖胖的大脸呈潮红色。老男人打了她一巴掌,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脚乱蹬,大声的哇哇哭着。但那老男人并未住手,弓着身不停地用手拍打她的头顶。 生平我最恨的是粗鲁而凶暴的男人,他们往往一无是处,而在家里却把自己的婆娘欺负的哭爹喊娘。 我们村里有个男人,他的辈分很高,我要称呼他为“祖祖”。但我从来都不尊重他,相反我还很憎恶他。因为他那张嘴太碎了,经常在他贤惠的老婆面前“叭叭叭”的。我一直认为他是在欺负弱小的人,看见他我心里就有一种深深的厌恶之感。 我的四哥也是个粗暴的男人,但秉性不坏。他虽然比我大五岁之多,但村里的人们和亲戚都一致认为,他没有我懂事稳重有出息。 在前年六月间的一天下午,我和四嫂娘家的小弟弟波娃子,在河里放牛。我们正在一块大石头上玩“走奔”的游戏,突然听到四嫂凄厉的哭喊声。 只见四哥拉扯着挺着大肚子的四嫂,从高高的山头上往下飞跑着,嘴里还狠狠地骂着:“叫你乱跑,我叫你乱跑!” 四嫂子在拉扯飞跑中,吓的“哇哇”哭叫。 远远的,波娃子看见姐姐被欺负,泪如泉涌地哭起来。 两眼冒火,心湖的浪涛在汹涌,我撒开腿向山岭跑去。 气势汹汹跑到四哥面前,大喝一声:“住手!”我就拦腰一把抱住他,把他摔倒在地,并死死掐住他的脖子。他被我的气势吓着了,双眼闭着没有还手,还装着一副死去的样子。 当看到那老男人还在拍打着老妇人时,我怒从心起,断喝一声:“干嘛,住手!” 老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大喝声给怔住了,他抬头怯懦地望向我,转而又恶狠狠地说:“关,关你什么事?” “谁给你的权利打人。你那么霸道凶恶……”我越说越气大,“我们都来打你。我到前面的派出所去告你,把你抓起来!” 老男人不敢吭声了,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肚子一起一伏,像拉风箱似的。 旁边有个卖“老婆饼”的女人,她两眼崇敬般地看着我,并小声说:“他经常打他的老婆。” 第19章你要干嘛 我和新娃儿在拥挤的人群中,来到卖卤肉的摊位前。 我俩早就商议好了,要买些好吃的回去,感谢那些一直照顾着我们的老乡。 称了2斤黄灿灿的猪头肉和一整只八珍烤鸡、3斤泡椒鸡爪和一大袋花生米。精干的老板挥着明亮的菜刀,把猪头肉和烤鸡切成小块,丰腴的老板娘就用香油和各种调料拌好,用塑料袋子装了几大包,笑盈盈地递向我们。我俩又到旁边的商店里,买了两瓶北京二锅头,和两包富丽华香烟。 回到工地上时,正赶上食堂开饭。招呼老乡们打了点饭菜,回到底楼大大的房间内,把被子一卷,就在大铺上垫上几张报纸,把几袋子香喷喷的美食打开,用茶缸装满白酒,我们七八个老乡就或坐或站,兴高采烈地吃喝着。 “哟,好香哟。”长的上下一样粗壮的小赵子,一进门就阴阳怪气地嚷起来,“操,还有酒有肉,挺会享受的嘛。”他一惊一乍的,来到我们跟前,就伸手在袋子里捻了一块肥大的猪头肉,往大嘴巴子里一放,又要准备去拿鸡爪。 其实我们最不待见的就是小赵子。他为人不友善,对人讲话总是尖酸刻薄,他的老乡也有对他讨厌的。只不过他是带班的堂弟,大家都不他跟一般见识罢了。 “想吃,用就筷子夹,瞧你那脏兮兮的手,我都没有胃口了!”新娃子十分厌恶地朝小赵子吼道。 “操你奶奶的,老子吃你的是看的起你。”小赵子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一记拳头就朝新娃儿头部挥了过来。 新娃儿一矮身,那拳头扑了空,却重重地打在了挂在墙壁的,一面小圆镜子上。那面小圆镜子瞬间碎裂,落了一地明晃晃的渣子。 “哎哟,哎哟!”小赵子大声叫嚷着,他立即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拳,鲜血却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妈的,我打你个丫生的。”那个姓左的四十多岁的,脸被太阳晒成黑斑的男人,拿起放在铺下的铁锹,凶狠地朝这边奔来。他和小李子是同一个村的,也不是只好鸟。平时不爱说话,总阴沉着一张花斑的脸。前几天在砌墙时,他嫌我们的小工小赵,搬砖块慢了,就辱骂他,并用手中砌墙的桃铲,狠狠地敲打小赵的背部,瘦弱的小赵当时哭了。 怒火万丈,我就拎起了一块砖头。带班的来了,远远的呵斥:“王文君,你要干嘛?” “干嘛?你的人想骂我们就骂,想打就打,欺人太甚了。不干也罢。”我愤怒地说着,就把手里的砖头在地上摔的粉碎。 带班的了解情况后,就冲左姓男人大骂道:“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那副德性。他们都还是娃娃,你也忍心……” 面对带班的责骂,他却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埋着脑壳匆忙地着干着活儿。 新娃儿见左姓男人手持铁锹恶狠狠扑来,吓的脸色大变,一撒腿就跑了出去。 “好好的气氛被些杂碎搅和了!”我在心里狠狠地骂着,旋即也跑了出去。 在大街上,我找到了满脸惶恐的新娃儿。 “不要怕,我们去找带班的,他处理不好,就不干了。”我安慰着他说。 我带着新娃儿,敲开了带班的房门。他正坐在桌边,在台灯下写着什么。他见我俩进来,马上合上本子,冷冷地说:“有什么事吗?” “我们不想干了,你把我们的工资结了吧!”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地说。 “为什么?”带班的皱着眉头问。 “我们就算多做点事,多辛苦点,没有什么,可你的人不尊重我们不说,还常常欺负我们!”我恼怒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他诉说了一遍。 他听后,也非常的气愤,叫我们回去好好地把饭吃了,他表示要把他的那伙人叫来,好好的训斥一顿。 “你会刷油漆吗?”带班的老赵微笑着问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还会笑。 刚吃过早饭,我拿着一把铁锹,迎着金色的阳光,正准备坐升降机上六层楼面,去给瓦工师傅们准备码墙的灰浆和砖头,却被老赵叫住了,问我会不会涮漆。 他还真的问对人了。我从学校回来后,虽然没有再去读书,但我在《鸭绿江文学之友》搞写作函授,一个月要完成一篇短篇小说、一篇散文、十首小诗的作业任务。 那时我很痴迷文学,写作能把这颗孤独彷徨的心,搞得热血沸腾激情四射。常常冬日的深夜里我都还在奋笔疾书,抒发着心扉间浓浓的情愫。 “上学的时候不努力,现在那么用功!”老爹半夜醒来,在隔壁的床上说着幽怨的话。 有天晚上,娘炒了几个好菜,爹从柜子里拿来出一瓶几元钱的白酒,请来大我近二十岁的,到处跑着给乡里人家染家具的堂哥,让我向他拜师学艺。 自那晚后,堂哥就收我为徒,带着我到远村去给人家,用刷子油大门和窗户。碰到有人家给女儿染嫁妆的,整套家具做下来,要干上十天半月的。 深知写作是条艰难之路,发表文章也是极其不容易的。所以也就想着把这个,漆家具的技术学好,以后好有个赚钱的路子。本来我学的很认真,但我没有学这门技术的福气。 当时,我们那儿染家具,都时兴用土漆,也就是所说的生漆。那漆毒性太重,我的手脸以及全身发肿骚痒难耐,最后以至破皮溃烂淌脓,害得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堪比大病一场。后来就谈漆色变,彻底与之绝别了。 当老赵问时,我自信地点点头,因为我是有功底的,也是个身怀技术之人的。 从老赵的房间里拎出了,两小桶油漆和一小桶涂料、两把毛刷、一把灰刀和一个毛绒绒的滚筒,放在他小车的后备箱里。上车后,老赵一踩油门,驶出一条街道,经过一片田野,进入一个大村庄,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停了下来。 “何书记,何书记。”老赵刚下车,就冲屋里大声叫起来。 出来一位中年女人,约四十多岁,虽然住在村里,衣着却很漂亮,那气质绝对不比城里的女人差。 “哟,是小赵,老何刚出去办事去了。”那女人笑的灿烂,宛若桃花。 “他不是叫刷门窗吗?我都把人带来了。”老赵朝那女人讨好地笑着说。 “哦,厨房间有点脏了,需要拾掇拾掇。”女人很是愉悦,就带我们到了屋后的厨房间。 厨房间不大,门窗污渍斑斑,墙壁上粉的涂料都大片大片的脱落了。 老赵和那女人在说着亲密的话,我把外面车里的东西搬进后,老赵就和我把厨房里的东西抬了出来。 “你把墙壁用涂料滚一遍,然后用油漆把门和窗户漆了。快下班时我来接你。”老赵吩咐后,就转身出去开车走了。 挽起袖子,用灰刀仔细铲起墙上的碎皮。墙面不大,一会功夫我就铲的干干净净。打开涂料桶,用滚筒把几面墙流涂的白白的。 门与窗户都是木枓做的。窗户的钢筋棍上粘满了厚厚的红锈,用钞纸打掉后,我打开油漆桶,用刷子把木门木窗和钢棍,漆的红艳艳的。 厨房间在我辛勤的劳动中,立即变了模样,红白相间,素雅中透着一抹绚丽。 第20章借酒发疯 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时,老赵和一个高挑精瘦的中年男人进来了。 “何书记,你看还行不?”老赵向身边的中年男人媚笑着问道。 “可以,可以,厨房间嘛,只要干净就行了。”男人看了我一眼说。声音虽柔和,脸色却很冷漠。 把外面的厨柜、小桌子凳子等一些东西,收拾进厨房间,我拿了一块旧毛巾,在水笼头把手清洗了干净后,同老赵整理好剩下的东西,我们三人就上了黑色的小汽车。 “这村里很多人都要重新建房,你要是来承包了,不比在你姐夫手下带班赚钱少。”何书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同老赵聊着天。 “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要何书记帮忙照顾了。”老何巴结地说。 “这好说,这儿不是我说了算吗?”何书记毫不谦虚地说,“三个月过后,有的村民就能办到建房手续,你可以提前把建房合同给他们签了。” “那敢情好。那幢楼房到时也差不多主体完工了。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说你想重新修一间厨房,我抽十来个人,一天就给你建好了。”老赵很愉快地说。 “嘿嘿。”何书记笑了两声,“我们到前面的福满楼去喝酒。” 车子在一个公交站牌前停了下来,老赵转过身子,冲我说:“你在这儿坐十路公交车,到了那个农贸市场后下车,走两里路就回工地了。” 我刚下车,车子就启动了,在前面二百米处的酒楼前停下来,两人钻出车后,轻快而潇洒地进了酒楼。 等了约二十分钟,十路车才徐徐地开过来。坐在敞亮的车厢里,望着窗外大街上那纷乱的繁华,我提不起一点点激情,心湖里却有一圈圈冰凉的涟漪在微荡。 到了农贸市场后,下了车,有火热的阳光射照着。当我额头汗涔涔的赶到工地时,工人们早就下班吃过中午饭了。在食堂的大铁盆子里拿了两个干馒头,不好意思回房间,我就用红色的塑料水瓢,在灶台上的暖瓶里倒了些热水,狼吞虎咽地把两馒头送进了胃里。 来到房间里,新娃儿正坐在床边,见我进来,他就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给你打饭,带班的请你在外面吃了没?” 小赵子刚好路过我身边,接过新娃儿的话,挥着缠着纱布的手,故意大声嚷嚷:“肯定在外面吃好的了,他小子今天走狗屎运了。” 傍晚时,我们几个老乡在屋子里,正说着玩笑话,外面传来很大的吵闹声。我们立即静下来,有些诧异地听着。 “难道他们的人在打架了?”钱广低着声音说,“我们出去看看!” 夕阳把老赵的一张大脸映照成酱紫色,他踉踉跄跄,手里高高地举着一块砖头,嘴里还不住的骂道:“他妈的,一个村书记,有啥鸟能耐,我要砸死他丫的!” 他是喝过酒了,在借着酒发着疯。他摇晃着往前跑,他的老乡就死死地抱住他,有人并拿掉了他手里的砖头。 “他是个混账王八蛋,中午他只请我吃饭喝酒,就不肯请你,我我我去揍他这个混蛋东西。”他瞥见了我,就瞪着血红的眼睛,吐词十分清楚地说。 “你快说嘛,请你吃饭了的。”小赵子抱着老赵,涨红着脸急切地朝我喊。 我没有理会小赵子,冷冷地看了带班的一眼,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我和新娃儿在六层楼拾掇灰桶、铁架子和木板。我俩要把这些东西从楼梯间,一一的搬上七楼的屋面,下午瓦工们就要上来砌墙了。 