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离》 第一章 南山林 幽幽南山林,万物古长青。 两个华衣壮汉趴在灌木后极为隐秘的蹲守着,身上缠盖着藤枝作掩护,四目看着前方一株粗壮无比的巨树。 “少爷,我们在这儿已经守了两天了,若是它再不出现,我们就回去吧,万一让老爷知道,怕是小的小命都不保了。”一人细细声道。 被唤作少爷的壮汉轻骂一声,后道:“医官说过它定会出现在这里,那就不会有错,你再唧唧歪歪就给我滚回去。” 簌簌簌 林间沙沙作响,不远处传来轻微的摇曳摩挲声,二人皆是屏住了呼吸,谁都不再作声,将手中的绳索握得更紧了些。 不多时,那声响越来越近,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幼鹿在林间跑动,时不时停下来警觉的环顾四周,白鹿移动到巨树前又是放慢了脚步,轻蹑蹑的走了起来。 一步,两步,三步 “收!” 壮汉少爷低声喝道。 二人同时起身后退,仰身拉紧手中的绳索,也是在同一时刻,巨树周围林木颤动,而就在白鹿所处的脚下,一张巨大的油麻猎网迅速从四周向上收紧。 白鹿娇巧的身姿忽而顿住,显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陷阱惊吓到了,慌乱之中整个身体拼命的向前奋力逃窜,奈何为时已晚,猎网聚中收缩极快,眨眼间无处遁逃,被困在其中。 二人将绳索捆在一株粗壮灌木上,小跑着来到巨树下,一洗陈乏疲惫之气,形色大悦,看着吊在半空中仍在挣扎的白鹿。 “小的一直以为白灵鹿的存在是个传言,没想到今日却随少爷抓到了它,少爷真是胆大心细,实乃镇上第一厉害,当真威猛无比,小的真是佩服的紧呐,这样一来,您和朱家大小姐的婚事就稳妥了。”那下人言道。 壮汉少爷目光盯着白鹿,双手叉腰,听得下人一番吹捧,颇有得意之色,说道:“那朱家小娘子,只能嫁给我林劲,若是拿这头小鹿蹄子作聘礼,料朱乾那老厮也不会再推辞。多福,你将绳索慢慢再放下来,我把这小鹿蹄子绑起来,咱们立刻带回去。” 下人多福应了一声,刚转过身,猎网剧烈的摇晃起来,听少爷林劲怒骂:“小畜牲力气还真不小。”紧接着又催促速速动手,多福见林劲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 林劲操着粗嗓音,冲着担惊的白鹿恐吓道:“一会给你放放血,让你老实老实!” 树叶簌簌声响一直在林间荡漾,突然“扑哧”一声,那悬于巨树枝干上的绳索竟是断裂,一瞬间猎网松软,白鹿顺势滚落下来,林劲也顾不上惊讶,当即反应过来,疾步上前一跃,手中匕首刺向还未着地的白鹿。 怎奈脚下乱石蔓藤层叠,阻碍了近身之机,这也让林劲猛然扑了一空;半空的白鹿倾斜着身躯,四蹄乱蹬,最终踉跄摔落在了丛地,白鹿跌落后瞬间起身奔逃,身姿矫健,眨眼间就要消失在密林之中。 林劲愤愤怒骂一声畜牲,也不犹豫,顺着白鹿奔逃的方向追了上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待多福反应过来,林劲已疾奔而去,多福再唤其名也无回应,不由紧张起来,当下也只能追了上去。 日傍西头,天色变暗,余光在南山林间渐渐消散,此时,风音已无。 林间深处,一古色石柱矗立,高约二丈,石面上镌刻的碑文隐约可见,“山河禁林莫得入林,即刻离去”其他部分经过岁月的剥蚀已经无法再辨认出来了。 多福站在石碑旁踱步不前,双手乱搓一通。 到此,已近有一个时辰了。 多福望着石柱后幽暗诡异的林间小道,不知如何是好,思忖道:“这个方向就是少爷奔走的方向,应该错不了啊。传说南林凶险,瘴气沼泽密布,野兽多居,真不该到这里来,早知道这样就该多劝劝少爷,拉其回去,若是少爷身处禁林之内,不知是否安全?现在天色近晚,这山中又不会有人烟,连个帮手都没有,若是先回林宅,将此事告老爷,怕也是不妥啊,这该如何是好啊!” 多福自无主见,平日多是按少爷吩咐行事,遇到眼下情势百感交集,值此之时,忽闻一阵凶悍低吟在林间响起,惊飞了栖息的鸟禽,四下声起,吓得多福身躯一颤,屏住了呼吸。 惊吼声此起彼伏,仿佛整个森林都在颤抖,多福暗道:“若是在这里呆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还是先回去多叫些人手,一同来寻少爷的好。”随即转身便要走。 只是多福刚要迈步,林间却安静了下来,已再无野兽凶猛之声,只隐隐听得林间木叶摩挲之音。 忽然,禁林之内有脚步声响传过来,多福心中一惊,不由额头冷汗直冒,惊惶之下探扭着头看向身后阴暗的林间,心中又是紧张起来,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多福颤声喊道:“少爷,是不是你?” 无人回应。 多福不自主的挪动着身子,稍许几步后,禁林内走出一人,光亮不足,多福看不清此人的面容,只是大致看出个轮廓,而后激动的上前喊道:“少爷,真是你,小的小的可真是担心死你了,少爷你还安好吧?” 此时的林劲面色煞白,没有任何表情,只道:“今日之事,不准外漏。” 多福连声应是,看着林劲安然无恙,心中不免舒了一口气。 待二人走后,阵阵阴风晃动木叶摇摆,林间野兽沉吟四起,不安分的开始咆哮起来。 “聒噪!” 一声低喝响彻林间,瞬间又变得安静了下来。 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郎坐在禁林二丈高的石柱上,嘴里刁着狗尾草,朝着刚刚二人离去的方向望去。 “跑掉一只,真是麻烦。” 少年郎自顾自话,转而看向自己满身泥泞的身衣,一时发呆,陷入了沉思。 突然,少年郎警觉侧目,喝道:“谁?” 一只白鹿从禁林中走出来,少年郎自舒一口气,说道:“白灵鹿,想不到在这个地方也能见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头幼小的白鹿似乎不惧怕少年郎,又似乎是明白了他的话语,点了点头,四肢伏地,如是在跪拜一般。 少年郎从碑上一跃而下,站在白鹿面前,说道:“你不用谢我,就算我不出手,你也能逃开那二人的追捕,早些回白灵山吧,刚刚妖邪逃出,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说完,少年郎不再理会白鹿,而是向着石柱后方的密林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惊声绝林,倏然一下,只听林间深处有什么东西急奔而来。 俄顷,一只体型巨大的银狼一跃而出,停在少年郎身旁,少年抚摸着狼身,道:“星夜,我要下山,抓它回来。” 银狼轻声低嚎,俯卧身躯,少年纵身一跃骑在银狼背上。 一人一狼,向着林外离去。 第二章 山河镇 山河镇地处南林以北,位青河而分。镇子不大,镇中房屋错落有致,平石板街干净整洁,镇郊周围驻有茅舍牲棚,不时传有鸡鸣羊叫之声。青河水不知从哪里的江河湖泊分支流下,即是天旱之年,水流充沛,未曾干涸,也被当地百姓称为天眷河。 清风吹拂,绿柳微摆,河水波光闪动,三五妇人蹲在河边打洗衣物,几个孩童聚在岸边,有说有笑。 一妇人甩干衣服,又展开看看有没有洗不净的地方,仔细打量了半晌,方将衣服叠好放在木盆里。身旁另一妇人笑道:“孙嫂嫂,你可真是心细,衣洗后要晾晒,你却还要叠上一叠。” 孙妇人说:“王妹妹你可莫要笑话,这件衣服,是林老爷施舍给家夫,前些年日子不好过,月寒无衣也无食,林老爷知道后,差人送了些米衣过冬,这才挺了过来,我若不将这衣服洗的干净,又怎能对得起林老爷的恩情呢。” 王妇人立刻应声,说:“说起来,我家也受过林老爷的恩惠,林老爷确实个是大善人。听说林老爷身体不太好,希望神仙保佑,让林老爷快些好起来。” 二人皆是诚心善面为口中所提的林老爷祈祷起来。 另一妇人见状,摇首呵笑道:“你二人,可真是的,林老爷肯定没事。” 王妇人反问:“李嫂嫂你怎么这般确定?” 