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之路前传黄金之骰》 『序』 意大利,那波利斯市。 一名从拿波里公民墓地归家的老者,动作迟缓地行走至,他给孙女在数月前做成的秋千前坐下,默默打兜里掏出本记录得密密麻麻的通讯录,取出钢笔脱去笔帽,将死去的故友从名单上划去。 老霍里斯曼与此同时正背著登山包,哈着气搓著手,与一大群欧洲救灾志愿者所组成的青年们,聚集在阿尔卑斯山山脚下,等待播音喇叭里的通行公告,然后奔赴雪灾发生地。 埃布力街转弯口的三楼阳台,一盆已经枯萎的耶诞花花盆垂直落下,砸在底下经过的一辆出租车车顶上,爆出的碎渣飞出八,九米远。而距离10码外的一名男子无意间发现钱包拉在家里,此刻正急急忙忙往回赶,很幸运地避免了直线路途及时间上可能成立的一起车祸。 刚刚两岁零三个月的波切利此刻正拿著妈妈给他买的彩色水笔,在一个冰箱上,歪歪扭扭地写出自己的首字母“b”;而他母亲正在弟弟家的卧室与盥洗室之间来回乱窜,手忙脚乱。面对镜子的大床上,躺着一名年轻的产妇,正痛苦地像条花蛇般扭曲着身子,她的婆婆面壁而站,不断地在几位医护人员的来回忙乱中被推搡,胆战心惊地做著自己才能听清的祷告。 法国,里昂市。 下著细雨的石子街面湿滑难行,一位手捧南瓜的中年胖妇女走至转角处,滑倒在水洼中,污水溅得一头一脸。大约四栋楼距离外的面包房伙计正巧出门倒垃圾瞧见,大笑不已。 波兰籍老太太斯宾塞家最后一只宠物犬因為误食楼道里的老鼠药,痛苦地翻滚在地,很快死去。而小狗死后不到半年,spencer老太太便去天国和她的朋友们团聚了。 一个相当肥胖的小孩被个头只到他肩头的同班同学揍破了鼻梁,他的父亲正在屋里来回踱步发脾气,并且气哼哼地拿出自己当年取得拳击赛季军时的奖牌挖苦儿子。 而在他家隔壁,浅黄头发的苏菲。欧容刚刚过完23岁的生日,此刻的她披著一件单薄的睡衣,去厨房拿来一瓶產自普罗旺斯的果酒,提到正躺在松软大床上一个留著小胡子男人的手里,她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在之后的半小时里会一夜大肚,并且在3个月后被验证在受孕条上。 1975年1月15日上午7点45分,一个紧闭双眼闷声不吭的小婴儿诞生在圣马力诺教会医院里,他的名字叫 alexbessonfrancois(亚历克斯。弗朗索瓦) 而之后的同月同时同分,1976年1月15号上午7点45分,另一个紧闭双眼闷声不吭的小婴儿诞生在那波利斯市闹市区的某栋象牙黄外墻的大宅里,他的名字叫 林锐(霍利斯曼。林锐) 这两名新生儿,此刻面色红润,呼吸均匀地睁着绿豆般刚刚初开的眼睛,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没人会想到,20年之后,他们会在美国相遇,祝福之神在天空中撩拨着舞裙,欣喜的将手中的锁匙旋动,开启了运命齿轮的转动。 2:44s 田纳西篇Chapter 1: 隱秘 chapter1:hide(隱秘) 1998年3月。春,阳光充沛,这是一个好天气。 一架白色福特由西往东歪歪扭扭地行驶在tennessee(田纳西)州首府nashville(纳什维尔)郊外的道路上。 我目光呆滞地捏著方向盘,漫无目的地只管往前开。车厢内烟雾弥漫,空气中混合著烟味,汗味以及汽油味。女友christine(克莉丝汀)抱着两岁女儿cathrine(凯瑟琳)此刻,正倒卧在后车座上,呼呼大睡。她开了一夜的车,现在已精疲力尽,发冷的披萨搁在一旁,几乎未动。我今天的工作,则是随便找个落脚处,住上一夜,至于之后怎样,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我也完全没有目的地。 几天前,我在堪萨斯发现被几辆加州牌照的车盯梢,及有六个陌生人在我临时打工的医疗设备厂询问一些古怪的问题,我便知道,离开的时间到了。我不能被加州人发现并且找到,他们从三藩市一路跟踪咬尾,现在已经进入了第四个月。这些人的身份是什么?可能是追缉我的警察,也可能是黑帮人员,总之,他们是谁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对我而言,只能带来灾祸,或许因此将要了我的小命。 我由北加州来。 在这之前的大半年里,从保释候审、初审听证、证据听证,正式提审,持续打了九场官司。与其说是我在打官司,倒不如说是自己隶属的公司在利用我打这场官司。 那么我又是谁?请容我细细道来。 我名唤霍利斯曼。林锐,曾经是高级别的casino,过去一度是这家公司里十二名可以拿美洲赌协在册登录会员证明的casinoer我每天过著花天酒地、放纵且毫不节制的生活,然而,这一切在1997年终结了,原因是,我被公司的死敌,另一家公司物色相中,强行要求我加盟跳槽。而受到这种礼炮加死亡威胁邀请的casino不止我一个,还有其余的五名同行。他们害怕自己的未卜运命,以及贪图高出原薪资一倍有余的报价,无一例外跑去这家赌场开工。所有人里唯有我一人,始终也不愿答应这件送到眼前的美事。 我之所以不肯屈从与对方公司,并非因我所在公司是什么良善场所。我的老板卡洛斯不是善类,他有著相当恶劣的犯案记录,并且他本人,是西海岸一带著名的黑手党头目。但是carlos对我而言,有别于一般的老板,或许是他与我均来自坎帕尼亚的缘故,所以在工作期间,他特别优待于我,并且对我有时会向他提出的一些无理要求,也竭尽所能地满足。举个例子吧,譬如我的好友林之衡,过去也是这家公司的员工,但在几年前受到刺激突然失踪,成為了黑户口,之后他为获取身份混在外州与当地黑女人假结婚,遭这个贪得无厌的恶女不断敲诈勒索,最终忍无可忍将人打成重伤又辗转回来三藩市。 林之衡回家的那天,我态度相当冷淡,与他失去联系一年多,我有了自己的生活。他悻悻离去自己找地暂栖。望着他在街灯倒映下孤单细长的黑影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另一件飘飞的东西填补了眼前的缺憾。 那是一只不知谁扎的纸飞机,正在乱风中没有目标地滑翔,猛然间,我意识到,这不就是林之衡吗?如果此刻我也像别人那般对他不管不顾,那就与畜生区别无异了。跟着我狂奔下楼,在上湾区的高速路引道前找到了他,再度迎回了失去的老友。 约莫一周后,楼里来了两个警员,询问我知不知道一个叫亨利林的人,这人是否设法联系过你等等一系列问题,并拿出几张满脸血污淤青的女人照片说明犯案经过,我才知道他在华盛顿州闯下大祸了。那天我拒绝配合,以什么都不知道打发走了俩警员。在另一个老友的家里招来许多人,也包括林之衡,让众人开始设法使脑该怎么应付这局面。附近的老黑们认为首要是得找个去处,人肯定不能继续待在附近一带,随后是找个不用查身份的工作,总之先安顿下来再说其他。 隔天我向carlos求助,并且以自己辞职為要挟,尽管他摔杯子咆哮着让我滚,到了下一周,他却顶著董事局极大责难,再次接纳了这个中国人為雇员,并安排他回之前的散席。 所以,因这份非比寻常的关系,我暗自将carlos视为教父,将brucecantresgroup(布鲁斯坎切集团)当作自己的家。 ”一个本性良善的人,他看不惯你,时常与你发生矛盾,令你心里觉得特别不爽,但还原本质,他还是一个本性良善的人;而一个本质恶劣的人,却因为与你投契,视你如己出,处处优待你帮衬着你,但他的本性,仍旧是恶劣的。” 这是carlos对我说过的第一句话,他虽是黑道起家,但有著起码的道义与人性,而我无论如何也不肯在公司被强敌里外夹攻之际拋弃他转投他处,这便是生性所致。也因为此,给我带来了一系列的灭顶之灾。 我现存的朋友,不是玩失踪就是逃跑。两年前即1996年的圣诞夜,在赌场地下车库新买的车前,林之衡见我烦心便要求他来开车,打算去住所谈谈今后打算,种种磨难让他对前途不抱幻想,而我眼见也无法继续混下去,林之衡便建议我辞职往美东去发展。 要么离开这个城市,要么就别想再见到日出。对方公司很吝惜地只给我十天时间作出应答,而那天过午夜零点正是第十天,懵懂的我怎么也没料到,他们会真的言出必行。林之衡倒在驾驶盘上凄惨死去,他被别人误以為是我,远距离打爆了脑袋。我流著泪,大声呼救,但是他的尸体在慢慢冰冷, 林之衡死了。 carlos得知这件事大约是当天凌晨2点,他将我铁桶一般地保护起来,因為他突然发现,这可能将会是自己摆脱所有麻烦的一个契机,并且在第二天报了案,而我之后被作為重要证人不断出庭指证。甚至,他為了更好地保护我,将我从澳洲刚到美国的女友chris和她女儿也接来公司,腾出了休息室,派出四名私人保鏢,不分昼夜的看著我。 每当我抬头看见chris忧郁美丽的脸,及背著我淌下的泪水,就心如刀绞。从认识她到如今,我所有的记忆里都是在不停给她增添麻烦与带给她深深的失望。这次她不远万里,与自己家庭决裂后带著出世仅半年的女儿从达尔文跑来寻我,我就连一天也没有给予她安全及富足的生活保障,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支离破碎和灾祸降临。甚至连家都回不了,所有东西还需要靠保鏢们替我去取回。 遥遥无期的官司开始了,carlos告诫我,这类官司通常需要打几年,除非出现奇跡,他并不期待可以告翻对方公司老板,但起码可以遏制住那人怀着仇恨不间断地打击报复他。作為当事人的我,并不关心这些烂事的输赢,我的目的就一个,一定要让兇手绳之以法,告慰我在天国的亡友。出事后,公司给林之衡家里发去死亡通知书,我不知道林的父母会怎么想,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死得那么惨,因家庭条件不济也无法赴美参加葬礼。我写给他们的信件里杜撰是出车祸,除了仅剩下的一个女儿,他们永远失去了家里的长子,这个即便在死前两天还由我代寄明信片回上海老家石门二路的儿子----林之衡。 漫漫无期的官司开始了。 对方公司果然神通广大,他们甚至还请来了华府两个曾参与修改法案的名牌律师来打这场关系到太多人的官司,几番较量下来,情况反而对我越来越不利,我因庇护曾经在北部犯案的林,收容及哄骗过来调查的警察,而遭到指控。而该案的两名雇佣杀手(主凶:平克顿,副手:尤京)因闭路电视记录大意曝光被拘捕,到庭后见证据确凿难以抵赖,便一概不承认有背后指使这件事,一口咬定是私人仇怨。半年后我才知道,有人暗中开给他们相当优渥的交换条件。总之,官司打得一团糟,我们这一方始终证据不足,情况陷于稠塘。然而我并不同他人那么绝望,因為我知道还有最后一张底牌,终于,这个机会来到了,我决定自己辩护,拋开律师,由我从小以来就相当超人的演说才能,為官司赢取最后的桂冠。 我在法庭上脱去外衣,将自己伤痕累累的脊背呈现在陪审团面前,将那天在对方公司被他们一个董事和几名打手殴打的事及我暗地里录下的录音笔提供给了法庭,音频里十分清楚地显示出对方的确在事发前曾经威胁过我,陪审团被震惊了,但法官认為偷偷录音违反宪法并难以当作证据。几个月下来,在我所不知道的外界策划活动施压,两名杀手之间莫名其妙產生了分裂,在关键性的中审庭上改口,最后的判决如下:主要案犯平克顿与尤金被证明一级谋杀罪名成立,分别量刑48年和42年;对方公司经理涉嫌雇佣,策划等罪名成立,被判入狱八年。而在获知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同时,我也被警察拘捕了,遭指控窝藏疑犯,涉嫌误导警员等等罪名,同时被起诉。庭审律师珍妮花告知我,若是控诉成立的话,我有可能会被判一年零六个月的刑期,按加州联邦服刑6/8时间计算也就是坐八个月牢,除非对方撤诉。在提堂审讯期间,我被暂时关押在警署的小单元号里四十八小时。 在满是醉汉呢喃和他们随处便溺散发的臭味中,我睡了九个月以来最熟的一个好觉,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最佳结局,我如同古时的英雄般,对死敌刺下复仇之剑。天光大亮,我满怀荣誉感地醒来,也不害怕那些整晚瞪着我的暴徒,只是独自歪着嘴冷笑。 把我取保的还是carlos,他和我的女友默不作声地坐在车里,脸色铁青。在行驶过程中,carlos抽著味道难闻的雪茄,对我说他感激我為他所作的一切,眼前最大的威胁消除了,而我的情况,正变得越来越危险起来。无论我最后是入狱还是其他,总之对方公司已将我视作第一消灭对象,我的未来是死路一条。所以他将我保释的目的,是希望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赶快逃跑,随便去哪里,总之,绝不要让对方公司找到或者是让警察抓获押回来。為此,他打几天前已开始做起准备工作。 从那天起,我有了个新名字,mikeyoung(麦克杨)。 “生,或者死,自己做出选择吧!林锐,我很抱歉!” “我想好了。” “你是什么打算?” “亡命天涯,我选择跑路!” 于是,我坐上了林之衡唯一的遗产,白色福特车(因他人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他有这架车),漫无目的地开始鼠窜,逃亡在北美大地上。 离开的那天清晨,一轮巨大且美丽绝伦的太阳正在初升,望著这轮太阳,我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回来,再度拥抱属于三藩市的日出。而这轮太阳在此后的人生里,成為了一个里程碑式的转折点,及多年之后,变成了我公司的logo,这是后话。 就这样,我在警察的通缉和杀手的追踪下,向东部闯荡而去。 我伸手关掉正在播放中的nirvana经典乐曲easyouare,掐掉雪茄,将车调头,开往我之前见到的一个位于桥下加油站旁破破烂烂的旅社。听了整整一天的迷幻摇滚和呼吸著浑浊的车厢空气,感觉自己都要吐了。我匆匆唤醒熟睡的chris,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走进了这家德式酒吧旅馆。房钱相当便宜,我无法登记,改由chris去办理,自己则抱著宝宝先走上了3楼。 这倒霉的一天终于他妈的结束了。 3:36s Chapter2: Animal(困獸) 我本身就不足的睡眠,在chris劲力摇晃中结束了。她手提著一只黄色购物袋,掏走了外套中所有的零钱。 而在接下来的2小时里,我的功课是照顾幼儿,待在旅社安静地等她回来。 孩子正坐在床上看著电视,神情专注地啃著手指,以至于一大块嘴唇光滑的内面暴露在我的眼前,床单已被她淌下的口水弄湿了。我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怎懂得照顾幼儿?自从首次见到娘俩想抱抱她时被狠狠地咬了一口之后,我便怎么也不肯靠近她5码以内。为表现得不至于是个陌生人,我站在远处的厕所旁,抽著烟对她大声说著这部卡通剧小时候看过,大概都说的是什麼故事,同时洗著积攒下来多天未洗的衣裤。凯瑟琳没有看我一眼,只管坐在床上吃手,并且时不时发出“格,格,格”的笑声。 猛然间,她似乎是坐在遥控器上,室内电视音量变得极大,此刻的我正在蹲马桶,一时半会还起不来。 待我走出盥洗室已是五分钟后,就在跨出房门的那一刻,我的头皮炸了起来,这是因為,孩子已不在床上,塑料玩具被丢了一地,遥控器则摔在角落里,屋门大开,很显然,她独自跑出去了。 我急忙抓起地上的夹克和帽子,飞快追下楼,穿过底下酒吧径直来到大门外,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只得来到吧台前,问里头正搽著酒杯的旅馆女老板:“你有没有见过一个2岁大小,棕色长发,身穿粉红小裙子,黑色皮鞋的幼儿,曾下到大堂?” 女老板只顾低着头应答:“哦,是有个走路像木偶般左右摇摆的小女孩吧,大概几分鐘前我还见她在大门口……” 我搓著手,指著门的方向说:“但是,我已经去看过了,小孩并不在那里……” 女老板放下手中酒杯,打断我的话答道:“我还没说完,那小孩刚才的确在门口,我见她正和一个卖东西的小丑站在一起,也许是跟著小丑走开了。你这人怎么当的父母,那么小的幼儿竟放任她下楼随便走……” 我无心去听她继续嘮叨,随即赶了出去,在门口四下眺望,希望可以瞧见女店主所说的小丑。 然而时运不济,街道两旁莫说小丑,就连路人也相当少。一个黑人老头坐在斜对面咖啡店前木椅上正读信,我向他打听,老头则一脸木然地望著我,指指前面又指指右面,似乎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已被耽搁太久,孩子离开我时间越长就越危险,这个道理是常识。我不再和老头费口舌,往前面飞速追去。 “若是chris回来发现我把小孩给弄丢了,她一定会气得发疯。”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前面以及左右两侧的路都寻遍了,但依旧无所收获,凯瑟琳如同人间蒸发,平白无故地失去了踪影。我也只得往回跑,继续回到原路,朝著老头所指的右面继续找。 旅馆右面的所有铺子,商店我一一跑遍,但那些面相愚蠢的店主统统回应我没有见到所谓的小丑加幼儿,甚至还有个端着纸杯喝咖啡的青年被我撞翻,先是虚偽地对我说thx之后,见我只顾一味奔跑,便对着我疾驰的背景破口大骂,我找寻了约摸二十分鐘,一无所获,只得绝望地往旅馆回去。 “去街角口的警局报警,要快。”一个店主探出半个脑袋,指了指屋内一群中老年人,道:“我们会替你留心。” 当我回到旅馆大门口,奇跡般地发现,一个身穿小丑服装的高个子男人正和凯瑟琳站在旅馆汽车引道入口的石墻边,凯瑟琳似乎相当喜欢这个人,捏著许多气球在原地一跳一跳的。 我累得口吐白沫,扶著墻缓慢走去,来到他们面前。 小丑涂着张大花脸,此刻正上上下下打量著来人,我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总之显得很诧异,他随口说道:“你看上去糟透了。” 我喘著气,指指幼儿,又指指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小丑立马领会了我的意思,把孩子抱起提到我面前,询问道:“这是你的小孩吗?” 我握住他的手,一边致谢一边点头,小丑抓著脑瓜,颇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我该感谢你,刚才我在这卖彩色泡泡糖卷,发现没人就离开了,突然发现这个小孩跟著我,并且拽著衣服不放。我也不知道她是哪来的,问她话她也不回答,所以只能带著她回到这里,也许这孩子是在这里跟著我走开的,那失去她的父母肯定很焦急,他们最终会回到这里找吧,我想。” 我再次表示感谢预备牵著孩子上楼,小丑似乎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难堪地说:“这个,这个孩子跟著我,吃掉了5个泡泡卷,那个……一共要15块钱。” 我伸手探向衣兜,这才想起所有的零钱都被chris出门时摸走了,身上连分文没有,这样,难堪的人反成了自己。我只得提议他先跟我上楼在客房里等等,小孩的妈回来后我才能给他15块钱。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请顿晚餐作為对他最诚恳的致意。 小丑毫不犹豫高兴地答应了,他一把抱起孩子,随我上了3楼,进了屋门后瞧见盥洗室,大叹想不到如此破旧的旅社单间还一应俱全,之后便询问我,能否让他洗个澡?这一脸油彩和浑身臭汗令他感到很难受。 我翻出毛巾提给他,将孩子抱到床头继续看电视。小丑探出脑袋叮嘱:“把门关好了,不然这小孩又会偷偷溜出去。”时隔不久,盥洗室里传出激烈的水声,与此同时,chris提著2大包的食物推门回来了。 “我都要累死了,在底下喊了你半天,你装没听见?”她一脸疲倦,用肩头挤开我,朝着盥洗室走去,预备洗洗脸,我还刚想开口,就听闻她在里头大叫:“林锐,你快来,厕所怎么有个人在洗澡?” 我一把将她拽了出来,抓著脑袋,双目左右游离地笑著,叹道:“我该怎么和你解释呢?其实就在你回来前,cathrine趁我不注意偷偷下楼跑没了,而在洗澡的这位是将孩子带还给我的好心人,我想请他吃顿饭,表示对他的感谢。”说著,我想起还欠著他的钱,补充道:“还有,宝宝刚才跟著他,吃掉了他的彩色泡泡卷,我还欠著15块钱,但钱都在你身上,因此……” chris听闻暴跳起来,其实她生气是相当有理由的,但我觉得这件事很圆满地结束,按理怎么也不该如此情绪激动。她正预备和我吵个你死我活时,小丑已经洗完,赤裸著上身推开房门。 洗刷掉一脸油彩的这人,此刻正在用毛巾抹金黄色的披肩长发,他大约与我年龄相仿,高耸的鼻梁,一脸稚气,性感丰满的嘴唇,无数的水珠滚动在他苍白且光滑的背脊,就像一具被打捞出水的大理石雕像,充满朝气及生动美丽。 也许你会觉得我用美丽一词形容男性总显得奇怪,但我当时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词汇。 “这位是?”他望著chris,一脸困惑。 “她是小孩的妈,也就是我女友,chris她刚才在里面大喊大叫,你一点也没听见?”我扶著chris的肩头,装出颇為恩爱的摸样,而chris立即放松脸上的扭曲,配合著我做出温柔可依的模样。 “没听见,可能是水声太大了,我一点都没注意。”他歪著头,用力地拧干头发上的水珠,眨巴著蓝色的眼珠。同时,左脚正在有节奏地打著拍子,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我夺过chris的外套,赶忙翻出15块钱提过去,让他闭嘴。 与此同时,chris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在让身他出来时又给我来上更恶狠狠的一脚。 一个小时后,他、我还有chris抱著宝宝衣著妥贴的坐在用几只矮柜临时拼起来的所谓饭桌前,我从大包小包里取出啤酒,开始了简单的晚宴。 “我姓francois,你叫我alex就好,那么久我都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你怎么称呼?”他喝著啤酒,将桌头我提给他的钱纳入口袋,问。 “mikeyoung,你叫我林锐就好了,感激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那么alex,请问你是本地人吗?”我掏出烟,问道。 “我?哦不是,林,我不是本地的,其实我是法国人,怎么说呢?我因為某些原因,暂时栖生在纳市。其实住得并不远,就在引桥对面5分鐘车程左右的街区。” “哦,这样啊。”我撇撇嘴,感觉好像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倒是他,显得很高兴,忙不迭地又吃东西又喝酒,口齿不清地谈自己,也不管我有没有在听。他说小丑的工作是临时的,他跟一个马戏团,顺便也做些买卖,再往后,他可能就去打其他工去了,总之,他不可能一辈子做小丑卖彩色泡泡糖卷。他抽著烟望著我,问:“你这是来旅游还是工作?” “我嘛,这个怎么说呢?其实也可以说是旅游也可以说是工作。”我将脸侧向另一边,望著漏水的冰柜。我非常不愿意谈及自己,尤其是对著一个外人,一个陌生人,闲聊可以但不能谈太多,因為那会带来许多预料不及的麻烦。 “你不用开口,其实我知道,你是个偷渡客,对不对?”alex目光随著我颇不自然的脸由左跟到右,由右跟到左,笑了起来:“放松些老兄,我直接跟你言明吧,其实我也算半个偷渡客,虽然那样讲不合理,总之我身份与你差不了多少。” “没有那样的事,事实上我和他正打算去ny找我的表兄,只是途经这里而已。”chris忙不迭地开口,起身给他倒酒,扯开话题问:“你那个马戏团到底在哪?我过些天带小孩去那里看看给你捧场。” 我很明白,她希望这个人吃完就走,以后也不要见到,尽量避免我们的麻烦。 “几天后?呵呵,估计届时我就不在那儿干了。我明天可以收到薪水,随后打算再找其他事干。总之,那个地方糟透了。”他也明白面前两个人做作的态度,跟著便专心吃饭,不再言语。 然而chris似乎依旧仍觉得不过瘾,又甩出杀手锏,开始谈钱谈当下我们的处境,唠唠叨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希望这人受不了立即离开。 她谈著我俩的话题,那就是所剩下的钱大概还剩多少。实际上,我从加州出奔时,带著将近3万不到的现金,很理想化认為,自己可以过很久一段日子。这笔钱是我之前一年多时间里积攒下来的,以备不时之需。但是,4个月逃亡,我不曾料到会这般艰苦,绕了很多路,不断调换歇脚的地方,光是德州就进进出出过四次。起初还像个观光客那般花钱,后来感到越来越不妙,因為我无法打工,而chris也没一技之能,外加两张卡实在不敢刷,这导致了以现在我们的花钱方式,不出一年就完蛋,到那时,我该怎么办?怎么应付?这绝对是个重大问题。 自从逃亡开始,我便掐断了与外界所有人的联系,两个手机早拋到了河里,离开时居所亮著灯,播放著cd,一切都不动声色。我很狡猾,我甚至感觉自己似乎天生就是逃亡的材。逃跑过程中,我从不在直线路程中逢town就下来,往往要么连续开几天车不断往前再往前,要么就是专走荒僻的夜路。每一个临时下脚之地至多待几天,有的甚至一天便换两次。另外,对于吃喝尤其重视,不碰店家的饭菜,只喝超市没有开过包装的食品。不断地背诵carlos提供的假身份上面的信息,努力避开一切可能会引起别人注意的事物。甚至,还从别人的店里偷走一支手枪防身,可惜没有子弹。 总之,我很小心谨慎,以至于4个月下来,追击我的人一直被远远抛在身后。可那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啥时是个头?我不知道。我并不担心家人,因我在进入原先的赌场实属偶然,纯粹是私人关系而没有办过合理手续,外加我辍学怕家里说因而不联系,他们想找麻烦的可能性基本是零。而唯一被记录的家人信息在警局,但那是家人搬家前的地址早已跨了三个州。我很反叛,近两年时间我极少通话,即便通话也大多和我二姐vivian(薇薇安),以至于我大概只知他们现在住华州西雅图但具体住址也不知。他们的日子比我好得多,继承了霍利斯曼家族的遗產后,就经营宠物连锁,几年下来已相当成功,家里搬了新住所后,还专门请了保鏢,光是院内看护的大狗就八条,总之我相当放心。而我,却过著截然不同的生活,像只耗子那样四处躲命,怎么说我也算是公子哥,我到底是怎么会过上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这几年来的往事浮现,仿若大梦一场。 而如今,我却只得依靠沿途打零工过活,也没有任何目的地,甚至连明天在哪里也不知道。 “进门时我把楼下的房钱交了,明天还住这里。”chris依旧在说,丝毫没有注意我细微的神情。 “我也该随便找个什么工作,那样下去不行。之前的工钱也没有到手。”我搓著脸,不断哀叹。 “你要找工作?”一旁沉默许久的alex突然发现话题,说:“你是不是要找工作?听著,我倒是可以介绍你个去处。” “大概是什么工作?”chris终于来了些兴趣。 “还是那个马戏团,他们现在在找人,工作嘛,其实很简单,就是给老虎狮子洗刷。”他呵呵一笑,表情丰富起来。 “这个肯定不行,你还是别说下去,太危险了。”chris急忙摆手,指着我道:“你看,他那么木纳,回头工没打成人没了。” “哪有你想得那么危险,狮子老虎都是从幼崽团里养大的,带铁口罩和护爪,伤不了人。他们给的是周薪,如果缺钱,去干那个是最好的工作。林锐,你要不要去?” “嗯,听起来还是挺不错,我有此打算。”我制止chris的一再反对,双手枕著头,做出无限遐想的神态感嘆:“我从小就喜欢动物,最希望可以去马戏团工作。” “这不重要,我也不管你是不是真这样想,总之我不适合。如果你的女友没意见,明天早上7点我过来带你去面试。如何?”他看著我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然后一抹嘴站起身来,说:“晚餐不错,认识你们我也挺高兴,先回了。” 他拿起背包和小丑道具服走出房间,很快又折回,探出半个脑袋叮嘱道:“7点,我準时到,你们不要离开。”言毕,也不等我道别,转身就走,很快我的耳边传来下楼的嘈杂声,脚步逐渐远去。 当晚,躺在床上的chris再三问可不可行,我只顾吸烟,不怎么回答。她一直就这般忧心重重,我也知她这是牵挂,但我都这样了,快连饭都吃不上,还担心什麼狮子老虎,更何况几十年来,报纸上一件马戏团动物在洗刷过程咬伤人的报道也没听过,想来应该是安全的。 “晚餐时,你对alex说我们要去纽约找你表兄,你在那里有表兄?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被她说得烦了,我斜著头换了个话题问。她望著天花板,瞪大眼装成一具死尸,屋内满是她肠胃消化的声音。chris就喜欢这样,不想作答就装死尸。我咯吱她,chris大声笑起来,滚到地上,躲闪著回答道:“有表兄在纽约,我没有说过吗?呵呵,林锐,你不知道的事多著呢,其实我本就是纽约客。” 谁也没料到,这次无心之谈却成真,最终我们真的到达了纽约。 第二天清晨,当chris借酒吧小厨房烘培了2只很大的鸡肉洋葱卷饼上来时,时间刚好7点,alex已衣著妥贴地到了,正预备伸手敲门。 我与alex手拿卷饼,在chris千叮万嘱后,下了楼上车。越过桥在alex的指引下,先路过一条骯臟路口都是垃圾箱的街道,他说这条路的尽头就是他的居所。跟著又七绕八拐穿过卖化妆品一条街,路面开始宽阔起来,很快我就越过那所谓标志性建筑展示会馆的白色铁围栏,终于在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剧场门口停靠。 下了车后,alex带著我爬剧场后的铁梯,从一扇破窗翻了进去,来到了几百人席位的正厅。他就地坐下,我也紧挨著他坐下,开始了漫长等待。 “有点早,不过按说他们也该都起来了。”他伸手掏出面镜子,理著长发,抿著嘴看著自己,说:“等一会吧,9点半是开始工作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你女友的卷饼真好吃。”说著,用手指抹掉粘在腮帮上的起司。 “没关系,本来我就没事可做。只不过起得有点早头昏脑胀的,以往我都是不睡到中午绝不起来。”我无聊地看著自己在原地抖动的脚。 “来来来,咱们自我介绍下吧。其实,我是音乐专业的,你信不信我还是名校毕业生?事实上我就是。”alex总算是理完头发,这才谈起自己来,他说:“当时我很傻,我专门从里昂跑到这里,原先我设想很美好,这里是什麼地方?音乐之都!昆西。琼斯,迈克尔杰克逊什麼的,都由这里起步。我觉得在法国被埋没了,可能也只有美国才可以实现理想,所以当时我想都不想就一个人独自跑来了。结果,什么都没找到。留住护照过期了,我是什么机会都没捞到,回去又不甘心,待著又要饿死。因此没了办法,俗话说人穷志短,就抛下身段当小丑。总之,我成功前不会回去。”他谈著自己,说着说着生气起来。 “怎么说呢,我和你差不多,我原先是学美术的,但我毕业……哦,其实还没毕业,总之,我也一天都没有干过美术这个行业。”我心想过期了你不会再申请嘛,这不过举手之劳。但是,算了,我也不想了解他过多,这人不过是旅途中某朵浪花般的角色。想着习惯性地将手伸入口袋,预备抽支烟。 “这么说下来,你和我一样,都是搞艺术的?这真是太好了。专业性类似的人一般比较都合得来。”他听完我的话,兴奋起来,像个孩子般笑。 其实alex说法并不对,我严格来说与艺术家毫无关系,至多是个前在校生罢了,更不会像他那样容易兴奋。最大区别在于,我不信任任何人,我与他之间,是介绍与被介绍这层关系,在我思索时,alex继续说:“你知道吗?这美国其实真的老土,我一点也不喜欢。不过,这个奇怪的国家,各种唱片齐全,例如你想收集某套专辑,再难找也找得到,也许这就是唯一的优点吧。你怎么不谈谈你自己?我都谈了那么多,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当黑户口的?从哪来?” “这个,其实不新奇,我不是偷渡客,但也没法离开这个国家。总之,很矛盾,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先顾及吃饭问题吧。”我听着忍不住笑了,他将我理解成黑户口,大概看我是个有色人种吧。按说我才是这国家的主人,现在反而成了臆想中的黑户口,还要为此解释,这真是件荒诞的事。然而我也不预备否认,态度上也不承认,于是说:“和你一样,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如此,我现在所想的,就是一路打工,一路去往前方。” “你们要去纽约州?昨天听你女友说好像要去那里。”他回想著,将目前停留在眼前漆黑的舞臺上,自我分析道:“你应该是亚裔,日本人或者高丽人,但怎么说呢?你口音没有半点东方人口音,仔细看吧,脸轮廓也不似东方人扁平。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东方人,所以我很奇怪,你究竟是哪的人?” “我吗?你的隔壁,意大利人。”我笑笑,歪著头和他一样注视著漆黑的舞臺,说:“我出生在意大利,是你所说的另类东方人,我的体内留著一半亚裔血统,另一半严格来说是高卢人和拉丁姆人的混血。反正你也搞不明白,知道是个串儿就行了。” “我觉得所有人种里,东方人比较神秘。”alex叼着烟,自顾自地说道:“你别误会,我不是个种族歧视者。” “没有,一点也没有,误会的是你。我理论上算不得亚裔,和你一样都来自老欧洲。只是有东方血统。”我表示自己毫不在意,他这才展露出笑容,看了我一会,说:‘“其实仔细看,你也不太像标準的东方人,有种说不出的迷人,我若是女孩,可能会爱上你。” 就这样,我和他闲聊著,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9点半。由于我俩谁也没有戴表,所以压根就不知道几点。和alex交谈,人会变得很放松,他有种独特的魅力,我忒愿意聊天,甚至连威胁到自己未来的很多话题,也会不经意流露。但谨慎的我,始终也没对他谈及近一年来的情况,甚至,永远都不打算告诉他真正的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是土生土长的里昂人,今年23岁,你呢?”alex满足地抽完一支烟,兴奋地问。 “我也今年23,我是土生土长的拿波利人,没农村老家。”我撇撇嘴,想起我的童年。 “我也一样,我也没什么乡下老家,我就出生在里昂市内。哇,林锐,这实在是太神奇了!你我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你不介意我问你个问题吧,事实上,我有些期待。”他望著我,严肃又兴奋的表情,让我只想发笑。我摇摇头表示不介意,他想了一下问:“能否告知我出生日期?” “你先说。”我素来不喜欢正面回答他人问题,搓揉着脸,将话题踢给他。 “1975年1月15号,大概是上午7点45分,如果你需要很精确的话。” 我的心不由一“咯楞”,暗暗叫苦,这该怎么回答?我所谓的23岁,是按照中国人传统的阴历计算,有“虚岁”这个概念,并非故意想要骗他。而他所说的23岁,是个足岁。 这么算下来,我小他一岁,却反而同岁。望着他期盼的眼神,这却如何是好? “这个嘛,我也是1月15号出生,时间也是上午7点45分,按理应该算44分。”我吱吱呜呜半天,说。 “哈哈,太神奇了,林锐,你我的出生日期完全一样,最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就出生读分都一样!我知道,我就知道,哇,这太不可思议。”他高兴地从座椅上跳起,举著手绕座位跑了起来,像个球赛踢进球门的运动员那样大呼小叫。等到他一圈跑完,回到跟前,猛地握住我的手,感慨地说:“我们结為兄弟吧,林,不管你怎么想,我必须马上和你结為兄弟。” “為什么?当然,我只是很好奇,和你结為兄弟,这点我愿意。”我站起身,望著他,实在无法想透他為什么会猛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是这样的,我曾经在一个吉普赛老太婆那里算过命,她说往后我会认识一个出生日期时间完全相同的男人。待我遇见他,一定要和他结為兄弟。因為那人会為我带来好运,可是行一生的好运。那个人出现了,他就是你啊,我的兄弟,林锐!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当我大哥。” 我正想著该如何回答,alex又紧紧握住我的手,希望马上给出答復,就在此时,我们背后传来炸雷一般高亢傲慢的声音: “什么大哥小弟的,俩乌龟王八蛋!你们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 4:31s Chapter 3: Coop(囚笼) 顺著声音极目远眺,一个约莫六十开外的白人老汉站在门洞前的灯下,衔著烟,正仇眉恨目地瞪著我们。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老汉将手中的扭旋式拖把往地上一丢,问。 “今天是发薪日,我跟马戏团那群人。”alex松开我的手,指指自己,又指指舞台解释起来:“他们应该也快到了,你该问他们,我是这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马戏团不过是租借场地,什么时候你成了这里的工作人员?”老汉阴阳怪气地讪笑,吞云吐雾道:“他们昨夜上打包上车走了,留你这傻瓜在此,还想要工钱?哈哈,没其他事就赶紧滚,我还要打扫。再啰嗦我要报警了。” “什么!他们昨晚走了?怎么可以这样?!shit!我完了,我全完了!”alex听完如五雷轰顶,绝望地抱著脑袋,蹲在地上绞著头发。长吁短叹了一阵,抬起头望着我:“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还欠著房钱,这几天就要交,没钱我住哪里?!” “该怎么办?去‘烟灰区’逛逛,像你这般涂脂抹粉的半大小孩就很多,房钱不够多去几次就有着落了。好了,生存之道给你指点完了,你们两个混蛋现在可以滚了。”老汉站在那里幸灾乐祸地冷笑,同时用挑衅的眼神望著我们。 我一把从地上拽起alex,一言不发拉著他朝门洞走去。在与老汉擦肩而过时,我故意撞了他一下,道:“你犯得著和个扫垃圾的清洁工罗嗦什么?这种人也就是个粗人,只配干粗活。你先别急,我来想办法。” alex看著老汉,恨恨又不甘地说:“你很变态,你真的太变态了。” 老汉一把扭住我衣领,将烟蒂朝脚边一吐,气急败坏地骂道:“你说谁是清洁工?我是清洁工?你大概是昏头了吧,我今天不……” 我一下甩开老汉的手,疾步下了楼,背后传来他暴风雨般的污言秽语。 上了停靠在小剧场后的车,我和alex猛踩油门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俩都很清楚,无论遭受什么损失,一定要将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限度。万一让人报警,比什么都糟,至多也就是争个口头之快,但绝对不能计较。 “完了,这下全完了……”alex坐在后车座,欲哭无泪。顺手打开车座后的包,掏出啤酒来猛灌。 “你先别急着下结论,我们沿路看看,没准可以找到应急的工作。”我一边安慰他,一边指指渐渐变得拥挤起来的街道,撇撇嘴说:“天无绝人之路,这样的事我都遇上好几回了。” “就算找到事做又能如何?我是说就算今天我们撞狗屎运,人家也不可能当天就付你薪水,我那要命的房钱……林锐,你别管我了,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总之我是完蛋了……”alex就像我过去常常遇到的那种忧郁青年,像只螃蟹一般陷在皮椅中,眼神黯淡地望著缕缕飘渺的烟雾,烟雾撞著车顶,旋即四散开来。 就这样,我和他一个上午都在路上闲逛,他只负责长吁短叹,基本不听我说什么。而我起初还劝诫,时间一久自己便厌烦了,于是闭上嘴,只管专注眼前的道路,尽量放慢车速,可以让四周的商店、酒吧之类场所每一张贴在玻璃上的纸张内容可以看清。 我们在白城堡(whitecastle)随便点了汉堡,将车停驻路边,开始简单的午餐。我望著车窗外,啃著指甲,回想一路过来看见的商店及酒吧,想要理出头绪来。然而,情况委实不同于我的乐观,真要立即找到工作,而且还得在三天内拿到薪水,简直是痴人说梦。相比较他,我倒并不著急,也没指着某笔钱咸鱼翻身。而alex的情况显然糟得多,这场被介绍工作的烂事,现在反成了我替他找工作。 我在心中暗暗做出决定,下午四点前若还没头绪,那只能就此分道扬镳,我除了再给多他些钱算作昨日报酬,其他也做不了什么了。 十分钟后我招呼他上车,照例四处乱瞧,走着走着我突然想起今天两次路过的某个地方,似乎很有点意思。那是一家大型mall,mall本身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的广场很混乱,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购物小卡和手推架,宽大的门前,只见有人把车开出来,却没有超市人员将车辆归拢回去。于是,我将车一拐转回这家mall,独自一人下车走进大门。 几分鐘后,我笑容满面地出来,用手指扶著脸朝alex做了一个smile的表情,拉开了车门。原来,这是家新开不久的大型购物中心,卖货员都没招满,因此内部管理异常混乱,收拢购物车没有专职,而是对该店店员采取回收提成的奖励机制。但这地方的人却相当懒,他们似乎不愿意去赚这种几分钱推回一辆车的无聊外快。我进门大致询问了一下,有人让我去填应聘单子,但这需要固定居住地址和身份。跟著我又和店员商量可不可以代替他们回收车辆,赚取人们不乐意干的外快。店员不反对找来个头发妥贴的经理,这人怪异地看看我,想了想便同意了,和我谈好价码定完每天开工时间,指著广场和左侧的停车道,示意可以开始动手了。 就这样,我和alex开始回收小卡,并且帮顾客扛商品放到车厢拿取小帐,下午工作结束时,我们小费外加mall计件总共赚取了67刀,大大超出我原先的预估。头发妥贴的经理临了还专门送我们2大袋面包和鸡蛋,似乎对此比较满意。他说之后这个活就包给我们来干,明天上午开店后去仓库拿制服,不过不算员工,只能当协助人员。工钱嘛,还是按照今天这样的结算。 alex很高兴,显然这种事是他从没想过的,虽然很累但是创收倒还行,由此,我们莫名其妙地获得了一份工作。 我将我那份全部留给他,让他先应付房钱,其他往后再说。他却也不推辞,只是简单地请了罐汽水,搭车到路口便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这样,alex每天7点準时来叫门,我与他快速赶到店里穿上制服,一整天都在广场上凉棚底下坐着。最初没什么人搭理我们,后来有个卖不粘锅的女孩找alex搭讪,店员们这才慢慢开始混熟,他们最大的疑问便是明明可以正常应聘和他们一样却为何偏要当临时工。我则尽量避免与人解释,只顾专心干活,也不热衷其他。同时,我将旅馆的房退了,由alex介绍搬到了他居所对面的楼里,某间据说偷逃房钱的妓女曾住过的小单元,暂时性栖生下来。 时间一天天在过去,不知不觉我已待了一个月。mall的活相当繁忙,每天都干到口吐白沫為止。经理也由过去那种施恩与人的嘴脸换成和蔼可亲的模样,alex与员工打成一片,甚至那些人夜间还专门请我们去变性酒吧玩玩。平日里除了有些流浪汉有时会来张望,但一见我们从仓库里踱出来,便知趣地远远走开。总之,一切都相当平静。 正当我们逐渐习惯这种生活时,有一天经理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身后,欲言又止的模样,当我转身打算询问,他又抬头假装看天气,我就觉得可能要发生些什麼了。果不出我所料,到了傍晚,经理把我们叫到小办公室,无限遗憾地摊牌了。原来,他可能要被调到其他的门店去,这里将会有一个公司新派的经理报到,我们这俩临时工届时还能不能继续干下去,他无法做出保证。 “没关系,就算新经理上任,我照样可以保住饭碗。”alex那固有的担忧表情浮现,我总会这般安慰他。事实上,他是对的,我可能真是他的幸运星,每次我都能想到普通人想不到的好点子,虽无法长久,但临时应个急还是没问题。 某天的午餐后,我和他开车去周遭油站加油,在出来时,车尾撞上了后面直接开进来的一辆车,车主气势汹汹地扭开车门,快速窜到车前,预备吵个你死我活。当那人来到车窗前,我一眼就把他认出来,同时,他也很快记起我们来。 “我刚才就在想这车为啥这么眼熟,果然是你们俩小王八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在小剧场里爆粗的清洁工。他立即认出我们来,破口大骂:“你们怎么开车的?有哪个疯子会这样将车倒著开,你们从没有替车加过油吗?有你们这样乱开的么?” 我浅浅一笑,抽著烟望定他,指了指边上指示牌说:“还是你自己看看吧。入口道在前面,这里是出口道,是你撞了我们的车,现在反倒赖我,你没有加过油吗?你不懂开车吗?”说完,又是得意又是笑。 老汉顺著我的手指去看,发现我们果然在出口道,反而是他自己没注意将车错开进来,直接撞尾。虽然他知自己不在理但依旧不甘示弱,想了一阵继续强词夺理:“你為什么倒车?我的意思是你们怎么开的车?谁会像你们倒开著车出油站的,万一撞到人你还有理了?” “因为倒车我可以快速右拐上公路。这与你何干?无论我正开倒开,都由得我。车尾灯打不亮了,我还没跟你要赔偿!”老头这才转身去看碰撞的车尾,如我所说,车身上有一小块不太明显的凹陷和划痕,于是理屈词穷,赶紧爬进车里,抱头鼠窜逃跑了。 “这都什么人!”我任由他逃离,伸出右手比出中指。 回去时已是餐点后结束一个小时,我们走进店里,看见经理的小包间里坐著个四十来岁浑身抹得喷香的陌生女人,而头发妥贴的经理正在收银处弯著腰和卖不粘锅女孩闲聊,见我们走来便挥挥手,示意跟他过去。 “那个,你们大概也都知道了吧,新经理到班了。我明天就不来这里了。你们的事我刚和她谈过,但她认為这是员工的本职工作,不太接受建议……要不,你们自己商量下,跟著要怎么办吧。”说完,他一脸愧疚地笑笑,快速离开,之后一整个下午,我再也找不到他半个人影。 我耗费了整整一个下午和新到任经理交涉,alex则害怕听见结果,努力地在广场上搬东西。这是个死不开窍的蠢女人,一整个下午用手指交替支著脑袋,漫不经心地听我站在那里说,既不回答也没任何表情。整间屋子都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怪异香水气味,她不断在重复两句话,一句是员工该做自己本职的事,还有一句就是为何你们不应聘非当没安全感的临时工?最后冷冷地说他们不雇临时人员,但我的话她会考虑考虑,但不保证能给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总之,这个女的是个冷酷至极的人。 我恨恨地从店里拿走两大袋面包和鸡蛋上了车,表情严肃地离开店子。耳边满是alex长吁短叹,他又像以前那样自顾自地喝酒,然后像个落魄诗人般瘫在皮椅间。我则一言不发,努力地将头脑中下午对话做个整理,分析每句话的实质,想想该怎么应对。 “按说如果她不再雇工,可以直接了当地回绝,但却没有,而说考虑考虑,那么说不定是我将人想错了。但这也不确定,反正她说了算,现在关键的倒不是她,我觉得该争取员工们的支持。”我开著车,对alex分析著眼前状况,说:“我觉得你和他们比较熟,可以想些办法,要不我们去那些人聚会的酒吧,你打电话把他们叫出来。” “你的意思是目前他们招不满工,让那几个哥们搞罢工?得了吧,这不可行,别人凭啥要为咱们做这许多?再说也没那么熟。”他思虑片刻,道:“卖锅子那妞就说过你们不肯交心交底,他们也不会真拿咱们当朋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我有些急了。 “watchout!!”alex忽然脸色煞白,手指前方,我立刻剎车,只听得“嘭”的一声,似乎撞到什么重物。 我赶紧翻身下车,看见一个工具箱及内里的扳手、螺丝批等细小物件撒了满地,有个人躺在地中央,抱着大腿表情痛苦。我忙收拾撞翻的工具箱,与那人对上了眼。岂料那人瞧见我,气不打一处来,狂叫道:“又是你们这俩小王八蛋,我怎么无论到哪都会遇上你们?哎呀,我的脚,我的脚。”说话间,alex也下了车,来到跟前。 那人居然又是小剧场的那个清洁工老汉!诺大一个都市,一天里遇上两次,命中率高得有些不敢相信,算倒霉到家了。我由著他谩骂,请他起身试著走走,而老汉不配合,只管坐在地上破口大骂。 “快跑吧,林锐。我们的麻烦已够多了,别管这个人。”alex示意周围正巧没什么人,附近也没有电子眼,眼下可以逃逸,同时爬上车,让我立即离开。 “这不行,是我把人撞了,应该负责。”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努力将老头扶起,让他走路看看,预备带他去附近医院,alex大惑不解地望着我。我心想小子你果然还是太嫩,人老头不会记车牌?回头去局子里大致一形容,我们到家屁股还没坐热便让人逮了。跟着的麻烦,可不是带他看医生那么简单了。 老汉试著走了几步,然后努努嘴,让我把他的工具箱搬车内,自己打开车门,坐到alex身边。 “车怎么开?我对这一带不熟。”我侧著头,询问老汉,他指指前边示意直走,于是大家一言不发地离开这个倒霉的路口。 “我每次遇见你们,都会倒霉。”老汉也跟alex一样自来熟,自顾自开了罐啤酒喝起来,似乎有点消气了,对我说:“上午我一直在闹肚子,中午出门就遇上你们撞车,离开油站不久车抛了锚,刚送到汽修店出来还没有走俩条街,就给你们撞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为啥总会遇上你们?就连那次你们离开剧场后,拖把便莫名其妙磕断了,反正,我遇上你俩就注定遭殃。” “那天的拖把?”alex想起那天首次撞见他,正提著个绿色拖把在拖地,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翻:“这太逗了,你别在意,我是说这简直不可思议……哈哈哈……” “可能是巧合吧,其实我们也不愿遇见你。”我无奈地耸耸肩,说:“我过去从没遇见过相信好运厄运的那种人,这个nashville,一遇便遇上两个,确实太逗了。” “这一点不好笑,你俩不是本地人?”老汉厌烦地看著车外,自言自语:“不过也对,口音不是本地的,你俩是哪来的?” “我们是兄弟。”alex开了仅剩的另一罐啤酒,指指我说:“这是我大哥。”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们哪里人?”老头有点诧异,扭头看着他道:“兄弟?你俩是兄弟?但你俩长得一点也不像,而且肤色……口音也天壤地别……” “没从哪里来,过路的异乡人罢了,你问得那么清楚干嘛?”我马上打断话,生怕惹麻烦,扯开话题问:“现在要怎么开?” “往前,还是往前,一直开就可以了。”老汉抬起头看路,跟著又缩了回去,望着我们,不停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明明一个白人一个亚裔,怎么可能是兄弟?你们在这里干嘛?后来那马戏团找到没有?” “那个马戏团人间蒸发了,最终工钱也没个说理之处。”谈及伤心事,alex联想起今天下午的女经理,表情悲伤地望著窗外,点燃一支烟叹息:“这倒霉的鬼地方,什么事都不顺心。” “那么,你们依旧在找马戏团?”老汉挥手打散烟雾,将目光转向我,问:“还没有找到吗?其实说到倒霉,我好不到哪去,我的剧场里那天晚上,也被这伙人顺走不少东西。”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不过是个清洁工而已。”我在观后镜里看著他,说:“除非那天你当值或许被扣钱,你和我们一样都是打工的。另外我没有跟马戏团,我那天是被带去介绍工作,结果连人都没见到,却被你骂个狗血淋头。” “我是清洁工?哈哈,这太好笑了,你啥眼神啊?”老汉突然扶著脑袋神经质般笑起来,他指指我,又指指自己,道:“我不是什么狗屁清洁工,我是那剧场的老板,我只是嫌他们打扫不干凈,每天都要重新拖地罢了。” “他说他是老板,你信吗?”我斜著头,对alex訕笑起来:“这世上哪有老板一大早拖地?” “我也不信。”alex决然地摇头。 “唉,这……听著,我的确是那个剧场的老板。”老汉半坐起身,抓住我肩头,诅咒发誓道:“剧场是我的產业。你可以跟过去问问里面工作人员。算了,反正跟你们也说不清。” “没关系,你是不是老板这不重要,现在要怎么开?”我点燃一支烟,手指前方问。 “不用去了,你们把我载回剧场吧。我没事,现在腿脚不麻了。”老头团著手,也掏出一支烟点燃,示意我左转,往大路走。跟著问我说:“中午,我见你们穿著超市衣服,你们在超市打工么?” “只是在购物中心当临时工,但今天下午被开除了。” “也就是说,你俩一直没找到像样的活干对不对?”老头想起一连串的倒霉事,听完我的话,顿觉心态平衡了。他斜眼望著我,恶意地冷笑道:“原来,倒霉的也不只有我一个,比较下来,你俩更倒霉,哈哈,是不是这样?” “没什么倒霉的,大不了再胡乱找个事做就行了。”我显出无所谓的态度,不让老头有片刻取笑的机会,漫不经心地弹烟灰:“反正也就这样,找工作不算太大问题,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我们很年轻,不怕虚度光阴。” 老头将烟头掐灭,抓了抓秃瓢,得意起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给你一份工作怎样?” 我猛然剎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去看他,疑惑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刚才还把你撞了,你给我一份工作?这算奖励还是什么意思?” “我没在开玩笑,我在认真问你。”老汉表情很严肃,不太像开玩笑。他做了个拖地的动作,冷笑道:“你不是说我是拖地工清洁工吗?那么,我就请你来当清洁工,你要不要去?” “太好了,”alex捣了我一拳,道:“你看我是怎么说的?现在信了吧,我遇上你会走好运。命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只对他说,可没包括你。”老汉扭了扭僵直的脖颈,朝他摆摆手,示意别太激动,说:“我需要那么多清洁工干嘛?” “你到底什么意思?”alex明显受到打击。 “我可很清楚地记得,你对他说,赶快逃跑吧,别管这个老东西了,趁现在没什么人,我们最好快溜。你是个素质恶劣的家伙,”老头得意地支著脑袋,抖著脚道:“你比那个人差太多了,当然我也不认為他是个什麼好东西,但是做错事就要负责,而你连这最最起码的事都要逃避,你不会考虑你的,你滚吧。” “说起负责任,你不也在油站前掉头跑了?假设我跟你要赔偿的话。说到人品,你与我们半斤八两好不到哪去。”我转过身提给老汉一支烟,笑了起来:“另外,率性而为的人即便当老板也事业做不大。alex还太年轻,年轻人都这样。他如果不去,我也不去了,或者你将工钱砍一半给他,我俩必定要呆在一起的。” “这算什么意思?你们到底是兄弟还是基佬?哈哈。”老头看看他又看看我,摇头叹笑:“你们这俩奇怪的家伙,真是太奇怪了。工作而已,还必须待在一起,甚至一个人要分一半工钱给另一个人,你们,真是相当有趣,哈哈。” “没什么有趣的,我答应过他必须待一起。你无法请他帮工,我也去不了。把你送回剧场我们就走,随便找个事做并非难事。” “先到剧场,之后再说吧。”顺著老汉的指引,几分鐘后我们便来到剧场后,我扶著他,alex一脸不高兴地提著工具箱跟着,我们一行三人就这般走著,很快来到正厅。 “去后面拿拖把吧,我过会儿就要走了,今晚你们得把座椅好好搽一遍,我不希望明天早上,看到这里有任何的污垢。”老头插著腰,发出高亢摇曳的声调,指手画脚一番,示意舞臺边有个小门,让我们去拿清洁工具。 “真砍一半薪水给我?”alex依旧虎着脸,问。 “这是你兄弟出的馊点子,我可没说按他的办,你不想干?”老头仍是一味逗他。 “希望别是在耍我们。”alex急忙朝小门跑去,边行边说:“把心放宽,这里交给我们没问题。” 老头听完愈加得意,歪著嘴道:“你们不是说我是清洁工嘛?那么,我就让你们当清洁工。不要想这份工作得来轻松,事实上这是个牢笼,你们必须干好了,不行就得给我滚蛋,明白了没有?”说完,打了个响指,笑著走了。 我摇摇头,跟随alex向小门走去,今晚,我们要大干一场,為了这份离奇得来的工作。 就这样,我和alex成了清洁工。 1:57s Chapter 4:Swing( 秋千) “这就是我的家,虽说脏点,但还挺宽敞,你随便坐吧。”回家途径下引桥,我的后车轮胎突然爆了,勉勉强强开至转角路停下,跟着alex东转西转,穿过一家中华料理的厨房来到居所前。整月下来,我竟不曾发现这条捷径,实在是白活了。此刻,我与他五步并作三步,去往他家里,打算拿了工具箱回去换胎。 与alex相识已有俩月,他住所却是头一回拜访。相比较我,他对我家熟得不能再熟,每天晚饭时,电视机前、盥洗室里、入门的厅堂沙发上,总会出现一个他。家里有时我找不到chris也找不到的衣帽、票夹或遥控板,他都能信手翻出来,可谓对我家捻熟于胸。 alex善于发现一些常人难以关注到的细小特征,对陌生场所很容易适应。好比说一起看电影,你关注的是剧情,而他关注的是某个片段里车窗上爬着苍蝇,人物背后飘过树叶等等,着眼点完全不同。凭着这份天赋,他很快在小剧场发现了一处可以躲懒的地方。那是剧场天花板与屋顶的密室,通过工具房内一条极為隐秘只有狗洞大小的简易门,顺铁桿上爬,很快便可来到这满是尘埃仿若百年无人光顾之所。这间偏房,成了我远离他人的休息间,顺著破损楼板,可以清晰地瞧见整个剧院停车场,大门外来来往往的路人,以及底下跑过的同事。 不仅同事们不知道,甚至连老汉也完全不知这剧场里还有这么个特殊空间。一旦他在剧场内瞧不见人影开骂时,我们便可极其迅速地由这间偏房落水管滑到楼底,提著水桶绕出来,装作正巧是清洗作业工具返回。 老汉的这家剧场,每年的四、五月和秋季十月是黄金时段,他的客户是附近一带几所公校和写字楼,每年惯例搞活动就得租用这里,这些是固定的。除此之外,就是些外州跑来的诸如马戏团,登不上台面的重金属乐队,租赁场地搞活动。唯有情人节这一周,才是他自己的活动,老汉没什么创意,取了个俗气的节日名,玫瑰州,到那一天,会有个长期资助人到场走动走动。 我第一次见他,就给他定义成率性而为之人,即便当老板也成不了大事。这是我数年赌场阅人得出的结论。老汉恰巧就是这类人,收支正常但想发笔小财就免谈了。他显然也不是什么富人,并且本质上具有打工仔气质,不论底下人做什么他都爱来插一脚,总是嫌东嫌西,认为所有人都偷懒占他便宜。 我与alex名义上是清洁工,但这是个full-timejob(全职工),每日除了清理场所外,还兼职替客人停车,售票以及布置舞台等等。收入的话这点超出我预估,和普通蓝领没区别,老汉不拖欠也不故意克扣。如果说他浑身瑕疵,唯有这点人品正气。 alex趴在沙发椅边,费力地伸手掏东西,而我则在他居室里来回踱步。这是一间标准俩居室外带厕所,墙头依旧可以看到前任房客留下的物件,譬如去年的耶诞树以及突兀的新挂钩,打包摞在角落没带走的电脑器材等。在一张插着许多木桩古怪毛胚土屋年历画背后,是长排的架子,上面放着数百个特殊摆设----香水瓶。 “你随便坐吧,我一时间还没找到。”alex掏出个油布包,打开后发现是把拆开的猎枪,便重新卷起塞回沙发底。他一面翻箱倒柜一面问我:“哪天我们有时间去附近郊外猎野兔吧,你打过猎吗?” “為什么你这里会有那么多香水?而且各种牌子的都有?你过去干香水促销的吗?”我没有回答他,而是一味地盯著香水瓶。 “这倒不是,我收集香水瓶是癖好,我热爱调配香水。”他歪著头,指指不远处一个架子,说:“我淘来不少书,都是中古时期调配原理及融合的科教本,收集瓶子是為了对照品牌试著自己能不能调配出同样气味,仅此而已。我觉得一个人穷点没啥关系,但得活讲究了,尤其是仪表。你想啊,假如我一身油污每天去你家,不仅chris会嫌我,你也照例看不惯。” 我听完他的话微微点头,由著他说词我诞生另一个想法,于是找地坐下,吞云吐雾起来。 很快,alex找到了所说的工具,折返回去换胎,他手法熟练,三下五除二便完了事。跟着跑去我家吃饭,一边喝著酒,一边大谈他过去走唱片公司受挫的不愉快经历。 我们所在的小剧场员工清一色都是有色人种,普遍身份皆是非法移民,这些人大多来自中南美和东欧,算作一大特色。而老汉本身也是一大特色,他的脾气异常暴躁,兼顾神经质特征,如果你隔着帘子去听他谩骂没准会以为是个疯子,他的雇员米伦(清洁工甲)曾说,方圆几百英里内也难找出这么疯癫的土包子,我们恶意地在剧场门前国王人偶头上做了个荆棘草头冠,给它取名“疯王”。这一举动让附近教会的神职人员误以为是虔诚的教徒在膜拜圣子,不经意间给老汉找来了新客户,老汉一高兴命人做了尊塑像矗在停车场前,成了这一带社区的景观。 你以为老汉收容这些边缘人士是具有博大的胸怀,或悲天悯人的情操?no,no,no,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基于客户。非法移民一直以来就是个重大社会问题,更是驴象两党参众两院年年辩论的话题,社会人士都普遍关注这一族群,不赞同政府采用驱逐的粗暴行为,虽留容这些人本身会被处以罚金,但报纸电台等媒体则会常就地取材,歌颂老汉是个大善人,无形中给他做足了免费广告。因此,老汉在这一带也算是个名人,身居各种名誉身份,并且是某个小党的党魁。 而至于我俩,则是另一回事。因为底下雇员大多面貌丑陋年事已高,个个都贼眉鼠眼不堪大用。老汉觉得论相貌吸引不了年轻人,所以聘用我等,目的是为他招揽青少年散客以及去附近楼里发传单能有个体面的形象,不至于被人当叫花子轰出门去。 原本我以為,老头是因曾被我羞辱所以特地雇来报復虐待,由此无论我们做什么,他始终可以找出些可大可小的问题加以辱骂,总之就是一万个不满意。后来我逐渐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他对待我们和对待其他人一样,毫无特殊化。 我们的同事被称作“一分钟人”(minutemen),他们可不是什么北美独立时期的民团游击兵,而是只要老汉一开喷,这些人立即会在一分钟内从各处跑来,整齐地站在他面前。总之,这地方上的人没什么事就总躲在剧场后一架闲置货卡内抽烟聊天,所谈的的内容也大多是抱怨。 这种抱怨就像瘟疫般让所有人都不舒服,每个人都恨恨地说,最后终于无可奈何。今天,那个米伦又因某样过失被老头踢翻水桶浇湿了裤子,坐在车厢里抽着weed,大声叫骂。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老货越来越过分,我觉得大家应该要做点什麼。”米伦和几个相好的来回提著weed抽,可能是為了拉拢我们,特地丢过来一支,正在密谋策划著要怎么报復。 “我觉得要不大家都罢工,坚决不干了。米伦你觉得怎样?不过那样一来,你欠我的钱就还不上了。或者,你给我们出个主意,去找其他工作。这的人大多都没有身份,你自己本身就是个政治犯,可要想周全些才好。”几圈抽下来,所有人都迷醉沉湎,反正也策动不了什麼,结果就成了相互取笑。 穷鬼聚在一起大多眼高手低,心无大志,与其说谋划,不过就是为凸显存在感,表示目前在货卡内算个人物,而在老汉那头,屁也不是。所谓的炒作仇恨,不过是种行为艺术罢了。 “总有些原因吧。”我靠著车门,团着手望著他们问:‘我觉得,这人暴躁得有些离谱,似乎神经不太正常,事实上我见过很多非常暴躁的人,但只有这一个出类拔萃,是绝无仅有的。” “据说他很久以前不这样,种马。”年纪最大的据说是这里待得最久的一个叫ryan的人喝了口啤酒,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有些比我更早到这地方来的人说起,老头原本脾性并非如此,近几年才开始有了重大转变。相反我认为,在这里也就受点气,薪水还可以,而且老头并不拖欠,你们这些人就知足吧。” “唉,还是别谈老头了,我一谈他就满肚子恶心,说说你自己吧,种马。你好像很不喜欢说话。”米伦最终也只得接受这个无情现实,转而将话题集中到我身上,拿著他们取乐的绰号,随便找点激情混到下班為止。 為什么叫我种马?那是因為chris每天下班总会準点出现在剧场对面的街上。街角是个风口,她长发飘飘薄衫摇曳,在路灯下仿若仙女,令老粗们意乱情迷。我会推掉所有人的邀请,直接回家,因此他们认為我之所以不爱娱乐是因我整天想著生儿育女。绰号立即传播开来,所有人都那么叫我,连老汉也跟着笑吟吟唤我,渐渐地,他们反将我名字给忘了。 也拜这些人所赐,给我带来个很不好的习惯,喜爱给他人取绰号。未来所结识的人我都会想出惟妙惟肖的代名词,正是这么来的。 我照例哼哼哈哈,东拉西扯,将话题再次转回到米伦身上,匆忙打开车门,一个人回工具房上方的密室呆著去了。 剧场老汉的名姓叫anoldwise(阿诺德。韦斯),来自阿拉巴马一个穷僻的农村。人们喜爱称他作villageman(乡巴佬),其实对他而言,没有丝毫贬损的意思,因為他老家就是个荒僻难寻的农村。他自己就曾说,去往的公路,几十年都没被翻新重建过,而主干道油站卖的地图和指示牌,都没标注过他老家,那是一个叫aucktown(奥克镇)的乡下。村口唯一的路牌叫做wildnun(野尼姑),或许是该地的原称。 他与我一样,不喜爱谈论自己过去,每次都会极力回避。对底下人而言,这地方最神秘的除了我就是他,总之谁也不知道老汉的过去,也同样没兴趣了解。不过我想,他之所以不乐意谈论自己,多数是怕被人取笑。一般农村人的自尊心普遍脆弱,忌惮别人拿来说事,往往无意间说了些什麼,都会让老汉联想翩翩。 我除了清洁场地外,还包括他那脏如猪窝的办公室日常打扫,一天两遍,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我不知道是老头故意整我还是其他,每次进去,办公室都会被他弄得臟乱不堪,就像我从未进去打扫过那般。