我俩刚满头大汗的,把所有需要的物件搬到楼面上时,带班的老赵手拿对讲机,铁青着脸上来了。 “东面,东面a楼,可以吊砖上来了。”他朝着对讲机喊道。 不一会儿,矗立在空中的塔吊,朝我们这儿缓缓而沉稳地,伸过来长长的手臂。一大铁笼子砖块,在又粗又长的铁链子牵引下,向我们上方滑来。 老赵赶紧指引着铁笼子合适的落放点。我和新娃儿跑着上前用手扶着笼子。笼子稳稳地落地后,我俩就把挂在底部垫板上的,四个笨重的大铁钩取下,挂在笼子上,然后抬起手伸出一个指头,朝空中一指,那乌黑发亮的大铁链就提起空铁笼,大铁臂又转动着把它给拽回去了。 开塔吊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虽说长的不算漂亮,但留的齐耳短发,把她衬托得十分的干练。 每当她爬向高高的塔顶,坐在半空中的驾驶室里时,我的手心里都为她捏着一把汗:“那么高,不怕吗?” 我从小进山放牛,就不敢站在悬崖边,哪怕不高,也心生恐惧。就说现在站在这七层楼边往下看时,我立马心里就要产生惊悸,脑壳就要眩晕,生怕有人从背后把自己一把推了下去。 当铁臂又伸过来时,我边移动着脚步,边抬头望着那开塔吊的女人。 脚下一空,我“扑通”摔倒在了楼面上,右手腕处被砂石划伤了,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原来只光顾着看那女人,不小心踩进了一个空洞里。空洞是给安下水管留的。看来不能用心的看女人,那样会受伤的。 “摔死你。”那女的在悬空的驾驶室里,嗲着声骂了句。好像是她受到了什么伤害似的。 “快,到楼道里,对着伤口撒泡尿。”老赵看着我划伤的手腕,催着我说。 命令难违,哪怕从来没有用过这种方法。跑到楼道处,掏出宝贝,对着手腕处一阵冲刷,痛的我呲牙裂嘴的。 大铁笼子在我们头顶上方晃悠着,好像塔吊出了状况,机器“啪啪”了几声,笼子没有往下滑落,反而扭扭捏捏地摆动了两下。 “呼呼”两块砖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掉了下来,“啪啪”的打在了我的头上,藤条编织的安全帽都给“惊”的跳到地上,还借故滚得远远的。 虽然我吓的跳起来,但没有觉到有疼痛感。 “所以随时要戴好安全的。”老赵捡起地上的安全帽,摸了摸被砖头砸白了的地方说,“掂着这么轻巧,也能管事的!” “管个捶子,今天我倒霉到家了!”我乜斜了一眼老赵,心里真想骂人。 哪知,后面更加惊恐的事情就要来临了。 楼面上已放满了砖垛子,老赵就朝着对讲机呼道:“不上砧了,不上砖了。” “你两个到各层楼的外架上,去找找看有没有留下的灰桶,全都拿到楼面上来!利索点快下班了。”老赵又给我俩支分着活儿。 我俩各跑一层。通过六楼的窗户,我爬到了外墙的架子上。 外架是用一根根粗壮的毛竹,用铁丝拧紧着搭接而起的。走道是用几米长的木板铺成的,外面都张挂着渔网样的保险网。走在上面其实一点也不害怕。 我正愉快地朝前大步走着,突然耳朵边有个声音在说:“不要走了!” 立即收住脚步,朝下看时,我当时就惊的魂飞魄散。原来靠边踩着的那一张木板,没有搁放在横着的毛竹上,而是悬空着的。若再往前跨上一步,那木板就会顷刻翻头,我便会一扑而下,摔到如深谷般的楼下,从此世间不再有文君。 好半响,平定心绪,才记起那个提醒我的声音。我上下左右看了个遍,除了毛竹架子、安全网子、坚实的砖墙和绚烂的阳光,这世界就没有了别的,只有一片的寂静。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非常困惑:“是谁在提醒我?!”这声音很清晰,一直烙在我的脑海里。那是一个柔和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我明显地感觉到这声音,不是从现实中发出来的,就跟耳机里传出来的声音一样! 今天,我写下这些的时候很纠结,也几度的不想把这件事写下来。我知道很多人是不会相信的,或说我是编造事实,或说我是错乱了神志。但这的确是我的亲身经历,在矛盾中写下来,只是想把这件真实的经历分享给我的朋友们!! 第21章奇异的梦景 清晨,缤纷的朝霞映照着高高的楼房,凉爽的风儿轻轻地吹着。 带班的老赵叫了四个瓦工,连同我和新娃儿,坐上了一辆白色的金杯牌子的面包车。他同前几天一样,驾驶着车子出了那条大街,穿过一大片塑料大棚的田野,开到一家村民的院子大门前停了下来。 几个人下了面包车,老赵带着我们进入院子里。 挺大的一个院子,围墙边长着两棵葱绿的冬青树,舒展开来俨然两把大大的伞盖。两间低矮的房子,很有了年代感,墙上的大白灰已经变成暗灰色。旁边堆有很多的砖块、粗细的沙子和大小不一的木头。 “在这个地方,我要建三个房间。中间客厅,两边是卧室。”一个六十来岁的胖胖的老太太,一只手拽着老赵的衣袖,把他扯到两间房子左侧的一片空地上,一只手比划着说,“唉,孙子和孙女都要上初中了。他爸妈离了婚,又不管他们。现在只有我来管着。孩子长大了要有自己的房间!我给他兄妹各建一间。现在只有我来管着了。”老太太伤感地说着,并牵起胸前的围裙擦拭着发红的眼角。她身后跟着一个瘦瘦的干巴老头,不说话脸上却一直挂着小孩子般的笑容。 老赵和他堂弟小赵子,在空地上用皮尺猫着腰丈量着,别的三个师傅也没闲着,就用钓鱼那样的细丝线,系上小钢筋棍,在地上做标记,然后就沿着细线,撒上白白的石灰。 我和新娃就扬起手中的铁锹和十字镐,在长长的石灰线中间挖掘着土。 这要挖好几条纵横交错并且有半人高的深沟。挖沟是个极其辛苦的活儿。先是用十字镐一镐一镐地把泥土挖松,然后一锹一锹地把泥土掀出沟外。光是泥土还轻松点,要是碰上大石头就要命了。那就得死命的把石头周围的土刨去,直至石头全部露出,把它搞松动,并憋着一股子气将其翻出沟外。这一套下来,没有把人搞晕,也得搞个气喘吁吁精疲力尽。 本身我的身体素质就不怎么的好,个头虽不算低,但有些偏瘦,干起活儿没有耐力,容易疲惫不堪。小的时候家里人口众多,经常吃的是大铁锅蒸的亮红苕,喝的是没有油星的酸菜汤。童年的我很是瘦弱,走路都恹恹的没有精神,有时还招来爹的骂。但我骨子里有一股倔强而不屈的硬气! 太阳越升越高,阳光照在身上有些发热。我挥汗如雨,脱掉外套,只穿着背心,一阵风儿吹来,好个凉爽! 挖了长长的一条地沟,肚子饿的“咕咕”叫,头也有了发晕的感觉。我努力的坚持干着,没有歇息一会儿,也不能歇息。 抬头望了望那头挖沟的新娃儿,他像一头强悍的公牛,把镐举得高高的,好像在干着世界上最令他开心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老太太叫停活吃饭。 一张低矮的小方桌子,摆放在门口外面,上面放了几盘炒菜。有芹菜炒肉丝、木耳炒肉片、还有一盘大龙虾和大半盆子酸辣白菜。 这是到工地后我吃的最好的一餐了。特别是大龙虾,我是第一次看到这玩意儿,长长的躯体长长的须子,瞧着有些害怕,更别说怎么吃它了。我们老家一惯吃猪肉,没有海鲜什么的,顶多也就是在堰塘和水田里逮个鱼吃吃。 刚饱饱的吃了几碗米饭,在一边坐着休息。始终带着小男孩般笑容的老头,进屋里放响了双卡录音机。 录音机里传出了动感十足的“冬天里的一把火”的歌曲。 我知道这首歌是台湾歌星費翔,在八七年春节晚会上献唱的一首经典之曲,当时在荧屏上看到他又唱又跳的风彩,陶醉和放飞了我这颗少年追梦的心!从此我爱上了跳舞,没有人教,就乱蹦跶。不曾想在初中和高中里,同学们都喜欢看我跳舞,并叫我是“迪斯科王子”。 悠扬的歌声和劲爆的舞曲,令我热血沸腾,一扫浑身的疲劳。不禁的站起来,就在院子里蹦跳开来。 “好,跳的好。”大家都喝彩着。我本是个舞痴,经大家这么一叫好,不曾想把这颗尘封已久的心唤醒了,踩着动感的旋律,愈发疯狂的跳了起来。 “干活儿不行,跳舞倒还一流。”带班的老赵从外面进到了院子里,冷冷地说冲我吼道,“要跳舞到迪厅里去跳,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今天的工资你就别想要了。” 一颗激昂飞扬的心,被冷不丁的一声断喝,瞬间就掉落到了冰窟窿里。 “嚎个锤子,现在是休息时间,你管个毛线!”我在心里真想骂他的祖宗十八代。但表面还是装着老实地低着头,没有去理会他,也不想跟他去争辩,我知道就是争辩了也没多大实质的意义! 吃了午饭后是要休息一会儿的。我心情郁闷地在一堆木材里,找了一块干净的木板,远离着他们,就在围墙边翠绿的冬青树下躺了下来。新娃儿则坐在小桌子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瓦工们玩扑克。 金色的阳光照在碧绿的树叶上,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枕着手臂透过枝柯,我盯着瓦蓝的天空中,那飘浮着的云彩出着神。响晴的天空突然金光万道,我发现五彩斑斓的云彩中,有一个戴着盔甲的天神,他用手一指,我便从很高的地方倏地跌落到了浩瀚的大海里。刚落进大海的一瞬,我化作了一条长长的银龙,在清粼粼的波涛中扭动着,心儿好紧张好紧张! 蓦地醒了,一阵强劲的凉风,吹得我的胸口好凉好凉。 瓦工们还在叫嚷着玩着扑克,新娃儿还是在津津有味地观看着。我细细地回味起刚才的梦境,不由得想起了离别爹娘那晚做的那场梦: 漆黑的夜晚,悄悄地潜入了一座博物馆,打开小电筒,小心翼翼地揭开玻璃罩,我把一个金灿灿的小佛像揣进了怀里。刚走出没几步,有人发觉了,在后面紧紧地追赶着我不放。惊慌失措间,就跑到了屋前那条,通往岩下水井的水田埂上。哪知我跑上的是一条绝路。只见田埂前头早已有了人堵着,当转身准备回跑时,那追赶的人已也到了田埂边。这下我更加慌了,心里非常惶恐,一边是装满水的大稻田,一边是高高的土坎,真是进退不得,左右为难,我急了,仰天大叫:“我要发财!”便向土坎边纵身一跃。 当我纵身一跃的霎那间,画面一转,梦境就在无声的告诉是在二十年后。我已经是个成功人士了,身上穿着长衫,在一个风景旖旎的山岭前,和几个陌生的大佬悠闲地聊着天。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几十年来做过的梦何止万千,大抵都已模糊不清难以记起,但这两个奇异的梦,到了如今我还依然清晰地记得,梦里发生的每一个场景。 当时,以为真的要遂了爹娘那“望子成龙”的心愿,幻化成龙了。抑或是梦给我的预示,告之我过了二十年后,就发迹而功成名就,过上美好的生活了。期间,无论在何地只要碰上算卦的先生,就像吃了迷药一样,凑上去测个八字,抑或看个手相的。 “半仙”们都神秘兮兮的告诉我,到了那个岁数的时候,我会挣上很多的钱,这一辈子都花不完。于是,我常常期盼着那个年龄早点到来,再也不要过这般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如今,我早就过了“半仙”们信誓旦旦,说的那个发达的年龄。非但不是成功人士,反而依然奔走在凄风苦雨中。现在偶尔想起那奇异的梦境,只是自个儿抿着嘴偷偷一乐,权当着“春日一梦”罢了! 第22章上了小电工的当 “嘻嘻嘻,像个女人样的,里面还穿着个小内衣!”我正在七层楼面上,埋头用夹子往斗车里装着砖头时,身边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欢快地取笑着我。 抬头看时,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子,阳光灿烂般的望着我呵呵的在笑。 他年约二十二三岁,长的有几分英俊,像个小白脸儿。他穿着一件米黄色的短袖t恤衫,腰间斜斜地系着一条白色的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个像手枪样的皮革盒子,紧贴在屁股上。盒子里插满了各种钳子和镙丝刀。那形象就像是一个挂着手枪的神气的大兵。 我知道他是在嘲笑我穿了一件长袖方格衬衫,里面却还穿着一条红色的背心。这是我们家乡人的穿衣风格,衬衣里面是要穿背心的,否则坦露胸膛,就显得不文明不雅相了。 我知道他是工地上的电工,家就住在附近的小区里面,一个风趣诙谐的老师傅在带着他。 猛然间记起昨天中午,这小白脸跟别人在休息室里打了一架。当时,我们刚吃过午饭,准备在铺上休息一会儿,忽然听到隔壁的房间里,传来大声的谩骂声和激烈的打斗声。 房子里的人都惊奇地拥过去时,只见一个长的秀气的小电工,和一个生的高大健壮,英俊挺拔的架子工,正在缠斗撕打中。 文弱的小电工明显不是强壮的架子工的对手。那架子工闷声不吭沉着冷静,却有震慑力的强大气场;小电工声嘶力竭气势汹汹,堪比一个勇猛的斗士。