李妇人向四周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说道:“俺家老头在林家做事,他说上个月镇上来了一位医官,他可是不得了,会用仙术,还用仙丹灵药,给林老爷把病治好了,”说着顿了顿,又轻声说道:“俺家相公让俺准备好自家养的鸡羊,说是林家准备大量购置。” 闻言,二位妇人焦虑的心双双宽慰了许多,亦是开始盘算自家生禽几头,又能卖出多少价钱。 “娘,娘” 大远处,起伏急促的喊叫声传到青河岸边,妇人们纷纷回头望去,正见一壮实青年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王妇人起身迎上,问道:“大壮,何事这么着急?” 大壮喘着粗气,顾不上歇匀,急忙说:“家家里出事了,你快回去看看,俺爹俺爹他” 王妇人神色一变,急切又问:“儿啊,是不是你爹出事了,你快说。” 大壮说:“不是俺爹,俺爹让俺来找你,是圈里的牲口丢了。” 王妇人听后,也顾不得收拾衣物,急忙往回跑去。 入夜时分。 一处茅舍内,王妇人站在门外,焦急向远处望去,待了些许,走来两个身影,一老一少。 王妇人迎上前去,问道:“他爹,找到没?” 王老汉没有搭话,自顾向屋内走去。 大壮说道:“娘,俺和俺爹在镇上找个遍,没找见。” 王妇人叹了口气,说:“先进屋吃饭吧。” 王老汉拧着一张脸,点起旱烟叭叭叭的抽着,说道:“晌午我就打了个盹,不知哪个王八犊子把老母鸡和羊羔子就整走了。” 王妇人愁眉紧蹙,说道:“在镇上住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说过有偷鸡摸狗的事,今儿咱家丢了这么多牲口,今年又要闹饥荒了。” 王老汉猛吸了口烟,说道:“明天我和大壮再去找找,你在家呆着。” 王妇人叹了一声,道:“林老爷家现在都在挨家挨户换牲口,咱们现在啥都没有了。” 一日过后到了晌午。 大壮气喘吁吁的跑回家,王妇人正在做饭,王老汉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大壮哭丧着脸,喊道:“爹、娘,出事了,快跟俺去看看。” 青河岸边,人头攒动,待王老汉一家赶过来时,看到半个镇子的人都聚在这里。 王老汉眉头紧皱,穿过人群,只见本是清澈的水面已成血河,河面上横七竖八的飘着鸡羊的死尸,随着河水慢慢浮游,一阵阵腐臭扑鼻而来。王老汉面露痛苦,嘴唇颤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面对青河拜祭起来,与此同时,身后王妇人着实被吓到了,双腿无力,瘫倒在地,哭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众人纷纷议论起来,七嘴八舌集结在一起,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 “大家都安静!” 这时,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从人群身后传来,一众齐向后看,纷纷退让开来,一位老者穿过人群让出的甬道,走到青河岸旁,手中的拐杖碰触土地,发出厚重的声响。 老者望着眼前的景象,目光如炬,不待许久,便转身而立,道:“山河镇历来安宁,也不曾发生过如此怪异的事情。不管是恶人作祟,行鸡鸣狗盗之事,还是别有心机,糟我天眷河水,我朱乾代表朱府上下,定会严查到底,把这畜牲揪出来,以示正法。” 人群中走出一人,身形魁梧,上前作揖道:“朱老爷,我家老爷得知此事,亦是心急如焚,差我带上十个家仆听候朱老爷差遣。” 朱乾见上前说话的人是林宅护院多寿,遂点了点头,道:“有劳林老爷挂心了。”。 朱乾立即对身旁两人命令道:“朱六,你带一队人于周围布防,有任何蛛丝马迹立刻上报给我;朱七,你带一队人乘舟清理青河水尸。” 朱六、朱七二人作揖领命。 朱乾转身道:“多寿,你带一队人看守牲棚,既然有人盯上了禽畜,应多加防范,我派府人与你们轮流日夜换守。” 多寿作揖领命。 朱乾又对围聚的百姓说道:“大家都回家吧,若有线索或者知情者,也请立即告知。” 众人散去。 朱乾叫住了朱六,肃然叮嘱道:“南山林之地,不要涉足。” 朱六作揖道:“小的明白。” 三日后,深夜。 镇郊排排牲棚口点起了灯笼,红通通的光火照的四周格外透亮,四五个青年守在牲棚口,正是林宅家仆,然而在牲棚不远处的一处草垛堆后,团缩着三个人影。 一人道:“大小姐,都这么晚了,还是快回去吧,今晚看来也不会捉到那偷贼了。” 另一人道:“是啊,大小姐,咱们都在这蹲了两天,天天半夜就出来,天快亮了才回去,这要让老爷知道,非要责罚我俩不可,咱们还是回去的好呀。” 被唤作大小姐的是一位妙龄女子,听她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俩别一唱一和的,我爹真要问起来,就说我要我来的,不和你们有干系。朱九,朱十,你俩先回去,还是别在这碍事,我朱怀柔要做的事,谁都劝不了。” 先前说话的朱九急忙说道:“您是朱家大小姐,怎么能独自让您在这犯险呢,况且,林家已经派人在这看守了,这种事还是交给他们来做,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了。” 朱怀柔轻哼一声,道:“林家靠得住,母猪都上树。像林劲五大三粗的样儿,一膀子力气是有,脑子可就没那么好使了。” 朱十尴尬一笑,说道:“大小姐,你可不能这么说林家,林家自十年前来到咱们山河镇,也是咱们镇上的大财主,乐善好施,也是积善之家,镇上的大小事都是朱林两家操持,论家世也是门当户对。” 朱怀柔转身敲了下朱十的脑门,娇嗔道:“呸,好你个朱十,什么门当户对,胳膊肘向外拐,等回去我非要好好收拾”话未说完,只听朱九嘘了一声,而后指了指牲棚,做了个口势,道:“大小姐,你快看那儿。” 朱怀柔好奇的转过头,顺着牲棚方向看去,只见刚刚还在守夜的四五个青年都已倒在地上,只剩几盏灯光时暗时灭的闪动。 三人大惊,方才说话的功夫,谁也不曾去注意发生了什么。 此时云遮羞月,漆黑一片,忽明忽暗的灯光一闪一闪,场面十分诡异。 三人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突然,棚口处出现一道奇长的怪影,随着灯光时隐时现,怪影的形状跟着变化多异;三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眨眼间,那影子似乎又变大了一圈,慢慢的开始移动起来。 朱十紧闭双眼,身子一个劲儿发抖,嘴里不知轻声嘟囔什么。 朱九推了推他,问道:“你嘀咕什么呢?” 此时朱十脸色煞白,颤声道:“你说会不会是南林下来的野兽?” 朱九脸色大变,骂道:“你怎么这么想!” 朱十紧巴着脸,回道:“朱六跟朱七他们三天也没找到犯事的人,怕不就是” 朱九本想大骂一顿,现时只能压下怒火,道:“你这个呆子,现在不是瞎琢磨的时候,盯梢的人瞬间被放倒在地,看来是来者不善,得赶紧带大小姐回去。” 朱九伸手便去拽朱怀柔的衣袖,可是这手一伸,却是摸了个空。灯光再亮时,朱九定睛一看,朱大小姐竟是不见了。 第三章 少年郎 朱九发现大小姐朱怀柔不见,内心登时惶急,忙推身旁的朱十,急问:“大小姐呢?”朱十被用力一推差点趴到在地,看大小姐果然不见了,褶皱的脸差点哭出声来。 朱九顾上不理他,但也不敢贸然出身去寻,当下四顾环望,明灭的灯光一闪再闪,始终不见朱怀柔的身影,再看地上的怪影已经移动到棚口处停了下来,安静的出奇。 突然一阵轻微的嘶叫声传来,似乎是被撕咬发出痛苦的声音,二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二人慌乱无措之下,只听得不远的牲棚处响起一声娇嗔:“大胆偷贼,敢在这里偷鸡摸狗,赶紧给我本大小姐出来。”二人闻声,又惊又喜,皆是识得这声音,借着灯光寻声望去,一身朱红锦衣的少女站在棚口三丈处。 