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理智》 一条 “搞小团体，背后八卦，给人穿小鞋，这些事情我不感兴趣。” 从来不怎么说话的墨白若终于忍无可忍地打破了上司无休止的“谈话”。她盖上自己的笔记本，转头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杨娟，语气平和地继续说道：“到点下班就要在下班前被叫去开会；有想法的人就给他们最没有挑战的基础事务；项目没到不得不做的地步就一直放着，做的时候就无限加班，所有这一切，我认为都是管理层的无能。我上班只是为了工作挣钱养自己。在这里能挣钱，在其他地方也能。我不想被洗脑也不愿意被迫聊天。” 有些话早就想说了，有些事情也早就想做了。这条路虽然比沉默下去更难走，但是决定了也断断不会后悔。 墨白若看了看表，正好下午六点整。她没有理睬一旁尚在震惊中没有恢复过来的杨静，披上外衣便走出了公司。 虽然说是下午，但是天已经有些擦黑，路上亮起了灯。公司前的马路上车水马龙，正是下班高峰，人们穿梭而过，没有一秒的停留。墨白若突然想起了很久前老爹在车站抽着烟等她放学回家背影。她下意识叹了口气，这辈子她是不会抽烟酗酒的。 经过两个小时的地铁公交换乘，墨白若终于回到家里。这是她整租的一个50多平米的一居室。一个月的工资，有一半花费在租金上。这房租对墨白若而言可谓一掷千金，非常任性了。但是她性格孤僻，非常需要一个人的空间，又有点洁癖，很难和其他人住到一起，百般纠结以后，她觉得一掷千金也是值得的。 换上了最舒服的家居服，墨白若打开音箱，开着一盏小台灯瘫坐在阴影的沙发里。暖色的灯光配合着舒缓的音乐，终于让墨白若舒了一口气。抛开以后怎么办这个问题，墨白若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发一会儿呆。 “布谷——” 晚上9点，手机铃声第十次想了起来。墨白若终于拿起来看了一眼。除了杨娟发了九条长度超过一屏幕的微信以外，一条微信一闪而过，来自墨白若的网友“他好像一条”，墨白若给他备注名“一条”。 “。”微信内容只有这样一个符号。 在此之前的一屏通话记录几乎都是类似的单独一个标点符号或数字。 墨白若简单回了个“1”，按下主机开机键，倒了杯水，打开音频通话软件就听到那个有些冷清的声音：“上线晚了。” “嗯，”墨白若趴在电脑屏幕前，有些无力地回应着，“你开游戏了？” “没有，上线。”一条说道。 沉默了好一会儿，一条突然问道：“你不舒服么？” “没有，在考虑辞职。”敲了密码进入系统，墨白若一边打开游戏界面，一边说道。 一条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看到了墨白若在游戏里上线了，将她拉进队伍后，突然开口道：“想好了就辞职吧。” 一条说完，游戏已经就绪，载入画面展开，5v5战斗开启。墨白若拉着游戏里的辅助角色向优势路走去，一条选了个adc、大后期跟在她后面。 插眼，拉野，反补一气呵成，墨白若像个没的感情的辅助机器，除了在出装备的时候需要一点思考，其他的时候，她感觉自己都是用肌肉记忆在操作。 一把游戏结束，专注的操作，终于让墨白若轻松了起来。她看着系统提示一条在自己角色那个大大的mvp上，给她点了个赞。 “我记得你是海归？”屏幕那边突然传来一条的声音。 “嗯。” “那你英文好么？” “怎么算好？” “能和外国人无障碍沟通，能看懂英文文献，写英文方案。” “哪方面的？” “分学科？” “嗯，越是专业的内容，翻译越需要专业知识，不然翻译出来的内容会让专业人士看得很难受…”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突然语音频道提示音响起，又一个网友“大师”上线了。 大师听了一会儿两个人的话题，弱弱地问道：“嘛呢你俩，不打游戏改面试了？” “嗯。”一条简单应了一声，转头跟墨白若说，“周末见个面吧。” 说罢，一条无视了大师的惊叹声，将大师拉入游戏队伍。 “什么情况啊你俩？”大师惊呼，“要面基吗？该不会要谈恋爱吧？！” 好巧不巧，大师惊呼的时候语音频道提示音连续响起，频道里常玩的几个人先后上线都听到了大师的话。紧接着语音频道和微信游戏群集体炸锅。 “我靠，一条和小白要谈恋爱？” “一条和小白交往了？” “不会吧不会吧？他俩原来就是情侣吗？怪不得一个一直打辅助一个一直打大哥。” “他俩网恋多久了啊？奔现了吗？” 这消息越传越邪乎，就连群里一直潜水的几位僵尸玩家都突然蹦了出来。微信群新消息瞬间飙升到了90多条。 直到一条说了一句：“人太多了，拉内战吧。” －－－－－－题外话－－－－－－ 但愿能够完结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冬天的b市冷风刺骨，但街上女孩子们的穿着让整个城市看起来像个永恒的春城。墨白若羡慕地看着那些穿着时尚漂亮的姑娘们，自己却依然裹得像个粽子。她也很羡慕那些光鲜亮丽的女孩子，但是她对于衣服的定义可算是极简：舒适，便宜，耐久。 墨白若的衣柜里每个季度3-5套衣服整整齐齐。哪个穿坏了，如果没有同款同色的替换她就很头疼，对于服饰店每年出新款淘汰旧款这种做法，简直是对她的究极考验。 这样的穿衣策略最大的好处就是，从闹钟响起到出门，墨白若仅用了10分钟。终于到了约定的咖啡馆，墨白若左顾右看，没有看到单独坐着的人。她看了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25分钟。估计是来得太早了，她抱着咖啡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紧张和兴奋的情绪在持续的等待时间里慢慢变淡，墨白若终于静下心开始阅读一本喜欢的电子书。