老汉的生活习惯邋遢,所以也不介意提著水桶、吸尘器、拖把、卫生剂什麼的随便往他地毯上乱摆乱放,但办公室内还有间狭小的屋子,整天铁锁大门。他既不让我靠近,也不準我进去打扫。 望着这间偏室,我多次打算一窥究竟,但都被他挡在眼前。每次老汉都会盯著我打扫,搞完卫生后,便迅速将我轰出去,关上大门,从此牢不可开。 我一直认為anold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我们常常也会顺点东西回去,老头从来也不曾发现,有一次我们将剧场用的大垃圾筒用雨衣裹著偷回家,他从门里出来还讥笑我俩是没气力的娘娘腔。但是,对于那间偏室的谨慎程度,和他一贯粗心大意,正巧是天壤之别。每次在他面前干活,我都能感受到被监督的压力,随着老汉严防死守,我对于这间屋子的好奇心,也在逐日增强。 终于,我等来了一个机会。 五月上旬某个周末,我照例去打扫卫生,才进去没多久,老汉接了个电话,便匆匆套上外衣,一声不吭地出门了。不过只有两分鐘,他又偷偷折回往门缝瞧瞧,见我正似死非死机械般地干活,这才放心离去。我虽装作不知情,其实看得一清二楚。 “你究竟在担心什麼呢?怕我偷你的钱?我不知道你的保险柜密码也不是专家,肯定撬不开。还是你放著不喝的陈酒?我也不是酒鬼,抑或是……”我激动万分来到门前,很快用发夹撬开屋门,闯了进去。 这间偏室都是大橱和老旧纸箱,应该是间储藏室,参看上面蛛网厚结,不会是老汉着意的重点,跟着我发现地上的脚印在橱子前拐了个弯,心臟一阵悸动,亢奋地跑去。慢慢地,一个被盖着白布圆柱形的大物件出现在眼前。 这里说一下,我的眼睛构造与常人不同,我可以透过物体瞧清楚里面是什么。客官你不仅要问了,那么你只要随便瞄几眼,不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吗?你让我把话说完,正因为这点,我看清了罩布背后,越发不敢相信,使劲揉揉眼。 在靠过去的那短短几秒鐘里,我仍在怀疑所见所闻,头脑里飞速產生上千种对这物体的否定,然而当我扯开白布看清楚真面目时,不由大失所望,我的眼睛并没有给出误导。 眼前的这件东西,是台巨大的老式自鸣鐘,外面被罩上个圆筒玻璃壳子,根本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这架鐘有些年头了,估计没个一百年也有七、八十年。玻璃罩里有一个荷兰式的农村小屋,边上是棵橡胶树,树枝上掛著架秋千,坐著个乡下大妞。在她背后的草地上,站着个带鸡毛毡帽的男孩。按照分布位置来看,应该是到点,这个树脂男孩会去推秋千。 总之,这架鐘除了巨大古朴之外,毫无任何价值,并且还是坏损的,因為它不能走针。 我慢慢取下玻璃罩,预备看看究竟问题出在哪,没准我能一下子修缮它,老头回来会乐得屁颠屁颠,权当是溜须拍马可以向他要些好处。 岂料马屁拍在马腿上,事与愿违,老汉这时又回来了。一推开房门就目睹偏室被人打开,跟着见我正趴在他的宝贝前拨弄。我只得灰溜溜出来,不出来还好一出来老汉立即咆哮著操起桌上的烟缸朝我掷来,我顺势一躲,烟缸砸进玻璃书柜,碎了几大块玻璃,冰凉的玻璃碎渣扑进我衣领里,后背一阵生疼。用手去摸满手是血,他以為自己烟缸砸中了我,站在那里发呆。我气愤地站起身走出门,越过他时,用肩重重撞了他一下。 我走了,我一定要离开这个无情的地方,永远不回来!嘈杂声让躲在货卡内的人推门看热闹,这里头也包括alex,眾人一脸莫名地看著我满手鲜血,自动让道给我,alex则在身后大呼小叫。我翻身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晚,chris坐床头,让我趴在她腿上查看伤口,发现并无大碍,不过是背脊破皮而已,帮我稍作一番清洗后,便虎著脸抽烟,说老汉曾不怀好意地见她等我下班,靠上前来问要不要也来上班,但这鬼地方实在太无情,雇主又是十足的疯子,过些天把工钱要上就立即远走高飞。 alex一连小半周都没再登门,我不知剧场后来怎样,加之我每天就是看电视抽烟睡觉,又感万分无聊,不由得抬起脚走动走动,一溜脚滑进他的家里。 alex正坐在家里吃批萨看电视,见我登门,笑容满面站起身请我坐下,破天荒递过来他的整扎啤酒。 “那个,你知道么?上次你走了,那天……”他似乎想表达些什麼,犹犹豫豫地说:“老货后来找过我几次,问你脑袋要不要紧,我也没敢去找你……” “找到又能如何?”我望着他不由感到好笑,跟我有仇的是anold,你跟着彷徨些什么,掷烟缸的人是他不是你。 “没什么,我是说老货觉得自己将大祸临头,这些天躲在屋里不出来,惶恐难熬。所以大家天天都泡在车厢里,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将大致原委说了一遍,并将脑袋凑过去,让他仔细端详。见我没事,他长出一口气。 “他找我,无非是让我去看看你严重不严重。老货担心你会去报警,这样他就会被拘捕,罚钱事小,牢狱之灾免不了。所以风声鹤唳,一个响雷都被激他拉一裤裆屎尿屁。我觉得吧,明儿我去骗他说你脑震荡了,敲他一笔觉得怎样?” “这简直痴人说梦,敲他一笔根本不现实。老汉自己会发现烟缸在橱柜里,他明白并未砸中我脑袋。”我点燃一支烟,说:“其实,那天我特别生气,但到了晚上便气消了。而到了第二天白天,我反而又想起那个鐘。怎么说呢?与其说生气,我其实更多的是疑惑,我觉得鐘肯定有点特别之处,否则老汉为何失态?” “鐘?什麼鐘?”alex显然不知道,老头瞧见他比瞧见我更讨厌,从不让他进办公室。我坐在沙发上,将自鸣钟大致形容了一遍。 “那么说,你原先是打算给他把鐘修好?而不是搬走?”由于我俩在剧场里实在顺走太多东西,以至于头一条出现在他脑袋里的想法就是盗窃,他撇撇嘴,说:“鐘有什么好玩的,再说你也不懂机械,论动手能力,你比我差远了。” alex说的是事实,他虽然是搞音乐出身,但在技工方面的手艺似乎更强些,无论坏了什么东西,只要经他的手,都能给你修復,完好如初。因此住所只要有电器坏了,我朝对面的窗户叫几声,他听到便立即下楼给你修好,省去许多钱。 “你会修鐘吗?”我出神地望著香水瓶,无聊地问。说出口之后马上觉得这是句蠢话,虽然alex动手能力强,但并不代表无论什么东西他都能修。 “应该没问题,机械东西比起电器难度大些,例如组件损毁找不到替代件,只要不是关键部位问题都不大。得去先看看,才能下定论。”他搓著脸,困惑地看著我问:“你想要去把老货的鐘修好?” “事实上,我原本就这么想。” “可他朝你丢烟缸,他想杀了你。我还以為你想找他要赔偿金。” 第二天,我与alex一起去了剧场,“一分鐘人”老远就瞧见我,纷纷跳下车厢,预备去围观一场激烈的争吵。 当然,除了相互取笑,他们也对我问长问短。 我转到正厅,见anold正巧拿著拖把由门口出来,这些天消极怠工,老汉再一次当上清洁工。他满脸愧疚,不正眼看我,道:“那天,我太冲动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是来拿东西预备走人的。”我自然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看也不看他,径直往工具房走去。 老头回头看看我,一声不吭地往里走去。灰头土脸的,颇不自在的。 我简单地理了理物品,坐在里面抽了支烟,觉得时机差不多成熟了,也给足老汉造成心理威慑,这才打著哈欠,朝办公室走去,在进门前,往左一拐,打算先去趟厕所,跟著进去和他耗上几小时。 3:41s Chapter 5 :Taboo(禁忌之爱) 刚进厕所不久,一条黑影也紧跟着扎了进来。老汉万事都与我心心相印,仿若默契般。我与他颇不自然地并列站着,彼此沉默,拉上裤裆后,一前一后往办公室走去。 老汉轰走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打桌子抽屉里掏出个信封,摆在案头。目测下来,我认為那至少是三个月左右的工钱。他示意坐下,摊摊手无奈地摇头:“我很抱歉,那天我过于失态没考虑后果,总之,我并不想拿烟缸掷你。” 说起烟缸,我这才发现屋内桌上原有的大大小小玻璃制品,一概被他丢在垃圾桶里,可能是恨己及物,怕管不住自己手脚又或是某种发泄,地毯上满是踏烂的烟蒂。这间屋子自我走后,始终保持着无人打理的状态。 “原先我以为,你会想都不想去报警,捱了几天谁都没上门。这反而让我更加追悔,当然我也没明白你所为何意。”老汉见我不说话,只是僵立原地也没坐下的意思,只得继续放软说好话:“过去,我挺讨厌年轻人,小孩儿一般都非黑即白,不明事理,自以为是难以沟通。但你们兄弟俩不同,不计较许多责难,也吃得起苦,愿意义务去走办公楼或晚上留下整扎舞台……” 听到此,我的心完全舒坦下来,同时感到无比讽刺,常去办公楼走动那是alex爱搭讪别人写字间的ol;而愿意留下加班,则是为了顺走东西方便,哪是什么吃起苦。 “我并不想搬走那座钟,而只是想看看能否修復它。”我朝紧闭的侧屋扫了一眼,见厚重的白布依旧盖在其上。老汉似乎在屋里拖过地,大橱被移动了位置,而一些挡道的纸箱被其丢弃。唯独那个鐘的位置,保持着原状。 “这架鐘太古老了,我曾经找过几个朋友修理,但是不行。”老头也顺著我的目光看了看侧屋,无奈地摇摇头,重新又将呆滞的目光投回到桌前。 “我更多的是好奇,这架钟究竟什么来历?”我终于坐下,问:“但可以肯定,这不是你自己做的。因为材料款式都不像现在这时代的产物。” “你觉得那是什么?”老汉出神地望着吊灯,说:“这架鐘,我知道对你而言毫无价值,但它对我,是最重要的也是仅存的一种回忆方式。所以我非常不愿意让人去触碰它,它实在是太重要了。” “我觉得我可以把它修好,那天我仔细看了看,应该不是难事。”我自信满满地说,alex的手艺值得信任。老汉的所谓朋友大多是些三教九流,口甜舌滑之徒,出入全靠嘴,骗吃混喝,均无一技之长。看着老汉将信将疑,我伸手将烟缸打从垃圾桶捞起摆回原处,笑了:“这次来我本就没打算与你计较,行了你也别演戏了。你究竟想不想修好它?” “你能修好它?”老头迷惑地望著我,见我一脸自信,不由低下头傻笑:“若真如此,那就是太好了。这样吧,你要什麼工具,你开口,我立刻去买。我们一起动手修理。” “特级技工可不是我。”,说完,我将alex唤来,由他列出张单子,老头照单去买工具,而我们俩,则像贵宾般坐在沙发上,喝著他的陈酒,任意拿他的雪茄吞云吐雾。 “你为什么执意想帮他修钟?”alex大惑不然地望着我,问:“这老货像个疯子,待咱们如猪狗。我肯定会帮你,但想知道缘由。” “还记得我评价他是率性而为成不了大事的人吗?我也是同一类人。” 十分钟后,老汉买回来一大堆东西,除了单据上列出的,还附带拖来更多的零部件砂纸,说是工具店的人给他的推荐。 见物品齐全,我们将鐘从侧屋抬到他办公桌上,开始动起手来。这个物体虽然体积巨大,但份量极轻。alex取下玻璃罩看了一阵,便对我拍胸脯表示,修好它是小菜一碟。我忙与老汉腾地方给他,搬着小沙发来到办公室门外,继续喝剩下的小半瓶白兰地。 老汉的陈酒后劲很足,不多久我便有些迷醉,午后三、四点的阳光打窗棂洒进来照在后背,身子舒坦极了。可能过于无聊,也或是没人说话屋子回荡着拆机械孤单的声调,更可能是老汉喝了些酒口舌灵活起来。总之,我们都觉得太过沉闷,于是老头缓缓说起这架鐘的歷史,权当是种消磨时光。 “这钟是你祖上传下来的?看款式不像是美国本土制造。这东西应该是欧洲带来的吧?” “是哪来的不重要,我也理不清究竟,你看过设计,觉得这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田园风光吧,一种农耕文明乡下庄稼田麦垛背后的小情趣。不过,正是因为年代久了,那种人物刻画令我感到不适,老实说,有些毛骨悚然。” “这架钟底座上刻着出品年代,是十九世纪末的物件,当然以你的眼光来看,会觉得古怪。但说起来,这东西仿若天造,原原本本还原了我自己,以及浅薄的人生。” “怎么说?” “其实,这架鐘里戴帽子的男孩就是我,而坐在秋千上的女孩就是我妻子。”他点燃一支雪茄,也不管我是否在听,开始陷入往事的追忆,声调嘶哑地说起来这钟的前因后果。 “我出生在阿拉巴马一个叫做aucktown(奥克镇)的地方。我老爹是当地一个墓碑匠,我在镇里长大,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少年。五零年代很美好,整座村子都是荷兰人后裔,每家每户都沾亲带故,但地处偏僻,显得比较闭塞。 在镇上,我有个从小就特别喜欢的女孩,她黑黑壮壮,梳着两条大辫,就和座钟上那女孩一样。名叫sabrina(萨布瑞娜),我為她做了架秋千,她每天下午都会去坐,由我从背后轻轻推,彼此说著笑话,那样可以消磨一整个下午。 渐渐地,我们都长大了。有一天我去她家里,想向她求婚。但她老爹却只想著把女儿嫁去城里,最低限度也是附近的大镇,所以他一口回绝了我。 为此,我决定挣一口气,要混出人样,让这傲气的老头后悔自己曾说过的话。乡下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之所以待在那里,无非因為她的存在。因此我决心离开,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几年。那一年她十五岁,她曾说会等我五年,我和她私下约定一定会回来。就这样,我离开家乡,去了外州四下寻找机会。 五年时光弹指间流逝。在那段岁月里,我什么都做过都干过。但很遗憾的是,我不仅没找到机会相反穷困潦倒。所以,我非常不情愿地折回老家,打算去见见她,以私奔的方式带她一起离开,去任何地方生活。同时我忧心忡忡,五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是否能信守誓言依旧等待,这没人说得准。结果当我再次回村,她已经嫁人了。她老爹按自己的意愿,将女儿嫁给了城里一个亲戚,那是个餐具商人,这场婚姻对她而言,其实是件好事。她老爹一直就嫌我穷,直到老死,也没改变过想法。 那段日子我难受极了,真的,我甚至觉得没有活下去的意义,我实在是太喜欢她了。但是她嫁人后,我不知自己到底该做什麼,这种感觉就像你处心积虑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充满绝望。感觉身子四周都被无尽的失望所包裹,一种窒息感。我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在那些年到底做过什么。直到有一天,我获悉她和丈夫举家搬到了田纳西,纳什维尔就是她定居的城市,所以漫无目标地也来到这里,开始新生活。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再记起她,但那种感受是那么强烈,我根本身不由己。然后我又给自己一个解释,能生活在同一座都市,就像回到她身边那样,尽管见不到她也完全不知道居住地,但她与我共同呼吸著同一个城市的空气,其实在理论上我与她依旧生活在一起。 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我也尝试过自己的生活,但始终平静不下来。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我逐渐有了点钱,最后,我收购了这座剧院,也开始慢慢遗忘往事。” “这好像与钟没什么联系吧?”听到此,我侧眼望了望办公室内挥汗如雨的alex,问。 “我正要说起它,造物弄人,十多年后,有次我逛住所附近的yardsale(车库拍卖),无意间发现了这架鐘。当我一见它古朴的设计,立即喜爱上了。甚至,我觉得这架鐘似乎就是天生為我而造,看著它,我想起童年,这简直就是寄托古人而为我量身定制的,哪怕是做梦也不会如此逼真,我必须买下它。在付钱时,有个女人也注意到这架鐘,并先我一步掏钱买了。当我打算去和她商量能否转让,这一抬头,我吃惊地发现,那正是sabrina,她鲜活地站在面前,同样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天主将她再度牵回到我的面前,而当初的女孩,很难再找见过去痕迹,唯有黑黑壮壮被保留下来。 我在这座城市里居住了那么多年,从来也不曾想过,会有一天再次遇见她。所以说纳什维尔是座神奇都市,有缘之人在这里终究会相遇,不论时间长短。回去的路上我才知道,其实她住的离我并不远,并有了四个孩子,据说和她丈夫很和睦。他们家依旧是餐具供应商。 因有了住址,我和她多了很多见面机会,两家也开始走动。同样,她也把我介绍给家人,只要没事我们就会在一起聚餐。至于我们曾有的关系,本着诚恳和道义,我丝毫不瞒地告知了她丈夫,他们一家也因此接受我的友谊。你也许会联想翩翩,但你要知道,这种爱情是纯凈的,甚至是无法言语的,信守维系羁绊又保有不打碎他人家庭平静的准则,很难抉择。同时彼此间又都捻熟,大家都认识,在两家变得相当亲密后,免不了尴尬。她丈夫是个传统主义者,相当好客之人,总会不时邀请我去家里,当然,他不是不知道,我与他妻子一系列的往事。而我又是个单身,平时也无太多应酬,我没成过家,自从她嫁人后,我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总之,我找不到可以替代她的人。 在每次聚餐时,我们用一种独特的也只有我们自己才明白的方式交谈,例如拿起汤匙代表问候,拿手指在杯壁上滑动代表诉说衷肠,再或者是问对方要柠檬片还是花茶等等,总之就是类似暗号的交流。aucktown的风尚是保守信条,我们都不愿意改变,尽管那时是风起云涌的各种解放束缚新思想潮流。 我与她两人禁忌无法宣泄的情感,让大家维守道德,不敢越雷池一步。因為她过得很幸福,并且深爱她的丈夫。所以我们平静来往,就这样度过了二十年。 几年前,sabrina的丈夫去世了。于是我向她求婚,我觉得那样对她对我都好,那一天见她出神地望著这架鐘,就足已证明我始终在她心头占据著位置。结果她点头答应了。 我和她两个人终于走到了一起,前后因为各种不幸彼此分离了四十年,这种兴奋你也能体察。但我们选择谨慎态度,甚至有些惧怕熟人评价地匆匆办了婚礼,没有邀请任何人,连她大儿子都没有通知。婚后的第三天,她觉得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应该让她子女知道,所以出去寄信或是打电话,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说:‘为何要惧怕他们呢?二十年前他们就已听过这个夕阳神话了。’ 一辆快递车把她撞了,sabrina当时就死了。 我与她最终无法握手,命运一次次安排我们遇见又一次次将我们分离,而这一次,更绝,我必须得追到天国才能团聚。 最终我与她只幸福地呆在一起三天,而且还不是家里,一间简陋的旅社中的无尽对话,那便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思忆了。” “明白了。”听完这则传奇般窒息故事,我显得尤为沉重。不可否认,90年代,是个大灌心灵鸡汤的时代,那个时期不论影视作品还是文章小说,都走情感路线。人在这种时代背景下,难免容易触景生情,尤其是未谱世事的半大小子,譬如我和alex那种,特别容易心潮澎拜,脆弱得如片场的糖浆玻璃,一碰即碎。 但相比当代物欲横流,唯钱至上,宣扬各种解放,政治正确和纷乱并起,90年代纯洁得就像一片净土。我直到许多年后,才发觉其实自己也是个传统价值观的人。 “是的,说开这件事,实际也并不复杂。唯有座鐘里的橡胶小人。是真实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固定在摆设间,如不使用工具,是分离不了的。”老汉抬头看看我,说:“所以,那天我掷烟缸后,就又想到这个问题。这架钟在遇见之前是别人家的摆设,理论上与我丝毫关系也没有,纯属巧合我得了它。但东西的本身,是无生命的,它的价值就像你特别渴时见到一杯酒,它并不是原本就属于你。当想开这层,我也释怀了,所以对你的悔意也越发不可收。” “这权当是种特殊的情感寄托吧,其他的我委实想不到该说什么。”我拍拍老汉颤抖不已的粗手,给他点燃雪茄。 他说完这则故事后,再次陷入沉默之中,不再言语。我则靠著窗,望着头顶流云飞逝,太阳西斜,仔细回味久久无法平静。 我觉得这不是anold老汉所说的人到晚年特别容易追忆的问题,而是隐秘而无法宣洩的爱情之可贵。 人的一生,或长或短,或平淡,或寂寞甚至或无聊,都有会极其美丽的一刻存在,而这份美丽不属於大眾,只属於自己。即便老汉这般粗俗之人,在这阳光下,也因这则故事生动起来,不再面目可憎。人不停循环无聊落寞之人生,便会回忆,一些歷经过来林林总总的短暂的而值得保存的东西。由此,将其中发生过的一天细细回味到二十四个小时,再细细回味到每一分鐘,在不知不觉之中,即便你睁圆著双眼,泪水仍会不住滚出。在那一刻,人会感觉很揪心,并且也只有借助泪流来宣洩一些只能告诉自己而无法让他人去体会的东西。但享受的是过程,这才是幸福的,只是这个人当时无法去感触,直至几天后,那种淡淡的笑容才会伴随落日餘辉显露在脸上,眺望成了当天最具意义的全部内容。 而大眾普遍都有偷窥他人内心的癖好,一旦是自己熟悉的人或物远离自己,通过一些东西,如信件、日记或是回忆他或她曾经某些对话,再通过头脑去捕捉些残存的信息,也许会自己嘆道:“哦,那天,他似乎真的那样过。”或者是说:“我怎麼就没有想到呢?”随后,人就被感动,死者的那种揪心和事后的幸福,在这一刻将会慢慢转移到大眾的身上,於是,你被感染了,為什麼,在过程中,你替代当事人,加之夸张想像,你非常奇怪地变成虚幻中真实的目击者。 “anold,我已经修好了,你过来看看。”alex自豪地打著响指,然后招呼我们检验。我与老汉兴致勃勃地顺眼看去,他做了个报时,拨弄指针,很快室内回荡起悠扬的风琴声。 alex不愧為天人,任何经由他手的破损玩意,都能修復地完整如初。眼下,他显得尤为得意:“我甚至,把声鼓都重新用砂纸打磨过,你来听听音色,怎么样,你服不服气?哈哈哈哈……” 一行老泪悄然划过老汉的脸庞。 离开的时候,我特地抬头看了一下剧场的名字,石板上面清晰刻著sabrina我找路只记周围环境而不问路名,找场所也只记特征,所以根本没理会过这里究竟叫什么。这一抬头,验证了我心头所想。 “种马,你女友又来接你啦。”‘一分鐘人’们依旧坐在车厢里訕笑,手指著街对面,朝我丢过来一罐啤酒。因我的缘故,使得老汉整日龟缩在办公室内,他们得以舒坦过活半周,这种感谢是理所当然的。 顺著他们指引,我望见年轻少妇chris抱著幼儿站在街对面,一束路灯黄的光晕打在她软滑靚丽的长发上,显得如此美丽。此刻的她,正捏著宝宝的小手,朝我含笑打著招呼。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老货长吁短嘆的?”alex将车开到我身边,好奇地问道。 我并不作答,让他自便驾车先走。自己则慢慢地朝街对面走去,临近chris身边,我毫无预兆地一把将俩人抱起来原地转了个身,同时将脸贴进她胸膛和宝宝满是鼻涕的脸上。 “你怎么了,林锐?”她显得很意外,任由著我抱她晃荡半空,问:“怎么突然想起抱我?我们在一起,你已很久没有如此浪漫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的,很久没有如此,我现在只想抱抱我老婆。”我亲吻著她,望著路灯温馨的暖光,感慨地笑了: “至于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想,你就当它是情人节吧,chris” 4:15s Chapter 6: Cocoon(茧) 每次驱车回家途中,alex都会兴致勃勃谈起老汉。或许是因前不久替他修复了追忆之钟,土包子一改往日的刻薄嘴脸,尤其对他态度大为改观。所以,有关这老东西的话题,则成了我们摆脱一天疲乏的主要话题。 “今儿午餐你不在,我又被老货叫去润音色,午饭在他办公室里吃的,期间他谈到了你。”alex在后座推了我一把,道:“他说你从不将他当雇主,我觉得他挺在意,知道都说了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我从不肯给他好脸色看,”我歪着嘴笑笑,道:“我就是打工的,除此之外便是陌生人,什么雇主不雇主的。” “嘿嘿,丫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完全不是。老货今天谈到你哈哈大笑。”他打衣兜摸出酒壶,灌了几口,望着观后镜里的我,显得忍俊不禁:“按他形容过来,我再看看夜灯下开车的你,也会笑。他确实形容得很贴切。” “傻笑什么?有话就直说。” “老货觉得你我不是良家子弟,不是像他当年出门找机会的那种。他觉得我们肯定是摊上了啥事,不然不会找工作那么困难。虽说不知道原因,但遭罪免不了。可瞧瞧你吧,就跟个没事人似的,脸上带着无所畏惧的表情,哪管身后洪水滔天,照样能活讲究了。他说就那种表情实在很可笑。”alex抚弄着长发,望着闪烁的路灯,叹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我可真够走背字的。哦,这么说也不对,我比你惨多了。” “诶?你不提这事,我倒是忘问了。”回想起认识他这两个月下来,无数次攀谈中都有个疑点,那便是alex从不提他家庭,甚至连里昂故乡都绝少提起,这十分不符合一个人的自然常态。想着,我不由转过脸望着他,问:“你好似从不谈自己家事,难不成你是街头捡来的?” 他并不作答,只是将脸缩在阴暗里,开始连绵不绝地抽烟。 我不知这话有什么问题,又感到自己有些冒昧了。虽说我与alex情同手足,活像真正的兄弟。但他人的家事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他有权说也有权不说。不论怎样,这么反常的闭口不谈,总应该有些难以表述的原因。 一路无语,我与他默默地来到天桥下引口,在中华料理店门前停了车。当我刚转身预备上楼找chris亲热亲热,却被一把扭住了胳臂,他对我做了个难看的笑容,说:“能陪陪我么?就上我那喝几杯小酒,耽误你些时间。” 尽管多年后我才理解当一个男人特别孤单时,哪怕自己再忙也得分出时间去当个热情的听众这一为人处世,但那时我只是个20刚出口的毛小子,全然不顾他的感受,只对他拍拍屁股讥笑一番扬长而去。他却也不在意,或许那时他也不过20多岁,外加本身就混不吝。 五月的第三个周末,是我们到班满整月,“一分钟人”借此由头,说按他们惯例新人是要做东请客吃饭。本以为这群人会大敲竹杠,结果只是选了处可以带私食的越南人酒吧,吃了十多个披萨和要了三、五瓶烈酒。alex不停灌酒自己不怎么喝,很快,他们人仰马翻,清醒的扶着墙头回家,酒性不佳的连吐带呕,醉倒在皮沙发上。 alex将“一分钟”人们都放倒后,觉得耳根子清静了,这才开始将屁股挪到我身边坐下,谈论起自己来。 “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你说的话。”他故意看着他处,缓缓叹息:“实际上,我与街头捡来的也差不了多少。在小剧场,我们刚认识时,我说了许多,虽然绝大多数都是真话,但有些内容我并未照实说。我那时并不知道后来会这么投缘,心想就是介绍他人工作嘛,何必掏心窝把自己都讲全了,这不合适。” “理解。”我心想这也没啥,那天的对话,在彼此都没建立诚信的前提下,夸大或瞎扯又有什么?不过alex这小子欠抽,你特别不能带着一副宽慰的表情对他摆手说这没什么。 “不过,丫也没说实话!我早已知道,只是不说罢了!”果不其然,还未等我开口,alex便急急忙忙狡辩起来,他指着我大声嚷嚷:“咱们先不说别的,光是你自称姓holeethmen,又说自己叫麦克杨,就都是瞎编的。一个是拼法错误,另一个现在谁取名会取个四十年代人名?我知道意大利人名字都很怪,但再怪也不会拼法上错误,这就是个蹩脚的化名!” “霍里斯曼,这是我的真名实姓。”我闭上眼,点燃一支烟,叹道:“原先的姓我也知道拼法是错的,但真要说故意耍你倒也不是。这是因为过去有个人,总这般写我姓名,而我已多年没再见过他,他又是人生中如此重要的人,所以我这么拼写,是一种纪念。当然,我也希望你仍能继续那样叫我。” “这人是谁?你的青梅竹马?” “错,那人偏偏是个男的,是我刚到美国时的中学同学,他名叫jacob(雅各布),我习惯称他叫小雅。” “算了,咱也别计较这些,都慢慢来,也不赶时间。你我各说一个,权当重新相识吧。”他将腿翘上桌头,一拍胸脯,道:’我先来,你可听好了,这是100%真话。我曾说自己是音乐专科毕业生,那是鬼扯,我压根就没好好上过几天课!音乐上的造化,都是自学的,可能是我这人特别聪明的缘故吧。至于我为何从不谈自己家庭,那是因为自打十二岁起,我就住孤儿院里头。我妈在那年猝死了,而我家那老东西在此之前就已经失踪,至今渺无音讯。所以我是被人遗弃了的小孩,对家庭毫无概念。换做是你,你让我谈什么?” ”孤儿院?!“我的心被猛地抽了一下,沉闷如狂风拍门般痛不欲生的往事浮上心头。冥冥之中,我想起一个遗忘很久的故友。 我出生在长期见不到父母的家庭,自小由祖母带大,耳边飘荡着老人的罗嗦,始终对家没什么感情。到了青春期时尤为叛逆,一刻也不愿在家待着。十七岁时,我报考了澳洲昆士兰某家艺术学院,并获得了个留学机会。一心想要逃出牢笼的我还未等开学便早早打包,大姐闻讯在我离开前急急赶回家,沿路打了许多电话。她觉得我年纪太小跨洲得有个照应,所以联络了brisbane(布里斯班)的熟人,让我生活上多找他帮忙。 而我并不希望在几千英里外依旧被家人眼线看着,所以买了张到雪梨的机票,打算徐徐北上游玩去昆士兰。因此在大姐走后才不情愿地拨通对方电话大致说了行程,以免别人傻傻地待在空港白等。结果谁能料到,出了k-s国际机场,老远就瞧见有两个人举着板箱牌寻人,这两个人一个是林之衡,还有一个姓徐名开源,他就是我大姐所托的熟人。这两个陌生的中国人搭十多个小时夜车,千里迢迢跑来等待一个不认识的人,甚至还是一个恶意开玩笑的半大小子——我。 徐来自遥远东方,是个中国上海的憨厚工人,那时出国打工风起,许多稍有点条件的人都选择走出国门。徐从小双亲亡故,就是个打小住孤儿院的。他的最大梦想是,往后等他有钱了,要办一家属于自己的孤儿院,将所有不幸的小孩,都照顾得面面俱到。 然而,这个稳重的大龄青年,却为救助不认识的白人女孩,惨遭工伤高度截肢,公司无情地勒令他回国,失去基本生存能力的他,两眼茫茫哪里才是家?而最可叹的是,他的未婚妻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即甩了他,徐出国务工则全是为了与她成婚。 我与林之衡不敢将真相告知徐,怕他接受不了,只得模仿笔迹写信寄回上海再由人转寄回来,能骗一天是一天。住所附近的老黑则说,这不是办法,现如今最佳方案是设法给他黑在当地。终于,这个泡沫被戳破了,徐有次和国内老兄弟通话,知道了全部。 “是的,可那么做,你们又能熬多久?我要打扰你们正常生活多久?最终你们,会嫌弃我这个老废物!还不如什么都不管,林锐,我更不想你接触drugs“为应付他的药单和与找道上人帮忙,他知道了我不停打工挣钱,因劳累过度牙痛发作注射吗啡,不由失声痛哭起来:”我不想因为我这无用之躯,最终毁了大家。” “我那么做全部都是因为你和我姐那层关系,不然,我才懒得管这些逼事。” 话分两头,我大姐曾因业务需要,在上海修习过中文,而徐则是每天开车接她回去的司机。所以,她介绍我们认识后,请他代为照料远在澳洲念书的我。谁知斗转星移世事多变,现在成了我照顾他。 我摔门而去,躲进一家通宵电影院,想着自己艰辛劳累,不被人理解的苦楚,哭了整整一晚。 六小时后,林之衡拨通我刚打开的手机,我才知那晚三点,徐在寓所自杀了…… ”现在,只剩下你我两个人了。“林之衡红着双眼,无力地顺着窗台滑倒在地,泣不成声。也因为受了这件事的刺激,几周后不辞而别,开始过起惨不忍睹的黑户口生计。 所以,当我听闻alex打小住孤儿院,自然而然就联系起徐,因而反应才会如此激烈。但酒吧光线暗弱,他没有注意到我失神表情,依旧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所以嘛,我打小自由惯了,真给我放到课堂上去,我也必定翘课,你alex老子就是这般率性。”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把将他深拥怀里,抚着他金色长发,拍着他脊背,为他不幸童年哀伤不已。alex挣了几下,也就顺其自然,时间一久,他的双臂绕上我的腰。隔了许久,我感到一股窒息感,这才松开他,笑了:“确实,你这么一说,所有说不通的也就顺了,自然,你也谈不了童年,不如我自报家门,先说自己。” “往事很多,从何说起?不如说说你家庭或是童年吧。”他想了想,提议道。 “我的童年就是一大堆烂事,谈没问题,但你不准笑。” “丫童年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不笑,我的意思是,我尽量不笑。”他依旧嬉笑,颤颤巍巍抓过烟盒,为自己点燃支烟,声音变调,开始带起了哭腔:“我很孤独,我一直很孤独,我太想要个一起生活的哥们,打小我就希望自己能有兄弟姐妹,可我娘再也下不了孩子。我家那老东西从记事起就长年不归,街上小孩全tm是神经病,我总被人叫杂种,野种!” “这样,我说个轻松的,”我也取了一支烟,晃着腿思量,终于翻出件可能会令他乐起来的历史,道:“那就谈谈你大哥我的童年丑事,偷钱吧。这件往事,既能把家庭说全了又能把自己概括完整了,您呐就听好吧。” 以下时间里,是我的单方面叙述: 老子打小出生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里,几乎不太明白贫穷受苦是个什麽含义。 父母皆高级知识分子,但却异常小气,从小到大家里有股不良风气,那就是收入多的才有话语权。这种传统延续下来,造成我诸多愤愤不平。我的老姐出社会早,一个在苏斯比拍卖行上班,另一个去当了t台模特,而我未成年没有收入,家裡她们两个不回来不开饭,要等人全部到齐我才有的吃。 而每次亲戚凑一起聚会,就爱相互攀比,当听说我大表兄波切利家裡不给零花钱而靠他自力更生,那一天,我的灾难降临了。 回到家后,我老爸表情严肃地蹲下身子对我说:“林锐,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必要谈谈了。” 跟著,他毫无理由地取消我每週零花钱,却要我学习表兄,像他那样自力更生。但是,我老爸犯了个低级错误。这根本就不现实。为什麽?因为当时他们家住在海边的卡普镇,那边都是别墅区,他每天就可以去各家问要不要打扫草坪或帮人晒地毯。而倒霉的我,却住在napo人口稠密的马尔西人聚集地市中心,周围的邻居大多都是蜗居的散户,满楼的小孩吵吵闹闹,主妇们个个以一当十,手脚利落得很,眨眼之间便能将家收拾妥当。处在这种环境下,你让我上哪找钱? 但老爸不管,他觉得亲戚家孩子能做到的,我也必须做到。 这裡说说当时住老房子的家庭成员。我、我老爸、我老妈、我祖母、我叔叔及老婆,以及他们的女儿。楼房三层三下,大约四百多个平米,以当时的居住环境,属于罕见的大户。通常这类大房子别人都是底下开个餐馆或是包租出去,只有我们家住。 我很喜爱吃几条街外一家杂货舖裡的零食,首选是牛眼糖,以及某种忘了名字的方糕和梅子干。那时的东西都很便宜,零花钱买这些不仅仅足够有馀,而且还有得多可以买上几本漫画书。我长期以来都是这家店的老主顾,即便有次那条街路口发生枪击案,依旧影响不了我。我意志坚强,不为所动,勇往直前。 但是灾难降临后,我每天都故意绕开那条街,对自己说已经不喜爱再吃牛眼糖了,因为我是个大孩子,那都是幼童吃的零嘴。我有个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名唤纳兰佐,他见我郁郁寡欢,便拉著我走去他家,吃一个名字叫布里索拉的奶冻泡成的糊糊,那是婴儿专用食品,味道像奶米滋,甜的不行。他最爱那东西,还是胡萝卜味的,上学了也照吃不误。纳兰佐认为他喜爱的我也必定喜爱,因此他妈一见到我,就会进厨房泡两碗这样的东西出来。 我对胡萝卜过敏,那股味道,一闻就像跑进了公共浴室泡汤的大池里,才吃一口差点没背过气去。 很快,这件事在校内传来,老师给取了个绰号——浆糊兄弟,而同学则管我们叫一对鼻涕虫。 在捱过大约一週天天吃奶冻的折磨,我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摧残,整日意志消沉。当时的我,就连活下去的勇气也在逐日削减。就在此时,一件改变我命运的东西映入了眼帘,顿时让我振作起来,心中也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件伟大的东西,便是我堂妹的储蓄罐! 这是一种打不开只能往裡填钱的储蓄罐,石膏製成,是个猫头鹰造型,背部有道小孩手指宽的大缝。这种储蓄罐在当时几乎每家都有,就我没有。为什麽?因为我出手大方,每次出门非得将身上的钱用到一个子不剩为止,小气的祖母老说为我将来担忧,长大后肯定没出息,只配身上没钱。我最不爽的就是这种唠叨,趁她在厨房煮东西,去翻其放在枕头边的手提包。我祖母是个老糊涂,她几乎没什麽记性。因此她每隔几天,都会在饭桌上把包裡的钱倾出并摆平,随后一张张去数,核对账目。所以,我从不拿整钞,专掏硬币。 看官们见此不由会觉得奇怪,老太太不是每隔几天便要数一遍吗?这样她岂不是立即就能知道包里少钱了?这么去想固然没错,但我身边有个得力帮手——我叔叔,所以这点完全可以不必担忧。我叔叔每次下楼买烟酒都会习以为常去那个包里掏些零钱花花,当时的他收入不多,在渔业俱乐部里打一份工混日子,每周上两天晚班两天白班。即便上班也是和一班矮的矮,瘦的瘦的人聚在一起打牌,消磨6小时。因此,我偷老太太钱,一大半都被他自己承认并顶罪了。 回到原话题,我轻手轻脚走到储蓄罐边,拿手里掂量一下,好重,稀里哗啦的。裡面不仅仅有硬币,更有不少纸币。当我将它倒转过来时,突然就掉出个硬币,当时我心裡笑开花,这下要赚大发了。 于是,我趁我叔叔去上班堂妹睡午觉之际,将储蓄罐偷拿到我小屋裡,掰开祖母髮夹使劲掏。我并不贪心,掏出多少算多少,够花即可。完事后我再偷偷将储蓄罐放回原处,底座丝毫不差地与积灰吻合,左看右看瞧不出问题后,便鼠窜遁走花销去了。 有了这笔意外之财后,我又成了杂货铺的老主顾,店主有买有送,每次特地咬开一颗牛眼糖白送半颗,让我倍感幸福。我吃著零嘴,转到电动店裡打游戏,整日逃学,反正我当时所在学校上课的人比逃课的少,缺我一个不缺,多我一个看不出,那是家黑帮垃圾学校,读书根本就是没必要的。 就这样,很幸福地过了一个多月,堂妹的储蓄罐一天比一天轻,我偷钱的次数一次比一次频繁,直至有天我自己掂量著都感觉轻得离谱,于是决定再偷最后一次,然后罢偷几个月,等猫头鹰满起来之后再说。而就是那一次,我闯了大祸。 由于储蓄罐裡只剩下难拿的纸币,掏起来格外费劲,在掏的过程中,只听得“喀蹦”一声,猫头鹰从卡洞位置碎裂开来,变成了大块碎片。怎麽办?怎麽办?我要怎麽应对人生危机?我苦痛地搅著头髮,心裡连一丝再顺手捞几张钱的想法也都被眼前残酷的现状击碎,整个人懵在当场。 看了看钟,下午两点,距离我叔叔回来还有两个多小时,如果去买个一模一样的摆回原处,那就没问题了。这种储蓄罐在当时到处都有得卖,想到此我立即行动。我记得那天跑遍大街小巷,偏偏倒了血霉,那种储蓄罐突然之间就销声匿迹了。直到下午四点,我才在一家店裡看见有卖,但是很不幸,破的储蓄罐是白底蓝纹,而这家店裡卖的却是白底粉色纹。不管这么多,先买回去再说。 到家后我找出压箱底的水彩颜料,调合出与蓝纹一样的色泽往上抹,可这种色块花纹是喷枪漆的,所以边缘位置有渐变效果。但我当时并不懂这些,只得用粉笔灰补充。工具虽简陋,但也弄得像模像样,解决色彩难题后,开始按照破碎的那隻整残旧感,用祖母髮夹在石膏体上抠挖,尽量接近原作。跟著最难办的问题产生了,这个储蓄罐表面有一层牙垢黄的色斑,这是我叔叔常年抽烟被染就的。所以我找来家里的沙律酱。老太太特喜爱做菜蔬沙律,而且会做十多种地中海风味,每次做完都把全家人叫来品嚐。我现在也很喜爱吃沙律,主要是太想她了,我祖母于1993年中风后没一年就过世了,从此之后我也就再也吃不到那种口味。 我找来她放在冰箱裡的沙律酱,往上抹,然后用烟丝烘烤,再用砂皮纸将它们弄粗燥,大约忙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完成了杰作。我前脚将膺品放回原处我叔叔后脚便上了楼,怕遇着尴尬,便背着手出门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出门,但当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那就是一向大意的叔叔也许神经发作会去碰储蓄罐,再或是堂妹假装午睡时发现我进屋子了,总之,这种感觉很不好。而同时我又对自己说,储蓄罐放在角落裡好几年都没人碰四周积起厚厚一层灰,他们平时进出都从不会看一眼,这次我会没事的,就算真到被发现时起码也得是下週,或许再下週,再下下週,那时我爸早出差去了,谁知道呢?总之能混一天算一天吧。儘管我是如此想的,但仍迟迟疑疑不敢回家,一直待到7点后天色完全暗下来,这才顺著水管爬进小屋,观察起周围情形来。 一幕我最不愿见到的情景出现在眼前。 精心伪装的储蓄罐,被无情砸碎在地,这件事显然暴露了。可为什麽会被发现?我想不明白,花费那么多心思去做的伪装,他们又是怎麽发现的?就在这时,堂妹突然跑了出来,将地上的碎片拿起来玩,顺手摆到桌上。灯光照射下,我全明白了,因为水彩颜料是透明的,赝品的粉红底纹映现上来,花纹成了紫色,真是功亏一篑,全盘皆输。 我欲哭无泪,悄悄地从原路爬回楼下,老爸知道这事后,非得暴打我一顿不可,而这事太过丢人,老妈绝不会帮我,算是死定了。我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街上,望著街灯浑身战栗,该怎麽办?到底要去哪?人生已是一片灰暗,这大晚上的我要在哪睡觉? 晚上十点左右,我缓缓走进汽车坟场,这里距离火烧公寓不远,到了晚上是个危险场所,不仅有飞车党爱在附近飙车,而且道友也爱在那嗑药。附近破房子里常会走出些怪人大半夜烧旧家具,总之,这里很不安全,所有住户也个个不正常。从小我们就被灌输一大套烂七八糟的恐吓,一般绝不会随便去那。 但那天整个汽车坟场安安静静,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转进了一辆破旧不堪的旧巴士,在最后的座位躺倒。 不久前电视里曾报道,西西里锡鑞库萨发生过一起谋害小孩恶性事件,死者器官被挖走,尸体就停在类似的汽车坟场裡。我会不会也走上这种背字?我不知道,回想起自己做下如此丢人的事,还不如死了算了。 在破车裡呜咽了半天,最后我选择有气无力地往回走。这地方太可怕,风声鬼哭狼嚎,而且特别冷,我还不如到鼻涕虫纳兰佐家暂住一晚,有什麽事以后再说。当走过桥,来到卖牛眼糖的杂货铺前,我望见老爸和叔叔两人正站在那抽烟,他远远瞧见我,飞快跑来,一把将我拥在怀裡,泪流满面。 那一天,老爸居然没有打我,而且全家人都当没发生过这件事那般。回到小屋后,他隔著门缝看了我一眼,摇头叹息走开了。 第二天,他恢复了我的零花钱,不仅如此,还多给了三分之一,并且对我说,这钱不是白给的,你要帮祖母做家务,而且这钱你还不能花,你要偿还你欠下堂妹的。整一年,我都过得特别没劲,每天都在等明天,希望噩梦早早远离我。 那次事件后,老妈开始盯防起我,只要离开大屋是绝不会把我一人留在屋裡,因为我对家裡钱放在哪裡一清二楚。每次只要少了东西,她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叫我惯偷;而堂妹无论是塑料玩具没了还是零食不见了都要跑到我小屋裡翻,并且口齿不清地说一定是你拿的;只有祖母待我最好,每次没人时都会偷偷塞零钱给我。 游泳的季节来到了,喜爱吃冻奶的纳兰佐有次要我去他家裡帮著卖旧货,在捣腾旧物箱子时,我看见一只和我弄破的同样款式,并且发黄陈旧的猫头鹰,我一把抓起它,瞪大了双眼。 纳兰佐正巧进来瞧见,对我说你喜欢就拿走吧,他的这个储蓄罐不用许多年了,只起到积灰的作用。 听完他的话,我只感到天旋地转…… 4:20s Chapter 7: Fleece(敲竹杠) napo作为意大利南部最大都市,每年夏季都会招来世界各地数以万计的观光客。这些人,总是流连忘返于蛋堡、悬崖、教堂,再或是两西西里王国古老皇宫。在导读手册中,这些场所也是整个亚平宁的外乡人必到之地,如同朝拜,旅游刊物红星加粗框标识,最被人认可。可能,那裡便代表著整个napo人文景观。站在呆板破石下拍张照片,做个常规姿态,最终被存放进他们或她们的相架框裡,成为一种记忆,一种乐趣。 然而,napo最神秘最迷人之处,并非是这些摩肩接踵只有外国人与外乡人并存之场,而是只需最简单地仰起脸观天,看那被古旧建筑割划成一块块不规则形蓝天星空的旧城区。每当夜幕降临,napo人就习惯性地走出各自大门,在街上瞎逛,几乎没有任何目的地,单纯地为了閒走而閒走。 这个城市的人特别喜爱吃,相互之间打听,新开的餐馆菜式怎样?价格如何?一旦被说得兴起,几个人便相互掏口袋凑钱看看够不够,随后抽著烟缓缓朝那走去。他们之间交谈时,具有一个意大利其他地区人所不具备的特徵,那就是都不看对方的脸,双手插在兜里,腿脚打鼓点般抖动,嘴角叼著烟。他们的眼神游离在周围,除非被人问起,十来分钟裡是不会盯著你的脸和你说话。城市裡的黑帮说话也是这个姿态,只不过区别在于人群数量更多,分站在建筑前,个个抬头或者低头一边整衣一边捏著已经烧到手指的烟蒂一刻不停弹,口吻皆风轻云淡。遇上街上疯跑的小孩,隔开很远就大呼小叫,轰赶开去。而也有不识相的不以为然的小孩从他们之中穿插著跑过,则逮住大声骂几句,或者拧住打一下头,然后看你跑远。基本上,他们从不会为难小孩,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人就住在附近的各个门洞裡,抬头不见低头见,每家每户都认识,这些小孩有可能就是邻居家儿子,也可能是对面窗户别人家外甥。 而在我们这群儿时的玩伴中,也有俩个这种气质老气横秋的半大孩子。起初以为他们是兄弟俩,但据知根知底的人说这两人只是相互住得比较近而已。很难相信起码要长我们五、六岁的傢伙会跑来一起玩,因为意大利的小屁孩们,从小就喜爱和比自己大一些的孩子玩,儘管别人不搭理你,但也要死活混进去玩。常常爱虚报岁数,当被问及怎么那么矮则声称营养不良。而这两个人却反其道而行,并且愿意遵从这块地面小孩划分出来的规矩,如套上统一的袖章、不带帽子、不许背地裡告密、以及凑钱出来买烟抽。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们住在距离我们马尔西人聚集地很远的西北方,人口密度更稠更複杂的大市场。从他们那裡赶到这边,开车也需要10多分钟,而这两人没有自行车,每天都靠双脚走路,下午缓缓地来,夜晚缓缓离去。 其实,我早就认识他们,他们也是黑帮学校的插班生。比我们高几个年级。这两人虽作为高年级生,却总爱跑来我的班裡,坐在课桌上,靠著窗台抽烟,很少说话,总将脸凑向窗外,漫无目的地看著操场。如果不到我们班,就爱躲在学校的天台上,逃课睡觉。我过去很少关注他们,因为这两人不搞勒索,也不爱与人交流,在这个学校活得就像世外桃源裡的那种人,不问世事。学校有什麽打架斗殴,一概不参与,永远保持中立,只是与我们这一班的人比较好,常常会来劝阻头脑发热的傢伙,将人拖开拉走。 反正,这是两个极其古怪的人,我已记不清他们是怎麽跑来社区,与我们一起做无聊的事。他们衣著古旧,但被自己父母重新裁剪一番,却也得体,并且那些旧衣服的料子真好,虽然我们穿得五颜六色的,但比起他们着装,一股浓浓的廉价味。听别人说他们是皮切利尼人,从马泰利卡山区搬来城市居住。他俩父亲是同乡又都是手艺人,同在一家修车厂裡上班,而他们母亲则保持农村人特有的习俗,不工作,只在家裡忙家务和带小孩,以及顺带帮厨别人家。这俩人时常被父母打,家里人管他们吃閒饭的,因为这种岁数条件差的男孩,通常下课后便赶回去帮助家人干活补贴家用。只有他们如影随形,沉默不语,皮厚不怕打,也不愿改变常态。每天下午,插著裤袋叼著烟嘴閒步走来,然后和我们一群人在酒家后街踢足球。他们不喜爱动,一直担当守门员。 整个夏天,这两人每天都准时过来,心不在焉地和我们一起玩耍,眼睛则游离在不远处一个被漆刷成湖蓝色的窗户那裡。 这是我一个同学家,那扇窗是他家的阁楼,这个同学喜爱养鸽子,在窗户的后侧,是个巨大的鸟笼,每天弄得鸟屎满窗台。对我而言,就是处极其无聊没有一点新奇的宅子。 在那个年代,napo的时尚住宅区还相当少见,整个街区的人无论贫富,都居住在条件差不多的楼裡,唯一的区别就是有钱人一般是独门独户,并且房子是不动产;无钱之人则是多家蜗居一栋楼里。房东一般都在底下开店铺,关店门后驱车回不远的住所,这样的人家有不少,他们通常不止一套房子,无论贫富,都比较低调,不看脖颈那条时隐时现的狗鍊子,基本难以分辨出区别在哪。 我那个同学家就是标准的房东,他们在这附近开了个酒家,我们踢球的后街餐馆便是他家开的,招牌是卡佩斯特拉诺战士。馆子里菜做得极其难吃,但吃客却不少,一是因为便宜,二是因他老妈十分风骚,那些眼袋浮肿的秃头老汉就爱跑来这里。而他老爸是个瘸子,在店家裡帮厨,店子是他老妈祖上遗产,除了晚上睡一起外,平日裡就是个佣人角色。我的同学长相平平,丝毫没有继承他老妈的姿容,一张马脸,反应迟钝,无论学习还是做事都慢一拍。在我们看来,仅仅只比智障好一点。 但我绝没有想到,那两个古怪的傢伙,跑来这个社区的真正目的,却是为了我的同学。不,确切些说,是为了他的妹妹。 “霍利斯曼,你知道吗?那俩个傢伙,看上东尼家的妹妹了。”有一天,喜爱往脸上粘假鬍子的卡斯佩托家大儿子对我说:“我亲眼看见的,他们在酒家后街倒垃圾的地方,和东尼妹妹在抽烟。” 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东尼妹妹我几乎从没正面见过,只瞧见过背影,长长的马尾,身材肉肉的,一直就是个不会去注意的人物。这女孩和东尼是龙凤胎,只不过男婴早出来几分钟,所以是哥哥。而女孩从小身体就不好,直到我们开始在街上混时,才从家裡出来,去酒家帮工。 “有人会看上他家妹妹?”我不以为然,头脑裡出现我同学的长相,怎麽也联想不出他妹妹会如何标致。顺脚将球踢开,说:“这一大家子,就他老妈最好看,其他人我根本没注意过。” 随后的一周裡,越来越多的小孩有事没事就在聊那俩个傢伙和东尼妹妹的事,在他们描述中,平庸的酒家女也逐渐成了金凤凰,说得多了便让我想要去窥探一番。我带著几个跟我讨钱花的玩伴,跑去廉价味很浓的酒家,要上几瓶汽水、鸟肉和猪排,坐在靠窗位子,等著东尼妹妹来招呼。东尼老妈收了钱,忙裡忙外殷勤伺候,可能是下午没什么生意,只有几个码头工人在最后一桌打牌或瞌睡,酒家清淡得很。她无事可做,上完菜就坐在边上,同我们扯家常,香气扑鼻。时不时弯下身子帮我们分餐,露出那诱人的胸口。或许她认为我们只是小孩无所谓,此外这是她一贯招呼客人方式,所以也不奇怪,不然,哪来的风骚一词呢。 约莫几分钟后,她女儿来换骨盘了。这次,我终于看清他妹妹到底长啥样了。个子小小的,一脸麻子,皮肤却很好,身材还是那样肉肉的。我左看右看也没瞧出哪里漂亮,这样的女孩街上一大把,她只能算是个次的。我很后悔居然花光零用钱来看一个长得并不咋样的女孩,而且还要付玩伴们的饭钱。 这次勘察后,街上的小孩都知道了俩个皮切利尼人和酒家女的秘密,只有我同学东尼蒙在鼓裡。每天都有人说,例如在桥上见他们三个一起走;或在风味街上吃肉串;还有在冷冷清清的公园河边坐著等等。每个人都对酒家女兴趣勃勃,这个女孩在众人谈论间似乎变得迷人起来,儘管她依旧是土了吧唧的店家服和满是尘土的牛皮鞋。我在这种氛围裡也被感染,逐渐发现这个肉肉的女孩似乎也确如众人所说般,好像变得漂亮起来。这种群体症候情节很奇特,俩个皮切利尼人比我们年长,他们喜爱的东西一定要比我们有品味,虽然他们是山里人,但到过许多大城,见多识广。而且他们衣服料子好,比我们懂穿,而且也都有女孩暗恋他们。他们怎麽可能会喜欢那种庸俗之辈?除非是我们眼光差,要不就是他们瞎眼了。 女孩真的喜爱一穷二白的他们吗?他们招引这女孩又为了什麽?我始终搞不懂他们之中的那层关係,到底这女孩喜爱他们中的哪一个?于是有一天,我带著玩伴去酒家把东尼妹妹约出门,哄她买零食吃带著离开街区,去附近宠物店走走。 女孩很贪吃,只要随便买一串东西,她就乖乖跟著你走。她知道我是她哥哥的同学,不觉得陌生,而且也根本不怕几个男孩把她带去较远的风味街。 我一边走一边说我知道你的秘密了,女孩傻傻地问是什麽事?我说我们全部人都知道你和皮切利尼人的那些事。她一脸茫然,既不否认也不感到意外。我提给她一串土耳其人的烤肉问:“你到底喜欢他们之中的哪个?” “我都喜欢,我从来也没想过,我觉得我和他们之间没问题。”她忙不迭地伸手接过,一边吃一边答。 “唉,我的意思是,你总会更喜欢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吧?你看,你不可能俩个都喜欢是不是?这就像你老妈只有你老爸一个男人那样。”女孩的愚蠢让我很生气,我急于要套出话来。 “但是,我的确是两个都喜欢,我没有做过比较,他们都对我很好。你也对我很好,请我吃东西。”她嘴裡含著东西,口齿不清地答。 “那不一样,我如果不请你吃东西,你不会跟著来。而他们即便不请吃东西,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会跟著去。”我望著她,叹道:“所以我们和你之间关係是正常的,而你和他们一点也不正常。” 那一天,傻女孩跟我废话了很久,等于什麽都没说,总之,从她嘴裡道出的秘密,就是她同时喜爱这两个傢伙,而这两个傢伙也同样都喜爱她,并且三人之间很奇特地没有矛盾。 我的脑海裡出现这麽一副情景,在一片绿荫丛生的梦境世界裡,两个皮肤很黑的王子,和一个有点胖的公主相亲相爱,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这是梦境,而不是现实。现实是那两个傢伙获悉我单独找过傻女孩后,特地跑来找我麻烦。 “你想干什麽?我现在禁止你再去找她。”高的那个将我推到牆角,狰狞地说,另一个则在边上望风,抽著烟斜眼瞪著我。高个继续说:“你再敢找她麻烦,我就揍你。”说完,朝我脚边吐了口痰,俩人恨恨地勾肩搭背走了。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公平对待我,虽说表面上我们不再谈起此事,但他们不再理我。甚至有一次他们从老家回来带的几大袋扁豆乾和肉乾,一块都不分给我。人很奇怪,虽然这种小吃根本就难以入口,任何店里的蛋糕都比农副产品好吃百倍,但我觉得这是种侮辱,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我的权利被剥夺了。我虽不甘心,但也无计可施。以至于看见那个蠢女孩独自坐在后街吃得满脸碎屑,便从她手中袋子夺过一把没命地奔逃。以此来弥补自己失去的自尊心和平衡感。 我必须得做些什麽来报复这俩个可恨的傢伙。 门口传来我姐姐吃东西的声音,她们从不会与我分享。咔嚓咔嚓的,每个人都那麽自私。我躺倒在床,将这些天所发生的事串起来想对策。我堂堂霍家的小儿子,岂能受这俩鸟人的气? 我开始暗中跟踪他们,我觉得这三个人不正常,迟早会做出些龌龊之事。由于我不敢靠得太近,始终也听不清在谈论什么,但他们的行为已越来越不堪入目,天色还不是很黑,就在公园水岸边搂抱在一块。我越发感到得意,我觉得这几个傢伙出丑的那天已经不会太远。 几天后,机会就给我等来了。那天是个极其炎热的下午,同学家餐馆歇业,他老妈要去郊区进货,他老爸跟著一块去扛东西,不到半夜不会回来。而学校由于前些天体育馆被人纵火烧了,上午来了些人做了刑事调查,下午学校停课。东尼跑来我家裡玩街机,几个玩伴也都在小屋裡坐著。原本说好过一会去后街踢球,但吃完果汁后,这群人赖在我家不肯走了,说天气太热傻瓜才去踢球。 我陪著他们一起无聊地坐著,突然之间就有了个点子。我故意去建议东尼把妹妹叫来一起玩,他回答说她在家睡觉。我很快想起中午放课时那俩个皮切利尼人鬼鬼祟祟悄然离开,这会儿没准,一定在他家裡,和那个傻女孩做些肮髒勾当。想到此,我不由为我的机敏感到得意起来。于是,我对东尼说你喜不喜欢手办?你想不想带它回家?他听完连连点头,我又说拿你家的金鱼来换。他急忙将手办往口袋一塞,拉我跑回家去了。 东尼悄无声息地打开门,跑去厨房给我捞金鱼,而我则顺著楼梯走上三楼,也就是那个湖蓝窗框的阁楼小屋,从虚掩的门缝往裡瞧。果不出我所料,那俩皮切利尼人就在他家裡,正和他妹妹躺在床上抽烟。我轻轻推开门,因我并不想让东尼知道,猛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插著腰狞笑起来。皮切利尼人吓得抓起裤子跳下床,一个往床底钻,另一个想翻窗,但发现是三楼,一条腿架在窗台上来不及放下。两人惊恐不已,细观之下这才明白不是她家老妈,于是狼狈地问我想干什麽?我听得楼下的东尼已打捞好金鱼正在寻人,便用命令的口吻让他们躲到床底去,让傻女孩把门合上,这才假装逗鸽子,说他的金鱼颜色我不喜欢,让他再去换几条来,给他们争取时间。 等到东尼再次上楼时,女孩已经衣著妥帖地坐在床边开了门,东尼将装金鱼的塑料袋往桌上一放,便飞也似下楼回我家玩去了。这俩人方才从床底出来,喘著气问我怎麽会在这裡。 我扯谎说东尼硬拖著我来的,他要拿金鱼和我换东西,这两个头脑简单的皮切利尼人竟然相信了。他们对我表示感激,并愿意用一整袋豆干贿赂,让我不对任何人提起这事。我则轻描淡写地回绝,这样太便宜他们了。 傻女孩坐在那裡,可怜兮兮地望着我,三人都知道我生他们的气,皮切利尼人表示不仅仅给我豆干,还愿意明天在巷子裡让我打一顿出气。 我只是摇头,什麽也没说讲,扫了他们一眼,说考虑考虑。两个傢伙这才下楼,从边门逃走了。我心中一阵狂喜,目的已经达成,之后胜利的天平已为我倾斜,我让这仨在精神上被夺了气,之后就任由我宰割了。 之后的一周裡,两个傢伙每天带著一袋豆干在街上等我,但我不是躲著不去见他们,就是见了也当没看见。 斯妲拉正在浇花,我闯进去翻她的书本。她闻讯扭住我让我出去,并且问在找什麽。我回答说想搞清某个法律问题。她变得兴致勃勃,问是哪方面的法律问题?我扯谎说电视上看的,如果说未成年的男孩和比他小几岁的未成年女孩发生关係,这算不算犯罪? 斯妲拉回答说当然算,儘管是未成年,但性质恶劣,哪怕是自愿男方也算犯罪。于是我心裡有了底,现在可以找他们谈谈了。 我约他们坐在东尼家酒店对面花房两楼冷饮店里,那里人多我是安全的。我故意说去做过法律谘询了,你们两人吃官司吃定了。 他们吓得面如土色,不断向我求饶,并且愿意拿出他们最宝贵的东西来换取不告发,并说自己从未想过自己的衝动会带来那麽多麻烦。其实现在想想,我当时可以制约他们什麽呢?什麽证据都没有,也不曾拿相机拍下证据,不过就算当时拍的话,相机也会被他们抢走。但那就是个很单纯的时代,那个年代的人就是那麽蠢,什麽都不懂。 两个傢伙隔了几天凑了一口袋东西给我,说这是他们最宝贵的东西了,如果还不行,他们愿意让我痛打一顿。我抖开口袋:口袋裡是一隻万花筒,一袋完整的肉乾,一个廉价的拍照小熊,几枚旧意大利军徽章以及一副缺了几个子的国际象棋。 我最终也没打他们,因我看到了他们的诚意,自那次后,两个皮切利尼人再也没来过社区,即便在学校遇见,也会远远躲开,就像老鼠见了猫那般胆战心惊。 事隔多年,2010年时老家住宅区要被改建商务区,居住在当地的叔叔要我们回去谈遗产分割问题,就这样我重新踏上了十多年也没回过的马尔西人聚集地。我的玩伴们早长大成人,已看不出以往的模样,个别几个已经拖儿带女,当我再次把他们邀出来,去那家招牌是卡佩斯特拉诺战士的酒家坐著喝酒时,彼此之间无比激动,畅谈往事万分感慨。 东尼的老妈已经去世7年,这家店目前他们老爸是老闆。东尼早在三年前离开napo,成家后搬到阿布鲁奇附近的小镇生儿育女去了。他妹妹目前担任这家店的收银,店内早已不再是过去的模样,不仅仅是重新装潢过,而且菜式也变得好吃起来。店裡除了父女俩,还有两个小二,那就是当年的皮切利尼人。我从来也不知他们到底叫什麽,至今也没有问过他们。 他们大呼,老霍家的小儿子回来了,多少感到激动和意外,但他们是店员,不能私自外出,所以我那天故意吃得很晚,直到九点关门,然后邀上他们一行七人,来到当年踢球的后街,在地上踢著个刺梨罐头。 玩伴们已完全变成了那种手插裤袋,仰天或者低头再或者东张西望的老napo人模样,说话很慢充满倦意,一群人围成一圈,相互踢著那隻破罐头,相互询问这些年的近况。当我问起东尼的妹妹现在如何,两个皮切利尼人说自我去新大陆后,他们又混回来了。成年之后,高个的和女孩成了家,现在她已经是三个小孩的妈妈了。说话间,东尼妹妹从后门出来,打身边走过,朝我点点头,牵著小孩的手匆忙离开。 我瞧了她一眼,已经是个完全皮肤鬆垮肥胖不已的妇人模样,我已经再也看不出当年她隐约中还存有的些许单纯,丝毫遐想空间也消失了,变得庸俗不堪,难以入目。 我不由地想哭,努力地将脸扬起,望著那一块块被分割的星空,叹道:“整整十七年,这条街早已不再是过去那麽熟悉,我发现我已不再属于这裡。”说完,一行热泪顺著脸庞流淌下来。 “你怎麽了?”矮个的皮切利尼人问:“沙子迷了眼?我给你吹吹。” “嗯,大概是吧。”我揉揉眼睛,望向他,问道:“那麽你呢?过去你们俩个曾是一样爱著她。” “我?我现在住在他们隔壁。”矮个的皮切利尼人耸耸肩,笑了:“我是单身,这辈子不会成家,我喜欢过一个女人,那就是他家老婆,我想我不太会再爱上其他人了。我知道我知道,你这傢伙一定会说我们农村人没见识不懂变通。但我很难说清这种感情,我只喜爱她一个,但是不能娶她,所以我就住隔壁,那样也真的感到非常满足。” “其实我在很久前干了件荒唐事。”我揉捏著鼻樑,说:“我一直就把你们想成很荒谬很无良的那种人,但我今天才明瞭,这种爱情儘管离奇,但却发自内心。时光飞逝,我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在这条街上疯跑,打闹喧哗骂娘,我见到你们,我感到时间流逝是多么可怕,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样。我承認,我剛才哭了,我感慨的是,你们已经变成了我的记忆,天哪,我也在你們心中成了回忆……我多麽希望自己长不大,我依旧想和你们在一起,无忧无虑生活,当我的小流氓头子……” “呵呵,尽管不现实,但也有可能会实现。”高个的拍拍我肩头,说:“不现实的是卡斯佩托家大儿子车祸死了好几年,我们永远八缺一,可能的是,我们全部记忆都留在这个不久之后便要从地球上消失的旧街区,你听,你有没有听见我们当初的欢笑,依旧在这条后街迴盪?我们始终是好朋友,这一点不会变。这个世界我们终究要让位给小子们上,你家儿子,他家女儿。从他们身上,就会发现我们一直存在这裡,并永远也不会消失。” 我的眼前,出现了当年那个小瘦猴般的我,以及那个夏天,那群小孩,此刻正站在这条后街,变成一种永不磨灭的记忆。 3:27s Chapter 8: Sister(姐姐) 阿斯特朗家在工业革命时期与法国的家具供应商霍利斯曼家互姻,新娘名叫伊萨贝拉。她成为新娘后的第十三年,即1908年秋天,霍利斯曼家因遗产分佈不均产生间隙,分裂成三支,其中一支进入意南,以机械工业制造为主。六十二年后,即1970年,阿斯特朗家和意南的老霍分支再次互姻,新人与前次新娘同名,被称作小伊萨贝拉。该年的五月,小伊萨贝拉产下第一胎,是个女婴。跟著又在1972年8月产下第二胎,也是个女婴,却与此同时,因外部感染兼并发症死于妇产医院。意志消沉的老霍利斯曼此后一蹶不振,离开都市参加了赈灾自愿者组织,常年出没于各种山区,河滩,雪山以及战乱城区,直到半年后结识了一位具有东方血统的华裔女性,遂坠入爱河。1974年年底年再次成婚,并在1976年1月15日清晨自然分娩产下唯一的小儿子。 移居意南的老霍家后裔裡,仅有三个是男孩,最大的一个叫波切利,家住napo郊外靠近海边的别墅区。当中的那个便是我----林锐。一出生便住在napo的旧城区市中心,从小阴险狡诈,工于心计。最小的一个出生没多久,便随同父母举家搬去了安特卫普,只在每年的聚会上才能瞧见。这个矮冬瓜头脑简单,喜爱傻笑,常被自己同学骗光身上所有的钱。 剩馀的全部都是女孩,五颜六色的,从小被父母牵著手,拖著洋泡泡前来赴宴,一到象牙黄大宅裡,就爱跑去老头屋裡,听他讲自己瞎编的远航历险记,直到有一天,老头说著说著睡著了,之后便再也没醒来。而在这些小孩中,有两个女孩是不喜爱掺杂在人堆中的,她们结伴而行,不与别人说话,特别讨厌自己的兄弟姐妹,并且管他们叫一群蠢猪。两个女孩从小个子就很高挑,楚楚动人,十分傲气,喜爱恶作剧欺负他们同父异母的弟弟,给他取各种绰号,如肥皂、猴子、矮子、笨蛋、抹布等等。 看官看到此也差不多明了,是的,这个不幸的弟弟就是本人。而两个傲气的姐姐便是小伊萨贝拉的女儿,她们分别叫斯妲拉和薇薇安,打小便住在法国的外婆家。从懂事起我便不断成为这两个恐怖姐姐的捉弄对象,父母工作外派,曾打算要将我寄养去法国,但因惧怕两个姐姐我死活不答应最终不得不被带著上路,可见,她们在我童年幼小心灵裡留下怎样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灰暗记忆。 我与她们天生就合不来,姐姐们是亲戚小孩中最高最漂亮也是最傲气的女孩,身为她们的弟弟,本有着太多可炫耀的资本,足以向玩伴们展示这份骄傲,然而男女有别她们却不这么想,一转到家人视线之外,她们便在街上捡起死耗子来吓跑我。每次我都会受骗,总对自己说她们又长大一岁了应该不会再顽劣了吧,结果还未回过神,衣领里便被塞入只硕大的癞蛤蟆,背后传来我那怪胎姐姐们的哄笑声,大概都是些这样的句子“看哪,这个傻瓜又上当了。” 小学时她们曾回到意南,短暂的一年里,我每天胆战心惊和姐姐们生活在一起,隔三差五都因她们恶作剧而被我妈打。无论发生什麽事,我老妈从不去责备她们,每次遭陷害后,当我独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时,斯妲拉和薇薇安盘坐在不远的沙发上邪恶地望著我,发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一些家庭妇女总扯淡,说养女孩好,乖巧听话。