朱九急忙站起身来,刚迈开步,只见牲棚口的怪影,同样朝着朱怀柔的方向移动了。 朱九大喊一声:“快跑,”脚下也不怠慢向朱怀柔狂奔而去。 待朱九跑过去,朱怀柔哎呀一声道:“都让你们回去了,还跟来干嘛!要是面对个小小偷贼,我朱家都大慌而逃,传出去不怕让别人耻笑吗?” 朱九一怔,急忙又喊道:“有危险啊。” 朱怀柔不闻朱九的话,箭步上前冲向了那团怪影。 朱九急得跺了一脚,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棚口栅下,视野渐阔,待二人近前,借着光亮,地上的怪影已经不见,却是见到棚口处站着一个人,而脚下的身影借着摇曳的灯火亮被拉长在了另一个方向。 朱九长吁一口气,说道:“还好是个人。” 朱十不知何时跟在身后,怨声载气的便张口怒骂,道:“你是何人,在这里装神弄鬼作甚?” 黑暗处的人影没有作答,啪嗒啪嗒的脚步向着朱家三人靠近。 朱九朱十不由的心头一紧,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倒是看朱怀柔稳步不动,倒也一点也不惧怕,突然间,朱怀柔娇身一跃,举臂握拳挥向那处人影,身后朱九朱十相互叹了口气,备好架势,防范着四围。 那处人影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想到会有这突然的袭击,随即侧身移位闪躲开了凌风而来的秀拳。 朱怀柔虽是女儿身,手上功夫却是了得,当下拳脚并用,招招生风,凌舞轻盈,出式稳着,皆是打在人影身上。然而那道人影飘逸轻动,看似也不慌张,时而侧身时而捻步,处处躲开了朱怀柔的攻击。数招之下,朱怀柔见占不得优势,人影也无还手的迹象,娇身后跃退开了丈外。 云衣飘散,月空当头,光亮散了开来。 朱怀柔峨眉紧蹙,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跟自己相仿的少年。 朱九朱十赶上前来,朱十打量着朱怀柔,关切的问道:“大小姐,有没有伤到?”但看朱怀柔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少年,没有回答,也不觉尴尬,随后又对着不远处的少年厉声骂道:“好你个臭小子,学啥不好学偷鸡,你是谁家娃,看我不打你屁股。”说完,便撸起袖子往前冲。 朱怀柔手臂一横,拦住朱十,示意不要冲动。 朱九上前一步道:“大小姐,林家人还有呼吸,是晕厥过去了。” 朱怀柔放下手臂,对着眼前的少年郎道:“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功夫却还可以,难怪能瞬间放倒这几个人。” 少年郎语气平淡,道:“不是我。” 朱十哼了一声,道:“什么不是你,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哎呀我呸,除了我们就是你,还有其他人吗?” 少年郎依然平淡,道:“不是人。” 朱十急道:“你小子说谁不是人,没大没小,你把话说清楚,不然我揍得你屁股开花。” 这时听朱怀柔低声道:“朱九,去看看。” 朱九应声,大步走向牲棚内,不会儿功夫,朱九用手掩鼻匆匆回来,皱眉道:“生禽全死了,血腥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朱十努了努鼻子,深吸了一口,脸色煞白,干呕了几下,骂道:“看你还狡辩,人证物证都在,你别想赖了。” 朱怀柔道:“你不是本镇人,你是何人,来此作甚?” 少年郎面色不改,没有作答,只见他抬起清瘦的脸颊,仰望月空,天上幽云飘动,似是有意去遮挡月芒,黑暗重降,渐渐吞没了少年郎的身影。 一瞬间,朱怀柔又是纵身而起,手臂化刀,劈向黑暗中的少年,口中骂道:“姑奶奶最烦你这种没事装深沉,问啥啥不说的人。” 少年愣了一下,恰也反应迅速,身体倾斜,躲过了手刀,但朱怀柔也不作罢,反手顺势横扫,再看少年身体柔韧十足,上身后仰,又是轻松躲了过去,朱怀柔似是气不过去,招式又凌厉些许,二人一攻一守,一进一退,数十招下来,看似朱怀柔气势逼人,却是未伤得少年分毫。 见手上讨不到优势,朱怀柔言语相逼,道:“看你年纪轻轻,也不像是惯犯,你若随我回去,当众认错,知道悔悟,我便为你担保,此事作罢,不会再为难与你。” 谁知少年像是充耳不闻,不还手也不还口,这让朱怀柔怒气大增,手上招劲又再是厉害了许多。 就在朱怀柔出招的瞬间,只见眼前的少年突然消失不见了,然后感觉一只纤细的手搭在自己的左肩上,左耳听得一声细语:“嘘,别出声,往后看。” 朱怀柔如被雷击,惊愕的向左看到了那张清瘦的脸庞,少年的左手此刻还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等朱怀柔做出反应,少年又抬手指了指朱怀柔后方。 朱怀柔着实吃了一惊,虽然已经发觉眼前的少年有意避让,却不想他的身手如此敏捷。 确定少年郎并无伤害自己之意,朱怀柔这才转身,不觉一惊,发现刚才打斗开来,全神放在这少年身上,一进一退间已距棚口处几乎有了十丈远,再细细前看,顿时发觉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朱怀柔瞬间冷汗直冒,只见朱九朱十这二人双腿离地,整个身子悬在空中,手脚耷拉,看似失去了知觉,而原本晕厥在地的四五个林宅壮汉青年,亦是从地上接连腾空而起,像被什么东西吊挂起来,摆出了相同的姿势,在黑夜里飘荡了起来。 朱怀柔顿时感觉头皮发麻,脑袋嗡的一下,就要喊出声的时候,被少年一手捂住嘴巴,只听他说悄声说道:“想救他们就别喊。” 朱怀柔被耳边的话语惊醒,连忙点点头,少年这才将手放了下来。 二人静静的看着空中飘荡的一行人,个个耷拉着脑袋,漂浮不定。借着灯光忽明忽暗的跳动,发现每个人的身上都被一道碗口粗的黑影缠住,空中共有六道黑影如蛇一样灵活跳动。 朱怀柔倒吸了一口凉气,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却是发觉少年并无惊恐之色,像是猎手一样注视着猎物。 少年的沉静让朱怀柔放松了些许,空中的一行人在黑影的缠裹下正在向着远处移动,眼看就要消失在朦胧的黑夜里。 朱怀柔只听嗖的一声,身旁人影闪过,却是少年起身疾驰直奔黑影而去,只是片刻功夫,已是追了上去。 朱怀柔被少年突然的行动吓了一跳,但也来不及多想,拔开腿直跟上去。 可是还没来的及追上少年,朱怀柔却停下了脚步,远处黑影似是发现了身后有人追踪,亦是驻停了下来,与那少年对峙不动。 诡异! 四下俱寂之中,黑影缠挂的一行人停在半空,不再晃动,安静的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黑暗中又是伸出一条触角般的黑影,诡异的向着少年靠近,宛转灵活,倏忽一下速度越来越快,仅凭眼睛很难捕捉到它的动态。 少年背对着朱怀柔,朱怀柔也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但见眼前这一幕,让朱怀柔花容失色,第一时间想要去上前拉住少年逃跑,但为时已晚。 第四章 生灵 黑影如蛇,在空中蜿蜒而来,临近少年,触角幻化成为蛇头,张开大口,以迅雷之势凌空向下直攻少年。 轰隆一声,碎石飞溅,尘土滚滚。 少年身影迅捷向右横跳,然后从空中飘然落地,而那黑蛇影在刚才的猛势急攻下,硬生生的在地面刺出了个深洞,力道强劲,着实令人生畏。 转眼间黑蛇影从深洞探出刺头,灵性的甩了甩沾上的灰尘。然后再一次摆好继续进攻的姿势,只是这次进攻更加迅猛。须臾间,黑蛇攻击十余次,都是被少年一一闪避,地面留下数道深浅不一的孔洞。 见未伤得少年分毫,黑刺停止了攻击,直挺挺的立在空中,一动不动,似乎是愤怒的注视着少年,居高临下,颇为诡怪。 恰巧在这时分,其余六道黑影触角缓缓松开了朱九一行人,也开始幻化成黑刺,向着少年聚拢。 