读书和打游戏是墨白若的两大爱好，看似截然不同，甚至有些违和的两件事情，却都能让墨白若专注到忘我。 “布谷——” 手机铃声响起。 墨白若却专注在书本里，完全没有被信息打断的意思。这样的专注却在同一时间被桌子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好久不见。” 好熟悉的声音。 墨白若疑惑抬头，两个男人并排站在她桌前。其中一个人，她再熟悉不过。 “言子修？”墨白若惊得除了叫了名字，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言子修旁边的男人似乎也很惊讶，只有言子修依旧是镇定自若。他拉着旁边的男人一起坐下，给旁边的男孩介绍：“墨白若，之前说过的，优点是英文好，了解算法，会写代码，懂流程，做事利落，缺点是不太懂得国内的人情世故，不工作的时候…算了，你自己面吧。” 旁边的男孩看着墨白若依然是一脸惊讶，笑道：“竟然是个姑娘，真是没想到。” 墨白若不知道他这句话是跟自己说的，还是跟言子修说的，干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言子修。言子修这会儿也正看着墨白若，见墨白若看过来却别过了头，有点尴尬地向身边的男人问道：“你们招人对性别有要求？” “没有没有…”男人赶紧解释道，“只是没想到你还能介绍姑娘给我。” 说完，男人转头向墨白若自我介绍道：“我叫霍语默，是子修原来的同事。我们公司，嗨…直说了吧，我爸他们公司开拓海外市场，最近刚接了个项目，我是这条业务线的负责人，但是我这人，拉资源还行，英文和技术水平不太过关，我老子这是诚心为难我，他想趁这个机会让我好好了解一下技术，再把英文捡一捡…” 霍语默稀里哗啦介绍了一大通，最后总结：“总之吧，我需要一个能读懂海外文件，跟海外团队沟通，懂项目怎么做，把团队运作起来的这么一个人。” “具体什么类型的项目？”墨白若问。 “算法引进。”言子修接话。“在国外公司的算法基础上，把原本适用英文的算法调整成中文适用的并移植到平台上，这只是最初尝试的合作，如果进展得顺利，后面很可能还会更深入的合作，比如开发新的算法或者软件，语默他们公司外包的技术团队能力还可以，但是需要一个中间人在国内和国外项目间进行协调，尤其是推动国内外项目运作。” 墨白若心里有些嘀咕，毕竟新人光杆司令，直接领导项目，涉及到太多问题。她正踌躇着，就听霍语默说道：“对对对，子修他们团队的技术能力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技术这方面你完全不必担心。主要还是这之间的沟通，这个我是真不怎么懂，到时候我也不插手，全权交给你们做。所以我才让子修自己推荐个人给我…” 后面的话墨白若没有听进去，言子修团队的，或者说，言子修的能力岂止是还可以，简直是顶流了。只是以言子修的能力，自己都可以去和海外团队沟通，中间安插这么一个角色恐怕是双方需要互相制约和规范的缘故。并且，能够请得动言子修做技术外包团队的公司应该规模不小，而且相对正规。毕竟言子修做起事来是个异常严谨的人，尽管霍语默的话让人听起来觉得这个公司像个裙带关系产业，但墨白若相信言子修，她知道言子修合作的公司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加上与海外的沟通，是自己的长项，没有人情世故的成本，能够让自己专注于工作本身… 墨白若思考着，不自觉地看向言子修。只见言子修也正望着她，似乎也在期待她的答复。一切都很完美，理想的时机，理想的工作，理想的合作伙伴…大概率理想的薪水…一切都太完美了。甚至完全想不到不接受的理由。 又和霍语默简单问了些关于公司规模、发展方向、工作细节、薪酬待遇之类的问题以后，墨白若表示她需要一些时间思考一下。 “明天就需要答复。”霍语默刚要点头，却被言子修的话拦住了。 “！”墨白若皱了皱眉。 “很急。”言子修语气很坚定。 “啊哈…对。”霍语默挠了挠头，笑道，“这个项目已经筹备了很久，一些简单的内容已经在做了，只等这个职位人员就位了。所以…所以还挺急的…哈哈…”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墨白若看着霍语默和言子修起身离开，心里说不出的不对劲。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墨白若回家的路上左思右想，到家惯性按下开机键，打开语音软件的一瞬间想起来：所以说！一条就是言子修？！ 飞快登陆上游戏和语音账号：一条离线。 可恶！这家伙！明知道我一谈工作就会把其他事情完全忽略…墨白若气到咬手。 拿出手机，墨白若准备直接给言子修打个电话问个明白，却在开锁以后看到了自己没有打开的那条信息。 “听说你辞职了，有空出来聊聊？” 完了… 墨白若挠头，怎么把这位大管事忘记了… 表兄弟 “你什么情况？项目不顺利吗？这么急定人？”霍语默坐在车上越想越觉得言子修的行为反常。 “没有。” 言子修显然不想让霍语默深究，但是作为大学四年舍友的霍语默才不惯着。 “那为什么只给人家一天的时间考虑？”霍语默一边翻看着言子修准备好的墨白若的简历一边唠唠叨叨，“而且这还是头一次见你在工作里推荐姑娘。我之前还想着这男的名字怎么娘里娘气的…” 直到看到墨白若教育背景里本科一栏赫然填着g大。 “哎哟，这不是你读研究生的大学吗？”霍语默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我记得你读研究生的时候是不是交了个女朋友？不会就是这位吧？哎，咱可说好了，工作可不能夹带私人感情。” “没有。”言子修说的斩钉截铁。 “啊？哦…没有女朋友吗？那我怎么记着小喇叭说你那会儿天天跟个女孩在一起…那这是你学妹？” 