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府奇侠传》 序章 自古风流出汉江。 暮山记刻2360年,汉江边上。 一个少年站在江边的沙土地上,极目眺望。 江心上薄雾袅绕,飘荡着一片竹筏,竹筏上站着一位穿着素色白衣长裙的女子。 女子头上戴着一顶竹制的斗笠,斗笠颜色簇新,是今年的新竹编制的,斗笠的四周围着一层白色的透明薄纱,她把斗笠压得极低,薄纱遮住了她的面容,遮住了她的眼睛。 少年看了许久,也猜不透她的眼神落在哪里。 她就那么站着。 茫茫的江水之上,氤氲的雾气笼罩着江心,女子身形高挑,江水中倒影着她的倩影流波,微风拂动,轻纱渺渺,置身其间超凡脱俗,犹如仙子下凡一般,竟让少年痴呆了好久。 他看得出神,但脚下的老牛却已是极不耐烦。 老牛在围绕在少年的脚下,不停的啃食,他周围的那些青草原本是齐到脚踝的,现在已经被老牛啃食的只剩下草根,老牛想继续前行,拧着头硬扯了几下牛绳。 但它拉不动少年,只好用头拱着这位失神的小主人一步一步的往前挪步。 这女子,已经连续十年来到此地,每一年的今天,她总会雷打不动的出现,从清早站到夜幕,独自一人,于江心之上的竹筏上站着。 来,无人知晓,去,无人知晓。 这么多年,怕是只有少年曾经和她说过话了。 少年依稀记得,那是自己六岁生日刚过没几天的时候,父母在村子附近的田地里干着农活。他自己独自牵着牛儿,沿着江边的堤坝放牛,牛儿低头吃草,他便仰躺在牛背上吹着短笛,他从村里的黎阿伯那里新学了一首《江月曲》的曲子,笛声悠扬。 天空湛蓝,风儿轻轻,吹累了,他就把短笛插在裤腰里,头枕着牛背上凸起的肩胛骨,一摇一晃的在牛儿前进的颠簸中,酣酣睡去。 夜幕降临的时候,寒气渐渐升了上来,少年醒了,睁开眼睛看时,四周都一片暗淡,家的方向已经模糊,分辨不清,隐隐的听到远处哑巴娘亲不带字的“阿—阿—”呼喊声。少年跳下牛背,四下都是陌生的景象,牛儿竟把自己带到了一片黑黢黢的树林前,树林里尽是虫鸣鸟叫,旱蛙叫声阵阵,间或一两声猫头鹰的啼叫,甚是恐怖。 少年盯着那条深邃的道路,有些胆怯,他知道这片树林,却是从来都没进来过,白天都阴森恐怖,别说此刻,已是天黑。但是要想回家,就必须要穿过这片树林。 他一个人是决然不敢穿过去的。 虽有老牛相伴,但那老牛也是害怕,躲在少年的身后,不时的鼻子里哼哧一声,算是给他们两个壮壮胆量,老牛的尾巴不时的晃荡着驱赶夜晚出动的吸血蚊蝇。 那是一种恐惧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滋味,少年的心脏紧张的随时都能骤然停掉,他甚至都能感觉到全身的汗毛根根竖立。他不敢大声哭喊,只是在黑夜中开始小声的啜泣着。 常听大人们说,每当暮色压沉下来后,旷野里的豺狼虎豹会逐渐聚集到村子附近,它们会循着声音将那些哭闹不听话的小孩趁夜叼走吃掉。他想起母亲曾说,邻居小花妹妹就是有一天晚上,临睡前大喊了一声,被豺狼听见,半夜就给叼走了,最后连块骨头都没有剩下。少年感觉自己距离死亡已经很近很近,他似乎都能听到树林里豺狼虎豹们踩过地面上的枝叶逼近自己时的窸窣声音。 忽而,天空中传来一阵衣袂破空的声音,少年愈加惊恐,还未来得及哭喊逃跑,就见一位戴着白纱斗笠的女子翩然而至。 “你不要怕,我送你回家!”女子于夜色中立定,声音轻柔。 斗笠掩盖住了她的面容,虽见不到真容,那声音分明却是个孩子,似乎与自己也相差无几,少年紧张的心缓解了不少。因为白日里曾经见到过她,少年便放大胆子跟着女子依步前行。 女子在前面带路,暮色深沉,她的身影朦朦胧胧,在长裙之下,一双绣花白鞋一前一后走着,少年紧盯着她的脚后跟,村里人说,鬼走路的时候,脚是踮着的,人走路时,脚跟是着地的。 那女子的脚后跟,是稳稳的着地的! 少年在确认了她不是妖魔鬼怪后,拉着牛儿紧跟上去,随着她穿过树林。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老牛甚是胆小,惧怕夜色掩盖下的野外,哼哧哼哧的紧紧跟随着少年,时不时的还会踩到少年的脚,疼的少年使劲捶打着老牛。树林里虫鸣连着蛙叫,蛙叫应和着鸟声,越往深了走,树木越是繁密,便越是黑黢黢的不见任何东西。 少年的眼前有轻飘飘的白影和身后喘着粗气的老牛,他心里十分踏实,因为不论他走的快与慢,那个白色的身影,总是保持着与自己间隔半米远的距离行走,既追不上也落后不了。 看去黑压压的树林,因为两个人的行走,路途似乎短了许多,他们很快便穿过密林深处,来到了树林的出口处,女子似乎认得去村子的路,她沿着小路向前又行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少年熟悉的地方,这里离村口不远了。 女子停住了脚步。 少年已能清晰的听到了娘亲“阿—阿—”的呼唤,他看到了村口处打着火把来寻他的爹爹,欢快的快跑几步大声呼应着他们,火把处,有向他快速的跑来,但等他回头看时,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爹娘嗔怪他,自不在话下。少年只是憨憨直笑,说自己迷了路,却并没将自己得女子相救的事情告诉爹娘,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回了家。 第二年的时候,少年刻意江边看她,女子在江心的竹筏上站着,一整天。 第三年的时候,少年去江边看她,女子依旧在江心的竹筏上站着,一整天。 …… 年年如此,今年,已经是第十年了。 十年里,少年曾经试图游到过江心处,想去探究女子到底在看些什么东西。 但是游到江心之后方才失望,那里只有一片淹没在水底的沙地,大水漫过沙地,少年探过竹竿,至少也有一人多高的深度。 听村里人说,以前水位低的时候,江心之处是一座长满草木的小岛,岛上郁郁葱葱,飞鸟群聚,岛上有个庭院,庭院里住着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深居简出,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只是遇到赶集的日子,岛上便会有一艘小船划出,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出来采买用品,看模样和衣着,应该是老仆和婢女。后来,约莫一年之后的一天晚上,忽然江水大涨,一夜之间,江水没到堤坝,淹没了小岛,连同那个庭院和树木都消失在水下,那户人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来在村长的组织下,村民们划船到江心寻找过那户人家,也还曾经沿着水流的方向去下游寻找过,但没见到任何尸体,报了官府,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这些年来,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们一夜之间,全部被水淹死了,有的说他们预知江水上涨,连夜搬走了。 少年问过村里人,还记得一个穿白衣的小姑娘么?还记得江水上涨,淹没小岛的日期么?还记得,那家人都长得什么模样么?但大家都摇头叹息,年代久远了,谁还有空记住那些。 斗转星移,如今,少年已经十六岁了。 自从那日一别之后,少年每一年都必定会在江滩守望,这已经成了他雷打不动的重要之事,尤其是对于今年,自己即将要背负行囊跟着行走江湖的铁匠,出外谋生了。 他找出各种借口,使得出行的日期一拖再拖,就是为了能在今天再次见到女子。 这于他来说,是一个心底的告别,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仪式。 “再见了,小姐姐,再见了!” 少年凝望着那个身影,在心底告别道。 他耷拉着脑袋,离别感深重,他感觉自己的内心摇摇欲坠,全身无力,手里牵着牛绳,一步一回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按照当朝惯例,男子未到弱冠年纪,尚不能佩戴铁器,但少年喜好武功,尤其是喜欢那些舞刀弄剑的侠士,于是自己用柳树枝仿照姑娘的佩剑,削制了一把木剑,随身佩带。 说是木剑,却算不得是剑,剑身长度不过寸长,倒像是把匕首。少年却是极为珍视这把短木剑,无论去哪儿都随身带着。 那白衣姑娘的静美,像清风般纯洁,摄人心魄。 自今以后,这个身影将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不见,少年越想越觉不舍与狂躁,他越走越远,这样的情感便越发炽烈,一股难言的不舍充盈内心。 忽而,他猛的一转身,将牛绳甩在牛背上,向着白色身影回奔了数十米,对着江心之处大声的喊着:“姑娘,再见!你要好好保重!” 滔滔江水奔流不息,他似乎见到那个身影,略有回头,对着他微笑。 少年心满意足的大笑起来。 “姑娘,再见……” 他又喊了一声,竭尽全力。 “我叫暮丹城,再见了,姑娘……”,而后他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一番叫喊之后,少年觉得内心舒坦了不少。 他调转了身子,向家的方向跑了回去,泪水连线掉落,那憨憨的老牛儿竟也似不知趣的,跟着主人撒了欢儿的一起奔跑。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女子的身影在暮色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成了白色的一点。 最后,再也看不见了。 第一章 三个男人之死 暮山记刻2320年,汉水之滨,云福客栈。 店家楚尚川一早起来,就头痛不已。 先不说其他,单说发生在店里的死人事件,就让自己一个头三个大。 昨天夜里,店里死了三个男人。 一大早,他就让店里的伙计去官府报官了。 此刻,客栈里里外外,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从内到外,紧实的被四层围观人群包围着。 内圈里,有衙门官差执刀守卫,时刻提防外人闯入,破坏案发现场。 第二圈里,站着的是一些拿刀拿剑的江湖人士,他们三三两两抱着膀子探头围观,这些人站立时,就像一根根木桩钉在地上一般,推都推不动,旁人是难以挤进来的。 第三圈及外,则是周围的乡邻百姓,一早听到了风声,就围了过来,生怕错过了什么关键的信息,影响到自家的小本生意。 那外圈更远的,就是一些远远围观的,看热闹的人,哪里有缝就往哪里挤,挤不进的就各处找地方蹲着或者坐着,嗑着瓜子,吃着橘子,聊着天。 看到有官兵,挤开人群抬着东西出来的时候,或就搭把手时问问情况,或就赶忙躲开,往高处挤挤,和旁边的人指指点点议论一番。 楚尚川谦卑的低着头,勾着腰,回答着官爷的问话。 “店家,你可认识这三个人?” 楚尚川摇了摇头,面前站着的身穿衙门制公服的官爷是郢都府赫赫有名的金刀捕快上官夏达。 他身材魁梧,武功高强,曾在一个月内缉捕到八十六名盗贼而名震汉水一带。 “回禀大人,小人不认识。” “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上官夏达自认为老练,对待这样的奸诈商人,他最拿手的就是不怒自威的威吓。 但楚尚川并不吃这套,这么多年在楚地经商,他已经形成了一套对付官差的方法。 “回禀大人,小人是真不认识啊,小人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怎么会认识他们呢。”楚尚川不紧不慢、不卑不亢的说,“他们就昨夜在小店里投宿,大清早就发现人死了,其他的小的是真不知道啊。” 上官夏达厉眼如炬,扫视一圈。 云福客栈位于襄阳城内最繁华地段,平日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们的衙门就在相隔不到半里地的地方,凶手在这个地方杀人,只能说行凶者根本就没把本地的衙门捕快当回事。 上官夏达心有不爽。 “昨夜都有什么样的人在客栈里住宿?”上官夏达手里拿着官府的一纸文书,上面是一个人的通缉画像。 “都在这里,您过目。”楚尚川双手恭敬的递上云福客栈日常经营记账簿,上面依照官府的规定,详细的记载着住客的信息。 厚厚的一册账本,上官夏达快速的翻阅完。 “怎么,你们店平时投宿的人很多,但昨天晚上,才就这三个人留宿?”上官夏达将账本翻到最后记录的那一页纸上,展示给楚尚川看。 楚尚川一惊,内心大呼不好,他瞥了一眼账簿,在昨日登记的那一页上果然只潦草的记着三个人的名字:黑风腿大娃、刘二狗、六。 这明眼人一瞧,便知是在做假账。 楚尚川懊悔不已,平日里他都是将当天的账本做得漂漂亮亮的归档后才歇息的,怎么昨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自己竟然大意了。 “这……大人,确实只有这三个人住宿。”楚尚川强装镇定,很笃定的回答道。 “就这三个人?还都是瞎编乱造的名字。”上官夏达把账簿扔到了店家的脸上,狠狠的说道,“楚尚川,这么大的客栈一晚上才住三个人?你忽悠我是吧?” “你可要想清楚了哈,爷我可不是好糊弄的,你要嘴硬,我们衙门里的饭可是不好吃的。” “哎哟哟,上官大人啊,小老儿可不敢欺瞒大人,这是多大的罪名哦,小老儿纵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哇。”楚尚川一脸堆笑,捡起地上的账本,辩解道。 “你没这个胆子,那你还敢说谎。不要说我不查这三个人,就是查,我在一天之内就能查出来,在郢都府到底有几个人叫黑风腿大娃,有几个人叫刘二狗,还有几个人叫六!我要真把他们找来和你对峙,我看你怎么应答。” “大人可别吓坏小老儿了,这三个人已经死了,您要查出来的旁人,也和这三个人无关,和我更没有关系啊。”楚尚川将账本重新递到了上官夏达的面前。 “哼,奸商!” 上官夏达气愤的拂袖转身,心里暗暗思忖,这个老头有点手段,几句不痛不痒的回话,竟让自己无言以对。 他转身进入到云福客栈的大堂里面,正中央迎面而来的是一尊巨大的石刻雕龙,巨龙卧水盘踞,口转龙珠,龙嘴有个通口,往外喷着流水。 好气派的一面迎客墙! 上官夏达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光这尊巨龙恐怕都堪比皇宫了吧。他往日只是从门口经过,从未走进店里来,如今一看,真是大手笔,不知这幕后的老板会是谁呢。他绕着巨龙的脚下走了一圈仔细观察,这巨龙雕刻得甚是栩栩如生,一双眼睛熠熠生动,遍身的鳞甲在流水中粼粼闪闪,仿佛真是一条真龙出云而来,盘踞在流水之上,傲视苍穹。 “当”的一声,凳子倒地的声音,楚尚川回头一看,是店小二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凳子,他自己也摔倒在旁边。 这小伙子是楚尚川远房表亲的孩子,刚送来没多久,年轻娃娃,没见过什么世面,此刻他全身哆哆嗦嗦的,面色苍白,从地上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看样子,真真吓得够呛,腿脚都酸软了。上官夏达轻蔑的看了一眼店小二,鼻子里哼出了不屑的声音。 扶起店小二,楚尚川抹了抹头上冒出的冷汗,他紧紧跟随上官夏达的步伐在店里逡巡,这官爷举起手一步一敲的扣响着店里的木头,每敲击一处就静静的听着木头发出的声音,或是沉闷,或是空洞,奇怪的是,上官夏达明明知道有些木板后面是暗格,他竟只是笑笑,看一眼楚尚川,继续往二楼走去。 向上的楼梯上,栏杆两边都站立着严肃的官兵,见到上官夏达上来,个个都恭敬的叫了声:“大人!” 上官夏达点头示意,沿梯登上二楼。 店小二拉着楚尚川的衣角,满脸恐惧,似乎不愿意随他一起跟随官爷上楼。楚尚川将账本交到他手中,往柜台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退下,他自己一个人紧跟着上官夏达的脚步上了楼梯。 “上官大人,您看看,上个月,听说北方闹了瘟疫,我还以为逃来的人会多,客栈里的生意会好点,可是,您看看,咱们这官道上,一个月也没几个人来往的。往日里,都还有些南来北往的商人打尖住店,可这一个月里,你们衙门口说是要捉拿江洋大盗石生宫,在官道上设了障碍,硬是不让外地的那些带刀的、带剑的、带货的人进来,现在谁还敢从咱们郢都府经过呢,我这店里的生意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别说住三个人,就是住一个人,我都阿弥陀佛了。”楚尚川只顾低头诉苦,他盯着上官夏达的鞋后跟上楼,冷不防,前面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一转身,楚尚川来不及止住脚步,差点儿被撞了上去。 好在他用手使劲的抓住了栏杆,才不至于摔倒。 “你是在抱怨官府做事?”上官夏达盯着楚尚川的眼睛,冷冷地问。 “哎呀,大人啊,小老儿可不敢,小老儿可不敢啊,我只是说明情况,可不敢埋怨官府。”楚尚川膝盖一软,不自觉的就扑通一下跪倒在阶梯上。 他心里吓得连后悔都来不及了,说这些干啥呢,迟早会死在自己的这张炮嘴上。 “楚尚川,楚店家啊,你可真不老实!”上官夏达伸手去扶楚尚川,却借势用力的抓住了楚尚川的左手的手臂,他手里暗自发力,捏的楚尚川头上大汗直冒,疼痛不已。 楚尚川不敢挣扎,只得忍着,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话多失言,活该自己受了。 “你这店里要是没有买卖,怎么会一直开门营业呢?在咱们郢都府,人人都知道,你们云福客栈是一等一的客栈啊,每天财源滚滚,生意不断呢。” “大人,您可别折杀小老儿了,小老儿都是本分做生意的。” 上官夏达卸了手力,拉着楚尚川一起往楼上走,外人看来两个人还挺亲密的,楚尚川是个懂事的人,右手在衣兜里掏出了一袋银子,往掐住自己胳膊的上官夏达的右手袖笼里塞了进去。 这么紧密的距离,旁人是看不得见的,上官夏达只是稍微一愣,立刻会意,便顺势丢下了楚尚川的手,自己故意装作抚下自己的衣袖,遮住了袖笼。 两人会心一笑,上官夏达背手在身后,继续往上走去。 二楼的官兵约莫有十来人,来来往往,从一个往一个的房间里,搬着东西,进进出出。 上官夏达走上二楼,站在栏杆处环视客栈的内景。一眼望去,这二楼的装修风格和一楼还真是有些差别。 如果说一楼是茶馆式的简约、干净、素雅、大气。这二楼就有些浮夸,光是栏杆的用料,用手一敲,声音沉闷而厚实,就知道是上等的花梨木做的。 尤其是,从二楼楼梯口转角的墙壁开始,悬刻着各种能工巧匠的雕饰。雕饰采用的是楚国古老的浮土雕,上面彩绘出楚国八百年来最为显赫的人物群像。在每一幅画像旁边,雕刻着人物的生平伟绩,每一个雕像对应着一间房间,房门上的标牌,用篆书刻写着浮雕人物的名字。 “早就听说云福客栈装饰奢华,我竟一直都没有机缘上来过。”上官夏达心里暗想,他捏了捏楚尚川给的钱袋子,一个个银锭被攥的清楚,少说里面也有三四百两,心下便已安然几份。 “以客栈的实力给的还算可以,一会儿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就给他们网开一面。”上官夏达心里有了打算。 他抬眼往上,这客栈还有三楼。 三楼的装饰较之二楼显得似乎更为奢华,对面门廊装饰用的都是黑色沉香木料,泛着黝黑的光泽,他站在二楼都能闻见沉香木发出的阵阵幽香。而且三楼房间廊外的两边都栽种着各色盛开的鲜花,室内种花已是少见,尤其是还种着盛开的鲜花,可见店家可是费了不少心力。 上官夏达盯着三楼的人物画像看了一会儿,那些画像似乎较之二楼更为显赫一些,是历代楚国的君王,地位更为尊崇,而且画像的色泽更为艳丽,采用的是浮彩金线雕,远远的看,像是周身散着金色光芒的雕像。在郢都府,单是请石匠雕刻一个画像,工钱都能抵得上上官夏达一个月的薪水,莫不说那门牌上用的都是闪着金色光芒的抹金颜料,这奢华程度,真不愧是郢都府数一数二的。 上官夏达不禁暗暗称奇。 他心里默数过来,这客栈,单从外面看来不是很大,也不是特别的突出,似一般常见的客栈无异,但这里面竟然设计得如此奇巧。一层也有十余间客房,而且整个客栈内部都挑高了房梁,厅堂中间挂着大型的连锁烛台灯饰,比之常见的客栈建筑样式,整个空间明显就显得阔大、气魄。 怪不得人们都说,郢都府的门面就是云福客栈,郢都府的名声也是云福客栈。 价格又贵,还又远近闻名。 “那三个人住的是那三间房吗?”上官夏达注意到,在自己站立的右手边上,有三间房门打开着,兵士和仵作在其中的一间里进出走动。 “不是三间,就只住了其中的一间,靠边上的那一间房。”楚尚川回答道。 “登记了三个人,只用了一间房?”上官夏达表示不信。 “是啊,大人!”楚尚川坦诚回答道,“当时,我也觉得奇怪,但又不好多问,毕竟是客人的要求嘛,但是更奇怪的是,客人只住了一间房,却付了三间房的房费,另外两间的房费,说是要白付的。” “白付的?”上官夏达更是疑惑。 “是的,大人,当时那位客人说,如果有其他往来的客人来住店,就让我们直接将客人往他们另外两间空着的房间里安排,所收取其他客人的住店费用还是属于客栈的。我一想,这是天大的好事啊,白白赚钱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啊。所以,就这样听从了,唉,我还以为能够捡个便宜,赚双份的钱,哪里知道,后来就只有几个过路的人进店,询问了下住店的价格,然后一个也没有留下来住宿,我们也就没赚到这个多余的钱。而且这钱还真不是好赚的,他们三个竟然一夜之间就全都死了。”楚尚川悲情表述,似乎为赚了客人这点钱而懊恼不已。 “楚店家,莫不是你看着这三个人有钱,心里起了歹意,趁夜杀死了他们!”上官夏达温言取笑道,话里藏了机锋。 “哎呀呀,大人,您可别冤枉我啊,小老儿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敢杀人啊。况且我们云福客栈要家黑店,恐怕早就在郢都府臭名啦,早就没人来住啦。”楚尚川急切的解释,他的脸上汗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掉,真是吓坏了这个老头。 上官夏达看见楚尚川的模样,只想发笑,但他忍住,故意憋着不笑,冲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好像已经认可了他的说法。 在郢都府谁不知道呢,光靠打家劫舍,是赚不来这店里的奢华的,况且,这么多年,云福客栈一直都还相安无事,无一例命案发生,这也就是吓吓店家、诈一诈他而已。 正说着,楼下上来了一个长着八字胡须的长脸文书,一手执了一支毛笔,一手拿着一本册子,这人上来后,便直接站立在了上官夏达的身后。 楚尚川不敢怠慢,朝他微笑,打了个招呼,但那长脸文书一脸黑像,并不理会他。楚尚川自讨了个没趣。 “这三个人是同时来住店的吗”上官夏达依例问询楚尚川。 长脸文书听言,便打开册子,低头在纸上记录。 “哦,不不,大人,他们一个是上午来的,一个是下午来的,还有一个是傍晚来的。”楚尚川恭敬的回答道,“那个上午来的人先付了店资,就直接进了房间,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哦,我想想,只是我进去送茶水的时候,他吩咐我,下午和晚上的时候,店里会分别来两个人,一个脸上有一条一寸长的刀疤汉子,一个黄色卷发的中年男人,客人说,如果是他们两个来了,就让我直接带他们上二楼他的房间。” “分别过来的?” 上官夏达若有所思,他轻轻捻着下巴上的一小撮一寸长的胡须,看了一眼楚尚川,似在自言自语道:“这店里就来了三个客人,三个客人住在一间房里,而且是分上午、下午、晚上来的,但全部都在一个晚上死在了店里。”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的。”楚尚川附和着,点了点头。 “是什么是!依我看,你们就是一家专门杀人图财的黑店!” 上官夏达陡然发怒,斩钉截铁的呵斥道。 第二章 薛无影、铁狱刀、秋满星 这突然的陡变,让恭敬的立在一边的楚尚川和长脸文书都吓了一跳。 楚尚川汗毛陡立,“哎呦,上官老爷,您可别这么说啊,我们这个店,开四方门,接八方客。要是间黑店,早就没人来住店啦,那名声早就烂大街啦。您派人问问这街坊四邻,我们云福客栈开店三十余年间,可都是本分经营的啊。”楚尚川不解,心中亦有怒气,暗骂道:“这些不是刚才已经解释过了么,怎么这个大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太不是个东西了,收了我的银子,还不讲情面,不讲武德。” 上官夏达哼哧了一声,用手摸了摸鼻尖,表示不信。 这表情刺激到了楚尚川,他一直以云福客栈三十年历史为傲,在这郢都府,开店年数能在十年以上的店都屈指可数,别说开店在二十年以上的凤毛麟角,三十年以上的仅仅只有云福客栈一家,那些后面兴起的客栈,若要追根溯源的话,都要以云福客栈为始祖。 楚尚川想找几个周围的街坊领居给自己证明一下,他站在栏杆处,探头往门外的方向看,但一凝视才发现,平日里相和的乡邻街坊,早都远远地避开站着。 他挥手招来他们,但这距离尚远,他们根本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也看不清自己在比划什么,况且现场有这些凶神恶煞的官爷在场,大家就更不会轻易上前来了。唉,这年头,哪个生意人不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楚尚川太阳穴上的青筋鼓起,成了一个青色的鼓包,上官夏达看着莫名的想笑。 “楚店家,别生气,我也就这么一说,你还真着急上火了啊。”上官夏达嘴角微微上扬,胡须颤颤的,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在楚尚川的眼里,此刻的上官夏达,真像一只贪得无厌的白眼狼。 坊间早有传闻,说上官夏达极其恶毒,他曾经在郢都府一个月内抓捕了八十六个盗贼,但只不过是将一些他自己的仇家或是一些看不惯的人给抓去凑了数,那些人不经审讯,被当成江洋大盗,全部被就地正法。 楚尚川心里暗暗叫冤,五百两银子居然还封不住上官夏达的嘴,倘若现在自己不辩解的话,指不定就被他故意弄个什么罪名,抓进牢里受苦去了。 “从昨天到今天,还有什么样的人到过这店里?”上官夏达接着又问。 他紧紧盯着楚尚川的脸,如果他要说谎的话,自己一眼便能瞧得清楚。因为昨天下午的时候,上官夏达刚好有事,曾经骑马从云福客栈门前经过。当时,他亲眼看见有一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人进了客栈里面,那人一看就不是黑风腿大娃、刘二狗、六之流,而且当时,客栈的一楼还坐着一些茶客正在喝茶聊天,有其他人可以作证。 上官夏达满怀期待的等着楚尚川的回答。 “除了我和伙计一直在店里之外,好像没有其他人来过?就几个问路的,咨询的,没有人留下来住宿啊,大人,我刚才已经跟您说了,还有就是一些老客,下午过来喝些茶水。”楚尚川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 “你可想清楚了回答啊,楚店家,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昨天下午的时候,是不是有个富家公子进店了?还逗留了一会儿。”上官夏达引导式的询问。 “富家公子?”楚尚川想了想,摇了摇头,哪个富家公子?“会不会是自己不在的时候,我们家店小二接待的?” “楚店家,你不用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昨天下午,在你们客栈门口可是停着一辆八匹马拉着的马车哟,当时,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个衣着锦衣华服的男人,当时你就在门口,我亲眼所见,那男人就跟着你进了你们的店里面。”上官夏达将细节说得清楚一些,好让楚尚川回忆的更为准确,让他百口都辩解不了。 楚尚川闻言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哎呀,呵呵,原来大人说的是我们云少爷啊,昨天下午的时候,云老板来过店里,他就在柜台前站了一会儿,了解了一下近期客栈经营的情况,还不到一杯茶的功夫,看了看,就走了。” “云老板?哪个云老板?是郢都府楚云老板么?”上官夏达大惊,连忙追问三声。 “是啊,大人,是郢都府楚云老板。”楚尚川说道,不过刚说出口的话,立刻就懊恼反悔了:“楚尚川啊,楚尚川,你是个蠢笨的人么,怎么把少爷给说出来了,这店里死了人,万一牵连到少爷怎么办?你个蠢蛋,竟不知道管好自己的嘴巴。” 他低着头,此刻真想狠狠的抽打自己几个耳巴子。 “你说的是,郢都府首富楚云,楚龙心大将军的儿子楚云?”上官夏达再次确认的问道,他伸出一只手来亲切的将楚尚川的头抬了起来。 这消息对于上官夏达来说绝对是爆炸消息。传说中的楚云,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是郢都府神一样的人物,自己作为衙门里的小小捕快,可是没有机会接近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没想到,这个案子竟然与楚云老板有了一丝关联。 上官夏达心里涌起了激动,他急切的想要得到有关楚云的确切消息。 这么些年,他听到了许多关于楚云的各种流言传闻,当年盗贼联盟齐聚郢都府,就是专门应承了楚云布下的局。传闻他当年从十两碎银起步,用了不到五年的时间,创造了上百万的资产,购置了数不清的房产土地,在郢都府,不,应该说是整个襄阳城,都可谓拥有着富可敌国的身家。 他只当这是个传闻,只当楚云是个传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能真切的感知到他们的真实与存在。 也无怪乎,这云福客栈竟然如此的奢华。 上官夏达深吸一口气,仿佛觉得这里的空气还弥散着楚云的气息,弥散着一种教人吸之就能变得富有、变得聪明的气息。 见话已出口,不想牵出少爷也是不可能了,楚尚川只得依实回答。 “是的,上官大人,我们云福客栈的的确确是楚云老板的产业。昨天下午的时候,楚云少爷路过店里,简单看了一下,就走了。我们的店,这么多年本分经营,从没出过什么大的岔子。”楚尚川偷偷的瞟了一眼上官夏达。 “原来这是大名鼎鼎楚云老板的产业啊。”上官夏达的脸上已经表现出了抑制不住的喜悦,他欣喜的将手臂放在栏杆上,不自觉的用手指敲打着它,满面笑容。 旁边的文书故意咳嗽了几声,指了指手中已经记录过半的纸张,用眼神询问上官夏达,这些话是否需要记录到簿子上。 上官夏达挥了挥手。 长脸文书会意,停下笔墨,束手立在旁边。 “楚店家,你呢,先等等,别走开,我出去一下。”上官夏达兴奋的快步走下楼去,径直走出了店门口,向围观的人群走去。 楚尚川一脸疑惑,他目送着上官夏达走出店外,这位大人的突然的举动,让他摸不着头脑。 店门口的石狮子旁边,从早上官兵们封店查案开始,就一直停着一辆单车双轮马车,马车的周围由一众官差守卫,马车并不显眼,装饰也很一般,车夫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腰背佝偻的老头,看他脸上布满的皱纹和满头花白的头发,估计已年过古稀。 车夫斜靠在马车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上官夏达一跃跳下门前的台阶,快步走到马车跟前,拍醒了车夫。 “干爹!”上官夏达朝着马车内恭敬的施了一个礼,呼喊道。 守卫的官差一直以为马车内是什么证物之类的东西,听到捕头这么一喊,才知道里面一直坐着一个人呢,这几个时辰了,里面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真是厉害。 马车里,一声咳嗽。 车夫立刻弯腰站立起来,双手颤悠悠的用手里拿着的一根精致拨棍,撩起了马车前的门帘,厚实的猩红外帘后面,还隐藏着一层浅薄的织锦紫色垂帘,垂帘上是一副颜色鲜艳的花鸟图案,上官夏达用手接住垂帘,探身伸了个头进去,将自己刚才了解的情况,向马车里面的干爹进行了汇报,末了,还将自己袖笼里的那一袋银子双手奉上,放在了马车内车门脚垫处的茶几上。因为门帘撩起的位置太低,人们并没有看清马车里面的人的长相。 隔了一会儿,上官夏达退出垂帘,听得马车里又是一声咳嗽,车夫关好门帘,轻扬马鞭,吆喝一声,马蹄起踏,车轮徐徐转动。 上官夏达和众官差避让开到一边,人群也自动让开了一道儿豁口,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悠悠的沿着道路走了。 待马车走远,上官夏达踏步又走进了店内。 他并没有走上二楼,而是直接站在了厅堂正中间。 一名带刀随从立即搬来了一张鲜褐色的靠背扶手椅子,放在他的身后,椅子上放着一张暗红色的虎皮坐垫,上官夏达并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威风十足。 另一名随从立即将一杯已经泡好的恩施玉露茶奉上。 水温正好,打开茶盖,杯中茶水热气腾腾的冒了出来。上官夏达将水端到鼻子下,嗅上一嗅,清香扑鼻,茶杯里的茶叶漂浮在杯中,苍翠润绿,汤色清澈明亮,轻轻的抿上一口,热流涌入,滋味醇爽。 他一言不发的坐于堂中独自品茶。 楚尚川见状,赶忙奔下楼来,要上前听候,却被上官夏达的随从阻挡。 看样子上官夏达此刻并没有找自己问话的意思,楚尚川自觉退到厅堂的西南角一侧的柜台里面候着。 约莫不多时,楼上的勘验结束,一名官差手持仵作报告,快步下到楼下,躬身立在上官夏达面前汇报。 “大人,已查明了死者的身份。”官差将手中的报告展开。 “说!” “死在二楼的是江湖人称“采花淫贼”的薛无影,三楼靠走廊的是“黑王寨二当家”铁狱刀,三楼最里间的是“江湖百事通”秋满星。” 上官夏达将手中的茶杯盖上,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神色凝重。 “你是说,这三人分别死在了二楼和三楼?” 从上官夏达到达云福客栈后,他一直在楼上楼下的观察,却不曾到过房间里面查看被杀之人的尸体,此刻听到官差的汇报,他顿时觉得案件有些蹊跷。 暂不说那三个人是分开到达云福客栈的,开了三间房,付了三间房的房费,却只要了一间房,现在死的不是楚店家说的其中一间房内,而是死在二楼和三楼,更让他惊异的是,这三个人他曾听闻过,不都是已经消失了很久的人么? “奇了怪了,这采花淫贼薛无影、黑王寨二当家铁狱刀、江湖百事通秋满星三个人,不是已经久不在江湖出现,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全部在我们郢都府出现,还一起死在云福客栈?”上官夏达喃喃自语,他的手臂杵在桌子上,伸手把玩茶盖儿,思索着。 “这三人为何不是一起死在晚上住宿的二楼,而是分别死在二楼和三楼,真是奇怪!” “大人,他们一个死在二楼,另外两个人死在三楼,死在三楼的两个人是被人搬移到二楼的里间的。”官差继续汇报。 “大人!”长脸文书已从二楼下来,上前进言。 文书是个瘦弱的人,竹竿似的身材,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脸颊上颧骨高高耸立,那公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像个行走的晾衣架。 “大人,这死的三个人有问题,因为据我所知,薛无影、铁狱刀、秋满星,这三个人可都是死了很久的人啊!”文书说道。 上官夏达一惊:“死了很久,什么意思?” “大人有所不知,这三人,当年被人毒死在了万泉谷,我们还派仵作检查过尸体的,必死无疑,死得透透的。但,没想到,这三个人竟然又鬼魂复原,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文书略有迟疑,“是不是快到中元节了,鬼魂出来作怪?” “啪!”的一声,茶盖儿碰在杯沿上,碎裂开来。 上官夏达站起身来,斥责道:“说什么鬼话!我从来不信鬼神,这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这些虚妄的幽冥之说,从来都没有!” “大人莫怪,属下失言,但我确定记得这三个人的体貌特征与薛无影他们三人完全吻合,当年咱们衙门里,下过的海捕文书,那画像是我一笔一笔勾画的,再清楚不过了,大人稍安勿躁,我已经派人去衙门里取了。”文书将茶杯重新递送到上官夏达的手边。 上官夏达接过茶杯,猛喝一大口,他此刻心里也没了主意,只得坐下等待。 楚尚川在柜台里面可听得仔细,心里着实吓了一跳,这死过的人咋又死了一遍,还死在自己的店里面,真让人觉得晦气又瘆得慌。 一杯茶的功夫,听得门外一声通报,一个官差下马递上一卷文书。 上官夏达身旁的随从走上前去,接过来人递交的三幅画卷,快速奔回大堂之内,毕恭毕敬的递给文书。 文书逐一将画卷展开,一卷一卷拿来给上官夏达查看。 “这是采花淫贼薛无影。” “这是黑王寨二当家铁狱刀。” “这是江湖百事通秋满星。” 楚尚川想探头看看,但那画卷却被文书宽大的衣服遮得严严实实,啥也瞅不见。 等待文书站直了腰身,收卷起了画像,楚尚川看见,上官夏达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似乎若有所思。 第三章 一箭三雕之计 沉思良久之后,上官夏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转过头来,盯着文书的长脸看,文书窘迫的摸摸自己的脸颊,不知所措。 这文书本名叫郭贤达,是个有着数年办案经验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张毛驴一样的长脸,脸上常年保持着毫无血色的模样,很像是在一块木头上面,镶嵌了人的眼、鼻、嘴、耳,整张脸上仅有一双眼睛不时的转动一下,显得这个人还是个活人。不然任谁第一眼看的时候,还都以为他是一具干尸。 上官夏达听别人说过,文书是郢都府黄集镇郭桥村穷苦人家出来的,他父亲早年干的是砍柴的营生,母亲替人浆洗衣服,自幼家贫没享过福,文书是靠着爹娘积攒的钱上了几年学堂,能识字读文,写一手好的毛笔字。后来他爹娘由于常年忍饥挨饿,早早过世,文书就在乡邻的帮助下,在衙门口谋了一份差事,寻了口饭吃。他从小就笃信鬼神之说,常常说自己上辈子是个有钱人,奢侈无度,所以这辈子命中注定要穷苦一生,饱受责罚。他常常还说自己不光要养活自己,还要养活父母的魂灵,他们依附在自己的身上,需要无限制的供养,所以自己才会这般形容槁枯。 上官夏达可怜文书,平日里对他也会稍微倚重,经济上也常常给予他一些帮扶。 但于此刻,郭文书嘴里所说的,这三个人的死是鬼魂复原一说,自己是接受不了的。 郭文书不解上官夏达的眼神,询问道:“大人?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上官夏达回过神来,上前拉着文书的胳膊,略微心疼的说道:“走,我们上二楼看看。” 他这一下子的亲昵行为,让文书更为手足无措,四肢不协调的跟随着上官夏达上到二楼。 楚尚川怕是不敢跟着,他瞧见上官夏达的脸有些阴沉,只在楼下等候。 二楼的房间里,衙役们正将三具尸体一具一具的搬出,见上官夏达前来,都停步不动。 “徐仵作呢?”文书有意挣脱上官夏达的手臂,快步向前,跑到房间,朝着房间里面喊了一声。 “哎!在这里。”屋内一个人应声,走了出来。 “小的见过捕快大人。”徐仵作出门施礼,立在文书一旁,等待问询。 “验的怎么样?他们都是怎么死的?”上官夏达指着那三具盖着白布单的尸体问。 “他们都是一剑封喉。”徐仵作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一剑封喉,还不见血而死。杀他们的人应该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 “武功极高!”上官夏达哼了一声,露出极为不屑的模样。 他自认为自己才是江湖高手,尤其是自己独创的武功更是可以独步天下,称霸武林。只是这么多年来,自己一心在官场上混迹,不恋江湖,所以江湖排名榜上才没有自己的名字。若是自己有一天参加武林争霸赛,绝对可以一招成名。 上官夏达捂着鼻子,逐一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单,看看仵作口里武功极高的剑法是怎么杀人的。白单下,三个死者的面目和海捕文书上的画像果然长的一样,再细细检查,每个人的身上骨骼完整,内脏完好,并没有受到其他外伤和内伤的重创。独独那道不到半指长的伤口却是致命之伤,伤口位于右侧脖颈处,细微几乎看不见,若不是有些许微血流出来凝固在缝口处,怕是第一眼,绝对看不出来异样。 但,这微血是绝对不会死人的! 上官夏达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是否中毒?” 徐仵作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银针取出,银针上没有变色。 上官夏达拿银针在三人的身体上又测试了一次,结果还是没有中毒。 这就奇了怪了,这种手法还真是第一次见,倘若真的只靠微不见血的伤口就能置人于死地,那这种杀人手法确实高超。上官夏达伸手按在其中一具尸体的脸上,捻动了一下脸皮,又一次失望了,不是人皮面具,是真真的人脸。 难道真的有高手来到郢都府了? 他不敢小觑,走进内室,屋内家具摆设高雅豪华,床是用三面雕龙画凤的花梨木制成的,白色的纱帐围住,简洁又不失清雅。屋内物品摆放整齐,看样子,是连床铺都没动过,斗柜也没有被打开过。只有桌上的四个茶杯,似乎被人动过,茶水只剩一半,里面浸泡着茶叶,是普通解渴的鹧鸪茶,整间屋子,也只有桌子这一方区域被动过。 “四个茶杯……三个人……四个茶杯……三个人……”上官夏达念念有词,总觉得哪里有些蹊跷,就是发现不了,猛然抬头看见文书的时候,他才想起,这里面难不成还有第四个人?!这三个人曾和第四个人和平共处过一室。 上官夏达让所有的人退出屋外,他仔细查看屋内,桌面上、墙壁上、房梁上都有些划痕、刀伤,有的被重新粉刷覆盖了,有些表面仍然有凹凸不平的痕迹。但这些都是旧痕,有些年头了,不是新近添加的打斗的痕迹。 “楚尚川一定说谎了!”上官夏达内心十分笃定。 他关上房门,从门口开始,静思冥想,复演昨日那三人进店的情景。 “昨日,应该是江湖百事通秋满星首先进屋,他仔细的查看了二楼的三间房间,然后确定了最后这间屋子。在店家楚尚川端着茶水引他进门之后,他便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钱币对店家说,他要这间房间,还有旁边的那两间房。然后他将全部的房费都给付了楚尚川,并且要求店家等会出去之后,如果有其他客人要住店的话,可以直接安排在旁边的这两间,不用安排在其他地方,要先把这两间房住满。”上官夏达设身处地,闭上眼睛将情景还原。 “而后,秋满星又交待店家,晚上和下午的时候,店里面会有两个人分别过来,一个是脸上有刀疤的人,还有一个长有一头黄卷毛的人,店家无需多问,只要将他们引进到他所住的房间就可以了。当然那两个人就是黑王寨二当家铁狱刀和采花淫贼薛无影。秋满星嘱咐店家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性命不保,人头落地。店家接了钱高兴的应承了出去。紧接着,待店家关门之后,秋满星坐回到了桌子边,品尝着茶水。下午时分,门开了,采花淫贼薛无影进门,两人寒暄,而后又是铁狱刀来了,然后也许第四个人也来了。他们围坐在一起交谈,起初还是很和谐,不过后来,出现意见不合,四人便要打起来,但这第四个神秘人武功高强,一把剑直接将他们全部杀死,所以茶杯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有歪斜,没有打碎。屋里的其他东西依旧保持着原样。” 上官夏达边还原边对着屋内的物品检查,一切和他设想的一样。 他心里对案件有了大致的了解,眉头舒展,笑着打开门走出去。 “大人,怎么样?”郭文书迎上来问道。 上官夏达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案发现场不是在这间屋子。”他嘴角上扬,出门的瞬间,他推翻了自己刚才复演的一切,凶案另有现场。 “那是在哪里?”大家追问道。 “三楼以上,必有蹊跷!刚才我瞧见那店家的神色,似乎不愿意我们去到三楼,所以我就一直站在二楼观察,你们两个,刚才上去看的怎么样?”原来,刚才上官夏达进屋关门之前,在他的两个随从耳边耳语几句,让他们趁机悄然上到三楼查看一下。 “大人,三楼没有异样,跟店家说的一样,三楼和二楼的其他房间都没有人居住,整整齐齐的。” “是真没有人居住么?”上官夏达反问一句。 随从摇了摇头,“没有行李,被子叠放整齐,桌上没有茶杯。” “要不,我将店家抓来问一下。”郭文书建议。 “这种事,只能暗访,明面上如果有的话,早就被打扫干净了,还等着我们来查吗?这个楚尚川有点贼头贼脑的,不是你能对付的。” 上官夏达踱步到门外,双手撑在栏杆上,望着楼下柜台后面的楚尚川。 楚尚川打着算盘,抬头看楼上时,见上官夏达盯着自己,四目相对,两人都微笑点头示意。 “大人,我们将他抓回衙门,严刑逼供,我就不信他不说。”随从站在身后小声的说。 “不,不用,这里是楚云老板的地方,就算是杀了人,我们也不可声张,小心驶得万年船,得罪谁都别得罪他,在郢都府,我们得罪了县太爷,那都是小事,但得罪楚氏一门,那是大事。这楚云老板在郢都府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上官夏达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况且,这种江湖事件,我们也不可能有太大的能力来管啊。” 他最后的话语落脚点在江湖事件上,是想将此事归咎于江湖之事,那官府去查,便是人情,不查便是情理。 上官夏达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想法。 “大人,那现在该怎么办?咱们县老爷向来不管事情的啊。”郭文书一听是江湖事件,连连叹道。这么多年,衙门什么时候过问过江湖之事? 上官夏达暗暗一笑,“书呆子,这种事还不好办么?” “一会儿我出去,对外公布,就说这些人为仇家所杀,自古以来,官府哪里管得住江湖仇杀,此乃明面上的弃,然后郭文书,你派人把这三具尸体运送到义庄去,安排人暗中把守,如果有人前去探视,直接抓起来带到衙门来,此乃为暗地里的守。”上官夏达故意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死人复死,此乃奇案,如果我们能破了此案,升职提薪那自然是前途无量,如果破不了此案,那也毫发无损。江湖上的事情,连朝廷都不过问。况且,这里还是楚云老板的产业,县太爷都要给他三分面子,我们要得罪了他,吃不完兜着走。别想在郢都府混了,咱们还是洁身自好,少惹为妙。” 他话一说完,郭文书就伸出大拇指,连连称赞。 “一箭三雕啊,妙啊,大人的计谋,高!” 仵作和随从们都点头称妙。主意已定,大家依计行事。 上官夏达在随从和郭文书的陪伴下,步下二楼,走出客栈外门。 面对喧闹的围观人群,他站在门口的一处高台上大声的宣布:“各位街坊邻居,云福客栈昨晚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三个人死在客栈里面。经我们官府查实,一个是采花淫贼薛无影,一个是黑王寨二当家铁狱刀,还有一个是江湖百事通秋满星。这三个人臭名昭著、作恶多端,死不足惜,死在咱们郢都府,也算是有人替天行道、行侠仗义了。虽然这起命案属于江湖恩怨,我们无力插手,但是为官为民的责任,就是保地方平安,我们官府对待此事绝不姑息,一定会详查清楚,让我们郢都府的老百姓们安居乐业!” 上官夏达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人群中阵阵吆喝,鼓掌不断,赢得一片赞扬。 好久没有这么出风头了,上官夏达心满意足,他在人们持久不息的掌声中一个帅气的翻身跃马,挥手致意,然后从大家让出的一条道路中穿过,驰骋离去。 剩下的人马整队回衙,抬着尸体离去,热闹渐息渐止。 至于上官夏达回到衙门之后,向县太爷禀告此事,县太爷再具表向郢都府尹汇报之事,暂且不表。 单说这云福客栈里,楚尚川看着上官夏达策马而去,才放下心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额上沁出的冷汗,感慨道,真是吓人的一天。 按照常规,但凡官府宣布涉及江湖恩怨的事件,定会火速结案,不会特别追究。 所以云福客栈,依旧开门迎客。 第四章 镖师和青衣姑娘 自古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少是非,多财源”。 云福客栈每日客来客往,迎南送北,也算是个鱼龙混杂,卧虎藏龙之地。 店家楚尚川经营客栈几十年,每天面对三六九等、贩夫走卒各类人士,自然练就了一番逢人说好话的技巧,面对凶神恶煞的捕快老爷上官夏达,他没有完全实话实说,本就无可厚非。 其实,昨天晚上,打尖儿入店的,除了薛无影、铁狱刀、秋满星他们三个人之外,还有一群由南到北走镖的镖师和一位身穿青衣的年轻姑娘。 这是实话,但楚尚川是不可能对着上官夏达说的,说了会给客栈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光是查案都得耽误好几天,影响生意;不说,那你上官夏达一脸骄横,也拿我没办法,你就只能自个费心费力的去查啦。 楚尚川可不是吃素的,只要明面上能过得去的,就顺水下舟自然过去;不能过去的,那还有老爷楚龙心大将军他们撑着呢。况且他料想着,单纯只是让上官夏达知道云福客栈是楚云少爷的产业,他自然就会多少忌惮一些。 往日里,这些衙门里的官差们,经过云福客栈的时候,总是会过来寻要一些保护费。这下,从捕快上官夏达开始,大家都知道这是楚云少爷的产业,那么以后那些麻烦的硕鼠小鬼们,就会自然少一些吧,楚尚川这样想着。 这么些年,少爷从不让他们对外说,哪些是楚家的产业,说要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是不说,这几年,年岁不好,越来越多的衙差来收保护费,让人交的不值,他心里思考着该怎样将此事汇报给少爷听,不惹少爷生气。 用街坊们的话来说,在郢都府,和楚云少爷作对的人,楚云少爷光拿银子都能把他砸死。 不过要说昨晚那一行镖师,说来也是奇怪,他们推着辎重,深夜进店,天未亮就走了。 走的时候,天还灰蒙蒙的,一行人只在客栈里睡了不到两三个时辰,离开时竟没人看见。 想他们入店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甚是奇怪。 而且更奇怪的是,他们说是镖局的人,却没有在辎重上打出镖局的旗号,没有镖局的旗帜,只是随行推着三辆小推车进入到了后院。当他们走进店里的时候,每个人都是一副甲胄兵士的装扮,头戴牛角铁质头盔,身穿铁甲,胸前还额外增加了一块铁板防护,那身行头,少说也得四五十斤重。 说是押送货物的镖师,楚尚川是不相信的,就这身装备,普通人走不到半个时辰,都累的够呛,别说还长途押送货物。 当然,他们中间只有一个人不穿铁甲,是一个自称徐善生的中年男人,他一副短衣短褂束发装扮。徐善生告诉楚尚川,他是洛阳人士,在镖局里做管账先生,这次他们押着贵重的物品从郢都府出发去洛阳,自己刚好就借机探亲回家一趟。 楚尚川听他的话也只是哼哼:“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看你们这身装扮,不是官兵就是土匪,自己才懒得理会。” 镖师们从推车上抬进来了三个大铁箱子,每一个箱子上都贴着镖局专用的黄色封条,外面还加固着一圈拇指粗细的铁链。到底押送的是个什么宝贝?楚尚川好奇,但是徐善生并不说,他也不好意思去问。 他对那些穿着铁甲的镖师们感兴趣,于是趁着徐善生去外面和小二安置马匹的时候,他借故和镖师们攀谈。 楚尚川问道:“各位客官,今天天气有些炎热,是不是需要在房间里,给各位准备一下特制的冰凉洗澡水?” 鸦雀无声!!! 这群镖师,竟然无一人理会楚尚川,整齐的呆立着不动。楚尚川以为他们没听见,又问了几声,均无人应答。 待到徐善生进来时,楚尚川又拿此话问了他,徐善生婉拒:“不了,谢谢店家的好意,我们明天早上天不亮就走,店家的,你赶紧给我们安排好两间房间,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两间房?楚尚川心里乐开了花,不就刚好就有两间房等着入住么? 楚尚川拿出账册要镖师们登记入住,徐善生借以夜深,明早登记为借口委婉拒绝签名。楚尚川故意脸上露出很是为难的神情,徐善生是个明白人,当即便从衣袖里掏出了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了楚尚川的手上,并示意这是店资和封口费。 为了货物的安全,镖师们通常会住店不留痕,以免被人追踪,这是行业规则,楚尚川明白,并且云福客栈有自己的一本账册,待镖师们走后,他自己将账务登记进去便可。 他如此这般坚持,也只是想多探得一下,这帮镖师们的消息。因为他留意到,这些人彼此之间,也不说话,不交流,甚为奇怪。 不过,开店就是为了做生意,楚尚川没有执意盘根究底,他将这伙人,直接安排在了秋满星他们已付的那两间房里。客栈经这一笔生意,妥妥的赚了超好几倍的钱财。 楚尚川亲自带着这些人上了楼,进了房间,他站立在房间里哈着腰,等待着,想看一看这些人脱下头盔后的样貌,但是那个徐善生却一脸笑容,挡在了楚尚川的面前,笑着问道:“店家,你还不去歇息?” 楚尚川只得连忙哈腰点头,告别退去。 在关门的时候,楚尚川从缝隙里看见,那些镖师们直接和衣躺在了地上,铁甲头盔并没有脱掉,他们将大箱子围在正中间守护着。 至于那位青衣姑娘呢,楚尚川一早醒来的时候,就没瞧见她,本以为她离去了。但是,刚才在人群中忽然又瞥见了她。她一直站在门外的围观群众之中,于内圈之外,冷眼看着官差们在店里忙里忙外的搜查。 昨天晚上,她是何时入店的,这个还真不好说。 夜晚官府的宵禁,只能管住小老百姓,是管不住这些江湖人士的。 不都是这样说嘛,锁链锁不住小人,锁链只会锁住君子。 官府颁布的禁令,细细想来,可不都是针对某一城普通百姓的嘛,这些闯荡江湖的人,到处行走,哪里知道今天这个府颁布什么政令,明天那个府又颁布什么政令。 江湖儿女,天高地阔任潇洒,爱恨情仇任自由。 楚尚川由衷的感慨,这种生活太令人向往了。 镖师们入住,小二将他们的马匹牵入马厩后,客栈就打烊关门了。 楚尚川和小二夜里守店,他们睡在大堂侧面的一间内屋里。 当天下半夜的时候,一轮明月高悬在天空,云福客栈的房顶上,忽然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声。 楚尚川虽然自认为武功不高,但耳力确实不错。屋顶上走人这等声响,旁人听不得见,他的一对招风耳还是能听得很清晰。所以当他躺在床上,一听到屋顶上有些响动的时候,就立刻从内屋的密道,去到了后厨所在的屋子。 后厨与前面的客栈是分开的,两下之间隔着一个场院,院子里种着七八棵枣树,枣树正长得枝繁叶茂,刚好遮挡着后厨,所以人躲在后厨房顶上,就像有一个天然的屏障。在后厨屋顶,楚尚川能清晰见到前院和客栈房顶上的一切,而反之,从前院和客栈的房顶看后厨的房顶,则什么也看不清楚,一片漆黑。 在客栈房顶的屋脊上,一名女子执剑凌然于清冷的月光之下,剑上寒光闪闪,衣袂迎风招展。她身形高挑瘦削,衣服在月光下呈现暗黑色,看样子不像是夜行衣,似乎是件颜色深重的衣服。 姑娘对面站着三个人,在月光下,楚尚川能够瞧得清楚,是二楼最里间屋子的三个人。他们踏檐顶而立,分站成三角之势,各自擎着武器。 现在结合画像想来,那个叫做薛无影的人,手里拿的是一条长鞭,叫铁狱刀的人,手里握的是一柄大刀,而那个叫秋满星的人,手里拿的是一柄毛笔样的武器。三人姿态各异,做好了随时迎击的准备。 楚尚川本打算看看热闹,但双方各自久站对峙,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等了好一会儿,因为岁数大了,困意袭来,夜里的天气,还有点清冷,他就直接跃下房顶,回柜台里的内屋睡觉去了。只知道自己躺下眯顿了没多久,就听到客栈的柜面被人用剑柄重重敲击了一声。 他披衣出来一看,烛火之下,一位身穿青衣,容颜美丽的姑娘立于柜台之前。 当时,楚尚川刻意的朝客栈的大门口看了一眼,店门是紧紧关闭着的。 这姑娘,竟然不是走正途的。 青衣姑娘用剑柄指了指柜台上面,楚尚川看见,柜面上躺着一锭一百两银子,他立刻会意,这是要住店来着。 江湖多奇人,楚尚川见怪不怪,只要是生意,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只要他们不是过来抢劫夺财的,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奇怪客人,楚尚川都一律接受。他当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笑呵呵的收起了银子,立刻执灯带领姑娘,上了三楼的天字号上房。 这一晚上,因为镖师们先入店休息,刚好六个人,只要两间房,楚尚川便将他们安排在秋满星白付的那两间房里。而姑娘这一锭银子,足足可以包住天字号上房一月有余,姑娘家的,也爱干净整洁,一般不喜欢与臭气熏天的汉子们住在一起,所以楚尚川自然就给姑娘安排到了三楼的天字号上房。 在上楼的时候,远远的,楚尚川听到打更人敲击了三下锣,时辰应该是寅初了。 楚尚川手里端着一柄烛台,把姑娘领上三楼,在一间门上挂有“楚庄王”的门牌前停下,他本想推门进去,但姑娘的剑,一下子就挡在了门口。 这意思就是,让他不要进去。楚尚川明白,便把烛台递交给了姑娘,说了声:“客官,您好好休息。”然后,就转身下楼。 下到二楼的时候,楚尚川刻意绕到那三间房门口巡视了一下,在镖师们的两间房里,他听到的是此起彼伏、绵延不绝的鼾声,在秋满星他们那三个人同住的那一间房里,虽然不是鼾声如雷,却也梦呓不断,叨喊着打打杀杀之类的话。 说他们酣睡,楚尚川当然不信。 这些江湖人士,晚上睡觉都是半睁着眼睛的,谁知道他们是真睡还是假睡,楚尚川在心里哼了一声:“刚才你们三个,不是还在精神的在屋顶上决斗呢,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楚尚川哼了一声,回到了楼下,继续做着自己的美梦,直到天明。 后来店小二开门送走镖师,清扫庭院,烹茶迎客,自己竟都全然不知。 只是再到后来,只听得寂静的清晨之中,小二的一声惨叫,将楚尚川从睡梦中惊醒,他赶紧披衣起床,循声奔上楼去。 只见小二瘫坐在二楼的走廊处,面如死灰,尿已失禁,地上流了一地的尿水。 第五章 命案现场 生意火爆 “要死啦,这一大早的就鬼哭狼嚎!”楚尚川走出内房,仰头骂道。 “叔,死人啦,死人啦,咱们店里死人啦……”店小二依着二楼的栏杆哀嚎哭泣。 这小子是楚尚川远房哥哥的小孩,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托他从山里带出来照顾,赚些钱财养家糊口,楚尚川把他带在身边学艺,好好培养,若以后能留在云福客栈工作,基本上,他的家里就衣食无忧。平时里,为了方便管教,免得大家说闲话,楚尚川是绝不允许他叫自己叔叔的,无论何时都要以店家来称呼。 这一早不说,这小子又忘记了,乱了规矩。 楚尚川气呼呼的本想骂他,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听到了,小二口中的呼喊的“死人啦”三个字,当即睡意全无。他快步奔上楼去,在二楼的里间,小二瘫坐着走廊上,一大滩黄尿从他的腿部流出。 “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孬种!”楚尚川跨过他支棱着的双腿,用脚踹了他一下骂道。 二楼的三间房门都已经敞开着,镖师们住的两间房间里空无一物,昨天夜里,他们全都围着箱子席地而卧,所以床上、桌上的物品全都保持着原样,整整齐齐,像是没住过人一样。 而在三人一间的房间里,楚尚川看到三个人竟然都横尸在地,三个男人身上都穿着黑色夜行衣,整齐并排,躺在离房门口不远的地板上,面色惨然,却又不见地板上有任何血迹!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的上前,探了一探三人的鼻息,都已经没有呼吸了。 楚尚川心里一惊,再仔细观察,他们三个人衣服都完好无损,只是他眼尖,特意朝他们的脖颈处看去,脖颈处有微血渗出,他分别又摸了摸他们的体温,身体上还有些许余温,看来死去也不过两三个时辰。 两三个时辰前,不就是自己凌晨过来看的时候么?难道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楚尚川稍微一想,跨过失禁的店小二,跑上了三楼,果然瞧见天字号“楚庄王”的房门大开,屋里被子没被打开,物品均未被动过,这青衣姑娘竟也不知去向。 他心里当下料想,肯定是这青衣女子所为。 一剑封喉,武功极高。 楚尚川快速招来前院和后院的伙计们,一一问询,大家都摇头摆手,并不知道内情。 这能咋办,首先要去报官。 他赶紧派了一个伙计,前去衙门口,报告有人在店里被杀,然后又让人扶了小二去后院清洗,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灌了几大口生姜凉水,几番安抚,小二才算是平缓了情绪,恢复了正常。 但是令楚尚川没有想到的是,那名青衣女子,竟然并没有走远,而是和众人一样,站在客栈外面围观。他心下疑惑,难道那姑娘不是杀人凶手?亦或是这姑娘胆子贼大? 楚尚川并没打算,将青衣姑娘的事情告知给上官夏达知晓。 见官差都走了,客栈回归正常营业,青衣姑娘方才小步轻移,回到了店内。 她在一楼靠角落的地方择了一张桌子入座。 楚尚川赶紧提了一壶茶水,小步跑了过去,他边沏茶,边低着头小声说道:“姑娘,您今个什么时候出去的啊?咱们店里死了人,官差刚刚来查了。您没包袱在店里,昨夜我又忘了将您的信息登记入册,所以我们在官差面前,只字都没有提到您。”楚尚川好言好语的说着。 但青衣姑娘似乎充耳不闻,也并不拿眼瞧他,只是伸出纤纤细指,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轻轻吹走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抿了一小口,茶叶是新出的,有种清香,入口润喉。 江湖人士,最忌讳的,是惹上官府衙差,楚尚川原本以为,自己这么一招好意替她欺瞒,姑娘至少会感激一下自己。但没想到,姑娘兀自喝着茶水,眼睛望着窗外,对他的话仿佛跟没听见似的,既不感谢,也不理会。 “您先喝茶!房间已经给您打扫了,随时都可以再住宿。”楚尚川知趣,并不气恼,提着茶壶,又去招呼其他来喝茶的客人们。 原本报官的时候,楚尚川还很是担心,怕因为店里发生了命案,生意会一落千丈,几个月都开不了张。 但没想到,这店里死了人,官兵来围,尸体从店里面依次抬了出去,非但没有吓走客人,反而等官兵们一走,客栈里一下子,就涌进来了很多猎奇打探消息的人,有江湖人士,有四方乡邻,有会友茶客,有听曲卖唱的。 客人们聚集在一楼的茶座上,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细聊着这死去三个人的传奇故事,他们的故事被传的沸沸扬扬,神乎其神。 “听说这个黑王寨二当家铁狱刀,当年可是个厉害人物啊,他出生的时候,全身像个黑炭一样,连牙齿、嘴巴、口腔、眼睛都是黑色的,巫婆说他是阎王转世,来人间作恶的,于是他的父母害怕,不敢放在家里养。在他没出生几天,就把他送到了黑王寨。黑王寨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打家劫舍,恶人们的窝点儿。黑王寨大当家的把他拎起来一看,果然全身通黑,哈哈大笑,大夸这个小子是天生的黑心,是个奇才,便把他视如己出,一直抚养成人。后来他学了一身本领,武艺高强,擅长耍一柄三十斤重的铁质大刀,在江湖上,烧杀抢夺,干了不少坏事,所过之处,犹如地狱。于是便有“铁狱刀”的恶名,不过最后,他竟威胁大当家,要篡权夺位,被大当家挑断一只手筋,逐出了黑王寨。” 坐在靠大厅柱子边上的一个长相彪悍的男子讲述着有关铁狱刀的传说,看他的样子,凶神恶煞的,也不见得是个好人,但大家听得精精有味,不时还问上几句,另有一个男子插话道,“铁狱刀还不算啥,最罪大恶极的就是采花淫贼薛无影。” “哦,你知道他?” “据说啊,他男女通吃,老少皆宜,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就犯了案、采了花,犯案之后的男女老少,全部都要被他杀死,不留活口。好多年,都不曾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是一头黄色卷毛,像狮子狗似的。据传他是从疆北那一带,流窜过来的。很多州府都发了他的海捕文书,但都一直捉拿不到,这贼人犯下的案子不下千万起。” “哇,哪有这么夸张么?” “什么夸张不夸张的,他从那么遥远的地方过来,十几年,每天一起,不得有千万起了啊。”大家一想,好像也对,哄堂大笑起来。 “听说他们三个人,本来是相约一起隐退江湖的,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被人杀死在河西万泉谷。当时打斗非常激烈,死了不少人,他们三个人当场就死了。” “应该是江湖仇杀呀。” “是啊,是啊,这种仇杀八九不离十,谁让他们犯下那么多坏事,总有好人替天行道嘛。” “这种恶人早就该死了。” “对,对,对……” “那,那个江湖百事通秋满星,算什么恶人呢?” “他啊,他更恶,他虽然是一介书生,但却枉读了圣贤书,这个人的恶,是三个人中间最恶的,简直罪恶滔天,人神共愤!” “他为什么恶?读书人能做什么坏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江湖上不是有句话说么,不怕坏人恶,就怕读书人恶!” “其他两个人的恶,只是杀人,秋满星的恶,是在诛心。他专门利用那些小道消息,留人把柄,四处售卖,然后炮制一些冤假错案、灭门惨案,桩桩件件牵扯的都是,夷人九族的大案啊……” “确实可恶,但不是说,这三个人都死在河西万泉谷了么?那怎么会又在这里再死一遍?” “谁知道呢,要我说啊,肯定是他们太恶了,阎王老爷不肯收他们,又把他们踢回到了人间,他们相约作恶,结果被江湖英雄一剑封喉,了断他们性命、替天行道。” “好!”众人听到此处,顿觉舒畅,大声齐呼,拍手称快。 “谁是那个英雄啊?”众人皆问。 “谁知道呢,也许那个人就藏在我们中间,偷听着我们的谈话呢。”众人一听,哈哈大笑。 人们坐在命案发生地喝茶,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刺激,最后整个客栈大堂里面,闹哄闹哄的,好不热闹,三五成群,吆喝、喝彩声不断,听大家传说的消息,简直比说书的都还要精彩,连楚尚川都不禁感慨,好久都不曾见过,这样红火的场面了。 店小二终于在柜台后面苏醒过来,刚才上官夏达一个瞪眼,他竟然直接给吓晕了过去,早上尿裤子,上午又昏厥,这心理承受能力,怎么这么脆弱。 见他醒来,楚尚川骂道:“废物!”用脚踢了踢他,一脸的不满意,“还不赶紧起来,去招呼客人。” 店小二哼哼唧唧,扶着墙壁,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掉身上的灰尘,提着茶壶,搭了毛巾,就往门口冲去,他弯腰站在门口,招揽着客人。 楚尚川走到后厨,吩咐厨子们,要赶紧多采买一些食材回来,看这样子,大家兴趣盎然,估计很多人还要留下来吃午餐的。 青衣姑娘在楼下听了一会儿人们谈论的八卦消息,在喝完了一杯茶水之后,她将一些细碎银子,丢在桌面上,站起了身,准备回到三楼房间里去。 这时,忽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向客栈门口望去,大堂里嘈杂的声音渐渐息止。 姑娘倒也不理会,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头也不回,朝着楼梯处走去。对于热闹,也只有那些无心又清闲的好事人感兴趣,喜欢时刻追击一些时事热点、邻里八卦。 青衣姑娘拾级而上,刚走到楼梯的拐角处时,就听到店小二一声洪亮的吆喝:“欢迎各位客官进店,是吃饭喝茶,还是打尖住店?” “住店!”一个粗犷的汉子声音,莽撞的吼道。 随之,店里的光线陡然暗了下来。 第六章 初次相遇 隔墙叹息 青衣姑娘回头向门口瞥了一眼。 只见客栈门口处,站着一群衣衫十分邋遢的草莽大汉,他们个个身强体壮、虎背熊腰,穿着肥大的粗布棉麻深褐色短衫,衣服、面色暗沉,像是沾满了很多尘土一般,连头发、胡须上都沾染着黄黑色的尘土,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挂着一些布袋子,布袋子被塞的鼓囊囊的, 远远的看着,仿佛都能感觉到他们身上冒出阵阵难闻的气息,大堂里的客人们小声的讨论着。这群人着装一看,就知不是中原人士。像是丐帮的人,又有些不像,那种邋遢与丐帮乞丐们不是一个风格,总觉得应该是来自大漠的悍匪。 尤其是,当他们将挡在面上的深褐色布纱被拿掉后,这群汉子们满面污尘,露出黝黑的面容,他们个个浓眉大眼,一脸凶相,当他们健硕的手臂抬起来时,足有平常人大腿那般粗壮,着实有些吓人,而令人眼前一亮的是,在这一群大汉之中,竟然簇拥着一位身材纤瘦、楚楚乖巧的白衣姑娘,那女子亭亭玉立,耀眼夺目,像是一朵从淤泥里濯濯挺立的莲花一般醒目,让人避不开目光。 单是这女子的出现,才不会让这群莽汉显得突兀,显得令人生厌,仿佛是一幅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图。 