他像狼犬一样扑向架子工,待近身时,哪知孔武有力的架子工只朝他胸前一推,小电工就后退几步,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 在周围人的哄笑声中,小电工从地上一骨碌地爬将起来,顺手在墙角边抓起一把十字镐,就朝架子工的脑壳上抡去。 半空中,架子工就截住了小电工高高举起的十字镐,并一把夺了过来,狠狠地扔在地上。 看得出来架子工只是在防卫,没有出手击打小电工。若他真的要出手相击,别看小电工凶狠难缠,只一拳头定会让他噤若寒蝉乖乖趴下。 小电工手里的十字镐被夺了去,他好像也清醒地意识到,光有勇气没有实力是不靠谱的,就顺坡下驴骂骂咧咧昂着头扬长而去。 金色的光辉里,小电工没有了昨日的凶狠暴虐,而是极其的温婉柔和。看着他嘻笑的模样,我不禁对他说:“我问一件事情,你不要生气哟!” “什么事?”小电工灿然的笑着,依然戏弄地看着我。 “昨天为什么跟别人打架呢?”我充满疑惑而小心翼翼地问他。 “看不惯那王八蛋操的!”小电工立即阴沉着小白脸,还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 在夕阳的余晖中,大伙儿收拾着工具下了班。我和新娃儿在简易的冲凉房里冲了个澡,换上自认为好看的衣服,去食堂的窗口打了一碗白菜汤,和两个大大的白面馒头,回到宿舍草草吃了后,就跑到外面去自由遛达。 清爽的夜晚,吹着徐徐的柔风,高高的水泥电杆上的大灯泡,照射出桔黄色的光。 我和新娃儿在一条偏僻的马路上,并着肩信步向前走着。 马路的两边是一片荒地,生长着密集的茅草,晚风吹拂过,茅草就不停摇曳着,好像其间藏匿着什么怪兽似的。 转过前面的大弯,传来了杂乱的歌声。放眼一望,面前豁然开朗。只见一片的开阔地上,有一个小集市,马路就贯穿而出。 在马路的左侧,有一间小平房,门前明亮的灯光照射着,长板凳上坐着的三个男人。他们的上方有一块闪烁着五彩小灯的牌子,牌子旁边悬挂着一个不大的高音喇叭,里面传出来有人唱着歌的呐喊声。 还未到房子跟前,坐在板凳中间的那个男的,远远的就朝着我和新娃儿,摆着手打着招呼:“来,过来玩啊!” 狐疑地走到跟前定睛看时,不禁的笑了,原来才是昨天打架的那个,小白脸儿的电工,他仍是嘻嘻的笑着。 “你怎么在这儿呢?”我疑惑地询问他。 “这是我朋友开的,我到这儿来玩。”小电工指了指头上的牌子,“花两元钱进去玩玩,我去跟朋友说,给你俩免费唱十首歌。”小电工笑着热情地说。 我抬头看了看房门上的牌子,只见镶嵌着彩灯的牌子上,写有“卡拉ok练歌厅”几个金色的大字。 和新娃儿相互一对视,从寂寞的目光中,我俩读懂了彼此。 我从衣兜里掏出四张一元的纸币,坐在门边的那个男的接了过去。 我和新娃儿兴奋地进入到“卡拉ok”厅里。里面的白炽灯泡明亮地照着。厅里面摆放有十几张小桌子,最前方靠墙处的桌子上,放有一个十七寸的电视。厅里就只有三四个年轻的男女,手拿麦克风,盯着电视里的画面和歌词,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那真是,人家唱歌只是要钱,她们唱歌是存心要人的命! 我们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来,静静而耐心地听那些男女疯狂地唱着。我虽然噪音不是很悠扬,但也不算难听。在家乡的大山里放牛时,我会对着空旷的山谷,大声的引颈高歌。那饱含深情的歌声在山谷中回荡着,时常令我自个儿陷入在无限的遐想和陶醉中。 坐了好一会儿,那几个家伙终于唱累了,软软的躺在桌子上。趁着空挡,我赶紧走上前去,拿起桌上的麦克风准备一展歌喉。 “唱歌要先付钱的。”其中一个女子一边懒懒地喝着汽水,一边冷冷地乜斜着眼睛对我说。 “我们进来时不是给了的吗?”我纳闷地望着那女子说。 “那给的是门票,进来唱歌还要再付钱的。”女子轻蔑地说。 无语了,我知道上了那该死的小电工的当了,他这是在玩弄我们。 被人愚弄是极其伤自尊的,心中是异常之愤怒的。我恨恨地大力一挥手,就带着新娃儿走出了“卡拉ok”厅。 第二天的上午,我正用铁锹往小皮桶里,装着水泥沙浆,小电工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看着他的身影,我的心湖里就翻滚起了愤怒的波涛,内心诅咒着:“怎么不叫那个高大壮实的架子工给打死呢?!” 小电工来到跟前,望着我嘻嘻地笑着。我愤然地盯着他大声吼道:“滚!” 小电工讪笑着,不好意思地走开了。旁边的砌着砖的小赵子,纳闷地看看我,又望了望离开的小电工,他那红得像兔子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无尽的疑惑。 第23章街头卡拉OK 这几天的气温飙升得很快,白天的阳光都有些烤人了,夜晚的风中已有丝丝的暖意。 吃过晚饭,工地上的建筑工人,不再坐在屋子里的大铺上吹牛逼,都成群结队地在附近的马路和大街上去闲逛。 我们几个同铺的老乡,都换上干净的衣服,有的还干脆穿着拖鞋,来到了离工地不远的一个夜市上。 夜市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好一派热闹景象:有卖小吃摊点的,有卖糕点糖果各种水果的,有卖衣服和小孩玩具的…简直是五花八门,各种类别都汇聚于此。 老乡们这儿瞅瞅那儿望望,眼里都流露出兴奋而落寞的光。我知道他们口袋里都是空空的。大家只是在上个月带班的发了一百元的零花钱,抽烟喝酒的早就光光了,还好我和新娃儿不抽烟也不喝酒,身上还存有三五十块。 路过一个水果摊时,大家都被那鲜嫩的水果吸引得挪不动步了。 “老板,这苹果怎么卖的?”我指着面前摆放得整整齐齐,鲜艳亮丽的大苹果问道。 “二元钱一斤。”一个十五岁左右的漂亮小妹,跑到我面前笑盈盈地说。 “这么贵?”我有些吃惊的看着她。 “这是苹果中最好的红富士,有便宜的八毛钱一斤。”小妹指着另外同样摆放整齐的一堆苹果娇滴滴的说。 我瞅了一眼那堆苹果,见都是焉焉的,色泽也很暗淡,于是就挑选了七个又红又大的红富士。小妹用塑料袋装好,在电子秤上称好后,我给了她六七块钱,就给老乡每人发了一个。 大家边“咔咔”地啃着香甜多汁的苹果,边向前面欢快地走着。 拐过一条十字路,前方有块场地上围了很多的人,还传来有人用麦克风唱歌的声音。 走近看时,原来是一个街头卡拉ok的摊点。不大的场地上摆放有六张小桌子,房屋的墙上挂有一张很大的投影仪,墙角处放有几大箱的啤酒和饮料。外围也是用桌子隔着的,留有一个间隙让人进出。 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手持麦克风,侧着身子站在投影仪下,眼睛望着里面飘动的画面,随着节奏变化的歌词,深情地演唱着。 “苍茫茫的天崖路是我的飘泊,转眼回去看看时却匆匆数年,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歌声里很是凄婉和柔情,能够触动心底那抹脆弱的情愫。 站在桌子边的一对男女,也许是被歌声激起了情绪,双双站起牵着手,就在狭窄的过道中,展示着激扬的舞姿。 瘦高的男子唱罢后,把手中的麦克风交给年轻的老板,就径直往外走。 那个跳舞的男人赶紧端起桌子上的,大半玻璃杯的啤酒,一仰脖子灌了进去,拉着打扮妖艳的女子,风一样的跟了出去。 里面的桌子前还坐着四五个男子,年纪都在二十多岁的样子。他们的桌子上放有几瓶啤酒,透明的杯子里都装满了黄色的液体。 老板把麦克风交给了他们时,一个留着平头,穿着短袖t恤的男人拿过麦克风,就对着屏幕的节奏唱了起来。 也许是从广东来的,那平头男唱的尽是粤语歌,虽然嗓音不错,但听不懂唱他的什么,外面围观的人群都陆续散去了好多。 歌曲成功搅动了心湖里本是平静的波澜,我兴奋地询问身边的老乡,谁愿意进去唱一曲,他们都怯怯地摇着头,我便拽着新娃儿进入了里面,在一张靠后的桌边坐了下来。 我一点都不紧张,因为在学校里我就喜欢文艺表演的,特别是高中时期的周末晚会,那是绝对少不了我的,因此全校都知道我们班里有个“迪斯科王子”。 新娃儿倒是有些紧张,手在微微颤抖着,我微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轻帅气的老板,给我们送过来两张纸片,并给了一支圆珠笔,站在旁边指点着让在上面填写。 纸片上面标有:一首歌一元钱、一瓶啤酒二元、一瓶汽水一元………并可以在上面留言。 我在一张纸片上标注着:一首歌《一剪梅》,两瓶汽水,然后写下一段文字:我虽没有动人的歌喉,但我有一颗诚挚的心,愿我的歌声能在这温暖的夜里,带给朋友们一丝慰藉!最后署名王先生。 问身边的新娃儿,他唱的歌曲是《少年壮志不言愁》。我帮他写在纸片上。 “一共四元钱。”老板很柔声的说。我掏出四元钱,他收去后,又重新坐到了前面的桌子边。 一个靓丽的女子送来两瓶汽水。汽水的瓶盖是打开了的,并插有一根细长的塑料吸管。 广东仔终于唱完了,老板拿起话筒,很磁性地说:“下面由王先生给大家演唱一首经典歌曲(一剪梅)。他说,他虽没有动人的歌曲,但他有一颗诚挚的心,愿歌声能在这在温暖的夜里,带给大家一丝慰藉!” 当他话音刚落,外面围观的人群就响起了掌声。 我拿起汽水,轻轻吸了一口,就对着投影仪上优美的画面,和凄婉的歌词唱了起来。 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曲,在故乡的大山里放牛时,我不止唱了千百次,所以今夜唱来是信手拈来。 当唱到“雪花飘飘,北风萧萧”时,回想起这一路经历的风雨,我不禁声音有些颤抖,眼里有了泪花。 歌声随着大屏幕的画面结束戛然而止,周围是一片的沉静,两秒后里外就爆发出了人们热烈的掌声。 轮到新娃儿唱了,他显得侷促不安,拿着麦克风的手都在颤抖着。 他唱的歌曲是刘欢在《便衣警察》电视剧中的,主题曲《少年壮志不言愁》。 说真的,这首歌曲的旋律还是挺不错的,悠扬婉转,饱含深情,很适合传唱,难度系数不大,就算是一般的嗓音也能唱的不难听。我也经常喜欢哼唱这首歌。 平时也听到新娃儿哼唱过这首歌。他的嗓子虽说不上圆润悦耳,但也绝不是什么噪音。 今晚上的他着实太紧张太惶恐了,也许他是第一次到场面上展示自己,不习惯不适应。身体在不停地抖动着,以至于不能驾驭旋律,唱出的歌干巴枯涩多次跑调,我看着他冒着汗珠的额头,手心里都为他捏着一把汗。 我转动着头看见周围的人,有些皱着眉头,有些窃窃私语,有些捂着耳朵在嘻笑。 我蓦地发现站在人群里的,像狗熊般的小赵子。他轻蔑地撇着那张肥厚的嘴唇,与身边的老在翕动着个不停,我知道那厮是在,说着对新娃儿难听的话! 第24章胆敢再来 白天的阳光,照射在楼面上,干活的工人直淌着汗水。到了傍晚,习习的凉风吹的沁人心脾。 下了晚班,吃过饭后,住在底楼里的工人们,就成群结队的出去闲逛。 一条僻静马路不远的前方,有座工人文化宫,它的前面有一个偌大的广场。 当夜幕降临之时,就会亮起一片的灯光璀璨,高高挂在墙壁上的音箱,就会传出振动人心的激烈舞曲。 广场上的几百男男女女,就相互搂抱着痴迷般地翩翩舞动着。 站在广场外边的人们,兴奋而热烈地看着那些舞男舞女,并饶有兴致的品头论足。 “王文君,大君子,你看那个秃头男人,搂着的那个女子多漂亮,真可惜了。你应该跟那个女的跳才般配。你至少还有头发。”站在身旁的小赵子挤弄着肿眼泡,阴阳怪气地冲我说。 站在他周围的老乡哄然大笑。 放眼望去,的确,离我们不远处广场里的人群中,有一个铮光瓦亮脑袋的中年男人,搂着一个穿着一袭长裙的,长相妩媚的嫚妙女子,随着悠美的舞曲在轻盈的扭动着。 在摇晃的人群里,他们显得很是特别和显眼。 我知道“狗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说不出令人愉快的话来。 我没有搭理他,但心里却在鄙夷不屑:老子还真的会跳呢,在学校里我可是舞王。我定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才华! 想着小赵子仗着自已有点破手艺,经常对我们亳不掩饰的轻视和戏弄,就想在他面前显露显露,让他知道还有个“井底之蛙”的寓言故事。 退出围观的人群,我来到僻静的马路上,看见前面的路边,有一家不大的饭馆。饭馆门前雪亮的灯光下,有两个年轻的女子,在水池边洗涮着杯盘碗筷。 心中一阵窃喜,我轻快地走了过去。 一胖一瘦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子。 胖的长相平平,脸上还有点点的雀斑。瘦的是个高挑个儿,颇有几分姿色。她皮肤白皙,穿着一条齐膝的花裙,显得婷婷玉立,风姿绰约。 压住狂跳的心脏,我对漂亮的女子小声说:“去跳舞不?” “啊?”女子停下了洗着碗的白嫩嫩的玉手,歪着脑壳疑惑地看着我。 “跳舞去吗?”我又轻声对她说了一遍。 女子的脸儿倏地红了,冲身边也在洗着碗盘的同伴,鬼怪地笑了笑。然后朝我摇了摇头。 胖女子阴沉着脸,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进了店里。 我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只要人家不愿意干的事,我是不会勉强的。 就在我怀着失落的心情,走到马路上时,后面突然传来愤怒的大喝声:“妈的,胆敢再来,我就砍死你!” 转过头,只见一个个子不高,生的却很壮实,留着平头的年轻男人,手里握着一把明明晃晃的菜刀,站在店门口明亮的灯光下,指着我破口大骂。 我怔怔地站着,看着那个眼露凶光的生猛男人,一言不发,心里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觉得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下旬,正是收麦子的黄金季节。 本地的建筑工都心急火燎地,嚷嚷着要回家。公司里只好决定放假一个礼拜,并发给每人几斤新鲜的鲫鱼,以示犒劳犒劳大家。 我们这七个所谓的壮工,每人也分得了一尾。当然,大的全都被他们挑了去,剩下的都是瘦弱短小者。 我们没有计较,都乐呵呵的提在手上,还说不知道怎样去处理。 带班的老赵,临走时把我们几个召集到他的办公室,给每人发了两百元钱。 “这几天食堂里不会有人做饭的,两百元钱是生活费,这几天你们到外边自行去解决。”老赵看着我们,一改往日的凶神样,居然笑了笑,“我们几天后就回来了。这几天由老李师傅带着你们上班,你们要配合他,听他的安排。” 老李是附近郊区农村的,因离市区很近,就没有种多少庄稼,长年在市里打零工赚钱。 老赵一干人走时,我们帮他们拎着东西,送到公交站牌前。 我是个小幽默且性情中人,一时性起,冲他们说:“早点回来,我们会想着你们的。” “你又不是个风骚漂亮的女人,谁稀罕你的想。”“狗熊”小赵子呲着牙,故意怪里怪气的说。 他身边的老乡又爆发出了大笑声。我脸有些发烫,装着没事的把头扭向一边。 那些鱼没咂嘴巴了,装了满满的一脸盆。 “这怎么搞啊,气温这么高,都要臭掉了。这真是留着无用,扔了可惜!”三十多岁的钱老大话音刚落,大伙儿都呵呵地笑了。 “哦,去那家饭馆试试看!”我挠了挠头,朝他们说了声,转身就冲了出去。 踏着傍晚的夕阳,我走在两旁长满荒草的马路上,连拐了两个大弯,来到路边的一家饭馆。 刚进里面,就看见了上次我邀约去跳舞的,那个高挑的漂亮女子。 她正端坐在一张椅子上,神色有些淡然。也是的,现在已正是饭点的时候,堂子里却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顾客。 她见我进来,马上站起来,脸上立马显露出灿烂的笑容。 但她马上又是一愣,想必是认出了我,用疑惑的目光盯着。 “你们的老板呢,我跟他商量一件事。”我没有跟她解释,坦然地对她说。 “跟我说吧,一样的。”她淡淡的说,但很友善。 “公司里分了几条鱼,我们没有地方去做。想在你们这儿加工一下。”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女子明亮的眸子,“当然要给加工费的,另外还要消费别的。” “你们一共有几个人?”女子脸上又浮现了灿烂的笑容,柔声问我。 “7个。”我说。 “你等等。”女子进了厨房间。 一会儿,女子出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健硕的平头男。是那晚用菜刀指着我骂的那位凶神。 平头男面无表情,但没有那晚吓人的狰狞相。 我俩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每人按10元来做,搞十二个菜品,共收70元,你看如何?当然酒水另算。”女子说。 我思忖了一下,认为不算大贵,点点头:“我回去把他们叫来。” 回到工地上的宿舍里,对大伙儿一说,大家都很高兴,纷纷说肚子里早就缺油水了,今晚好好吃一顿,养养身子。 大伙儿提着一大袋子鱼,浩浩荡荡地来到饭馆,里面的伙计顿时忙了起来。 “这么多鱼,我们人手不够,你们来几个帮帮忙。”女子柔声对我说。 钱老大带了新娃儿和五牛子进后厨去了。 女子提来一大壶开水,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然后就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帅哥,你是哪儿的?”女子问我。 “四川通江的。你呢?”我颇有些激动,问她。 “开县的。”女子答道。 “哦,还是老乡哟。”我激奋地说,掏出兜里的香烟,摸了摸却没有火柴。 女子起身袅娜去到柜台前,拿了一盒小小的火柴,走过来轻轻的放在我的面前。 钱老大仨收拾好了鱼,出来了,我给他们每人各发了一根烟。 一会儿的功夫,就上菜了,陆续的摆放了一大桌子。有米粉砂锅、麻婆豆腐、木耳炒肉、回锅肉、芹菜肉丝、凉拌黄瓜、花生米等十来个碗盘,最后上的是满满一大盆水煮鱼片。 我们又叫漂亮的女子抱来一箱啤酒,大伙儿便兴高采烈地吃喝起来。 第25章不要干了 共八层楼的主体工程结束了,大工们在楼层里上粗沙搞粉水。我们这一班七个人,在楼房前的空旷地面上,顶着炙热的阳光,用小车推着搅拌好的混凝土倒着地平。 刚倒了一小段时,钱老大手里的震动棒不叫唤了,他在地上重重的摔了几下,震动棒还是三缄其口默不作声。 “妈的,这家伙耍赖不干了。”钱老大无奈的冲大家尴尬地说。 “是你钱老大不想干,故意捣蛋的吧!”长的壮实的五牛子学着带班那老赵的腔调说。 大伙儿大笑。 “那我马上去换一根好吧,班长?”钱老大故作害怕的朝五牛子说。 大伙儿又是大笑。 钱老大提着软软的震动棒进了老赵的办公室。 一会儿的功夫,他出来了,两手却空空的,脸上挂着愠怒之色。 “不要干了,不要干了!”钱老大急忿忿地对我们说。 “啥子事嘛?”大伙儿一头雾水,围着钱老大诧异的问。 “我们这样辛苦的干活,那杂种竟然有好多的工天,都没有给我们记。”钱老大的话像定时炸弹在我们心里炸开了。 要知道工天就是劳动者的钱财和血汗,谁抹杀了它,谁就是在他们心间捅刀子! “是不是你想带我们去下煤矿,故意这样来吓唬我们吧?”五牛子眨着长长的眼睫毛,望着钱老大说。 钱老大经常在我们面前说起,他的两个弟弟在邯郸下煤窑,挣了不少的钱,他去年也在那儿干。前两天他的二弟来信,说那儿要人。若钱老大能带上几个人去,可以组成一班人,那样是很能挣钱的。 “吓唬你个铲铲。不信你自己去看他记的工天簿子!”钱老大急了,一张黑红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要滴下血来。 群情激愤,大伙儿狠狠地把手里干活的工具扔到了地上,叫嚷着不干了。 火爆性子的五牛子,直接开骂起来:“去他个妈的,老子几千路跑来是帮忙来了?那样还不如在家拣牛粪。我去他奶奶的,没意思不干了!” 大伙儿也附和着。 这时,带班的老赵监工来了。他远远地见我们站着聚在一起,就气急败坏地大声嚷着:“干嘛,不想干了是吧?” 大家不说话,对他怒目而视。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儿,放低了声音:“怎么了?你们要把我吃掉?钱老大,怎么回事?” 老赵一指钱老大。 “你没有把我们上的工天记好,一个月就少记了五六天。”钱老大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义正言辞地说。 “放屁,谁告诉你们的!”老赵气的脸色酱紫。 “你不要装了,我刚才进你办公室换震动棒时,在桌子上的记工簿子里看到的。”钱老大亳不退缩,理直气壮地说。 “哦,我的事情太多了,可能有时忘记记了。这是小事,回头我给你们补上就行了。快干活儿,工期催的紧。”老赵一脸不屑地说。 “你们的事情才是大事,我们所有的事儿都是小事,干了好几个月了也没有发一次工资,等到了工期结束时,天知道能给我们几个钱。我们都不干了,把工资都给我们结了吧!”五牛子不给他一点情面,恨恨地说。 “不干就滚,我有的是人。要工资找我姐夫去,与我有屌的关系。”老赵朝我们狠狠地扫了一眼就要离去。 大伙急了,都呼啦的上去把他围在了中间。 “想打人是吧!”老赵一指大家,怒目圆睁。 “把辛苦钱给我们,不然我们会闹事的!”钱老大语气坚定,话里有些警告的意思。 “丫的,敢在这里撒野,看不把你们的狗腿打断!”一声怒喝传来,只见“狗熊”小赵子带着十几个人,手持十字镐和铁锹,气势汹汹地从楼房里冲出,朝我们飞扑而来。 我们赶紧抓起地上的工具,准备迎战。大家都知道退缩也要挨打。 老赵急忙跳到两军的阵前,像个勇士似的双臂一撑,大声喊道:“不许动手,谁要打架我就叫警察把他抓起来。” 然后他对着钱老大,涨红着脸说:“你们不想干是吧,把名单写上来。明天上午八点到办公室来拿钱,拿钱后立马滚蛋!” 我们七个人背着棉被,手里提着大小的包裹,列车员验过票后,蹬上了唐山开往邯郸的列车。 车厢里的旅客很少,只是两头门口处的座位上坐有一些人。 里面很是干净亮敞,一尘不染,座椅上的毛巾都洁白无瑕。 我们远离着别的人,在车厢的中间坐了下来。 五牛子把包裹在行李架上放好后,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对我们说:“这车厢太干净了。你们看那些人都穿的鲜光漂亮,我们这一身简直是要饭的!” “本来就是要饭的,你以为你是高级干部、大老板!”钱老大呛白他。 我们笑了,但没有发出大声。我强烈地感觉出了大家的那颗压抑之心。 列车行进了一段路程,五牛子连打了几个呵欠,就掏出了衣兜里那便宜的香烟。 “这趟车里不许抽烟的。”钱老大环顾着,小声对五牛子说。 “管他妈的,烟瘾来了老子啥都不顾了。”五牛子说完,“呲”的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了香烟。 他吞云吐雾,快速地抽完了,把烟头朝小茶桌下面的垃圾桶里一丢。 少顷,一股浓烟从小茶桌下面袅袅升起来。 “唉啊,失火了。”武娃儿惊呼着跳将起来。 “不好!”五牛子赶紧的把手伸进垃圾桶拨拉着,想把燃着的火苗弄熄。 “哎哟,哎哟。”他叫唤着抽回手,不住的甩动着。 他的手被烤稀了的塑料袋烫了好几个大水泡。 垃圾桶里的烟子反而更加浓了,这还了得,我慌忙拿起茶桌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哗啦啦”的全都倒进了垃圾桶里面。 出了邯郸火车站,钱老大带着我们,在汽车站坐上开往矿区的中巴车。 下了中巴车,眼前呈现出一片,我完全陌生而新奇的环境。 放眼望去,到处都矗立着高高的矿井架子。旁边的煤堆就像是一座座乌漆漆的山丘。 环顾之处都是一片的煤炭灰。那些矿上的工人,头上都戴着顶乌漆漆的矿灯帽,脸被煤炭染的花花的,只露着忽闪忽闪的两只眼睛,活像戏台上唱戏的丑角。 第26章又到煤矿 我们在夕阳的余辉里走着,边欣赏着这异样的风景。 老远的有人朝我们挥着手呼喊,钱老大说是他的两个弟弟来接我们了。 太阳靠在远远的山梁时,钱老大的两个兄弟把我们一行,带到了一处低矮的乌漆漆的砖房前。 狭长的房间里,白炽灯泡亮着昏黄的光。靠墙是一溜铺草席的大通铺。 大铺上坐着五、六个光着膀子的矿工,他们嘻嘻哈哈地都说着四川话,在兴致勃勃的玩着扑克,面前都有一些散乱的纸币。一看就知道他们玩的是炸金花。 我们的到来,他们都很高兴,友善地点头打着招呼。 “好、好,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 “这下可以组成两个班,不与外省人同井了。” 他们边玩着牌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好好的休息了一夜,天亮起床洗漱后,吃了一大碗挂面。 看样子,钱老二是个内向很实在的人。他在这儿下煤窑已有三年多了,会在井下放炮。对井下做业经验丰富。 我们来之前,他和他的三弟、他小舅子在宜宾一伙人里面挖煤。现在我们有了十个人,他就当上班长,带领我们下井作业。 我们戴上钱老二拿来的矿灯帽,在他的带领下,一对人马在缤纷的朝霞里,向不远处的矿井进发。 我从来没有下过煤窑,也未曾想过,但现实不容多想,只能恍惚惚地跟在别人屁股后面亦步亦趋,一切是如此的新奇和感伤。 高高的井架,吊着个被粗粗的钢丝绳,套着的一个四方大铁斗。 地面上留着钱老三倒井下运上来的煤炭后,我们其余的人都挤进了大矿斗里。 