直到言子修把霍语默送到家门口，霍语默还在没完没了地打听这位墨白若的情况。言子修虽然知道这是霍语默委婉地全面了解一个未来同事的方式，但里面有些问题着实过于八卦了，比如有没有男朋友，私生活混不混乱，家里情况怎么样，酒量好不好……言子修对于这些完全没必要的问题，选择了绝对的沉默。 回到自己的住处，言子修打开笔记本，怔怔地看着桌面出神。他桌面背景是个漫画，画的一个穿着宽大毛衣的长发女孩趴在窗口边的背影。整个画面是粉红色基底，完全不像是个男人会用的桌面。所有头一次看到言子修桌面的人或多或少都会被这一屏幕的粉红色吓到。就连团队里的姑娘们看了这桌面都曾经调侃言子修道：“哟呵，这么少女心的桌面？怪不得言老师这么有女人缘。” 女人缘？言子修苦笑，身边的女人的确不少，交往了却都坚持不了多久，理由有很多，甚至每一个分手的借口都不一样，原因么…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红玫瑰…白玫瑰？” 他曾经想这么解释，却被墨白若看傻子一样的笑容无情打断。 “什么什么？什么玫？什么瑰？白什么？…哈哈哈…你内心里原来这么文艺呢？谁是你的白玫瑰呀？等技术成熟了，咱们算法复刻一个。哈哈哈哈…” 墨白若那会儿笑得前仰后合，听了言子修的话简直人都要笑没了。甚至那件事情过去很久之后，墨白若偶尔想起还会连连表示：“打死我也不敢信你读张爱玲。你？张爱玲？绝对不可能。张爱玲听了都要扒开棺材板爬出来质问你这种钢铁直男癌晚期患者为什么读她的书…” 言笑晏晏…那会儿的墨白若在言子修心里就是这样。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言子修的发呆打断。 “亲爱的，我想你了。”是个男人的声音。 “滚。” “哟呵，亲爱的你怎么肥四，对人家好凶哦！” “…不说正事我挂了。” 言子修不是说说而已，手机已经从耳边拿开准备挂电话了，只听手机里终于传来男人正经的声音：“我在车站了，赶紧过来接驾。” 火车站的附近非常难停车，为了接到魏坤这个大宝贝，言子修围着西站绕了四圈终于忍不住一个电话打过去：“你到底在哪儿呢？” “大哥，车站啊！车站！都一个小时了，你怎么还没来啊？你是不是熬夜把人熬傻了？” “我在车站绕了四圈也没看到你。” “那你不早给我打电话…话说这车站就这么点，你怎么能绕四圈…” 魏坤话说到这里，表兄弟两个人都意识到了有哪儿不太对劲。 “你在哪个车站？”言子修的声音瞬间冷到要冻死个人。 “…你家旁边的…” “魏坤！” 言子修趴在方向盘上低吼。车子一个掉头向来路开了回去。完全听不进去电话那边魏坤的一通解释，言子修冷静了一会儿，终于咬牙说出一句，“在那等着别动…” 一起睡过的男人 “布谷—” 看着屏幕上跳闪着备注为“少爷”的名字，墨白若犹豫了半天还是接了起来。 “我回国了，你住址给我。”电话另一半姜哲言简意赅。 “你不会…真的要跟我住吧？”墨白若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这一居室，咱俩男女同住恐怕不方便吧…” “睡都一起睡过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姜哲说得风轻云淡。 “大哥，你说话注意点好吗？很容易被误会的。”墨白若深深叹了口气。 “我不管啊，你在国外没地方去的时候我可是让了自己一半的床给你，我现在暂时没地方去，你也得让一半给我。再说我都跟我爸妈说了，我来b市找你，你得对我负责。”姜哲理直气壮。 “那我给你定个宾馆。” “你不是辞职了吗？还有钱把我养外面？” “……”墨白若现在恨不能一只手穿过屏幕把姜哲掐死。 从机场到墨白若家，姜哲没有一点耽搁和停留，进了家门一把抱住墨白若：“亲爱的，好久不见啊！” 抱完还不忘强制在墨白若脸颊上亲了两口。 墨白若一脸黑线：“大哥，都到国内了，别搞国外礼节好吗…真的很容易被人误会…” “嗨呀，误会就误会呗，反正像你这种想法太多智商在线的女人，估计也没人敢要你了。看在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情面上，你要真是到了30还没人娶，我也没找到真爱，那我可以考虑将就一下…” “我用你吗？”墨白若想给姜哲一脚，奈何姜哲直接躲进了厕所。 “关门了关门了…怎么的你还要陪我上厕所吗？”姜哲欲拒还迎似的说道。 墨白若赶紧退后三步，看着姜哲关上卫生间的门，无奈地闭上眼睛。 真是作孽啊，自己为什么不送他去宾馆！ 打开手机，看着可怜的余额，再抬起头看看姜哲嚣张的样子…墨白若心疼地抱紧了自己：工作还是赶紧接了吧，赶紧挣钱把这孩子送走。 “所以你回国是要干嘛？”夜里墨白若躺在地铺上左右难受，索性坐起来质问姜哲。 姜哲正好在倒时差，这会儿一脸的精神焕发：“你真的不上来睡吗？在国外这么久，你能不能openmind一点？不要总是这么保守啊。在国外一夜情都很正…” 姜哲话没说完，墨白若已经一双袜子递到了他嘴里。正经谈话正是中断，袜子大战已经开启。两个人床上床下你追我赶地折腾了好一会儿，姜哲已经被墨白若从床上踹到了地铺上，委屈巴巴道：“我回来不就是为了见你么？可是你看看你…嘤嘤嘤…” “说实话！” 墨白若的袜子又一次递到了姜哲脸上。这一次姜哲终于忍不住一把夺走袜子扔的远远的。 “我爸有个朋友开了家公司，做旅游和房产的，都知道我学商的嘛，我爸就让我回来先积累积累基层经验。等练得差不多了再去当个管理什么的，或者去国他国外的老同学那谋个职位之类的。” 墨白若听了，不禁翻了个白眼，嫉妒得想，不愧是“少爷”，果然是不愁工作的。两个人又打打闹闹了一会儿，约好了明天一起去买个折叠铺之后，墨白若终于困意来袭，躺在松软的床铺上，一夜好眠。 缘分 墨白若其实不太喜欢喝咖啡，因为留学的时候经常要靠咖啡熬夜充饥，导致她每次喝咖啡都有种回到研究生每天耗命写论文搞研究的状态。