七条黑影蛇刺凌空迸发刺向少年! 黑芒透着寒意,将少年团团围堵,避无可避。 忽然,少年周身暗光一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利剑,利剑凭空三挥。 单薄的身姿面对袭来的黑影不退反进,侧身一跃凌空而起,几乎瞬间迎到了诸多黑刺面前。 少年手中黑色利刃在黑夜里犹如被赋予生命一般,灵活的劈砍开来。 刚刚群势生猛的黑蛇,还在肆无忌惮的傲视,跃跃欲试的挑衅,此刻七零八落的被斩落在地。 黑色触角幻化的蛇刺被斩落后,在地上不停的扭曲,挣扎,似乎是再渐渐失去意识,直至化为灰烬,如尘消散。 少年动作一气呵成,潇洒落地,手中的利刃依旧闪烁着耀眼的锋芒。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黑暗里传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少年面色凝重的望着声音发出的黑暗深处,准备前去,只听身后一道急切的柔声。 “小心!”朱怀柔一声惊喊。 少年回头。 不料,地上一只将要消散的蛇刺,就像是背负着最后一点意识,突然腾空而起正向着少年后背刺去。 再看朱怀柔拔腿上前,挺身站在了少年背后,本能的伸出双手,抵挡飞来的蛇刺。 朱怀柔闭起眼睛,不敢再看,等待着穿刺手掌的剧痛,或者穿刺身体的死亡。 寂静,吞噬着一切。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等到朱怀柔睁开眼睛,蛇刺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缕烟雾凌空飘散。 朱怀柔虚惊一场,如释重负一般长吁一口气,故而转头看向身后,那少年已然也在看着自己。 朱怀柔俏脸一红,干咳一声,道:“情况紧急,见义而为,你不用谢我。”说完,立刻向后一跃,与少年拉开了距离,左右踱步,一脸警觉的问道:“你小子身手有些奇怪啊,师承何门,姓甚名谁?” 少年立即没有回答,而是回身望了望深处的黑暗,再不听得半点声音,这才放下心来,随后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朱九一行人,说道:“你不去看看你的朋友吗?” 朱怀柔“啊”了一声,刚刚惊悚之中已然忘却了那一行众人,这时亏他提醒才想起,便不再纠缠少年。 朱怀柔挨个探手众人鼻下,认真的确认了每个人的鼻息,这才放下心来,又唤了几声,却是怎么也唤不醒他们,不禁皱起了眉。 少年道:“他们没事,只是中了癔症,丑时鸡鸣自然会醒。” 闻言,朱怀柔像是吃了安心丸,愁眉舒展,心情也是好上了许多,仔细打量了少年一番,言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刚才看我救你的份上,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呃,这样也算扯平了,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欠下情分。” 少年哑然。 朱怀柔先是自报称呼,道:“我叫朱怀柔,你叫什么名字。” “陈若谷。” 朱怀柔噗嗤一声,原本以为眼前的少年又会一声不吭,没想到回答的这么快,继续道:“刚才的黑影是什么东西?” “是相信即有,不信则无的东西,它是人、是妖、是邪、是鬼,是仙,无论是什么,都有一个统称,那就是灵,万物生灵,你我它皆在其中。天地间人以灵长自居,它这类便被称为异类妖灵,人分好坏善恶,它们也是,恰巧这一只便是恶的。” 朱怀柔鼓着脸蛋,皱着眉头,不住的点头,自我安慰道:“嗯嗯嗯嗯我能理解我能理解。” 随后,朱怀柔饶有兴致的看着陈若谷,道:“你三两下就把那妖怪打的落花流水,要比我强那么一点点,你用的是什么招式?” 陈若谷道:“你有你们习武强身的功夫,它有它们倒行逆施的妖术,自然也会有我这种身怀技艺的法术,刚才只是试水,妖怪本源不在这里,经过这么一折腾,怕是它要开始进食了。” 听得陈若谷这一番解释,朱怀柔眉头又开始皱起来。 陈若谷从怀里取出一枚古色饰物,递给朱怀柔,道:“此物有驱邪之用,希望你用不到。” 朱怀柔接过饰物,掌心大小,呈圆形,有木纹,却不知什么材质。 朱怀柔不解,还没来得及问,只听一声鸡鸣划破天际。 再看地上躺着的一行人,逐渐睁开眼睛,各个惺忪的仿佛做了一场梦。 朱怀柔抬头,然而这个叫陈若谷的少年早已没了身影。 翌日午后,朱府。 朱十急急忙忙奔走连廊上,砰的一声,撞在朱九身上,朱九捂着胸口,道:“你干嘛这么着急,好歹看路啊。” 朱十喘着气急忙道:“九哥,不好了,林家来人了!” 朱九一把将他拦住,沉吟片刻道:“八成是为了昨晚之事,你我二人自那少年出现后,什么也记不起来,林家几个家仆更不知发生了什么,估计他们是想从大小姐身上知道些什么。” 朱十叹了口气,应声道:“大小姐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说,如今看来咱俩都是泥里的萝卜,也不清白,一会他们问起来,你说该如何是好啊。” 朱九道:“大小姐在练功房,咱们一起去,找大小姐先作个商量。” 届时,朱怀柔刚从练功房出来,香汗浸了发梢,俊俏的脸上泛着红光,袖纱遮臂,半隐半现,见到二人匆忙赶来,忙问:“你俩着急忙慌的做甚?” 第五章 堂中分晓 朱府正堂之上,朱乾正襟危坐,除了他还有两人,一人岁长,体型略胖,鬓角花白,此人正是林家家主林方穹,另一人正是林家少爷林劲。 朱乾寒暄道:“林兄,别来无恙啊,方半月未见,如今见林兄面容润泽,步履矫健,倒像是年轻了十岁。” 林方穹感叹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咱们这个年纪,可是经不起折腾了。” 朱乾应是,却是将目光放在了临座的林劲身上,见林劲的脸色苍白,面相似乎苍老了许多,原本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和林方穹的面相差不多。 林劲不住的摆头,四处观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朱乾关切问道:“贤侄可好?” 林劲没有作答,像是没有听到,待林方穹接话道:“劲儿,你朱叔叔问你可好。” 林劲转过头,道:“谢朱叔叔关心,挺好,挺好。” 林方穹继续说道:“劲儿为了青河一事操心操力,也是想给山河镇的百姓一个交代。只是昨晚发生一事,还请朱兄定夺。” 朱乾疑道:“何事?” 林方穹起身,冲着厅外道:“你进来吧。” 厅外进得一人,正是林家护院多寿。 多寿作揖,说道:“昨晚我带人到镇西郊看守,那时夜已过半,没有异事发生,突然感觉眼前一黑,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是能感觉到身边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然后就不知怎么,昏了过去。然后,再醒来的时候已是丑时,只见” 见多寿最后打起了磕绊,朱乾急问:“只见什么?” 多寿一哆嗦,道:“醒来后,朱府朱九、朱十还有还有朱大小姐当时也在场,我们昏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恐怕是只有朱大小姐才知道。” 朱乾再问:“此话当真?”严词一出,多寿脸色瞬间煞白,彪膀大汉竟被吓得支吾起来。 林方穹见气氛肃穆,急忙插话道:“此事我已盘问过多寿数次,数次回答均是如此,想必不会说错,这件事,并无其他人知晓,我也让家仆封了口,不许外传,况且此事让镇上百姓知道,不仅会说朱家护短,暗谋诡事,毕竟柔儿也要嫁入我林家大门,不能坏了名声,你说是不是,亲家?” 朱乾眉头一皱,纹路深壑,如被刀割,思忖道:“这只老狐狸,竟在这里挖了坑,竟然用此事要挟自己,真是一只外善内恶的老狐狸。”