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太空打工仔》 第一章 金雕的语音记录 “亲爱的妹妹，今天是你进入生命冷冻舱的第一天。我真不知道昨天究竟是怎样被你说服的，你真是厉害啊，论嘴上功夫我应该永远比不过你吧，要是再来一次，我的态度肯定会是更加坚决地反对，但你也会有办法的，对吧？你还记得我贴在玻璃窗上看你被推进专送电梯的样子吗？你应该记得，毕竟刚过去不久，我正在三楼的男厕录着这东西呢，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紧张想要上厕所的那个地方，而你已经躺在负二楼了，我不知道，那个戴围裙的助手机器人这么告诉我的” “呃，原来我的紧张与害怕是后知后觉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要录这个东西，感觉你出来之后会想要听吧，毕竟你要在里面待一年我在窗户旁看的时候，旁边有个母亲模样的人也跟我一样，不知道被送进去的那个人和她是什么关系明明你才刚进入舱室不久，但我似乎已经察觉到寂寞在向我爬过来了看来我还是不适合录这种过于悲伤的东西啊，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说，如果是你来录的话，我听了之后，一定会泪流满面，你总是有这种独一无二的特长" "之前你一定被病魔折磨得很痛苦吧，对不起，雀。作为你的哥哥。" “看来我们得支付一笔庞大的费用了，医院允许我们在你从冷冻舱出来后进行相关费用的结算，而相应地，我们需要为此多付出10%，我本来觉得这很不公平，但听其他人说这家医院的做法已经非常人道了。是这样子吗？医院那边给出的最晚期限是在你出舱后的七天恢复期内，我说如果我支付不了呢，那个负责的机器人竟然告诉我它们会为此把你扣留在医院里，真是冰冷啊，那串语音就像它们的表层金属一样冰冷。看来想要支付这样一大笔费用的话，我们就不得不按说好的那样卖掉父母给我们留下的唯一一栋房子了。不过，谁在乎呢，母亲因为这该死的病失去了父亲，而我们只是失去了一栋房子。” “雀，今天是你进入冷冻舱的第四天，这几天以来，我想了很多。我失去了你，现在那房子也将离我而去了，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能够一直留在我身边。我有时仿佛会梦见自己回到医院，无能为力地从玻璃窗望进电梯，这时拼命地想找你躺在哪张床上，当那张我觉得与我最有关系的床从我眼前掠过时，我睁大眼睛仔细看，但那是妈妈的脸。我醒来之后便很快想起来那是母亲被永恒地留在冰冻舱里的样子。” "今天很早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早餐店里谈论生命冷冻舱，他们似乎同意这样一个说法，从冷冻舱里出来的人虽然完全治好了病，接下来的寿命却很有可能要打上折扣。他们又不像是专门搞研究的那类人，他们在胡说些什么，我对此嗤之以鼻。" “雀，这是你进入冷冻舱的第十二天。我慢慢习惯了独自一人生活，我觉得自己不像前几天那样无所适从了，该起身去做点什么，为了我们两人将来不得不继续相依为命，我不能让这段你不在的时间被白白浪费。可惜的是，之前工作的老板已经在我的位置上找到了替代的人，我的申请很快就被拒绝了，真是有条不紊的体系。不过借此机会，我觉得自己在工作方面可以至少换个方向，最近，远星技术建设公司的一个周期项目又开始招人了。没错，就是那个我们以前经常能在公众投射屏上看到的招募告示，我们讨论它时总绕不开它漫长的招人跨度以及夸张的薪酬奖励，‘它又来了，这个项目也太费人了吧。’你过去总是这么说，仿佛很少有人愿意去报名参加它一样，而现在，我倒是对成为其中的一员有了点兴趣。” “这是第二十一天，我在网络上找到了关于那天冷冻舱讨论的相关资料。上面的意思是真的有人曾调查过，通过冷冻舱使病症痊愈后的康复者的剩余寿命情况，而最长的没有超过二十年；幸运的是，这样的观点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确实，如果这个调查被证明属实，那么一定会有很多人质疑生物冷冻舱，医院就再也别想依靠这个赚钱了呵呵，这值得高兴吗？我高兴不起来。雀，如果你早就知道的话应该告诉我，我总是迟钝的那个人，就连这样的消息我也是现在才知道。我现在后悔了唔或许我不该把这段录下来，对，应该把它删除(咔)(低频提示音)还是留下来吧，就当是为了警示我自己。雀，我理解你自愿进入冷冻舱是不想成为我的负担，而我还是败给了你，但如果你一直知道存在这种情况的话，我觉得自己非常不称职。” “雀，你肯定想不到，我通过了远星公司那个周期项目的面试。得知这个结果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到进行线上面试的时候我才知道为了那丰厚的薪酬究竟有多少人愿意进来排队。他们告诉我这份工作只不过是当一名志愿者，配合组织领导的命令即可，听上去挺简单的，但我知道每一份工作都不是想象的那样容易的，里面肯定有许多需要注意的细节以及需要孰能生巧的妙招，雀，放心吧，我应经做好了准备，当你在冷冻舱里瓦解病魔的时候，我也会努力与生活抗争的。” "雀，算起来今天刚好是第四十天，再过八个四十天你就能从里面出来了，希望你接下去一直平平安安的，哥哥马上就要去另一个星球打工了，只用半年，他们只跟我签了半年的合同，我就像到处都存在的临时工一样，回来时一定能赶上你的出院，到时候哥哥就一直陪伴在你身边。还有那工资，你一定想不到，如果工资真的如他们所说，有那么高，你那多出10%的医药费就可以一次付清了，并且还有剩余，我们可以攒下来，或许以后就能买一艘私人飞船，你要是愿意，再考个自动飞行器驾驶证，就能在宇宙中遨游了想到这些，我有点兴奋过头了，不知哔哔哔哔哔" <存储已满> <录制中断> 金雕看着从录音盒里弹出来的内存卡，脸上的微笑慢慢收敛了一点，“满了啊，难怪，就到此为止吧。”金雕用记号笔在内存卡上签下妹妹的名字——金雀，对他来讲这就是最好的告别了吧，虽然他的离开对身处于冷冻舱里的妹妹毫无影响，她依然需要在一年之后才能见到金雕，不过他知道这离别将对自己有非凡的意义——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颗星球。金雕的身旁是收拾好的行囊，已经准备好所有需要的物品了，是时候出发了。 出门走过一串霓虹的街道，耳边是嘈杂中带有鼓琴声音的新式音乐，路上奇形怪状的人们，没人会关心你长什么样，就算你正常得像个来自地球的良好公民，也没人会多瞧你一眼。在以远星技术建设公司为首的一系列企业对这颗星球实施殖民建设之后，每个来到这里的生命只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工作；每个人，每个生命都成为了这庞大工程中的螺丝钉，不同企业负责建设不同的版块，街上的人基本上都算是这巨型集团里的彼此的同事。没有人会来这里旅游，因为这里能称得上是风景景区的地方还没被开发，居民建设的地方也只是这颗星球小小的一隅；也没有人会移居到这里，因为在这里的生活能称得上舒适的地方实在少之又少。 再向左拐进管道交通，闸机验票，金雕坐进管道弹射车，“咻”，他便出现在了城市的另一边。 “我要寄件。” 电子邮局的接待机器人像被唤醒了，整个屏幕一下子恢复了界面，类似嘴巴的扁平口处弹出来一只笔。 “请填写邮件申请表。” 机器人肚子上的屏幕呈现出了一张内容详细的电子表格，金雕皱了皱眉，逐字阅读过去，花了几分钟才填写完所需要的内容。 “受理中” “信息检验” “请确认。送件地址：镜面医院406病房收件人：金雀送件方式：定时送达。” 金雕犹豫了一阵，“你一定会准时送到的，对吗？” “请确认。” 金雕：“其实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但你一定要把这张内存卡送到我妹妹手上啊。” “请确认。” 