其他人也许没有她这么费劲，但是对于一个从艺术专科到计算机领域搞研究的人来说，数学要补，编程要从零学起，英文也要跟上…从研究生生涯开启的第一天，墨白若就已经后悔了。加上墨白若在已经选了课之后才看到学校规定，挂一科就不能毕业，导致研究生的第一学期，墨白若每天4点睡，9点起，咖啡苦丁茶双重续命，最终考完试以后不久就因为严重的肠胃炎被直接抬进了医院。 所以当听到第二次见面不在咖啡厅，而是改在办公地点的会议室里，墨白若着实松了口气。z集团果然如墨白若所想规模不小，言子修的团队作为z集团长期稳定合作的外包，也长期入驻在这里。集团会议室不算太大，却也足够容纳几十号人。会议室一端是用于视频会议的显示屏，另一端则放着智慧屏。这次的面试主要是参与国外团队的视频会议，展示一下沟通能力和聊到项目相关内容和安排等问题时的专业能力。面试时除了言子修，还来了三个人：一位霍语默的领导、一位似乎是霍语默的同事和一位人事经理。面试完成时，在坐的都表示满意。接下来详细聊了公司制度，劳动合同的细节，双方签署劳动合同自不在话下。 出了z集团，和几位未来的上司告别以后，就只剩下言子修和墨白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出奇的尴尬。 “走吧，我送你回去，地址发我导航。”言子修没有给墨白若拒绝的余地，直接拉上她走向了停车场。 坐在言子修的车上，墨白若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一直知道小白就是我？” “对。”言子修直截了当地说，“一条是我一直没怎么用过的小号，改了名字和头像而已。” 墨白若这才想起来，当初自己的账号也是言子修的小号之一，只是自己从来没在意过加的都是什么人。在国外三年自己几乎没有打过游戏，回国打开游戏没两天就被一条拉进了队伍，当时只是觉得大概是以前一起玩游戏的老队友，却没想到是言子修。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你？” “怕你菜。”言子修认真道，“不告诉你我还能跑。都是熟人就不好跑路了。” 墨白若气到无语，半天才怼回一句：“打一年多游戏，还怕我菜？” “能跟我排到一起打这么起劲，还不菜？” 无可反驳。墨白若的年龄在游戏里已经可以被叫一声老阿姨了，言子修肯定是“老弱病残”的那一类，这能碰在一起，说是缘分，其实也有那么一丝必然。毕竟玩家水平和年龄也是个正态分布。能分布到他俩这的人，不是稀缺也是极少数。 “为什么回国没有告诉我？” 言子修强行开启了一个新话题，墨白若顿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接。 说起来两个人的相识也是缘分。言子修读研的时候，墨白若只是个经管学院的本科生，那会儿的墨白若哪里懂什么编程代码逻辑算法，一门心思都在怎么攒够学分毕业上。大一刚入校的时候不了解情况，墨白若只是试探性地选了几门课，等到大二的时候，所有人看了墨白若的课表都咂舌，满满的课程安排，甚至将大三的后置学科和前置学科一起选了。墨白若不为了别的，她一心只想早一点工作，不用再张口跟父母要钱。其实墨白若家里虽然不富裕，也绝不到穷得供不起孩子上学的程度，但是墨白若的父母和她不在一个城市，工作繁忙的时候自然就顾不上她了。墨白若自己又不好意思张口跟父母要钱，也不好意思管同学借钱，一来二去过得越来越缺钱。宿舍的聚餐，同班的聚会她统统都推掉了，只是因为生活得比较拮据。后来墨白若自己也说，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她越来越不爱和人接触，也就是那会儿开始，计算机走入了她的生活。 大二下学期，墨白若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习惯已经让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最严重的一次是在计算机实验室上网查资料，墨白若觉得口渴，端水回来眼看就要坐到座位上时，却整个人突然意识模糊地倒下去了。当时在计算机实验室答疑的正是言子修。言子修二话不说，不管墨白若说了多少句“没事”，背上墨白若就去了医务室。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 “不是说好不联系的么。” 墨白若别过头看着窗外，言子修也陷入了沉默。两个人的回忆断断续续涌现，像是风蚀沙化过的遗迹，残缺不全却深埋心底。 神说要有光 车开到墨白若楼下，言子修又叮嘱了几件工作中需要注意的事项便开车走了。墨白若习惯地等车开走才上楼回家。一进门就被香气腾腾的饭菜味道馋得直流口水。 “回来了？” 姜哲身上穿着围裙，手里拿着餐盘正从厨房出来。 “真是好久没吃你做的可乐鸡翅了。”墨白若回国也有一年多了，周围的外卖已经吃了个遍，很久没有这么有食欲了。 “你怎么知道是可乐鸡翅？”姜哲诧异。 “真是个拷问灵魂的问题。”墨白若一边换鞋一边说，“让我猜猜，可乐鸡翅，虾仁炒芹菜，烤披萨，番茄意面，奶油蘑菇汤，皮蛋瘦肉粥。” 说完墨白若转身做了一个胜利的姿势，说道：“请恭喜我，全中。” 姜哲叹了口气，看了看桌上的菜，无奈道：“现在知道为什么没人追你了么。” 墨白若笑了笑，坐在饭桌边拍了拍姜哲的头，说道：“虽然少了点新意，但是一年不吃，还真想念这个味道。” 这顿饭墨白若真没少吃，最后还是姜哲给拦下了，说吃太多也不行，晚上不消化对肠胃不好。 吃完饭，墨白若被姜哲拉着到楼下走了三圈，回来的时候，言子修的信息也到了。 “？” 还是单个的字符，这次墨白若却有些犹豫。 “这谁啊？”姜哲撇了眼墨白若的手机，看着上面陌生的名字“一条”，好奇地问道，“网友吗？竟然没有备注…” “言子修。” 