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不搭林方穹话茬,威严朗声道:“叫柔儿进来。” 不待多时,朱怀柔、朱九、朱十三人站在厅堂。 朱乾眼神似刀,朱九、朱十不敢抬头,朱怀柔确是一副天地不怕的样子,瞧瞧林方穹,又瞧瞧林劲,惊讶十足。 朱怀柔先开口道:“林伯伯气色这么好,怎么保养的,你给林劲也调理调理,要不然还以为他跟你是兄弟呢。” “放肆!”朱乾怒道。 林方穹劝道:“朱兄息怒,柔儿从小到大说话直,也无妨,莫要责怪于她。” 朱乾冷哼一声:“怪我把她惯坏了,没大没小。”冲着三人继续道:“昨晚你们三人私自出府,所欲何为?” 朱怀柔立刻回道:“捉贼呀。” 朱乾瞪着朱怀柔道:“贼人呢。” 朱怀柔挤了挤眼睛,道:“跑了。” 朱乾吹着胡子,也不再跟朱怀柔一般见识,没好气的道:“昨晚镇西郊之事,你一五一十讲出来罢。” 朱怀柔皱眉思索,转身对着朱九、朱十及一旁的多寿嘀嘀咕咕后,几人开始了当晚的情景还原,在这种气氛下,难免显得尴尬又是好笑,丝毫没有当晚的恐怖之感。 待朱怀柔讲到黑影妖怪时,却是被一声怒斥打断了。 “胡闹!” 朱乾按捺不住,哐的一声,用力将手杖戳在地上。 朱怀柔被吓了一跳,比划的身手停在了半空,发现众人一脸狐疑的看着自己。 朱乾再道:“这次你闹的有点过了,滚回去禁足一月。” “爹。” 一声不甘,朱怀柔想要辩解,朱乾立刻命朱九朱十二人带朱怀柔回房。 “朱兄不必动怒,柔儿玩心重,不过一时贪玩罢了,让我家劲儿多陪陪她。”林方穹见势又是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 哪知朱怀柔挣脱二人的双手,一股怒火油然而生,道:“是你林家不济,昨晚”话未说完,朱怀柔只觉脸上火辣,生疼无比,朱乾的手亦是扬在了空中。 朱乾肃穆威严,道:“将柔儿带下去,若是她踏出屋门半步,你俩就收拾铺盖卷滚蛋。” 朱怀柔满是委屈,灵动的大眼睛泪花打转,哼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朱九、朱十傻眼愣住,朱乾自始都对这大小姐疼爱有加,虽是大小姐会做出一些令人挠头的顽皮之事,但都从未见过朱乾动手打过她,最为严重的一次便是五年前,大小姐不慎将祖宗祠堂烧起一把大火,朱乾也是将她对祖宗跪拜一刻,好言相较,如今这一巴掌,不仅仅是打在了大小姐身上,亦是打在了二人的心坎上。 这二人欲去追赶,又被朱乾一声叫住。 “任她去罢,都是我平时惯坏了她。你二人留下与我说说此间之事,定要说的明明白白,不可像柔儿一样胡说八道!” 庭院内。 朱怀柔独自伫立,晃了晃脑袋,任凭两行泪儿流,委屈自言:“我没有说谎,为什么爹爹不相信我。” 而后又宽慰道:“虽然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能爹爹年岁大了,接受不了这种鬼怪的事情,也不能怪爹爹。” 朱怀柔拭去泪水,忽又想起了那个清瘦的少年郎,陈若谷。 “我相信你。”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幽暗冰冷,在这艳阳天里让朱怀柔打了个寒颤。 “我相信你说的,那个少年在哪里?”不知何时,林劲悄没声下的出现在朱怀柔身后,在骄阳的照耀下,他的脸依旧苍白。 “什么少年,那都是我编的。”朱怀柔不由退回后两步,有意跟林劲拉开距离。 “不,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林劲吸了吸鼻子,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 “哼,故弄玄虚,不要以为有你爹撑腰,你就可以这样放肆。”朱怀柔忙闻闻自己衣袖,却是什么味道也闻不出来。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就在你脑子里找一找好了。” 蓦地一下林劲语气毒辣,似是变了一人一般。 朱怀柔看着眼前的人越来越陌生,跟以前的林劲判若两人,还来不及多想,一种昏沉的感觉自后脑翻涌而来,朱怀柔眼神变得扑朔迷离,恍惚间见林劲抬起的右手掌,被一股神秘的黑影包裹,黑影拉伸,竟是凭空飘了过来。 这黑影,仿佛昨晚见到的一样。 这是幻觉?或是真实?为何林劲身上会有这样的黑影? 要逃跑啊,可恶,腿好重,身子好重,眼睛也好重。 朱怀柔再无力气做出任何反抗,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第六章 银狼星夜 朱怀柔醒来已是三天后,届时正躺在床上,敲着二郎腿,手中不停的把玩着一枚环形古色饰物,若有所思的发着呆,然而饰物中央,赫然多了一道深深的黑色裂纹。 朱怀柔不禁想起那晚的神秘少年,呢喃道:“真如他所料,此物救了我一命,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忽而屋外响起了动静。 “六哥,我给大小姐来送饭,这可是老爷吩咐厨房做的小姐最爱吃的清蒸鲭鱼。” “六哥,你好歹让屋里窗户打开点,让小姐透透气,小姐身体还在恢复,需要多点阳光。” “六哥,这是咱们自家小姐,不是犯人,你这么谨慎干嘛,大小姐平日对咱们可不薄。” 话语间,门咯吱一声,打开了,朱怀柔站在门口,道:“你俩别难为朱六了,进来吧。” 朱九、朱十忙不迭的随朱怀柔进了屋,将饭菜摆放在桌上。 朱九问道:“大小姐,身体好多了吧?” 朱怀柔点了点头。 朱九又道:“老爷怕是小姐闷的慌,让我二人前来看看,其实老爷还是很关心小姐你的。” 朱十接话道:“三日前小姐在院中晕倒,老爷担心的寝食不安,说是被他的话伤着了,凉气攻心,怪自己说话太重,伸手打了你,至今每天都去祠堂祈求祖宗保佑,老爷很关心大小姐你的。” 朱怀柔脸上略显无奈,一闪即逝,道:“难为爹爹了。” 朱九见朱怀柔面色平静,小心说道:“小姐,小的虽是朱府下人,自幼被老爷收养,视老爷如父如母,但是这几日突然觉得老爷苍老了很多,话也少了许多。” 朱九顿了顿,继续道:“小的不希望老爷跟小姐产生隔阂,小的认为认为并没有什么妖怪邪魔,那日在林家父子面前,小姐太过儿戏,让老爷难堪了。” 若是依照朱怀柔以往的性格,早已拍案而起,波涛汹涌。 朱怀柔面色依然平静,道:“现在我在屋内禁足,见不得爹爹,你二人帮我代传,是我错了,不该自编妖魔鬼怪之事,让爹爹照顾好身体,待我见到爹爹,我再亲自说。” 二人大喜,见眼前的朱怀柔不再任性,成熟了许多。 朱九道:“小的这就立刻将小姐的话禀告老爷。” 朱怀柔摆了摆手,道:“别急,我有件事,要拜托你俩去办。”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朱怀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月色潇潇,朱家祠堂。 朱乾一人跪拜在地,叩首上香。 朱乾自言道:“山河镇安宁了几百年,是太平日子过惯了,渐渐淡化了意识,我有罪啊。” 朱乾起身走到一块灵牌前,用衣袖拭了拭本是干净牌面,灵牌上刻有三字,朱青辞。 又过了两日,日光正好,洋洋洒洒透过窗户,照进了朱怀柔屋内。 朱六闭幕凝神,忽闻一阵脚步声听到动静,微微睁眼,见是朱九朱十二人匆匆而来,也不理睬,又闭上眼睛。 朱九朱十心领神会,直径上前,敲门进了屋。 朱怀柔关上了窗户,忙问:“可有什么消息?” 朱九道:“这两日我到镇郊都找了个遍,附近乡亲也问了个遍,根本没人见过那个少年,说来也巧,这几天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朱怀柔听后,显是有些失望,又望向了喝水润嗓的朱十。 朱十擦了擦嘴上溢出水,道:“林家有动静。” 朱怀柔猛然紧张起来,一把抓住朱十的手臂,过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吓住了二人,赶忙松开了手。 