金雕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手里那张小小的卡片，“我本来是想自己送的。” “请确认。” 金雕无奈地点了点头，紧接着机器人旁边升起了一个平台，卡片置于平台上被扫描完后装进了一个胶囊里，台面的横板自动向旁边拉开，胶囊掉了下去，没有触底的声音，里面就像一个无底洞，同时平台也降了回去。 “数据编号生成” “自助投递愉快，欢迎下次再来！” 接待机器人又归于了沉寂，仿佛睡过去了一样。 这座城市就是这样高效，便捷，金雕已经厌倦了，连机器人都知道在不工作时为城市节约能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金雕有时怀疑母亲和妹妹的病就来源于城市的这种特点，然而他找不到直接证据。这座城市就像上了发条一样无时无刻不在高速运转，脱离旧的模式，进入新的阶段，或许他半年之后打工回来，就认不得它的样子了。 第二章 关于新员工的谈话 “老师，名额已经全部招满了。”说话的生物个头不高，脑袋上戴着一颗不透明的金属色头盔，身穿远星技术公司的制服，看上去松松垮垮的。 “哦？这次是多少个，5个？”一位看上去较为年长的人类出了声。 “6个，老师，算上我是7个了，比上次少了一半。”声音接连不断地，从那生物胸前类似扩音器的物件上传了出来。 “太少了。“羽清叹了口气，”远星他们太不把植物园的项目放在眼里了。“ ”老师通知我的人让我向你传达两个月后，他们预计会派军队在那个东西附近进行轮流监管。“ ”什么？“羽清感到有点惊讶，”你问清楚了吗？小卷。“ ”确实是这样，我跟三角总管确认过了，他跟我说是上面开会后得出的决定。“小卷的机器语音听上去没有任何情感。 羽清皱着眉，挠了挠眼镜边旁雪白的鬓发，自言自语着，”远星终于要对它下手了吗，不知道是不是坏事。“ 小卷转身走到一旁的传输装置边上，面朝着电子荧幕观察。 ”叮！“荧幕上的进度条不知不觉间加载完成。 ”老师，最后一个员工的档案也上传过来了，我把所有的人员信息先整理出来。“ ”嗯，辛苦你了，小卷。“ 羽清端着咖啡走到舷窗边上，远眺着熟悉的行星表面，大片的银灰色包围着他们赖以生存的植物园基地；遥远的光线透过大面积的覆盖玻璃，能望见里面郁郁葱葱生长的各种植物。它们枝繁叶茂地生长着，这是上一任员工们的成果，不过现在差不多都离开了植物园基地。拿到丰厚的报酬，自然没必要再继续打工了，没有人愿意续约，哪怕只是再一个半年，这很奇怪，不过已经被羽清教授和小卷所习惯了。没人续约的背后，其实还有一个最本质的原因。 ------------------------------------------------------------------------------------------------------------------------- 应聘者们的面试官只有小卷一个，它的工作是审查应聘者们的档案，以及，向他们提出一些问题。而上个星期正是植物园项目进行线上面试的时间。 被面试的人坐在屏幕前焦躁不安，排队终于等到自己，心情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可当排队的界面消失，画面上出现戴着硕大金属色头盔的小卷的时候，不免会感到一丝惊愕。 “你好。”它的语气就像机器人在审核一样。 “你好，面试官。” “首先，我看过了你的健康档案，你的身体素质非常符合我们项目的各方面要求。” “谢谢。” “我看到简历上说你是一个来自地球的科学爱好者，那么请问你对我们的项目有多少了解？” “额，是这样的。”面试者拿出了从项目网站上的描述资料，截图发送了过去，“我第一次接触这样的项目，本身也非常好奇，专业方面极为感兴趣，觉得进入其中，成为项目中的一员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第一次来到这颗人类殖民星球吗？”小卷像是要打断他的话。 “对，我第一次来，一眼就相中了这个项目。”面试者希望自己表现得很有兴致。 “除此之外，你对该项目还有其他来源的认识了解吗？” “这是什么意思我只是从项目网站上自行搜索了解到的。”面试者开始觉得有些困惑，难道这个项目他应该从其他地方接触到吗。 “好的，请问你对项目信息中，‘工作环境恶劣，存在宇宙射线，辐射等因素’这句话是怎么理解的？“ ”这个我知道，是因为植物园项目不在这颗殖民星球上的缘故吧，我已经提前购买了防辐射的宇宙防护服。“ ”尽管如此，非常抱歉，通过电磁信号进行抗辐射的防护服在本项目中并不会有效。“ ”咦，为什么？“ ”原因方面，无法透露。“ ”怎么可能呢，电磁防护服为什么会失效，那边没有专门隔离辐射的设备吗？“ ”非常抱歉，无法透露。” “难道你们的项目要让员工置于裸露的外来辐射射线下进行工作吗？” ”我们能给出的信息只有——植物园项目的环境没有完全建立应对外来射线辐射等因素的措施。“ ”你们在开玩笑吗？你们该不会用物理防护吧，天哪，这里又不是太阳系，辐射的伤害可比火星，水星上高出好几倍不止。“ ”最大的限度确实只有物理防护服。“小卷的声音很冰冷。 ”这有什么人道可言，我要向联防人类劳动权益部门举报你们的雇工行为。“ ”我们的项目是取得了相关部门的批准的，你大可以拒绝我们的雇佣。既然你这样说，你的意见便是不能够参与到我们的项目中了，是吗？“ 面试者仿佛一下子被戳到了软肋，想到高额的薪酬，但考量到环境辐射会对身体造成的巨大伤害，犹豫了一阵，还是说道，”是的“ ——（面试结束） ——（对不起，您已被筛选） ——（点击”确认“关闭画面传输） 金属色的头盔在画面中消失了，紧接着一系列提示语句出现在面试者的界面上。 小卷在面试者回答完后沉稳地选择了”拒绝通过“，又开始迎接下一个面试者的应聘。它有时候不理解的是，明明在项目明细的电子合同上鲜明地标注突出了植物园项目所存在的风险与危害，每当它开始围绕这点进行阐述时面试者总是会感觉到困惑，继而恍然大悟，最后望而却步。无疑，这颗星球的殖民建设计划未脱离初期，植物园项目正是这庞大建设计划中的一块”肥肉“；每天趋之若鹜希望加入这计划建设的人们，无论是来自地球，还是其他殖民星球的，第一次到这颗全新建设的星球时，都毫不犹豫地盯上了这”肥肉“。 由于项目的特殊性，人类劳动局只准许了最多半年的合同有效期，然而远星公司高层要求人员调配的统一性，就决定合同的时效只按半年计，而不按月计。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仅有半年期合同，被雇佣的人只有干完整整半年才能拿到酬劳，如果只干一两个月走人，便什么也没有。 ------------------------------------------------------------------------------------------------------------------------- “老师，您看看，是这次的人员档案。”小卷像以往一样打印了一份书面式表格，做了一份电子档案。 “好的。”羽清抬抬眼镜，开始浏览第一遍。 一段时间过去，羽清注意到了人员最晚的报名登记时间，问道：“这次招人只用了一周时间吗？” “对，由于名额减少，招人的时间也缩短了很多。” “以往两周都招不到一个愿意来的”羽清自言自语。 小卷仔细想了想，问了出来，“嗯？老师，这次只有6个人，真的够吗？” “人员数量上没太大问题，我们需要在任务分配上调整一下，整体的工作量随着项目的自动化进度还是在不断减少的。不管怎么说，一个人还是可以胜任被分配到的工作的。” 羽清的目光在档案上慢慢游移，直至看到一个名字被打上星号的人。 “这个女孩就是总管交代过的人吧。” “她是萨塔监狱里的犯人，因为私自驾驶他人飞船被捕，被分配到这里工作获取刑期减免。” “还有其他类似情况的吗？” “没有了，老师，其他都是正常招工进来的。” “唔”羽清喃喃着，继续看下去。 “李斯特登记年龄，31岁改造人确实适合这里新人，属于今年第一批来星球的” “胡吹年龄，61岁曾是一名桥梁设计工程师七年前来到星球的哎，是个老员工,可能跟随殖民建设公司一起来的资历应该比大多数人都要老得多” “” “金雕19岁？！