姜哲听了这个名字微微皱眉：“你们不是不联系了么？” 墨白若想了想还是按下了主机开关，叹了口气，说道：“说来话长，真是孽缘。” 姜哲看着墨白若熟练地上线打开语音，对面备注是一条的人已经在线上等着了。 “上线晚了。” “今天…” 墨白若刚要讲话，一边的姜哲突然说道：“我也上线，一起玩。” 姜哲的声音传到言子修那边，言子修不禁一愣，倒是魏坤从一边凑过来，捅了捅言子修，挤眉弄眼地低声道：“这什么情况？” 言子修推开一脸八卦的魏坤，问道：“有客人？” 墨白若琢磨着怎么解释，倒是姜哲非常痛快地说道：“我是她室友，刚搬来的。” “哈哈…”墨白若尴尬地笑了笑。 室友这说法的确是没错，甚至出国这几年，墨白若和姜哲一直是被称为“住在同一个房子里的神仙室友”。在国外研究生里这样一起住再自然不过，毕竟大家都是穷学生，住宿也不能挑挑捡捡，虽然女孩也会尽量找女孩一起住，但是大家更注重的还是房屋的品质和价格。 墨白若是个提前做计划的人。在还没有出国的时候就已经定好的住的地方。奈何人在国内也没有办法对房屋进行考察，墨白若这个倒霉蛋遇到的第一个房东就是个黑房东。房东要的房租不高。但是房间空空如也，完全没有家具。家里的供暖设备是用油而不是用电，在一年时间里多半年都是冬天的s镇，取暖费用高昂不说，房东还坚持要自己更换，中间收取高昂的差价。这样下来，连买家具带各种花费没两个月墨白若的带去的钱就捉襟见肘了。眼瞅着温饱都成了问题，墨白若只好和房东提出解约。黑房东见墨白若初来乍到又没钱没势，便不依不饶起来。说解约可以，要把一年的房租交完才行，最后甚至把墨白若告上了法庭。墨白若刚到国外，对国外的法律法规不甚了解，情急之下只好在同校的留学生群里向大佬们求助。 姜哲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见面说吧。”带着大佬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口吻，姜哲挂断了电话。 接近中午，天空却依然暗淡，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在图书馆门口，姜哲捧着一杯咖啡，第一次见到了墨白若。 姜哲没有见过墨白若，但是看到墨白若的第一眼姜哲就觉得这就是自己在等的人。 没有化妆，穿搭也很随意。因为没有带伞，墨白若只好扣上紫色运动服的帽子。她露在外面长长的黑色头发在这种潮湿天气下微微打着卷。天气太冷，墨白若将冻得通红的小手往运动服的兜儿里又缩了缩。 “请问…”墨白若问得十分犹豫，“您是伊莎贝拉？” 一厢情愿的认为伊莎贝拉一定是个姑娘的名字，还在考虑认不出来怎么解，谁知道看了半天图书馆门口只有姜哲一个中国人，还是个男人。 “对，你是小白？”姜哲的大佬语气明显地减弱了，还将冒着热气的咖啡递到墨白若手里，“暖暖手，我们找个暖和点的地方说话。” “哎！我的咖啡！”姜哲的朋友秦万义这会儿正好从图书馆出来，眼看着姜哲把自己刚买的咖啡直接递给了不认识的姑娘。 天气很冷，学校的活动中心挤满了人，想安静地聊天有些困难。于是姜哲干脆带着墨白若和秦万义一路走到自己住的地方。 了解了以后，墨白若才知道，这位群里大佬一级的人物竟然和自己一样是刚到s镇的新生。姜哲一个人整租了一座大房子，房子分上中下三层，上层有两个卧室，中层也就是一层则是客厅和厨房，而下层是半地下的套间。房子是新租的，里面也没什么家具，几个人只好坐在地毯上说话。 地主家的傻儿子。 这是墨白若对姜哲的第一印象，因为在墨白若的认知里，除了富二代，没有人会自己整租一套带院子的大房子。基本上都是三五个人合租一套，平摊费用。 “你的合同我看过了。除了押金可能没法收回，其他的不用担心，放心从那里搬走就是了。” 姜哲看了墨白若带来的合同，给她详细解释了这边关于租房的法律法规，最后向她保证，不会有问题。 “真的吗？”墨白若听到这个答案自然开心，但是面对有可能一年几千刀的赔偿，心里还是不安。 “姜哲要说没问题，肯定就没问题。”秦万义倒是对姜哲信任满满，“问题在于，现在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通常学生租房的时间，恐怕不太好找房子。而且你不是没有存款了么？你从那里搬出去，你能去哪儿呢？” 墨白若沉默了，想了想自己可怜的存款，和下个月才能到账的奖学金，咬了咬嘴唇。但是那边的房子是决计要退租的，是真的住不起了。 “而且你的家具不也都在那边？你一个人也搬不了吧？” 姜哲这位朋友不断雪上加霜，墨白若都觉得有点绝望了。本来兜儿里就只有五块钱，还要过至少两周的生活，要搬家，要租房，生活的压力让墨白若有些喘不过气来。 再找一份临时工作吧。墨白若从姜哲那里离开的时候想着，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想得很简单，但是现实却很残酷，没有工作签证的墨白若只能在学校里找找专门供学生勤工俭学的工作。一连一周，墨白若像赶场子一样出现学校各个角落，会议，颁奖，实验，辅导，甚至跑腿，心理研究测试对象，能做的墨白若都做了个遍。 姜哲在学校溜溜哒哒的时候几次远远看见墨白若，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墨白若已经一溜烟赶去了下一个场子。一个星期，墨白若人瘦了一圈。 “你这样不行。”姜哲终于在学生中心逮住急匆匆买汉堡的墨白若。 墨白若嘴里的汉堡吃了一半，一脸不解地看着姜哲。 “我们谈谈。”大佬就是大佬，不容分说按住赶场子的墨白若，“你是不是自己有家具？” 墨白若点头。因为给房东提供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墨白若只好自己定了简单的床垫。