听朱十继续道:“大小姐,我打听到林家抓到了始作俑者,打算下午在镇央台处刑。” 朱怀柔深吸一口气,问道:“消息是否准确,可知抓的是何人?” 朱十摇摇头,答道:“小的是从林家多福嘴里问出来的,消息是假不了,至于是何人,他也不清楚,说是林家少爷亲自擒住的。” 朱九问道:“会不会是那晚的少年?要不要去趟林家?” 朱怀柔托着下巴,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冷静道:“不,去镇央台。” 话音刚落,却是听得空中巨响,鼓声喧天。 朱怀柔呢喃道:“他还挺心急。”说完,便要踏步走出门外。 朱九急忙拦住朱怀柔,道:“大小姐,您现在可不能出去呀,老爷那还没发话呢。” 朱十哭求道:“是啊是啊,您还在禁足,我们的饭碗可都在您手里呢。” 朱怀柔啊了一声,这才反应了过来。 朱怀柔蹙眉,思量了半晌,最后把目光放在朱十的身上又打量了半天,会心一笑,略有俏皮的说道:“也好,我就把这个饭碗呀,放在你的手里,你可要捧住了哦。” 说完,也无所顾及,便动手去脱下朱十身上的衣物。 咯吱一声,屋内的门开了,朱六见是朱九朱十低头掩面,退出了房门,刚想上前说话,不料这二人步伐迅捷,一溜烟跑开了。 山河镇中央广场是南北东西向交汇中心,也是镇上最热闹的集市地,平日里各家各户会把家中富裕或是稀奇的物品带到集市上,以物易物或是变换钱粮;广场中心有一处圆形石台,台上有一架大鼓,此处便是镇央台,每逢祭祀朝礼或是紧急事件,都会有人击鼓传音,届时,镇上乡民便会聚集到此。 这时,镇央台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再看台上,四个壮汉肩挑铁担将一座黑布包盖的方笼抬到台中位置,待四人卸下方笼,分站两侧。 林劲不紧不慢的踏上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台中央。看着台下聚齐的百姓,林劲嘴角上扬,道:“各位父老乡亲,几日前青河岸发生的事件大家都已知晓,更是闹的人心惶惶,寝食难安。保护镇上乡亲安全,保护乡亲财产安全,是我林家的责任,现在,我已经将罪魁祸首抓住,在这让大家做个见证,以后勿需再害怕了。” 台下一片哗然,既有欢呼也有惊讶,但都在好奇祸首的真正面目。 林劲走到方笼边,抓住遮挡的黑布,用力一拽。 黑布散落的瞬间,精钢制的四方囚笼呈现出来,再看笼中之物,引得台下一阵慌乱,一只银雪色的巨狼趴卧其中。 巨狼长约六尺,通体银雪,腹部处红斑渐白,乍看之下,暗红色的皮毛确是一块块血斑,此时巨狼双目闭合,下颚错位,露出的獠牙以是断了半颗,粗壮的四肢耷拉无力,不知是生是死。 林劲看着民众的反应,脸上颇是得意之色,继续说道:“就是这个畜牲,扰乱镇上安宁,前些日它又作祟,险些伤了我几个家仆,大家不要怕,昨日我发现它潜伏于南山脚下,力博于它,纵它凶猛,也不是我的对手。” 台下百姓呼声一片,无不称赞。 林劲趁机道:“大家安静,今日,我将此畜生擒至于此地,就是想征求大家的意见,这类作恶之物,该如何处置,大家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藏着掖着。” 台下一阵骚动,忽有一人大声道:“把它给杀咯。” 话如洪水,轰然一起,应是声附和声瞬间跌宕起伏。 林劲自言道:“真是奇妙无比的美味,人类就该保持这种愤怒。” 两个林家家仆服饰的人共抬一柄大环刀递到林劲身边,林劲单手握起环刀,挥舞自如。 众人皆惊,此举堪称神力。 “林少爷当真是世上第一大力人,轻轻松松就能举起这等重物。” “这柄大刀比俺家八头爬犁加起来都沉,怎么也得七八十斤咯。” “这山河镇还得靠林少爷挺身而出。” “杀了它,宰了这个畜生!” 林劲看着笼中银狼,邪魅的说道:“被人宰割的滋味怎么样,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主子。”伴随着抽刀动作,刀身逐渐伸进牢笼之中。 刀锋彻骨,顺着林劲的腕力下沉,向着银狼的脖颈斩了下去。 第七章 再遇 台下众人举目注视,仿佛这一刀下去,是山河镇继往的太平。 哐啷! 突然一声清脆的刀石碰撞之音响彻镇央台。 林劲依然保持着斩狼的姿势,只是那柄大环刀的刀身却只剩下了半截。 与此同时,一个清瘦的少年出现在牢笼旁,将手中的半截大环刀刀身插在了石台上。 众目睽睽下,电光石火间,谁也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 林劲也是吃了一惊,当即收了手势,表情却略带兴奋的看着陈若谷。 林劲用一种极具戏虐的语气说道:“你终于来了,看来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很喜欢。” 陈若谷没有理他,伸手抚摸着囚笼内银狼,轻声道:“星夜,我带你回去。” 银狼缓缓睁开了眼睛。 林劲脸色狰狞,道:“想带它走,没那么容易,你能对我动手,但你能对镇上的百姓动手吗?你能救它,但你救得了这一众愚民吗?” 陈若谷依旧没理会林劲,而是看向台下一众百姓,此刻,众人正不安的看着自己。 “父老乡亲,这个人是跟恶狼一伙的,我辛辛苦苦将危害大家的恶狼抓住,他现在就是要救它走,而且还要继续骚扰我们的生活,别看这个人瘦胳膊瘦腿,能跟恶狼为伍,也不是省油的灯。” 林劲趁机叫嚣的一番说辞,让众人的不安变成了愤怒。 林劲正义凛然,振臂一挥,又道:“大家跟我一起誓死捍卫山河镇的太平。” 但凡一人起头,众人跟风。 “原来就是他们,真是可恶,小小年纪偷鸡摸狗。” “你看他那样,瘦的跟猴儿似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誓死捍卫山河镇太平!” 顿时骂声滔天,台下百姓纷纷提棍夹棒,誓要与作恶少年斗争到底。 林劲看着百姓群情激愤,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闭上眼睛,猛然大口的吸食着空气,表情极为享受。 林劲仅用陈若谷能听到的声音,阴森说道:“人类虽然愚蠢,但是怨气,真是美味。” 说完,林劲便有了动作,拔腿冲向陈若谷,伸手做出了佯攻,这不动还好,台下百姓见林劲已开先手,一窝蜂似的开始往镇央台上冲;眼见达到了想要的局势,林劲也不再纠缠,携身后退。 陈若谷表情极为复杂,望着冲来的百姓,明知已经陷入林劲的圈套,却无能为力。 囚笼的银狼发出微弱的哀嚎,陈若谷看着满身创伤的银狼,温柔道:“我会带你回去,剩下的事交给我。” 说完,陈若谷转过头,面无表情,眼神冷漠的看着鱼贯而来的百姓。 虽是晴空,犹如霜雨至。 大乱之中,一袭身影如燕,踏着一众肩首飞向镇央台。 虽是朱怀柔换了衣裳,束了发髻,陈若谷一眼认出了她。 四目相对。 朱怀柔踏到台上,脸若冰霜,似不认识陈若谷一样,话也没说,劈头盖脸的一拳冲着陈若谷打了上去。 陈若谷迟疑了一下,看朱怀柔这般举动,到嘴的话活生生咽了下去。待到朱怀柔逼近的时刻,却听朱怀柔低声道:“我有办法带你们走。” 陈若谷伸出手掌迎上了飞来的秀拳,感到绵柔的拳中并无力道。 朱怀柔假装攻击,三五下后,娇身半侧贴在陈若谷的胸膛,顺势扣住陈若谷手腕,穿过肩背上的青丝,移到自己的脖颈。 陈若谷一懵,只觉胸前身躯柔软,一股淡淡香气扑鼻而来,竟是有些出神。 只闻朱怀柔大声叫喊道:“大家不要动,更不要冲动,我被挟持了,我被挟持了,请大家保持冷静”。 一时间,原本杂乱轰吵的广场,变得安静下来。众多百姓这才注意到,有人被作恶少年挟持了。 紧接着众声哗然。 “真是卑鄙,竟然出此下三滥的手段。” “果然可恶,打不过就要挟我们,逼迫我们就此罢手。” “尖嘴猴腮,真是死不足惜。” 朱怀柔无暇顾这些谩骂的言语,道:“大家听我说,现在按照他的要求,把他们放走,这样才能保住我的性命。”