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出生牛犊不怕虎。小卷，你面试过这个孩子，觉得怎么样？” 小卷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才想起来，说道：“这个孩子我没太大印象，跟其他人相比，也没有特别的地方，我觉得很勇敢，对于最后的环境危害一条，一般人都会考虑一会儿并选择放弃，而他很从容地接受了。” “你强调过了吗？” “对，按照规定，我还是对他强调了一遍让他记住，不过他依然认可了。” “真是少见。也罢，每个决定来这里工作的人背后说不定都有鲜为人知的秘密，但探索秘密并不是我们需要做的事。”说着，羽清将档案递回了小卷的手里。 “老师，您不看了吗？” “等到见了面不就知道了。”羽清笑着说。 “咦？难道这次您要跟我一起去，老师？” “那个女孩总归是要我出面交接的，你忘记了吗？”羽清从座位上起身。 小卷拍了拍自己的头盔，“呀，我忘记那女孩是个犯人了。” “走吧，我们早点过去，我已经呼叫了牵引飞船。” 第三章 员工集合 “嗯哼——” 金雕听见旁边那个人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的变异结构振动而形成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至少他觉得那人的嗓子可能跟自己的不一样。 医生不时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随之眼睛快速眨动两到三次，仿佛用来掩盖什么一样。可惜的是，医生只有一只眼睛。当金雕看着他向自己这边走过来时就发现了，另一只眼眶中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可以去装一只义眼啊，现在义眼的价格不是很贵。”金雕仅是在脑中想了想，没有说出来。 “嗯哼——嗯——” 金雕听不清那是咳嗽还是吞咽，医生站在他旁边，他不敢转过一点去看医生的脸，之前的印象已经在脑海中慢慢消散了。 然后是手提箱被打开的声音，两只小锁打开时声音很干脆，紧接着像是皮革被压紧时产生的“吱吱”声。金雕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茫茫无际的星空，那是牵引车将要来的方向，面试官告知他在这里等待，他和医生站在60层高的地方，长达五六米的渐变色箭头指向牌标志着他们将要去往的方向。 药品摇晃，里面的药片撞击在一起，瓶盖打开时的声音很好听；“你要来一片吗？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听到医生开口说话了，金雕这才转过去，面前的医生作询问姿态，唯那只一的眼睛瞪得很大，却看上去没有什么表情。 “不了，谢谢。” 金雕才说半句，医生已经将药片吞了进去，微微点头说：“对身体好啊。” 金雕抿着嘴看他匆匆忙忙吃完药，一阵沉默。 “你也是来参加这个项目的？”医生关上手提箱起身，稍微理了理衣服。 “对，我看到这个项目的工资很高就来了。” “能进这个项目的人可不多。” “是这样吗？好像挺容易的吧。”金雕不免疑惑。 医生微笑地盯着眼前这个少年。 ”孩子，你一直待在β-柯马上吗？“ ”你是说我们现在的这颗星球？“ ”不然还能是哪个？“医生耸耸肩，说得很轻松。 ”对啊，我在这里出生，没去过其他星球。“ ”但你知道你可以去，对吗，将来想去吗？“ ”说不准。“金雕微微抬头看上空。 ”哈哈，想去就是想去，不想就是不想，哪有说不准。“ ”那你去过其他星球喽。“ ”唔，“医生往后仰了仰，望向星空，回过头来肯定地对他说，”我不得不去，我去过很多未被命名的星球。“ ”什么叫未被命名？“ ”β-柯马就是未被命名的。“ ”这不就是它的名字吗“ ”这是科学家们用来称呼的，只有星际大公司们拥有命名权。“ ”远星？“ ”瞧，你懂的也不少嘛，他们做完了这个星球，就会给它安上名字，然后你就会被叫作某某星人了。“ ”难怪以前的大人们谈论它时，总会避开‘β-柯马’这个字眼，明明书上是这么写的。“ ”明明书上是这么写的。“医生重复了这句话，手上打起有节奏的响指。 金雕似乎诞生了更多的疑问，可医生看上去有点疲倦了；他安静下来，手上微微颤抖，随即在铺设了加厚钢板的冰冷站台上坐下来，医生变得一言不发，他抿住双唇，抱紧手提箱；”是药的作用吗？“金雕猜测，认为现在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不知不觉间，又来了一个人，个子很高，纤细的深蓝色钛金属杆撑起了两只大腿，一步一步走向站台的时候，有机械缓震的舒滑声音；一只手臂是健全的，另一只是崭新的，刚上了闪亮的紫色漆，小臂的薄金属板上雕刻着绚烂的花纹图案，顺延至手背；一头金黄色的假短发，碳素钢做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玻璃球雕刻的眼睛在金雕和医生之间来回轱辘，没有过多停留，改造人李斯特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倚靠在墙边吞云吐雾，细细品味烟的味道。 三个人心照不宣之间，仿佛达成了一种平衡，在沉默中，无声无息地像一种默契。 “这里是植物园那个项目吗？”李斯特问。 “嗯。“金雕回答，注意到那两颗玻璃球特有的闪耀目光，带着异样的色彩。 李斯特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轻佻地打量起站台的陈设，却又感觉烦躁般不停在长廊上走来走去。 这里是”β-柯马“星球其中之一的中型牵引飞船基站，用于发射牵引飞船以及吸引矫正牵引飞船的回归轨道，站台的建筑占地面积巨大，50层以上的高度才是真正的站台结构，每一层的轨道方向最终对应于星球附近的一个位置，每个位置都是人类已进行过探索并建立了站台来标记的的地方；牵引飞船的发明更好地帮助人解决行货物运输以及人员流动等问题，从而有助于星球获取周边的稀有资源进行快速发展；基站的50层以下则进行更多的善后工作，包括牵引飞船的维修保养，发射站台的能源供应，对轨道变化的自动计算等等，整体上说，它仿若一台精密的一体化仪器。 金雕他们所处于的60层发射站台，对应的是附近小行星带上的一颗正在被开发建设的小行星，植物园项目就是上面最重要的建设。60层站台通过电梯直达，由于飞船的矫正回归和发射所需要的构造不同，站台分别设置了入口和出口。60层则有三个轨道入口和三个轨道出口，金雕他们处于第三个出口，相对应地，对接他们的牵引飞船将会从第三个入口进入，并通过设置的连接轨道运行到出口待命。 过了大约十分钟，电梯门又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一个老人和一个戴帽子的男人，两人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戴帽子的男人不时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老人看上去则是一本正经。直到他们两个边走边聊地来到轨道边的站台上，金雕才能辨别他们说的话。 “您果真看到他回来时脱光了头发，变成了秃子？”戴帽子的男人提问。 “可不是嘛，他出发前我还见过一面，头发比我白很多。”老人回答。 “但您没有发现其他症状吗？” “其他什么的看起来也没有，腿脚比我还利索呢，现在。” “真是奇妙，只是单纯掉光了头发，却没有得相关的病。” “像那个什么，我一下子想不起来名字，哦，以前做化疗的病人，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现在看不到化疗这种技术了。” “我知道，那叫白血病。” “对，很久之前的病，实在无法记清” “您应该不是这颗星球上的？啊，抱歉，不该这么问。” “没关系，我几年前带着女儿从宇恒星过来的。” “宇恒星啊，那距离这里挺远的，过来要半个月吧。” “可差远了，以前的飞船可没现在那么快，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那确实挺久的” 两个人还在谈话期间，出口处传来一阵不停歇的聒噪，由远及近。