其实女孩远比男孩淘,男孩是傻乎乎地调皮,而女孩是怀有谋略的阴坏,她们不动声色,行动有步骤,人前人后各一套。按照生物学,我觉得女性可能是外星生物,在孩童阶段就表露无疑。 而唯一可以弹压她们的只有老爸,她们没吃过苦凡事都很任性,虽被娇宠过头但仍捱过老爸两次掌掴,起因是她们当众弄翻餐盘并叫我妈滚。被打之后,她们隔些天便来找我麻烦,先是哄我跟她们一块玩,两人始终说著我听不懂的法文,趁人不备将某件有纪念意义的物品摔碎,然后跑去告状,跟著就是我被打她们笑的那一幕。 “林锐,你真是个幸福的男孩。”在街上和一群同龄的小孩玩,喜爱粘著假鬍子的卡佩斯托家大儿子总无限羡慕地看着我说:“你看看我家,都是男孩,我家裡最不值钱的就是男孩。” 卖牛眼糖杂货铺的老板,也时常望着我说:“俩个姐姐,亲戚里那么多女孩,你是个多麽幸福的小孩啊,这整栋大宅裡就你一个男孩,她们必定都非常宠爱你吧。”然后抓著秃瓢,看着自己更年期的婆娘,颇为感怀地叹道:“你真是个幸福的男孩。” 我幸福吗?我时常问自己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知什麽才是幸福。既然旁人都这般觉得,那或许所谓幸福就该这样,我所有玩伴的姐姐也大多该是我家这样,或许幸福一贯就是如此。 每天傍晚,我喜爱爬到大宅阁楼窗台上,看对面楼裡早早出社会的男孩,带自己弟妹在底下嬉闹,无比感慨。若我生在别人家,该多麽美好。虽物质不宽裕,但精神不必受折磨,皮肉也不用吃苦。在家我毫无隐私,什麽小动物都不敢养,一旦藏偷猫狗,她们就会故意把它们拿到屋里乱跑,引起他人注意,最后被使唤著送走。原因是我叔叔的老婆有哮喘,有各种傲娇过敏症,家裡一有动物就会让她打喷嚏,犯病。 周遭的这种环境,让我从小对女孩产生不了兴趣还有些惧怕,有时玩伴邀请一起骑车去追某个美女我也大多推脱,家裡俩个已够我看了,何况所谓的窈窕淑女大多都是怪兽。这种情绪伴随我长大,哪怕是成人后,对于漂亮女人我也往往处于被动,总被人误会为冷淡、不正常或者自以为是。 在被姐姐们欺凌过无数次后,我想要报复她们的念头渐渐变得强烈。有一年父母要去北部山区承接工程,出差半年,这个机会来到了。我们仨小孩暂时被寄养在波切利家住一阵。当时他们那正好是旧宅改造的大修,附近水站成了建筑材料的堆放地,四周建起一道围牆。怕遭人盗窃,院落里养了几条大狗。 我的两个姐姐什麽都不怕,唯独害怕大狗和蜥蜴。我当时就在图谋,怎麽把她俩骗进去,让俩人抱头痛哭。但自从到了波切利家后,俩个姐姐变得文静起来,四眼田鸡表兄打小喜爱一个人玩静的游戏,一大家子人都轻手轻脚的,环境造就人,她们变得入乡随俗,也跟著一起安静下来,我几次想把她们骗去围牆背后都不成功,不由感到非常沮丧。 有一天波切利要去附近的池子钓鱼,我们随著他一起前往,到了地方我发觉距离围牆很近,并且仓库大门没有上锁,这可真是天赐良机。我悄悄跑进围牆背后,预备将狗放出一隻来,再把姐姐们骗进来,看她们出洋相,往后可以拿这事羞辱她们。 转到铁笼前,正预备弄开一只把狗放出来,突然从斜刺裡窜出条秃毛狼狗,它双眼发红,不怀好意地徘徊。我站在远处不敢轻动,大狗慢慢地朝我小跑上来。我预感到不对劲便本能地往大门撤,但到了跟前却发现门被锁了,我被这狗撵得绕墙乱窜,大狗紧紧尾随。很快,我就被逼到墙根下。 就在这时,俩个姐姐像猴子般从围牆外翻了进来,跳下后立即拿起地上一根毛竹挥舞,随后抓起地上的水管乱喷,大狗见来了几人开始胆寒,灰溜溜往回窜走。就这样,我被两个姐姐拽著翻出牆,坐在池子边喘气。 反应迟钝的波切利依旧在听音乐,丝毫没注意到四周发生的一切。我抱著姐姐们的手臂浑身颤抖,将脸贴在她们胸前嚎啕大哭。 那一天,她们对我说了一句话,直到今天依旧记得: “无论发生什麽,你都是我们的弟弟,而你唯一可以期待,也就是我们。” 父母要远赴东亚工作四年,我也跟着一起去往中国。在那段岁月里,我只见过斯妲拉一次。她当时坐著拖拉机,一路颠簸地来到大型电力厂宿舍,过了不到半个月,因水土不服呕吐发高烧,单位医疗条件不完善,父母决定将她送回国,于是,厂家里的许干部拨通部队电话,设法弄来架直升机,将他们三人送去了机场。 四年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当我再次遇见姐姐时,她们早已是花一般的少女了。而我仍像隻长僵的瘪茄子般,又矮又瘦。站在她们面前很令人尴尬,俩人皆高我许多,踮起脚才够得着她们脖子,而且俩人也没了兴致再继续捉弄我,更喜爱自己朋友的小圈子。 除了身高兴趣外,性情也有了改变,不再那麽顽劣,斯妲拉毕竟年长我六岁,人显得越发早熟。而长我四岁的薇薇安,更喜爱与同学外出,我始终被她们忽视,感到无比寂寞。除了这些,她们对我妈的态度也有了改善,有时会帮她收拾家居。家裡俩个女孩人高马大气力又壮,我相反什么都不用干,虽如此,我仍与她们难以融合。过去因为她们爱耍我,而现在则是她们嫌弃与我玩,我这个倒霉的弟弟,不是处在心情愤慨的委屈之中就是处在寂寞无聊的内心独白之中。 stellar进入高中后,变得特别爱唸书,或许她天生就是唸书的料,后来成了一名学者,进入拍卖行当鑑赏员,被一群老头老太称作学者之花。因变得好学,也与viviann不再整天粘在一起,渐渐成了薇薇安和她一大群女伴招摇过市。也正是这一阶段,她开始与我走近,每天深夜被父母赶去睡觉后,薇薇安都会偷偷跑来我的小屋,挤在一起睡觉。 “我变得越来越不认识stellar了,她现在已经不再和我说话,她喜爱把自己关在屋裡看书。你看,她的屋子灯还亮著,而我和你,必须睡觉。” 她过去抱毛绒玩具睡,现在则搂著我睡。每次她挤在一旁,那一晚我都很难入睡。被她抱著感到很热,手肘总会无意间触碰到她,让我浑身触电般的悸动。那,那就是女人的身体吗?空气中漂浮著香波气味,从她浅色髮梢散发出来,弄得我整间小屋就像浴室那般。她小臂和我皮肤接合处不断涌出汗珠,我唯有等她翻身才能鬆鬆筋骨。将身子转过去时,在黑暗中凝视著她,那秀美脸庞,每当有淫邪想法诞生,便起来冲个冷水澡,让自己平静下来。 薇薇安依旧无法察觉,甚至没有发现我望著她的目光已不再正常,每天临睡前都亲吻我额头,直至有一次我故意将脸扬起,亲到了唇上,她显得有些意外。 我奇蹟般地开始对女性感起兴趣来,上课时,吃冻奶的纳兰佐和几个男生在后排座椅看kissdemon,以往我是不可能庸俗地参与其中,但现在也会去探头探脑一番。放课后,走在中东人特色风味街上,同学个个都在谈著女人,他们贼头贼脑地去站到排队买东西的年轻姑娘身后,猛拍一下对方屁股拔腿就逃,并且一边大喊来捉我啊来捉我啊。我与他们几个也跑去大超市,去偷看那些吃工作餐的时髦女人。到了夜晚,一群男孩聚在一起说各种绯闻,每天话题都不离女人。 八月,黑帮学校发生的大事记,低年级的“幼狮军团”终结了高年级对全校的统治权。重大胜利的庆祝会上,一个男生拿出张照片在厕所裡得瑟,说这是自己偷拍邻居的写真。于是,一大群人都凑过去看,是张头部没被拍摄进去的女人冲凉模糊相片。一大群男生拼命争抢,只有我冷冷地倚在门板上,不屑一顾地说,这种身材烂照也值得抢?论美人这整区也只有我姐才算得上。纳兰佐走来指天发誓对大伙说,我姐姐的确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这群人不信,于是相约明天午后一起去她学校门口偷窥,看看到底是不是大美人。 我无比荣耀,终于有值得炫耀的事可消遣。第二天午后来到高校外,见薇薇安出来,我故意上前亲了她一下,然后朝躲在商店背后的同学挤眉弄眼。跟著就被几个高中男生打了个爆栗,被夹著问我姐这是谁?当得到回答说是她弟弟后,那几个老东西立马变得斯文起来,皮笑肉不笑地买来冷饮给我,他们和我那几个贼眉鼠眼的同学都对我提出同一个要求,给他们拍一张我姐洗澡时的照片。 要拍她的照片这有何难?但她是我的姐姐,只属于我,我不愿意与他人分享。所以每次他们提起,我都摇头拒绝。 我如此善良地对待她,但薇薇安却不那麽想,她依旧喜爱捉弄我,有一次我问她可不可以像大人般亲吻,她想了一下后说明天下午吧,家裡没人。第二天我幻想翩翩坐在椅子上,她打外面到家,骗我将衣服全脱了,当我闭上眼睛后,突然从门外衝进来一大群她的女伴,拿着相机咔嚓咔嚓拍个没完,集体站在门前哈哈大笑。几天后,我班级门板上,就被人贴上那张我惊慌失措的照片复印件。 我成了全校人的笑料,女孩都管我叫色狼,男生管我叫极品垃圾,甚至还有要扒我裤子看打印稿上马赛克部分的。我先被人鄙夷唾骂,后有人悬红说谁可以拍到我马赛克部分就给钱,每天下课我都被班上女生跟踪,胆大的还会把我堵在小道上动粗。好不容易逃回家,薇薇安的女伴们早一字排开坐在小屋沙发上,我躲开这群大女孩跑进阁楼,她们也追了进来,厚颜无耻地问我要不要和她们玩玩?老实说,我姐姐的几个女伴长得都非常迷人,除了薇薇安外,她们也是我意淫的对象。跟着我的幻想症又发作了,她们不停让我出丑并记录下来,说耍我玩比上迪厅开心多了。反复多次后,招数用完,她们开始採用更加大胆的行为挑衅我,例如穿得特别暴露站在跟前,或者问我说小色猴子,你不是很喜欢你姐姐吗?你难道不想抱我吗?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就被她们一群人夹着暴打一顿。 我难以拒绝,其实我很清楚每次都一样,她们只不过是耍猴而已。但是少女们太诱人了,花一般的年龄,成熟的身体,以及没有丝毫庸脂俗粉特有的清纯。即便我奋力反击,但也打不过她们。除了心头恍惚,每次黯然伤神时,她们也会觉得玩过火了,趁着这个机会,我拼命吃豆腐拿回自己的补偿。 我感觉自己即便不是极品垃圾也已成了极品垃圾。 我的人生不再空虚,我的生活多姿多彩。我偷拍了很多她们的照片,去贩卖给同学,即便不依靠零花钱也过得很是豪迈。由于人傻钱多,身边出现一群缺零少花的同学,自甘当我保镖。慢慢地,堵我的人不见了。 几个月下来,我早已不再是之前那个羞答答的男生,我开始专攻最不容易到手的女孩,那种女孩普通男生只会远远看著,不敢上前去搭讪。而我就敢,不就是女人吗,这有什麽。而她们也知道我有个出了名漂亮的姐姐,愿意和我来往,但主要目的就是想去我家近距离看看传说中的大美女究竟长啥样。所以我屡屡得手,每一次,自信的高挑女同学上门,最后都是神态崩溃出门。我也从不拿她们当回事,直到遇上我真正的初恋——chris 十月金秋,某个普通的午后,那天我带着小女友回家,躲在屋里看被家人藏起来的成人动作录影带。正无比激动搂抱在一块时,薇薇安突然闯了进来,对我说她是故意的。然后用目光逼视小女友灰溜溜地离开。坐在椅子上,严肃地对我说: “林锐,你变坏了,你越来越下流了。” “那是你害得,你明知我最喜欢你,却从不肯让我碰一指头!你将你同学引来家里反复羞辱我,却有脸坐在屋里跟我大谈道德。”我恼怒地打断她的话,无比愤慨指着她,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我越来越讨厌你,我是靠我自己找来女友的,我根本不稀罕你。” 她坐在那头一言不发,突然之间泪流满面。我顿感心头一凛,这太离奇了,她是个很自信很坚强的女孩,从小到大都没有见她哭过,但是那一天,她哭了很久。 “其实,林锐,我想我爱你就像你爱我一样。”她终于停止抽泣,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脚趾:“我不知到底是怎麽了,我想我是妒忌那些女孩了。你没发现吗?她们已经不来我家了。过去我怂恿她们来,但她们越玩越过火,我受不了她们和你独处,我很讨厌你把陌生女孩带到家裡,我想我神经不正常,我怎麽会爱上自己的弟弟……” 不知道为什麽,我也感到很伤心,我似乎在那一天是哭了,但我不懂那天到底为何而哭,是因为她说出我的心事,还是被她感染,在我伤心不已时,她突然起身对我说: “林锐,女孩的身体并不神秘,相信我,宝贝。如果你真想抱我,这週週六吧,老爸老妈他们都要出门,你我有两小时,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週六转瞬即到。 我故意在外面绕了一大圈才回去,为的是不想被家人押著去教堂,当走进空无一人的家裡,见小屋房门洞开,vivian穿著一件男式shirt躺在床上,她偷喝了些酒,似乎已经睡著了。 我轻手轻脚地来到她身边,唤了几声,并且很机警地观察四周,当确定这不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后,这才安心起来。 当我正神魂颠倒时,猛然瞧见她裤头上有个小熊图案,这才想起是老妈去年买的,将一条蓝色的给我将另一条粉色的给她,对我说俩个宝宝一人一条,都是同样图案。我记得viviann特别讨厌它,她从来就没有穿过,并且说这是给幼儿的,但今天她却穿著。 我望著小熊裤子发呆。 “林锐,你到底在做什麽,躺在床上的女人,是你的老姐啊。难道,你想要去佔有她?” 我感到自己实在是下流无比,羞愧地站起身,呆呆地坐到椅子上,望著她。隔了一会儿,她缓缓地坐直身子,用手拨拉著长发,对我说道: “林锐,女人的身体并不神秘,我知你现在很想抱我,但你也记起我是你老姐。我只想对你说,在你以后的人生裡,你会遇见数以百计的女孩,她们或许美艳无比,或许体贴温柔,也或许放荡开放,你终究会结识第一个心仪的女孩,会结第一次婚,也会离第一次婚,你会有孩子,你会身为人父,你会慢慢老去。但是,我希望你不是用性去理解世界,你需要真正了解女性,并尊重她们。只有那样,才是真正的幸福。而我会远远注视著你,并为你祝福。” 成年后的vivian,有一次在纽约,提起她以前为何恨我及讨厌我妈的缘由,我记得那是在她男友开的酒吧里。那天薇薇安喝高了,说了许多杂乱无章的醉话。我第二次见她眼中满噙着泪花,她抓着我的手,说: “林锐,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每个人都见过自己亲妈,包括斯妲拉,至少也有记忆。但我的记忆在哪?你告诉我,小伊萨贝拉在生养我当天就死了,我害死了她,所以我无法见她,我打开始就没有妈妈,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残缺的。我不否认你妈对我们视若己出,但她不是。我每次见到你就想到自己,所以我恨你恨你妈恨你们一切……” 也因为此,我彻底理解了vivian过去种种的恶意,以及她对我那份既爱又恨的情感。昏黄灯光下,我扶着她的肩,任由她发泄,头一回领悟自己这个老姐最可怜的一面,她男友站得远远,见她连摔好几瓶名酒,想上前制止又有些犹豫,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尴尬地笑。 罗曼罗兰曾经说过:世上只有一个真理,便是忠于人生的真实,它或许不便对她人提起,它也没准曾令你感到困惑。但是,我的孩子们,它真实地存在过,它是活的,它是你的一部分,你忘却它就等于抛弃了你自己,遗弃了自己的过往。你需要爱它,并且真实感受它的荒诞,那是你自己的一部分。 3:16s Chapter 9: Roma(向罗马进军) 桑吉。亚罗家具行一共生产过十二架仿希腊风格的衣橱,其中有九架是客户预订,一架在napo本地出售,另一架在他的家具行橱窗裡,最后一架,陈列在我家旧宅。 这架通体纯白的旧衣橱,比我的年龄还要大。据说是我老妈在几十个衣橱中一眼相中的,用我老爸的话来说就像黑手党头目乔桑罗一眼相中他手上那隻价值1亿里拉的钻戒。但等搬运工把这架衣橱挪进大屋后,却发现外观儘管绚丽夺目,但与整个家居佈置格格不入。在一大堆黑沉沉的实木家具裡,犹如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无论换去哪间屋子,都显得相当不协调。移来移去,最后就一直放在旧宅三楼,楼梯的转角处。 在我叔叔成婚那天,据说本来要将衣橱送给他们当礼物,但当时年幼的我,不知出于何种居心,用碎玻璃在上面划了道瑕疵。最终还是留在了楼梯转角。 斯妲拉和薇薇安到了懂淘气的年龄时,将很多不干胶商标贴在上面,虽然被剥除,但将油漆一起带除,以至于在这个大橱上留下第二道瑕疵。 到了我们大到期待生日礼物的年龄时,这个白色大橱侧面索性贴上了一条测量身高尺码,生日来临前夜,大家都会排队去测一下身高。因为家裡有个规矩,如果说一个小孩生日,那麽其他两个未过生日的也能拥有礼物。区别在于,过生日的那个可以选,而未过生日的没得选。按照身高得到相应的礼物。 四岁时,stellar得到了一套遥控火车,儘管,她远没有到达可以获取的身高。从此之后,家裡的过道、起居室、甚至厨房,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走路,以免不小心碰翻正在行驶的列车。 同样四岁那一年,viviann得到了天文望远镜,搁放在天台上,每次她从法国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揭开墨绿色遮阳布,站在凳子上一边笑一边看。后来逐渐长大了,对于望远镜不再感兴趣,终于在风吹雨打中鏽迹斑斑,从天台上撤下,丢在地窖的杂物堆里。 而1983年我七岁时,向父母提出要辆自行车。被我老爸一口否决,理由是我太矮,坐在车凳上两隻脚够不著踏板。那一天,他蹲着身子反复解释,让我换其他东西来替代。但我一味地哭,死活不答应。 我为何会如此想要自行车?是因为前不久,刚和玩伴看了一部澳洲电影bmxbandits,一下子被裡面少年玩飞车的高超技巧吸引住,之后,不论做梦还是发呆,头脑裡都是那辆自行车,但我怕表露地过于明显,家长会在第一时间否决,因此一直熬到生日那天。 但是,无论我愤愤不平地以stellar的程控火车还是viviann的望远镜来指责他的不公,他只是一味摇头,并说我胡搅蛮缠。生日那天给我买了个去年提出的鳄鱼船游泳圈。 我可不会因此就放弃权利,我生性奸诈,满脑子都是鬼主意,喜爱的东西无论多麽曲折也一定要弄到手。因此我故意向其他有车的小孩借来玩,但他们都很小气,要我拿东西和他们换。每次交换成功,我就骑著他们的自行车,在旧城区飞一般乱转,故意去撞翻其他小孩垒起的沙子建筑,然后一边骑走一边听他们哭。 我把车故意骑回家,硬是不还给别人,每次那些有车人士都会跑来用力拍门。然后,家人出来硬从我手上夺回还给他们,而我,则坐在地上大哭不停。每哭一次,心裡都会想,也许下次我再哭,他们就会答应,给我买自行车吧。 就这样我哭了无数次,直至再也没人肯和我交换,老爸依旧摇头,铁了心不肯妥协。我只得找吃冻奶的,他也有辆自行车,但不是买的,是他老爸空余时做的,材料都是工作场地拿来的废铁,工艺水平高超,纳兰佐每天都取出来玩,但他胆子很小,不敢骑出去很远,只在家附近花园裡,沿著栏杆一圈圈地绕。而我则羡慕地望著,甚至想请他老爸给我也做一辆,但他很自私,不愿意别人分享他老爸,我不断说他不断摇头。我便取笑他不会骑车,说自己强得多,由此骗来自行车,衝出小花园,得意洋洋地尽兴,而他在后面边跑边吃尘土。 有那麽一次,我依旧骗取了他的车,骑的过程中,突然发现车身上有个铣床没有弄平整的快口,当骑到家门前,我用力在快口上把脚弄破,然后摔倒在地放声大哭。哭声传入院子,告诉裡面的人都该出来看看了。 我立即被带去医院去进行消毒,包扎处理。我忘了这是苦肉计,腿肿了起来,痛得彻夜难眠,我后悔自己为何要那麽傻,到家又发高烧,老妈让我睡到他们床上小心照料。夜晚,我佯装熟睡,听他们交谈。 “不买辆自行车看来不行,这孩子太喜爱骑车。”这是老妈的声音,她说:“他一直可怜巴巴地向别人借,当然这不是重点,但你看,别人小孩的车大多是家里用下来的旧车,或者是别人老爸做的。” “不是我不买给他,但你看看他,那麽矮,骑著车就像猴子骑大马,连脚都碰不到车板。”老爸在抽烟,吞吸间发出“咝,咝”的声音,他似乎在犹豫,说:“但你说的对,别人家的车不卫生且危险,我看还是等退烧了带他去买一辆吧。” 就这样,我得到了心心念的自行车,同样的,自己左腿膝盖留下了永恒代价——伤疤,儘管这道疤痕,在以后唸书时成为恐吓别人的道具,但我付出终得回报。在自行车行内,我挑选了一辆与电影外观差不多的自行车,至此,我也成了有车人士。 买回家的首日,家父定下几条规则,第一:他每天花半小时陪我练车,直到完全会骑为止。第二:会骑车后不允许踏出社区,一旦发现没收。第三:不得骑著车去炫耀,更不能因此去奚落纳兰佐。 我每天骑著车,在他陪同下练习,其实我会骑很久了,不仅骑得相当好,而且还能做高难度动作,如脱开双手骑车,站在车凳上,反过来骑什麽的。头一天我就故意在他面前显摆,把得意把式全部显露,这下可把老爸吓得,几乎就要没收车。他显得很生气,说自己不肯给我买车,就是怕我乱骑,出了车祸怎麽办?他的顾虑是对的,我现在总想这个问题。如果我换作当年的他,也不愿给自己小孩买自行车。马尔西人聚集地是个窄长形居民区,宽度只有两个街区,顺脚一骑就跑出去,驶到大马路上了。而连接东西两头的是主干道,重型车辆频多。老爸再三关照,我唯唯诺诺,生怕被没收,等他一转身,我就迫不及待地骑到花园空地上,然后把车停下,得意地站在边上,让一群羡慕不已的小孩上前观看,抚摸。 老爸因我曾表演过车技,感到很不放心,他让纳兰佐看住我,如果乱骑随时向他汇报。但老爸过于看重他,这傢伙只需我把车给他玩,什麽都忘得一干二净。每天傍晚我骑著车在社区内游盪,起先还按规矩,然而时间一久便什麽也不顾,直接突破限制线,闯到别的社区裡,一边骑车一边得意洋洋,身后满是比我更小更没有机会骑上车的小屁孩在大呼小叫。 每天下午,我蹬著自行车,穿梭在狭窄的街道中,头顶是带著鸽铃的鸟群掠过湛蓝天际,底下是我双手托著脑袋,完全不看路地随心所欲。 整个夏天,我都在外玩到天黑为止,然后精力充沛地推著车,嗅著别人家晚餐香味,顶著楼房从上而下的浇花水滴,缓步回去。新奇的劲头转瞬即逝,当我身边的小孩再也发不出一声惊叹时,我便感到无聊起来,索然无味起来。 那年夏天,父母要去罗马,参加北阿尔卑斯山麓的一家电缆车厂筹建,临行前,老爸让叔叔监视我,并将自行车鍊子钥匙交付他保管。再三关照只准下午拿出去骑,到晚上七点必须回家,如果我没有照办,那麽叔叔有权没收车,并且限制我外出。 他们走后,我感到无比孤单。每天无聊地看电视,甚至连车也不想骑。叔叔照例白天睡觉,晚上去渔业俱乐部打牌,丝毫不关心我的车,只是每天下午睡完起来后,将车钥匙往桌上一放。奶奶每天下午坐在窗前发呆,托著脑袋,不知在想什麽?与她说话,常常说很累,然后就像强迫症一样进厨房,做晚餐去了。我无所事事,推著车一圈圈沿著花园没有目的地闲逛,看著别人掘土,实在想不出我是否该去参与?还是继续高傲地骑车不屑一顾。 很多对自行车兴致勃勃的小孩,都是因为那部影片,但热潮一过新的电影上映,他们又开始爱好枪战,终日分成两拨,在花园裡相互对攻,被“杀死”的倒在地上,一躺一下午。 只有纳兰佐对我的车衷心不改,他实在太喜爱了。有一天,我跑去他家,他正神情专注看电视。我瞥了一眼,原来是吉珂德先生和蠢货桑丘的冒险动画。屏幕上,风车变成了一个个大胖子,勇敢的吉珂德先生举著矛衝击,并回头对桑丘学著莎士比亚戏剧威廉五世裡的台词叫:让我们再衝一次,再冲一次……许多人对唐。吉珂德存有误会,唐(don)是老爷的意思,吉珂德是他自封的荣誉头衔,实际翻译该是吉珂德老爷。 我来了灵感,一面盘算一面耐着性子坐等他看完,然后扶著他肩头,神秘地问:“纳兰佐,你想不想像吉珂德先生那样去冒险?” 他不住点头,脸上满是神往的喜悦,迫不及待地问,怎麽冒险? “向罗马进军!”我带他爬上露台,指著远方兴奋地大叫。其实,当时我手指的方向是错的,那个位置不是罗马,而是布林迪西。 “但是,我们没有马,再说,你也没有盔甲啊。”他简直就是个傻子,抓著脑袋发问。 “虽然没有马,但我们有自行车啊,”我得意地将拳头在空中划过道弧线,在他眼前撞击,道:“我们骑自行车去,自行车可比马快多了。” 他站在那裡傻笑赞同,因为他素知我骑得快,而他的破车在我手上同样可以骑得飞快。然后便问何时动身?我想了想之后回答,明天大清早,我和他两个悄悄地把车带到小花园,碰面就出发,不见不散。 回到家我连夜开始准备,先从奶奶包裡找了很多药,什麽都拿,也不管装的是什麽。跟著,把橱柜裡的衣服一件件翻出,摆在床上掏口袋,把经年累月遗忘在衣兜里的钱找出来,再加上父母留下的零花钱,足有四十馀万。找了个背包,把手錶、衣服和各种吃的都往裡塞,然后找了把差不多的钥匙用麻线一串,放在叔叔床柜上。回到小屋后抱著背包,睁著眼睛,等待第二天。 第二天快点来吧。 当我醒来时,天色已大亮。掏出手錶看了下时间,已过了九点。我来不及洗漱,探头探脑看了下大厅,家裡没人。便写下张纸条,然后跑下楼打开车锁,急匆匆赶往小花园。 那里空无一人,很显然出门晚了,纳兰佐或许已自己蹬著自行车去罗马建功立业了,我沮丧地坐在地上无比懊恼。时隔不久,他鬼鬼祟祟推著破车来到小花园,一见到我就大叫,说还以为我抛下他自己蹬车去罗马了,他的老妈一上午都在家裡。而实际情况是,他慢悠悠地在家看完动画再出门,当天他妈一早就去菜市场了。 我安慰了几句和他骑上车,嘴裡叫著伙伴骑兵,我们衝吧,向罗马进军。就这样,我,吉珂德先生骑著我那辆漂亮的自行车;他,侍者桑丘,骑著他那辆破自行车,像离弦之箭般飞衝出去,很快,我们穿过外围大马路,越过卡西多雷,越过桥,再越过一个农贸市场,一路欢笑一路尽情展示车技,喝著汽水。到了夜幕降临,我俩已骑到了自己都不认识的乡郊野外。 傍晚时分,高大的、拥有华丽顶冠的树木,在蓝得炫目的天空下高高挺立著,像一个个英俊的侍者矗立在大道旁,让我们充分领略到别样的自然美景。但到了连最后一丝太阳的馀辉都在天边消尽时,地面一片漆黑,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哪。先前兴奋的心情,被远处传来的狗叫声惊吓地一扫而光。我打开车灯,把备用电筒交给纳兰佐,让他捆在车上,缓慢地行走在难以看清的路中央。 纳兰佐黑天前已露出悔意,此刻正在抽泣。他抱怨说早知我也不认识路,无论如何也不会一起出来冒险。虽说我也很后悔,但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既然已说过是冒险,纵然再多艰难险阻,也击不垮信心。现在,遇上这般困境根本无所谓,唯有继续前进,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才能稍作停留,接著驶向下一个目标。 我们在黑暗中摸索了没多久,便遇上一对年轻恋人在路边修车,女的坐在车里抽烟,男的一脸油污埋头苦干。等我们走到跟前,他基本上已经完事了。 “怎麽会有小意佬?”女青年看看我和纳兰佐,问男青年:“难道我们快到了?我还以为今晚要睡在大道边了。” “我早说过,这裡到下一个市镇没有多远,”男青年拿着翻译字典问纳兰佐:‘你们居住在附近吗?” 就这样,我们在路上结识了这对恋人,他们是丹麦人,专程来旅游的,很不幸的是他们和我们一样,迷了路不知道该怎麽走。在那个没有导航的年代里,除了买地图问路别无他法。我忽然想起听过的一句话:条条大路通罗马,努力思索下,应该有一条叫瓦莱里亚的土道,以前打仗时,古罗马人曾修建了它,最终打败了萨谟奈人。 那对恋人获悉我们要去罗马,感到既好笑又有意思,便让我们搭车,一起去找寻罗马到底在哪。男青年开车,女青年和我们坐在后座,我拿出家里地图给她参照,结果找了半天,发现这里只是napo郊区,就连城市边缘都未离开。 napo距离罗马将近137英里,远不是我所想的那样,骑著马乱跑一通晚上就能到的城市。在两岁时我曾去过罗马,但那时太小,根本不记得是什麽样的,只记得很多石头雕像,不少桥,是个山区都市,记得最清楚的有个动物园。 我拼凑著记忆,在车上瞎指挥。就这样,外国人和路盲傻瓜四人组一路抱著碰碰运气的心态,开开停停,不久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这是某个市镇的入口。 他们在店裡重新买了张地图,抱怨说我的地图是七零年代的,很多路早就消失了。然后站在霓虹下一头雾水地翻,看了半天也没弄懂,跟着他们要去找住宿的旅社,我和纳兰佐傻站在店门口,不知道该去哪裡。 我突然想起身上有钱,可以自己投宿。便拉著纳兰佐蹬车在市镇裡乱逛,很快找到一个旅店。刚进去店主就问身份,疑惑地打量我们,问是离家出走还是跟大人来的?就在此时,那对男女找到店裡,说他们一回头就不见了我们踪迹,正在到处找。向店家要了房间,一行四人爬上二楼。 由于太累,纳兰佐一倒在床上,马上睡著了,我还清醒点,去衝了一下澡,然后拿著他们的地图研究。等到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门外传来一阵低语声,是楼梯那里传来的,我蹑手蹑脚打开条门缝,探头去看,只见店主正和俩警察说话,同时手指指丹麦恋人所住的客房。他们难道是通缉犯?第一个砰然而生的想法闪过。我迟疑了一会,将耳朵贴在门上去听。结果我听明白了,店家觉得两个外国人带著本地小孩跑来旅店住很可疑,所以第二天报了警,警察从二十英里外赶来,预备一会儿进去询问。 照此下去,我们今天就会被抓住,然后被押回napo,跟著会发生什麽?我差不多都想到了,被家人暴打一顿,禁止出门。我可不愿坐着等死,拼命摇醒纳兰佐,让他和我爬水管,骑上自行车,没命奔逃。 “再过一会儿,动画片就要开始了,平时我妈妈会拿来早饭,我可以坐在床上看。”纳兰佐泪流满面,不情愿地跟著,说:“我要回去,我不想去罗马了。” “那你昨天也没看到,你怎麽不哭?”我朝他吐著舌头,挖苦道:“你就是怕死,昨天你还说到了罗马以后,你还要继续往前,去征服西班牙,法国。” “但我,我不是不想去,我想妈妈了。”他停下车,在路边一躺,从口袋裡掏出破皮夹,一边看看他宝宝时的照片,一边肆无忌惮地大哭。我只得停车,坐在边上安慰,并承诺到了罗马就让父母将我们送回,我们马上可以到他家看吉珂德先生,以及一起吃他妈妈做的冻奶。他想了一阵觉得哭也没用,我将昨天晚上研究结果找出来,对照回忆,在纸上写下标记。 那一天,我们始终在骑车,途中经过几个市镇打听,终于找到正确的方向。市镇的居民们除了极少一部分要报警,绝大多数都认为七岁小孩在干一件严肃的事,这是很不容易的,值得鼓励。那里的少年们也被感染,纷纷想要蹬车伴随我们一起进军,被他们父母拦阻下来。趁着人声鼎沸我们溜之大吉,就这样,我们一直骑到再没有力气,倒在了一片满是蛇草莓的路边野地里。 我的头顶,是一片绝美的天空,阳光猛烈,但丝毫不炎热,习习微风自四面八方吹来,让人神志清醒。我看了看地图,我们已经走了一半路程,大概四十英里。这是我们自出生以来开天闢地的,第一次走那麽远的路。现在只需再加把劲,不出两天,应该就能进入罗马市区,完成整个意大利同龄小孩想都不敢想的壮举。没准罗马市民闻讯还会纷自沓来,站在道路两边高声喝彩,满街彩带飞舞,礼炮响起。一想到这点,我感到无比兴奋,连疲倦也忘了,忘乎所以地在草地上侧身翻,像只猴子般怪叫。 纳兰佐还在想他妈妈,但已经不强烈了,在我的熏陶下正渐渐变得坚强,当他也想和我一起翻跟斗时,远远地,我们看见napo市一辆邮局小车出现在远方。 我们急忙跑到路中央,拼命挥手,一个秃头从车窗探出脑袋,吃惊地望著我们,问:“霍利斯曼,纳兰佐,你们两个怎麽会在泰阿诺(teano)?”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管我们那一片的邮局工人红鼻子杜图斯。我们爱去邮局找一个很安静的整天邮寄东西的白头先生要糖吃,这个红鼻子总和他坐一起攀谈,所以相当熟悉。 我们坐上了邮车,路上他大声叱责,说你们这两小傢伙胆子也实在忒大了,竟然骑出那麽远。他这趟车跑罗马所以无法往回开,只好送我们到罗马父母工作的地点,其他什麽也不管,往后也别去问他。 就这样,我们搭邮车,行驶了三小时,正式进入罗马市区,我找出父母的工作地址提给他,他沿路问交警,最后开到梵蒂冈边上,一栋灰色的大楼前。 “林锐!”我记得我老妈从大门出来见到我时,吓得一脸惨白,手不住划十字,说:“上帝啊,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跟在她身后的就是老爸,同样不敢相信地盯著我,捶胸顿足。却一句话也没说。老妈看着我,回头去责备他:“这就是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弟弟看孩子给看的,现在,这小孩竟然骑著车横跨150英里跑来,你到家后立即把车送人,如果还留著,下一次他说不定就骑到罗马尼亚去了。”跟著,疑惑地望著纳兰佐,问:“这个人是谁?” “哦,佩德罗家的二儿子,叫纳兰佐。是他的玩伴,”我的老爸垂头丧气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问:“你怎麽也跟著这个傻瓜跑到罗马来了?” 他天真地看著我爸,说:“你家小儿子说的,他当吉珂德先生,我当桑丘,我们一起来征服罗马。对了先生,你们楼裡有没有电视机?我要看的动画片马上就要开始了。” 父母牵著我们的小手,带去他们办公室裡,扭开了电视。纳兰佐立马进入状态,一面傻笑一面看动画,而我被老妈叫到厕所边的过道裡问话,预感到铺天盖地的责骂将要来到,我龟缩着丝毫不敢乱动。 过道上人来人往,有几个年轻的美女走过身边,都在惊叹:“哇,了不起的小孩,自己一个人骑著自行车从那麽远跑来罗马。啧啧……”更有几个弯下身子,用手捏捏我的圆脸,对我老妈笑笑,说:“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我抱著她的腿,装出副害怕的模样,说实在太孤单了,家裡没有人理我,更没人陪我玩。所以我这才来的罗马…… 我们在公司裡睡了一晚,老爸立即与纳兰佐父母通话说明缘由,第二天一早,开车把我们连同自行车送回napo到的当天,纳兰佐就被他老爸无情地痛打一顿,看得我心惊肉跳。而我也没什麽好,虽然没挨揍,但等到下个星期的週四,老爸回来后,没有商量地也给了我一顿臭揍,那天,我哭得死去活来…… 很多年过去了,我从三藩市回去意大利的悠长假期,再次约上纳兰佐骑单车从napo过了遍罗马,来回用了一周不到,但我们已长大,再也找寻不到当年的刺激感。 我站在当年侧身翻的野地里,插著腰看著他,叹道:“我记得当年,我们这样骑,好像一点也不累,这一次,腰酸背痛的。” 他坐在那裡笑,说:“我们长大了,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精力充沛。再说你比我大,你是个老头子,当然会累。” “会不会是因为奶冻的缘故?”我奸猾地看著他,笑了:“可别忘了,不会笑的年级主任,一直管你我叫吃浆糊的难兄难弟,你比我好不到哪去。” 他抓起地上的泥巴丢我,我一边像过去那样侧身翻,一边躲避。我们的笑声迴盪在这个永远值得回忆的绿草地,蓝天之下。 1983年的夏天只有一次, 七岁的人生只有一次, 三十四岁的生日,人生也只有一次。 我最大的领悟便是,活在什麽年纪就做什麽样的事,年轻人不该去轻易尝试过自己并不想过的生活。因为,青春来去匆匆,稍纵即逝。也许我们会做很多荒唐事,但是青春无悔。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带著我们的那对善良丹麦恋人,据说后来因我们失踪,被警察带走,直到返回途中我提起这事才特地去说明清楚,避免了这两个不幸之人的麻烦。当时他们很生气,并且发誓永远不会再来意大利。 4:30s Chapter 10:Wrong(蒙冤) “记得,这个袋子裡的东西,要交给你们的校长。” 那一天清晨,我睡眼朦胧的地从被窝里爬出,正坐在厨房吃早餐时,老妈已帮我整理完书包了,并指著个浅绿色袋子再三说明。 “这里面的钱,是你们几个小孩买午餐的饭钱,另外纸包里的是供给你们学校,用于购买电脑室器材的善款。你将这个口袋交给你们校长。” 在黑帮学校念了整一年的课,我终于离开那里,转入几大家族合办的一家私校。虽说是私校,但也对外招生,而我一年前之所以没有入读该校,是因我回国时学校已经开学,而按校方的规矩,不接受插班生,再次入读那只有等下一学年的开学礼,补办手续方可通过。我们霍家与其他四个家族在二战结束后不久开办了这所学校,主要是因为战乱,几大片社区街坊因强征招兵员流离失所,失去双亲的弃儿无依无靠,学校在开办之初既续接街头孩童的教育,另外也对流民提供暂时庇护和饮食,我家出资虽少得可怜,但也在这学校佔有股权。尽管如此,校规就是校规。所以,在一年前,我父母不得不四处奔波,为我找寻可以收纳的学校,就这样,我进了臭名昭著的黑帮学校入读。 黑帮学校是栋牙垢黄的老建筑,它的左边是消防局,右边是所男子监狱,斜对面是家殡仪馆。第一次走入这个陌生场所,我险些晕过去。如此怪诞的格局,在整个napo也找不到第二家。但如果你了解其历史,便不会觉得好笑。这栋建筑的前身是萨罗共和国时期的警察总署,右边监狱是那时的拘留站,而消防局在当时归属于警局下辖,至于殡仪馆,就是局子的尸检所,所以四周环境才会那么古怪。而为何成了黑帮学校,据说是那不勒斯解放后,一伙行动党革命军占据了这里,慢慢形成工会,建筑负资产不得不对外出售,原行动党中有几人低价盘了下来,他们均系出几大黑帮家族,所以从董事局到楼底打杂的皆是黑道中人,最终成了闻名遐迩的流氓养成所,出入校门的学生一律被街坊唤做“焦头军”(carbonarino)。 相比混乱不堪的黑帮学校,新私校就简单了许多,它是住宿制,其实大可不必,从学校返家,大概骑车半小时就可以了。但学校宣讲的是独立精神,所以规矩森严,条例极多,并且每晚令人灵魂飞升的枯燥宗教课程后,整十点关闭校门,倘若你不幸在外,把门拍破也不会有人出来搭理你。 各位看官,你们别以为我过去所待的黑帮学校就是教学素质极差的学校。这家学校之所以被称作旧区最乱的三大黑帮学校,是因为开办者都是市内资深家族,又大多为无政府主义者和家庭观念淡薄的黑道。但中肯的评价,校内所有课程一样不拉,基础设施,教学设施也趋向完整。就地区指标而言,比起一般公校程度上好了许多,唯一区别就是,这所学校从上到下,从男到女,所有学生,没一个是良善之辈,统统都带有黑帮性质背景的家庭里小孩。但同时,也有完全不是黑帮背景的小孩入读,他们一般来自政治世家,被勒令来这种学校磨砺。当然,从这样的学校毕业出去后,在未来,也有不少人踏进了市政厅,当起了一名政治家或名律师。总之,它是整个地区臭名昭著,令人胆寒之所,而有过在此学校读书经历的,一般去到其他学校,没有任何学生敢于轻视,更别提主动来寻衅的。总之,我就是这样在那里念了一年书,以至于到了新学校,所有的人都像躲瘟神般躲开我,事事不和我争,处处忍让。教师将我丢在最后一排,任我胡作非为,上课就当看不见,我也乐得轻松。班裡很少有同学与我往来,我就像是个被盖了黑标籤的人物,人人躲我,人人避我。只有其他班个别几个男孩,愿意围聚在身边,借着我的光环在校内横行霸道。 我提著浅绿色口袋,心情愉快哼著不成调的小曲闲走在通往校长办公室走廊上,两侧板牆上都是些不知道人名的人像画,秃头、市侩、走卒、暴发户的诸多长相。如果没弄错的话,这些人都是历代的校长,浑身都透著中世纪气味,个个不拿正眼瞧人,我不由朝他们吐吐舌头。 过道的另一头走来位乾瘦的妇女,这个人叫卢奇亚娜,是校长的私人秘书。学校校长室是不让学生乱闯的,她或许是在过道另一头听见我皮鞋声,因此出门看看。 她翻着死鱼眼问我为何会跑来这裡,我将手中口袋朝她晃了晃,说家里人要我亲手交到校长手裡,是给学校买电脑的款子。她听后抱歉地说校长今天不来学校,因为要去罗马出差,或许要等到这週週末才能回来。推开窗子,我看了看底下停车位,果然,那辆有格子花纹的菲亚特没了踪影,替代它的是一地枯黄落叶。 “那麽,我把袋子交给你吧。”我再次将袋子朝她晃晃,卢奇亚娜慌忙摆手拒绝,她是个谨小慎微的中年妇女,什麽事都不愿沾边。这个人的薪资是校内各阶层里最高的,但平素里常骑自行车来上班,既不交往朋友也极少说话,万事循规蹈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是个极其无聊的女人。当她听我说袋子里是钱,立马摇头,让我把袋子转交给班级主任保管,说完就快步走开,飞速合上了大门。 我只得从小楼跑去教学楼三楼教员办公室,过道里一大群老师站著,相互抽烟聊天。写字间里是几个体育老师在指挥杂工装修天花板的某处。因为年久失修,屋子常常漏水,另外管道也老化有问题。我在这堆人中找了个遍,就是不见我班教学主任,问周遭的人,皆说不知道。我委实没了办法,跑上跑下来回数次,感到身心疲乏并且厌烦,便将浅绿色口袋直接往老师桌上一放,转身走人。 那天晚间,我照例逃夜,去一个跟我混得烂熟的孩子家裡,再由他家出发找上几个音乐附中女生,沿途给她们买零嘴,一起去市民公墓半夜试胆,同时,坐在他的车裡吃吃豆腐。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很快撑到周五,我中午就离开学校,老爸打来电话,说週末家里要聚餐,让我早半天回去帮忙整理打扫,以及将家具拿到院裡晒太阳祛除异味。我两个姐姐也一脸不情愿地召回了家,于是,家裡除了老弱七个人一起忙活,累得晚上躺在床上浑身酸痛。第二天傍晚,各地霍家的亲戚、远房、五颜六色的小女孩们,坐在一辆辆车裡,拖著洋泡泡牵著他们爸爸妈妈的手,赶来napo赴会,每年都这样,过去是春秋两次,但爷爷过世后,则变成了一次,用他们的话说别给老人添麻烦。 上百人站得诺大的屋子拥挤不堪,大孩子被命令带著小孩子到街上去,把家裡留给大人们阔谈赌博以及烧烤。我被命令带著我最小的表弟bruno以及几个住在瑞士境内的妹妹在外面待几小时,老妈多给我一些钱,他们要吃什麽就都买给他们吃。我只得将人带去常閒逛的航模店、手办店以及破旧的街机店打电动,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便已是黄昏,我牵著弟妹们小小的手,回到院落裡。大宅内外都张灯结彩,以院中老树为圆心,向院落四周拉扯出十几道彩灯珠,六名酒店雇来的大厨正在空地上忙碌,亲戚们则聚在一块,端著酒樽,或站在角落裡,或靠在门框上,再或者依在三楼几个大阳台的铁杆上,喧闹一片。各地语言交杂,叽叽喳喳都是说话声。 过去,身为小孩,我最喜爱这种聚会,因为一方面可以不要脸地向亲戚们讨点钱花,另一方面可以二十来个小孩一起玩。例如家对面的小花园,过去曾有一次要建个厕所,结果让我们把所有建筑材料都建成了碉堡,躲在裡面打仗,弟妹一起玩是很开心的。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成了大孩子,因此对于这样的聚会兴趣淡薄,一些弟妹还拖著鼻涕,像个洋娃娃一样的缠著你,让人头痛。我完成任务后,就去找我姐姐,然后吃晚饭。 席间,bruno(布鲁诺,1981年出生的最小的表弟)父母在閒谈间突然扯到家裡一笔存款的问题。他老妈说从安特卫普过来前一周她特地将钱取出是为了买些礼物带给奶奶,但后来钱不见了,这会儿正质问丈夫是不是他拿了。但bruno老爸慌忙摇头,说那一周裡正在美国科州丹佛出差,根本没在家,这钱失踪与他无关。一大群亲戚于是便找到谈资,纷纷靠拢过去凑热闹,你一句我一句的评论。有的让bruno老妈好好回忆,会不会是家裡请的佣人拿走的;还有的问是不是她自己花掉却忘了?什么五花八门提问的都有。但一一被bruno老妈否决,她说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bruno老爸拿的,家裡就不会有人去动这笔钱。 bruno老爸一脸冤枉,指天发誓说钱与他无关,并且上楼去找来公事包,从裡面掏出个带计算机的笔记本翻出各种票据,让自己老婆看,证明自己在她所说的日期内,人压根就不在比利时,而在美国。于是,一大群人纷纷摇头,劝bruno老妈再好好想想,纸面票据最能说清问题,他老公被排除嫌疑犯之外。 然后,bruno老妈左思右想,自言自语中斩钉截铁说她不可能动过,因为她本身就是开理财公司的,对于账目最清楚。那麽,剩余的嫌疑人,也就落在了bruno身上。 “大概是四千比利时法郎。”bruno老妈想了想,说:“除了我,家裡没有住其他人,我肯定没有动过,那麽就一定是bruno拿的。” 没有一个亲戚相信,那麽大一笔钱,bruno又那麽小才念二年级,即便拿了那些钱,他也不懂怎麽花,都在说不要错怪了孩子。此刻,诺大的院子裡挤满了人,楼上的人也纷纷下来参加讨论,挤得不成人样,我趁机离开,走向自己的小屋。但小屋内已被一个远方亲戚和他女友霸占了,两人在我床上窃窃私语,抱在一起亲嘴。我只能跑去斯妲拉的屋子,翻她的漫画看。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小时。 就在我打算下楼去找点东西吃时,斯妲拉神采飞扬地回来了,高兴地说案犯已经被揪出,偷钱的那人就是bruno,他自己已经承认了。 “这不可能把,他们都说那是很大一笔钱,怎麽可能是bruno拿的。”我抓著头,并不接受这点。 “这并不奇怪,霍利斯曼家的几个男孩哪个没偷过钱?好比说你,就偷过别人的储蓄罐。”斯妲拉一脸讪笑,大谬不然地看著我:“你敢说自己从来没有偷过钱?哈哈哈。” 这个女人已经疯了,我是不会计较的,我撞开她的肩,走回院子裡,就看见奶奶用双臂把bruno护在怀裡,不让他父母靠上来。 “不要忘了,老霍家是从三个金币开始,没有了再赚,不能因此打孩子。bruno才那麽小,”奶奶气喘吁吁地说道,bruno在她怀裡大哭大闹,怎麽也不敢松手。周围的亲戚都在劝bruno父母,说聚餐主要就是来看奶奶的,但现在老主人生气了。因此,bruno父母也只得作罢。但细心的奶奶考虑到如果孩子今晚和他父母睡一块难免会被暴打,所以让bruno和自己住一屋。人群哄闹了一阵,各自散开,开始谈论起其他来,不过就是个把小时,我看见bruno的老妈在那裡开怀大笑,似乎已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她就是这样,对于任何事都不上心,加之她老公有钱,所以气来的快也去得快。 我依旧带著疑惑,不敢相信钱是bruno拿的,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到底是多大一笔钱,但亲戚们都说不太可能,相必数目不会少,为此,我悄悄走去奶奶屋子。 此刻的奶奶早就睡下了,小小的bruno躺在她身旁,仍在抽泣,两只小手正在翻看一本书本动画。我挥挥手招呼他过来,布鲁诺抓抓脑袋,满心欢喜地跳下床,跑到跟前问是不是要带他出去玩? “不,已经太晚了,现在的时间是大人们娱乐的时间。”我扶住他的肩,问:“bruno,我的弟弟,你老实地回答我,那四千比利时法郎,到底是不是你拿的?你看,这裡没有任何人,你不用担心什麽。” “其实,这钱的确是我拿的,我见她在打电话就带着出门了。”bruno傻笑著抓头,从裤兜裡掏出一个纪念章,开心地笑了:“我请全班同学一起去了游乐场,出来后钱也没了,这是我打气枪赢来的。” 我不由对他翘起拇指深感佩服,表弟bruno从小就这样傻傻的,家裡给他多少钱,最后都会被他同学朋友骗光,过去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几天后,bruno一家要返家了,奶奶再次叮嘱,让他到家后给她通电话,如果爸妈揍他就告状。夫妻两人再三保证,然后,小表弟和我挥挥小手道别,坐上汽车回比利时去了。 真的是难以想像,我坐在院落的围牆上,对玩伴们说起这件事,他们无一不是对bruno翘起大拇指,都说这个小孩太愚蠢,胆子也实在忒大。 谁知,仅仅只是隔了几天,真的是难以想像这句话,对象就换成了我。那天傍晚老妈坐在餐桌前颤抖着嘴唇,显得格外生气,手中的叉子毫无节奏地敲着餐盘。我老爸则一脸铁青地坐在对面,双眼望著地砖一言不发。而我俩个姐姐,则躲在边上得意地讪笑,并一脸鄙夷地望著我。 原来,今天正午,老妈在街上遇见了校长,当问起浅绿色袋子的事,老头表示自己从未收到过。因此她选在吃饭时,人最多的时候谈论起来。 “不是我拿的,我可以向老天发誓。我到过校长室,但人不在,所以把袋子放在年级主任的桌上。”我激动地站起身子,努力辩解。 “那麽你对你老师说过吗?你老师又是怎麽回答你的?现在钱不见了,这总是事实吧。你们学校校长对我说他根本没收到袋子,那笔钱不见了。”老妈严厉地逼视著我的眼睛,大叫起来:“看著我,你只要撒个谎,我马上可以从你眼睛裡看出来。” 那天,我太腻味跑上跑下,把钱一搁后就转身走了,竟然忘了向年级主任提起这事。是啊,我怎麽就那么混把这事彻底忘了?但我进办公室,所有老师都在场,应该看见我提了个袋子的。想到此,我回答说:“我忘记对老师说了,但我能找到证人,我把袋子放在他桌上,当时过道里还有一些教师,他们应该都能证明吧……” “够了,这世上还没人会傻到把袋子往桌上一丢管也不管,那是一大笔钱!”老妈打断我的话,将脸转向老爸,说:“你看看,你看看,他现在竟然可以这样从容不迫地撒谎,这个小孩已变得越来越坏,这都是你平素里惯的,这样的人,长大也是个废物,因为他就是喜爱撒谎……” “哈哈,猴子一定把钱都花了,就像布鲁诺那样。”那是斯妲拉的声音,尖酸又刻薄:“霍利斯曼家的男孩没一个是手脚乾淨的,我早就说过他是个废物。” “在这个家里,是谁把别人储蓄罐裡的钱都偷走的?这种事还需要去想吗?”这是薇薇安歹毒的笑容,她朝我唾弃地吐著舌头,不断刺激道:“你这个蟊贼,惯偷,呸……” “上帝不惩罚吃饭的人!!”奶奶一脸怒气猛拍桌子,打断了她们的讪笑,指著我说:“我相信我的孙子,是不会拿这件事开玩笑的,我相信他是诚实的。” 话虽如此,但这一周里出了两件家里丢钱的事,奶奶的话语里没了底气,看得出她早已心力憔悴。 那天,所有人都很不高兴,早早吃完饭就纷纷回到各自屋里重重关上门,将我一人留在了厨房,我叔叔的女儿当时才两岁,正步履蹒跚地打我身边走过,也学著薇薇安的口吻,口齿不清地喊我惯偷。 “奶奶,我来了。”晚餐后很久,我将奶奶的药汤送上去,站在屋门前说。 “放在那裡吧。”老太太招呼我过去,带著怀疑的目光望著我,口吻里也满是质疑:“现在这里没人,你老老实实回答我,那三十万里拉到底是不是你拿的,你必须要诚实。我们老霍家的孩子坏没关係,笨也没关係,做错过事也没关係,但是,你记住我的话,你一定要诚实。” 我指天发誓,跪在地上,泪如泉涌。原先以为可能只有奶奶是唯一相信我的,但现在她的眼神,很显然并不如此,毕竟距离我盗窃储蓄罐这才没过一年。正如同前不久我望著bruno时的眼神,只不过当时的我是不相信钱被他拿了,而奶奶的眼神则是不排除这钱是我拿的。 我确实没有动过这笔钱,当时的我满心惦记著晚上去我同学家,约出音乐附中女生的事。当然,我不可能那样说。我流著泪,再三否认自己拿过钱,那一晚,我和奶奶交谈了很久,最后是哭著离开她的屋子,躲进小屋后,将脸埋进了枕头。 老妈可不会因我哭几声就此了断此事,她一直是个摧垮你所有谎言的人。隔了没几天,她领著我去学校,要我当众去把证人找出来,证实自己说过的话。在学校门前的车里,她将最后一支烟抽完,说:“我不怕丢人,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会让你无地自容。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 没拿就是没拿,我所有回答就是尊重诚实的含意。 老妈让我将那一天先找过谁又找过谁在面前演一遍,她觉得自己不可能揭不穿我。我只得被押著先去校长室找到卢奇亚娜,没想到这个人可以不负责任到这种地步,她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时间太久不记得了。跟著,我再次被押著去对面教学楼三楼,即教员办公室,年级主任就像预先知道那般端坐在桌前,说他从未收到过什麽袋子。我只得向那天站在门外的几位老师投去求救的目光,但他们所有人都说那天办公室在装修,人来人往的,谁会注意那种小事。 我完了,所有的证词都对我不利,那些人怎麽会不记得这件事呢?这不可能,那天我问过他们看见年级主任没有,他们一会说在楼下一会说在教室里,为此我跑上跑下才最后腻味的,这些人怎可以那么不负责任?当听闻袋子里是钱,他们生怕给自己摊上麻烦,纷纷改口说没有这回事,只有美术老师不确定地说好像那天看见过我,但也是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这笔款项就此不翼而飞,最终的结果,就是我妈重新拿钱出来,亲手交给校长。而我的处罚是,被禁止出校两週,即便回到家也被关禁闭一个月。 在这段特殊时期,我受够了各种各样的猜疑,没一个人相信那事不是我干的。因为道理很简单,我找不到任何证人。我本就是黑帮学校转校来的流氓插班生,校内人很清楚都是些什么人才会待那里。我蒙受著不白之冤,即便是那天晚上找我出去的同学,也满口否认有那事,他不愿意让父母知道和我混一起,在外勾搭女生胡搞。 在被禁止离校,家裡关禁闭期间,我成了所有人的嘲笑对象,stellar和viviann自然不必说,我只要出丑,她们是最乐意最开怀的。她们全方位谩骂和心灵一样歹毒。无时不刻地,极尽其能想像的,叽叽喳喳个不休。我被说得暴跳起来,挥拳打去,结果还打不过她俩被捆翻在地。我老妈乾脆不理我,见着就躲开。奶奶老得几乎没有任何记性,忘记了她曾问的话,一遍又一遍要我指天发誓。 没有一人愿意相信,那个袋子与我无关,从他们的表情裡就可以看出,三十万里拉的款子,就是我偷走了。无论他们怎麽问,我的意志变得越来越坚强,起初还争辩,最后索性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答。 老爸借著找打火机慢慢走进小屋,抓著脑袋,颇不自然地看著天花板说,如果不想承认,就要一直否认下去,他小时候做错事也这样。我甚至都不想看他,连头也懒得摇。没拿过就是没拿过,这事的本身,并非是因被怀疑对我不利,而是一个人的诚实,我正是遵循信条,在做该做的正确选择。 不久之后,一个亲戚要结婚,大伙的注意力被转嫁到这件事上去了,袋子风波正式告一段落。两个姐姐似乎是被老爸教训过了,此后也很少再提。总之,袋子风波就如同季节交替那般,也终到了一个结束时刻。又过了几个月,整所大宅内的人已完全遗忘,就当什麽也未发生那样。 然而这件事,却如同沉重枷锁,多年来一直压在我心头。我知道他们是用一种宽恕的态度来看待此事,而我则必须承担这不白之冤。我怪得了谁呢?我可是个有著前科,被叫做惯偷的人哪。随著时间消逝,与大部分人相反,我变得越来越难以接受这种审判,因为我并不愿得过且过。 时光飞逝,1993年深秋,奶奶中风后隔了没几月过世前,迴光返照,弥留之际,我们几个小孩分别单独走进屋子,和老太太做最后道别,屋子裡放著宗教音乐,满屋子都是哭泣的人们。 我含着热泪,捨不得奶奶即将与我分别,那天她头脑特别清晰,和我交谈了一阵,不由地再次问我袋子的事。我抓著她乾枯的手,将它捧在脸上,呢喃地回答,这件事我是被冤枉的,袋子在那天我放在了老师的桌头。 烛光中,是奶奶慈爱的微笑,她无力地点头对我说了此生最后的一句话: “我相信你,我的孩子,我们霍利斯曼家的孩子可以坏,可以笨,可以做错事,但绝对不会撒谎……” 就这样,老慕莎。霍利斯曼永远走了,在她弥留之际,终于放下了一直缠绕心头的困惑,我想,她现在可以闲步天国,对别人翘起拇指,称赞自己孙子是诚实的! 2010年的春天,老爸在纽约要接受一场胆道结石手术。他一生没开过刀,也没怎么生过病,所以感到惧怕,儘管这只是个小手术。我接了电话便匆忙返家,陪他在医院里散步。 动手术的当天,他在还未进手术间前一个多小时,偷偷与我跑到火警楼梯间,问我要一支烟抽。 “你说这会不会很痛呢,林锐我很害怕,不去想却停不下来,我从没有动过手术。”他的手颤抖,不自然地望著窗外,僵笑道:“你给我讲讲笑话吧,我尽量忘了它。” “你会没事的,这不过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微创手术。相信我。”我也望向窗外,回答说:“老实说你这样,我很担心,我想不出什麽笑话,不如谈谈过去吧。” 就这样,我和他谈起往事,自然而然地谈起浅绿色袋子以及钱的古旧话题。我扶著老爸的肩头,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事隔那麽多年,就根本没人愿意相信我的话,那个袋子,那笔钱,我从来也不曾撒谎,我被迫承受了将近十多年来的不白之冤。” 老爸望著我的眼睛,一次次打量,隔了很久后,突然大力握住我的手回答,说:“我相信你,林锐这件事我想了很久,那麽多年来,你一次也没有承认过,每次说的都一样,如果说这是个弥天大谎,你已经是天才了。在这个世上,我相信我的儿子可以坏,可以笨,可以做错事,但是不会撒谎,这就是我们霍利斯曼家的精神。” 3:51s 特别章: 萨谟奈人 特别章:samnites(萨谟奈人) 在马尔西人聚集地以东约莫四条街外,真正意义上迈入卡西多雷第一条街的转角处,有栋外墙漆著土红色涂料的建筑。它在众多意大利黄古旧建筑群中显得分外醒目,外加做了个拱劵结构的门廊,单从外观上看,黑漆漆的室内,绿色的桌灯光,很难判断这究竟是家什麽店。然而当你沿著门廊石阶抬脚走上几步,马上就能嗅到一股新鲜烤制出来的麵包浓郁香味,以及肥得让人流口水的手工奶酪的芬芳。没错,这是一家餐馆,一家给人感觉开了半个多世纪的,而实际却只开了不足二十年的餐馆,若不以外牆颜色来评判这样的一家店,实难找出有何特别之处。而你只需推开门,就会发现它与其他餐馆的截然不同。特殊之处是它的内牆,密密麻麻的墙砖上,被人写著各种留言,有一本正经的、有打情骂俏的、还有相互约赌的。用餐时你可以向店家提要求,获取一块砖的位置,写下你的大名以及想留下的任何字,但前提必须得与爱情有关。仔细去看这些留言,都是不同年份恋人们留下的纪念。 转过用餐区域来到店家水吧前,橱柜的酒架上,搁放着一张年轻男女的合影照,这会不会是店主夫妇年轻时的照片,显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年近古稀,而照片上的男女无论穿著还是髮型都是80年代末的打扮,这张照片上的人像,就是今天这则故事的主角,店家老头的儿子,以及他那没有踏进家门的新娘。 他们家究竟姓什么我从不知晓,老头人称“拉斐”,过去也曾居住在老地街区,之后相当长一段日子,他们举家搬到了西西里的阿格里真托。若干年后,他们又重新回来napo,并在这裡开了家餐馆。而他的儿子小“拉斐”,在我们社区裡,是个传奇般的人物。napo是坎帕尼亚的大都市,这里最早的土著是萨谟奈人,一个反复和古罗马共和国争霸的山地民族,同样也是倔强不妥协的代名词,而小“拉斐”就被别人誉为真正的“萨谟奈”人。他是我少年时期崇拜的偶像,是我心目中的大哥,也是蒙尘记忆里的沉重之泪。 马尔西人聚集地成分複杂,这裡是整个坎帕尼亚地区山地民族在napo的混居之所在。有马尔西人,萨谟奈人,翁布里亚人,法利希人,洛卡尼人以及皮切利尼人等等上百个拉丁古老民族的后裔。分别形成一个个社区,彼此间都有着守望相助的习俗。因此,人们之间保有一定的群居特性,乃至于大小黑帮也是如此,这个小“拉斐”在我童年时,就是附近一个叫做“红萨谟奈”的激进组织成员。 小“拉斐”与我一样,曾经就读过臭名昭著的黑帮学校,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社会基础关係独立建设起暴力团的头目。因为就住在附近,他常常会带著一些混子跑来收取地方保护费。虽然从没见过有人与他打架,但是只要看见他那道著名的从下巴延伸到眼睛的刀疤,在他那一头长发间时隐时现,哪怕个子再高大的人,人数再多,也不敢与之交手,一般都是避开直视他的眼睛,灰溜溜地离去。总之,这个人十分粗野,整天和一群被人们称作社会渣滓的怪人泡在酒吧里打台球,既不上课也不工作。 “他曾经杀过人。”很多小孩都那麽说。同时听的人就会联想起他那道刀疤,胆寒地打个冷颤。 “没事绝不要与这个傢伙说话,看见他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家长们都是这样告诫自己子女。谁也不知道这傢伙的来龙去脉究竟怎麽回事,但这个人就是个话题,所有人都对他评论纷纷,从杀过人到抢过银行,再变成组织贩毒卖白面,凡是你能想到的种种刑事犯罪都与他有关。 小“拉斐”是这个街区的噩梦,从没好事与他相连在一块,但坏事件件都与他有关。他在炮局裡进进出出,就跟住旅馆似的。虽然种种传闻,在懂事后学会质疑会慢慢发现它的无端。倘若真是如此,那小拉斐早就坐大牢而不会天天生龙活虎地走在街上。而正是这样一个与我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傢伙,却很离奇地成为我成长史上最沉重的一页,儘管我从小被叮咛要当心这个人,但他还是走进了我的生活,成为至今难以忘怀的记忆。 我第一次遇见他时,是在黑帮学校就读的第三个月。当时校内几个愣头青在外惹下麻烦,导致另外两所黑帮学校出动了近两百人包围住我们的学校。门口都是杀气腾腾的流氓,扬言只要是出校门的学生,无论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一律往死裡打。校长急得无计可施,学校大门被关闭,他在办公室往炮局往校董局往一切所能想到的地方求救。但这场危机,最后却是被这个小“拉斐”轻松化解。他仅仅带著三、五个人过了遍场子说了几句话,门口的人群就逐渐散去,等到警察赶来时,却不分青红皂白按着小“拉斐”的头带去了炮局。但那一天,小“拉斐”高高瘦瘦的身影,潇洒的举手投足,成为了所有目睹此事的学生们心头真神,特别是女孩心裡牵挂的大英雄。 我也是当时极度崇拜他的其中一员。 我再次遇见他时,是在此不久之后,他半坐在保龄球馆外,手臂受伤,整条衣袖都被鲜血浸透。我和纳兰佐把神智不清的他扛到自家院子,家人见此情景头皮发麻,因他们不愿给自己惹上什麽麻烦,于是给他迅速清洗了伤口,塞了些钱,请他自己去医院。在他走之后,一家人都在院裡清洗血污。然后合上大门,禁止小孩外出。 看客们可别以为我是因心地善良才去救他,那是早已计算好的小九九。我所作任何事都有绝对自私的一面,对待小“拉斐”也是同样。黑帮学校就像监狱那般,新人被欺负不是屈辱而是程序,等被欺负够了,你就可以成为欺负别人的那种傢伙。社会达尔文主义,是这家学校的宗旨。所以,刚入读该校的我,急于给自己找一个后台,一个靠山。 小“拉斐”消失一个月后,又像过去那样趾高气扬地带著几个喽罗在街上招摇过市。我和同伴们远远关注著他们,手裡抱著我们的足球。 “你,”他在街对面停下,指了指我,示意过去。我心中一阵得意,但依旧在同伴们前装出心惊胆战的模样。我想我曾经救过他,他大概要对我表示感激。我站在他高大的影子下,不敢直视双眼。他从裤兜裡摸出些钱,塞在我手裡,呵斥道:“我不欠别人的情,你马上拿着它滚。”说完,重重踩灭烟蒂,转身扬长而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追赶上去,但他却猛然转身,恶狠狠地做出要揍人的动作,于是,我们一哄而散,各自逃回自己的家裡。 我不明白,我觉得这个人冷酷极了,或许我根本不该把兴致花在他身上,他就如同传言那样,是个不近人情的兽类。我感到塞心难受,这个人竟如此待我,怎麽说我也在自己地头算个人物。但是他,却让我脸面全无,他让我在全部人面前,在这条街上出丑。 大受打击的我,再也不在学校裡吹嘘,小拉斐是我哥们,住在我家隔壁。但是,之前的夸口已经促成,某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常常在回家的路上截住我,硬要我叫他出来,说这是证实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最好的解释。我一再否定与他有任何关係,但得到的是他们的嘲弄。特别是班内女生,说过去与你走近就因为想见见小拉斐,既如此往后也别打电话再找她们。 在被强烈刺激后,头脑发热的我打算和他们做个了结。因此,我借口说此前说不认识是因为怕有人想害他,既如此那见就见吧。垃圾同学们跟着定下,三天后在附近地下溜冰场裡见面。 海口已经夸下,我只得硬著头皮去寻觅他的踪迹。好在,纳兰佐的老妈与他家认识,年轻时曾在第勒尼海港周遭的渔产品加工厂里与他老妈做过罐头。通过他的关系我找到了他家地址,一所距离垃圾场火烧公寓不远的孤零零二层楼房。 我迟迟疑疑地来到他家门口,徘徊了半个小时,始终不敢敲门。我的头脑裡满是那种酗酒的老爸,满面横肉的的中年主妇家长,出这种人材的,一般都是失败家庭,小孩那样一大半责任在其父母身上,因此我觉得那样的人家一定是霸道无礼的。结果,一个瘦小老头出来拿报纸望见我,扶著眼镜问话找谁。我才知道这个老头就是拉斐,也就是先前所说外牆漆刷土红色涂料餐馆的老闆。从外貌上看,老头更像是教师或花匠,显得很客气,闪身让我进屋,告诉我小“拉斐”住在地下室裡,我一边点头,一边扶著阴湿的扶梯下到地窖。 那是一间很大很空旷家具极少的潮湿屋子,点了一盏暗弱的绿色壁灯,屋子中央摆着张地铺,上面躺著个赤著上身的男人,正在睡觉。身边放著一套即便在当时富有家庭裡都很难看见的高级音响。我站在门口看著他,沉默不语。 “你来做什麽?”他没好气地问话,黑暗中是他斜视的目光,在惨绿灯光下,那道刀疤愈加狰狞,同他的口吻一样寒气森森。我原地站着没有回话。他见状侧坐起身,腹部几块腹肌线条硬朗,帅气至极。点燃一支烟后,他又问:“惹了麻烦?” 我站在原地,把大致经过说了一遍。他摇摇头,说我完全是自找,他不会为这种无聊打赌任人驱使,因为他与我一点关係也没有。说完这些他继续躺下,侧著身子听鲍尔默利亚去了。 我只得自嘲了几句,怏怏地预备回去。在即将离开地窖时,他说了一句话:“我这样的人,与你有关係,比与你没关係危险得多,你尽量远离我,以后也别在他人面前提起我。” 三天转瞬即逝,我极不情愿地往约定地点赶,这个夜晚最高潮部分,最多也就是再被嘲弄一番,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有。我不知结果,但我有我的尊严,从来不想当缩头乌龟。可到了那裡后,却惊奇地发现,小“拉斐”已经到场了。在他身后,还跟着几名更凶残的高个,那都是“红萨谟奈”的骨干,而他反倒是人堆里最慈眉善目的一个。我那几个垃圾同学点头哈腰,正陪着笑脸在为他们点烟擦摩托车。 “你来了,怎麽那麽晚?”他回过头看看,依旧口气冰冷,说话间一把搂住我肩头,把我拉到人群中,问他们说:“你们要我来,我来了,就来了,找我什麽事?” 那几个小子唯唯诺诺,说是开个玩笑,不相信我真认识,再没有其他意思。