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一人竭声高喊:“这位仁兄不要害怕,我们人多力量大,他不敢把你怎么样,就算他杀了你,我们一定会为你报仇,你不会白白牺牲的;乡亲们,我们一起上,我们一起为这个小兄弟报仇。” 那人身材壮壮,面色憨憨,正是王老汉的儿子,王大壮。 王大壮振臂高呼之后,广场瞬间又沸腾了,众人的情绪比刚才还要高涨,陈若谷作为十恶不赦的恶人已成了铁板上的事实。 朱怀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男儿装并未被他们发现,脸色涨红,暗骂道:“奶奶的,这不摆明要害死我吗,这个榆木疙瘩,做人这么耿直吗?” 眼看适得其反,局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只听一声低吼在朱怀柔的耳边响起,声音不大,却让人感到极不舒服。 陈若谷压低了自己声音,似作恶魔一般,怒吼道:“来吧,过来吧,我先扭断这个人的脖子,然后再将你们通通杀掉,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快,还是我快。” 陈若谷另一只手隔空朝向那片插在地上的刀身,嗡嗡两声,刀身像是受到了召唤,嗖的一下,腾空而起,旋转两个周身,停留在陈若谷手掌处。 隔空御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少年操控刀身飞来飞去,异口同声的惊呼道:“妖术,是妖术,这人会妖术!”, 陈若谷诡笑异常,道:“今天,若谁敢拦着,那便上来吧。” 众人皆休,再无异动,实力是最好的威慑。 陈若谷道:“牢笼之锁,打开。” 台上林家人居多,个个转头看向林劲,似是要得到他的同意。 林劲目光狠狠盯着眼前二人,没有说话。 台下一人冲到台上,边跑边说:“小兄弟别激动,是我,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上台的人正是朱九。 随后朱九对林家人开始搜身摸索,翻出钥匙,打开了牢笼。 牢笼打开后,银狼极力的站立,颤颤巍巍的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银狼出笼,虽是伤痕累累,但是一股极致的压迫感如风扑面,令一众人心生极寒。 银狼走到陈若谷身旁,示意陈若谷跃上背部。 届时,陈若谷有意松开扣在朱怀柔脖子上的手,却是被朱怀柔紧紧的抓住。 只听朱怀柔细声道:“想走可以,带上我,后边的事还没完。” 陈若谷一愣,但是眼下也别无选择,携着朱怀柔跃上狼身。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惊慌,诺大的狼种,如同骑宠一般,驮着二人跃下镇央台。 其间无人再敢阻拦,无人再敢声讨,更是无人再去关注被挟持之人的安危,只是静静的看着狼影扬长而去。 第八章 潜龙息 夜凉如水,月华冰凉的洒在山河镇百家屋顶。山河镇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若是放在往日,已经入梦的时辰,然而今天在镇央台发生的事,却是让镇上所有人提心吊胆,难以入寝。 此时朱府,红笼林立,相较多间通火之下,有一间屋内稍微显得昏暗些许。朱乾推开这处房门,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火,照映着整个房间。 床纱内,一人面墙而卧,将身背对着朱乾,朱乾没有上前,随手抽出椅把独自坐在椅上,动作极轻,似乎是怕打扰床上人休息,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朱乾道:“柔儿,我知道你没睡,你还在生爹的气吗?” 床上没有回音。 朱乾没有在意,嘴角微动笑了笑,苍老的脸上流露着几分刚毅。 继续道:“我们朱家都一脉相承,向来都是男丁。可是香火延续到了我这,却是生出了女儿身。我本以为有些事,你作为女娃就不必知道了,可你的性格却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我。” 说到这,朱乾笑了笑,脸上神采仿佛年轻了许多,接着说道:“朱家有训,不入南山,不离山河。祖上朱青辞本是读书人,寒窗十年苦读,本为考取功名光耀门楣,却不想屡屡落第,被同期耻笑,年至三十,还未娶得老婆,被亲友所嫌弃,便心生残念,想要逃离世俗的目光,几经辗转,来到了一处穷荒山脚,便是这里,山河镇。” 朱乾眼神看着烛光,仿佛身在其中,继续道:“当时的山河镇,一寸荒芜一寸土,可能就像朱青辞的内心,什么都没有,但他却在这里生活了下来,至于他是如何生活的,这点我们无从知晓。但发生一件事,才有了现在的山河镇。” “朱青辞刚到这里没有久,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以繁星作画,以荒山作伴,过的比世俗要潇洒的多。一晚,朱青辞正凝望星空,突然巨响,发现一道星光自荒山之巅喷涌而上,然后又顺流倾下,如星河之水,落入凡间。没过多久,面感水沥,顿感清爽无比。朱青辞赶到山脚下,一股溪流自上而下缓缓流淌,肆意的流向贫瘠的荒地里。” “此等异象让朱青辞激动万分,连夜爬上荒山,到达山顶之时,已是第二日晌午,烈日当空,但见山顶之上,怪石突兀,除了一片石林,却再无别物。细听之下,有涓涓水流,朱青辞闻声而去,最后见的一处泉眼,水如活物,正灵活的跳动,朱青辞经过一夜奔波,早已口舌干枯,大口饮了起来,饮完之后,发觉内盈充沛,疲惫之感减退,身上多了些许清凉。” 只是朱青辞刚放松下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想不到这穷荒僻土的地方,也能遇到小友。” 朱青辞转身,只见眼前出现一位须眉白发,身着白袍的道人,鹤骨仙风,眼执笑意。 光晕斑斓,洒在道人身上,朱青辞恍若见到仙人一般,急忙跪拜叩首。 道人忙拦道:“哪有什么神仙,我只不过活得岁数大一些罢了。” 朱青辞见道人慈和,也不再拘谨。 而后,得知昨晚的那一声巨响,便是道人劈山断石,打通了一脉泉眼所为。 道人道:“此处我已堪舆数载,上星象,下位离,无一生机可循,但是藏于山内这一泉灵眼,却可以救活整片大地。此象独象,万象难求,名唤潜龙息。” “此地灵气清隐,不易察觉,虽然现在荒野,用不了多久,便会生机盎然,万物生长,犹如世外之地。小友,你可愿意与我共助这长青之地?” 朱青辞虽不懂堪舆,但是道人的一番话,打动了他,自落第之后,心中再无执念,如今像是找到了方向,或是比读书更有意义的事。 自此之后,二人造舍开河,翻耕土地,修堤护林,时间眨眼即逝,很快,这里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生机无限。 青山翠柏,花海鸟飞。 道人传授过朱青辞一些法术,奈何资质愚钝,朱青辞未肯坚持,最后还是放弃了,或是因为读过书的原因,堪舆术数倒是学了几分。 一日,道人突然辞行,御风而去,这一去,便是三年。 道人回来的那一天,晴空万丈,惊雷四起。 他容貌苍老,形若枯槁,已经再无仙骨之气,宛如一个垂病央央的普通老人。 朱青辞从道人那里得知,三年前,人间正经历一场浩劫。 道人告诉朱青辞,不得再靠近潜龙息,便只身去了南山,再也没有下来。 那夜,朱青辞为道人起了一卦。 清风袭来,吹动着屋内烛火,火苗跳动的越来越快。 朱乾仿佛刚从遥远的记忆里走出来,甩了甩头,道:“该来的总归会来,山河镇安宁了几百年,朱家人都快忘了自己使命,山河镇是祖辈的心血,我们朱家人拼死也要守护。” “柔儿,你所说的那些话,爹相信你,只是要你也来承受这份承诺,是爹对不起你。” 再说银狼星夜驮着二人一路南去,跨过悠悠青河,进入了南山之地。 