那姑娘头上戴着一顶竹制的带花斗笠,斗笠四面围着一层飘逸的白纱,在白纱下面,她的面孔上,还戴着一层粉色的面纱,远处观之,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其身形却极为曼妙,看样子,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青衣姑娘顺势扫了一眼楼下茶客们的神情。 这一屋子的男人们,个个眼睛直溜溜的,紧紧盯着那位白衣女子,有的呆若木鸡,有的垂涎三尺,有的眉眼弯弯,满脸笑意,有的两眼放光,有的摩拳擦掌,他们的眼光齐刷刷的,盯着门口的这群人,有的好奇的上下打量着汉子们的着装,有的看到汉子们拿眼瞪着他们的时候,就赶忙瞥过脸去,不敢回看。 如此百态的好色之徒,看来,这女子应该是个极美貌的人吧。 青衣姑娘并没有停住上楼的脚步,她脚踩阶梯拾级而上,正好一束阳光,从楼顶空阔处的一方天地里,照射了下来,倾洒在她的身上,像专程为她打了一束聚光一般,又有天花板上垂吊着的大型连锁烛台,烛台四周用无数颗小水晶悬垂装饰,在阳光的照射下,水晶折射出了无数条彩色光芒,青衣姑娘这才停步,仰头朝天窗望去,天空之上阳光刺眼,一片晴朗。 太阳出来了! 她的眉头舒展,微微一笑。 昨夜睡的其实并不好,一大早要去追踪那个人,所以她很早就起床出去,但追查了一圈,一无所获。回来的时候,恰巧看到官兵们围住了客栈,她于人群中冷眼旁观。这客栈里竟然死了三个人,是昨夜的那三个人,听说全部尽数一剑封喉而死,她并不好奇,也不惊讶。但是看那店家瞧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在怀疑自己所为,她懒得理会,至少店家刚才表明,他并未向官府汇报关于自己的情况,趁着现在没有麻烦事来烦扰自己,在这大好时光里,她要赶紧回去补上一觉。 姑娘径直往三楼走去,昨晚的一锭银子,足够睡上好几天,她并不担忧,转到三楼拐角的时候,她听到楼下柜台里的楚尚川,对着那群汉子们问道:“客官们,你们要几间房呢?” 一个汉子将一团包裹,丢掷在桌台上,哐当一声响,汉子粗犷的回答道:“赶快,八间客房,一间上等房。马上!”他的中原话有些生硬,带着点腔调。 大堂里的客人们听到这别扭的话语,都捂嘴偷笑。 “好嘞!八间客房,一间上等房。”楚尚川扬声应和。 他本以为这群人可能就只会住两间房,男的一群住在一间房,女的一间,但是没想到,这群汉子们就是爽快,一共八个汉子,竟然要各自占一间房,不过看他们的体型,一张床也就确实只能躺下一个人。 女子独自住一间上等客房。 楚尚川盘算着,这可是豪气有钱的主,他们住上一晚,能进账不少银子。他将店里的账本拿给汉子们登记,说话的汉子上前,接过楚尚川递上来的毛笔,只见他用右手手掌握住笔杆,将笔头按在砚台里使劲的转了一圈,然后握笔在登记册上画了八个圈。 楚尚川目瞪口呆。 “客官!要登记您的户籍及名字。”楚尚川指了指登记本上,那些人名。 “就这!”汉子生硬的回答。 “这是圈圈,怎么会是名字呢?”楚尚川小声的嘀咕。 “那就这个……就是”汉子提笔想了一会儿,在八个圈圈的后面,写了歪歪扭扭的四个字:一二三四。 楚尚川甚为无奈,看汉子握笔和写字的姿势甚是搞笑,他想笑,但是忍住了。这汉子写的字,连三岁小孩都不如,他也不想强人所难,吩咐小二道:“带客人上楼。” 小二应诺,扬声喊道:“贵客上楼,请大家跟着,二楼,八间客房,三楼,一间上等客房。” 话音未落,楚尚川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拱手向汉子们致歉,“各位客官啊,我得先说明一声,昨天晚上我们这个店里,刚刚死了三个人,早上才拉走的。” 他故意在说死了三个人时,扬起了声调,引得周围的茶客们,都伸长了脖颈,停下了手中的茶杯,凝神静气,伸长了耳朵,等待着大汉们的回答。 “死人!哼……”那个汉子轻蔑的哼了一声,“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兵荒马乱的,哪里不死几个人?” 汉子转而面向着满堂的茶客们大声的说道:“爷爷们行走江湖,又不是没见过死人!有什么稀奇的。” 他的话带着强调,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回应,因为他说的有点快,大家好像都没听懂。 汉子停顿了一会儿,拍了拍胸脯,放慢语速,又重复了一遍:“爷爷,见过死人,不稀奇!” 这次大伙听懂了,客人们向着汉子伸出了大拇指。 汉子一脸得意,转而对着楚尚川叫嚷,“少废话,赶紧安排,好酒好菜送到房间,爷爷们饿了!” 楚尚川一脸的不乐意,这汉子爷爷长、爷爷短的自居,真是让人无语。 但似乎这八个人中,只有他懂得说带腔调的中原话,其他汉子们交流着大伙儿都听不懂的语言,楚尚川仔细听了几句,也听不懂,他吩咐小二,赶紧端上来一些点心放在柜台上给这些汉子们吃。 白衣女子安安静静的,一直站在柜台之前,等待楚尚川登记妥当之后,店小二就领着她和汉子们一起上楼而去。 座下的茶客们窃窃私语。 “这是见过世面的人呢,啧啧啧,连死人都不怕。” “看他们模样应该是川西那边的汉子吧?长得那么高壮,你看他们那拳头和手臂,孔武有力,我敢说,他们单手都可以打死一头牛的。” “哪里像川西呢,川西那边汉子听说个头不高哇。” “你管他们是哪里的,那些闯江湖的,身世浮萍,四海为家,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还管什么哪里人。” “说的是,说的是……” 楼下讨论声四起,声音比之刚才更加大声、嘈杂,青衣姑娘走进房间之后,就闭上了房门,将噪音完全隔离在外。 天字号房间的布置相当奢华,昨晚没有仔细看,原来地面上铺着的是,具有异域风情的西亚纯白羊毛地毯,小步走在上面柔软无声,房间里的房门,是厚实的榉木制作而成。双手推门之后,手上还能留存一丝淡淡的木香,并且这门的隔音效果极好,纵使刚才楼下如鸦雀聒噪一般喧闹,但待门合上之后,却全然听不到一点儿动静,而且放在靠墙位置的床,是用千年沉香木雕刻而成,飞龙走凤,游龙戏珠,整个床香味盈满房间,清香沉醉,闻之神清气爽,床上的铺盖和垫被,是丝绸缝制的锦绣绵绸被子,人躺上去,柔软舒适。 青衣姑娘欣然合衣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闭眼凝神,于寂静中酝酿睡意。 不消刻,就听到小二带了客人,打开隔壁的房门,他推门的动作极为粗鲁,门哐当一声,撞击在墙壁上,惊得青衣姑娘登时睁开了眼睛。还只夸这房门的隔音效果好,原来这般不经夸赞。 只听见小二说道:“姑娘,这是天字号上房,您请进,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 青衣姑娘估摸着,这隔壁住的,就是刚才那位白衣女子吧。稍缓,她困意袭来,眼皮有些沉重,隔壁的房门,尖细的“吱呀——”一声,门轴转动,合上了。 青衣姑娘心想,终于又安静了,可以好好睡一场大觉。 耳边却异常清晰的,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唉……”,那叹息声一下击中内心,猛然让人心痛,头皮发麻,仿佛看到仅一墙之隔的女子,心中堆积了万千心事一般,无可奈何。 但真让人心生疑惑,原以为这门的隔音效果是极好的,可是这隔壁的动静,竟听的一清二楚。青衣姑娘在静寂中,却再也听不到隔壁发出半点声响,甚至连移动脚步的声音,都未曾听到。倒是那些随白衣女子而来的壮汉们,就安排在自己脚下二楼的房间里,呼喝声、敲桌子、碰板凳、放茶碗的声音,不绝于耳,轰轰隆隆,吵个不停。 等了好一会儿,楼下粗鲁的声响渐渐息止,想到汉子们粗鄙的行为,青衣姑娘不由的轻声叹道:“好是可惜!” 她辗转了一下身子,向墙而眠。 “可惜什么呢?” 一个声音淡然飘来,直入耳内。 青衣姑娘如冰水淋身,一个激灵,双眼睁开,心下陡升骇然! 好一双尖细的耳朵!!! 第七章 同床而卧 异枕而眠 这声音,分明是从隔壁白衣姑娘房内传来的,也分明是在回应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青衣姑娘有些疑虑,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要试一下,看看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到底有多么的差。 “可惜了一位美丽的姑娘,被八个粗糙邋遢的汉子们围着,甚煞了风景。”她以刚才说话声的声量,接着问题回答道。 随即果真有柔柔的声音飘来,“世人皆会以貌取人,殊不知,有些人皮囊虽然丑陋,心灵却是美好的,有些人皮相是美丽的,心灵却是丑陋的。他们虽是长相粗野,但却是极好的人,比之一些道貌岸然之徒,心灵纯净许多,也多亏他们一路护送,否则我便已早死在回家的路途上了。” 这两房之间,声音竟会听得如此清晰,隔墙对话,畅通无阻。 听罢,青衣女子继续说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了。” “误会也无妨,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对面传来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回复。 这回复,让人如触冰霜,寒冷刺骨。 青衣女子本也不是多事的人,但她心有疑问,又继续说道:“姑娘,好个隔墙传音的功夫,料想姑娘的武功是不差的吧。” 说完,竟许久未见隔壁回答。 待青衣姑娘正欲闭眼时,忽见眼前的墙壁微动,她有些讶异,以为是自己眼花,还未及反应,继而整块墙体掉落,突然被撕裂开来,墙体犹如一块完整的幕布被生硬的拽了下来。 面前,空洞洞的,墙壁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方形大洞! 对面一个身穿白衣的姑娘,赫然出现在眼前,正与自己四目相对,二人皆是惊愕,这两张床其实是一整块完整的沉香木大床! 青衣姑娘大惊,像只受了惊的兔子,骇然跃起,握剑在手,退下床来数十步,光脚踩在地毯上。 两间屋子竟是相同相连的,细细瞧之,大床位于两个房间之间,中间墙体空洞之处,用花饰巧妙的进行了遮掩,让人误以为那只是墙的装饰。两边的床褥、枕头、衣柜、花饰都是一模一样,两边房的物件摆放竟也是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 青衣姑娘心中骇然不止,自己与一位陌生的姑娘同床而卧,异枕而眠! “姐姐,切莫惊慌,我无害人之心。只是刚才进了房间,就瞧见一条黄丝线垂在烛台旁边,我曾在其他客栈遇见过这些,便知这房间的机巧。”白衣姑娘仍然戴着面纱,看不见真切的面容。但可瞧出那是一张文静秀气的脸蛋,白净秀雅,一头秀发盘着发髻,两支银白色的朱钗装饰其间,额前刘海分散两边,垂在肩头的发丝上,各自扎着一根白色的发带,甚是美丽,尤其是那一双灵动俊俏的眼睛,楚楚动人。 青衣姑娘初见这女子,心中并不害怕,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但她不敢上前,这骇人的场景,实在让人一下接受不了,心里扑腾扑腾的乱跳。 白衣女子将手里的一根连接在墙体上的黄线,展示给青衣女子看,果真是一根极为纤细的黄丝线,从黄色帐幔的顶上连接下来,不注意的话,真不容易被发现,床上掉落的墙体,是张厚厚的彩绘的薄板,与帘帐的颜色、花式一模一样,合而为一,料谁也不会想到,这两张床之间竟然是用薄板巧妙的隔开着。 想到自己昨晚竟没发现,还在此住了一宿,这女子刚一进来,就能细致入微的发现这样的玄机,真是心细如尘,是自己大意了。 初次见面,竟以这样尴尬的方式,两位姑娘都不好意思的杵在那里,不知所措。 好在白衣姑娘聪慧,屈身在床,柔柔的对着青衣姑娘施了一个见面礼,道了一声歉意:“姐姐受惊了。”便轻柔的将床上摘下的木板,移动恢复了原位,堵住了刚才的空洞。 一切像梦一样突然发生,又突然结束,令人难以置信,青衣姑娘错愕不已。 许久,对面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青衣姑娘迟迟不敢上床入睡,生怕会再有其他难料的事情发生,但她心中竟也没有去找店家算账的念头,只是不敢再回到床上。 她坐在桌前,眼盯着那块墙板。 直到午膳时刻,小二将天字号的饭食,分别送到两个房间门口。青衣姑娘开门取饭食的时候,看见旁边白衣姑娘的餐盘放在门口,她等待了一会儿,对面的门一直没有打开,便自己取了饭食,关上门,回到房间。 午膳过后,青衣姑娘将饭盒放在门外,见对面的饭食依然未动。小二来收回饭盒的时候,嘴里嘟囔了一句:“神仙啊,一个吃得这么少,一个什么都不吃。” 午饭食毕,一阵难以抵挡的困倦袭来,青衣姑娘已疲惫不堪,她从上午一直警惕到下午,神经高度紧张,上下眼皮,止不住的狂乱打架,思想逐渐混沌,只要稍微闭眼,就能立刻进入梦乡,可是她依旧执意坚持,不让自己倦怠,每次要睡去之时,就用冷水浸脸,驱赶睡意,保持清醒。 但终究不是办法,困念侵袭,她和衣持剑坐在桌子旁,昏昏沉沉的睡去。到了晚饭时间,敲门声惊醒了姑娘,她提剑跃步,躲在门后,原来是隔壁的敲门声,姑娘用剑将门悄悄抵开一丝缝隙,就看见一个汉子,低声在隔壁的门前问道:“小蝶姑娘,大哥说今晚大家要喝酒,你好好休息,明天晚些我们再出发。” “好,谢谢二哥。”那位叫小蝶的白衣姑娘隔着门,柔柔的回答。 汉子应声后,大大咧咧的离去,粗重的脚步声,从楼上踏到楼下,再由回廊处的震动传到脚下房间里的震动。青衣姑娘回到床边,站立一会儿,欲言又止,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对着墙壁问道:“那些汉子是姑娘的雇来的保镖么?” 半晌,隔壁传来了回应,“却也不是,这几位哥哥受故人所托,护送我回家的。”听声音分辨位置,她应该是躺在床上,“我曾途中遇险,是这几位哥哥们一路将我护送归来,他们应该算是我的恩人!”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这几个汉子性情乖张,行为粗俗,竟有这般江湖道义,失敬,失敬!”青衣姑娘内心涌起怜惜之情,继而问道:“妹妹是有什么心事么?” “不知姐姐为何会这样问?” “上午时分,听你进门之时,曾掩门叹息,好像心中郁积了许多烦心的事情,或许是烦心的人?” “姐姐聪慧,我曾全身筋骨断裂,姐姐说我有武功,我却是半点功夫都没有的人,怕是以后也学不了。” “全身筋骨断裂?!”青衣姑娘失声叫道,这该有多痛啊。 “好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还需些时日继续调养。” “怪不得这些汉子对你好生照料,独独给你住了天字号上房。”青衣姑娘由衷的叹道,她坐回到床边,说道:“我与妹妹结缘,怕有唐突,冒昧的问一句,妹妹是否介意我过来相见,对面一叙?” 这话说出,青衣姑娘就觉自己太过冒昧。 果然隔壁那边没了回音,彼此沉默了半晌。 空气凝结,青衣姑娘一直静静的,等待着那面的答复。 隔了良久,方才听得对面姑娘,幽幽的叹道:“怕是不便,姐姐莫怪,今个心情郁结,妹妹想独自呆着。” “好的。” 两下许然,青衣姑娘虽然心有不悦,却也觉得是自己太过唐突,虽同为女子,这样贸然相见,也是无礼,不过好在,姑娘委婉拒绝了,不然彼此真的相见,怕是十分尴尬。不知为何,她对白衣姑娘戒备心放下了许多,侧身抱剑,回到了床上躺下,昨夜一宿没睡好,今天又从上午一直硬扛到现在,困意倦倦实在顶不住,不到一会儿的功夫,竟沉沉睡去。 至于晚餐的时候,小二送来餐食,却见两间房的门口处,留置的牌子上都翻在“请勿打扰”的一面,他便自觉将餐食放在门前的储食盒中,退了下去。 这两人,一人沉沉睡去并未进食,另外一人全然无胃口,也未进食。 稍晚些时候,小二上楼来收食盒,见两处餐食均为开动,不由的摇了摇头,下得楼去,不免对楚尚川诉说,原来美丽姑娘都是不吃东西的吗? 第八章 翌日清晨 楚云出现 同床异枕,梦里千寻。 辽阔苍茫的大地上,四周一片寂静,忽然地面升腾起了白茫茫的烟雾,雾气缭绕从青衣姑娘的脚底开始弥漫,包裹住了她脚踝,包裹住了她的身躯,天地之间被雾气遮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她在梦里逡巡,白茫茫的世界,一切都被白雾隔绝,寒气从脚底沁入,冷彻心扉,她摸索着前行,没有目标,没有方向,她用力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这是梦,她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不要害怕,果然心里无惧,她从睡梦中惊醒,坐了起来,白雾渐渐消散,噩梦结束。 她看见自己依旧躺在床上,眼前是一堵遮挡的装饰。 “姑娘,我们见一下吧。”她鼓足勇气,对着隔壁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只见墙壁微动,旋即整个挡板再次被拉开,白衣女子静美动人,她侧躺在自己的旁边,望着自己,雕花大床上,她依旧戴着白纱,近在咫尺,却看不见容颜。 “你叫小蝶是吗?”青衣姑娘问,她听到了那汉子在门口曾呼唤她叫小蝶姑娘。 女子点了点头,她的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温柔的看着自己,眼神之中流波婉转,一眼千年,似有千万句话要对自己诉说。从薄纱之中透出的脸骨结构来看,女子面部的曲线轮廓很是美丽,是个美人胚子。 “你的眼睛很漂亮,你……”青衣姑娘想问她年方几何?是哪里人士的时候,却发现喉咙咕隆隆的,发不出任何话语,像个哑巴一样,只能阿巴阿巴的叫着。 她惊慌失措,扯着喉咙,再怎么用力都毫无效果,当她再去看小蝶姑娘的时候,她被床上弥散的白雾淹没,大雾越来越浓,喉咙越来越痛,她奋力去抓,什么都抓不到。正在挣扎痛苦的时候,忽然长剑从天空掉落下来,落在她的手中,她拔剑出鞘,劈破白雾,但无济于事。 又是一场噩梦! “世界于心中,心中观自在。”慌乱之中,她开始强制自己闭上双眼,屏气凝神,默念暮山剑法心决,一道身影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将暮山剑法耍了几遍,心归宁静,白雾才渐渐消散。 “云老板,您慢走!”破空而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云老板!青衣姑娘瞬间清醒了过来,是楚云! 她要寻找的楚云!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提起靠在床边的长剑,快步奔到临街的窗前,向下探望,却只看到店小二站在客栈门口,摇手向一位锦衣男子挥手告别。那男子在楚尚川的搀扶下钻进马车,车夫随即放下帘子。 楚尚川退到一边,指挥着车夫准备行李。 那马车全身漆黑发亮,一看就是上上等的雕花黑楠木制作而成的,马车前方,套着八匹身形相差无几,高大矫健的骏马,骏马毛色黢黑发亮,它们的双眼被蒙住了黑色眼罩,马腿蹬踏,足有半人多高,粗壮有力。 楚尚川摸着黑骏马的鬃毛,非常喜欢,这是楚云少爷花大价钱,专程从北方蒙古大草原上买回来的八匹骏马,在郢都府这样的马车配这样的骏马,在哪里都会引人侧目歆羡,相较于南方马儿腿短、瘦弱、身形矮小,这些骏马在哪儿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车夫是个年纪不到二十的小厮,他精神抖擞,视这份差事为自己的荣耀,待楚云钻进马车坐稳后,他扬鞭一声:“驾!”声音洪亮高亢,八匹马儿提腿快步奔跑,在这不大的街市上,嗒嗒的马蹄声,整齐清脆而响亮。车夫扬鞭第二声,八匹马儿威风凛凛,穿街走巷,气势如虹,就凭这马车的气势,也足见车中之人的富有与尊贵。 这就是楚云,青衣姑娘来到郢都府要找寻的人。 马车绝尘而去,虽一步之遥,要想追赶,已是来不及。纵使轻功再好的人,从窗户里跃出,到街面上再提步追赶,也是追赶不上。昨天一早,她已经领教过这些马车的脚力了。 站在窗前,看着马车急速奔驰,穿过清早无人的街道,消失的无影无踪后,青衣姑娘神情有些失落,居然让楚云再一次从眼前溜走,她悻悻然楞在窗边,恨恨的用拳头敲击了一下窗棱。 不想一个声音随风入耳。 “那是姐姐要找的人么?” 青衣姑娘扭头一看,于翠青的植物藤叶中,掩映着隔壁的小蝶姑娘。 她脸颊一热,脸色微微泛红,想到刚才的梦境,竟有些害羞,不敢接话。 云福客栈设计奇巧,同为相通相连的上等客房,隔壁姑娘住的房间里,临街有一个延展出去的露台,而自己的这边,没有露台,就只有一堵带窗的墙壁。露台外栏用红木栅栏隔住,内有一小块空间,掩映在翠绿的植物枝叶中。露台之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绿色藤蔓植物,细看发现,是爬山虎。 爬山虎密密麻麻的长满了藤蔓,沿着外墙向上攀爬遮蔽墙体,藤蔓从露台的顶上人为的修剪垂落下来,继续顺势向下生长,长到墙角触底之后,又再次向上攀爬,如此反复,数以百条千条的藤蔓垂落,像是一个碧绿色的绿色帘幕。 若站在街市上看,这个凸出的空间像个在树叶之间筑起的鸟巢一样,看不到里面的内景,倒是从青衣姑娘这个房间的窗口看过去,正好可以清楚的看见露台上的一切,但这两间房子旁边的其他建筑,虽紧密毗邻,却被客栈的楼体遮挡,看不到露台。 露台上面,放着一个褐色的软背摇椅,小蝶姑娘戴着面纱躺在上面,姿态悠闲,比之梦境里的她,在绿叶的掩映下,翠绿之中但显白皙的容颜,更有几份动人。两条细眉青如远黛,一双眼眸淡然静远,风卷面纱舞动,叶子沙沙作响,飘飘然似仙非仙。 青衣姑娘收剑入鞘,看了她一眼。 此时此刻,她没有追到楚云,心下情绪有些失落,对于小蝶姑娘的问话,她不想接话,只是伸出手来,准备关窗。 但小蝶姑娘不依不饶,轻轻柔柔,又说了一句:“如果那是姐姐要找的人,可真是可惜了。”叹息之声,如芒刺耳。 这话,有些耳熟,是昨日自己叹息她的语气,没想到,今日被她反过来用在自己的身上。 青衣女子心想,这女子有些不爽快,竟是会睚眦必报的人。 她有些愠怒,反问一句:“可惜什么?” 姑娘见她生气,却莞尔一笑:“姐姐严肃起来,却也是这般好看,只是可惜了姐姐这么美的女子,居然也是来找云老板的。”她伸手从地上的盆栽里摘下一朵紫色小花,捻在手指间转动,花朵旋转,像风车一般。 那随意的态度让人不爽,“我找他有什么问题吗?”青衣姑娘不喜欢别人探究自己的事情,更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腔调,来调侃自己。 “女人找男人为情,男人找女人为欲,我听闻云老板风流倜傥,处处留情,整个郢都府,每天有不下十个女子来找他,海誓山盟,情仇爱恨的。我见了姐姐觉得这般亲切,言谈举止超然如野鹤闲云,与众不同,却不想也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她轻叹一声,口气却也与昨日的叹气,明显不同,语气里充满了怜惜与嘲讽的韵味。 似乎不等青衣女子的回答,小蝶姑娘已经笃定了心中的答案,她将手中的花朵别在爬山虎的藤蔓上,站起身来,飘飘然,回到了房间。 留下青衣姑娘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 第九章 暮灵离去 她本想辩解一下,但转念一想,都是萍水相逢的江湖过客,何必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看这架势,楚云怕是已经离开了郢都府,她没有时间继续逗留,便宽慰自己,不必恼怒,不必在意,这是个陌生的女子,不该为她的言语搅扰的心神不宁。 正欲转身,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鹤唳,仰头一看,一只白色仙鹤凌空飞过,仙鹤振翅飞翔,它的背上竟坐着个身穿道袍模样的少年,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地面,就驾鹤西飞而去。 街面上早行的人们听到鹤唳声,几乎同时闻声仰望。 确是难得的景象,青衣姑娘早就听闻汉水一带有人专门驯养仙鹤用来骑乘,没想到今日能够得以一见,瞧那背影,少年身形单薄,应该年岁不大,他背后悬一柄长剑在身,可能还称不上是少年吧,远观也不过十来岁模样,穿着一身道袍,像是个道童,想着他小小年纪就能驾驭仙鹤,敬佩不已。 这几日在郢都府所见,真是大开眼界,世间万物,无奇不有。望着仙鹤款款飞走,待天空中只剩下一个圆点之后,青衣姑娘方才回转身子,她站在窗口凝望床边,呆愣了好一会儿。 两个客房如此相连,是居心叵测还是另有玄机? 倘若这两间客房,一边住着瘦弱女子,另外一边住着邪恶坏人,坏人不小心发现机关,岂不是可能会劫杀另一边的女子。又亦或是店家遇到有钱的客人,便给安排进其中一间,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用迷药迷晕客人,他们就从另外一间房间进入,盗取财物、谋财害命。 她心下甚至怀疑,昨日死的那三个人是不是就是店家所杀? 越想越后怕,自己已经在这里睡过两宿,她随即马上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银两、佩剑、金牌……咦,金牌呢?她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周身翻遍,床铺翻遍,墙角找遍,都不曾见到金牌的影子。 难道?她不敢多想,思索了一阵后,觉得这房间四周似乎都暗藏着机关,还是要早走为妙。 她提剑在手,不再犹豫,信步走到门口,再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床铺的方向,轻声叹了一口气,闭上房门,准备离开。经过隔壁门口的时候,她刻意放缓了脚步。 但隔壁的房门并未打开,她心里有些不可名状的情绪,与这女子同床异枕一宿,两人多少也算是有些缘分吧,但自己就这么离开的时候,她竟不出来相送。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自嘲道,是自己想多了吧,萍水相逢,又岂能奢望遇见多少好人? 走到门口之时,她最终还是想告别一下,手不自觉的抬起准备敲门,却又想到刚才她对自己的误解,唉,竟把自己当做寻找楚云的痴情怨女,便放下了手臂,转身就走。 “姐姐这是要离开客栈么?”小蝶姑娘于门后,轻柔的问道。 “是的,后会有期。” “为何走的这般着急,是妹妹的话,伤害了姐姐么?妹妹给姐姐道歉。”她的语气里有些惋惜,有些懊恼,青衣女子听后觉得很是伤感。 “与妹妹无关,我来此地已有数日,还有要事处理,所以先行一步,他日与妹妹若是有缘,必定江湖再见。”说完,青衣姑娘手握长剑面对着房门,施了一江湖礼节,起身离开。 “姐姐……”小蝶姑娘叫道。 “什么事?” “敢问姐姐姓名,他日相见时,亦好相知。” “暮山派弟子暮灵” “好聪慧的名字” “告辞!”暮灵再次施礼告别。 “等等”她叫住了她。 暮灵回身站住。 “姐姐不问我姓名么?”小蝶姑娘问道。 “似乎没有必要,萍水相逢,江湖路远,知与不知姑娘的姓名又有何用?”暮灵本想说些好听的话,比如自己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叫小蝶,但是话到嘴边,就硬生生变成了拒绝别人的话语。 “原来如此!”她甚是失落,在门后轻声叹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这一句原来如此,闻之有些伤感,听之让人落泪。暮灵隔门抱拳,又道了一声:“告辞,后会有期!”便下楼离去。 到了一楼,楚尚川笑脸相迎“客官,要出去啦?” 暮灵仍然不言语,走到走到柜前,将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面。 楚尚川并不恼怒,他见到银子自然欢喜,走进柜台,拿出账本和算盘,手拨算珠,念叨计算着:“客官住了两宿,加上餐食费用和汤水费用,一共十七两,之前给了一锭一百两的银子,那我要退还给你……” 没等楚尚川算盘打完,暮灵便将十两银子拿起,重重拍在柜台上,头也不回的,提剑出门而去。 楚尚川摇了摇头,“这姑娘的脾气真是倔啊!”他拿起银子放入柜斗中,自言自语道:“开店这么久,第一次遇到一句话都不说的客人,幸好我不和银子为恶,管你们什么人,给银子就行!” “店家的,又白赚了好多银子哇。”见姑娘已出店门,小二提着茶壶,笑嘻嘻的凑了上来。 “白赚,白赚,赚什么赚,这是云老板的钱,又不是我的钱,你少打什么主意啊,你不去给客人倒茶,天天在我跟前瞎晃悠啥呢?”楚尚川举起拳头,敲打在店小二的头上,吓的他伸伸舌头,慌忙走开。 “客官,您进店吃饭还是喝茶呢?”又有一些新来的客人,小二吆喝着引导。 “叮叮叮……” 清脆的铃铛声在内屋急促响起,铃铛比较小巧,声音并不是很大,也就仅限在柜台前能听到,到了大堂,人声嘈杂,是丝毫听不见的。铃铛剧烈撞击着铜片,连接铃铛的一条细线从内屋墙上一直牵扯到内屋的屋顶上,然后穿过木板上的缝隙,一直延伸到三楼。 楚尚川听到铃声,放下账本,用手按在了身旁柜台底下一个圆形的按钮上,铃铛停止震动,声音即刻消失。他走进屋内,将账本放进墙壁上拉开的木质抽屉里,然后又推上抽屉,等了数秒之后,他再次拉开一看,抽屉里什么也没有了。 楚尚川走出内屋,顺手带上了门,他招手叫来小二,示意他先照顾一下生意,小二点头应诺,楚尚川随即便去了后厨。 厨房里,三五个厨子,正挥舞着大刀剁菜、砍肉,见楚尚川进来,都停下手中的活计,束手叫了一声:“店家。” 楚尚川点了点头,查看案板上放着的青菜,和锅里正在熬煮的汤类,传菜的师父根据菜单,已经将一盘盘的熟菜放到了托盘上,往前面大堂端去。 楚尚川随手指了几样已经做好的饭菜,“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放在一个托盘里。”他吩咐道。 一旁的厨师便按照他所指的,将菜都端进了木制托盘中,楚尚川又问:“这些都是按照咸重口味做的吧?” “是的,店家,都是按照您吩咐的,放了几勺盐。”厨师回答。 楚尚川点头,“一会儿先将这些菜热好,端到大堂,给二楼的客人送去。”他找了另外一个托盘,准备了一些晨食,有一碗清粥、一个水煮鸡蛋、一个小炒青菜,三小碟的配菜,配菜主要是剁成细碎的襄阳大头咸菜和腌菜。 楚尚川端了托盘,到了三楼天字号客房门前,他左右看了一眼,没有人,便伸手在门上一短两长,轻快而有节奏的扣门三声。 门开了,白衣姑娘戴着面纱站在房内,清晨的风从窗户外对流进来,又从门口吹了出去。 “姑娘早啊,您要的早餐,我给您端来了。”楚尚川站在门口,四下望望,故意大声的说道。他将吃食端放在屋内的圆桌上,随即转身离开。 但走到门口时,他却并未出去,而是双手一拉,将房门给关上,继而他转身面向小蝶姑娘,单膝跪倒在地,关切的问道:“小姐,您昨夜未受惊吧,小老儿担心了一夜啊。” ……………………………………………………………………………………………………………………………………………………………………………………………………………………………………………………………………………………………………………………………………………………………………………………………………………………………………………………………………………………………………………………………………………………………………………………………………………………………………………………………………………………………………………………………………………………………………………………………………………………………………………………………………………………………………………………………………………………………………………………………………………………………………………………………………………………………………………… 第十章 楚蝶是楚家三小姐 楚尚川说的是实话,昨天夜里,他一宿都没睡着,深夜了都还披着衣服,在楼下的厅堂里来回踱着步,生怕小姐楚蝶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不好向老爷交待。 小姐明明知道,天字号“楚庄王”客房里住的有人,还让楚尚川将她自己安排到旁边“楚襄王”的客房里,他当时就疑惑不解。 当初设计这两间客房的时候,是专门设置了机关,在房间里面的墙壁、床铺、衣柜都有机扩,从这些地方可以轻易的进入到另外一间房里面。而且两间房内的家具、装饰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甚至阳台还可以移动置换。 平日里,按照客栈的规定,楚尚川只是将那些需要重点照看的客人,安排到其中一间,另一间是不会安排住人的。所谓重点照看的客人,无非就是一些达官贵人、楚氏一门的重要宗亲,或是生意场上的重要客人,多预备一套房间,主要是为了混淆视听,保护大家的安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作为逃生之用。当然,有时候,也会安排给一些出手比较阔绰的客人居住,房间的价格也是十分的漂亮,十两银子一个晚上,在市面上,十两银子相当于普通人家一个月的生活用度。 因为青衣姑娘是半夜来到云福客栈的,对于楚尚川来说,这姑娘来路不明,需要重点照看,所以当晚,他就将姑娘安排在楚庄王的房间里面。但是没有想到,小姐却执意要住在隔壁,这可真是吓坏了楚尚川。 “没事,一切都安好。” “那姑娘看着就是个武功高强的人,万一她发现了玄机,夜半执剑伤害了小姐,可是怎么办?况且客栈里秋满星他们三个人的死,肯定也与这个女子有关。”楚尚川将笃定的说道,他检查了一下房间里的机扩,好在一切照旧。 “川伯伯多虑了,我能有什么事呢。”楚蝶故意为之,也确实有自己的原因,但是对于楚尚川,她可不愿意告诉他,所以她换个话题问道:“川伯伯,我哥呢?” “少爷一大早就过来了,他把店里的银子全部取走了,看样子怕是要出趟远门。”楚尚川回答道。 少爷楚云自幼跟着他学习如何打理客栈,学习经营业务,没想到,少爷竟然天生是个的经商的好料,学习不到数年,算、打、回、扣等几个重要经商手段,全被他学了去,而且学的出神入化,这么些年,凭借着少爷的左手翻捣,右手腾挪,竟然将客栈的生意不断扩大,规模不断扩张,现在楚氏一门,不光在郢都府城区已经有了数家客栈,连各偏远乡、县、州、府都有不少少爷的产业。 郢都府楚家从一个寂寂无名的江湖习武之家,变成了汉水一带有名的富裕豪族,这其中就有财力的强大支撑。后来,老爷楚龙心又被朝廷重用,屡屡建功,职务一路攀升,晋升为护国大将军,汉水楚家就摇身一变,成了集权力和富贵为一身的豪富之家。 白衣女子就是郢都府楚云的亲妹妹楚蝶,楚家三小姐。 因为自幼她便喜欢游历江湖,少在郢都府呆着,府里的下人们多半都不认识她。也只有一些老人见过她的小时候模样,及至这几年没见,楚尚川也惊讶,小姐竟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要不是提前有人通传,说小姐要回府,要是真真小姐自己前来住店,楚尚川是决计认不出来的。 昨日,店小二还以为她是被几个大汉掳来的女子,跟伙计们窃窃私语时,被楚尚川听到,给狠狠的给教训了一顿。 “哥哥要去哪里?”楚蝶问。 “少爷没有细说,他行色匆匆,好像是遇到了什么着急的事情。” “能有什么事着急,还说要见他一面再走,看来是见不到了。”楚蝶不无惋惜的说道。 “是阿忠给少爷驾车的,看样子应该是去襄阳城了,如果是去其他远的地方,少爷一定会让小扇子来驾车的。”楚尚川猜测道。 “他去襄阳城的什么地方呢?”楚蝶继续问。 “呵呵,这个,少爷就没有说了,我们只负责云福客栈的生意,少爷的其他事情,我们可就不知道了。”楚尚川笑着回答。 “川伯伯,是哥哥没说呢,还是您不愿意说啊。”楚蝶问,这个楚尚川伯伯对哥哥是绝对的忠心耿耿,即便是父亲,也比不得这样的亲密关系。 “哎呦,小姐,小老儿可真不知道少爷要去襄阳城哪个地方,我可没骗您。”楚尚川急于向楚蝶表明立场,“听府里的下人们说,最近有个姑娘去找少爷,少爷一见那姑娘,心里欢喜,姑娘要去哪里,少爷就陪着去哪里,听说已经去过不少地方了。”楚尚川将听到的一些消息告知给楚蝶,他是真的不清楚最近少爷的动向。 “姑娘,是什么样的姑娘呢?”楚蝶问,她猜想着,莫不是暮灵吧,哥哥喜新厌旧,所以她才会在云福客栈守株待兔,等待着哥哥的到来。见她清早那么失望的眼神,应该是对哥哥用情至深吧。 “我还没回过楚宅,没有见到过那女子的模样,听阿忠说,姑娘的容貌貌若天仙,可以与西施相媲美,少爷喜欢得不得了,不过少爷没有带她来过,是不是惊为天人,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楚尚川如实说。 “每天找哥哥算风流债的人多了去了,他能有什么一见欢喜的姑娘啊,他见到哪个姑娘都是一见钟情。”楚蝶有些怨怒的说道,从小到大,自己身边的朋友总是一见到哥哥就跟犯花痴了一般。 “听说这个确实不一样,少爷这次拿了这么多银子走,是第一呢,他还说让我们先不要告诉老爷。估计是带在路上花销的。” “哟?”听到此处,楚蝶来了兴致,那说明哥哥现在是陪伴在此人旁边的,那么这样看来,这女子还真不是暮灵啊。 她心下有些欢喜,便又问道:“川伯伯,哥哥当真没有跟您细说么?我哥和您那么熟近,他可是有什么事情,都会和您说的呀。您就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楚蝶撒娇央求道。 “这次真的没有,少爷一大早来到店里,只匆匆说要取了银子用,我还跟他汇报过店里死了三个人的事情……” “那他怎么说?” “他说,川伯,这些都是小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处理一下就好了。你看,三小姐,这么大的事情,少爷竟然说是小事而不理,我看少爷这次,真的是被什么大事给牵绊着了。” “能有什么大事,不过银子、票子和女子,他的世界里,全都围绕着这些在转。” “小姐,可不能这么说少爷,少爷可是咱们楚家的大功臣呢,他这些年辛苦努力,也吃了不少苦,才让咱们郢都府楚家成了江湖上响当当的大户,这是功不可没的,现在咱们楚家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没人敢欺负了。”楚尚川很是骄傲的说道。 楚蝶听后,嫣然一笑,“川伯伯,您跟哥哥说我在客栈了没?” “说了,少爷说,让我们赶紧送您回去,老太君想您都快想出病了。”楚尚川答道。 “那他竟然没有上来看我。”楚蝶有些失落。 “少爷说了,他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赶着要去办,就先不见了,少爷说,小姐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下次他回家的时候,再和您相见。”楚尚川看了一眼楚蝶,继续说道,这句话是他自己说的,早上的时候他确实告诉了楚云少爷,小姐回到郢都府了,现在就住在客栈里,并且还是和聂家八大怪一起回来的。少爷只是单纯的应了一声,便没有再细问其他的情况,至于回家再相见之类的话,是楚尚川自己说给小姐听的。 “真是我的好哥哥哟,忙的脚都不沾地了。” “小姐,要不,今天您有空回家一趟吧,老夫人可是真的望眼欲穿呀,您很久没有回楚宅去看望她了。” “老太君……”楚蝶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那时,她还尚小,老太君泪眼婆娑的拉着楚蝶的手说:“蝶儿,这一世要你受苦了。” 想到此处,楚蝶的眼泪涌上眼眶,她费力的将眼泪收了回去。 “不,我还有事要办,川伯伯,您告诉老太君一声,她知道我要去哪里的。等我能回来的时候,想要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的。”楚蝶幽幽的说道,对于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三缄其口,大概楚尚川也没有细瞧出,她曾受过重伤,也可能是她始终戴着面纱,楚尚川瞧不见,她有些憔悴的病容。 “您要有个什么闪失,那我们就罪过大了,聂家八大怪物在江湖上,可没有什么好的名声,他们没对您怎么样吧?” “川伯伯,您认识他们?”楚蝶问。 “我不认识他们,不过川伯伯年轻的时候随着老爷走南闯北,见识过许多江湖人物,听到过很多江湖传说。这聂家八大怪物,据说是漠北地区有名的恶人,打家劫舍,干过不少坏事,也曾听说他们劫富济贫,救济雪灾过后的牧民,但我终究也只是听说过他们,还没见过。昨天瞧见他们,个个样貌丑陋,但看着,我又觉得他们个个又都是铮铮铁骨的汉子。” “是啊,别看他们长得凶神恶煞的,心地倒是极好,而且一路护送我回来。即使有往日的恶,现在也已经从善了,干的都是好事。” “他们已经将您安全送回来了,一会儿我在这里,好好款待他们。” “不!不用,川伯伯。”楚蝶连忙制止道,“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我是谁,我只是告诉他们说我家在襄阳城,我们今天晚些时间出发,他们送我到襄阳城去。这次绕道回郢都府,也只是报个平安。” “小姐,这……您去襄阳城干嘛啊,这里才是你的家,您还是别到处走啦,老太太要责罚我们的。”楚尚川心里十分心疼,小姐常年在外漂泊,如今楚家越来越好,她应该留在郢都府,过着她千金大小姐应该有的生活。 “川伯伯,您难道忘了,我可是楚蝶郡主啊!”楚蝶微笑着说。 “唉,可是外面终究不安全,还是在家,有大家照顾着你,不是很幸福吗?”楚尚川不无担心的说道。 “哪有什么不安全的,自打进了郢都府的地界,您不是一直派的有人在暗地里护送么?”楚蝶说。 楚尚川讪讪一笑,“小姐发现了啊,呵呵,这都是老夫人的意思。念真兄弟在你们刚到达广福镇同福客栈的时候,就已经将您的行踪报告给了老夫人,老夫人让他们兄弟俩,一路上在暗地里,保护着您回到楚宅。” “那不就行了嘛,川伯伯,您哪,该干嘛就干嘛,老太君要是问起来,您就说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暂时回不家了。老太君自然是懂得的。” “哪有天大的事儿比回家还重要。”楚尚川有些着急,他自知自己留不住小姐,昨个儿已经派人去楚宅汇报了,他本想着楚云少爷是过来接小姐的,但少爷压根就没有关心这件事。他很是纳闷,明明小的时候,少爷和小姐的关系可是亲密了,连吃饭睡觉都要挤在一起。 “还真是天大的事,这事也还非得我去趟襄阳城不可。”楚蝶说:“川伯伯,您让念真哥哥不要管我,我自己安全着呢,同福客栈还得要靠他们经营,别浪费精力在我身上。” “这……”楚尚川不知道如何劝解,他现在只得按照小姐的意思来办,“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物品么,我让人准备一下?” 楚蝶摇了摇头,“不需要。” 她现在比较关心楚云的事情,便问道:“川伯伯,我哥从客栈里拿走多少银子?” 楚尚川面露难色,思考了一小会儿,方才说:“少爷本来是要一万两,我们这三个月经营所得已经交到了老太君那里,客栈没有那么多的银两,只有三千两存底,少爷便全部都要了去。” “三千两?!”楚蝶吃惊,摇头叹息,“看来哥哥新结识的这位红颜知己又是个拼命花钱的主。”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房顶上有人轻踏瓦片的动静,侧耳倾听,是有人在客栈的西南角飞身上了房顶,正脚步轻盈的在屋顶上快速移动。 第十一章 薛无影的脸皮 楚尚川耳尖,反应机敏,趁来人还没走到正房屋顶上。 他迅速快步奔到门前,打开房门,反身快走到桌子前,将刚才放在圆桌上的托盘端起,两人对视了一个眼神。 屋顶的瓦片,被人轻轻的撅起。 楚尚川将托盘放在桌上,换了语气,故意大声的问道:“姑娘,这是我们店里的早餐,您慢用,有什么吩咐的,您再叫我们。” “没有了,谢谢店家。”楚蝶柔柔的答道,她站立在房间的正中间,神情漠然。 在房间墙角的一面铜镜上,刚好照得到屋顶,她从铜镜里可以看到,被撅起的屋顶处有一个女子的身影,楚蝶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一抹笑容。 楚尚川恭敬的退出,关上房门,他想在门口站立一会儿,听听动静,但小姐刚才使了眼色,让他离开。 他也不便逗留,但听那脚步声,怕不是别人。 他寻思,小姐自幼古灵精怪,经过一夜的相处,那女子也没伤她,这个时候前来,估计只是来探听虚实的,小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在这楼上的房间里,念真兄弟清早已经入住了进来。万一有什么打斗,有念真兄弟在,也能及时出手营救。 他便安然下得楼去,继续招呼客人。 房门关闭之后,楚蝶站立在房间的中间没有挪动,她凝望着铜镜里的影子,那影子也一直盯着自己。 许久,她悠悠然坐回到了桌子旁,在屋顶人的凝望之下,楚蝶一勺一勺极精细优雅的喝着清粥。房顶上的人儿待了一会儿,见实在无趣,便蹑手蹑脚的退去,跳下房顶,一袭青色衣影消失在街巷中。 楚蝶抬头望着那处被撅起的瓦片,从那里可以直接看到一方天空,天蓝蓝的,云朵雪白雪白的,自己所居住的房间,像一个无底洞的监牢,只能从那一方瓦片的空露之处,仰望外面的世界。 她空空呆呆的望了一会儿,暗自神伤,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一匹白马乖巧的站立在巷道里,见暮灵飞身下屋,便嘶鸣一声,飞奔了过来。 暮灵骑上白马,驰骋而去。 她一路上都在反思这两日的经历,自己明明从薛无影的手中拿走了金牌,怎么会不见?到底是在哪里丢失?她怀疑是云福客栈的店家第一夜从隔壁的房间进来,拿走了金牌。 但是她又不能确定,因为第一晚,她其实并没有睡得深沉,除非,她被人下了药? 她百思不得其解,反身回到云福客栈,却又不是为了查明店家而去,只是想着那位叫小蝶的姑娘,她总觉得这女子与旁人有所不同,想要细说不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细细看过那只握着勺子的手,纤细白嫩,确实不像是练过武功的人,可是能在一众恶名远播的大汉之中,片叶不沾身,要说是江湖道义上的护送,还真是少见。她不能理解,后来索性就不去想了。 第二日清晨,暮灵骑马来到郊外的一户农家小院外,院子周围是用竹片扎成的栅栏,里面正有一条小黄狗汪汪的冲着她狂吠,她将马绳拴在栅栏上。 屋里的主人闻声出门,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满脸的皱纹,白发苍苍,手上拄着一根竹制的拐杖。见到暮灵,起先是一愣,接着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小步跌撞,哭着向她跑来。 “姑娘,怎么样?那该死的贼人死了没啊?”老妇人泪眼婆娑的问。 暮灵的双手被她紧紧的抓着,她抽出一只手,伸进衣袖里,将袋子递给了老妇。 老妇忘了她一眼,疑惑的接过来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块人皮。 是一块完整的人的脸皮! 老妇全身颤栗,忽而仰天炸裂出了一声大笑,大笑之后,她又近乎凄厉的哭喊道:“是的,是这淫贼!苍天有眼,女儿啊,你可是死得瞑目啦。” 暮灵看着老妇人心里甚是悲悯,她不知如何去安慰她,只是看着她将人皮揉成了一团,丢在地上,拿脚使劲的踩,一边踩、垛,还一边咒骂。 不知为何,暮灵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甚至有种想冲上去阻拦她的冲动。 但她不敢上前,自己还没经历过那种失去至亲的痛楚,她不能感同身受。只是她想到了薛无影,这块人皮的主人。 谁能想到曾经俊俏一世的脸皮,此刻,竟然被一个面容丑陋的妇人,丢弃在地上肆意的踩扯,被灰尘包裹,被蹂躏得不成模样。 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是采花淫贼薛无影的最后请求。 “姑娘,如果我死了,你要将我的脸皮给揭掉,下辈子,我不想再以这副面容活着了。” 她照办了,真的揭掉了他的脸皮,那张让万千人迷惑的脸皮。 那夜,在云福客栈的楼顶上,暮灵执剑和三人对峙。 薛无影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一直跟踪我们?” “杀你的人!”暮灵冷冷地说道,其实,她的剑还未开封,未曾沾过人血。 暮灵初下山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替天行道。 她告诉自己,下山后倘若遇到第一个帮助自己的人,那么自己就会帮他圆一个梦。没想到,下山后第一个遇见的人,是一位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老妇人。她独自居住在一间破败的茅草屋里,暮灵口渴,进屋讨口水喝,见妇人家的屋里摆放着一排的灵位,她好奇问她,“那些人是谁?” 妇人哭诉,这些人都是她的家人,她原本一家十口居住在山间,过着清贫却幸福的日子,但只是一夜之间,她可怜的家人们,竟然被采花淫贼薛无影杀害了。 妇人悲鸣,“更可怜的是我那女儿啊,被薛无影奸杀,整个家族的名声都遭到了玷污。她死后,连宗族的墓地都进不了,被族人丢弃在荒郊野外,尸骨无存。”妇人嚎啕大哭,极为悲怆。 暮灵说:“我喝你一口水,就帮你杀掉那个恶人。” 妇人像是在黑暗中见到了一束光,她一把抓住暮灵拿宝剑的手,愤恨的说:“女侠,你若真的要帮我杀了那恶人,我这辈子、下辈子都给你当牛做马。” 妇人说的时候,两眼冒的全是凶狠的目光,她流浪在外多年,忍饥挨饿,受苦受冻,就是要找到那个淫贼,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她却连他在哪里都没找到,还给累得一身病,现在她已得了肺病,咳嗽不已,常常在晚间睡觉时咳出鲜血。 自认为时日无多的她,不想遇到了暮灵,老妇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向她详细描述了那恶人的罪行与样貌。 替天行道,行侠仗义,师公从小就教导暮灵,这是为人处世的要义。 于是,暮灵下山的第一件事,就是追踪薛无影。 她将老妇人带上,一路打听,一路追随。 从薛无影三人隐居之地一直追到了郢都府的云福客栈。 大战当天,她将妇人安置在郢都府郊外的一户闲置的农家院里,自己入夜潜入云福客栈。 一梭梅花镖将一张约战的战书,送到薛无影他们居住的客房门前。 屋内三人正在密谋事情,听到门外响动,出门迎战,却见一纸战书钉在门上,有人下战书挑战薛无影,相约午夜,云福客栈楼顶见。 薛无影和另外两人如约应战。 “你是谁?”月光下,四人对峙,薛无影问。 “十年前,在牛家凹,有位叫月儿的姑娘是不是你杀的?” 薛无影摇了摇头,十年前的事,他不记得。况且当年他曾杀人无数,怎么还会记得谁的名字呢? 暮灵将一团东西掷去,薛无影接住。 展开来看,是一条方形的红色丝巾。 借着皎洁的月色,薛无影看见,这条红头巾的中间用金线勾勒了一对鸳鸯图案,图案上面鸳鸯已经绣完了一只,另外一只还差一个尾巴没有绣完。 他心头触动,曾经一幕幕情景在脑海里重新浮现。 那是一个长相秀美的姑娘,初见之时,他便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于是假借问路之名,与姑娘攀谈,姑娘当时正在庭院里欢欢喜喜的绣着女红,那幅绣品上正是这对鸳鸯。 …… 薛无影杀了她,还杀了她的其他家人们。 血,染红了丝巾,染红了记忆。 良久,薛无影才从记忆里回到现实,他无法抵赖,“是我杀的!”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人是你杀的,那就拿命来偿还吧。”暮灵飞身拔剑,要刺过来。 薛无影制止。 “姑娘,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死对我来说,已经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你放心,今天晚上我必死无疑,我们三个人都会死,不需要你动手。只是我恳求你,等上一晚,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如果我们今晚真的死不了,你放心,明天早上,我自己也会自尽而亡。”他看了看身旁的两位朋友,央求着暮灵宽限他一晚的死期。 “你们要干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暮灵问。 “姑娘不要误会,多年前,我们三人就已经洗心革面,退隐江湖了。今日出现在此,是曾受恩于别人,恩人有托,今日便拿命来报。”薛无影说道,月光洒在他俊俏的脸上,没想到,四十多岁的男人,皮肤竟如同二十岁男子一般细嫩光滑,尤其是那个轮廓,说他现在十八九岁都有人相信。 暮灵想了想,如果真的要死,饶他一晚又有何妨,她问道:“我如何信你?” “我这里有一块金牌,如果我今晚不死,明天我必来取之,可在你面前自刎而死。倘若,今晚我们死了,那金牌就请姑娘收下,另外烦请姑娘明日一早,去到十里铺那里一家肉铺,将我们已死的消息告知给店里的人。”薛无影说完,抛过来了一块东西。 暮灵接过一看,是一块手掌大小的方形金牌,金牌上写的什么字,瞧不清楚。她收下放在腰间,答应了薛无影的请求。 待薛无影三人离去之后,暮灵便从屋顶上跳下来,从后院翻墙进到了云福客栈,住了下来。 果然,待第二日清晨,暮灵早起之时,就发现,薛无影他们住着的二楼房间,房门大开,他们三人平摊在地上,一个身穿铠甲的人站在他们的面前。 暮灵站在三楼楼梯口处,冷眼盯着那位铁甲人,他看了他们一会儿,便转身即走,当他发现暮灵之时,抬头望来,头盔之下,一道阴鸷而凶狠的目光。 暮灵并不惧怕,迎着目光看去,那人却转身下楼,出了店外。 见那人离去,暮灵飞身下到二楼,薛无影已死透,她依言去到十里铺的肉店告知了此消息,又在楚宅附近暗查了一下楚云的行踪,待回到客栈之时,已满是人潮如海,官兵封店。 第十二章 暮灵下山 “师公,师公。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去啊?”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幼年的暮灵正倒垂在一棵满是金黄叶子的银杏树枝上,她的身旁站着的一位精神矍铄、身材高挑的白发老翁。 老翁手里拿着一根戒尺,慈祥的看着她回答道:“等你练好了本领,自然就会下得山去。”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小暮灵每天都会重复着这个问题,每天都会憧憬着山下的生活,每天也都会倒垂在银杏树上,背诵心法,修习武功,守候日出,望着日落。 数年之后,当这个问题再次被问起的时候,暮灵已经成长为一个标致伶俐的姑娘。 “师公,师公,我什么时候能下山去啊?”暮灵身穿一身干练的装束出现在师公的面前,进行每一日一遍的重复询问,她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准备好耳边响起师公说过的无数遍的回答。 可是这一次竟然不一样。 师公盘腿坐在银杏树下,他静修多时,身上落满了树叶,金黄色的银杏叶点缀在他灰白色的长袍外面,落在他满是白发的头上。 听到暮灵的问话,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灵儿啊,你可以下山了!” 本已翻身倒挂在树上的暮灵,听到了这个回答一下子摔了下来。 咿呀咿呀的叫着,长久以来,习以为常的拒绝已经成为习惯。 今个听见肯定的答复,反而大吃一惊。 “师公,你是说,我可以下山了么?”她一跃而起,落在了师公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脸兴奋。 “是的啊,我们的灵儿已经年满二十岁,是时候下山去见识游历一番了。”师公笑着看着她,他下巴上有一大撮银白色的胡须,随着说话的节奏,一颤一颤的,闪耀着银色光芒。 “师公不是说,要等我练好了本领才行么?”暮灵歪着脑袋,机灵的问道。 “本门的基本武功,你已经全部掌握,没人伤得了你,剩下的就是江湖历练。难道你不乐意?”师公笑着问她。 “真的吗?不要逗我,哪有什么不乐意的,我日夜都盼望着呢。”暮灵满心喜悦。 师公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去吧,只有历经红尘中的沉浮,才能安然长久于岁月后的静心。” “师公,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自幼生活在山上,对山下的世界一无所知,只是偶尔有外面的人上山的时候,会教她一些生活技能,讲述一些外面的花花世界。 “外面的世界,是两种人的世界。” “男人和女人吗?” 师公摇了摇头,“好人和坏人。” “那好玩吗?” “好玩,有些人流连忘返,有些人心如死灰。”师公抚了抚胡须笑着说道。 “怪不得师父玩得都不回来了。”暮灵羡慕的说。 “等你师父累了的时候,她自然会回来。不过,也许,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她死了吗?”暮灵问。 师公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切都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师公,如果有一天,我也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人各有命,如果,你不回来了,说明灵儿在外面找到了自己的世界。” “那如果我回来了呢?” “那说明,灵儿的世界在暮山派。” “师公,你说的好深奥,我听不懂。” “去吧,等你游历了花花世界之后,自然会懂得,人生的静谧才是永恒,心之归处就是你的世界。” “师公,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桌上有一杯酒和一把佩剑,你可以带走。”师公指着银杏树下,石桌上放置的一柄长剑和一杯清酒,暮灵走到桌前,将剑佩戴在腰间,端起了酒杯。 “师公下面说的话,你要记住。一是我暮山派弟子年满二十岁之后,必须要离开师门独自闯荡江湖,这是规矩,但是你要谨记,武功是用来防身的,不可用作戏耍作秀、滥杀无辜。二是你下山之后,二十年内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准再踏入暮山派地界,不准对外说出暮山派的事情,你只是暮灵,暮山派的暮灵,倘若你擅自带人上山的话,逐出师门,必死无疑。三是趁着青春时光,放心大胆,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无论是什么事情,尊崇你的内心,师公都支持你,去吧。” 暮灵曾想过无数种离开的方式,无数种衣锦还乡的场景,无数种和师公一起下山的情景。但这种离开之后,二十年不得回来的要求是从来都不曾想到过的。此刻那原本心心念念想要离开的心,多了万分的不舍与眷念。 “师公,如果,二十年后,我想回来了,怎么办?” “你想回来的时候,自然能回得来。” “师公……我不想下山了……” “去吧,把桌上的清酒喝了。那是你师父亲自酿制的杏花酒,埋藏在地下好多年了。你要记住这个味道,如果哪一天,当你遇到那个会酿造这种味道酒的人的时候,告诉她,你是暮山派的暮灵。” “师公……” 暮灵的心间涌起万千感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滴一滴的落在清酒之中,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酒香中蕴含着一种杏花的清香,闻之心情愉悦,清酒流入喉咙,除了辛辣之外,竟还有一丝淡淡的苦涩之味,喝酒下肚,暮灵竟不胜酒力,开始眩晕,眼前天旋地转。 “去吧,灵儿。”师公的话语犹然响荡在耳边。 待暮灵醒来之时,她躺在一张床上,她还以为刚才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依旧能见到师公指导自己练习“飞天流星剑”,但睁眼一看,却发现四周的环境竟是如此的陌生。这是一间小竹屋,屋外青山绿水,屋内干净整洁,竹屋里只摆着一张床和一个竹藤箩筐,箩筐里装着的是一些粗针和麻线。再一看,一位年老的妇人正坐在床边,关切的看着自己。 暮灵看着她的脸,并不认识。 “这是哪儿?”暮灵问道。 “姑娘,你醒啦,这是我家。”那妇人笑着说道。 “我怎么会在你家?”暮灵问。 “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出现在我家,我回来的时候,你躺在我的床上。你都已经睡了三天三夜了。”妇人说着,放下手里的线团,站起身。 她想不起发生什么事情,明明还在山上和师公告别的啊。可是转眼之间,自己已经睡了三天三夜,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她心中满是疑惑,难道是师公的安排?要自己从这里开始,踏上闯荡江湖之路? 老妇人就已经走出了屋子外面,“姑娘,饿了吧,快出来吃点东西。” 暮灵从床上下来,走了出去,外面竟然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没有山!!! 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暮灵一下子感到有些恐惧,对陌生环境的恐惧,这里竟然没有山,她自小就生活在大山之中,山上常年是秋季,见不到绿叶,终年白雪和枯黄。可是这里,满眼、满眼的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都是绿油油的农田。那农田里有四五个农人正卷起裤腿在水里忙乎着,他们把一棵一棵绿油油的稻禾插在地上,还有一个人站在田埂上,向着水田里抛着一捆一捆的稻苗。 肚子咕噜噜的叫着,她已经饿得饥肠辘辘,老妇人端过来了一碗面条放在自己的面前。 “姑娘,饿不饿啊,赶紧吃点东西吧。” 一碗清汤挂面,面上显现着师公的模样,暮灵双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师公……” “好啦,姑娘,你赶快吃吧。”妇人搀扶起暮灵,将她小心翼翼的扶到了一张竹桌,她不习惯,直接席地而坐,端起碗来时,又掉了几滴泪水,和着眼泪,她一口气将面条吃完。 太香了,吃完饭,暮灵要帮忙收拾碗筷,可是老妇人却执意自己来洗碗,她拿着碗筷颤悠悠的到一个深井处打水,暮灵看着很是过意不去,她至少也有六十多岁了。 “姑娘,你是哪里人啊?”老妇人问道。 暮灵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师公说过,不要说暮山派的任何事情,可以说暮山派的名号,但暮山派属于哪里,自己却是不知,只得随口编造了一句:“我是暮山村人。” “木三村啊?”老妇人没听过暮山这个地方,但村里曾经来过一个叫做木三的剑客,老妇人还以为姑娘和木三是一个村里的人呢。 暮灵在老妇人这里又住了两日,整理一下心情,便要离开。也确实该离开了,因为老人的家里就只有一张床,暮灵睡的话,老妇人便只能睡在地上。纵使暮灵多番要与老妇人一起睡,她都执意不肯。暮灵只好找了个借口,说要去外面寻找师父。 老妇人拿出了一个包裹,包裹里装了几件衣服和银两,老妇人递交给她,说道:“这是你带来的,你拿好啊,孩子,要去外面,一定要小心,坏人着多呢。”老妇人担忧的说着,暮灵有些感动,她和师公一样关爱自己。 她想帮老人完成一个心愿,但老人想了想,自己已经很幸福,很圆满了,没有其他想要完成的愿望,就告诉她,让她把这份承诺带给下一个帮助她的人。 临走时,暮灵趁着老妇人不注意,将包裹里的几个大块的银子留在了枕头底下,她虽然知道银子的作用,可是这十几年来,她从来没有使用过银两,自然也不清楚它们的价值。送出几个银锭之后,暮灵带着剩下的三个银锭踏上了闯荡江湖之路。 第十三章 耍赖要吃霸王餐 话说上午巳正时刻,汉子们才从昨夜醉酒中醒来。 他们从各自的房间里走出来,骂骂咧咧,呼喝不已,最后一起都聚集到了聂老大的房间,那间楚蝶所住的天字号上房正下方。他们昨夜个个喝得醉意醺醺,此刻虽然清醒了不少,但一个个仍旧东倒西歪,连走路都走不了直线。 一个敲桌子,一个踢板凳,一个骂着粗口,一个放着臭屁,楼下的茶客们昨日便知道这群壮汉们在客栈里过夜,所以一大早就来店里喝茶,凑个热闹。听着汉子们的呼喝,以及房间里传出的一阵阵听不懂的话语与聒噪,他们在楼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楚尚川吩咐店小二,趁着他们醒来,赶紧送些茶水和吃食上去。他自己则留在楼下招呼客人们,连续两日,生意爆满,满堂的十几张桌子,全部都坐满了人,连加座都加不下了。难得见到这么好的生意,楚尚川满脸笑容,连算盘都啪嗒啪嗒打得十分响亮。看大家对命案讨论的热度,楚尚川估摸着,这样的情况看样子至少还能持续一个多月。 快到午饭时间,楼下的大堂中,客人们走了一拨儿,又陆续来了许多,都是过来吃午饭的,有几桌已经摆上了酒菜,有几桌只是摆了酒水,还有几桌未来得及上菜。客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耍拳聊天,推杯换盏,热热闹闹。 小二将八个汉子的早餐连同午餐,按要求一起送到聂老大的房间之后,就赶紧到了楼下,招呼客人们入座,他忙着端茶递水,来回在各个桌子间飞快穿梭。这两天座位都爆满,云福客栈伙计们的人手渐渐显得不够,楚尚川便把后院几个帮厨的老妇人也一并叫到前院来照管生意,只留下大厨们在厨房里忙不停的炒菜做饭,大伙儿也是久不见这般热闹了,虽然个个忙得人仰马翻,却又个个开开心心,满面笑容。 大家到店里来,谈论较多的,依旧是有关在店里被人杀死的那三个男人间的奇闻旧事。楚尚川知道,薛无影、秋满星和铁狱刀,这可都是极具话题性的人物。他还专门让人去别处打听一些小道消息,来店里分享给大家听。 多少年来,郢都府能一下子聚集到这么多有名号的江湖人士已是少见,更别说这三个人,竟然都在自己的店里,一起被神秘的人杀死,真真切切是轰动了整个郢都府,连老爷也派人过来询问过事件的相关情况。 楚尚川乐意看到这样的情景,有时候,他还故意向客人们展示一下,那天晚上,薛无影交给自己的那袋钱币,惹得大家争相购买,一枚铜币,竟然竞价到五两一个;一枚金币,竟然高达五十两,但楚尚川深谙生意之道,这些钱币是不可能卖给他们的,他要的就是这些噱头,要让更多的人来到店里吃饭、饮酒、谈论。 有人说,衙门里查到,那三个男人是接到一个人的信件,要让他们以死报恩,他们才会相聚在此的。 有人说,他们之前曾获得了一份巨大的财宝,因为分赃不均,所以相约在多年之后,等风声过后,重出江湖,再一起讨论如何分配。 也有人说,他们三个人是碰巧在云福客栈相遇,相约重出江湖,再感谢伤天害理的事情之时,遇到了行侠仗义的怪侠“一剑封喉”替天行道,将他们全部杀死。 这些种种猜测,都只是人们自己臆想的。衙门里的金刀捕快上官夏达已经当众宣布了,那是江湖仇杀,官府不予过问,暂时也不会对外公布有关案件的任何进展情况。所以,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这件命案会就此打住,因为谁会没事,去劳神费力追踪江湖恩怨啊,尤其是这么些官面上的话,听听就够了。当然此刻他们的闲谈,也是没有几个人当真,大家把这件事当成闲暇时的谈资和下饭的佐料,听听,乐乐,呵呵,满足一下好奇心,就过了。 但楚尚川的一双犀利眼睛肯定注意到了,在厅堂的角落里,单独摆放的一张桌子边,坐着一位头戴黑色毡绒帽子的男人。男人十分刻意的面墙而坐,他不和别人言语,也不抬头张望,只是静静的低着头喝着茶水,听着大家的闲聊。 别人可能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从那个人的背影和侧脸来看,楚尚川一眼就瞧出了,他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清晨过来问话的衙门金刀捕快上官夏达。 上官夏达脸面上,装扮了一大把的美髯胡须,眉头描绘的比昨日更加浓黑,衣着江湖人士惯穿的便衣服装,桌上竖着放了一把大刀,如不细看,和一般江湖人士并无异样。连昨天那么怕他的店小二,来来回回端茶倒水好几遍,都没有认出他来。 上官夏达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喝罢茶水,他又点了一些吃食,他的面前放了一盘大块凉拌卤牛肉,一盘盐炒花生米,一碟冬腌酸白菜和一壶稻花香酒。这些都只是一个人的吃食,看样子,他今天来到客栈,肯定不是会友来的,楚尚川想想便知,这位金刀捕快大人应该是来探听消息的。 没曾想,他还挺负责任的。 楚尚川暗地吩咐小二和伙计们,不要乱和客人们搭腔说话,要是谁不小心说错了话,走露什么风声,惹来不要的麻烦,有大家好看的。小二和伙计们便遵照店家的要求,只在大堂内端茶送菜,对于大家的闲聊,不听也不参与,有时候客人们拉着他们,希望伙计们透露一些那三个男人住店时的详情,他们也都只是礼貌的摇头摆手,放下菜肴便退到门口处站着。 楚尚川则悄然回到内屋,将住店的实际账本收了起来。 柜台上面,放着的是另外一本对外的账本,上面没有镖师和青衣姑娘住店的信息,也更没有少爷楚云早上从账房里支取银两的痕迹。其实这本账本,就是昨日交给上官夏达看的那本,从昨日到今日,上面新近只添加了几个圈圈和一二三四的住房信息,八间客房和一间天字号上房。住在三楼的念真兄弟俩本身就是是自己人,住的房间比较隐蔽,所以并也没有登记入账。 要是上官夏达忽然要来查账,他也得有个留手。 安排妥当,楚尚川便如往常一样,在柜台里面噼里啪啦拨着算盘,一边暗中留心观察上官夏达的一举一动。 忽然,听得楼下众人一阵呼喊:“哎哟!” 楚尚川紧张得心口一提,仰头去看,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楼上二楼的房间里,忽然丢出来了几个菜碟,菜碟从天而降,一个接着一个飞在空中,直接飞到了大堂中间,飞旋在众人头顶之上。 事发突然,众人皆惊! 