小“拉斐”却不打算作罢,让身后的人搜光他们所有口袋,跨上摩托张扬地离开。这件事后,校内的各路人马,知道我背后有如此强大的后盾,对我态度大为改观,高年级生也不敢主动招惹我,更有一群姿色不错但疯疯癫癫的女生,主动投怀送抱。老实说,这虽然是家黑帮学校,但美女如云,实在是一大奇观。 五月,血腥的“屠戮群狮”恶斗事件暴发,“红萨谟奈”击败“幼狮军团”,黑帮学校立誓效忠。 七月,自来水厂群殴事件,老地街的佐罗党和蝎帮被“红萨谟奈”摧垮,从此离开人们的视线。 小“拉斐”带领着“红萨谟奈”不断击败一个又一个强敌,最终成了地块总头目。 就此,我和这个小“拉斐”有了交往,但至始至终也维系著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依旧常常不给我面子,甚至当众羞辱我,但我很清楚,他有他的想法。或许,那样做的目的是某种保护,他实际是不想我与他涉入过深。 一年后,小“拉斐”全家搬离了napo,去了西西里的阿格里真托。 小“拉斐”这个传奇人物就这样在我们小孩的心中变成了回忆。 一年又一年,人们逐渐忘记了曾有这个人的存在。大街上,新生代的小孩开始替代我们喧哗,斗嘴、踢球、打闹,我们逐渐长大。也慢慢淡忘了他。 最后一次小“拉斐”被提起,是电视裡的一则新闻,说的是阿格里真托街头枪击,有个匪帮子弟横尸街头,人们猜测那大概会是小“拉斐”吧,似乎阿格里真托就他一个流氓,死个把人都与他有关。 这个人逐渐变得再无一人提及,不仅仅是普通人,就连曾有些关联的人,也都已经完全地将之遗忘。 直至多年后的某个夏天,我正巧与玩伴们插著手走在皇宫附近,打算去同学家生日会,这时,bp机响了。 “我回到napo了,林锐,我是拉斐,还记得我吗?”电话那头,是个鼻音很重的声音,似乎好几天没睡过觉般,我根本想不起究竟是谁,但他依旧自顾自地说:“我打你家电话,你姐说你出门了,所以给我你手机,你现在好吗?” “我的天,是拉斐。”直到电话挂断许久,我才想起,不由停下脚步,恍然大悟。 “谁?拉斐是谁?”某个小子一脸困惑,挤进人群问。 “一边玩去,那时你还在穿开裆裤哪。霍利斯曼,现在该怎么办?还去不去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音讯也没有?” 半天后,我们一行来到了桥的对岸。 站在面前的,是个已经有点发福的高个子,除了脸上那道显目刀疤,几乎都认不出他来。我和几个玩伴参加完聚会,叫了辆车,来到与他约定的酒店lobby 我插著裤兜,站在原地望著他,在头脑裡努力回忆他过去的长相,怎麽也同这个人联系不到一起,同样的,玩伴们也在相互嘀咕。 他显得很兴奋,神采飞扬地走上前来,一把拥抱住我,说:“林锐,我的老友,我刚回来,就立即想到你。”跟著,他牵著我的手,指了指身后坐在沙发上的黑髮姑娘:“这是我的未婚妻。我马上就要成家了。” 小“拉斐”说他搬到阿格里真托之后,大多时间都在厂裡打工,他觉得自己不想再替黑帮卖命,所以几年间下来,他倒腾了些生意,也赚到些钱。这次回来,打算开家餐馆,然后与他未婚妻尽快完婚。 “我厌倦了,真的。”他仰著头望着夜空,喷出个烟圈,叹道:“我感到,过去就像个傻瓜一样,天天弄得鸡飞狗跳。其实平静的生活多好……”话音刚落,便邀请我们去看他的店。我们挤进他的道奇车裡,开到了卡西多雷的餐馆门前,红漆当时还未刷上,仍是本身的象牙黄底子。店内堆著各种建材,四个小工在搞装修,嘈杂声一片。他站在过道中,不住闪身让道给走来走去的人,拿出本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记录着什么。 我们和他未婚妻站在室外,彼此有些尴尬,无意间对上眼也无话可说,只得点点头。那个姑娘终于开口问道:“很好的朋友吗?” 我嗯了一声,叹道:“从小认识的,他可是我们大家的偶像。” 黑发姑娘说她知道这里的事,然后说了些他们在西西里的生活,并且说等店子开起来,叫我们有空就来捧场,不收钱权当替他们打广告,给他们多招点生意。小“拉斐”从裡面出来,兴奋地拿起一支油画笔,沾了沾地上的油漆桶,和他未婚妻在餐馆的一块砖上写字,说napo年轻人那么多,他要把这里建成恋人角,让所有处在热恋裡的人都来这裡留下纪念。跟著,我们相互交换了联系方式,就让他开车送了回去。 我没想到,小“拉斐”竟然又回来了,而且更加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他居然想要平静生活,和自己的爱人成婚,开一家平淡的餐馆,了此一生。或许,走在江湖之人终有厌倦的一天,这一天时早时晚,或许对边缘人来说,这样的归宿是最好的结局。然而,我已委实再难将他和过去那个狠角色联想在一起,他对于我来说,变化太大,已经实际是个陌生人。 不久之后餐馆开业。他自己一个人开车跑来马尔西人聚集地派发打折劵。社区的人看官应该都清楚,秉性就是喜爱贪便宜,尤其喜爱吃。那天他的餐馆人声鼎沸,我全家坐在餐馆室外,虽然我老爸很不喜爱这种吵闹的场所,吃完饭就自己一边散步一边回家去了。我和玩伴们一直待到午夜,帮他歇业关门,最后一起到港口闲聊到日出。 良好的局面打开后,餐馆生意一直很好,他负责採购,他未婚妻担当收银,他老爸老妈当厨工,还请了几个波西米亚人阿拉伯人当大厨。他们家裡分工,他做白天的,他父母做夜晚的。我去了几次没有遇见,免费吃了几次,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最后渐渐不再去了。 我依旧过著平淡无奇的生活,上课、泡妞、炫耀、跳舞以及偶尔打打架,一天又一天。与他的来往始终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也许,是我实在不愿意去打扰别人平静生活,也或许是,我们的年轻气盛正如他当年那样,总觉得与他已经产生代沟,格格不入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街头听别人在传,这才想起他。有人说他现在一直在被人欺负。一群卡西多雷的混子,时常在他店里赖帐,甚至还想要烧他的店。我和伙伴们感到匪夷所思,这怎麽可能?这种事,应该是反过来才是啊。他是谁?他是当年大名鼎鼎的小“拉斐”!红“萨谟奈”黑帮的成员,谁敢在老虎头上捉蝨子? 带着这份好奇,我们走去看他,结果见他关了店门,独自一人坐在餐馆石阶上抽著闷烟。见我们来了,小拉斐眼中竟然闪著难以置信的泪光。 “这个操蛋的世道。”他的声音有点嘶哑,扯开衣服给我们看他以前光荣的标记,一些伤疤。小拉斐流著泪似笑非笑地说:“我厌倦了,我是真的不再想混黑帮。可我等来了什麽?我竟然在受一群狗都不如的畜生们羞辱,这就是老天对我的答复?” 原来,他的店子业后不久,因为生意太好,招引来一批地痞流氓。这群人没事就去他店里吃白食,因为大多在夜间他不当值所以一直不知道,直到前不久他爸病了去顶班才知晓,俩老人已经被流氓白吃白喝了一个月有馀。于是,怒不可遏的他同这群人就在店门前打了一架,结果有几人被送进了医院。这件事后,流氓们变本加厉地来找麻烦,不是往他的店子裡放蛇把客人吓走,就是想要烧了他的店。儘管他也找老关系想要弄清这伙人来历,但过去跟他的人不是在牢里就是早已回归正常,毕竟他离开napo实在太久。这批新生代流氓个个是滚刀肉,既不怕打又不怕事闹大,逐渐他开始难以招架。我望著他,听著阐述,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以往的霸气,他就像是个会打些架的普通市民那样,对我们大吐苦水。 “如果在西西里,我还能找些关系,可现在,我老家反而成了最不熟悉的城市。早知这样,我应该继续混黑道,我竟然要受这种渣滓的气。”他恨恨地将半截烟丢得很远。 “要不,拉斐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去将幼狮的人,还有过去黑三角那块的人都找出来,咱们去冲击他们基本盘怎样?”我倒是非常兴奋,摩拳擦掌的,早就有与他并肩作战的念想,只是他嫌我没有天赋不让我跟着,于是便问。 “不,这种事你不能碰,你根本不懂这行道,碰了也就陷进去,想出来就太难了。而且现在的世道也已经变了,不再是我们过去的通行法则。总之,这是我私人的事,你别管!” 之后不久,他的父母毕竟是老江湖出身,据说出资请那批臭流氓吃饭,给些钱摆平他们不要再来捣乱,事件也就渐渐平息下去了。 跟着隔了没多久街上人都在传,他未婚妻跑了,既没告别也没回老家,就这般无端失踪了。他把店子一关,离开了坎帕尼亚,四处找寻他的爱人…… 小“拉斐”再一次失踪,谁也不知道去哪了。他父母重新把店开业,勉强维持著。大半年时间里,小“拉斐”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真是无妄之灾,混黑道的就是这种下场。”我老妈一脸大谬不然,团著手坐在饭桌前,谈著这件事,对我说道:“混黑道的就是这样,所以从小,父母让你不要在外与黑社会来往,就是这个原因。”我的父亲则坐在那头看报,摇摇头一言不发。 但这真的是所谓报应吗?他过去是混黑帮,一点也没错。但现在他仅仅只想要一个平静的生活,这很离谱吗?想到此我站起身,打断家人的唠叨,说:“不要再自以为是,他是个好人,只是你们并不了解。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停止说他的坏话。” 家人有点吃惊地看著我,彼此叹气,说我从小实在受他影响太重,不过在此之后,他们尊重我的发言权,不再提起小“拉斐”,这个人就在我们的生活裡完全消失。但是没过几个月,就发生了一件令人难以想象的大事。 那天,我老妈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我们正准备等她一起开饭,彼此坐在桌前谈著无聊的事。她脸色发白地闯进厨房,甚至连手上的皮包也没放下,眼神惊恐地大叫:“杀人了,一整间屋子都是血,死了四个人。” 我们纷纷丢开餐具,跑出院子来到大街上,只看见人山人海,大伙都在往一个破酒店赶去凑热闹。那裡满是警车,几个警察架起一个坐在地上的浑身血污的人往车裡一塞。周围都是在议论的人,我拼命挤上前看,结果看见警车裡坐著的,正是小“拉斐”。 据亲眼目睹他施暴的人说,小“拉斐”怀揣著两把手枪,衝进这家酒店的一间客房,打了十六发子弹,然后掏出弹簧刀,将倒地未死的全数捅死。现场死亡六人,重伤两人,究竟是什麽深仇大恨,让他完全丧失理智?我们全然不知道,整条街甚至整个城市都是他的新闻,有人说死者尸检发现肝胆俱裂,还有人说不止死了六个还有更多,总之,众说风云,谁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麽,既有说得极其离奇的,也有人说这是复仇,他不该被抓走…… 我不敢去想,那天究竟发生了什麽,而我,更加不想看到他的审判,他竟然可以连杀多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这让我感到害怕。我不愿听到任何有关他的事,以及看他被关进监狱。 但最后,他依旧被送进了监狱,据说有很多人在法庭上声援他,说他是为民除害,但他的罪孽太过深重,被判无期徒刑,送去那不勒斯监狱服刑…… 我越是躲避他的传闻,就越是听到越来越多关于他的话题。大致的说辞是,那次他父母请客流氓们吃饭后,小“拉斐”就变得不再关心店子,天天在外宿醉,整日不归,人潦倒不堪。当他再次回家,发现未婚妻不辞而别,于是便开始漫漫无期地寻觅之旅,最终在西西里找到,但女孩老妈不准两人见面,并且将他轰赶出门。原来,那一天他的父母请客流氓吃饭之后,有个流氓中途离开,闯进他家裡,姦污了他的未婚妻。那个可爱的黑髮姑娘隐匿了此事,直到不久后去做胎儿检查,被查出患上艾滋病。因此,她选择离开他,而让她得艾滋病的,就是强姦她的流氓。 他的未婚妻没任何音讯,不知道跑哪裡去了,直到最后身上再也没有钱,才回到了西西里老家,而小“拉斐”找到她时,她差不多就在等死阶段。也因此,她们一家恨透了小“拉斐”。 跟著,就是我们所知道,那场破酒店血腥杀戮的一幕…… 我此后去探了一次监。 他坐在那裡,鬍子邋遢,那道伤疤醒目地爬在脸上。我望著他,一时也无话可说。 “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突然看见我,他有些欢喜。 我沉默地点点头,表示我什么都知道了。 “我,一点也不后悔。那天,我就这样掏出枪,一进门,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光,然后掏出刀子,把每个人的喉管都割断。”他望著气窗射下的一缕阳光,贪婪地嗅著空气,惨笑道:“我做了我的本份,本来谁都不用死,是他们逼我走到这一步。我究竟在做什麽,真是难以置信。怎麽说我也是马尔西人聚集地过往的狠角色,我居然会被人欺负到这种程度。我早知如此,就继续混黑帮,混到死。滚吧,什麽只要过平静的生活你就会适应下来,我怎麽会可怜到被人如此欺负。林锐,我已经完了,我恨透这个该死的世道。他们全部都该死,都该下地狱去……” 一个狱警过来,让他不要情绪过于激动,他稍稍平覆了一些后,说:“林锐,你要知道,人难以选择自己的道路。我知道自己做了活该下地狱的事,但我一点也不后悔。你还记得当年我对你说,与我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你会很危险。你看,我就是一个渣滓,我到死也改不了,我如果能够有像你那样的家庭,我就可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但是,我自出生就在大垃圾场,我从小就没受过什麽良好教育……我的父母都是好人,他们一辈子巴望我能够好好生活,而我最终也按他们意愿去做,但我所能得到的,就是这样的结局!你是除了我亲人旧友外第一个来看望我的人,我很意外。但现在,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我看见你我就想哭,我看见你就会想起我的过去,你把我忘了吧,我这样的垃圾是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你生活之中。” 我始终一言不发地看著他,任他尽量发洩,很快时间到,我离开了探监室。走在空旷的院落,阳光正猛,让我眼前模糊一片。 我快步走著,仿佛要从一种沉重的东西中冲出,如同一个胎盘包裹的婴儿,在灼人的空气裡想要努力地呼吸,但是不能够。我的耳朵中有什么在挣扎著,久而久之,终于挣脱出来,隐约像是一种从地底下蔓延开来的叹息,一种难以解释的无奈,就像人有时望著无名墓碑感到撕心裂肺,惨伤里夹杂著愤怒和伤痛。 在我离开意大利前往美国的这一年,小“拉斐”在监狱裡自杀了。而在他离开前一周,他的未婚妻也死在了医院裡。按理说,自杀是深重罪孽,是去不了天国的,但社区的教会仍旧给他做了一场极为隆重的弥撒和葬礼。几乎大半的马尔西人聚集地的邻居都去见了他最后一面。他穿著一辈子没有穿过的黑色西装,闭合著双眼,就像沉沉睡去那样,那道刀疤显眼地横架在他的脸庞上。他还如此年轻,但已走到了人生的尽头。那弯弯的嘴角,带著一丝轻藐的冷笑,似乎在嘲弄这个无情的世道,也似乎在哀叹自己的一生。 “在古代,要知道,罗马人每一次和萨谟奈人作战,都要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那不是几千人,而是数万人。而一场战争的胜利,都是巨大的牺牲所换取。因为,萨谟奈人,是唯一会奋战至最后一人的强悍部族。这个部族,无论身处何时何地,至始至终也没有低下过高贵的头颅,同盟者战争期间,罗马人利用分化政策给予公民权,但是最终奋战到底的,唯有萨谟奈人和马尔西人。”我的老爸感慨的同时,望著落日余晖,说:“他是一个真正的萨谟奈人,不容轻视,不容侮辱,因为他有著他的尊严,以及一颗不会轻易改变的心,我想,他现在已经会,不,一定会,和他的西西里姑娘幸福地生活在天国裡。” 在红色外牆的餐馆裡,你在左边的牆上细心去寻找,就会发现,在一块深色的砖上,有用绿色油漆写著的,拉斐,玛丽亚娜,永不分离,一生相爱这段话。这是小“拉斐”重新回到napo打电话给我当天,和他未婚妻脸贴著脸,温馨写下的,也是这家店最早出现的一段留言。 5:12s Chapter 11: Idiot(白痴) 我们现在所采用的阳历,最初是由古罗马著名的尤利乌斯。恺撒于西元前45年颁布的儒略历,年平均长度为36525天。随着岁月累积,偏差则变得越来越大,到了公元1582年,时任教皇的格里高利十三世做出重大修改。为减少误差,在儒略历的基础上,将1582年的十月五日起一直到十月十五日全部删除。于是,这十天时间成了真空期,也同时在人类历史上不存在。 当我首次读到这段记载时,不由联想起一个儿时的玩伴,时间飞逝,这个人的身影也在记忆深处变得模糊不清,如果要用一句简短的话来形容他,那么就等同于格里高利历真空的十天,想来却是如此的相似。也许你会感到好奇,一个人又怎么等同于修改公历?人与时间又有什么联系?若光是表面看确实令人费解,不妨由我从头至尾说起,或许你便能明白过来。 他的名姓叫安德罗尼柯(andronicus),与纳兰佐一样,都是居住在马尔西人聚集地老城区的街坊邻居,此人家庭背景在我们当地尤其出名,父母俩人都是大学高级教授,同时也是napo的城市雕刻家。如此有文化气息的人家,杂居在市井小市民堆里,犹如一串珠宝夹杂在海鲜市场的臭鱼烂虾之中,熠熠夺目。虽然夫妇俩人的收入并不比暴发户挣得多,但时常出现在电视上,是市内知名人士,也是头面人物。因此,居住在他家附近的人,也变得附庸风雅,故作风花雪月之态,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叫提高一个档次,同地块的艺术气息相吻合。 这一家子共有三个子女,长男次女,以及最末的小儿子安德罗。其实,他家姓什么我早已不记得了,所有人里我最熟的便是他,在孩提时代,这个小儿子可是大大得出名,我们每一代的小孩都曾与他玩过,但都不长久,一旦长成十岁,在过完生日后便告别了他,从此与之划清界限。 这是因为,安德罗是个白痴,在十岁前所有小孩自认是不懂事的年纪,与白痴混在一起玩无伤大雅,而一旦过了十岁也就进入大孩子行列,顿时变得有了羞耻心,不再愿意与之继续勾搭往来。因此,每一批孩子过了十岁,远远看见安德罗开心地跑来,就会故意挥舞拳头喝令其滚开,同时嘴里发出高大摇曳的斥责, “低能儿,快滚吧,老子已经过了十岁,你去找更小的人玩儿去,如若再纠缠老子,我就揍你。” 这么一说,你是否明白过来?这人只能同十岁以下的孩子玩耍,过了岁数那么安德罗也就意味着不存在,如同格里高利历那般,十天的真空期。 我十分有幸,成为了安德罗最后一届的玩伴。从七岁起,便知道有他,也乐意和他嬉闹,心想哪天真到了十岁生日后,应该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对他呼之招来,挥手喝退。人大抵都有感情,常年待在一起,要做得那么绝,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其他玩伴则不那么认为,他们觉得这就是惯例,是迈向成人礼关键的一步,不论古人还是未来人,都必须要表达的姿态,或者说算作仪式的一部分。 为什么说安德罗与小孩们混在一起玩很不合适?因为当初我结识时,他已经二十二岁了。标准的成年人,肥硕且高大,跑起来像团飞舞的雪球。如果光看脸,他与常人无异,丝毫不具备唐氏综合症患者那种橄榄头脑型,相反毛发浓密,双眼炯炯有神。正因有人特别告知其来历,否则我会以为他是某个小孩的叔叔或是表哥。 用白痴来称呼他实在不妥,退一万步来讲只能算低能。因为据说他去做过智商测试,评估下来是具备十岁小孩智商,最简单的加减乘除没有问题,所以每次出门,家人会塞给他钱,不怕会被无良商人诈骗。在整个社区内,他是除了我之外身上闲钱最多的特殊小孩,因此广有人缘,小孩堆里也容易混熟。 如果这只是个纯粹的白痴,或许我也不太热衷于谈及他,正因为他给我的童年带来太多的乐趣,以及所有发生在他身上触目惊心的往事,实在是非常值得谈一谈。安德罗并非身无长物,他会几种常人不会的才能。第一种就是口技,他是这方面的高手,时常会被人拉去参加某些综艺节目或社区活动,作为压轴戏。我们普通熟悉的b-box,一般都是模拟乐器或者dj打碟,这些他不会,因为没有见过,他只能模仿各种生活中的杂音。其技术高超在于,能在一组主音外附加多组辅音。 光是这么说很令人费解,这只能通过某件事来加以说明。住在马尔西人聚集地边缘桥的对岸,有个傲气的女人,可能是她自己觉得长得好看,对所有人都爱搭不理。特别是对待小孩,远远看见就骂骂咧咧,轰赶开去。有那么一次,她坐着男友的机车回来,见我们正在桥头钓鱼挡道,便喝令男友动手,跑得慢的几个小孩每人都挨了巴掌。通过这件事,我们与她杠上了,天天想着报仇雪耻,不由将点子打到了安德罗身上。在某个周末傍晚,我们怂恿他来到这女的家门口,然后白痴大声表演起口技,发出女人叫床的怪音,并配以木床摇晃撞击墙头的“嘎吱嘎吱”声。等到那家人怒不可遏冲出门时,我们大笑着一哄而散,将他留在原地。安德罗被人暴揍一顿,满头满脸淌血,嘴里依旧在不停发出这种声响。 为什么赋予他的命令,白痴会忠实执行,乃至被人胖揍也不收敛?这就是安德罗第二个闪光点。他只能记住一件事,在做这件事的同时无法分心去想第二件事。这种专一性造成了他对各栋楼,社区内每户人家都过目不忘。如果有人在路边闲谈,说起某个他们都认识但一时想不起名姓的人,恰巧安德罗打此路过,便会立即逮住询问,哪栋楼的哪户哪个人叫什么,他随即就能说出口。鉴于这种特殊性,人们都爱差遣他办事,例如给他东西让他送去某户人家,白痴会眉开眼笑地接受,并坚决执行完成,并且不要任何报酬。 除了身高马大外,安德罗具备身为玩伴所有的优点。他丝毫不记仇,或者是他没有记事这种概念,大家便时常戏弄他。最多的一种是在小花园里挖坑,盖上麻袋掩上土,随后站在跟前等待。当瞧见他乐颠颠过来便大力挥手,白痴如果瞧见则会不顾一切疯跑上来,其结果就是一头扎进坑里,这时某种难以捕捉的神情会立马浮现在脸上,他望着土坑会发呆很久,然后一抹脸翻身出来,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缠着人一起玩。而事实上,这种恶作剧也伤不了他什么,几个小孩能有多大气力挖坑,这种陷阱最深也只能到他小腿,顶多让他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虽然白痴不懂记恨人,但他的玩伴会。原本他家附近有个孩子同他一直挺好,有次卖弄宠物蛇,一下子给安德罗拍死了,这人嚎啕大哭,并发誓给再多钱也不与他为友。出于报复心态,则跑来找我们一群玩,因我是除了白痴外身上零钱最多的一个。这种关系是随时可以转化的,倘若某人因琐事而怨怒我,则会说“你爱待待着吧,把钱留着烂掉我不稀罕,我可以去找安德洛玩儿。”所以,我也是记仇他的人之一,虽并无直接冲突,也无任何利益往来。 冲着他家是名门望族每次出门都携带大量现金,让我始终矮他一头,这点叫人忿忿不平。我特别在意,并且妒忌,因此与他关系不温不火,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不论白痴怎么献殷勤,我都扬起高傲的头,不给他一个笑容。越是如此他越是想方设法要纠缠你,每到夏天,他在家睡完午觉喝了冷饮便匆匆跑来,闯进我的小屋赖在床上不走。光是自己来也就算了,每次都会呼朋唤友找一大群人跟着,让我那老聋昏聩的奶奶忙里忙外,给他们做梅子茶和奶油色律,还得烘培许多小蛋糕。时间一久外加来的次数频繁,家人便怨声载道,特别是我两个姐姐,总爱站在屋门前看笑话,并说我只配和白痴做朋友。在猴子这个绰号基础上,增加了更加恶毒的词汇,叫白痴的猴子随从。 这一年的夏天,安德罗许久没有出现在大伙眼前,这个讨人厌的家伙看不见,我反倒惦记起他来,有几次路过他家西班牙庭院时,都忍不住想要拍门问问。而到了下一周的周末,白痴独自乐颠颠跑来我家玩街机,我这颗悬着的心便放松下来。所有人都问他之前去了哪里是不是出门旅游了?他却对我们做了个噤声,说这是个秘密,某人让他不能说出来。 这个某人究竟是谁?一向没脑子的他为何会突然学懂保守秘密?这怎么看都是件不可思议的怪事。正在我们啧啧称奇时,安德罗闹肚子,跑去厕所待很久。起初大家只是一味等,时间一久便感到无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包上。直到某个小孩说,翻翻他包吧,也许秘密就在里头。 大伙一窝蜂地凑成堆,打开小包将内里物品全数倾倒在床上,一件件地看。除了他惯常带着的鼻涕手绢、钥匙包、太阳镜之外,一个老旧且陌生的钱包出现在杂物之间。这东西很显然与他不登对,安德罗所有物品都是色泽鲜亮的,最常见的就是嫩绿色和明黄色。可眼下这只钱包不仅破而且脏,咖啡底色几乎看不清,是那种用了没几十年也有十年的老货。随着我一吆喝,纳兰佐带头打开钱包,这才发现里面都是大票面,这之中有不少证件,还有几张陌生人的照片。 “没想到啊没想到,安德洛居然也学会偷人钱包!”卡斯佩托家大儿子惊声叫道,然后用眼神问我们该怎么办?恰在此时,白痴上完厕所回来,见我们正在翻他包,突然失心疯起来。他不顾一切冲上前来,撞翻好几个人,抓起这个破钱包便飞窜出门,不知所踪。我们当然不能放任这个现行犯说来来说走就走,紧跟着追出门去,一直追到他跑进家里缩在他姐的床底,也要他交代清楚。 安德罗最后是让他妈揪出床底的,吱吱呜呜不作答,或则答非所问,俨然成了真正的白痴。 因为牵涉到盗窃财物,在他家人用条子做恐吓下,白痴终于交代了所有罪行。这只钱包是从废车场附近某栋楼窗户内掏来的,按照证件有名有姓失主不难找,大家很快来到了这座楼前。这座楼,便是我之前常常提起的火烧公寓,只不过在那时还不叫这名,而叫玫瑰园。 失主是个六十开外的老汉,见着那么多人押着个白痴上门,显然大吃一惊,当瞥见钱包,这才忆起,说这东西丢了快两周,自己以为是掉公车上遗失了,没想到是被人扒走了。在过去的路上,安德罗始终很抵触,一心惦记着逃跑,而当站在楼前,却平静下来,不闹不吵喜形于色,那种痴呆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不过,他始终不承认这是盗窃,并说自己只想要里面的照片。 照片?什么照片?之前我们只是粗略地一扫而过,并没注意细节,被他一说这才回过神来。老头也深感莫名其妙,打开钱包在窗台上一溜排开几张照片,白痴指着其中一张哈哈大笑,趁人不注意夺过便逃,当大家再去追赶,早已没了体力,只得眼睁睁看他远遁。 这个老汉也素知安德罗是个出名白痴,并不多做计较,好在钱包没丢所有证件找回,也就一笑了之。但他父母觉得这件大事不能敷衍,十分郑重地道歉并以小孩低能赔了许多钱,不管老汉的态度。其实说起这家人,我们都十分陌生,这是新搬来不久的,家庭成员就一老一少,除了他还有个七岁孙女,白痴抓走的照片,就是这女孩写真,至于他是怎么跑来这里的,无人知晓。 这天稍晚时分,罪犯安德罗也许是在外玩累了,满脸油汗跑回了家,随即被家人锁起来限制出入。出了这么大一件丑闻,又闹得街坊邻居路人皆知,他父母脸面挂不住。我记得家父当时说,我们对盗窃这种行为的认识是对的,但搞得沸沸扬扬实在不适合,毕竟他是个低能儿,他理应也不懂啥叫盗窃。 也许,正如他自己承认的,只是为了要里头的照片,而顺带掏走了别人钱包。 盗窃风波过后,街头评论余震持续不断,这件事成了人们饭桌上的笑料。周遭邻居也大多出于妒忌心理,说上天还是很公道的,这么优秀的父母如若所有后代都优秀,岂不是太不像话?安德罗就是天主特别赐予他家的礼物。但话说回来,他的长兄二姐,都十分出色,一名是建筑师一名是节目主持人。 随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渐渐地我有了些懊悔,如果我不吆喝,也就没人会去打开钱包,那么这件事也就不能发生。但丢了钱包的那主岂不是更受罪?逐渐地,我对这事产生了最基础的是非概念颠覆,终于有一天,他老妈披头散发地上门找来,说安德罗在家天天闹个死去活来,总吵着要出门,而今天她要去参加某个酒店的开幕式,希望我能找上玩伴去见见他,好歹让她过完这天再说。言辞间充满恳切,看得出人早已身心疲惫,就差神经分裂了。我奶奶也是这意思,说一起的伙伴去看看也好。我给所有人打完电话,便跟着他老妈走了。 这是我首次来到安德罗自己小屋,当看见装璜,让我气不打一处出,越发忌恨起来。这哪是婴儿房,光是面积就大过我家客厅,所有的摆设都是高档货,最离谱的就是,屋子天顶被设计成,会自动转化白天黑夜的卡通幕墙。街机、音响、各种全套手办,一应俱全。凡是我有的他一件不缺,而且东西都好得多。豪户豪户,真不是吹的,他家实在太有钱了。与他相比,我只是个穷鬼,还是次的那种。 安德罗正趴在地毯上吵闹,见着玩伴一来,立即欢乐起来。他老妈为了稳住局面,给我们每人塞了钱,让陪着他到下午三点,想喝什么吃什么随便打电话,号码都在冰柜门上贴着。再不会就让安德洛来,他过去一直这般安静地独自待家里。 这样的卧室,让纳兰佐、卡斯佩托家大儿子这类比我更穷的穷人羡慕不已,他老妈转身离开,这些人便迫不及待地倒在他床头,自顾自玩起他所有家当。安德罗也明白大家都特别喜爱他家,便在原地转圈,手舞足蹈。就这样玩到下午一点半,大家渐渐有些腻味了,便开始问他话,为啥要去偷别人钱包。 原来,他是在某次路人让他送00型面粉(意大利专用于做糕点的特殊面粉,也就是精白粉)去火烧公寓时,无意间发现这家人的。这个照片上的女孩叫斯若华,那天和他坐在公寓门前的砂地上,闲聊了整个下午。通过对话,他得知女孩父母都因车祸在同一天丧生,他是跟着外公从其他市镇搬来这里的,目的是远离伤心之地。 “霍利斯曼,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妈说我走出大门就会被雷劈,可我想去找她玩儿。”当说起这些,安德罗抱着脑袋一头扎倒在床,大哭起来:“你给我想个办法,我不想被雷劈,但一定要找到她。” “你要找到她干嘛?你所说的某人要你保守秘密,就是这女孩吧?至于怎么帮你,我需要想想。”我故作深沉地问。 他使劲点点头,眼神迷离地望着窗外,说自己和女孩交谈,觉得她可能会是自己未来的新娘,因为她也很孤独,甚至比他更孤独。他想陪着她,去所有能想到的地方,特别是大海,最好能有条船,去远航,去眺望世界之角。 我立即在脑海里绘出这么一幅图画,安德罗和七岁女孩手牵手,踏进神圣殿堂,在神甫面前跪下,自愿结成夫妇。这实在太好笑了,不仅我能联想,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联想,随后便指着他哄堂大笑。白痴也跟着一起笑,虽然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 我指着纳兰佐故作姿态说要去见女孩的话,你不能像他那样穿背带牛仔裤,你要穿正装带白手套。然后又指着卡斯佩托家大儿子的脸,说也不能学他沾假胡子,你要刮脸刮到像只剥光鸡蛋般干净,这样才能去见她。 这番玩闹的戏话,在当时谁也没在意,因为平素大家开玩笑就总这么说话,谁也没料到这之后发生的一切。约莫五天后,他父母一同跑来我家,这次虽然不是披头散发,但俩人的神情趋于崩溃,很显然,家里出了大事。 安德罗失踪了!他穿上他爸的礼服拿走自己所有的钱离家出走了! 一同失踪的,还有火烧公寓底楼的老汉家七岁孙女,这两个人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是在几条街外的菜市场长途车站前站着,真的就像那天所说,结伴遨游世界去了! 这么劲爆的新闻,瞬间传遍大街小巷,他父母贴出寻人启事,除了警局报案外又雇人找,最后想起我们曾陪他玩过,便抱着侥幸的心理去问了一圈,结果所有玩伴将大家七嘴八舌的废话都推我身上,说是我教唆他们出海远航的! “是你说要穿上正装带好白手套才能去见她,大家都听见的。”纳兰佐最令我伤心,他是头一个出卖我的人,只因惧怕被他爸打,此刻正指着我大叫:“你还说,你还说,出门被雷劈是骗他的,大家也都听到了。” “我们并不想怪罪谁,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林锐,你好好回忆下,”他文质彬彬的老爸见状俯下身,扶着我肩头安慰起来,问:“他有没有提到过将要去哪里?你应该是他所有玩伴里头脑最清晰的人。” 他的去向我怎么可能知道,那天说的又多又杂,他说去远航,也说从没坐过飞机,又说要去看坦克,甚至还要去找耶诞老人骑驯鹿,谁知道一个白痴能跑哪去?这种事现在都纷纷找上我,我又上哪说理去。其结果,自然是没有任何结论,我穷其心智竭力回想也没提供什么可靠信息。最后这一家子,只得将希望寄托在警察身上。 就这样,安德罗消失得无影无踪,所有人都在努力,但希望实在渺茫。他并不是完全的白痴,面相与正常人相差无几,又懂简单数学会自如地花钱,跟着小孩混久了学会许多街头俚语,而且七岁女孩是自愿跟着他出走的,这找寻难度简直堪比大海捞针。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所有人陷入绝望之际,远在西西里岛的墨西拿渡口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安德罗在摆渡时被抓获! 立大功的是渡口附近两名巡警,在执勤时他们注意到一对奇怪的“父女”。“女儿”蹦蹦跳跳端着相机走在前,“父亲”胸前别着块擤鼻涕手帕跟在后,俩人买船票用的都是大票面,找零的钱数几遍都数不对。随后便站在大太阳底下比赛吃冷饮。起初两巡警认为大概是亲子行为,但越瞧越别扭,安德洛的老姐在电视台托关系24小时滚动播出寻人启事,此刻正巧在附近商店播报。俩巡警逐渐生疑,便上前询问,结果还未等开口这个“父亲”抱着脑袋立即卧倒在地,这可真是一逮一个准,他们正是22岁的安德罗尼柯和七岁被拐带女孩斯若华! 从俩人的包里搜出一百七十多张立拍得照片,以及许多车票和酒店住宿单据,罪犯安德罗在警局杂乱无章的交代,难以说明具体都走了哪里。但通过相片大致推演,北边最远到过阿布鲁佐(abruzoo),西边最远玩过罗马(rome),东边最远到达萨瓦(sava),南边嘛,最远就是被活捉的墨西拿。 整整十五天,一个低能儿带着个七岁幼女,俩人几乎将半个意大利都逛完了,而且在铺天盖地的寻人启事电视广告中如漏网之鱼不被发现,实在是难以置信。别人问他为啥要这么干?他说世界地图被警察搜缴了,这是按承诺要走完所有的世界才能倒下,是最庄重的一次旅行,也是必须要做的事。平素未被发现是他戴着墨镜伪装成聋哑人,一切打理皆由斯若华开道,所以总得以侥幸逃脱。幸亏他的这张所谓地图是本旅行手册,只记录了意大利南部地区,不然他没准就跑非洲去了,真会闯下弥天大祸。 俩人所有的行程都是走长途汽车,这样可以不用被查询身份,到地方休息都选在正午结算的十二点整,寄存完行李就出门游玩,晚间挑工作人员最少的午夜零点才回酒店休息。这些细节都是此前白痴并不懂的,因此警察认为女孩才是出点子的那个,自身有着极大责任。隔了没两天,就被遣返回来,随后安德罗再次被锁在家里,他父母为此雇了好几个看护,严防死守盯住他。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这次回家的安德洛,既不吵也不闹,每天都安静地待屋里看他带回来的相片,整个人正常极了。他家人一度很诧异,有时故意打开门躲起来看他举止,也没见其有急着出去的意图。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最终撤了所有看护,在这段时日里,他几乎足不出户,我们也被家人勒令不得与之厮混再惹出天大麻烦,慢慢地转入秋季。 而这一年十月最后一周,附近发生了件大事,那便是火烧公寓的由来。这所公寓之所以出名,正是与安德罗紧密相连,或者说,是因为他才变得如此有名。 整栋公寓发生大火是在傍晚时分,持续烧了四小时,在几个消防局努力扑救下,火势才得以控制。知道这件事时我正在家吃晚饭,街上一片嘈杂,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传话。被拍死宠物蛇的小孩说,当安德罗听说公寓火起后一蹦三尺高,急急忙忙跑出了门,没人能拦得住,他一头扎进火场,大概已有快半小时了。闻讯后我们也赶到现场,只见得四下里都是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女孩的外公也在人群中,被人架上了急救车。他说孩子仍在大楼里,那个叫安德洛的人赶来是为了救人,但始终也没见他们出来。 尽管局势极其不妙,但我们依旧很乐观,因为安德罗对这一带所有大楼都了如指掌,他不可能会迷失脱出之路。顶多只是人难寻,需要花不少时间而已。然而,火势越来越大,玫瑰园的两个大门始终见不到人出来,到了晚七点,再不上心的人也开始焦虑起来,众人搓着手,望着熊熊大火干瞪眼,无计可施。直至八点后,大部火势被控制,五名消防员不顾一切闯进火场去搜找,结果里里外外都找遍,就是寻不到人。这时有人高叫也许安德罗早已脱险,并带着女孩逃出火场,只是众人没注意罢了。他父母自然在附近竭力寻找,而到了九点,火势完全被扑灭,残酷的真相也终于浮出水面。 安德罗和斯若华最终被找到,俩人在地下室的水房内。女孩全身浸在池子里毫发未损,而安德洛则趴在池沿边以身躯充当铁盖,背部被烧得焦黑一片。俩人均死于窒息。现场的消防指挥通过观察,还原出这么一个结果。当白痴闯进火场后,一时找不到女孩,而当找到时大火已烧断了门梁木楼梯,俩人想要出去变得再无可能。于是,他们跑进水房,打算一起躲水里避难。但池子太小只够女孩一人下去。此刻,火已经燃遍整栋大楼,地下室也无法避免。浓烈的有毒烟雾才是真正致死原因,在火烧到安德罗前他们就已经死亡。 而令人感到难以理解的是,俩人尸身都含着微笑,完全不似那种绝望嚎叫的痛苦神态。这表明,在生命结束前最后一刻,他们走得很安详。安德罗从此声名大噪,甚至有人建议如果在原址重新改建,就命名为安德罗大楼。事实上后来也确实重建了公寓,倡意也被接受,但对于所有人而言,以往那个笑逐颜开的白痴不存在了,那种表演压轴戏口技也从此绝唱。 至于安德洛与斯若华相互间都说了什么?俩人是怎么结识并定下誓言要游走世界?以及最终时刻为何彼此在微笑?由此成为千古之谜,再难以捕捉。 事后大半个月安德罗家人来人往,人们都以安慰为由头顺带参观豪宅。我作为最后一届他的玩伴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但始终很抵触难以接受这无情结局,几个整天惦记他玩偶的人每天上门催促,终于被烦得不行,就这样,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走进了他生前的小屋。 他老妈坐在院子里,翻看安德罗从小到大的相册,数日不见已两鬓斑白,显然受刺激过大伤痛至深。而在那天似乎气色不错,她让我们随便搬椅子坐,说小时候的安德洛就总独自一人待在这个院子里,没人陪伴也没人聊天,整天望着蓝天自言自语。那时候的他,双眼清澈,对所有事物都很好奇,对一切触摸得到一切触摸不到都想要抓在手,于是便开始模仿各种杂音,逐渐自学成了口技高手。 “别人总说,安德洛是我人生的最大不幸,而我从未那么觉得。相反,我觉得他是上苍特别赐予我的珍贵礼物。他是个孩子,长不大并永远是十岁,而恰巧,十岁是个分水岭,再往上便开始踏上不同的成长之路。然而,当他从西西里被遣送回家后,我发现他的思维有了明显逻辑,经常会说些在过去很少听见的话。有一次安德洛指着满地玩具感叹说要是自己是它们就好了,当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想,他说他羡慕玩具,不论主人怎么长大,玩具始终不离不弃。过完十岁生日便要告别安德罗,这样的话他并非不知其背后含义,却总带着侥幸,希望别人第二天忘记自己长大一岁。但现实就是现实,无数次他被玩伴一届届刷下来,内心是极度伤感孤单的。起初我也不明白为何与玫瑰园的斯若华诞生友谊,现在渐渐理顺了。对方也同样很孤独,甚至超过他,安德洛头一回感到自己是幸运的,加上对方又是没接触过的女孩。因此,他大概会自问,也许这个人会陪伴我超过十岁也不计较吧?就这样,安德洛追寻飘渺梦想,直至死去。只有那一刻,他或许感到了慰籍,自己并不是孤单的。” 说话间,他老妈早已泪眼朦胧,她将我们带去安德罗的小屋,说我们可以每人挑一件带走,这是他生前的愿望,安德洛知道大家都喜爱这间屋子。每个人都贪心不足蛇吞象,拿了这件又想要另一件。唯有我沉默不语,并提出个不太恰当的要求,就是想看看安德洛和斯若华一起拍下的相片。他家人先是愣了愣,说他们只拿回家其中一小部分,收集在相簿里,最后便将册子赠送给了我。 时光飞逝,转眼几十年过去了,进入二十一世纪后,老宅旧城区要改建商业广场,家父必须回国和叔叔谈遗产分割,我也跟着一同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阁楼整理旧物时,我又一次翻到了这本相册,不由盘膝坐下,从头至尾看一遍。老实说这几十张立拍得我从未细细品味,因为拍摄时往往人物都不全,外加各种晃动手抖,皆很不清晰。唯独有三张,可能是请其他旅客代拍的,还能看清四周环境。 但望着相片,我无法确认究竟在哪。家父凑头过来瞄了一眼,说那可能是在死城庞贝。说起这座遗迹,距离napo很近,就在附近的那波利湾,可我却从未到过。心里总在想,遗迹什么的不会跑,随时都可以去,因而终究也未到过。也因为睹物思人,我当天驾车就去了那里,找寻相片上故人曾经站立的位置。 结果一番搜寻下来,发现地点搞错了,这被记录的环境,属于同时毁灭的另一座死城赫库兰尼姆。这处位于海滩的小城,顺脚走走很快便抵达,当来到照片上的地点,这才发现是景点之一,那里有一块镶嵌画,描绘着狗和小孩图案。通过带团导游介绍,大致是这般的来历:图案中的狗是这个湮灭家庭忠实成员,它救过主人三次,一次是赶走强盗保全了男主人;一次是替女主人解围免遭轻辱;而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在火山喷发时它用身子压住小主人,承受数以百吨灼热岩浆积灰焚烧,保全住窒息而死的小主人完整尸骨。 “该死,我怎么直到现在才明白?”我捂着脸,一行热泪哪怕睁大眼,也不由自主地淌下:“图案中两个孤独的灵魂,正是跨越两千年来,悲剧所酿就的残酷命运间,俩人始终不离不弃深深依赖的,绝佳证明!” 4:09s Chapter 12: 噩梦之初 chapter12:creepdream(噩梦之初) 随着在小剧场安顿下来,生活开始变得稳定,阳光明媚的春天平静得就像八月印度的港湾。或许是我俩在“一分钟”人里各项手艺较为全面,并且做事鬼点子也颇多,时隔不久,anold认为光是扫地派发传单走附近楼里沟通客户这些基础工作,总有些大材小用。于是,他提出了节省开支的第一项附加工作,那就是责令我俩当守夜人。 “每天就上午傍晚打扫一次,我却要付你们全薪,那样还不如我自己来干!”老头坐在他的破桌前瘪着嘴,瞪着天花板,自言自语:“经济是越来越不行了,每周花销开支那么大,各种报废重置,还不算你们折损的器材,场地租赁又即将转入淡季,眼看是入不敷出了。话再说回来,洁厕粉是塑料桶装的,三天你们就能用完,这到底是怎么……” “行了,啥时候开始,你来定时间吧。”我慌忙打断他的话,再让老头细究下去,他很快就会发现一溜立式垃圾桶似乎也剩不下几个,更别提仓库里的存货。这之中遗失的物品,许多都塞在alex住所的床底下。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有一盒礼品烟缸12只套装,市面上售价起码一千多,三周前被我瞄准果断下手,趁着anold整晚摆弄他的树脂自鸣钟其乐无穷,打他背后橱柜中盗了出去,着实捏了把冷汗。不过就是十来天后,我们在喝茶店门前yardsale上卖出,换回了500bucks真乃是人穷志短,好东西砸我们手里,全都算贱卖了。 当不当守夜人,我根本无所谓。从我自身经济层面去分析,等于每天回家的时间由一周的7天变成了4个半天,其余时间都身陷在这栋黑沉沉的老建筑里。而我和alex分开居住,二周一次房钱也是项比较大的开支,若那样索性不如大家合租在一块,反正也不用怎么回家。这么算下来,等于节省下一个人的租金。 alex听完这本帐,连连点头,他本就是个害怕寂寞之人,常常唠叨些什么“太孤独了,一直都很孤独”之类的屁话。我还没去找房东,他自己先开了口,结果人家答复,按合同办事,混租可以,搬不搬之后再说,但已缴纳的房租不退,算作违约金。 也由这件事开始,此后的一路,我们一家始终和alex居住在一起,并且维持到他首次被移民局遣返为止。 小剧场里的“一分钟”人大半是非法移民,几乎全天侯都泡在里头,家这一名词对他们而言,仅仅是个倒头就能睡下的床铺,丝毫意义也没有。自打我们在舞台背面的仓库里搭起床铺,他们也一块挤了进来。每当夜幕降临,暴跳一天骂娘也累坏了的anold驱车回家后,大家便开始打电话,找(escort)伴游女郎,就地取材开香槟翻家底,叫外卖吃披萨,简直比住宾馆还飘飘欲仙,时间一久,甚至都有些不怎么想回家了。 每当喧闹够了,人们醉生梦死开始挤一块抽烟时,话题自然落在了我与一个叫道格的人身上。起初大多是道格在唠叨自己在秘鲁放羊的事,今天放了一群羊,明天被人买去几只羊,后天又开始放羊,还未听完大家都睡过去了,睡梦里满是一只只跳跃的羊。随后开始听我报家门,起初我认为这些挺没意思的往事别人不会感兴趣,但说了几个之后,群众们反响都不错。他们便问我,怎么你身边会有那么多好玩的事,一个白痴都像精心编写的剧本?实际上,故事的背后没有那么多性格分明的街坊,我记得当时他们的评论是,那谁谁家的儿子,也就是那白痴跑进火场自己烧死了。大抵都是这类市井评论,而之所以有趣,是我以小孩的视角去看待,外加某些艺术加工罢了。 这之中我最不爽的便是alex,原本说好我们一人讲一个,但这坏小子似乎听我胡扯听上了瘾,总以自己童年很无聊为由,让我不断往下说。“一分钟”人本也是人生苦闷,权当是听说书,兴致盎然。期间,当听闻二姐貌美如花后,alex整天缠着我要相片见证,想目睹一下曾可以卖到钱的玉照。只可惜,所有物品,在我出逃时都留在了三藩市港区的家里。即便我想有所保留,时间也来不及。跟着,他又开始要二姐的手机号码,这让我顾虑重重,生怕因此会惹出麻烦。毕竟与他相比,我的处境更微妙些。他见连续多次索要未果,便有了些记恨,一连好几天不怎么开口,整个人也萎靡不振。 anold评价我的事,今天与老头在厕所抖裤裆时,他对我重新说了一遍。不过,风评似乎被alex歪曲了部分,老头的原话风趣得多。他说我们俩个,要不是他可怜,还整天跟没头苍蝇般四下乱转。这等境遇,比起当初的他还不济。在车里我的一通对答,起初以为是故意说给他听,显示自己很习惯野狗般的生存之道。后来接触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而是我发自内心就不怎么当回事。并且脸上浮现的表情,也是充满自信无疑,口吻间的谈吐,出奇得平静。 “总之你们年纪都太小,包括你那位太太,也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们并不清楚生存究竟有多艰难,不消几年,热情褪尽,自己慢慢长大,就该到你品味生活苦涩的时候了。”老头无比羡慕地拉上裤裆拉链,叹道:“不过,那种时刻最好永远别来,无知的人,那是何等幸福。” 我仅仅报以冷笑,anold又知道我多少过去?所谓逃亡,在开始的一周里,我是在忐忑不安和无比兴奋中渡过的,而习惯这种生活后,发现与平时也没多大区别,该吃喝拉撒还是吃喝拉撒,该睡还得睡,小工也照常得打,一切寻常得就跟正常起居毫无差别。在我遭难前,本不平静的人生就已开始动荡不安,这导致了我中途休学,两年来始终维护着兄弟,为他人活着,感触良多,也是自我激动罢了。 alex在听完我的自嘲后,不由垂下手,啃起指甲皮来。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非法移民?那你为什么要逃?你在躲避什么?” 听完这句话,我想了很久,最终将烟掐灭,叹道: “因为,我是一个逃犯。” 事实上我并非打算隐瞒,而是压根没想过倾吐,除了chris的出现是这无尽黑夜中的烛光外,其他都是噩梦般的开始。太多故人不是横死就是失踪,再或是联系不上,现在全都失联了。 他从我的表情上感觉到不同寻常,也试图用眼神来确定我没在开玩笑,思虑片刻后,叹道:“你想谈谈吗?” 这个问题在此前我想过很久,理智些来说,我并不打算让他知晓过多,毕竟祸从口出的道理谁都能懂。alex说作为兄弟应该交心知底,虽然也不是什么理由,这之中主要还是我自己心理作祟。长此以往憋在心头的感觉,任谁去体会一番都难以忍受。我打算说,我太打算说了,自亡命以来,我时常在深夜惊醒。发现自己脸颊挂着泪水。一想到,这样默默承受的日子还只是开始,人无从选择,看不见希望,那种心情就是末日的心情!而假若能有人坐在那头,听我讲述发泄,起码会舒畅许多。 犹如,一座封闭百年的屋子,始终无缘新鲜空气和阳光,太需要释放了。 但整件事真要形容下来,会有那么一点复杂。 在我18岁时,获取了一个澳洲大学的留学名额,因父母打小就常年在外忙工作,故此我变得很叛逆。而选择去澳洲上学,正如同再无管束的出笼鸟雀,心头满是欢喜。就这样,我开始了自由自在的放纵生活。 到了brisbane,踏入神圣的学堂,我发现生活开销和我原先想当然的快乐大学生活天壤地别。尽管家里也会时常寄钱,但大头还是自己承担,外加学习成绩差而获取不了奖学金,我只得找一家豪华酒店打工赚取零花钱,也因此认识了一群伙伴。除去徐开源和林之衡外,还有来自星加坡的夏元与美国人michaelseegel(迈克),总共是五人。 为了彼此间能相互照顾,我们集体搬进了一家叫红茶包的半开放式公寓。 我们五人都在同一家岸埠酒店内工作,michael年长我十岁,是公认思维最缜密点子最多的人,也是整群人的头领。有那么一次,徐和林因小事被羞辱,事情起因大致是这样。徐的外文名是calvin(凯文),他们部门叫这名的有三个,管他们职业培训的是个印度籍高管。这一天,此人在室外喊了声凯文,但谁都不知他究竟喊的是谁,结果高管气呼呼冲进来甩手给了徐一个大耳刮子,气急败坏地骂道叫你不答你故意在装死么?见徐当众遭辱林之衡上前辨理,结果也被扇了个巴掌。至此,梁子算结上了,从而带出后面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当晚回到红茶包,他俩气愤地谈论着此事,出各种招的都有,有说去投诉的,有说去报警的。但真要计较,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他俩,高管管着他们考核,如果使点坏最后评估不合格,那么,徐和林最终只能被解除合同各自回国。 花大钱好不容易搞来的劳务输出机会,如果因积怨中道崩殂实在得不偿失。正在众人想无可想打算放弃时,一旁进门不久的michael笑了。 “想要报仇,却也不难。” 说罢,他回房间倒腾,找来一张支贷凭证作废纸条,michael说自己一直在意这个高管实际收入和真实生活对不上,必然会做些阴暗勾当,现在自家兄弟被他无故扇耳光,想忍也无需再忍。 “干他!”那一天,大家情绪激动,一致通过,五人联手,开始筹集这家伙undertable(桌下交易,形容无法见光的非法买卖)的勾当证据。我在这种气氛中,自然也是卷起袖口,唾沫四溅,显得无比亢奋。 michael和星加坡人夏元认定,印度高管一直在利用自己工作之便勾结财务经理两人动用公款做期货生意。他们打扫时发现的支贷凭证,就清楚得说明了这一点,但要怎么做?自然是讹他一笔钱然后大家各奔天涯。michael狮子大开口,他说自己离职时间也快到了,回纽约老家打算开个小公司创业,总不见得厚着脸皮去问自己老爸借,那么顺理成章,正好拿高管开刀。 所以,在经过整整一晚的策划下,他们定下了个讹诈的金额,10万澳元。这笔钱将分为五份,红茶包公寓内连我在内,都必须分工,落实做成这件事。这个数目,不至于让对方选择鱼死网破,但也结结实实让他倒抽一口冷气,用钱买个教训足矣。 此后的两周,夏元、michael利用自己客房打扫的职务之便,在财务经理室电话机上做手脚,记录了两人的对话。你别以为是什么高新科技,实际上他们所用的是最土的办法,故意让电话未挂断,在隔壁客房内拿录音器材录下。前前后后采用这种方式录了十余次,才找到所需的素材。再三判断无误后,便开始收集证据。他们几人选了个绝好的时间,岸埠酒店十七周年庆。在那一天,大洋彼岸的董事们,都会到场,整栋酒店九楼以上十二楼以下基本腾空,这是给他们下榻休息而用。而印度人办公室在十一楼,财务经理写字间在十楼,正逢那天楼层空无一人。而这两个丑角,又必须得待在大厅里奴颜媚骨地接待。 所以,这个天赐良机,一旦错过,时运不再来。 michael和夏元当天是休息,他们在晚间八点从酒店后门走火警梯道进入楼层,夜闯两间办公室。而徐开源和林之衡分别在九楼和四楼餐厅门前,代替送餐服务和骚扰查房的人上这三层楼面,确保他们有宽裕时间。这是因为,夏元学黑客技术时间很短,手段平平,并不一定能保证窃取到电脑内资料。 原以为最大难度的电脑密码,结果却是简单到离谱的四个a在若干年后某次电视随机街访,发现美国普通人密码大多是1234或手机尾号。毕竟平民生活不是间谍生涯,毫无必要搞得如此复杂以至于自己都记不住。 而我的分工最简单,那就是监视。在底楼大厅盯防两个目标丑角上楼,一旦发展他们有离去的迹象,立即通过总台通知徐、林两人接应。那一晚,我紧张得嗓子眼快生出火来,不住地想喝水。两个小时里我几乎虚脱,毕竟在浅薄的人生中,这算是一件最大历险。在不断听到他们说事情要败露了,九楼的应急助理搞不定,两人跑菜都离开又来了单子等等,我急得就差撇开前台工作直接上楼援助。好在,整个夜晚有惊无险,虽然意外频频发生,但最终我们还是各自完成了分工。 到了清晨,我们五人陆续到家,终于拿到了高管挪用公款在外做期货的真凭实据!当然,也有一些事后诸葛亮们笑话我们是庸才,只需买通电脑维护就能轻易办成此事,根本不用选大日子。 证据收集完成,就正式转入敲诈勒索环节。这个工作,只能一人去做,最合适的人选,首推michael他此时已经离职,并且订了回国机票,正是利用了对方反应不过来时间仓促,他在登机前一小时内完成与对方见面勒索,随后迅速逃之夭夭。 而当这笔耗时耗力的巨款一下子出现在机场咖啡间的大桌上时,在场的我们顿时傻了,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因为原本众人都在计算怎么来获取它,唯独没有考虑过该怎么带走它。 徐开源、林之衡以及夏元,都是岸埠酒店待分配员工,而我是在校生合同打工,并不是立即想走就能走的,当高管与财务经理事后慢慢醒悟过来就会开始调查,猛然之间,每人户头或钱包里出现一笔来历不明的款子,不仅会让他们质疑,而且离境也将出现许多之前难以预料的困难! 而只有michael,可以堂而皇之将这笔钱带走。他在干这档子破事的一周前,已经合同到期解聘,所有的一线接触,包括电话恐吓,约见提款,几乎都是他独立完成。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五人里唯一露面的仅有他,已是个黑标签,自然也不在乎会不会被人查。另外,据说他对高管说过一番狠话,以至于对方只得默默选择看他扬长而去。 “五人分这笔钱,各自应该两万,但最好还是等到全部分配后再定。我、夏元、霍利斯曼都还好,离境方便,但你们就会很麻烦。尤其是身上无故出现大笔现金,或者账户内有说明不清的金额,到时,想走也走不了。”michael咬着烟咀,眉头紧皱,看着徐和林叹道:“为安全起见,也保障大家都不白忙乎,大家先拿几千小钱,等到了美国聚首后再一起分这笔钱,这个是我家庭地址和电话。” 从拿到款子简单见面相互约定,michael便立即登机,搭空客逃窜回国,而一旦飞机落境,他永远也不会再回布里斯班。擅长策划的他打了个十分漂亮的时间差,高管是无论如何在一小时内反应不过来的。而款子的走向,却是个实际难题,徐和林只是劳务输出,银行卡账号全是酒店给办的,要怎么来解释身上无故多出一笔钱?所以时间紧迫也不容再多计较,相互立誓,等全体到达美国后,选择一个休息日,去纽约州平分这笔钱! 夏元、徐开源、林之衡三人各拿到三千,我的份额最少,2000bucks,其余的都被michael带走。没他那么洒脱的我们,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度日如年,整天夹紧尾巴做人,胆战心惊生怕为人洞悉,终于苦熬到头。我也因此休学,跟着他们一块回到美国,当再次拨打michael的电话,查无此人,此号为空号,我们的头领,就这样人间蒸发! 此后的一年里,我们找过他无数次,但终究没有结果,差不多九万,分文没有,大家被阴险的michael狠狠地耍了。再之后我们对于找到他不报希望,自谋出路各自安顿下来。我这时才发现,损失最大的是自己,这一通走来,究竟图的是什么?好好的大学无故退学了,课程全数放弃,自己却莫名其妙在北加州一间酒店内当上班族,懵懵懂懂跟着别人,情绪激昂了大半年,结果却过着不属于自己的生活。 “那后来高管有没有找过你们麻烦?他知不知道你们这五人组?难道不会调查到你们头上?从红茶包公寓开始入手?”alex点燃一支烟,问。 “这正是michael的高明之处。从拿到证据到敲诈勒索,这之中有三个半月,我们早不住在一起,而且他还故意谈了个女友,与我们的接触越来越少。至于高管,当然很不甘心,他也花精力想搞清一切,但最后线索都跟到了纽西兰他女友身上,因为这女的在事后忽然失踪了。据说,现在人在南非某地,反正她本身就有许多案底。” 那段岁月里,徐和林总是这般相互安慰,这笔赃款本就不属于我们,在他们看来,无非就是出气,这个结果办到了,那么也就值了。而至于领袖michael,毕竟他是主要抛头露面担当全部风险的人,起码当时没一人想过露脸,自私些来说,现在他玩失踪,也在情理之中,就权当朋友一场,好歹拿了些,彻底遗忘此事吧。 那时的我,头脑里都被兄弟义气和各种情怀塞满,开始过起截然不同的新生活。这期间,有悲有喜,我付出的心力也得到回报,徐和林确确实实把我当弟弟守护。然而,时运不济,不久后徐出工伤,右臂高度截肢,两腿也不灵活开始坐轮椅,而公司在他住院结束后只给一个月时间,很快将被遣送回国。 面对高额的医疗费用,和周全徐的未来,我一遍又一遍,徒劳地打michael电话,想要找到他,至少能给点钱,但是,查无此人,此号是空号…… 噩梦就这般打开,直到现如今你们都知道的大逃亡,陷自身万劫不覆…… alex坐在那头,出神地听我讲完这则离奇的往事,沉默不语。我将抽完的烟盒揉成团,朝他掷去。他也毫无反应,只是望着一桌狼藉的披萨芝士条发呆。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正暗自吃惊我瞒了如此爆炸性的经历,一时之间,这个法国小青年无法接受。我的苦难对他而言,沉重得如同枷锁一般。anold所谓的惊叹,是因为他完全不懂我是怎样一个人。在经历了无数地狱后,我,老霍家的小儿子,早见惯了世态炎凉,心平如水定力十足,区区越境逃亡又算得了什么? “想什么哪,看,我自己都不在乎,你哀伤些什么?” “难怪你会竭力回避谈自己过去。”他抚弄着长发,抱着脑袋自言自语:“这不是小事,我一时脑子被冲入太多东西,反应不过来。林锐,你想哭,就尽情地哭吧。” 说着,他颤颤悠悠站起身,就像几天前在酒吧那样,探出双手,一把将我深拥怀中,无比感慨地叹息:“后面的事我也不想知道了,你也不用告诉我,我知道那将是无比惨烈的。林锐,人生在世,吃点亏是其次,起码你深爱着徐和林,他们至死也怀着人生中有你是种幸福,这就算值了!” 一行热泪,再也抑制不了,顺着我的脸庞滑落下来。 “你我是要做兄弟一辈子的,”他用手扶着我的脑袋,将嘴唇凑近我耳畔,低语道:“我再次体会到吉普赛老妪预言是多么精准。林锐,记住我今天所说的话,你必须死在我之后!” “为什么?生死这种事,谁还能决定得了先后?” “不,你必须死在我之后,我有我自私的一面,我不想临死前没人惦记。如果真到那一天,我就选择自杀!” 我的双手紧紧裹住他腰肢,无力地点点头。 “接着,我要开始讲我那档子破事。起先不是我故意耍赖,而是始终没有准备好心情,或者说,我根本不知打哪开始说起。”他陪我上24小时超市买了条烟和啤酒回来后,说:“虽然我没你那么非比寻常,但真要说,也好不到哪去。我有一点与你极为相似,那就是我家老头。你爸是机电工程师,我老头是土木工程师,都属于高级知识份子,但你瞧瞧这两个老东西,一样的不负责任。你打小他常年在外,我也差不多,我家老头甚至还失踪了,至今也不知死活。” “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没个人调查起因结果吗?”走了一段路,我平静下来,不由开口。 “我爸失踪的日期是1987年6月22号,自那天起,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一年开春起,他就显得很忙,持续出门,动辄几个月,家也不回。我想他那时已经开始预谋要离家出走,投到某个野女人怀里寻欢作乐去了!可怜的是我妈,深受打击,临到猝死前一晚,都还在说,他肯定会回来,你爸是个忙大事业的人!但是,第二天中午,在大超市里倒下,再也没醒来。此后我就暂住在亲戚家里,后来又进了孤儿院。老畜生就这样一声不响,将他的儿子和老婆,彻底遗弃啦!我妈是自己骗自己,幸亏她走得早,心里还保存着一份遐想。” 说着,他取过背包,在里头使劲倒腾起来,时隔不久,翻出一张褪色相片,指着一个头像被抠去的人,说:“这就是我家那个老畜生,他叫马德兰!” 我本打算伸手接过照片,说上几句“或许你误解了他,就让往事过去吧”之类的话,不料,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将照片凑到眼前,仔细观看,似乎猛然忆起什么来。 “怎么了?”我不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 “可恨!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我妈死得一点都不寻常,最后见她遗体时,整张脸是扭曲的,已经完全变了形!这是目睹了某件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的事后,活活惊吓过度而亡!” 5:01s Chapter 13 :马德兰先生 chapter13:madeleine(马德兰先生) 一九七五年一月十五日是个阴霾的冬日,位于索恩河与罗纳河交汇的里昂市区,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教会医院因职工工会组织罢工导致大楼供暖中断,整个室内冷得跟北极也差不了多少。一串串冰凌子打斜顶屋檐垂下来,靠近它们的窗玻璃已被冻得发白。窜行在楼道里的护工大夫,神情疲惫萎靡不振,并且人数寥寥。 整片产房,都是人们口中呼出的白色气雾,混杂着各种异味,浑浊不堪。一个紧闭双眼的婴儿,一声不吭,尽管紧紧贴在他母亲的身侧,两只小手依旧被冻得通红。第一次排便,这个新生儿拉出漆黑如墨的污物,几个妇产科大夫认为是肠道出了问题,正打算将孩子抱走。哪知,才刚刚触碰到他的小脚丫,这个婴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双手像有意识地轻轻拽住产妇的衣襟,脑袋摆个不停,一副生怕被人夺走的模样。 听闻这声清脆的啼哭,病床前的两个人心安稳下来,那就是新生儿的父母,马德兰夫妇。 与一年后的同月同日同时截然不同的是,老霍家的小儿子出世,那可就热火多了,不仅是个阳光普照的好天气,而且产妇也住入单人病房。整间屋子挤满了人,甚至连新生儿七大姑八大姨都打世界各地跑来。病床上堆满了各种礼包和花束,以至于因护士的呵斥才被移开一些。 正如同孤高的法兰西民族和热情的拉丁姆民族性格之不同,两个小孩所处的童年,也是天壤地别。 alex自小就随着父母住在公寓楼里,四周住户都是忙碌的职员,建筑内也没几个年纪相仿的玩伴,这个小孩只得整天摆弄自己唯一的亲戚,他外婆送来的积木,坐在厚厚的地毯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飞翔的小鸟发呆。 而老霍家的小儿子,也就是我,一直住在人口稠密的老城区,象牙黄旧宅里是一大家子十来口人,其乐融融。推窗望去,各个角落里,都是一堆堆的淌鼻涕小孩在抓瞎胡闹,想要清静简直是痴人说梦。 人言,家和万事兴,一户人家度日,总需要和和气气,上下齐心才能让生活变得多彩。可是里昂ruedelacharite住户马德兰家的情况,就不是那么回事了。alex的老妈名唤苏菲,本家姓欧容。在遇见马德兰先生前,是一家小餐馆香烟柜台兼卖报刊杂志的女服务生。她在家里排行老大,底下还有一对刻薄的弟妹。虽是同胞血脉,但她和自己母亲的关系,不知因何缘故素来很差。当欧容老婆子听闻自己长女交往了男友,不由喜出望外,也不待她同意,自行打点行李将其送出家门去,随后不久,原属于苏菲的小屋,就成了妹子也就是alex小姨的婚房。而送来的一盒积木,就是这个老婆子对自己孙辈最大的诚意了。 尽管alex提来的照片已略显模糊,但上面的女人总体来说,姿容还是相当不错,是那种未经雕琢天然气质的都市清纯女孩。他帅气的脸庞也承继着老妈的遗传基因,棱角分明,大眼红唇,以及细腻白皙的肌肤,活像波旁王朝宫廷里伺候主子的那种娈童或内侍。这么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一生却过得极其不幸,就好似被神明特意写过标签般,没几个知心知底的朋友,人生也始终孤单无助,自己或许也是过惯了这种生活,变得再没有梦想也没有什么期盼。 马德兰先生是小餐馆的常客,也是苏菲颇为熟悉的顾客。这个男人总会在雨后潮湿的黄昏踏进店子,闷声不响地坐在角落里,先要杯果酒润润喉咙,然后吃上一顿简易的晚餐。整个过程中,就是摊开一张报纸不停地看。临了走去烟柜,要一包蓝gauloises(高卢)烟。据这个人自己说,打自己会抽烟开始就一直买这个牌子,已有十五年。 总之,在年轻的苏菲眼中,这个清瘦并且喜爱安静的男子,在一屋子满脸横肉的熟客里,具有某种独特的魅力。