刚站好随着有人喊“好”的一声,矿斗就“呼的”往漆黑的井下飞速坠落。 我亳无心里准备,惊的魂飞魄散,心脏“突突”的都要跳出嗓子眼儿。我紧紧抓住身旁伙伴的衣服,闭着双眼,极度惊恐中以为要落入万丈深渊。 矿斗终于停了,大家都打开了头上的矿灯,照亮了阴森黑暗的矿道。 我赶紧爬出大矿斗,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吓死个人了,吓死个死了!” 大伙儿被我的举动惹的放声大笑。钱老二微微笑着柔和地安慰着:“第一次是害怕的,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矿道很深,像一条巨蟒弯曲着朝里面延伸着。密密麻麻的木头,像英勇的战士奋力扛着上方泥土的压迫。 矿道不高,有的地方在前行时都还要低下脑壳,若是神气活现昂首挺胸,定会让你与上方的横木,来个亲密的接触,那就会头颅嗡响,眼冒金星。 打头阵的钱老二,是班长也是炮手。他早就凿好了炮眼,装上电雷管,跑的远远的,躲在一个拐弯处,两根电线一碰,随着一声闷响,就扑出了大团的烟雾。 待烟雾散的差不多时,我们就蜂拥上前,只见一大堆黑乎乎的煤炭就呈现在眼前。 乌黑的煤炭就是金银财宝。我们使铁锹、抡锄头、提撮箕,都兴奋而迅疾地往大推车里装着。 装满后我们依次拽着大推车,向矿道外大力的拉去。拉到尽头的井口时,一抬车把把满满一车的煤炭,倒进等候的大矿斗内。 按响钉在壁上的电铃,“呼啦”一声,大矿斗就被扯了上去。就这样,白花花的银子就随着上升的矿斗跳到了账簿上。 到井下干活是分为两班倒。那个班的人都说着我们同样的腔调。钱老大说他们是四川宜宾一带的。 半月倒一次班,每天上十二个小时,中间上去吃顿饭。 时光已近农历六月,大地到处一片炙热,矿场边的大柏杨树上,知了在声嘶力竭地喧闹个不停。 中午刚从井下一上来,就被金色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一股股热浪就扑面而来。 我们嘻嘻哈哈地跑进火热的房子里,拿起塘瓷大碗,在大铁锅里捞了挂面,匆忙吃掉,又迅速返地下洞府。因为下边的世界阴凉而舒适。 钱老二对我们无比骄傲地说:“在煤窑干惯了,就不想干别的了。里面冬暧夏凉,真的很好。” 虽然表面我点头附和着,那是出于尊重他,内心里深不以为然。我认为我是英雄末路,实属无奈。我的志向可不是躲在这阴暗的地底下,过着这种耗子般的生活。 一晃的,半月过去,轮到上夜班了。待到收工下班从井下探出脑壳时,已是绚烂的朝霞映照了大半个天空。 我们这十条大汉赤着膀子,呼吸着新鲜而甘甜的空气,迎着旭日的辉光,向洗澡池跑去。 洗澡池子里早就有女工,为我们放满了热水。 个个扒掉了身上脏脏的,破烂不堪的裤子,精光光的扑进了黃黄的水池里。 把身体的各个角落洗的雪花溜白,换上干净的衣服时,瞬间丑小鸭秒变成了靓仔。 性格有点二歪的钱老三提议,去五里外的镇子上喝扎啤吃凉菜。带班的钱老二询问大伙儿,都兴高采烈地点头说要得。 一彪人马浩浩荡荡向镇上进发。我们一路欢天喜地来到镇上,在一处空坝上卖扎啤摊点前的桌子边坐下来。 卖扎啤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她们支撑开一把大大的遮阳伞,一辆脚踏三轮车上,放有一个用玻璃镶嵌的橱柜。 橱柜里摆放有油炸的或水煮的花生、怪味胡豆、卤好的黄灿灿的猪头肉、牛肉、猪肝、鸡肉、泡椒鸡爪等。还有各种鲜爽的小菜和凉粉凉面。三轮车头还放有一个大木桶,上面书写着“扎啤”二字。 我们把低矮的桌子拼在一起,叫来大盘的猪头肉、牛肉、泡椒鸡爪、猪肝、花生米,和一些凉拌的小菜,每人一份凉面和一大杯扎啤。 我们在花哨的太阳伞下,津津有味地享受着人间美味。端起又高又粗的大玻璃杯子,把金色的液体和着那灿然的阳光,一股脑儿地吞进了肚子里。此刻,我们感觉到了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意思最有情调的男人! 第27章把我的手表拿出来 吃饱了喝的也有几分醉意,大家意犹未尽,还不想回矿上去。 “去录像厅看毛片,那真的太刺激了。”钱老三眨巴着眼睛,坏笑着说。他还拍了拍我的肩膀。 大伙儿都像小姑娘见了陌生人似的,红着脸不好意思的相互瞅瞅,但眼里却有那丝丝迷离的精光。 钱老二付了饭钱,又跑到对面路边的瓜摊上,拣了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老板用一把长长的明亮的瓜刀,沿着大瓜切了一圈,然后装进了一个大塑料袋子里,憨笑着递给钱老二。 钱老二过来举着瓜对我们说:“看录像口渴了才吃。” 当然这些所有费用不是钱老二破费请客,是要记到帐上,发工资时要算出来的。 到了录相厅门口,还是钱老二付款买了票,我们一众人鱼贯而入。 录像厅内也不是太黑暗,有几缕阳光从房顶的缝隙中照射下来。不大的场子里,摆放有五六排长凳子。 十多个矿工模样的男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香港警匪片。 我们猫着腰找好位置坐下,也静静地看起来。 一张片子很快的放完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少妇进来,“啪”的拉亮了室内的电灯,然后娇滴滴的问大家看不看带彩的,要看的就再加两元钱。于是所有人在掏腰包。 那妖娆的女人甜甜的微笑着,扭动着大屁股,挨着从汉子们手里接过钞票,又一扭一扭的走到录像机旁,把里面的带子退出来,从桌子上一大堆的带子里,挑选出一盘,优雅而熟练地放了进去。接着纤细的手指又轻轻地拉灭了电灯,旋即幽灵般的出去了。 大伙儿正忘情地盯着屏幕时,坐在新娃儿身边的那个壮硕的男人,突然站起来,环顾了一圈后,把手里的汽油打火机擦亮,俯下身去,在凳子下面晃来晃去,好像在找什么宝贝似的。 他晃了几下手中的打火机,直起身来,竟然朝长的精瘦的新娃儿恶狠狠地说:“把我的手表拿出来。” “那个拿你的手表。”新娃儿坐着没动,气呼呼的回怼他。 “刚才手表都还戴在我的手上,现在不见了。肯定是你捡去了。”那壮硕的男人语气十分阴森。他的身旁还有两个壮汉也附和他叫嚣着。 “我在看录相,谁见你的什么手表。”新娃儿分辩说。 壮汉见新娃儿挺强硬,厉声喝道:“y的,我那是名牌手表,你今天不拿出两百元钱来休想走人。” 这厮是“吃炸的”。 我们虽然有几个人,但多数都是初出江湖,没有见过世面的雏鸟。明知那满脸横肉的男人,在欺炸新娃儿,但都没有吱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等侍事态的变化。 我是个性情中人,也很有正义感,心里最是痛恨那些坏人恶人。但瞅着眼前的几个长的壮硕凶恶男人,我也有些发怵。 虽然没能发声,但我心里充满了怒火,心里想着:要是有功夫多好,我就会一掌打翻这厮,而且还要狠狠的踹上几脚,定叫他满地打滚,连连喊爷讨饶! 突然灵机一动,拎起钱老二放在凳子上的西瓜,我给了新娃儿一块,然后一语双关地说:“不要紧,先吃几口瓜,静静心!” 我又给了我们的小伙子每人一块,当然,他们只是拿在手上,没有吃上一口,都愤怒地盯着那个恶男。 这招还真凑效,那恶男扫视了我们一眼,见有这么多人,气势立即软了下来,但他还色厉内荏地对新娃儿说:“你等着,出去别叫我碰到你。” 说完,恶男就和他的同伙灰溜溜的走出了录像厅。 看录像的兴致全给那混帐男搅没了,钱老二招呼大家一声,我们就相继地走出了录像厅。 走到门口时,老板娘诧异地问我们:“这么精彩的片子,干嘛就不看了呢?” “里面太危险了,有人吃我们的诈,索要钱财。”钱老三愤懑地说。 “是不是才出来的那三个混球?”老板娘问。 我们都点头称是。 老板娘花容一变,愤怒的骂道:“妈的,一天正事不干,专干这下三滥的事情。下次再来我店里捣乱,看我不叫人打断两条狗腿!” 夜晚,一轮明月高挂在湛蓝的天空。 我们围坐在门口的石桌前,争相讲着自己喜爱的段子。 钱老三首先抢过去了话题,给开了:“有一对新人双双入了洞房,第二天早上起床时,新娘子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新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诧异地问新娘子为什要哭。新娘子伤心地说,‘昨晚你的小弟弟又长又大,只过了一晚,就又小又短了,以后的日子咋过啊!” 大伙儿哄然大笑,都说是不是讲的他自己的经历。 五牛子连忙接过话来,还没有开讲,就自个儿先“咯咯”笑了个够:“有个女的,脑壳有点不太灵光,经常把尿窝在外面,她娘就骂她,死女娃子,窝在家里也好浇苗瓜秧。 有天这女娃子去赶场,快到街上时,突然尿来了,赶紧就往回跑。有人见她跑的急,就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她答道回去窝尿。” 大伙儿又是一阵大笑,都说那女娃子是不是五牛子的婆娘。 看了看皎洁的明月,这下有了,我清了清嗓子讲开了:“有个小子去国外混了两年回来,正赶上中秋之夜,父子俩坐在院子的桂花树下赏月。老爹看见天空中的满月,不禁赞叹道,‘今晚的月亮好圆。 儿子听了,不屑的说,‘外国的月亮更圆。老爹生气了,大骂‘混账东西,天上只有一个月亮,还分国外和国内的吗?就朝儿子的鼻子给了一拳。儿子捂着流血的鼻子说,外国小偷的拳头更厉害。” 大家哈哈大笑,连连说这个讲的好,这个讲的好。 半夜里,睡在身边的新娃儿,突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我被惊醒,送迷糊糊中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翻身而起扯亮了电灯。大伙儿也惊坐起来,惊恐地瞪着双眼。 新娃儿捂着肩头,“哎呦,哎呦”叫唤个不停。 我扒拉开他的手,只见肩头红红的一片。我摸了摸,关切地问:“痛不痛?” “咋不痛呢?”新娃儿没好气的说。 “这是被虫子咬的!”钱老二笑着说。 我赶紧揭开草席,一只不知名的虫子,倏地钻进了下面铺着的秸秆里。 笫28章她是我的女人 上晚班。到了第二天清晨六点钟,我们走到房子前,还不见那个班组的人出工。这有些不对劲啊,要是搁平日,他们早就站在井边恭候多时了。 两组带班的事先商议好了的:到点下班,不许拖延时间,就算再多的煤没有装完,也只能拱手相让,送给对方了。 有好多次,由于钱老二把炮眼的位置定的好,一炮轰开了一大堆煤,我们几条汉子就是拼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装完,后来在对方催促的铃声中,只能遗憾地留给了他们。 时间就是金钱的至理名言,这一刻才真正地被验证了。 此时,他们怎么还没出工呢?我们的火头军才道出了其中惊天的秘密。 他们那个瘦条条带班的老婆,也是他们的厨师,在昨天夜里出去解手,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了。 当时他们班的人,寻遍了整个矿区,也没见着的身影。 现在他们刚到房中不久,都疲惫不堪的躺在铺上睡觉。 那个带班的长的也并不难看,瘦高瘦高的,看面相挺实在的一个男人。听人说,他干起活儿很厉害,己下了三年煤窑,挣了不少的钱。但她老婆总对他有些嫌弃。 我是见过那女人的,还与她亲密的说过话。 那天下班吃过晚饭,我独自来到矿场边的小路上溜达。望着天边那缤纷的晚霞,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家乡的女友。正满腹惆怅凄然时,那女人肩挑着铁皮水桶,一晃一晃的悠闲地过来了。 她穿了件长长的翠花连衣裙,披着一肩乌黑瀑布般的秀发,那脸蛋儿的两腮带点桃红,直把我这个怀情的毛头小子,看的春心荡漾心猿意马。 “哟,小帅哥,在等人约会吗?”她走到我面前时,故意娇声说道。 “不是在等你吗?”我贫起了嘴,心里又马上后悔,她比我大了好几岁,肯定会生气的。 “哟,小帅哥还能看上我这个半老徐娘的?”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银铃般的笑着,脸皮儿还绯红起来。 我也不好意思的跟着她“嘿嘿”笑着。 同她愉快地聊着,天色一会儿就暗了下来,她要到前面的水房里,去挑明儿个早上做饭用的水。 我要去帮她挑水,她却婉言谢绝了,还说我年龄小干这煤窑的活儿够辛苦的,再去挑水她会心痛的。 听她说出的这些柔情而体贴的话,我心感动死了,也勾起了心底浓浓的酸涩,眼里有了泪花。那一刻我真想抱住她大哭一场! 