一起抬头仰望着这些菜碟,各个面露惊异之色,却竟不知躲闪,眼望着菜碟即将砸到客人,楚尚川只剩得心里悲苦喊叫:哎呀,惨啦,惨啦!他只觉眼前一黑,还以为自己要昏厥过去。 却不想,堂中一个少年踏桌飞跃,腾空而起,少年伸手一接,将第一个菜碟稳妥的接了过去,然后一个飞转身体,在另外一个碟子即将落地的时候,他长腿一探,将菜碟腾起,然后用脚面稳稳的端住了菜碟,还有一个空碟悬空飞来,少年一个漂亮的悬空飞转,脚上的碟子与手上的菜碟一起瞬时飞起,众人吃惊,却见他双手伸出各抓一个,又稳稳的抓住了那两个菜碟,而第三个菜碟则稳稳的落回到他的脚面上,姿势方位保持的很是妥帖。 “好身手!太厉害了!”楚尚川长舒一口气,伸出大拇指,对着少年连声夸赞。 随即就听到楼上的汉子大声嚷嚷道:“店家,饭菜里面有虫子,你是给人吃的吗?”原来是那群汉子们惹的事儿,楚尚川赶忙支使小二赶紧上去瞧瞧。 那少年保持着仰端的姿势,三个碟子,一个在左手,一个在右手,还有一个在脚面上,菜碟里的剩菜没有倾洒出来,他大气不喘,可见,具有很好的武功底子。 满堂喝彩,众人齐声鼓掌,好身手,好少年! 楚尚川一脸堆笑,正准备走过去接过少年手里的菜碟时,忽然众人又是一声骇然惊叫。他本能的仰天一看,一个盆子似的大碗向他丢了下来,那是刚才小二送上去的盛放冬瓜汤的汤盆。 大盆如盖,楚尚川呜呼哀哉,赶紧抱头蹲了下来,众人也皆是躲闪,有的直接躲在了桌子底下,有的躲在墙边,有的将凳子举起,盖住脑袋。 那少年一看,不由得苦笑一声:“这我可接不住了。” 第十四章 英雄少年 众人只是惊呼,却再无人出手相助,连上官夏达都只是静观其变。 但有上官夏达在,楚尚川也是不肯轻易展示自己的武功,他懦夫般的蹲了下来,装作很是害怕的模样。 已经没有多余的手再去接飞来的汤盆,少年只得随机应变,将右手上的一个菜碟用了劲力,丢掷出去,菜碟飞旋,“当”的一下,击打在汤盆上,汤盆受到力量撞击,飞来的路径瞬时发生偏折,朝柜台的旁空落的地方撞击过去,好在菜碟与汤盆都撞击在木柱上,跌落在地,只有菜、汤洒落,但碟、盆却并未碎裂,这力度,竟然恰到好处。 “好!”众人又是齐声喝彩,望着这个还未束发的英俊少年点头称赞。 少年容颜清秀,一身锦衣华服,看样子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听得众人夸赞,少年一脸通红,拱手施礼,慌忙将手里的菜碟放旁边的桌子上,快步回身坐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他那一张桌子,坐着三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人虎面生威,神情冷峻。另外两个粗眉大眼,看衣着服饰,像是护卫的身份。 众人皆向这一桌投来赞许的目光。 “感谢啊,小伙子,英雄出少年哟,请问尊姓大名。”楚尚川端着一盘堆放满满的牛肉放在了他们的桌子上,以示谢意。 “鄙姓洛……”少年回答,但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虎面男人咳嗽一声,赫然制止,少年便不敢再言语。 “江湖过客,不必留名。”虎面男人向着楚尚川说道。 “不会是汉水洛家吧?”单凭这一个洛字,楚尚川猜测道。 但也只是猜测,那少年不好意思的对着他笑笑,而虎面男人和护卫们却都冷面对他。 楚尚川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得客套的向少年和虎面男人致谢道:“感谢啊,感谢,众位吃好,小伙子英雄出少年,这餐饭小店请了,各位请慢慢享用。” 虎面男人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等楚尚川回到柜台里,伙计们已经将刚才泼洒的饭菜洒扫干净。 这聂家八大怪物也着实有趣,好好的饭菜里哪里是有什么虫子哟,昨夜他们狂吃海喝算是尽了兴,八个人个个食量极大,送上去的酒水、菜肴是一般住客的三四倍,他们只顾着胡吃海喝,哪里想得到这银子也要花费不少的嘛。 待今晨醒来之后,大伙齐聚老大的房间里,管账的老三一合计,饭菜酒水费用已经严重超标,公账上面超支四五十两银子。汉子们把所有人兜里的钱财都汇聚在桌子上,还不到二十两,估摸着只能够支付上午的饭菜钱,当然,这些都还没有算上白衣姑娘居住的天字号上房的住宿费用,以及他们八间客房的费用。 原本来中原的时候,大伙备足了钱财,无奈,越往南走,物价怎的越高,这八个汉子平日里都豪爽惯了,吃喝用度是完全不懂规划的,进入郢都府的时候,公账上面尚有几百两存银。但是,后来老六生过一场大病,使了一些银子去请大夫,开了药剂,老七去买药的路上,钱包被偷了,白白丢失了三百两银票。现在,满打满算,钱财已是不够。 几个大汉一合计,就想出了这么一个损招,来吃个霸王餐,赖一下账。 要是店家理亏,说不定就不会要他们的饭钱了,只待他日有缘,大伙儿再来还账。 当然此刻,他们几个人肯定还不知道,小蝶姑娘与这家客栈的渊源,如果他们让小蝶姑娘前去付账,不说她自己兜里的钱财足以支付,即使不用她的钱,店家楚尚川总也会使个技巧分文不收,但是这群憨憨的汉子们,哪里肯让女孩子家出钱。他们宁可聚在一起,商量着如何赖账,也不乐意去跟小蝶姑娘说,要她暂时垫付一下。 小二虽然来云福客栈帮忙没多长时间,但是每天和客人们打交道,形形色色的各类人士也都遇见过。吃霸王餐的,也遇到过不少。他趴在聂老大房门口,往里面瞧了一眼,看见桌上的杯盘狼藉,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儿事儿。 他走了进去,打着圆场:“客官们请见谅,他下去禀告店家,再重新做一份饭菜上来。” “不用了,你这饭菜里面都有虫子,我们怎么还再吃得下去。”长发汉子聂老二说道,其他的汉子们也都纷纷用着听不懂的话语朝着小二嚷嚷。 聂老二站起来的高度要比店小二高出一个头颅,他愤怒的捶打着桌面,吼道:“你们这菜里有虫子,是想毒死我们,是吗?” 小二胆小,一溜烟跑下楼去。 他在楚尚川的耳边附语几句,楚尚川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回转身来,奔上楼去,屋里的汉子们正在心虚、纠结中,不想还真是赌对了,店家息事宁人,愿意全额免单。 汉子们又确认了一遍,小二将楚尚川的原话再复述一遍,确实是全额免单。 另外店家还表示,因为店里前日死了三个人,各位客官并不嫌弃,还能赏脸居住,为小店涨个人气,这是小店的荣幸,所以不光是今日的饭菜,就连所有人住店的费用也都全额免单。 八个汉子喜形于色,互相拥抱庆祝,感激之情流露于形。 小二退去,汉子们商量,虽然已经免单,但再住下去又不知花费多少,还是赶紧收拾包袱,尽快送小蝶姑娘安全到达襄阳城为妙。于是其中一人前去告知小蝶姑娘,大伙儿上午就要启程。 小蝶姑娘应诺,她行装简便,戴了斗笠和面纱,便先下得楼来。 见一位妙龄女子款款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大堂里的客人们,个个引颈相望,双眼一路护送。有几个泼皮,嬉笑着追随楚蝶来到柜台前面,撩骚着各种不着调儿的话语。 “姑娘,你是哪里来的啊?一个人住店的么?” “姑娘,长得这么美,看得哥哥们心里痒痒的啊。” “姑娘,你把面纱摘了下来,让我们看看你的容颜。” “姑娘,吃饭了没?要不和哥几个一起吃个饭,喝个酒,爽快爽快。” 楚尚川要前来驱赶,楚蝶使了一个眼色制止,他便不再上前,在柜台里面故意把算盘拨拉得劈啪作响。楚蝶并不理会他们,只是淡淡然从腰间掏出了一块金灿灿的物件放置在桌面上。 泼皮们以为是块金子,抢夺过去,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慌得小心翼翼将那物件又放回了桌面,几人逃窜似的奔回到座位上。 邻桌的客人们讥笑他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却见他们坐下来之后,垂首低眉,汗如雨下,惶惶不可,仿佛犯了魔怔一般。 邻桌的人低声问道:“哥几个,出了什么事情?” 其中一个泼皮战战兢兢,小声的说出了三个字:“玄魔教。” 他神色张皇,极度恐惧。 “玄魔教”三个字一出口,领桌的人,也都立刻哑口无语。 渐渐的,整个大堂因为这三个字的悄悄蔓延,而变得悄无声息,大家大气不敢出一个,甚至包括那个躲在角落里的上官夏达,他将头低得更低,仿佛这三个字犹如三座大山一般压在了他的头顶上。 楚尚川甚是惊异,店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他探头看了看姑娘放在桌上的金牌,玄魔教?姑娘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玄魔教,一个让人胆寒的名字。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玄魔教的邪恶,世人皆知。 但凡跟这三个字沾染上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楚尚川用手敲击了几下桌面,他暗暗的指了指那块金牌,关切的眼光询问着三小姐。 楚蝶没有回答他,她在思索问题,有些出神。 “店家,店家,快把我们的马牵出来。我们要走了。”楼上客房门打开,八个汉子一起走出房门。楼下无人敢抬头看他们,都静悄悄的,只剩下杯碗碟筷不时撞在一起的脆响声。 聂老二站在栏杆处低头一看,这些人面色惊惧,似乎在惧怕什么,他还自以为,那些客人们是怕他们八个人呢,乐呵呵的回头用方言对他们的大哥说道:“哥哥,看见了么?中原人也不过如此。” 八个汉子哈哈大笑,震天动地的踏下楼来。 楚蝶柔柔的仰头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面纱之下,倾国倾城。 小二早已将马儿牵到门前,拴在门口的拴马柱上,等候着了。 “客官们,已经将您的马牵在门口等候了。”小二躬身上前讨好的说道。 “好,不错!中原狗都是你这样的就好!”聂老二说道。 他向来心直口快,中原话本来就不太标准,时而夹杂着他们北方的方言,他原本要说的是中原人,可是刚才跟兄弟们用方言说话说溜嘴了,舌头打转着就带着方言腔来,原本中原人的“人”字就被说成了中原狗。 话一出口,他也不知,祸已从口而出。他却还大大咧咧的笑个不停,因了他这句话,瞬间激怒了在座的所有客人。刚才接盘的少年血气方刚,一脸怒气,准备提剑冲上来争论,被虎面汉子强行按住,不得动弹。 中原狗,这三个字,生生的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连楚尚川都气的牙咬咬的。 八个汉子吵吵嚷嚷的往门外走去,忽然一个黑影挡在了他们面前。 第十五章 大战西域壮汉 汉子们止步,面前一人挡道。 此人正是从角落里飞身而出的金刀捕快上官夏达。他拦住他们的去路:“敢问一声,众位壮士是哪里人士?想要去往哪里?” 他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卷官府的海捕文书,伸手一展,一幅幅人头画像出现在面前,他逐一对着画像盯着他们的脸仔细核查。 汉子们面面相觑。 “好狗不挡道,爷爷们是哪里人,要去往哪里,关你屁事。”聂老二回怼上官夏达。 “不关我事?”上官夏达哼了一声,他一连翻了好几张通缉令,均未发现这八个人的画像,便把画卷收了,放回到衣袖中。 “我是本地的捕快,你说关不关我事?我看你们几个人样貌凶恶,不像是好人,我可以带你们到衙门里问话,也可以告你们拐带人口,将你们拘捕回衙,打入深牢大狱。”上官夏达横刀在前,给了一个下马威。 他本不想多管事,那女子手里拿着的是玄魔教的金牌,这种江湖之事能避开就尽量避开,但是当他听到中原狗三个字的时候,怒火中烧。我泱泱中华,几千年的文明,随便扔出一个历史都是举世瞩目,沉甸甸的,都足以傲视宇宙。这些漠北的汉子们也不想想,当年秦大帝统一天朝的时候,他们全部都被中原人管辖,本都是一家人了,现在身处中原,竟然还敢说带有地域性的辱骂性质的字眼,那还得了。 堂堂七尺男儿,见到这种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更别说自己还是官府中人,更有道义站出来捍卫我朝廷的颜面。 见到上官夏达的官刀横立中间,汉子们并不惧怕,迅速摆好阵势,两边对峙。 “哎呦,我的上官大人哟,他们只是过路的客人,您就高抬贵手,放他们走吧,我们小店可经不起折腾呀。”楚尚川赶忙走上前去打圆场,想化解这场争斗。 但不料,上官夏达一个抽身,把刀拔了出来,用刀刃抵住楚尚川的脖子,厉声喝道:“你还是个人么?他们骂我们是中原狗,你居然还只想着你这小店的生意,你是要拿你的项上人头来为他们作保么?” 楚尚川吃了一惊,冰冷的刀刃搁在脖子上凉飕飕的,他赶忙缩回脖子,讪笑一下,躬身退后。 上官夏达哼了一声,这楚尚川的身子真是够弯,连个男人都算不得,这大厅之内,竟然还有人到现在都纹丝不动。于是,他便将头看向堂内,冷笑一声,大声喊道:“洛兄,难道你能忍受这些西域汉子们,侮辱我们中原无人么?!” 他的目光落定在少年的那一桌上,众人的目光也都一起集聚过去。 只见那个虎面男子站起了身,呵呵笑道:“有上官大人在此,无需我们出手,与这种野蛮之人进行口舌之争,实在无聊,难不成你走在路上,有狗咬了你,你要对着咬回去吗?况且我们汉水洛家从不插手江湖之事,也不插手官府之事。告辞!后会有期!” 虎面男子携了少年的手,与另外两名彪形大汉快步出到门外。 在与上官夏达错身出门之时,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呸,孬种!”上官夏达一脸鄙弃,啐了他们一口痰。 “中原狗!看招!” 上官夏达耳边刚传来这句话,就已经风吹面门,一个厚实的拳头向着自己的面部击打过来。他本能一闪,拳头落空。对话的汉子竟然先动了手,他口中自喝一声,气壮山河,光这气势,在汉水一带的英雄好汉之中,当属少见。 避过这一拳头,上官夏达又见一双大手向自己的双肩抓来,他随即矮身蹲下,逃过鹰爪。他也不客气,直接挥刀横划,飞身左脚前踏一步,使出左掌,依刀势递出,排山倒海的刀锋眼见着要击中汉子的前胸,但他这招式并不巧妙,迎击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却被旁边的另一个汉子识破。 那汉子将他对打的兄弟拉扯了回来,避开这一势。 上官夏达连环举刀来砍,这八人手中均无兵器,左右躲闪,其中一人端起了一张椅子挡在前面,官刀一削,直接将椅子腿划掉,他再次追砍时,那汉子将椅子面迎了上来,椅子面比较厚实,刀砍下去,刀刃卡在上面。 没等上官夏达拔下刀来,另外一个汉子趁机一个拳击,打中上官夏达的腹部。他只觉眼前登时一黑,顺势飞了出去,后背撞击在一张桌子上。噼里啪啦,那桌子碎裂,上官夏达倒地。 见双方已经打了起来,大堂里的客人们都躲闪到了厅堂里的一角,留下大片的空间给予他们。 “这些家伙们真是的,看热闹不嫌人多。”楚尚川暗骂,见那餐桌损毁心疼不已。“不要打啦,不要打啦。”他叫嚷道。 这个时候是楚尚川最无可奈何的时候,想去报官,可是上官夏达就是官府的人,依着上官夏达的脾气,他是断然不会赔偿自己店里损失的,这损失只能店里默默吞下。 上官夏达倒地,腹痛至极,险些有点尿失禁,他忍住疼痛,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 “啐,你们这群蛮夷。”上官夏达抹掉嘴角流出的血,朝他们啐了一口。 这八人立刻跳回到大堂内,将上官夏达团团围在中间。 上官夏达本能的想去夺刀,他纵身跳起,刀卡在凳子面上,被扔在大堂门口。 但漠北汉子像一堵围墙一般高大,将他围得死死的,而且他们人多势众,敌我双方力量悬殊,要想突围,只能寻找突破点。上官夏达瞅准一人推双掌而出,但十六个拳头齐齐伸出进行抵挡,双手难敌十六拳,上官夏达身体各个部位受到拳头重击,踉跄的跌倒在地,身体被击中,疼痛不已。 单凭拳头,自己不占优势,他环视一圈,将突破点锁定在稍微有点呆愣的壮汉身上,腾地而起,上官夏达使双掌击中壮汉,破了一个缺口,他冲出了包围。快步急奔,一个翻身,将官刀重新拿回在手中。 有刀在手,上官夏达的心里就增加了几分底气,连环刀使出横切姿态,汉子们纷纷躲开,避之不及,有个汉子的衣服被拉开了一道口子,但其他汉子很快就反应过来,形成燕子尾势,一拳一拳错开击打,上官夏达的刀被尾翼方向的一人双手合十夹住刀刃,尾首的那人一拳击打过来,上官夏达出掌相迎,拳掌相博,他被撞飞在门柱上,手捂胸口,连吐了好几口鲜血。他用刀尖撑地,费力的站了起来。 见八人已成防御之势,上官夏达再次持刃前来,连番挥动,直削为首的汉子脑袋。 上官夏达原本以为汉子们武功极高,才会随身不带兵器。 但几番打将下来,却也看出他们除了蛮力,只会挥拳和闪躲,掌力也不过高过自己一两成,要不是人多势众,就凭一对一的单打独斗,他们绝不是自己的对手。上官夏达心下有些失望,他们八人合力,自己使用兵器,双方各自占有优势。 他不再拖延战局,直接用了狠劲在刀柄上,使出自创的“叠连刀”招式,刀刀连锋,咄咄逼人,直冲面门。眼见着就要削掉为首汉子的脑袋时,却听见旁边的楚蝶幽幽的道了一句:“倘若挑起两国战事,大人的一柄钢刀足矣。” 她的话轻轻巧巧,但力如万钧,犹如飞袭而来的万千利剑刺中上官夏达的心间,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并无官府公文在身,虽然是便服出行,可是一旦杀了这漠北的汉子,万一真的挑起两国战事,自己宗族十代都担负不起,一念思之,顿时后背发凉,当即收势回刀,险些因立足不稳而跌倒在地。 我天朝自秦大帝统一之后,久经分分合合,如今皇帝早已倦怠战事,偏安江南一隅,胸无大志,日日莺歌燕舞。刚才就听闻那几个泼皮说这女子是西域玄魔教的人,上官夏达自然也不敢轻敌,收刀入鞘,朗声道:“适才只是江湖较量,只是我个人比试,并不代表衙门,既然你们身在中原,若还口无遮拦,自然会有英雄好汉来教训你们。你们好自为之吧,别欺我华夏无人!我还有要事,告辞!”他言闭,出门便大步离去。 八个汉子骂骂咧咧追出门外时,早已不见上官夏达的身影。 大堂之内,大家不敢吱声。 “聂二哥,中原狗是骂人的话,单凭你这一句话,我们就可能出不了郢都府的。”楚蝶用西域方言跟聂老二说。 这八个人本也不懂汉话,就聂老二从小跟着牧民在与中原人置换物品时,学会了一些交流沟通的一般用语。由于双方在置换物品的时候经常出现价值偏差,你的牛和我的布匹价值不对等,又或者你的羊与我的瓷器在市价上有了变化,导致双方之间经常会发生口角之争,有时候气之不顺,就会在言语里给对方加一些骂人的修辞,像西域猪,中原狗,金国贼之类。 这不过是民间一些人的惯常口语,有时候这些骂人的话,在熟近的人之间用,还能表示一些亲昵,因为和你熟近了,两下并不计较,说些骂人的话,还能拉近彼此的距离,调节气氛,所以骂人词汇便随意喷口而出,其实并无恶意。 聂老二哪里懂得这些,一时失言,就夹带着方言把骂人的话也招呼了出来。 楚蝶这一解释,聂老大这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个汉子硬是要拦住大伙儿的去路,不禁勃然大怒,提起一脚便踹在聂老二的屁股上,大骂道:“蠢蛋,我们此行是身负重托,要安全护送小蝶回到中原,你倒好,尽惹是生非,真是活腻了,再给我节外生枝,小心你的脑袋。” 聂老二也觉愧疚,他对中原人并无恶意,因时常与中原人交换物品,他还特别喜欢中原人的聪明、勤劳,没想到,这常用的亲昵用语,用了这里,竟会是骂人的话,他自知太不应该,便转身奔回到大堂。 一众客人见壮汉回到堂内,以为还要打斗,吓得连连找地方躲避,但却见聂老二站立在厅堂中间,双手合十,弯腰鞠躬向大堂内的客人们致歉,“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请大家原谅,我没有恶意,对不起!” 他态度倒也真诚,连连鞠躬,客人们虽然惊讶于这其间的变化,但也欣然接受了他的道歉,对他伸出了大拇指。 第十六章 上官夏达抢夺良马 客栈外面,停了两辆马车,马车上各套着两匹骏马,还有单独的六匹骏马,八大汉子和楚蝶已经站在了马车旁边。 “姑娘,我们要继续赶路,等一会儿到了下一站,咱们再歇息一下。”聂老大说。 楚蝶点了点头,她笑道:“又要辛苦各位哥哥了。” “姑娘别客气,用你们中原话说,我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送到这里,还没送佛送到西呢。”聂老二憨憨的说道,他的这几个词语用的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店小二站立在一旁,噗嗤的笑出了声。 聂老大不知所以,还以为聂老二又说错什么话,直接踹他一脚,让他赶紧滚到车里去。 聂老二被踹后并不气恼,嘿嘿直笑。 他旁边的几个弟弟们虽然不敢踢二哥的屁股,却也都拥了上来,欢欢喜喜的将他抱住,有的搂肩,有的抓手,有的捏鼻子,好不欢乐。瞧见这一群粗糙的汉子们,竟如孩童般欢喜闹腾,场面甚是欢乐,连那些走出客栈,来看热闹的客人们都觉得开心,哈哈大笑。 楚尚川已经命人打扫清理了刚才撞碎的桌椅,堂内剩下的客人,捡了些干净的地方,又都纷纷坐了下来,继续吃喝,那几个泼皮不敢走出店门,只是低着头,扒拉在窗户边看着。 见三小姐要继续赶路,楚尚川的眼里满是不舍与心疼,想再次劝劝小姐,但小姐脾气倔强,劝止不住。早上的时候,楚尚川又派人去给楚宅送信,但奇怪的是,老太君和老爷都没派人前来,就这么让小姐离开,他急得直跺脚。 再往街市远处酒铺的招牌下,看了一眼,念真兄弟已经准备妥当,他们二人是货郎的装扮,赶着一辆平板马车,马车上放着一些山货和美酒,准备跟着小姐一路出城。 聂老大对着老二小声嘀咕了几句,老二点头,从马匹中择了一头品相俊美有力的年轻马儿牵了过来,他径直走到楚尚川的面前。楚尚川不知所措,有些紧张,还以为是要责怪他没把马儿喂饱,吓得他赶紧让小二进去再端来一些草料奉上。 聂老大说着方言,聂老二转述说道:“店家的,我们欠了你钱,刚才又打碎了你们桌椅板凳,这匹马先抵给你,有朝一日,我们再回来的时候,钱给你补上。” 这匹西域骏马按照市价,少说也值个二三百两银子,付了他们的店资是绰绰有余的,况且那些打碎的桌椅板凳也不值几个钱。 况且三小姐在旁边呢,楚尚川怎么敢收。这一路上,还得依靠他们护送三小姐安全到达襄阳城。他不便细说,只是笑笑,摇摇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客官赏脸居住,这点儿钱财就当结交众位好汉了。江湖路远,山高水长。” 聂老二转述了楚尚川的话语,说给大家听,聂家八怪双手合十,向楚尚川鞠躬致谢。 但北方男人就是豪气,聂老大执意要给,他喝令老二一定要把马儿送出去。 聂老二便一把抓过楚尚川的手,横里横气的,将马的缰绳放在他的手掌里,说道:“给你,你就拿着,罗里吧嗦的,你们中原……”刚又想把那个不文雅的词说出来时,他自己意识到语言失当,改口说道:“你们中原人真是啰嗦,一点儿都不干脆。” 墙边看热闹的人,听到中原二字的时候,都竖起了耳朵,看这汉子怎么说下去,好在他反应及时,说出了“中原人”三个字,大家方才长嘘一口气,“不错,不错,这个莽汉,还不算是蠢。” 楚尚川苦笑一下,再推辞一番,被聂老二强硬的又推了过来,见实在推脱不掉,楚尚川只好接过了缰绳,算是接过了他们的好意。他安排帮厨的伙计进店取来了垫凳,想安放在马车旁边。但被其中一个汉子伸手阻挡,一把将那垫凳推倒,汉子自己走到马车跟前,蹲了下来,用他厚实的肩背,充当了垫凳让楚蝶踩踏上去,上到了遮帘的马车里。 真是贴心呵护,楚尚川看到这八个汉子对小姐这般好,竟有些感动,老泪涌动。 谁说聂家八怪是江湖恶人,这哪里像是恶人的模样。 这时小二抱出来了一些草料,楚尚川让小二送给他们,但聂老二摆了摆手,说道:“谢谢你,店家,你是个好人,不过我们有存粮,马儿有吃的。” 好意被拒,楚尚川只得作罢。 他走到马车的旁边,探头前去,说了声:“姑娘,好走!”他心里不舍,想跟楚蝶说上几句话语。楚蝶坐在车内,没有言语。 当脚凳的汉子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护在马车旁边,瞪着楚尚川,双手一挥,将他从马车跟前推开。 “这家伙,还以为我不怀好意啊。”楚尚川心想,自己并不见怪,自己退到了马车旁边。 见一切妥当,众人当以出发。 “让开!”聂老二挥手致意马车前面挡着的行人。他和聂老大驾驶着楚蝶小姐乘坐的马车,另一个汉子驾驶着另外一辆马车,剩余的五人翻身上马,护卫在马车两边,他们对着楚尚川使了一个告别礼,便驾车离开。 马车沿着街道向城门方向驶去,楚尚川一脸忧心忡忡,目送着马车远去,念真兄弟的货车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的马儿虽然不及西域的马,可也都是当地上等好马,脚程方便,也能跟得上。 眼见着马车越行越远,三小姐已经离开,楚尚川正欲回头进店时,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竟然站着一个人,是上官夏达! 他也正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 小二也一同发现了上官夏达,他吓得一个哆嗦,手中抱着的草料全部掉落在地,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口里哆哆嗦嗦的叫了声:“大人!” 上官夏达连正眼也不瞧他,只是一脸严肃的盯着楚尚川。 楚尚川脸上即刻堆起笑意,拱手施礼道:“上官大人还没走啊,要不进店再喝杯茶水,小老儿给您沏一壶上好的恩施新茶。” 上官夏达一把从他手里扯过了马的缰绳,纵身一跃,跨上马鞍,取出马鞍之下的马鞭,对楚尚川说道:“楚掌柜,借你的这匹马用用,可否啊?” 说借,怎么可能会是借呢?但楚尚川不敢不从,商不与官斗,他只得讪讪笑道:“上官大人要用,拿去便可,我们一年到头都守在这个客栈里,也用不上这样的好马。” 上官夏达哼了一声,趾高气昂的问:“那万一你们楚云少爷知道了,该怎么办呢?” 楚尚川连忙回道:“大人玩笑了呀,这转手一下,不过眨眼之间的事儿,我们没有入账,楚云少爷又怎么会知道呢。” “哈哈哈,楚掌柜就是懂事。”上官夏达骑在马上大笑,“那刚才打碎的桌椅板凳怎么办呢?要不,你去衙门要一些损失费?” “哎呀,大人,我们店里的那些桌椅板凳都用了几十年,早就腐化掉了,我们也早想换一批新的,这不,还劳烦大人费力帮忙,到时候我们换一批新的桌椅后,上官大人一定要来喝茶啊。”这话说得极为谦逊,上官夏达的心里极为受用,他自己也没料到,楚尚川这么懂事,之前和他只是点头之交,没想到今日,进一步加深认识,他觉得这老头有点水平,说不定以后还可以为己所用。 “好,一定,楚店家盛情邀约,有空我一定过来。谢啦!”上官夏达哈哈一笑,手拉缰绳,扬鞭一打,马儿屁股受到鞭笞,立刻仰天嘶鸣一声,抬腿快奔,不到一会儿奔出了好远的距离。 楚尚川望着远处的上官夏达,长叹了一口气,“唉……”,待回身进店,却看见店小二伏在地上,用手捡拾着地上掉落的草料。他气不打一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赶紧去报老夫人,三小姐他们已经离开郢都府,去襄阳城了。”楚尚川心下焦急,有些急躁。 “是,是,这就去,这就去。”小二应诺,赶紧跑了,他去了马房,骑上一匹快马,冲出客栈,朝着郢都府楚宅的方向驰骋而去。 “唉……!”楚尚川不禁又长叹一声,阳光正好,街市上的人们来来往往,开始人头攒动。他站立在云福客栈的匾额之下,抬眼看着这鎏金的招牌,“云福客栈”四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抬脚步入店中,大堂内,依旧是一片沸沸扬扬的喧闹声音。 第十七章 义庄布阵 话说上官夏达从楚尚川的手里借了一匹良马之后,他驰骋在街市上甚为得意,这马儿脚力刚劲稳健,与自己平日里骑的那些衙门里的马简直不是一个级别,甚至毫不夸张的说,都可以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来区分。当然,说是借,自己肯定不会还的,衙门里征用的东西,什么时候需要还过? 不过,楚尚川还真是老奸巨猾,一说就明,一点就通。 上官夏达沿着官道狂追了一阵子,并没有瞧见那些汉子们的马车。又沿路追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有见到他们的踪影,不知道他们从哪个巷子里穿出去的。按道理来说,去往城门口的官道只有一条,难不成他们并不是出城而去? 他本想快马加鞭,快速奔到城门口去围堵,但在马背上时,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心头,他立刻拉住马头停了下来。远处,城墙上的青砖和飘扬的旗子皆可清晰望见,有官兵正在城门口盘查行人,他有些出神,再往前数百米就可以到达西城门,但他此刻已不想再往前行进了。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曲琵琶声,嘈嘈切切,有一名女子悠悠的和着曲调唱着哀伤的歌:“朝起对镜梳妆,白发生在两鬓旁,曾随英雄走天涯,老来蜷缩没衣裳,日夜思念长……”。 上官夏达仰头听曲,心下涌动着无限的哀伤,想到云福客栈的杀人事件不仅牵扯到了郢都府豪富楚云,竟然还牵扯到了西域玄魔教。他本想自己独自追踪,拿下凶犯,立下显赫大功,但转念细思,虽然目前只有一个弱女子和八个武功不怎么样的西域壮汉,但由此可见,玄魔教既然已经出现在中原地带,那么背后所牵扯的势力,绝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郢都府捕快所能撼动的。 出了城墙,外面的世界,自己一无所知,也无倚靠。想要立功,绝非易事。他不由的长长一叹,故而,停马在官道上,思索了好久。 有的人等一生的时光就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扬名立万的大案,他上官夏达不是没想过,没做过这样的美梦,甚至可以说是达到了日思夜想的境地,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自己能破获一起大案,然后升官发财,远离郢都府这个小地方。 但是如今,真的遇到了,他却不敢向前迈进了。 一个小小的云福客栈不仅关联到已经死去的三大江湖恶人,而且还关联到了西域玄魔教,甚至还有漠北地区的蒙古国。他的内心曾有过激动,如此大案,百年不遇,但激动之后却又有一丝怯懦,自己已到中年,还有妻儿老小需要照顾,万一真的陷入其中,被当成了一个马前卒给作死掉了,那他一家老小谁来照管,而且出了郢都府,还有谁会在意自己这个小小的捕快。 上官夏达最终还是决定,不再继续往前追了。 壮志未酬,天不遂人愿,亦无可奈何。 他抚摸了一下坐骑,这马儿正在低头吃着路边生长出来的青草,忽然上官夏达像是悟出了什么道理一样,拍掌仰天大笑起来。“马儿啊,马儿,你虽然是个大漠的马,可连你都知道屈服,知道吃近食的好处,知道受制于天时、地利和人和,知道想要在我们中原活下来,只需低头吃自己脚下的食物就好的道理。你太聪明了,我上官夏达这几十年混迹官场,捉拿案犯,竟都是好高骛远,连这个吃近食的道理都不懂得,唉,活了一生,竟然不如你这畜生聪明,也是惭愧啊。” 原本郁结的心里,顿时豁然开朗,他立即调转了马头,折返回了郢都府市区。 穿过市区的时候,上官夏达刻意在自家的门前逗留了一会儿,坐在高大的马背上,听着孩儿们在院子里叫嚷嬉戏的声音,还有年迈的老母亲呵斥孩童的声音,他心里舒坦极了,越发坚定自己刚才所悟出的道理,倘若自己有一天不在了,这些天伦之乐自己享受不到,这些亲人的声音,自己听不到,那这份衙门里的差事,还有什么作用。 他听到老母亲追着小儿喂食,听着老母亲训斥小儿玩水,听着小儿嚎啕大哭……一切的声音都是那般的悦耳,让他心里踏实霍亮。又听了好一会儿,他最终没有下马。此刻不是他回家的时候,既然自己是郢都府的金刀捕快,那就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仅要做好,而且要做的响亮。 眼下,那些离开的西域汉子和玄魔教已经从自己管辖的范围远去,自己自然不必理会。此刻,手头上还有那三个人的命案,如果自己能够捉拿住凶手,一样能获得声名。他当下想得通透,心绪渐渐沉稳下来,拉扯马缰绳,调转马头,踢了踢马肚子,一路疾驰,穿过闹市区,来到了郊外一处破败的荒芜之地,面前呈现着几栋残败的屋子。 这里是义庄,郢都府唯一的一处官方认证停尸放棺的地方。 义庄的大门是黑漆色的,足有两米多高,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地方的黑漆掉落,露出里面的白木,白木上点点洞洞,被蚂蚁啃噬了不少。义庄门额上挂着一块已经破烂掉的匾额,上面用黑底白漆写着“义庄”二字,白漆的颜色也有些剥落,义字已经不见了踪迹,只有庄字的下半部分还残留着,尚能辨认出来字形来。 义庄的周围长满了一人多高的野草,虽然正值夏季,天气炎热,阳光正好,按道理来说,这里应该是青草依依,绿树成荫。但在这义庄附近,许是阴气太重,虽然常年生长着一人多高的杂草,但却终年枯黄,如秋季田野里的枯草一般,半死不活的生存着,连冬季也都是如此,甚是怪异。 早些年,这里还算是门庭若市,安放着郢都府重要达官贵人们的尸体,义庄每年都接受着大批捐赠款项,主要是一些在外经商的人落叶归根,寻不到原址居地,就停留在义庄一段时间,等墓穴定好方位之后,再移出安葬。 那些商贾贵人捐赠银两时,向来也都不吝惜,那时候的义庄,可以说是衙门口的一处生财之地。每一年不光衙门口会派专人来进行修缮维护,连那些附近的百姓也都会自发前来,清理义庄门口的杂草,供奉冥品。人们围绕着义庄周围,还修建了几栋大屋,屋里隔出了许多商铺,用以售卖一些冥烛、冥纸之类的祭拜用品,也有的小商贩们推着独轮车,在义庄周边售卖扎纸、香支、花圈类的东西。 但是近些年来,不知为何,义庄里面经常发生尸体被盗事件,好端端的尸体白天送过去,到了第二天,开棺一看,尸体消失的无影无踪。官府派人来查,一直也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后来渐渐的,自然也没有人再将尸体安放在此了,当然也就再也没有人捐赠银钱修缮维护了,这里日渐衰败。 义庄旁边原来居住的一些住户,还有围绕着义庄做些棺木、纸钱生意的商贩,后来也都随之搬走,房屋空落了下来,前前后后全部都成了鬼屋,成了乌鸦、蝙蝠寄居的良所。后来,连看守义庄的人也都跑了,那些穷苦的人们便将亲朋好友无钱埋葬的尸体安放进来。 再后来,官府就将那些被判了斩刑的人或者是街市上被人当街斩杀,无人认领的尸体都存放在此。曾经有段时间,官府也还试着派专人来守卫,但因为守卫的官银被逐年克扣,官府没有银钱发放下来,看守义庄的人,直接在卖掉了几具尸体之后,就卷款逃跑了。 现在的义庄,除了孤魂野鬼或者人世间流浪的人、乞讨无居所的人在此居住外,这周围数公里内,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只有那些黑压压的乌鸦,终日盘旋在义庄的上空,遮天蔽日,哇哇的叫着。 原先义庄里,还剩有几口上等的黑木棺材,也是不见了。寒冬时节,流浪的人们居住在义庄里面避寒,他们将尸体从黑木棺材里面搬了出来,自己躺了进去,再后来,冬季太冷,没有柴火,那些人又将棺木给劈掉,拿来烧火取暖之用,甚是可惜。义庄内堂,到处都是散落的尸体或者是阴森森的白骨。 上官夏达想着都觉得毛骨悚然。他到了门前,自然是不肯进入到里面去的,想到那些恶臭,到时候会熏得整个人都臭烘烘的,他就连犯恶心。他四下望了望,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乌鸦飞落在枯草上面啄食着枯败的草籽。 他料想,他的那些手下们,定然不在此守候。 “废物!”上官夏达骂道,现在连一个人影都没看见,不觉怒上心头,难道这些手下们没听自己的话,都不捉拿凶手了吗? 他策马走上义庄的台阶,立马于义庄门口,果然一股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赶紧捂住鼻子,这时方才摸到了自己下巴底下,还粘着刚才伪装用的美髯胡须,他一把将胡子扯掉,扔在了地上。屋里的味道浓厚,连马儿都嫌弃不已,不停地嘶鸣,连连退到台阶之下。 上官夏达只好顺着马儿,远远的站着,朝义庄里面望了又望。 忽而他心生欣喜,“好家伙们,做的不错!” 因为他瞧见义庄里面,自己的这些手下们,干的这事,还真是靠谱! 第十八章 一肚子火 原来在黑黢黢的义庄里面,上官夏达一眼就瞧见了三副棺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义庄门口处。采花淫贼薛无影、黑王寨二当家铁狱刀还有江湖百事通秋满星的尸体,被安放在三个崭新的黑木棺材里,每个棺材的顶部向外,棺材的下端地方都贴着一张白纸,上面用黑墨标注着三个人的名字。 很醒目!很显眼,很好! 上官夏达很是满意,如此一来,那些贼人们就能一眼看到这三具尸体。 “大人,大人,您来啦。”一个衙役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小声的叫喊着上官夏达。他的脸上戴着面巾,挡住了口鼻,不细看那眼睛,还真瞧不出,这就是衙役路小安,路小安边喊着大人,边伸手过来牵住了马儿的嚼头。 路小安是附近清河镇十里村的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得比较清瘦,平日里总是喜欢跟着上官夏达鞍前马后,而且对于上官夏达的命令,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只要是上官夏达的命令,即使是大冬天,让他往冰河里跳,他自己不会游泳,也都会直接跳下去,不皱一下眉头。 上官夏达特别喜欢这样的手下。 “你们躲在什么地方,我怎么没看见你们。”上官夏达问。 “大人,义庄里面的气味太刺鼻,太臭了。我们不敢在里面埋伏,就都躲藏在这周围的杂草丛中。”路小安回答道,“大人,您先下马,邢捕快让我们每个人都佩戴这个香囊面具,戴上之后,香气满面,能抵挡住这尸臭的味道。”路小安手上递过来一个黑色的面罩。 上官夏达翻身下马,拿过来一闻,香气扑鼻,戴上之后,只觉鼻间清香怡然,仿佛置身于花海中一般。 “大人,您这个是百花香的面罩,里面有七八种花香混合在一起。”路小安介绍道。 “好东西!”上官夏达连连点头夸赞,他往义庄门口走近了几步,竟然丝毫闻不到义庄里面腐尸的气味。 “这是谁的想法?”上官夏达问。 “大人,是邢捕快想出来的,他真是很聪明啊,而且大人,邢捕快还安排我们将义庄里面的尸骨打扫了一番,我们几个兄弟,今天一天都在里面打扫,虽然那个气味,盖是盖不住了,但是里面现在已经干净了不少,邢捕快真的很厉害啊,我们戴上这个口罩,在义庄里面连续工作一两个时辰,都闻不到那些恶心的气味,如果每半个时辰更换一个的话,简直和在外面一样,一点儿都闻不到臭味。”路小安满是钦佩的说着。 “你们还打扫了义庄里面?”上官夏达大吃一惊。 “是的,大人,我们将那些腐烂的尸体,掩埋在前面的杂草丛中,义庄里面现在还有些碎骨来不及收集,邢捕快就让我们在里面放了好些木炭,说是可以吸收腐尸的味道。” 听了路小安的话,上官夏达脸上的微笑渐渐收敛了起来。“怎么都是邢捕快!”上官夏达有些不满。 路小安口中所说的邢捕快,是衙门里官阶低于上官夏达一个级别的邢禹捕快。虽然他没有什么大的功劳,没破获过什么大的案件,但是近两年来,他从一个小小的衙役竟然连跳几级,直接晋升到了金刀捕快助手的地步,这提携速度实在是太快。 而上官夏达攀爬到这样的一个位置,花了近十二年的时间,并且还是在主导破获了窃贼大案,声名鹊起之后才得到提携的。想当初,邢捕快初进衙门的时候,上官夏达看他特别机灵,特意关照过一段时间,没想到,短短的两年时间,这小子竟有追赶并超越自己的势头。在衙门里,不光县太爷对他特别喜欢,连自己手下的这些衙差们,也都对他毕恭毕敬。上官夏达感到了危机的存在,况且邢捕快比自己还年轻十七八岁,这两年来,他的武功也大为精进,连处事都老练了许多。 每次遇到些大案、要案的时候,上官夏达总是要支开他,让他去干一些杂事,避免给他立功的机会。这不,这个杀人命案,上官夏达就故意不让他到案发现场查案,只是让他来安排义庄里的伏击抓捕行动。 只是这次又出乎上官夏达的意料,这邢捕快居然派了衙役们,将义庄里外打扫干净,这办事手段及调遣人员的能力,恐怕自己都比之不及,而且这方法他自己都想不到、办不到。邢捕快不仅能办得成,而且还办得出色,连香囊这样的小物件都能想得周到。 上官夏达感到后背有些凉意,他越发坚信,这邢捕快的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这个高人是谁呢?他琢磨不透,在整个郢都府,谁会给一个没有身世背景的穷苦小子出谋划策呢?那他到底是得到了谁的帮助? 但是此刻,上官夏达却不露声色,面前的这个路小安,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身世背景干净,虽然为人处世有些愚笨,但对自己是绝对的忠心耿耿。 “大人,我将您的马儿牵远点儿,邢捕快说,那个凶手今晚可能会出现,要我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们在周围都布置妥当了。”路小安说。 上官夏达点了点头,自己的大白马此刻出现在这里确实有些不妥。路小安说完,准备牵着马走,上官夏达叫住了他。“小安子,你们拿了多少银子?” 路小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大人,什么银子?” “就是打扫义庄,邢捕快给你们分了多少银子,不给银子,你们这群混小子会干这种事儿?”上官夏达说道。 “大人,邢捕快没有给我们银子。您都想到哪里去了。邢捕快说,如果这次我们能将凶手抓住,就能破获云福客栈里面的杀人命案,不仅衙门会论功行赏,提拔升迁,说不定还能将秋满星他们三个人藏起来的宝物找到,这样大家就都会有好处的。”路小安说着,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提拔,被赏赐金银珠宝了。 “好会收买人心,好会描绘大饼。”上官夏达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你们怎么知道藏有宝物,那都是坊间乱传的。”上官夏达严肃的说。 “哎呀,大人,您不知道,这事儿是真的,邢捕快手里面还拿到了一张藏宝图呢。”路小安煞有介事的说道,“他都给我们看了,好像就是埋在我们郢都府,只不过他手里只有一张,要集齐九张藏宝图才能拼出具体位置。” “行了,行了,你们发财吧,路小安,把马给我牵回来。你们继续埋伏在这里,我还有事回趟衙门。”上官夏达从路小安手里夺过马绳,翻身上马,一踢马肚,马儿向前跑出数十米,他想到还有话要问,就回头看去,但那路小安竟然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道又躲在哪片荒草里面去了。 上官夏达窝了一肚子火儿,返程回去衙门。行至一段路之后,他越走心里越不舒服,索性就在一棵大树前面停了下来,他将马儿拴在树上,让它吃草,自己则择了一处青草茂盛的地方坐了下来,单手拔着地上的青草生着闷气。 “混账东西,好你个邢捕快,敢以下犯上,竟然敢骑到我的头上,拉屎撒尿耀武扬威了。个个都藏在草丛里,就只有个路小安前来给我问安。好啊,好啊,你们都把邢捕快当成大人物了吧,都跟着邢捕快升官发财吧。蠢蛋们!”上官夏达咒骂道。 他年岁已经上来,再不能像当年那样,二十几岁的年纪,为了抓贼可以整宿整宿的不睡觉,不吃饭,可以埋伏在雪窝子里半天不动,可以连续一个月,拼死拼活不休息,一个月内抓到八十六名盗贼。 说到那八十六名盗贼,上官夏达自知抓捕的时候有些不道义。 当年,那盗贼联盟齐聚郢都府,其实是来参加盛会的,自己得到消息,许以重金收买了其中一个小喽喽,设下埋伏,将其一网打尽。虽然声震汉水,但也在江湖上,留下了不道义的恶名,尤其是在盗贼圈,个个以立誓杀掉自己为目标。 因为在江湖上有了恶名,就相当于自断了行走江湖的路,一辈子只能苟且于官衙来庇护自己,上官夏达知道,自从有了金刀捕快这个身份,至少在明面上,那些仇家是不敢来追杀官府中人的。 所以对于仕途,上官夏达只能拼尽了全力,奋力往上爬,即使不能往上爬,他也不允许自己被挤掉下来。 邢捕快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他心里有着十万分的不痛快。 忽然他感觉自己的下巴有些疼痛,伸手一摸,下巴处有个硬疖子生了出来,硬邦邦的红肿着,轻轻触摸就有刺痛难忍的痛楚。他的官刀放在青草上面,刀鞘向上,镶嵌着金色的“正义”二字,他的目光停留在上面。 正义,正义,行正道之义。 他越看越觉得,心中无明的升腾起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越来越强,是正义之感的加持,是正义赐予我金刀护身,他忽然觉得自己顿时恢复到了二十几岁时才有的昂扬斗志。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邢捕快么,他凭什么来挤掉自己,只要自己还是金刀捕快,就一直会是衙门里的顶梁柱。论资历、论断案手段、论功劳,邢捕快还追赶不上自己,要想功劳盖过自己,还差些火候,差些历练,现在自己何必这般自怨自艾。 他心下,顿时开解了许多,眉间轻松,展露笑容。 当下,他舍下马儿在林间吃草,脚下生风,快步奔跑,又返回到了义庄。 第十九章 都是废物 等到上官夏达再次回到义庄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晚风吹走白天的热气,阵阵凉风吹拂,使人倍觉凉爽。这一天,上官夏达奔波在外,快到晌午的时候,才在云福客栈吃了点东西,直到现在,晚饭时间都已经过了,自己还没吃到任何食物,这人啊,上了年纪,一顿饭要分成好几餐吃,才不会觉得饿,此刻他腹内饥肠辘辘,咕咕作响,他想先找到路小安,要些吃的,路小安这一点儿作风很好,随时都会带点儿吃的东西放在身上。 他寻了个草窝子趴了下来,汗水将内衣粘连在皮肤上,阵阵汗味袭来,自己都觉得气味难闻,他将路小安给他的口罩戴起。 暗中观察了一小会儿,衙役们藏匿的地点就已经了然于心。 有四个衙役躲藏在正对着义庄门口的草丛里。他们各有特点,很容易区分。 其中一个,总是喜欢隔不久就动弹一下,带动着周围的杂草不停的摇晃。还有四个潜伏在破砖瓦的断墙边上,虽然用枯草进行遮挡掩饰,不容易被发现,但刚才有个人不小心打了一个喷嚏,暴露了目标,其他人接连冒头出来。 还有五个衙役分散匍匐在义庄的屋顶之上,那猫身般拱起的身子,一眼就能看出。 这埋伏的水平也太差了。 上官夏达向上丢掷了一个石头,打中了那人凸起的屁股,他立刻凹了下去。 义庄两旁空置的铺面屋顶没有人把守,上官夏达看到了漏洞,那里至少应该放置两人过去,形成包围之势。 这邢捕头还是不行啊,没有考虑周全。 上官夏达悄悄站起了身子,准备提刀飞身过去,忽然身旁的杂草丛里,窸窣有声。 “大人!大人!”是路小安的声音。 “嗯”上官夏达应了一声,他重新窝了下来,路小安从草丛里匍匐爬过来,趴在他的旁边。 “大人,您终于回来啦。邢捕快说,您肯定会回来的。所以他让我在这里,一直等着您。” “等我干什么,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邢捕快说,大人您才是现场总指挥,我们大家都得听您的发号施令。”路小安小声的说道。 “他呢?”上官夏达问。 “他们埋伏在义庄后面的那几栋屋顶上,邢捕快说,大人要在前面统领,凶手今晚一定会来的,到时候,大家在大人的带领下,一举抓到杀人凶手,他就在后面负责给大人打下手就行了。”路小安指了指义庄后面的那几幢屋子的房顶说道,“大人,我们都在等您的指挥呢。” 上官夏达听路小安这么一说,舒心一展,邢捕快还算是懂点事,心里对他添了一丝好感。 “好的,你们先别动,你跟着我,一起去那边屋顶上埋伏着。”上官夏达说。 “好的,大人,可是我飞不上去。我去找个梯子来。”路小安说。 “蠢蛋,直接双脚一踩,腾空就飞上去了,还要什么梯子。”上官夏达骂道。 “大人,我没学过轻功!飞檐走壁的,我不会啊。”路小安有些不好意思,他就是个跑腿衙差,哪里还懂什么飞檐走壁的武功。 上官夏达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他的这些手下们,个个简直就是个废物。 看着路小安一脸单纯的模样,他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何要提携他,只是简单的听话那有何用,想要在仕途上有所成就,不光自己得厉害,自己的手下也得很厉害,当然,这个厉害的前提必须是忠诚的。哦,上官夏达一下子想了起来,这路小安是县衙老爷的远房亲戚,曾经给自己孝敬过一些银子。 “路小安啊,你还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天天告诉你们,要勤学苦练武功,你就是不听。一到关键时刻就不中用了,上个房顶都还要找梯子,你怎么抓捕犯人呢?”上官夏达一脚踹了过去,踹在路小安的大腿上。 路小安不敢恼怒,只是嘿嘿的傻笑道:“大人,只有我们弱了,才能显得您是有真本事的人嘛。我们一直为大人马首是瞻。” 他这马屁拍的,真不是时候。 上官夏达此刻真想揍他一顿,但路小安始终一脸傻样的看着自己,他忍下了这口气。算了,就如路小安所说,衙门里多些这样的废物,才没有人跟自己争夺金刀捕快的职务。 反过来一想,他也要怪这些忠心的废物,平日里但凡他们有点能力,邢捕快都至于爬得那么快,如今忠心于自己的人,没有一个能与之抗衡的。“路小安啊,路小安,你就只会做些打杂类的琐事,还有什么脸面,白白拿着朝廷的奉银呢。”上官夏达心里想着,但并没表露出来他的鄙夷来。 “大人,那我一会儿怎么上去啊?”路小安问。 “一会儿,我提你上去!”上官夏达把手放在路小安的脖颈处演示,“你身体放轻松,不要乱动,不要乱叫。知道吗?” 路小安点点头。 上官夏达右手抓起路小安脖颈处的衣领,一个飞身运力,脚踩了几个断瓦残垣,越过枯草地带,携带着路小安向屋顶方向,飞了上去。他自己轻功了得,力气也足够大,拎着路小安就像拎着条小狗一样,在黑夜中的房顶上奔跑跳跃,踏瓦无声。 他们连翻了数个房屋之后,在靠近义庄门前最近的一处屋顶上,停了起来,上官夏达将路小安丢下,两人各找了一个隐蔽点,埋伏下来。 “隔这么远,你怎么联系他们?”上官夏达问。 天色越来越暗,眼睛所能看见的物体都是黑黢黢的,有些模糊不清。方才还能看见的身影,这下在暮色的掩盖下,完全分辨不清楚了。 “大人,我们已经对好了暗号。您只要发号施令,我来告诉他们。”路小安答道。 “好!”上官夏达说,有个夜蚊子在他的手背上狠狠的叮咬了一下,他晃动了一下手臂,使劲的抓挠。 “大人,大人,给您驱蚊草。”路小安从衣服里掏出一小捆用麻绳扎住的青草。 上官夏达拿到鼻子边一闻,是艾叶。艾叶必须焚烧才能驱蚊,现在这个隐蔽时刻,根本不能点燃的啊。 “大人,您把艾叶放在嘴里面嚼碎,然后在身体各个部位抹上一下,就没有蚊子叮咬了。”路小安说。 怪不得他趴得那么安静,动弹都不动弹一下。 “这,又是邢捕快的主意?”上官夏达拿起艾叶问。 “是的,大人,是邢捕快教我们的。”路小安开心的答道。 “真厉害!”上官夏达嘴上夸了邢捕快一句,心里却想的是,“哼,又是邢禹,还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心思真细腻。”他将艾叶放进嘴里嚼碎,将残渣和汁水分别涂在四肢上,还有脸、脖颈处,果然抹上之后,只听到蚊子嗡嗡的在四周飞舞,却不再被它们叮咬了。 如此各衙役们,在自己埋伏的点位上,静心等待。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上官夏达的腿蜷曲在砖瓦之间,已经有些麻木刺疼,正想伸展开来时,只听到林间一只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过,尖利的叫了一声。 这是衙门里的口技暗号,有人来了。 过不多时,果然见到在黑暗处,一个黑衣人从暗夜中奔来,他出现在了义庄的门口。那人倒也不避讳,于黑夜中提着一盏风灯,灯光照射下,见他穿着一身夜行衣,头上蒙着黑布,身高约有八尺多高,背后斜插着一柄长剑,剑穗上还挂着一个闪亮的东西。 “大人,要下令么?”路小安小声的问道。 “再等等,等他进去了再说。” 二人又匍匐等待了一会儿,只见那黑衣人,在门口警惕的望了一下之后,随即潜入了义庄里面,但他竟然不嫌臭味难闻,转身将义庄的大门给关上。 随着义庄的大门,吱呀一声关闭,上官夏达命令:“开始行动。” 路小安得令,他将双手交叉捧在嘴边捂住,仿着鸟叫,吹响一声婉转的“豌豆八国”的声音。这种鸟叫在夏季的夜里是常听见的,所以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路小安一声鸣叫之后,引得林间数只鸟儿遥相呼应,而那屋顶之上,及四周黑暗中显出的身影,像怪兽一般在黑暗中快速的爬行,一起往义庄方向包抄了过来。 路小安说,为了抓捕这个“一剑封喉”的飞贼,邢捕快今夜特意从衙门里,把精锐的高手都叫了过来。他们所谓的高手,不过就是衙门里的那两个人,一个是留着八字小胡须的陈利安,一个是身材矮胖的小快刀李武萧。 陈利安据说是名震江湖的陈家形拳后人,李武萧据说是赫赫有名的小李飞刀的后人。这二人的先祖都曾是江湖上的名人,但是后代却都沦落成朝廷的鹰犬,为江湖人士所不齿。虽然上官夏达觉得他们和自己同病相怜,都被江湖人鄙弃,但上官夏达却又觉得他们低自己许多,他有自己的高傲之处。因为这二人,虽空有自己家族的独门武功,但是他们自己却没有继承到先辈的技艺,武功平平,几次交手下来,实在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 第二十章 大胆女贼 所以听到路小安说,邢捕快特意请了衙门里的高手过来时,上官夏达就觉得简直是耻辱,他们两个人怎么可能位于高手之列,连江湖上七八流的打手都不如。 陈利安的形拳虽然有力,但是武功招式却不多,在实战中,每次还未出拳,别人就已经击打上来,若是遇到高手,直接一掌过来,将他拍死,而且在使用武器的实战面前,单凭形拳的力量根本就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单纯的拳脚功夫完全是弱势。而李武萧的飞刀,看起来确实刀法精妙,但却总是靶向不准,这么些年来,在每一次围击犯人的过程中,李武萧的飞刀,没有一次能够准确击中过犯人。 现在,上官夏达看见他二人,分别从义庄的东西方向夹击过来,陈利安依旧穿着他惯常喜欢的白色外衣,李武萧则是一袭黑衣,背着飞刀包。上官夏达见他二人已动,自己则快速从正面冲击过去。 屋顶之上,不知道谁不小心,将一块瓦片踢掉下去,瓦片掉落在地,碎裂声响。虽然那人故意装作野猫叫了两声,想掩盖过去,让人误以为是房顶上野猫在乱窜,但是这猫叫学得一点儿都不像,反而更加暴露了所在。 众人皆瞬间停了下来,看屋内人的动静。 义庄里面亮起了一片光亮,那贼人竟然在里面点起了蜡烛,烛火摇曳,从窗户上看去,一个人影正站立在厅堂内,像是正在等待着大家的到来。 “大人,你看那个犯人胆子也太大吧,居然故意点燃蜡烛!”路小安说。 “抓到了再说,看他胆子能有多大。”上官夏达道。 路小安又吹响一声鸟叫,刚刚停顿的衙役们,在黑暗里继续行动起来,他们个个手持大刀弯腰前行。率先从义庄门前一人多高的草丛里钻出来的衙役们,奔到了义庄的正门口,他们分列两队,紧贴着墙壁蹲着,一个衙役走到正门前,他左右看了一下门的两边,等一声令下,他抬脚一踢,踹开了大门。大伙儿持大刀呼喊着冲杀进去。 声音息止,屋里灯灭,上官夏达看到一个黑影从侧方向窗户里,破窗飞了出来。 “哪里逃!”他早料到义庄里面的人影,定是一具尸体,哪有飞贼敢这么大胆,还点燃蜡烛,故意招摇过市,肯定是声东击西。 他眼睛紧紧的盯着侧边的两扇窗户,持大刀等候着。 果然,那黑影一飞出来,上官夏达就拦住了他的去路。 陈利安飞身下屋,前来接应,李武萧使飞刀追击过来,刀刀像是要直刺飞贼的要害。 他十发飞刀,散列成圆弧队形,在黑夜中闪着光亮,好气魄的阵势,飞刀袭来,那贼人一个翻身,朝着上官夏达的方向加速奔跑,李武萧的这十把飞刀避开了上官夏达和陈利安,朝着飞贼飞去,但是没想到啊,这飞刀竟然也避开了飞贼,因为力道不够,在还没追上飞贼的半道上,就全部纷纷掉落下来。 在这紧要关头,上官夏达无力吐槽这种花式做派,他使大刀截住飞贼,二人持刀剑交战了数十个回合。 这飞贼是个高手,毫不费力的招招挡住了上官夏达的攻击,他飞身上屋,准备从屋顶上逃走,其余衙役围了上来,被他一脚一个从屋顶上踢了下去,势如破竹。上官夏达和陈利安接连跳上屋顶,挡住他的去路。 陈利安的拳头挥击过去,他身形灵巧,左击右闪,拳头像流星一样击出,但那飞贼只把剑往前一递,一挡,陈利安就立刻把拳头缩了回去。 上官夏达气急,这能打什么?肉拳挡利剑,如同鸡蛋碰石头一般。可陈利安就是不拿兵器,他跳到飞贼的背后,想偷袭他,却又屡次被阻挡,偷袭不成,反而像个猴子一样跳跃在飞贼的周围,就是不敢靠近,急的嗷嗷直叫。 上官夏达使出自己的“连环追刀”绝技,一刀又一刀紧跟着飞贼的身体连环砍出,刀锋锐利,刀势逼人,在这种凌厉密集的刀势之下,一般人是抵挡不住的,倘若挡得了一刀,却必然会被另外一刀给砍伤,如果中刀倒地,那就是死路一条,连环刀,会如海浪一般直接蜂拥而上,一刀接着一刀的,直接将人剁成肉泥。当然,这也只能针对一般的高手,倘若是高手中的高手,这就另当别论了。 他曾用这招在缉拿大盗的时候屡试不爽,但今天,这个贼人竟然轻松的避开了几刀,有几刀险些砍在他的身上,被他给躲开了。上官夏达欲再使出这招的时候,被贼人一剑刺中胳膊,他回转身子,卖了一个破绽,不想被那贼人识破,并不上当,只是将剑挡住了飞刀,然后一挑拨,飞刀向陈利安的方向飞去。 陈利安避之不及,只听到“啊!……”的一声,便滚落下房顶,跌倒在院子中。 那些率先冲进义庄里面的人又都冲了出来,他们的武功平平,只有一两个可以飞身上瓦,其他的只能在地上团团打转,找地方搭梯子登梁上瓦,有人在空地上点燃了火堆,火光照亮黑夜。 路小安从地上捡拾起上官夏达的刀,抛上屋顶,上官夏达接住,与贼人又过了百十招之后,他渐渐落下风来,他的武功明显不敌对方的十分之一,但对方似乎并不想置他于死地,每次都只是巧妙的将官刀格挡开,并不下手击杀。 李武萧不死心,不停的使飞刀过来,害得上官夏达也得跟着躲避,他有些抱怨,这李武萧真是废物,但实在不好发作,便把生气的力量全都用在与贼人的厮杀中。 趁着飞贼也在闪躲李武萧的飞刀之际,上官夏达弯腰从飞贼的侧身过去,想一刀砍掉他的胳膊,但这个飞贼太聪明,一剑回击,荡开上官夏达的大刀,然后一剑刺来,正中上官夏达的心脏,众人皆惊,以为大人即刻命丧黄泉。 那一瞬间,上官夏达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恐惧,他的眼前闪回了下午见过的慈母戏儿的场面。不想那贼人却只是轻轻的刺了一下,剑尖刺破衣服,却未刺伤上官夏达的皮肤。趁着众人还没回过神来,黑衣人便趁机一飞一跃,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上官夏达从心底佩服,具备这样于酣战之中,能随时掌控行剑力度的人,真是高手。 待他飞身落地,陈利安和李武萧也随之,分别落在他的左右两边,地面上的衙役对他们竟然鼓掌呼喝。没抓到贼,这群家伙们居然还鼓掌,上官夏达气得想大骂废物,终究是忍住了,自己也技不如人,再骂他人也毫无任何意义。 “大人,贼人逃走了,我们追吗?”陈利安问道。 “追啊,你去追吧。”上官夏达没好气的说,陈利安立刻就闭嘴,李武萧在旁偷乐,他拿眼偷瞥陈利安,陈利安回他几个生气的表情。他二人不敢说话,只跟着上官夏达向义庄里面走去,其他的衙役,执着火把在义庄周围进行搜捕,邢捕头带人从义庄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样?这贼来偷什么东西了吗?”上官夏达问。 “什么也没偷,只是将这三个人的上衣全部解开了,袒胸露背,不知道是在找什么。”邢禹捕快回答道。 “只解开了衣服?难道是要……”李武萧露出惶恐的神色,上官夏达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大骂道:“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对啊,男人怎么可能扒光男人的衣服嘛,呵呵。”李武萧面露尴尬。 “不是男的,是女贼。”上官夏达一字一句的说。 “啊!看吧,居然是个女色贼!”李武萧跳起来叫嚷道,是要证实自己刚才就说对了。 但他的想法,又被上官夏达给否定了。“不要老是想偏!”上官夏达瞪了他一眼。 “女的?”陈利安很是惊讶。 “过了这么多招,你们都没有发现她是个女的么?”上官夏达说,他脸上流露出不满的神色,但是内心却乐开了花,在众衙役面前抨击那两个人的武功并不高强,这样才能凸显自己的地位。不然,每次都说他们是武功高手,太拉低自己的档次了。 “确实是个女贼,但一定不是女色贼,因为她只是挑开了他们的上身衣服,而且她还剥掉了一个人的脸皮。”邢捕快说道。 三人大吃一惊,异口同声的问道:“谁的?” “采花淫贼薛无影,他的脸皮被人揭了去,只剩下一滩血肉在那儿,其他的都无损。”邢捕快说,“而且,我猜想,这个女贼还想让我们发现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李武萧问。 “一个纹身,这三个人的肩胛骨上,在同一个位置,都刻有一个相同的纹身。”邢捕快说,他看了一眼上官夏达,四目相对之时,并无尊敬之意,甚至对于上官夏达来说,他还有意公然挑衅自己的权威,那眼神之中,有自己看陈利安和李武萧时同样的轻蔑之情,还有那掩盖不住的不尊之色。 上官夏达内心怒火,蹭的一下被点燃:“岂有此理,如此狂妄!” 第二十一章 玄鸟纹身 “大人,大人……”李武萧连声叫道。 上官夏达方才回神,真希望自己有十分的胆气,冲上前去,打邢禹一个对上司不尊的耳光,竖立一下自己的权威。但现在纵使对邢捕快心有再多不满,依自己目前的情况来看,却也无可奈何。他把目光投向了站立在场院两旁衙役们的脸上,火把的光芒照射出他们各自的神情。上官夏达分辨不清,这外面到底有多少人,是忠心于自己的,就连路小安这样老实本分的,一直对自己鞍前马后的人,他都拿捏不住他的心思。 人啊,但凡有点利益牵扯之后,什么仁义道德全都会弃之不顾。 “大人,我们进去看看吧。”李武萧建议道。 “走,去看看。”上官夏达应声道,他看了一眼邢禹,转而问他:“邢捕快,现在飞贼逃走了,你认为该怎么办呢?” “一切听从大人的决断。”邢捕快说,他说的不痛不痒,将问题又抛给了上官夏达。 上官夏达停步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率领三人走进义庄。 虽听路小安说,他们已经将义庄里面打扫了一遍,有着明显的打扫痕迹,但毕竟是常年存放死尸和肮脏东西的地方,那种混杂的刺鼻气味已经渗透到义庄的每一砖每一瓦之中,进到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感到恶臭阵阵袭来,真是用语言都无法形容那种气味。 上官夏达被恶臭的气味一下子冲击的快要晕头,他赶紧将口罩从下巴处拉上,覆盖住鼻子,隔离了那种尸臭的味道。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的将口罩戴起。 步入里面,只见大堂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已经点燃了五支蜡烛,每个蜡烛照亮义庄的一个方位,大堂中间立着一个燃烧旺盛的火把,将整个大堂照亮得如同白昼。大厅的正中央竖着一个形容怪异的铜制雕塑,雕塑的头颅已经不知去向,像是被斩首一般,只剩下张牙舞爪的躯干,看这模样,应该是钟馗吧,镇鬼之用。 雕塑下面正中间的位置放着的一张落满灰尘的八仙桌,桌子上怪异的燃烧着一支红色蜡烛,一个身披破衣烂衫的骷髅架子依靠着八仙桌站立着,挡在了烛火前,想必这支蜡烛是刚才那个贼人点燃的吧,众人在外面瞧见的那个身影就是这具骷髅架了。 这是上官夏达第一次走进义庄,他不是属于有权有势的人,所以在义庄当年热闹繁盛的时候,他没有机会进来,后来义庄落魄凋零之后,他也没有进来过,每次办案,他总是在外面指挥大家干活。如今进来,他忽然心生一种悲凉,混迹官场这么多年,自己竟然越干越回头了,往日只需在衙门的停尸房断案查验,没想到,如今要出入如此腌臜污秽之地,惹得一声臭气,像阴沟里爬行的老鼠一般。 李武萧性子有些暴躁,他一进门就见到钟馗雕塑下面的这具骷髅,觉得像被人嘲讽耻笑一般,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走上前去,扬起一刀,将骷髅架子的头颅劈飞了出去,那头盖骨许是有些年头了,经历岁月的风蚀,脆弱不堪,头骨撞击在地上,碎裂开来,骨渣到处飞溅,而桌前剩下的骷髅架躯体,受到外力撞击失去了支撑,自然就倒了下去,又都碎裂成一块块的碎骨渣。 众人皆是一惊。 “你干什么呢!”上官夏达喝道。 “啐,大人,这个女贼真是聪明,竟然敢拿个死人的骷髅架来糊弄我们。”李武萧将刀放回到刀鞘里,气哼哼抱拳说道,“她分明是要羞辱我们。” “有本事就捉拿女贼,对着个骷髅架撒什么气,耍什么威风!”上官夏达骂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李武萧愤愤然不敢回嘴,只是将桌上的蜡烛取了,拿在手里,绕着义庄里面四下看了一圈,这义庄虽然是被打扫了,但这打扫不过仅限于面上的清扫,那些散落在地的各种各样的白色骨头,有人的头盖骨、指骨、腿骨、肩胛骨、肋骨什么的,还有些破衣烂衫,破木屑,烂树叶等都被人全部拢在一起,堆到了靠墙角的地方,掩埋住几具还没完全腐烂的尸体。李武萧的脚下,不时的踩到尸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点燃的烟花爆竹。 “你小心点啊!”陈利安不安的看着李武萧说道。他平日就害怕一些鬼神之类的东西,身上常年带着一道从寺庙里求来的神符。看着李武萧十分大胆的踩踏着人的尸骨,不由的担心他会冒犯鬼神。 上官夏达懒得理会这些,他站在三口棺材面前,之前整齐停放在大堂里的棺材全部打开,棺盖被掀翻在地,薛无影、铁狱刀还有秋满星的尸体从左到右依次安放在棺材里面,当真如邢禹捕快所说的,躺在第一个棺材里的薛无影被人剥去了脸皮,血肉模糊的,甚是恐怖。 他俯身再一细看,这贼人生剥人皮的能力也是高超,面皮齐整的被剥离掉,血只是留在肉面上,却没有流出,再看其他二人,他们的上衣均被人用利剑挑开,坦胸**,而分别在他们的左前胸,靠近锁骨的位置都裸露着一个鸟的图案。 “这是什么鬼,画一只公鸡在身上,但这又不像是公鸡,公鸡的背上哪有这么大的翅膀,身上这些好像是鱼鳞吧,怎么像龙又像公鸡。唉,这个图案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上官夏达描述着图案。 其他人都俯身过来查看。 “这个……大人,这个像不像咱们楚国以前的玄鸟?”陈利安说,他用手指着那个玄鸟图案,“以前我们楚国不是以凤为国鸟么?你看,这是羽毛,这是两只脚,这是凤冠,这是尾巴。” “对,对,是以前楚国的玄鸟,我曾经在古籍中见过这种鸟,名字叫做凤凰。”李武萧走过来凑近看,连连附和。 “邢捕快怎么认为啊?”上官夏达转头问邢禹。 “方才你们打斗的时候,我已经派人取来了玄鸟的图,大人请过目。”邢禹从自己的衣袖中间掏出了一张画,上面的玄鸟和三人身上的画像一模一样。 “果然是楚国的玄鸟。”李武萧叹道。 “不过邢捕快,你好像未卜先知啊,我们打斗的时候,也不过一个时辰,而那时你都还没进来义庄,你怎么知道这三人身上有这种图?”上官夏达紧盯着邢禹的脸问道。 “不是我未卜先知,是大人公务繁忙,没有仔细勘验,尸体运来之时,我便已经对这三具尸体进行了仔细的检查,当时徐仵作也在场,他可以作证。看见这三幅图案的时候,我觉得好奇,就命人去图画所找来相关的证据。”邢捕快不卑不亢的回答。 上官夏达一时无语,从案发到现在,自己确实没有仔细查看过尸体,只是简略的扫了一眼,摸了一下他们的脸皮,邢捕快的回答像是一把钢刀,直接击中了自己的要害。 “既然这三个人身上的图案,是楚国的玄鸟,便说明这三个人很有可能……”邢禹故意卖了个关子,并不往下说。 “邢捕快,把话说完啊,他们三个人有可能干什么?”陈利安焦急的问。 大家都把目光都集中到邢捕快的脸上,只见他不急不慢的说道:“有可能隶属于一个什么组织里面,而这个组织和楚国有着莫大的关系。” 邢捕快的话语十分肯定,眼神中透露出,似乎他已经掌握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别说的那么邪乎!”上官夏达否定道:“一个图案,还能牵扯出什么邪恶组织?” “目前我还不清楚,但很有这个可能……”邢禹说。 “不要瞎想,郢都府自古以来能有什么邪恶组织存在过?这么多年,你们见过什么邪恶组织了么?”上官夏达问道,李武萧和陈利安都摇头。 但其实上官夏达见到这个图案的第一反应就是玄魔教! 在云福客栈的时候,人们不是议论纷纷,说那个白衣女子是玄魔教的么?汉水地区这么多年来,很少听到过有其他什么流行的宗教,人们日常信奉的不是道教,就是佛教,而这两个教派都没有这样的图案,那铁定八九不离十应该是玄魔教的。这三个人和那女子,同时出现在云福客栈,说不定还真的是一伙的。 但他不得不佩服邢禹捕快的反应,仅能通过三个相同的图案就能推断出有邪恶组织,这种分析判断能力是十分过人的。上官夏达表面上不露声色,想尽量的掩盖掉这一重大发现,混淆视听,至少要让邢捕快多耗些时间,多走些弯路。 “大人,你看这里。”陈利安忽然大声叫道,他拿着烛台仔细观察,在秋满星的右侧面颊上竟然拉扯出了一根细若游丝的白色丝线。 第二十二章 上官夏达的震惊 “这什么啊,好像是蜘蛛网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李武萧说。 “怎么可能是蜘蛛网,这是那个树胶什么的。”陈利安用手将丝线捻动,那些丝线就被捻成了一小团白色的胶状物,再用手捻动一会儿,那胶状物就就碎成细末状。 “这……不是蜘蛛网!”李武萧又下了论断,“那就是他们躲在哪棵树下,结果树上的白色树胶流了下来,滴在他的脸上,他没洗干净脸,你看其他人的脸上都没有。” 李武萧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在这漆黑的夜里,置身在肮脏的,臭气熏天的义庄里面,真的让人很是烦闷,他想快点儿结束,尽早下得结论,大家也好尽早回家。这满身的尸臭气,回家之前肯定还得先去澡堂子里,好好洗一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李衙役,办案哪有这样想当然的?”邢捕快说,他伸出手来,依次左右翻动他们的脸,连被剥了脸皮的薛无影也仔细查看,并没有见到其他人的脸上,有同样的胶状物。 “邢捕快,这怎么是我想当然了?”李武萧瞬间不满,大声的质问道:“办案不是有很多种可能性么?我为大家提供破案思路,讲一下这些可能性不对么” “我没说不对,我只是说你,不要想当然的乱下判定,太过武断。”邢禹说,他连头也不抬一下,十分认真的仔细查看着尸体上的线索。 “好啦,李兄,邢捕快没有其他意思,你也不用多想,我们都是一切为了破案。”陈利安缓和气氛,劝慰他道。 “哼,我们大伙儿研判的情况都是想当然,只有你邢捕快才是认真断案!现在谁不知道,邢捕快手里拿着的是一张藏宝图啊,真的找到宝藏,陈兄,你认为邢捕快能给你分到多少?”李武萧口无遮拦,竟然将宝藏的事情,如此公开说出来,邢禹气得脸色都变了。 陈利安见状,赶紧拉着李武萧就往门外推,“李兄,你今天累了,看看外面还有什么需要查看的,你帮忙去检查检查。” “好啦,好啦,时候也不早了。大伙辛苦一天,都累了。”上官夏达知道富家公子李武萧着急回家的心态,便站了出来解围,“咱们谁都没见过玄鸟,说不定他们就只是单纯的将玄鸟图案纹刻在身上,没有其他含义,又或者说是故意迷惑我们,让我们探查方向偏离,咱们大家有谁见过其他人还有这个图案?肯定都是第一次见吧。那说明他们还真就是刚到郢都府不久,也许这是他们三人当年结拜为兄弟时刺下的,好啦,至于邢捕快给大家许诺的藏宝图一事,在没有事实根据之前,大家不要以讹传讹,如果是真的,那就不是简单的加官进爵啦。”上官夏达想将大家的视线转移到财宝身上,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毕竟如果真的有财宝,他们是不能私吞的,这种吃力的事情,就让他们慢慢去挖掘。 “这贼人今晚中了埋伏,怕是不会再来了。这三个人的尸体,我们就先不放在这里,邢捕快,你们将他们抬回道府衙停尸房,让徐仵作再仔细验一验,看还有什么漏洞。” “是,大人。刚才那个女贼逃走了,我们要不要全城搜捕一下。”邢捕快建议道。 “搜捕什么?怎么搜,那个女的,你们看清她的容颜了吗?”上官夏达反问道,邢捕快和陈利安、李武萧都摇了摇头。 “本来抓捕大盗石宫生,封锁了官道,百姓们已经有很大的意见了,如果我们再为了这个没见到脸面的女飞贼来全城搜捕,各位,你们认为,老百姓就不会到县衙来告我们扰民了吗?对了,邢捕快,你把那些派去抓捕石宫生的衙役们叫回来,大伙集中力量,全力侦破这个案件。”上官夏达部署新的命令。 “是,大人。”邢捕快应声。 上官夏达吩咐完毕后,大伙各干其事,他想要回府衙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的西域白马还栓在树林中,便叫人寻来一支火把,独自往林子中间走去。路小安想要陪同他一起,但是被上官夏达拒绝了。剩下的杂事,他已经吩咐妥当,这些无功无劳的活儿,他全部安排给邢捕快他们来做,占用他们的时间,他十分满意自己的安排。 手执火把,步行回到原来栓马的地方,上官夏达没看见自己的马儿,树上没有马绳,看样子不是自己挣脱的。他用火把照亮地面,发现地上的草茬子被马儿吃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与旁边的杂草少了大半截。 “真是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好不容易要来的骏马,就这样被自己弄丢了,上官夏达懊恼不已,他忽而想到了一个人,不禁又呵呵笑了起来。 “还有一个人可以再帮我把马儿赚回来。”他不禁笑道。 趁夜,上官夏达在林间快走,脚下运力,摸着黑,约莫快走一个多时辰,终于回到了郢都府市区,他并没有直接回到府衙,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处私人宅邸。 这处私人宅邸位于屈原大街偏南位置,虽然处于闹市区,但是却闹中取静,大门不正面迎对街道,而是设了一堵围墙,围墙边上开了一个小门,从小门进去之后,才是府宅的正大门。 小门并不是随意进出的,上官夏达到了门口,敲击了一下木门,里面有一人在问话。 “谁啊?” 上官夏达听出声音,这是看门人老李头。 “我,上官夏达。”上官夏达应声。 “哦,上官大人啊,这么晚了还来找老爷啊。”老李头问。 “是的,我有要事要来和干爹商议一下,老李头,你开下门。” “老爷已经睡下了,他之前吩咐,入了戌正时刻,就不要再见客了。您还是回去吧,明日一早过来,才能见到老爷。”老李头倔强的不开门,上官夏达在门前徘徊,十分焦急。 “我可不是客啊,老李头。”上官夏达说,但是许久,门那边就再也没有回音。他不敢造次,刚才一路狂奔回来,本以为会赶着时间到达,竟然还是耽搁了。 此刻,他要休息一会儿,他在宅邸对面商铺外的台阶上,倚着栏杆慢慢坐了下来。他怪这衙役们,个个都说没有骑马过来。他才自己步行到林间,马儿又丢失,唉,害得自己此刻跑的是一身臭汗,双腿酸软,不过想着衙役们此刻说不定还在义庄里面,整理后面的事务,他也算是有些宽慰。 他休息了一会儿,闭目思考,细细梳理着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那日接到云福客栈伙计来县衙报案,说是客栈里面死了三个人。于是府衙便派上官夏达前去探查,上官夏达率了一队人马从府衙出发,沿着楚都大道前行的时候,半道儿上遇到清晨从河边散步归来的干爹曹公公。上官夏达前去请安问候,并将自己将前往探案的事情,告知给了干爹。 没曾想,干爹有了兴趣,愿一同前往云福客栈。干爹的马车停在门外,因为他一向低调,回到郢都府也并没有太多人知道,上官夏达还是派了几人,在门外护卫着干爹的马车。要说干爹,那可是当今圣上曾经身边最为得宠的总管太监,他一生服侍了三朝国君,自九岁入宫到如今,年岁已高,古稀归来,德蒙皇上圣恩,告老还乡,因膝下无子,与上官夏达机缘巧合,结为父子关系。上官夏达逢大事小事必请教干爹,让干爹为自己出谋划策。 许是太累了,上官夏达倚靠在门柱上,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到晚些时候,更夫鸣锣报更时,方才惊醒。他站起身来,伸伸懒腰,天上繁星闪耀,再打了一个打哈欠之后,正准备提步回家之时,忽然听到“吱呀”一声响,那是干爹家的小门,发出的特有的门轴转动的声响,是有人从里面出来。 上官夏达本能一闪,躲进了门柱后的阴影里。就见从干爹家的木门里走出来三四个黑影,其中一个老者佝偻着身体,提着一盏风灯。那老者是老李头,而从风灯光芒照射中,上官夏达竟看出了来人的模样,惊吓得全身一个哆嗦,清醒了不少。 那为首的人影不就是邢禹捕快么,他的那个模样,自己一眼就能认出,后面跟着的是路小安,还有李武萧。 这三个人? 上官夏达竟不知所措,头脑里一片空白,这三人怎么会在一起,而且他们怎么会前来拜会干爹。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是自己不知道的?难道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邢禹、路小安和李武萧三个人已经攀上了干爹的这条线?难道邢禹背后的高人就是干爹?可是为什么干爹没告知自己?这么晚了,干爹拒不见自己,却见了他们三个人,是自己失宠了?被利用了?一连串的疑问不停的出现在上官夏达的脑海中,他难以承受这午夜的清醒与震惊。 ……………………………………………………………………………………………………………………………………………………………………………………………………………………………………………………………………………………………………………………………………………………………………………………………………………………………………………………………………………………………………………………………………………………………………………………………………………………………………………………………………………………………………………………………………………………………………………………………………………………………………………………………………………………………………………………………………………………………………………………………………………………………………………………………… 第二十三章 一夜白头后的惊喜 等他们离开之后,上官夏达在黑暗之中又躲了好一会儿,确认木门关闭之后,街面上已无人声,这才跌跌撞撞,重新坐回到了店铺门前的阶梯上。 天空中,那轮明亮的月亮似乎正在无情的嘲讽着自己,湛蓝的天空中,只有那轮明月,孤独的高悬在天上,像极了此刻自己孤寂的内心。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是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月亮还是当年的明月,可是那些赏明月的人,却是一波又一波消失在黑夜之中,上官夏达感到了一种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危机与寂寞。 苍茫的大地上,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孤独,是如此的可悲,此刻的他,仿佛觉得自己一颗心正在无下限的往深渊里坠落。 曾经的自己那么尊重、孝敬干爹,一心把他当做自己最亲最敬的人,可是现在,干爹也背叛了自己,连那个唯唯诺诺的路小安,处处怼着邢禹的李武萧竟然都和邢禹是一伙的,他们把自己瞒骗得严严实实,就自己是个傻子,是个蠢蛋。上官夏达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仰望苍穹,试问这世间,还有多少是虚伪,还有多少是真心?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值得真心守护?还有谁才是可以放心倚靠? 清晨的时候,上官夏达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孩子们还在熟睡中,老母亲已经开始清扫庭院,见他一脸疲惫的回来,老母亲心疼不已,赶忙上前去搀扶。 回到屋里,他将官帽摘下那刻,端着洗脸水进屋的老母亲盯着他的头,忽而哭泣起来。 “娘,你怎么了?”上官夏达不解,他往水盆里低头一看,水中倒影的那个人,头发几乎白了一半。 他被自己吓到,仅仅一夜之间,原本连一根白发都不生的头上竟然生出了这么多白发。 再看看水里面的自己,面容憔悴了不少。 他怕母亲受不住,赶紧劝道:“娘,不要担心,头发嘛,过几天就会黑回来的。” 他娘含着泪花点了点头,然后捂着嘴巴冲出屋子,在院子里哭泣。 上官夏达无力的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他母亲取来便服给他换上,却听到门外有人敲门的声音,继而是路小安在门口喊道:“大人,您在家吗?” 老母亲颤巍巍的出去开门,上官夏达心里不爽,“你这小子,吃里扒外,还敢来见我。” 他没有好脸色的走出屋子,路小安一脸兴奋的走进来喊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何来之喜?”上官夏达问。 “今个一早,县太爷就让您去一趟衙门,说是襄阳府来人,点名让您去办案。” “办什么案子?” “这倒没说,看样子好像是一个棘手的案件。据说是襄阳王亲自点名邀您过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人,您快点换上衣服,咱们可别让王府的人久等。” “等了这么多年,大人您可算要熬出头了。能嗯得到襄阳王的亲自点名,这可是多大的荣耀啊,您以后啊必将飞黄腾达。”路小安尽心尽力的拍着马屁,他这话很受用,上官夏达竟然有些飘飘然。 他的老母亲已经将他的官服拿了出来,路我小安帮他套上,两人骑上马向衙门口奔去。 远远的就看见郭文书他们站在门口迎接。 “大人,您可来了。”郭文书上前将他和陆小安的马牵住。 两人下了马就朝内院走去。 果然看见两个身穿官服的人站在坐在衙门左边一侧,他们的桌子上摆放着茶水,但茶杯均未动。县太爷看见上官夏达进来,高兴的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大笑道:“两位大人,这位就是我们郢都府赫赫有名的金刀捕快上官夏达。” 两位官差站了起来,拱手施礼,将一纸官文递送到上官夏达面前。 “上官大人,我们奉襄阳王的命令,前来邀请您,前往襄阳城侦破一件案件,这是调令。” 上官夏达展开公文看,文中简单描述了城中发生了一件蹊跷的密室盗窃。 他有些犹豫,昨日方才想通,自己要在郢都府长期深耕,没想到今日就接到这纸调令,他等待那么多年,都没有等到消息,偏偏在这个时候调令出现,怎么来的这么突然,到底是福还是祸? “上兄怎么还犹豫起来了?这个多好的事情。你呀,去到襄阳城,好好干,说不定下次回来还可能成为我的顶头上司。”县太爷翁和天笑呵呵的说,他性格温和,一直以来和属下说话都没有官威。 “大人说笑了,我这……”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请上官大人速速准备。我们走完相关手续,明日就出发。” “这么急吗?” “不急,不急。”翁和天怕上官夏达说错话,赶紧拦住他,笑呵呵的将两位大人往县衙方向引,“两位大人先到驿站休息,一路劳累了,这么远的路,您二位好好休息,明个一早,咱们准时出发。” 两位大人便在路小安的带领下离开。 “大人,您也要去?” “废话,就你去不让我去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啊,以后性子要改改,别那么急。别人不会像我一样,你说错话我也包容。以后你在司面前说说话,小心你的人头不保。对了大盗石宫生怎么办?云客栈的杀人事件有进展吗?” 上官夏达摇了摇头。 “石宫生行踪不定,我们封锁了官道查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他。大人,云福客栈好像和楚云有关联。” “什么?这可难办了?” “怎么了,大人。” “襄阳城的密室盗窃案,我怕是石宫生这个大盗干的,你又说楚云,唉,你知道吗?楚云有个妹妹叫楚蝶,她可是襄阳王收养的义女,是郡主来着。这可怎么办?两个案子都与咱们郢都府有关,你说,襄阳王要我们过去,会不会拿我们……”翁和天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不会,大人,这怎么会呢。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您探探那两位大人的口风。” “问了,什么都不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啪”县太爷一巴掌打在上官夏达的头上,他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不不,大人,我说的意思是,祸来我挡,福来您接。”上官夏达纠正自己的话。 “这还差不多,别想着老爷先去给你们挡灾,你们什么时候,得先护着我。” “对,对对。”上官夏达连连点头称是。 出门回家准备的时候,在门口上官夏达又看见路小安和邢禹在窃窃私语,见到他的时候,两个人迅速闪离。此刻,他懒得理会,装作没看见,反正即将离开郢都府,一切的纠葛,暂时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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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巷子遇见命案 话说聂家八大汉子从云福客栈出来之后,就直奔郢都府城门,上官夏达曾一路骑马追赶,竟都没有瞧见他们的马车,这是何故? 原来,马车原本是沿着大道奔驰的,但当马车经过宋玉街南二巷口的时候,忽然连续听到两声的女人凄惨的叫声,继而看到一道身影咻的从街巷的房顶上飞出,踩踏着马车的车顶掠过,聂老二的鼻梁上感到冰凉,用手一擦,竟是一滴血。 “大哥,是血!有人杀人了。”聂老二说道。 “我们去看看,但大家不要多事。”聂老大吩咐各位兄弟们。 大伙转向西边巷子,逐一查看,走到第六户人家的时候,看见那家大门敞开,一个年轻女人面色惨白、全身血污的瘫坐在地上,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全身正在剧烈的颤抖着,面容极为惊恐。 聂老二跳下马车,楚蝶在聂老大的搀扶下,与大家一同走进院子。聂老五略懂医术,前去查看女子状态,但那女子显然惊吓过度,已经失魂,见众人竟视若无睹,明显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众人四面环视一圈,见是一户普通的人家,院子四周晾晒着面粉,已经被打翻在地,面粉铺洒地面,白花花的一片,一个男人穿着白色的围裙,手里提着一根擀面杖,仰躺在血泊中,他的胸前插着一柄匕首。 聂老二走上前去,用手在男人的鼻子和脖颈上的动脉处探了探,对着聂老大说道:“死了!”他提步先去屋子里探视一圈,屋子里的东西杂乱,散落一地,这里发生过打斗。 “她怎么样?五哥。”楚蝶问。 “一时惊吓,并无大碍。”聂老五说,他起身站了起来,将女子身旁倾倒的面粉架子竖起,放在了墙边上。 “大哥,里面没有其他人了。”聂老二从屋子里出来,对聂老大说。 “我们还是走吧,这里杀人了,一会儿肯定官府里要来人,别惹上官府。”聂老三说道,他走到门口,观察着街头巷尾的情况。 “走吧。”聂老大挥手招呼大家离开。 “她怎么办?”楚蝶很是担心的问道。 “我们管不了她,还是赶紧赶路吧。”聂老二搀扶着楚蝶往门外走。 聂老大和众位兄弟重新上马,驾驶马车,准备离开。 这时又听到一声尖叫,那女人竟然疯了一样冲了出来,突然挡在聂老五的马前,那马儿受到惊吓,高高弹起,要不是老五反应机敏,马儿落蹄下来,非把她踩死在地不可。 “你干什么?不想活了吗?”聂老五吼道,但他说的方言,那女人怎么能听得懂。 “大爷,求求你们,带我走吧。”女子跪地哀求道。 “大哥,怎么办?”聂老五询问聂老大的意见。 “我们不可能带走她,又不认识她,这里还发生命案,带她走绝对是找死。”聂老六说。 老五点头,众人用方言交谈,达成一致意见,避开这女人,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女子却横在老五的马前,老五退后几步,一个飞身驾马,马儿越空飞起,从女子头上飞跃了过去。老五一脸得意,自己哒哒的前行,但这女子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冲到了聂老大驾着的马车前,死死拉住了马的嚼头。 “大爷,求你们带我走吧,求求你们了。”女子哀求道,她这样拉扯马嚼头,马儿受惊,四下乱动,马车随之摇晃,楚蝶坐在马车里面,被甩的东倒西歪,她原本身体受伤,尚未完全康复,撞到哪里,哪里都疼痛难受。聂老大见这女子竟然如此耍泼,原本还对她抱有一丝可怜之心,可是瞬间,她竟变得如此令人憎恶讨厌起来。楚蝶身体刚刚恢复,受不得这样的颠簸,这女子竟然还敢如此胡闹。 聂老大一时气急,嘶吼一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将那女子一把拎起,扔在了地上。 其他人骑着大马,堵在女子的面前,好让聂老大的马车安全的从女子旁边走过去。 那女子还想再次扑过去,被汉子们的恶相吓住,不敢动弹,只是缩在墙边,哭泣不已。 “大爷们,求求你们,带我走吧,我不是这里的人,那个男人杀了我全家,将我拐骗到此处,我孤苦无依,如果你们不带我走,官府的人会把我抓去卖进妓院的。”女子哀求连连。 她的话让众人一时停住,大家回过头来看着她,如此一个单薄的女子,要是被官府抓了,也是可怜。 “三哥,要不咱们就带走她吧。看她怪可怜的。”聂老六小声的用方言问聂老三。 “大哥说了,不准带她,我们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聂老三不允许。 “不就是一个女人么?难不成会她会吃了我们几个不成。”聂老六说道。 其他兄弟也是恳求,聂老三没主意,老大和老二驾着马车已经走远。 “行吧,我们先就带上吧,一会儿追上去后,我们再跟大哥商量商量。”众位兄弟欢喜,将姑娘迎上了第二辆马车里,姑娘感激涕零。 马车由聂老三和聂老五驱赶,继续前行。 因为楚尚川提前和城门守卫打了招呼,使了银子,所以这些守卫们并未认真仔细检查,就对车队进行了放行。马车驶出郢都府,在官道上又行驶了一段时间,中途大伙儿休息的时候,聂老三和老六,胆怯怯的走到正在树下饮水的聂老大身旁。 “老大,我们,我们……”聂老三吞吞吐吐,犹犹豫豫。 “什么事情,有话就说,你们怎么跟个女人似的,还扭捏起来。”聂老大喝道。 聂老二一看老三的表情,心里便猜到了几分。 “大哥,老三怕是把那女子带过来了吧。”聂老二说,他与老三的关系从小就特别亲密,老三啥性格,啥表情,他一眼就能瞧出是怎么回事。 “什么?你把那女人带了过来?”聂老大震怒。 “大哥,那女人可怜,求着我们,我们于心不忍。”聂老六说。 聂老大将拿在手里的一囊水,丢了过去砸在聂老三的脸上,水花四溅,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带都带过来了,我看就算了。”聂老四劝解道。 “算了?算什么算?你们这是惹祸上身,一个有命案的女人被你们随身带着,走到哪里都说不清楚,你们忘了我们这次来中原的任务啊,万一小蝶姑娘有个什么闪失,你们谁负担得起?我们如何对得起恩人的嘱托?”聂老大唾骂道。 “大哥,我负责,既然我们把她带来了,出了什么事情,我来负责。”聂老三蛮横的脾气冒起,主动担起了责任。 “你负责?你凭什么能负责?”聂老大想再拿个什么东西砸过去,他左右寻找身旁的物件,只有一把匕首,他拿了起来,准备丢掷过去的时候,被聂老四一把夺了下来。 “大哥,三哥都这样说了,你就答应他吧,我们都担保,出了事情,我们负责。”聂老四说。 “行,行啊,一趟中原行,我的兄弟们都长大了,你们都已经长成天山上的雄鹰,可以独自翱翔了。”聂老大气呼呼的骂道。众兄弟一起过来安抚老大,楚蝶一路颠簸,身体疼痛难受,便坐在车子里休息,并不知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 好一会儿,聂老大才被劝住,渐渐平和了情绪,但接下来怎么办,他们得商量一下。 “这女子会让我们惹上官府,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分开两队人马行走。”聂老大思考了一会儿,想着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护送小蝶姑娘到襄阳城,这女子身负命案,终究怕是会惹麻烦,还是分开行走安全点。 “那我们要到哪里汇合?”聂老三问。 老二拿出地图来,众兄弟研究路线。 “我们再往前走个三两天,就要到达下一站,太平镇。再走上两三天,要到流水镇。再往前,就是……”聂老二说。 “不用太远,我们一站一站的汇合。老三、老四、老五、老七、老八一起走。我、老二、老六一起走。老三,你是哥哥,路上机灵点,那女子我总觉得不放心,怕不是什么善类,一旦发现问题,别心慈手软,保护弟弟们周全。”聂老大对聂老三说。 老三点了点头。 “老八,我们这几个人中间,除了你二哥会说点中原话,就属你还懂点,你一路上要注意帮哥哥们翻译,别像你二哥一样,惹是生非,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要心里有数。”聂老八点了点头,应承着大哥的要求。 聂老大又交待了一番,大伙休息好之后,两队马车就在分岔路口处分别,各自赶往下一站。 楚蝶听到大家和聂老大告别的声音,掀开车帘,就见老三驾驶着另外一辆马车,朝着另外一条分支道路上行走。“等一下,三哥。”楚蝶着急的从车里钻了出来,叫住了聂老三他们,“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聂老二简短的将刚才的情况,告知给了楚蝶,楚蝶心下感动,这些哥哥们为了自己的安全,竟然要在陌生的地方,分开前行。她从衣袖里面掏出了一沓银票,每张银票上是一千两的币值。 她把钱币交到了大哥手中,“大哥,这些钱,让哥哥们分了,路上需要用的。” 聂老大接过一看,这一沓银票,竟有三万两。天啊,小小姑娘,怎么携带着这么多钱在身上,这些钱可以买无数头羊、无数头牛。 老大不敢接,又将银票塞回到楚蝶的手中。 “小蝶姑娘,我们有钱,不要你的钱。”聂老大拒绝了楚蝶的好意。 聂老二有些心动,因为大家现在确实已经囊中羞涩了,刚才分开的时候,老大将大家仅剩的银两、值钱的东西进行了分配,每队只分到了价值二三十两纹银的东西,还不知道下个站点汇合需要多少天的时间呢。 “大哥,我们要不拿点,三弟他们没有多少钱呢。”聂老二说。 “是的,大哥,你们就拿着吧,这钱不算什么,这一路上,大家辛苦,回程也是需要银子的,况且现在车上还有个姑娘了,让五哥给那姑娘置办几身干净的衣服,一路上还要花销呢。”楚蝶劝说道。 聂老大想了想,确实如此,总不至于再像在云福客栈那样耍赖,吃霸王餐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屈于现实的情况,还是接下了楚蝶手上的银票。他让聂老二单独唤来聂老三,将他叫到一个大树后面,避开了马车上那个女子的视线。 总共有三万两银票,聂老大将银票平均分成两份,两边各拿一万五千两,这次,为防止发生意外,老大又建议将钱分散到各个兄弟的手中,每人各拿一千两银票,老三他们那一队,总共5个人,每人一千两,总共五千两,剩下的一万两由老三保管着,聂老大再三叮嘱聂老三,一定要妥善保管,非到紧要关头,他手中的钱绝对不能用。 老三允诺。 安排妥当之后,老三回到马车上,两队马车分开前行,驶向下一站,太平镇。 第二十五章 西域玄魔教 分开行走之后,聂老大和老二、老六轮流替换,驾驶马车。 恰逢天气晴和,太阳也不是特别的炽烈,马车行走在一片树林之间,阳光斑驳,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意洋洋,聂老大倦意袭来,头靠着车棱摇摇晃晃的睡着了。聂老二也是困得不行,上眼皮与下眼皮打着架,见路上车辆、行人极少,便放心大胆的拉紧马绳,将马车放缓了车速,马儿依着车道,慢步徐行,他便也靠着马车呼呼睡起,独自骑马跟在马车后面的聂老六也抵挡不住困意,他将马缰绳栓在马车上,自己则伏在马背上打瞌睡。 马儿们也甚为懂事,稳妥的沿着车道慢步行走,丝毫不乱。 楚蝶坐在车里,把玩着那块玄魔教的金牌,一束阳光从马车的窗帘外照射进来,照射在金牌之上,反射出无数道光芒。她呆呆的看着那束阳光,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切都那么的活泛,连空气中的微尘都跟着跳跃。楚蝶探出纤纤细指,小心翼翼的刺探这一束光线,她的手指穿过光芒,在金牌上留下一道影子。 “阳光,阳光,金牌,暮灵。”楚蝶情不自禁的念叨起来。 她的脑海里不自觉的回想起,与暮灵初见时的情景。那时,她和聂家兄弟们一起出现在云福客栈门口,正好抬眼看见一位妙龄女子,站在客栈楼梯的阶梯上,被一束从天而降的阳光所笼罩。嘈杂的环境里,各种声音响起,但当那一眼所见之时,整个世界都凝固了,仿佛就只剩下她和那女子二人,那个时候,世界静止,一切都特别的安静。阳光里跳跃着无数快乐的微尘,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时间定格,暮灵那时回望着苍穹,那里有一束阳光直接照射下来,阳光里的一切都明亮万分,她纤柔高挑的身材,清雅高洁的容颜,像一幅静态人物画像,映入自己的眼帘,投射在自己的心间。 也就是那么一瞥,楚蝶觉得那姑娘好生亲切,像是一位神交已久的朋友。她向来喜欢结交朋友,尤其是见到这样气质不俗的可人儿。当时,聂二哥的一声呼喝,将她从定格的世界拉回到了嘈杂的环境中,周围的世界恢复了正常,她也从迷思中清醒,暮灵的身影在阳光的照耀下,像一位从天而降的仙女,脚步轻盈,缓缓走上台阶,朝三楼天字号房间内里走去。 楚尚川当时并不知道这聂家八大怪和小姐的关系,念真兄弟只是说小姐随着一队人马回到了郢都府,他还以为是小姐雇佣了一队护卫,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群长相凶恶的人,而且还是江湖上有名的恶人。 当时,敌友状况尚不明朗,到底是他们绑架着小姐,还是护送小姐回来,楚尚川并不清楚。待到汉子们让楚尚川安排房间时,他才放下心来,汉子们让楚尚川安排天字号上房给小姐,他们自己却住一般的客房,好情谊! 楚尚川原本递过来的房号是天字号“楚怀王”上房,但小姐却暗地里使了一个眼神,她的目光往后移动了几个,落在了天字号“楚襄王”的房牌上,楚尚川很是不解,很是疑惑。 按照惯常,楚庄王的房间里已经住了一位姑娘,旁边的楚襄王房间里是绝对不能住人的。 楚尚川一边记账一边用唇语告知楚蝶:“小姐,楚庄王的房间里已经住了一位姑娘了,那个姑娘可能是个杀手,昨天我们店里死了三个人,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你不能再住在楚襄王的房间了。” 他换了楚幽王的房牌拿了出来,但是小姐拒绝了,她执意要住在暮灵的旁边。对于楚蝶来说,楚尚川越是这样说,她的好奇心反而越是强烈,越想结识这位奇女子。 楚蝶却执意要住在楚襄王房里,楚尚川也只得依从。 想到这里,楚蝶抬了抬有些疼痛的手臂,她拂起了衣袖,白皙的手臂上有着一条长长的缝合伤口,从小臂到胳膊肘再到臂膀,像山脊蜿蜒在筋骨之上。目前手臂尚未完全康复,要恢复到往日状态,恐怕还需要多一些时日。 楚蝶的脑颅右侧有一道缝合的伤口,时不时的会隐隐作痛,每次一疼,就感觉脑袋里面有个像豆腐块一样的东西,只是轻轻摇晃一下,就会让人疼得稀碎。尤其是动脑的时候,脑袋疼,太阳穴疼,她尽量不去想,不去回忆,不去找寻那些失去的记忆。但每次当遇到熟悉的事物时,脑袋里面就会闪现出当时的记忆碎片,就会裂开的疼。 自从回到郢都府,越来越多熟悉的事物出现在眼前,记得的,不记得的,梦里遇见过的,都涌进了脑海之中,让脑袋疼痛不已。后来,她发现,只要戴上斗笠,自己的疼痛状态就会减轻不少,因为斗笠帽檐盖住的地方,刚好形成了一道压力圈,压迫住脑袋上的神经,能减缓不少痛楚。 从那冰天雪地的漠北开始,聂家八兄弟就一路小心服侍,那时候自己全身不得动弹,像个活死人一样被抬上了马车,整个身体伤口还未愈合,得日日躺在马车里。聂家兄弟一路护送,风餐露宿,日夜照顾,大雪天八个兄弟围坐在马车的周围燃起篝火保护自己,与风雪寒冷相博,与丛林怪兽相斗。 幸而有这几位哥哥们的照料,自己才能快速的恢复。及至过了山海关之后,身体一日一日的好转,慢慢的能微微坐起,然后再慢慢的能独立站起来,直到后来,在哥哥们日日搀扶练习走路的康复训练中,筋骨恢复得可以自己独立行走。 这一路走来,已经一年有余,她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她倚靠在马车的侧壁,就像那晚上,她倚靠在床棱上看见暮灵睡着后的模样,她沉沉的睡着,像个熟睡的婴儿一般,头上戴着的那串蓝白相间的花饰服帖的亲近着她的发丝。她的容颜俏美,冷峻,是个冰山美人,细若远黛的眉毛尾部还带点眉峰,红润的嘴唇,高挺的鼻梁,还有脖颈处清晰可见的锁骨。如果有机缘的话,这个女子会成为自己的朋友,楚蝶心里想着。 那晚,她看见暮灵的衣服间,隐约显出了一块金色的牌子,牌子上面用鱼龙纹装饰,单面向上的地方写了一个字“玄”,她觉得似曾相识,便取了过来。及至这会儿,看着阳光下刺眼的这个“玄”字,有些记忆的碎片在头脑中模糊闪现。 玄,玄魔教,楚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样的金牌。是的,在谁的身上曾经见过的,她想不起来了。除了暮灵,应该还有其他人也曾经佩戴过的。他们从漠北而来,一路行至中原,关于西域玄魔教也是知道的。官府定性其为邪教组织,派兵围剿、强势镇压,后来玄魔教转为地下,销声匿迹,据说已经发展到了十万信众,声势浩荡。她的耳边似乎有人在山呼口号:玄天更替,斩妖除魔。 谁是妖,谁又是魔?究竟暮灵姑娘和玄魔教有什么样的关系?她猜测不到。 头脑受过重伤,丢失了一部分记忆,她甚至都记不起,到底是谁拜托聂家兄弟护送自己回到楚地,而自己亦是不清楚自己一个南方人怎么会出现在漠北极寒之地。她只知道自己是郢都府楚家三小姐,有个大哥叫做楚云,有个爹爹名叫楚龙心,还有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像是二哥楚芸。她记不得二哥的模样,只记得二哥自幼就离开了家,去了远方。 马车回到郢都府地界的时候,楚蝶他们遇到了同福客栈的念真兄弟,那些曾经的记忆就逐渐回到了脑海中,关于家乡的一点一点记忆被想起,那些记忆碎片一幕幕在头脑中浮现、整合。自从回到楚地,头疼的次数也减少许多,自己再也不会为梦中萦绕的模糊事物,苦思良久,再也不会因为想不起的人和事物而痛苦懊恼。 念真兄弟飞鸽传书,向楚宅汇报了自己归来的消息,老太君希望自己能尽快回家,但是她拒绝了。一是身体尚未恢复,回到家中,徒增家人的担心,二是因为在她的心底不断有个声音告诉她,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襄阳城。 到底是什么重要之事?她想不起来。 …………………………………………………………………………………………………………………………………………………………………………………………………………………………………………………………………………………………………………………………………………………………………………………………………………………………………………………………………………………………………………………………………………………………………………………… 第二十六章 误入桃花阵 马车继续向前行至数十里地,天色逐渐阴沉了下来,大风渐起,尘土纷飞,又行至两三里地,忽而空气中一阵扑鼻的香气袭来,沁人心脾,和着将要下雨的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聂老二乏意已解,看着天上乌云渐起,即将要下雨了,随即扬鞭击马,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因这山路崎岖,马车有些颠簸。 “大哥,要下雨了,看这天上乌云滚滚,咱们得先去找地方避避雨呀。”聂老二说。 聂老大斜坐在车前杠上,他背着风,弯腰护着一块展开的布帛,上面标注的是一幅襄阳城的舆图,他一只手按在布帛之上,防止布帛被风卷走,另一只手沿着线路,仔细的查看着附近的村镇。 “老二,我们这是走到哪里来了啊?这地图上好像没有这条道啊。”聂老大仰起头来看着乌云滚滚而来的天空,黑压压的。 聂老二一听,扬手拉扯住马的缰绳,马儿顿时提腿嘶鸣,停了下来。 “不可能吧,大哥,难道我们走错了路吗?”聂老二凑过头来看着地图。“这弯弯绕绕的,都什么鬼东西。大中原都不能修一条笔直的道路么?”他嘀嘀咕咕的埋怨着。 “二哥,我刚才看见路边有块界碑。”聂老六策马跟上,对聂老二说道。 “你看见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吗?”聂老大问。 老六摇了摇头,“这中原文字我可不懂。” “大哥,我记得我们刚才经过了一条很长的河,是吧?”聂老二想起刚才见过的一条绿水幽幽的江水,马车绕着江水的岸边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你看,这地图上官道应该离江水的距离比较远。怎么会在岸边行走呢?而且我们跑了这么久,应该已经到了一个叫做夏家村的地方吧,可是我们都没经过什么有人的地方,你们看到有什么村庄了吗?”聂老大问。 聂老二摸着脑袋,十分懊恼:“惨了,我刚才睡着了,这马车就自己一直顺着路往前走,怕是马儿将我们带着,偏离主道了吧。” “哎呀,你说你老二,让你驾个马车,你睡觉,现在倒好,我们迷路了吧。都跟你说了,困的话,就交给我,你还说你不困,没事。现在,怎么办?”聂老大气急,拿着赶车的棍子使劲的敲打聂老二的头。 老二哎呀哎呀的躲着,身上挨了几声闷棍。 “大哥,不要着急,二哥也不是故意的。我们再往前赶赶,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村子或者破庙,今天晚上我们就暂且找个地方躲躲吧。”聂老六劝慰道。 “你还敢插嘴,你怎么刚才不说呢,一路上跟在旁边当个摆设?”聂老大将火气撒向聂老六,老六登时不再言语,默默的骑在马上,跟随着。 这会儿,老大在气头上,谁说话谁就往那枪口上撞。 不想楚蝶掀开车帘,柔声说道:“大哥,前面是一片桃林,说不定那里有人家。我们过去问问吧。” 大家向西望去,果然见到一片桃树林,聂老二调转马头向西行去。 黑压压的乌云在空中急速翻腾着,越往西走,道路两旁栽种的桃花树越来越密集,大风吹拂,花枝摇曳。抬眼望去,满山漫野的竟然都是桃花树。桃花三月开,但现在不是已经是七月了么,怎么桃花还开的正盛,粉红色的桃花一片一片的,那些被大风刮掉的桃花铺陈在路上,马车过去,带起桃花连片飞舞,还有些桃花被风卷起到空中,随风翩跹,形成了桃花风,甚是壮观。 楚蝶探出头去欣赏,一时贪恋美景,竟然忘乎所以,一阵大风吹来,风卷面纱,薄纱竟随着桃花飞舞飘起。她想去伸手去抓时,面纱却已飞到了半空之中。 她愣愣的看着那块粉红色面纱飘向远方,略有些伤感,那块面纱陪伴自己从漠北回到了中原,是陪伴自己最长的伙伴,好在这桃林之中,并无他人,她关上车帘,缩回头来。 幸好仍有备份,她从衣袖里又抽出了一块紫色面纱遮掩住了面部。 面纱卷卷,随风而去,在纷乱的桃花林中,一匹白马正在达达前行,马儿及马上之人并不畏惧狂风,淡定的穿行在桃花风中。那马上坐着的一位身穿青衣的姑娘,此人正是暮灵。 暮灵抬头看天,阴沉沉的天空中飞卷着一袭粉色面纱,面纱飘荡在空中,随着凌乱的桃花翩翩飞舞,她飞身而起,伸手抓住,这面纱似乎有些面熟,真丝上的花纹,很像昨天见到的那位小蝶姑娘脸上的,她将面纱放在了鼻息之间嗅了嗅,一股有别于桃花的清香留在鼻腔之内,她的眉间微微舒展一丝笑容,但又迅速消失,她将面纱藏于衣袖之中,继续策马前行。 风势越来越大,马儿开始低声嘶鸣,喷嗤不断,聂老大执掌马车,他的车技较之聂老二来说,比较稳当。 聂老二被风吹的睁不开眼睛,他伸出肥厚的手掌盖在眼前,遮挡住风沙,费力的望着前方,马车已经在桃林里走了很久,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完,他跳跃到马车的车顶上,抵住狂风,极目远眺。 “气死了!”他恼怒的吼道,一望无际的都是桃花林,这桃树林层层叠叠的长势茂盛,繁花被风卷起,到处都是一丛一丛的,一卷一卷的桃花风,而马车似乎还依旧在密林深处转悠。更是让人气恼的是,刚才一路都在平原上行走,怎么现在竟然似乎在山丘上奔跑。 “大哥,我们在树林里面瞎转啊!”聂老二跳下马车喊道。 他扬起马鞭指了指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树,嚷道:“这棵树我刚才就瞧见了,来来回回绕了几圈,怎么现在又是它。” “树都长得一样,你能区分么?别瞎说,我再往前赶赶,看这风应该是一阵一阵的。”聂老大抬头望着天,黑压压的乌云让人看着难受。 “老二,你好好看下,我看这风太大,雨似乎下不来。”聂老大望着远处的一些云层,那里的乌云似乎已经被风吹散了不少,他也开始留心马车两边的树木,遇到有些长得有特点的树,刻意的记在心里。 马车又狂奔了几里地,两匹马儿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打着响鼻。 刚才那几棵连排的歪脖子树又出现了。 聂老大心里一惊。 “坏了,老二,我们好像真的一直在打圈圈。”聂老大说道。 “是啊,大哥,你看那棵树,我刚才都记着的,现在又转回来了。” “怎么办?再转下去,天都快黑了。”聂老大说。 “小蝶姑娘,你看会不会是八卦阵啦?”聂老大转头向楚蝶问道。 老大虽然不懂中原话,但他却特别喜欢中原的奇门遁甲之术,早年他在漠北的时候,曾听到一个说书的人,讲过中原奇门遁甲的开山祖师是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先生,他的八卦阵奥妙无穷,人陷进去里面,就像走进了一个迷宫,可能永远都走不出来。 他自己还曾经钻研过一段时间,无奈,中原文化博大精深,要想弄懂,困难重重,而且那棍子搭起的汉字怎么记都记不住,摆来摆去,变换无穷,字义还各不相同。最后他索性放弃了研学,但对于此刻,至少自己还有个半吊子的水平,能够根据那些树的栽植方位,判断出,这里就像是一个八卦阵。 “我曾听人说过,襄阳一带有诸葛传人,专门修习诸葛先生的绝学,看这桃花栽种的整齐有序,沟、行、埂、道留置的都很清晰,应该是桃花阵不错了。但是我并不懂得这些阵法。”楚蝶有些歉意的说。 “这样乱跑肯定是出不去的,我们得停下来,找个地方躲起来,等风停了,我们再做下一步的打算。”聂老大指挥老二站在马车上需要可以避风的地方。 可是这桃树林里到处都是一样,想寻找个茅草棚躲藏一下,都是十分困难的。 迎着狂风,聂老大忽然有种兴奋之情,这趟中原之行,不仅见识到了许多中原的文化,中原的食物,中原人的风俗,更是见到了这奇门遁甲之术,真乃不虚此行。他越想越觉得高兴,甚至有种即便是自己死在这阵法里面,都觉得倍感荣幸。但是转念一想,他暗骂自己,险些忘记了大事,恩人的重托都没完成,怎么会想到死,小蝶姑娘还没安全送到呢。 聂老大对着马车里面的楚蝶说道:“姑娘,坐好,我们得加快马速了。” 他抽打了几鞭子,马车快速奔跑,摇晃了起来,楚蝶抓住马车的安全把手,她往车门口挪了一下身子,减轻晃荡的幅度,身上的伤口一阵一阵的,随着身体的摇动有些撕裂。 她紧咬着牙齿,额上已疼出冷汗。 这会儿,风越刮越猛,风沙、花瓣已经遮住了天地,远的不说,连近在咫尺的距离,都看不清方向,分不清东西南北。聂老大和老二眯着眼睛,任凭马儿在桃树林里乱窜,马车撞来撞去,险些把聂老二摔了下去,风声渐成呜咽之声,聂老大和老二只能大声的互相喊话,方才能听见对方说话声。 老六紧跟着马车,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 第二十七章 迷失在阵法中 大风持续刮了半个多时辰才渐渐停止。 两匹马儿许是过度劳累,过度惊慌,现在已经奔跑不动,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聂老二一个跳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挡在了车把手处,双手有力抓住车杆,稳住了车头,随后他解开马绳,将两匹马的套马绳索从马脖子上解下,将它们拴在了桃树底下,马儿嘶鸣不动,双马跪伏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大气。 “让它们歇会,这一路奔跑,可把它们累坏了。”聂老六翻身下马,也把自己的马儿栓在一处有青草的桃树底下,他的马儿倒还好,因为一路上,只是跟着前面的马车行走,有风的时候又躲在马车背后,抵挡了不少风沙。 “好了,现在风终于停了,我们休息一会儿,看这天儿,离天黑还有几个时辰,我们赶紧找个歇脚的地方。”聂老大望着天上的乌云说道,那黑压压的乌云已经被狂风刮走,向西边的天空阴沉沉的飘去。 “也不知道老三他们遇到风暴了没,现在怎么样了?”聂老大忧心的说道。 “大哥,你就是瞎操心的命。老三他们那么多人,可以应付的,我们还是先担心我们现在吧,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鸟不拉屎鬼地方。”聂老二嚷嚷道,他可不懂欣赏这漫山遍野盛开的桃花,单手折断一根桃树枝,拿在手里把玩。 话刚说完,从天空中掉下一坨东西落在他的头上,他伸手一摸,白白的,黏黏的,还有些绿绿的,竟然是,鸟粪!!! “哎呀,说鸟不拉屎的地方,这里的鸟还真拉泡屎给我看看。”聂老二生气的道,鸟儿已快速的飞走,他想骂都找不到对象,气急之下,便将桃花枝上的桃花瓣一把撸下,用满手的花瓣擦拭自己头上的鸟屎。 老六见状哈哈大笑起来,惹得老大也舒展了眉头。 车帘掀开,楚蝶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老六见状,赶紧上前,躬身在地,将她接了下来。 “谢谢六哥。”楚蝶说道。 老六点头示意,“还好吧,这一路上颠簸,我看你在车里也辛苦,伤口如何?” “还好,伤口基本愈合了,倒没有什么太疼痛。不过,我们怎么好像在山上了呀?”楚蝶望着那些高低起伏的坡地说道。 “哎呀,管他什么山上不山上,小蝶姑娘,你看这桃花开得多旺盛,你们女孩子家的不就是喜欢这些花花朵朵的么?”见楚蝶下车,聂老二就赶紧上前,递给她了一支刚折的桃花枝。 楚蝶正准备接过来,但是半道儿被聂老六一把拿走,丢在一旁地上。 “不要他的,他那上面有鸟粪,我摘给你。” “你才有鸟粪,我已经弄干净了好吧。” 聂老二上前捶打老六,两个人嬉笑着,扭打在一旁,楚蝶被他们逗得笑了起来,但是刚才一路的颠簸实在是太厉害,她的身体上有些伤口撕裂开来,稍微动一下,就有些疼痛,她不敢告诉大家,免得徒增担忧,但是此刻也不敢大笑,只是温婉的展露笑容。 “都多大了,还疯!”聂老大一个马鞭击打过来,将这二人分开。 他们两个意犹未尽,但看老大有些生气,就不敢再嬉闹了。 “老二,你把地图拿出来看一下,我们到底是在哪里了,如果这里真的是桃花阵,那么我们该怎么出去呢?”聂老大忧心忡忡。 “这地图上根本就没有标记这里嘛,我们迷路了。大哥,你看,这几条弯弯曲曲的主线路,上面有四五个村子,我们现在哪里还看见什么村子,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更辨不清方向。”聂老二生气将地图扔在地上。 “该不会我们就已经到了襄阳城附近了吧,你们中原人不是说,诸葛孔明就住在襄阳城里面吗?”聂老六从地上捡起地图,问楚蝶道。 “我并不认识路,不过诸葛孔明先生当年是在古隆中隐居,他研制了八卦阵,教习给他的弟子们,但到襄阳城还得有三四天的行程,我们最多只是走出了郢都府。”楚蝶说。 “什么是八卦阵,被你们说的这么邪乎。我们绕不出去,肯定是哪个路重复走了而已。”聂老二嘟囔道。 “如果是八卦阵的话,我们就很难出去的。我听人说过,诸葛孔明先生按照九宫八卦方位和五行相生相克原理进行的布置,八卦阵里暗藏群英、长蛇、卧龙、十面埋伏等阵法,《易经》说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这八卦阵中,至少有八八六十四种变化,每一种变化,我们都看不懂,弄不通。如果在里面进行布阵设置陷阱的话,我们可能还会命丧于此。”,楚蝶向大家解释说。 聂老大听完,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大哥,你咋还笑呢,这么凶险,你还笑得出来。”聂老二看不明白。 “我们此行来到中原,能体验一下诸葛先生的八卦阵,我就死而无憾矣。”聂老大向来喜欢汉族文化,每次都多有研究,而且他向来就很喜欢三国故事,特别喜欢诸葛孔明,如果能在此遇到真正的诸葛孔明先生流传下来的八卦阵,他自然是十分欢喜。 “瞎说什么啦,大哥,我可是不想死在这些烦人的桃花树下的。要死,我也要死在我们辽远壮阔的,看不到尽头的大草原上。”聂老二忒憨憨,哪里懂得这些文化上的道道儿,他只想着赶紧出去。 “不知道三哥他们在哪里,这么大片的桃树林,会不会他们也困在里面呢。大哥,要不要我发射一颗信号弹,看一下,他们能不能看到。”聂老六说。 “也只能这样了,我们也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在。”聂老大说。 “好的。”聂老六立刻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小巧的弓弩状物品,他将一颗泥丸一样的球状物安放在弓弩的弦上,仰头站在马车上向天空发射出去,泥丸在天空中升到很高的位置时,在桃花林上空炸出了五颜六色的颜色。 “怎么办?打偏了。”聂老六将泥丸射偏了方向,没有在自己头顶的正上空。 “没事,那我们就将马车赶到那个方向,看有没有人来。”聂老大说。 于是,大家又套马上鞍,往信号弹炸开的方向前行。 “驾!”聂老二扬鞭策马,马车沿着已有的路径,转向右边的桃树林方向驰骋。 桃林里藏着些飞禽走兽,风停了,却被他的乱闯给惊扰的四下飞起。 但出现的另外一幕,让众人惊诧不已。 在马车平行奔跑的另外一条道上,被桃树林格挡开的地方,同样是飞禽漫天,惊恐飞舞,像是那条道上也有着骑马的人,一同在往信号弹发射的地方赶。 聂老二边驾车边对着那个方向的人喊道:“老三,是你吗?聂老三!” 但是,对面却没有任何声响,只是见到鸟儿飞起,似乎那边的人已经赶在了这边的前面。 “太远了,他们听不到,二哥,你快点。”聂老六喊道,他骑马率先跑在了前面。 “老六,你慢点,别走丢!”桃林到处都可能是陷阱,见老六跑在了前面,老大叮嘱他道。 但老六嘴上应承着,行动却没见降低速度,不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聂老二甚是惊异,又挥了几鞭子,加快马车的速度,他大声的呼喊老六,始终不见老六的回应,而原本一起跑的另外一条道上的人,却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聂老二驾驶的马车,在桃树林中独自奔跑。 越跑越觉得底气不足,有些恐惧。等马车赶到信号弹炸裂的地方后,却什么也没看到。连老六的影子都没看到,索性,聂老二停下马车,跳了下来。 他将马车停妥在一棵桃花树下,站在马车上,冲着天空嘶吼了一声,长啸震天,犹如虎啸龙吟,这北方的汉子,心里但凡有点不畅快便要发泄出来。 忽见空中的乌云瞬间消散。聂老二一愣登,还以为自己的功力大增,回头看着聂老大,正准备吹嘘一番,却注意到聂老大的眼光紧紧盯着前方,他回头一看,原来有人来了。 …………………………………………………………………………………………………………………………………………………………………………………………………………………………………………………………………………………………………………………………………………………………………………………………………………………………………………………………………………………………………………………………………………………………………………………………………………………………………………………………………………………………………………………………………………………………………………………………………………………………………………………………………………………………………………………………………………………………………………………………………………………………………………………………………………………………………………………………………………………………………………………………………………………………………………………………………………………………………………………………………………………………………………………………………… 第二十八章 桃林中的爷孙两 远远的桃林路上,正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老头的肩上扛着一把锄头,头上戴着一顶破烂草帽,草帽的边缘已经烂掉,颜色已成灰土色,仿佛再过几个日晒,草帽就要灰飞烟灭。老头杵着一根竹子做的拐杖,慢悠悠的走了过来,那竹子已经有些年头了,竹杆已成暗灰色,斑斑点点的竹斑,密布在竹竿上,竹竿触地的那头已经磨损,但被主人细心的用一团布捆绑着,另外一端用烈火炙烤,弯曲成了一个弧度,刚好弯成了适合手握住的曲度,这样握起来并不费力。 聂老二看见,立刻跳下车来,冲过去挡在老人家去路的前方。 “老头,问你个事儿,我们怎么从这里出去?” 老人沉默不语,兀自颤巍巍的一步一步的缓慢走着,遇到路上有些大的土疙瘩,他就停下来,用锄头把土疙瘩打碎,然后填到桃树根下,再缓慢往前挪步。 聂老二见老人并不理会,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初以为是他耳聋,没有听见,又大了几分声量喊道:“喂,老头,我们从哪里可以出去?” 那老人家闻言,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液,瞥了一眼聂老二,他喉咙咕噜咕噜的几声响后,转身改变了前行的方向,扭头朝另外一条横路上走去。 “真是个怪人。”聂老二瘪了瘪嘴,回到了车上。 “怎么样?”聂老大问道。 “是个哑巴,问了也白问。”聂老二愤愤的说。 聂老大正想安抚于他,但见桃林中又快速的跑出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孩童头上扎着两个朝天辫,身上一身的红绸缎童衣,只见他脚底生风,朝老人走去的方向快速奔跑,边跑还边喊道:“爷爷,爷爷,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原来那孩童是来寻那老头的,聂老二看着那娃娃嘿嘿一笑。 “哎,宝儿,我在龙飞阵的第三棵桃树底下。”老头应答,声如洪钟。 那孩童听到声音,确认了方向,飞快的就奔着他爷爷的方向去了,小路上扬起一阵灰尘。 老头放下锄头,开心的蹲下身来,等在路上,他伸开双手,迎接孙子,爷孙俩相拥,一时间快乐欢笑声渲染桃林。 但这老头的应声,却让跳上马车的聂老二顿时气得肺炸。 “好你个老头,刚才好心问你话来,你倒是不应,现在居然能说话了,你又不是哑巴,还不理人,这不找打么!”聂老二要跳下马车,要去教训那老头。 聂老大一把将他拉住,“等一下,恐怕有陷阱。” 他此话不假,坐在马车里的楚蝶听到老头说的“龙飞阵”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一惊,这却已是八卦阵无疑。她曾经听到父亲楚龙心说过,在他当年学艺的时候,师父曾于一片桃林里,教授世间最厉害的阵法,虽然父亲没有直言说明是八卦阵,但是当时他曾经提到过龙飞阵。 楚蝶顿时心下生疑,莫不是这里。 她从帘缝里往外瞧,这老人家却也是个普通农家老汉的装扮,而且那腿脚确实是不方便,右脚穿着的草鞋底,长期在地上拖拽,已经磨损的只剩薄薄的一层,再过些时日,就要磨穿断裂,而左脚却还是厚厚的鞋底。 他的腿脚不便,不是装出来的。 老汉将拐杖倚靠在树枝旁,挥起锄头来就在树底下锄草,他将树根周围长出来的青草连土薅断,然后翻转锄面,将草的根部翻在上面,这样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就能将草根晒死,他兀自忙着,小孙子则躲在爷爷身旁的一棵粗壮的树后面,好奇的打量着马车,他盯着马儿呵呵的傻笑,还捡起爷爷锄掉的青草朝马的方向扔过来,青草太轻,抛向空中随即就落了下来。 “小孩,从哪里可以出去啊?”聂老二微笑的哄着宝儿问道。 “闯入桃花阵,你们是出不去的,要饿死在这里的。”小孩天真的回答,稚嫩的声音,甚是可爱。 “你这小破孩,吓唬谁呢?”聂老二怒气冲冲,站在马车上叉腰吼道,他本身长相就凶神恶煞的,这一顿吼,像头残暴的狮子发怒一样,头发冲天而起,吓唬的宝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你们这群畜生,敢吓哭我孙子!”听到宝儿大哭,老头丢下手里的锄头,拿起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到孙子身边,抱住他哄哄。 “宝儿不哭,那些是坏人,宝儿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不要怕坏人,爷爷帮宝儿打坏人!”老头擦拭着宝儿脸上的泪珠,一边哄一边拾起一些土疙瘩向马车的方向砸来。七月的季节,气候炙热干燥,降雨较少,这些土疙瘩原本就缺水,土质干枯,土疙瘩一落地就碎裂成土渣散列开来,惊吓的马儿抬起脚来仰天嘶鸣,左动右跳的,马车晃荡不已。 见到马儿受惊,宝儿停止了哭泣,哈哈大笑起来,老头见宝贝孙儿破涕为笑,越发为了要哄他开心,拾起更多的土疙瘩砸过来,吓得马儿四下躲藏。 聂老大和聂老二差点被马蹄弄翻,老大慌忙按住缰绳,强硬拉扯,止住了马的慌乱。聂老二跳下马车,挡在马车前,伸手去抵挡那些扔过来的土疙瘩。 原本老头只是朝地面扔砸,但见到聂老二上前来抵挡,就直接朝着聂老二身上砸了过去。聂老二的胳膊比较粗壮,土疙瘩撞击上来,犹如撞击墙壁,立刻粉碎,掉落一地。 宝儿见土疙瘩朝人砸过去,他不仅不害怕,还欢喜得蹦蹦跳跳,高兴地手舞足蹈。于是老汉为了讨孙子欢喜,越砸越多,越砸越快,脚底下的土疙瘩砸完了,就抱着孙子一起挪到一个小土堆旁,坐了下来,这一系列的动作竟然并不停顿,手中时刻都准备着两三个土疙瘩,一个砸完了另外一个立马袭来,一个手里砸完了,另外一个手接着,双手连环,又快又准。 虽然是土疙瘩,但是砸在身上也是生疼,不消一会儿,老二渐渐的吃不消了,两个手臂被震的酸麻疼痛,他向聂老大求救,大喊一声:“大哥!” 为了保护楚蝶,适才聂老大已经将马车赶到了十米开外的地方,将马的缰绳,栓在一棵稍微高大点儿的桃花树下,并告知了楚蝶。 楚蝶应了一声,她并不在意外面的事情,似乎相信聂老大与聂老二能够搞定这一老一少。他们都是良善之人,只不过微起争端,看着老人家的身形手法,似乎武功也不差,他并不担心。 等聂老大奔到聂老二身边时,他已经被老人家用土疙瘩打中了穴位,定在那里,身体上承受了好几十枚土疙瘩的暴烈击打,疼得他眼泪都冒了出来。面对老人家梨花暴雨似的袭击,聂老大快速脱下外衣大袍子,顺势一兜,接住了老人掷来的土疙瘩,然后一包一抖,那些土疙瘩全部掉落在地。 这可就不好玩了,宝儿不乐意聂老大这么个玩法,鼓动他的爷爷击打聂老大。 “爷爷,打他,打他!” 老头于是又一轮土疙瘩雨袭来,聂老大包裹不住,不得已,运力将所兜住的土疙瘩一个回击,全部往爷孙俩的方向砸去。老头赶紧一个回转身,躬身裹住宝儿,自己的背部受到回击。 聂老大趁机快速奔到跟前,伸手准备擒住老头的肩膀时,那老头一个急速抽身,伸出的竹拐杖抵住了聂老大的穴位,聂老大也被定住了。 “坏人!”宝儿见聂老大不得动弹,便走上前去,用小脚在他的腿部踢了几踢,毕竟他还只是个孩童,这力道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并不怎么疼痛。 “宝儿,我们去看下马车里是什么人好不好?”老人一手抱起宝儿,一手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朝着马车走去。 “不要过去!”聂老二暴烈的喊道。 “我偏要过去,偏要去。”宝儿吐着舌头回击。 老人站在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住了,他对着马车喊道:“马车里的人出来!” 风起,帘动,老人提防着,怕从马车里飞出什么人或者是暗器之类的东西。 但是马车许久未动,他又连喊了几声,宝儿也学着爷爷的样子对着马车喊道:“马车里的人出来!”他稚嫩的声音喊出命令的口吻着实令人发笑,爷爷被逗乐了。 俄顷,帘幔从里面被掀起来,一个戴着紫色面纱的,身穿白色衣裙的女子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宝儿一下子就喊出来了:“哇,是个漂亮的姐姐!” 楚蝶莞尔一笑,眉头弯弯,亲切可人,她面容和善,手上又无任何武器,身形娇柔,老人于她,不那么戒备。 “姑娘,看你也不是和这汉子一道儿的人,你怎么和他们在一起?是被绑架了吗?”老人小心的问道,看这姑娘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自己毕竟活了这么大的岁数,这女娃娃稚气未脱,还是很嫩生的,料想是被这两个汉子掳了去。 “老人家,我要去襄阳城,他们两个人护送我前去呢。”楚蝶轻柔的答道,她的一颦一笑在落花纷飞的桃花林里,是那般的美丽。 “哦,这样啊,听他们说着一口听不懂的蛮语,我还以为这两个是土匪强盗呢,你们怎么会走进桃花阵呢?这里偏离了官道,而且距离村寨还那么远,附近村寨里的人从来都没有进来过。我们在入口的地方,还放着醒目的界碑呢。怎么你们会闯进来?” 这谁能关注得到哇,楚蝶心想,斗大的字放在聂大哥和聂二哥的面前,他们都不认识的。 “我们并不识得这附近的路线,刚才风大,只是依着马儿的脚程,就误打误撞的闯进来了。”楚蝶解释说。 正说着,忽然听到西北方向有人打斗的声音,老人一听,连声说了句:“不好,有人闯阵!姑娘,你且等一下。”说着,抱着孙子,快步进了几株桃花树间,桃花树移动,一会儿就不见了爷孙俩的身影。 第二十九章 襄阳四鬼 这边闯阵的是一群人。 刚才那一阵昏天暗地的大风让他们迷失了方向,不小心误入了桃花林中,结果走来走去,始终在原地打转,以前他们倒是听说过桃花阵,现在硬闯出不去,便有两个人在那里肆意的毁坏桃林,另外一个人制止他们,却引发不满,双方打了起来。 其中的一个五大三粗,身材矮小如孩童的人喊道:“我早就说过,你迟早要找借口来杀死我的。看吧,都还没到两天,就原形暴露了。我砍掉一棵桃树碍着你什么事了?” 这是个侏儒,身高不过半米,站着的时候,头部刚好只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大腿部。 “结拜的时候,咱们不是说了么,谁打赢谁上位,谁杀死谁,谁就上位。你要是真有本事守得住大哥的位置,又何必会惧怕我呢”说话的是一个头戴戏子面具,声音刻意拿捏的十分尖细,穿着宽大戏袍的人。 他舞动衣袖,虽有身材,却淹没在宽大的戏服之中。 “我会惧怕你?笑话,你就为了棵树,找了这么个理由。”侏儒不满的嚷道。 “你无怜花惜玉之心,毁坏这么美丽的桃花树,我不杀你,我要杀谁?”戏子舞动着一条丝带模样的兵器,像是在随风跳舞一般,飘飘荡荡,朝着侏儒飞了过来。 这丝带舞动之时,极为柔软,但是当丝带落下来的时候,鞭笞在侏儒身上,便成了凌厉的寒剑,将侏儒手臂上的衣服一道一道的划拉开来。 “哎呀,我说,老二,你怎么还不过来帮忙啊?”侏儒喊道。 原先正在和戏子打架的另外一个人,忽然站立在桃花树下,岿然不动,他蠕动鼻子,,仿佛在嗅着什么气味一样。 “老二的狗鼻子又闻到屎味了,哈哈哈。”戏子笑道,他将剑刺向侏儒,然后一个伸脚过去,在他的脑袋上虚晃了一下,他的腿本身就很长,在侏儒的头上晃了一圈,衣袍几乎将侏儒全部给遮盖。 那侏儒从他的衣袍里挣扎出来,岂可让他这般羞辱,一个飞天,直接跃起,将他的腿给抱住,像挂在一棵树干上的猴子一般,狠狠的朝着他的腿肚子咬上一口,疼的戏子用力甩掉,抱着腿呼喊不已。 戏子口中所说的老二,用手撸动着鼻子,顺着风的气息,死劲的闻着。 “闻什么呢?老二,快点啊。”侏儒喊道,他见戏子自顾自怜的疼惜自己的美腿,无暇再进行打斗,便跳到了老二的跟前。 “你闻……这风里……有女人的气息。”老二慢条斯理的说,他低头看着侏儒,一副色眯眯的死相。 “有个老汉都不错了,还想什么女人,想得到美!”侏儒懒得理会,他目光转向桃林深处。 果然桃树林里,几株桃树移动,一个老头抱着孩子,从林中走了出来。 此刻桃树已经被毁坏了十余株,看着那些折腰砍断的桃树,宝儿从老人身上挣扎着跳了下来,他走到一棵被利刃劈断了树干,削掉了树枝,踩烂了桃花的树前呜呜大哭起来。 “你们是坏人!大坏人!”宝儿指着那些人喊道。 那侏儒一看,是个小娃娃,还故意一抬脚,将面前的一棵桃树踢断,嬉笑着回应道:“小娃娃真聪明,我们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坏人!” 宝儿拾起地上的泥土块丢掷过去,老头赶忙跑来一把抱住了他。 宝儿力道尚小,泥土块并没有抛出多远,就掉落了下来,老头心疼的抚摸着那些被拦腰砍断的桃树,一只青筋暴露的手上全是老茧,这些树可是自己一锄头一桶水浇灌出来的,没想到这群恶人这么轻易的就毁坏了桃林。 “宝儿不哭,去找你父亲去,告诉爹爹,阿爷在这里打坏人!”老头拽起衣服的一角给孙子擦拭掉了泪水,拍着他的后背轻声说道。 “宝儿……宝儿去找爹爹……打他们!打坏人!”宝儿哭泣着点了点头,他转身就钻进了桃林,以极快的脚步跑了出去,瞬时就消失了。 “小娃娃,轻功了得啊!”戏子笑道。 他本想趁着侏儒不注意,偷袭过来,却不想被侏儒给抵挡回去。 “一个娃娃的轻功,都可以比过你,你还天天自诩为轻功天下第一,丢人不丢人!”侏儒用他手中的一杆铁质棒槌,抵挡住了戏子又刺过来的利剑。 这戏子身高八尺有余,一抬脚就比那地上的侏儒高出许多,仅凭身高的优势,他就可以将侏儒打倒在地,但那侏儒身形矮小,却比戏子灵活,在戏子的腿空里转来转去的,让他怎么打,也打不着。 “那你可是连娃娃都不如,武功倒数,身高也不如。”戏子故意说。 他这话深深的刺激了侏儒的自尊,侏儒大叫一声,用尽气力持铁棒槌高高跃起向戏子劈去,这一劲力似有千斤之重,戏子举剑格挡,被击中后,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双脚在地面上划出两道痕迹,最后被一棵树挡住,泄了劲道。 戏子喘着粗气,他虽然长得高挑,却是个病恹恹的人。 老者看到,在旁边的桃树边上,有一条绳子悬挂在两棵桃树之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躺在绳子上睡大觉,这么嘈杂的环境,似乎并不影响到他。 看他稳稳当当的躺在绳子上,想必他的轻功应该才是最高的,悬挂的单根绳索,人竖躺着上去,脚不用勾绳,只平平的躺着,人整个悬空却不掉,任旁边打来撞去,风吹桃树,摇曳不止,就是不掉下来,真是厉害! “老汉活了这么久,居然第一次看见有人睡觉用绳索当床!”老头感慨道。 “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一条绳子,我还能用一根细丝躺着睡觉呢。”侏儒说。 “不知羞耻。就你那么点儿身材,躺什么不能躺,躺在什么上面都断不了。哈哈哈……”戏子嘲笑道,他的笑声尖利,让人听了好不舒服。 那树上睡觉的老人,依然不醒。 “老头,你赶紧放我们出去,不然,我们将你这桃林全部给毁了。”侏儒大声嚷嚷。 老头哼哧了一声,表示不屑。 “你别以为你家的那个小孩去找人来帮忙,你就厉害了。告诉你,来一个就多一具尸体,来一双就打一双,我们随时欢迎,江湖上还有谁不知道我们襄阳四君子。”侏儒说这话时,又冷不防戏子从旁边飞剑偷袭,赶紧使了一招以退为进的招式阻挡开。 “呸,坏人的东西。襄阳四鬼。今天到了这桃花阵,也算是为民除害了。”老头说着,将竹拐杵地,从地面上不停的拨动土疙瘩向侏儒打去,这侏儒还正与戏子对打,忽然旁边来了一帮手,便伸手去挡,土疙瘩碎裂,崩了戏子一脸的尘土。 “哎呀,你个老头,你干嘛不扔刀子,扔什么土疙瘩,弄脏我的衣服了。”戏子极为娇柔的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 侏儒却应接不暇,老汉将土疙瘩如疾风暴雨一样击打过来,他身形矮小,几乎被土疙瘩完全覆盖。 “老二,老二,别闻了,快过来帮我啊。”侏儒大声的求救。 但那老二像是中了魔障一般,一直望天伸长着脖子嗅,鼻头不停的闻东闻西。 见叫不动他,侏儒便转头向正在绳子上睡觉的白发老头求救。 “老四,老四,快来帮我啊,我抵挡不住了。”侏儒喊道。 “老四,你不要去帮他,如果你现在帮我的话,我们联手将他杀了,我们就能做老大啦。”戏子说。 “你个老三,这个时候还想着做老大,先帮我把这老汉赶走,这土疙瘩真的打痛我啦。”侏儒的铁棒一个接一个的击打掉土疙瘩。 “不去,太脏了。”戏子见尘土飞扬,竟然往旁边的桃树底下退去,他环抱着胳膊,扭捏成一种妇人看戏的姿态,看着侏儒被老汉击打,侏儒几乎招架不住,他倒还呵呵直笑。 “老二,老二” “老四,老四” 侏儒叫着,但是依旧没有人理会他。 那个躺在绳子上睡觉,甚至于睡梦中还把绳子荡漾得像秋千一样的老头倒是被吵醒了,他伸了伸胳膊,扭了扭头,然后慢腾腾的从绳索上坐了起来,对于现在发生的事情,他倒不很惊讶,只是望着侏儒被打,似乎没有要上前帮忙的态势。 “老二,你去帮帮老大。”老头对着还在闻着天空中气味的男人说道。 “我不去,呵呵,这风里有女人的气息,你闻闻,香气逼人,我敢说,这一定是一个漂亮美人,这香味,闻着都心旌荡漾,我没空理会他。”老二色眯眯的说道。 “你个老色鬼,你这样见死不救,小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帮你,你下次自己当老四吧。”侏儒喊道。 “哎哟,呵呵,老大这一下子还把我给提上来了,那我要当老二吗?”那白发老头笑着说道。 “好啦,罗里吧嗦。一个老人家都搞不定,你说你还当什么老大,说出来都丢人!”被嘲讽的老二转过头来,拔剑出鞘,飞身挡在侏儒的面前,将一些土疙瘩纷纷击落。 侏儒得以解脱出来,他以滚地的方式,连翻好几个跟头向老汉站着的方向滚了过去。 “这下有好戏看咯。”戏子拍手笑道。 