众人的目光瞬间被这鸣笛一般的声音吸引，像是什么东西要降临了。 “要来接我们了吗？”戴帽子的男人不禁疑问。 可硕大的星空下，根本没有一点牵引飞船靠近的影子，以及连通外界真空环境的屏障阀门，也没有将要打开的迹象。然而不一会儿，众人便发现了这嘈杂声的来源之处。 一架庞大的警用巡航飞船从出口正上方缓缓下降，伸出舷梯搭在了站台上，随之走下来一个看起来并不大的女孩；女孩手戴电子镣铐，愤世嫉俗般看了周围的人一眼，表情略带迷茫，慢慢从舷梯上走了下来。同时下来的还有一名机器人警官，在女孩到达地点后，后面的巡航飞船也紧接着回去了。 “现在你满意了，我已经到这里了，你还留下来干嘛。”女孩说。 “咔”的一声，机器人警官按了按手臂上的按钮，女孩的电子镣铐分开了。女孩松了口气，便用力去扯手上的两个圆环，然而无济于事，圆环虽小，却异常牢固。 “这两个东西怎么拿下来？” 机器人警官一言不发，笔直地站立着，像一座结实的雕像。 “我该在这里干嘛，不是说有人会跟我碰面吗？” 机器人警官不为所动，屏幕上的灯光眼睛暗淡了下去，整体机能仿佛也失去连接，进入了待机状态。 六名员工全部到齐，翘首企盼之际，天边也出现了一个黑点。那艘牵引飞船不断靠近，在站台的另一边与第三个入口缓缓对接成功，并经历一番如同洗车房的清洗轰鸣后，连接轨道的舱门终于打开，一艘带有渺远气息的牵引飞船顺着轨道驶近众人眼前。 牵引飞船的大门开启，一阵白气从大门表面怦然掠过，羽清博士从里面走出来： “不好意思，久等。首先，感谢大家愿意参与到我们植物园的项目中来。” 第四章 飞船的倒计时 “我是代表目标罪犯进行交接任务的kc-476，羽清博士，请进行瞳孔认证。”机器人警官终于苏醒过来。 羽清博士靠近机器人的头部，经过红外线扫描认证之后，机器人的机械臂上弹出一块平板屏幕和按钮钥匙。 “这是本次交接任务中，目标对象电子镣铐上的追踪装置和炸弹遥控钥匙，作用于控制目标对象雪莹，请羽清博士收取。”一连串电子语音从机器人警官里面播放出。 “啊？你之前一直在我手上安放了炸弹，喂！，我差点就想把它砸开了。”女孩雪莹又恼火又有点后怕。 机器人对她的喊叫不为所动，静静等待着羽清进行下一步操作。 “哈哈，你第一次被捕吗？制作那种电子镣铐的人可是在这上面下足了功夫。” “哦？”雪莹察觉到说话声音来自一个改造人，几人中唯一一个独特的存在，“看样子你在上面吃过几次苦头了。” 李斯特知道雪莹在说自己的机械手臂，随意笑了一声，将机械手臂举了起来，说：“你说它吗？它可炸不坏。” 羽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取走了平板和钥匙。随之，机器人警官也给出了反应。 “本次交接任务结束，目标对象进度上传成功。”机器人自顾自地走动了起来，前往电梯口，开始等待下降电梯的抵达。 众人对机器人的高度智能化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有传言说，现在这座城市至少一半的工作都是由机器人完成的。 ”好了，大家都上飞船吧，具体事项我会在飞船上进行交代的。“羽清说。 小卷一直跟在羽清博士后面，没有怎么说话，众人似乎都默认这份工作的项目负责就是面前这个被机器人成为羽清博士的男人。 大家依次登上飞船，在座位上坐下，系上了专门的安全带。金雕对牵引飞船的内部很好奇，不禁四处打量，上上下下，甲板线缆与各种零件紧紧焊合在一起，无不透露出一股牢固平稳的气息。 ”你从没离开过星球，那这就是你第一次坐飞船了。“坐在金雕一旁的医生轻声询问。 金雕点了点头，”不可思议，我们真的要坐着飞船启航了。“ ”真的，只不过是去工作。“ ”但也我得冷静点，防止出现什么差错。“ ”会有什么差错？“ ”会导致我之后没办法专注工作。“ ”你并不知道工作的内容是什么啊。“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冷静下来。“ 医生属实不太理解金雕的想法，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坐飞船啊，”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打一针镇静剂。“ ”行啊，不过你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我是医生。“医生打开了手提箱，熟练地从里面拿出一根针管，一小滴药水顺着针尖流下来。 ”你要做什么？“个子不高的小卷走到了他们这边。 ”啊，这位年轻人需要一点镇静剂。“ ”是这样吗？“小卷转头面向金雕，金雕沉默并肯定般点了点头。 小卷变得静止了，仿佛定格在那里一样，它慢慢拿出一个装置靠近针管，装置立马显示了一系列数据。 ”确实是镇静剂。“小卷说。 ”当然了，我是医生。“医生又强调了一遍。 小卷没有任何行动，它觉得或许自己不该掺和上这种事，便走开了。 “好了，在给你注射前，我首先需要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金雕。” “一种地球猛禽的名字，有趣，你的父母是地球人吗？”医生边说边将针尖刺进了金雕的肌肤。 “母亲是从地球来的。” “母亲在哪里工作呢？” “她在医院里。” “看来和我类似啊。”医生微笑。 “嗯”金雕盯视着塞子慢慢将药液推入自己的皮肤内，一阵酥麻冰凉的感觉在身体里四散漫开。 “医生你的名字是”金雕询问，他开始觉得这个医生是平易近人的那种类型。 “啊，差点忘了，古米，你叫我古医生就好了。” 注射过后，金雕感觉自己兴奋烦躁的情绪得到了缓解，尽管他知道镇静剂的效果应该不会那么快，而想到它正在慢慢起效时，心中也不再那么紧张。 牵引飞船没有启动，整个位于轨道上，等待着发射装置的校准与充能。舱门缓缓地闭合上了，飞船内部空间里显出一股沉闷的氛围；紧接着各式各样的小电子屏幕亮起，标示着某些特定的物件的存放位置和使用说明；侧边的舷窗很干净，能清楚地透过它观察到外头的情况；舷窗下面就是每个人的座位了，四五根联合在一起的胶质安全带能很好避免人在飞船上漂浮起来的情况。 李斯特坐在最边上，改造人无法遏制般地抽着烟，边从兜里抽出游戏机自顾自玩起来；和他隔了一个座位的是金雕和古医生；对面则是老人和帽子先生，两人还在继续之前的对话，各自时而停顿思考，时而抒发想法，像在探讨一个很重要的课题一般，不禁让人以为他们可能本就是熟人；坐在老人旁边的正是最后被押送抵达的罪犯雪莹，此时她终于得到了自由行动的权力，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难题却是手腕上的两个炸弹。 雪莹从容不迫地坐在座位上，其实对这样的情况早有心理预期，知道她不会这么轻易就能从警方的掌控中脱离出来。监狱里能够减少刑期的项目有很多，大至充当人体科研项目的实验志愿者，小至进行社区服务工作，减少的刑期不一而足；植物园项目是政府最新颁布的，减少的刑期在所有项目中也是名列前茅，监狱里却早已对它有不好的流言了——就像存在个有经验的囚犯深谙此道，然后关于它的评价就像病毒传播一般充斥了整个监狱。大多流言都毫无根据，小部分则从政府会颁布这个项目的背后原因进行主观臆测——“都是些正常人不愿去的，打上一个漂亮的标签硬塞给我们。”“估计是出重大事故了，需要大量招人了吧。”“政府啥都没说，一点信息也没有，明显就是个大坑啊。”“” 雪莹凝视着分开的两只黑色镣铐，无动于衷；她转头看看对面坐着的那个改造人，正沉浸在吞云吐雾之中，想起了刚才她说的话，“说不定他会有点办法呢。”雪莹暗自心想，决定之后去问问。 突如其来间，“咔”“咔”两声，那双镣铐竟毫无征兆地打开了，两件金属制品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吸引了旁边人的目光。 