现在听说她竟然不见了,我既惊愕又难过。 几天来,因为她的缘故,我有些凄惶而魂不守舍,心里时时泛起缕缕的酸痛,好像丢失的是自己的女友。 那天的黄昏,我们从井下上来,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到屋前时,蓦然看见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两个班住的房子都排成一行的)。 她穿的是件白色体恤衫,显得愈发的俏丽。 当我猛然间看到她的那一刻,差点叫出声来,真想跑过去抓住那双白嫩的手,询问她千万个怎么会事。 但我只能克制着自己,没有做出任何举动,也不可能有所举动。这一切也许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再则她的男人正坐在门口的石凳上,脸上荡漾着满满的愉悦之色。 见我惊诧的在望着她,她红着脸儿悄悄给我送了个秋波,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这时她瘦条的老公,像发了情似的一把搂住了她的细腰。她也顺势坐在了老公的腿的,那模样像极了一只乖巧的猫咪。 我们这班人脸上都挂着尴尬的笑意,走进了屋子里。通过厨师的那张肥厚的嘴巴,我们终于了解了关于她失踪的原由。 原来,那女人与五里开外一个矿上的男人好上了,相交已有大半年。 那男的是河南的,为二十多个矿工做饭。他今年三十有五,还是光棍一条。 他俩在镇上买菜而相识,每次购的大袋小袋的菜疏回矿场时,男人都义无反顾的为她扛着。一来二去次数多了,她被那男人的一腔忠心感动着,对他有了感情,两人就有了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想法。 那天夜里,她装着起来到外面去解手,就同那个潜伏在门口的河南男,一道牵着手私奔了。 今天,他们新做饭的,也是带班的二弟,到镇上去办置些炒菜用的油和调料。 刚到镇上,他就远远地看见嫂子在街上闲逛。他也就顾不上买东西了,箭一般跑回矿上告诉了大哥。 他大哥一听,就立马带上两个亲戚和他的二弟,重新疾跑如野马般来到镇上。 半个小时后,才在一家综合大型商场里,找到了正在试衣服的老婆。 那带班的,大方的掏出钱,为老婆付了买服装的款,他们就连哄带拽的给弄了回来。 几天后的黄昏时分,我们下班,刚上得井就老远看见,房子前围了一堆人,乱哄哄的,还不时夹杂着怒骂声。 宜宾那瘦个儿带班的,愤怒的用手指着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大声骂道:“不要脸的屌东西,竟然还跑上门来,老子把你的脑壳拧下来当夜壶!” 男的是个大骨骼人,脸大膀子大屁股也大,显得很是孔武有力。他光着古铜色的身子,一只手捏着衣服,一只手挥舞着,大声喊道:“我爱她,她也爱我,她是我的女人!” 这时,走过来一个皮肤粗糙高大健壮的男人,一看就是北方人。他约摸四十多,手里拿着一根三角带。 他稳步地走到光膀男面前,举起三角带就朝光溜溜的后背,狠狠地抽了两下,并厉声呵道:“滚,再敢到我的矿上来找死,就打断你的狗腿!” 光膀男的光背上即刻有了,几道血红的印子。但他还赖着不想走,嘴巴还嘟嘟囔囔的。 拿三角带的男人是我矿上的老板。我来不久,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瞅光膀男还赖着不走,又举起了手中的三角带,狠狠的抽了下去,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别人的老婆你要强占。给老子滚,不然老子今天就要打残你个王八犊子!” 老板说着又举起了手里的三角带,光膀男终于屈服了,他知道再不走,就要该挨暴揍了,皮开肉绽那是一定的。 在大家鄙夷而愤怒的目光里,光膀男拖着沉重的脚步,在老板的斥责和驱赶下,低垂着脑袋,慢慢地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第29章大哥的来信 窄窄的矿道在我们,奋勇的挖掘中慢慢变的很长,相应的,矿顶也愈发的很低。刚下井时把头稍稍低下就能行走,现在要弓着身子才能通过。顶上和两侧支撑的木头,都弯曲的变了形。 心中有了很强的压抑感,看着那根根苦苦支撑着的木头,竟然幻化成了一个个的凄惨之人,苦苦的做着最后垂死挣扎。 轮到了我拉矿车。我紧紧的攥着长长的车把,一咬牙抬起像山一样沉重的车子。 大矿车追着我疯狂地跑起来。一开始是一段长长的下坡路。戴在头上矿灯的光柱,在阴森黑暗的世界里舞动着。 我把身子弓的像一只虾米,拼命地跑着,心里一直担心着,一个不小心踩空抑或被什么东西绊倒,笨重的矿车就会亳不客气的,从我娇嫩的身上碾过,那样这人世间定然就会少了一个翩翩公子! 前面猛然出现一个弯道,由于速度太快,我来不及拐弯,矿车把就重重地撞在墙上的木头上。 顾不得心惊肉跳,奋力地一拧车把,我才把沉重的矿车转到了正道上。 下了这长长的下坡路,便是一段长长的上坡。 坡顶处端坐着一个稚嫩的少年,十五六岁,叫花狗子,是带班的钱老二的小舅子。 花狗子见我拉着矿车到了,就赶紧拖着带铁勾子的钢丝绳,跑下来帮我调转车头,然后把铁勾在矿车上挂好,就回去开动了电动机。 大矿车在乌黑发亮的钢丝绳的牵引下,缓缓往上爬,我稳住车把亦步亦趋就行了。 哪知快爬到坡顶时,矿车却后退起来。我大吃一惊,双手死死地撑着车把。 我哪里是大矿车的敌手,它轻轻松松地就逼退了我,并紧紧地把我抵在了墙上的木头上。 我惊恐万分,痛的直呼:“救命啊!” 花狗子赶忙又启动了电动机,我顾不得钻心的疼痛,依然把矿车侍候到了坡顶的平地上。 花狗子不好意思地称,电机突然出了状况,他也被吓的够呛。 经历了这件事后,我心里有了很大的阴影,我终日有些惶恐不安,生怕一不小心矿道就塌了下来,把我重重的压在这煤山之下。 我不想就这样被埋葬,我正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我舍不得时常牵挂着我的父母、我的恋人小玉、屋前弯弯的小河、还有我那魂牵梦绕的文学之梦。 在来煤窑的第五天时,我给爹娘写了报平安的信。虽然我过得很辛苦也很辛酸,但我没有告之她们我所经历的一切。我不想爹娘为我伤心难过而深深的挂念。 我也给日思夜想的小玉,寄去了满纸的浓浓相思情。在铺开纸张,提笔疾书时,我是眼含泪花的。以至于被钱老三瞅见,笑话我了三四天。 热盼中的家信,终于在一个酷暑难耐的中午,我们从井下作业上来时,“伙头军”笑盈盈的递到了我的手中。 令人意外的是,来信的地址不是日思夜想的故乡的,也不是令我魂牵梦萦的女友小玉家的,而是河北武安市一个镇子的。 我满怀狐疑地撕开牛皮信封,取出洁白的信笺。 “老幺:你给父母写的信,她们收到了,也知道了你的近况。父母很是挂念着你,她们知道你在下煤窑,很是心痛,认为你从小身体单薄,也没有干个重体力活。 父母把你的地址寄给了我,我才知道你在邯郸。我三月份就在武安市的平顶山上,承包了一个私人老板的铁矿井,发展的还可以。你三哥也在这儿,我希望你也来这里,我们三兄弟共同发展。 你的大哥。” 我认真的看完了信,心里澎湃不已。刚出门时,老爹叫我跟大哥上山,我还嗤之以鼻,不愿意,现在经历了近半年的心酸和曲折,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我也认识到了,世间只有亲人才会牵挂你,心痛你! 彻底地坚定了我心中的信念,决意去平顶山上,找寻我的两个大我十多岁的亲哥。 接下来,我就装着生了病。我实在不想去下煤井了。那环境很是压抑令我恐惧。再说一个月也就三四天就满了,到时矿上也就发工资了。 为了让生病装得像些,他们吃饭时我就躺在床上,侍他们吃完上了班后,我就一骨碌爬将起来,拿碗盛着他们吃剩的饭菜,胡乱的填了肚子。 我的诡异的举动,引来了他们的好奇。 有天中午他们上井来吃饭,钱老大边吃着唐瓷大碗里面的面条,边眨着小眼睛,疑惑地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我:“你害的是什么病啊?” 侧着身子躺在大通铺的我,也不知怎么回答他才好。 终于熬到了月底,从带班的钱老二手里,接过了近一个月的挖煤工资。 除去生活费和一些开支外,有一千二百多块,这比在唐山工地上,干了三个多月的工资还要多。 笫二天,天刚发亮,我提着帆布包,跟带班的和所有刚起床,穿着衣服的老乡们告着别。 新娃儿见我要走,就赶紧的穿好衣服,胡乱的洗了把脸,没来得及刷牙,就送我上路了。 我俩迎着绚丽多彩的朝霞,用手提着帆布包各一边的带子,愉快地向镇上走去。 到了镇子上的汽车站,新娃儿帮我看着包,我到窗口买了到武安市矿山镇的班车票。 发往矿山镇的班车还早,我就带着新娃儿在,车站附近的一个卖早点摊上,买了油条和豆腐脑。 吃过早点后,新娃儿从衣服兜里,掏出五十元钱要递给我。 我赶紧的推让:“不要这样,我有。” “拿着吧,一点心意,以后回家一定要联系!”新娃儿有些动情,眼睛红红的,有了泪花。 “回了家,我会到你家去找你的。”我也有了情绪,有些想哭,接过了新娃儿手里的五十元钱。 坐上了班车,挥着手别了呆立的新娃儿。 很快的,班车就到了矿山镇。 下了车,我提着只装了几件衣服的帆布包。走了一段路后,我看见前方有三个中年粗壮的男人,在一处空地上聊着天。 第30章初上平顶山 因那三个男人生的都很粗壮,说话的嗓门儿也大,我有点怯生生的来到他们身边,声音不大的问道:“请问去平顶山上怎么走?” 三个男人立即停止了聊天,都嫌弃的看着我。 “连称呼都不叫,一点礼貌也没有。不知道!”其中一个肥头大脸的男人,亳不客气的指责我。 “对不对,对不对,大叔们。” “从这个缺口出去,就有一条马路,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上走,就是平顶山了。”其中一个长相较两位端正些,用手指了指前方,还算温和的给我指点了前方的路。 道了谢,出了缺口,走上了这条并不平坦的路。 此路比我们家乡的机耕道好不了多少。坑坑洼洼起伏不平。 头顶上的太阳,很是灿烂。 头发长长的我,穿着件长袖子的花衬衣,背着帆布包,不时用手擦着脸上的汗水,在大山中崎岖的马路上,缓慢而悠悠地往上走着。 身边不时有大货车,拉着满满的呈红褐色的石头,从身边摇摆着而过。 拐弯处,迎面走下来一位瘦瘦的大妈,但她显得很有精神。她头上搭着块毛巾,臂弯里挂着一个用藤条偏织的蓝子。蓝子用一块蓝色的花布巾盖着。 “大妈,这是平顶山吗?”侍大妈走近时,我连忙的笑着问。 “是的,是的。”大妈很爽朗,点着头答道。 “这山上是有矿井吗?” “是有,是有。” “到矿上还有多远呢?” “不远了,翻过这个峡谷,上面半山腰里就有矿场了。” “谢谢大妈了。” “不用了,不用了。” 走过这条峡谷的马路,拐过一个大弯,就望见了面前高高山峦。 这山峦不似家乡的大山,有连绵的苍松翠柏和青草權木。这宽大的山峦竟然是一抹的光秃,只有低矮的蒿草,显得一片的寂静,没有一点生气。 半山腰里,确实有家矿场。高高的井架上,一面红旗在刺眼的阳光里,猎猎的飘场着。 我顿时来了精神,用敞开的衣服,扇了扇淌着汗流的胸膛,迈大了步子朝山腰的矿场奔去。 来到矿场边,看见离一个用砖头砌成的水池不远的地方,有一排轰呜着的机器。有三四个年轻的男人,还在修理着其中有了故障的一台。 走到他们身边,我克制着激动的心情,操着普通话弯着腰询问:“师傅,打扰了,问一下有个四川的叫王永成,在这个矿上吗?” “我们矿上没有四川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停了手中摆动的扳手,仰望着我皱着眉说。 “啊?!”我心里一沉,喃喃的说,“他不是说就在这平顶山的矿上吗?” “这儿有好几个矿井呢,沟对面有一个是湖北人在干,翻过山梁五里处有一个大矿井,好像是陕西安康的人包了的,嗯……” 他正沉吟着,旁边的那个一双乌黑油手的男子,抢着说:“上面山梁还有个小矿井。” “哦,我还差点忘了,上面那个矿井就是四川人在干,头儿是个大胖子,好像都叫他王胖子来着什么的。” “对头。”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谢过忙碌着的师傅们,就沿着两旁长满蒿草的小道朝山梁上跑去。 “老幺,老幺。”远远的,午后的阳光里,大哥站在前方一排低矮房子边的土坎上,朝我大声喊着。他的旁边也站着几个男女。 我也大声应着他,更加快跑起来。 来到他们跟前,大伙儿都笑盈盈的看着我,我也乐呵呵的朝他们点着头。 个子不高,但很俊秀而聪慧的大嫂,笑着接过了我挂在肩头的帆布提包,进了用石头垒成的小房子里。 