去买家具的路上，墨白若还在发愁去哪里能买个桌子，出租车司机听了墨白若拮据的状况，大约是对女孩子的同情，出人意料地表示自己家有不用的桌椅、书柜，都可以送给墨白若。后来这位外国友人更是开着皮卡将这些家具直接运到了墨白若的住处。 “你这个人…还真是莫名其妙地招人喜欢。”姜哲听了这么离奇的友好往来，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这样吧，你考虑一下，要不要搬来我这里住。我可以不收你第一个月的房租，前提是你把家具都带过来。搬家的事情你也不用管，我可以雇人雇车帮你搬。你也看到了，我家里空空荡荡的，需要一些家具。” 这大概就是雪中送炭？ 墨白若这样的无神论者，回想起之前的出租车司机，此时又看着眼前的姜哲，甚至想到了圣经创世纪里的那句：“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室友 经过了一个月的工作，墨白若对流程和内容都基本上熟悉了。三个月的时候，项目终于从接洽规划一路狂飙到完成初步上线。 言子修在工作里和当年在大学实验室几乎一样废寝忘食，倒是对团队的其他人要求低了很多。由于秉承言子修能不加班就不要加班的工作策略，整个团队在工作时间效率极高，接手需求后第一时间就能给出反应。早上十分钟例会搞明白一天要做的事情后，整个办公室除了偶尔的工作交接和内容询问，几乎全是“噼里啪啦”键盘鼠标的声音。 “月末为了感谢大家辛勤的工作，也为了欢迎新伙伴加入，公司决定给大家工作日放两天假，进行一次休闲团建。” 霍语默在项目上线后一个月后周一的早例会上表示，为团队申请了福利经费。消息一放出来，团队人员终于放松了下来，噼里啪啦的键盘鼠标声也略有懈怠，换成了热闹的欢声笑语。团建的地点是b市边的一个海边旅游点，主要还是让大家身心放松一下。 墨白若也很开心，虽然她不喜欢集体活动，但是工作时间免费包吃住的度假，谁能拒绝呢？ “趁着今天不忙，一起吃个饭。” 到了晚上，言子修也难得的没有加班，从公司出来就拉着墨白若上了自己的车。 一样是大佬不容置疑的口吻，墨白若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夹在两位大佬中间的小弟，看看三个月除了工作毫无交流的言子修，又想想这会儿可能已经在家做饭的姜哲，墨白若撇了撇嘴有点为难。 “明天可以吗？”墨白若小心翼翼地问道，“今天晚上可能不太方便。” “可以。那你晚上准备去哪儿？我送你。” 言子修爽快地点头，然后显然是以为墨白若晚上约了人，却不料墨白若尴尬一笑：“回家。” 室友。 忙了三个月，言子修终于有时间停下来想想这个问题。这些年都忙于工作，也不太了解现在的年轻人是什么生活习惯，男人和女人也可以做室友么？住多大的房子，两居室么？墨白若回来这一年时间几乎每天的生活过得像时钟一样，晚上七点到家，八点半上线，打一把游戏下线，偶尔在游戏群里聊天也没有听过她有什么室友，甚至种种迹象都让言子修一直很确信墨白若不论在哪儿，始终是单身一人，怎么突然就多出个室友？言子修想不明白。 看着比自己小几岁的魏坤一直在和女朋友腻腻歪歪地发信息，言子修一把抢过魏坤的手机扔在一边，一脸严肃地问他：“你要是没有女朋友，会找个姑娘当室友吗？” “有病啊你？”魏坤一把抢回手机，一边等女朋友信息，一边回答道，“当然会啊。有姑娘当室友，谁会找个大老爷们儿？不是我说你，这都问的什么问题，正常男的这种问题需要思考吗？” “不会容易产生误会吗？”言子修不解。 “又没有女朋友，误会就误会呗，就怕不被误会呢好吧？”说完这话，魏坤无视了言子修的白眼，想了想又说，“哦不对，那得看这女室友好不好看，好看就可以误会，不光可以误会，最好再发生点什么…你干嘛？想找个姑娘住进来？” 言子修叹了口气，自己也是脑子坏了，问谁不好，问魏坤这个混世魔王。 话虽是这样说，言子修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忍不住又一把夺过魏坤的手机扔在一边，问道：“不对，其实我是想问作为一个姑娘，她不会觉得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不太好吗？” “那你问我干嘛？我又不是个姑娘！你今天怎么回事？”魏坤愤怒之余，突然察觉到一丝蹊跷，“言子修，你该不会谈恋爱了吧？” “没有。”言子修看向魏坤，否定得斩钉截铁。 “我天，就是游戏里那个吧，那个有室友的？”魏坤就像听到了肯定答案一样，这回自己放下了手机凑了过来，“千想万想，谁能想到，言子修你竟然网恋。” “什么网恋。”言子修无语，“是我大学的学妹。” “禽兽啊禽兽，”魏坤鄙视不耽误八卦，“就是你大学时候那个白月光么？” 言子修听到白月光三个字，脸色就变了：“我没有什么白月光。” 原来这三个字是真的禁忌。魏坤缩了缩脖子躲角落接着跟女朋友聊天去了。他零零散散地知道一些言子修大学时候的事情，因为这个“白月光”姑娘，言子修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于到现在还是单身恐怕也跟这不无关系。但是两个人也没有交往过，言子修又是个理智至上的人，何至于此？魏坤不明白也不敢问。 吃饭（一） 姜哲的做饭水平自从那次被墨白若猜了个全中以后开始急速飙升。每天换着样的饭菜，看得墨白若目瞪口呆。 “不知道的以为你现在的工作不是部门经理，是个米其林大厨。”墨白若看着桌上五颜六色的饭菜感叹道，“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爸妈就忙工作，每天只有两顿饭吃，而且每顿饭都是三个人围着一道菜吃。你这一晚上几乎做了我家一周的菜。” “所以你肠胃才这么差。回国之后去做肠胃镜没有？”姜哲说着又给墨白若盛了碗汤。 “不想做肠胃镜…钡餐真的…我真是喝够了。” 每次2000ml的钡餐，还要在两小时内喝完，这是墨白若每年的必选项目。