雪莹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刚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想去扯系在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她巴不得现在就能逃出去；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镣铐自己打开了，但只要现在能脱离飞船，那她就等于自由了。 然而那几根安全带却已经被死死固定在了插槽内，任凭雪莹如何使力气，对它也没有一丝作用。 飞船甲板下开始传出一阵又一阵的“嗡嗡”声，那是牵引飞船在为启动发射作预热准备,整个船身甚至有了细微的摇晃。 老人注意到了旁边的动静，连忙说道：“飞船要发射了，快在位子上坐好。” “不用你管。”雪莹不依不挠地在座位上寻找能手动打开锁扣的地方。 “牵引飞船起飞前，安全带都是锁死的，你打不开的。”老人苦口婆心地劝说。 “那就割开。”说着，雪莹就从鞋子底下抽出一块刀片，开始切割一条安全带。 “好了，”一声沉重的声音传来，羽清博士从前面的驾驶室里走出来，“别白费功夫了，是我解除你的电子镣铐的。” “什么意思？”雪莹疑惑。 羽清轻笑了一声，“这东西，因为植物园的环境，说不定会自动爆炸，我只是杜绝后顾之忧。” “他们难道也要炸死飞船上的人吗？“ ”这倒不至于，“羽清摇了摇头，”否则警方他们也不会让我来进行交接。既然你清楚了，就不要企图逃跑，舱门已经锁死了，没有我的授权，谁也打不开。“ 雪莹仰面瘫倒在座椅上，脸上充满无奈，心中苦叹道：”上了贼船看来是跑不了了“ ”那个？领导？我怎么称呼你呢，为什么电子镣铐会在那里自动爆炸呢？还会不会有什么其他危险。“戴帽子的男人提出疑问。 ”你是洛马，对吗？关于工作环境的问题在飞船启动后会由小卷，也就是你们一开始的面试官，为你们讲解；既然大家都决定参与到我们项目中来，那么想必大家也做好了对于遇到一些风险的心理准备。现在，请大家在座位上放松，不必太紧张，更不要离开座位。飞船马上就要出发了。哦，对，你叫我羽清就行了“ 说罢，各人的座位底部升起了厚实隔离罩，将每个人所处于的空间紧密地包裹了起来，并且往里面填充了类似海绵的柔软物质。 ”临时性缓冲舱，能有效减少飞船发射时你们受到的冲击力“羽清接着讲述，但后面的话其他人已经听不到了，因为升起的罩子将他的声音也挡在了外面。见每个舱都已经布置完毕没有问题，羽清转身进入驾驶室，同样他也得进入缓冲舱内，防止飞船发射时由于巨大惯性，自己的身体被撞成肉泥。 眼下看起来没人会不紧张，不愿意直接透露实情的项目负责人，以及在微微轰鸣声即将启航的飞船，一切都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了。飞船和轨道若即若离地接合在一起，飞船如同一头野兽般大口喘息着，疲倦淹没了它，而它还是需要在激流中爬上岸；发射器里是阵阵轰鸣声，就像是眼睛里闪着火光的野蛮人 一声巨响陡然传出，白色的气流在天空中划过一道痕迹，载有数名乘客的牵引飞船在几秒内离开了β-柯马。 第五章 在黑暗中穿梭 牵引飞船平稳地在外太空运行着，循着既定轨道，慢慢飞往植物园所在的一颗小行星β-309z。飞船速度自发射之后就开始逐步下降，渐渐趋于平稳正常。羽清博士切换为自动驾驶模式，他的任务基本上算完成了，距离到达目的地大约还有7个小时，他在座椅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填充物收缩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跟随隔离罩一起往下降，临时性缓冲舱解除了。金雕的视野变得开阔，舱室内的一些氧气瓶，灭火器等物品由于到了无重力环境，都分别悬浮了上来。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地上升，但好在有安全带保护，不至于在舱室内乱飘。 ”你会慢慢适应的，不用担心。“古医生在一旁说道，他看上去对这套程序十分熟悉。 金雕感觉到后背被什么东西吸住了，回头一看，原来是个喇叭模样的玩意儿贴在了自己的后背上，”喇叭“头的地方还带着一小段弹簧绳，看来是之前就镶嵌在座椅上了。 ”这是方便你在飞船内自由行动的，看，上头有几个按钮，“古医生指了指”喇叭“头上突起的按键，”可以用来调节绳子的长短，并且还能将你直接拉回座椅。“ ”哦，这样吗？谢谢。“金雕解开安全带，尝试调节一下绳子的长短，似乎摸清了这东西操作的诀窍，他从座椅上弹起，抓住旁边的把手，通过力的相互作用，自己慢慢向舷窗边飘动过去。 舷窗外是绝美浩瀚的太空景象，他们还没有完全离开β-柯马。这颗灰色星球的巨大身体占据了一大半舷窗的视野，能观察到灰色星球被人类开发的地方并没有太多，大约只有一半以上，星光点点的璀璨和其他未被开发的灰色地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β-柯马的大气层很稀薄，像是一层笼罩在地表的雾，能看得清楚，却不透彻。金雕的手指贴在舷窗上，牵引飞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离β-柯马，他很难再辨认哪里是他的家，哪里是妹妹所在的医院；他见过城市的3d布景图，而现在从外太空远望，却完全跟那不是一回事。 “现在我们已在外太空平稳运行了，那么由我来介绍一些有关植物园的相关事项。”一阵冰冷的机器音传入众人的耳朵。 金雕转头一看，面试官小卷不知何时出现在舱室的另一边，正对着驾驶室的方向。令他感觉奇怪的是，它的背后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安置了一根弹簧绳，简直就是完全飘浮在舱室内。 “首先是这几套物理防护服，”小卷指了指一摞整齐叠放在甲板上的套装，“都是根据你们上报的个人信息进行定制的。防护服的作用是抵御一定的外来宇宙射线等危害，当然并不能完全阻挡，关于这点我在面试过程中已经阐述清楚了，这里就不过多描述。” “等一下，长官，我可没有参加过面试。”雪莹举起手，冲着矮小的小卷挑挑眉毛。 “你照做就对了，在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 “好吧。”雪莹耸耸肩，她本就没期待得到什么满意的解释。 小卷抱起崭新的防护服，自如地穿梭在员工们中间，按照名字分发了各自的防护服。 “现在讲述一下植物园内最大的环境情况——电磁脉冲现象，我们在β-309z，也就是植物园所在的小行星上，发现了不定时的电磁脉冲现象，来源处不明，每次电磁脉冲的强度基本上都能使植物园所在范围内的一切电子设备短路失灵，甚至直接损毁。这就是为什么电磁防护服会在本项目失效的原因。”小卷继续讲述，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颗金属色头盔上。 古医生双手交叉，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李斯特满不在乎，将防护服的包装拆开，开始用手臂上的喷枪给它“上色”。 “那如果牵引飞船靠近时受到了电磁脉冲，我们该怎么办？”帽男洛马问道。 “我们会等最近的一束脉冲过去，再准备进入星球，这是最实际的方法，每次在两地进行运输时都是这么做的。” “情况清楚了，那么”小卷转身从储藏室内拿出一个黑盒子，“可以把你们随身带的电子物品放入其中，这个盒子一年前被研究出来，属性则能够防止被植物园的高强度电磁脉冲击穿。” 众人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由于植物园主动提供食宿服务，而且智能手机在另一颗星球上也没有信号。尽管如此，黑盒子里还是多了一些物品，比如无线音箱、电池笔、电子镣铐、自动观测镜片、照相机等物品。 小卷将打开的黑盒子递到李斯特面前，“我的游戏机也要放进去吗？”李斯特问。 “当然，如果你不想它被烧坏。”小卷回答。 “我关机了不就好了。” “即使那样里面的电路也会被破坏。” 