我也随同大哥进了屋子。 这房子的确太小了。只一张床铺就几乎占满了。床头上放了一口小小的木箱,木箱上有一个小小的风扇。旁边叠放着整齐的衣服。 我坐在门口床边的一张破旧的木椅上,大哥那胖胖的身躯就坐在床沿边,随手打开那台小风扇。屋子里才有了一丝凉意。 “三哥呢?”我迫不及待地问。才几个月不见,好像就离开了他们好几个年头似的,急于的想看看。 “他在井下上班,还有两个来小时就上来了。”大哥平和的说着,英俊的脸庞上仍是挂着笑意。 说话间,小巧玲珑的大嫂,给我端来了一大碗面条,上面还有两个荷包蛋。 “你们也吃嘛。”我接过来,朝她俩说。在她们面前,我又找回到了当小弟弟的感觉。 “你快吃吧,你饿了吧?我们早就吃过了。”大嫂稍稍有点腼腆的对我说。大哥虽说大我近二十岁,这个新大嫂只大我三岁半,算是同龄人。 “这附近有商店吗?”吃完面条,大嫂接过空碗后,我对大哥说。 “有,这下面半里处就有一个小卖部。是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开的。什么都有。儿子是旁边那家矿井的大老板。我要是早来两年就好了,那个大矿井我就给包了!”大哥一脸痛心的说。 “我去买几瓶洒和一些吃的,等三哥下班上来了,我们三兄弟好好喝一喝。”我望着胖子大哥说。 “那样不好,只我们三兄弟在一起喝,大伙儿要认为我们是在搞家天下。要不请大伙儿一起喝个酒。”大哥终归是大哥,他考虑的就是不一样。 “好吧。”不假思索的,我一口答应了。 “广娃子,广娃子。”大哥站在隔壁小屋的门口,,叫起了躺在床上的一个瘦高的小伙子,“去厨房的背兜儿背上,我们去小卖部买个东西。” 广娃子虽然长的高大,但他像小孩子一样的听话,一溜烟的跑进了靠里的一个房间里,背了小背兜又迅疾地出来了。 “他是你大姐的姑表弟,很老实可靠的一个人。你以后就同他住个一个屋子里。”大哥在前面边走着边给我介绍着广娃子。 “嗯。”我应着大哥。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头发像鸡窝的广娃子。 他见我回头在看他,就冲我做了个怪脸,俨然一个小孩子那般的单纯。 笫31章大哥其人 小商店就在我刚才路过的大路边,只是面朝前方罢了,没有被发现,要不然当时渴坏了的我,一定会进去买瓶饮料的。 店里是一对花甲的老两口在打理。她们脸上皱纹巴巴的,两鬂都有很多的白发,衣着很朴素但很干静。 二老见我们进来,眉开眼笑的打着打呼。老爷子还从柜台里的桌子上,拿起撕开的香烟给我们找着。 大哥在八十年代的时候,就是个开东风汽车的。常年在社会上行走,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练就了一套过硬的交际能力。 “老人家,我们又来买东西了。”大哥一进店,就 高声的嘻笑着同老人不住的拉着话。 两位老人也笑盈盈的,同大哥拉着家常,就像是一家子的亲人似的。 “哦,这小伙儿是刚来的吧?头发长长的,皮肤好白哟,脸蛋儿又俊,真像个女孩儿似的。跟你长的一样,是你的儿子吗?”老太太慈祥的看着我,又转过头笑着问大哥。 其实,我比大哥和他前老婆那夭折的儿子只大三岁多点,也难怪老太太这样认为。 “不是的,他是我最小的弟弟。”大哥有点尴尬的回着老太太的话。 “哦,还有这么小的弟弟!”老太太咯咯的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小王儿,今天要些什么东西呢?”聊了一会儿,老太太笑呵呵的问大哥。 “阿姨,要的可多了。你看我们都背兜儿都背来了。”大哥也是爽朗的笑着说。 “好好,我今天不赚你们的钱。”老太太年龄虽大,但看得出是个挺精的一个人,强烈地感觉跟大哥是同类人。相比之下,老爷子实在多了,给我们发了烟后,就默默的抽着,偶尔嘴角只是微动着笑笑。 “大哥,矿上有多少人呢?”我询问着。 “总共有17个人,12男的,5个女的。”大哥还在思索着计算时,广娃子就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 有了确切的人数,就知道了要买多少东西。 小店虽小,副食的品种真还不少。 大哥站在一边,没有给我任何参考意见,任由我自个儿买着。 要了三箱啤酒、一大袋怪味胡豆和油炸花生米、几斤散装的小麻花、芝麻糖果丶二斤五香瓜子。 老太太算过帐后,我又要了四包“硬云烟”,给大哥和广娃子一包后,准备给三留下一包。 “哦,三哥是喜欢喝白酒的。”我突然想起来,看着大哥。 “那家伙,每顿吃饭都要喝二两。烟瘾也挺大。”大哥一说话总爱嘻嘻的笑着。 我又要了一瓶本地产的白酒。 老太太仔细的算了几遍后,我把钱付给了她。她笑**的如实找了零钱,没有少让一分,并没有她说的那么慷慨大方。 三箱啤酒放在了小背兜里,我们用老太太找来的包装带,用力的把其绑缚好。 广娃子主动的背着啤酒,虽然有些重量,但他没有显得多么吃力,倒很轻松的样儿。 我同大哥各提了一大袋东西。我们三人出了小商店,别了两位老人,在暮色中朝矿上走去。 “那老婆子是个人精,年轻的时候绝对是个厉害人物。”走在土路上,大哥嘻嘻的谈论着老太太。 “她,她只是一张哄人的嘴。”广娃子轻微的喘着气,不屑的说。 我只是微微的笑着,没有接他们说的话。 到了矿上,天色已是暗淡了,四周的山峦显得有些朦胧,天空中没有月亮,但是有浩瀚的璀璨群星。 石头小房子里都亮着白炽灯泡散发出的光。那高高的井架像个巨人似的,守护这在昏暗的星夜里。 矿上的男男女女,她们早就吃过了晚饭,全都在房子外面的土坝上,或坐或站的欢声笑语的吹着壳子摆着龙门阵。 “老幺,你今天来了?”三哥边说着边跑过来接过我手里的东西。 “嗯,你还好吗?”有半年的时间没有相见了,现在这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他,我心里挺高兴。 见三哥还是那般的黑瘦,我心痛的问道,并从牛仔裤兜掏出一包烟递给他。 哥儿几个中,我和三哥长的瘦。因为我俩出生的那个时候,生活条件都很艰苦。三哥是五九年出生的,正赶上闹饥荒,很多刚出生的小孩都饿的没了。故而村里跟他同龄的人没有几个。 我是七十年代出生,那是正是公社大搞水利设施之时,全家有劳动力的都要出工。娘就只好痛心的把还是婴儿的我,用布条缠住放在床上。一清早喂奶后到回家时已是天已漆黑,可怜的我在床上饿的都哭不出声了。 可见强健的体魄之源,应该是在营养丰富的娘胎里和出生后的几年好生活里孕育出来的。 “好的,好的,很好!”三哥接过我手里的那包硬云烟,连连的点着头。 “活辣子,把床头上那块油布拿出来。”大哥高声的说着。 “活辣子”是大哥给大嫂取的浑名。一来她姓何,二来别看大嫂在五大三粗的大哥面前,虽然显如此的巧小玲珑,但她绝对是大哥的降将。她愣是把久跑江湖,桀骜不驯的这个大哥,治理的服服帖帖。 据说,大哥有一次去赴一个朋友的婚宴。吃过饭后,就同客人们打起麻将来。他打牌本来手就很臭,经常输多赢少。 这次他亳无例外地,把身上到陕西拉煤的运费输了个精光,还在别人那儿借了五十元钱,才把礼金挂上。 回到家后,因没钱加油,就歇了车,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聪慧的大嫂从别人的嘴里套出了实情,气的咬牙切齿,拿了根木棍就朝,正在做美梦的大哥的腿上抡了两下。 大哥痛的大叫一声,骂了一句,跳下床来就去抓大嫂。 他哪里是大嫂的对手,当他瘸着腿追出门外时,大嫂已跑出去很远了,并坐在高高的石岩上骂他奚落他。 大嫂数落够了,扬言不和他过日子,丢下大哥和两岁多的女儿,当晚就跑回了几十里外的娘家。 后来,强硬的大哥终于低下了高贵的脑壳,去了岳丈家三次后,当着全家人的面写了保证书,大嫂才跟他回到了家。 至此后,大哥收敛了身上的好多坏习性,也不敢再轻视和招惹这个,他以前认为的这个小女人。人前人后都称大嫂为“活辣子”! 第32章月夜宴会 大嫂从屋子里拿出了一块绿色的油布,她同大哥打开后,铺在了屋前不平整的土坝上。 大哥让三哥和广娃子,搬出了三件啤酒,并撕开了包装纸。大嫂把塑料袋打开,把那些花生米、怪味胡豆、小麻花、糖果饼干等一并放在地上的油布上。 小屋子里的灯光把土坝照的一片光亮。 “来来来,大家都围坐成一圈。”大哥大着嗓门嘻笑着招呼大伙儿。 大伙儿都扭扭捏捏的围坐在一起。三哥是个猴精的人,他抱过啤酒,给每个男人递了一瓶。 “这两大瓶可乐,是你们女娃儿们的。”三哥是个诙谐的人。他打趣的说着,递了过去。 大嫂接过后,起身进屋里拿了两个瓷盅子,然后满满的倒了两盅,放在了女人们的面前。 男人们纷纷用牙齿,咬开了啤酒盖子,由于大力的晃动,都冒出了滢滢的泡泡。 我站起来掏出裤兜内的香烟,给爷们每人散了一支。 其实,这些男男女女,除了大哥大嫂和三哥,其余的我还都不认识。 明亮的灯光把每个人的脸,都照的十分鲜明。我扫视一圈,发现他们都很年轻。男的大多数同我的年龄差不多,只有两三个在三十岁开外。 女人们除了大嫂和一个女的稍大外,那三个都显的还有几分的稚气,一看都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我弓腰拿起放在地上的啤酒瓶,用大牙撬开盖子后,举手绕了一圈,用平和的语气说:“我远来山上,与大家相识,这是缘分。初来乍到,不懂很多事情,望大家多多关照。 另外,我们几千里出来,都是为求财而来。愿大伙儿在大哥的带领下,团结一心,能得到各自满意的收获。致此,我备了一点小酒,聊表心意,祝福大家身体健康、好运连连!” 说完,我握着啤酒瓶,又朝坐在干燥的大伙儿绕了一圈,一仰脖子灌了一大口。 “干!” “干!” 大家的情绪被激了起来,纷纷举起酒瓶,欢快地叫着,都用嘴巴贴着瓶嘴,高高的仰着颈项,“咕咚咕咚”的喝着。那绿色的液体,在明亮的灯光下冒着晶莹的气泡。 大家喝着啤酒,用手往嘴里捻着零食,兴高采烈地吹着“壳子”。有两对男人兴致勃勃地划起了拳, 满天的星斗,苍茫的大山,一阵阵从荒野深处吹来的凉风,沁人心脾。 这平顶山真是够大,极目望去挺巍峨宽大的。但它并不像老家的大山那般陡峭雄伟,此山坡度延缓,其间有平展地段,一台一台的延伸向上,俨然是古人修筑的巨大祭祀坛。 整个大山没有参天的树木和茂密的荊棘,只有一抺的青青蒿草和稀疏的權木,以及到处散乱的带着褐色的石块。 大哥承包的矿井在高高山峦的半腰坳上;长满荒草宽大的山沟对面,也矗立着一个高高的井架;半里路的斜坡下,也有一家规模不小的采矿场。 大哥把我安顿在他隔壁的小房子里。 这儿的五六间小房子,都是用山上的大小不一的,石头垒成的,顶上横放着木头,用牛毛毡铺着。屋里很是闷热。 我住的小屋里有两张用石头和木板搭成的床,一张摆放在靠里的墙根处,一张在门口的靠墙处。床上都铺有草席子。 里边的床上是同我们去商店,背啤酒的广娃子在睡。我便躺在了门口的小床上。 我拿着脸盆去厨房间,准备打点水洗洗。途经女的房间时,正听得三个女人正在里面嘻笑着说着话。 “听说刚来的小哥哥是王哥的亲弟弟?”一女子说。 “是的。他们共五弟兄,他是最小的。我要叫他幺哥。”一女子答道。 “这女子是谁啊,她咋知道的这么清楚呢?”我满腹狐疑的想着。 “他长的可以哈。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只是头发留的太长了。”一女子又说道。 “不晓得他结婚了没有?”停了半会,一女子轻轻的说。 “你喜欢人家,想跟他耍朋友,明天就去他房门耍,问问他嘛!”这个声音肯定是那个年龄大的女人说的。 她们发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我听的脸皮有些发烫,赶紧进了厨房,在一个白色的大塑料桶里,舀了半盆水就匆匆离去了。 回到房间,洗了把脸,到门处用脸脸里的水冲冲了脚,然后返回屋里,拉开帆布包的拉链,把里面的衣服和裤子拿出来,抖了抖,用木头做的衣架,挂在牵着的一根铁丝上。 躺在床上,不时有阵阵的凉风,从没有门板的房门外吹进来,淌着汗水的身子也清凉了不少。 睡在里面床上的广娃子,一直瞪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我。 “老广,你一个人就睡一个屋子吗?”我找着话题跟他聊天。 “不是的,幺哥。里面本来睡有三个人的。”广娃子一字一句认真的说。 “那,那两个人呢?”我问他。 “一个叫刘安能,四十多岁,是我们老家对河村里的;那个叫何小虎,是我的堂老表,比我大三岁,有二十一岁了。 在二个月前,他俩到井下去上班,在下第二个井,坐矿斗下降时,由于芬女子刚开机器不熟练,她一松手把,挂着钢丝绳的矿斗就迅速坠落,她还没来得及刹手闸,矿斗就重重的碰撞到了地面上。