回国以后的墨白若，一来工作时间请假不方便，周末挂号困难，二来没有了姜哲这个大管家的束缚，就把肠胃检查的事情选择性遗忘了。 “明天给你约个号，去做检查。原则问题，不接受反驳。” 听姜哲说到明天去做检查，墨白若赶紧支支吾吾地表示，明天约了公司的人一起吃饭，不仅不能做检查，也不能回家吃饭。 “改天。”姜哲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工作上的事情。”墨白若也很坚持。 姜哲沉默了，他抬起头挑眉看着墨白若，欲言又止。 墨白若赶紧埋头吃饭一副假装没看见的样子，一边吃一边转移话题：“下周我们团建。可能要两天不能回来。” “嗯。”姜哲哼唧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筷子，看着墨白若说，“正好下周搬家，等你回来应该也搬好了，你回来跟我说一声，我接你去新家。” “？？？” 墨白若一脸黑人问号。 “上个月房东过来，说租期快到了，他考虑把房子卖了，最近你不在家的时候已经来了好几波人了。”姜哲一脸理所当然地继续说，“我这两天正好看中了一个两居室，就签下来了。” “………” 虽然深知姜哲的做事风格，但是对于这样一声不吭的先斩后奏，墨白若还是有些生气。 “姜哲。”墨白若放下筷子看着姜哲，严肃道，“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自己做决定？” “你总说工作忙，我就自己定了。” 来了，属于管家少爷的耍脾气方式。墨白若叹气。翻译下来就是：你天天忙着工作，本宝宝不高兴，本宝宝闹脾气了。 “我虽然最近工作忙，但是这种重要的事情你也该跟我商量一下。” 生气归生气，相比于其他人，墨白若对姜哲十分有耐心。 “跟不跟你商量，结果又没有区别。房东要买房，难道你不搬家？既然结果都一样商量不商量有什么区别？本来这里的条件也不好。我不喜欢睡折叠床，这房子的空间也不够放我的衣柜和书柜。每天一波又一波的人，应付起来很麻烦。”姜哲平静地说着，就好像根本没有情绪一样。 墨白若听了这个话，想想姜哲这样一个少爷，平日里一天一套衣服，一个月都可以不重样；买书更是大手一挥就足够一个书柜，如今却只能睡个小小的折叠床，把自己的东西都堆堆叠叠地挤在墙角边，墨白若有些心软了，但还是继续解释道：“那你也不能替我做决定，你应该先和我商量一下。我可以选择自己想租的房子，可以跟你一起租房子，也可以选择自己住，但你这样定了房子再来通知我，就是不给我选择。” “因为不需要选择。你不能自己住，单身女人一个人住很危险，新闻里报道很多次了。跟我一起，你依然只需要付和这里相同的房租，住得比这里好，晚上回来就能吃饭，我还可以陪你打游戏看电影。一举多得，合作共赢，不好？”姜哲疑惑地看着墨白若，一脸“全是好处没有坏处，这需要选择吗”的样子。 “……” 墨白若这下吃了瘪。想了半天怎么解释，最后只能说：“因为我是个独立的人，我需要自己的空间，无论选项是好是坏，我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而且这也不是国外，房子不是楼上楼下分开的那种相对隔离的结构。一男一女两个人一起住，很容易让人误会我们是情侣，生活上也有很多不方便。” “两居室总比这里有私人空间，别人误会是别人的事情，情侣不情侣的不该是我们自己说了算么，你什么时候开始顾及别人的看法了？至于不方便…”姜哲淡定地看了看墨白若居家的穿着，伸手拿过镜子摆在墨白若面前说，“你在我面前穿成这样都晃了这么多年了，我都没说觉得不方便。” “……” 最后的最后，姜哲又补充了一句：“人应该趋利避害，这我们总是有共识的吧？所以你不需要选择。”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墨白若只能说，无可反驳。墨白若看着镜子里自己散乱的头发，歪七扭八、邋邋遢遢的居家服，再看看姜哲即使是家居服也能穿出衣冠楚楚、富家少爷的样子，又想了想姜哲那些听起来拧巴又特别符合逻辑的言论，不得不感叹有时候姜哲是真的很会抓漏洞讲规则，这样的人不去写代码实在可惜了。 算了。 墨白若无奈地用筷子点了点盘子：“吃饭吃饭。” “你是担心言子修误会么？”姜哲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像一把刀子直戳墨白若的要害。 “咳咳…吃饭吃饭…”墨白若挑了一块最大的排骨放进姜哲的碗里，嘴里还不停地督促着，“食不言寝不语，快吃饭。” 吃饭（二） 为什么选择出国？ 对于这个问题，墨白若的回答一直只有一个，因为人生就是一场体验，她想要体验更多。从新闻上，从电视里看到的，和自己真正体验是两回事；因为想提升自己，无论是外语还是能力；因为想要独立，想离开熟悉的圈子，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受自由。 这是墨白若心里满分的回答，也是墨白若坚信的回答。但是当再一次遇到言子修的时候，墨白若还是有了一点点动摇。因为这些似乎是言子修告诉她的。 墨白若大四的时候，言子修也即将研究生毕业。在言子修的影响下，墨白若已经慢慢对计算机产生了兴趣，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告白似乎只是捅破一层窗户纸的事情。但就是这个时候，那位“白月光”姑娘出现了。带着世间能描述的所有美好：漂亮，温柔，聪明…等等一系列墨白若能想到的一个女孩子该有的特质，作为跨学科课题研究小组的组员出现在言子修身边。由于想尽快经济独立，墨白若原本没打算报考研究生，大四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了校外实习的工作。