但这两人之间除了买烟收钱之外,再没有第三句对答。尽管如此,但她喜爱这个身上带有烟味的男人,他的疲倦,他那凌乱的头发,以及深沉的嗓音,以及他所有的一切。苏菲总显得十分慌乱,每一次浮上脸庞热情的笑容,在事后都会觉得万分做作,并为自己的举止而懊恼不休。她很想多和他聊会天,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对于出生于70年代末的我,很难理解这种时代里的人,恋爱是怎样一场游戏。他们不像我和alex,再怎么老土也会稍稍讲究些浪漫的情怀。他们不,他们要不是那种宣扬性解放满脑子都是政治运动的人;那他们就喜爱彼此远远望着对方,让自己的遐想乱飞乱撞,却也不打算做出任何超越底线的行动来。我们这代人,当感受到哪怕有一点爱的感觉,就会将对方约出来,大声喊出口,不论结果将怎样。而惯受传统主义的父辈们,就含蓄了许多。因此说,假设时光可以颠倒,让我们穿梭去纯真年代,也许,我俩将成为角逐名利场的绝代浪子。这一点,alex也表示深深赞同。 终于在某个周末,这两个看似毫无关系的人,因一件听来十分滑稽的事儿牵动,走到了一起。在这之前我说过,男子每次来的时间都是黄昏,通常都会是雨后,随身所带的都是附近哪个报摊买来的报纸,这方便其在用餐时可以慢慢看。当这个人进店后屁股还没坐热,窗外阴雨飘飞并且越下越大。黄色餐灯下,男子扬起脸皱了皱眉,神情略显无奈,又给自己点燃支烟。这一系列细微的表情,都让站在不远处的苏菲看在眼里。 她立即冒着雨找个借口跑出店外,在附近百货大楼里买来把伞,怕被人看出故意找了个很脏的污水池倒腾了一番,这才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店里。除了奉迎,单纯的苏菲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方式能走近这个中意了很久的男人。 果不出她所料,男子在吃完饭后过来买了盒烟,听闻要借伞给他,自然是一番虚情假意的推脱,而室外的大雨,此刻已是达到暴雨的程度。一个非要借伞一个非要推脱就这样两人来到街上,男子说自己住得不很远,反正这种鬼天气打伞返家照旧会一身湿,索性无所谓跑跑回家得了。 就在此时,停在附近的一台抽粪车,毫无征兆地忽然爆炸,喷薄而出的粪汁喷了街道两旁的店子满满一橱窗,也淋了这对男女一头一脸。黄黄绿绿夹带厕纸的污秽顺着雨水一道道被冲刷进了阴沟里,而满身恶臭的男女却站在街角不知所措。男子只得牵着她的手,走去五条街外公寓楼的某套宅子,洗刷一番。尽管浑身上下披着粪便人在冷风里抖个不停,但她却感到心底充满暖意。 男子坐在马桶上,双眼盯着浴帘内那忽隐忽现的人儿,默默抽烟。他几次三番打算回避走去客厅,但年轻女孩伴随着水声却在说这样的肮脏,走哪坐哪东西都不能再用了。时隔不久男子明白过来买烟女这是种暗示,一把扯去假装斯文的领带,撩开帘布,此后两天他们都紧紧依偎在一起,没有出过一次门。 一夜大肚和未来alex的降临,有赖于抽粪车突然爆炸。每每想起他的自我形容,我都会笑得前仰后翻,而他则拿我有次急着赶路一下子滑进粪坑作为反击。 而这栋公寓房,此后就成了alex自打出生就一直居住,被称为“家”的地方。 欧容老婆子按捺下心中不住狂喜,急忙为长女打点行李一脚将其踹出门,此后老死不相往来,也难弄懂这对亲生母女间为何像仇人那般。不过可以说,苏菲之所以忙着取悦这个男人,目的就是为早些逃离牢笼,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温婉柔和,说话嗓门轻,没有复杂人生轨迹的她,此生最狂野的,便是被验出怀孕的三周后,立即和男子结婚,于是他们成了和谐的马德兰夫妇。不过真要细较的话,alex认为自己老爸虽然喜爱苏菲,但远没到能谈婚论嫁的程度,之所以会闪婚,全因自己老妈对他说了一句话,咱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听闻此话,这个不拘言笑的男人,一时之间眼中闪过动容的色泽,沉默地坐在桌前一宿,第二天清晨,牵着女孩的手去联系教堂布置婚礼去了。 九个月后那寒冷的冬日,男子缩着脖子坐在产房外,一根接着一根抽烟,当听闻产床拖拽的声音,扭头去看,一个白白胖胖的坏小子正蜷缩在面容苍白的产妇身旁,一时控制不了自己,泪如雨下。 在这之后的六年里,马德兰先生也像一位正常人家的丈夫,全身心投入在家庭里,可能因为苏菲那不幸的家庭,他付诸许多尽可能让自己老婆快乐些,这在后来的alex形容下,自己童年也不能说十分无聊和落寞,起码他嘴上骂归骂这个老不死的,但心里没有一刻忘却想要打听自己老爸究竟身在何处的冲动。这种最基础的父子之情,可能就是在那段日子里被培养起来的。 年少的alex也曾有过一段记忆丰富的生活片段,但打从他六岁开始,自己的老爸变得对生活漫不经心,不再天天回家,以借口工作外出,经常数月不归,一旦到了家里,就嚷嚷着说累,没日没夜地窝在房里闷头大睡。如果以时下较流行的话来说,那就是苏菲遇上了渣男,只是男人维系君子的时间,稍微有些长,但毕竟,本性这种东西,终有一天会暴露出来。 不过,也不能这样说,我承认,哪怕是高级知识分子,内里也夹藏着许许多多的衣冠禽兽和斯文败类,渣男绝不会因职业和受教育程度不同而选择性剔除这类人。举个例子好比说我爸,他也是高级知识分子,年轻时也爱玩,但到了岁数和有了子女,自己就会有所改变,收敛起来。而马德兰遇见苏菲时已不年轻,当时已有三十六岁。即便再怎么离谱也会随着年龄提增而沉淀下来。总之,我不太接受alex咬牙切齿将其比作混账的说辞。 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马德兰夫妇结婚那么久,做妻子的苏菲,居然不知道自己男人究竟在哪工作,马德兰只是很模糊地告诉她,自己经常要去国外,他是个矿场方面的高级土木工程师,基本由着公司安排,跟着布矿的工作组走,长期待在野外。如此可疑的丈夫,苏菲却像着了魔般,坚定不疑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慢慢地,往家里寄的钱也时常中断,生活的重担完全落在了羸弱的妻子肩头,刚过完几年家庭主妇生涯的苏菲,只得重新走出家门,起初想回小餐馆继续买香烟,结果店子已改头换面变成家皮鞋店,最后和一个朋友合开了家花店,勉强维持着生计。 每年的圣诞,马德兰才会记起自己是个居家男人,跑回里昂,然后陪自己儿子过完生日,再一头扎进忙不完的工作堆里杳无音讯。幼儿时期的alex,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见到自己老爸自然亲近,常常会忘却始终陪伴自己的老妈。马德兰也舍得花钱,经常带着娘俩下馆子,外出游玩以及远渡重洋去旅行。每次回来,总会提给苏菲沉甸甸的一包钱,带着浓重鼻音口齿不清地说等自己忙过这阵,往后就不会那么杂乱。其结果,借口永远是借口,一旦从alex幸福的生日桌上离开,也就再难寻他的身影。 而且,这段依稀还记得的古老回忆里,alex想起一个很关键的不同,那就是自己父母好似从那阵开始,就不怎么同房了。马德兰回家后乐意待在他的小屋里睡觉,吃喝拉撒都在里头,看似父子情深,实质是那时就开始疏远了苏菲,究竟是怎么回事,真正的答案,只有老天和马德兰自己知道。 他随身带着的老旧照片,勾勒出自己故居的轮廓。这是一间百来平方的公寓,老实说我特别喜欢这种钢窗结构的新式楼房。在七十年代的中期,法国建筑业兴起简约主义,造了一大批新楼,专供白领阶层的单身男女住宿。这样的屋子,往往显得空荡荡的,内里家具没几件,床铺做在墙里靠人手去拖拽,大片面积当时的人们就乐意任其空着,alex的家也是这般。这与意大利南部我的老家是截然不同的布置,我们那里流行东西堆得满满,脏乱一些无所谓,最重要的是随时要有家的感觉。任何老旧的东西经年累月不换不扔,将整个空间塞住,处处都显得无比逼仄。 小时候的我,每当看见电视里在播法国电视剧,总是十分羡慕他们的居所,就感觉自己国家的子民都是下等人,而法国的月亮一定会更圆更亮。而自从接触了alex这才明白过来,那时的法国白领之所以不爱整家具搞得像意大利南部那般充满生活格调,是因为大多数人都是租房,房东提供的家具就那么几件,自己若随性添置,到了搬家那天,也就等于全送给后来人。 alex十二岁时,马德兰不再四处走动,家里来了不少从没见过的陌生人,自称是同事,请娘俩暂且外出租借住所,整天窝在里头,也不知在干什么阴暗勾当。不过所幸的是,这样古怪的日子并不漫长,大约一个半月后,这群人跟随马德兰一起出国,究竟去了哪里,也没留下具体的话。总之,alex仍记得自己老爸出门前,曾抚着他圆圆的脑袋说要去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他听后兴奋地一夜没睡,自己做了张卡片送给马德兰,写满了白字连篇的诸多祝福。 只是,苏菲的神情,自打那时开始就变得黯淡下来。我想,即便再充满幻想的女人,也已经明白若是驾驭不了自己的老公,那他一定会像撒欢的脱缰野马,越跑越远,最终与自己形同陌路。 苏菲的悲剧早从和马德兰相识便已注定,自己一味迎合,深以为能以柔情将巧合的,爱慕着的男人永留身旁,是痴人做梦,这时最应该做的是,抽身出来,或是和这个人严肃地谈一谈,未来何去何从,最起码得要有个说法。但这些,却没有发生在这对夫妇之间。 消沉了一段时日后,这个女人不知何故变得坚强起来,并且难以理解地越加坚信自己老公确实是想要有所作为。每当alex抱怨老爸怎么还不回家,她就会严肃地望着他,告诫其不要胡思乱想,马德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过上更有质量的生活,直到一九八七年的秋季,也就是猝死前一周,alex发现自己老妈开始酗酒,双眼通红地躺在床上,黑灯瞎火连灯也不开,一直不停喃喃自语梦碎了,化作泡沫。 那一刻是苏菲人生的最末期,她长期自我欺骗不停在内心编织的谎言,最终被马德兰先生的无情以及去而不返,彻底击碎。没几天,倒在大超市里,当场死亡。 十二岁整的alex,虽然懵懵懂懂地明白,自己老妈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自己,但始终不愿相信这一切的发生。自己老妈什么话都没留下,就撒手人寰。当遗体从尸槽里拖出让他亲眼见证,alex看见一张扭曲的脸,已全然不再是他所熟悉的亲人,变得模糊的瞳孔空洞地望着他,刚使足劲合上的嘴嘎嘣一声塌下,顿时让他吓尿过去。 苏菲的死因,被写着突发性心肌梗塞猝死,尽管那张脸布满惊恐和痛苦,但医生的解释是,临死前,这个女人身体一时承受不了巨大的不适,被迅猛而来的剧痛摧毁而倒地身亡,说得再直白一些就是活生生痛死的。 苏菲并不是体弱多病的女人,虽然避免不了伤风感冒,但身体底子一般偏好。病历上也从未有过心脏隐疾,何故会猝死在公众场所?并且死前也长时间闲置在家,并没有干过什么超负荷的体力活。 这一点,令alex产生了怀疑,那天晚上值班完毕后,他请了几天假,出城不知去向。 此后,人们试图想要联系马德兰,但怎么都联系不上,最离奇的是,马德兰这个神秘的男子,甚至连档案都不存在,这个国家里的注册人口中不存在有他。这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马德兰先生如果不是服务于政府的特工,那便是像我的女友chris她老爸那般,是个和警方达成协议的秘密线人,神秘居住在某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窝着。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与我的未来岳丈几年后首次见面时,我才了解到这些。 总之,alex就这般成为父亲失踪的“孤儿”,此后遭欧容老婆子以及自己小姨一家遗弃,过起了孤儿院艰苦的生涯。 你是个野种,你是个没妈没爹的杂种,每当年幼的alex和同样命运的小孩斗嘴时,总会这般被别人说。起初他还打了几场漂亮的架让对方闭嘴,到最后,也慢慢习惯下来,并且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躺在床上,我将这些详细地对chris倾吐完,搓揉了把脸,沉沉睡去。 那一晚,我睡地无比踏实,与alex那种如同杯底沉淀物遭世间遗忘,哪怕至亲也可能想不起他的悲惨人生相比,我体验到什么叫做侥幸。 3:01s Chapter 14:坎伯兰夕阳 chapter14:sunset(坎伯兰夕阳) alex离去后的几天,我心里有种说不上的失落,干任何事都心不在焉,头脑里总在猜测他究竟去了哪里。试着拨他号码,却发现手机落在福特车后座未被带走。出门前他沉默不语,脸色阴郁,只说自己需要走几个地方,搞清一些发生在很久远的往事。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和一贯的无忧无虑相差甚远。 这一切,皆因那晚无意间聊起他双亲的往事,alex似乎猛然记起些什么来,急着去揭开迷雾。然而陈年旧闻发生在十年前,倘若真有着什么,也随着岁月流逝,痕迹像被拖把拖地般抹除殆尽,要找出真相谈何容易?难不成是回欧洲了?这更不可能,身份的缘故,他无法像个正常人说走就走。 “还有一种可能,或许是你隐瞒自己太久,让他感觉你这个人城府太深,因此不辞而别。”我的情绪也波及到了chris,她在餐桌前望着我,叹道:“总之,你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而他却极少谈论自己,这不公平。我们现在生活不稳定,你的身份又是越境在逃。” “你是说……”我的心脏悸动了一下。 “是的。”她眨了眨蓝色大眼睛。 三月份我在犹他州偶遇徒步旅行者,开车闲得无聊,便与之攀谈解乏,无意中说了些自己的状况。其结果,这人慌慌张张借口上厕所,在公路旁跳下车,窜进一家餐馆再不出来。不久之后,我便远远听见警笛声,这才恍然大悟,心急火燎驱车遁逃。一连开了几天车,直到进入堪萨斯境内才稍稍安心些。之后不久,我改了车牌,并打算找家厂将车外漆也换掉,又担心会遭人起疑,从此便开始昼伏夜出,等到万籁无声这才上路。走得乏了,就随处找个野地,像原始人那般支起营帐野营荒原。 那段遭罪的经历,至今令我记忆深刻。 毕竟,和alex再契合,我们也仅仅认识俩个月,若没有小孩看顾不周跑出了门,一切都将擦肩而过。我不敢说chris过于疑神疑鬼,多留一颗心眼总是对的,沿路过来她随我吃尽苦头,整个人亦不见了当初澳洲缠手时的朝气。 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终将要发生些什么,总也是避免不了,不如索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才好。长久以来我其实想过,自己最差的境遇无非是直面追踪而来的人。一旦陷入那种地步,我便直接往警署一窜自动投案,至于再将来,并无规划。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天无绝人之路,我已开始过惯这种东奔西跑的生活,反而不适应正常人生。 “一分钟”人见alex请假,立即瞄上了他舒适的睡袋,我独自守夜感到百无聊赖,索性手插裤兜,独自散步在downtown。过了桥,站在坎伯兰河对岸遥视蝙蝠侠大楼和远处稠密人群,一种既喧闹又孤独的感觉油然而生。纳什维尔不亏是田纳西首府,即便临近午夜依然人来人往,刺目的灯光倒映在水岸,无比炫目。(蝙蝠侠大楼是该市的景点,at&t大厦,因楼顶的两座塔尖酷似耳朵,被人戏称作蝙蝠侠大厦thebatmanbuilding) 就在我极目远眺时,散瞳余光中左侧大道上有个人影一晃而过,虽看不真切,但那一头齐肩长发实在太过熟悉。我不仅暗自吃惊,撩动双腿紧追而去。这人行走如飞,活像一阵风,外加街上许多观光客横七竖八挡道,在霓虹强光的照射下,前面的影子朦朦胧胧,我看的十分吃力。直至这人下了地铁过道,这才勉强跟住。 进入建筑,灯光黯淡下来,我这才分辨出,所跟的人并不是alex,只是背影酷似他,一头金色齐肩发,同样胯着个米黄色战术背包。论个头足足小了一圈,柔软的双肩显然是个女人。我自嘲地摇摇头,打算折回去,霎那间对这背影好奇起来,这个女的正面大概会长成什么模样?她显得如此匆忙,买了代币后将钥匙包拉在了售币机顶上,我想唤停她,但女孩一转便汇入了茫茫人海之中。 取过小包时,她已经下到站内,我只得向问询小窗形容对方一番,并交出了包,随后便原地顿顿腿长吁短叹而去。 散步般回去的路上,我为自己感到好笑,alex离开才几天,我俩也谈不上谁离不开谁的程度,仅仅彼此只是失意人,聚在一块抱团取暖罢了。思索良久后我才顿悟,自己的失常并非因他中途离场,而是心底深处受他影响,也弥漫起挥之不去的绝望和孤单。离开三藩市港区开始逃亡时,一轮鲜艳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当时的我,还故意对着它大喊一声:老子总有一天,还会回来的,不知不觉已过了很久。 说说简单,可未来在哪里?我的归途又会怎样?此后的我该何去何从?就连和亲友通话,这起码的一点也做不到,包括自己父母。这种煎熬,不是几周几个月,有可能会是几年甚至更久。 我不怕警官,被逮住顶多再次收监,而真正威胁我的,是三藩市那家败了官司的group,他们主子可谓对我恨之入骨,牙根都咬断。虽然他与carlos的恩怨情仇我并不清楚,唯独有过一次照面,也难说其本质是个绝对的坏胚子,或许此人也有一定的准则。但我令他颜面扫地并搅乱他的吞并计划,即便条子们肯放过我,他也是不肯罢手的。原本我有其他的出路,那就是入伍参军,加入军队后他拿我毫无办法,假设我能建立功勋并保证自己活下来,成为战场明星,他更不敢随意加害。可现在天下太平无仗可打,外加我连条子们也一起得罪,连最后的机会也看不见了。 站在法国梧桐树下,透过黑沉树梢仰望昏黄路灯,我长叹一声,将盒内最后一支烟抽完,搓揉着脸跪倒在地。 几天后的休假日,恰逢好天气,我打算带着娘俩,好好逛逛纳什维尔。闯到这里一眨眼已是两个多月,我的人生几乎都耗费在黑沉沉的剧院里。趁着双周薪刚到手,我不必再精打细算过日子,好久没有和她们出门上街了。 我们的目的地是田纳西表演艺术中心,作为纳什维尔一个地标性的景点,被印在各种导游手册上,就仿佛不到黄河非好汉那般,是每个臭烘烘的观光客必去之所。身边的两位,最大的活动范围是从家到剧场这一段,平日里宁愿窝在住所蒙头大睡打发时间也不爱游山玩水。但这阵子chris见我闷闷不乐的,在今晨刚醒来时便撒娇嚷着要出门,也许是想借着逛街来稀释我心头淤积的烦恼。 到了地方一看,白天没表演,仅仅傍晚五点多有场音乐会,合着现在时间才早上十点,这附近也没个好玩的去处,除了酒店仍是酒店。小孩倒挺快乐,在大草坪上发疯般地飞奔,兴奋了一阵,便和一个黑小孩蹲在角落里看杂草中的虫子。 我抱着脑袋躺倒在地,望着头顶蓝天白云倒映在四周镀膜玻璃外墙的建筑上,慢慢划过。而chris则在翻手上一套在内华达某小镇邮局买来的地图手册,打算寻觅下一个观光客必到的景点。 阳光打在她的后背上,在伦勃朗光阴效果下,chris的脸显得更为楚楚动人,就和我俩当初相遇时那样。望着她专心致志的模样,我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移到自己眼前,故作惊讶地说道:“怎么回事?” 她这才回过神来,迷惑地望着我,不知自己五根指头有什么问题。 “这根手指,这个位置上,不该有个大戒指吗?”我指着她的无名指,说。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孩子牵着黑小孩的手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cathrine太小,还不懂怎么说话,但这会儿正跳着脚,吵着要去有水的地方。她的“朋友”比她略大,对我说那是个公园。时隔不久,这小孩的妈打另一侧买了冰淇淋回来,见我们替她暂时管小孩挺满意,忙表示自己可以开车带路我们去。 “就是坎伯兰河边,日产(尼桑)体育场附近的一块绿化空地。”胖妇女有些尴尬,可能在她离开时我们还没来,这会儿手里只拿着一个蛋筒,是给儿子的。她指指自己,说:“工作繁忙,我正巧要送孩子去那附近的全职妈妈(注:美托管小孩的机构,内有兴趣班和儿童乐园),待上整个下午,会路过那里。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小孩都挺喜欢那个去处。” 美国的不少黑人家庭都比较破碎,并非是受到社会歧视,或没有受教育机会。成绩再差考不上名校,完全可以上社区大学,再不及格也能拿荣誉毕业。主要是这类家庭大多是单亲妈妈,孩子们几乎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谁,眼前的这位胖妇女和儿子就是。黑人家庭里依旧有把孩子管得十分优秀的人家,再平凡之中也有伟大的母爱,这主要还是取决于个人本身。 在走去取车的路上,我顺道买了两只汽球,提给俩小孩人手一只,跟在车后颠簸,很快便来到了所谓的公园。在挥手道别时,胖妇女说其实好玩的地方并不少,例如世纪公园内的帕特农神庙,游人必到的gaylordoprylandresort&conventioncenter,这个万豪旗下传说是世界上最大的酒店度假村之一等等,不过小孩未必就会感兴趣。我们手上旅行导读是过期的,那些标注的中古货地点都是她爸这个年龄层次的人会走动的地点。 眼前的坎伯兰河岸,就是片空旷的绿化带,它建在下城到纳什维尔东的高架河桥下,这里在过去是一片破破烂烂仓库般的房舍,绿化带在这一基础上营造起来的。地方空间大车随便乱停,外加不要钱还绿草成荫,果然有不少夫妇带孩子在附近玩乐。孩子一见远处是跳动的黑点,失了魂般跑将过去,而我则在边上的超市买来些啤酒佐食,晃晃悠悠走下去,见chris已坐在草坪上。 这片天地真是小孩的天堂,眼前满是和cathrine差不多年岁的小孩,正哇哇乱叫在草坪上侧身翻,满脸鼻涕泡,杯装饮料淌一地。我小时候一直受电视剧影响,认为美国人都是虎狼教育,小孩像野草般任其成长,但这园子里慈父良母也站得到处都是,和世上任何国度的人都一样,这才是平凡的都市人生。 地方热闹,自然也招引来些自由意识很强的街头艺术家,拿着几根玻璃棒在水杯上敲击演奏,四周围了群人看。当耳边的喧闹逐渐远去,我扬脖喝空一罐啤酒,转过脸正巧和chris四目相对,她正支着腮帮凝视着我。 “你不渴吗?我见你来的路上满身是汗。”我朝她一扬手,提过去罐果汁。 “我不渴,正在想哪,你在表演中心前说的话。”她摆摆手,抱着膝盖,摇晃身子道:“这些天,你一直在说alex,人有时就是这样,会感到莫名孤单,我有过,我也能明白。” “你知道算上今天,我们认识了多久?”我心头一震,有些想说的话憋在心头实在太久,不由打口袋掏出本橘色小本子,翻到第一页,上面标注着日期:1995年1月15号。这是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日子,距离今天,已经三年多了。时间虽然并不长,但我也好她也好,包括我俩身边的所有人,多多少少都发生了变化,有些很大,譬如我;有些很小,譬如她。我还记得chris第一个笑颜,那是在澳洲酒店附近的布兰妮格啤酒屋内,她说我笨嘴笨舌的模样很可爱。那时的我,课堂上接触的女孩都很不咋样还不如西雅图中学里的,见到后就无法平静,心潮涌动了好久。 能与第一眼瞧见便喜欢上的女孩同坐一席是个奇迹,能在之后与她跨过大洋携手亡命天涯,这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chris在我心头的价值,远远超过那一轮三藩市红日,甚至替代了整个世界。 望着她含笑不语,我有些不知所措,翻出手机开始计数:“我数学很差,其实我也不知道距今究竟多少天。” 她仰天大笑,扶着我肩头安慰似的接过机子,放入她包内。 “我想说,我该怎么说呢?我想你嫁给我。”我手指远处的cathrine,叹道:“你带着她出现在港区上海楼门口前,我怎么都没料到,我不知不觉中,却早为人父。慢慢地,她会长大,她终有一天,会迷茫究竟管我叫什么。虽然叫名字最亲切,但总不是回事。我很怕,我一直担忧,哪天你会忽然不辞而别。” “可当初,离开的那人是你。”chris耸耸肩,打开果汁喝了几口,道:“我还记得你每周都写两封信,你的信与众不同,还有大量涂鸦,尤其‘那个’画得特别认真。我看信时就笑翻了,宿友都跟着笑。常用我口红的布卡就说你,是个千年难遇的变态。” “难道你,每封信都给她们过目一遍?那些不堪的择词……”我回想起自己老家好似也有这种传统,不由垂下眼去,拨弄着鞋面上的泥巴,道:“当时,我不离开也不行,你知道徐、林还有michael,我们几个一起干过的事儿,我想留也留不住。” 我是继michael第二个离开布里斯班的,随后将chris托付给了徐和林,请他们代替我好好照料她。因为她是无业游民,整天只有花销,却无固定收入。在我离开的整三个月里,我的两个好友几乎支付了她全部开销。尽管如此,我也时常寄钱,一直维持到chris回老家达尔文,徐他们一伙到美国为止。 chris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她头一次跑来红茶包,我正起床不久。见面后我便烧了个懒人套餐蛋包饭给她,对此我并不抱多大希望,因为我自己也很难下咽。没料到她竟全都吃了,并且还说比她更懂煮菜。那天,我和她坐在窗台上相互依偎直到傍晚,最后目送她消失在街角茫茫人群中。 说起来,我们的相识全仰仗michael,他比我更早认识chris及她的女伴。 “这些我知道,你吸引我的,是一种单纯和浪漫,与其他人不同,特别与你那个michael大哥截然不同。你是否记得,他是怎么介绍我们认识的?”chris向我要了支烟,点燃后抽了几口,问:“这难道不恶毒吗?” 我仍记得,在生日会上,michael当时对我们耳语说,这伙女孩都是伴游女郎(bitchgirl),有钱就可以上。我所谓纯洁的爱之初体验,竟然是这样过来的。 生日会过后一天,大家又跨海去了纽西兰的奥克兰迷神湾。我与chris亲手在一颗棕榈树埋下时光胶囊,并相约在五年后一起到此挖出来看看,都藏了什么。 “其实,其实那天我到红茶包,是来要钱的。”chris羞红了脸,叹道:“林和徐都给了布卡她们钱,所以我过来找你。但是你太坏了,你一顿饭就把我打发了。” “这……”我将心头滔滔不绝的情话憋到嗓子眼,不仅又吞了回去,道:“所以我说你是好女孩,比布卡她们诚实又漂亮,事实也证明,一直以来我就是亏欠你的。” “你不了解michael,你总乐意将人性往好处想,可结果呢?你的大哥人间蒸发,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此被动,都拜他所赐。所以,这就是我两年后,选择跨越重洋来找你的原因。总觉得如果不看顾着你,你就很容易受伤。”chris指了指自己,笑了:“我也是从那时起,开始写日记的。” “好了,说说你的结论吧,剧场的那个土老冒还总说我们年纪太小啥都不懂。”我撑了个懒腰,望定她,道:“你会不会嫁我?会不会让自己的手指上多一只戒指?” “我不知道,我不认为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是谈婚论嫁的时机。虽然这很刺激,但我们漂泊不定,连下一周在哪都无法预料,你又是在逃身份,而我……”不料,chris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顿时让我心凉了半截。这之后,由她嘴里吐出的字更让人心灰到极点,她是这么说的。 “而且,我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爱,我觉得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我之间的牵绊,是我担心你不会照顾自己而焦虑,能在你身边也许心绪会安稳下来。虽然,你也会偶尔给人一些惊喜,但那感觉,并不存在。” 那一天,我不记得她们娘俩是何时走的,只记得我独自一人坐在河边直到天色完全暗沉下来。当天边最后一丝晚霞消失,我仍失落地望着水面,紧紧捏着那本橘色簿子。 唯一如夕阳般给人一些绚丽的是,chris见我极度沉闷,将饮料拉环套在自己手指上,说暂时就先送她这个,等往后从容了再考虑其他。 我正处在一个胡思乱想的年龄阶段,当时的我,不论思维还是行事,都比起她幼稚太多。然而令我所没想到的是,多年后,我和她颠倒过来,像今天这一幕,又发生了好几次。为什么我会记得那么清晰?就是这种满怀兴奋眺望夕阳但很快就被其背后铺天盖地的黑幕所掩盖,复杂又不堪的心情。 至于何故这么说?因为在那天之后不久,我独自躲懒爬进小剧场夹缝空间里小憩,被底下淅淅嗦嗦的怪音惊醒。顺着破缝打量,瞧见有两个陌生人站在引道前的地毯上,正背着手盲目地打量着舞台。他们站了半天,也不像是来谈事的,并且两人均獐头鼠目,行迹猥琐,带着阳光充沛地带的黝黑肤色。反正他们不像纳什维尔本地人,都白白净净营养充足。 我疑心重,但还没重到随便瞥见一个陌生人就惊异失措,最后让我感到恐慌的是,几分钟后,这两人一声不吭离开了视线,上了一辆牙黄色的小车。这辆车车头吊着一颗银色骰子,当车辆拐弯开出去,正巧一道反光照在我脸上,几乎睁不开眼。我急急钻出豁口,下到窗前窥视,发现他们来到剧场外的空地,正举着个相机在拍照,聚焦点就是停着我白色福特的那排破车。 两个莫名其妙的黑皮家伙,跑来这个脏乱差的剧场,拿相机拍车辆,这肯定不是什么观光客,没人品味那么差会挑选这里。如果他们并不是无端出现在此,那么他们所寻找的,只会是一个目标,那就是, 我。 在纳什维尔,我已待了太久,我从未在某个市镇有住着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尽管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依然汗流浃背。不论他们是谁,总之来者不善。 他们并没向坐在不远处车里的“一分钟人”多打听,只是一言不发地四下走走后便迅速离开。我窝在整理清洁工具的小屋足足抽了两支烟,这才平静下来,预备急速离开。当打开门时,迎面撞见anold老汉,他误以为我整个上午都在偷懒,正预备发作,我举了举手机望定他,顺溜地撒起谎来:“我一个朋友遇车祸了。” “humm,又一个朋友,你的朋友真多,每个地方都是。”他阴沉着脸,点起巨硕的雪茄,等待解释。 “你能不能先将薪水预支给我,我急等着用。”见他不打算走开,我便向他提起钱来。anold是个嗜财如命的吝惜鬼,除了帮他做事出手大方,平时连午餐贴补都不给。通常一提钱他立即转身走人,拿屁股对着你哀叹他怎么怎么不容易,无能为力。不是他没有善心,而是我们这帮臭小子总是预支拿到手便花销在买醉和老虎机上。 “你朋友在哪家医院?”岂料,今天的他一反常态,特别像我远在天边的老妈,似乎想刻意揭穿把戏,还乐呵呵补充了一句,说:“我开车送你过去。” “这就不必了吧,我自己也开车,另外路也不远。”虽然我不住暗暗咒骂他,但老汉已然大踏步朝着停车场而去,我憋一脑门子汗主意全无,只得极不情愿地坐上他的车,思量着该怎么编织更多的谎言糊弄过去。 可是,等到车子在路面上发动起来,他也没问我具体地点在哪,而是绕着小剧场外围马路转圈。 “这是给你的,”老汉打怀中掏出个信封提过来,使劲将烟蒂掐灭,朝窗外吐了口痰,道:“我不方便多说,你拿着钱,回家去吧。” “这……”我一时无语。 “你自己也看得出来,剧场现在生意惨淡。老实说,我可能下个月就雇不起你俩了。既然大家迟早要saygoodbye,不如现在就了断得好,翻脸就翻脸。”他目光直视前方,抓耳挠腮道:“shit,现在还不到夏天,怎么那么多蚊子。” “可是这,也太突然了吧?”我望着信封,问:“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流言?” “流言?你管这个叫流言?真是无知无畏。虽然我是猜的,但细细一想着实让我惊出一身冷汗。”老汉开始加速,车朝着小剧场大门方向驰去。他透过观后镜望着我,说:“今天就离开这里,能走多远走多远!我原本还打算向你验证清楚,但你满身臭汗语无伦次,已经不需要了。你就像我说的,人生糟透了,还不自知,还自我感觉良好,这狗娘养的。” 然后他在附近的一家药房前停下,将车开到两辆货卡中央,指示我快速穿过店子后门离去,如果风险太大就直接回家,我的破车他会让米伦给开到高架桥下引口前。 回去的一路,我头昏眼花,果然不出我所料,一直想要忘却的噩梦又来临了,或许在我躲藏时anold也留意到了这两个陌生人,外加他有时会和alex喝酒,多数是打他嘴里听闻到我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想着,我拆开信袋,里头码着一沓钱,数目远不是双周薪,而是三个月的预支…… “这老东西,或许连我顺走他烟缸可能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我欲哭无泪,长久以来,我深以为anold就是那种土气十足的市侩,他只考虑自己从不为他人打算。 但很显然,出身地aucktown,唯一的路牌野尼姑路的乡下人anold老汉,他是个好人,不,他一直以来就是个好人。 仅仅是将善意,深埋心底。 终于到了该对这个城市道别的时刻了,纳什维尔我可能在今后的岁月里逐渐忘却其面貌,但anold和坎伯兰水面那轮夕阳,将永存心底。 而我踏进屋子时,chris正抱着孩子在午睡,这表明,那两个黑皮家伙,还未获悉我的栖息地点。我将人推醒后,开始简单地整理行囊,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十分钟内打包完毕,立即拔腿逃窜。 而正在我们手忙脚乱相互埋怨时,忽然发现背后一亮,屋尾的门,悄无声息地被人拧开了,门外的阳光直射进来,正巧打在cathrine的脸上。 屋子尾端的门前装着防盗警报,被人拧开会发出蜂鸣声,绝不会什么声响都没有。我暗暗叫苦,慌忙将她们往墙角一推,chris也吓得嘴唇发白说不出话来,她的表情趋于绝望,和我一样,觉得是末日来临。 我蹲下身子,就近抓起两把扳手,打算作困兽斗。怨只怨我,在这里住了太久,久到我几乎麻痹了生存之道,忘却了自己野狗般的处境,而将拖累她们也一起遭到不测。最低限度,她们必须逃离,是我惹的祸我得自己承担。此时,我已做好了明天上报,一名越境逃亡无业者,被人杀死在居所里的准备。 一管黑呦呦的枪管,从厨房背后的冰箱前探了出来,对方很明显地,发现我已察觉,也在相应作出调整。或许他们不仅仅是两个人,还有更多,正打算前后包抄,再不容我在眼皮下窜走。 时间如凝固了一般,巨大的危险,正在铺天盖地朝着我袭来! 3:04s Chapter 15:606公路 chapter15:606rd(606公路) 屋尾方向一片死寂。 我抹了把臭汗,将脸转向蹲在墙根的chris她脸色苍白,正努力地擎起一只胳臂想要托住carthrine孩子刚被吵醒,仍满眼惺忪地东张西望,好在不懂什么叫危险意识,紧闭着小嘴没发出一点声响。 我手指前门方向,示意两人匍匐爬行从那里出去,这间暂栖之所是底楼,只需成功跑出屋企,上了沿街马路便能获救。虽然只有短短的30米,但无比凶险,我没把握娘俩这会出门能否躲过劫数,不过,仍逗留在房内,绝对是死路一条。 正在此时,屋尾传来一阵令人骚动不安的怪音,持枪者好似忽然往地上放下了件什么东西,chris惊惧到达顶点,夹着孩子手脚并用地夺门而出,随着噼噼啪啪一阵鼓点般的脚步声,已然跑上了街头。 几秒后,就听见她那刺破耳膜的尖叫声响彻整片牌楼。 不论如何,街头空间大,即便持枪者感觉事已敗露,头一颗铁莲子必然是赏给我的,对他而言,妇孺没什么价值,我才是目标,总之,她们起码是获取安全了。也不过就这么短短十秒上下,我忽然感觉室内变得异样起来,屋尾的家伙不知何故,站在厨房里扭开了水龙。 快速探头再快速缩回,我正分辨他究竟在干嘛,便瞧见另一件更叫人迷惑不解的事。那把枪竟斜靠在橱柜前,这家伙悠悠然似乎在洗手。 我不仅一头雾水,这究竟算干嘛来的?不过我不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摸过去细瞅,只得咬咬牙,努力眯起双眼。 阴暗的环境对我而言,特别适应辨析,这是因为,我的眼睛与众不同。不知由何时起,我无意中发现,自己的视线能够穿透绝大多数物质,哪怕隔着厚厚一堵墙,也能大概看清站在其背后的物体。因此,我完全不必堵上自己狗命冒然上前,只消定定神努力去透,大概就能搞清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也就在我刚打算窥透时,那家伙闻见楼外chris的尖叫,忽然推开后门跑出屋子,顿时融入进热辣阳光之中。我不曾料到,视线追着他而去,被高亮刺激地泪流满面,满眼金星。我使劲摇摇浑浊的脑袋,让思绪清醒,来解答这一分钟内所发生的诸多怪事。与此同时,前门被人轰然推开,一条高大的黑影矗立在我面前。 “诶?我艹,你跪在地上在做什么?”那家伙扶着脑袋,大惑不解地说。听见这声音,我长吁一口气,恨得牙根痒痒,整个人无力地滑倒在墙角。这人见我不语,继续问:“chris在楼底乱窜,哇哇乱叫,究竟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还不是你小子闹的。”我恼怒地站立起身,一把扭住他衣领,连珠炮般质问:“我说,你没事带着把枪闯进我家,竟然还厚颜无耻问我发生了什么?” 这个擅自闯进屋尾的家伙,正是失踪一周多的alex,不知何故,他带着个大包,手持一把猎枪,无端地跑来我家。此刻正在整理凌乱的长发,见我诧异的目光,不由咧着嘴笑了起来。 “诶?怎么了?你笑什么?” “你难道忘了?”他啃着指甲皮,指着他住所的方向,道:“前几周,你上我那喝啤酒,我不是对你说这里郊区很多野兔,啥时候咱们去打猎?这不,我原本前天就能回,可掐指一算,今天正巧你我休假,所以嘛,就在外州多耗一天。刚进屋时静悄悄的,我还以为你没起床哪。” “就为这事?很不巧的是,因为你请假,所以这八,九天我是天天到班。不去,没那闲工夫。”我撇撇嘴,走到门口,对站在远处的chris挥挥手,让她不要再声嘶力竭地狂叫了。然后走回窗前,继续整理行囊。 他见我一脸不悦,倒也识趣,找了沙发坐下,呆呆地看我打包。这样看了半分钟,他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林锐,丫可别告诉我,这是要跑路?!” “正像你所见的那样。”我掂了掂几只箱包,还挺沉,住纳什维尔两个月,chris买了一大堆丢了可惜放着又无用的东西,竟将行李撑得满满。 一条有力的胳臂伸了过来,alex驮起一只大包,快速返身回厨房拿上自己东西,对我努努嘴,示意可以开拔了。 “我和你们一起走。”他点燃一支烟,经过自己住所楼底往上看了一眼,说。 “为什么?你那些香水瓶子难道不要了?我这一路危险,你跟着实在不合适。” “闭嘴,我们是兄弟,哪有家人各奔东西的?至于物品?有用的都在包里,那些瓶子,全都不要了!我问你,”他忽然手指着chris,叫道:“我已大概猜到你出什么事了。你肯定疑神疑鬼将刚才的我当成了威胁。咱们来假设,譬如说,你正忙于对付他人,斜刺里又冒出另一个人,挟持住她们,你怎么办?能应付得来吗?” “这……”老实说我还未想过,因为至少还未遇见。 “而这时,我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他撇撇嘴,大笑起来。虽然他说不在乎住所家当,但仍是回去整理一刻钟上下,期间我多次想走,但瞧着一地行李,真全要我驮还真难拿,只得耐心等他下楼汇合。 “随便吧,你爱跟来就跟来,我这是为你生命安全考虑,觉得你犯不着平白无故遭罪。”我挥手打断他的滔滔不绝,思虑片刻道:“不过我们有言再先,这一路前途未卜,没有民主投票,我说了算,该上哪就上哪。” “行了,规章制度等咱们离开这鬼地方,能有空闲喘口气时再说吧。”他朝自己的大包努努嘴,道:“论逃命,我一点不比你差,更何况我还带着火力,185发猎枪子弹,还有一把原本要借你的步枪。” 一路无话,我们几个沿路走走停停,尽穿各种小店避人耳目,十分钟后来到高架桥下引口。我让他们先站着别动,好好过了一遍眼,确认安全后,朝转角的绿化带跑去,我的福特,果然已稳稳停靠在路旁,车门并且还半开着,钥匙就直接插在车上。好在车身斑驳破旧,和废车区别无二,并不担心会遭窃,只是担忧会被开罚单的叫拖车拖走。不过,一切风平浪静,路上也就走着几个人,无精打采地只管自己低头散步,连眼角都没往我们这边瞟。 “来一张,嘿嘿。”alex在店门前给大家拍了张照,说:“真叫人热血沸腾,跑路的首日,是个重大纪念日期,值得记录。” 我们仓惶上了车,歪歪扭扭地朝前飞驰,沿途我将今早发生的怪事简略对alex描述一番,正预备打弯,他忽然高声喝住:“慢,往后倒,从我们过去被踢走的mall门前过,跟他们打个招呼,然后一路往南,再绕弯上高速。” “这算干嘛?告别派对?你想和卖锅的那个大妞拥抱一下?” “总之你听我的,绝不会错。你想啊,你在三藩市出事到今天,才多久?你老子我,可是东奔西跑在北美混了整三年。对于甩尾、躲警察、躲莫名其妙的人,制造假象迷惑对手,我才是祖宗。”他戴上墨镜,开始给我指路,口吻不容商量,似乎已摆出一副流亡宗师的模样。 当车经过mall大门前,我放缓车速,果不其然,大超市自从开除了我俩,回收购物车的杂活,就落在了几个安保身上。他们正费劲拔力地在空旷的停车场上飞跑,见着老熟人,alex探出脑袋打了个招呼,嘻嘻哈哈笑了一番,让我也挥手,然后穿插进mall旁新开辟的一条单行道,在路的尽头折返,朝着坎伯兰河口驰去。 “可以说说这是为何?”我掏出烟,提给他一支,问道。 “我们之后要抉择的,是车该往哪开?你们还是打算去纽约吗?” “那不过是随口说说的,当时也不认识你,只想着将你打发走罢了。“chris拨弄着发梢,迷茫地望着窗外,低声说道。 “这就好办了,听着,出了郊区我们直线往北,不久便到肯塔基。如果往东,将进入北卡,路途我比你俩熟,一会儿换我来开。反正,别往南走就是了,往南我们可就又回到密西西比州去了。” “怎么叫我又回到密西西比?我何时去过那里?我为什么就不能往南?”我听得一头雾水。 “我就是由南边回来的,你让我再走一遍回头路?我可不乐意。”他歪嘴笑了起来,凑近我耳边细语:“假设有人要查你,难免会先查到大超市,我们故意在那露把脸,按照方向他们哥几个必然判断是往密西西比去了。而实际,我们却走的是其他地方,这课算是我免费给你开的。” 我被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更何况,南部大多是法语区,你懂法文吗?你连英语口语都很烂。”他却振振有词,唾沫四溅地说着,见我不怎么搭理,便抱着脑袋倚在座椅上,让窗外的凉风划过脸颊,吹乱长发,由衷感叹起来:“好久没有这样了,完全投入大自然,横行在蓝天白云下。这种艳阳高照的天气,就是上天留给你我,最佳的公路亡命开端,真是个好兆头。” “我这是逃命,你还当是拍公路b级片哪。”我见状,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谁说不是呢,我还想写诗哪。”看得出他憋屈了许久,言辞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期待和兴奋。不过细细思量,像他与我这类人,前途命运似乎不再那么重要,何尝不能以好心情来面对眼前的磨难? 虽然我曾说过,此后的一路我们没有民主投票,得我说了算,但当驾驶盘落入其手后,决定未来走向的,也就变成了alex或许肯塔基他也待过很久,总之兴趣不大,一心锐意地往东疾驰。 下午时分,白色福特进入北卡罗来纳的州界。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继续说笑话,神情开始变得严峻起来,将车由大道驰下,开始走其他公路和树林,继续往前开了一阵,我这才发现,整条青灰色的路面,好似就我们一辆车,两边的群山高低起伏,树木开始稠密起来,如果对照那套过期的旅行导读,会误以为闯进了宾州。 就这样,他停停开开,一路都在啃指甲,当天色黑沉下来,他这才对我说,目前我们行迹在绝对的乡下地方,实际上仍徘徊在州交界的四十多英里范围内。根据说明,追尾我们的人,不论是那几个加州黑皮还是条子,不能排除会有接近他智商的高人,万一他人也追来北卡,一般只会在大道上堵截。但我们现在所走的小道眼花缭乱,连他自己都被绕晕,别人更不可能会寻来,除非他们个个长着猎狗鼻子。 但与此同时麻烦的是,他对眼下这一段也比较陌生,只知道这附近应该会有条废弃的606公路,只要找到那里就好办了。 “这是段什么公路?地图上没有标注。”我翻遍地图,也没找见这条路。 “当然不会标注,因为理论上它并不存在,实际这路段荒了快几十年了。”他得意洋洋地浅饮了一口啤酒,说:“这么多年没再走车,我怀疑现在可能都杂草遍地,没准路当中还长着高粱秆子。” “好好一条公路,州里也不缺钱维护,为何要封闭废弃?”趁着他东张西望四下寻路,我不由问道。 “你听说过午夜幽灵,无敌铁牛的传闻吗?那指的就是这条606公路。” 有关午夜幽灵的传闻,源自于坊间怪谈,具体何时流传开来,据说是60年代后,当然也不排除更早一些年代。传说在这条公路上,走夜车的人,开着开着会发现自己被一辆巨型货卡尾随,这辆蛮力无穷的怪兽,会卯足了劲,死命撞击前面的车,直到车毁人亡为止。有许多人都亲眼目睹过这辆无敌铁牛,一旦撞毁了路人的车后,便会随着一阵迷雾消失无踪,就像从未出现过那般。 606公路的真实原名叫6号公路,在西方人眼中,6这个数字是个很不吉祥的数字,所以会有两个数字6,至于为什么有个0便不知其意了。我想那是意在劝诫旅人不要轻易冒险或找刺激,这条小公路可是会致命的,一旦出了意外,就白白丢了性命。 “无妨,我们白天走,而且也不是走整段。我的意思是,以目前处境,我们得花心思躲上一阵,几天或是整礼拜。一旦进入像教堂山,夏洛特之类的城市,我们就安全了。”alex见我愁容密布,不由宽慰起来:“我也不是头一回走北卡,只是今天兄弟有点背,路给走偏了。反正今晚也别想着非能到哪,暂时找个能住人并且hbo免费的旅馆就成,为表示歉意,房费我出。哎哟哎哟我艹,我这会儿才刚想起,又给anold老汉占便宜了,这老东西如此这般便能赖掉我们半个月辛辛苦苦劳作的血汗钱了。” “行了,别人没你想的那么猥琐,钱老头给了,而且还是三个月薪水!”我团着手纹丝不动,反唇相讥道:“再说了,这半个月你干啥来着,在外游山玩水九天整,还血汗钱哪。” 他一听原来钱有着落,不由暗自一笑,这才闭嘴,开始认认真真开车。沿途我们有一大半时间都穿行在小树林里,晚八点,我等爬上一段长满野草的土道,黑暗中远远瞧见有片灯火,等开到跟前,这才辨出,那是个乡下小镇。 这地方与其说是镇子不如说是小村,人口不会过百,也就三四十家的规模,居民大多都是白人。这或许是几个家族,在几百年前定居在此,相互间通婚,也有入赘的,外嫁过来的,最后形成这么片小小的庄子。我曾在德州到过一个叫米伦的镇子,规格比它大得多,当地居民都挺不错,也许未来年迈,我会去找上一块这种村镇安度晚年。 然而,现在我的情况非比寻常,一切仍需谨慎小心。alex将车停靠在镇前一株大桑树树冠底下,独自手插裤兜往里走去,预备找人问明情况,另外买些快餐饮料,最后再找上间旅馆舒舒服服住下。而我一张东方人脸,又负案在身,显得目标有点大,打听这种事,不太适合。 我只得撇撇嘴,按他说的关了车灯,坐在黑暗中观察四周。chris和孩子坐了一天车,早已乏了,此刻正靠在后座上休憩。约莫几支烟功夫,我远远瞧见他抱着两个大纸袋缓缓走来。 “这里是哪?你买到地图了吗?”我对他做了个噤声,指指她们,低声问。 “这地方叫埃苏迪加镇,人都是德国裔,606公路就横跨在对面山下。不过,你我还是别进镇子了,往镇外走小道先上山为妙。” “啥意思?为什么不进去,今晚我们住哪?上山干什么?” “因为这地方人都不善,小混混特别多,都聚在一个破酒吧里打台球。我进门问柜台老板,这对夫妻也是同样的面目可憎。背后这些小崽子瞧见生人面孔,都站在原地盯着,如果我们就这样进去,他们便会找茬,难保没事还弄出点事来。所以,速走为好,少和这些人接触。” 我探出半个脑袋,往那方向瞄了一眼,果真有个黑森森的酒吧,门前一堆机车,好几个高大男人正仰脖灌酒。这些人都是飞车党,他们的座驾全是哈雷fatboy,各种改装型,到了白天就一路轰鸣上公路,尘土飞扬。而酒吧边就有一间小警署,飘扬的星条旗挺脏,显然有个把月没换过。如果就这么大模大样进去,还未走近就会被缠上,言辞间说不好就会动手,随后隔壁炮局大门一开,走俩人出来也不管对错先一押,万事皆休。 “至于住哪,这个我同样也去问了,镇子太小就一个旅社,在酒吧拐角前行五十米处,不过那里现在没房间。旅店老板正在看电视,不怎么爱搭理我,说他们这里很少有人停脚,一般都是直插公路去前方二十几英里外的大镇办事的多。林锐,我们的状况是,快没油了,大概还能跑上30多迈,这地方人个个都瞧着古里古怪,我也不想因加油惹麻烦,以免不测。”他转过身子,往侧后指了指,说:“所以,今晚我们先将就将就,把车开上山。我刚才问旅店老板了,那山上黑漆麻乌的好像有个大宅子,能不能去投宿,那家伙说这是无主废屋,没人管,爱住就住去。” ”什么山?还有大宅?我怎么没注意?“ 当他将车往来路拐弯,我朝着远处眺望片刻,果然有所大屋矗在那里,孤零零的模样,沿路过来时我竟看漏了。目测估计这废宅得有个棒球场大,别说住我们几人,住一个连的大兵都嫌大。 废话少说避祸要紧,汽车发动后,开始朝山脊蹭蹭蹭往上窜,那是人工土路,铺了一地的碎石子,车走得稳稳当当,丝毫不费力。不过五分钟,我们便到达山顶,当我刚想推醒chris,alex伸手制止,说先别忙乎,女人一旦吵醒再想睡下就难了,而且她们也没必要现在就起身,不如先自己去看看,这大屋能不能住下,倘若房间还行就整理出一间来,如果太脏太破还是回车上过夜。 我表示没有异议,抓起卫衣。 他打包里翻出手电,自己擎着,与我叼着烟下了车。拨开遮在眼前的树梢,山上起雾了,远远一栋荒废的园子铁门横倒,破败不堪,漆黑的轮廓硕大无比,活像头怪兽,不由令人微微胆寒。 山雾越行越浓,我们一步深一步浅走在荒草之间来到圆门前,发现这栋宅子远不是山下目测那么点面积,光是园圃,应该就有前后两片,每片都顶个棒球场。这里看来许多年没人光顾,乱草都长得半人多高,四、五尊清瘦的圣徒石雕淹没在其中,在月光下泛着青光。脚下车道杂草还行,大概盖过脚面,一个大椭圆形的游泳池子被各种枯藤瘪枝覆盖地看不见底,一阵大风吹过,耳旁淅沥沥杂音四起,所有的树稍都在发抖,正如同势单力薄的我,瑟瑟发颤。 这其实都不算事,不过就是某个破败老屋没了房主,也不知啥年代遗留下来的。我所担忧的是这等规模的大院,可能会是地方政府的物业,没准我们才刚住下,就有人举着猎枪爬山吆喝,到那时就麻烦了。 alex却不同于我思前想后,此刻已窜上台阶,正站在原木色泽的大雕花门前,扭头望着我,嘴里发出各种不耐烦的啧啧声。 “这个,万一这大屋是有主人的。”我仍在犹豫。 “你到底进不进?别找理由。如果感到害怕我们这就回车里,冒死横穿606公路,开到没油为止,最终还是露宿野地。或是另外的选择,那就在此过夜。” “那么,进就进吧。”我闷吸一口烟,踏灭烟蒂,发狠道。 “这就对啰,好,走起!”alex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伸手开始翻包,预备找出撬门工具,谁知大风越来越烈,门板被吹得颤动起来。他不由停下,伸手一推,门只是合上,伴随老旧门栓的怪音,竟吱吱嘎嘎地开了…… 4:37s 4:43s Chapter 16:不速之客 chapter16:crasher(不速之客) 当alex手指即将触及沉重的铜把手时,雕花大门伴随着“吱嘎”一声,裂开条缝,顿时内里窜出的潮气乱流扑面而来,令我俩原地打了个激灵。 他擎起右手,狠命地抓头皮,侧过脸来迷茫地望着我,一时不明白这门是怎么开的。 我朝alex挥挥手示意闪一边去,被他庞大的身躯挡在眼前,啥都看不见。其实在走进这座废园时,我就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荒废太久的地方,通常而言都曾发生过些陈旧往事,行路之人最该回避。再有山下的esurdica(埃苏迪迦镇)地处偏僻,从外表看镇民也都不善,并且混子占了大多数。这栋废宅堂而皇之横卧在镇前山上,保不齐时常会成为他人的乐园。其他倒没什么,万一宅子里躲着些个道友嗑药的,我们赤手空拳而来,真遇上还对付不来。 而对于像我们这号人,最忌讳就是出意外,因为人生输不起,一次多余的机会也没有。 透过厚沉木板,我隐隐约约瞧出些异样来,那是像蛛网般一条条的东西,缠绕在这所大屋的底厅里,到处都是。有些绕在扶梯前,有些缠在转角处,还有些就在雕花门后。由于我和alex开了长时间的车,眼睛始终盯着毒辣阳光暴晒的路面,此刻已疲惫不堪,很难说清那是什么。 “你前仰后倒地在干嘛哪?”他打衣兜掏出烟来,给自己点上,将大脸凑到跟前,眯着眼睛四下乱瞧,开口问:“在看啥呢?雕花木门么?这东西不值钱,杉木板材而且还那么重,你打算拆下带走?” “闭嘴,alex我是在观察屋子内部,会不会躲着人。”我也给自己点了支烟,应道。 “看?怎么看?我怎么看不见?”他见我一本正经满脸严肃,不由乐了,顺手捣过来一拳,说:“别装了,我看你啊,就是胆小找各种托词。” “有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我过去身为区区一介学生崽,才工作短短一年不到,就能从老虎机散席爬到大包厢vip房当职业赌徒,会没有几把刷子?”回想起那璀璨的过去,伴随着感慨又十分哀伤,我指着自己的眼睛,叹道:“所依靠的就是它,我能看清对方手里的牌面!” 一种似信非信令人厌恶的表情浮上他的脸庞,alex晃着腿,略带讥讽地说:“哦,原来我就和一台随时提现的atm机在一块厮混哪,也难怪吉普赛老妪说遇上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家伙就会人生逆转,我实在太好运了。” 我合上双眼,不做辩论。在他之前,对此抱怀疑态度的人大把,各种尖酸刻薄的话我早就耳朵听出茧子,习以为常了。alex见我面色不悦,也只得撇撇嘴,沉默过后,他轻推了我一把,问:“真能看见?” 我点点头,将烟蒂在脚下踩灭,绕着屋子撩动双腿。光是这个面,所能看见的就是个光秃秃的大厅,也许在其他的转角能发现更多。他伴着我行走在杂草间,渐渐也悟出些许不同。这个异常之处便是,昏暗无比的野地里,我无需任何照明工具,丝毫磕磕碰碰都没有,就像走在大太阳底下。沿路我走走停停,时不时对他描述大致所见。 “这个位置看过去,是个曲折的廊房,并做了许多橱子。这里有个比你还高的大瓶子,嗯嗯。”我背手挺肚,指着一段砖墙给他说明。 他顺着我指点发现那里有道窗框,忙用手电去照,当发现窗子被人用砖块重新砌墙后,又到处找可能存有的豁口,其结果,自然什么都找不见。 “抽支烟吧。”他拉着我离开贴墙的杂草堆,那里满是飞虫,受他手电光吸引,呼啦啦地全飞起来,追着我俩面门而来。信手一打拍死数只虫子。他用手指将它碾成碎末,问:“你认为,这虫子与我们对时间的感官是否会不同?” “怎么说?”我不由一愣。 “你看,这种小飞虫生命就一个夏季,而人最起码能活五十年,大象可以活八十来年。但感官上,都觉得很漫长。会不会越大的东西对时间的体验也会越慢?时间这东西也许是可长可短的,只是各自体会不同。好比说你过了一秒,飞虫觉得那是大半天?现在还沉浸在落日橙色阳光中没回过味来呢?”他自言自语着。 “我觉得完全可能就是这样,不仅如此,也许每个人眼睛所看出去的颜色也是截然不同的。如果,你是想说这样的话,你为何能拍死它?彼此感觉时间并不对等,它为啥就不避开?这是因为它被你手电光照晕了而已。” “我总会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既然你说有个瓶子,那能看出是什么颜色么?一会儿我可是会去见证的,到时就能分辨真伪。”他挥挥手,让我跟着他前行。 “这却不能,我只知道瓶子外形。” “那我倒要问你了。”他走近我身旁,思量着发问:“既然有这本事,还沿路打什么工?直接去赌场赚点外快,都能发笔大财,为什么你不?” “因为我不是坐庄的,接触不到牌。就算我能碰到牌,但惯用的左手已被人打残,现如今我就跟个废物没两样。”被alex这么一说,我望着自己那“黄金之骰”的左手,竖起两根指头提到他眼前,晃了几晃说:“我知道你喜爱捞偏门,也许你有时会跑去casino赌赌运气,但静下心来听我说,十赌九骗,与其你想发财,玩赌场还不如买乐透几率来得高。就算你玩得还行,但要记住,当你瞧见无名指和食指一样长短的人,不管你运势有多旺,扭头就跑别抱有任何幻想,这种人会让你输得倾家荡产。你大爷我,就是这种人。” 眼前这栋沉浸在山雾中静谧的废宅,面积巨大,光是沿着外墙走上一整圈,就花了好几分钟。整栋屋企实际由三座外型一模一样的宅子组成,呈品字型。楼与楼之间相连,但各自都有独立进出的门,此时全被堵死。楼高三层,每间屋子都带个半圆形阳台,二层以上毁败不堪,破絮般的窗帘垂在窗棂外,被吹得四下飘荡,夜风在楼里乱窜发生阵阵嘶哑的怪叫,实在令人毛骨悚然。我本以为常年废置失修,屋顶必然穿孔早已倒塌,但细细透去,似乎主梁仍很结实,实难弄明那种怪音究竟是怎么来的。当我们再度抽完一支烟,便回来最初起点——雕花大门前。 “走了一圈,你都看出什么了?我早说了这是废屋,哪来躲着的道友。”他背着手,走上台阶,耸肩笑道:“就让我来亲眼见证,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话语刚落,他迫不及待地推开大门,也许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他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谁知,当大门完全推开,他呆立当场,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颤颤悠悠地说:“哎哟我艹,你竟然真能看见!那些,那些蛛网般的东西,猜猜是什么?它们是警戒隔离条!” 只见大屋内所有黄色纸条,被室外夜风席卷带动,纷纷飘飞起来。无数“caution,donotcross”粗体黑字在眼前飞舞。这片建在山顶的废宅,竟然是个多年前的罪案现场! “原来如此,这里头还挺干燥,就是灰大了点。”alex倒是很不见外,就像回他老家般,气定神闲地拧开手电,回头对我指了指,示意先就这么站着,说话间人已跑到了废屋大厅尾端。我定了定神,拨开乱七八糟的警示条,也进到屋里。 以门为半径的地面,铺着薄薄一层枯树叶,硬质鞋底踏在其上“吱吱咔咔”作响。放眼望去,屋内积灰严重,苍白一片,如同黑白照片死气沉沉。这破屋没少有人来过,墙面被喷了油漆,画着不少涂鸦或到此一游(xx和xxgothere),四下都是遗弃的烟盒、啤酒瓶子和瘾君子们的针管,角落里满是各种呕吐物和便溺,发黑干硬早已没了异味。这说明距离上次被人入侵间隔时间有数月之久。屋子正中央被人摆了一圈白蜡,融化的蜡油堆积其下犹如波涛汹涌的海浪。厅内仍有家具,但数量不多,这之中甚至还有架三角钢琴,被人用被单罩起,上面满是发黑打卷的霉块,以至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怪味。左右两堵墙上曾有过大窗,但却被人拆去重新砌砖,使得室内漆黑一片,实难搞懂这算什么行为艺术。盘旋而上的楼梯侧墙也空空荡荡,上面一副成画或照片都没有,只在斑驳墙面上留下奶酪色平整痕迹,证明这些位置曾挂过框子。唯有二楼进出的门首上,挂着件圆盘木雕,不大不小像只挂钟。虽然我的眼睛异于常人,但真要说这是什么,隔着老远还真没瞧出来。 我扯烂警戒条,正打算五步并作三步跑上楼细细观看,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光束打过来,顿时亮瞎了我的眼。那是alex,摸索完大屋后半段回来了。刚才在屋外绕圈时,我曾说,那个位置摆着个老大的瓷瓶,有可能是件古董,像什么明国的青花瓷或波斯宫廷插羽毛掸子的物品。他特地跑去见证结果。 “林锐,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有这本事为啥不早说?!”他满脸惊诧,指着我叫道:“我掏心掏肺把什么都对你说了,你却总是留一手。早知如此,在纳什维尔我就能发笔小财,根本不必可怜兮兮地去卖什么泡泡彩色糖卷。” “你也从没问过我,不是吗?”我心想你卖泡泡糖卷时我还没到纳什维尔,这话说的颠三倒四,但脸上早已又是得意又是笑,被人夸耀的感觉真好。我朝他出来的方向指了指,问:“那是一个饭厅吧?你在里头有没有瞧见地上画着死人形状的石板粉笔灰?” “别傻了,罪案现场不一定全是凶杀案!可能这宅子曾有人制毒;可能屋主作奸犯科不动产被封;也可能牵涉政治丑闻在坐大牢。你瞧瞧这面积这设计,得花多少钱?那种端着步枪半夜屠人满门的恶性事件,大多发生在建筑间隔很远的荒僻农庄,能有这雄厚资本建得起这楼?嘿嘿,真是绝路逢生走大运了。咱俩上下走动走动,没准还能顺走些值钱玩意儿。”alex嬉笑着,从肩头卸下包开始倒腾,时隔不久便翻出一个铁匣子来,打开盒盖伸到我面前,是一大卷用绒布包裹着的金属器具。他抖开布帘给我过目,满是奇形怪状的小刀,个中有一把酷似武侠电影里的蛇剑,天晓得能派什么用。他见我没啥反应,解释起来:“这些都是自制的撬锁工具,我最高纪录一分钟内能撬掉七把锁头。当然,你能留一手我也能,咱俩就算扯平了。”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很快窜上楼,来到门首处,站在底下细细察看圆盘木雕。虽然如此之近,我依旧没看出雕刻的是什么,这是因为它没有具象特征,既不是动物也不是植物,而是很抽象化的镂刻,一片片像云海般的手掌托起三颗古怪的人头。这些人像的脑袋就如同过去alex卖的泡泡糖卷呈螺旋形,四周有都是棱棱角角。而在云海和人头的空隙间,不是被人抹上金粉就是镶嵌着鸽蛋大小的矿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这件古怪木雕,不是近代产物,应该是件超乎想象的远古文物。为什么我这般觉得?因为除了浅浮雕还刻着些难懂的字,这里头牵依附会有类似“4”和“y”般的字母,其余没一个能整明白。 总之,这应该是件价格不菲的饰品。 “诶?”也就这么一看,我忽然想起这宅子有处解释不通的地方。那就是为什么像大瓷瓶和饰物,甚至还有钢琴,这些值钱东西,一件都没遗失?照理说这种荒地里的屋企,早被人入侵过几十次乃至百次,那些人不瞎也会看见,可为什么不搬走,就像空气般熟视无睹? “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宅子虽是废屋,但里头的个别东西或许被人抵押了,有人想顺也不挑大件,这底下镇子离得那么近,炮局也会定期巡逻。我早跟你说了,别打雕花大门主意,咱俩真要倒腾就去找容易揣兜里的小物件。”他在边上不耐烦地陪着看了会儿,推搡着我催道:“别瞎耽误工夫,开干了!你那眼睛可以派派用场,咱俩别多抓瞎,摸准目标拿了就跑,速速离开别遭上条子,这可比什么都强。” 我点点头,不得不说alex所言极是。当下我们这种没身份的人,就应该打短平快,目视到什么拿上就跑,何况还拖家带口,真闹出动静想撤也来不及。想着我一头扎进昏黑的楼道。 这栋废宅,二层就保养得明显不好,两侧墙体大片开裂,暴露出内部的板条和石棉,贴脚线边掉一地粉灰,敢情这并不是石材,而是木制老楼,或者说它部分结构是木头的。楼道很宽阔,约莫间隔有三米,房基结实,脚下走得稳当也不磕碰。目视所见之物,如沙发、竖柜、转角灯柜等皆破损不堪,留下许多外来到此一游者抛下的生活垃圾。这层楼面共计五间房,家具漆料是黑色,房门有些半开半合,锁头全数被人挖走,显然alex携带的那包工具无用武之地。为了不耽误时间,我们不打算每间屋子都去逛上一圈,只在门前张望,以我为主,去透一透大概有啥能顺走的小件。不过可惜得很,所有的橱柜都空空如也,积满了灰垢和蛛网,霉味更加刺鼻。 相比之下楼道最后一间还保存完整些,那是间卧室。屋企正中央有架大床,上面被罩着块黑布,不知是什么质地,反正在alex手电光晃动下星星点点透着亮,松垮且肥大地堆在一起。当然,这屋子也照例被人入侵过,床头柜被拖拽移动了位置,上面摆着蜡烛,地上掉着几个廉价避孕套,很显然是寻求刺激的男女在此打过野战。在床架另一侧,则是齐全的家具,也同样乌漆麻黑,通体着亚光涂料,各中开着不少抽屉,若说真能有斩获,莫过于此。 就在我疾步往里冲时,被alex一把擒住胳膊,他迷惑地盯着我,说了句怪话。 “这样怪异的屋企,你也敢乱走?” “诶?怪异?”我再度审视了一遍屋子,啥都没有,顿时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什么?你难道看不见?”他大吃一惊,用手电在屋内扫了一遍,叫道:“你告诉我,这几百个伏在屋里的,究竟是什么?” 让他这么一说,我彻底懵了。在我看来这屋子简简单单,确实没任何异常,而他却说有几百个东西,那会是什么?怎么就看不见?我犹豫片刻退了回来,alex见我愣在当场,掏出他的日产手机拍了张照,提了上来,让我自己去分辩。(注,90年代末千禧年初,日产手机风靡一时,功能在那个时代是最多最花俏的。) 我倒抽一口冷气,双腿筛糠。 只见照片上整间屋子,从天花板到脏地毯,墙头到家具上,都被人画着数不清的古怪字符,它们至少百多个,内容一致,全部是长方形图案里写着个斜横杠,好似一种符文,也好似一种诅咒! “虽很黯淡,看起来费劲,但还是分辨得了,为什么你这种眼睛反而不及我?”他蹲下身子,凝视着脚旁几米外的地毯,思索起来。然后他又将手机放在地上,继续观察,像是在做对比。时隔不久,他忽然来了灵感,抓起手机,走到离我五、六米开外的角落,回头问我说:“嘿,你能看见这个待机的绿点吗?” 在我看出去,就和白天一样,本来黑着地方全亮着,也看不出哪部分更亮哪部分更暗。见状我摇了摇头,表示不能。 “明白了,林锐,你小子看不见弱光源,这是你的缺陷。”他收起手机,走了回来,叹道:“比起待机绿灯,里头那些图案更暗,难怪你会看不见。