站在矿斗里面的刘安能和小虎子,当时就瘫倒在矿斗里起不来。 大哥带了几个人,把两人从井底里弄上来,老板见伤得很严重,急忙用自己的小车子,把他俩拉进了医院治疗。现在他俩都还住在镇子上的那个医院里。”广娃子一字一句慢悠悠的述说。 我听了大吃一惊,忙问:“他俩伤情现在怎样呢?” “刘安能叔是个大个子,又有些胖,受的伤重些,说是腰椎断了,也许以后要瘫痪了。” “那你堂表哥呢?他严重吗?” “他好多了。幸好他个子矮小,只有几十斤重,矿斗落下去时的冲击,使他的腿受了伤。 前几天,我和大哥去医院看他们,能叔儿还是躺在床上不能动,见了大哥就哭。大哥就拉着他的手安慰他,叫他不要考虑,他会叫老板拿钱好好为他治疗的。 小虎子精神很好,拄着拐杖能够下地了。听医生说小虎子过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听着广娃子的述说,我没有再说些什么,叹息了一声,只愣愣的望着门外,高高山峦上夜空中那闪烁的满天星斗。 第33章你叫小芳吧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就被广娃子叫醒了。 “幺哥,快起来,要吃早饭了。”睁开惺忪的眼睛,只见广娃子站在床边,嘻嘻的孩子般单纯的笑着。 起床后,我拿着毛巾脸盆牙刷缸子,到厨房间去打水洗漱。 厨房间,炒菜的女子还在大铁锅里翻炒着大白菜,有人就端着盛好米饭的大瓷碗,站在灶台边望着锅里的菜在等待了。 待清洗完毕后,复又回到厨房,大铁盆的米饭和炒菜所剩不多了。 “幺哥,以后吃饭来早点,矿上人多,再多的饭菜都剩不了多少。”做饭的女子边冲我无奈的说,边拿了个碗,把大盆里剩下的饭菜盛在里面。 她又拿了双筷子,连同碗递给了我后,就忙着收拾炊具。 “够了,够吃了。”端着大半碗饭菜,我连连说着。 边吃着,边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的女子。 她顶多也就二十岁左右,穿着方格长袖衬衣,灰白长裤,一双粉色的塑料凉鞋。 虽然长的说不上漂亮,但有一种朴素诚实的美。 “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边吃着饭,边问她。 “我叫何小粉,他们都叫我粉女子。”她有些腼腆的答道。 “你离大嫂娘家远吗?” “不远,一个生产队的。我和她的妹妹小芬是小学的同学。” “哦!这矿上的人是哪儿的呢?”我又问小粉。 “他们都是我们附近村里的人。有些还是大姐的亲戚。这些都是大哥把我们叫出来的。”小粉边洗刷边说,“同你睡在一个屋的叫广娃子,是大姐的姨表弟;那个大高个子的女的,叫何英,是大姐的堂姐;大姐的妹妹小芬,你应该认识的?” “那个小圆脸的女子也是大姐的亲戚吗?”其实大姐的小妹,我还真没见过,要不是小粉说起我都还不知道。突又记起昨夜里见着一个活泼的女子问道。 “不是的,她家离我们很远,是另一个乡的。叫芳女子。”小粉说。 中午时分,火热的阳光普照着整座大山。 小石头房子里酷热难耐,我来到隔壁的大哥房间,坐在床沿边,拧开了床头的小风扇。 正享受着小风扇送出的阵阵凉风,两个小妹相互拉着手进来了。 坐在床沿的我,赶紧朝里挪了挪。 屋子很小,一张床就差不多占据了整个空间,只有床前仅供一人行走的过道。 她俩没有坐下来,就站在床边的门口处,一个把手搭在另一个的肩上,都红着脸蛋儿笑笑的看着我。 “你俩没有上班吗?”我被两个小妹看得怪不好意思,赶紧找了个话题笑着说。 “我们都上夜班的,幺哥。”长着秀气的小圆脸的女子娇滴滴的说。 “你叫小芳吧?”为了确定小粉说的,我特意的问。 “对头,幺哥你咋知道呢?”小芳显得很激动的说。 “我会算的。”我挑逗她俩。 “呵呵呵。”两个小妹都银铃的笑着。 “那你算算她叫什么名字呢?”小芳望了一眼把手伏在她肩头的小妹。 我故意掐了掐了手指,装着神秘地说:“你叫小芬,是大姐的幺妹儿。” “哎哟,幺哥算的真准。”两个小妹妹笑的更加灿烂。 要不是小粉提前告诉了我,其实我哪儿知道呢?小芬和大嫂虽然是一母所生的亲姊妹,长样儿迥然不同。大嫂生的小巧秀气,小芬则长的高大些粗壮些。要不是有人介绍,很难看出来她们是俩妲妹。 “去年五月,你老爹的生日,我和娘来你家给他老祝寿,你哥哥我都见到了,咋没有见着你呢?”我忽然记起去年的事儿,好奇的问她。 “哦,我那时还在学校读书。因快升学考试了,老师抓的紧,我请假老师没有给批。”小芬有些遗憾的说。 接下来,两个小妹在闲聊中,给我讲述了这平顶山上好多的,让我惊奇异常并且前所未闻的事情。 她俩说,在这方圆大山里的矿场上,隐匿着跑黑道的人。他们从不干活,三五成群的在大山中到处乱窜。 他们身上带着菜刀,很是凶狠,在晚上和僻静的地方,干着抢劫和欺诈人的恶事。 有人到山下的镇上去买东西回来,在山中的路上若是碰到了他们,那就遭殃了。他们见啥就抢啥。即使是面条也给抢去。倘若身上的衣服看着可以,他们也会给扒了去。 “在半个月前,我的何远二叔去山下买点生活用品,在回矿上的路途中,被三个男人抢了东西,连手上戴的那块结婚时买的手表,也给夺了去。”小芬忿忿的说,“过后,大哥就不准哪个私自到处乱跑。要办什么事,大家一道下山去!” “幺哥,你的运气还好,昨天来的路上没有遇见那些坏家伙。”小芳面若桃花的对我说。 “遇到了,被我三拳两脚打跑了的。”我用手比划着做英雄状说。 “嘻嘻嘻。”两个小妹抱着胸脯愉悦的笑起来。 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心里想着:若真是在山道间碰到了三五个恶贼,我真的不能幸免了。这屋内挂着的几件好衣服,和这半年来辛辛苦苦,挣来的两千来块钱早就不属于我了!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待井下的人下班上来,大哥安排我和三哥、一个瘦小子叫五娃子的和小芬到井下去接班。 换了大哥给我拿来的旧衣服,戴上安全帽,我们四人进了悬挂在井口的矿斗里,小芳一松操作手把,就两三秒后,就把我们安全的坠到了井底。 因为我在煤矿干了近一个月,上上下下的,也算轻车熟路了,坐这般的矿斗也没有惊恐和刺激的感觉了。 到了井下,感觉铁矿井同煤矿井大不一样。 煤窑井下到处支撑着一排排的圆木,巷道是低矮而漆黑阴森的,下去的人头上都戴着顶矿灯帽。 而到了这口铁矿井下,井口就有灯泡射照着光辉,使得矿道内很是明亮。 过了一段窄窄的几百米的矿道,前面豁然开朗出一个不小的空间:说像一个大大的客厅,更像一个几千人的大会堂。 笫34章性子火爆的勇娃子 “这是前两年的一个矿场开采出的大洞,现在他们嫌矿少了,搬到了别的地方。这个老板又接手过来,想碰碰运气,捡个金元宝”三哥给我介绍说,“现在上面没有什么矿了,我们就又往下面打井,找着采挖。” 三哥带着我来井口边,指着下面说。 我朝下面望了望,不是很深,还能看到灯光和井底。 “五姓子,你给老子就在上面倒矿,我们两弟兄下去。”三哥冲那瘦小子笑着说。那小子咧着嘴点点头。 我和三哥又上了矿斗,小芬开动机器,把我们放了下去。 矿道不宽也不是很深,在前方昏黄灯光的淡淡烟雾里,呈现出一大堆的石头。 旁边有一辆小推车、一把铁锹、一个十字镐。 “这些就是铁矿石。大一点的就直接抱进推车里,大的抱不动的就用镐挖碎,太小的就用锹装。”三哥给我传授着知识。 正起劲的往小推车里装石头时,大哥蓦然出现在了面前。 “老幺现在干活儿还可以了。”大哥看着忙活的我笑**的说。 我本是一介书生,基本上没干过地里的活儿,就是拿着锄头卖力的抡着,就是力不从心,不知怎样使劲。每当这时大哥就“呵呵”的嘲笑我,说我干活儿像个“知青儿”样的。 殊不知,这半年来我经历了高强度的历练,早就浴火重生了。我只是把这一切深深的藏在心底,没有向你老哥诉说罢了。 有天大哥同我们一同来到井下,刚到第二个井口时,里面的电灯突然熄灭了,我们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这时旁边斜坡的顶上,有一片的石子在“哗哗”的滑落,在寂静的矿井里令人佷是心惊胆跳。 “老幺,老幺!”大哥在急切地呼唤我,“不要动。” 知道他怕我乱动跌入井下。刚应了一声,就被他一把搂在了他那宽大的怀里。 一会儿,灯亮了,我们不远的地方就堆积了一大片的石块。 干了几天后,大哥把我安排在了地面上,推运从井下运上来的矿石。 这个活儿其实很简单,也不费多大的力气。 那大铁矿斗徐徐的被粗大的钢丝绳,拉到了高高的井架上,一个侧翻身,里面的矿石就随着一个,用铁块焊接的斜槽,滚落在了早己支好的,两轮手推车里,我使轻快地推着车子,把里面的石头倒在,离井口不远的地方。 等凑够一定数量后,矿上的办公室里就会叫大货车来拉走。 夜晚的地面上还是令人舒服的,有清凉的风从长满蒿草的斜坡里,阵阵的吹来,使人心旷神怡。又能欣赏如银的幽月和充满神秘的山恋。更喜那俏丽的小芳,坐在不远处对面棚子里的机器边,不时的朝着我媚笑。 她一手握着手把,一整夜里都津津有味的唱着,从学校的老师那儿学来的歌曲。 一日大家正在吃午饭时,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妻,来矿上找活儿来了。他俩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模样也还可以,给人很诚实的感觉。 男的说也是我们的老乡,大家问了他老家的地方,才知离我们县不远,是隔壁县的。 他两口子在矿上干了有二年多了,男的会打炮眼放炮,女的会开升降机。 听大哥说过,我们矿上,就是缺个放炮的师傅。目前就只有一个叫陈飞的小伙子在负责钻炮眼放炮排险,他要管两个班的出料和安全,着实很辛苦的。 “我忙的连跟小芳,谈情说爱的时间都没有了。”他经常朝大哥抱怨说。 那时,我才知道他和小芳,在我来山上之前就在耍朋友了。 陈飞的个儿挺高身材匀称,长的也挺帅气,既聪明又能吃苦,他俩耍朋友也算得上是般配的一对儿。 根据目前的现实情况,大哥接收了那两口子,给安排了一个房间后,第二天就上班干活了。 大嫂此时己有身孕好几个月,干活儿也就不那么灵便了,正好把开升降机的岗位,让给了那个刚来的女人。 但接下来的两天后,却闹了一件极不愉快的事情。 矿上有赵姓三兄弟,都很年轻,二十多岁。前面的两个哥哥,倒也老实本份的,不多言语不多事非。 听说他们的大哥,患有俗称的“羊角风”,经常不经意间的就晕厥在地,口吐白沫不停的抽搐,那样子很是有些吓人。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前大嫂的幺兄弟新平子。他与我同年不同月,很小的时候就来我大哥家住,是我从小的玩伴。 但他不幸的也患有“羊角风”,经常还在吃中药。病发时的情景很是吓人。 十来岁时的一个夏天中午,我和他端着饭碗,坐在屋外的台阶上边吃边嘻笑着。 新平子还说着话,手里的碗筷突然“叭”的掉在了地上,紧接着身子一歪,就从台阶上栽了下去,双目紧闭,口里吐着白泡子,全身不停地抽动着。 我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吓的直哭,大人们惊慌的出来,赶紧的给新平子掐人中,好半天他才悠悠的醒来。 那时我才知道他得的是村里人称“羊角风”。后来知道了这种病,医学上称为“癫痫病”。 后来,新平子也未能逃过他的宿命,在他十五岁那年的农历六月的一个下午,他放牛在水塘里游泳,“羊角风”犯了,就沉入塘底,魂归天界了。 故而听说赵氏大哥有这种疾病,我很为他担心,况且他还在井下去作业,这随时都有危险的。听说他在跟厨子小粉谈着恋爱。赵氏小弟叫勇娃子,人入其名:生的比两哥哥高大健壮,一对大眼珠子往外突出,性格颇为暴躁,一言不合大眼珠子一瞪,就犯狂躁。 一天中午吃过午饭,他随同矿友到井下去上班,由于矿斗升高了点,不好进去,他就随口骂了句开机器的人。 哪知那个新来的女人,也不是个善茬,回敬了他一句。这下不得了,勇娃子火爆脾气起来了,随手在地上捡起一块矿石,就要跳过去打那女的,被同路的工友给死死抱住了,但他还像一头发了情的公牛般的乱跳。最后“王胖子”大哥闻讯赶来,大声呵斥他了一顿,他才蔫吧了的下得井去。 别看勇娃子是个火爆的汉子,但他追求爱情的时候,却十足的有耐心又细腻。 多次经过大哥房间门口时,我都看见他和大哥的小姨子小芬,挨着坐在床沿边。 每次见小芬都是黑着个脸,把头扭向一边,没有搭理勇娃子。而勇娃子则毫不在意的,耐心十足的侯在小芬身边,始终一言不发的默默的陪着。 每当看到这般光景时,我心理又好笑又怜悯起勇娃子,同时又赞叹他把火爆同柔情,都演化到了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