入夜时分,山里的夜风本是刺骨,朱怀柔蜷在星夜腹部,鼾声大睡;一旁篝火骚动,陈若谷盘膝而坐,手中捣着草叶,或闻或尝,随后将捣好的叶草敷到星夜的伤口处进行替换,星夜眼角微颤,随后听陈若谷愧歉道:“是我大意了,不该打草惊蛇,又在外留下了气息,让它有了可乘之机;它本是袭击我而来,却让你遭受了一劫。明日你便在潜龙息静养,哪里都不许去。” 陈若谷坐回篝火旁,继续道:“天地往复,盛极而衰。潜龙息灵气已不如以前充沛,你若想恢复,暂且多需要些时日;此次跟赤魇接触,它的生象极强,功力也是增进不少,人世对它们来说,才是真正的乐园,明日我便下山,越拖下去怕是越麻烦,况且还有一事,我想要去弄明白。” 星夜与陈若谷眼神相交,想要起身,却是被腹部柔弱的少女抱着正紧。 陈若谷看了看熟睡的朱怀柔,面露微笑,道:“她似乎跟你关系不错呢,这位姑娘,也算是与我们有缘了。” 第九章 夜探林宅 暖阳初照。 “啊!” 一声尖叫在林间响起。 朱怀柔从睡梦中醒来,急忙拍拍身侧的星夜,指着一旁熄灭的篝火,忙道:“陈若谷,陈若谷那家伙跑了” “可恶,陈若谷这个家伙,昨天还声情并茂,面露真情的说从小是被星夜你哺育长大的,多么多么不容易,情若金坚,所以才不惜与山河百姓为敌,害我感动了好久,没想到,今天就不辞而别,离你而去,真是个薄情寡信的人,我呸。” 星夜被朱怀柔拍醒,眨了眨惺忪眼神,吐出半截舌头,也不理会朱怀柔的抱怨,继续眯起眼睛。 朱怀柔起身,却是看着昨天采好的草药,已经分拨捣好,均匀摆放整齐,内心思道:“这莫不是夜里陈若谷在自己睡熟之后所为?” 这时,一串脚步声响起,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说道:“隔着老远就听到你叫我,休息好了?” 朱怀柔见陈若谷回来,手中捧着瓜果,舒了口气,随即哼道:“你一声不吭,谁知道干嘛去,这荒郊野岭,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把你的救命恩人丢在这里,你的良心不痛吗?” 陈若谷一时语噎,道:“我跑去哪里,我又没做坏事,你看,我去采了些吃的回来。”说着,便将瓜果分给朱怀柔。 朱怀柔接过黑色瓜果,狐疑的把在手里左右翻看。 陈若谷道:“洗过的,不用担心,没毒。”说完将瓜果放进嘴里吃了起来。 朱怀柔吭哧一口咬了下去,顿时感觉口舌生津,清爽之感由口腔通达全身。 朱怀柔哇了一声,道:“看着黑乎乎的,还是挺好吃的。”再顾不及刁难陈若谷,吧嗒吧嗒大口吃了起来。 “从小便听说南山林充斥瘴气,泥沼遍布,猛兽凶残,想不到跟听闻中的不一样,这山上不仅青秀,草药瓜果也多,搞不懂为什么说的这么恐怖。” “当你不了解时,别人所说的就会成为理所应当的事。” 朱怀柔点了点头,嘴里含糊道:“不错,不错,总结的很到位,没想到你身手不错外,生活阅历也是蛮丰富的。” 朱怀柔从怀里取出那枚环形饰物,抛给了陈若谷。 陈若谷接住,看着饰物中心的裂痕,道:“看来,你们已经照过面了。” 朱怀柔道:“若不是你给我这东西,恐怕姑奶奶的小命就让林劲这个王八蛋勾了去。林劲怎么变的这么邪性?” 陈若谷回道:“他只是被操控了意识,而且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群居。还记得那晚的黑蛇影吗?妖邪的本源就附在他身上。妖邪名唤赤魇,擅长摄心,恰人之嗔火,偏是赤魇喜好,过了这些时日,如今的赤魇的已经不是最初可比的了。” 朱怀柔刚咬一口黑果,听到陈若谷这句话,卡住了嗓子,险些喘不上气,稍缓了片刻,问道:“它为何出现在山河镇?” 陈若谷嘴角一笑,指了指此处,略带的调侃回道:“它在这住了几百年。” 朱怀柔一脸惊愕,道:“我岂不是跟这个妖怪当着邻居?” 随后,朱怀柔拍着脑袋,无奈的道:“好难,自从遇到你,这事啊,一件比一件让人难以琢磨。” 陈若谷嗯了一声,安慰道:“其实你不用自责,毕竟在有限的认知里,去了解广阔的的天地,是很难的。” 朱怀柔听出陈若谷的话带有调侃自己的意思,一把抓起地上的瓜果向陈若谷砸去。 朱怀柔哼了一声,然后疑惑的看着陈若谷,问道:“它既然在这住了几百年,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出现?” “许多年前,有一人与三只邪魔斗得一天一夜,最终将邪魔收服,那人自知已是油尽灯枯,再无法力消灭邪魔,便将它门封印在了潜龙息,也是希望以天地鬼斧灵秀,消除它们的戾气。”陈若谷眼神安静,语气平稳,仿佛像是眼前发生的一般,继续道:“前些日赤魇破了封印,逃出了潜龙息,我为了捉它,后来发生的事,也正如你所知道的。” “什么,三只?”朱怀柔心中一凛,张大嘴巴,仿佛一道惊雷劈中了一样,而后战战兢兢的看着四周,悄声说道:“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一个林劲就够让我感到恐怖万分了,剩下两只怪物,该怎么办?” “不要担心,其他两只没那么走运,已经被我灭了。” “啊。”朱怀柔瞪大了秋眸,看着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落在南山,依旧驱散着阴霾。 陈若谷朱怀柔二人离开潜龙息,踏上了下山的路。 朱怀柔在一处巨大石柱前停了下来,端详了一番,道:“这石柱上的字写的可真好看,只可惜其他字迹已经看不清了。” 一缕斜阳恰巧映在石面上,“山河禁林”四个大字笔锋刚毅,苍劲古朴。 陈若谷眼神飘荡着一缕惆怅,用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九天银河初相见,日月星辰代吾身。” 星眸点点,遍布夜空。 山河镇内,两个黑影穿林过巷,在一座朱红瓦绿的宅院前停了下来,正门口白玉双柱鼎立,两侧各有一座石狮,雄风凛凛。门头挂着金边黑底牌匾,上有写道“林宅”二字,半金球嵌朱红色的大门上,格外气派。 陈若谷朱怀柔二人并肩而立,陈若谷上前一步,眼看是要推开大门,长驱直入。 身后朱怀柔一把将他拦住,着道:“你不要命啦,深更半夜大摇大摆,你这是到别人家去作客呀,况且赤魇就在这里。” 朱怀柔比划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轻声道:“这个地方我比你熟,林家比我家的大上两圈,你不迷路才怪,我带你进去。” 朱怀柔也不等他回话,环顾了下四周,随后舒展身体,走到了墙角下,悄然一跃,竟是娴熟的翻上围墙之上,然后对着陈若谷打了安全的手势,示意跟上,转头便跳了进去。 朱怀柔双脚刚刚落地,却是听到咯吱门开咯吱的声音,瞬间心跳加速,寻声看去,陈若谷正推开正门,走了进来。 陈若谷道:“门没锁。” 朱怀柔张了张嘴,脸上满是尴尬之色,不想正门虚掩没有发现,便嘟起嘴巴,白了陈若谷一眼。 待陈若谷进得正门,才发现有一条通廊,内侧还有一道围墙,围墙之上雕琢图纹精美,一扇垂花门坐落在中。 朱怀柔轻声道:“咱们现在的位置是通廊,过了这道垂花门,里边就是正院,右边是跨院,左边是花园。” 朱怀柔窃笑,指了指那道垂花门,脸上兀自得意之色,道:“还有一道门哟,是不是也能一推而进。”然后学着陈若谷故意将手放在垂花门上,轻轻推了一下,只是这一推,又听得咯吱一声。 朱怀柔万万没想到,门竟然也被被推开了,顿时感到一阵阴风袭来,迎面打在身上,侵皮入骨,不禁打了个寒颤,放眼望去,林家院内昏暗无光,静的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朱怀柔又是打了个冷颤,脸色煞白,双眼直直的望着院内,感觉整个人置身在黑暗当中,失去了重心,不觉间只看眼前天旋地转,突然觉得院内有声音似是在呼唤自己,想要再走近一些去看个真切。 当朱怀柔不知不觉迈开脚步要向院内走去时,陈若谷发觉异样,侧身上前,右手急忙遮住她的双眼,同时脚步后撤,而朱怀柔刚迈出去的脚步也跟着陈若谷后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