算了,别耽误时间,我在这一片四下遛遛,你管你自己去忙活,一刻钟后在这道门前汇合。” 说完,他也不待我同意,径自走进屋子,停在那架被拖拽的床头柜前。我脑门上全是冷汗,原本跑来这种地方我就不情不愿,现在还要往后两栋宅子去探路,光我一人赤手空拳,连手机都没带,万一出点闪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看都是个糟到家的点子。不过,好歹我是他大哥,气势上不能被看扁,四下张望一圈,远处显然更昏黑,便心稍稍放宽,咬牙顿足开始前行。 有人不由要问了,前方更昏黑你怎么反而心放宽,岂不是更危险吗?不,我的朋友,我们的直观感受是不同的。越是黑暗之处,其实对于隐匿个人形迹而言,也是最安全的。譬如里头躲着人,在这种环境下,视力都毫无优势,他铁定看不见我,而我却能发现他;如果他心怀歹意,我能立即采取回避甚至逃跑,但这家伙就远不及我灵便。更何况我能透析各个角落,不怕遭人埋伏。 话虽如此,独行这种场合的我如蛟龙入海,但毕竟这是荒宅,仍需严阵以待,因此我脚步尽量放轻,步子放缓。约莫三分钟后,我来到两栋楼连接的一段木扶梯前,这是一处我最不能理解的设计。按说建造这些宏伟建筑该考究的地方都做全了,为何偏偏这里却搞得如此草率?这跟整片楼群完全不协调。 我穿过扶梯转入左侧荒宅内。眼前也是一段往下爬的扶梯,和大门进来的梯道很相似,外形也较为接近,就是底厅显得小了一大圈。这里也是尘垢密布,家具发霉,但过了一遍眼,我惊异地发现,四下皆没有外来冒险者留下的痕迹,显然这栋屋企,至今还是人迹罕至之所。 我摸着脑袋没法明白。按说上这消度玩乐之人,应该哪都会去爬,为什么他们像看电影般漏掉了重头戏,没在这里聚一块胡闹或搂着打kiss,这完全解释不通。 眼前也没什么值班台子,根本就是个空旷之处。 直到我下了楼再四下张望,才多少明白过来,为何没人上这胡闹。这是因为在楼梯旁有道十分压抑冗长的过道,尽头有扇大铁门,在这扇门上,挂着许多锁头。粗略去数,至少在十多把之上。我仅仅是朝那里定睛片刻,立马蒙上一片迷雾般的恐惧,甚至心中强强弱弱的警示音开始响起,从速离开,此地绝不可久留! 我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甚至这种恐惧直到今天也未曾遇过,眼前这条过道如此深邃,顶头又是这么道防范慎密的铁门,这里头,必然深锁着难以想象的东西。甚至,我都能感觉到,隔着这近五十米远的距离,里头有双眼睛正盯着我。我再也不敢片刻逗留,拔腿往上逃窜。也就在穿越连接两栋楼的木扶梯时,无意中瞥见,底下废园的杂草从中,几尊圣徒石雕旁,正走着一条瘦长黑影,抬头往上死死地凝视着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顾不上细看,朝着卧室跑去。虽然和alex分开不过十分钟,但我觉得好似已过了几小时之久。当跑到门前,我瞧见他似乎正钻在床上黑色罩布里,不知在忙活着什么。 “快跑,我见山下来人了,正朝着这里过来。”我慌张地冲他喊叫,脚步不敢停留,打算一鼓作气跑回车里,先发动点火再说。我的车沿途折腾总出故障,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需要时间。 岂料,话音未落,alex居然从第一间屋企里走了出来,正迷惑地望着我,问刚才在冲着谁喊话。 听完他的话,我感到头皮一麻,后脊梁顿起鸡皮疙瘩,不由分说地拽住他连滚带爬逃下了楼。当回到雕花木门前一探,果不其然,浓雾中正有条黑影,在一步深一步浅朝着我们走来。 我眉头紧皱,往门板背后躲闪,屏息凝视,只待此人走得近了,可以出其不意制服,随后再驱车奔逃,不管跑去哪里,总之远离这座孤山上阴风阵阵的荒宅。这个不断靠上前来的人影,极有可能会是沿路追踪而来的黑皮之一,也可能会是小镇炮局巡逻条子。总之不管来谁,对我而言都极具威胁。 哪知这条黑影走到宅子前十来米外,就停下了脚步,驻足原地观望,似乎察觉我的动机。探头张望了片刻,我这才松了口气,迎着黑影上前,问:“chris,雾气这么重,你怎么连个手电也不打,黑灯瞎火找来这里?” 十米开外,站着的正是躺在车里熟睡的chris,她抱着宝宝,浑身颤栗,惊惧地望着眼前这栋废弃建筑。 大约在20分钟前,也就是我和alex站在二楼门首处猜测圆盘木雕究竟为何物时,chris在车内被嘈杂声惊醒。据她形容是四周遍地都在窃窃私语,起初她以为是我俩,也许是下车方便正在车前抽烟,但完全醒回来后,越听越奇怪。这些低语丝毫不明白在说什么。可以肯定的是,这是欧洲语系,但是哪国话分辨不出。她下了车到处找寻,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莫名其妙的荒山山顶上,而我俩竟消失无踪。 她顿觉寒意遍生,心头产生种被遗弃感,慌忙抱起孩子以车为圆心搜找,时隔不久,余光散瞳中被微弱光线吸引,远远瞧见几百米外似乎有栋建筑,该建筑三楼亮着灯。 “慢!你说这座楼?”听到此,我打断chris的话,指着荒宅问:“这座楼的三楼?还亮着灯?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是开着灯,怎会看错?我就是借着灯光映照一路找来的,走到跟前灯也灭了,然后你俩就跑了出来。”她嗔怒地扫了我一眼,叫道:“这是哪儿?我们上这来干嘛?” “没事没事,好了,大家现在就离开。”我扶着她的肩,安慰道:”开车迷了路,见你睡着就没喊醒你,原本也只是想找个投宿的落脚点而已。“说完的同时,我狠狠瞪了alex一眼。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 谁知,chris一把推开我,吃惊地大叫起来:“cathrine她跑哪去了?我刚才还抱着她呢。” “孩子跑屋里去了,我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alex耸耸肩,招呼我们再度进屋。我已对这栋废宅厌恶至极,并不想挪步,但见chris跟着他进门,便只得缩着脖子,踏灭烟蒂尾随而入。 只见cathrine小小的身躯,正蜷缩在木扶梯的一角,抱着腿前后摇摆,嘴里絮絮叨叨在说着什么。 我感到好生奇怪,拨开警示条,来到跟前,这才听清她嘴里说的是:“杰瑞,杰瑞,出来玩。”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在这段贴脚线上,不知谁那么有雅兴,居然做了道高度不超过三十五厘米的小木门,和卡通片猫鼠大战里的杰瑞老鼠之家十分相似。这道小门做得非常细致,又充满童趣,有门框有门板,门架上还有个小小的铜把手。只不过这道小门锁孔在里头,如果想要打开需要由里往外推开,那人存心做反了方向。 “嘿嘿,我艹,来来来,都过来看看,这他妈谁闲得蛋痛,搞出这么个小玩意。”我咧着嘴嬉笑起来,示意他俩上前来看。一回头,便看见alex正站在身后。 “我的天哪!”他脸色煞白,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孩子,发了疯般地跑下楼梯,沿途狂叫起来:“快撤,再晚就来不及了!那是,那就是个食耳之穴!” 3:46s Chapter 17:埃苏迪加凶灵 chapter17:theesurdicaterror(埃苏迪加凶灵) 我只听得头脑“嗡”的一声,耳朵似乎失聪了,当回过神来,意识虽还停在原地,双腿已跟着前方跳动的人影,狂奔着跑向废园大门。耳边满是冷厉夜风在呼啸,和各人口鼻间沉重的喘息。待神智完全清醒过来时,发现人已窜回到了林子外停靠的车前。 “杰瑞,杰瑞。”孩子不住喊着老鼠名字,仍心有不甘,想着废宅底庭的那扇诡秘小门。 “这究竟怎么回事……喂,什么是食耳?”待我喘停,扬起脸看向alex之时,却发现他正双眼失神望着我们过来的方向,嘴角不住抽搐。 顺着他的视线远眺,怪兽般黑沉沉的废宅某幢,三楼的破窗前,果然亮着一盏飘忽不定的灯火。它不仅醒目而且耀眼,将树林小道照得惨白,丝毫不必借助手电找到位置。chris并没撒谎,一切如影似幻难以解释。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废宅里真住着人?”alex与我并排看了一阵,转过脸问道:“我们站楼底时根本就不存在亮灯的屋子。四周环境那么暗不可能会发现不了!你分辨一下,这是三栋楼里的哪一段?” 我朝前走了两步,眯起眼观察起来。这亮灯的楼宇,应该是还未涉足的右边废宅,位置停留在三楼。但连续两栋废宅走完,我未能发现走上三楼的梯架。当然,不排除当时很草率地过了遍眼,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段长度五十米的过道深处铁门大锁上,或许四周还有其他紧闭的屋门。 总之,亮灯的这幢大屋迄今为止我们还未进入。 “具体也说不上在哪,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另一座楼底五十多米冗长过道上,尽头有扇大铁门被上了十几把锁头。”看了半天,我找不出丝毫头绪。 “五十米?还是底厅的一侧,这怎么可能?”他大致听完我描绘,抬手看了看表,又在心头暗自计算一番,说:“你我沿着三座大宅外墙走了一圈,前后花了七分钟,正巧两支烟功夫。如果刨去拍飞虫扯生物理解时间的停留,去掉一分钟,大概是六分钟,平均每座楼走两分钟。那也就是说,屋子基座直径最多就五十米,这凭空多出来的五十米从何而来?” 我俩绕圈回到雕花大门前,正巧两支烟抽完,时间究竟多长没计算过,反正也就五分多钟。如果每栋废宅都很大,应该在走回前就抽完了。而那甬道和铁门,简直是凭空多出来的一段异度空间。 正说着话,远处的灯光猛然熄了,我俩不由一凛,正预感到大事不妙时,窗前又亮了起来,这次的光芒较之前更加晃眼。这种异常,顿时吓到了身旁的chris “别说了你俩,核对的事等下山后再说,我们先得离开这里!”chris钻进车厢,朝着我们挥手,抱着脑袋尖叫:“你俩是不是有病吖,这么恐怖的地方还要去投宿。” alex瘪着嘴,无言地点点头,让我上副驾驶,驱车开拔,一溜烟朝着山下窜去。行至半途,冷不防山道转角迎面上来一辆车,雪白的光亮齐刷刷打在车窗上。我们三人被照得头昏眼花,不住用手去挡。待对方关了前灯,alex气哼哼地推开车门跃下,走到挡道的车前,预备和那人吵个你死我活。 我不方便下车,只得闭目养神,就这样过了几分钟。当抬起眼睑去看,瞧见alex并未与挡道的人发生肢体冲突,对方也始终没下车,他正平静地站在左侧,听着车主在说些什么。chris探头张望一番,也跳下车走了上去。一分钟后,两人神情轻快地回来,alex叼着烟卷,跟着前面的破车一起下山。 “诶?这什么情况?”我见chris嘴里不再抱怨,表情也趋于平缓,不由开口问他俩:“那车里的是谁?” “没谁,就是底下镇子那个motelinn店主老婆,她见自己男人将我们打发上山,怕出意外给自己摊上麻烦,所以就心急火燎驱车追来了。”alex得意洋洋点起支烟,讪笑起来:“她说她老公很任性像个大孩子,刚才两口子刚吵了场架,我定房时他正独自赌气,充满恶意地将我打发走,并讥笑她说要让旅店一周卖不出去一间房。这不,老娘们闻讯这才着了慌,怕因此出事劝我们回去,情愿白送一夜房,求我别去报警,嘿嘿。”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会动手,你又是如此冲动。”我长吁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座椅上,感到疲乏极了。 十分钟后,我们回到镇上,住进小店3310房,店主老婆送来自己烤制的小饼干,在沙发椅上坐下,听我俩叙说整个经过。在此期间,alex始终板着脸,不时朝应接木屋扫上怨毒的几眼,让她挺不自在。 而既然有人已开始唱起红脸,那就必然需要一个白脸。我见chris正半躺着打电脑游戏,似乎不是特别合适的人选,那么只能是我来。于是,便对老娘们一摆手,笑吟吟地说这是误会一场,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大家都算了吧。 店主老婆对我的油然感激之情立即浮现在脸上,她急忙跑出门去,开通了客房的有线电视频道,然后端来一份馅饼,说客房免费。反正她本来这周就打算和自己男人杠到底,非得决出个雌雄来。 而chris说白住会心里不安,依旧缴了房钱。这一切让老娘们觉得我们几人都很理性,情操也高尚,心胸更宽广。既然都给了钱,开通有线电视绝不能再收,以示自己愧疚之心。 既然就这么坐着彼此客气个没完也挺无聊,我不由将话题引向山上废宅,打算闲聊消磨时间。 “那所老房子不能去,出过事,许多外州的人特地跑来冒险,少则三、五个,多则十多个,都爱去那里冒险,劝都劝不走。就算这样,他们也都挑阳光充足的白天去看看,绝没人敢深夜上山,更别提还想住里头。这都怨我丈夫,他既内向又极端,一发火就不计后果,说什么让房间一周卖不出去,结果把你们赶上了山。” “其实也没什么,人嘛有情绪都这样,我们就当走马观花。”我依旧不住宽慰她。 “你们上哪?怎么这么晚才到镇上?” “夏洛特,开到这里没油了。”alex提给我一支烟,应道。 “究竟都出过什么事?”一旁哄孩子睡下的chris,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太清楚,搬到这里时老房子早封闭了,空无一人。据说曾有个邪教组织在里头窝藏,还死过人什么的,你自己上网查查吧,我也说不好。” alex的脸上现出很微妙的抽搐,不过转眼之间,他就恢复正常。 “为什么说大房子没人住?”chris指了指孤山方向,说:“我明明看见那里有灯光,一会儿开一会儿关的,是物业值班的人吗?” “灯光?你一定是看错了,我说了那里空无一人,就是幢挺无聊的无主破房子。” chris还想继续问,我见店家老婆似乎挺厌恶谈废宅,伸手制止住她。 “明天直接到前面大镇上公路去夏洛特吧,车一会儿我替你们加满油,地图送给你们,别对孤山太好奇。也许你们认为这里的人很冷漠,实际并非如此,大家不喜欢外来背包客的原因,就是因为那老房子,总有人时不时跑来捣乱,包括来取景拍短视频的,严重扰民。有时是电视台来做节目,有时是州警来拍照,我们镇子常被搅得鸡犬不宁。”老娘们站起身,对我做了个噤声,指了指熟睡的cathrine,说:“夜深了,别搅扰孩子,一会儿也早点睡下吧,总之给你们造成麻烦很抱歉。” 时针指向午夜两点,chris面色红润,完全忘了适才的惊惧,正气息均匀地打着微鼾,沉浸梦乡。我斜靠在床头,看着无声电视,此时正播着hbo的监狱风云2正看得有些无聊,我扭头掐灭烟蒂,正巧与alex四目相对。他不曾脱衣,正背靠墙头抱着脑袋望着我。 “从刚才起,你就很沉默,怎么了?”我扭扭脖子,跳下床顺手关了电视。找了张沙发椅坐下,问。 “没什么,我自己也有些理不清,正感到迷茫。当然更多的是歉意,都怨我开车迷路才带来这场惊险,见你不搭话,还以为在怨我。”他对我招招手,示意到屋外摇椅上去坐。 两人坐定,我掏出烟打开两听啤酒,提过去一罐,打开话匣。 “你之前说的食耳是什么?” “一种很恶心的妖怪。” “妖怪?你还信这个?”我嘿嘿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那东西长啥样?” “没人见过它的外型,凡是见过的都死了。在西班牙语里,食耳的原意就是恶魔驱放到世间的骚乱恶灵,洞破凡人腹腔喷涌而出,制造瘟疫的祸乱者。我想,可能是个人类耳朵模样吧。” “你是怎么知道那就是它?”被他一说,我越发好奇。 “因为那种古怪的小门。”他站起身,进屋找来chris的笔记本,问过我密码缓缓开机,一边找网页一边说:“而在法国,是有外形描述的,相传有种脑袋比常人大许多的年轻女人,她有个特征,其中一只耳朵比起常人大数倍,耳轮内都是利齿。她们进食就靠它,能轻松撕裂人体并吞噬干净,不留任何残骸,是种流传都市的怪谈。” “还有这种东西?怎么我打小在意大利从未耳闻?” “这很正常嘛,论文化法国更博大精深些,意大利最多的是市侩和秃头还有小市民,除了自己什么都不关心。据说食耳是从突尼西亚(突尼斯)过来的,你不知道很正常。再说你们即便耳闻也不过一笑了之,不会当真,不是吗?” “嗯,意大利人讲究现实,没人会信这些。”我点点头,打开另一罐啤酒,问:“它们就住那种杰瑞小门里?又是谁专门建造这种空间的?” “现在仍很难说就是食耳,我只是粗略看上一眼,还需要看得更多。但屋子内无端建着小门这点错不了。这种事在法国许多人都信,生活里也会遇上,总有些人搬入新居,发现楼道贴脚线上开着这样的门。看似充满童趣其实恶毒无比,它引诱小孩去与它对话,随后吞噬他们。如果你伸手去拽门,打不开的就代表里头怪胎已经走了,而能打开的就说明屋子有问题。一般处理方式就是找来神甫驱邪,然后用水泥填堵,放上一只猫或狗,事先给足食粮,让它们呆上一周,到时若活蹦乱跳就代表没事;若无端消失这屋子就绝对不能再住人。而孤山废宅里我看见的小门是敞开着,所以才感到一阵后怕。这种东西,不是什么神秘生物,而是有人刻意去制造出来的,一种暗物质的怪胎。它需要一个无辜的人不停受折磨,由绝望求死中衍生出的诅咒。”alex翻着网页,一仰脖喝干啤酒,敲打起键盘来,道:“不过,这宅子,远没如此简单,一会儿再说其他细节,先找这宅子的信息,看看曾发生过什么。” “行啊。”反正也睡不着,我不在意就此聊聊奇谈怪论,总也好过生活里的油盐酱醋。 当alex细长的手指打着北卡-埃苏迪加镇-老房子等关键字后,一下子跳出各种搜索信息,达581条之多,内容纷乱无章,但都指向同一个日期,那就是1990年5月,一伙不明来路的邪教教徒躲在宅子里,不知在干哪种阴暗勾当,持续好几天。埃苏迪加镇居民听见由山上传出阵阵号哭,凄厉惨叫彻夜未停,便有人报警。当地警员先行上山,在林子边缘也就是废园门前遭到枪击,立即喊了州警支援,安全局干探和州警到后封锁山头,swat队员与里头负隅顽抗的人激战一场,当踹开大门,发现躲着的人全都跑了。这栋宅子各处都让人画着各种古怪阴森的符号,床上放着刚剥下不久血淋林的山羊皮,到处摆着大号蜡烛。与此同时,附近一带失踪了两人,人们最后目击到他们,就在恶性事件发生前几天,所以怀疑他们已被人蓄意谋害。当时警察几乎将整栋楼翻了个底朝天,想要找出邪教徒逃跑的路线,但什么结果也没有,更没发现失踪人尸体。此事件一经报道立刻成为热点,各种传闻纷纷出炉,好事者成群结队跑来现场探险,所有人都扫兴而归,这件事神秘内幕至今成谜。 而有关这所宅子,只说了它的名字,叫做吕库古公馆,是二十世纪初一个希腊裔富商营建起来的大屋。但它为何会被荒弃,没有文字记录。这表明,不论炮局还是fbi,都没能获取到什么有用信息,或者说他们有所发现但无法对外界公开,只能任其发酵,因此跟条爆料均为一片空白。 “这……”我盯着模糊不清的图片看了片刻,指着一处说:“你看大门。” alex扫了一眼,说:“我也注意到了,刚才在开机前,我就说有些理不清的事,这便是其中一个。” 这处我俩同时注意的异常之处,便是两扇雕花大门。照片上的门板涂着黑漆,和屋内二楼房间摆设同一色调,板材也没那么多复杂图案,只是常见的装饰条。 建造豪宅前,都会先出设计图纸,统一格调统一涂料,断不会将某处造得很突兀,这样便打破了整体协调。即便是主人有怪癖想要强调突出,那也应该三栋废宅大门都同款。可我们走下来,就这扇大门刻着重雕,其他大门都普普通通,。总之,那种怪异,带给人们一种极度违和感。而大门两侧,图片上原有两扇大窗,现在却被人拆除重新砌上了砖。 而且,大门雕刻的主题又是什么?我和他回想下来,竟全无概念,似乎是一下子没了记忆,只知道很繁琐很复杂。 跟着的疑点是,既然这荒宅曾出过神秘事件,也前前后后来过多批负责调查的专业人士,他们没有可能会放过另一栋废宅里深锁的铁门,必定会设法撬开进去搜找失踪者。然而,那个底厅就像被人巧妙地隐蔽起来,从没人进入过那般。为何警方会独独放弃搜索这一区域? 第三个疑点,是alex分析构造时发现的,当我穿过连接扶梯急忙回窜时,曾无意瞥见底下杂草丛中走着条细长人影。我误以为是山下炮局巡警或是追赶我的人,直到跑回大门前才明白是沿路找来的chris但细究下来,那个方向并不指向废宅荒地铁门,而是四周草地的另一侧!这也表明,除了我们几人外,当时还有其他东西也在现场! 而至于穿梭回来喊他快跑,那个躲在黑色罩布下不知所谓的物体,又是什么?这所废宅要怎么爬上三楼?既然空无一人又是谁在点灯?这些,全部都没有解释。 “你想的太简单了,奇怪的地方还有许多。”当我将这些总结全部归纳完,alex却轻哼了一声,俯下身子用画笔在电脑上构勒草图,并用红点在三处地点标注,让我去辩。一处是楼梯中段小门的位置,一处是二楼门首前的奇怪圆盘木雕,另一处是50米甬道的锁头铁门。 而在空白位置,他划下大量问号,代表未知,即我们还未发现的其他区域。 “不协调的雕花大门;突尼西亚的食耳;风格偏向中东的圆盘木雕;他们全属不同文化圈。而你所说的锁头铁门,我没见过不置评论,但它很明显与前者都不同,整片废宅犹如一个博物馆,所有离奇的亚文化集中于此,谁会设计出这样的大宅?”他凝视着我,猛吸一口烟,叹道:“而且冲着这些老照片,宅子又被改建过,所有疑点说明,在事件后,废屋还是让人偷偷营建了许多东西,只是动静闹得小,没让镇上的人发现而已。” 我将烟蒂熄在空罐中,探了个懒腰:“早点洗洗睡吧,明儿我们还得赶路。” 他依旧盯着电脑光屏,纹丝不动。 我朝远处黑黝黝的山头望了一眼,打着哈欠笑道:“反正嘛,我们权当是无意中冒了次险,作为枯燥逃亡历程的调料,往后老去,回忆中多份色彩罢了……” “不,明儿你们先走,我打算上次山,再进次废宅,仔仔细细将所有未去到的地方都走遍。”不曾想,他斩钉截铁地一摆手,打断我的话,说:“总之你们到了夏洛特,就等上我两天,如果我失联,也就不必再等,直接去纽约过你们的小日子吧。” “诶?你什么意思?为什么再去爬山?这就是无意中遭上的烂事,这种无人问津的狗屁老房子在北美大地上比比皆是,你中邪了吧,何故对此兴致勃勃?”听完他的话,我气得一蹦三尺高。 “因为我找到了这件东西。”他哀叹一声,打口袋里掏出个蓝色烟盒,丢在摇椅上。这是盒高卢烟,之前我也见过,就摆在废宅二楼卧室,床头柜上几堆蜡油和随便乱丢的避孕套之中。他任凭我发问,缓缓打开烟盒,用手指夹出只狭长的打火机。这东西做工还挺考究,是个金属制品,底下可以加气态燃料,侧面鳄鱼皮包裹,上面有朵红色茶花的图案。 “这又如何?丫到底想说什么?”我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不过就是冒险者遗失在那的物件,现在成了我们的战利品而已,丝毫没什么可奇怪的。 “我小时候的印象中,马德兰也有这么一只打火机,外形完全一样,而且他只抽这种蓝壳高卢牌,并将打火机这样插在烟盒里。” “你是想说,这只打火机是你爸的?你认为马德兰曾来过北美,还那么凑巧在这破屋里待过?也像我们无意中乱闯?丫疯了吗?”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笔记本,用摄像头拍下打火机,然后上传数据寻求相似图片,很快找到了同一款式。这种打火机出产地在法国,名唤苏瓦松,现在已不生产,零售价兑换美刀是1893$,是烂大街的商品。我脸色铁青地将搜索结果给他看,说:“醒醒吧,小老弟,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谁家都有可能会有这么只打火机压箱底。” “我也知道联想一起很牵强,但你真要说巧合这种事,并非不可能。还记得你刚到纳什维尔那天cathrine自己跑出门吗?那天原本我已经走了,但在路口瞧见咖啡店有人慌不择路跑出来。我还以为是贼想帮手去逮,这才又回到原地,前后总共才半分钟。错过了我也就不会认识你,更没有之后的这一路,这不是巧合吗?还有,真想找个同年同月同日甚至出生时间也差不过一小时的人,光是网上搜索,也得花不少功夫,但在路上你随随便便遭上一个,一问并且那人还就是!你解释一下,这种机缘巧合,难道不是极其罕见的吗?” “这……”我心想有关生日其实相差一年,但已成既定事实我也不便如实告知他,便只得缓缓坐下,尴尬地说:“这我解释不了,或许冥冥之中,确实有巧合的成分吧。但话说回来,我不希望你再去涉险,这毫无必要。更何况,那所阴气森森的废宅,绝不是个随便乱闯的去处。” “我也没说预备查出结果,但仍得再去一次废宅,因为逃跑时我把背包拉在废屋里了。钱包证件啥的都在里头,没它我也上不了路啊,不是吗?”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脑袋靠上我肩头,望着星空,喃喃自语:“你说得对,但你有否站在我的角度去想?倘若说这世上还有亲人的话,那就只剩下失踪多年的马德兰。我并非是出生在垃圾堆里的弃儿,我也同样有过所有小孩都能享受到的平静童年。找寻他的事不是一年两年,甚至我还想过,倘若他此刻站在我面前,就现在,我会作何反应?我一定会大声质问这老东西,为什么如此自私无情!为什么要让亲生儿子过这种狗都不如的鬼日子?所以,我也权当一种冲动,并做好失望的准备,给自己某种慰籍。” 回想过去,我明知chris、徐和林都离开了布里斯班,依旧往住所打过几次电话,想要重温过去惯常的问候,其结果,当然是无人接听。 “主要还是背包,许多东西掉了很麻烦,别人也可能捡到发现到你的踪迹。”他依旧在那头自言自语。 “你小子是故意拉在里头的吧。”我不由眼眶有些湿润,扶着他肩头,说:“找包的事,我陪你一起去,你也说过,我们是要做一辈子兄弟的,并且警告不得死在你之前。我无法放任你乱来独自上路。而且,我的眼睛,多少能起点作用。” 他叼着烟,迷惑不解地看着我,不明白为何态度180度转弯。见其如此失落,我便搜肠刮肚将纳什维尔地铁站瞧见一个与他背影相似的女孩这件事,作为调剂扯开话题描述起来,他的思绪这才回来,神情有所活跃,半小时后,他沉沉睡去,我将烟盒内的烟抽到一根不剩,打着哈欠进屋,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正午,阳光直晒屁股我俩才醒,连日来的劳顿随着充足睡眠瞬间消散,精神无比抖擞。 今天是个好天气,作为进入北卡的第一站,埃苏迪加镇,昨晚动静闹得有点大,难免会被人风闻。倘若给镇子炮局盯上,就又有一番解释不清。吃过简单的午餐,我俩结了账,匆匆拿上老娘们提来的地图,找清前方大镇的位置后,便驱车绕出镇外,转眼间来到意外事故多发地段——606公路前。 这条公路在山丘的背面,镇子上的人看不见我们,因为它被山脊所阻隔。在路口果然竖着块破损铁牌,上面标着606,走近细观,才发现原本写的是666公路,中间的6字上半部分掉漆,因此成了606公路。 666这个数字,是极其凶险很不吉利的数字,见此我浑身不由一凛,腿脚本能地往后倒退。因此,在横穿公路时,我和alex特地下车,左右跑出百米开外,确定没车会无故窜出,才挥手让chris急速驾车过去,停在对面的小树丛中,掩人耳目。随后我和他各自背上猎枪,打山后攀爬,开始第二次直闯吕库古公馆。 尽管chris对此严重抵触并发表了无计其数的抱怨,但事实是alex没有包,的确上不了路,若是就这么走了,他便成为彻彻底底的无国籍人士。所以无奈之下,她定下规则,再去一次荒宅,只能是找回背包,一旦拿上就得按照约定立即下山,如果故意逗留不走,两小时后她直接把车开回埃苏迪加,上炮局报警,要完蛋大家一块完蛋。 尽管这些话是特别说给alex听的,但我知道,她干得出,她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女人。 “行行行,一切都依你,你瞧我和林锐都孔武有力,并背着枪哪。又是大太阳底下,能出什么事儿?你就听听cd看看画报,一会儿我们就回来了。”他朝车子故作轻松地嬉笑,拽着我往上一窜,迅速逃离了chris监视的目光。 “跟我说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见闻都是哪听来的?“沿路我提给他烟卷,问:”我感觉你离开就那么几天,回来后活像变了个人似的。请假后你究竟上密西西比干嘛去了?” alex神秘一笑,乐呵呵地接过烟卷,猛抽一口,开始描述起离开的九天,他那密西西比秘密之旅。 3:06s Chapter 18:吕库古公馆 chapter18:lycurgusmansion(吕库古公馆) 西元前四万年一个普通仲夏,东非大裂谷早期人类聚落旁的密林里,一个猎人发现有只瞪羚在越过悬崖时坠崖身亡,出于贪心他将这份意外收获埋于大树之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走出密林,跟着其他人盲目地搜寻猎物。时隔不久,他们发现一只受伤的疣猪,大呼小叫追赶而去。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队伍里某个人偷偷埋藏下,对于物质匮乏的聚落而言是好几天的食粮。当然这也怨不得这个猎人,平均分配的部族规矩让村落每个人都显得饥肠辘辘,所有人都想要得到更多,然而村里青壮年就眼前几个,在他们身后则是一大群老弱妇孺。 猎人打算趁天黑再溜回密林,将食物分解悄悄带回窝棚,供给自己一家充饥。岂料,傍晚时分,山火燎原,森林不知何故忽然燃起熊熊烈火,待到火势熄灭已过去了整两天。他惦记着自己的食粮,走在烟雾弥漫的焦土之间,凭借记忆找到大树根下。当拨开松土刨出瞪羚时,只见羊肉已被烤熟。一股从未体验的醇香掠过猎人鼻息,令他不由自主撕下腿肉狼吞虎咽,难以形容的鲜美自舌尖向整个口腔扩散开去,味蕾顿时全部打开。 猎人这一因祸得福,决定了人类在此后直到现代,学会了如何使用火,并让这一种群与其他动物产生了巨大的等级区别。 稍后又过了许多年,西元前一万五千年,一群身着羊毛围裙的土著,因被他们族人驱逐,走在两河流域晚秋的落日之下,气温已降至冰点。在这片只有砂土和霜露的荒原上,他们找到地势往下的一处小盆地,开始掘土刨坑,缩在一起躲在了角落,升起一堆堆篝火,打算籍此来度过漫漫长夜中呼啸的狂风。清晨,新一轮太阳初升,清点人口时他们发现所有人都在,并没被大自然肆虐,于是明白过来这片荒原或许就是他们一直所在找寻的家园。随着时间流逝,更多的流亡者汇聚到于此,整片小盆地到处是构筑起来的简易土屋。再后来,他们发现地下水资源丰富,往南的草场满是从未见过的野生牛羊群,一下子解决了饥渴困苦等所有难题。就这样过了两百年,这片土地繁衍了将近五万人口,熙熙攘攘操着不同语言的人生活在一起,各自分工,合理分配,逐步形成了人类史上第一个概念中的城市--米利都。 再后来,广袤的土地上各种强权和帝国纷纷建立,为了扩大领土各方斗得你死我活,谁都不曾将目光投视在南俄罗斯草原上,哪怕一眼都没有,因为在他们看来,这片苦寒之地只是一处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冻土。而就在谁也记不起的某年凛冬,一群陌生的骑手追赶牡鹿群,无意之中越过了这片白雪冻结的大地,发现草场尽头,是片对他们而言连做梦都无法想象的繁华人间。回去之后,骑手们用粗鄙的语言向他们首领描绘自己的所见所闻,而后这段奇闻在部落间口耳相传。终于在西元350年,这个叫做匈人的部落联盟跨过北国冰雪,朝着他们心中的热土进发。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当时世界四大强国之一——阿兰,国王集精兵十万与这些简陋部落民决一死战,岂料强梁阿兰人被迅速击垮,身死国灭,头颅被制成酒碗。这个游牧民族在此后的几十年里驱逐了铁蹄所踏的所有河滨国家、部族以及人种。由一群仓皇乱窜的牡鹿所带来的深重灾难,变成滚滚洪流民族大迁移,势不可当,荡涤乾坤改变了整个欧陆板块和世界格局,这是起先谁都预料不到的。 诸如此类的记载或故事,或落寞或精彩,在人类史上此起彼伏,他们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所料未及,想无可想。当注意到细微变化时,整件事态已向着未知的结果过渡,再无法挽回。我之所以要啰嗦呱噪说上这么一段读来乏味又莫名其妙的文字,是因为之后所要提及的事,也与这个特性相似。我和alex约定再去吕库古公馆的目的,是取回他遗失的背包,不管他是存心留在那里还是慌不择路掉落的,都不影响接下来会发生的,那些我们懵懵懂懂间未曾细思,然而又必将会发生的事。 而有关这件事的起因,以及他离开纳什维尔,穿行密西西比之旅,九天里究竟去了哪里,始终与一个我从未谋面但时有耳闻的人有关,这个人便是马德兰先生。那一晚alex首次向我提及他的童年和双亲,猛然意识到自己死因蹊跷的老妈,沿着回忆思索下去,他忽然想起在此一年之后,曾有人到访马林巴科社会福利院,向院方提出要收养自己的意愿,当然,最后他因手续不全和条件不符没能办成。 这个人对alex而言是相对熟悉的,他曾到过马德兰里昂的家,前后来过三次。尽管在福利院见面时他瞎了只眼并蓄起大胡子,alex还是一眼将他认出,他说自己叫德纳迪,也可以亲切些管他叫豚鼠伯伯,当问起自己老爸在哪时,他沉默不语,再后来因收养无果,遂失去联系。这人在离别前留下自己住址,说往后生活需要帮助可以找他。 岁月流逝,alex多次逃离自己的寄养家庭或福利院,逐渐过惯混迹市井独自浪荡的生活,也就在心里慢慢遗忘了他的存在,直到那晚交谈后,他才决定拜访这个豚鼠伯伯打听自己老爸神秘失踪的过去。一路猛进他抵达威克斯堡,毫不费力找到了住址,但事有不巧,房子已另换主人。好在住户有他的联系方式,alex终于如愿以偿地和这人通了电话。 德纳迪已离开美国多年,当听闻老友的儿子不远万里来找他,口吻中有些意外和难以置信,毕竟最后一次见面已是十年前。他告诉alex自己现在定居在佛罗里达海域的海螺共和国,自己当初因体质差无法继续与马德兰合作,受他委托才去了孤儿院,收养无果后再未和过去的人联系。至于他老爸抛弃自己骨肉,豚鼠伯伯说大多是出于无奈,但真相绝不是alex所猜的另组了家庭,比起这个要复杂些。甚至,马德兰希望alex不要对人提起有过他这么个老爸,因为知道的越多对他而言越不利,而且自己在行进过程中也会陷于危险。当然,马德兰未将话全部说死,承诺未来或许有一天,当自己能摆脱所有麻烦,将亲自去找alex,并当面将自己的苦衷和盘托出。 至于alex里昂的家,由始至终都是非他名义的居所,马德兰留下套宅子,地处中欧克罗地亚的萨格勒布市郊,曾经过去当成工作室。通话结束时,豚鼠伯伯让alex去威克斯堡一处位于单向窄轨铁路旁的寄存仓库,寻找其中0254编号的库房,那里头有他老爸当年留下的背包,内里本子写有住宅地址和该栋房产的代理律师联系电话。 “你怎么了?走着走着就坐倒在地?不舒服吗?”听得我迷迷糊糊之际,耳边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我不觉一抬眼,见自己正坐在一堆树叶之中。 “我?我也不明白,好像有些中暑了吧。”我摸摸额头,冰凉冰凉的,似乎并未热昏,而是走得乏了,也可能是脱水了。我示意他先歇一会再说。 “还记得你最后听见的是什么?”他紧张起来,掰开我眼皮,又让我张嘴,问:“如果你觉得不适,先回埃苏迪加,我自己去找。” “我最后记得你说什么窄轨铁路,去找个0254摊位翻马德兰留下的包裹吧,我没事。” “那看来没事,我正巧说到找个,回头见你倒了。”他这才放下心来,打兜里取出两罐啤酒打开,递过来一听。 “也就是说,你煞费苦心,最终也没见到这个老男人?不过一个土木工程师,哪能有生命危险?可能是你爸故意躲你才临时现编了个段子。”我捂着嘴还是忍不住笑了,然后朝他一摊手,说:“本子给我看看。” “遗失在废宅的背包里了,所以我才急着回去找,不过林锐,更奇妙还不止这些,”他不介意我拿他爸开涮,依旧撩拨四周的树丫,说:“马德兰先生,可能不一定是我爸的真名!” “诶?说啥哪。”我不由一愣,转过脸凝视着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就在坐车回来的途中,我翻着本子,上面记录着当初开拔所有人的名字,我读着读着就念出了声,坐在身旁一个脸上盖着阔边帽的女孩就讥笑说,这些名字全都是小说里的人物,根本就是化名。” “还有这种事?都有些什么人名?” “除了我爸马德兰,还有叫贾维尔、叫马吕斯、叫莫里哀的,甚至包括豚鼠伯伯德纳迪也是。你知道我念书少,从不翻正经书,既然别人这么说那肯定是真的了。” 事后,我才知道这些化名全部出自于法国名著《悲惨世界》里的人物,当然这是后话。 “而且,本子里记录了一些他的日常,我发觉他干的好像并不是土木方面,而是既像勘察队又像生物学家那样的工作,例如昨晚我所说的食耳就是从本子上看来的,还有其他许多闻所未闻的东西。总之,搞得我一头雾水,不知所以然,反正拿到包后你自己看看也就明白了。” 我跟在身后嗯嗯啊啊,老实说成天聊他爸,我已十分厌烦了。 而alex却仍不知疲倦地讲,忽然他沉吟片刻,回头问我要了支烟,说:“你那些孩提故事会不会也是瞎编的?” “诶?那都是真事,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心想你一故事顶我七、八个还好意思质疑,这都什么人。 “我其实每件都仔细听了,而在心里默默计算后发现,你的故事涵盖各个年龄段,唯独缺了9岁这一年的,确切些说,是9岁上半年的,因为你下半年就去了中国。”他挤眉弄眼,盯着我看个不停,想要找出破绽。 “被你这么一说,”听完我不由低头思索起来,他确实是完整地听完故事,但他这无意的提及,老实说我从未注意到。现在想想,果真九岁上半年一片空白,什么记忆都没有。 “你别说,似乎还真是,我不可能只过9岁下半年,可上半年发生过什么?” “别想了,我只是在逗你玩,想不起来就说明在那时发生过很不好的事,你竭力想要回避,最后遗忘了而已。”他在原地踏灭烟蒂,手指前方:“地方到了。” 说话间,我和alex已来到昨晚停车的草丛,由这里望向薄雾散尽的秃树林尽头,吕库古公馆那茶垢色的外墙一览无遗。它比起黑夜中的目视,显得更破败、荒芜。黑沉沉的轮廓,就像一只伏地蓄势待发的怪兽,俯视着整片山脊。哪怕阳光再猛烈,我仍心生惧意,浑身毫无缘故地一激灵。 虽然走回昨晚的长草丛,但我最想看的,仍是连接木梯前瞧见的细长黑影。我们沿着外墙,很快找到杂草丛,那里果然也矗立着三、五尊石像,除了草堆中有只橡胶雨靴外,一无所获。泥地上没留下脚印,只有类似汽车轮胎压过的败草,此刻已被雨水冲刷得难以看清。而在这所废宅的后方和右侧,都有一样的石像群,数目都是五座。给人感觉就像是围绕房基开了四个铁门入口,不仔细打量还真容易搞混。而实际情况是,那里没有铁栏栅,草丛尽头就是肮脏的石墙。 “你说,这会不会是坟墓?”alex蹲下身子,用手扒拉着石头旁的杂草,说:“底下土层高出周围泥地,但并不是新翻的,从杂草长度来看,年代很久了。” “或许只是寻常石像吧,底下土堆那么浅,外形也不像是荒墓,若真想要答案,只能去镇子借铁锹,像个泥腿子般刨下去。”我凝视着雕像,啧啧称奇:“不过说来也怪,起初我以为是圣徒,但细观之下,这不像神明,虽然刻画成古人,但这种东西我记得在西西里一些教堂里见过。” 眼前的石雕,都有一个明显特征,所有人物都是坐像,它们全都坐在一个个方方正正的石头椅子上。 “不是一种东西,老实说法国也很多这样的石雕,但它们都是卧像,那就是坟墓,掩埋在地底的石棺盖子。而这样一个个坐着,实在显得很奇怪。”他站起身手搭凉棚,眺望远处的雕像群,摇了摇头叹道:“看无可看,全都一样。” “我对这种艺术氛围特别浓烈的文物不感兴趣,当下最想看的,就是你爸的本子。”挎上猎枪,我朝废宅一努嘴,示意该干点正事了,说:“走吧,咱们只有两小时,时间一到chris铁定去报案,她向来说到做到不开玩笑。” 几分钟后,我们回到雕花木门前,站定身子,开始打量起镂刻来,昨晚怎么回忆都毫无印象的主题,趁着现在可以仔细看看。不过我们看过来看过去,反复揣摩也辩不出门上刻的是什么。这是因为雕琢繁琐,全是晃眼的花纹,通常花纹在装饰上是起到勾勒边框的作用,但这道木门倒好,主次不明,全是凌乱的图形。而且至关重要的是,它们做得很不考究,不是专业店出产的品牌门,更像乡野村夫家现成凑齐两片木板,拿钉刨胡乱铺平就迫不及待安上去。图案则是用简陋工具,如斧子、砍刀等不地道地随便乱刻。这种粗制滥造,也是造成我们没有印象的主因。 总之这扇雕花木门,就像alex所说,不值几个钱,没人会去打它主意。 “这不是原有的门,废宅在发生恶性事件后,仍被人偷偷改建了部分。原本的好门一定是给人拆下搬家去了,这群狗娘养的。”alex恨恨地诅咒,一记飞踹踢开门。屋内仅有舍前暗弱光线的直射,室内昏暗与夜晚差不多,楼梯往上更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从裤兜掏出手电,拧亮后打算往里闯。 “慢。”我一把拖住他,喝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浑身一颤,触电般地跳将回来,脑门上冷汗淋漓。显然alex并不像自己说的那般无所谓,心里还是异常惊惧的,只不过他为了挣脸,故意在我面前表露得豪气万千。 或许昨晚他是故意对我说那些,刚才爬山又现编了个故事,目的就是为了勾起我的兴趣,有人陪同可以抱团壮壮胆。 “没什么,这不,我想起那扇小门,你所提起的怪物。所以打算先过遍眼,确保安全后再进去。” “嗯,这是个好主意,但你也别突然哇哇大叫,没病都让你吓神经了。”他白了我一眼,点起支烟,闪身站一旁不耐烦地抖开腿,时不时扭动脖子,这是在说,我婆婆妈妈的很烦,完全多此一举,在这方面他是行家里手。 我无奈地笑笑,不去理会,然后在门前站定,仔细打量里头光景。 “没想到开了这么多,昨晚还真是忽略了,看来成人和幼童的视线果真完全不同。” 就这么定睛一瞧,我发现空空荡荡的底厅,除了木梯贴脚线,其他地方也有同样的小门,粗略数下来,大概有七个之多,昨晚看见的那扇,只是距我们最近的一个。 “啥意思?什么开了那么多?是指小门吗?” “对,许多小门,都做的饶有童趣、五彩缤纷,什么颜色都有。嘿嘿,可就没有你所说的那什么巨颅女或耳朵。” “不对,食耳之穴通常只有一个啊。” “不信话你自己看,来来来,”我将他拖过来,朝前指示:“钢琴后的墙体,通向后面饭厅的墙角,还有这边,那里。” 他张大的嘴在之后几分钟里没再合上。 “我明明记得我家老头本子上提过食耳之穴只有一个洞,他还拿水笔画了张小图。这怎么回事?难道真是办儿童乐园?抑或是我记错了?”他指手画脚地比拟,眼中满是迷茫,一番解释无果后,他叹了口气:“那就不是所谓的食耳之穴,但八成不会是啥好东西。算了,咱们绕着点走便是。” “这就对啰,往后你少在我面前装狙魔人,咱们是半斤八两,只不过你比我会吹,口才好些罢了。”我从肩头卸下枪,在手中端稳踏进屋子,要求他也这么做,说:“我的视力可以提供许多信息,但还是谨慎些。我建议你猎枪把住了,自打出生我就没打准过任何目标。” 就这样,我与他一前一后来到梯道前,距离十来米远时,站停脚步。 我所要做的,是先过一遍眼,仔细看看小门内是怎样一副光景。万一真的蛰伏着难缠的生物,也能吹声口哨拔腿逃跑。 这里足够暗多余光线丝毫没有,很适合我透过墙体去一窥究竟,只见小门背后,确如alex所说,有个锁孔的把手,它是让人故意做反方向的。视线往里探去,并没有一间屋子那般的存在,而是条阴沟,长宽高和门洞一样大小。显得深邃并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湿漉的洞壁里满是积水和各种污垢,长着各种藓类植物,还有不少鸭毛。我试着去看其他几扇门,全都一样。转角频繁外加四通八达,很难分清它们是连为一体还是各管各家。 洞穴比例大于阴沟,小孩也许能爬进去但成年人够呛,它们纷纷往下,泥土湿滑阴冷,并且朝向一律往北。这便带出个问题。如果是他形容过来的食耳,如此陡峭一个女妖要怎么爬上来;而假设它是数量极多但体态微小的东西,这样的沟洞又显得太大。很显然,能自由进出的生物,起码是有点体积的。 alex站在一旁,专心致志听着分析。我所提供的信息在他看来似是又非,食耳之穴比起沟洞大出许多,而且没有特定朝向,出现在民居内的小门大多是面朝阳。只有穴内湿滑阴冷这点符合,其他的一概不是。他掏出打火机凑过去,火苗随即就让流动的阴风给吹熄。 “走吧,就像之前说的,这东西七分相似,又完全不是,不排除有威胁性,还需小心应付。总之,就是个四不像。”他扶正身子,开始往楼梯走去,回头又说:“它通向一个比较大的空间,空气流动很强烈,这一点就明显不符。真正的食耳穴,就是间极小的屋子,而不是像阴沟那样四通八达。” alex的背包有可能被拉在卧室里,或在鞋帽间里,具体在哪他也说不清,所以只能每间都看看。路过头一间我探头张望,客房内都是长期废置的铁器,一张似乎被火烤过的漆黑铁床紧贴墙头,四周堆着关实验动物的铁笼子,空气中飘荡着阵阵锈味。这屋里没有背包,只有一顶别人掉落的阔边毡帽。他信手取来戴自己头上,大小挺合适,跟着朝卧室方向努努嘴,示意我去透一透,但这一次,我很坚定地拒绝了。 昨晚最后一次经过时,正有个东西钻在黑色罩布底下,一拱一拱不知在干啥。当听闻我叫喊,它好像愣了愣,跟着就有要爬下床的打算。回想起那一刻,我浑身鸡皮疙瘩顿起,怎么也挪不动脚步,哪还敢再闯。见我面如土灰,他只得端稳单发猎枪,紧贴过道另一侧的墙皮,摸索着来到卧室正对面,拿起手电仔仔细细打量。就这样看了会儿,他抓挠脑袋,满脸迷惑地走了进去。 我生怕他粗心大意,只得咬牙紧随其后,一起进了屋子,alex正蹲在床前,那张肥大的罩布已让他扯落掉在一边,大床被褥在黑暗中泛着光泽,似乎有生命正起伏着。 靠上前去,见他正用猎枪枪管拨弄,挂在上面的似乎是张河豚鱼皮,湿漉滑腻,密布梭子蟹节肢上的棕红花纹,堆了整整一床。这些皮囊散发着古怪的酸味,很像腐蚀电池的电解液,气味极其呛鼻,在外来光源的照射下波光磷峋,就跟活物那般。 我可以肯定,这一床不知所谓的碎皮,在昨晚是没有的,因为卧室我俩都来过,屋内没有这股难闻气味,并且黑色罩布本身也是异常干燥。显然,它是钻里头的东西留下的。伸手去摸,比起鱼皮蛇蜕之类要厚,甚至比人类皮肤还结实,使劲去扯还扯不烂,显得非常有韧性。 就在我们相互猜测时,床铺内传来一个沉闷水声,只见鱼皮中央,泛起白色泡沫来。我拉着他急速后退,被带起的鱼皮整片扯开,露出底下焦油色的被褥。大床中央冒出一汪墨绿污水,眨眼间淌过边缘,滴滴答答淌了一地。那股怪味,顿时冲得我连眼都睁不开,而alex干脆没忍住,直接手扶门框呕吐起来。 “这究竟是睡人用的还是口水井?怎么席梦思还会喷水?不会是底下被藏了什么尸首,高度腐烂尸液横流?哎哟。”他捂着鼻子,几乎是爬滚着出了屋,伴随着呕吐,他快步往深处去,说:“这怪味重得我脑仁都痛起来,不行,我得去上个厕所。” “这屋里也同样没你背包,你到底搁哪了?”我也被味道冲得不行,闪身出来,站在楼道一侧不知所措。原本进去是为了找寻失物,被一床黏滑恶心的皮囊所吸引,却本末倒置忘了背包。我仔细过了遍眼,除了那玩意外什么都没有,alex的背包并不存在。 我们曾走过的足迹,只停留在这两间屋内,除此之外再没去过其他场所。可原有的包却不翼而飞。回忆片刻,我记起他为了见证大瓷瓶的位置,曾到过底厅背后的屋子,或许东西掉那里头了。我向着他的方向喊话,打算去楼下找找。 “去吧,去吧,吐完我正大便哪,好硬的屎,哎哟。一会儿我下去找你。”伴随着一顿噼里啪啦,远处传来他阵阵哀叹。 我转身打算下楼,瞧见那顶阔边帽掉落在地,便顺手捡起。在自己脑门上比划,好像大小也很合适。取下时余光散瞳中闪过一行字母,不由好奇地凑近去看,果不其然,帽内有一行蓝黑墨水手写小字。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真所谓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雪水来! 帽内赫然写着madeleinefrancois(马德兰。弗朗索瓦),这顶帽子,竟然属于alex那神龙见尾不见首的老爸,这老汉怀揣一包高卢烟拿着茶花打火机,果真到过这栋废宅! 1:51s Chapter 19: 兰开斯特兄弟 chapter19:lancasterbros(兰开斯特兄弟) 一连串讯息极其快速地闪过我脑海。 连续请了九天假前往密西西比的威克斯堡;名唤豚鼠伯伯的老人示意其去储物仓库0254单元取马德兰遗留物品;出了纳什维尔市郊后一直由其驾驶;到尤纳加山脉正巧没油并迷途;投宿未果被人赶去孤山废宅;然后找到个不知所谓的茶花修饰金属打火机。 在我转去左侧废宅时,alex在忙些什么?呼喊时为何他会从头一间屋子出来?他在里面干了什么? 我的印象里,阔边毡帽原本并不存在,似乎是很突兀一下子出现的,这东西多数是alex昨晚故意摆在屋内,今天借此演戏的道具,为何要让我围绕着马德兰离奇失踪这件破事忙个不停?chris曾说过,我和alex相识仅仅几个月,其实大家只是陌生人。 那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一出蹩脚的闹剧。 我心头一阵悸动。 这件事正开始变得扑朔迷离,所有的发展太过戏剧化,诸多蛛丝马迹正在编织成巨大谜团,全都指向马德兰这个人,alex搞得像模像样将我骗来这里想干吗?不,不对,整件事最解释不通的就是我!我于此毫无干系,如果说有价值的是眼睛,那么在来废宅前他压根就不知道,过去值班通宵开着大灯,谁都犯不着摸黑干活。可以说,他直到二十小时前才刚了解到秘密。 假设他晚十分钟回纳什维尔,就将与我擦肩而过。换成是我独自上路,断不会开到这里,那么也不会走进这栋废宅。这只能说明,其实他早就回家了,却一直躲在暗处观察,找准时间带着枪,借口一起去打野兔特意跑来的。 我有种说不上的感觉,哪怕包找回,有关他老爸的本子,我极有可能也看不到了,除非alex愿意坦诚相告,就像他表面那般毫无城府。不然,这个人可谓影帝级别,我断不可能是他对手。 正在我低头思索,背后突然发出重物砸碎瓷砖的闷音,一阵噼噼啪啪慌乱的脚步由远至近跑来,被突发状况刺激,我手一滑帽子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回头去看,只见alex神色惊慌,正手提裤头连滚带爬,跑到跟前收不住惯性,险些将我撞下楼去。 “慌慌张张地干嘛?有狗在追你?”我正憋着一肚子问号,扶正身子后,没好气地问。 “不得了啦,林锐,你没说错,从一开始你就是对的!”他扶着墙头,气喘个不停,似乎被吓到了,说:“这所废宅里,果真躲着个怪人!” “躲着人?那就是你爸马德兰吧。”我拨开他的手,阴阳怪气地冷笑。 “不,不可能,我没在开玩笑。刚才拉屎时,我无意中,在排泄孔里瞧见一双眼睛,那人黑漆漆的长脸,怨毒地盯着我!”他一脸惨白,嘴角抽搐不停:“那对罩子就像灯珠般闪闪发光,这能是我老爸嘛?” “哦,那你想说什么呢?要是我不信,跟你过去看看?”我团着手,严肃地望着他,说:“然后嘛,你又会找机会发现其他线索,再拉我去更深的宅子。我说,你究竟是找包呢还是要办其他事?照这么下去,别说与chris定下的两小时,两天都不够! “诶?为什么这么说?”他听完一愣,紧盯我眼睛,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咱们直奔主题吧,为什么要来这里?你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 本以为他大概会说诸如“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那就别再绕弯了”之类的话,谁知他脸色一变,猛地将我推到墙角,做了个噤声,双眼直勾勾望着底厅敞开的大门。 “嘘,明白了,确实有些话没说,但放心我并不打算瞒你,一定会给你完整答案。不过现在别再说话,宅子外有脚步声,”他点点头示意我放弃挣扎,压低声调,道:“他们,进来了。” 顺着他的视线我望向木雕大门,果然有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走着,到了厅前收住脚步,打地上捡起适才滚落的帽子,拿在手里把玩。废宅外的阳光太过猛烈,我只看见两个黑乎乎的轮廓,他们一个又高又胖,另一个又矮又瘦,冲外型绝不是追赶我的北加州黑皮。 “嘻嘻,里头写着名字,这顶帽子属于名叫马德兰的人。”瘦子吸着鼻涕,语调欢快地问:“你觉得这会是个什么人?与我们一样?” alex嘴张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鬼才知道,没准是来这里试胆被吓尿逃跑的家伙。”胖子没好气地夺过帽子,往自己头上比划,说:“大小很适合。” “他没骗我,我爸当真来过这里。”alex在一旁喃喃自语。 “怎么回事?”我扭住他衣领,问:“他又是谁?” “一会儿再详详细细告诉你,现在先盯紧他们,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他一把挣脱,拉着我的手往过道深处移动,打算找个隐秘角落躲藏,以此判明不速之客的来意。游走时不忘用脚跟将鞋灰印抹去,动作十分迅速老道。 在弄清楼下来人的身份前,我只得将疑问暂时吞回去。很快,我们退到了卧室门前,由这里扫视楼底隔着两堵厚墙,视线勉勉强强,只有人大致的轮廓。只见他们急急窜到门外,往室内不断搬东西,就这般进进出出,拿了许多来,全堆在底厅空地上。 那些都是箱子,虽不知装的是啥,但可以肯定,大多都是金属器材。为何如此肯定?因为自打我明白可以透视物件后,也同时发现了自己的短板。那就是想透析金属材质,显得极为困难,倘若这件东西还被通着电,想要看清内部,根本无法办到,这需要采用其他方式,但这方式如无绝对必要,打死我也不愿尝试。 至于是什么方式?容我暂且保留些神秘感。 好了,闲话不多说。楼下两人忙完,纷纷戴上耳麦,手端着个类似电视遥控板的玩意儿,开始爬楼上来了。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从对话中不难发现,他们并不比我们胆大,显得更加紧张。胖的那个走在前,始终在观察周围环境;瘦的那个走在后,神态极为小心谨慎。就在这种寂静中,距离我们越来越近。当他们走到alex用脚抹平的尘土墙灰边,胖子愣在那里,似乎感觉有异,伸长手举着遥控板来回试探,并且嘴里叽叽咕咕。 一个响亮及刺耳的大屁在我身后炸起,并被曲折过道无限扩散,划过沉寂在黑暗中回荡,惊得我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哎哟我艹,妈妈咪呀,果然有东西!”胖子一蹦三尺高,丢下机子抱着脑袋怪叫,撞在瘦子身上,随着一阵噼里啪啦,两人滚下楼梯,身上挂着带着的东西掉落一地。 我愠怒转过脸去看,只见alex满面尴尬,他指着松垮的裤头,似乎在说刚才被惊吓没拉干净,这怨不得他。 我们已经被人发现,无需继续躲藏,便端起猎枪冲了出去,打算趁爬不起来先制服他们,随后详细盘问。当越过拐角时,alex信手捡起地上的破烂,我探头一望,是个造型古怪的walkman(随身听),正反两面都有磁带卡座,天晓得这算什么高科技。 楼底两人虽跌得很惨,但并没被摔闷,见我们杀气腾腾地冲来,他们立马起身站稳,然后一边跑一边相互埋怨。当我们追到楼梯口,他们已窜出了废宅。 废园阔广的野草丛中,停着辆老旧的gmc厢式车。上面有个标记,白底蓝字,印着lancaster(兰开斯特)。此刻,两人已逃进车厢,缩着脑袋不敢出来。 “别着急追出去。”我一把拽住冲动的alex,躲到雕花大门背后,说:“他们已有了准备。” “诶?这两人究竟算干嘛的?”alex抬手举枪,示意我照做以防被他们阴袭。 “别,别开枪,我们投降。”当看见黑森森的枪管,他们觉得事闹大了,胖子带着哭腔,不停辩解起来:“咱俩可啥坏事都没干。” “闭嘴,我们也带着枪,谁怕谁啊?”没料到原本我以为很怂的瘦子,不知哪来的勇气开始变得强硬。他隔着车门大声喊话,大致是在说,他们手上的半自动步枪比我们的好,真要动手会是两败俱伤,我们并不占优势。为何大家不冷静下来说说清楚,以免造成无法弥补的错误。 一旦动手大家必定会开火,而在山里枪响会传得很远,毗邻的埃苏迪加镇炮局会立即察觉,到时上来几辆车,就算想跑也跑不了。而且,躲车里的两人也不像什么穷凶极恶的犯罪份子,兴许这是场误会。 我听完他们几遍喊话,将猎枪丢到门外醒目位置,自我解除武装,随即换来alex狠狠的瞪眼,觉得我是在拿自己小命当儿戏。其实他没站在我角度去想,身为一名保释越境犯,最怕的就是惹上麻烦,孤山下的炮局闻讯赶来后,届时即便无人受伤,也都会被押走收监,如此一来,逃亡生涯便告结束,换来的是监狱号子冰冷的石墙。 我的妥协很快被验证是有效的,他们也从车窗丢出把ar-15来。好家伙!如果对射我们绝对是吃大亏的一方,猎枪怎么能是民用版半自动武器的对手。见事已至此alex只得放下枪,隔着墙问他们什么来路想干什么。 一经对话后,我们发现是场误会,一个天大的误会,险些酿成大祸。 眼前的两人,胖子叫范斯,瘦子叫马洛,(以下称呼范斯马洛)来自佐治亚州glascockcounty(格拉斯考克县),是普普通通的灵异爱好者。 “我们是县电台的播客(podcast)主持人,特地来此录制一档节目,刚才还以为你们是这里物业的管理员。”范斯抹了把油汗,伸手接过我的烟,咧嘴笑了:“我是录制和图样剪辑,他是撰写和后期配音。老马,来,打个招呼。” “是签约的。”马洛暗暗推了他一把更正道,对我摆摆手表示他戒了,目光中明显带着对我们的不信任。 “嗯嗯,和电台签了整年合同。诶?对了,你们平时收看午夜两点后,或者都市通灵人这两档节目吗?今年三月的第八期就是咱哥俩录制的作品。”范斯满面红光,返身上车拿来个尼康数码相机,让我们看照片以辨真伪。 通过介绍,他们俩是搭档,范斯33岁马洛32岁,在某家电台当制作人,经常挑选素材奔赴各地做节目。这种小电台神神叨叨的节目在不同波段都有,有些是热线供参与者往里打电话,还有一种是录制节目投稿去电视台。至于我,只听道路路况和时政新闻,alex喜欢的是音乐台,灵异类节目素不关心。 “咱们的节目收听率可高了,知道吗,朋友?光是截至到上周,累计收到各地打来电话点赞就好几百……”范斯毫不在意我俩木讷的神情,依旧口沫四溅地自吹自擂。 “是238个,我做的记录。”马洛掏出本褐色本子,提到他眼前,指正道。 “嘿嘿,对,238个电话,要知道电台整年才能接收到两千通电话,咱们小小一档节目上半年就如此受欢迎,占了十分之一,”范斯得意洋洋地扶着马洛肩头,嬉笑道:“所以嘛,电台一改官僚作风,开办了几个贴近时代的新节目,就这样我们挣到创业第一桶金,一年能有将近五万的收入,而且不含税!” “挺好,明白了,兰开斯特兄弟,这是我的帽子。”alex耸耸肩,从他手里夺回阔边毡帽,仔细看了看,戴回头上,然后团着手抖着脚望天,似乎再没有其他话可说。 在北美大地上,形形色色的角色各自演绎平淡的生活,他们之中有许多人,属于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心甘情愿地四下奔忙,灵异爱好者就是其中之一。两个人年收入才五万,只好过三藩市低保家庭的全年所得。因为签工作合同,便无法享受医疗、食品救济、住房等补贴。但这两人似乎挺满足,说比尔克林顿有一项什么单小资金创业补助,他们起步并没遇太大困难。说穿了和我们一样,都是无业的低收入人群,只不过他们不必担惊受怕。 “我们不是亲戚,是中学以来的朋友,由于兴趣相投,从大学起就住在一块。对外有名字,叫almighty(全能之神)。”马洛听完转身看看厢车,颇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个,怎么说呢?兰开斯特是这辆二手车买来时就印在上面的,鬼才知道究竟是谁。等拿到钱,头一件事就拉去修车厂找人喷漆,换掉这鬼名字。” “好了,轮到你们了,你不必说,我已经知道叫马德兰,这位东方哥们该怎么称呼?”范斯同alex握了握手,将目光转向我,问:“你们也是做节目的?我是说,普通人不会特地跑来这种地方。” “哈哈,我想你搞错了,马德兰是这个长发飘飘小子他老爸的名字,我们啥节目也不做,就是普通来旅游的。”我挺喜欢这个胖子,天性热情豁达。而瘦子虽然有些书呆子气,但人比较单纯。一番介绍后,我情绪松弛下来,拉着他们就地坐在台阶上,将自己怎么会跑来废宅的缘故简略说了一遍。 “哦,有意思,那么说你们是来拿包?东西找回来了吗?”马洛扶着脑袋,不解地问:“可为什么马德兰的帽子会在破屋里?你爸也一起来的?现在人还在楼里?” “不,他早不知去向,就我们俩在此,这是无意中发现的。”alex取下帽子,给他们看帽沿上的霉斑,说:“东西被搁在屋里有些时候了,他就是个土木工程师,对神鬼灵异不感兴趣。” “工程师来这里干嘛?这座废宅出名的就是灵异话题嘛。”范斯团着手,迷惑地看着我,似乎我脸上写着答案。 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法国小青年种种行为如此诡异隐晦,并且开始学会撒谎,如果还打算继续做兄弟,他起码得将真相原原本本告诉我。想到此,我撇开两人,用眼神逼视着alex,要他做出解释。 “好吧好吧,”他被我灼热的目光盯得垂下眼去,清了清嗓子,哀叹起来:“我原本就不打算瞒你,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就被揭穿,也许天生不是个撒谎的料。我知道此刻你心中满是疑问,但是,我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慢慢说,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身边的两人也被吸引,让他想到啥就说啥,不必顾忌他们。 于是通过alex抑扬顿挫的语调,一个新版本从嘴里缓缓道出。 真要说这件事有什么颠覆性的变化?其实也没有,新的内容应该是他在储藏仓库翻到物品后发生的。本子里记载了当初所有同伴的联系方式,除了豚鼠伯伯德纳迪外,还有两人住在美国。一个化名叫加弗洛契(gavroche),居住地在芝加哥;另一个化名叫恩佐拉(enjoras),住在杰克逊维尔。他拨打两人电话,号码都是空号,于是决定动身前往。伊利诺伊远在天边,可佛州并不遥远,打定主意后alex第二天出发,坐了几小时旅游大巴来到娱乐之都。通过一番打听,他找到了本子上记录的地址,那确实是恩佐拉的家,可惜的是,这人和他老爸一样,失踪了近10年。她丈夫不论电台寻人、电视发广告、牛奶盒上贴启事、找私人干探暗访,该想到的都想到,费尽精力也毫无收获。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男人化名的,却是个女性,而女性化名的,有些却是男人。感觉可能是当初这群大伯大婶们在分配名字时随便抓阄,拿到哪个算哪个。 听闻马德兰的儿子登门拜访,这家丈夫大吃一惊,还以为终于把老婆盼回来了,可交谈下来却很失望,眼前的alex所知所闻并不比自己更多。所以在问他要过本子查阅研究时,提起这么一档子事。 他太太也是个工程师,马德兰是他们的头,这支队伍总共17人。最后一次通话时,他老婆说自己在俄国的阿斯特拉罕,他们正打算去里海的某个角落。 “去里海干嘛?勘探石油?那里什么都没有啊……”范斯听得津津有味,不由脱口而出,当发现自己冒昧了,立即用手捂住嘴,示意alex继续说下去。 之后不久,队伍里有一人退出,那就是豚鼠伯伯,这家丈夫也曾去威克斯堡询问他,德纳迪确认队伍是到过阿斯特拉罕,还打算雇船前往里海一座不知名小岛,可他的旧症复发,不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被其他人投票开除,就这样回了美国老家。 “我觉得工程师头衔可能是个幌子,你怎么看?”马洛拍了拍范斯肩头,莫名其妙地笑了,当发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致歉起来:“这个真的很奇妙,如果不是干间谍,那么就是带着其他使命。一般这种事不太可能是简单的公务。你自己也说,所有能查的记录上根本没他这个人,那么,多数是替政府干活。” “我是在向他解释,跟你们有什么关系?”alex白了他们一眼,问我要过一支烟,点燃后吞云吐雾。 我有种直觉,眼前的两人说话挺别扭,似乎有意在表达另一种内容,但不知因何缘由不打算细说。 豚鼠德纳迪描述自己脱队后就和老友们失去联系,没准他犯病是假,心生恐惧才是真,总之不管真相如何,临走前马德兰托他代为照顾儿子,直至等他回来。可惜他们一去不返,从此石沉大海,再没了消息。alex失望到极点,在外逗留散心,有天逛的累了,就宿在当地motelinn(旅店)。奔忙了几天什么讯息也没摸到,唯有再走一次伊利诺伊。他感到自己整个人疲乏极了,头一碰枕头就熟睡过去。 而在睡梦中,却发生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他梦见有个看不清模样的人,一直在对他耳语,黑影说真要找寻马德兰踪迹倒也不难,可以去北卡606公路旁,一栋孤山荒弃多年的老房子试试,马德兰曾到过,就在不久前的五月中旬,他留下只黑色的双肩包在那里。不过此程凶险无比,光他一个去可能难以有所斩获,必须要把我带上。 醒来后他觉得匪夷所思,以为自己神经分裂了。可隔了一天同样是睡觉,影子再次出现,又说了一遍。就这样连续三天都是同一个梦,他这才重视起来。梦里人提到了我,他不明其意感到很突兀。所以回到纳什维尔后,便借口猎野兔打算带我到北卡来试试,看看能找到什么线索。如果仍是一无所获,那么他打算去次芝加哥。当然,得等他拿到工钱后。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到吕库古废宅,他发现了茶花打火机,更惊喜的是,我确实具备常人所没有的天赋,因此alex越发相信梦境黑影所说的话,打算往后再寻机会告诉我这则天方夜谭般的怪事。 这便是他九天里的所有经历。 “我是喜好打听,但你也不能利用这点丢出顶帽子在房里,故意勾起我兴致好为你找到双肩包?” “我绝没有预先丢一顶帽子,甚至我都不知道这是我爸的东西。”alex指天发誓,神情严肃地说:“如果说清你铁定愿意帮手,没必要这么做,你要相信我。” “这顶破帽子当真不是你故意做局的?”我看着脸红耳赤的他,故作恼怒姿态道:“但连续两个版本,天壤地别的内容,让我怎么信你?” “嘿,哥们,我相信。”范斯在一旁忍了半天,开口问道:“那个黑影是男是女?我知道你看不清,但嗓音总能分辨吧。” “问题怪就怪在这里,我不论怎么回忆,还是分辨不出性别,只记得内容。”