第三十章 桃林大战 突然增加了一个帮手,老汉更是加快了从地上撅起土疙瘩的速度,一个接一个的连环打向老二,那老二的武功确实比侏儒的还高一些,老汉同时应付两个人有些吃力,时不时还要提防着侏儒,他不停的用脚连踢了几个地上的土疙瘩击打在侏儒身上。 但滚动在地的侏儒,身体胖成球状,他原本滚圆的身体,在蜷曲之后,越发像个球,像个刺猬,越滚越近,及至滚到老汉的腿前时,他猛地将身子伸展开,然后将抱在胸前的铁棒槌一挥,横扫老汉的腿,老汉避之不及,被重重的击打了一棒,疼得他差点摔倒,他赶紧举起竹杖,对着侏儒就是一阵快打,这急如暴雨的打法让戏子看得目瞪口呆。 “难道是丐帮的打狗棒法?”戏子喃喃自语道。 “拿个棍子打几下,就是打狗棒法?你不要侮辱我们丐帮的武功。”白发老头说。 “哈哈,是啦,老四,你早都已经脱离丐帮好久了,还替他们说话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戏子吧唧吧唧的说道,似有许多不满。 见被戏子怼了回来,那白发老头不言语,复又在绳索上躺了下来,闭目养神。 侏儒挨了几下之后,想起身跳跃开来,但是那竹杖迅疾直冲脑门打来,他不得已,只得又蜷缩了身子,向后滚回去。 趁侏儒分散了老头的注意力,那老二又飞身上前,执剑刺去,老汉举竹杖迎击,剑身刺破竹杖,噼里啪啦,直接从中间刺入,划拉开来,将竹杖分为好几片。 老汉想要扔掉手里的竹杖已是来不及,那老二的剑已经刺到面前,还差寸长就要刺穿老汉的手掌,直至心门。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老汉的后背被一股厚实的力量抵住,他顿时觉得掌中有力,身体中有股强劲的力道要勃然爆发,于是他出双掌迎击,掌风迸发,形成一股气力屏障,阻隔了利剑,剑尖近在咫尺,却穿破不了。 这犹如飓风的劲力袭来,老二手中的剑被抵住,不得动弹,他的脸被掌风迫击的几乎扭曲着变了形状。 “好啊,你还真来了个帮手。”侏儒看见老汉的身后,一个中年男人正在传力给他,男人的身后,用竹篓背着的是刚才那个娃娃,那娃娃不是别人,正是宝儿。 宝儿躲在背篓里面,探着头朝外面瞧着。 侏儒本是浓眉大眼,怪肉横生,他瞪了瞪宝儿,宝儿像见了魔鬼一般,吓得又哭了起来。 “宝儿,别哭,怎么了。”男人问道,他的手掌并没撤回,居然在发力的同时,还能开头说话,可见,这内力确实了得。 旁人在向外施展内力的时候,别说是说话会让气力外泄,就连呼吸都会屏住,让这劲力只能通过掌心向外输出。没想到,这男人,居然能自如的控制体内的劲力,好生厉害。 戏子看时吓了一跳,没想到,这荒郊野外的山林里竟然还藏着高手,厉害了,他更是不会出手去帮那两个人,反而还越躲越远,怕是被祸及自身。 “那里有个怪物吓我。”宝儿从背篓里站直了身子,用手指了指侏儒。 “你这小孩,好是无礼,什么是怪物,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怪物!”侏儒咆哮着,从地面蜷曲着滚了过去,他这一下,竟然从身体的四周伸出了无数根匕首,像个刺球一样向男人滚去。 老汉想抬脚踢过去,但是看见他四周竟然带着利刃,与男人一起连连后退,手执被劈开的竹条连连阻挡暴打。 侏儒被攻击,老二才有了缓和的时间,他还想直接飞过去,再刺一剑,不想那男人直接冲着他击出一掌,巨大的掌力冲击过来,老二被震得后飞几丈远,摔倒在地上,吐血不止。 男人又越步上前,以身体挡在老汉前面,接连踢出连环腿,对准侏儒就是一阵狂乱暴踢,他的腿似铁腿一般,竟然毫不畏惧侏儒身上的匕首,那侏儒被连环踹了几脚,本是可以翻身起来躲避,但是这一顿腿功比之刚才的竹杖击打,又迅疾了几分,重了几分,侏儒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舒展,直接像一个皮球一样,被汉子在脚下当球反复的踢踹。 看到老二吐血不止,那白发老头从绳索上一跃而出,他手上并不带兵器,但是却硬生生的冲着汉子飞去,似有飞蛾扑火之势。那汉子见状,反而不敢轻敌,只是护着老汉连连后退,那白发老头及至,一把从地上拽起侏儒,向后丢了回去。 侏儒落地,赶紧舒展身体,站了起来。 这白发老头似乎并不畏惧,直接冲撞,汉子见那老头的手掌成墨绿色,是中毒极深的模样,谁与之相触,必然中毒身亡。他不敢迎敌,连连向后,移动了几株桃树,抵挡了白发老汉的攻击。 那边观战的戏子,见自家兄弟居然逆转了局面,也飞来助力。 这二人的武功均在侏儒和白面老二的武功之上,他们一个与老汉对打,一个与汉子对打。戏子宽大戏袍的飞舞其间,软鞭一下一下的击打在汉子身上。 这汉子因为身后背的有娃娃,所以有些胆怯不敢施展全力,处处避让。他使了一脚横踢,正中戏子的肚子,戏子疼痛,哎呀呀的滚落远处,汉子赶紧将背篓从背上卸了下来,放在身后。宝儿从背篓里钻了出来,扶着背篓的边沿,偷偷的猫着看。 那侏儒还是不死心,见孩子被放在一边,便又滚动着朝宝儿袭来。汉子飞身前来阻挡,又使出他的铁腿,一个劲力用足,直接踢打在侏儒的头上,侏儒被踹的眼冒金星,飞出好远,晕厥过去。 忽的,只听见戏子尖利的一声叫喊,口中唱道一句戏词:“关二爷乃汉寿亭候,青龙偃月神鬼皆愁。”继而,他仿佛关二爷附体一般,楞蹬蹬的从地上直挺挺的站了起来,然后挥舞着衣袖冲了过来。 此刻,他的招式竟由刚才的阴柔忽而变得刚硬起来,软鞭直接成了刀状模样,一种横扫千军的气势,衣袖和大袍竟都成了铜墙铁壁,他使软鞭同时击打二人,又使蛮力,奋力的朝汉子和老头撞击,这汉子原本练就的钢铁本领,竟在戏子面前毫无抵抗力,他二人同时受到撞击,双双飞了出去。 幸好宝儿机敏,就势蹲了下来,那软鞭直直掠过宝儿的头顶。 宝儿从背篓边跑了出来,快步奔向他的父亲和阿爷,扑到在他们身上。 戏子止不住动作,还要上前,那白发老头拉住了他。 “都打得吐血了,你还要当着那娃娃的面杀人啊。” 汉子吐了一口血在地上,拍了拍宝儿的身子。“宝儿先回家,宝儿在这里,阿爹不好教训坏人,宝儿先回家,等爹爹和阿爷。” 宝儿哭泣不已,抱着他爹的头不肯离去。 “宝儿乖,爹爹和阿爷的武功一定能将他们打败。” 戏子哼哧了一声,嘲笑道:“死鸭子嘴硬。” 白发老头笑道:“三哥,你这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了吗?若让他们好生告别,也不差这一掌两掌的时间。”说完,两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宝儿快去,叫人来救爹爹和阿爷。”戏子故意装着那汉子的声音,尖声尖气的对着宝儿说道,说完,自己又大笑不已。 趁他们不备,那老汉不知按动了哪里的玄机,只见方寸之间,地动山摇,万千桃林一阵移动,连带着土都在跟着翻动,左移右动,不断变幻。 眼见着两棵移动的桃树,要将昏厥的侏儒挤压住,那戏子和白发老头飞奔回去,一个去搭了侏儒在身,一个去抱着老二在怀,二人合并退到了一起。 桃林几番移动,撞来撞去,挤兑着这两个人不停的飞来跃去,因为各自携带着一个人,重量不轻,几次下来,累得他二人气喘吁吁。 那戏子背靠一棵桃树,喘着大气说道:“不行了,老四,我跳不动了。” 但还没说完,身后的桃树又移动了开来,不得已,他还得接着跳。 等桃林不再移动的时候,他们才敢停下来,一看老头和汉子以及那小孩,早已经在桃林的掩护下,没了踪迹。 ………………………………………………………………………………………………………………………………………………………………………………………………………………………………………… 第三十一章 马蹄下救宝儿 刚听到那老头说有人闯阵之后,就只见桃树几番移动,老汉便与孩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楚蝶本身不会武功,解不了穴位,只得守在聂老大和聂老二身边,很是焦急。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时辰之后,老二的穴位先自然消解,跌坐在地,随后老大也穴位消解,可以活动身躯,被长时间点住了穴位,身体各处酸麻疼痛,他们舒展一下身子,活动活动筋骨。 楚蝶见二人都可以动弹后,欢喜的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让小蝶姑娘担心了。我们这身壮皮糙的,没事的。”聂老大见状,安慰道。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找到老汉和小孩,好不容易等来了人,还未解答大家的疑惑,就消失了,这茫茫桃花林海,如何能出去。 于是,大家赶紧上了马车,聂老二飞奔驾马,驱车追赶。但在桃林里又是几番兜圈,始终找不到人影,也找不到出去的路径。 刚才听那老汉说,有人闯阵,聂老二不由的担心起来。 “小蝶姑娘,那老头是不是说有人闯阵啊?”聂老二问。 小蝶应答,将老汉的话语复述了一遍,他离去的时候,很是急迫。 聂老二一听,气急败坏,生气的扬鞭抽打着马儿。 老大一把扯住他的马鞭喝道:“发什么疯?” “大哥,你不急吗?那老汉说有人闯阵。我怕是老六和老三他们啊。”聂老二说道。 老大方知情由,也是担心起来,“那老汉是个高手,可别出什么岔子,我们要赶紧找到他们。” “我也知道啊,可是这些桃树长得都一模一样,气死我了,如果我有把斧子,我一定将它们全部砍断。”聂老二说,他踩着马车飞身跳上了一棵桃树,想站在桃枝顶端高处观望,奈何他的轻功不行,体型又太壮硕,压根站都站不上去,站在桃枝之间,枝繁叶茂,根本啥也瞧不见。 忽然,眼前的桃林移动了起来,聂老二赶紧跳下桃树,追跑了几步,跳上马车。 看来,又有人在操作着机关,桃树纷乱移动,避之不及。 马儿见不得如此纷乱的场面,惊慌失措,团团绕圈踩踏。聂老大与老二一起稳住缰绳,驱车顺着桃花林散开的道路往前冲。 马车在桃林里择路奔跑,一会儿左边的桃花树让出一条通道,他们便驱车往左边行驶,一会儿右边又出现了道路,便又往右边驱赶,有时马车还未奔跑过去,那通道又被堵上了,换成是西南角的桃花树下闪出一条通道。 如此反复,马儿东奔西跑,马车颠簸不断。 楚蝶坐在马车里,几乎都要被摇荡的翻出车外,她原本拿在手里的金牌,在颠簸中不停地晃荡,不停的掉在地上,她捡拾起来,最后将金牌扎在了腰间。 “小蝶姑娘,你要抓稳啦,这儿马不受控了。”聂老大朝着马车里喊道。 那马儿本是精疲力尽,现在又惊吓慌乱,迷失了方向,但凡见到有道路的时候,不用驱赶,它们就直接冲了过去。 正是慌乱之时,忽然之间,一个身影快速的从桃树林里蹿了出来,那身影看见冲过来的马车竟然呆住了,站在道路中间挪不开脚步,是宝儿! 眼见着马车就要将他撞倒,老二拼命的喊:“让开,让开!” 可是宝儿已经吓得双腿发软,挪不开脚步。 说时迟那时快,聂老大飞身站起,倚靠住车围栏,一把从聂老二手里夺过马的缰绳,死命的往后拉住,两匹马儿四脚朝天,蹬弹起来。 又见另外一个身影嗖的闪出,将马蹄之下的宝儿一把推到了旁边,是个中年男子,但他自己避之不及,则被落下的马蹄狠狠的踩踏在脚下,昏厥过去。 聂老二立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上前揪住马的嚼头,用身体堵住马腿,将它们往后推了几步。 “孩子怎么样,没伤着吧?”聂老大问,楚蝶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来,好在宝儿并未受伤,只是被吓得脸色铁青、神色木呆。 楚蝶赶紧从马车上下来,一把将宝儿抱在怀里,安抚他的情绪。 好一会儿宝儿才缓过神来,趴在楚蝶的怀里,哇哇大哭,边哭边朝着地上的中年男子喊着“爹爹”,原来那男人是宝儿的父亲。 聂老大和聂老二将宝儿的父亲救了出来,安放在桃花树下,运力为其疗伤。楚蝶松开手,宝儿扑到他爹爹的身边,心疼的抚摸着他父亲的脸。 “他受了很重的内伤,我们刚才为其运力,护住了他的心脉,但还需要静养几日。”聂老大说,楚蝶从马车上取下药箱,聂老大在他被踩踏的伤口处敷了一些外敷的药膏。 “宝儿,这是怎么回事呢?”楚蝶轻柔的问他。 “有坏人打爹爹和阿爷,我要打坏人,打不过他。爹爹和阿爷也打不过他们。爹爹和阿爷被他们打倒了。”宝儿更咽的哭诉。 “那阿爷现在在哪里呢?”楚蝶给宝儿擦拭掉眼泪。 “阿爷,阿爷,不知道。宝儿跑出来,没看到阿爷。”宝儿说,想到阿爷,他又伤心掉下眼泪来。 “宝儿不哭,坏人长的和我一样的么?”聂老二比划着自己的身材和样貌问道,他很是担心会不会是老六他们。 “不是,坏人长得很瘦,很坏,很矮,很坏。”宝儿说。 听到很瘦很矮,那就不是他们了。 聂老二松了一口气,自己家的兄弟,每一个都身强体壮,是标准的草原汉子。 “那坏人在哪里?宝儿知道么?”楚蝶又问道。 宝儿点了点头:“知道,坏人还被爹爹困在那里面。” 楚蝶将宝儿的话告知给了聂老大,想征询聂老大的意见,聂老大一听,很是豪气的说道:“我们去会会那些坏人,还有多坏人的呢?” 楚蝶无奈的笑笑,这些哥哥们,每次都会唬人,总说自己是最坏的,这些个江湖名声,有多少真,又有多少假呢,明明都是极好的人,却总是装出极坏的模样。 “宝儿知道地方,那你能带我们去么?我们帮你打坏人。”楚蝶捏出拳头在宝儿面前比划。 宝儿点点头,但他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 聂老二一脸疑惑。 “宝儿是担心我们也打不过坏人,是吧?”楚蝶问。 宝儿点点头,“坏人很多,武功很高。要多多的人去打他们。” “宝儿不怕,这里的两个叔叔,一个都能打几个人呢。” 宝儿看了看聂老大和聂老二,他们二人故意表现出自己很有力气的模样,炫耀着强壮的身体。 宝儿方才点点头,他用手环抱着楚蝶的脖子,想让楚蝶抱着他。 虽然宝儿身躯瘦小,但是楚蝶的身体尚在恢复,还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只得哄着他道:“宝儿坐我们的马车过去好吗?” 宝儿摇摇头,不松手,楚蝶无奈,试着抱着宝儿站起,但还是力不从心。 聂老二一把将宝儿从脖颈处捏住,抓了起来,快速的抱在自己的面前。 宝儿大哭不已,伸脚不停的踹着聂老二的肚子。 聂老大将宝儿的父亲抱上了马车,然后又扶着楚蝶坐了上去,聂老二将宝儿放在楚蝶的腿上。 “宝儿乖,现在宝儿坐在我的腿上,我给你当马儿骑。”楚蝶抱住宝儿,宝儿才不哭闹,破涕为笑。 “这小孩子的脸,是草原上的天。”聂老大笑着说。 车帘拉起,宝儿和楚蝶倚靠在马车的前端,指挥着前行的路。他一会儿指东,聂老二就驱车从东边走,他一会儿指西,聂老二就将马车赶往西边,果然这下有宝儿带路,那移动的桃花阵似乎就没那么复杂,畅通无阻了。穿过好几个横竖交错的道路之后,宝儿有些胆怯,楚蝶明白,他们可能马上就要出现在那群人的面前了。 只听得桃林里有人用尖细的声音喊道:“哎呀,好烦啊,老二,你的狗鼻子又开始了。” “嘘,你不要说话,我这里闻到了另外一种香味,哈哈,又是一个大美女。”一个男人的声音故意放低了声量说道。 “狗改不了吃屎,你兄弟们都受伤了,你还在想着女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 “哎呀,不和你有关系,老四,你听到了吧,狗咬吕洞宾,我们刚才是为救谁才受的伤。” “有本事,你别救啊,我还不知道你,你不就是想当大哥么?” “我有这个本事,所以才有胆量要当大哥,不像你们,甘心让这个矮子来管着你们。” “行啦,别说啦,真香,哎呀,这个美女离我们很近,我能闻得到她就在我们身旁。” 果然,当马车绕过最后一道桃花林之后,马车出现在了这群人面前。 白面的男人第一眼看见马车上的女子之后,眼睛里放出极为异常的光芒,兴奋的竟真像一只发情的疯狗一般,飞奔着扑了过来。 …………………………………………………………………………………………………………………………………………………………………………………………………………………………………………………………………………………………………………………………………………………………………………………………………………………………………………………………………………………………………………………………………………………………………………………………………………………………………………………………………………………………………………………………………………………………………………………………………………………………………………………………………………………………………………………………………………………………………… 第三十二章 跪地求饶 眼见着那个白面男人要靠近马车,吓得宝儿抱紧了楚蝶叫嚷道:“坏人,啊,坏人来了。” 聂老大迅疾的挥动着手里的马鞭,一鞭子打在了那男子的脸上,男子闪躲不及,白俊的脸面上立刻被划拉出了一条血痕子。 “咦,疼!啧!”远处的戏子见到这一幕,感同身受,仿佛被抽打在他的脸面上,他捂着脸惨兮兮的叫道。 但白面男子擦了一下血迹,并不在意,又眼带桃花的想要飞身过来。 “什么狗东西?”聂老二大声的喊道,他飞身过去,想将他踹倒在地,但是白面男人却一闪而过,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双臂一震,又直接朝着楚蝶飞了过来。 他想伸手去抓楚蝶的胳膊,楚蝶躲闪,聂老大用身体阻挡,展开马鞭去鞭笞,被白面男人闪开,快要抓到楚蝶的时候,宝儿一口痰直接吐在了他的脸上,白面男人反应不及,翻转了身子,朝一旁闪去。 “咦,脏死了,脏死了。”那戏子站在树底下,又是感同身受的叫道。 树底下,侏儒渐渐缓了过来,现在,他周身疼痛,无力的躺在地上,看着老二打架,但也只是看着,有心无力。 老头复又躺回到了他的绳子上,对这边之事漠不关心。 白面男人被一个小破孩吐了一脸的痰,顿感被羞辱,聂老二站在那里哈哈大笑,连夸宝儿机智。 “老二啊,丢人啦。”戏子尖声尖气的叫嚷道,“哎呀,传出去可是不好听啊,我们襄阳四杰中的老二被一个小破孩吐痰在脸上,我都觉得脸上无光呢。” 白面老二正是气极,却见马车上的女子对着小孩展颜一笑,顿时觉得如沐春风,刚才的羞辱已经完全抛向了九霄云外,他咧嘴笑道,感觉到自己的内心被女子的笑容给融化了。 他躬身施礼道:“这位小姐,小生这厢有礼,刚才多有冒犯。”他这话腔调却似戏子的话语,侏儒抬眼看了一眼戏子,果然见到戏子脸红脖子粗,破口朝着老二骂道:“老二啊,你不要这么厚颜无耻,装什么正人君子。别用我的词,我会生气的。” 那白面老二根本不理会戏子的话语,他边笑着边向楚蝶走来,聂老大从马车上站起身来,威风凛凛的立于车头,聂老二伸手过来抓他,被他一闪身,躲开了。 “你要干什么?”聂老二从背后一把将他抱住。 他的力道向来很大,那白面老二犹如被抱住的小狗一般,动弹不得,他越使劲,聂老二抱得越紧,他的两个胳膊被紧紧的箍住,使不上力。 白面老二只得求饶道:“好汉放手,我钦慕你们家的小姐,想结识一下。” “你不配!”聂老二吼道。 侏儒想要攀爬起来,去帮助白面老二,但是被戏子伸手按在了地上。 戏子劝道:“你还要帮他么?就为了他这色心色胆,我们吃了多少亏,在江湖上得罪了多少人,不然,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你还要去帮助他,你就让他吃点亏,长点记性,反正今个,除非他死,不然我是不会再出手救他了。” 侏儒被说的哑口无言,刚才就是戏子出手救了自己和老二,现在老二又在惹祸,自己还没恢复体力,帮不了他,只能让老二自己去受苦了。 “今天见到这天仙一般的美人,即是死了,我也心甘情愿。”白面老二一脸痴汉像望着楚蝶说道。 “你看到了没,他今个呀,死得其所。不关我们什么事。”戏子摆摆手,生气的说道。 楚蝶看了一眼白面老二,又看了看桃花树下的三个人,眼睛里满是疑惑。 白面老二见到楚蝶看了他一眼,竟喜不自胜,想往前进一步,却忽的不知为何,竟然害羞起来,朝后连连退步起来,但他的身子被聂老二抱住,想前进,向后退都动弹不了,只有两条腿在地上扒拉着。 见他没有武力对抗,聂老二将抱起扔了出去。这白面老二从地上爬起来,竟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没了抗争力,哈哈害羞的躲在一棵桃花树后面,眼神痴痴的望向楚蝶。 “咋啦,老二,有色心没色胆了啊?”侏儒嘲笑道。 “该不会是打什么坏主意吧,老二可不是省油的灯。”戏子一跃,跳到一棵粗壮的桃树枝上,坐在了上面。 见那个白面人退了回去,聂老二回到马车旁边问宝儿道:“他们是什么人?” “坏人!”宝儿十分笃定的说。 “老六他们不在这里,这群人看着有些诡异,怎么办?老大。”聂老二问。 看着那个白面汉子一脸的痴像,聂老大明白,这是个色鬼,他说:“小蝶姑娘在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 于是,聂老二驾驭马车,调转车头,准备离开。 但白面男子一个飞身,竟从聂老二手中将马车的缰绳拽到了自己的手中,他一个跳跃飞到了马车的顶上。 聂老二站起,想抢夺回来,挥鞭与之对打,他横扫过去,那白面老二白鹤亮翅,飞入半空,等鞭子挥过去后,他再落回到车顶。他身材轻盈,飞上飞下,却不攻击,只是围绕着马车左右来回奔跳,似乎在楚蝶姑娘面前炫耀。 但是楚蝶姑娘并不瞧他,只把眼睛闭上,与宝儿坐回到了马车里面。良久,双方争斗不下,白面男子既不上前,也不退后,一直与聂老大和聂老二纠缠着。 聂老大反受牵制,站在马车前杠处,施展不开。 “聂大哥,你去攻击他左肋下的第六根肋骨间的大包穴。”楚蝶说道。 聂老大闻言,便使拳头用十分的力去击打他的大包穴。 那白面老二虽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但却清楚的听清楚了大包穴三个字,他心里陡然惊吓,这美女太厉害了,竟然看出自己的弊病所在,由于常年采阴补阳,他时常觉得自己肋下疼痛,起初并没在意,直到后来功夫渐渐退步,又着急练就本门武功“千里寻踪术”,以至于自己肋下近年来更加疼痛,时常疼的汗珠直下,甚至昏厥过去,后来求得神医医治,常以艾灸熏疗大包穴,方才有些好转。没想到,这女子一眼就能看出。 他有些心虚,连连避开聂老大的攻击。 见那白面老二不停的退步,想必是对准其要害了,聂老二着急挥拳就来帮衬聂老大,两人对着白面老二的大包穴施展猛攻,几番抵抗之后,那白面老二终是挨了好几拳重击,逐渐面色惨白,体力不支,连连向后退至戏子他们所在的地方。 但他兄弟三人没有帮他的意思,当他承受聂老大一记重拳之后,“扑通”跪倒在地,吐血不止。聂老大还要举拳再打,那白面老二竟然跪地求饶:“好汉,饶命。” 聂老大一拳击打在他的脸上,白面老二硬挺挺被打倒在地。 戏子哼了一声,并不上前去扶。只是那侏儒一看,顿时非常生气,跳将起来大骂道:“我家老二已经求饶了,你竟然还痛下杀手,太不讲武德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要有自知之明,你能打得了他们么?没那个本事就不要喊那么亮的口号。”戏子嘲讽道。 侏儒不想与他争辩,他着急跃起,急掌连环击出,与聂老大双掌对击,他适才已经受伤,这一掌下来,竟然被弹飞好远,摔了很重一跤。 眨眼之间,就被打得如此惨状。 戏子摇头叹息:“啧啧啧,不自量力。” 聂老二觉得刚才老大那最后一拳确实不该,所以等老大还要再次前去击杀那白面老二时,他拦住了大哥,劝道:“他刚才已经求饶了,大哥。” 俗话说,伸手不打求饶之人。 聂老大收住了拳势,眼瞪着这群人。那戏子极为轻蔑的不去看他,但也并无惧怕之色,只是扭捏着身躯,摇头晃脑,唱了几句戏词。他这几句戏词唱得极为含糊,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似有嘲笑之意,又见他一本正经,真真以为是戏词之言。 忽然,宝儿手指着戏子喊道:“他也是坏人,大坏人!他打伤我阿爷。” 戏子收声止笑道:“小孩,别胡说,小哥哥怎么会打人呢?我只会唱戏。哥哥给你唱戏看好不?” 宝儿才不领情,大声喊道:“他是坏人,大坏人,你们要帮我打坏人。” “好!说过要帮你打坏人,我就一定办到。”聂老二对着宝儿说。 那戏子闻言,知道聂老二要过来对付自己,他此刻不能再施展自家独门功夫“铜墙铁壁”,因为一天之内,这功夫只能使用一次,再次使用,会伤及五脏六腑。但是,在气势上,他可不会输给别人,尤其是他一直都很瞧不起的粗壮邋遢男人。 “好大的口气,你也不瞧瞧,我是谁?”戏子笑盈盈的说道。 老二自报家门道:“聂家八大怪你可听说过,我们杀人如麻,还啃食人肉,专吃人的心肝。”他这话一说,没吓到戏子,反而让宝儿吓了一跳,缩在楚蝶怀中,瑟瑟发抖。 “宝儿不怕,叔叔在吓唬别人呢。”楚蝶小声的告诉宝儿。 宝儿指了指戏子道:“他会撞人,好厉害的功夫。” 戏子笑道:“童言无忌,你这莽汉听到没,我有很厉害的武功,你就别自取自辱。”他故意说给聂老二听,想吓唬他,此刻,他可不想和别人打架,已经快天黑了,再不出去,可能大家都困死在这里,打个胜负又有何用,况且,这几个人跟自己又没啥深仇大恨的。 聂老二岂是他能唬住的,直接跳上前来,挥拳击打,他使一身蛮力,那戏子当然不敢硬碰,只是处处避让,处处闪躲。从一棵树跳往另一棵树,侏儒看在眼里,也暗知其中情由,他兀自运功疗伤,不去理会。 那白面老二此刻也无心无暇顾及其他,满嘴是血,却依旧傻呆呆的盯着马车里的楚蝶傻笑。而那个白发老者似乎总有睡不完的觉,一直酣睡,根本不在乎这边的打斗。 只剩聂老二和戏子单打独斗,聂老大不愿别人说他们以多欺少,所以抱臂站在一旁观战。如此情形,虽然聂老二在招式上不及那戏子皮滑,却拳拳生猛,八面生风。那戏子不敢正面应对,绕着聂老二飞转偷袭。 适才楚蝶已经看出那戏子功夫的破绽,但她并没有指出,因为此刻,聂二哥已经占据了上风,再酣战下去,那戏子到时也会体力不支的。况且对方高手并没有出手相助,她一眼瞧出,那个睡在绳子上的白发老头才是他们中间最厉害的人。只要他不出手,聂二哥便无危险,现在天已经快黑了,要赶紧想办法出去。 ……………………………………………………………………………………………………………………………………………………………………………………………………………………………………………………………………………………………………………………………………………………………………………………………………………………………………………………………………………… 第三十三章 暂时休战烤叫花鸡吃 暮色渐渐降临,深山里面鸟兽趁着夜色的笼罩渐渐都出来活动,虽然楚蝶他们一路走来,风餐露宿,早已经习惯在旷野安营过夜,但是现在回到了中原地带,人心诡谲,高手如云,尤其是被困在这八卦阵法之中,是断然不敢掉以轻心的。 “宝儿,一会儿我们该怎么出去呢?”楚蝶问宝儿。见天色已晚,要再不出去,恐怕也是来不及,这偌大的桃林,用马车跑也得跑上好一会儿,况且夜行的山路是极不安全的。 但宝儿已经跳下马车,此刻正兴致勃勃的蹲在地上,看聂老二和戏子对打,欢呼雀跃,开心不已,对于楚蝶的问话,压根都没注意到,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听到,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半大点儿的孩子,真拿他没办法。 聂老二本可以一拳将戏子击倒在地,但看见旁边的宝儿如此开心,他也童趣大发,故意不去攻击戏子的要害之处,一拳决定胜负,反而不停的故意露出破绽,让戏子发觉攻击,然后又去阻挡,这分明是与戏子拖延着时间。 戏子已然疲惫,见天色暗淡下来,越发焦虑起来,连连出狠招攻击聂老二的下三路,想快点结束打斗。聂老二双手急忙招架,躲过几招之后,他抓住了戏子的胳膊,将他稳稳的拿住在手,提上半空。 戏子犹如被抓的小鸡一般,动弹不得,束缚憋屈。 “欧,打坏人咯,打坏人喽。”宝儿跳起来,对于聂老二取得的胜利,不停的鼓掌欢呼。 “老大,老二,老四……快来救我。”戏子羞愧难当,冲着自己的兄弟叫道。 侏儒心想:“虽然他刚才拼死救我,可是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只剩一股气力在运行,不能动弹,还怎么去救他。那汉子粗壮如墙,力大如牛,一拳就能将我打死,我可是不去,就装作没听见吧。”他果真如心里所想,只顾闭上眼睛,自行运功疗伤。 那白面老二忧伤的盯着楚蝶,虽然身负重伤,但是却丝毫并不在意,而对于戏子的哭喊,他更是不在意,任凭戏子叫喊他很多次,也无动于衷。 最是恼人的,就是那个白发老头,他搭绳而卧,看样子已经沉沉睡着了。但其实,他还依旧清醒,只是此刻他根本不想打斗,一来是刚刚与那汉子和老汉打了一场,自己消耗了不少体力,二来是自己向来也不喜欢这个戏子,每次看见他都扭捏作态,常常恶心到自己,就如同刚才戏子对白面老二一般,自己也想让这些莽汉们趁机帮忙教训一下戏子。 况且凭他毒辣的眼睛,早就看出,在三百多回合的时候,那莽汉已经占据了上风,戏子一直就被那壮汉戏弄,却无法摆脱,因为这戏弄,并无碍于生命的,自己现在不去搭救,也就不违背自己当时结拜的誓言。 白发老头心里坦然,渐渐酣睡入眠。 侏儒经过一段时间的疗伤,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精神抖擞起来。见天色已晚,他便站起身来,走到正在搏斗的二人之间,抱拳说道:“各位兄弟,你们已经打斗多时,怕是今日难分胜负,不如我们明日再战吧。” 聂老大与楚蝶焦急出去,听到侏儒的这番话顿时欢喜极了,其实聂老大还十分担心着老六,他迷失在桃林之中,与大家分开,现在还不知所踪,他苦于无奈,那不懂事的老二分明恋战,打斗的乐呵呵的,几番劝说甚至喝骂都不理会。 这会子,天色已黑,山风阵阵,不便于打斗,戏子与聂老二方才停手,聂老二一脸憨笑,走向宝儿,迎接他的是宝儿张开的双臂,只有那戏子气呼呼的回到自己的地方,择了一处桃花枝,跳了上去,暂时休整。 侏儒嘲笑道:“怎么样,老三,我给你争取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早上你劲力恢复,可别再丢人了。” 戏子明白侏儒话的意思,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整,明天早上,自己就可以再次使出自己的独门武功“铜墙铁壁”。这功夫独步天下,对付面前这两个莽汉绰绰有余,所以他并不关心明日的事情。只是此刻忧心今晚,要在这山林之中留宿,没床没水的,不能更衣洗漱,这可叫他怎么能够忍受呢。 “老二怎么还是那样?”戏子看见白面老二傻呆呆的模样,骂道。 “你别管他,只要有女人,他都挪不开眼的,别说那小姑娘还真是美若天仙。要不是我……”侏儒嘴角咧开笑道。 没等侏儒说完,戏子抢言硬怼:“要不是你,咋啦,还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侏儒一听,生气的扔掉手里的桃花枝,骂道:“就你行,你貌美如花,你美比潘安!” 侏儒扭头不理他,戏子自己乐得抚面自摸,娇羞乐呵。 双方休战,天色已黑,只能就地安营扎寨。聂老大拾掇了一些枯枝败叶,堆在一起,在桃花树下生起了一堆火,火势正旺,然后他从马车里拿出了一团东西。 楚蝶怀里抱着宝儿,将从地上捡起的桃花枝丢进火堆里,熊熊火苗立刻将花枝包裹着燃烧。 “大哥,你在干什么?”聂老二问道。 聂老大坐在火堆边,用一把匕首在地上刨出了一个坑,他用桃花垫底,在坑里铺洒了厚厚的一层,然后将用素纸包裹的鸡放入坑里,再用桃花瓣搁置在周围,最后用土掩埋在上面。 “大哥在做叫花**?”楚蝶笑道。 聂老大哈哈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我曾经跟一个中原人学的,在草原的时候,曾经做过一次,味道非常不错。咱们得感谢云福客栈的店家,他偷偷给我们塞了好些吃食,我刚才才发现,那个包裹一直挂在我们车把那里。” 说完,他将火堆往刚才的那堆土上面移了一下,火就在土坑上面燃烧起来。 “老二,你去将我们的调料取来。” 聂老二起身,在马车上面摸到了一个木盒子,从木盒子里面取出来了一个木筒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宝儿问道。 “香粉,宝儿,你闻一下。”聂老二将木筒打开递给宝儿,他凑上去闻,一股香气扑鼻,香味里还有胡椒粉、花椒粉的味道,呛得他直咳嗽。 “虽然不好多问,但小蝶姑娘,你没武功,怎么会跑到西域去,此路如此遥远。”聂老大问,一路上他们都决口不提此事,虽然心有疑问,可是一直都没敢问她,如今快到襄阳城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楚蝶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忘记了,想不起来,这一路回到郢都府,我只能想起曾经在这里的一些事情,有些在西域的事儿一深想,头都剧痛难忍。” “没事,那就不要想了,我也只是问问,能将你安全送到襄阳城,我们就无愧于恩人的嘱托。你身子刚刚恢复,还是不要多去想那些事情了,也许老天自有安排,在恰当的时候,你就自然会想起来了。”聂老大说,他将脚旁边的树枝一起堆在了土堆上。 聂老二伸手想去抱过宝儿,让他坐在自己的怀里,不过宝儿躲开了,笑呵呵的直往楚蝶的怀里躲。他的爹爹被安放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在这样的夜晚,大家聚在一起,还可以互相保护,聚火御寒。 四人坐在火堆旁边烤了一会儿,聂老二突然问道:“不知道老六看到信号了没啊?” 聂老大仰头看了看天空,黑漆漆的天上,夜里连颗星星都没有,只有烈烈火焰冲向天空。 “希望他自己随机应变,能看到我们这边燃起的火堆就好。”聂老大深深的叹了口气。 “六哥吉人天相,明早我们就去找他,说不定六哥已经走出桃花阵了。”楚蝶劝慰道。 宝儿摇了摇头,稚嫩的说:“不可能的,除非阿爷和爹爹帮他,阿爷说,一般人不可能走出这里。我阿爷的机关很厉害。” 他这话说的聂老二心里很是难受,大骂道:“你阿爷设计的这个鬼阵有什么用,你阿爹不照样受伤,中原……”他冒冒失失的大骂,差点又将中原狗脱口而出,自己意识到时,硬是将那个狗字给憋了回去。 “不许你这样说我阿爷和我爹爹,是那些人坏,要打我们。”宝儿委屈的维护道。 “宝儿不气,是叔叔不对,不该说宝儿的阿爷和爹爹。”楚蝶宽慰道。 宝儿撅着小嘴,大睁着一双眼睛瞪着聂老二,有些生气,刚才还和聂老二一派亲亲和和的图景瞬间就被扭转。 “宝儿,姐姐问你,咱们明天能不能走出去啊?姐姐和叔叔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楚蝶温言问道。 宝儿摇了摇头,说:“这些阵法只有阿爷懂,阿爷只教了我一点,可是我不懂出去。” 楚蝶长叹一口气,事已至此,只能放宽心绪,安心在这里过一晚了。 好在聂老大的烤鸡技术很是一流,还没过一会儿,就已经闻到了浓浓的香味从地底溢出,宝儿长吸一口气,连连拍手,开心极了。 再等上一小会儿,聂老大将火堆用木棍拨开,然后用棍子开始挖土,将叫花鸡从土里刨了出来。宝儿很是惊讶,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美食,不过这对于聂老二来说,同样也是第一次,他对大哥刮目相看,没想到,老大竟然还会做中原的美食,自然欣喜万分。 剥开素纸包,那叫花鸡油光腻腻的出现在大家的眼前,伴着桃花的清香,鸡肉的香味四溢,闻之都觉得美味之极,馋的大家口水直咽。聂老大先是掰了一只鸡腿递给了宝儿,宝儿喜滋滋的拿着就啃,一边啃还一边说:“好吃,好吃。” 聂老大开心的哈哈大笑,他又掰了一只鸡腿递给楚蝶。 楚蝶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怕油腻,还是给二哥吃吧。” 聂老二一听,急忙抓过来就啃,他狼吞虎咽,还没等聂老大再去掰鸡翅膀给楚蝶时,已经将鸡腿上的肉全部啃完了,还不忘用嘴去吮吸鸡骨上的油。 “哎呀,你这个废物,吃的那么快,有人跟你抢吗?”聂老大嫌弃的踹了一脚他。 “这个给你,小蝶姑娘。”聂老大将鸡翅膀撕下来,递给楚蝶。 楚蝶接过来却转手又递给了聂老二,聂老大制止道:“不用给他,他已经吃了,吃那么多干什么?” “没事,我也不饿,吃一点即可。”楚蝶笑着说。 聂老二又嘿嘿的接了过去,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没办法,聂老大只好把最后一个鸡翅膀掰了下来,递给楚蝶,告诫她:“你只自己吃,不要给老二,他吃的够多了。” 楚蝶笑着点了点头,她细细的啃食,这鸡肉经过火的熏烤,肉味细腻鲜嫩,很是好吃,还融合了桃花瓣的熏香,让人回味无穷。剩下的鸡骨架和上面的一点肉,聂老大将细肉撕扯了下来,准备留给宝儿阿爹的。他自己则拿起那个鸡骨头慢慢的吮吸,上面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肉了,只剩下一些鸡皮还残留着,不过好在楚尚川还给他们塞了一些白面团,每人又吃了半个面团,算是解决了晚餐。 宝儿吃完饭,困意就上来了,楚蝶哄着他睡着后,聂老二将他放置在马车里,用被子盖好,聂老大小心翼翼的将鸡肉丝放在了日常储物的竹筒里,放在火堆边保温。 倒是戏子他们,此刻已经饥肠辘辘,看着对面壮汉们吃着烤鸡,个个只能心生嫉妒,却也无可奈何,更可气的是,他们甚至现在连火堆都还没生起来。 第三十四章 寒夜抱团 山里的气温到了夜间,竟然骤降,到了晚上,风又大了几分,冷风嗖嗖的,让人直打寒颤。 因为楚蝶他们一路是从漠北而来,所以马车里存有厚厚的毯子可以御寒,但在这七月的天气里,襄阳四鬼却穿的是夏季单衣,每个人都受了些内伤,寒气一上来,就冻得他们瑟瑟发抖,苦不堪言,加之一直都未进食,腹内空空,更加难受。 侏儒蹲在地上,捡拾了一些干燥的枯树枝叶,在避风的桃花树下,用火石打着火,但是打了半天,只见火星却并不见火苗儿,几番操作下来,就是点不着火,眼见着对面那群人已经点燃了火堆,还烤了一只香喷喷的叫花鸡吃,这边的人看着就来气,他们现在是又饿又冷。 戏子边将桃花塞进嘴里充饥,边骂道:“当什么老大,连个火堆都点不燃,要你还有什么用?”他瑟缩的蜷伏在桃花树枝上,扒拉着一些桃花往自己的身上盖,希望能够以桃花为被,但是,他却是个惜花之人,并不舍得从树上摘取,只是将就近的桃花枝拽在面前,摇动着,将落下来的桃花花瓣扒拉在自己的面前。 侏儒不理会他,天黑后,他更着急了,双手使劲的撞击着火石,火星点点,细若游丝,但风一吹,火星飘摇,不一会儿就熄灭了。 不得已,他背对着风口,站在树下,拉扯着戏子垂落下来的大袍当做避风港,打着火石,有那么几下,火星掉落在干草上,他小心呵护,一顿哈气,竟然给弄出了火苗来,侏儒兴奋不已,赶忙将火苗引燃到捡拾的桃花枯枝上,又是一番操作,终于将火稳住,噼里啪啦的火苗迅速的将桃花枝燃烧起来。 见老大竟然将火点燃了,戏子也不顾刚才的戏谑,跳下树来,选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蹲在火堆旁边,伸出手来,烤着火。 但这团火堆并不能缓解太多的寒意,只要风一吹,便瑟缩发抖,那种连身体都不自觉抖动的冷是极冷的,况且他们还个个身负内伤,在凉透入骨的寒气中,个个咳嗽不止,蜷缩在一起。 白发老者也没那么倔强,夜里是睡不着的,他收了绳子,依偎着戏子坐在一起。 戏子本想找个人抱在一起相互取暖,但那白发老者是决然不给他抱的,尤其是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愣是如此尴尬,还是自己卷着衣服,背靠着背,相互倚靠取暖。 好在侏儒捡拾了一些粗大的树桩,这些足以支撑到明天早上,他身材矮小,缩在火堆旁边,还没那火苗窜的高度高。见那戏子戏服宽大,他冻得实在不行了,竟钻进了戏子的衣服中去,把戏服当成了被子,遮头盖脸的盖着。白面老二只有这个时候,才恢复到了正常,他抱着膀子,缩在侏儒的脚下,与他一起紧靠着戏子。 戏子噗嗤一声笑道:“咱们兄弟啊,生死都不屑一顾,却因为这寒冷的天气,忘掉了彼此的芥蒂,抱团在了一起。可笑啊……” 众人不语,围着火堆,皆有所思。 忽然侏儒从衣服中探出个脑袋,仰头问道:“老三,今天是初一么?” 他这一问,另外三人皆是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一起抬头,向天仰望,戏子失声惊叫道:“今天是初一!” 他的语气里满是惊恐。 此刻,天上的月亮,半月牙似的挂在碧蓝的天空上,卷卷白云飘过,将它一会儿淹没,一会儿又显现出来,月光皎洁,透过桃花枝斑斑点点的照射下来,让人看着更是寒冷。 只听得老四大声喊了一声:“哎呀,惨了!” 四人皆惊恐万分,更加紧密的抱在一起,惶恐的脸上,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要发生。 果不其然,到了午夜时候,风似乎并没有消停,依旧冷飕飕的刮着,偶尔一堆花瓣随风飞舞,飘落在他们四个人身上。如他们所恐惧的事情,果然真的发生了。 夜半时分,四个人皆是横躺在地面上,火堆依旧熊熊燃烧着,照亮了他们的身体与面容,他们竟然个个四仰八叉,抽搐不已,口里吐着白沫,眼睛翻瞪着,像死去很久的鱼眼睛一样,周身冒着缕缕白烟。 起先,聂老大正在安排大家夜晚的就寝,宝儿的爹爹还是没有舒醒过来, 因为楚蝶的身体也才刚恢复不久,还没完全康复,在夜深寒重的晚上,长时间呆在外面,会加重她的病情,所以,他敦促着楚蝶上了马车,早点安寝,楚蝶依言,回到了马车上。 对于宝儿来说,聂老大的话,轰轰隆隆的,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见到聂老大来抓他,宝儿便围绕着火堆跑来跑去,要和他一起玩耍,累的聂老大火冒三丈,想抓起一根棍子来教训他,还好,聂老二一把抓住了宝儿,将他紧紧抱在面前。 等宝儿安静下来后,聂老二便和聂老大一起,在马车的两边,分别搭了两个大大的帐篷,地面上还铺了厚厚的毡绒毯子,并将火堆分开,围着他们分成了好几堆火堆。 他让聂老二睡在了其中一个帐篷里,宝儿就和他爹爹睡在另外一个帐篷里,因为对面还有几个恶人,他自己倒是不敢睡觉,裹了个毯子坐在火堆旁边,守夜。 见到对面的那四个人,紧紧的抱团在一起,他还蛮有感慨的,虽然说白天的时候,看他们样子并不团结,各自冷漠,没想到,他们还是很有兄弟情义的。 聂老大看着他们,想念自己的那些兄弟们了,尤其是老六自己独自一个人,在陌生又险象环生的地方,他期待着黑夜快快的过去,明日一早,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去寻找老六。 他的眼前浮现出他们八个兄弟在草原上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们也各自疯闹,打斗,时而不理睬对方,有时也会恶作剧一般,互相恶搞,老七曾经将干枯的牛粪夹在了老三的饼里面,老三没发觉,一口咬了下去;自己曾经与老二在草原上赛马,看谁跑得最快;他们八兄弟曾经守着关口,吓唬那些贩卖兽皮的中原人,抢夺他们偷猎的毛皮。 那个时候,日子过得好快乐,八兄弟往哪里一站,就是让人恐惧吓破胆的风景,永远都是威风凛凛,八面生风。 此刻这番光景,却也是极为凄凉,八兄弟们第一次分开,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一样也在思念着大家。 不知道何时,聂老二披着衣服,坐在了老大的旁边。 “你怎么不去睡?老二。” “睡不着……” 两人并无多话,聂老大自己身上穿着厚厚的毡毛衣服,他将披着的一件坎肩围在了聂老二的脖子上,聂老二并不冷,但老大的这举动,让他感动万分。这世间,只有亲人才会如此这般贴心的照顾自己。 当然,他们穿着厚厚的衣服,围着火堆,并不能体会对面那四兄弟的痛苦。聂老大见他们行动越发诡异,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奇怪。 那四个人在地上翻腾滚动着,互相撞倒后,也不加理会,他们踢散了火堆,眼见着那些火势越来越小,后来他们便横躺在地上不动了,四肢在不停的抽搐着,尤其是那面部表情,似乎都已经扭曲了,再到后来,就变成四具一直冒着白烟的躯体。 “老二,你看对面。”聂老大指着那四兄弟说道。 聂老二定睛一看,对面的四个人姿势怪异,他皱了皱眉头,说道:“中原人都不怕冷么?”说完,他还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 “不是,你看他们,坏了,好像是中毒了。” “不会吧,怕不是什么陷阱吧。”聂老二站起来观望。 “怕什么,你看他们都不动了,这么冷的天,躺在地上只一会儿就能让人打颤,但是你看他们个个躺在地上好一会儿了,都不动,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我已经盯他们好一会儿了,尤其月亮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开始那样,不像是能装出来的。”聂老大让老二守着,他自己走近前去查看,果真见他们四人面色乌黑,口吐白沫,手臂青筋暴露。 “坏了,他们出事了。”聂老大快速奔跑回来,走到马车前连声叫道:“小蝶姑娘,你快出来看下,那边的四个人好像中毒了。” 远处,狼群在山顶上嗥叫,鸟群黑压压的成群结队的在黑夜里飞行,偶尔还能听到林间蟋蟀的叫声。楚蝶并未睡着,听见老大在车外呼唤,赶忙穿了一件外衣走出来,聂老二弯腰将她迎下马车。 “小蝶姑娘,那群人好像中毒了,老大说让你去看看。”聂老二嘟囔着说道,他补充了一句:“如果真是那样,你就不要救他们吧,不然我们明早还得和他们打一架。” 楚蝶没有说话,她从马车里取下一个药箱,里面装的是随车携带的草药,俗话说,久病成良医,自己这一整年不停的吃着各种的草药,闲暇时间也看一些医药方面的书籍,现在对基础的疾病可以进行诊断,不过越是回到郢都府,自己越发觉得脑袋里面的医学知识比目前懂得的更多。她给宝儿的爹爹喂食了一颗自己研制的九曲百灵丹,能固神保气,疗伤逼毒。 宝儿的爹爹服下之后,脉象逐渐平稳,这也给自己增加了一些治病救人的信心。 楚蝶提着药箱就往对面走去,聂老二拦住了她,劝道:“小蝶姑娘不必忧心,咱们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管他们为好,这些人怕是在当地就是个恶人,死一个便少一个吧。” 他说完,还得意的看了一眼聂老大,这可是老大经常教育自己的话语,现在可以拿来教育楚蝶姑娘了,因为白天那个女子家里遇害,老大便是如此之说,他料想,现在老大也会这样想吧。他认为,老大之所以叫楚蝶过去,只是为了确认他们是否中毒,并不是为了救他们。 却没想到,聂老大一把推开他,吼道:“滚开,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屁话。我们都被困在这里,救他们活就是救我们活。” 聂老二摸摸脑袋,想不通老大这番话的意思,什么是救了他们,就是救了我们自己。他才不乐意过去,一屁股坐在火堆旁边,捡起地上的泥土块,往火堆里砸,弄得火星四溅。 第三十五章 救活他们 楚蝶走到他们跟前的时候,这四个人的面色已经乌黑,双眼瞪得老大,口吐白沫,面目狰狞,双眼鼻孔、耳朵里都流出了鲜血,模样甚是可怕。 她一步一步的,小心走到这四人中间,俯身下去,逐一查看他们的症状。 这一瞧,心中甚是吃惊,这四个人的外部中毒表征完全一样,呕吐抽搐、口吐白沫,双眼、鼻孔、耳朵里都流出鲜血,但病症根源竟然完全不同,虽然他们四个人都属于中毒迹象,而且毒性已经深入到了五脏六腑之中,但所中之毒,各不相同。倘若外人不知,用功逼毒,势必会加速毒性运行,让他们毒发生亡。 楚蝶让聂老大帮忙将四个人围圈而坐,各自分别朝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她则居于中间站立。 她快速的打开医药包,取出银针,对着侏儒的天泉穴扎了下去,进行针灸治疗;对着戏子则用一个火罐点燃了火团,强扣在戏子的颈部,进行的是火疗法;对待老四白头翁,则用银针挑破了他臂上的血脉,让血液从手臂上流出,黑色的血液流尽之后,立刻用火将伤口封住,这便使用的是放血法;对待白面老二,则给他喂食了一些吃下去就呕吐不止的药物,等他干呕了数十声之后,用清水灌之,便止住了呕吐,这便使用的是药物催吐法。 她一会儿忙着这个,一会儿去看望那个,一个人照顾四个人的病情,忙忙碌碌。 聂老大在这四人外围又点了一圈的火堆,让他们可以保持体温,烘烤取暖,同时,也是为了防止这山间正在嗷叫的野兽攻击。 一宿未眠,楚蝶忙来忙去。等到东方出现鱼肚白的时候,这四个人的脉象已经渐渐趋向平和,身上的体温也渐渐恢复了,有了均匀的呼吸。 楚蝶方才站直了腰身,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她长叹一口气道:“终于把你们四个人给救回来了。” 火堆渐渐熄灭,只剩下一团灰烬。楚蝶四下看了看,聂老大怕宝儿夜间惊梦,所以将宝儿从帐篷里抱了出来,一晚上将宝儿抱在怀里,两个人温情的睡着了。 楚蝶微微一笑,这场景甚是温馨。 而聂老二则守在宝儿爹爹所睡的帐篷外蜷缩着睡着。 楚蝶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和歇息,桃花林里空气清新,早风还是有些凉爽,吸入体腔一阵清凉。东边的天空中,一片朝霞从云层里穿透出来,红彤彤的,美丽极了。 这时侏儒一口痰堵在了喉咙处,他咳嗽了几声。楚蝶赶忙上前,用一朵桃花沾取了一些水,润湿在他干涸的嘴唇上,侏儒渐渐苏醒过来。 “你醒啦?”楚蝶微笑着看着他说。 侏儒睁开眼睛,朦胧中,竟然有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女站在自己的眼前。 “我死了吗?你是来迎接我进入天堂的仙子吗?”侏儒问道,他还有些恍惚。 楚蝶微笑答道:“哪儿来的天堂,这里是人间。” 侏儒还不敢相信,他揉了揉眼睛,往四周一看,还真是。 依旧是在桃林深中,自己躺在地上,身旁躺着的是自己的三个兄弟。 他哼哼唧唧的说道:“人们不是说,天堂都是好人才能去的么。看我自己的这些兄弟们依旧在我身旁,我就知道我肯定还在人间,天堂哪里容得下他们啊,他们做了那么多的坏事,想进入天堂,可是要等下辈子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月亮已经不见了,只见天色微亮,天空中呈现出美丽的景象。 他突然仰天狂笑起来,“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哈哈哈……”他大叫着,兴奋的围着那团已经灭掉的火堆又笑又跳。 这一叫,把聂老大和宝儿给吵醒了,他们看见侏儒围绕着楚蝶狂跳不止,还不停跳到他的那几个兄弟身旁,推推这个,搡搡那个。 “老二,我还活着,老二,我还活着啊,哈哈哈。” “老三,醒醒,你快醒醒。” “老四,你怎么样。” 他使劲的摇晃着他们,但却不见反应,渐渐的,他的笑声息止,他极其阴冷的眼光看着楚蝶问道:“我的兄弟们怎么还没醒?他们死了吗?” 楚蝶累的腰身都站不直,用手撑在腰间,听到侏儒质问,她还没开口说话,就被赶来的宝儿抢先道:“他们是坏人,该死。” “你!”侏儒面露凶狠,瞪着宝儿。 宝儿躲在聂老大的怀里,聂老大一脸横气的看着他,大骂着他听不懂的话语。 “你中毒的程度比他们轻,当然先醒,他们应该再过一会儿就会醒来。你不必担心。”楚蝶缓缓的解释道。 “你救的我们?”侏儒甚为惊奇。 “那还用说,要不是姐姐救你们,你们早就死了。”宝儿探出头来,又抢话道,说完他又缩回到聂老大的臂弯里。 “多些姑娘出手相救。”侏儒感动,抱拳施礼。 楚蝶微笑着接受致谢,她此刻精疲力尽,只想赶快回到马车里睡觉去。 侏儒逐一看过自己的兄弟,他们每个人面色恢复正常,如睡着一般,不禁感慨道:“你这小小的姑娘,怎么会有这般医术,我们这个病症很多医者都束手无策。” “你们中的毒,确实比较罕见,而且中毒多年,这两年日渐加重,不过我也是根据你们不同的状况进行不同的施药,目前只是控制了病症发作的速度,要想根治,还需要另外的施治手段。”楚蝶说。 “姑娘真是不可小看,确实如此,但姑娘所说的是对的,但又不是对的。我们从小便中此毒,因为我们所练武功皆不相同,如此经年累月,这毒素竟演变成了不同的毒种在体内繁衍。”侏儒道。 “哦,这个我倒没想过,原来是同一种毒衍生出不同的毒素。”楚蝶点头说道,她已经体力不支,险些站不住,她向聂老大伸出手来,聂老大赶忙抱着宝儿走过去,扶住了她。 “每逢初一,我们就必然会毒发,倘若没有解药,我们四个人就会一命呜呼。以前我们都是随身携带解药的,只是这次外出,没有料到会被耽搁,会被这桃林阻挡,险些让兄弟们一夕丧命,感谢姑娘。”侏儒又致谢道。 他还说了一些客气的话,楚蝶实在又困又累又乏,委婉告知后,聂老大将楚蝶搀扶回马车上。他和宝儿一起守在帐篷外,天色尚早,宝儿年少觉多,挤进聂老大的怀里,继续睡觉。聂老大将自己的毡毛衣服裹住他,又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枯枝,让火苗再次旺了起来。 侏儒等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的兄弟们果然都渐渐舒醒了过来,身体开始动弹,当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也如同侏儒一样很是诧异,没想到,大家竟然都没有死,他们面面相觑,甚是惊奇,真没想到竟然逃过一关。 侏儒笑了笑,便将楚蝶昨夜施救大家的情况告知给他的兄弟们,三人更是惊讶,尤其是白面老二,眼睛里竟然泛起了泪花。 正在他们高兴之时,忽然听到聂老二大喊了一声,四人往马车方向一瞧,只见那个壮汉从帐篷里出来,捶胸顿足,呼号不已。 “大哥,不好啦,不好啦。” 聂老大正在打着瞌睡,被聂老二的这一通喊叫,惊吓的瞌睡全跑掉,瞬间清醒。 “干什么,一大早在那里瞎嚷嚷。”聂老大吼道,宝儿也被聂老二吓醒,身体抽动了一下,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不好了,大哥,人没了!”聂老二焦急的说。 “什么?人死了?”聂老大大吃一惊,不是昨夜已经脉象平稳了吗?怎么还会人没了呢? “不是人死了,是宝儿的爹爹丢了,人不在帐篷里。”聂老二解释说。 “啊!”聂老大抱着宝儿站起来往帐篷里一看,帐篷里被子什么的用品都在,可是人却不在里面,他们四下寻找了一番,全无踪迹。 “怎么啦?”楚蝶也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哎呀,怪我睡的太死,宝儿的爹爹不见了。”聂老二懊恼的说。 “会不会是他醒了就自己走了呢?”聂老大猜测道。 “应该不会吧,虽然经过一夜的调息,他能自己动,但是要站起来行走,还是不行的。”楚蝶说。 “那怎么回事?人就这么消失了?”聂老二嚷嚷道。 “是阿爷带爹爹走了。”宝儿指着地上的一条红绳说。 那条红绳绑在一个桃花枝上,枝头朝着东边的方向。 “这代表什么意思呢,宝儿?”楚蝶问。 “这是阿爷的标记,阿爷将桃花枝放在这边,就是告诉宝儿,这是回家的方向。”宝儿说。 “哎呀,我睡得太死了,都不知道你阿爷昨晚来过。”聂老二气急败坏。 “你都没有警觉么?活生生的把一个人从你身旁拉走,你都不知道。”聂老大气急,连踹了聂老二好几脚,踹得他不停的闪躲。 “咱们先不要着急,既然宝儿的爹爹被他阿爷带走了,我们也放心点,可是我们还困在这里,该怎么样把宝儿送回去呢?”楚蝶说。 “阿爷不要宝儿了,阿爷不要宝儿了……”宝儿望着桃花枝,心里想着阿爷只带爹爹回家,竟然不带自己回去,一时伤心难受,大声哭闹着。 “宝儿,宝儿……”桃林中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他在呼唤着宝儿。 第37章 皆大欢喜杯酒释仇 行过拜师礼,大家相互问好,阿爷对大家说道:“咱们还是先出去吧,想必大家都饿了,我们赶紧出去吃点东西。” 于是大伙欢喜,各自收拾物品,聂老二将昨夜的帐篷收拾妥当后,存放到马车上。 阿爷和宝儿将火堆里的火踩踏灭尽,不留半点火星。 等聂老大和楚蝶坐上马车之后,聂老二走到阿爷的板车前,示意由他来拉,阿爷欣然点头,聂老二又将宝儿放在了马车上,还让阿爷坐在车尾。 阿爷过意不去,但是聂老二执意,阿爷便只得侧坐在板车边上。聂老二力大无穷,在阿爷的指引下,拉着板车走在前面,一点都不费力。 马车随后跟上,襄阳四鬼紧随其后。 左拐右拐几十次后,终于绕到了一片开阔之地,大家面面相觑,对着桃花阵发出无限感慨,如果大伙硬闯的话,可能会被困死在其中。聂老大边驾驶着马车,便赞叹,真是鬼斧神工之作,怎么会有如此聪明的头脑,设计出如此精妙的阵法。 当然,他也想到了要问老汉,关于是否还有其他人被困在桃林里,他扬声告诉聂老二,让他委婉的问一下老六的下落。 板车上,宝儿的爹爹咳嗽了几声,他已经醒了过来,身体还没有力气,不得动弹,仰躺在板车上,听着聂老二的问话。 “老头,桃林里是不是还困着其他的人啊?”聂老二问道。 “别叫我老头,叫我桃翁。”阿爷侧坐在车尾,拿着拐杖杵了一下聂老二的后背,厉声说道。 “叫什么桃翁,你的名字叫桃翁么?”聂老二问。 “是的,阿爷的名字叫桃翁。大家都这么叫的。”宝儿快乐的回答道,对于他知道的,他总是抢着回答,他的阿爷听了,微笑着抚摸着他的头。 “那能把那些人放了么?”聂老二问。 “那些人也是你们的朋友么?”桃翁问,他确实看到了两个人赶着马车也闯入了桃花阵,不过那些人似乎很聪明,桃花阵却并没有困住他们,因为在阵口的时候,他们看见了标识,就原路退了出去。 “是的,是我兄弟,长得和我一样,高高大大的。”聂老二嘿嘿的笑着比划道,他单手的力气竟然也能拉动着板车向前走,因为这里的路已经比较平整,走起来也不是那么的费力。 “那不是了,因为那两个人是我们中原人,他们看见桃花阵,就没有闯进来。”桃翁说。 楚蝶心里一阵喜悦,桃翁说的不就是一路跟随自己的念真兄弟俩么,这下好了,有了桃花阵的阻挠,他们就不能跟着自己,也免得有个尾巴一路相随,虽然这两兄弟是来保护自己的,但被人跟踪着总是有些别别扭扭。 想必,他们两兄弟已经回去向老太君汇报了吧。 忽然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感袭来,头颅仿佛要裂开一般,她的脑海里竟然闪现出了一个画面,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站在绵延无尽的白雪皑皑的山巅之上,忽然像是被雷击中一样,掉落了下去。她用手用力的按住太阳穴,豆大的汗珠颗颗滴落在马车的木板上,好一会儿,疼痛才渐渐停止,她才缓慢的恢复了过来。 楚蝶无力的躺在马车里面,刚才的那个画面到底是谁?第一次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在自己的脑海里,是以前认识的人,还是在大漠认识的人?真是伤脑筋,这一切的记忆都想不起来,好不容易回到楚地,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但又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她说不出来,也许真的如那个人所说的,等到了襄阳城,一切都会自然的明了。 马车又行走了一会儿,终于听到聂大哥“吁……”的一声拉扯住了马绳,马车停住,她听到聂大哥跳下马车,拴好了马儿,然后对着车里说道:“小蝶姑娘,我们到了。” 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片开阔之地,绿草如茵,草地上散养着牛、羊,还有鸡鸭,一排炊烟袅袅的茅草屋搭建在桃林之下,桃花纷飞,好一处世外桃源之景,真是羡煞旁人。 聂老大伸手将楚蝶扶了下来,那边宝儿已经撒了欢似的往茅草屋那边跑去了,边跑还边喊着:“娘亲……”只见应声的是一个从茅草屋出来的妇人,妇人模样不是特别美丽,但是却非常祥和端庄,她见到宝儿,将他抱了起来,另外一个稍微年长点的妇人赶紧过来和聂老二一起,将板车上的宝儿的爹爹扶到了里屋。 “那个姑娘呢?”桃翁问道。 “她走了。她说还要要紧的事情,就离开了。”妇人答道。 桃翁点了点头,便向大家引荐了两位,一位是桃翁老婆,一位是桃翁的儿媳,宝儿的母亲。桃翁很是歉意的说道:“都是向乡下人,没什么顾及,所以见到生人也没什么避讳的。”这倒是极好的,聂老二听不懂桃翁的谦辞,他并不理会,直愣愣的一直喊饿,喊着让他们快些端上来吃的。 确实经过一宿,别说是聂老二饿了,那襄阳四鬼兄弟们,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一路上肚子一直在咕咕直叫唤。 桃翁将儿子安顿好后,便和妇人和她儿媳一起将做好的饭食端到了外面一张桃木制的大饭桌上,还没等菜上完,那几个饿鬼们已经将满满的一盆子稀粥喝得一干二净,聂老二干望着气急败坏,他都还没吃到呢。 老汉乐得哈哈大笑,妇人们赶紧又到厨房里再煮了一大锅粥,聂老大还是很谨慎的试了试粥的味道,然后等了一会儿无恙之后,方才给楚蝶小心的盛了一碗。桃翁看在眼里,也并没有说什么,出门在外,确实要小心谨慎点。等大家吃饱饭,襄阳四鬼肚子圆鼓鼓的躺在了草地上,戏子也是放开了肚子吃,无所顾忌,经过昨天一晚,大家仿佛是捡回了一条命似的,无比的开心快乐,这人间的幸福时光,就是吃好,喝好,酒足饭饱。不过现在却没有酒,所以,听到白面老二无心说了一句:“要是此刻有酒来喝,就是人生之极乐了。” 桃翁便笑呵呵拿着一把锄头,从地里将一坛自己酿造的桃花酒取了出来,这酒是用完整的桃花蕊酿制的,已经埋藏了两年,一抱出泥土,立刻就香飘四野,众人闻着酒香,围了过来。 桃翁将酒分给众人,聂老二连连喝了五大碗,惹得襄阳四鬼直接轰走他,不让他再喝,大家玩玩闹闹,其乐融融。 聂老大和楚蝶笑着婉拒了桃翁的好意,楚蝶是身体有恙,不能沾惹酒之类辛辣的食物,聂老大则是一直小心翼翼,在中原地带,人生地不熟,他不敢放着性子,倘若是在大漠里,单是这一坛酒,就是再加十坛,他一个人都能喝完。 众人经过商议,桃翁也是盛情挽留,大伙儿决定在桃翁的家里住上一宿,明日清早再动身离开。于是,大家就在桃树底下,各自寻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睡大觉去了。楚蝶吃完饭,已是困的不行,两个眼皮几乎要黏在一起了,睁都睁不开,她跟聂老大说了一声后,便在聂老二的陪伴下,回到马车上休息。聂老二憨憨,直接躺在马车下的阴凉处睡着。 聂老大则将马儿栓在一处青草肥美的地方,让它们尽情啃食,他抚摸着马背,为它们理顺鬃毛。除了担心老六,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老三他们,他也总是放心不下,金钱是可以保证的,他现在唯一想祈求老天护佑的就是那个被搭救的女子最好是个好人。 因为一宿的没睡,午饭的时候,楚蝶仍然没有醒来,聂老大和大家都不好打扰她。倒是宝儿的爹爹终于恢复了体力,可以自己自由活动,他虽然昏迷,但是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发生的事情,对于襄阳四鬼的事情,既然已经拜了楚蝶为师,而楚蝶又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他也就不再追究,只是和大家互相见礼,午饭的时候,各自端着酒杯敬酒致意,算是杯酒释仇怨了,大家各自安好,不再多表。 单说晚间的时候,楚蝶醒来后,桃翁专门熬煮了一些鸡汤给楚蝶喝,另外专门杀鸡宰鸭款待了众人,单说这一天,大家欢欢乐乐,好不热闹,宝儿最是开心,一整天都是在和侏儒与聂老二玩耍,他与侏儒在林间捉迷藏,坐在聂老二的肩膀上当马骑。 戏子一直在暗中观察桃翁的举动,到了晚间的时候,众人围在篝火前烧烤鸡鸭鱼肉,戏子忍不住问道:“桃翁,咱们今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只是我想问一下,你不是被我打伤了么,为什么好像并没有事儿一样。按道理来说,我的武功不至于退步那么多吧?” 桃翁倒了一杯酒在自己的酒杯中,然后一口喝了,笑道:“我啊,昨天受了你的那一掌,确实是伤及五脏六腑,我没走几步,就已经吐血倒地,等我醒来的时候,有个女子救了我。说道她,确实也挺厉害的,小小年纪,竟然能在这桃花阵中自由行走,丝毫不受困,而且她的内力惊人,她只是封住了我的几个穴位,加以运功,我便能止血行走,甚是怪异,而这女子也是怪异,我为了表达感谢,邀请她到我家做客,她摇头拒绝,我想请她帮我救回儿子和孙子,她却很是无情的拒绝了,后来,她便骑着一匹白马离开。我自己去寻了你们。 “什么?!还能化解我的掌力?”戏子跳了起来。 白面老二正谦恭的将一只鸡腿递到楚蝶的面前,忽然,就见他两眼往上一翻,倒了下去。 “不好,有毒。”白发老翁说道,继而,戏子倒了下去,然后白发老翁、桃翁以及聂老二等人全部晕倒在地。 篝火继续燃烧着,那正在烤着的鸡肉由于没有人去翻动,已经被烤焦。 大家都被迷晕了过去。 第三十七章 桃翁的家 行过拜师礼,四鬼相当的开心,他们争抢着要过来扶着楚蝶。 聂老二骄横,一把将他们四人推开。 “小蝶姑娘太累了,你们徒弟们好好呆着就行。” 他将小蝶搀扶着送回到了马车上休息。 四鬼把玩着自己的礼物,喜欢的不得了。 阿爷对大家说道:“既然现在大家都是一家人了,我还是带你们一起先出去,想必大家都饿了,我们回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于是大伙欢喜,各自收拾物品,四鬼帮聂老二将昨夜的帐篷收拾妥当后,存放到马车上。 阿爷和宝儿将火堆里的余火踩踏灭尽,不留半点火星。 等聂老大驾驶马车,聂老二走到阿爷的板车前,示意由他来拉,阿爷欣然点头,聂老二又将宝儿放在了马车上,还让阿爷坐在车尾,他一车要拉他们爷孙三人。 阿爷过意不去,但是聂老二执意,阿爷便只得侧坐在板车边上。聂老二力大无穷,在阿爷的指引下,拉着板车走在前面,一点都不费力。 马车随后跟上,襄阳四鬼紧随其后。 左拐右拐几十次,终于绕到了一片开阔之地,果然桃花阵神奇无比,在有人指引的前提下,都得七拐八拐的,要是他们自己硬闯阵的话,可能会被困死在其中。 聂老大边驾驶着马车,便赞叹,真是鬼斧神工之作,怎么会有如此聪明的头脑,设计出如此精妙的阵法。 板车上,宝儿的爹爹咳嗽了几声,他已经醒了过来,但身体还没有力气,不得动弹,仰躺在板车上,听着聂老二的问话。 “老头,桃林里是不是还困着其他人啊?” “别叫我老头,叫我桃翁。”阿爷侧坐在车尾,拿着拐杖杵了一下聂老二的后背说道。 “叫什么桃翁,你的名字叫桃翁么?”聂老二问。 “是的,阿爷的名字叫桃翁。大家都这么叫他。”宝儿快乐的抢答,阿爷听了,微笑着抚摸着他的头,回答道:“确实还有其他人被困在阵里。” “那能把那些人放了么?”聂老二问。 “那些人也是你们的朋友吗?” 昨日下午,桃翁看到了在聂老二他们马车之后,也有两个人赶着马车闯入了桃花阵,不过那两个人似乎很聪明,在阵口的时候,他们看见了标识,就原路退了出去,并没有被困住。 “是的,是我兄弟们,长得和我一样,高高大大的。”聂老二嘿嘿的笑着比划道,他手的力气竟然也能拉动着板车向前走,因为这里的路已经比较平整,走起来不是那么的费力。 “那不是了,因为那两个人是我们当地人,他们看见桃花阵,就没有闯进来。”桃翁说。 他们的对话,传到马车里。 楚蝶心里开心,桃翁说的那两个人,不就是一路跟随自己的念真兄弟俩么,这下好了,有了桃花阵的阻挡,他们就不能跟着自己,也免得一直有个尾巴一路相随,虽然这两兄弟是来保护自己的,但总被人跟踪着,也是有些别别扭扭。 想必,此刻他们两兄弟已经回去向老太君汇报情况了吧。 忽然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头颅仿佛要裂开一般,她的脑海里竟然闪现出了一个画面,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站在绵延无尽的白雪皑皑的山巅之上,像是被雷击中一样,掉落了下去。她用力的按住狂跳不止的太阳穴,豆大的汗珠颗颗滴落在马车的木板上,好一会儿,疼痛才渐渐停止,她才缓慢的恢复了过来。 楚蝶无力的躺在马车里面,刚才的那个画面到底是谁? 一闪而过的影子,是梦境吗?她想不起来,好不容易回到楚地,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具体是哪里,她又说不出来,也许真的如那个故人所说,一切只有等到了襄阳城,才会自然明了。 马车又向前行驶了一会儿,只听见聂大哥长“吁……”了一声,马儿停下脚步,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片开阔之地,绿草如茵,草地上散养着鸡、鸭、鹅、羊,一间茅草屋搭建在桃树之下,落英缤纷,炊烟袅袅,好一处世外桃源之景! 聂老大伸手将楚蝶扶下马车,宝儿已是撒了欢似的往茅草屋跑去,边跑还大喊着:“娘亲……” 只见一个妇人,从茅草屋里应声而出,妇人一脸慈爱的伸开双手将宝儿抱在怀里。另外一位稍微年长点的妇人走出屋子,看样子应该是宝儿的婆婆,她赶紧过来帮忙,将板车上的宝儿爹扶进了里屋,一番照料自不在话下。 “那姑娘呢?”桃翁问道。 “她走了,也没说什么,只是道了个别,就离开了。”妇人回答。 桃翁点了点头,向大家引荐,其中一位年长的自然是桃翁的老婆,另外一位是宝儿的娘,桃翁的儿媳妇。 大家相见施礼,桃翁很是歉意的说道:“都是向乡下人,没什么顾及,所以见到生人也没什么避讳的。”这倒是极好的,聂老二听不懂桃翁的谦辞,他直愣愣的一直喊饿,请桃翁赶紧让他们快些吃点东西。 “有什么能吃的,都端过来吧,我快饿死了。”聂老二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别说聂老二饿了,他至少昨晚的时候,还吃了点叫花鸡,可怜的是那襄阳四鬼,四兄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路上肚子一直在咕咕的叫唤。 桃翁将儿子安顿好后,便和妇人及儿媳,一起在厨房忙活,他们做了一大锅的白面条放在茅屋外的一张桃木制大方桌上,家里一下来了这么多人,凳子不够坐,桃翁还在家里翻找凳子时,聂老二和襄阳四鬼自觉的将凳子让出来,他们站在旁边,让楚蝶和聂老大上桌,桃翁和宝儿上桌,两位妇人在厨房里继续忙活,还没等新炒的鸡蛋白菜上桌,那几个饿鬼们已经将满满当当的一盆子面条喝得一干二净。 聂老二眼巴巴的气急败坏,他还没吃够。 老汉乐得哈哈大笑,宝儿也端着碗学着聂老二一样脖子喝完的模样,却呛了一口,将面条全喷了出来,大伙狂笑,妇人们赶紧又回到厨房,再煮了一大锅的粥。 