李斯特无奈，只好将游戏机投了进去。 小卷依旧停留在原处，观察着李斯特，随后问道：“你的身体上有电子部件吗？” “没有。”李斯特摆摆手。 小卷飘回原来进行宣讲的地方，再次拿出几张图纸式样的东西，“植物园内只有中心的地下指挥基地和信号塔是能够完全隔绝电磁脉冲的，这个黑盒子也会被保留在指挥基地内，如果你们需要你们的物品，可以随时来取用，工作结束后，我们会将所有物品一并还给你们。这是整个植物园的布局图。” 老人胡吹接过布局图，作为桥梁设计的专家，对于这类图纸他可谓十分熟悉了。总体的植物园有a,b,c三个生产区，生产区由于不同的产出作物进行划分；从俯视图看，每个生产区都是标准的六边形构造，利用了最大的效率的透光结构；三个生产区作为正三角形分布在地下指挥基地的三个角上，形成了三位一体；最后是信号塔，大约有四个生产区加起来的高度那么高，底部是进行货物包装分拣的地方，中部是唯一一个牵引飞船站台，顶部作为无线信号发送的重要部位，由特殊的绝缘层保护免受电磁脉冲的影响，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打开进行无线信息传送，而无法接受到无线信息。 “至于工作内容，总体上来说，分为三个部分。第一，监督养护植物的生长状况；第二，组建剩余的自动化机械设备；第三，处理意外出现的风险事故。” “这听上去很简单啊，”帽男洛马打着哈欠，将手一摊。 “欸，可不能小看这些东西，说不定里面藏着些大学问呢。”老人胡吹慢条斯理地回应。 “工作的具体细节部分，将会由植物园的唯一一名老员工来向你们讲解演示，她现在就在植物园里，等我们抵达后，自然就能遇见了”小卷一丝不苟，继续说明着情况。 金雕眨巴眼睛，他有点迷糊了，信息量很庞大，一下子让他有些难以消化。 “当你们熟悉这里的工作情况后，我和羽清老师届时会将你们进行分组，暂定三个人负责一个生产区。接下来，讲一下特殊的通信系统，由于电子通信设备无法在生产区进行使用，我们用铃铛的声音和颜色来表示不同的信号” 金雕的眼皮耷拉着垂下来，他感觉到很困，最近都没怎么睡过一个好觉，他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小卷，不自觉间眯上了双眼。 “红色的铃铛代表工作时间的开始与结束，一共十七个系在细线上，悬挂在透明管子中，到时候你们会在一条空地的走廊上发现” 金雕在一片漆黑中想起自己的妹妹金雀，他有些忘记妹妹的脸了，自从妹妹生病开始，便很少看到她对自己笑。回忆再往前一点，他记起金雀唱歌的样子，对，他完全记得妹妹动人的歌声。金雀的嗓音是一种独特的优美，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中，面容沉醉般享受那些悠扬的旋律。他在另一边站着，被妹妹的歌声痴痴地迷住了，一动也不能动。他时常做梦梦到这样的景象，无比真实的虚魅之间，他仿若回到过去；金雀一转头便能看到他，他笨拙地笑，笨拙地用脚微微打拍子；金雀也笑，伴随着歌声，像是被人发现了自己的童话，于是甜美地继续唱下去，眼神之间是一种澄澈的心安。一曲罢，“你在傻笑什么呢。”金雀会将他紧紧地拉回现实，她犹如一只百灵鸟，扑棱一下就从他自己的眼中飞走了，最后化成自己的妹妹。妹妹继续晃着头发，吟唱歌谣，而金雕已经清醒了，他恍惚中明白，其实父母带给了他和妹妹了许多共通性，一种两人都会察觉到的特性，那将会把妹妹和自己联系在一起，休戚相关。 而她生病的时候，他却仅能握着妹妹苍白的手，金雀的嗓子再也没有歌唱了，她的眼睛注视着金雕略显苦涩的表情。于是她抽出手来，缓慢翻身转向另一边。哥哥总是果断的形象被改变了，他变得愈加复杂起来，而奇妙的是，她理解这样的哥哥。 “你怎么做哥哥的？” 金雀似乎知道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要接受金雀离开自己一年的结果，她不懂一年在哥哥的心中是怎样被定义的，一年，短得好比粗茶淡饭，一天就是一年，一年，也足够彻底忘记一个人原本的模样。所以， “你怎么做哥哥的？” “你到底是怎么做哥哥的？” 金雕他知道，他醒过来，发现旁边的古医生等人早已睡去，小卷也不在舱室内了。他心里空落落的，唯有对妹妹的愧疚。 第六章 掠夺的理念 飞船乖巧地运行着，其他人都睡着了，犹如午休时刻的教室一样。雪莹静静地站在舷窗边上。 金雕猛吸一口气，从刚做的梦中醒来，四周沉寂。 雪莹注意到旁边的动静，略微瞥了他一眼，她没想到这时候会有人醒来。 星光散落在雪莹光滑的脸颊上，她拥有着冷锋般的眉毛。金雕从刚才的感觉中舒缓过来，认为自己有必要过去询问一番错过的内容，静静放开绳子，飘移到她身边。 没想到雪莹先开口了：“你应该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那个，是吗？” 金雕耸耸肩：“看上去你也不大啊，你几岁了？” 雪莹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睛注视着一颗橙黄色行星，一半被照亮，一半深陷在宇宙的黑暗中。 金雕：“我19了，你呢。” 雪莹：“比你大。” “看不出来。” “既然你是我们之中最小的，那一定会成为被掠夺最多的那个。” “掠夺什么，食物？劳动？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会选择到这里来？” 储藏室的地方响起一阵奇妙的音乐，节奏明快，富有生命的律动，像在催促具有共鸣的灵魂一起舞蹈。 “啊，那位长官看来也睡不着。”金雕说。 雪莹此时转过脸，宝蓝色的眼睛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我说，你问的东西也太突然了吧。我还想问你一些东西呢。” “你想问我点什么？”雪莹稍稍松了口气，“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是不得已才到这里来的，而你是计划好的。” “观点明确啊，这项目确实挺招人厌的，而这正是我提出问题的原因。我只想知道我睡着后那名长官后来说了些什么。” “你睡着了吗？” “显而易见，现在醒了。” “看来也是一个怪人，你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我依稀记得长官说到‘铃铛’这两个字。” “提到过，”雪莹微微点点头，“他告诉我们那是有关通信系统的东西，不过后面乱七八糟的太多我也记不太住。看起来无需担心。如果你确实需要的话，那矮子就在储藏室里，不是吗？喏，请便。” 金雕挠挠头发，“既然这样，还是不便打扰，长官看上去并不是很亲和。” “既然这样，为何觉得方便来打扰我呢？”雪莹提了个尖锐的问题。 “因为你看起来就容易被掠夺啊。”金雕从容说着。 “呵，”雪莹不禁笑起来，“真是有趣，你这人。” “那要看哪方面了。要是说话表达方面，幽默感只能说欠佳。” 两人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舷窗外那颗巨大的橙黄色行星在沉默中无法察觉地移动着，宛如诡异的刺客；恒星的光照亮它的一半，开拓出一条明暗分界线；橙黄色，像沙漠，糅杂着深蓝条纹，像云彩，在时间的滚动中不停旋转旋转，颜色混合在一起，铺满整片行星表面，再也分不清哪是黄，哪是蓝，变成一只朴素的陶土制品。 “嘿，想要我讲一个关于这颗星球的故事吗？”雪莹突发奇想。 “乐意之至。”金雕点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如你所见，这颗星球拥有着大面积的橙黄色外壳，而实际上呢，那橙黄色的表面既不是沙子，也不是粘土，而是一种很脆的平面层。” “很脆？” “对，像什么呢？让我想想，”雪莹喃喃着，“嗯就像千层饼，只不过它的厚度并没有千层那么夸张，却也差不多了，我只是想说明那种平面层很脆。” “形象的比喻。”金雕随声附和，他望着行星似乎能联想到那种薄层一层一层交叠在一起的画面。 “好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星球表面缺少水分，很明显不是吗？