alex想了又想,无奈地一摊手。 “这就对喽,你不记得,哪怕你现在睡着再听一遍也还是辨不出。知道为什么会有个黑影在梦里对你说话?那可不是做梦,更不是什么神鬼超自然现象,这叫梦呓低语者,不是寻常人能轻易办到的。”范斯得意起来,对边上瘦子一挤眼,说:“所以啊,别当我们是吃饱了撑得,研究灵异爱好灵异也是门学问。” “老范,给他们说说。”马洛想起之前我们不屑的表情,顿时扬眉吐气起来。 “什么东西?还有专业名称哪?”我和alex瞪大了眼,吃惊地望着他俩。 “嘿嘿,所谓梦呓低语者,是指某种能轻松操纵别人梦境的人,你那晚住旅社,这个人在半夜进过你屋子,并且平躺在你身旁,对着耳朵不断重复自己想说的话,就这样,变成一种讯息,让你醒来后不易忘记。众所周知,人根本记不住梦里的事与物,大脑接收到微弱信息,梦醒后一晃而过,除非是立即写下,不然十分钟就忘得一干二净。”范斯打开笔记本,查找网页,指着一行百科跟条道:“你自己看,别人做过实验,用机器记录梦境,人类的记忆甚至还不如实验猩猩,只有可怜的七分钟内容反射。” 听完胖子的话,我浑身筛糠,敢情要真有这号人物,能悄然摸进房间,并且还平躺在别人身边,光是想想,该有多瘆人。好在仅仅只是说话,若是谋财害命,这人也能来去自如,丝毫痕迹不留。 “也就是说,这个人特意将你俩引来这处荒宅,究竟所为何意,目前仍是未知数,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马洛耸耸肩,也不甘寂寞地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听完你的描述,我可以断定,马德兰绝不是名义上的工程师,他多数是替政府打工。而且,或许对我俩而言,也是意料不到的一些解答。” “完了完了。”我望着这群疯子,摇头叹息,我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搅在一起。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干嘛来了?当然主要也是拍摄,但除此之外,我们和你一样,也有第二套版本。”范斯一把搂过alex的肩,提给他支weed,说:“你们的烟很臭,来根我的。” “说吧,藏着掖着干嘛?总之你俩一直在我身上搜集情报,现在也该轮到你们了。” “等等!在开说前我先提个问,马德兰本子上有没有写过曼涅托信经?或是与此有关的文字?”马洛思虑片刻,扫视众人一圈,道:“这点很重要。” “这算个什么鸟玩意儿。”本以为这家伙会说些通俗易懂的话,岂料开口就迸出个生僻词汇,我们如霜打的茄子,懵在当场。alex摆摆手,说:“我只看了一部分,不记得有个词。” “好吧,关系也不大。”范斯认为一上来就掰术语不妥,既然要说就得由浅入深,打断进来插嘴:“尽管我们大多是臆猜,不严谨的,就权当瞎聊好了。也许你们认为我们只是那种肤浅的爱好者,故弄玄虚骗俩钱混日子,这个好理解。听到现在,我对马德兰的本子越来越有兴趣,我更奢望他能是另一种身份,这样我们就对上路了。” 美国人口基数很大,同时也是移民大国,几乎这世上能想到的国家民族都有群裔,因此对于各种宗教、文化、崇拜、学术都有容乃大。甚至,连邪教也可堂而皇之存在,只要别去犯案就成。所以研究什么的人都有,范斯和马洛所提起的古怪名词,就是当下他们所在研究的主题。不,确切些说,是他们导师所热衷的学问。 “你刚才说佛州那妻子说他们最后要去的是里海,他们可不是要开矿,哪有在小岛搞工程的,真有资源俄国人也不让,早作为军事管制区封锁全部消息。因此,初步可以判断,是除矿产外的其他东西,在世人看来分文不值的资源。”马洛神秘地笑笑,压低声调:“所以他们去那里,多数是为了找曼涅托信经!” “你们不知道这些不奇怪,普通人都不知道。”范斯不在意我们抱怨口吐脏字,他指了指废宅,说:“而以目前大家所说的,能和这大屋挂上钩,而且地点还必须是里海,那么只能假设是去找某个陆沉的小岛。” “那劳烦您老给普及普及?”alex取出打火机,为他点燃,问。 “好说,我正打算开始哪。”他砸吧着嘴,美滋滋地抽着weed,说:“曼涅托是古埃及祭司长和历史学家,曾写下埃及史,不过现在只有少数残片。你会感到奇怪,既然是史书咱们还费什么劲?其实那是另外的经卷,没人知道具体名字,我们暂时取个名指代而已。这封信经,内容记载了一段极少人关注的历史。” “什么极少有人关注?研究它的人多得很!别听老范瞎说,我们大学导师就是这方面研究者。他这话说得极不严谨,应该是寻常人很少知道的一段古埃及时期,叫做第二中间期的最早期。”马洛不耐烦地打断胖子发言,指正道。 “诶,我说两位,咱没事可不可以别总相互抬杠?要说就说些大家都能懂的话。” 所谓古埃及第二中间期,指的是在中王国时期结束后、到新王国时期开始前第二次混乱时代。时间跨度为前1674年至前1548年,埃及的第十五,十六两个王朝。一支来自西亚的野蛮民族,可能由闪族部落、塞种人和其他印欧族混合而成。前17世纪从叙利亚巴勒斯坦地区入侵,彻底击败法老王,奴役统治埃及长达一百多年,也就是说埃及人亡国了。如果不知道这段也没关系,但你必然知道一个圣经故事,说的是王朝被推翻后,寄居埃及的犹太人被反攻倒算不得不全族逃跑,这段民族迁移叫出埃及记,摩西率几十万族人分红海,浩浩荡荡回迦南。 而这个曾征服埃及的野蛮部族,叫做喜克索斯(hyksos)人。 范斯马洛指代的信经,便是记载有关于喜克索斯未入侵埃及前50年,闪族首领凶王古蛮的传说。此人原本是个被赫利王国驱逐出来的落魄王子,天生具有蛊魅之术,并且据说是个身高三米,刀枪不入如战神般狂暴的巨人,被部下推戴为王。岂料古蛮登上王位,所有残酷本性暴露无遗,不仅歹毒阴险,并且最好杀人,对俘虏如此,对自己臣民也一样。 这个凶王发明了一种耸人听闻的酷刑,叫做天宫虫,即用刀在人头顶划十字,头骨完全剥离后切开脑组织,置入某种喜阴的肉食虫,虫子接触肉体会迅速爬进人脑内噬咬。被施加这种死刑的人,三天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亲眼看着自己被吃空大脑而亡! 在凶王统治的第一年,十分之一的喜克索斯人想要废黜他; 凶王统治的第二年,一半的喜克索斯人恨不能饮其血寝其皮; 凶王统治的第三年,所有的喜克索斯人日夜都想要杀死他。 可惜古蛮是个怎么都杀不死的妖怪,上苍终于看不下去,化身智者告知众人,能困住这个凶王的,是某种特殊树脂,将其浇遍古蛮全身,就能降伏他。不过凶王不是普通人而是暴星降世,在其死后须得耗尽所有财富,为他造一座绝无仅有的肠葬墓宫,唯有如此才能平息怨怒不至于兴风作浪。一位聪明的大臣开始设计缅床,这东西外形如同一个罐子,口窄内宽,人爬入容易想出来很困难,打造完毕便献给首领。古蛮见后爱不释手,不管睡觉还是当政都躺在里面,终于在一个黑夜,大臣和亲兵联手发难,用树脂填满整个金床,盖上黄金床盖,捆上铁索将之沉入大海七天七夜。 古蛮死后,喜克索斯人为其建造了一座没有任何文字记载的巨大肠葬墓宫,安葬了凶王尸身!一切正如智者预言,平息了他的怨怒。而至于这座传说中的坟墓究竟在哪? 秘密就藏在里海岛屿的曼涅托信经里! 4:17s Chapter 20: 曼涅托信经 chapter20:manethocreed(曼涅托信经) 两个太阳和一颗巨大的行星被装缀在宝蓝色天空中,在这片异世界的阳光直射下,粗犷沙漠线条简洁明了,深色投影下的沙脊中稀稀拉拉走着几匹骆驼,驼铃声丝丝入耳,伴随着牧民粗鲁的驱使,直叫人坠入影片胶卷般的颗粒之中。 山风顺着林子拂过每个人的脸庞,午后阳光晒在脊背不仅不热,相反令人感到既慵懒又酥麻,我沉醉在兰开斯特兄弟这个离奇故事的氛围里,头脑中不断出现各种画面,将之补全并且绘入色彩。当两人在打着酒嗝和抬杠中全部说完时,时针已然指向了下午两点。 我这才惊觉!距离chris限定的时间,还剩下40分钟不到。被这两个神神叨叨的家伙搅局,外加他们的故事又特别刺激,我竟然忘了这一切。当梦醒回来刚想离去,却发觉话题内容已经变了,alex正向范斯马洛介绍我的眼睛如何如何与众不同。其结果不用去想,兰开斯特兄弟自然是不屑一顾。 “再黑的环境也看得真切?而且还能隔墙窥探内部状况?”范斯只顾抽烟,头也不抬,冷笑说:“那根本就是科幻电影。” “是真的。”alex仍在一味解释,说:“起初我也半信半疑,但他证明了一切。” “鬼扯,既然你们是朋友,怎会不知彼此底细?而你却是昨天才知道,天下哪有这种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瘦子马洛不等听完便一摆手,讪笑起来:“这要是真的,那可比梦呓低语者高到不知哪去了。” “朋友,尽管我们见多识广哪都跑过,但这种事真要叫人相信,除非眼见为实。”范斯抽完了他的weed,起身踏灭,扬起肥脸笑吟吟地望着我,道:“要不,小老弟不嫌麻烦,就露一手?” “没有的事,别听他瞎吹。”我扯扯alex的衣袖,让他自己看表。 “诶?我吹什么了?咱们又不赌钱,再说也没啥可输的,你怕什么?”他回过头诧异地看着我。 “哈哈,连他自己都否认,说再多也没意义。” 此刻的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哪还有心情展露自己拙劣伎俩,不断催促alex赶紧找包,我们还得按时赶回606公路。可他却粗着脖子争辩得正起劲,不断要我去废宅跑一圈,给这两只井底之蛙开开眼。 “耽误不了多大功夫,就随便遛一遍眼,让他们见识见识,时间肯定够。” 我气得一甩胳臂,你爱待着就待着去,总之老子不奉陪了。 “这也不差几分几秒?难道你俩还有急事?”兰开斯特兄弟迷惑不解地问。 我只得将被女友限定时间一事如实告之,并强调到点她会去炮局报案。他们听完这才停止打哈哈。 “这个确实挺麻烦,万一附近警局禁止外人进入,我们等于也白来一场。”马洛推搡着胖子,示意他看看表。 “对,闲聊太耽误功夫,我们原本打算天黑前离开,一天办不完就分几天作业。大家一聊就忘了时间,我看这么着吧,”范斯往埃苏迪加方向探了探,又转头辨别606公路在哪,两下确定后,道:“假设说,到点咱们还没忙完,就一起过去解释说明清楚,我想有外人在边上,你女友碍于面子也不会发作。大家都谈过恋爱,女人的事都懂,目前还剩多少时间?” “算四十分钟好了。”说着,我在手表上设了个报时。 chris原本是个安静的人,偶尔心血来潮,我喜欢她就是这一点。但随着数月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她早已疲惫不堪,开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只怕没那么好说话。话说回来,真要将alex撂在这里不管不顾,这点我也做不到。 以目前来看,范胖的折中方案,是确实可行的。 我无奈地点点头,跟着三人,来到一大堆铁箱前。 范斯与马洛相视一笑,也开始对起表来。 “你俩先拿上这个,光带电筒不行,咱们专业人士得有专业人士的范儿,”马洛打开铁箱,取出几部对讲机,先在空地上试了试信号,然后让我们随便拿。跟着又提来几罐喷漆。 “这干什么使的?”我愣了愣,问。 “划标签啊。”范斯在地上试喷了一下,说:“既然要讲效率,进宅子后就会分开,光用对讲机联络还不够。假设说你去一间屋子大概说了说,而我又没直观概念,你刚离开我又跑来翻箱倒柜,这会造成重复劳动。所以,开工得听我们的。” “搜完一间屋子就在门板上画个圈,各管各区域。如果有不明白的就画个x”马洛演示了一下,返身收拾器材去了。 “来来来,大家开始分工,”alex见状兴奋地卷起袖子,站起身开始呱噪:“一会儿我们上二楼,以找包为主,时间宽裕再帮手你们;而老范老马,诶?对了,你们究竟来找什么的?” “我们是来验证某个学说,如果真能找到些什么,当然最好。”范斯从地上捡起那台双面卡座walkman,自己驮起个绕满电线的金属框架,边走边说:“这事儿,老实说吧,有那么点复杂,知道这宅子有什么问题,及发生过什么吗?” “看新闻大概知道一些,曾有群邪教份子闯进宅子搞仪式。附近一带失踪了两个人,所以他们也有杀人嫌疑,尽管从没发现过尸体。” “条子的话,你们也信?”马洛嗤之以鼻,走上前来拍拍我肩头,笑道:“之所以新闻里说得语焉不详含含糊糊,是因为大量细节没有报道出来,消息到现在仍被封锁,接管这事的是fbi,可不是州警。听说案子是无限期压箱底,查这事的人都走了背字。而真正内幕,我相信目前还没被发现。” “嘿嘿,原来你就是所谓的阴谋论症候群。” “阴谋论总比傻乎乎什么都信要好,人没有质疑精神,那推动社会的动力也不会存在。” “你们用脑子想想,邪教份子凭啥要跑来这种穷山恶水?在哪不能搞仪式?非挑这里?92年调查发现,这伙人是由密执安湖区过来的,几乎走了半个美国,他们为何不在纽英伦折腾?所以嘛,邪教份子只是临时编造的说法,一种官面上能对民众半公开的措词。”范斯转过身,指着废宅,大声说道:“一切的一切,应该都与曼涅托信经有关。我怀疑那伙人需要获取某种启示,特地跑来吕库古公馆,他们真正在找的,便是凶王古蛮的肠葬坐标。” “这里头有些逻辑不通。我是说,里海陆沉小岛、信经与凶王是一条线,彼此相连,可废宅怎么看都与此无关,”我思虑片刻,扬起脸望着他俩问:“另外你怎么判断废宅会有线索?” “因为,这就是学术上的埃博逊第三类假说。”马洛摇头晃脑地说明。 “又来这种听不懂的废话,通俗些说好不好?”我皱了皱眉头,表示抗议。 “在历史上,对消失的喜克索斯人有不少推断,大致是两类。一种学说是他们被同化了,成了埃及的组成部分;另一种说法是他们又退回到沙漠里,最后和贝都因人混杂在一起。但这两类说法,都没有具体证据,也找不到记载,认可度很低。可在十八世纪,有个叫埃博逊的英国人提出过第三种假设,因没什么知名度,所以知道者甚少。” “那他这第三类假说具体是指什么?”我不由来了兴趣。 “他认为喜克索斯人去向是有文字的,但没埋在埃及。”马洛在头脑中快速组织着语句,说:“他觉得答案被记载在某个经卷里,被藏在远在天边的里海小岛上。当别人要求他举证,埃博逊却拿不出。反正,细节部分许多都遗失了,目前这个假说被记载在研究者的期刊里。” “可这说了半天,还是与废宅没任何关系啊。难道已有人找到了线索,就藏在吕库古公馆里?” “这个嘛,就只有问马德兰和那群邪教份子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暗藏的真相,嘿嘿。”胖子胸有成竹地看了看瘦子,道:“老马精通各种符文,是高手中的高手,能识别冷僻的谜格图文十多种。既然这里已是他人完成过仪式的地方,并且逃跑时慌不择路,必定留下极多线索。所以我们打算从零开始,由源头查起,逐渐揭开这件神秘事件背后的面纱。试想一下,当未来我们在电台里公布出整件事的原委,会造成多大的轰动?又有多少人将成为我们忠实粉丝?人生只此一件,便能青史留名哪,哇哈哈哈。” “十七种,喜克索斯字块恰好是专攻项目之一。”马洛严肃地板起脸,申明道。眼见俩人又开始扯皮抬杠,我赶紧一手一个扶肩,走进空旷的底厅。 我们到此目的很简单,就是找回alex的背包,不过现在多出一条,那就是贪心不足的他,还想要那很不靠谱的黑色双肩背。而兰开斯特兄弟目的是调查90年悬案,打算先从楼底开始,顺带沿途为我们留意背包。既然分工完毕,我先顾自己这头,喊上alex,朝着楼上走去。 你要问打算怎么干?我的办法是,追踪痕迹。这句话虽说得很高深,其实只需一个能散发短波紫外线的uv管就能解决,我敢肯定兰开斯特兄弟俩一定装备着。通常人沿路会留下脚印手印,正常肉眼瞧不见,但在特殊光照下,它们会以微弱的模糊轮廓出现,我的眼睛就能轻易找到。为求保险,路过头一间屋子我还是去过遍眼,内里都是一条条奇怪的轮胎印子,就像有辆卡车绕着墙角乱开,痕迹绝没走出过屋子。而且里头也没有背包碾压过的痕迹,因此基本可以无视。 中间的两个屋子被碎家具破床单以及各种朽烂书籍堆得满满,想要伸脚进去也异常困难,也可以直接跳过。 在连续喷了三个x后,我们来到二楼最后一间,也就是堆着恶心鱼皮的卧室,倘若这里也没有,就只能等楼下两人的搜寻结果了。 来到门前,我喝令alex关了电筒,白光在眼前乱晃,让人满眼光斑什么都看不清。他应了一声退到墙边。 “天哪!这不可能!”我只是望了一眼,不由失声狂号! 只见这个卧室里,从地毯到家具,从床沿到天花板,甚至包括顶灯上,全都是密密麻麻人的手脚印!这在昨天肯定没有,在刚才也没有! 换句话说,就在我们邂逅兰开斯特兄弟坐着交谈的一小时里,废宅又进了东西,这家伙神不知鬼不觉绕过我们闯进废宅来到卧室,并极其诡异地在屋里爬了个遍,甚至上到墙顶上!而且纵观印痕,它们排布自然,绝没有借助任何工具,这东西可以像壁虎般攀爬,倒立在天花板上!顺着手指脚尖的指向,沿路走出门,越过alex现在站着的墙角,向屋尾方向蔓延,朝左侧破楼而去! “发现我的包了?”alex闻声走上前来,拨开我的肩头,朝里窥探:问:“在哪里?” “不是,没有你的包。”我指了指那张堆满蜡烛和避孕套的柜子,叫道:“这底下地毯上有过压痕,我不确定是不是你的包,但这一屋子的手脚印,你看不到吗?”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底下两人闻讯,急急忙忙赶来。马洛站在屋前掏出个简直可以亮瞎眼的反射镜灯乱照,也同样大呼小叫。他紧抓我肩头,嘴角开始抽搐:“老范,你看这屋子和这破床!” “这算什么东西?”范斯还有几分镇定,径直来到床头用钳子夹起鱼皮仔细端详,又往四周墙头扫了一圈。然后皱起眉头扭头问瘦子,这满屋子写着的是什么。 “老范,咱们没料错,这里果然跟信经有关联,屋里写着的,就是喜克索斯字符!” “是吗?你快说,都写了什么?”胖子一听,激动得难以名状。 “这个,所有的字符都是同一个词,”马洛推了推眼镜,思索半天,吐出个词:“上面写着keepout或是keepoff” “回避?禁入?这什么意思?”我们三人一头雾水,胖子开口问:“你们昨天晚上就看见过?” “见过,但如果是警告,写一个大的就成,干嘛弄一屋子?你到底懂不懂?别是糊弄人吧?”alex瞟了瘦子一眼,讪笑起来。 “你,你,简直是岂有此理!你以为干我们这行很容易?告诉你,时刻都会遇上危险,我才不会拿自己小命开玩笑!”他闻讯嘴角哆嗦,脑门青筋暴起,开始气急败坏地跳脚:“这个就是喜克索斯字符,老实说它没有任何含义,但代表的就是要人远远躲开,虽然我也不懂回避的是什么。” “喜克索斯文字难道不该是埃及那种像图章般的象形文吗?”我回忆起刚才他所说的第15、16王朝,开口问道。 “这是两种文明,相互间截然不同啊,埃及人之所以抗争上百年,就是不愿接受喜克索斯这一外来民族的统治。而为什么犹太人在后来会彻底沦为奴隶?正因同为外来民族,所以喜克索斯人更信任他们,被赋予了书吏、政府要员、管工等监视者职权!后来王朝覆灭埃及人才开始大规模反攻倒算犹太的。我说过喜克索斯是由西亚来的其他文明,文字不是象形体而是字块。埃及人抹除了他们全部痕迹,这导致了现代要研究这个民族无比困难,外加没有符号对照,哪怕是乱拼乱凑,喜克索斯人在沙漠中只留下为数不到十五个字块。” “那字块又究竟是何物?”alex仍在边上纠缠,想要看他笑话。 “你问字块?这得从咱们的文字体系说起。例如英文是字母,单个没有含义,需要拼写在一起才能形成词汇,这点没意见吧?再好比说方块字,单个有含义但连不成句子,要拼在一起才能明白含义。诸如此类的也大同小异。”马洛推了推眼镜,指着破屋里的符号,道:“而至于字块,它一个符号就是一种意思,为避免同义词产生歧意,就要有另外字块相连诠释含义,懂了吗?” “老马的意思是,想要完全领会含义是不可能的,真那么容易也不用研究了,你看电视上有谁真正发掘出肠葬过?”胖子在一旁不断解释,说。 “等等,你一直在说的肠葬到底是什么?难道是墓肠构造的老坟?”alex忍不住插了句嘴,问道。 “诶?你怎么会知道?”兰开斯特兄弟吃惊地望着他。 “这个词在马德兰本子里有写啊,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嘿嘿,那就更验证我的推断了,你爸才不是什么狗屁工程师,他也是搞学问的,没准啊,他还是我们的前辈,真是波澜壮阔的人生,与君等相逢实在是缘分!”范斯挤上前来,硕大的身躯立即遮蔽住马洛瘦小的个头,他喜形于色道:“这个我正巧知道一些,肠葬严格来说不仅仅是坟墓,还是一种特殊文化风俗。” 通过他们的解释,我大致弄懂一点皮毛。所谓墓肠,或者肠葬,反正都是一个意思。指的是远古的北亚板块,有种特别的丧葬习俗,那就是用粗麻布裹全死者,将尸体置入一个方形瓮子,里头琢刻出椅子形状,让尸骸保持着坐姿。当完成入棺,奴隶们开始建陵工程,他们会按照人类肠子结构,挖出大肠小肠两条甬道,并在阑尾位置预留出主墓室。大肠用于施工通行,小肠用于推棺送穴,开掘极其工整,尺度丝毫不差。如果以俯视角度去看,整片地宫呈长椭圆形,一般都是背靠大山而修,被称作”bowel“(肠葬)。而喜克索斯人也有这种风俗,并且是设计肠葬的佼佼者。 喜克索斯人有着严密的等级制度,能享受肠葬待遇的,必须是推戴的王,皇亲贵戚也不被允许,只能简单到麻布一裹往沙漠刨坑埋了,谁若犯忌就是在和自己小命过不去,将被处以天宫虫这样的死刑。至于平头百姓,更加从简,甚至连麻布都没有,需要预先在住所中央挖个坑,蜷曲死者尸身,摆出个待在胎盘内模样,随后置入土罐埋入。所以,世界各地的考古学者,在刨开数万年历史的地质带时,大多找到的都是这种墓葬。 当然也有理想主义者说,这是种亲情写照,由于家人和死者不忍分开,所以将他们埋在家里,这个概念就如同现代人在家里摆骨灰坛的道理。 听完他们对话,我忽然想到,废宅四个方位,各有一堆坐态石像群,难道真给alex蒙对了,那不是普通雕塑而是坟墓?想到此,我脱口而出,提出这一疑问。 “这个嘛,可能就是石像。尸体保持坐姿,而不是石雕。”马洛撇撇嘴,转过脸看了看范斯,问:“你怎么认为?” “不好说,其实进园子时我也看见了,总感觉怪怪的,胡思乱想时耳边猛然传来低语声,前后就数秒。等缓过神来,车也停了。” “石雕!我突然想起来了,把喷漆罐拿来!”alex站在一旁,边听边皱起眉头。他向我要过喷漆,快速走到墙前,拿喷嘴喷了几个圆圈,说道:“你们将这五个点连起来看看!” 我将信将疑地走上前,在点上划线,当全部完成后,不仅倒抽一口冷气! 这五座石像,四座朝向一致,划线呈长边形。而中央一座侧着横过来,和屋内奇怪符号一杠完全相同,这也是个回避字块! 马洛大吃一惊,不由摘下镜片使劲揉眼。而范斯则抓过他的尼康数码相机,快跑窜下楼去。隔了几分钟,他把拍来的照给瘦子过目,果然跟描述分毫不差! “难不成,那里也是个符文,表示回避?等等,我需要好好想一想。”马洛掏出褐色本子,将图案瞄了下来,然后取出只指南针,对照方向,将本子转了45度角,吸着鼻涕高呼:“老范,快来看,这太不可思议了,四个方向是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全部在中间点上。而咱们的吕库古宅子,方向却是正东、正南、正北和正西!这他妈如果是高空航拍,就是个绝大的回避符号啊!” 马洛的这番话,即说明我等四人,此时此刻正站在喜克索斯符文“回避或禁入”的中心点上,正当我们为此咄咄称奇自以为破解了绝大秘密,远没想到自己正在慢慢步入更无法想象的巨大迷雾之中! “这个字块怎么念?”这个发现的首功者alex满面红光,急切地问。 “你将就着念埃及象形字ta-ru好了,喜克索斯读法别说我,埃博逊也不知道。”马洛连连点头,随后推搡着范斯,朝废宅更深处进发。 “诶?就这样走了?”我不由愣在原地,向他们背影呼唤:“你们去哪?这屋子不用调查了?” “调查?还查什么?床上的鱼皮我也不知是什么,除了字块外,卧室没其他价值。”范斯眨眨眼,对alex一摊手,说:“底下我们都找了,没有你的包。” “等等!手脚印的事不管了?那你们上来干嘛?” “什么手脚印子?你刚才大叫不就是让我们来拆解字块吗?”他摸着脑袋,擎起巨型反射镜灯照了照,然后满脸迷惑地望着我,说:“可是,小老弟,眼下什么都没有啊?” “你难道看不见吗?“我见他似信非信,神色很令人讨厌,走进屋子,在墙头拿自己手掌比划起来。 他们三人站在门前,用随身带着的各种灯照了一遍,表示什么都没发现。 我并不甘心,让范斯拿相机拍照,结果显示也是空空如也。 “听我说,这屋子里密密麻麻爬满了各种手脚印,你们一点都看不见吗?而且,留下痕迹的人,出门往屋后走了。” “怎么回事?在屋内捣鼓的家伙往尾端去了,并留下了大家都看不见的印子?”马洛凑过脑袋,盯着我异常举止,托着下巴冥想:“光照显示不出,照片也拍不到,如果寻常方式不行,就只剩一种方法。希望你所说是真,而不是哗众取宠。” “在楼下不是说让我露一手吗?我现在就做给你们看。”我推开人群,来到过道上打开喷漆帽盖,按脚印开始喷漆,指示着位置。 “别再继续喷,真有点什么也给你搅乱了。”马洛急忙伸手制止,从背包里掏出袋类似液态酒精般的胶体,剪开后照着我说的位置边走边挤,掏出打火机点燃,青蓝色火焰闪过,当膏体灼烧完毕,地上显露出一排赤红色的手脚印! “难道说,这就是獍行(legendary)?一种隐匿者的行规障眼法?”他见状大吃一惊,忙招呼范斯过来,双双蹲在地上研究起来。 “哎哟我艹,这果然是獍行,拿走alex背包的家伙,可能注意到自己不慎落下痕迹,所以采用了一系列障眼法,将自己去向隐藏起来!”范斯不由狂叫起来,他嘴角颤抖:“这可是我这辈子头一次在现实里见到的獍行,真是开眼了。不论这个是人是鬼,它智商极高,若是没有小老弟,我们差点就错过了!” “什么是legendary”这两个家伙简直就是活动型图书馆,满肚子都是闻所未闻的学识。我凑到跟前,开口问道。 “獍行就是指像野兽那般掩盖自己的行踪,过去的阿萨辛暗杀者,就常采用这种方式隐蔽气息。诶?老马,我忽然有个想法。” 说着,两人鬼鬼祟祟地凑到边上低语起来,时不时奸笑着扭过脖子瞥上我们几眼。alex则让我帮他看,打算跟着印子追过去。 我指了指连接木梯,让他上左侧废楼去找。 “停停,先别忙活,就耽误一分钟。”马洛见状跑上前来,一把扯住我俩胳臂,颇不好意思地抿着嘴,说:“这个,该怎么说呢?老范刚才和我商量了一下,我们都觉得你俩很有天赋,是可造之材,所以想问问你们,不如大家从今往后组个team(团队),你们认为怎么样?” “我拒绝!”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朝着屋尾跑去,很快窜入左侧废宅内。要我和这两个不知来路的低收入者组团,想都别想。 “我不明白,组个团不是挺好?你为什么拒绝?”alex在一旁迷惑不解,连奔带跑地问:“你觉得他们不是好人?” “不,这一胖一瘦人都挺厚道,也很热情,但他们不适合我。”我使劲摇摇头。 “那为什么?听着,我们刚在纳什维尔丢了饭碗,而他们是电台的制作人,好歹是份差事。你也抱怨chris有点歇斯底里,她其实是害怕过动荡的生活。我们当下没有目标,也不知上哪去,现在正好他们自己提出,这不是件好事吗?一会儿我跟他们谈谈条件,看怎么说,到时再定夺好了。不就是灵异爱好者嘛,这种工作闭着眼睛也能干好,放心吧。” “放心?我害怕的就是这一点!” 5:56s Chapter 21: 摩耶之幕 chapter21:veilofmaya(摩耶之幕) alex眨巴着眼盯着我,完全不知我所害怕的是什么。 他毕竟太年轻,即便漂泊讨生阅历丰富,但与人打交道还是太少。而我虽没像他那般走南闯北,但长期与三教九流打交道,阅人无数,深知世道深浅。范斯与马洛,我不怀疑他们本质纯良,性情耿直。适才试探过一次,从他们藐视我连条子的话也信,充分说明这两人都是阴谋论爱好者。这个特殊人群对所有铁板钉钉的事都会联想翩翩,只偏执地相信自己设想的剧本,并充满无限的好奇心。 而这种性格之人,如果长期接触甚至teamup,不用多久他们便会从我种种异常举止瞧出端倪!阴谋论者最大爱好就是探知他人的秘密,简直就是两颗定时炸弹! 至于丢了饭碗,这根本连个事都算不上,啥时候啥地点不能再找?更何况现如今手头我还拿着几个月的薪资。 见我一口回绝,alex也不再说什么,我俩快速跑过连接扶梯,来到左侧废楼。当下到楼梯中段,那所谓的獍行脚印嘎然而止,既没有打弯也没有后退,在眼前消失无踪。就仿佛那东西来到这里,一下子人间蒸发! 我伸手拦下疾跑的alex,指指地上,随后以最后一只脚印为圆心,两米范围内排摸起来,看看这附近是否存在暗道。 这个位置是梯道转角的小平台,除了两堵厚实砖墙外还有张茶几,我们抬起搬开,用拳在墙头各处敲击,什么动静也没有。 与此同时,范斯马洛也追了上来,见我们正在这个窄小空间内忙碌,便将手上的胶体泼洒在地点火打燃。烈焰灼烧完毕,赤红色痕迹显露无疑,三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一通抓耳挠腮。 “你们说,会不会是从这里直跃下去的?”马洛指着身旁一段扶手,道:“高度大概就三米,谁都不会崴脚,你们下去再找找。” 众人应了一声,纷纷窜下楼去,随着一声声的“没有”、“找不到”,站在制高点的瘦子见看无可看也只得下楼,我们四人在这个布满黑色细沙颗粒的底庭来回盲目踱步。 “虽然三座废宅外观都一致,但这个底庭明显不同。”范斯掏出支weed在鼻子下嗅了嗅,抬手指着前方,说:“这里多出一段楼壁廊道,老马,你目测一下,大概多深?” “四十多米,不超过五十米。” alex盯着阴暗廊底看了半天,忽然像撞见鬼般地望着我,问: “没有你所说的上十几把锁头的大铁门啊?指给我看,它在哪?” 我头也不抬地伸手指了指,示意他拧开手电自己去看,继续查找地上的印子。 “根本就不存在你所说的铁门?不信自己来看。”alex似乎在帮手他们架器材,一道雪亮的白光在我身后亮起,他转身拽着我过去,问:“五十米长廊倒真有,但尽头只是个没门的框架啊!到底在哪?” 我心想这家伙怎这般啰嗦,难道我眼睛还能出问题?便只得抬起头,颇不耐烦地去看,然而只这么一瞥,我下巴立马掉了下来,再没合上。 一切正如alex所说,在深邃楼廊尽头,原本上锁的铁门就像獍行那样消失无踪,只剩下个混凝土门框,此刻如巨兽黑洞洞的嘴那般张开,朝外吐着冰冷刺骨的寒气!那个夺走alex背包的人,不知通过什么方式拆除了阻隔怪屋的坚固屏障! 此刻的我们,处在极度危险之下! “你们在说什么?嗯,不错,挺壮观。”范斯探头张望一番,走上前来,扶着我俩的肩头,说:“一会儿再计较铁门吧,我们继续刚才的讨论,我和老马是经过慎重考虑,正式向你俩发出合作意愿的。” “那廊底昨晚明明有扇紧闭的大圆铁门,被上了十几把大锁头。” “好好好,有扇大铁门,好多锁头,明白了。但这不影响大家谈合作。”马洛笑了笑,掏出记事本,打算写字,问:“你俩可以提些条件。” “我的条件就是管吃管住,还能有薪水领,简单吧。”alex神态自若,视眼前巨大危险而不顾,正歪着嘴与他们讨价还价。 “你看不见吗?那扇门被人硬生生撬开,再没有其他屏障了!”我一把拽住他胳臂,惊惧地叫道:“如果没有特别危险的东西,为何会有那么严密的布防?” “一个破屋子,能有啥危险东西冲出来?门框朽得如此厉害,门栓也掉没影了。就算过去有门,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你当我眼瞎啊?”他满不在意地叼着烟卷,忽然打背后一把扼住我脖子,推搡着朝楼廊走去。我岂肯靠近这条一看就感到无比恐惧的长廊,拼死一挣摔将出去,正巧砸在范斯那绵软的肚子上。 “哈哈哈,就一条破长廊,没想到你这么胆小。”他蹲在原地捧腹大笑。 “小老弟你好奇怪,alex说的没错,这里从来没设过门,90年州警拍下大量照片,屋里屋外都走遍,根本没有丝毫变化啊。”范斯身板厚实,挨我一撞竟纹丝不动。他和颜悦色地打开包,掏出一沓复印件,指着上面的图片,说:“你自己看,注意底下的日期,这是事发两天后的现场拍照,从来没有铁门。” 复印件上还有当时的警察在拉警示条,三、五个西装革履的人正站在廊底门框处吞云吐雾,果真不存在我所见到的异象。 马洛继续着刚才的讨论,道:“一下子要管住估计会有些难度,我看这样,你们不妨暂时先住到老范家里,然后我去申请合同,将你们的名字添上。” “你为何那么肯定,电台会聘用我们?”alex紧盯着他,继续纠缠追问不断。 “哎,做节目光两个人本来就不够,就象这次我们全出来拍片,工作间就无人打理了,原本咱们也打算扩充名额,最低限度应该要再找五人。”范斯拍拍胸脯,继续晃着手上一沓纸,让他放心,说:“咱们退一万步来说,倘若电台小气不肯签合同,咱哥俩各拿一半薪水出来,决不让你们白干!怎么样?这还不够诚意吗?” 尽管此刻的我处在焦虑之中,但耳边闪过这段话,仍把我逗得哈哈大笑。没想到没想到啊,天底下有砍一半薪资给别人这种想法的,除了我还有眼下这两人,不可置否,他们确实是心诚至极。 “嘿嘿,照我说,你俩也别将车上兰开斯特字母去掉,咱往后就叫这名字,好听。”alex听见笑声,以为我终于想通了,正不断挤眉弄眼。似乎在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接着,三人站在这条透露着死亡气息的长廊前,就名字叫什么相互扯皮抬杠起来。见我沉默不语面如死灰,便开始不停劝我上贼船。从今往后,遇神杀神,鬼挡杀鬼,一起干番大事业。那种相见恨晚的气氛,就差结为兄弟会了。 而我的视线一刻不离阴森的圆形门框,对那未知怪屋是否存有危险忧心忡忡,并不断往后倒退,尽可能接近楼梯,以便发生危险时可以立马蹬楼逃窜。 见我毫不关心合作事宜,只是一味在说圆门,范斯也有些恼了。他沉下脸来,飞快跑上楼又飞快折回,带来一口沉甸甸的箱子。打开箱盖,里头尽是些各种稀奇古怪自己dry的探测器感应器,还有很大一只老式照相机。这部相机十分古怪,在镜头位置套着三个钢丝环,分别被贴着红、蓝、灰三色赛璐璐片,按照外型,应该是可以旋转起来的。范斯在空地上将器材一字排开,套上个摄像头,瓮声瓮气地说:“你满意了?总说个铁门没完没了,老子现在就去走一遭给你瞧瞧,光天化日下,到底能出什么危险!” 说完,他甩开我的手,大踏步朝着幽深长廊而去,并举起照相机开始咔嚓咔嚓拍照,让马洛看他电脑里的回传,说:“这叫三棱色线性显影,哪怕是气雾状的幽灵也逃不过镜头,尽管我从没拍到过。” alex也学着他的样,穿戴起一身装备,举着大号反射镜灯紧紧尾随。我来不及阻止外加根本没人听我的,只得乖乖闭上嘴,双目圆睁,看着他们的身影陷入绝对黑暗之中。 十步!五步!俩人虽对此不屑一顾,但此刻也开始放慢步伐,显得小心谨慎起来。 很快他们逼近门框,站在距离圆形混凝土门框前一米的距离外,骤紧眉头开始观察。alex转身朝我做了个ok的手势,便拖着范斯的胳臂踏入无尽黑暗之中。 随着脚步声消散,那头沉寂一片,时间仿佛也凝固起来。马洛有了些局促不安,让我替他盯住一会光屏,自己也朝着楼廊深处过去。 光屏呈现出一片高亮,走进密闭空间的两人似乎被这白光吞噬干净,丝毫气息也没有。这个环境看不出屋企的外形,没有墙也没有地面,只有几组不知哪来的光柱扫来扫去。 “老范,”马洛尝试着喊了一声,随后转过脸来对我摇摇头。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豆大的冷汗下雨般淋漓,双眼直勾勾望着远方口子。说来奇怪,自打他们走进怪屋,我就再也透不出人影。往外弥漫的黑气,一下子将视线剥夺干净! 整片废宅死寂一片,只有回荡在耳畔我自己的沉重喘息。 只听得黑暗深处忽然传来数声凄厉惨叫,一个圆乎乎的球状物随后滚了出来,撞在楼廊砖壁上划了道弧线。我再也忍不下去,快步追上马洛托住他胳臂,像箭那般朝前狂奔。 岂料,还未等我跑过楼廊一半,门洞内踱出个人影,他笑得前仰后倒,就差猛烈捶墙。这个人是alex “我还从未见你怕成那样,可乐死老子了。”他将脚下那东西猛踢过来,当砸到脚面时我这才看清,原来是个穿了孔的破足球。他指了指身后,道:“里头啥都没有,就只有这球,不过空空荡荡面积倒蛮大,都来看看吧。” 我长吁一口气,整个人几乎瘫倒。站立起身时,自己也迷糊起来。不知为什么,忽然再也感觉不到那股肃杀的寒气,一切都变得极度正常。 我狠狠地瞪了alex一眼,以示抗议。而一旁的马洛却掩嘴偷笑,俩人眉来眼去地打着暗号,显然这是他们趁我不备精心设计好的一出闹剧。 进得门后,我才明白电脑光屏上的假象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那只奇怪的旧相机被倒载镜头冲地,三块赛璐璐片徐徐旋转,边上亮着一盏大号反射镜灯。地上细小颗粒砂土被高亮照着,就是整一块光斑,外加相机老旧,拍出的图像本来像素便很低。 这间怪屋面积果然大到离谱,足有半个足球场规模,整个空间是长橄榄型,四周墙头都是正方石砖,每块都有标准水泥石墩子般厚实。这样的屋子,足可以抵御25榜榴弹炮正面炮轰。伸手一摸,石料显得很毛糙,手指常常被刺痛。 如此大的空间,以废宅外墙周长计算,根本是不可能的,这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我开始凝神,打算透一透四周环境,然后给大家个合理解释。 可就这么一透,我又被打入迷雾谷底之下!眼前这间怪屋,建在约三米左右的地底深处。我们头顶是荒地上的长草丛。大家是怎么一下子跑到地底去的?这里不是底厅的组成部分吗? “好解释得很,小老弟。你看过英国人拿50磅去银行兑零,出门后手上多出2块钱来的魔术没有?这就是个经过巧妙设计,偷换概念的数学基础把戏。”范斯得意洋洋地摸出支weed开始呼,笑了起来:“底厅没窗,都被大砖封死了,所以我们没了对等识别物——外面的景致。下楼时我们的脚只能感应到台阶级数,大脑却无法评估落差微小变化,外加转折太多抵消了视觉判断。如此一来,实际高低被拉长,大家多下了三米,就是这样,嘿嘿。” 马洛对我竖起一个拇指,朝他指指,似乎在说胖子分析得合情合理。 而我的目光并不在范斯身上,此刻正被其身后一片空间所吸引。具体怎么说呢?我似乎看见怪屋正中央,有个很模糊的压痕,它大概直径有八米,垂直的花岗岩墙天花板位置上,同样有个压痕,这亦表明,曾有过一根巨型的立方体柱子矗在那里。 “在哪?指给我看看。”马洛好奇地举着镜灯过来,边看边皱眉,连连称是:“有,确实有这样的痕迹,但十分浅,那东西被搬开很久了,在这屋里曾摆过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顺着我的指引他抬头往上看,那里印痕更浅,只是石块颜色比周边稍淡,很容易错漏过去。我觉出头顶的石缝有些古怪,但仅凭这样去看又不明就里,若要仔细瞧个明白,这就需要使用我始终保持神秘的另一个手段。 我与常人最大的不同,在于我拥有三颗瞳孔,暗藏的重瞳隐藏在眼窝的深处,这颗眼球可以做180度扭转,视神经区构造完全不同。我一般非迫不得已绝对不使用这颗眼仁,因为控制起来会十分困难,更不灵便。每次使用过后,即会产生十分严重的头晕呕吐,然后将会目眩恶心持续二到三个小时。 这只瞳孔,能做到的不仅仅是透视,因为它并不是用来看的。它可以找到不存在的路线,我管这种路线,叫做世界之外的道路! 我一把拖过范斯当靠垫,给予足够的支撑力,抵御很快将迎来的剧烈不适,趁着还能说话,让马洛把褐皮本子提来,拿着笔开始照描。眼前石顶密布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空隙,它们如同人体神经般组成一个庞大繁杂的图形,直径八米立方体压痕如同树根,洞穴不断朝着四周蔓延,最终的结尾点, 就是分布在废宅各处,那一扇扇杰瑞小门,所谓的食耳之穴! 正在我啧啧称奇时,视线猛然间被一块无限大的星空所替代。这片广袤的天际与现实太不同了,它不是寻常的黑色,而是一种浓烈咖啡的暗褐色,上面的星星点点就像被滤进去的奶末般刺眼,让人极度压抑并且不安!虽然我这样形容看官你毫无直观感受,不妨去找张类似图片转化成这样的色调。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可以自己在家粉刷屋子都是这种色调,随后躺在床下便能慢慢体验。 我从未想到过这一幕,目光来不及收回,只听得耳边一声闷音,随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似乎被塞入一口大缸底部,四周液体稠厚发绿,在这种看不清一丈开外的浑浊污水里,我仍可以大口喘息。不论怎么划动手脚,感觉不到身子在上浮。这种处境我似曾相似,学龄前我曾思考过一个这样的问题,婴儿出生前就浸泡在胎衣羊水里,那时却是可以自由呼吸的,可为什么一旦出了母体就再也回不到那种状态? 在一次学前游泳课时,我在水下尝试着微微张开嘴呼吸,本以为大概会呛到水,可我却真的能够呼吸。然而时光任苒,这久远的记忆我不知是发梦还是真实,当下的我,就处在这种环境里。 猛吸一口气,我正欲继续上浮,嗓子眼里却像吸入长发般的一大团海草,顿时被呛进大口污水,鼻腔间满是腐朽电池的气味。 我很快睁开双眼,只见自己倒在一片浅水之中,水势大概漫过我半张脸高度。四周都是一团团浓痰般的泡沫。大惊失色下,我坐直身子,只见人仍在怪屋之中,其余三人此刻也都醒了,正在剧烈咳嗽并爬起身来。 “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水?刚才发生了什么?”alex抱着脑袋,大声叫道。 “看看表,我们究竟晕了多久?”马洛抬起手腕看了看,转过脸问胖子:“你腕表几点?” “两点十四分,你们进来时是九分,看天顶大概是两分钟,我们可能昏迷了三分钟。”范斯失魂落魄地拍打粘上衬衫的泡沫,左盼右顾地狂叫:“谁能告诉我这三分钟里发生了什么?这一坨坨的鼻涕又是哪来的?” 我厌恶地扭过脸去,早就提醒过他们这间怪屋不能随便乱来,杀千刀的死活不信,结果现在闹出这样的动静,怎可能会有答案?而且,说开又说,我好像还是最早昏迷的那个。 “我的本子呢?”马洛放眼四周,很快在水中找到了褐色簿子。他忙不迭地捞起抖了抖水珠,开始看我画下的图形,同时嘴里咿咿呀呀,喃喃自语个不停。 当他看完最后一根线条,脸色立即变得煞白,脱口狂叫起来:“糟了,咱们中喜克索斯印痕了!赶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范斯闻讯一把抱起我,甩开大步狂奔起来,贴着他的身子,我只感到黏滑,胖子的衬衫早被浓痰浸透! “怎么了?”我气若游丝地问道。 “小老弟,咱们栽了啊,有人将这里改建成肠葬地宫,这所吕库古荒宅,就是座坟墓!如果猜得没错,这里已经成了曼涅托信经里记载的古蛮王荒陵!” 当我们一行冲出口子,绝大的底厅四下里皆传来蟋蟋嗦嗦模糊不清的怪音,强强弱弱的口哨声连成一片,整间大屋瞬间变得冰寒刺骨。无尽的黑雾正由墙缝中弥散出来,那只破足球刚一接触到它们,就变得漆黑如墨! 6:12s Chapter 22:海底捞月 chapter22:cryforthemoon(海底捞月) 众人如触高压电,迅速抬腿跳离,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脚步声,大伙逃离底厅阴冷的碎花石地面。 我被范斯紧紧抱在胸前,两条腿露在外边,脚掌不停在梯道栏杆上刮碰,直至撞上各种转角的装饰柱上,疼不可耐。 他人虽臃肿高大,怀抱177磅的我就如同抱着个木偶,气息平稳。见我表情痛苦,便越过瘦子马洛,窜向楼梯内测,双腿发力健步如飞。 当我迷迷糊糊缓过神来时,他已窜回到连接两栋宅子的扶梯前。奔跑的人们不停扭头往后瞅,生怕那古怪黑雾弥散过来。 处在一个不用瞻前顾后视觉稳定的境地,神志不清的我,也往那方向瞥了一眼,虽迷迷糊糊头痛欲裂,睁眼也显困难,但仍看得十分真切。那种阴沉黑雾,似乎不像气体,而是湿漉阴湿的气潮。虽不知所谓何物,但那确有古怪,以现在的我们哪怕想破头,也无法摸清它的由来。 “这应该不是气雾,更像水汽,或者是那种游乐园中放电影的水幕!” “水雾?哪有水雾弥散那么快的?”alex气急败坏地吐了口痰,窜到人群的第一个,叫道:“看你龇牙咧嘴连眼都睁不开,还能瞧清什么?不管它是啥,烟这东西要怎么对付?现如今,背包也好,双肩背也好,都不要了!” “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考虑离开废宅,其他的往后再慢慢周全。”马洛举举手,表示赞同。 “以后再说?那么多器材说丢就丢?你是不当家说得轻巧。”范斯摇头叹息,心痛不已。 “损失一些总比受伤要好。”马洛撇撇嘴,说:“谁都不清楚继续待下去会再遇上什么。” “只可惜了那么多设备,两年来积攒的家当一下子全没了。” 说话间,我们已掠过廊道回到正厅楼梯前,还没来得及喘息,冲在最前的alex只是一探头,便随即缩了回来,他面如土灰,脱口狂号道:“快退快退,前面也走不成了!” 楼下底厅不知何故也是同样光景,十来道黑色雾气正从各扇杰瑞小门内喷薄而出,如同游走的巨蟒肆无忌惮横行,数股雾气融合一处,蜿蜒在起先他们摞起的铁箱堆前。显然,我们想要迅速逃离阴宅的设想,已被无情扑灭。 “这,为什么?怎么到处都喷出黑雾来?如果这么危险,为啥过去跑来冒险的人会遇不上?究竟我们哪里出错了?”我绝望地抱着脑袋,叫道。 “趁黑雾还未吞没箱子,咱们踩着跳出去,没准能获救。”马洛急得原地搓手,说:“也许这就是某种气雾,没准什么危险都没有,顶多裤子染黑送干洗店罢了。” “别异想天开了,我还抱着个人,怎能跳得过去!”范斯朝着墙头楼板努努嘴,道:“你们再看看周遭,刚才四处爬的虫蚁老鼠都不见了,我可不想冒险。” “你刚才说箱子?”alex咬了咬牙,忽然毫无征兆地纵身一跃,直愣愣从楼道平台跳将下去。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大叫,却见他一个懒驴打滚借着惯性扑到箱子堆前,抓起两把猎枪背上肩头。同时,如炬般的目光紧盯斜靠大门旁的半自动步枪。 但是,他过不去,这将近三米距离,到处弥漫着张牙舞爪的雾气,最近的一缕,距他运动鞋不到二十厘米。 “你想干什么?来!”范斯将我在原地放下,朝他探着手,说:“我拉你上来。” 不过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伸手开始解皮带,用铜扣扣上最近的皮眼,一手扯着裤头一手抛将出去,打算套住步枪拖拽过来。就这样套了三次,总也挂不上步枪,而四周的黑雾此刻已收拢包围圈,几乎将他吞没。 “别费那个劲,先回来再说,”马洛急得汗流满面,推了推眼镜支吾道:“那个,不是真枪……” “那是水弹枪,只是加了配件鱼骨,上了涂装而已。”胖子尴尬地傻笑起来,说:“不久前和朋友玩过后就丢车里,是拿来吓唬你们的。” “什么?!水弹枪?你没搞错吧,刚才你居然拿玩具和真枪对峙?”我闻讯大吃一惊,顿时头痛消减了许多,视线明显恢复过来不少,我气得大叫:“要是刚才我们不够冷静,当真开火,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你倒是一早说清啊,差点害死老子。”话虽如此,alex已然得手,且不管有用没用,他还是背起水弹枪,借助侧身翻腾空翻一系列花哨杂技窜上楼梯,拽起我手臂,嘴里连连责备这两人都靠不住,正欲返身疾走再找出路时,背后传来胖子高亢的叫声: “都别慌,稍等半分钟,看看情势再退不迟,也许大家能出去!” 我们三人不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你们来看,背后宅子里的黑雾,始终没追上我们的脚步。而这边厅里的烟雾,也只浮游在底楼,始终是漂在离地半米左右高度。我怀疑,它不会也不可能升得上这层高五、六米的二楼,也许,这只是种比空气质量更重的气体。”他正了正身子,手指雕花大门,说:“你们再看大门,这些黑雾无法散出屋子,它活动的范围,都是室内避阴之处,换句话说,这东西本身惧怕阳光。” 四下乱走的雾气果如他所说,只在底厅翻腾汹涌,午后阳光正打大门外斜射进屋,在庭前洒下片四方形的光斑,那东西一丝一缕都无法越出这片范围。我扶正身子,紧皱眉头仔细打量,这的确不是烟雾,而是水幕,或者说是蒸汽。总之,它内含数不尽的杂质,稠厚粘滑,实难辨别究竟为何物。 “你的意思是只有往上走才有活路?”alex朝天指了指,说:“可这宅子构造太奇怪,外观有三楼但根本上不去。,昨晚我大致走过一遍,没有找到楼道,整栋废宅通向那里的所有角落,就根本没造楼梯。而且,万一你判断失误,我们连回头路都没有。” “路径楼道是肯定有的,我想一定是被改造屋子的人或拆除或封堵掩藏起来,一会儿等头晕消退我好好找找。” 众人驻足原地,纷纷来到扶手装饰柱背后观察底庭动静。时间一久外加过于沉闷,便只留范斯一人注视,其他人松松筋骨,抡着胳臂,以此来缓解紧绷的神经。 “诶?这是什么?”东张西望的马洛在抬头时,无意中注意到挂在玄关上方那古怪的圆盘木雕。也许是他个子矮,视野达不到,一路走来都不曾看见,此时像发现至宝般叫了起来。我俯下身子,送他爬脖托起,马洛攀住装饰线伸手摘下,端在手里左右详看。只见他面容从吃惊到愕然,似乎难以理解某些事。 “这件花环般的雕刻,依你看来,究竟是什么?”我见他啧啧称奇,似乎知道些来历,便凑上前去,忍不住开口问。 “你觉得这是什么?面具啊!”他顾不上回应我,将脸转向胖子,兴奋地大叫:“喂,老范,快来看,这东西为何会挂在吕库古公馆里头?” “这是面具?”我闻讯一惊,打算再仔细端详。 岂料范斯并未回答,而是满脸惊恐,双臂一拢推着我们往回疾退,边走边喊道:“别他妈兴致勃勃研究学问了好不好?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光景,我的妈呀,这越发扯淡了,赶紧撤,我的判断完全失误!” 只见底厅四下蔓起的黑雾,在这半分钟里正在收缩,最终在三角钢琴前凝聚起一个黑色人形脊背,似有缓缓站立起身的意思。不知因何缘故,那股原本正常的水幕,猛然间变得非常浑浊,黑暗得就像一潭稠厚石油,连我的眼睛也难以辩别大概究竟! “快跑,快跑!”我正打算聚精会神调出第三瞳仔细打量,他们便拉着我开跑,与此同时,人形慢慢转过脸来,一对惨白的眸子怨毒无比地盯着我们,活像俩盏灯珠! 人类绝不可能会有这样的眼睛! “你现在相信了吧,霍利斯曼!这就是我跟你所说,在厕所排泄口死死盯着我那怪脸,你丫还调侃这说是我爸马德兰哪!”alex也看到了,他浑身一激灵,死死抓住我衣角。 不论这东西有多古怪,现在都不是观察研究它的时机。吕库古公馆恰如传闻存在着某些不可思议的现象,现在唯一能判明的,就是阴宅内确实存在某种鲜为人知的东西。 众人气喘如牛紧随alex朝着大屋尾端狂奔,我一言不发只是跟着,总道他在这片范围摸索时间够久,必定知晓哪有可供趋避的场所。哪知待到脚步停下,我等四人发现此刻正站在某个方方正正的破屋里,这屋子既阴暗又潮湿,墙面开裂,四壁爬满各种藤蔓植物,脚底长着茂盛的荨麻杂草,显然已有几十年没人进入。空气中隐隐飘荡着一股新鲜粪便臭味,正对着我的是个座便器,马桶圈上还留有被人撕裂两半垫屁股的旅馆简介,这小子居然把我们带回到他拉屎的厕所里。 “一间厕所,这是什么意思?”马洛脸上浮现出一丝不爽,他压低声调质问道:“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 “嘘!”他不耐烦地做了个噤声,拉着众人往屋子中央去,随后伏地趴在杂草中,对我挥挥手,示意找个角落学他那样,然后可以去一窥究竟了。 我紧张地盯着眼前勉强能透的楼道空间,虽然什么都没有,但那怪音正步步逼近。正当我打算换个更好的角度细看时,却望见底厅里那东西,突兀地出现在堆满废家具难以踏足的屋里,正缓缓地在爬行。这东西显得很笨重,并且是瘸的,以我的位置看不清腿在哪里,它正用笨重身子碾压堆积如山的杂物。很快,这东西出了屋子,来到楼道中,有了比对,我才看清大致外形。它十分巨大,光是趴着就几乎将空间填满,那漆黑如墨的身躯,似乎是个瘫痪的中年肥胖男,正支起两条胳臂在爬行。数秒之后,这东西又前进了十来米,然后一头扎进满是鱼皮的卧室里。 而在转身的那一霎,我也看清这张鬼脸的轮廓! 我的心脏不由一缩,转过脸狐疑地望着范斯,一味死瞧令其感到极度难受。他对我张张嘴,似乎在问看什么。alex好似顿悟端倪,侧身一滚,远离身边的这个胖子。 这是因为,我瞧见的那张脸,虽然漆黑无比眼仁惨白,它就是范斯! 差不多一小时前,这两人离奇地出现在废宅里,自称打佐治亚来,是签合同的播客主持人;跟着,这两人不仅对废宅历史了如指掌,更牵扯出另一宗与我们息息相关的喜克索斯凶王古蛮的渊源;再后来,他们不顾我劝阻,一味想要证实什么,偏往疑点最集中的黑屋去;最后,上楼的那东西,长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大脸。他们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切由来真真假假谁又能确定?实在是最可疑的对象。 这么一想,近在咫尺的alex,疑点似乎更多更大。虽然他做了一番努力解释,但目前陷在这种绝地,一切都拜他所赐。尽管他形容有个声音说带上我来趟吕库古公馆,但全部都是自述,又怎么来保证所说是真?而且,为什么要跑来这间长满野草的厕所?这里头又有什么玄妙?反正左看右看全部是疑点。 天哪!这时我才发现,这里除自己以外,剩下三人都与这栋阴宅有着直接联系,正如chris时常提醒,人心隔肚皮要多留一个心眼,不论表面怎么亲近,说白了那都是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恰恰这点,让本已身处险境的我,遗忘得干干净净。 然而眼下,更大的威胁就在二十米外游离,随时都有可能扑进这间陋室,到那一刻,我不知枪口究竟该对向谁,是那张范斯鬼脸?还是眼前三人? 正在我思量对策之际,远处的怪音嘎然而止,那东西竟无端地在卧室里失去气息,消失无踪了。我极目远眺左右窥视,周遭皆空空如也!它用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办法,已然再度爬走。过不到一分钟,废宅底厅四下都在发出悉悉索索的微小响动,这东西好像又回到了原地,不继续在二楼逗留。 难道杰瑞小门就是排放黑雾的气口?显然没这么简单,卧室和左侧大屋都没有这类怪门,这东西的来去根本就是个谜。 “说说吧,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既然想走一时也走不了,众人爬起身子,舒展酸疼的骨头架子。马洛环顾四周,确认那东西已经离开,这才低声喝问:“难不成这里是庇护所?你是根据什么原理来判断的?” “在回答问题前我先问个问题,你们有谁到过法国?”alex打兜里掏出烟,给自己点起一支,问:“有种建筑,设计师将它们修在河里,法国这种老房子最多,你们见过没有?” “我!读大学时旅游到过法国,曾看过一个城堡就好像修在河上。”范斯瓮声瓮气地响应:“那地方还挺有名,名字我忘了,应该是个景点。” “很好,大旅行家,你刚才说大屋建在河中,是不是?这种建筑二分之一都在水下,它的地窖族墓应该远比这里更潮湿,更应该会长出各种植物来,对不对?但我要告诉你,大屋水下部分,最过分的也就贴墙长满藓类植物,绝不可能会生出荨麻来。荨麻是什么?是一种在坟地疯长的野草,而且那么高,需要足够土壤和草籽,但这里是哪?废宅的一部分,其中某间屋子,为什么其他破屋都长不出野草?偏偏这里会有?”他眨巴着眼睛,在草丛中抓了一把,沾的满手黑泥,脸上开始露出得意笑容,道:“这些荨麻,恐怕是有人故意栽种。而且播撒在此的时间,就在90年案件后。” “你是说这是人为的?”胖子好像悟出了什么,垂下眼睛仔细观察身旁野草。 “我什么都没说,既然有人在这里故意种野草,说明他十分清楚那东西不会靠近厕所,并且,你们看,”alex走进一间隔离便厕内,打角落里翻出只老旧变形的百事可乐瓶,里头塞着各种长短不一的烟蒂。他指着包装贴纸,让我们看保质期,道:“九二年六月过期,喝它的人曾在这里悠哉游哉抽烟,就说明他觉得很安全,哪怕睡一宿也不会出问题。” “这知道了也没啥意义,现在只能藏着却出不了门,接下来又该咋办?”范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苦着脸嘟囔,抬头时正巧与我四目相对,便用肘子推了我一把,问:“小老弟,你刚才没完没了地看着我,怪瘆人的,到底想说什么?” “在底厅折腾的那东西,就是你啊!”我一把扭住他领带,压低声调质问:“你俩究竟什么来路?” “我艹这话说的,小老弟,你什么意思啊?我人不好好在这儿吗?啥叫那东西就是我?”他闻讯大惊,摸摸自己的胖脸,开始拼命翻包,道:“难不成你是说那东西长得像我?刚才我也注意了,圆滚滚是挺胖。可再瞧瞧,老子是结实不是胖,哪跟哪啊。你来看,这是我驾照(注:美国公民没有身份证户籍制度只有id、社安卡号以及驾照),佐治亚州,还有这个,两小时前在过来路上的加油票据。别是你看错了眼,冤枉好人。” “好人?我一看你就不像好人。”alex指着胖子笑出声来,同时往我身边挤了挤。 “我不知道!反正那鬼东西就是长着张你的脸,我都让这座阴宅给逼疯了!还有你,你也滚到那边去,你们这伙人个个都有问题!”我一把推开上前的alex,让他和两人扎堆,伸手举起猎枪,逼视着他们道:“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别闹内讧啊,恐惧源自头脑,你先冷静下来把枪放下,别草率下结论,反正你迟早也会去到月谷电台,终究会搞清,你的确冤枉了老范和我。”马洛见状冷汗淋漓,对我拼命摆手,示意不要冲动,说:“如果你开火乱来,枪声就会传遍群山,小镇警署离得不远,很快就将上山,到时会有更多人走进阴宅,他们因此可能丧命。到那时,想解释也解释不清了。这次误闯,事由我们大家惹出,也得由我们共同解决,相信你是负责任的成年人。” 我一听警署两字,立即垂下手,将步枪丢开。其实,我不过是装装样子,想吓吓他们问出原委,而他们受到胁迫或许会道出图谋,开枪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想过。炮局涉入这起事件,我铁定坐牢,这是当下最需回避的。我稳定下情绪刚打算开口,只见alex脸色一沉,对我做个了噤声,盯着一只泛着臭气的座便马桶,示意仔细去听。 “刚才我拉屎时就是这个声音。” 隐约间,我听到一阵似有似无的怪音,像极了寂静环境中耳道内部的杂音,发源于我们脚下,由某处很空旷的地方隐约传来。那也是一种拖拽声,正吭吭哧哧地闹着动静。我用最小幅度轻轻拨开杂草,爬到座便器前,忍住排泄物恶臭放眼去透,所瞧见的一幕令我惊出浑身冷汗。 在这个抽水马桶下的某处,有个人工掘出的池子,这个场所不是废宅的任何一部分,而是个粗糙无比的地窖。围绕水池的也不是路面,而是厚厚一层黑泥,显得极为粘稠。不论我左看右看,就是分辨不出落差高度是多少,好像近在眼前,又好像远在天边。正在我啧啧称奇预备进一步探究,谁知打一旁窜出有条漆黑身影,在水里快速游过,这东西似乎感到自己被人偷窥,不由扬起了头颅。我正巧与这怨毒邪恶的眼睛对上,差点没吓瘫过去。 这是因为,地窖池子里游曳的人形怪脸,那正是我自己! “刚才就是这种声音,吓得我来不及穿裤子就逃了出来,你也瞧见了吧?我根本没胡说!”alex焦虑地说:“那双灯珠般闪着白光的眼睛,我终身难忘。快跟我说说,这究竟是个什么人?” “也就是说,共有两只,那东西啥外形?”范斯在边上探了探,急切地问。 “嗯,这个东西行动迅捷,没有看清。”我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抹了把臭汗,说:“我虽无法确定,但那东西应该不是人。” “难道它又窜到其他地方去了?”马洛扭头朝底厅方向望了望,颤声道:“可那东西还在底楼,你们听。” “只恐怕,这样的东西不止两只。”我搓揉着脸,指指各个方向,说:“极远处左侧宅子一楼,爬着这样的东西,还有这里废宅底庭也有一只。如此算下来,就已经三只。按你说的,西班牙食耳没么大,法国传闻里的巨颅女也没那么肥硕,这究竟是什么?” “刚才范斯在说两只怪物时,我还灵光一现,心想难不成……”话音刚落,一旁的alex抱着脑袋,死盯着座便器,迷惑不解:“这不可能啊。” “难不成什么?你快说,没准还能救大家性命。”马洛扶住他肩头,使劲摇晃,问。 “救不了大家什么,就是我自己猜测罢了。90年案件,孤山附近小镇失踪了两个人,至今也没找到。刚才胖子说有两只。我在想,会不会这就是当初连尸骨都发现不了的他们。如果这东西构造是人,或许还能对付,可现在爬着三只,明显就不是。” “说来奇怪,不知道老范你有没有同感?”不过,马洛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反正都已身处绝地,大家不过是在核对,想要找出去的法子。他盘腿独坐一旁思索片刻,扭头问胖子:“进入吕库古公馆至今,你有没有感觉过一种难以言明的哀伤情绪?我可没有察觉。” “进这阴宅就是时常感到冷,哀伤难受的情绪一点没有。”范斯扫了我们几眼,探问道:“你俩呢?特别是很敏感的小老弟你?” 我和alex摇摇头,这时也来了兴致,想要搞清他们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背后真正用意。 “我一开始就说过,跑来废宅是打算看看过去那帮人作仪式所留下的痕迹,判明他们真正目的。而当年也确实有人失踪,并且大家都认为他们惨遭杀害。可是,做过法事的宅子,人的第六感会变得特别强烈,你能很明显感觉到曾死在这里的人,那种受尽痛苦的哀伤之情。可是,我们四个谁也没感受到,这说明一点,两名失踪者,并没有死在这里啊!”马洛环视我们一圈,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接着说:“而且,更离奇的是,我们沿路走来,除了那间睡人屋子里,有过喜克索斯符号,其他地点丝毫痕迹都没有。就算当初警方调查不慎破坏了现场,但破坏到什么都不存在的程度,是绝不可能的事。” “我艹,你不说我还没想到,果然是那样啊。不过这么一来,又多出个问题,当初那帮人究竟在宅子里捣鼓些什么?看来真相,远比官方记录文字更难以摸索,假设能破解,拿下个普利策奖也不在话下。”范斯听闻这些,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开始变得兴致勃勃。他手指厕所一堵墙,道:“现如今,这品字形的吕库古阴宅,还剩下一处没有走过,那就是右侧公馆。我有种直觉,所有的疑问都可能在那。假设真有梦呓低语者灌输alex来这儿,现在又整出这股怪烟,用意也就是逼大家走去那里。你先起开,让我看看这马桶底下是啥。” 我应了一声,让位给他。胖子趴在座便器前反复打量,忽然说:“这真是越瞧越奇怪,你们谁来搭把手,帮我拆掉这个破马桶。” “拆马桶?你想找什么?”alex和马洛走上前去,三人用脚抵住墙头,双手开始发力。只听得“咔嘣”一声巨响,这个老式座便器从底部裂开,深褐的便溺喷薄上来,险些溅了他们满身屎。 “好了好了,都先躲开,剩下的我自己来干。”范斯像轰小鸡般将人都拢到身后,打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个猫铃铛大小的东西,在其背面打上绳扣拧亮,然后将它丢入管道。只听得一声微弱的脆音,似乎是撞在什么东西上被阻停了。 “有意思,难怪屎尿下不去,排污管里被塞着个大玻璃球。”范斯抓了抓脑袋,开始往上提猫铃铛。当全部拉出来,马洛立马取出皮尺测量深度,总共是九米多。这也表明,这间厕所的墙内管道没设在任何屋企的贴壁,它应该是独立的,被通向阴宅更深的位置。 “难怪我怎么看都看不透池子有多深,原来是玻璃珠。”我接过马洛的大号镜灯,也凑前透了一眼,那里果然嵌着个玻璃玩意。范斯在强光下用尼康拍下照片,放屏幕取镜框慢慢放大。这才辨清,这哪是什么大玻璃球,分明就是个球面玻璃窥眼。也许过去那个抽烟喝可乐的老兄,有过好几个这样的设备,他或她待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搞清池子究竟在哪。 那么,显而易见的,这个人来废宅的目的不是为了探险取乐,而是有着其他目的,排泄管里投球面窥眼,给了这人某种启示。他也一定在此,想到了该怎么下到底下水池的办法。 那么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如此迫切,想要去这个污泥池子?那双如炬般的怪眼,又究竟是何方神圣? 如潮般的谜面,正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3:53s Chapter 23: 零和游戏 chapter23:zerosum(零和游戏) 范斯与alex正趴在排泄管道前津津有味地看个不停,身材矮小的马洛左左右右想要找寻空隙钻入瞧个究竟。而我,则坐靠一边墙头,颇为烦躁地注视着他们。 “完了,早知如此,昨晚根本不该提出陪他上山来。”手表在他们擎着的镜灯照耀下熠熠生辉,而我却不敢撸起袖管看看时间,这种心情就像很久以前我胡吃海喝后不敢去查信用卡零钱余额那般。尽管明知最后总会面对,但此刻我能拖就拖一点不想知道。从定时四十分钟到现在,已然浪费得差不多,不用多久,停驻在606公路另一侧的chris就会驱车回埃苏迪加,然后走进警局,再然后,没有然后了。 人真是一种绝对自私的生物,眼前三人此时又怎能体会我心头所想?他们没有任何负累,所有兴致都在这座鬼气森森的阴宅上。如果可以选择,再多给几天,他们也更愿意逗留。 我也明知客观现实就目前局势,大家谁都出不去。游走底庭的怪雾一时半刻也散不了。我所需要的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佯装出焦虑神情,对我道一句抱歉就行,这难道是很奢侈的期冀吗? “让我看看,你们在说什么窥眼?”马洛终于找到了个空隙,打断俩人的对话叫道:“把镜灯拿近一点,我需要光,怎么这东西那么奇怪?” “奇怪?哪奇怪了?就你那眼神,能看出什么来?”范斯团着手退到一旁,忽然注意到我,说:“小老弟,你独自一人坐着想啥哪?看大伙忙得满身臭汗,过来帮一把老马。” 我摇摇头,断然拒绝了胖子。 “老范,我刚才就说它不简单,看这东西的背面!哪种窥眼上会有usb插口的?”耳边飘过马洛掩饰不住内心激动的高叫,他似乎发现了新大陆,此刻正声调发颤地说话:“这分明就是联数据线的,这东西不仅可以镜面放大,没准还能录制视频呢。” “有这么先进的高科技吗?起开,我来看看。”边上俩人似乎也注意到不同寻常,活动筋骨走上前去,开始解皮带,预备相互串在一起,将这个玻璃球设法掏出来。 “霍利斯曼,给我你的皮带,另外躲远点,一会儿屎喷出来沾你一身。”alex向我摆摆手,把碍眼的包都踢开,随后将所有皮带都提给范斯,说:“九米深度,我看够呛,你们带着的家伙什就没掏阴沟的工具?” “就算有也不一定管够,更何况全在车上,我来试试。”