因为实习的地方离学校很远，所以这段时间墨白若和言子修两个人几乎只能靠电话联系，见面时间很少。当墨白若难得回到学校，却看着一对金童玉女同框的美好画面傻了眼，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墨白若心里生根发芽了。 直到听言子修谈到“白月光”姑娘时的一句评论：“高学历的女孩子，想法确实不一样。” 墨白若终于感觉到，在这段关系中那种苦闷无力又有些狰狞到难以控制的情绪。这种感受很不好，甚至压得墨白若喘不过气来。后来一连几个月，为了不让这种情绪继续发酵，墨白若没有再和言子修联系。这段时间里她辞去了实习生的工作，拿到了英文考试成绩，报考了国外研究生。 等到墨白若的录取通知书下来，言子修的研究正好告一段落，两个人约在学校门口的餐厅吃饭，气氛却异常尴尬起来。墨白若和言子修讲了自己的出国计划，言子修虽然吃惊却没有阻拦她，还鼓励似的，说出了那套满分的答案。聊到最后，言子修忽然问了一句：“那我们…？” 墨白若看着言子修，慢慢红了眼圈。许久之后，言子修说到：“算了吧，异国恋太难了。” 墨白若看着言子修说：“好。” 下班以后，按照约定，墨白若和言子修一起开车到了餐厅。从发觉言子修的车直奔两个人共同生活过的大学，墨白若心里就升起了一丝不安。虽然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是想到有可能直接被当事人问起当年自己有些任性而为又自我感动的青涩爱情，墨白若恨不能直接跳车逃生。 总要面对的。 墨白若看着已经装修一新的餐厅，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洗脑。 点了一桌子的菜，两个人却都没什么心情吃。心猿意马地聊着天，直到把话题都聊没了，两个人沉默了下来。 言子修将手里的筷子捻来捻去，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等你回来，直到在网上又看到你，我才发现我不是纠结，就是执拗地想等你回来。” 言子修别过头看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墨白若在解释似的说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敢直接联系你呢？因为是自己说的不再联系，还是因为当年是我一直拖着没有确定过我们的关系？…认识你之前我有过几段感情，但是都因为种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分手了，我不喜欢失败，所以我总结教训，觉得应该在交往前充分了解，才能看清楚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合适。所以我总想着，再相处看看，再相处看看…我也总觉得，大不了就做朋友么，做朋友不是也能相处一辈子，所以你走的时候我也没有拦你。但是你…” 言子修话说到这里转过头看着墨白若欲言又止，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苦笑道：“做的真绝，说走就走了。说不联系，真的就一次也没有联系过。我打听了很久，跟你同级毕业的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你的去向。如果我没有在网上找到你，你是不是准备就这样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最后这一句，不像是个问题，更像是一句埋怨，忍了三年的埋怨。 “我确实没想过再见面。”墨白若安静地听言子修讲完，也是长长叹了口气，回答道，“那次去见你之前，我想了很久。我也学着像你一样理性地看待问题，理性地处理问题，所以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 墨白若说到这里，对言子修莞尔一笑：“看不到尽头的等待，和在这段关系中不断的怀疑自己，实在太痛苦了。虽然现在我也想明白了，这不怪你，是我那时候太年轻了，喜欢着喜欢着就失去自我了。” “不对，”墨白若想了想，又改口道，“应该说是要感谢那时候的你，优秀又独立，不然就算真的交往，我们也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好在那两年我自认为我努力争取过了，也算给你给我都有一个交代。虽然结局并不圆满，但是我不后悔。” 墨白若这番话说得很诚恳，也很释然，却不料在言子修的心里搅了个窟窿。墨白若越是释然，言子修感觉自己的机会越是渺茫。 说开之后的墨白若明显放松了很多，开始讲起了玩笑，讲她当年明明决定再也不见，却还是忍不住想象两个人再见面的场景，什么白发苍苍在路口突然撞见，什么给孩子开家长会的时候遇见，什么搬家发现是邻居之类的，现在看来幼稚又搞笑：讲她其实真心觉得“白月光”姑娘很优秀，自己当年真的有些嫉妒；讲她出国也有一点点的赌气，好在繁忙的学业根本容不得她去想其他的事情；讲这些年她感觉言子修对她的影响还挺深的… 言子修看着眼前的墨白若，有种回到了大学的错觉，还是那个言笑晏晏的姑娘，只是时间和思考在她身上刻下了成长的痕迹，她一直在向前走，仿佛停留在原地的只是言子修自己。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见面了。其实能再见到你，我还挺开心的。” 墨白若说着举起手里的茶杯轻轻碰了碰言子修的杯子。 是啊，不管怎样，已经遇见了。一切都有了可能。言子修想到这里也放松了下来，就让一切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