但根据科学家推测，他们觉得水分可能集中在星球内部，由于水蒸气的不断上升侵蚀，而这平面层本身是不吸水的，于是水蒸气穿过地表表层，上升到天空，形成了云，云又下雨，在某处水蒸气旺盛的地方就形成了小面积的湖，也就是你能看到的深蓝色的地方。” “听起来很有逻辑。”金雕说。 “事实也正是如此。于是科学家们派了一支调查小队进行水资源的勘探工作，你猜他们在那儿发现了什么。” “我不想猜。” “哈哈，你真是无趣，难不成你猜到了。”雪莹顿了顿，“他们在地下发现了虫族，成千上万的虫族巢穴，密密麻麻的。一只虫族的个头差不多跟那戴头盔的矮子一样大。它们都恰好地分布在平面层的空隙里，而这些空隙形成的原理呢，就跟面粉发酵一样简单，只不过蒸出来的二氧化碳被替换成了水蒸气。瞧，多棒的家园，既暖和又潮湿。可以说，那颗星球已经被虫族殖民了。” “真是有够壮观的。”金雕感叹。 “数量上确实壮观，科学家所在的企业得知这个消息后，就有了另外一个计划，他们让军队往这些空隙中喷射神经毒素气体，据说虫群的天敌就是这个，效果堪比杀虫剂！喷射完毕后，军队进入到空隙里，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虫族尸体运了出去，在他们眼中，自从有了万能的3d打印机，那些产品就是人们需要的食物原料——蛋白质，至于尸体中的其他物质，就卖给回收专家喽，有些还价值连城呢。” ”有效的办法。“ ”对，就是高效，气体喷进去，就能获得大量的资源，连伐木都比这方便，甚至于战争都比这省事儿。有人说这是一场战争，但你见过这样的战争吗？毫无征兆地进行屠杀，然后掠夺，简单得不行。再之后，军队们制定了一个方案，每半年对这颗星球上的虫群进行一次‘讨伐’，这是为了让它们有时间进行繁殖，直到它们在生存选择中进化出明显对气体的抗性，军队就会讨论下一步方案。“ ”讲完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有些细节遗漏了，但也没那么重要。“ 金雕凝视着那颗在瀚海中踽踽独行的球体，仿佛在回味雪莹所讲的故事。 ”要是那架望远镜在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发现星球表面上的虫子呢。“雪莹仰着脑袋思考。 ”天文望远镜吗？“ ”我不知道，“雪莹笑笑，”是我开走的飞船上的一架望远镜，能观察到很多东西呢。“ ”虫子爬到地表上，嗯，有意思。说不定它们变聪明了，懂得侦察危险了，一旦发现人类登上了星球，立刻钻回去，通报首领，然后展开坚固有力的防御架势。“金雕假设着。 ”哈哈哈，有这种可能性。但我们人类军队肯定会有应对办法的，不是吗？总而言之，一旦掠夺开始了，被掠夺的一方一定会长期处于被动状态，毫无逆转的机会。“ 第七章 小卷的想法 牵引飞船运行了几个小时，终于靠近植物园所在的小行星。 ”警告，接近目标地点，请注意乘务安全措施。“ ”警告，接近目标地点，请注意乘务安全措施。“ 响亮的广播声中播放了了两遍，刺激着员工们的耳膜。 ”到哪儿了？目的地到了吗？“洛马睁开惺忪的睡眼，伸了伸懒腰。除去本就醒着的金雕和雪莹两人，其他人也在吵嚷的广播里相继醒来，处于一种半昏不醒的状态。 ”飞船好像停下来不动了。“金雕通过舷窗外的景象猜测。 ”嗯那说明，我们正位于小行星附近。“古医生想起了之前小卷说的着陆方式。 ”大家不用紧张，“小卷从储藏室里出来，和刚上飞船时一样，用一口毫无感情的机器语音说话，听上去毫无睡过后醒来的迹象，”飞船将会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迎来植物园的电磁脉冲，可能会有短暂的能源切断，大家握好扶手，注意保持平衡。“ 似乎并不是所有人愿意乖乖听命，李斯特解开安全带，站起来向着储藏室走去。掷地有声的机械脚跟敲击着飞船的金属地板，”砰“”砰“”砰“，在众人沉默的等待期间，变成一种独有的撞击声音。 ”你要做什么？“小卷拦在储藏室门外。 ”我听到里面发出了特别的声音。“李斯特注视着储藏室的门。 ”没有。“ ”那为何不让我进去看看？“李斯特弯腰俯视体型不高的小卷。 ”我完全拒绝你的请求。“ ”这么说，里面确实存在着某个秘密了。“李斯特邪魅一笑。 ”无可奉告，我要提醒你，电磁脉冲随时都有可能波及到飞船，请确你保自己在飞船断电恢复期内保持平衡。“ ”哼，你也太小瞧我的这双腿了。“李斯特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转身准备返回自己的座位，”不过你要知道，我的耳朵也不是一般人的耳朵，可是能听到很多东西的，门后面的东西，我迟早会知道。“ 小卷看着他敲敲自己带有各种稀奇装饰物的金属耳朵，思忖他的身体究竟被改造到了何种程度。不过那无关紧要，一种熟悉的感觉仿若从远方而来，像一种远古生物觉醒时的召唤，带给它身体上微微的酥麻感。 小卷知道，电磁脉冲来了。 无声无息的极高能量频率一闪而过。 牵引飞船一下子像被偷走了核心，所有能够发光发亮的地方瞬间黯淡了下去，伴随着还有能源衰弱时的那种细微嗡嗡声，整个飞船倏忽间变成了一块废铁，毫无作用。 飞船失去平衡了，船身不自觉的被某个地方吸过去，一边的侧翼倾倒下降，员工们毫无防备，只能抓牢座椅上的扶手；洛马，胡吹和雪莹这一边跟随座位向后倒去，头往下沉，脚却向上抬；金雕和古米这边正好相反，身体不断往前倾，后背脱离椅背，全靠安全带支撑。李斯特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脚上的吸盘装置牢牢固定在飞船上，俨然与飞船成为了一体。 小卷似乎没有受到太多影响，飘浮着身子微微摇晃。 电源很快自动接通，一连串引擎发动的声音过后，飞船自动矫正回到了平衡的位置。 老人胡吹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好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血压高涨的时刻了。 突然，驾驶室的门打开，羽清博士探出脑袋大喊着：“小卷，右翼的推进器输入电路似乎被烧坏了，你去检查一下！” “好。”小卷立即打开地板上一处闭合的盖子，借着盖子打开时的张力上升，接着一个顺滑的转体，低头弯腰，仿若跳水时的回旋姿势一般游刃有余，并沿着抵达下层的钢梯飞速下降，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动作。 洛马感到一丝讶异，“这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可是在太空，他的速度为什么会这么快？” 胡吹想了想，猜测：“也许是服装有特别的高科技吧。” 洛马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他在空间站见过不少专业的宇航员，哪怕宇航服的辅助加速功能再好，身体素质再强，也很难在完全无重力的环境下做出如此流畅的动作。洛马在惊讶中抱有疑惑，这名叫小卷的面试官到底是何许人。 飞船仍旧一动未动。羽清博士还在等待小卷的回应。 三分钟过去，小卷从下方的配电控制室里出来，“供给电路的六根线圈完全损坏了，这次的电磁脉冲强度比以往时候要强很多！” 羽清博士紧皱着眉头，脸部肌肉轻微颤抖着，“转为手动驾驶，你到副驾驶这边来，趁着间隙，我们要以最快速度抵达植物园！” “是。“ 看情形是出现比较严重的问题了，金雕打量着其他五人，心中没有任何底，“自己不会死在飞船上吧。”他想。 一阵可怕的死寂中，由于飞船手动模式的转换，鲜红的警示灯亮了起来，发出警笛般的吵嚷声。 李斯特生出一个想法，再次走向储藏室，二话不说，他用拳头狠狠砸向坚硬的铁门，每一次击打门上都会多出一个凹陷。 “真是坚固哈。我倒要看看！“李斯特的眼珠中透露出惨淡的光芒。 强烈的震击声刺激着其他人不得不捂上耳朵。 ”别敲了，你在干什么？！破坏飞船？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吗？