聂老大很是谨慎,他背着大伙,用银针试了一下面条,确认无毒的时候,方才给楚蝶小心的盛了一碗。桃翁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 出门在外,确实要小心谨慎点。 等大家吃饱饭,襄阳四鬼心满意足的躺在草地上,天还没大亮,晨风微微吹拂,甚是惬意。戏子难得放开了肚子吃,好不容易大难不死,他今日也无所顾忌,仿佛是捡回了一条命似的,无比的开心快乐。 “这人间的幸福时光,莫过于吃好、喝好、酒足……饭饱……”他拿捏着戏腔说道。 “要是此刻有酒来喝,真是人生之极乐……”白发四鬼吧唧着嘴巴畅想着。 本是大家无心之说,桃翁却真的笑呵呵的应承道:“有酒,有酒,有好酒!” 他拿了一把锄头,走到一棵桃花树下,掘开土地,从地里将一坛自己酿造的桃花酒取了出来。一听说有酒,大伙儿一拥而上,围在树下帮忙。 酒是用当年树上完整的桃花瓣酿制而成的,于清晨时分,太阳未出来的时候,花瓣绽放,摘取下来,放在阳光底下晒干,经过数日烈日曝晒水分干透后,将花瓣和上好的白酒倒在坛中,埋在桃花树下。这坛子酒已经埋藏了十年有余,一抱出泥土,立刻就香飘四野,众人贪婪的闻着酒香,激动不已。 桃翁将酒分给众人,聂老二连连喝了五大碗,惹得襄阳四鬼直接轰走他,不让他再喝,大家玩玩闹闹,其乐融融。 聂老大和楚蝶笑着婉拒了桃翁的好意。楚蝶本身身体有恙,不能沾惹酒、辣椒之类的辛辣食物,聂老大则是一直小心翼翼,在中原地带,楚蝶是身体有恙,不能沾惹酒之类辛辣的食物,聂老大则是一直小心翼翼,在中原地带,人生地不熟,他不敢放着性子,倘若是在大漠里,别说单是这一坛酒,就是再加十坛,他一个人都能喝完。 酒足饭饱之后,大伙各自在桃树底下寻了一块干净的地方睡觉去了。 第三十八章 大盗石宫生 楚蝶回马车上休息,桃翁劝她进屋在床上躺着会舒服点,聂老大婉拒了他的好意,执意让楚蝶在马车上睡,他让聂老二就睡在马车旁的阴凉处。 楚蝶两个眼皮都几乎黏在一起了,一趟下来,很快就进入梦乡。 众人一夜皆是睡得不安详,聂老大见大伙儿都沉沉睡去,桃翁一家在为大家准备午餐。他自己心里担心着其他的兄弟,便兀自靠在一棵桃树底下,独自沉思。 老六人比较机灵,现在还好有些银票傍身,倘若被困在林中,一时半会倒还不会出什么以外,只需一会儿请桃翁检查一下桃林,看他是否被困在某处。对于老三他们,他只要一想就会觉得心里咯噔直跳,钱财这些都有保证,可是那名女子,他不敢说,现在唯一的祈求就是老天能保佑大家安全,希望那个被搭救的女子是个好人。 因为一宿没有睡觉,午饭的时候,楚蝶仍然没有醒来。大家不好打扰她,让她睡到自然醒。倒是宝儿的爹爹终于恢复了体力,可以站立起来,自由活动了。 他听桃翁讲了事情的原委,既然襄阳四鬼已经拜了楚蝶为师,而楚蝶又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他就不再追究,只是和大家互相见礼,午饭的时候,他又端着酒杯向襄阳四鬼敬酒致意,算是杯酒释仇怨了,大家各自安好,不再多表。 聂老二告诉桃翁寻找老六的事儿,桃翁答应,提了一把锄头就去巡视桃林。 老大将马儿拴在一处青草肥美的地方,让它们尽情啃食,他抚摸着马背,为它们理顺鬃毛,这一路多亏了这几匹骏马,一年多的时间,这些马儿离开了草原,来到了中原,却还个个都给力,没有生病,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单说晚间的时候,楚蝶醒来,宝儿的婆婆专门熬煮了一些养生鸡汤给楚蝶喝,还专门杀鸡宰鸭款待众人,这一天大家欢欢乐乐,好不热闹,尤数宝儿最是开心,他平日里呆在林间,没有什么玩伴,这一天不光聂老二陪着他玩,让他骑在脖子上给他当马骑,而且侏儒也时常逗他,和他在林间捉迷藏。 桃翁去林间巡视了好久,都不见回来,宝儿的爹准备再去寻找时,忽然一声马叫,就见一匹骏马从桃林间背驰而出,马背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老六,后面坐着桃翁。 众人皆大喜。 “老六!”聂老二快奔上前,憨憨大笑。 “早知道就让你这个懂说话的汉子过去,我们就少打架啦。”桃翁跳下马,他身上有些尘土,衣服还被割裂了许多,显然是和谁打斗了一场。 老六说清原因,他的马儿快跑在前,结果很快就不见后面的马车,他就骑着马儿在林间狂奔,一路上不停的跑,可是就找寻不到任何出路,后来马儿累了,他在林子里躺下休息。但忽然老林不停的乱动,马儿惊慌失措,他去拉马,结果被马儿的后脚直接踢中脑袋,晕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快黑的时候了。 他见到桃翁,以为这个老头故意哄骗他上当,所以两人在桃林里大战了一番。 他是被降服了,才同意和桃翁前来,却还果真见到大家。 晚间,大伙儿在桃林空地上燃起篝火,桃翁将宰杀的鸡鸭分给大家烧烤。楚蝶见这一天,桃翁家为了款待大伙儿,杀了不少鸡鸭,她便将一张百两的银票塞给了老妇人,感谢她的招待。 老妇人推脱不掉,便只得拿着。 经过一整天的调养,襄阳四鬼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楚蝶又用分别调制了一些药草给他们服用。白面二鬼看着楚蝶,涕泪四流,但依旧是眼不离她,楚蝶走到哪里,他就看到哪里,一脸痴像。 戏子一整天都在暗中观察桃翁的举动,到了晚间,他是在忍不住了,凑到桃翁的跟前,问道:“桃翁,咱们今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只是我想问一下,你不是被我打成重伤了么,为什么好像跟没有事儿一样。按道理来说,中了我一掌,至少要瘫在床上半个月,看你一点事都没有,我的武功不至于退步那么多吧?” 桃翁哈哈大笑,倒了一杯酒在自己的酒杯中,一口喝完,笑道:“我啊,昨天受了你的那一掌,确实是伤及五脏六腑,我没走几步,就已经吐血倒地,等我醒来的时候,与宝儿他们失散,这时,桃林之中,竟有一个小女子出现在我面前。我不单惊讶她小小年纪竟然能够自由的在桃花镇中行走,丝毫不受困,更是惊讶她的内力惊人她只是封住了我身上的几个穴位,加以运功,我便能止血行走。我为了表达感谢,邀请她到我家做客,她摇头拒绝,我想请她帮我救回儿子和孙子,她却很是无情的拒绝了,后来,她便骑着一匹白马离开。后来,我便自己去寻你们去了。” 戏子一听,几乎从地上跳起来,十分的不可思议。 “什么!怎么会有人能够化解我的掌力?这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他气急败坏,自认为自己的武功天下无敌,怎么能被一个小姑娘轻易的化解。 侏儒则故作谦恭的将一只烤熟的鸡腿递送到戏子的面前,嬉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都说你的武功不行,还老想着当老大,这下被人打脸了吧,来,不生气了,吃个鸡腿消消气。” 戏子一把将鸡腿踢飞,他要再去教训侏儒时,就瞧见他两眼往上一翻,摔倒在地。 正诧异中,只听到白发老四说了一声:“不好,有毒。” 他便晕了过去,一时间,大家相继晕了过去。 篝火继续燃烧着,等大家被一盆冷水浇醒后。众人发现,他们被绑在一起,篝火前面,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正在吃着大家烧烤的鸡肉。 “你是谁?怎么偷我们的东西吃?” “问我是谁?大盗石宫生你们没听过吗?”石宫生一脸骄傲的说道。 “谁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小毛贼?”戏子骂道。 “行行,我们不认识我也没关系。反正我认识他们就行了。”石宫生从脚边的一个包裹里将东西拿出来一件一件的展示,有银票、有银锭、有戒指、有刀剑、有金牌,这皆是从众人身上搜刮来的东西,他随意的拿在手中把玩。 “好你个恶贼,什么都敢偷。”众人骂声连连。 但石宫生并不在意,大家越骂越凶。 “好了,你们骂累了,就告诉我,藏宝图在哪里?” “藏宝图?”众人惊讶,面面相觑。 “别在我面前装傻哈,当年盗贼联盟在郢都府开会,不就是为了讨论集体去盗宝吗?你们几个,看着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怎么身上会有这么多的钱?还有玄魔教的令牌?” 石宫生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说,你们谁是主谋?” 他走到聂老大的面前,拿刀指着他的脖子问道:“你是老大?” 聂老大嘟嘟囔囔的说着漠北的话,石宫生听不懂,转头又指向聂老二。 聂老二摇了摇头,“你说的什么东西,我们听都没听过。” “这,是从你身上搜来的。小姑娘,你告诉我,你怎么会有这块令牌的?”石宫生走到楚蝶面前,聂老大和聂老二、老六奋力挣扎,另外四个人也是反应激烈。 石宫生笑道:“哎呀,原来你才是他们的老大啊?”他把刀说起来,亲切的将楚蝶松绑,给了她一个凳子,坐在旁边。 “说说,藏宝图呢?”石宫生问。 楚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藏宝图,我们是从漠北回来,刚好路过郢都府。” 石宫生叹了口气,“小姑娘,你被逼我哈,我这一路上跟着你们到这里的,见你心地善良,救了那几个恶人,我才对你客客气气的。你别跟我装傻。” “你既然不知道藏宝图,那这块令牌呢?和你对接的人呢?这你总得知道吧?” 楚蝶依旧摇了摇头。 石宫生怒道:“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上前一步,一把将侏儒给抓了起来,吊在半空,就要往火堆里扔。 第三十九章 祸从天降的楚云 “放开我老大!”戏子骂道,他一脚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袱,踢到了石宫生的脸上,包袱里装的只是些衣物,重量比较轻,砸在石宫生脸上一点分量都没有。 石宫生一把将包袱抓住,扔在地上,故意调笑道:“咋啦,生气啦,你不是和你这个老大水火不相容吗?怎么现在兄弟情深了?”转而,他低头恶狠狠地盯着楚蝶怒道:“小姑娘,你如果不说的话,我就把你这个大徒弟,丢进火堆里烤熟了吃。” 楚蝶皱着眉头,石宫生将侏儒放在离火焰不到两尺的距离,让火熏烤着他的屁股,看着侏儒蜷曲着抱着双腿费力挣扎,楚蝶心里暗下苦恼,怎么又是这块金牌惹的事情,自从自己拿到它之后,竟然惹出了这么多的事端,连藏宝图这样的闻所未闻的事情都与它有关。 “你是大坏人!你要下地狱。”宝儿大声的对着石宫生骂道,吓得宝儿的爹爹赶忙给他往背后拱,挡在他的前面。 “童言无忌。”宝儿的爹道歉道。 石宫生没有理会,盯着楚蝶。 “你把他放了,我自然告诉你。”楚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石宫生脸上露出笑容笑道:“这才对嘛,你这小姑娘明明知道藏宝图的事情,却非要逼我当恶人干嘛呢?” “说,藏宝图在哪里?” 楚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她直视着石宫生淡定的说,“这世上已经没有藏宝图了!” “什么?不可能,藏宝图呢?”石宫生难以置信,他将侏儒狠狠的扔到了地上,一把冲上来抓住楚蝶的胳膊。 他力度太大,楚蝶的胳膊受力,承受不住,眼睛里瞬间涌出泪花,甚是可怜。 旁边的人气愤不已,冲着石宫生大喊大骂。 楚蝶噙着泪花,强忍着一口气说道:“宝藏早就被人偷走了,你现在即使拿到藏宝图,也只是一张废纸,里面只有一个空的宝藏等着你。” “不可能,那么多的藏宝,不是一下子就能运走的。你撒谎,你骗我。没有人能够偷宝藏的。”石宫生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抵在楚蝶的脸上:“你不说的话,我就把你这布纱解开,让这帮男人们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 白面老二一听,从聂老大的身后拼命的往前挪动着身躯,他这一举动让聂老大顿生厌恶,聂老大乘其不备,拐着膀子狠狠一下撞击在他的胸口上,白面老二不受力,被撞击摔滚在地,像个仰天的蛤蟆一样。他狼狈的挣扎着爬起来,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再也不敢动弹。 “你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男人?”聂老大吼道,此刻的他暴烈的仿若一头狮子。 石宫生听不懂他的方言,回头看了一眼他。“别急,一会儿再来收拾你。”石宫生白了一眼聂老大,继续对着楚蝶说道:“不说出藏宝图的下落,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小姑娘,你如果告诉我,我就放了你们,我是大盗,不是强盗。我只盗窃财物,不杀人的。但你们也别把我逼急了,逼急的话,我也会毫不留情的杀人的。” “我不骗你,宝藏早就被人搬空了,这个人就是郢都府的楚云。” 石宫生一愣,瞪大了眼睛道:“楚云?你说的是郢都府大名鼎鼎的云老板?” 楚蝶点了点头。 “不可能,是谁都可以,但绝对不可能是楚云。”石宫生大笑道:“郢都府的云老板,家里的财产堆积如山,简直就是富可敌国,他不可能会干这种事情。” 石宫生很笃定的否定。 “为什么不是他,你认识他吗?”楚蝶问。 石宫生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但是我道上的兄弟曾经去偷他家的东西,被家丁捉住,他不仅没有送官,而且还赠送了我兄弟百两银子,让他回乡好生做个生意。我们都挺佩服这样的人,你说像这样的好人,他怎么会去盗宝呢?” 楚蝶冷哼了一声,“你确信吗?” “也许你们就应该佩服他,你们盗不了的,他盗,你们偷不了的,他偷。给你们的一点钱财,就把你们给收服了。”楚蝶冷冷的说,那神情坚定,不容人怀疑。 石宫生浑身一颤,仍是不相信的问道:“那个宝藏真的被云老板偷走了?” 楚蝶看着他,又点了点头。 石宫生从没想过这样的结果,惊得他差点跌坐在地,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云老板那么有钱,不可能会去偷宝藏的。” 他将楚蝶放开,楚蝶摆脱了他的钳制,舒缓一下胳膊,看得出来石宫生内心已经有些动摇。 楚蝶趁机继续慢条斯理的说道:“你想没想过,他那么有钱,也许就是因为偷了宝藏?” “我不信,我听说云老板是做生意发财的。” “你想一想,可能吗?这么多年,你见过多少人做生意能发财的?” 石宫生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知所措。 楚蝶趁机继续道:“一个年轻人,怎么可能通过做生意,一下子赚那么多的钱,听说他家里的财宝堆积如山。” 石宫生想了想,觉得楚蝶的话有些道理,他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了起来,黯然说道:“我一直把他当正人君子,我的那些兄弟们没有一个不说他好的。这次我潜入郢都府,就是慕名而去,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楚云。” 楚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顿时舒缓了一些,兵行险招,好在石宫生没有见过楚云,不清楚郢都府楚家的底细,她的谎言暂时不会被戳破。 此时此刻,搬出哥哥楚云着实被逼无奈,刚才紧要关头,她能想到的,就是利用楚云的财富,来个缓兵之计,让石宫生相信那些宝藏就是被哥哥给偷走的,不然现在要逼她说出藏宝图的下落,她哪里知道呢,十几个人的性命都在自己的手里,为了保护大家,只能委屈哥哥蒙冤了。 石宫生想了想,好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当年盗贼联盟在郢都府开会的时候,楚云才那么小,他不可能参加大会的,更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你是在骗我。” “怎么说你都不信,那你怎么会参加呢。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很有名了吗?”楚蝶反问道,她看石宫生虽然一脸的盗贼模样,穿的衣服显得很是宽大,但是从骨骼面相来看,年纪并不大,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我,我可是大名鼎鼎的石宫生,大盗来着。当年,我虽然是个小喽啰,被我师父带进去的,但是……”石宫生特别强调道:“进去的每个人都是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我也是有排名的。”他一脸骄傲的说。 “你是被你师父带进去的,楚云是被他爹带进去的。他爹是你们大会的赞助人,他带自己的儿子见个世面有啥难事?” “怪不得,当年我师父想要见一下大会的举办人,却被告知是一个神秘人。原来,这个神秘人就是楚云的爹啊。”看样子石宫生已经相信的差不多了,只是他有一些疑问,“你说,楚云什么时候偷的宝藏,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江湖上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只是告诉你,我听说的。” 第四十章 一起去襄阳城 忽然石宫生恍然大悟般跳起来喊道:“我知道啦,怪不得百事通秋满星会出现在郢都府。他肯定帮楚云隐瞒了这件大事,不然江湖上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他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出现在郢都府,还死在了楚云的客栈里。” “是吧,你看,我说对了吧。”楚蝶附和的点了点头,“所以,剩下的事情,你直接去问楚云不就清楚了嘛。” “对,我要找到楚云。”石宫生眼睛里重新燃起了斗志:“我只要盗了他的财宝,那不就相当于盗了藏宝图里面的宝藏了吗?” 楚蝶向大伙使了一个眼色,众人会意,纷纷点头附和。 石宫生大喜,眉眼间展开了笑容,他用匕首割断了楚蝶手上的绳索,笑嘻嘻的道:“你帮了我一个大忙,现在,我先放了你,你既然这么了解这件事,那么你一定知道,我应该怎样找到楚云?” “你别得寸进尺,说好的只告诉你藏宝图的事情你就放了我们,你现在出尔反尔,还想知道楚云的下落。”戏子挣扎着大骂石宫生。 石宫生笑道:“你们没告诉我藏宝图的事情,只是告诉我楚云偷宝藏的事情,你们没有做到,我怎么能算是出尔反尔,你们现在只需要告诉我楚云在哪里,然后我就放了你们。” 戏子还想争辩,却见楚蝶朝他摇了摇头,他心里料定楚蝶已经有了对付石宫生的方法,便不再说话。 “如果你想见到楚云,就和我们一起去襄阳城。昨天一早,楚云就带着巨额财物,去了襄阳城。”楚蝶故意装作犹豫片刻,看着石宫生道。 “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朋友一直在追踪楚云的行踪,她昨天早上亲眼见到楚云坐上一辆马车往襄阳城方向去了,现在我那个朋友也追过去了。我只要问一问她,就知道楚云会在襄阳城哪里落脚。” “你别诓我,你朋友为什么要追楚云?不可能为了财宝吧。”石宫生问道。 楚蝶摇了摇头,“我那个朋友是女的,她是为了情,你没听说过,郢都府的楚云是个风流倜傥的情场浪子吗?” 石宫生大叫道:“他那么有钱,又年轻,这个是当然。” 楚蝶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当他为偶像了。” 石宫生脸上一红,笑道:“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喜欢骗人,你凭什么能找到楚云?” 楚蝶沉默了一会儿,冷笑道:“因为我是他妹妹。” 她这一话说出,现场的人大吃一惊,襄阳四鬼惊吓的眼睛都快掉下来,就连聂老大和聂老二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路,很少听到小蝶姑娘讲自己家的生世,大家只是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也从未向她打听相关的事情,没想到,楚蝶姑娘是郢都府首富的妹妹,这下联想到楚蝶姑娘出手大方,小小年纪就深藏着巨额的银票就也不是很奇怪了。 襄阳四鬼此刻心里由诧异变得惊喜,大家面面相觑,心里喜不自胜。没想到师父竟然还是楚云的妹妹。 石宫生笑容灿烂道:“怪不得,你身上会有这么多的银票,你是楚云的妹妹,好,我信你,但我要你保证。” “保证什么?”楚蝶刚一张嘴问,谁料石宫生迅速的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 他将楚蝶的头往后一推,让她将药丸吞了下去。 众人大骂道:“你给她吃什么了?!” 石宫生嬉笑道:“别怕,暂时死不了人。”他眯起了眼睛,继续说道:“这是我独家研制的夺命丹,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你暂时感觉不到什么,可是一旦过了时间,我没有找到楚云,你将腹内充血而死,毒发身亡。” “你真卑鄙。”桃翁啐了一口痰。 “哼,你们也别骂我,口说无凭,你们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们呢?”石宫生将一颗绿色的药丸拿在手里把玩。“这是解药,这种解药只有我知道。即使是药王谷的人,不要三年五载也配不出来这样的解药来。”石宫生伸手将药丸碾碎,手一扬,将药丸碎成的粉末全部扬飞在空中。 众人恼怒,恨不得将他生吃活剥。 楚蝶咳嗽了几声,药丸已经顺着喉咙到达了肚子里。“你说话不算数,也许我们到达了襄阳城,帮助你找到了楚云,到时候你有耍赖,还要继续要挟我们怎么办?” “对,他就是个无耻小人,师父,你千万不要相信他。”襄阳四鬼情绪激动。 石宫生见状,慌忙道:“到襄阳城了,见到楚云,这个就不劳你们什么事情了,我自然有办法来应付。我石宫生可以对天立誓,若到了襄阳城,只要你们帮我找到了楚云,剩下的事情,我不会再找你们任何麻烦。如果有违誓言,天打雷劈。” 他伸出三只手指做立誓状。 起誓完后,石宫生从怀里掏出了一支半寸长的秘制烟,放在每个人的鼻子前闻了一下,众人的身体渐渐的活泛了起来。 “趁你们身上的劲还没恢复,我想提醒你们一下,我石宫生怎么说也是个大盗,你们别动什么歪心思,以为一会儿你们能动之后,将我绑住能拿到解药,我告诉你们,刚才那唯一的一颗解药我已经碾碎了,现在即使你们将我杀死,我也不会告诉你们解药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他一边说,一边用匕首将所有人手中的绳索割断。 宝儿捡起地上的土疙瘩砸在石宫生的腿上,石宫生一个回头,吓得宝儿赶紧躲在聂老大身后。聂老大怒目圆瞪,聂老二一个健步冲上来就掐住了石宫生的脖子。 第四十一章 薛家庄的遗弃 “有本事你就掐死我,那姑娘的性命就在你手中,你尽管杀死我吧。”石宫生一脸骄横的说道,他把头仰起来让脖子更长的呈现在聂老二的面前,以一种无所谓的态度面对死亡。 “好汉,你放手,师父的解药还在他手上呢。”白面老二挣脱掉手中的绳索,准备上前去搀扶楚蝶,却见戏子已经将师父扶在了一旁坐下休息,他只得转身过来拉架。 却不想聂老二反手一巴掌击打在白面老二的身上,老二闪身躲开。 “好汉,这是为何?” 白面老二不解,石宫生脸上通红,却憋着一口气嬉笑道:“你刚才不去救你师父,现在我放了大家,你却跑出来当好人,你的痴想痴念呢。” “你!”白面老二被石宫生说的哑口无言,他看了一眼楚蝶,她此刻已经累的全身冒汗,聂老大和聂老六在旁边照料。戏子挥动着他的大戏袍在给她扇风降热。 宝儿和桃翁一家也从家里端着水出来,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楚蝶的身上。 只有白发老四自顾自的躺在草地上,看着他们三个人的打闹。 “老四,你过来帮忙啊。”白面老二喊道。 老四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看下那个贼,会怎样。” 聂老二一把将石宫生摔倒在地上,然后扑过来,将他身子抓住,高高举在头顶上。 石宫生一下害怕了起来,大叫到:“好汉,饶命,好汉,那个小姑娘都说要和我一起去襄阳城,你摔死我的话,你就违背了她的命令。” “别听他的话,一个小贼,摔死他,我们继续赶路。”白发老头嘴里咬着一根青草根说道。 “摔死他,居然敢用迷药迷晕我们。”白面老二喊道。 聂老二将石宫生狠狠摔在地上,又扑过去,将他抓了起来,高高举起。 那一下,把石宫生摔得眼冒金星,连声告饶。 聂老二方才放了他。 白面老二却笑嘻嘻的上前,准备折磨他的时候。 石宫生说道:“你别得意,只要我有解药,你们就不敢杀我,摔几下,没事。”他拍拍身上的尘土,扶着腰身,往一块青草茂盛的地方走去。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对着白面老二说:“我刚才看见你手腕上与一块胎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姓薛。我可掌握着一个关于你的秘密。” 白面老二一愣,手不自觉的握住了手腕,在他的右手腕上的的确确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他用袖子遮住,一般人是瞧不见的,没想到被石宫生看见,但他不动声色的笑道:“我,我能有什么秘密。倘若你知道我的秘密,我就会直接杀死你。不管你有没有解药。” 石宫生道:“你杀了我,也没事,只要我死了,一定会有人将此秘密公之于众。” 戏子正往这边走,听到他们的对话,戏弄道:“老二,你有什么秘密?说不定,你又奸杀了哪家的良家妇女,案发了。” 白面老二大笑道:“不可能,我都半年没有沾花惹草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戏子笑道:“对啊,你只是这半年没有,那以前的事情呢?” 石宫生呵呵一笑,“是不可能,看来我猜的没错,你就是河北薛家庄的人,不过我可没说是你采花的事儿,我所说的秘密,是关系到一个人。”他故意顿了顿,停了一会儿,见白面老二还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接话,便继续说道:“关于你的弟弟!” 犹如晴天霹雳,白面老二霎时间面色全变,他原本白皙的脸上瞬间变得通红。他一个飞身欺近石宫生,伸手点了他的穴位,石宫生站立在原地,被点了哑穴。 戏子吃瓜不嫌热闹,拍手笑道:“有戏,有戏,老二,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薛家庄的人啊,你还有个弟弟,这个你可得跟我们讲清楚啊。” 趁白面老二不注意,戏子竟然一个闪身,将石宫生解了穴位,他立刻抽出匕首向白面老二刺去。 “小人,居然还偷袭,拿命来!” 两人在草地上打了起来,远处楚蝶他们看着这二人并没有上前来相劝,只是远远的看着。 石宫生虽然是个大盗,行走江湖,也懂得些防身之术,两人续了几十招之后,众人看出白面老二的武功远在石宫生之上,老二气急败坏,招招耍狠,直攻石宫生的要害之处,这石宫生虽然武功不及白面老二,可是身体极为灵活,白面老二击打出的每一招都被他闪躲开。 戏子有心让石宫生说话,故意上前劝架,他腾挪在二人之间,明眼见着是出手帮助白面老二,可是暗地里却不断帮助石宫生多开老二的攻击,每一次老二要击中石宫生的时候,戏子就故意上前用掌力将老二的力道化掉。 “你到底是在帮谁?!”白面老二双手抓住戏子的胳膊,怒喝道。 戏子笑道:“帮你啊,你可是我的二哥,我不帮你帮谁啊?” “我知道你在耍什么心思,他就是一个贼,能说出什么好话,别被他骗了。” “我是盗,不是贼,别说我不告诉你,你弟弟出现在郢都府。” 白面老二一听停了下来,“你说谎。我弟早死了。” “死了?呵呵,你骗得了谁?”石宫生趁机跳开,躲得远远的。 “你还真是姓薛啊?你还有个弟弟,老二,这么些年的兄弟,你倒是瞒了我们不少事情啊。”戏子冲着白面老二嚷嚷道:“你说,你不把我们当兄弟,怎么能当老二呢?” 侏儒听戏子这么一说,知道他的怪脾气又上来,赶忙阻止道:“二弟,三弟,咱们好不容易才避过了一节,你们就别再惹事端了,现在都过来看一下师父。” 楚蝶精神缓过来了许多,胳膊上的伤口有些撕裂,陶夫人已经用聂老大递过来的草药进行了包扎,石宫生见状,快步飞奔到楚蝶的身旁,将身上的包裹解下扔到了楚蝶的脚下。 “姑娘,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能不算数啊,你的徒弟现在要杀了我,现在你们倒出尔反尔了。” 聂老二将包裹捡起,大开一看,是刚才从他们身上偷走的东西,石宫生手速真快,转眼这些东西就全部被他装进了包裹,好在他表现出了诚意,将所有的东西物归原主。 “老二,老三,你们停手,我们既然答应帮他找到我哥,咱们就遵守诺言,之前的事情先搁置不算。”楚蝶说。 白面老二和戏子听楚蝶这么说,只得停下手来,看着石宫生一脸嘚瑟的模样,白面老二气鼓鼓的。 “我就说嘛,你杀不了我的,你被赶出薛家庄后,还是这么暴烈,这么多年都不收敛一下。”石宫生见有楚蝶给他撑腰,故意挑衅对着白面老二说。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薛家庄的事?” 第四十二章 翠红的死 江湖,是男人的地方。 十八香楼,是女人的地方。 香客李寻欢从十八香楼翠红那里得到了一条非常惊人的消息,这消息足以震撼江湖,但这消息不论真假,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他于睡梦中斩杀了告知他这条绝密消息的妓女翠红。 血染红了大红被子,染红了紫色蚊帐,翠红如安睡般死去。脖颈处的血口子用被子盖上,翠红依旧是翠红,是他爱的那个翠红。 李寻欢正对着床上的翠红坐着,桌上放着那把凶器,他的至爱-断肠刀。 他在思忖,亦在追忆,烛光摇曳,心潮澎湃。 翠红是他来楚地之后第一位有肌肤之亲的女人。他爱这个女人,爱这个命运悲苦的女人。他遇见她的时候,她第一次被老鸨拉出来接客。她奋力挣脱逃跑的时候撞了他一个满怀,再要逃跑时,他却执剑堵了她的去路。她幽恨的看了他一眼,噙满泪水。 他还记得那个眼神,可今天晚上,她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被一刀毙命。 趁夜,他得走,快走。 骑上一匹白马,他悄然离去。身后的十八香楼,在烈火与人声嘈杂中,渐渐远去。 快马奔驰一夜,一刻未停。此刻,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他已感到疲乏不堪,得找个客栈休息一下。伸手在内衣袋中摸索一下,还好,那个金牌依旧在兜里。 打尖住店不在话下,一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时方才醒来。他迅速看一眼门和窗,自己做的标记依然在,心下安然。 出来门外,见楼下宾客人声嘈杂,十几个壮汉围着一个白衣少年剑拔弩张。他握剑在手,双手叉腰,斜站在一根柱子后边,略探头于栏杆处观望。只见那白衣少年右手持了一把匕首,左手叉腰,双腿分立,腰背挺直,扎马步般摆着姿势站在大堂中间,双方僵持着,都不敢妄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双方实力悬殊,谁赢谁输一目了然,只是这少年姿势倒挺怪异,李寻欢虽想观战,但一想到兜里的金牌,怀揣着绝密,就不敢留恋,转身回屋。 未及转身,背后蓦地一声梭风,他朝旁边一闪,左耳边有一柄短刀直射在身前的门栏上。李寻欢立刻回头,寻刀飞来方向,见对面的二楼客房门口站着一人,刀是从对面飞过来的。 李寻欢拔刀一挑,那把短刀便向着二楼门廊的天花板飞去。噔的一声插在一块木头横梁上。李寻欢淡定的走进了房间。 关上门,他立刻持刀闪躲在门后,警惕门外来人。 但似乎并没有人,屏气凝神,细细听得对面响动。 “这种人也配带刀,连个江湖气概都没有。”二楼对面的一个姑娘笑着说道。 这话是说给他听的,李寻欢听着刺耳,他从门的细缝里看着那个说话的姑娘。姑娘手里抱着一只白色带卷毛的猫,猫儿也就两三个月大,正乖巧的享受着她的爱抚。再细细盯着那个姑娘瞧,却也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生得倒是极尽标致,眉若远岱,眼大精灵,身上却也不似平常女子般素裙装裹,穿着一身五颜六色的大杂烩,倒减了十分的容貌。 “你也不怕,他要是直接过来和你对打,我可是不帮忙的。你老这么惹事,迟早会吃亏的。”姑娘的右斜方倚着栏杆站着一个长发男人。 “要你管?我打不过你,我还打不过全天下其他男人?”女子略带娇气蛮横的回说道。 她这话传到楼下,让对战的少年和那十几个壮汉都诧异的抬头往上望了过来。 “你们还打不打,都杵在那儿半天了。”女子说完,从二楼栏杆边上种的一排花草中,掐了一朵花儿向楼下掷去。 “城哥哥,给你,接着。”姑娘说道。 花朵飘飘荡荡的掉了下去刚好落在青衣少年的右肩上,青衣少年一阵脸红的伸手拿下,握在手中。 “又惹事……唉……”长发少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楼下的壮汉们看见这一幕,不觉噗嗤一声齐笑。青衣少年拿着小姑娘送的花,抬头还以微笑。壮汉中一人高声嚷道:“哎哟,屈城,你被小姑娘看上啦,看来你们屈家的人天生都是吃软饭的。” “对啊,我们都学不来。” “这么多人,人家小姑娘就只喜欢小白脸。” “真甜啊,要是有个小姑娘送我朵花,我这辈子都不吃饭了。” 叫屈城的青衣少年听着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拿腔拿调的嘲讽他,不觉脸上越发通红,心中蓦地升腾起一股怒火。 嘲讽我一人可以,嘲讽我家人,你们都不想活了。 一声啊呀怒吼,箭步上去,迅雷不及掩耳,刀锋已经划过了正对面的壮汉的脖颈,鲜血呈细密弧形喷薄而出,壮汉一个诧异,就轰然倒地毙命了。 “活该!也不打听打听,本姑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小姑娘说道。 楼下尚无人回应,楼上的长发青年幽幽的补刀说了一句,“女儿家的,都不害臊的。这样以后,会没人要你的。” 几缕鲜血喷射在少年白皙的脸上,溅入他的眼睛里,眼眸泛红,像一只怪兽,眼冒红光,转身盯着剩下的壮汉。 “屈城,等你好久了,你终于出手了。”长发少年一个旋转,飞身从二楼飘落下来。 适才李寻欢之所以不敢拔刀前来回战,一是他怀揣着金牌要尽量保持低调,二来是他早就看见了那个男人,一簇繁盛的花草虽然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身子,只有一点面孔还能瞧见,但他却已经从那露出的半个身子已经认出那个人是谁,更是不敢应战,只得快步躲进房间。 李寻欢贴门侧耳,发现没人来理会自己,长长的舒一口气。楼下局势显然已经开始,只要时机一到,或者等到暗夜,他就立刻离去,此刻要做的就是如缩头乌龟一般躲在房内,能怎么躲藏就怎么躲藏。 因为他遇到了洛长风。 第四十三章 长云 洛长风,江湖上有名的剑客,还是有钱的剑客,这是关键。自古剑客多如牛毛,但能称得上有钱的剑客却寥寥无几。剑客们多是为了生计才浪迹,洛长风是为啥?鬼知道! 只见他飘然如同一朵白莹莹的雪花一般飞旋落下,仙气十足,他本来就瘦高,披肩长发如泼墨般漆黑,比之仙女都有过之而不及。这轻盈修长的身体,白净无须的面孔让青衣少年对面的十几个壮汉均已看呆,个个垂涎三尺。 屈城厌弃的叫道:“他是男人,有那么迷人么?” 洛长风轻点地面,落在了屈城对面。汉子们眼睛齐刷刷的盯着洛长风,贪婪的上下打量这个衣袂翩翩的俊美少年。 屈城道:“洛长风,你引这些人来追我,是不是脑袋撞门上撞傻了啊?” 壮汉中有人恍然大悟的喊道:“哟,你是洛长风?果然名不虚传啊,长的真标致。”众人一阵调笑嬉闹的声音。 有人故意扬声调笑道:“洛长风,今天跟大爷们回去潇洒潇洒,保证你更加美丽动人。” “让大爷们和你亲近亲近。” 壮汉们一起轰然大笑。 “真是头脑简单,嘴又贱,除了一身膘,真不知道你们和猪有什么区别。猪没脑子猪不会说话,你们没脑子还敢乱说话。”洛长风轻蔑的说道。“回去让你们铁掌门好好教教你们怎么做人。呸!” “还不是你惹的好事,为了一个小物件,居然请青龙帮的人来追我,至于吗?”屈城道。 “我乐意,不过下次我派阿猫阿狗来,都不会再派这样的一群猪来了,白给了银子还沾染一身臭。”洛长风说道,语气里全是不屑。 “喂,洛长风,你别不识好歹。” “我们青龙帮不是好惹的。居然敢这么羞辱我们”壮汉嚷道。 “不好惹又怎样,青龙帮全是一群猪,你们早就该叫猪头帮了。”楼上的小姑娘又不失时机的补一句。 洛长风仰头看她,噗嗤一笑。 “岂有起理,一个女娃娃也敢这样大言不惭!”壮汉们大怒,拔刀便冲上来。 三个壮汉奔向女子,他们脚底借力,踏桌,飞身上楼。虽然他们身形长得膘壮,但是功夫确实不赖。一个汉子使长刀钻地刺来,一个汉子使棍,跳空劈来。 洛长风轻盈一脚,从地上勾起一个椅子砸向头上汉子,再隔刀躲开,使脚力一踢,正中地上男子腰背,壮汉直飞出去撞翻好几个桌椅。 二楼上,三个壮汉已成三角之势堵在小姑娘下楼的必经之处,两个在楼梯口,一个在旋梯处。 “凤妹,要你屈城哥来救不?”洛长风扬声故意说道。 正在和其中一个使大刀的壮汉搏斗的屈城,躲开一刺,望了一眼楼上的姑娘,脸上又是一红。 二楼的女子却全然不理会,她怀里抱着一个雪白的两个月大的小猫儿,专心看着楼下的打斗,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那渐渐靠近的三名壮汉。 “一……二……三……四……”她掐指数着,手指在空中旋转一圈后,略略顿了一声,接着喊道:“倒!”只见三处的壮汉不约而同的应声倒下,他们的面色瞬息之间由白发黑,倒地抽搐不已。 小姑娘欢快跳跃着冲楼下的洛长风喊道:“长风哥哥,这次还没到五就死了。” “是他们还没到五就死了,不要连上我!”长风一把夺过其中一个近身斜刺过来的剑,挽手借力,挑开了近身而来的另一柄刀。“我还要活到一百岁呢!” “屈城,你要不要成亲?”洛长风边战边欺身靠近青衣少年问道。 屈城武艺不高,能傍身的全是他五岁的时候,师公传授的几个扎马步博刺的功夫,快、狠、准,平时要有一些简单的打斗还能应付,但现在要近身躲开数十个壮汉,却已经倍感吃力,力不从心。被长风一问,恍惚了神,手臂上被划拉开了一道口子,有些许鲜血印透着白衫显露了出来。他的扎马步功夫还没摆到位,壮汉便挥刀砍来,他又只得躲开,武功捉襟见肘,真是狼狈不堪。 洛长风看着好笑,干脆半屁股坐在一张桌子边上,百无聊奈的格挡开刺来的大刀,轻松随意到令人发指。 屈城狼狈却丝毫不服,硬是不松口。 “成个亲有这么难么?我们家的肥妹注定是没人要喽。”洛长风打趣笑道。 “你才没人要呢,我和屈城哥哥这辈子都在一起。你别假借催亲之名来惦记着他娘亲的珠钗!”长凤抱着猫轻快的跳下楼来。捡了一张没有歪斜的桌子,坐在上面,两条小腿荡来荡去,好不快乐,那只猫儿也不知是聋了还是怎地,一直都酣酣睡着。 屈城被逼迫到了墙角,汉子的大刀就快抵到脖子了,生死一线,哪儿还有心思理会这两兄妹。 洛长风眼见着屈城体力不支,瘦弱的小身板快被汉子压迫到要倒了下来,就把脚边一个碎木渣踢飞了过去,直中壮汉的腰部,壮汉跌跌撞撞晃悠了几步轰然倒下,倒下之时又砸碎了一张桌子。 一如楼上知道动静却不敢出来的住客们,客栈掌柜此刻正躲在柜台后面心疼不已的,他连连摇头叹息,哭笑不得。 一声一个咔嚓声,一声一个桌椅碎。好好的一间客栈,顷刻之间,就满屋子缺胳膊短腿的桌凳,满地杯碗碎渣。 壮汉们已经被打趴了十来个,毒倒了三个,还有两个人围着洛长风,剩下一个追着屈城。洛长风是存心不使武功了,模仿屈城一般,使着一两成的闪躲功夫,似捉迷藏一般,躲开两个壮汉的连番砍杀。 “长风哥哥,你就不要那支珠钗了嘛,我和屈城成亲后,我送你一满箱子比那更好看的珠钗。”小姑娘说道。 “一支珠钗他都舍不得,你指望他以后会对你有多好啊。不行!”长风又是一躲。 “我喜欢长凤妹妹,但是我娘的珠钗我死都不会给你的!”屈城说道,他躲在一张桌子之下,壮汉拿着刀蹲在地上直捅,几番被屈城躲开了,倒累的汉子自己呼哧呼哧的直喘气。 这阵势哪儿还是打斗了,纯粹是猫捉老鼠的游戏,捉了放,放了捉。 以洛长风的武功,这里再来数十人估计也毫无费力。他倒好,为了要让屈城心安理得的把珠钗送给他,一路上从楚地跟到牛岭,撩拨各路人马来追杀屈城。 忽然店门口一黑,一道身影遮住了些许光亮,黑影稍微停步片刻,便大步走了进来。 “我说你们三个人也真是好笑,一个要嫁,一个要娶,一个捣乱。都闹腾够了没啊,都跟我回家去!”进门而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衣着贵气,他的身后还跟着两排家仆,各个精壮,两行平行列队在客栈门外。 他是洛长云,洛长风和洛长凤的大哥,汉水洛家的大少爷。 “哥!”洛长凤一见着她家大哥,欢快的飞奔了过去,扑到洛长云的怀里。当然,她脚下连踩了好几个壮汉的身体也丝毫不在意。 第四十四章 “坏丫头,你长风哥哥瞎闹,你也跟着瞎闹,跟我回去吧,爹很快要回家了,再不回家,小心要挨打了。”长云爱怜的捋了捋长凤额前的头发说道。 屈城仍旧在桌子下面躲着,虽然见着了大哥过来,他想去打声招呼,但那个壮汉依旧锲而不舍的挥舞着大刀来刺他,无奈,他只得躲在桌子底下高喊道:“城弟见过长云哥,长云哥哥好!” 长云笑着应声道:“城弟,你跟我们回家去,听说这次你爹也要回来了。” 屈城赌气道:“我不回去,我要去京都找我娘,长风要夺我的珠钗。我娘亲留给我的物件只有这只珠钗了。” 洛长云笑着摇摇头,无奈,又是长风惹的事端。 话说那日,他要出趟远门办事,好说歹说让二弟长风帮着照顾好妹妹,照顾好家里。一个月后,等他归家,居然两个人都没有了身影。再得管家消息来报,江湖上出现了一道来自洛府的追杀令,汉水洛家悬赏高价追杀屈城。 长云心念坏了,家里空无一人,三人又同时失踪,惊吓的长云一路追寻,方才知他们三人来到此地。 终归是大哥,他的出现,让洛长风略微收敛,赶忙停了打斗,一个汉子不自量来袭,长风一个捏花指一弹,汉子瓮声倒地。 洛长云,江湖人称“云哥”,在汉水一带威名远播,比他那个娇柔自封“拈花一朵鬼见愁”的弟弟更让人敬畏。这些年,汉水洛家已经成为汉水一带的金字招牌。这剩下的几名壮汉倒也识趣,见到汉水洛家的大公子洛长云在此,赶忙停手,扶起地上的兄弟。 为首的壮汉哈腰给长云鞠躬赔礼,长云抱拳道:“长云给各位青龙帮兄弟赔不是,今天多有得罪,他日必登门拜访,我以后也会严格管教弟妹,青龙帮兄弟赏银以十倍奉送。”壮汉答谢,带着一众兄弟滚出了店外。 长风见壮汉们对大哥客客气气,笑道:“早知道大哥的威名也震撼牛岭这里,我就不这么费力了,花钱找猪头帮一帮废物。” 长云刚要说教,出门在外少惹事为妙。就见长风走到桌旁,鼓了一掌气力,往桌下一推,屈城一下就从桌下飞了出来。 长凤眼疾手快,飞出长云怀里,单手揽住屈城腰际,旋转两圈,稳稳接住了他。 屈城望着长凤,又是一阵脸红。 “好啦,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还没成亲呢!小娃娃的,放开!”长风酸溜溜的从屈城和长凤中间隔开,一把拽住屈城的衣领,将他丢在了外面的马车上。 长凤气得直跳脚,众人皆可乐。一干人等,连带家仆,浩浩荡荡,骑马远去。 这边的掌柜待外面安静了,探出头来,刚才满屋子被打晕的壮汉,还有那三个在二楼上被中毒哼哼唧唧蠕动着的人,连同那个脖颈喷血的人全都没了踪迹。还好,没有命案发生,掌柜心里一阵高兴,再一看时,惊喜发现案桌上放着三锭白花花的银子,喜不自胜,不在话下。 单说这房间里躲着的李寻欢听到外面动静渐息,方才长舒一口气,赶紧收拾了一下衣物,付了店资,骑马向北而去,绝尘而去。 汉水洛氏家族,曾以精于制毒而名震于整个江湖。 洛家祖上是靠炼制、贩卖毒药起家的,后来,因为名声不好听,故而从上一代人开始,已经不再炼制药剂,转而经营起了商业。这些年,随着汉水航运的兴盛,家族倒也逐渐显赫起来。坊间传说,其家族显现财富常年稳居襄阳首富,隐性财富据说是富可敌国,这个说法没有个权威认证,究竟是不是这样,也没有个评判依据。倒是这家人除了父亲洛祁东还有二儿子洛长风为人行事比较张扬之外,整个汉水洛氏基本都是极为低调的。 马车行使在回程的路上,一车四个人,长凤靠在长云肩膀上抚摸着她的小猫咪。长风对坐,腿上躺着的是中毒粉昏迷过去的屈城。 刚就在长风那么一拎屈城的时候,就已经在他鼻息之间洒了一层犹如尘埃的细粉。细粉一经吸入肺腔,便会立刻使人昏迷,即使是彪形大汉也至少能昏迷三个时辰,像屈城这样细弱的小身板,昏迷个一两天不在话下。 反正又不是没干过,长风自己看着昏厥的屈城偷偷乐。从小到大,他对于屈城试毒是百无禁忌、无时无刻的,甚至可以用令人发指来形容。 屈城上个厕所,试毒;屈城吃饭,试毒;屈城说话,试毒;屈城睡觉,试毒;只要屈城动一下,说不定就已经被长风施以毒手。无论家里人管教多少次,长风就是屡教不改。打、骂、关小黑屋都阻止不了他顽劣的本性。 长风试毒,长风又解毒,虽说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但两人天生就是对冤家,还是婴孩儿时,只要双方家人将他们两个抱在一起,他们就开始嚎啕大哭,各种抵触。及至长大,刚学会走路,如果彼此大老远看见对方,也会摇摇晃晃的跑去互相推上一把。也不知是上辈子结了什么怨,天生就见不得。 不过后来,在屈城十岁的时候,家庭遭遇变故,他的父亲又常年在外,因为是世交的缘故,就托付给洛家一起照顾。 屈城被安放在洛家祖母那里照顾,有时候三兄妹去祖母家玩耍,长风和屈城一见面就要掐架,有时人还没靠近,都还没掐到架,屈城就出现各种中毒症状。长风也为此不知挨了父亲多少打,关了多少次黑屋。 不过终究还好,这么些年来,屈城的身体除了一种遗传疾病之外其他并无什么大碍,甚至连个小病都没有。洛家人对屈城也是关怀备至,当成自己的一个孩子来平等对待。 只是又过了四五年,长风也不知是关黑屋子关傻了,还是被打傻了,人的模样和性格逐渐发生的变化,渐渐的竟然迷恋上女性的胭脂水粉,成天打扮得像个女娃娃一样,蓄留披肩长发,口涂娇艳胭脂,身着粉裙飘带。和屈城见着面了,倒是不动手了,要么是动嘴皮子互怼,要么是暗施毒手。 屈城对长风永远是一副嫌弃憎恨的模样。 长风对于屈城又永远是追着、黏着、腻着。 长凤呢,对长风既嫌弃又追随着他的脚步。 想着也是头疼,长云看着这三个弟妹,只有他还像一个正常大哥一样,照顾这三个长不大的弟妹。 马车颠簸,长凤将小猫咪放在一边,细心的照料着屈城,他渐渐有点舒缓的迹象。 “城哥哥,你醒醒啦。”长凤拿着一条散发着桂花香气的手帕在给屈城解毒,散风。 屈城仰躺在靠左侧的横板上,头枕着长风的腿。长风摆出一副一脸嫌弃的模样,要不是大哥长云在场,他才不会这么白白牺牲自己的双腿,从登上马车开始,自己这两条腿已经被屈城的头颅压了足有三个时辰了,此刻已经微微有些麻刺的感觉,好不舒服,却又动弹不得。 第四十五章 回家之路 长风的内心里涌现无数个骂声,不绝于耳。他手拿一个粉色小折扇,一边拿眼睛嫌弃的瞪着屈城,一边拿着小折扇捂住鼻子。 屈城眼睁未睁,似闭未闭的模样。 “屈城哥哥,你醒醒,你醒醒。”长凤小声的叫着。 “能那么容易醒么?百转还梦散,我可是炼制了好久才得到那么丁点儿,要被你轻易破解了,我岂不是会被天下人耻笑。所以别拿着你那个手帕到处来回扇风,桂花味臭死人了。”长风说着,他想用纸扇拨开长凤的手帕,却又怕纸扇上粘上桂花味。 “长风哥哥,你被我一个人耻笑就够了。天下人都不知道你是谁呢。”长凤说道,她才不理会这个人来疯的哥哥,还好自己解毒的本领不错。这些年,算是被长风哥哥训练出来的,只要他眼珠子一转,长凤就知道他就要使坏了。 这次出门的时候,她怕哥哥见到屈城又暗暗试毒,所以把自己能解毒的水剂、粉剂全部都带上,逢毒就解。 “废话!我拈花一笑鬼见愁名震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你孤陋寡闻罢了。”长风立刻回道,他可是非常注意这些江湖名声的。有名声就有事情做,有事情就有钱财赚,有钱财就能买更多的衣裙和胭脂水粉。 当然,他这名声到底有多少水分,他自己花了多少钱银子买人散布消息的,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车窗外的景色难得出现了田园风光,稻子已经开始了收割,江汉平原大地上丰收景象异常让人愉悦,这几年的和平时光,让庄稼地人能安心生产,繁衍生息。虽然江湖依旧风波云起,但平淡的农民生活不受半点干扰。 同车坐于首座的长云面带微笑的看着长风他们三个,有时候长云倒羡慕起那些出生在平凡农户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一生辛劳都只为全心全意的抚养他们长大,虽然农活艰辛,但回到家里有妻儿相伴共享天伦之乐,却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幸福。 此刻的他,虽面带微笑,有兄长慈爱弟妹的模样,但却有一股阴云笼罩在心间,呼吸都痛,一路上,他凝眸深思,心事都已浮现在脸上了。 就在大伙儿准备上车的当儿,高护卫在他的耳边悄声汇报了一个令人极为震惊的消息。他的心里久不得平复,一路上都在思索考量,到底此时要不要带他们三个回去。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自己的臂膀给这三个兄妹撑起一片明朗天空。 从牛岭回到楚地,不过也才两天的旅程,两天,还有两天。 长云闭上了眼睛冥思,他得想出一个万全之法。 长云所说的事是自己年过五十的父亲洛祁东竟然从外地带回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他在家族内部公布,要择黄道吉日正式迎娶她过门,此刻在楚地郢都府的家里,正在大操大办的筹备着父亲要的举行隆重婚礼。 真可谓是晴天霹雳。 这事要是让这三个孩子知道了,指不定又出什么乱子。 父亲洛祁东已经是娶过三个女人的人。 第一个女人,在给洛祁东生了两个孩子后,就不知所踪;第二个女人,娶过门没半年,没有生孩子就和一个走街串巷贩卖小物件的男人跑了;第三个女人是个安静的女人,生完孩子后就落发出家,皈依佛门了。虽然父亲洛祁东不让她去,但又改变不了她的意志,只得另外盖了一间庵堂供养着,派了一个小丫头随身侍候。那女人恁是常年在庵堂内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不理会自己生下的小孩。这十八年来,除了逢年过节能见她的一面,其他时间都像是不存在这世界一般,深居简出。 长云和长风便是第一个女人所生,长凤便是第三个女人所生。虽然同父异母,但他们都是可怜的孩子,都是没有妈的孩子。 从小到大,父亲洛祁东只管长年在外做生意,甚少理会他们三兄妹,常常是一两个月甚至半年都不见他的身影。他们三兄妹孤苦之极,相依为命,感情甚好。 好在还有一个住在另外一处大宅里的祖母心疼他们,在洛祁东不在家的日子里就把他们三兄妹接到自己宅子里同屈城一起照顾。 也不知何故,父亲洛祁东和祖母的感情在他们出生之前就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父亲整天昏天暗地的在外面忙着他的大事,有时候一旦回家发现三个子女在祖母那里,就大发雷霆,迁怒众人。 所以,也只有少许家庭欢乐的日子伴随着这三兄妹的野蛮成长,长云既像大哥又像父亲一样照顾着弟弟妹妹。且不说父亲的角色洛祁东做的有多么的失败,单说在孩子们的心中,除了害怕他的威严,惧怕他的震怒,于父亲的亲情是半点都体会不到。 如果今天三兄妹站在父亲洛祁东的面前,问他知不知道三兄妹的具体年纪,恐怕他都分不清楚。这样的爹,除了在家时严酷暴戾树立权威,在吃穿用度上为子女提供充足的保障外,在父亲这个角色上,绝对是属于严重的失职。 也许是他的性格使然吧,长云一直觉得。他曾想对父亲示好,但父亲总是隔着一道屏障,不让他走进自己内心。 第四十六章 欢笑 长云有时候也会常常想起长风小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他聪慧好动,虽然顽劣,但颇有男子气概。九岁那年,有个同乡贵族子弟拦路欺负妹妹长凤,长风直接上去就暴揍了那人,打得那人牙齿都脱落了一颗。 这件事情也是长风和父亲决裂的开始。 本是为了维护妹妹的勇敢行为,但是父亲洛祁东不问缘由,直接用绳子捆着长风送去了府衙,任由县太爷无情的鞭打长风,甚至把长风投入牢狱关押了四五天。因为那个纨绔子弟是县太爷的公子,父亲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维护。长风从牢狱里放出来,整个人活脱脱的瘦成了一副骷髅架,大病一场,险些死去。 后来,祖母来了,把长风接走了。 一年后,长风才大病痊愈回来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的性格开始起了变化。武功也开始突飞猛进的提升。 当然,对待父亲洛祁东,长风却是越来越叛逆。这种叛逆再也不是往日的直接对撞,而是极尽自己所能,做着父亲讨厌的事,例如打扮的妖娆妩媚,说话常常带刺,不按常理行事,及至十五岁时常年出入烟花之地等。父亲洛刚开始管教还只是暴打、关黑屋子、不给吃喝,但长风不仅都硬生生的给扛了过来,而且还愈演愈烈。父子俩关系极度紧张,及至后来,父亲再也懒得理会他。父子关系才稍微缓和。 长风暗地里常常念叨在嘴里的一句话就是自己是死了父亲的,长兄如父。 现在,父亲要娶一个比长风都还小一岁的女子为妻,要是让长风知道,真猜不到他会有什么样的过激反应。 想到此处,长云竟情不自禁的深深叹了口气。 “大哥,什么事啊”长凤关切的问道,这声音一下子把长云拉回了现实。 “没,没什么。”长云回过头来,看着长凤笑着答道。 “蠢,大哥的心事你别猜,你直接问他什么事能问出来么?”长风接过话来。 “你要学会观察。” 长风狡黠的一笑。 “你看,大哥刚才凝望窗外,说明是远方的事儿,叹气深重,说明是家事,外面的事儿再大,再大哥看来都是小事儿,都不值得大哥叹气。你再细细想一下,我们出门的时候,高护卫在大哥耳边悄声耳语,说明是防着我们的事情。这纠结来纠结去,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思虑却不愿倾吐出来的,我想最后,一定是你那个死鬼老爹的事!” 长风坏坏的笑道。 “是我爹,不是你爹啊。”长凤回怼道。 “是你爹,确实不是我爹。”长风挑挑眉毛说道。 “我还知道,你那死鬼老爹一定是干了对不起我们的事儿,所以大哥才心事重重的不知道如何开口。”长风说,忽然直盯盯的看着长云的脸又说到,“大哥,你说是不是啊。” 好犀利的眼光!好精准的分析! 把这些细微的细节全部看在眼里,又能串联起来加以分析,得出精准结果。这结果是让长云大吃一惊的。 自己这一路的沉默,居然都被长风看在眼里,别看他一路上嬉皮笑脸的和长凤嬉笑打闹,心思却是如此细腻。 长云忽然有种心疼的在心中漾起,有种酸楚的感觉翻涌心口。为这个平日里总是一副快快乐乐模样的弟弟,其实内心却是个极度敏感而阴郁的人。 “父亲能有什么事儿啊,他都出去一年了。我看啊,你这分析绝对是错的。老是以为自己多聪明。”长凤哼哧了一声,对长风做出鄙视的表情。 “你蠢看不出来就别嫉妒别人的聪明,不信,你问大哥。”长风说道。 “大哥,你说长风哥哥说的对不?”长凤歪过头来靠着长云的肩膀问道。 长云正苦于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时,躺着的屈成发出了一声哼唧声,他微微抬了抬手,他终于解毒舒醒了。 “啊,屈城哥哥你醒了啊。”长凤一下子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屈城的身上,她拿起手绢擦拭掉屈城额头上的虚汗。 “蠢妹子,看你心上人醒了你就啥都不管了?你那手绢上不是也有毒么,你给他擦脸,毒药再进入他体内,哦呵,你想让你屈成哥哥又中毒一次啊。”长风说道。 “我才没你说的那么笨呢,我手绢多着呢。”她拿着手绢扬起就往长风的脸上扑来。“你闻闻,看有没有毒。” “咦呀,那么脏,我才不要闻屈城的臭汗呢。”长风捂住鼻子说。 “就你香,你是全天下最香的男人。”屈城回怼道,显然他的毒已经解得七七八八了,有力气可以嘲讽长风来了。 “天下男人最臭,天下女儿最香,我是属于不臭不香。”长风从袖筒里拿出了一个手帕捂住鼻子说道。 “城弟醒了先好好休息一下,长风下的毒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消解的。”长云笑着说道。 屈城谢过大哥,有大哥在长风会收敛许多,所以也不必担心,他又会对自己施以毒手。 屈城体内的毒其实已经消解的差不多了,长风这次研制的毒剂,配量不是很合理,加上配置时间比较仓促,所以效果也不是很好。屈城对长凤使了一个眼色,长凤会意,两人左右夹击长风咯吱他,而长风也最怕挠痒痒,笑得弯腰曲成一团,眼泪都快出来,各种求饶。 大家又欢喜的互相取笑打闹,成功转移了刚才难以解答的问题。但这件事终究是要被大家知道的,还有两天的行程,得找个机会说一下才行啊,要讲究策略,要逐渐让大家接受这件事。长云想着,他的眼光被窗外一排排向后跑去的树木凝住,不自觉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当中。他自己不知,那三个小家伙们都在看着他出神的模样模仿嬉笑呢。 赶车的马夫和车子前面骑马开路的高护卫,听到车内的笑声也跟着乐了,一整车的欢乐荡漾一路,连同夕阳下的树儿也笑弯了腰,投影着修长摇晃的身影。 第四十七章 雪姐姐 暮色降临的时候,车队已经行驶了小半的路程,这次出行所带的马,都是刚刚从蒙古草原上买来的高大骏马,行路稳健、脚程快。 本来是要趁着天黑前大伙儿赶到前面太平镇上找家客栈落脚住宿的。但长风提议,因为这次去牛岭的时候都是住的是客栈旅店,好没生趣,回去趁着人多想要体验一把夜宿郊外的感觉。 这个提议立马得到屈城和长凤的附和拥护。长云本不想如此,荒郊野外蚊虫蛇鼠比较多,而且还不安全。无奈三个小家伙用期待的眼光看着他,长云心头一软,就答应了下来。 高护卫提前一步去寻找合适的夜宿地点,根据长风的要求,必须要找一条河流,这样便于他下水捉鱼,高护卫最后在一条叫做明水河的地方寻了一片空阔的草地,草地后面是一片树林。 长风非常满意这个地方,对高护卫赞赏有嘉。屈城虽然也喜欢这个地方,但长风胡乱夸赞的话语都用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样的句子,不免有些听不下去,在地上抓起了一把青草就往长风嘴里来塞,两人又追打嬉闹了一番。 高护卫也跟着乐呵,他安排家仆将随车用的毡布拆了下来,平铺在草地上用于晚上休息的地方。又安排了几个人去树林间捡拾一些干枯树枝用于生火,另外还安排了几个人去打水、挖野菜。长凤跟着去捡柴了,长云、长风、屈城三人卷起了裤腿下河水捉鱼。 明水河属于内陆河,并没有湍急的流水,河水碧波荡漾,宽阔无边。长云他们三人本来是要下水捉鱼,发觉河水清浅,水底清澈,居然脱了上衣,纵然跃水去游泳了,三人畅快的在河里游来游去。 待至暮色加深一重时,捡柴的,挖野菜的都回来了,只有捉鱼的,还一无所获。 “三位哥哥,你们也太逊色了,到现在还没抓到一条鱼。”长凤在岸边看着在河水里只冒出了三个脑袋的哥哥说道。 “嘘!”屈城撅嘴打手势示意。 他们三人站立在水中,凭靠着鱼儿在水里游的时候碰撞到他们三个人的身体来感知鱼儿位置所在,然后迅速下手,捉到鱼来。 暮色笼罩着河面,泛起了一层层的烟雾,朦胧飘渺,三个人的脑袋在暮色的笼罩下,像三个皮球一样漂浮在水里。有一条水纹划开水面,从对面河岸边游向中间,那个露出的小脑袋游速非常的快,直线冲向他们三人。 长凤跳起来手指河面大叫道:“蛇!蛇!” 惊吓的三人一回头,果然见一条红色花斑蛇气势汹汹的破水而来。三人立刻吓得惊叫不已拨水回游,像三只受惊吓的水鸭子,荡起巨大的水花,飞也似的游回来,快速跳上岸。 三人水淋淋的游上岸,众人立刻拿来干净的毛巾裹住他们,看看水面又恢复了平静,也瞧不见那个红色的小脑袋蛇。 “一定是条美女蛇,看到三位公子貌美,便要来与你们嬉戏。”高护卫递上干净衣物说道。 “结果,这三位公子吓得落荒而逃,美女蛇落寞而去。”长凤笑道。 “如果是条美女蛇,也一定是看上长风和城弟了。我这老人怕是看不上。”长云将干毛巾捂在长风的头上擦干头发,长凤接过毛巾给屈城弄干头发。 “大公子才十八岁就老了,让我们这些四十岁的人儿还怎么活儿啊。”随从中一个赶车老师傅笑着说道,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长风低着头享受着哥哥的帮忙,忽然鼻中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鱼香的味道。他大叫着抛开长云的手跑到了火堆边。 “你们哪来的鱼啊?”长风拿着筷子拨弄锅里的鱼汤。“该不是这鱼也是你们天天随车带着的?” “哪有,二公子,这鱼是小姐从河里捉来的新鲜黑鲤鱼。”烧煮的师傅笑着回道。 长风眉头一皱,一脸的不开心。 “为什么凤丫头你有能捉到鱼?你在哪儿捉到的鱼?是不是捡到了那些渔民剩下的?”长风暴击三连问。 “是你们自己笨嘛,还怪别人捉到鱼!”长凤朝着长风吐吐舌头。 “我猜一定是凤妹,拿了你的蒙汗药。”屈城说。 长云笑着点头。 “如果鱼吃了我的蒙汗药,然后我们再去吃鱼,那岂不是我们就间接中了蒙汗药?”长风问道。 “哎哟,我的傻哥哥,你平时是很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都糊涂了。”长凤道。“你带了蒙汗药,你没带解药,但是我带了呀,我把解药已经放进汤里了。” “这样能行吗?” “放心啦,毒不死你的,大不了你就蒙头大睡一场,又没人劫你色。”屈城说道。 “谁知道呢,要是有人真打我主意怎么办?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长风说。 “放心啦,这方圆几里就我们这些人,谁去劫你色?”屈城把一条鱼用树枝串了起来,放在篝火上熏烤,发出滋滋的声音。 正说完,忽然听到远远的有一阵马蹄声传来,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到了附近。 “你看吧,说曹操曹操到,说不定就来了几个女土匪要劫长风哥哥的色。”长凤说道。 果然,在黑暗的地方,隐隐见到两三个人影牵着马儿下了官道,向草地这边走了过来。 高护卫等一众随从,将手按在兵器上,随时提防来人的攻击。 人影走近,在火光照映下,果然是三个夜行衣装扮的女子。为首的一个女子长的眉清目秀,其他两个女子站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瞧不见容颜,只能看见衣装。 屈城立刻用胳膊肘触碰了几下长风小声道:“看,有美女来劫你色了。” “去你的!”长风恨恨的回道。 他早已迅速的将两条湿毛巾搭在自己和长凤的头上,遮住了容颜。高护卫用身体遮挡了长云,来者并不能瞧见他。屈城裸露的上身,他烘烤着衣物都能遮住半张脸。 一个随从站起身来相迎。 “各位抱歉打扰了,我们赶了几天路,干粮已经吃完,能否借点吃食与我们?”女子说道。 高护卫接过长风递过来的几条已经熏烤好的鱼递给随从。 女子刚要接过,一柄长剑拔剑出鞘,剑尖按住了随从手里鱼。 “这位姑娘就不厚道了,我们来借一些吃食,姑娘好心就借与予我们,不想借也可以直说,不必借了还要下点药。”原本站在黑暗处的那名女子走上前来说道。 屈城没有憋住,扑哧一声笑了。 长风气急,掀开毛巾站了起来,质问道:“说哪位姑娘呢?下点儿药怎…” 话还没说完,长风见对面那姑娘竟有些眼熟。 “雪姐姐,是你吗?”长风朝着黑暗处的另外一个身影喊道。 众人一惊,那身影一怔也缓缓地走上前来。 第四十八章 屈城 火光照亮显露出来的容颜,竟然俊俏无比,美艳动人。虽然穿着简单的夜行衣,但那全身透着的俏美与英气让人心里叹服。 果然来人是雪无影,洛长风口中的雪姐姐,十八香楼的雪老板。 见到长风,雪无影同样很惊奇。环顾一圈,在站起相迎的人中,居然还有长云、屈城和长凤。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雪无影说道。 “雪姐姐,说来话长。”长凤跑上前来,一把挽住了雪无影的胳膊,讲她请到自己的身边坐下。长风也将一同前来的两位姑娘请到了火堆边坐下。 雪无影看着长风将刚才抹了药的鱼又丢进了大锅里熬煮。 “我见你在那鱼身上抹了药,你怎么还将它放进锅里?”雪无影问道。 “雪姐姐眼睛真犀利,我那抹的是蒙汗药,这一大锅鱼也都是用蒙汗药蒙晕的鱼。”长风不好意思的说道,刚才准备递鱼的时候,他耍了小聪明,偷偷的在鱼身上抹了蒙汗药,却不知竟被雪无影看在眼里。 “雪姐姐不用担心,这一锅鱼我也放了解药的,大家吃着没事放心吧。”她噼里啪啦的把长风是怎么追逐屈城的,大家伙是怎么来这里的,还有自己自己是如何在河边用蒙汗药撒了一圈,把河里的二三十条鱼都蒙倒冒了出来,以及她的三个哥哥浸在水里折腾了近一个时辰一条鱼也没捉到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长风骂道:“就你嘴碎。” 屈城说道:“你干的好事,你还不准别人说啊?” 雪无影笑道:“怪不得我们回来的时候,听人说洛家发布了一条江湖追杀令。” “你也看到啦?雪姐姐,你看就为了一只珠钗,长风就要人来杀我,真是气死了!”屈城埋怨道。 “你把珠钗送给长风不就得了嘛,姐回头送给你十支更漂亮的。”雪无影笑到道。“长风这点小心思,估计都改不掉了。” “你看,你们个个都纵容他,这支珠钗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信物,我死也不会给长风的。”屈城生气的说道。 “唉呀,洛家二公子,你自己还缺金银首饰吗?你去抢人家母亲留下的唯一的信物。”雪无影说道。她从袖筒里掏出了一只凤凰金钗递给长风,“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只金钗,是请了京城里面高级雕金师傅专门定制打造的,我把它送给你吧,你以后不准再找的屈城要了。” 长风接过金钗欢喜不得了,点头应诺。 “无影姐姐,我问一下您,现在我去京城找我娘可否?”屈城问道。 “你娘在哪里?”雪无影问。 屈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在京城哪里,我要先到京城后再去慢慢的找她。” “京城那么大,你没有一个具体地址,怎么能够找得到她呀,况且现在京城比较乱,估计得等过一段时间再看看。”雪无影说,她看了一眼长云,长云自她到来后一直都没有说话,只不停的偷偷看她,而当四目相遇时,他又刻意的闪躲开。 “咱们快别说话啦,鱼汤都快熬干了,这个时候喝正是浓香的时候。”高护卫说道,他用秋荷的叶子给大家每人盛放了一勺端到大家手中。 新鲜的黑鲤鱼汤盛放在秋天的荷叶中,一股淡淡的荷花香,扑鼻而来,轻轻喝上一口,浓郁的鱼香味道直通口舌喉咙,味蕾全部打开,身心顿感畅快。 大伙儿将鱼汤和鱼肉分食,长风得了金钗就完全忘了吃饭,细细把玩,怎么劝都一点儿也不吃,气的长凤直跺脚。 众人吃罢晚餐,又闲聊了一会儿,正准备打铺位休息。雪无影却翻身上马,准备赶夜路。长云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的马缰绳扯住。 “夜路太危险,你们几个姑娘家的,还是等天亮了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也是要回到楚地的。”长云说。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了。”雪无影小声的说道。 “大哥说的对,太晚了。你们还是歇息了,跟我们明个一早走吧。”长凤说。 长云拽着马缰绳不松手,雪无影只得跳下来。长云立刻将马缰绳递给家仆将马栓在不远处草地上吃夜草。 雪无影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长云又默然无语。 雪无影叹了口气和自己的两个姐妹在火堆旁的一块毡布上坐下休息。长云默默的在她们周围撒上了一圈药粉。 “这些药能防止蛇虫鼠蚁靠近。你们安心睡,我晚上看着你们。”长云说着就让高护卫在雪无影对面铺了一块毡布,自己面向而坐。 “大哥,我们去马车上睡去了。我怕虫子。”长云拉着屈城和长凤就往马车那边走去。马车停靠在树林边,几个护卫要跟过来守卫,被长风制止了。 “一个马车里面能睡几个人?我不过去了。”屈城不愿过去,他想呆在火堆旁和大哥一起。 “你傻啊?你看不出来大哥跟雪姐姐之间有事儿啊,你还蹭过去。”长风掐了一下屈城的胳膊。 “那马车也睡不下啊?我们不能和长凤睡在一起。”屈城说道。 “你想我还不乐意了。你还没成亲,别想那么多。我不让你睡在马车里。” “那我睡在哪里?” “睡车顶上呗” “哥,我也要睡车顶,我一个人睡在里面有点闷。” “你个女娃娃家,你就睡在马车里面,我和屈城睡在上面,别人能把你怎么啦?”长风一把拎起屈城将他抛在了车顶上,他自己轻功点地一跃飞起,漂亮的旋转身落在马车顶上。 “这么窄的车顶怎么能够睡两个人?”屈城比划着,还好护卫们将马车架起放平了,站在上面如履平地。 “你胖?还是我胖?”长风不可理喻的躺下,愤愤的说,他拍了拍车顶示意屈城躺下,“快睡啊你,难不成我吃了你。” 屈城沿着马车顶的边边躺了下来。长风骂道:“看到了没?还有这么宽的地方,真是笨死了。” 长凤在车厢里面躺下,她踢了踢车顶说道:“长风,不准你再骂屈城哥哥。” “屈城是哥,你哥就不是哥了吗?”长愤愤的回击了一下车顶,转身一看,屈城正在捂嘴偷偷的笑。他气极又扭转了身子背向屈城。 “屈城哥哥。