“洛马忍不住冲他大喊。 李斯特却像没听到一样，使劲用拳头击打着铁门，”梆“”梆“”梆“”“ 牵引飞船开始向小行星移动了，像做自由落体运动一样不停加速着，而由于动力的缺失，再次倾倒向了一边，带着所有人失去平衡。 ”天哪！他们到底怎么开飞船的“雪莹侧着身子歪倒，整个人由于加速时的惯性逐渐要脱离座椅。 ”梆“”梆“”梆“”“李斯特义无反顾地破坏，像要和那门同归于尽一般。 ”快停下！这里还有老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洛马扯着嗓子冲李斯特大吼。 飞船在不断加速，金雕抱紧了双手，缩成一团，他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撕扯着他，”小行星的重力？“他不知道，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想要脱离安全带的限制范围。 古医生将手提箱抱于胸前，静静闭上了眼睛。 ”混蛋，别敲了“ 老人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梆“”梆“”梆“——”梆“”梆“”梆“ 雪莹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警示灯还在闪烁着喧闹 高压般的几分钟过去,飞船在羽清博士和小卷的操控下勉强恢复了正常运行，此时他们已抵达距行星表面四到五千米之内的高空。然而一刹那，牵引飞船却像被炮弹击中一般，失去了所有机能 ”又是一次脉冲。它的频率加快了。“小卷冲羽清博士发出信号。 ”这个高度的话，飞船的所有电路都会被烧毁！没办法，启动救生舱吧。“羽清博士很无奈，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话音刚落，小卷的金属头盔边上喷出一团蒸汽，慢慢地，整个圆形不透明头盔打开掉落在一旁，剩余的服装里面出现一道深蓝色的光，不断闪耀上升，最终显现的竟是一只深蓝色的大水母；水母轻松地从衣服中脱出，伸缩着触手使自己在驾驶室内自如游动；一条触手有力地拉下救生舱的开关，转眼间又晃动着身体来到员工们所在的地方。 除了李斯特以外，其他人都牢牢地待在座椅上，飞船接近90度倾斜，由于靠近小行星，重力基本上也恢复了，因此他们一旦脱离座椅，就会重重摔在墙面上。所有人的状态，好比坐过山车时一直位于翻转轨道。 羽清博士很快传达了进入救生舱的广播，他拉住一旁的扶手，想要走出驾驶室，可飞船的地面却像山坡一样陡峭，让他难以立足。 甲板下的玻璃罩缓缓打开，几个具有球形空间的舱室升了起来，位于员工所在房间的正中央。 “一个救生舱最多可以容纳两个人，让小卷帮助你们进去。”羽清博士察觉到自己寸步难行后，决定先发布消息。 离金雕最近的那个救生舱舱门自动打开了，金雕一直诧异地盯着那只深蓝色水母，他怎么也想不到面试自己的，竟然会是这样一种生物——接近一米长的触手在飞船内仅有的空气中自如收紧舒展，保持着在自由的悬浮状态；轻柔的薄膜里面游动着幽幽深蓝色光芒，令金雕联想到它有高等智慧的特征。 那扇舱门完全打开了，金雕还没注意，一条触手便伸到了他腰间，灵巧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就在他感觉到自己将要被重力狠狠拖下去时，三四条触手有力地圈住了他，并将他带进了狭小的救生舱内。金雕牢牢抓住救生舱内的把手，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小卷对于其他人也是如法炮制，员工们和羽清博士一个接一个被它送进了救生舱。 直到小卷来到李斯特的近处，它停住了。 “这就是类似里面的东西，不是吗？”李斯特贪婪地笑起来。 他伸手就要去抓小卷，整个人虽然有脚上的吸盘装置固定，上半身却因为重力往前倒去；小卷察觉到他的动作，随意往右边一拢，触手安静地摇晃着，就躲过了李斯特的手；同时它用自己的触手将李斯特的四肢紧紧缠绕起来，别看触手的直径跟一只试管差不多，实则非常坚韧强劲；小卷的触手们同时用力，将李斯特从地面连根拔起，吸盘装置也不情愿的脱离了飞船甲板；“咚”，李斯特被小卷重重摔进一个救生舱里，尽管他肯定不会因此受伤。 在小卷处理李斯特的过程中，另外几个有人的救生舱已经完成了弹出程序，在几秒钟之内，从飞船中相继弹射了出去。小卷毫不犹豫地给李斯特的救生舱外部按下了手动发射”的按钮，他的舱门很快闭合上，小卷却没有进入救生舱的想法，它在空气中肆意游动，来到了储藏室门前。 “砰！”李斯特的救生舱也弹射了出去。 然而牵引飞船还在不断往下坠，离地面的高度也只剩不到两千米。 由于飞船内所有的电子设备失灵，储藏室的门也无法识别小卷而自动打开。没有办法，它将所有的触手蔓延到门的四条边上，伸进了门缝内，再找到一个合适的受力点后，它使劲将门往外面拽去。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弹射舱门没有完全闭合，内部的空气呼啸着逃出飞船，并带起了一系列小零件以及零碎物品的舞动。 外界是没有任何空气的真空，小卷所在的地方的空气逃逸出去后，很快形成了负压，储藏室的门不堪于内外压强差和小卷的巨大拉力，终于在“吱呀”一声后被小卷整个扯了出来。 一瞬间，小卷灵活躲过门飞出来时的撞击，从另一边晃荡进了储藏室内。 首先，它回到了保存良好的新制服内，和原来那套一样，里面拥有适宜它生存的优质水培环境和机械语音翻译器。它蜷缩身体进入，戴上了另一个金属色头盔。 其次，它带上了之前的黑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众人的电子设备。 最后它捧起了之前被李斯特所察觉的东西——一缸生活于其中的蓝星水母。令小卷没想到的是，李斯特竟能听到蓝星水母向它发出信号时的特殊频率，那本是它们水母间进行交流的方式。在众人基本上都睡着的时候，小卷独自待在储藏室内陪伴着蓝星水母，一只蓝星水母的大小还不如一个乒乓球，一小群悬浮在缸内，随着小卷播放的音乐上下舞动，发出幽幽的淡蓝色光芒。 蓝星水母很独特，同样也很稀有。但正是因为稀有和它本身的特性，在地下市场中，特别是改造人的配件市场中，它们是高价难求的商品。不知不觉间，蓝星水母开始被大量捕捞与猎杀，而导致这种现象的源头之处，要追溯到大批量各类宝石被开采的时候。 在改造人配件的市场中，代替眼睛的原始材料一直都是红蓝宝石占据着主流，宝石经过打磨形成跟眼球一般椭球体的形状，接上适配的神经线路，就能代替正常人的眼睛功能，并且更坚固耐磨。可宝石制成的眼球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当人快速转动眼球时，可能会硌伤到眼睛内部的软体组织，甚至造成出血。所以改造了眼睛的改造人有时候会表现为宁愿转动脖子察看四周，也不想稍微动一下眼珠子，尽管他们的眼睛看上去是那么神采奕奕。 接着，外星的矿石中发现了大量各色的宝石，宝石市场的价格很快降了下来，越来越多的改造人用漂亮的宝石代替了自己的眼睛，同样，也有越来越多的改造人抱怨宝石眼的缺陷。于是有些人根据这种需求按图索骥，发现了另一种更好的材料，那就是蓝星水母的内核，玻璃体构造，完全透光，自身能够发出淡淡的蓝光，根据水母的尺寸有大小各异的内核规格，最关键的是，内核本身是软体结构，富有弹性，完美解决了宝石眼所有的缺陷。 一时间，追逐蓝星水母的内核成为了配件市场里最疯狂的流行浪潮，得到两颗优秀内核甚至成为了少数狂热身体改造人的终身梦想。而蓝星水母作为外星的一种特有生物，自身生活在深海之下，养殖的可能性基本上微乎其微，但在利益驱使下，人们似乎并没有养殖它们的想法，于是蓝星水母就被捕杀得越来越少，濒临灭绝。 蓝光涌动，倒映在小卷的头盔上，它更换了最后一次水培组织液，盖上隔离盖，将水缸抱紧在胸前。 “乖乖们，我们走，我带你们去该去的地方。”熟悉的机器语音响起，它游出正在坠落的飞船，前往另一个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