我睡不着。” “你闭上眼睛慢慢数着羊,就可以睡着了。” “我不数,你陪我说说话吧。” “好啊,你说我在听呢。” “你们上面有风吗?” “有好大的风,吹在人脸上很舒服。” “我这里也有风,你们上面看得到星星吗?” “有,满天的星星。抬眼就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好漂亮。” “长风哥哥在看吗?” “没有,他睡着了。” …… “你睡着了吗?”屈城小声问长风,却没有听到长凤的回答,他将手枕在头底下,调整了一下睡姿,侧头一看,长风还真的睡着了。屈城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盖在了长风的身上。 旷野的寂静,满天的星空,偶尔一两声林间虫鸣或者火堆里木柴燃烧的时发出的噼啪声音,都让这个秋夜显得温馨舒适。 渐渐地屈城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睡意阵阵袭来。不消一刻钟,他也进入了梦乡…… 第四十八章 天生一对 翌日清晨,秋天露水重,小草上面都是晶莹剔透的水珠。 长云醒来的第一瞬间反应就是看向雪无影,却发现没有人影。再一看向马儿,还在那里悠然的吃着青草。雪无影一袭白衣站在河边,这是难得一见的静美时刻,仿佛水天相接天光掩映都是一种美的陪衬,长云看的如痴如醉。醉到屈城走近都没有听到响动。 “长云哥哥,看什么呢?”屈城嘻嘻笑道。 “没,没什么。”长云回过神。 “长风说你和雪姐姐之间有故事哦”屈城看向雪无影笑道。 “不要听长风乱说,都是哪跟哪儿,你们东西收拾好了没?一会要出发,赶紧去吃点东西。”长云起身,高护卫立马前来服侍。 “长风还没起床哦。睡得又早,起得又晚。” “你们去叫他起来,一会儿我们还要赶远路。”长云说。 屈城得了令,只得向马车这边走来,叫醒长风,却看到长凤双手趴在车顶正拿着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在逗他的鼻孔,长风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可就是不醒。高护卫在指挥着众人把夜里的装备整理收拾妥当,屈城看到,长云和雪无影两人站在了河边,正在说话。 “长云哥哥和雪姐姐真是一对。”屈城爬上长凤站着的高凳,对着长凤说。 “我也这么觉得,无影姐姐做我们嫂子也好,她好温柔漂亮。我好喜欢她。” 忽然长凤神情一紧张,差点掉了下去,屈城一把把她拉住,两人一看,长风睁大着眼睛正盯着两人。 “小两口大清早在我耳朵根子旁嚼什么舌根子,小心烂嘴巴。”长风说道,他柔柔的运气坐起身子,兰花指翘起来,向后捋了捋睡乱的发丝。 “太阳都晒大屁股啦,就剩你一个人睡的最晚。你要是再不起来,待会赶路的时候,我们就在车里,你睡在车顶回去。”长凤跳下凳子,在草地上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太阳。 屈城小声的告诉长风,你先不要乱说什么小两口啊,我们还没成亲,你这样说影响不好。 长风梳理好了头发,一个飞身,飘逸飞落在草地,留着屈城一脸懵逼的站在凳子上等待答复。 一首悠扬的笛音似婉转的鸟儿晨鸣一样划破晨间的田野。 千鸟尽飞绝,白骨堆如险, 悲笑江湖事,醉卧一寸间。 只见一个白发老翁躺在一头壮实的毛驴后背上,一边吹笛,一边吟诗。他的胸前放着一壶酒,手里拿着一杆笛,头枕着毛驴的脖颈,一只脚二郎腿翘着,一只脚踩在毛驴的背上。那毛驴样子极为丑陋,周身皮毛卷曲呈暗红色,远看像常年未洗澡生的污垢板结,走近才看到这毛驴曾被火大面积烧伤过,身上都残留着烧过后的痕迹。毛驴的尾巴上拖着一个裹卷的草席,席子里包裹着什么东西。 毛驴行走在官道上,或停顿或扭捏或踢脚或嘶鸣,老人躺着如平地一般安稳。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个老头儿所吸引,大家停下手中的活儿,长风几个跳跃一下子穿草带风跃到了官道旁边。 “妙哉,妙哉,这老头逍遥活似神仙。”长风笑道。 “错矣错矣,老头儿痛苦若在地狱。”白胡子说,依旧眯着眼睛边喝酒边吹笛。 “老人家!”长云道,笛声依旧。 “我们有上好的襄阳黄酒”笛声戛然而止,长云见长者在听,继续说道,“愿以美酒赠予老翁。” “当昔襄阳雄盛时,山公常醉习家池。好啊,好啊,老朽正喝着这臭如猪潲水一般的白酒没法入睡而愁苦,想不到小娃娃送来好酒予我畅饮。”老翁坐起,瞪眼如牛的看着长云伸出手来索要。 高护卫从马背上取出一坛黄酒送到长云手中,长云躬身递到老者的手上。待他走近,一股刺鼻的味沁入鼻翼,令人目眩,令人作呕。 长云闭气准备快步后退之时被老翁一把抓住了手臂。老翁道:“小娃娃,你算一算,送我了酒,得算多少钱?” 长云闭气,拱手道:“遇见尊长如此好酒,我有美酒,当然孝敬,谈何钱财。” 长风站在路边,似乎也闻到了瓮臭的味道,他急步后退跳跃回了屈城的身旁。 屈城小声问:“怎么了?” 长云大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字:“臭!” 屈城以为长风洁癖犯了,对老者不尊,瞪了他一眼,长风不以为意。 老翁哈哈大笑:“你是个好娃娃,无功不受禄。老朽受了你的恩情就还你一个人情,咱们就算扯平了。” 长云正准备说不用的时候,只见老者从毛驴尾巴上解下了绳索抛在地上。绳索一落地,卷曲的席子竟缓缓打开,先是露出了一双绣花鞋的脚,众人脸色一惊,继而席子展开,竟然是一个死去女子的尸体。 “啊!是纯樱”雪无影身后的女子大叫了一声。 雪无影跃空飞落,拔剑出鞘,抵剑尖至老翁的喉部,斥声道:“你为何杀我门徒?” 老翁醉眼微睁道:“呀,原来是十八香楼老板雪姑娘啊,老朽有福,不花半纹银钱进十八香楼竟也能瞧见雪老板的容颜。幸也,幸也。” “我念小娃娃有义,送个人情予他与你结情,居然你们自己本也认识,老夫自当多此一举。”老者眯眼说道。 “老前辈,你为何杀了纯樱?”长云道,他心中惊疑不定,这老人家面相如此祥和,不像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我醉,还是你们小娃娃醉。我为何杀她?我与她又无冤仇,老头子只做个捡尸换酒钱的老朽货,杀不得人。”老翁说道,不理会雪无影的剑尖,躺了下来,拔开黄酒的瓶塞,一股清香飘溢出来,他猛吸几口,然后仰头灌得满满一大口喝了,大赞道:“好酒,好酒啊!哈哈哈”他屁股下的毛驴似听得主人欢悦声音,也昂头望天嘶鸣一声配合,甚为有趣。 “这老头儿莫不是捡尸翁——刘钳子。”长风话未落音,就只听的窣簌两声,无影后面的两个女子飞身挺剑而出大喊一句:“是不是,一试便知。” 本是雪无影剑指老翁,这下她倒收剑退后几步,冷眼旁观。白发老翁不慌不忙从毛驴儿身上搭的布搭子里面抽出一把铁器格挡开刺来的一剑,侧身一闪,向毛驴右侧躲开了去,只一转,就绕着从毛驴脚底空钻到左侧,绕了上来又接了一掌,稳稳的躺会回到了驴背上。 两名女子一左一右双面夹击,看清老翁的武器,长凤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屈城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长凤悄声走近屈城附在他耳边告诉他:“屈城哥哥,那老头居然拿了一把火钳。”屈城定睛一看,可不是嘛,老翁用火钳夹着那个女子的剑正用力向外一扯,啷当一声响,剑飞落地,直直没入地面到剑柄。 “他们谁的武功好?”屈城不懂武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好向旁边的长凤求教,却遭到长风的一脸鄙夷。 “你别理长风哥哥,现在是老爷爷武功技高一筹。他都还没把本家武功显露出来。”长凤说道。 “那他这使得是什么招?”屈城问。 “我也没看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招,反正不是什么名门正派的武功招式。”长凤道。 长风悠悠的飘出一句:“捡粪招式”。他不着调的话语把周围的人都逗乐,连正在接招的白发老翁也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这几个小娃娃甚是好玩,甚是好玩。”老翁把迎面击来的两柄长剑反手收入手中,又向外推出两掌打在两名女子的肩头,两名女子被击中向后回落丈许。 老翁嬉笑道:“你们这些女娃娃长得好看是好看。那也要听人家把话说完。今天老汉要是把你们全杀了,照样能拉着你们去领赏钱。但完全没那个必要嘛,老汉只是捡尸不是杀人。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刘钳子,我懒得和你们这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娃耍闹。时间就是金钱,老汉还要去赚钱买酒喽!” 老汉复又躺回了毛驴的背上,胸前放上一壶酒,一把长笛,闭上了眼睛,悠悠然地边喝酒边抚笛而吹,毛驴踏着小步继续向前走去。 两名女子还要执剑去追,无影一个眼神制止了。众人望着老汉渐行渐远。 那这地上纯樱的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围了上来。 第四十九章 一诺千金 两名女子跪在尸体面前泣不成声,纯樱死了。看她脸上的尸斑颜色,和身体散发出来的尸气,怕是已经死了三天以上了。姑娘们悲悲戚戚,伤心的令人动容。长凤也止不住的眼泪掉落,伏到在屈城的肩头抹眼泪。 雪无影掩面泣泪转身离开,长云赶紧跟了过去小心安慰。 长风却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展开着一张人像悬赏令。他笑眼眯眯的仔细端详着画像上的人脸,屈城看见他满眼冒钱的神情厌恶的走开。 “我听说这捡尸翁刘钳子年轻的时候快意恩仇,杀人如同草芥,后来人到中年,被仇家追杀,妻儿全部被人烧死在一场大火中,这驴儿拼死护主将他从火海里救了出来,驼到了一棵千年老树底下,老树下面有一个菩萨石像。刘钳子在石像面前跪了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形销骨立,后来渐渐顿悟,火气恨意也逐渐被消磨了去,与他的毛驴退隐江湖,不再杀人,只做一些捡尸卖钱的生意。遇到一些无主的尸身必先大哭,之后必择面水背山的好地方将尸身掩埋掉。”长云站在雪无影身旁轻声说道。“他也是个可怜的人,你不必气他,纯樱死了,我们都很伤心,你节哀,我会派人去调查她的死因,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能找出杀人凶手,替她报仇。” 雪无影怒目一瞥,寒光犹如锋利的匕首一般在长云的心上划拉了一刀。她冷冷的道:“你能报仇?洛大少爷,你能报谁的仇?你难道看不出来,纯樱是死在谁的手中么?” 长云脑门一惊,他心头想的第一个人就是长风。这些年,长风在外面惹是生非,与许多江湖人士结下了不少的梁子。况且能与长风结怨的女子也多的数不清,长风好胭脂,说不定是因为某些缘故与纯樱结怨误杀了他。刚才看长风初见纯樱尸体时也是惊异万分,似乎又不像是他,难不成是自己的某位要好的朋友?长云在心里细细掂量了几分,没有什么人好与人结仇啊,尤其在汉水一带,谁敢跟十八香楼结怨?想来想去,一定是长风这个疯癫来没个分寸的兄弟了。 他不敢也不愿自己说出兄弟的名字,只得摇头询问道:“是谁杀害了纯樱?”他知道纯樱是雪无影身边的一个女侍,跟她关系比较亲近,对于她的死,雪无影心里一定很难受。 “是谁?哼,你难道没有注意到纯樱手臂上被你汉水洛家的一诺千金掌震的粉碎么。”雪无影盯着他质问道。 “一诺千金掌”长云自语道。 “倘若纯樱真是死于洛家一诺千金掌之下,我愿意替洛家人谢罪,可是这套掌法只有洛家祖上曾习过,后来不再传与子孙,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你又如何可以断定就是一诺千金掌?”长云试问道,他的心里充满了忐忑与不安,害怕从雪无影嘴里听到更为确切的声音。 “我也不曾见过,雪姐姐,天下武功无奇不有,如果江湖上有些掌法也能震碎人的骨头,那岂不是都是我们家的错?我觉得好冤呢”长风悄无声息的走过来给他大哥解围,他背着雪无影调皮的朝长云眨了眨眼睛。 “你!”雪无影看着长风,倒愣住了一下,收住了话语。 “天雾已散,我们该告辞了,后悔有期。”雪无影转而对长云说,她一声短笛轻鸣,正在吃草的马儿附和一声啼叫,噗嗤噗嗤的喘着粗气过来,另外两匹马听到它的嘶鸣也都跟着跑了过来。 “纯六,纯七,带上纯樱,我们走。”雪无影自己骑马上了官道,提前走了数十米,然后驻马等待。两名女子听了雪无影的话,止住了抽泣,擦干了泪水,她二人小心的用草席将纯樱细心的包裹起来,可一动草席,看见纯樱死去的模样,二人的眼泪又狂流不止,串线珠一般的泪水滴落在纯樱的身上,滴在草席上。裹好草席之后,她们又将昨晚穿的黑色夜行衣撕开裹在了草席之外,然后纯六一把将草席提在了自己的面前与自己同乘一匹马,纯七殿后向大家拱手示意感谢。 雪无影面无表情的略略向大家挥手告别,扬起一记马鞭,抽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提长腿快奔起来,不一会儿就跑出了老远。纯六、纯七在后追赶。 望着雪无影渐行渐远的背影,长云眼望她离去的方向,暗自神伤,叹息自语道:“女人心海底针,真摸不透。”声音虽小却也被从他身边幽幽的飘过的长风听到。 长风嬉笑地靠在他大哥身上做了一个妖娆妩媚状的动作撩拨起他大哥的脸,故作深情款款的对视道:“她只在你面前脆弱,你却给不了她坚强。” “这话什么意思?”长云推开长风,双手扶住长风的肩头,将他扶正说道,“男儿当站如松,坐如钟,你好好说话。” “说了你也不懂,大哥,雪姐姐不是一般小鸟依人的女子。”长风稍稍严肃说,转身却以更加夸张的弱柳扶风一步三扭的姿态向马车走去。 长云看着他走路的样子摇头叹息,一时竟想不通长风话里的意思,因自己还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也不再去细想。见高护卫牵着马儿走了过来,问到:“都打理妥当了么?”高护卫回复已妥,他转身看向昨夜大家露宿的地方,颇有些眷念,这次与雪无影的相遇虽然短暂也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但总体上是自己第一次和雪无影单独相处,甚为美好。 他再次回望了一眼,然后钻进马车里,准备回程。 马车里,长风把玩着金钗坐在靠窗的地方不亦乐乎,长凤啪嗒啪嗒的落着眼泪,她的小猫咪在脚底下蹭着她的脚踝,喵喵的直叫,她也置之不理。屈城给她擦眼泪宽慰。 长云心事重重,雪长影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家族的事又涌上心头。父亲即将娶妻纳妾,这个消息该怎么样告知这三个弟妹。 唉!长云深深叹了一口气! 第五十章 卫队 休息了一个晚上,大家精力充沛。马儿也吃了一晚的夜草,个个生龙活虎,气力充沛,拉起车来十分卖力,在车夫的赶制下,奋蹄疾飞。 秋天的官道上,两旁的树木开始落叶,落叶不时的从天上卷卷下落,整个地面铺满了一层金黄、灰褐色的枯黄落叶,马车疾驰而过,卷起落叶纷飞。 由于早上纯樱尸体的事情,让整个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长凤板着个脸,一直闷闷不乐。即使长风想与她和屈城玩乐,但察觉气氛不对,索性就自己玩自己的。 马车径直穿过太平镇,转而向东南方向行驶。再往前行驶七八十里的路就要进入襄阳城了。长云一路上都在留意路上的行人,想再遇见雪无影,不过这个愿望落空了。他也终究难以启口,始终没法将父亲娶妻纳妾的事情告知大家。 这会儿,马夫大声告知大家已经进入了楚地的地界了,又一拨来接应自己的一小支护卫队也已到来。 听到高护卫前去和护卫队接应,长风一脸的鄙夷、唾弃。 确实完全没必要护卫的,但是父亲洛祁东规定:出门在外行走江湖要靠自己本事,别来找人保护你,那是无能的表现。但是回到家乡,靠的是面子,洛家人出行无论从哪里归来,只要是到达楚地的地面上,一定要护卫队随行。 洛家的每个家族成员都有自己的护卫队,如果有些洛氏宗亲家境不是很好的,养不起护卫队,则由洛氏家族集体商议,由宗族来出钱,替他们养着一支卫队。 一般卫队的人员是由8个年轻汉子来担任的。15岁以下的宗族成员则是由五十来岁左右的老妈子、老婆子担任,主要负责照顾其衣食住行。别小看这些老妈子、老婆子们,挑选的时候,还要一个个去测试他们的武功,不懂武功的不要,武功低微的不要,当然,武功高强的人又不会甘愿做别人的服侍者,最后选取的都是能一人对打一个汉子的人,也可以说是个个都是身手了得。当然,护卫队全年的吃穿住用行都是洛家全包的。所以这应该算是给很多乡里的人创造了赚钱养家的机会,而且这个机会还不是平常人能得到的,进了洛府干活的人,也都会觉得自己很有面子。做民众的衣食父母,这也是洛家在汉水一带深得人心、久负盛名的原因。其实,洛家跟本地的人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这关系不仅仅只在用工方面,洛家的商业范围涉及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与民众的关系也牵连在各个方面。在坊间,汉水一带的人们常常说道的一句话就是:洛家荣则人人荣,洛家败则人人苦。 虽然说洛家家族规定每个洛姓之人都必须有一支卫队,但这么些年来,既没有战争,也没有争斗,连江湖门派之间挑衅滋事的都没有,而且洛家人个个都善于施毒,自己不去害人就可以啦,不指望别人来救自己。所以,现在的护卫队都是各家按照各自需求来配备,有的家业比较大的,常年外出的就每人配备一支护卫队,有的只在本地区经营商业,无风险的,就一个家庭配备一支。 比如长云的卫队主要是一些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他们要有好的记忆力,懂得替长云分担一些不必要的生意谈判,要能护卫他出席一些非正常的场合。 长风的卫队原本也是长云精挑细选的8名武功高强的青年男子,但这不到一年的功夫,基本上被他折腾的一个不剩,个个到长云面前请辞,理由是家中父母年迈,需要回家种田农作,分担家务。毕竟谁都不是屈城那样,能抗成“毒娃”的体质。几波挑选的人请辞之后,最后仅剩下一两个平日里替长风购买胭脂水粉的老妈子。长风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束缚,不喜欢别人指指点点,除非他乐意,否则,即使身后跟着一个长凤都让他心烦气躁的,难以忍受。那些老妈子平日里不用跟着长风服侍,也落得个清静,她们每日的任务就是去逛街,然后定期去市场上搜罗一下美妆类的小玩意就能讨长风欢喜,就可以在长风这里交差。 长凤由于年纪还小,本来就配了8个老妈子来照顾她,但她也如长风一样,东跑西跑,平日里又活泼好动,不喜欢随时随地有人跟着,索性她就在家里养了十来只猫咪,只要这些老妈子们负责替她照顾猫咪就可以了。 屈城呢,洛家人本来就待他如自家兄弟,所以长云给他配备了八个武功高强的武林高手来保护他,毕竟他不会武功,出门在外,怕有个闪失。但是这些卫队一个月要吃掉好几十两的银子,屈城虽然知道洛家有钱,但于己,怎么说也是一种太过奢侈的浪费。而且他心里知道自己一个外人,实属没必要。况且自己还住在祖母家里,吃喝不愁,所以,最后在屈城的坚持下,他没有自己的卫队。 卫队用带来的八匹纯白骏马,换下了马车上拉车的蒙古马,高护卫在前领一路护卫在前方开路,马车居于中间,另一路护卫紧跟其后。这浩浩荡荡的几十号人、几十匹白马,以及迎风撑起展开的洛家旌旗,真是好不气派,引得乡下田间劳作的农民,个个指点称道。 随卫队而来的还有一封书信,本来长风是要抢过来看的,他以为会是雪姐姐派人带过来的情信,结果一见到信封之上写的是长云亲启,落款是父亲。顿觉索然无味,丢回给了长云。长云展开信件,只见上面赫然只有两个字:速回!翻来覆去,再无其他关切字样,心中一阵难受。 世间何事最伤人,唯有才色与亲情。一天两次暴击,被父亲冷冰冰霸气无法回应的书信给伤了,被雪无影一个冷漠的转身离去给伤了,长云感觉这一趟远门真是让自己心神俱疲。 马车又马上就要到达襄阳城了,自己还是一筹莫展。 第五十一章 襄阳城 襄阳,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是汉水流域极为富饶之地,鱼米之乡。进入襄阳城的地界,呼吸里都是家乡的味道,沁人心脾,赏心悦目。长风急不可待、乐不开支的嚷嚷着要在襄阳城内先吃点儿好吃的牛肉面之类的东西再回家去啦。 长云指望不得,越晚回家越好,如果他们再在路上逗留个数日,等回到家去,父亲已经摆完了婚宴,生米煮成熟饭,大家再怎么折腾也没办法了。 他用话语引诱长风道:“你爱吃的话,我们在襄阳城里住上几日再回去也可以。管你吃个饱,吃个够。” 长云却不以为然道:“住倒不用,我不喜欢这里的氛围,我只喜欢吃食,要是留在这里几天,凤妹又要胖一圈啦。” 屈城狠狠地瞪他一眼,本来长凤就不开心,这个时候就不能再拿肥胖来开玩笑,长风简直就一点儿都不懂得关心人,只顾自己的。 长云瞥了屈城一眼:“瞪什么瞪,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毒瞎,要是你早点将你娘的珠钗送给了我,那我还要绕那么一大圈,花几百两银子去请一个猪头帮的人来打劫追击你么?” “你还有理了,抱怨了一路,我也就忍了,长云哥哥,你管管他。” 长云摇了摇头,这个弟弟,在外面即使树敌也无所顾忌。不过好在这些年来,青龙帮一直在承接着洛家分号的押运生意,洛家是他们的金主,对于长风,应该会给面子不追究的。 见长云也对长风无可奈何,屈城朝着长风伸伸舌头,眨巴眨巴眼睛不理会他。 襄阳城内有一条小吃巷,里面的铺面里经营着各类飘香的热干面、臭豆腐、炸鸡串、牛肉面之类的很好吃的小吃,而且这条巷子离城门不远,出行或者进城的人,饿了就会在那里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或者城里的人们有时嘴馋了会去到那里打打牙祭。 长风常去一家叫做“东莱”的牛肉面铺吃干拌牛肉面,而且是只要他到了襄阳城内,一定会去那家吃。这几年都快和老板混成朋友了。 一想到进城后立马就有美味的牛肉面吃,长风边说边咽口水,馋的不行。 但马车并没有很快的进城,因为城外面排了一支好长的队伍,门口的衙差正在一个个检查往来行人。 长风厌弃的低声咒骂,这不耽误我时间么,再晚一点就卖完了。 长云探头出去瞧了一眼,见衙差对进城的人个个细致的翻拣行李检查盘问,凡是进城的都检查放行,凡是去往郢都府的都格外细致盘问。长云心下当即知道,这肯定是因为父亲要举办婚礼的缘故,那个和父亲关系要好的襄阳太守专门派人在城门外检查过往的行人,逐个查验通关文碟和货物,保证这几天郢都府的安全。 虽然这样有些做的过了,郢都府离襄阳城都还有好几十里地,在这里设卡检查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但这样讨好行为肯定能从父亲那里得到一笔不菲的感谢资助。 长云自成年后,接手了父亲的一部分生意,对于这样的内幕交易手段,他还是有所了解的。他虽然鄙弃这种行为,但内心却对这种行为也颇为认可。洛家是商户之家,所能赚的只是银两,江湖地位、社会地位本就不高,然而金钱能使鬼推磨,所能撑起门面的也只有这些银两,只要钱能使人办到的事情,比起跪求别人抬高自己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了。 门口署长站在襄阳城墙上观察着情势,显然,他已经远远的看到了洛家的马车和穿着华丽威武的洛家护卫队,他认出了走在车队前的那个护卫长,是洛家大少爷长云的护卫队长高护卫。他心中一乐,赶紧快步下得城楼,身后带了一拨门口守卫衙役,走到城门口前去迎接。 这个守门署长姓赵,起了一个霸气的名字:赵子龙。但却是一个长得瘦小略显猥琐的中年男人,四十来岁的年纪,对襄阳城内大事小事可谓说的上是了如指掌。不过重要的不是他是谁,而是使他是谁的那个人是谁,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十多年了,能抱住的是他当太守的大舅子。 鉴于太守的面子,长云对他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每次只要他迎上来问候,长云必定会送上几封银两。于此,护卫队长高护卫也是司空见惯了。 所以,此时,见署长带人走向前来,高护卫就提前策马迎了上去,两人寒暄了之后,高护卫暗地派人塞给了署长一封银子,署长并不多问,让衙差开了一个特别通道,毕恭毕敬的恭送长云的马车和护卫队走过。 人群中有人低头相问:“那是谁家的车队啊?” 当被告知那是汉水洛家的车队后,也不再多言。 长云并不掀帘招呼,只有长凤微微的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窗外受检的行人。 屈城靠着马车昏昏睡去了。 长风在马车经过城门之后,忽然冒了一句没缘由的话:“我好像看到我的画像了。” 大家只以为他在那里胡言乱语,并不理会。 车队进了襄阳城,高护卫派人为四人各自买了一碗牛肉面和一堆杂七杂八的小吃打包拿到车上后,车队继续前行。再有小半天,至下午就可以到家了。 长风心满意足的吃了一整份牛肉面后,见长云没胃口,长凤一直都心情不好,就一点儿一点儿的把他们那两份也吃了,等他吃完,见屈城还没睡醒,又偷偷把屈城的那一份也给吃了。 别看他长的瘦,这胃口可真是好起来大入牛肚。 越靠近郢都府,长云的心思就越重,整个眉头越拧越紧。 及至傍晚的时候,马车进入郢都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像过节一样。 长风好奇地问道:“是快要过节了吗?怎么这么喜庆,” 没有人理会他,马车摇了一天,越到家,个个感到越累,真是要好好大睡一场的感觉。长云犹是不会回答。又行了一会儿,屈城像是刚刚才接收到长风的问题一样,蓦的也回答了一句:“中元节。” 这当然不是真的,中元节早都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屈城睡觉中的胡话,惹得长风吃惊的看着他。正想要去捉弄他一下,忽然车夫“吁……”的一声,拉住了马缰绳,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一个壮年汉子挡在马车前面,长云拨开窗帘一看,原来是胡护卫。 他是祖母的护卫队长,长得很是彪悍,两鬓至下巴处全是又黑又硬的络腮胡子,远远的一看,还以为是三国时期的张飞模样呢。他家两代人都是服侍洛家的,他父亲那一代跟着长云的爷爷辛苦打拼,到了他这一代,直接接手护卫长的供养。一家人都忠心耿耿。 胡护卫双手一拱,对着马上的高护卫问道:“马车里可是大少爷?” 高护卫点点头。 胡护卫便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大少爷,老太君让我来接大家去她那里一聚,她老人家说,很久都没有见到大家了,想念孙儿们,要大家直接去她那里小住几日。” 长风一听,心下欢喜,连声说:“好的,好的。” 长云一听胡护卫的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长气,看到长风欢乐开心,便伸出手去,示意高护卫改变车程。 高护卫扬声说道:“有劳胡护卫在前带路。” 于是,车队调转了方向,往洛家老太君家的方向走去。 第五十二章 老太君 长云还是很感激祖母的,她老人家已经替自己想到了破解之法。提前半道儿截留住大家,让大家呆在远离洛府的家里,屏蔽掉外界的干扰,比在地窖都管用。父亲和祖母的关系向来水火不容,对于父亲的婚礼,祖母是不会去的。曾经祖父在世时,和祖母千挑万选的选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媳妇,结果居然后来不知所踪,也没见到洛祁东去寻找,反而接二连三的另外娶了两个。祖母生气,不再参加任何婚礼,连父亲后面的两个夫人的婚礼都没参加。父亲也没那个脸面前来邀请祖母。长云心想,也许祖母会等父亲的婚礼举办完成了之后再让大家离开,这也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一是父亲的婚礼得以顺利举行。二来,长风以后即使知道了,父亲也许又已经离开楚地了,他也没办法再胡闹惹得父亲不开心了。现在谁都不怕,就怕长风。 在长风的热情似火的鼓动下,屈城也被他吵醒,长凤听说去祖母家,神情略微有些好转,渐渐露出了笑容。这四人各自欢喜着,反正住在哪里都无所谓,从小到大,祖母家就是自己的家,只要父亲一不在郢都府,大伙都会想方设法的去祖母家住着。在祖母家里,常年为大家准备着各自的房间。 马车在郢都府大街上行驶,街道主干道修建时按照三架马车并行的宽度修建的,所以比较宽阔,傍晚时分,街面上已无行人,马车在十字路口一连几个向左拐后,又直线向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天要擦黑的时候,便到了一间郊外的老宅面前,老宅子外观有些年头了,红漆已经有些褪色,琉璃瓦的光泽也有些暗淡,在暮色掩映下,虽然是一座有些年头的老宅子,但是这座老宅子光占地都有几亩地,外观依旧看起来,恢弘大气。 奶奶的这个老宅子是当年祖父在时建造的,老人喜欢山上的空气,请了个玄学大师勘探选址,在这个大山丘上的一块平地上建了这么一栋宅子。宅子外土丘上种了上千棵梨树,正值梨树挂果的时节,一路望去,每棵树上仿佛黄色珍珠挂在树上,密实壮观。 长风掀开窗帘,探出头去,哇啦啦的叫个不停。后来,索性停车让护卫牵来一匹蒙古马,自己翻身上马,慢慢走,慢慢瞧。胡护卫见到这个玩闹的二公子,哈哈大笑。 老远的,就看见祖母已经率了众人站在大门前迎接大家。长风策马扬鞭,第一个跑到了祖母面前,一拉缰绳人马竖立,众人慌张的护住老太君。老太太却关心自己的孙儿,连连招手:“小心点,小心点。”长风嬉笑,还没等马等稳,就一个飞身,从马身上飞了下来,落在地上,他衣袂纷飞的朝着老太君跑了过去,笑嘻嘻的扑到了祖母的怀里。长凤和屈城也欢快的跑了过来。 老太君乐呵呵的喊道:“我的乖孙子们,你们慢点,你们慢点,小心摔着了。” 最是长云最为稳妥,他交代了高护卫一些事情之后,也走到了老太君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奶奶。” 老太君疼惜的抱住大家,老泪纵横的说道:“哎哟,我的乖孙们,你们终于回来啦。奶奶担心死了。” 众人宽慰着她,簇拥着老太君进了家门。已经有下人来报,饭菜已经备至妥当,可以开饭了。 大伙儿开心来到饭厅,一见满满一桌子的菜,做的都是平日里大家爱吃的菜。 长风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拿起一只鸡腿迫不及待的啃了起来。 “饿死我了,饿死我了。”那模样感觉已经饿了一个月的样子。 “慢点儿,慢点儿”老太君笑着说道。 屈城一脸鄙夷,向老太君告状:“奶奶,他刚回来的时候已经吃过四碗牛肉面了,你看这,还饿,还一点儿吃相都没有。” “没事的,没事的,饿了就吃,你也快坐下来吃,多吃点,奶奶就喜欢看你们吃。”老太太一脸慈祥的坐在楠木饭桌的主位上看着大伙吃东西。她已经年老,牙齿也有几颗松动了,平日里只吃一些熟软的东西,这满满的一桌子硬菜,全是按照这四个孙儿平日里爱吃的菜来做的,她自己是吃不得的。 长云爱吃鱼,所以特意做了红烧鲤鱼。长风爱吃爆炒鸡肉,所以就特别做了宫爆鸡丁,屈城喜欢吃红烧猪肝,长凤爱吃辣椒炒虾仁,还有辣椒炒木耳,凉拌猪头肉等一些过年过节才会吃的菜。 满满一大桌子,很快就被大家狼吞虎咽的吃完了。这些日子出门在外,少不得受了一些苦,况且这次是他们他们偷偷溜出去的,也没有带仆人在身旁,吃饭都是在外面的酒楼或者客栈里吃,早上至现在也就只吃了一些烤鱼和干粮,那些菜和家里做的饭菜简直是天壤之别。 吃罢晚饭,大家又簇拥着老太太在大堂里聊天,聊他们这些天的见闻,以及在客栈打斗的场面。正兴高采烈的比划着,忽然听到门外有很大声的敲门声,继而家奴来报,官府有人来。 原以为是父亲洛祁东得到消息,派人来叫大家回去的,却不想开门后竟是一列衙差,双排执刀鱼贯而入,门口还列队一列执火把守在门外。 这阵仗,有些让人诧异。 众人正纳闷儿,忽然听到老太君斥责道:“昨天已经来过了,今天又来,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人群中并没有回答他。 众人皆有些诧异,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汉子长的人高马大,上唇留有一小撇胡子,大眼睛,穿着是一套威武气壮的彪悍官服,汉子走路极快,几步就已经跨到了老太君的面前。 只见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干干脆脆的喊了一声:“干娘!” 老太君一脸不悦的说道:“怎么,今个,你来了?你还知道有你这个干娘。不是公务要事,你都要忘记你还有我这个干娘。成天当个衙门里的一条鹰犬不亦乐乎。” “干娘!我这不是来看您老人家了嘛。”汉子一脸憨憨的笑,在众下属面前,被自己的干娘这般数落,能这般好脾气的也算是难得。 男子便是郢都府的金刀捕快金无命,其实他本来名字叫做金利,保康县人氏,因幼年家逢灾荒,逃难来到楚地,后遇到洛老太太,收养他作为义子,和洛祁东一起长大。再后来因武功不错,考了个衙差,因为在衙门里以不要命的追捕破案而声名显赫,被江湖人士称为:金无命。他曾经为了追捕鬼手七,从楚地一直追到新疆大漠,又追到天山,后来愣是在臭气熏天的粪池边蹲守了七天七夜才将神出鬼没的鬼手七抓住。 近两年,因为一些衙门事务耽搁,除了逢年过节来拜会干娘外,平常日子里也难得过来一趟。这不免让老太君颇有怨言。 第五十三章 “你的眼里还有我这个干娘么?这么大晚上的带这么些人来,是想抢劫呢,还是想杀人放火?”洛老太君生气的说道。众人扶她坐在了太师椅上,威严顿起。 金无命一下愣住了,心下骇然,暗暗为自己鲁莽行事懊悔。是自己今日莽撞了,竟然没有顾忌到干娘的感受。本是昨天,衙差们上门来请相关涉案人员过府衙一趟,但是左等右敲,吃了一个闭门羹,家奴没有一个人给他们开门。他昨天在侦办另外一起盗窃黄牛的案件,没有时间一起过来。不想,今天下午,他回到府衙,衙役们语气里稍微重了一些,说洛老太太不给人。他自己也没有多想,立刻带人就冲了过来。万没想到,这带刀闯进来,惹恼了干娘。唉,自己竟这么鲁莽,没考虑周全。 他着急的道歉:“干娘,我没别的意思,今天带人来,主要是公事公办。” “来家里公事公办,你把这个家当成什么了?”洛老太君质问道。“你平日不来,一来就公事公办。” “这……”他本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被老太君一顿数落,一着急起来头脑里面一片空白,找寻不到好的词语,怕又言语冲撞了老太君,故而一时语塞。 他凝神皱眉,想不出什么好的词语,一脸严肃的望着大家,众人本来很疑惑的看着他,但见到他那个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的样子,大伙儿扑哧笑了。 “我,我是奉朝廷之命前来缉捕嫌犯的。”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谁是你的嫌犯”老太君问。 “长凤涉嫌杀人,长风、屈城涉嫌共同犯法,他们都是我要抓的。”金捕快答。 “他们今天都在我这里吃饭,是不是我也是共犯,包庇他们,你干脆把我也一同抓了去。”老太君说道。 “干娘,您别为难我,我今天是奉太守的命令前来抓捕长凤的”金捕快回答道。 “你把我的孙儿都抓了,你还让我不为难你。”老太君说。 “她是朝廷的涉案嫌犯,忠孝两难全,干娘你见谅。”金捕快答。 所有人都诧异不已,当然也包括长凤,本来是看着金捕快的窘态,大家乐呵呵的。怎知,怎么扯到了长凤是朝廷的涉案嫌犯? 长凤一脸蒙圈,她转头问长风:“是说我么?” 长风点点头,一脸贼笑的说道:“干爹说你是嫌犯。” “我和大家一起回来的,怎么就我成了嫌犯?”长凤不爽的小声说道。刚才家奴来报的时候,老太君让他们四个兄妹在后堂里站着,先别出来。大家打赌,猜猜干爹会不会徇私枉法。 “十八香楼的翠红姑娘被人杀死了,长凤可能是杀人凶手,有人瞧见了当天晚上,长凤出现在十八香楼里过。长风、屈城可能是共犯。我要一同捉了回去。”金捕快说。 “凤丫头是你看着长大的,你认为她会杀人?”老太君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金捕快一时语塞,今天这事是自己太过心急,没有处理妥当,应该首先自己单独来请示老太君后,再行便宜之事。但三丫头常常不安常理出牌,又善于使毒,指不定是因为某些琐碎争端而误杀了翠红。自己虽然知道以三丫头的秉性是不可能杀人的,但是人证物证俱在,也不容抵赖,况且也极可能存在误杀的可能性。唉!他低头思索,一低头瞧见了自己所穿的公服,忽然记起自己入职捕快时的誓言:要秉公执法,凡是有嫌疑,不管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无论天涯海角,一定要抓捕归案。 想到这里,他顿觉得一股正气充盈于心间,故而站直了腰背,秉明老太君道:“三丫头确有嫌疑,请老太君见谅,自古忠孝两难全。在家国面前,儿子选择先国而后家。”金捕快说道,虽愧疚又无奈,但原则问题不可动摇。 “听到了没?谁刚才说你金爹一定会偏袒疯丫头的?”老太君忽而严厉声变和蔼,满脸微笑对着身后众人说道。 这时从后堂的阴影里走出了四个人。金捕快都吓了一跳。洛氏三兄妹和屈城四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这四个人中有三个犯罪嫌疑一脸单纯笑意盈盈的站在厅内。 其实昨天已经有相关人员将消息汇报给了老太君知晓,她担心几个孙儿如果在洛家被衙门人员上门问询,洛祁东肯定是不会轻易交人的。到时候,金捕快要是和洛祁东两兄弟翻脸,弄不好,两个性格阳刚的儿子会弄出人命的。所以她今天派胡护卫在街面路口守了一天,看见他们一定要将他们带过来。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就将这个事情跟她的四个孙儿说了一番,孙儿们也都乖巧,表示愿意全力配合,以证清白。他们私下打赌竞猜,看干爹金捕快今天会不会带人过来,会不会抓走他们。故而大家并没有把这件事情看的很严重,嬉笑打骂犹如平常。 “干爹。”洛长云施礼叫道,剩下三人也同样施礼齐声叫道。 金捕快问:“衙差不是说你们刚从牛岭那边动身么?怎么这么快就回到府里了。” “干爹,你就别骗人了。别人可能会以为我们刚从牛岭那边出发,但你肯定不会这样认为,不然的话,你怎么会亲自带着人二次登门来抓我呢。”洛长凤故意走到金捕快的身后说道。 “疯丫头,别给你金爹下药,他的功力远在你之上,你就别班门弄斧啦。”老太君见长凤走到金捕快身后正准备抖落指甲里的药物,赶忙制止。 这丫头古怪精灵,老是喜欢捉弄别人,金捕快向来和他们三兄妹亲近,所以在长凤的眼里,也是犹如朋友一般,没了些尊长条框约束。 金捕快故意装作不知,却反手去捉长凤。长凤笑哈哈的双掌向前一下跳开,跳到了屈城的面前,她手掌尚有劲力,屈城想上前接住她,却忽然脚下无力,全身瘫软在地,抽搐不已。 众人皆是大骇! 第五十四章 长凤一下没反应过来,呆呆的杵在一旁。倒是自始至终都一旁冷眼旁观的长风,这时候忽然一个飞身,跃到了屈城面前,伸手在他身上快速点下几个穴位,止住了他的痉挛。 “快去请楚大夫。”老太君冲家仆喊道。 身旁的老主管应声快步命人去街上请楚大夫。 金捕快一把从地上抱起了屈城,将他放置在他自己的房间内。屈城自幼和长凤就订了娃娃亲,洛家人待他犹如自己的儿子一般,亲如家人,又因他从小在老太君身边长大,老太君特意让人布置了一间最好的厢房给他。长云、长风、屈城三兄弟的房间紧连在一起,长凤则每次过来都跟着老太君同吃同住,没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长云的房间取名“闲云阁”,长风的房间取名“望风居”,屈城的房间原本他自己取着“一城斋”之名,但好惹事的长风硬是偷偷让制匾的师傅把“一城斋”刻成了“土城寨”。摘牌当天才发现出了岔子,大家要去重新置换了新的,但屈城反而觉得倒是挺好,有种山大王的感觉,于是他的房间就一直挂着“土城寨”匾额。 众人围着屈城,不知如何是好。长云另外也已安排高护卫快马去请楚大夫了。 老太君抚摸着屈城的额头忧心不已。这症状,像极了当年他幼儿时发病的模样。不是说已经治好了么,怎么又会复发。老太君心内藏着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她想到了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已经消失十年了。 楚大夫是洛家的常用家族医生,他医术高明,在郢都府享有“再世华佗”之名。楚大夫很快就被请了过来,他搭脉在屈城的手腕儿处,一番细致诊断过后,老太君请他回厅堂内细细询问。老太太的身边只留了金捕快和长云二人。她让长风和长凤仔细看着屈城。 回到内堂,堂内灯火通明,秋季的夜晚比夏季来的早,往常这个时间还尚有光亮,但此刻,外面已经漆黑。洛老太君家的院子内外都灯光明亮。 楚大夫躬身施礼道:“老太君,城少爷的病乃是旧疾复发,从今天开始,依着七七四十九天全身冰冷,七七四十九天全身燥热,再七七四十九天全身痉挛,到了时日城少爷的命就不保矣。” 长云心头一凛:“旧疾复发,没有见过他犯过病啊,怎么会是旧疾呢?”他看了一眼金捕快,他的面上并没有露出惊异之色,长云心想,难道干爹也早已经知道这件事?又听到楚大夫继续说道:“老夫只能按照十年前的旧方开药煎熬缓解病情,如果想救城少爷的命,关键还是得找到那个人。” 老太君沉吟道:“都失踪十几年的人了,哪儿还有消息。可怜的城儿,恐怕这次没有那么容易救了啊。” 老太君让长云亲自送楚大夫回去,并支付了厚重的诊金。楚大夫言谢,登上马车与老太君施礼告辞。 马车在夜间行驶在乡道上,若不是技术高超,一般人很难安全驾驭夜间的路程。 马车里,长云问楚大夫道:“楚大夫,你说屈城的病是旧疾复发,怎么我不知道。” 楚大夫笑道:“屈城少爷发病的时候是在十年前,那个时候大公子您也才是个娃娃,记不了多少事的。” “你们说的屈城的病这么严重,十年前,我已经是个十岁的孩子了,理应对这些事情是有所记忆的。”长云道。 “那个时候,屈城少爷只是暂时性昏厥,我们找到了那个人,跟屈城少爷进行了一次放血与输血,屈城少爷才得以活命。那个时候,少爷您还小,可能您并没有留意。”楚大夫道。 “那个人是谁?”长云问道。 楚大夫微微笑道:“这个问题,少爷您应该问一下老太君,我们医道人家,悬壶济世,只关心患者的事情,其他家事,我们不参与,也不清楚。”楚大夫礼貌婉拒透露。 长云也不勉强,他又问了一个自己疑惑的问题:“楚大夫,我问一下,屈城的病,有没有可能是长风乱在屈城身上用药的缘故诱发的?” 楚大夫笑道:“这不可能,你们洛家的毒虽然名扬天下,但是只要用对了,毒也是解药。本来屈城少爷体内的血液就是剧毒无比,这些年,通过药物与换血也得到了一些缓解,而长风少爷对屈城少爷所施以的毒剂,比之血毒那根本不算是什么,反而有时候长风少爷的毒剂一定程度上还遏制了屈城少爷体内的毒素,所以这些年,屈城少爷很少发病。按行医规律,换血一次最多也只能保五年不犯病。这已经十年了,屈城少爷才第一次复发,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这长风疯疯癫癫的居然还坏事变好事了,也是奇特。”长云说道。 “这世间的医理本来就是一物降一物。长风少爷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在医道上加以辅导,我想长风少爷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医技精湛的大夫。”楚大夫说道,他一直都很欣赏长风,好几次长风在他的药店里胡乱配药,居然在给患者诊疗中起到了神奇的治疗作用。 马车很快就到达了楚大夫位于郢都府北街的一个药堂里,长云扶着他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两人拱手拜了两拜,楚大夫特意叮嘱长云道:“云少爷,我忽然刚想起一事,有一次我坐堂问诊的时候,听到一个患者说当年那个人是朝北方去了。麻烦您转告老太君一声,要救城少爷可往北方去寻,可能有消息。” 长云鞠躬感谢,道别之后,在回程的路上,他一直在思索,十年前屈城犯病的事,还有十年前的那个是个什么人,竟然能换血救屈城。 等他回到了家,将楚大夫的叮嘱一字不落的回禀了老太君,老太君听了,面露喜色道:“很好啊,这样只要有了方向,我们找寻起来,也算有了目标。” 长云也向老太君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但老太君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告诉她,那个人是屈城的至亲。长云一下想到了屈城的母亲,但他不敢向老太君求证。只好,先行退却出来,去屈城的房间里去看他。 待长云退出大堂之后,金捕快问道:“干娘,您今晚想让长云知道,又不想让他知道,儿子疑惑为什么。” 老太君笑问道:“你看懂了什么?” 金捕快说:“您让长云听到了楚大夫的话,又给他机会让他单独送楚大夫回去,这是想让他知道这件事,但是他问楚大夫得不到结果,问您也没有结果,这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这想与不想,到底是为什么?” 老太君笑道:“你还不是个大莽汉子,懂得自己分析问题。我想让长云自己去了解十年前的事,他性格内向,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面,我怕他有一天会疲累,会绷不住。他要自己慢慢成长。” “哦,原来如此。您用心良苦了。”金捕快说道。忽然他大叫一声:“哎呀,我都搞忘了。” 老太君忙问:“什么事啊,一惊一乍的。” 金捕快憨憨的笑道:“我是过来抓捕长风、长凤和屈城的,我的兄弟们可都一直在后院等着呢。” 老太君责怪道:“就知道公事公事,你这个人就该孤独一辈子,一点儿家庭的观念都没有。等你兄弟们在后院吃饱了饭,再抓他们三兄妹走吧。” 金捕快摸着脑袋,呵呵直笑:“我这就去看看他们四个人去。” 第五十五章 金捕快来到屈城的“土城寨”房间。长云、长风、长凤三兄妹坐在屈城的床边,看着他。 见金捕快走了进来,三人一起站了起来,叫了一声:“干爹!”金捕快挥手问道:“屈臣还没有醒吗?” 长凤摇摇头。 他走到床头看见屈城,脸色苍白,昏迷着。三个乖巧的兄妹十分担心的看着屈城,他心里有一丝安慰。这些小家伙们平时闹腾的要命,关键时刻还是亲情永存。 他咳嗽了两声,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还有话头,他自认为自己嘴笨,尤其是面对这种需要柔情以待的时刻。 “这个……”他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长风打断了话。 “这个……”他模仿着金捕快说话的语气对着长凤说道:“干爹要发话了,他问你什么时候准备好被捕?准备被抓进监牢。” 金捕快嘿嘿一笑,这个傻小子,把自己这么尴尬的难以启齿的问题以这样轻松的方式就问出来了。 长凤眨巴眨巴眼睛说道:“干爹,不能今晚就去坐牢吧,至少也要等过了今天晚上,明天早上再去嘛,坐牢又不是好玩的,这么赶干嘛吗?” 金捕快赶忙说:“不急,不急,明天早晨再去坐牢,没关系没关系的,今天大家都累了,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回去。” “干爹,你以后存够了钱,你开个胭脂铺吧!”长风一本正经的说道。 长云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表达什么意思。 金捕快连忙问道:“为什么要干爹存够钱了,去开一个胭脂铺啊?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对那些东西一窍不通啊。” 长风道:“因为干爹你当个捕快,我们就要赶着趟儿去坐牢,你要开个胭脂铺,我就天天去光顾,保你生意兴隆。” 金捕快听出了长风的话里带话,这小子贼精贼精的,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 “那干爹就问你小子,那天晚上你跑到十八香楼去干什么?” “我去那里能干什么?那天晚上很多大老爷们儿都在十八香楼,你干嘛不问他们,你问我呀?” “别跟你干爹打哈哈,你不可能去十八香楼干什么其他坏事,所以告诉干爹,你去找十八香楼的翠红干什么。” “还有长凤,你们要一五一十的告诉干爹,翠红被杀的当晚,你们三个分别潜入十八香楼,到底是什么情况?” “三个分别潜入?”长风疑惑的问。 “对,根据十八香楼的姑娘和伙计们说,他们看见你,还有长凤、屈城三个人当天不同时间,分别潜入了翠红的房间里。”金捕快说道。 长凤也想了想说道:“我那天应该是上午去的吧。” “不是,你那天是下午去的。”长风纠正道。 “你怎么知道的?噢噢”长凤恍然大悟道:“你和屈城哥哥跟踪我是吧?” 长风一脸鄙夷:“我干嘛要跟踪你,我那一整天都在十八香楼,只是你没看见我而已。” “那你在十八香楼干什么?一整天都待在那里,大白天的那里没有开门,你们两个都去那边干什么?”金捕快抓住他们两个谈话间的疑点就问。 “这你就不懂了,十八香楼的胭脂是咱们郢都府,甚至整个楚地里面最好的。色泽艳丽,极为高档。”大家都以为长风要说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但他终究离不开胭脂水粉这类东西。 “你怎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那一天去?”金捕快仍然不依不饶地问。 “那你就要问问十八香楼的老板雪无影姐姐了,她那天刚好托人从京城带了一些胭脂水粉回来。特意把我叫了过去,试一下新品。”长风说道。 他的话里一说到雪无影三个字,长云的眼睛立马就被点亮,十分关注的盯着长风。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更多有关于雪无影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弟弟居然跟雪无影的关系这么近。 “然后你就试了一天的胭脂水粉?”金捕快问。 “对呀,胭脂水粉这类东西,要慢慢的研究,慢慢的品,慢慢的涂抹调试,遇到上等货色,好的胭脂水粉,你给我十天的时间我都觉得不够。”长风说。 “那你什么时间看见长凤的?”金捕快问。 “申时三刻吧,那个时候十八香楼静悄悄的,他们都在休息,我见着翠红领着长凤,走过楼梯,进到了她的房间,我一时好奇,就放下手中的胭脂水粉跟了过去。” “然后呢?” 长风欣然一笑:“然后我看见她们两个人竟然坐在一起聊天。” “就单纯聊天?聊什么?你和翠红姑娘很熟吗?”金捕快问长凤。 长凤摇摇头:“也不算特别熟,我每次跟着长风哥哥去十八香楼,去了很多次后,他们对我也熟悉了,后来就不再拦我了。翠红姐姐是有一次我在十八香楼里面迷路了,她刚好开门看见了我,给我了指路,后来我们就慢慢的熟悉,她有什么事情她就告诉我,有什么好玩儿的,也会告诉我。” “长风,你带妹妹去那么些地方干什么?”长云生气的问道。 “我也想问她呢,我什么时候带她去过很多次,我一次也没带她去过!”长风回答道。 “我什么时候带你去过?”长风问长凤。 长凤调皮的眨巴眨巴眼睛:“我悄悄跟着你的屁股后面进去的。” “就十八香楼那么简单的地方,你居然会迷路?太笨了。”长风说。 “你第一次去,你也不会迷路?”长凤反问道。 “好了,你俩先别吵。你和翠红姑娘聊什么?” “没有聊什么呀?他就告诉我,她家以前很穷,父母没办法养活她和弟弟,为了生存就将她卖给了人贩子,后来是十八香楼的雪姑娘将她救了出来。她说她小时候和我一样聪明伶俐,她很羡慕我,说我一出生就能生在好的家庭,希望我以后能继续自由快乐。”长凤说道。 “就这些吗?” “是的,聊了一会儿她送给我了一个她小时候十分珍爱的玩具,她说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去往幸福的地方,让我以后不要想念她,祝福她。” 众人沉默。 “能给我看看她送你的东西吗?” 长凤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方形的小木盒子递给了金捕快。金捕快接过拿在手里,盒子不过巴掌大一点儿,打开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合上盖子,外观是一个已经磨出了手油,光滑反光,盒子上面歪歪扭扭的用小刀刻着几个看不懂字体的字。 第五十六章 “就一个空盒子吗?”金捕快问。 “也没有,其实她还送我了一对银质的耳环,挺漂亮的,但是我装在盒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了。”长凤说道。 “是不是这对呀?”长风单腿坐在窗边,晃荡着小脚,手里晃晃悠悠地甩着一对耳环,他转头问长凤。 长凤过去一看,果然是翠红姐姐送给自己的那对耳环。 “你居然偷了耳环!”长凤想抢过来。 “都是你自家哥哥,别用偷字来形容,翠红送给你,就等于送给我了嘛,我是你亲哥嘛。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长风一把把耳环塞进了自己的衣袖。长凤左抢也够不着,右抢也够不着,气的直哭。 “你这是当哥哥的样子吗?”长云呵斥道。“快把耳环还给长凤。” 长兄如父。长风特别听长云的话,他慢慢从衣袖里掏出了那对耳环,再看了一眼,然后抛给了长凤。 “接着!哭、哭、哭就知道哭。” 长凤止住了眼泪,开心的笑了,她正要反击长风,忽然门外有人敲门喊道:“大少爷!洛老爷过来了,老太君叫大家现在立刻移步去正厅。” 洛老爷?四个人一惊。 “是洛祁东还是其他族兄?”金捕快问。 “是洛祁东老爷!”来人回答道。 四人骇然。 洛祁东自和祖母水火不容后,已经好多年没有踏足这里了。这……,四人心中各有无数个猜想。 到底洛祁东来这里干什么?! 客厅里烛火摇曳。 老太君坐在厅内太师以上,她头上的二层阁楼里供奉着洛家的祖宗牌位。胡护卫和老总管分别带着家仆垂手站立在她的两侧。洛祁东则坐在侧边的楠木红椅子上,他的身后站了七八个昂首挺胸穿着洛家护卫衣装的中年汉子。高护卫带人站在大厅门外一侧。金捕快带来的衙差们也已吃完了晚饭,一排站立在大厅门外的另一侧。平时很难见到一下会涌入这么多人。 但厅内的气氛却是有点怪异。近百号人齐聚,居然鸦雀无声,整个大厅内只有摇曳的烛光一闪一闪的。 四人一走进大厅,就犹感觉到一阵寒风般的冷寂,直顶脑门,汗毛都能竖了起来。这气氛相当的凝固、肃杀。 长云走到老太君面前,鞠躬施礼叫了一声奶奶,然后又走到洛祁东面前,鞠躬施礼叫了一声父亲。 洛祁东出人意料“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巴掌甩过来狠狠的打在了长云的脸上,大骂道:“畜生”。 这一巴掌力道之重,声音之响,让在场的所有人一惊。 长风想要冲上去,却被金捕快一把抓住了小声说道:“冷静!还轮不到你说话。” 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的长云晕头转向,险些跌倒,他捂着着自己被打红的左脸,跪在了洛祁东的面前。 “放肆!你骂谁是畜生?在洛家列祖列宗的面前哪容得了你放肆!”老太君一声喝道,将手中的茶杯一把丢到了洛祁东的脚下,开水杯渣扑了出来,烫到了他的脚。 洛祁东抬脚踢掉了茶渣,甩手坐了下来。 “长云你站起来,有这种老爹你跪了干什么?”老太君说。 长云不敢起立,无护卫和老总管两个人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已有老妈子,快速的去后厨房拿来了一个煮熟的鸡蛋,裹着一块纱布,滚敷在长云被打红的脸上。 “几年不来,来了就来我这里撒泼撒野,你撒给谁看,你立什么威风?你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娘不?”老太君说,“要么你这辈子别来,来了你就给我安安静静的,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当家作主。” “你骂谁是畜牲,那是我的孙儿,我不允许你对他又打又骂。”老太君说。 长风解气的对老太君竖起了大拇指。 洛祁东也不吭声,也不辩解,他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自从自己的大老婆无故失踪之后,自己的爹娘不心疼儿子,反倒心疼起了媳妇,对自己日日横加指骂,要自己派人去寻她回来。人海茫茫,何处去寻,况且一个人要是刻意藏起来,纵使你把整个天地翻过来也找不到,哪个石头缝里不能藏个人?况且爹娘还要求自己,没有找到之前甚至还不允许自己再娶妻纳妾。自己堂堂一个七尺男儿,难道就为了一个女人断送一辈子的幸福吗?天涯何处无芳草,走了一个我能娶回来十个。 这些话他可不敢当场说了出来,长云、长风、长凤三个孩子都在,这几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自己要不懂路数,说了出来,恐怕最终自己真的会落一个妻离子散的悲惨局面。 他忍气吞声,悔不该今夜怎么自己哪根神经错乱要闯了进来,自找苦吃。 “你今天晚上来干什么?”老太君赫然问道。 “我明天大婚,这三个孩子今晚必须跟我回去!”洛祁东说道。他前几日派人送了一封书信给长云,让他赶快带着弟妹赶回来,但这家伙居然回到了郢都府不直接先回家,反而把弟妹们都带到了老太君这里。到了晚间仍不见他们回来,他气愤不过,以为是老太君故意使坏就带人冲过来抢人。 “又准备娶一个是吧?”老太君大声的问道。 “我问你,地莲你寻到了没有?你不是答应过我们,无论寻天涯海角,都要寻找到她吗?”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谁知道她躲在哪里,或者早已经都死掉了。” “混账,你认真派人去找了吗?你派人去给你找新老婆了吧,这几年你接二连三的娶,我也都不再说什么,但是你要把地莲给我找回来,她才是我唯一认可的儿媳妇。” “又不是我的过错,是她自己跑的。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难不成让我打一辈子光棍?”洛祁东反驳道,他自认为自己说的有理,老太君才是无理取闹。 长风已然怒目圆瞪,咬牙切齿。长凤没有见过祖母和父亲暴怒如此,吓得躲在了金捕快的身后。 “你已经有儿有女了,你还想怎样?”老太君说。 “不想怎样,地莲我是不可能再派人去寻找了,都过了十几年了,要找到早就已经找到了,现在找不到,以后也不可能再找到,您也死了这个心,安安心心的接受您的新儿媳。如果您要去,我就把您奉为高堂,如果您不去,那今天晚上这四个孩子,我肯定是要带回去的。”洛祁东说道。 第五十七章 “今天晚上这四个孩子,你一个也别想带走。他们会一直在我这里住,永远不回去!”老太君气愤的说。 “我早就料到您会如此,所以我也不会客气,我本来就是直接抢人的。”洛祁东说。 “东哥,别这样,你和老太君有话好好说,都别伤筋动骨。”金捕快说道。 “这里有你什么事儿?你在这里算什么东西?就是我们洛家的事情,关你一个外人算什么?”洛祁东怒目看着金捕快说道。 “放肆!金利怎么是一个外人呢,他是我和你爹收养的儿子,是拜过祖宗,入过族谱的,是你弟弟,你在那里胡搅蛮缠的乱七八糟说些什么东西。”老太君说道。 “我就看不懂了,我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你们关心一个媳妇,一个外人,关心一个养子,也是一个外人,都比关心我重要,谁才是你们真正的儿子?到最后给你们披麻戴孝、养老送终的到底是谁?”洛祁东悲切的吼道。自打金利进了家门之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父母总是第一个先想到他,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连洛家祖上只传族人不传外人的制毒技术也传授给了他,甚至在教习武功的时候都给他请最好的师父。而自己从小就低他一等,受制于人。 “我老了,自己跳汉江河淹死,也不会让你给我送终的。”老太君气愤的双手颤抖。金捕快赶忙过去,握住了老人家的手。 长云跪倒在地,伏地而哭,长凤也小声的哭泣。弄成这个局面是大家最不想看到的。长云一直以来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各方的关系,平衡着各方的联系,但没想到今夜,一切都完了,爹爹和奶奶在原本恶劣关系缓和的基础上又视同水火。 “你们三个都给我起来,跟我回去!屈城呢?给我一同带回去!”洛祁东命令他身后的护卫道。 “我看你们谁敢?”老太君拍桌子大喝道。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你们谁都带不走他们,衙门要缉捕他们归案。”金捕快从腰间取出一卷折起来的纸张,逐一展开,竖起拿到洛祁东面前。 那是三张人画像的通缉令,两男一女,上面画的是洛长风、屈城和洛长凤。 看来这衙门的画师绘画技艺并不精准,长云的画像模样有点显得太过强硬俊朗,长凤的画又像是年龄更小的没有长开的七八岁小姑娘,长风的模样被画成了少女的模样,像是比着观音菩萨的画像来画出的,这也是他稍微满意的地方。若不是汉字说明及画像下面的姓名备注,谁都不知道这三个人是谁。长风忽然想起来,马车经过城门他瞥了一眼城门处贴的画像居然真是他的头像。 洛祁东看了一眼这三张纸,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扯下这三张画像撕的粉碎,扔在地上道:“你不知道明天县太爷是我婚礼上的座上宾吗?你认为他会派人来捉捕我洛家三个小孩吗?” “我情愿被捉了去。”长风小声的对长云说,他有意故意装作小声的说,却又使得这些话能轻松飘进洛祁东和金捕快的耳中。 洛祁东看了一眼长风,这眼神里充满了怒气,不懂事的小孩。 金捕快毫不示弱:“我没收到县老爷的撤销命令,我只知道负责我要现在、马上抓捕”。他一挥手,门口等待的衙差就全部冲了进来。 “把洛长风、洛长凤我抓了回去。”金捕快命令道。 四名衙差站了出来,长凤有些闪躲,但却被长风一把将她从胡护卫的背后拎了出来,长风主动走到了衙差中间,衙差左看右看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 长风说道:“你们抓我们啊” 长凤像被抓住的小鸡一样被长风抓住了双手,她忿忿的说道:“长风哥哥,你什么毛病,坐个牢这么积极,难道翠红真是你杀的?” 长风扭捏小声道:“杀什么杀?我杀人要用刀么?哼,凭我你拈花一笑鬼见愁的名号,杀人都不用自己动手的” “哦哦,原来是你派人杀她的,要抓也该只抓你!抓我干什么?”长凤说。 “你们两个安静点儿。”金捕快嘴部微动,小声的跟站在自己身后的长风、长凤说道。 洛祁东忽然发力,飞身过来,伸开两手过来要抓长风与长凤,衙差们一下陡变了队行,两个衙差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拔刀护在最前方,左右各一衙差以及身后衙差们将两人合力围在里面,像一个碉堡一般牢固。但也不可小觑洛祁东的功夫,他少年时闯荡江湖,习得一些真功夫傍身,一般的江湖人士还打不过他。 “金儿,你速速带他们离去。我都不信这个逆子敢在这里撒野成什么样子!”老太君拄拐杖堵在洛祁东的面前。 “你!”洛祁东喊道,却又不得不收势停住。这到底还是他的亲娘,他再怎么与老母亲水火不容,却也不敢在列祖列宗的面前干下大逆不道的事情。 “行!你们都行!反正她永远是护着你的。还有这些孽障,一直也维护你,我都不信,没了你们,我洛祁东不能在世为人。”洛祁东气急败坏的说道,他生气的劈出一掌将厅堂里一张百年的红楠木椅子劈得粉碎。 “我们走!”洛祁东吼道,他的护卫紧跟着他走出厅堂。 “爹!”长云喊道,他想挽留他,可是没有任何借口。 “还不给我滚回去!”洛祁东骂道,对这个逆来顺受的儿子,他将他控制的死死的。无论何时何地,这个儿子永远不会背叛于他。 “哥!”长风喊道。长云在厅堂门口顿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跟着洛祁东走进了夜的黑暗中,他们出了院门,翻身上马,直接往洛府奔回。 等洛祁东带着护卫离去后,老太君长叹一口气,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眼泪立刻翻涌在眼眶里,众人赶紧端了一口茶水,喂给她。长风、长凤,跪在她面前,轻声呼唤。 “你们哪,如果真真犯了国法,就要认错悔改。我养的儿子我管不住了,但我养的孙子,我希望你们都能做好人。”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说着这些话,众人听得泪流不已。 长风跪在地上点点头,把头贴在老太太的膝盖处。老太太抚摸着长风的秀发,思考良多。 “干娘,我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您!”金捕快说道。 “你们两兄弟也杠上了,曾经你们是那么的要好,唉,都怪我这个儿子啊,越长大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太君叹了一口气。“你们呢,今天晚上谁都别留着,你带着这两个小家伙回衙门复命,屈城还病着就留在我这里照看,他病好了我再派人送过去,绝对跑不了。金儿,只要符合道义,干娘绝对支持你,但是有句话我得先嘱咐着你,这些也都是你的亲人,你一定要秉公执法,但也一定不能冤枉了他们。否则干娘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干娘放心,我保证如果查清楚是他们杀的,绝不手软,如果不是他们干的,我第一时间就放他们,谁不放,就是跟我为敌,我拿性命保他们安康。”金捕快道。 “好好,那你们快走吧,今天我太累了。”老太君说,她下了逐客令,今天下午还是开心快乐的,今天晚上却是极度悲伤,这会儿她已经感到体力不支,整个人将要散架一般。 第五十八章 看来这衙门的画师绘画技艺并不精准,长云的画像模样有点显得太过强硬俊朗,长凤的画又像是年龄更小的没有长开的七八岁小姑娘,长风的模样被画成了少女的模样,像是比着观音菩萨的画像来画出的,这也是他稍微满意的地方。若不是汉字说明及画像下面的姓名备注,谁都不知道这三个人是谁。长风忽然想起来,马车经过城门他瞥了一眼城门处贴的画像居然真是他的头像。 洛祁东看了一眼这三张纸,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扯下这三张画像撕的粉碎,扔在地上道:“你不知道明天县太爷是我婚礼上的座上宾吗?你认为他会派人来捉捕我洛家三个小孩吗?” “我情愿被捉了去。”长风小声的对长云说,他有意故意装作小声的说,却又使得这些话能轻松飘进洛祁东和金捕快的耳中。 洛祁东看了一眼长风,这眼神里充满了怒气,不懂事的小孩。 金捕快毫不示弱:“我没收到县老爷的撤销命令,我只知道负责我要现在、马上抓捕”。他一挥手,门口等待的衙差就全部冲了进来。 “把洛长风、洛长凤我抓了回去。”金捕快命令道。 四名衙差站了出来,长凤有些闪躲,但却被长风一把将她从胡护卫的背后拎了出来,长风主动走到了衙差中间,衙差左看右看不知所措,这是怎么回事。 长风说道:“你们抓我们啊” 长凤像被抓住的小鸡一样被长风抓住了双手,她忿忿的说道:“长风哥哥,你什么毛病,坐个牢这么积极,难道翠红真是你杀的?” 长风扭捏小声道:“杀什么杀?我杀人要用刀么?哼,凭我你拈花一笑鬼见愁的名号,杀人都不用自己动手的” “哦哦,原来是你派人杀她的,要抓也该只抓你!抓我干什么?”长凤说。 “你们两个安静点儿。”金捕快嘴部微动,小声的跟站在自己身后的长风、长凤说道。 洛祁东忽然发力,飞身过来,伸开两手过来要抓长风与长凤,衙差们一下陡变了队行,两个衙差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拔刀护在最前方,左右各一衙差以及身后衙差们将两人合力围在里面,像一个碉堡一般牢固。但也不可小觑洛祁东的功夫,他少年时闯荡江湖,习得一些真功夫傍身,一般的江湖人士还打不过他。 “金儿,你速速带他们离去。我都不信这个逆子敢在这里撒野成什么样子!”老太君拄拐杖堵在洛祁东的面前。 “你!”洛祁东喊道,却又不得不收势停住。这到底还是他的亲娘,他再怎么与老母亲水火不容,却也不敢在列祖列宗的面前干下大逆不道的事情。 “行!你们都行!反正她永远是护着你的。还有这些孽障,一直也维护你,我都不信,没了你们,我洛祁东不能在世为人。”洛祁东气急败坏的说道,他生气的劈出一掌将厅堂里一张百年的红楠木椅子劈得粉碎。 “我们走!”洛祁东吼道,他的护卫紧跟着他走出厅堂。 “爹!”长云喊道,他想挽留他,可是没有任何借口。 “还不给我滚回去!”洛祁东骂道,对这个逆来顺受的儿子,他将他控制的死死的。无论何时何地,这个儿子永远不会背叛于他。 “哥!”长风喊道。长云在厅堂门口顿了一下便头也不回的跟着洛祁东走进了夜的黑暗中,他们出了院门,翻身上马,直接往洛府奔回。 等洛祁东带着护卫离去后,老太君长叹一口气,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眼泪立刻翻涌在眼眶里,众人赶紧端了一口茶水,喂给她。长风、长凤,跪在她面前,轻声呼唤。 “你们哪,如果真真犯了国法,就要认错悔改。我养的儿子我管不住了,但我养的孙子,我希望你们都能做好人。”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说着这些话,众人听得泪流不已。 长风跪在地上点点头,把头贴在老太太的膝盖处。老太太抚摸着长风的秀发,思考良多。 “干娘,我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您!”金捕快说道。 “你们两兄弟也杠上了,曾经你们是那么的要好,唉,都怪我这个儿子啊,越长大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老太君叹了一口气。“你们呢,今天晚上谁都别留着,你带着这两个小家伙回衙门复命,屈城还病着就留在我这里照看,他病好了我再派人送过去,绝对跑不了。金儿,只要符合道义,干娘绝对支持你,但是有句话我得先嘱咐着你,这些也都是你的亲人,你一定要秉公执法,但也一定不能冤枉了他们。否则干娘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干娘放心,我保证如果查清楚是他们杀的,绝不手软,如果不是他们干的,我第一时间就放他们,谁不放,就是跟我为敌,我拿性命保他们安康。”金捕快道。 “好好,那你们快走吧,今天我太累了。”老太君说,她下了逐客令,今天下午还是开心快乐的,今天晚上却是极度悲伤,这会儿她已经感到体力不支,整个人将要散架一般。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声声、一阵阵的从窗口传到了监狱里面。洛长风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没大亮,他干瞪着眼睛直躺到天光照到自己的脚下,等能看到监狱的内景的时候,他忽然放声大笑,父亲洛祁东结婚,这深牢大狱里面居然也庆祝起来,带喜字的红灯笼高挂,真是可笑。昨天回来的时候太困了,居然没有仔细看的里面的环境。不到10平米的小房间里面,铺着干净的稻草,干净的被子。长风感慨道:“坐牢也不是特别差。” “不差你就在这里住一辈子。”旁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洛长风找了找,在自己的隔壁一间监牢里,长凤躺在被子上。 “你醒了,我以为你被关在别处呢”长风双手撑着煎熬的铁栅栏,看着长凤说道,他的头颅都能从栅栏缝里钻过来。 “你怎么那么有精神,今天父亲结婚,都不感到难过吗?”长凤眼睛里滴下了一滴泪水在被子上。 “难过什么,他今天结不了婚的。”长风信心十足的说道。 “为什么?听这炮掌声应该他已经派人去迎亲了吧。”长凤说道。 “因为我没到场,他能结什么婚?我到场了,他更结不了婚,哈哈哈。你看,这是什么?”长风说着,举起手中的一把铁钥匙敲击着铁栅栏拿给长凤看。 长凤一下子坐了起来:“你哪儿来的钥匙?” 第五十九章 “这能难倒我吗?有钱能使鬼推磨。”长风说着。 “我真是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长风哥哥,你太牛了。”长凤说。自从昨晚她知道父亲要娶妻之后,她感觉天都要崩塌了。父亲原先在自己心目中伟岸高大,忠情的形象轰然倒塌。她一直觉得父亲是那么的铁骨柔情。他想念着大娘,在自己娶了三个老婆之后,依然还在家里保留着大娘的房间。爱着自己的母亲,在自己的母亲落发出家的时候,还特别为娘亲盖了一座太广楼。 “我晚点儿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吧”长风已经打开了楼门,轻轻松松的走了出来。他理了你自己的衣服,然后走到了长凤的监牢前,以一种探望者的身份,诙谐的调笑着长凤。 只听到啪的一声,他把长凤监牢的锁也打开了,然后站在门口说道:“走吧,我的小公主,我们一起去参加咱们父亲的婚礼去!” 长凤的眼睛里全是泪水,她侧转了身,背向长风。思念、回忆、亲情,还有此刻应景的牢房,都萦绕在她心里面,冲击着她的内心,难以平复。 “我不去!”长凤说。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们未来的小娘长得什么样吗?”长风笑着说。 “我不去!”长凤坚定的说。 “唉,好吧,我就代表着你去拜拜咱们小娘吧”长风说的转身离去,他并没有锁住坚牢的门。 昨天晚上他那耿直不阿的干爹金捕快,把他们丢到监牢里后,就直接把门上锁了。是长风花了一片金叶子的代价买通了一个狱卒拿到了钥匙。 郢都府的大街上,个个脸上喜气洋洋,家家门口红灯高挂。 洛老太君的家,如同往常一样并没有任何的装饰打扮。 屈城服了药经过一夜的休养,已经缓缓的苏醒了过来。他起床后在宅子里寻找了半天都不见长云、长风、长凤的身影,也没有见到老太君的身影。他自己特别奇怪,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怎么大家都去哪儿了,不见一个人影。 他抓住一个老妈子问。 老妈子只是摇摇头。 好不容易见到了胡护卫,胡护卫和老主管正指挥着家仆,将一筐一筐的梨子往后厨房运。 呀,今天大家都去采摘梨子啦,这么热闹的时候肯定少不了长风,屈城心想。 他走出院门,天气晴好,远远的就见到老太君在众人的簇拥下,坐在一颗百年大树的树荫底下。 已经有眼尖的家仆看到了屈城朝他们走去,赶紧禀告了老太君。有几个家仆已经向屈城这边撑伞过来。 “城儿醒啦”老太君慈祥的说。 屈城跪拜老太君请安,但他并没有看见其他三兄妹的身影。又放眼朝梨田里面看了一下,也是没有,难道这么大早,他们已经回去了?屈城心里嘀咕。 “他们有事先走啦”老太君看见屈城四下张望,知道他在找他们三兄妹,微笑着告诉他。老太君并没有言及昨晚发生的事也没告诉他,他的病情复发,大家一如平常一般。家仆搬来一张椅子,屈城坐在老太君身边看大伙儿在梨田里采摘着梨子,一片丰收的景象。 单说长风在监牢里,居然有昨夜的那个狱卒已经打来了洗脸水、端来了早点。他梳洗打扮,吃过早饭,又叮嘱狱卒好好照料长凤后,自己径直走出了监牢,一路畅行,向洛家走去。 在经过一个巷道的时候,忽然听到两个婆子在那里讨论洛祁东的婚礼。他有意放缓了脚步,偷听她们的对话。 “听说这次洛家老爷的婚事是朝廷指派的。”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那是洛老爷自己在外面买了一个小丫头吧。他都那把年纪了。” “对呀,听说那女子还比洛家二少爷小一岁,啧啧!” “只听说过寡妇长情,守贞洁,你哪见过汉子能够几十年的,忍得住的?估计也是在外面找好了带回来迎娶过家门。” 长风站在那里听着,火气噌噌噌的往上冒,旁边一棵樱花树的花瓣儿都要被他扔完了。长风气急败坏,直往回家冲,却被长云一把抓住。你回来干什么?这件事你能左右的吗?父亲要干的事情,他什么时候因为别的人的意愿而改变过,你还是不要回去,让他爱怎么弄就怎么弄。长风气呼呼的,根本不听劝,没办法。 一个没拦住,长风见缝儿就跑了。 接新娘子的花轿,落在正门口,喜庆的队伍正要往里进,忽然间一个俊美白衣少年站在大门口指着众人大骂道:“这大门是府里正房进的,不是你这小骚货进的。想要进我家的大门?你还是从哪儿来,从哪儿回去!一个小狐狸妖精竟然不学好,嫁给比你大那么多的人,你们家是穷疯了还是怎么的?你到底看中了老头子哪儿一点?” 这边府里的管家急匆匆的向洛老爷子传告了这些话,洛祁东火冒三丈的往门口,边走边骂畜生。 这门外面的长风,已将来迎亲队伍打得七零八落的,只留下一个身穿凤冠霞帔的新娘子。那新娘子红布盖头,没有两边老妈子搀扶,茫然不知所措,两腿颤抖的站立在台阶上,又不敢掀门帘,又不敢往前走一步。这小新娘子本来就是受父母之命嫁过来,还没弄清楚自己的新郎是谁,就被这一个少年呼隆隆咚的大骂了一顿,她只从盖头的缝隙里看那个少年。 洛老爷子大骂:“畜生!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绑了。”长风的愤怒也到达了极点,过往的忧愤、怨怒全都涌了出来。长风本来就对父亲颇有微词,向来直言顶撞,这个时候愤怒的不可自控,胡乱的骂了起来,什么小妖精、小蹄子,老不死的、老色鬼,像泼妇骂街一般。 门里门外的宾客看着这一幕都指指点点的,洛祁东呵斥长云道:“你愣着干什么?赶紧派人给我绑了。”长云已让两边的护卫捉住了长丰,将他立刻绑了,并在他的嘴里塞了一团布,堵住了他的口。他只能咿咿呀呀的挣扎着骂却喊不出来。长云将长风绑回了房间。 昨天洛祁东还在想着要他三兄妹回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他自认为自己的儿女们肯定会支持自己的,一家人家庭和睦,享受天伦之乐。没想到今天就单单一个长风,就闹得鸡犬不宁。今天是自己的大喜日子,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宾,他不敢有任何闪失拉了新娘子的娇小颤抖的手就往大堂走去。 结果,这小娘子被洛祁东拉着还没走出四五步,就一下全身一软,向后倒去。洛祁东一看,大骂一声:“长风你个畜生,连你小娘你也敢下药。” 众宾客闻之,皆大惊失色。 汉水洛家的毒,于无声处浸染。 第六十章 洛长风毒晕新娘,众宾客吓得面目改色,这洛家的饭还敢吃么?有好事的宾客悄悄取出银针一样一样的菜去试毒。洛祁东看得心内为恼火。一方面派人将新娘解毒送进新房,一方面安抚众宾客,保证酒菜无毒放心食用,还一方面让长云派人赶紧捉了长风,将他送进房间。 众宾客也不好意思离席,鼓乐手又热热闹闹的吹奏起了音乐,大家又欢乐闹腾了起来。至于结婚流程,就地减免。新郎官洛祁东像一头雄狮一样执着酒杯各个桌子周旋,这婚礼从上午开喝,几轮流水席,一直喝到下午,再接着喝到了晚上。离席时,洛祁东还命人每人赠送了几两银子,大家欢欢乐乐。 可怜的长风被捆绑着双手悬吊在屋梁上,一整个晚上。他的嘴里塞着布团儿,洛祁东怕他以重金诱惑家仆释放了他,特别安排了五个护卫围成一个圈,坐在他的房间里看守。 这一天,外面的热闹,外面的觥筹交错,均与他无关。 父亲洛祁东的婚礼总算圆满完成。长云担惊受怕守卫了一整晚,那些喝酒闹婚房的大老爷们一直闹到宵禁时刻才肯离去,他安排护卫一个个将他们安全护送到家。 此刻双眼通红他让人赶快从梁上放下长风。长风舒活了一下筋骨,白了他一眼,他知道长风在气他,可是却没办法。生而为人子,孝义当第一。 “他起床了没?”长风问。 长云摇摇头。 长风看到他满布血丝的双眼,疲惫不堪的面容,这两天憔悴不少。 “又不是你结婚,瞎操什么心?赶紧休息去吧,我真怕你直接倒下来死掉。”长风嘴上虽然敢怼长云,但心里却是不敢怨恨长云,他内心知道这世界上哥哥是最疼他的。 “我还要去安排一下今天的事情,还有好多的事儿要忙。你去看一下屈城吧,别在家里闹了。现在已经木已成舟,你就认可爹的这门婚事,你再闹也终究没个办法。”长云说。 “你能答应我么,不闹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生活,家庭和睦,多好。”长云说,他看见长风微笑的点头,那笑容真好看,白皙俊美的脸蛋。 还有一堆昨晚收到的礼品与礼金这些要清点整理,父亲肯定不会过问这些事的,他得全部安排好。长云心里盘算着,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后背上吃痛,只是一阵眩晕就眼前一片昏暗。 “真是不打晕你,你都不知道休息。”长风说。 高护卫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冲过来制止长风,就见长风拿起板凳一抡下去将长云打晕。主子打主子,高护卫对这个二少爷也没辙,他只好亲自从地上抱起长云,将他抱回了房间。 长风在自己屋子翻找了一块长宽两三米的白色绸布,包裹着一些小物件就在众人的目光下径直来到洛府门口。 清晨的郢都府,还沉浸在静谧的安详氛围中,空气有些干冷,秋叶落满了地面,有些商铺店主挥舞着大扫把在清扫自己家门前的落叶。赶早的人已经占好了位置,铺开了摊位,吆喝起来。 见长风行事怪异,几个家奴拦不住他,急急去禀告总管。总管从后院厨房一路火急火燎的跑来,一下子就跪在地上。 “哎呦,我的少爷啊,你这两天一出,三天一闹,可折腾死我们这些下人了。”总管哀求道,“我给您挪一个地方,咱们去屋里暖和快一点儿。这儿风口,冷。一会儿太阳出来了,这儿又晒,会晒黑的。”他想以长风珍惜的容颜来说动他,却不料长风不为所动,稳坐泰山,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柄铜镜,面前一字排开各类胭脂水粉、梳子、珠钗之类的。 “哎哟喂,我的爷爷啊,您可别这么闹,丢人啊。”总管哀求道。 这来来往往的行人可都留步门口指指点点看热闹呢。 “丢人?我不丢人。我对镜贴花黄,丢人的是你的洛老爷吧。”长风轻蔑的说道,放下镜子,拿起梳子,一缕一缕的梳着乌黑发亮的额秀发。“洛总管,你给我打一盆水来,我要洗漱。” “我的祖宗,快走啦,别闹了。老爷马上就要出门了,他看到了,还得了。”总管连拉带拽的想把长风拉起来,但是长风暗使劲力,纹丝不动。 “爷,您还没吃早餐呢,走走,后厨做了您最爱吃的千层饼,油条,好吃呢走走。”总管暗示旁边来几个下人,一起把长风抬走。但谁都不敢动,刚才长风已经恐吓了他们,谁要敢动他,必然让他七窍流血而死。 总管左劝不听,右劝不理,长叹息,这少爷的性子执拗起来比十头牛还厉害。 却有一个老妈子打来了一盆水,安放在长风的身旁,长风细致的洗过脸、涂抹过胭脂水粉,又精细的描起了眉毛来,如远黛般的秀眉描绘完,众人深吸一口气,以为他要收拾东西。结果却又傻眼。 只见长风梳妆完毕后,并没有收拾起那些摆放的物件,竟然从袖袍里又掏出了一个木鱼,咚咚咚的敲起来。总管看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平日里其实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洛小少爷。平日里别看洛小少爷行为怪异,但是对他们下人来说,却格外的亲切,没事的话,也能和他们坐在一起攀谈琐事,有什么心事也会和他们坐在一起说,高兴起来了,还会额外打赏几两银子,完全没有摆出爷的架子。在下人的眼里,洛小少爷是府里最亲近的人,也是最好说话的人。 随着父子俩儿的关系日渐恶化。长风总是各种事情和他爹对着干,什么不讨喜就专干什么,什么惹大家非议就越发要去做。大家为小少爷担心,却也被这对干的冲突波及,有时被连带责罚,有时要收拾各种砸烂的东西,总是不得安宁。 木鱼的声音在寂静的洛府显得格外突兀,刺耳。要是长风如大和尚一般有节奏的敲击,倒也不妨碍大家,但长风却停停敲敲,急速又急停,小而大声,大而小声,杂乱无序。敲得人心七上八下,七荤八素,头晕耳涨。 忽然,只见众人神色惊恐,有些不知所措。长风瞥见众人失色表情,心里已知自己严肃带风的父亲洛祁东出来了,而且就在自己的身后。 他都能细微察觉到他一步一脚里的愠怒。 第六十一章 洛长风毒晕新娘,众宾客吓得面目改色,这洛家的饭还敢吃么?有好事的宾客悄悄取出银针一样一样的菜去试毒。洛祁东看得心内为恼火。一方面派人将新娘解毒送进新房,一方面安抚众宾客,保证酒菜无毒放心食用,还一方面让长云派人赶紧捉了长风,将他送进房间。 众宾客也不好意思离席,鼓乐手又热热闹闹的吹奏起了音乐,大家又欢乐闹腾了起来。至于结婚流程,就地减免。新郎官洛祁东像一头雄狮一样执着酒杯各个桌子周旋,这婚礼从上午开喝,几轮流水席,一直喝到下午,再接着喝到了晚上。离席时,洛祁东还命人每人赠送了几两银子,大家欢欢乐乐。 可怜的长风被捆绑着双手悬吊在屋梁上,一整个晚上。他的嘴里塞着布团儿,洛祁东怕他以重金诱惑家仆释放了他,特别安排了五个护卫围成一个圈,坐在他的房间里看守。 这一天,外面的热闹,外面的觥筹交错,均与他无关。 父亲洛祁东的婚礼总算圆满完成。长云担惊受怕守卫了一整晚,那些喝酒闹婚房的大老爷们一直闹到宵禁时刻才肯离去,他安排护卫一个个将他们安全护送到家。 此刻双眼通红他让人赶快从梁上放下长风。长风舒活了一下筋骨,白了他一眼,他知道长风在气他,可是却没办法。生而为人子,孝义当第一。 “他起床了没?”长风问。 长云摇摇头。 长风看到他满布血丝的双眼,疲惫不堪的面容,这两天憔悴不少。 “又不是你结婚,瞎操什么心?赶紧休息去吧,我真怕你直接倒下来死掉。”长风嘴上虽然敢怼长云,但心里却是不敢怨恨长云,他内心知道这世界上哥哥是最疼他的。 “我还要去安排一下今天的事情,还有好多的事儿要忙。你去看一下屈城吧,别在家里闹了。现在已经木已成舟,你就认可爹的这门婚事,你再闹也终究没个办法。”长云说。 “你能答应我么,不闹了。咱们一家人好好的生活,家庭和睦,多好。”长云说,他看见长风微笑的点头,那笑容真好看,白皙俊美的脸蛋。 还有一堆昨晚收到的礼品与礼金这些要清点整理,父亲肯定不会过问这些事的,他得全部安排好。长云心里盘算着,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后背上吃痛,只是一阵眩晕就眼前一片昏暗。 “真是不打晕你,你都不知道休息。”长风说。 高护卫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冲过来制止长风,就见长风拿起板凳一抡下去将长云打晕。主子打主子,高护卫对这个二少爷也没辙,他只好亲自从地上抱起长云,将他抱回了房间。 长风在自己屋子翻找了一块长宽两三米的白色绸布,包裹着一些小物件就在众人的目光下径直来到洛府门口。 清晨的郢都府,还沉浸在静谧的安详氛围中,空气有些干冷,秋叶落满了地面,有些商铺店主挥舞着大扫把在清扫自己家门前的落叶。赶早的人已经占好了位置,铺开了摊位,吆喝起来。 见长风行事怪异,几个家奴拦不住他,急急去禀告总管。总管从后院厨房一路火急火燎的跑来,一下子就跪在地上。 “哎呦,我的少爷啊,你这两天一出,三天一闹,可折腾死我们这些下人了。”总管哀求道,“我给您挪一个地方,咱们去屋里暖和快一点儿。这儿风口,冷。一会儿太阳出来了,这儿又晒,会晒黑的。”他想以长风珍惜的容颜来说动他,却不料长风不为所动,稳坐泰山,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柄铜镜,面前一字排开各类胭脂水粉、梳子、珠钗之类的。 “哎哟喂,我的爷爷啊,您可别这么闹,丢人啊。”总管哀求道。 这来来往往的行人可都留步门口指指点点看热闹呢。 “丢人?我不丢人。我对镜贴花黄,丢人的是你的洛老爷吧。”长风轻蔑的说道,放下镜子,拿起梳子,一缕一缕的梳着乌黑发亮的额秀发。“洛总管,你给我打一盆水来,我要洗漱。” “我的祖宗,快走啦,别闹了。老爷马上就要出门了,他看到了,还得了。”总管连拉带拽的想把长风拉起来,但是长风暗使劲力,纹丝不动。 “爷,您还没吃早餐呢,走走,后厨做了您最爱吃的千层饼,油条,好吃呢走走。”总管暗示旁边来几个下人,一起把长风抬走。但谁都不敢动,刚才长风已经恐吓了他们,谁要敢动他,必然让他七窍流血而死。 总管左劝不听,右劝不理,长叹息,这少爷的性子执拗起来比十头牛还厉害。 却有一个老妈子打来了一盆水,安放在长风的身旁,长风细致的洗过脸、涂抹过胭脂水粉,又精细的描起了眉毛来,如远黛般的秀眉描绘完,众人深吸一口气,以为他要收拾东西。结果却又傻眼。 只见长风梳妆完毕后,并没有收拾起那些摆放的物件,竟然从袖袍里又掏出了一个木鱼,咚咚咚的敲起来。总管看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平日里其实最喜欢的还是这个洛小少爷。平日里别看洛小少爷行为怪异,但是对他们下人来说,却格外的亲切,没事的话,也能和他们坐在一起攀谈琐事,有什么心事也会和他们坐在一起说,高兴起来了,还会额外打赏几两银子,完全没有摆出爷的架子。在下人的眼里,洛小少爷是府里最亲近的人,也是最好说话的人。 随着父子俩儿的关系日渐恶化。长风总是各种事情和他爹对着干,什么不讨喜就专干什么,什么惹大家非议就越发要去做。大家为小少爷担心,却也被这对干的冲突波及,有时被连带责罚,有时要收拾各种砸烂的东西,总是不得安宁。 木鱼的声音在寂静的洛府显得格外突兀,刺耳。要是长风如大和尚一般有节奏的敲击,倒也不妨碍大家,但长风却停停敲敲,急速又急停,小而大声,大而小声,杂乱无序。敲得人心七上八下,七荤八素,头晕耳涨。 忽然,只见众人神色惊恐,有些不知所措。长风瞥见众人失色表情,心里已知自己严肃带风的父亲洛祁东出来了,而且就在自己的身后。 他都能细微察觉到他一步一脚里的愠怒。 第六十二章 十八香楼的翠红姑娘被香客劫杀,多年积攒的金银首饰被一洗而空,还被放火烧了尸体。传言十八香楼的老板盛怒,下了追杀令,高价悬赏李寻欢的项上人头。 当来人把悬赏令交到洛长风的手上时,他的脸上早已漾开了花,喜不自禁,却被屈城泼了一盆冷水。 “那么有钱了,还跟个穷鬼一样钻进钱眼里。买那么多衣服,你几辈子穿得玩?”屈城和长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原本亲密无间,可后来,却不知何故,越长大越疏离,两人遇见便怼,看见便打。 屈城的父亲从小不让他学武,以至于现已十七岁,还只懂得基本的防身之术,长风的武艺却越来越精进,只要教他一遍的招式,他能立马学会,还能熟加运用,近两三年来,在汉水这一带,已挑战不少对手,竟成了无人能敌的高手了。 但长风越长大却越阴柔,扶风飘柳,也渐渐好起了胭脂水粉、华冠美服之类女儿家的东西。家里人也不觉为奇,都依了他的性格,任凭他的闹腾都肆意纵容着。 “你管的着?捉了这个李寻欢,我就有五百两赏银,我去你爹那儿,把你买过来虐死你。”长风哼的一声,卷了悬赏令,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留下屈城一脸气愤,还有未喷出口的脏话。 屈城进了洛府,拜见了洛家老爷洛祁东,传达了他爹的意思,想让他去京都把他娘亲接回来,等他娘亲回来,就立刻迎娶长凤入门。 洛祁东应允,又客套的说了一番闲话后,屈城便去了后花园,见着了正在湖边钓鱼的长凤,告知了她这个消息。长凤并不在意时间的更改,只要是屈城说的,她什么都说好。 倒是晚间吃饭时,长风得知此消息,生气不已,摔了筷子,饭也不吃,回房休息去了。洛祁东问及情况,长云道,长风一直想让屈城把他娘留给他的珠钗当了彩礼送给长凤,长凤再转手送给长风,这下婚期推迟了,他拿不到珠钗心里不开心。 洛祁东以为又是长风的女儿心思犯了,也不理会。 临着屈城要远行去京都的日子,长凤带了许多吃食、糕点来,长云也携了几名得力的护卫送与屈城,保护他一路北上,又赠予了几封银子,交代了几句出远门的嘱咐。独独不见长风,长凤一脸的不开心。长云安慰道,长风去追捕李寻欢去了,得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不能来送屈城了。屈城心下却十分欢喜,面上还可惜道,只等数月回来之后再与风兄见面了之类客套话。 原来,自那日晚饭之后,翌日,洛长风真的去追捕李寻欢了。当夜,他先去了十八香楼,在众人口中了解这个香客的一些信息,找人描摹了一幅画像。第二天一大早,就直奔牛岭,他隐隐的觉得上次在牛岭镇同福客栈见到的那个人那么刻意的隐藏自己,会不会就是李寻欢。 凭着多年的赏金猎人的眼力,他应该会看出那个住客有问题的啊,若真是李寻欢,岂不白白放跑了五百两银子,心下懊恼不已。 到了同福客栈,掌柜的一见长风,吓得腿都软了,弯腰鞠躬只道客官行行好,自己是小本生意,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打打杀杀。长风也不理会,只一个旋转,正坐在对门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问道:上次我们来时,住你店西厢房的那个人是谁,住了多久,往哪个方向去了。 掌柜的唯唯诺诺说道,那位客官是等大人您一走,还没一刻钟,也动身向北而去,去往何方小的不清楚,他登记的名字是牛二。小的倒是记得清楚。 “哼,牛二,这么土气的名字,像么?”长风哼了一句,说道。 “不像,不像,小的愚笨,没有大人您聪慧。”掌柜的腰身都站不直的连声说道。 长风心下有些歉疚,掌柜的一把年纪了还对着自己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点头哈腰,连说大人,却也难受。他伸手去扶了掌柜的手臂,却不想,掌柜的一抬头,朝着长风的面门撒了一层白粉,片刻之间,长风只觉头脑昏沉,失去知觉。 等他醒来之时,已被双手捆缚拴在一个靠椅上,身体软弱无力。 对面坐着一个长相奇丑的人,正盯着自己。长风厌弃的骂道:滚你老爹的,你是谁,敢对你大爷施暗手。话音未落,屋子里响起一阵哄笑,原来在阴影处靠墙还站着一排人。一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对着长风就是一巴掌,喝道:就你还大爷,见了我们庄主,你嘴巴放干净点。 长风的脸上火辣辣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辈子第一次被人打脸,他平日里最爱惜的就是这张漂亮的脸蛋,现在居然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被一个粗俗的不知名的人打了一耳光。 长风怒吼道:你是谁?我要杀了你! 那人还欲再上前扇长风一耳光,被一个清丽的声音厉声喝止。 “你是洛长风!” “是你大爷我” “这个时候就不要逞口舌之快了,你被我们抓了。”那人说道,“但我们抓错了,你也只能委屈一下。” “你大爷的,抓错了,还不放了我。” “长风啊,长风,你长得虽然是娇美,却一口脏话,这世界上恐怕仅你一人如此了吧”那人走下台阶,缓步走近长风,啧啧的称道。 他的指尖划过长风的面颊,长风厌弃的把头扭开。那人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忽的一出手,在长风的背上点了一个穴位,长风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被人扔在了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之上。他口里塞着布,双手双脚被捆缚着,一条大铁链把他死死的栓牢在马车上。马车在山林间无路线的穿行,长风扯着嗓子喊救命,都无人应声。马儿走了了就吃,吃饱了再接着走,长风也不知马车走了几日,自己已经饥肠辘辘,眼毛金光,嘴唇都已经龟裂,喉咙已经沙哑,头脑里满是自己会孤零零死在这个马车之上的念头。 终于这日,马车兀自慢悠悠行走,车内传来一阵阵儿童欢笑声。长风伸头探出马车,原来是一群小儿在路边的草地里捉蚂蚱。 “喂,小孩,过来!”长风的声音嘶哑的喊不出声,声音传不到那边去。 好不容易见着人,见到救星,长风急的却越发喊不出来,他拼命的死劲用脚抖动着摔在脚上的铁链,哗啦啦做响。果然,这声响吸引来了那群小孩,有两个胆大的人用棍子挑开门帘,见里面有个披头散发的白衣人又吓得四下散开。 “有鬼,里面有鬼!”小孩儿们尖叫着。 第六十三章 长风只感悲苦,没想到自己会有这般下场,欲哭无泪,真想有把剑了却此生。没想,那群小孩,越是害怕,却又越是爱来折腾。三四个胆儿大的男孩,用一把青草已经把马诱惑停住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一把拉过马缰绳,将马拉在了一处树下拴住。几个男孩用长长的树棍挑开了门帘。 长风第一眼看到那个男孩,满是感激与兴奋之情,可要知道后来这群小孩如何折磨他,他肯定是打死也不愿意让这群小鬼上车的。 那群孩子真可谓顽劣之极,在他们肆意挑拨与故意触犯之后,发现这个被捆缚的鬼一点都不害怕后,他们一窝蜂的爬上了马车,两个驾车,七八个小孩挤在里面玩耍,拉扯长风的头发、掰扯他的脚趾,扭捏他的脸蛋,脚踩他的背部,把他当马骑,有几个小姑娘硬生生的坐在他的身上。要知道,长风是有洁癖的啊,被这几个荒野脏兮兮的多少年没洗澡的小孩坐着,熏着,长风想死的心愈发强烈。还好,夜幕降临之时,这几个小孩中的那两个大男孩把长风的手上绳子解开了。长风一解放双手,用上劲力一掰,脚下的铁链断掉,他披头散发奔出马车,吓得那群孩子哭着喊着跑了。 长风站在马车上,凌高一看,不远处有一个水塘,心下大喜,一路狂奔,待到水塘边,一个纵身,跳了下去。 夜晚的水塘蛙声阵阵,长风的笑声从水塘里漫出来,四下散开,惊扰了四方的村民,村民们手执火把,来水塘驱赶水鬼。长风远远的瞧见那火把成群结队的往这边来时,吓得从水塘里赶紧爬了起来,向树林里奔去。 还没跑几步,一个手掌一把把他拽住,他想尖叫,无奈被捂住嘴。 “别叫,长风,是我!”长风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屈城!”长风嘴里呜呜的喊出两个字。 “是我,你别叫,我们往那边躲一下。”屈城放开了捂着长风嘴的手。 长风定睛一看,真的是屈城,满腹的委屈与伤心涌上心头,一把抱住了屈城就是痛哭。 “你别哭,你别哭啊,长风。我们要躲一下,你先别哭啊。”屈城安慰着长风,这难得的温柔声,长风以往都没听过。 屈城将长风扶进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山洞里可以瞧见下面的水塘,水塘现在已经被几十号人的火把团团围住,村民们捡起地上的石子不停往里面砸,咕咚,咕咚,咕咚,石子入水的声音。 砸了好一会儿,不见有任何动静,那些村民们才执着火把各自散去。 “好险,如果我还躲在里面,估计就要被乱石砸死。”长风后怕的说道。转而看着屈城,问道:“这是哪儿,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去京都了么?” “我还要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屈城反问道,“你不在家好好呆着,你跑来春秋寨干什么?” “这里是春秋寨!!!”长风失声嚷道。 “这头瞎马居然把我带到了春秋寨,天啊,我要杀了它。”长风恨恨的说道。“命中注定,我长风又难逃一场儿女情长债了。” 屈城听得最后儿女情长这四个字,嘴巴一动,想怼他几句,但忽然心生乏意,懒得理睬这个号称“拈花一朵鬼见愁”的家伙。兀自在山洞里点燃一堆柴火,让这家伙自言自语去了。 长风无非还是那些长吁短叹自己天生美貌难自弃之类言语,见屈城居然在身后的火堆边沉思,不理会自己,他自己无趣,也挨着屈城一屁股坐下,安安静静的陪着。 火光摇曳,不知过了多久,屈城回神过来,忽然问道:“你捉住李寻欢了么?” 长风摇摇头说道:“我刚出来就被捉住了,困在马车上也不知黑夜白天,弄得人鬼不像。今晚要不是遇到几个小屁孩,说不定我还被困在马车上呢。”言罢,又把自己这几日所受苦难种种略加夸张一些说与了屈城。 屈城听完,呆呆的看了他一眼道:“长风啊,我觉得事有蹊跷啊,原本我是要渡汉水乘舟北上的,忽然在渡口,一阵大风刮来,黑天暗地,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这个山洞里。你哥送我的那些护卫及行囊全都不见了,就只剩我一个。我听见你的声音,原本以为是幻觉,看那水塘你仰游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满心欢喜。但也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和我会出现在这里。” “你行囊不见了,那珠钗呢?珠钗呢,丢了么?”长风急切的问道。 没有,珠钗是我娘给我留的,我死都会贴身带着的。屈城回道。 长风鬼黠的一笑,连忙点头应和。 “你刚才说这里是春秋寨,你能确定么?”长风问道。 能,屈城一脸严肃的回道,你看这里,他手指一笔画,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在屈城所指的石壁上,经岁月侵蚀,光滑的石壁上显出春秋洞三个大字。 “咱们楚地之上,哪里还会有春秋洞啊,肯定只有春秋寨了嘛。”屈城笑道,“你躲了十年的春秋姑娘是不是还要心心念念的要嫁给你啊。” “你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么?”长风一生气,扭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 “别看了,给你铺好了,你睡这里吧。”屈城一脸坏笑的看着长风,“我还想见见那位春秋姑娘呢,都十年没见了,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长风看见屈城身后,已经用干的枯草铺好了一个一人多宽的地铺,他径直走过去,躺下,眼睛大睁着望着屈城的背影投射在石壁上。 良久,长风忽的说道:屈城,我们去外面睡吧。 第六十四章 “外面露水重,你从小身子弱,会生病的。”屈城说道。 “我有神功护身,走吧,我想看看外面的夜空。”长风起身,夜晚的静谧容易让人思维放空,内心的柔软爆棚。屈城捡拾好了枯草,在洞外的一片空地上铺好,并四下燃起了几堆柴火。 两个人安静的躺在平地上,仰望星空,苍穹浩渺,不禁让人感慨人的渺小。 “屈城,我一直在想,那个李寻欢一定是从十八香楼的翠红姑娘那里得到什么东西了才会杀人”长风说。 “嗯。”屈城回应。 “第一次听说香客会为钱财劫杀妓女,唉,该挨千刀的,我抓住他一定要凌迟处死他。”长风恨恨的说道。“打女人最大恶极,杀女人十八辈子翻不了身!” “恩” “我要看看这个李寻欢到底长什么模样,是人面兽心还是衣冠禽兽,我要把他的心挖出来看一看,到底是不是肉长的。我的五百两,我一定要抓住他。” 长风停住,许久都没有听到屈城回应。他侧过脸去,见屈城已睡着了,面色祥和,这微风吹拂,青草的味道扑鼻而来,清新,偶尔火堆里崩裂的霹雳吧啦声响。 好美的夜,长风心想。屈城已经有些鼻息的声音传来。睡得真香。 忽然屈城一个翻身,叫了一声:洛长风。长风侧脸看过去,见屈城吧唧了一下嘴,继续说道:你想要的东西,很多人会给你,但是会我想要的东西,你不惜一切代价都得不到。 “咦,我说你小子。”长风起身,准备揍一顿屈城,却看见他睡梦香甜的模样,原来是在说梦话。“梦里都不愿意送我一支珠钗”长风幽幽的说道。 他想起那日,他戏耍屈城,瞒着他把珠钗押到虎头镖局去托运,送往京都。屈城日日跟随押镖人员,趁得间隙偷回了自己的珠钗。自己老是把屈城的行踪告知虎头镖局的人,在同福客栈那一日更是好玩。长风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到底有多珍贵呢?”长风看着屈城,忽而又贼贼的笑了,伸手去屈城身上摸。 第二日清晨,晨露微降,一夜的露水沾湿了衣服。火堆也不知何时已灭,成了灰烬,有几堆里面还冒出缕缕青烟。屈城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他侧身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一条长长的花斑蛇蜷曲在长风的肚子上睡着了。 屈城悄悄爬起,捡拾了一条长长的枯树枝,远远儿的贴着地戳着长风的屁股,他不把蛇挑走,倒是想就这样弄醒长风,果然长风醒来时,眼见着自己肚皮上趴着一条花斑蛇,那脸色惨变的,煞白煞白的,话也不敢说,大气都不敢出,眼泪汪汪的往下掉。 长风从小就最怕蛇,没想到,居然村野一晚,会有条蛇来寻他。屈城已经乐不开支,捂着嘴巴狂笑不止,就差泪水掉下来。 就在长风无声求饶,屈城拔剑斩花蛇的时候,忽然从空中传来一声笛音,花蛇犹梦中惊醒一般,睁开眼,便奔着笛音来的方向游走了。 屈城叹息着早餐就这样溜走了,长风则花了好长时间才平复心情。 但他们不知道,几十号的农村手拿各种农具、刀棍、扁担已经从外围慢慢围了上来,他们昨夜一宿的火光让村民们整夜难眠。趁得清晨,在族长的带领下,全村老小齐上阵。 长风、屈城被抓到了村里,五花大绑,锄棍押着,扔在了一个铁笼子里,真是一趟终身难忘的经历。 “还想浪迹天涯,在家门口就崴了脚。”屈城苦笑的说道,他这是说给长风听的,长风这些年因为剑术厉害,各大小的剑客都来找他挑战,远近闻名,他作为赏金猎人抓捕逃犯也赚了巨额财富,两年前,长风意气风发的跟屈城说想要去浪迹天涯,因为他要去繁华的地方,赚更多的财富,他会是江湖中最有钱的剑客。 “你要是懂点武功,我也不至于为了保护你,左顾右盼,被这群农人捉住啊。”长风怼道,他闭上了眼睛,不想再说话,也为了运气,崩开这麻皮搓成的绳子。 忽然寒光一闪,一把剑架在了长风的脖子上。他凉飕飕的睁开双眼,看见一个俏姑娘站在面前。那条花斑蛇正盘绕在她的持剑的手臂上,对着长风吐着芯子。 长风刚睁开了双眼,看见蛇对着自己,吓得面色惨白,昏了过去。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春秋寨的少寨主谢春,她还有一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妹妹叫谢秋。十七年前,她爹谢天洪拉了一帮兄弟落草为寇,占山为王,在外抢了许多金银珠宝之后金盆洗手,安营扎寨,落成村户,方圆百里皆是他们的地盘。那一年,寨子初具成型,众兄弟想要起一个霸气的寨名,恰好这对双胞胎出生,就按了她们的名字各取一个合叫“春秋寨”。 “这么些年你是怎么适应他的?”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入长风的耳朵里,他头有些晕,意识在慢慢的恢复,另外一个声音回答道:“没什么适应不适应,好像我们全部人已经习惯了他的那些怪想法、怪动作。”长风一听这话,就知道从屈城嘴里说出来的,也知道他们此刻正在谈论自己。 “是这样的怪动作么?”长风微微抬起头来,看见自己那个正在和屈城对话的姑娘翘起了兰花指捂着自己的嘴巴,惹得屈城哈哈大笑。 长风一脸生气的用脚踢开了被子。 正待屈城和春秋两位姑娘看过来的时候,忽然一干佩戴武器的人鱼贯而入冲到了长风躺着的床边,两个凶猛的人正欲一把抓住长风,被他一个回旋跳跃,闪开了人堆,连着几步旋转一屁股正好坐在了谢春的旁边,但他却一扭脸对着身边的谢秋媚态的笑了一下。 “秋妹妹,你们家的待客之道很奇特,要不就把人吓晕,要不就来抓人,我好害怕哦~”长风伸手想拉起谢秋的手,一条长剑拔剑而出。谢春一个闪身站在了长风的对面,用剑抵着长风的脖子。 “不知羞耻!”谢春一脸怒气的骂道。 屈城也是不好说话,这长风刚醒就整这么一出,唉,屈城用头抵住头,摇了摇,这结下的梁子,看来不好解了。 长风面无惧色,从桌子上拿起了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嘴边,轻轻闻了一闻。 “恩,好香啊。”他倒也不喝,从剑尖中巧身挪开,把茶杯放在了剑端,嬉笑道:“谢春妹妹,别掉了哦”。 谢春说道:“三年前,你自毁婚约,本事我春秋寨的仇人,现如今你又来我春秋寨,别想这么轻易的出去。” 哼,长风轻蔑的发出一声。 “姐姐,长风公子来就是客人。我们先别这样” “他可不是春秋寨的客人。谢春,谢秋,屈城,你们出去。我有话要问这个臭小子。”门口走进一个人,长风一看竟是谢天洪,不觉一个头两个大了。屈城向谢天洪行礼问好,谢天洪回礼,待大家走出门后,谢春在外把门带上了,屋里只剩下谢天洪和长风。 屈城、谢春、谢秋三人站在门口百米开外的地方,屈城想张口和谢春,忽的只听到屋子内传出摔桌子打斗的声响,三人一惊,奔到房门口,只见门忽的一开,长风满身满脸是血,一脸惊慌的模样,他推开面前的谢春,像只受惊逃窜的兔子,向外急速奔逃。 众人见他这般模样,已知不好,谢春一个箭步飞奔入内,见她的父亲谢天洪脖子上一道血口子跌坐在已经翻到的桌角,殷红的血不停的往外冒,两眼已经生气见少,腿脚不停的抽搐。 谢春、谢秋伏在地上不停的呼喊他,无奈,生命易逝,片刻之间,谢天洪已去世。谢春悲愤不已,屈城倒膝跪地,叩拜仙魂。他心下数不清的问题在翻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六十五章 云湖山庄 长风杀了春秋寨寨主谢天洪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汉水洛府派了长公子洛长云前来吊唁,自然免不了双方起冲突与械斗。 洛长云以为长风被春秋寨捉了去,尚未登门之前,已经派了人入夜潜了进来,但他这步棋错一招,步步皆错,派来打探消息的人被谢春当场捉住,疙瘩未解除,又再添一堵。洛家与谢家已势同水火。屈城暗自叫屈,被这洛家两兄弟害惨了,自己人还在这里,这洛家兄弟一个连一个惹事。自己怎么办才好。好在谢秋不似谢春被仇恨蒙了双眼,在谢秋的帮助下,屈城乔装逃出了寨去。 他不敢耽搁,囊中尚有银两,谢秋也赠送了一些银票和一匹良马,他快马加鞭朝北方驰骋,途中忽然想起一事,便在马上周身摸索,竟发现丢失了珠钗,懊恼不已,又不敢折返。索性要在京都见到自己娘亲本人,倒也释然。 此后,一路逢山过水,似有神助,少有波折,不出一月,顺利到达京都。 按照他爹临走时给的地址寻了过去,竟是一座荒废已久的破庙。屈城茫然不知所措,逗留京都,四下打听,但偌大的京都,想找一人,如大海捞针一般。 这日,他游走在京都街道上,见迎面走来了一群锦衣卫衙门的官兵番子,押着一大群犯人。犯人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怀抱婴孩的妇人,一群人都缟衣素发。群犯中忽有一人的脸在那一瞥中似曾相识。屈城想起,竟是长风要追捕的赏金犯人李寻欢。那日同福客栈中,他走出房门,低头看楼下时,他们对视了一眼。屈城认得他脸上的那道黑疤。 他略有停顿,等这一干人等走过身躯,便转身跟在了这群人的后面。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跟着不出百米却看到前面大道上有虎头镖局的镖师们正押镖走过来,屈城忙闪进一边巷道背面往前行走。等沉重的押镖车吱嘎吱嘎的远去后,才敢回过身来追。但街道上,人来人往,已不见了踪影。他初到京都,路途不熟,也不敢贸然独自寻找,只得作罢。 正失望回转身,一条软鞭横甩过来,将他的脖子缠住,拖倒在地。屈城不明所以,又是被一甩,在街面上做人肉扫帚横扫地面。街面的人纷纷避让。屈城看到,使这软鞭的是一个身型瘦削,面色枯黄的老妇人。老妇人骑坐高头大马之上,一脸狠像,如秋风扫落叶的皱纹横生。 屈城无力抵抗,只得咬紧牙根,任凭被老妇人拖拽撞击,狼狈不已。 那老妇人见他已摔了七荤八素的模样,一提手,软鞭末端劲力勒紧,将屈城摔在马屁股后面,头朝下缚在身后,载了他在街道上奔驰离去。 这一路又是颠簸,大马屁股颠的屈城头晕目眩。跑了不知好久,绕了不知几里地,屈城又像老鼠一般被老妇人手提扔下马来。 屈城看时,竟是来到了破庙之中,心下大骇,这妇人怎知道这个地方。 庙外的天空已经暮色沉沉,庙内点起了数支蜡烛。大马拴在庙门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那老妇人盯着在地上的屈城问道:“你是谁?” 屈城嘴倔回顶一句:“你是谁?” 一条软鞭拍击过来,末梢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屈城用手捂住,软鞭又要打将过来,屈城忙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这一躲,老妇人生气,软鞭密集的甩了过来,但都只在屈城身边啪嗒做响,并未鞭打到身。倒是把屈城吓得够呛,抖缩着避开。 “屈城!”屈城喊道。那妇人才停了鞭子。 “你找薛宁雪干什么?”妇人喝道,伴着软鞭劈空的声音。 “她是我娘,我要成亲了,找她回去。”屈城回道。 那妇人听了,止住了皮鞭,问道:“薛宁雪是你娘?那薛宁学你认识不?” “认识,那是我舅舅。”屈城说,他听到老妇人说道舅舅的名字,很是激动,来京都漂泊了半月,问遍无数的人都说不认识,没听过,这老妇人竟然认识娘亲和舅舅。不觉一激动,满脸欢喜,忙问那老妇人:“你认识我娘和我舅舅?” 又是一长鞭劈空。 “我问你答,轮不着你来提问。”妇人厉声说道。 “你可有信物在身?”妇人问。 “有,一支双凤齐飞的珠钗。”屈城说,“我娘留给我的,可是在来路上丢了。” “你到京都找你娘,你舅舅知道?”妇人又问。 “不知道,我六岁的时候,舅舅就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走的时候,他告诉我,我长大要成亲的时候,一定要来京都找我娘亲。接我娘亲回家。”屈城说。“我要成亲了,所以我就来京都找我娘,我也从来都没见过我娘,我要找到我娘。”倔强的表情浮现在脸上。 “你认识我娘,那你知道我娘在哪里么?”屈城话刚说出口,就想到那妇人刚才警告他只许答不许问的要求,以为又是要挨一鞭,但那老妇人却没有甩鞭。 这时,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只见一众白衣女子奔了进来,分列在老妇人的两旁。火光下的她们,都是一群和自己同龄的妙龄女子,长得清秀可人。 忽的一下,老妇人朝向自己单膝着地,跪在屈城的面前,一众白衣女子也一起跪下,屈城着实又吓了一跳。 只见老妇人枯槁的双眸中,泪珠滚滚,颤抖道:“罪妇拜见少庄主!少庄主受惊了。” 一众女子齐声跟随:“拜见少庄主,少庄主受惊了。” 屈城惶恐,茫然不知所措,这陡转的情形,完全在自己的意料之外。这是什么情况? “婵娟,扶少庄主坐下。”老妇人说道。 一前排女子应声走到屈城面前,软手香薰的扶住屈城的手臂,将他扶起,另一女子将破庙之中尚还成型未垮的太师椅擦拭干净,铺上几层丝绸。屈城在那名叫婵娟的女子搀扶之下,坐了下来。 那老妇人和一众女子依旧跪在地上,不起。 屈城坐在椅子上坐定,心里强制平复怦然乱跳的心,这情形太让人诧异了。这一下冒出的少庄主的身份,屈城心下暗想,会不会是她们弄错了,如果弄错了,要将错就错,再找机会溜走,还是现在告诉她们,他不是她们的少庄主,他是来自汉水之地的屈城。但这老妇人又认识自己的娘亲和舅舅,应该不会认错吧,要不先探听一下娘亲和舅舅的消息。屈城心里跑了几道弯,最终决定先顺着这情形看招出招。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老人家,你说你认识我娘亲。” 老妇人回道:“少庄主英明,罪妇认识,少庄主自幼便被人拐带离京,可还记得云湖山庄?” “云湖山庄。”屈城念叨在口中,心下不知,这云湖山庄何曾听过? 那老妇人抬头见屈城费力回想,又见天色已晚,便说道:“少庄主不必此刻劳神,我们可先回到京都驿站歇息一番,来日方长,我们再慢慢回想。” 第六十六章 屈城点头。那老妇人便安排女子扶了屈城上马。屈城要去拉马缰绳,却又一女子,直接翻身上马,坐在了屈城的前面,携了缰绳驾马。 “少庄主坐好,小影带您回去。”老妇人站在马下说道。 屈城只得嗯了一声。那老妇人和女子们一起翻身上马,护卫在周围,一路驰骋。 这个叫小影的姑娘坐在屈城的前面,屈城好不自由,同一女子共同架马,这还是第一次,今晚的周遭太奇特了,他犹如梦境之中一般,骏马驰骋,白衣女子暗夜保护,还有小影身上的一种淡淡的茉莉清香,在晚风中时不时的传过来,屈城有些沉醉。 云湖山庄的京都驿站是在京城郊外的一个山林之中,依山背水环湖而建。昨夜归来,四下黑暗,屈城没来得及观看四周之景。今早醒来,窗外鸟语花香,清新空气,躺在床上远望出去,云深雾绕,屈城伸了一个懒腰,他的床上铺着锦缎被子,盖在身上舒舒爽爽。 真的好似在人间仙境梦游一番,屈城笑道:“愿这梦不再舒醒。” 他又躺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往窗户边走去。这一望过去,方知这驿站的巧致,在大山之中劈山崖之陡绝处建立,有开阔之地,却也有奇峰之俊,说是驿站,可这也太了,阔大的演武场,亭台楼阁数间,回廊相连,像连排的帆船,又像独立的大厦。 正看着,一排白衣女子手持宝剑连队走过,他看到了那个老妇人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上。屈城赶紧找衣服穿好,却不见自己连日来穿的那件衣衫,床头案桌上放着一套华丽的衣服,屈城往身上一套,刚好合穿,便穿好衣服,开门出去。门有两重门,里间一门是木质门,外门居然是石门,石门口两旁各立一个侍女,见屈城出来,行单膝礼。 屈城快步行走到演武场上,正在衣袂翩飞舞剑的女子看见屈城都停住了动作,单膝跪下。高台上的老妇人也走了下来,单膝跪在屈城面前。 “少庄主安详,昨夜可睡踏实。”老妇人说道。 “老人家请起,众姑娘请起,屈城受之不武。”屈城说道。 “少庄主不可屈尊,少庄主往后可叫老身刘婆,老身位列土支第三十六位,掌管京都地区。”老妇人道。 屈城上前扶了她的干枯的手,将她扶起,说道:“刘婆,那请你今天告诉我我娘、我舅舅和云湖山庄的事情。” 刘婆起身,把手从屈城手里抽回,躬身道:“少庄主不可失礼,往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老身照办。只是今天,您要的问题恕老身今天不能回答。” “那明天可以回答不?”屈城问道,他尚是少年,还不喜欢这么一板一眼的主仆说话。 “少庄主安心在驿站休住,等待时机到了,自然知道。”刘婆躬身回到。 屈城再要连问,见刘婆已挥手招了两个白衣女子过来。 “婵娟、小影,你们二人陪少庄主练剑。”刘婆说道。 “练剑?”屈城说道,刘婆已递过来一柄宝剑。 “我不懂武功。”屈城说,“我从小就没学过武功,只有我师公教过我几招扎马步的招式。情急的时候可以用来防身。” 刘婆一个上前,拔剑在少庄主面前虚晃一下,屈城连躲都没躲,刘婆已知少庄主没有说谎。她转身安排众女子自己练剑,带着屈城和小影、婵娟一同往剑湖居去。 剑湖居是京都驿站藏书的地方,里面虽然没有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但诗词经典确实不少,主攻剑术的书籍也多有陈列。屈城从小好静,喜爱看书,来到这剑湖居,四下临湖,风水湖面,波光粼粼,倚栏杆坐而读书,感受风抚面颊的轻柔,心里欢喜极了。 刘婆从中挑选了《云湖剑经》、《云湖指法》、《云湖心经》、《云湖剑法秘笈》几本书让屈城专研,小影和婵娟陪读,有不懂的地方可向她们二人问询。 屈城看了一眼小影和婵娟,昨日见了觉得可爱,今日仔细端详,两人都出落标致,绝佳美人。小影身弱单薄,秀眉弯如新月,两眸明亮清澈。婵娟略显丰满,眉目有神,举止之间带有一种英气。 若长风见了,会有何感想。屈城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长风,手中握着的书籍掉落在地。小影立刻上前拾起,放回在屈城的手中。刘婆见屈城凝眉思绪,问道:“少庄主,可有心事?” 屈城回道:“我要在这呆多久,我来京都是要见娘亲,好回家成亲。” 刘婆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少庄主忧心,成亲之事要缓一缓,少庄主应练好武功,饱读诗书。” “我还有一个朋友,现在他生死未卜,你们能帮我找到他么?”屈城想着既然见不到娘亲,成亲之事必然也不能着急,心念着长风的安危,这云湖山庄看着势力应该也不弱,发动大家找寻,早一日得到长风的消息。 “少庄主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刘婆问道。 “洛长风”屈城说。 洛长风三个字一说出口,小影和婵娟明显着一惊,但也只显露了些微的神色。刘婆倒也不吃惊,依旧淡然的说道:“少庄主可说的是江湖上那位有名的赏金剑客洛长风。” 屈城连连点头,拜托刘婆:“是的,是他,他就是专门赚那些官府悬赏的钱,他的眼睛里就只是钱。” 刘婆笑道:“想不到,我们少庄主会有这么豪杰少年朋友,老身立刻安排人四下寻找。” 屈城也面露笑意,想不到长风的大名不仅在汉水一带颇有盛名,连着京都之地,也有他的传说。下次遇到长风,一定要好好的怼怼他。 话说那日,长风在春秋寨杀了寨主谢天洪之后,一路狂奔狂嚎不已,内心几近崩溃状态。杀人,对长风来说,不是第一次。但杀谢天洪,是第一次,第一次他的头脑里全是谢天洪望着自己的眼神,坚毅、仇恨、满含烈火,像要把自己焚烧一般,挥抹不去。 谢天洪死了,长风一口气跑了数十里地,山林、丛林、荒坡、农地、河水,也不知跑了多久,长风才渐渐停住了脚步,耳边是谢天洪的声音:杀我,杀我……。 长风此刻心里所感知的害怕是长这么大所没经历过的,他一直大口大口喘气,跑了这么久汗水已经密布全身,衣服已全部汗湿,他的头脑里满是谢天洪的身影,他需要静,他需要静一静,他不需要这些画面,不需要这些身影,甚至不需要这个头颅。 长风一个纵身跳上了一个大树,倒身倒挂在枝丫上。让头脑充血,让头脑天旋地转。这是目前唯一能止住所有影像、声音的办法。 第六十七章 倒挂一宿,长风慢慢醒来,他睁开眼睛,双腿已麻,稍一运力,他坐了起来,稳稳坐在树枝丫上。长风怔怔的望着远处,他喃喃自语: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同福客栈抓屈城的么?肥妹在哪里?珠钗呢? 他摸摸头脑,傻笑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襟,忽叫喊道:“天啊,我有多笨,杀个人把自己的衣服都弄脏了。我的赏银呢,我要去买一件新衣服去。”他摸了摸衣服,自己的兜里居然揣着一百五十两银子,心下高兴:还不错啊,这次的赏银居然有一百五十两。我一定是很辛苦的才抓到他,恩,确实。 他给自己以这种状态出现在荒郊野外一个合理的解释后,一路心情愉悦。往前又行进了几十里路方才找到了一个集市,换了一身新衣服,买了些胭脂水粉装饰了一下面容。他向店家打听了一下地方,才知道自己居然已经走到了中原地区。离店的时候,他见地上掉了一张纸,捡拾起来,打开一看,居然是汉水衙门悬赏五百两捉拿李寻欢的通缉令,他高兴的向店家告谢,送了这么大的一个买卖,便出了门去。店家一脸蒙圈,这个人真怪,明明是自己进店的时候掉的,自己捡起来后还告谢自己。怪人。 常人要抓疑犯,肯定要回到旧地,弄清楚情况,再研究方案,寻找蛛丝马迹追捕。长风却是不同,他拿着悬赏令一路走去,路上的行人看着他这般怪异,都来探头看他手中的画像,人都是好奇的动物,你越是故作深沉,越是能吸引人前来。围观的人中有人仔细看着画像,有人小声议论,有人说见过,有人说长得太丑,有的人说画师画的技术不高,有人说听过说这个人杀了一家人。这些声音嘈杂,但都不是主要的,长风面带微笑,一路听着,一路看着,他要听到一种真实的声音,一种能在万千种声音之中独独和犯人有着关联的声音。在中原地区的几个乡镇,长风都如此,当然他也知道,当地的那些剑客们肯定也关注到了他,他要的就是这些剑客们动起来,池水太静,那就让那些鱼儿都游动起来,他才能看到真正的大鱼藏身在何处。终有一日,长风在市集上行走,一群小朋友在巷道里玩耍,其中一个小朋友说,那个怪哥哥又在到处走了,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另外一个小朋友说,他在找他的哥哥,他哥哥走丢了。还有一个小朋友说,不是,我听说他是找的那个人是他仇人。长风不禁轻笑一声。耳畔另外一个小朋友说道,他找不到那个人了。我上次在后山那里看到这个人了,他被锦衣卫抓走了。还戴着脚链,走路一瘸一拐的。 长风的脚步一怔,略停,但又恢复常态继续往前走。那些小屁孩还在讨论什么,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长风已经知道,他找的这个李寻欢被锦衣卫抓走了。这个李寻欢,长相面宽嘴薄,神色峻厉,单从画像中就可看出这是一个长期习武之人,而且还应会有一种忍耐力。通常这些悬赏的犯人不会在悬赏之地出现,犯了事肯定要跑,往哪里跑,那要看人。这个李寻欢明显是个北方人的面相,往北回家乡,或往北逃亡自己熟悉的地方都是极大概率的事件,因而不回汉水之地,单单往北就方向对了。方向对了,成功的事情就圆满了一半,加上他是个习武之人,普通剑客,必然没法拿下。数日来悠转,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剑客群里遇到这种大鱼,不会这么安静。若是这么安静,必然有两点:一是官府已经缉拿。剑客们已无赚钱的机会。二是这个人的武功极高,打败过当地的剑客。三是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后两个是不可能的,从汉水往北,中原地区是必经之地。再小的猎物,只要游过这里,猎人都能闻到气味。况且还是五百两的悬赏令。那么第二点的如果这个人的武功极高,打败了当地的剑客,那他在这里悠转的几日里,必然会有其他的剑客将不定的银两放入自己的衣兜里。这是剑客对剑客的礼仪,我虽不胜,愿你为之争荣,捍卫吾之荣耀。 现在即是锦衣卫缉捕,那就要送往京都。下一站,目的地京都。 长风收了脚步,收了悬赏令,在市集买了一匹良马,一路向京都进发。锦衣卫,户口里面多食,别人不敢,长风却满心想试试。 一路马不停蹄,连奔数日,长风来到京都郊外的一处年久失修的宝安寺外,大门已经腐朽坍塌,庙内也无和尚,大雄宝殿之上,蜘蛛网密布,佛像雕塑东倒西歪,地上有几处火堆的灰烬。 “怎么会选怎么个地方见面。”长风捂着鼻子说道。这里面的各种气味,那些夜宿的流浪人的尿骚味,腐朽木头的霉味,灰尘味全部混在一起,刺鼻难闻。 长风持剑正往内侦查,突觉背后有人,一把剑转身,剑尖直抵来人的脖子,再往前行进一毫米就要戳进脖子里。 “长风就是长风,果然厉害。”来人往后撤了一下,长风把剑收起。 “这次有什么消息?”长风问道。 “不要忘了规矩嘛,洛家二少爷。”来人嬉皮一笑,伸出右手做了个招手的动作。这人穿的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一张脸上出了眼睛和鼻孔还算有点白,其余的地方都是晒得黑种带黄,看着就像重病缠身的模样。 “给!”长风从左手衣兜里抛出一袋银子扔给了来人。 来人一把接住,在手里颠了一颠,嬉笑道:“还是长风少爷实在,和长风少爷合作一向都是这么愉快。” “说吧。”长风说,他看到寺里的场景,估计也残破至少有十来年了吧,这角落的蜘蛛网一层覆盖着一层,旧的已变成了灰尘,新的在旧网上继续织照,掉落进去的蚊子、昆虫之类,要不就在新网中等死,要么就被旧网碰触就掉尘所掩埋。 “说不了,长风少爷,我得给你写出来。”来人说道,之间他去过一只秃笔,在宝殿中间那个瘸腿的桌子上写了“十八香楼”四个字。长风口中念出这四个字,大吃一惊,怎么会是十八香楼。 第六十八章 长风望着来人,来人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们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你长风少爷在春秋寨杀人后逃匿,一路北上的路线我们都知道。不要小瞧我们,更不要不信我们。”来人把秃笔藏起来,用胳膊在桌子上一抹,那四个字便随灰尘一起,被抹了干净。 “我在春秋寨杀人?”长风问道。 “一个问题一袋银子,要讲规矩的。”来人又比划了一下。 长风却没有动,来的时候他就没想会多问问题,一个犯人的信息只要一条就足够。 “狄二”长风喊了一句,正要走出大殿的那个人回头看着长风。 长风指着大殿上一条倒塌的神坛桌子底下,说道:“你们交易的规矩什么时候变了,一条信息要两个人过来。” 狄二大吃一惊,弯腰顺着长风的手指往桌子底下看。 那神坛之下忽然钻出了一个人,那人也穿着邋遢,衣服补丁叠着补丁,但想必桌子底下尘土够厚,他的身上、脸上都是厚厚一层灰尘。他站在大殿内,有些阴暗看不清脸孔。狄二转身回到大殿之上,他打亮一个火折子,凑近一看,这双丹凤的小眼,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徒弟刘扎志。狄二一见是他钻了出来,脸色大变。 狄二道:“扎志,你让我好找,师父连续找了你几天,不想你竟然躲在这里了,了不起。” 刘扎志冷冷的看着狄二,也不叫师父,也不理会,忽然喉结一动啐出一口浓痰。 狄二见在长风面前,自己的徒弟一点儿都不给自己面子,不觉脸上有些挂不住。笑着对长风道:“洛公子不必担心,这是我的徒弟名叫刘扎志,是自己人,不用担心。洛公子要是没有其他,可以先离开,我们师徒二人还有一些家事需要处理。” 长风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也知道他一离开,有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但他也没有兴趣停留在此处,看丐帮内部自己处理家事,生意是生意,人家家事是家事,只要保证生意就可,其他的多让自己懂点,长风都不甚愿意。故而,长风衣袂一拎,笑着离开。 狄二原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要饭的,他自幼父母双亡,四处流浪乞食,一路从北乞讨到南方,又从南方乞讨到北方,大中国内基本走到,后来加入丐帮,如鱼得水,在丐帮里借着四处探听得到的消息,向那些赏金猎人售卖,日子倒过得很滋润。长风追捕的大部分犯人消息都是从狄二那里买来的。狄二也乐意和长风合作,一则是长风武艺高强,狄二出售的消息,即使会得罪那些亡命天涯的人,但是长风终究会将他们抓捕伏法,没有人来讨自己的麻烦。二则是长风是剑客里面为人豪爽的一类,本身自己家里就已经很有钱,他自己又是个赚钱的人,所以给起钱财来,只要消息值得,都能有个好的价钱。 狄二原本是打算再这样干个几年就收山回咸阳老家养老,他在咸阳买了地,安了宅子,还娶了一个老婆,这些原本就是秘密进行的,虽然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消息灵通,但当狄二成心改头换面的时候,也是没人能够知晓。这么多年来,他的秘密一直这么顺当的进行着,而且老婆还给他生了一个乖巧的女儿芳儿,年岁一大,就越想回家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这狄二百般聪明,却不想老了会在阴沟里翻了船,他在丐帮也有一定的地位,手下管理着三四十号弟子。念想着自己一生没有儿子,想在自己的弟子中寻觅一个可靠的人,把自己的衣钵传承下去。偏偏这个刘扎志是个灵活的角色,平日里就喜欢向狄二套近乎,自己在外乞讨的好吃的好喝的,能有的全部拿来孝敬狄二,在消息打探方面也是极其灵活,总能为狄二探听到可靠真实的消息。最近一年,狄二归隐之心越强,越有心想收刘扎志为义子,刘扎志也十分乐意,二人一拍即可,也在帮内举办了收子仪式,正式父子相称。狄二先是把一些不入流的剑客引荐给刘扎志,让他跑腿收钱。剑客买消息,从来只会在相熟的人那里买,要么会从死人那里买,狄二让刘扎志接手自己的业务,在消息道上,其实是犯忌讳的。私下交易从来也只和一人买卖,况且这刘扎志为人太狡猾,一消息多卖,收几处钱财,而他却只供奉给义父一份钱财。狄二是一直没有察觉,直到有几次,自己刚好有私下要紧的消息想要联系那些剑客,结果都避而不见。狄二心下有些猜疑,使人跟踪刘扎志,果然发现不少秘密。刘扎志得了钱财,野心也逐渐膨胀,对狄二也有些不恭敬,大有取而代之的恶劣想法。半月之前,他买人伏击狄二,结果失败,自己藏匿了起来。结果,今天出现在这里。 “好儿子”狄二狞笑道,“几天不见,也不给爹请个安。” 刘扎志嘴哼哼,冷笑一下:“老东西,你要杀我,也不想想这些年谁在帮你赚钱。得了钱财就想过河拆桥。” 狄二没有言语,缓步走入大殿内,忽的在靠近刘扎志的时候,一把抓住刘扎志的手腕,刘扎志半身酸麻,使不出半分的挣扎之力。狄二恨恨的对刘扎志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日为父终身为报。你还没上道就想撅了我吃饭的家伙,太嫩了点儿。”抬脚往刘扎志的肚子上一踢,将他踢飞开来,撞击到大殿梁柱上,重重一击,刘扎志跌倒在地。 “老东西,你杀了我,你就见不到你女儿了。”刘扎志从地上爬起来,嘴角流出鲜血。 “什么,你抓了我女儿。你个畜生,你放了她。”狄二一脸惊慌。 刘扎志得意的笑了:“你女儿在我手上,老东西,你乖乖的把账簿和花名册交给我,我让你们父女团聚。”但他眼见着狄二的神情却由惊慌变为冷笑。 狄二嘿嘿说道:“好儿子,你这几日辛苦,去我家的时候,没有发觉我那老婆已换了模样,还是我那女儿已换了性别。你只敢黑夜潜入我家,却没发现,我早就已经调包了么。你杀死的,是我捡来的一个婴孩。” 刘扎志神色大变,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就往狄二正胸刺来,狄二右手一拍,左手抓住刘扎志的手再一用力,刘扎志啊啊的叫起来,匕首拿捏不定,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大喊:“义父饶命,义父饶命……”刚喊几声,声音便在喉咙处更住了,无论如何叫不出声来,单有一股热血涌到口中,满嘴血腥,一口喷将出来。 第六十九章 “好儿子,安心的去吧。”狄二把匕首从刘扎志的面前用力的拔出,松了抓住他的手。刘扎志身子像软条一样,跌倒在地。见刘扎志已差不多咽气,狄二走到他的尸体前,伸手在逐渐失去体温的身上摸索,在面前翻出一本册子,他一笑,放入自己怀中。趁着月色冷辉,大踏步的离开。 屈城在京都驿站已有数十天了,刚开始的几天还很新鲜,看书、学武、观景,日子过得滋润,自己也还十分畅快。但这几日,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任再怎么看书,也觉得内心无底洞,填不充实,正不知该如何做。在回廊之上,缓步行走之时听到楼下有一婢女在回禀刘婆的话,关于洛长风的。屈城的耳朵一听到洛长风,便竖起了八倍的高度,暗暗偷听。 闲话细碎听不得真,但关于长风的字句却真真都听得清晰。屈城心下激动,原来长风也来到了京都了,又听得婢女说道,长风去探了锦衣卫的大牢,打伤了几名锦衣卫,现在全城都在戒严,抓捕长风。屈城听得心惊胆战,这长风的胆子,真真是汉水喂大的。居然是个敢捅马蜂窝的人。 正听着,婵娟从回廊的那头走了过来,屈城站直了身子,装作正在观景的模样。 婵娟行了礼,说道:“少庄主安详,请您移步到剑房,您的佩剑已经送来了。”屈城应道:“好!” 楼下正问话的人,显然才知道楼上有人,说话的声音降至为零,不得一点响动,屈城便和婵娟一起向剑房走去。前几日,刘婆让人依着屈城的心意,命人赶工打造了一把佩剑,没想到这么快便已制好。 在去剑房的路上要穿过湖心亭,弯弯曲曲的走廊架在湖上,一路走过去,屈城看到刘婆已带了人在湖心亭的回廊处等着自己。远远的,白衣丛中居然有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位列其中。屈城小声的问询婵娟:“那紫衣女子是何人?” “禀告少庄主,那是夏紫衣。”婵娟回答道。 见已经走进湖心亭,再说话就要被刘婆听到。屈城便也不好再问,只心里记着了这个名字:夏紫衣。 走的近处,刘婆已携了众人屈膝行礼,拜见少庄主。那紫衣也低头单膝着地,屈城让众人请起。夏紫衣站在众人之中,略有遮挡,看不着全脸,只有侧脸的轮廓可见也是个年轻的女子。屈城不敢刻意去看,但刘婆上前来告。 “少庄主,您让我们打探洛长风的下落,我们已经得到消息,他前几日刚到京都。” “好,那他现在人在哪里?”屈城问道。 “目前,他居住在京都一家药房的后院,不过少庄主可先不必见他,您的这位朋友好像在京都有其他大事要办,少庄主可稍待几日,等您这位少侠把他要办的大事办好之后,您再见他也不迟。”刘婆禀告说。 屈城心下已了然。刘婆口中说的大事,不就是刚才偷听得到的,长风大闹锦衣卫了嘛。屈城不觉一笑:“他能有什么大事啊,我去寻他,多日不见,我要和我这个朋友在京都把酒言欢。” “少庄主万不可。咱们云湖山庄自古淡薄江湖,远离朝堂,江湖之事可让江湖去解决,洛少侠等他办完要办的事,我们自会盛情邀约。” “那我所练剑为何?” “练剑为防身” “那我所学知识为何?” “所学为所用为御敌。” “既然淡薄江湖,远离朝堂,为何我们还要学。” “江湖险恶,朝堂善变,我们学为自用。” “那你们设立这个京都驿站,每日习武,都是为了自用?”屈城不信,连问道。 “京都驿站是为了辐射照顾在京都附近的弟子,每日习武是未雨绸缪,居安思危。”刘婆正色道。 屈城知道这都是冠冕堂皇的话,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这刘婆的嘴太能说了。明明是个假的都能说得一本正经,让自己毫无辩驳之力。 “少庄主安详,在驿站好生学习,庄主已派了紫衣姑娘来教您乐理知识。”刘婆说道,夏紫衣从人群中走出,屈膝在屈城面前。 屈城让请起,紫衣姑娘平身,抬头。 惊得屈城没有跳起来。这紫衣姑娘居然是…… “谢秋!”屈城喊了出来。 紫衣姑娘并不答言。 刘婆道:“禀告少庄主,这位是夏紫衣姑娘。” 屈城仔细端详了她的模样,白皙面孔,浓眉大眼,剑锋秀眉,小如巴掌可握的面孔。这分明是谢秋的模样,怎么会是夏紫衣。不过再仔细一看,却又有些不同,谢秋平日装扮可爱,俏皮,会梳着小辫。而这位夏紫衣姑娘却周身紫色,长发竖起,眉宇间透着一种让人略生寒颤的冷意。 “既然是庄主派来的,那就劳烦刘婆安排。”屈城也不多言,对刘婆说道。 “我现在去剑房取剑,如果夏紫衣姑娘没什么其他事情,可一同前往。”屈城说道,他就是想问问清楚,到底这姑娘是不是谢秋,让刘婆在身旁,始终都是刘婆在打圈圈,问不得真。 “好的,那夏姑娘陪少庄主一同前去。”刘婆说道,便带了一众女子往前厅的方向走去。 屈城待刘婆走远,反而不走了。他坐在了湖心亭的石凳上。看着面前留在身边的三个女子。小影、婵娟和夏紫衣。 “小影,来来,你做左边。”屈城笑着对小影招手。 小影疑惑,走到屈城的左手边坐了下来。 “婵娟,来来,你坐右边。”屈城招了招手对婵娟说。 婵娟依言,坐在了他的右手边。只有夏紫衣还很淡然的站在屈城的面前。 “夏姑娘,你就坐在我的对面。我有事情要问你们。”屈城对着夏紫衣说。 四人一桌,屈城为首座。屈城看着面前的三位同龄姑娘,都是俊俏佳人,甚为可爱。 “小影,你说。”屈城说道。 小影抬头,一脸疑惑。屈城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做法很好笑,但他强忍住了笑意,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