胖子把连成一线的皮带放入排泄孔试探,显然够不到,索性便趴倒在地,将整条胳臂都探进去,顿时一股陈年老粪醇醇臭气飘了上来,迅速弥散整个厕所。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望着范斯那张扭曲变形的脸,我不由叹了口气。照这趋势下去,没准会拆了整个厕所也在所不惜。这会儿,他们已然忘了屋外还有个足以威胁所有人生命的诡异生物。 一番竭尽所能的努力下,三人最终也没能掏出想要的窥眼,却无意间排空了粪道,反倒让玻璃球的全貌显露出来。在镜灯照耀下,他们瞧见窥眼背后有个商标贴纸,随即眯着眼左右比对抄写下来。 这个玻璃窥眼是加州某家叫钻石龙(diamonlone)的公司产品,系列号是ctl-860 “不管那人到底想瞧什么,刚才小老弟所说的水池子并不一定在马桶底下。窥眼45度角斜着卡在粪道内,这足以表明,这处景观会在其他地方。”范斯站立起身,抹了把臭汗,举起拇指参照玻璃球位置比划,在不断调准角度后得出结论。他显得迷惑不解,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这人到底在想什么?那个地方,我想应该是右侧公馆的底庭!” “就这样吧,窥眼肯定是弄不出来了,总之出去后查一下网页也许就能买到,我们也都尽了全力了。”马洛对我耸耸肩,莫名其妙地道歉起来,就仿佛这玻璃球是给我掏了,他竟然说:“你看,老范整条胳臂全都是屎,我们一定会想到其他办法,你也不用太灰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胖子正打算拉马洛起身,忽然注意到他始终捏在手中的圆盘木雕挂饰。 “老马,你手里端的是什么?” “我刚才还打算问你这东西的事,这不,底厅一闹动静起来,慌乱中就只顾着逃命。” “这究竟是什么?”我打昨晚就很关注这个话题,此刻也憋着一肚子疑惑,开口问道。 “我想,这应该是个面具。”马洛皱着眉头,手指圆盘某处,问胖子说:“看这里,你觉得这会是哪里的饰品?” “可这上面都是一团团云彩,怎么看都不像面具。”alex指了指我,又指指自己,颇为尴尬地自嘲起来:“我俩都是艺术系的,不懂历史文玩类学问。” “你反着看当然看不出是什么!这哪是什么云彩,而是卷曲的胡须。”马洛闻讯忍俊不禁笑了,他对我们摆摆手,道:“这可不是什么学问类的讲究,它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冷僻学科。在美国,还有大把人会说首都是纽约,你俩根本不必感到难堪。” 一听这是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搞懂的疑惑,alex立即有了底气,变得神清气爽起来,他背着手走上前,推了把范斯,问:“在看什么哪?没准我可能知道。” “你觉得这里的两只动物是什么?”胖子将圆盘提给他,似乎心里已有了答案,得意起来:“我考考你。” “猎豹?美洲狮?或者老虎?”他自然是一窍不通,照例猜了一遍。难道这东西上还有动物?我听着他们扯淡来了兴致,也走上前去端详,果然在盘子最边沿的花边上,刻画着两头动物在相互厮杀。 “猜得都不对,没瞧见这动物头颅明显比身子大许多?告诉你吧,这两只动物,就是猫!”范斯伸出满是屎尿的手,有力地拍了下瘦子,顿时神采飞扬:“想到什么了没有?” “难道,这描绘的是古代可萨人战猫?”马洛的眼中闪着难以名状的感慨,脱口而出。 “战猫?真他妈好笑。”我和alex光听这词就觉得滑稽,一没忍住乐得抱住肚子蹲坐在地。猫这么娇小可爱的动物,会有哪种神经病用来角斗?这个可萨又算什么鬼东西?就我博览群书的广泛猎奇中,搜肠刮肚也没见过这个词。 “你们笑什么?这真的是猫!难道我还能瞎说?”马洛一听顿时急眼起来,他扯着我袖子,做出一副打算从公元前几几年朔源到现代的架势,结巴起来:“我看过许多书,还有第一个发现的也是我,不知道我会乱说?自古有斗猫习俗的就只有博斯普鲁斯的可萨人,你们!你们真是无可救药!” “老马说的没错,看模样你俩应该是在校生吧。我们都大学毕业好多年了,又是灵异频道的博客主持人……”范斯倒没他反应那么大,此刻正擎着一支weed乐呵呵地开脱道。 “行了,你俩一会儿彼此抬杠一会儿又相互吹捧,夸口胡扯真不是你们这种岁数该有的态度。”alex好不容易收住笑,扶墙站立起身,问:“那不嫌麻烦的话,有劳你普及普及也叫我们这种留级生长点见识?” “好说,你们哪,还太年轻,别一听猫就想成家猫。战猫可不是肥嘟嘟的加菲,而是大型的北欧森林猫,极度凶残嗜血,体格跟猎狗差不多。就你俩这皮包骨,还不够七、八只战猫塞牙缝的。”胖子见又有了显摆的舞台,装模做样地踱起方步,在厕所里一圈圈绕走,说:“古代个别游牧民族打猎,在带猎犬的同时还会带上只森林猫,为啥啊?因为猫比犬只细心,狗只听命于主子吆喝,打得一多往往就会有所忽略,而猫却能一只不漏全找出来。因此,将猫既作为猎手又兼具角斗取乐的,只能是可萨人。” “那这东西是干嘛用的?打猎时戴在脸上吓唬猛兽?”见他说得一板一眼,我也慢慢止住笑,开口问说。 “不,可萨人不崇尚神巫,他们不戴面具。这应该是一只可萨突厥人凯旋式上所供奉的物件,象征纪念意义的玩意!”范斯举着挂饰,左右端详,然后迷惑地望着我俩,道:“你们说怪不怪?这件东西和整座宅子丝毫关联都没有,却很突兀地挂在最显眼之处!” khazaria(可萨帝国),前身为西迁到高加索地区的一支突厥化部族,公元七至九世纪,可萨人占据了原博斯普鲁斯王国全部疆土,在伏尔加河中下游建立起强大汗国,现在的克里木半岛,过去也被称为可萨利亚(利亚的含义为某某之疆),这个帝国成为丝绸之路北道上的重要中转站,同东罗马帝国和阿拉伯帝国保持着密切的政治经济联系。 可萨人以犹太教为国教,忠心耿耿地作为拜占庭最可靠的军事同盟,多次出现在历史关键时刻,帮助东罗马帝国转危为安,拱卫其北方边境安全。然而可萨帝国最终却悲剧性地亡于他们数个世纪以来最亲密的盟友之手,在中世纪的欧亚草原留下一曲令人扼腕叹息的北国悲歌。 在这支高度文明化的突厥人文献中,他们素有驱赶神巫和反偶像崇拜的习俗,断不可能会去制造这类面具头饰,唯一只有过两个时期,曾搞过规模宏大的凯旋式活动。一个是发动阿塞拜疆战争胜利后,另一个是发起里海征服战期间。所以,木雕雕刻时间容易判断,只会产于这两场战争之间。 但是,与吕库古公馆有直接联系的,是关于侵入古埃及的喜克索斯人凶王古蛮传奇故事,一份指代名为曼涅托信经记载着肠葬所在地。兰开斯特兄弟来北卡,也是怀疑此物线索可能藏于阴宅内,打算搜寻到手来扬名立万。但是,阴宅内却高悬着一只与此无关的面具,也不起任何作用,究竟是谁放在这里,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这便是此刻,范斯与马洛俩人最不解之处。 不过,吕库古公馆本身各种谜面已足够多,区区可萨面具悬挂正堂之谜实可谓沧海一粟,现在要搞清不仅办不到也毫无任何收效,反正人已在路上,兵行险着也好赌上性命也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见此刻大伙想无可想,厕所外那怪雾折腾劲有所减缓,他们便有了直闯右侧公馆的念头。我也有此打算,但目的截然不同。我想去到那里,是打算站在直面606公路的连接木梯前,眺望远处chris是否还在原地。 “走吧,咱们一起去找那水池子。”范斯扶着我肩头,言罢,他让我打头走第一个,为众人警戒四周环境,蹑手蹑脚扭开了门,随后直奔遗忘之地——右侧公馆而去。 说话之间,我们四人已来到大宅屋尾最末端,这本应是通向三楼的梯道,却被眼下一堵厚墙阻挡去路,见那石材涂料皆相当古旧,显然是存在久矣。我透了一眼,其背后除了墙还是墙,看来并非是改建屋企的人故意所为。alex沿路不断提醒,这地方他也到过,无法通行,不然充满求知欲的他早就上去一窥究竟。面前的过道确已走到末路,再继续往前,就来到连接过道上。 带着侥幸心理,我焦虑地往606公路方向扫了一眼,只见远处群山上空乌云盖顶,百鸟纷飞,眼见是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到。而山坳森林一带,开始起山雾,天地间一片灰沉沉,我那小车和chris的踪影,自然肉眼无法洞穿。 无奈之下,我只得让众人止步,稍稍上前仔细观测右侧公馆来。很快发现对面的门洞被人填上厚达二十五厘米的不规则砖石,若不使用专业工具破墙,显然是进不去的。唯有一种办法,那就是走到废宅外,沿着外墙绕到破门下去,这点在目前看来是天方夜谭。而且,这道正厅大门,以我的眼睛看进去,也同样黑漆麻乌,完全辨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只道明一点,大屋内部,有人采用了某种特殊材质。若是非想看清的话,唯有动用我的第三瞳,但那头晕目眩的感觉此时尚未完全消退,我不打算再次冒险。 此刻的我们,后退不得前进无门,站在木扶梯上哀叹不已,如果想要绕开前楼底庭离开,只能从这跳下去。最早提议的马洛说完便想付之行动,当他往底下探了探头,旋即乍舌缩了回来,连连摆手说不行。这层高将近六米,奋力一跳虽然容易,但能否还活着就另当别论了,纵然摔不死,腿肯定是瘸了。 “林锐,看你的两点钟方向!”alex左右环顾,忽然大叫起来。 还是他眼尖,无意中的一瞥,隐约瞧见被巨大建筑遮蔽的墙体背后,露出半截树丫。我让众人闪开,放眼去透,果然有株大型松柏种在那里。对角的外墙都已被人堵死,只有正三楼一扇侧窗洞开着,里头破渔网般的窗帘随风飘荡,时不时挂在树梢上。 这也表明,只要我们能设法走去这间屋子,就能通过爬树逃离阴宅,重新回到古老慈祥的荒草大地。 “就假设现在我们已在眼前废楼里,你看看,能不能去三楼?”alex不断拍着我的后背,催促道:“至于怎么进去咱们再想办法,当下不容耽搁,时间已剩不下多久,chris那里拖不下去了。” “也罢,头晕恶心就头晕恶心好了,我试试这最后手段。”望着近在眼前脱身之所,却进不去,我咬咬牙,再次拖过胖子范斯当靠垫,道:“我来为大家找出条毫无人味之路。” 这个世界是由多维空间构成,空间与空间之间,往往会有并列层叠的道路。这种线路,人不可能走,世间万物也很少进出,即便是无意闯入的,也只是一纵即逝,不存在任何记忆。所以,这样的路线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生气,一切都是死的,这就是所谓毫无人味之路。 说完,我调出第三瞳,头昏眼花地死盯着前方砖石结构,试图找出一线生机,眼前出现如麻般的绿线,穿透厚砖像锦缎般平铺出去,丝毫波折也难有。这亦表明,眼前这段木扶梯,是段使不出力的过道,想要直线进去,没有任何可能。不过,这么一透,我的困惑无以复加地填满整片心扉。纵然现在我们跑进楼里,这个三楼也上不去,它照例是人为的缺乏设计。令我感到莫名的是,这整个三楼,竟然没有一间屋子是有门的!它们都被各种墙隔断起来,形成一个个密室,天知道造这栋阴宅的人,图谋的是什么! 既然三楼上不去,我只得将视线往下移,很快跟到了底庭。这下,通过第三瞳我倒是看清了大宅内部构造,它比起其他两座废宅,规整得多,各色房间也不狼藉,显然极少有人闯入过。而那个底厅,压根没有大家在厕所里所猜测的水池子,而是杂乱无章的地面,被横倒着许多难以想象的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黑沉沉的超大家具! 它们有些被压在地砖上,有些被固定在边墙,更有一些离谱到被人悬空钉在天花板上!而被这些巨大的破橱掩藏着的背后, 是一扇扇三角形的怪门,总共有七扇之多! “这哪是什么水池子,你们俩个假道学再次误判,专业点行不行?那分明就是……”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范斯掩住口鼻,死死拽到一旁角落里。望着众人惊恐的目光,我也听到异样声响。原本那只已下楼去了的煤炭脸儿,此刻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二楼,也许适才我们各种高声喧哗让它寻到了灵感。它兀自趴在距离我们二十米外的过道中央发呆,似乎感觉到生人气息,自颚骨到鼻前沿面部裂开,使劲地嗅着。 这果然不是人类,看来错怪了范斯马洛,那的确是只难以想象的怪物。 煤炭脸儿闻了半天一无所获,便抬起肥胖臃肿的身躯,心有不甘开始移动。它朝着楼梯漫无目的爬行,忽然浑身一震,扭头调转方向,偏偏往我们这头过来。alex暗暗咒骂了一声,将背着的枪分拨各人,只待它走到眼前,一起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火。 随着那沉重的碾压声滚过地面,它距离我们越来越近,15米,10米,5米,即将就要转过拐角进入射程。 “i‘vegotthepower!”谁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手表发出了阵阵铃声,声音之响简直是震破耳膜。完了,智者千虑终有一疏,我忘记关闭手表报时,此刻40分钟已过,它忠实地提醒我时间到点! 那只东西闻讯兴奋地浑身一震,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扭曲蠕动高速冲来! 随着那鼓点般快速逼近的沉闷,我那压抑至极的心中,发出一声悲叹,逃亡生涯,看来是就此结束。接下来不论是肢体遭受摧残还是幸免于难,等待着我的,都是最悲惨结局。 因为只要开枪,就会引来山下毗邻的埃苏迪加警员,一旦被带到炮局锁起来,用不上十分钟,他们便能发现我这个保释越境的在逃犯身份。 想我打北加州一路狂奔至此,沿途越过六个州,处处险象环生。整整四个月来,我始终神经高度紧张,无法享受片刻安宁,直至在街头邂逅了alex与这个法国小青年所遭受的磨难相比,我的人生简直可以用幸福一词来形容,遂逐渐放松麻痹警惕,简直快要遗忘危机。 无尽黑暗中,我紧紧握住拳头,喊着一些幼稚赌气又不甘命运摆布的狂话,回想自己竟落魄到这等地步,着实叫人哀伤不已。然而,在即将到来的最后时刻里,我简直可以预见到命运结局,一是让那只煤炭脸儿撕成碎片;二是蹲在号子单元里怀着惊惧,在某一天下午或深夜,让被人买通的囚犯乱刀捅死,随后像堆建筑垃圾般被抛入一口草草挖掘的墓穴里,任由蛇虫噬咬,化为一具与荒草乱石相融的枯骨。 而一切与我有关的,远在西雅图的父母,早早出社会的二姐,搞学问的大姐,以及不远山下的chris和孩子,以及许许多多住在不同国家不同洲际的人们,都将化作尘烟,消失殆尽。由他们来见证,某个熟人、某个儿子、某个亲戚以及某个男友,如彗星般一闪而过。再过上几年,我将从这世上彻底被人遗忘。 穿在chris柔美身躯上一袭泼墨般的丧服,在不久之后,慢慢变成雪白婚纱,她也终将因此解开枷锁,去找寻到另一半,重新开始快乐的新生。 也许,我根本不该出现在她生命之中,从过去到现在,所能带给她的就只有无尽磨难和颠沛流离。如果chris真能快乐,我的死去未免不是件好事。 尽管在这短短几秒间我仿佛像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悠久,但迫在眼前的巨大危机,让散在四周的人们神经紧绷,手指牢牢扣在猎枪扳机上,甚至连那把仿真水弹枪,此刻也紧紧抓在胖子范斯手中顶替火力。他们已被逼入绝境,只得做困兽斗。开枪犹如丧钟敲响,是势在必行的,也是无可指责的。没人会视自己生命而不顾,去考虑他人将来。 闻讯扑来的煤炭脸儿收不住惯性,一头扎入墙面,以此来稳住步伐。在其急速转弯时我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此刻那东西不再是之前模样,黑色人形已有了即将站立起来的趋势。这东西背后拖着浓厚的黑色水雾,身躯又暴涨了数倍,整张范斯怪脸被拉长变得极度狰狞,正被窄小过道限制住冲速。 “我艹,那还真是我的脸!难怪你会盯着我看个不停!”范斯惊得脸色煞白,眼睛一闭,再也管不住手指开了枪。如雨般的水弹打在这东西身上“噗嗤”作响,居然炸出一片片碗口大的洞,不过仅仅只是半秒过后,就被那如幕般的黑雾所填塞,完好无损! alex“诶?”了一声后,收起了单发猎枪,打身旁抓起把壁炉钩钳,对着那迎面而来的巨脸就是狠命一捅。铁条几乎全部插入煤炭脸儿惨白右眼窝里!它似乎有痛觉,发出一声长号,犹如数百人同时吹口哨,整张怪脸一下子撕裂成两半!这东西把控不住身体平衡,笨重地往后摔倒,露出它那始终隐在黑雾中的下体。那是一个类似蜘蛛腹腔般巨大烂肉团,上面裂出数条没有外形的节肢,盘着密密麻麻犹如章鱼般的吸盘,和长着绳索粗细的硬毛! 眼见它翻过身来,我也顾不上炮局那档子破事,神慌意乱地扣动扳机,结果真是人若倒霉喝水也塞牙,还偏偏卡壳了。枪弹射不出,只能抡圆了当铁棒挥舞。我急得连忙回头大叫,示意alexb别闲着快开火。而他却一把抓住我后脖衣领,使上全部气力往连接木梯猛拖! 5:40s Chapter 24: 扑朔迷离 chapter24:whirling(扑朔迷离) 当大家看清这东西的真面目时,反而坠入五里雾中,越发不知它究竟为何物。不论是科教丛书还是魔幻电影,都不存在这种模样的东西,既像实体又像湿雾,来去无痕,简直离谱得丧心病狂。它砸在地上发出山响后,下盘像气球般急速膨胀起来。 alex大喊一声不妙,背起猎枪,拧住我衣领开始往连接木梯退却。我愣在当场,没有反应过来他想干嘛,被胖子连推带抱,紧跟前面两人跑回右侧废宅塞满石砖的廊下。 马洛跑在第一个,此时正与alex拼命拉扯着一块遮雨毛毡。见我们所有人都已越过扶梯,便开始拼命挥手,示意躲入布墙背后。说时迟那时快,煤炭脸儿已冲到道口,当发觉头顶阳光毒辣,又畏惧地缩了回去,隔着木梯与我们对峙。 “现在怎么办?就这么耗着?太阳总会落山。”我站在廊下,惊恐地看着它,一时无措。 “不,它没有那么好的耐心。”alex扫了胖子一眼,说:“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范斯点点头,吐掉叼着的weed,三人开始挺着毛毡朝前缓缓跨步。煤炭脸儿见状凶相毕露,它从脸颊到下盘完全开裂,露出漆黑的一张大口。 “计划是什么?你们总该让我知道吧?没必要激怒它,乱枪逼退即可。”我被三人挟裹,扶住毛毡一角,朝着它一点点靠近。 就在此时,那东西的大口四周开始泛起无数的白沫,伴随一声嘶吼,它如同山洪暴发般喷出冲天黑雾,向我们铺天盖地袭来! 我只感到被一股绝无仅有的蛮力正面冲击,顿时撞得凌空腾起,狠狠砸在背后石墙上。尽管抵挡它肆虐狂喷的油毡足够结实,但那水雾犹如活物,纷纷穿透纤维直透过来。鼻息间我再度闻到那股腐朽电池的酸味,冲得眼睛火辣生疼,再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地。而他们三个,扶正身子继续举着毛毡,开始全速挺进,朝着那东西直扑上去! 那东西果然如alex预估的失去耐心,一躬身也迎面窜了出来。很快,煤炭脸儿全部身躯都挤进连接木梯,它那巨硕体型被狭窄地形限制住了冲速,一来要紧盯人群动态,二来要顾忌头顶阳光暴晒,像一大坨屎摆在积木上,犹犹豫豫地卡在中段,显得失神起来。 我似乎明白了alex的战术,他们打算借助三人体重,冲击站立不稳的怪物,将其撞下木梯!当那东西回过神来时,三人已跑至跟前,只听得“嗵”的一声,彼此撞了个正着!我不曾料到,最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煤炭脸儿的躯壳与它过往发出的碾压声完全呈反比,如同啫喱冻般质轻且软滑无比,一大半身子都耷拉在梯子外侧,像被挤破的脓包开裂,污汁瀑布一样顺着楼板缝隙直泄下去,楼底荒草堆立即被染得漆黑一片纷纷灼烧起来。 尽管它被撞得歪歪扭扭,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巨型身躯犹在。三人身陷其中,也再发不出一丝气力。由煤炭脸儿身上弥漫过来的黑雾此刻已将毛毡浸透,他们挺举的手臂发黑,眼见快抓不住防雨布!alex急得大汗淋漓,声嘶力竭地朝我大喊: “holeethmen!快,快啊!” 我应了一声,右脚在廊前石墙上一蹬,借势全速冲击,像颗炮弹般撞向毛毡。当身子与之接触的那瞬间,就感觉像撞在游乐园的充气屋上,什么力道都吃不住。但毕竟多了我这个生力军,本以岌岌可危悬在梯外的煤炭脸儿,连同背后水雾直挺挺摔将出去,顿时砸在楼底乱石杂草间,化为一滩粘稠黑汁嗝儿屁了。 我随同英雄史诗般的三人组力竭瘫倒在地,他们由于近距离接触纷纷挂彩,被那种稠厚水雾沾染到。特别是胖子范斯,受伤最重,他支撑不住肥胖身躯,仰面摔在过道前的地砖上,奄奄一息。其余两人也好不到哪去,alex显得神志不清,马洛一侧手脚失去知觉。 我闭目喘息许久,这才缓过劲来,问:“原本我真担心你们开枪,这套策略是何时发现的?” alex龇龇牙,抱着手臂眉头皱作一团。黑色水雾似乎是毒性猛烈的污染源,令他们手脚漆黑,皮肤纷纷起泡开裂,流淌着油脂般的污血。 “因为不管用啊,水弹受力面大,打在那东西身上就像打入奶油里,更何况猎枪细小霰弹铅丸,根本是弹弓打狮子——找死。”范斯勉强支起身子,招呼我上前,道:“过来帮我起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反对开枪?难道你是反枪械主义者?抑或是怕底下镇子里喝咖啡的条子们?哦,我的小老弟,真被捕也也没啥事,顶多揣着屁股给你踢到拘押单间关上24小时罚点钱,我可是经常受这种待遇。” “问题是,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它是打哪跑来的?我直到现在也没搞懂这是怎么回事。那间卧室里的鱼皮,应该就是它留下的。”马洛攀着扶梯,瞅着楼底黑水间若隐若现的碎皮,说。 “研究的事先放一放,”alex朝正屋指了指,道:“趁现在,盘踞底厅那鬼东西刚被干掉,立即下山,才是正理。” 说完,他扶起马洛,让我撑住范斯,开始一瘸一拐退却。这短短五十来米,我们四个伤号走得万分辛苦,犹如马拉松跑到最末体力不支的选手,头脑中填满倦怠和疲乏,只想着噩梦赶紧结束,找到一处可以躺卧的草坪,从此长睡不起。 为缓解身体的各种不适,他们以右侧废宅为话题,转移注意力,询问我那间直面松柏的窗户。 “也就是说,即便那头门廊没被人重新砌砖,大家就算进去也上不到三楼,与这里一样?”alex朝转角看看,问。 “没错,就是那样。” “稍等等,我插一句,那三楼大概有几间屋?”马洛推推眼镜架,颇为困惑道:“还有你说都隔断了,是门都被堵了还是什么?我一点概念也没有。” “三楼大概有五、六间屋子,根本就不设门,每间屋子楔合严密根本没出入口,全被墙分割开了。” “这可真是咄咄怪事,造这楼的人预设房间到底派啥用?”范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老马,按小老弟说的,如果我们想要进一步窥探究竟,可能得先回趟家,带足破墙工具过来,才能有所斩获。” 剩下两人听完连连点头,面容开始变得神往。 我拖着肥胖的范斯走在最后,心情完全放松下来。至于要不要与他们合伙,是否跟着去佐治亚,全无主意。一切的一切,都得看chris态度,如果她不反对,那组个团找份差使皆不在话下,大伙也可遂了心愿皆大欢喜。总之,这件事也就在未来个把钟头里会有明确答案。 然而,当我们刚越过卧室,双耳边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呼啸,前面俩人闻讯转身打量,整张脸立即恐惧地扭作一团! 只见黑色雾气像坏掉水闸的龙头般打屋内喷出,纷纷沾在另一端墙头,迅速凝固起来,形成一大块窗帘般的幕布,立时将整个走廊填满。在黑幕中央,隐约露出颗变形的人头,正带出歹毒的笑容,像洪水般扑来。 “哎哟,这东西又活回来了!哥几个快快散开!又一只煤炭脸儿像丧偶般的疯妇追来了!” 这是alex的声音,我回过神来时,他已抓起猎枪冲开我跑向过道深处。只听得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凌空飞起,猛砸在梯道栏杆上,直直坠下楼去。胖子范斯骂了句该死,使尽全力将我往边上一推,自己撞塌身边屋门,举起板子迎着黑雾冲去。其结果自然是无济于事,就像鼓槌砸在一面大鼓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连人带木屑碎片滚出八丈远,脑袋撞在楼梯装饰柱上,昏死过去! 我不由暗暗叫苦,刚想上前去帮手,却瞧见另一片黑雾打头一间屋子内喷出,形成了第二面幕布,顿时将人群分割,把我独自一人困在走廊中段。在黑幕完全合拢前那瞬间,我隐约瞧见马洛慌慌张张对我挥手,他声嘶力竭大叫:“前面过不去了,底庭的黑雾根本没散,比刚才还浓烈,你还是设法先退回厕所,其他的咱们再计较!” alex人在哪我不知道,有力支柱胖子已然昏厥,单靠又瘦又矮的马洛,想要扛起他跑路,根本是痴人做梦,更何况将迎战两片黑幕。现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各自安生了。我扭过头,趁着背后黑雾刚被范斯撞穿还没来得及收拢,咬咬牙从空隙中侧滚进去,朝着屋尾方向鼠窜。 本以为这么着我或许会是最安全的一个,哪知两片黑幕就像长着眼睛,竟齐齐调转方向,死咬着我的屁股追来。以它们的速度,就算多长两条腿也赛不过。好在此刻我人已距离厕所那排屋子相当近了,眼前一下子出现三道门,我也辨不清到底是哪间,迎头冲着最近的屋子撞进去,顿时眼前满是各色光斑,头脑一片空白,心头只有向前冲刺的驱使,当没头没脑扑进去,房门完全被撞开,迎面而来是片填满屋企的漆黑身躯! 我还未叫出声,整个人立即被它吞没了,好似砸进几十层棉花被里,绝无仅有的窒息感扼住咽喉,我手脚无力地挣扎,企图令自己保持神智, 但是,一切都已太晚了…… 我本该走在第一个,为他们三人开道,辨别排除危险后才能向雕花大门进发,可惜,所有的次序都因大意颠倒过来,最终也无法避免,全军覆灭的结局! 耳边传来淅沥沥的杂音,细若粉尘般的湿气水珠洒落在脸上,我在黑暗中竭力挣扎,渐渐从昏厥状态中苏醒。 时间不知流逝了多久,当勉强睁开双眼,我便望见一片铅青色的天空,阴沉到令人恐惧的乌云,正霸占着整片视线。在我左侧一堵烂墙上,有扇孤零零即将脱落的窗框和渔网般的布帘,被狂风吹得瑟瑟发抖,原本阳光普照的下午,现在正下着倾盆大雨。 此刻的我,倒卧在一条陌生的走廊内,满地都是枯黄发脆的落叶,随着阵阵阴风刮过,在不远处聚起一个小龙卷,纷纷被卷起挟裹四下飘飞的雨沫,拍击在墙头。 我支起身子,开始打量起这处毫无印象的走道。最后的记忆是,自己企图逃回厕所以求保命,却十分倒霉地迎面撞上一只潜伏起来的煤炭脸儿,被它绵软的身躯所包裹而丧失反抗能力。这头阴毒的怪物,不知出于何故,并没有顺势结果了我。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一丝一毫都不记得。现在究竟是几点?其他人又在何处?为何将我独自一人抛弃在这栋该死的阴宅内?面对这些疑问,我毫无头绪。 戴在腕子上的电子表,毁于扶梯遭遇战被砸开裂,此刻已不再跳动。时间停顿在午后2点40分,这是与chris约定的最后期限。之前在废宅上上下下搏命,我目视所见中,都是被人为填堵的各类窗户和大门,绝没有这种洞开的大口子。很显然,此刻我并没在厕所附近的哪间屋内,而是来到了一处,自己也不能理解的隐蔽之所。 我依旧记得,站在连接木梯前曾向北面扫过一眼,606公路方向乌云盖顶,目前下着瓢泼大雨,时间应该是此后半小时到一个钟头内,这点想要预估并不困难。 或许因昏厥了很久,体力恢复上来不少,为求避免再像之前头晕目眩,我再不敢肆意用眼,去辨别所在位置。当快速爬起身后,我走到窗前,开始向外打量,远处的树梢与我高度持平,大概距离地表是八到九米。楼外空地上,大雨随着狂风肆虐形成一道道不规则水幕,让眺望变得极度困难。极远处的山岭此起彼伏,梁脊下山雾弥漫得越来越浓。左右环视也望不见埃苏迪加小镇,却能清晰地看见606公路,正横在孤山脚下。 此刻的我,居然站在吕库古阴宅的北馆,废宅右侧还未探明的废屋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闯进这里的?不论怎么努力思索,头脑一片空白全无记忆。正在我不知所措之际,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低语,这种声音正从过道的尾端发出。声调我并不陌生,在最初开始出现黑雾前,我倒在浅水中就曾耳闻。窃窃私语的并不是几个人,而是十来个人,正用陌生的语系彼此交谈。那时的我,以为可能是擅用第三瞳造成自己眩晕而产生的副作用。可现如今,听得如此真切,这绝不是什么幻听,这片荒芜之地,除了我之外,还躲着其他人。 我不敢随便窜出,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就近找了间破屋蹲下,以免打草惊蛇。在这处荒芜破楼,赤手空拳的我,大剌剌站在路中央,一旦遭遇上,以我那几斤几两,根本不是他人对手。即便他们没有敌意,也不该随便冒险,不论怎么看都是认怂为妙。也就在弯下腰的那一霎,交谈声朝着这边慢慢移过来。我惊出一身冷汗,忙屏住呼吸,将自己掩没在黑暗之中,双眼惊惶地向外打量。 这些说话声有男有女,似乎正闲暇游荡在空旷的过道上。他们所使用的言语难以辨别,应该属于我十分陌生的东欧系。冲着口吻和谈吐,这伙人并不年轻,应该都在四十岁上下,没有一个年青人。尤其是男性的语调,庄重且有力,之中无人插嘴,都是在等一个人说完其他人再说,这伙人高度注重礼节,显然都来自有教养的家庭。但是,不论我怎么偷窥,就是找不到说话人在哪里。各种交谈声像穿堂风般来来回回飘荡着,伴随枯叶纷飞,大雨的滂沱,令人不由心头一凛,毛骨悚然! 我缩紧脖根,闭合双眼,虽然多次我预备换个角度看看究竟,但始终不敢轻动。光凭谈吐很难判断他们是什么人,而且根本见不到真身,这群只闻其声不见鬼影的低语者来来回回走了几遍,直至传来一个老女人的笑声,耳边所有怪音这才戛然而止。 这种诡异的气氛令人感到无比困惑,我等了几分钟确定他们的确是走了,这才爬出破屋,仔细观察起来。厚积灰尘的过道上,除了我留下的痕迹外什么都没有,这伙人似乎脚不沾地飘在空中,他们究竟是谁?刚才是怎么回事?全无答案。 就这般走着走着,很快我来到过道最尾端,那是个t字型短廊,左侧是个气窗和锁着的独立屋子,右侧横在眼前的,是段往下走的结实木梯,除此之外再无路可去。我先在左边屋门前发力,可惜牢不可开。最终只得选择沿木梯下去。就这样我找到间三、四坪的小屋,不远处似乎正燃着什么东西,有火光在跳动闪耀。 这实在叫我好生奇怪,难不成阴宅里当真住着人?之前那一系列黑雾都是他们搞出来的鬼把戏?想到此我不由停下脚步,谨慎地用眼透了个遍,当确定屋内没人后,这才揭开盖板。 这间小屋俨然是个储藏室,四墙堆满家具,靠得严严实实,既有床铺也有沙发。而那跳跃的光芒,正被一只硕大的金属器皿所遮挡,加之内部大半被灌着稠厚溶液,实难看清究竟是什么。 我轻身跃下,走入这间古怪离谱的屋子。环顾四周,只见家具规整有模有样,立橱中塞满了书本,矮柜上摆着烟缸,还有几口沉重无比的大皮箱子紧贴墙头。而这只金属器是个比我还高的紫铜大花瓶,在其背后,有人用蜡烛设了个圈,光亮正是跳动的烛火,在这个圆圈中央,端端正正摆放着俩件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俩件东西,一件好认,那是alex失踪良久的背包。另一件是个牛皮与帆布缝制的大包,外表腐败不堪,瞧着起码有百八十年历史,正是他受所谓梦呓低语者蛊惑,竭力想要找寻的黑色双肩背! 望着它们,我心头激荡起一股难以按捺的好奇,整个人也随之微颤起来。它对alex有着无法言喻的重要性,也是驱使我们再度涉险跑来废宅的直接原因。最重要的是,这些包里放着的,全部是有关他老爸,神秘的马德兰先生所留下的线索!面对这两只无端出现的背包,每个人都会有偷偷打开的欲念。我承认自己比起别人好奇心更强烈,不论alex这小子将来肯不肯公开,就目前而言,我是首个目击者,实可谓天赐良机,一旦错过则再无机会,何不打开看看,这里头到底都掩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想到此,我飞快窜到跟前,打算抓起它们找个安全之所,细细品味他人的秘密。哪知过于激动,手肘砸在紫铜大瓶上,发出“咕咚”一声,内里灌着的稠液晃荡起来,耳边满是碎音。找把凳子攀着边沿去看,白花花一片好似精银,明光闪耀直照得人眼发花,这大瓶之中所装的,居然是液态汞! 我慌忙扶住大瓶,让它保持平稳不至于倾斜。就在这当口,附近传来一阵微弱的挠墙声,似有人正用细长指甲刮着墙皮。莫非是破了某种机关?将有难以想象的怪物破墙而出?我慌忙抓过两只背包打算窜走,却在此时,抓挠声停了下来,四周再度陷入沉寂。 环顾四周,我竟辨不清发出声响的墙头是哪一片。唯有等它再度响起,才能找到方位。 我这般想着,便将两只背包挪到木梯底下,做好一旦不妙立即拔腿逃跑的准备,跟着来到紫铜大瓶前,对着瓶身敲了一下。很快,那种抓挠声再度响起,这回我辨明了方向,它来自烛光圆圈背后的石墙。 我谨慎地朝前缓步靠近,当快要摸着墙体时,声音再度停止,消失无踪。 “诶?这什么毛病?”我忿忿地叫骂,将耳朵贴在墙头,探出手指轻击起来。 对方也立即有了反应,抓挠变为了有节奏的敲墙声。这是种信号,这附近还有其他人,并注意到我的存在,他似乎在担心,受到惊吓的我极易一走了之,正打算通过发出声响来叫停我脚步。 对面的人,极有可能会是助我逃出废宅的关键。 耳边传来低微的音乐声,那是youngmc的bustamove(舞起来)。看来对墙那位不是个幽灵,哪有鬼魂听说唱乐的,这是个现代人,此刻正心情愉快地听歌取乐。 我紧闭嘴唇,望着发出声响的墙头,努力咽下口口水,扼制住内心的亢奋与恐惧。手指不停,持续敲击,那端跟着就传来说话声,这不是一个人,应该是两人以上。 “那头的到底什么毛病?”他们中的一个忍不住开骂了。 “你是谁?”我颤声应道。 “诶?有人,我刚才就说,那头是人,都过来,再仔细听听,嘻嘻。”当我将耳朵完全贴在石墙上,那头的声响也变得愈加清晰,说话之人正吸着鼻涕,一副纳闷的口吻。见我不开口,又使劲敲了敲墙皮,连珠炮般发问:“那边装神弄鬼的,你究竟是谁?想干嘛?真是岂有此理。” 这说话之人,竟然是马洛!不仅如此,其他人也在。我不由精神大振,忙放眼去透,只见兰开斯特兄弟和alex正盘腿坐着,齐齐将耳朵贴在墙头,不停用敲击试探。 “是我,喂,都没事吧?赶紧地,过来救我啊!” “是小老弟?这太不可思议了!”胖子范斯抓着脑袋,语调充满喜悦:“谢天谢地,总算找着你了。我早就说过,你耳朵大福气也大,哪能那么轻易就挂了。你兄弟alex刚才还在断断续续嚎哪,就搞得你好像死了十年八年那样。” “丫废话少说,赶紧过来救我,这里空空荡荡,我一个人胆寒哪!” “救?怎么救?他在说过去救他?”这是alex的声音,几个人低声商量了一小会,他接着开口问:“可是,我们要怎么过来你这头?” “什么意思?当然是用脚走过来啊,这还用磨叽?”我听得一头雾水。 “这下问题变得严重了,人虽然找到,但要怎么对他说呢?”alex将嘴唇贴上墙面,大声叫道:“现在我们三个都在,这里是厕所。昨晚我们遛弯时,你应该看过地形,那里紧贴着外墙,底下就是荒草空地。” 听到此,我震出一身冷汗,再顾不得其他,慌忙调出第三瞳开始深透。忍住不断冲击脑门的阵阵昏晕,结果看过来看过去,我与他们就仅仅隔着一堵墙,这之间的所谓草坪完全不存在。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我顺着墙角无力滑倒,绝望地吼道。 5:14s Chapter 25:移魂次元 chapter25:anotherdimension(移魂次元) “目前你人在右侧公馆的某一处!你是怎么跑进封死的墙对面去的?而且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们现在都在厕所,并没有墙体与你相连。换句你能听懂的明白话,此刻的你,和我们相隔超过三十米,这之间便是室外空地!你身处一个完全不该存在也看不见的空间里啊!” “什么!你别开玩笑了!”听完此话,我气得嘴角抽搐,手指墙面大叫道:“这……这绝不可能,我能看见你们,相距不会超过三米远!” 墙对面一片哑然。几个人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作答。 “就目前局势来看,也只得这样了。”差不多一支烟的沉默过后,马洛似乎有了主意,说:“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下山,找附近那破镇警署求助,找工程车开上山,拆了砖墙进去搜人。” 这真是个糟到不能再糟的点子。就冲着下山求助,比起开枪后果严重百倍。哪怕我不曾负案在身,光是各种大型卡车叮咣五四一顿折腾,不久后便会收到他们寄来的账单,就我们这种低收入者,哪怕卖了兰开斯特兄弟房车也还不起。 说话间,两条身影站起身来,大有立即下山的准备。见状,我果断拒绝,并扯开嗓子大喊: “包!你的背包,还有那只你们一直在找的黑色双肩包,现在都抓在我手里!” 试想假如换个立场,我站在他们那头,即便真想做些什么,恐怕也会束手无策,没准失去耐心后就会一走了之。此时的我,孤身一人,置身于危机四伏的诡异之所,真正恐惧的是被人遗弃。想到此我不由心急火燎起来,为彰显仍有价值,不至于是别人心头负累,只得继续咋呼:“救我出来就等于拿到这两件东西!” “你在瞎想什么!包,可以不要!但你一定要设法弄出来,我刚才已答应了马洛,现在咱们是一个团体了!”这是alex的声音,口吻十分生气,他稳定情绪后,开口发问:“你是打刚才一直待在墙对面还是其他地方?”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在废宅铺满枯树叶的过道中。” “这样,你先回到原地,沿路敲击墙面,我们看看能否听见。另外厕所也待得太久,继续躺着也挺没意思,就这样一步步开始摸索吧。”说着,两条人影闪身出门,为了让我安心,留下一个坐在原地,作为接应。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是范斯的声音。 “你知道?”我刚想起身,闻讯不由蹲回原处,心中暗暗叫苦,准是在他们听歌取乐时,alex将我那档子破事都给交待了。 “是的,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们借口下山就不会再回来了。” 我长出一口气,突然感到,假如alex真说清我是个在逃犯,也许,我整个人将会轻松很多。 “就算你兄弟alex建议离开,我们也会坚持留下,生得见人死要见尸,直至找回你为止。”他似乎在抽烟,又像是低头思索,见我没回应,继续说道:“老马把所有的事,都跟我说了,谢谢你。” “谢我?”听到此,我彻底晕了。 “对,老马都说了,煤炭脸儿彻底封堵走廊之前,你明明可以跑出来,却为了吸引住它们,舍弃了逃生的最后机会,因为你,让我们全部人都活了下来。”范斯的声调有些更咽,持续抽了几口烟后,他伸手击墙,道:“但是,这又何苦呢?咱们不过萍水相逢,都是陌生人,你没必要那么去做,而且,直到现在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啊。如果再有下次,我绝不允许你那么冲动,年纪轻轻就像个狂热殉道者那样一心想献身,真要出点什么事老子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就叫我年轻人,或者小老弟吧。”当听完这么离谱的行为释解后,我简直哭笑不得。那时往屋尾乱窜是见大势已去,我谁都救不了才不得不为之,首要想到保命的是自己。人这种生物真是心头既住着一个魔鬼又住着一个天使,善心之人会偏执得将人想成圣徒真神,邪性之人只会不停揣摩阴谋论与厚黑学。 时间不容耽误,我站立起身将两只背包挎上左右肩头,一骨碌爬上木梯,朝着过来的方向奔跑。沿途越过拐角杂物堆时,瞥见之中有条拔钉子用的撬杆,便端在手中,边走边拍打。每敲一下便将耳朵附上墙头,努力辩听对面动静。 就这样走走停停,我回到了爬起身的地方,窗外的雨下得越发倾盆,破楼严重失修的墙缝窗框,到处都在渗水,滴滴答答淌了一地。我被淋得够呛,打算扯块窗帘搽脸,继续往过道后方探寻。 就在撕扯碎布的这一刻,我瞧见最不想见到的一幕。不远处山腰坡道上,有辆汽车正歪歪扭扭行驶在泥泞中,它白色外壳锈迹斑斑,里头坐着个身穿棕红绒布衬衫的年轻女子。那是chris,此刻的她已离开606公路,朝着吕库古公馆进发,可能是左盼右顾都不见回,打算亲自寻来与我吵个天翻地覆! 只要chris走进这座废宅,就将遭遇我们同等的凶险,而且身旁还拖着幼儿,这是绝不容发生的惨剧!我将脑袋探出窗口,拼尽全力高声大喊,企图让她看见并调头下山。然而,雨下得太大,所有杂音被雨声吞没。见无法奏效我不由暗暗咒骂,祭出方案b,先计算她抵达这里的时间,目测道路的泥泞程度和我这辆破车常规行速,开进废园应该会在五分钟后,我必须赶在这之前,让他们设法阻停她,不论用什么方法! 我抹了把脸,开始如箭般回窜,途中不住祈祷,希望厕所里的胖子别太过热情而走远。半分钟后我滚下木梯,朝着那头透去,谢天谢地,老天怜悯,一个肥胖的身影正坐在荨麻丛中在抽烟,范斯依旧还在! 我慌忙跑到墙头,边喊边抡起撬杆开始疯狂砸墙! “小老弟,你怎么那么就快回来了?是不是遇上什么危险?” “不,现在找到我不是最重要的,头等大事是,你们一定要设法阻停我女友的脚步,绝对不能让她跑进废宅!我看见她已经快冲上半山腰了!” “啊?你女友?她怎么又回来了?”不待听完,他掏出对讲机急急询问外出探路的两人,让他们赶去连接木梯前,通过高喊通过挥舞手臂通过故意纵火通过一切所能引起她关注的方式,坚决坚决阻止她靠近阴宅。见alex和马洛不应答,他让我待在原地不要走开,自己推门而出。五分钟后,他又像只飞舞的气球狂跑回来,气喘吁吁说他们三人换了各种角度,甚至跑到废园门前堵人,也没瞧见坡道上有任何车辆,更别提chris了。 “你定是头昏眼花看错了吧,小老弟?你女友不可能再回到这里来。”他慢悠悠地掐灭自己卷的weed,说。 “再回到这里?范胖,合着你的意思?难不成她之前来过?” “来过,但让我们一通喊话,已经开车走了啊。这会儿可能都到夏洛特了吧。”他站立起身,抓抓脑袋,说:“金色披肩发,身着红衬衫牛仔裤,身材高挑样子也不错,一口乡土澳洲口音的大妞,对不对?刚才进过园子,就站在扶梯下对过话。我还担心alex扯不圆谎,把证件都掏给她看了,打从侧墙缝里丢下地图和现金,让她先去夏洛特我老叔的果核酒店预定房间。” “真是咄咄怪事,这大概是多久前的事?” “四个小时前。” “四小时?那现在难道不该是傍晚吗?” “傍晚?小老弟,现在都快八点半了!你说胆儿再肥的主,有谁敢这时间上山?何况还是个女的。小老弟,快别瞎想了,咱们无后顾之忧……” “八点?可天色明明亮着,还下着大雨哪!” “什么?!你再说一遍?老天,这下真的撞鬼了!” 岂料,紧贴墙头的胖子刚听完我的话,不由狂叫一声往后倒去,险些瘫坐在地,就象活见鬼那般。他不待站直身体便冲着墙头大叫起来:“小老弟,你千万别离开,就待在原地,我把他们都叫回来,就等几分钟!” 言罢,他也不待我应答,一瘸一拐推开门,边跑边拿着对讲机喊话。 我也不知他究竟忙活什么去了,只得俯身坐在蜡烛圈中,头倚墙头,努力思索着刚才奇怪的对话。时隔不久,他们仨一起走回墙对面,开始拿着各种工具敲击,确认我人还在不在。 “我来,我来问。”“不,我问比较好。”“算了,还是我吧。” 当确认我还在,三个人便开始争来争去,最后还是alex一摆手,将嘴唇紧贴石墙。 “你那里的天色,还是亮着的?” “亮着的,室外正下着豪雨,天色阴沉,估摸着可能是午后四、五点左右吧。雨沫拍打窗台,外加楼板漏水,过道里都快汇成小河了!” “那么,现在停了吗?” “没有,而且下得更大了!” 听完我的答复,alex也似刚才的范斯,浑身一激灵,顿时慌了神。他走回到兰开斯特兄弟身边,三颗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到底怎么了?什么八点半?难道我在火星?你们究竟有没有阻停chris快回答我啊!” “小老弟,我们现在遇上了一个,比起之前更棘手的麻烦!”胖子抱着脑袋,显得十分颓丧,他哀叹道:“天色早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了。我得告诉你个比在火星更坏的消息。这个坏消息就是,你恐怕目前正待在四个半小时前,那栋谁也没进入过的右侧废宅里……” 我不及听完,双眼翻白,险些昏在当场。 一通对答下来,隔着厚重石墙,而且隔着据说是四个半钟头前的时间差异,他们传来的讯息,虽听得模糊不清,并且也难以接受这种缺乏逻辑的现实,但大概意思我差不多明白了。 此刻他们那边的时间是夜晚8点半,大家在过道中分开时,正是我手表停止时间——午后两点四十分。 而短兵相接中他们的大致情况是这样的。首先被震飞下楼的alex,砸在底下沙发堆里,毫发无损一骨碌爬起身立即再度上来援手;而范斯的脑袋虽说擦着装饰柱被撞得发麻,但并不严重,仅仅是破皮而已;至于马洛,见俩块黑幕直追我屁股而去,只道是我慷慨就义,并被这种博大胸怀所感悟,抽身回去援救他们。 而我们的大敌,两片像巨型窗帘般的煤炭脸儿,不知何故竟抛下他们不顾,挟裹黑烟只对我不依不饶。这一举动让他们得以喘息,趁此机会,将目视范围内能收集起来的箱子和设备,一一搬入长满荨麻的厕所,以此换取时间来思量对策。在这之后的半小时里,废宅重新恢复平静,就像所有噩梦都不曾发生过那般。 三人胆战心惊地推开房门开始观察情形,再度摸回楼梯往下瞅,见那盘踞底厅的黑烟不知何时消散无痕,头等威胁已然解除。 此刻的天际,乌云翻腾,百鸟归巢,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乱战中的我如人间蒸发消失无踪,兰开斯特兄弟判断或许已壮烈牺牲。三人一致认为正是因我吸引住怪物全部视线,自己才能得以全身而退,于是投票决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也要找寻到我,才肯离开这座充满悲惨回忆的阴宅。 伴随着惊雷阵阵,废园内一棵碗口粗的柏树被拦腰打断,远处山脊雾气开始腾升。一个白色小点正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孤山后侧坡道上,它就是我的白色福特车。 此刻的时间,为午后四点整。 chris在606公路旁左等右等不见人回,将我藏在工具屉内摇滚光盘全数踏烂,忿忿不平地驱车直闯吕库古阴宅。当她穿过废园大门来到空地间,却也不敢贸然踏进公馆,毕竟昨晚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只得沿着屋子外墙一圈圈绕弯。 第一个发现车的人是瘦子马洛,他见状立即呼唤不远处的alex前来辨别。当chris见到楼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便套上雨披走到连接木梯下对话。 闻讯赶来的范斯摆出一副导演架子,掏出证件说他们是电台派来的,正在这里做现场录制,临时雇佣我俩当群众演员,并且承诺将有七百块劳务费,只是很不巧我正在蹲马桶。chris见他们各种摄制器材齐备,也有些将信将疑,当看到嬉皮笑脸的alex时,这才完全安下心来。 胖子让她按地址找一家叫果核酒店的旅社先住下,很快被打发去往大城夏洛特。随后的时间里,他们就在宅子各处翻腾,不停地搜找我的踪迹。 这场瓢泼大雨,止于下午五点,傍晚时分天际又露出晚霞。所以,我望见窗外正下着大雨和坡道上跑着小车,那是发生在四点前后,与他们的时间足足相差近四个半小时! 这个严峻的问题,让我绝望哀叹,自己死也不曾料想,出田纳西后会遭受这种飞来横祸。正在我们紧贴墙头继续核对时,忽然那头的生息变得荡然无存,耳畔传来阵阵轻微的虫鸣声。我不由大惊,放眼去透,那厚实的巨砖背后,哪还有人影,一切正如三人所说,脚下只是废园的荒草皮。 如同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烛光,被人吹熄,我心头最后的希望之火,也彻底沦陷黑暗。 事实上,我的人生,不正是如此吗?每次都像现在,希望被一点点抽空,侵夺走全部生存的意志。而越是这种逆境,我越选择固执面对,绝不妥协,绝不服输,坚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而非天造!当耳根变得极度静寂后,我也开始恢复冷静。现如今若等人援手还不如自救,倘若他们真有办法闯入此地,那么也是四个半小时后,哪怕站在同一处,彼此间也感应不到存在。究竟是什么原理造就了这种时空混乱的原因?我不知道,废宅再怎么阴森恐怖,也不会出现此等离谱情形。或许我正掌握着唯一的解答,那份解答,就在眼下两只背包里! 当手指刚刚触及背包拉链时,我明显感到整栋宅子像四级地震般左右摇晃,紫铜大花瓶再也把持不住倒了下来。我趁着自己还能站稳飞速窜上扶梯,再一回头,只见小屋内已是水漫金山,被巨量的液态水银吞没了全部地板,显然是无法待了。 我不敢造次,沿着过道默默潜行。刚拐过转角,便听得一个惊雷在周遭炸开,声音之响,犹如天崩地裂,顿时将我震翻在地。与此同时,残破的窗外一道闪电掠过,只见远处过道正中,白光照亮之处,赫然站着个巨大黑影。这东西弓着背双臂及地,显得异常粗壮,右手上好似还握着把硕大的家伙什,四颗夜明珠般发亮的眼睛镶嵌在三角形怪脸上,正痴痴傻傻地盯着一堵破墙发呆。我忙扼住自己口鼻,生怕它感受到气息,急速压低身子。而当又一道闪电亮起,它竟在白光下消失得踪迹全无! 可以肯定,这短短数秒内我不曾眨眼,视线始终停留在那东西的身上。甚至,我还打算换个安全角落,细细揣摩这究竟为何物。难不成是自己眼花?如此庞大的身躯就算转身也会发出声响,哪可能走得悄无声息?我带着一头雾水缓缓靠上前去,那里果然残留着水渍。用手做了下对比,足足比餐馆跑菜用的托盘还大出一圈,由此可以判断得出,这家伙的重量起码得在七百磅以上。正在我诧异迷惑之际,远处又传来一声地动山摇的响动。这次我可以判明,它不是惊雷,而是某种野兽的嚎叫。声音来自脚底,那这条过道尽头,也许会是阴宅底厅,也或许是厕所里所瞥见的污泥水池子。 显然,曾数次袭击我们的煤炭脸儿,此刻已有了形体,不再是道如烟似雾的水幕,对生命的威胁性也呈级数上升。以这样强壮的体魄,别说是猎枪,哪怕半自动步枪都难以撂倒,除非是50口径机炮。可这样的重武器废宅哪有?就算去埃苏迪加的镇炮局武器库里翻腾也是枉然,没有哪家治安单位里会常备一挺军事作战的利器。即便现成地上摆着一把,我也完全不懂该怎么用。如果再度遭遇上这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抱头鼠窜,千万别抱有幻想,能正面扛得过它。 在他们找到密道和自己寻得脱出之路前,我心中默默祈祷,别再遇上这只拦路虎。 4:30s Chapter 26:七门地狱 chapter26:hardridetohell(七门地狱) 沿途行走中,我一直在想适才的对话。假设说,我与他们相隔在两个空间,彼此间有四个半小时的时差,亦代表我得有超越光速的本领。这点显然是无稽之谈,至于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无端局面,暂且我不知道答案。 不过,有一点我能够确信,跑来这处被密封的废馆,必然会有隐藏的特殊方式。或许是个暗道,或许是某扇小门。我在不知情的状态下,被一种难以言表的力量拖拽到了这里。假以时间,他们最终也能找到。现如今,只有这一线生机,才可以远离魔窟。 驮稳背包,我抓起撬杆,开始在过道两侧的破屋内穿梭,沿途一边敲击边墙,一边贴耳上去等待回应。折腾了二十来分钟,过道左侧的屋子基本查完,一无所获。 下个目标便是过道另一侧靠窗屋子,虽然它们正对着室外荒地,跑去里头敲边墙显得徒劳,但小储藏室内的对话,正是相隔了三十米外的其楼的厕所。这在我看来,任何假定不可能的角落,都不容错过。 当回到过道上,我往适才瞥见chris驾车前来的窗子望了一眼,顿时下巴掉了下来,一时难以合上。原本被狂风暴雨浸透的窗框,无端地从墙头消失,在其原有位置上,变成了疏松的墙皮。不仅如此,其他的窗户亦全数消失化为墙头,显露出其内部朽烂的板条来。我看得目瞪口呆,仅仅只有半小时,环境又起了极大变化。四周显得更加萧条。头一次来废宅,我曾站在园前倒塌的铁门前眺望过,建筑二层以上虽破败,但并不至于荒芜成这副模样。哪怕最后调出第三瞳透了透被封闭的右侧大屋时,也明显感觉比起其他两座宅子要规整许多。而眼前的一切,简直就像那种野狗横行的裸坟一般。这实在有违常理! 这座吕库古公馆,虽然我实在不愿了解它过多,且也与我人生无关,可是被迫困在绝地,也只得从已有资料中去搜肠刮肚找寻出路。它存在着太多哪怕凑上脚趾也想不明白的黑暗渊源,绝不是官方记录里那寥寥数笔的文字,其诡异叵测就足以说明一切。 所有的根源,是设法招引我和alex到此的梦呓低语者,这人究竟想干什么?难道想让我们给废宅陪葬?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奔逃在北美大地上的逃犯多如牛毛,比我更惨,即便死去也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家伙比比皆是,为什么非得选择我?眼下,退路已被切断,尽管危机四伏,但我拥有其他生物不具备的锐目,这是现存的唯一优势,剩下的也就只有继续往前,去探究那还未曾涉足的迷雾。 作为一名至今逃亡小半年的在逃犯,长期的居无定所和高度紧张,造就了我能迅速恢复冷静,即便见到难以应对的局面也能做出准确判断。在这诸多优点下,漫步在窒息的绝境下,我很快消散了惧意,只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谨慎避开那只手提家伙什的大家伙,便什么事都不会有。 打定主意后,我立即开始行动,开始向底庭进发。走过冗长过道,我来到宅子的前段。 这里的二层与其他两栋废宅格局截然不同。前者底庭上方没有屋子,而这里有六间小屋,左右正前各两间,并且围绕底下大厅建了道半圆形厢廊,简直成了个假两层。这道楼廊破了一大段,出现了个六米长的断层,这导致我只能走去左右两侧的四间房,而正前的两间屋子正处于断层中,无法正常行走,需要脚踏贴脚线边边叉叉小心摸进去。越发往前靠近,我便越发怀疑。造成这种厢廊损毁,似乎并非年久失修,而存在极多的人为痕迹,这种一刀切的断裂在自然环境下形不成,而且楼底也见不到它们的残骸。 在行事上,有人选择先易后难,我却喜欢先难后易,人遇阻极容易放弃,尝试困难的一旦通过,容易的则不在话下。在附近找了一圈后,我搞来了一张床单,将其撕扯成布条绑在廊柱上,另一头系于腰间。做完这道基本安全保障,我开始紧贴墙面,逐寸逐寸移动鞋子,慢慢进了正中间的一间破屋。 来到其中一间的门前,我发现两个破屋它们是相互打通的,而背面的大墙,正是厚达二十五厘米不规则巨石填堵的大门。几小时前,我与其余三人曾在这道石墙的另一端,与煤炭脸儿大战于连接木梯上,放眼去透果然如此。这道墙体表面,竟还有人兴致盎然地上过涂料,如果不具备我这种眼睛,完全会认为就是面普通的墙。 我在两间屋内漫步,举目之下空无一物,半件家具都不存在,只有厚积的尘埃和碎砖,之中夹杂着许许多多鸟类毛羽。或许,这里是它们的巢穴,即便如此,也荒了很久,遍地都找寻不到它们的生活痕迹。绕了一圈各面墙敲了个遍,依旧毫无反应,我实在看无可看,便兜上床单碎布条,再度爬回楼廊。 顺着阶梯走了几步,我终于看清了第三瞳绿线中那沉沉浮浮曲折波动的底厅真面目! 这个大厅不知何故就像发生过大火一般,整间大屋墙面都被熏得漆黑无比。在其表面留有数不清的白点,它们是被人抡起大锤砸墙后留下的斑驳痕迹!数十件笨重的家具,如仿古架子雕床,巴洛克式大型立橱,超大的欧式沙发等等,都用一尺来长的许多钢钉,死死铆在地板、墙头以及天花板上。而在这些家具背后,是七扇古怪的洞,大约开口在七英尺上下。这些洞呈长边三角形,在砖石泥层里曲折蜿蜒,每个拐口又是同等高度的长边三角!尽管它们早已封死,但洞内湿寒潮气涌动,间接指向这些窟窿群可能通向个更空旷的场所,想要更近一步观测,显得很困难。一是洞内曲折异常,二是中间被填了杂质,深透出去满目深红。做这件事的人,似乎想要阻挡什么东西爬出,只因手头实在没有称手材料,直接拿家具盖上!并且一不做二不休,又拿来许多大大小小的铁丝网罩了个遍,这造成了我过去远远眺望皆黑沉沉一片的缘故。 不仅摆设面目全非,就连大厅地面也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原本应该铺着方方正正的大理石材质,现在却都被人撬走换上了六角形筑模砂箱,上面堆着大量黄沙般黑铁屑粉末。各种横管、疏通管和排管零落丢在四下,活像一个翻砂建筑工地!除此之外,底厅正中央被支起数口大锅,锅内四壁还残存着大片汞斑,天晓得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我怕空气中水银未散会造成中毒,便停驻脚步不再往下走,为防止再遇上那个忽然窜出的大家伙,便折回上端的断层屋企。随便找了个角落我便坐下歇息,顺手打开了黑色双肩背。这只背包既然是招引我们到此的怪人特地放置,没准内藏怎么脱出阴宅的办法,就算再不济,我想也应该有说明时空颠倒的由来吧。 想着,我得意洋洋地点起一支烟,眯眼斜视着俩背包,笑了。人这种生物哪,陌生人的破包任你倒腾,内里藏着的各种秘密供你窥探,别说一下午,哪怕一天都不会感到无聊。过去在老家大扫除时,我特别喜爱秋天去爬阁楼,翻些老物旧信过把瘾。自然也因这些癖好,被alex唤作包打听。 当包盖完全洞开,我伸手捞了一阵,便彻底迷茫起来。黑色双肩背塞得鼓鼓囊囊,但里头没有一件是普通人旅行常备的物品。它们杂乱无比,有放着许多针线邮票的铝皮饭盒、有老式发黄的放大镜、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各色口袋、有精钢制整套高档圆规、还有几个涂着红色漆料的面具,最离谱还有个断了电线的老式话筒。我总道它必有一用,便开始研究起来,拧开话筒拆解底座,结果啥都没藏着,它就是个普通物件。 跟着我伸手去翻两侧边袋,里头被塞着不少底片菲林金属桶,属于一个叫芳夫的人。光从名字来看,我辨不清这位芳夫兄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反正膏药皮上有这么两个字。另外有个迈秀雷敦空薄荷罐,内里放着枚戒指。我一阵狂喜,老天开眼哇终于有了斩获,预备偷偷塞入裤兜充公,出去后哪天找家黑店卖掉,补贴我这次磨难的损失。想着我便迫不及待掏将出来,结果拿在手里把玩时,才发觉轻得离谱,这根本就是个树脂玩具儿。唯有一本类似账簿般薄薄的本子,里头写着看不懂的外国字和大量貌似高深的公式可供揣摩,实可谓货色惊艳,但一无是处。 翻完了这只,我的眼光便落在另一只背包上。这里头都是些alex私人物品,除此之外倒还真有一本黑封皮的记事本。连日来我总拿他老爸开涮,渐渐成了习惯。每天不说几段马德兰的荤笑话总觉不过瘾。但唯一让人沮丧的是,我始终不知道这人的长相,所有插在alex相册里的画片,都被他抠去了人脸。因此我总会无意间猜测他大概的长相,现在来了机会。 “嘿嘿,老小子,你就给我看好吧。” 打开黑封皮,我信手翻看起来,本以为里头或许会夹杂些老照、便条之类的物件,结果扒拉一阵后便没了往下阅读的热情。为什么?因为这本子上写的都是法文,以我这种基础如看天书。这却也算了,本子里全是蝇头小字,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这位马德兰先生好似买不起新簿子似的,什么都往上记。假若我懂外文,就算耐心再好,想要阅读完它,起码也得花上一天时间。 此外,相片倒是有,不过全是明信片。什么茶壶、瓷器、摩托之类的内容,另外还有一幅涂鸦,画了个照抄海报的再生侠,再往后翻也见不到令人感兴趣的素材。我不由合上簿子,闭目养神,总之看得人十分郁闷。 身处阴宅凶险漩涡中心,生命尚且无保障,我还哪有闲心坐这里窥人隐私?这种失望感,就像综艺节目过五关斩六将终于熬到头,最后的奖项是条毛巾。 我不由恨恨地拉上拉链,将它们再度背上肩头,现如今,投机取巧显然不可行,还是老老实实敲墙头来等救援比较靠谱。为了不招引那煤炭脸儿,我先将耳朵紧贴墙头辩听,只要有隐约的微音,就多敲几下,若是无果就再换一地,周而复始。就这样忙碌了半天,我将二楼所有的墙头敲了个遍,什么回应都没有。那么剩下的,就是底庭那一带未走过的区域。 因担心水银中毒,我拿出条alex还未开拆的新内裤,将之扯断兜头当口罩,扶着栏杆一步步往下走去,沿途漫无目的地乱敲,当逐渐接近那几口大锅时,不慎被脚下铁砂颗粒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手中撬棍甩出八丈远,正巧砸在仿古雕床床板上,随即发出一个洪亮的声响。 敢情这些巨大的家具,都不是木器,而是金属厚板,轻微敲击就像教堂寺庙里的撞钟,音色既浑厚又悠扬。 远处不知哪里,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噗通”,仿佛有人朝小池塘里踢下一颗石子。 我赶忙爬将起身,来到大床跟前,擎起棍子又是一下。照例是那方向,紧跟着又传来“噗通”一声。没错,这正是回应,在这漫长的寂寥中,他们并没有闲着,也在费尽全力找寻着线索。我兴奋一蹦三尺高,抓起撬棍连击三下做最后确认,耳畔迅即传来三下“噗通”声。 顺着响动去看,那端也有条幽长楼廊,和左侧废宅一样,底部有间大屋。初略望去,两者外型很像,但区别在于,这间黑屋前开了个三角入口,并且那里仍留有铁皮大门,所有回应正是打屋内某处传来。 一想到接下来探究便要再走这种狭窄冗长的廊道,我便感到浑身筛糠,不知是心里暗示还是危机意识,总之这等离奇的设计都会造成我跌入恐惧深渊。这事结束的三年后,我有次去看了心理医生,被断定是个场所恐惧症患者,对于深邃长廊天生畏惧。究竟是什么原因造就,不得而知,哪怕催眠也找不到原因,当然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尽管我的双腿不停打摆子,但强烈的求生欲迫使身子依旧朝着廊道缓缓前行。这五十米长度,我走得十分小心,一来双眼要竭力回避黑森森的门洞,二来双耳得聆听四周,结果足足花了七分钟才走完,当抬脚踏进黑屋,早已是臭汗淋漓,犹如刚出炉的烤鸭。 眼前这间大屋与左侧大宅的那个有了明显不同。 首先是外观,前面那屋是个椭圆形,这里的是个三角形;其次是面积,这间屋子足足小了一大圈,但古怪阴森的气氛,丝毫不亚于前者;最后部分是中心,前者有个巨大立方柱存在的痕迹,而在同样位置上,这里是口四方形的井,它的井沿非常低,造型很像古罗马时期贵族府邸厅前凉池。一潭墨汁般的污水波光粼粼,井边石砖上画了些图案。而在这个水池子三米开外,端端正正摆着把折叠椅子,一件黑西装被挂在椅背上。衣服肮脏不堪,其银灰内衬沾满鲜血,似乎曾有个受伤极重的人坐椅子上歇息。我虽然好奇,但事分巨细,先顾不上这些,继续擎着撬棍四下敲击,果不其然,池子随即发出了回应。 我努力压抑住内心狂喜,放眼去透,只见这潭黑水七八米深度,井底也有同样的一个池口,正有三条抓耳挠腮的人影围聚在两旁,仿若倒映那般。虽然方向找对了,可我要怎么过去?怕他们等不来反应会离去,我一边大喊一边掏包,翻出那套沉甸甸的高档圆规。 “在,在,别急,我这就给提示。” 我担心这东西不够沉,特地挑出最嫌弃的老式话筒,拿手里掂了掂,不错,份量是够了,足以直坠池底。然后,我又打alex包里翻出张过期考勤卡,用支马克笔写上大名,用床单碎布扎紧捆上,朝池里抛去。做完这一切我退到椅子旁,屏息静观,约摸过了几分钟,这潭黑水就像烧开般沸腾起来,大片水花溅起泼了满地。紧跟着,一个黑色生物如出水海豚般跃起!它睁着一对核桃般发亮大眼,正死死地盯着我! 我的天哪,这可真是狭路相逢!我招谁不好,怎么偏偏又把这厮引来了!眼见无路可退,我一把抓起折叠椅,拿手里抡舞着冲向水池,对那东西兜头打去。只见它像事先预着那般,咕咚一声又潜回水里,紧跟着黑水沸腾得越发冒泡。见状不妙,我只感头脑空白浑身哆嗦,拔腿就跑,还没窜出屋门,背后就传来一阵得意的笑声。 “奇妙,奇妙,真奇妙,没想到这竟是连接两个世界的入口。” 这个黑色人形是alex,正戴着副来路不明的潜水镜爬出池子,伸手让我过去拉他一把,说底下脚正被马洛抓着。待他整个人完全站直,便一把将我深拥怀中,嘴角抽搐起来。 “我再说一次,你绝不可以死在我之前!为什么要做无谓的牺牲?到底想逞什么能?” “这……,算了,一切都过去了。跟我说说,你们是打哪游水过来的?” “你猜猜?” “直接说吧,猜谜很累,而且我已被煤炭脸儿打了个半死。” “就是二楼卧室那个鱼皮大床啊!待揭开床垫后才发现,底下有个怪池子,正咕嘟嘟地往外冒臭水!” 接下来的一分钟里,我和他开始帮着兰开斯特兄弟爬出池子。 “你乱丢什么东西?这包东西直愣愣地飞出来,险些砸到我脑袋,就不能光扔卡片吗?诶?这个,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瘦子脚才刚踏地,就瞧见了地上那些古怪图案。他顾不上抹脸,便将适才丢给他们的圆规话筒往我手里一塞,顿足哀叹错爬了,急着让我们赶紧拉范斯出水,待到胖子坐在地上喘息,潭水也恢复平静,底下那个池子,竟消失得不见踪影。 “本该是你投水过来,结果次序颠倒过来,这下完了,大家全走不回去了!”马洛气急败坏地指着图案,连连叫骂:“咱们吃一次亏还不长记性,又被人算计,这是个喜克索斯印痕啊!” “哎,本来也是要来的,这下免了回佐治亚带破墙工具进来,你就偷着乐吧。”范斯照例不惊不慌,他用厚实的手掌拍拍我,笑了起来:“别理老马,他就这样容易烦躁。小老弟你怎么样?找来这里花了多久?该不会又是大半天吧?” 他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嚎叫,令所有人寒意顿起。alex见势不妙,抓过地上的黑外套,连带举着折叠椅,问附近哪里安全。我思来想去,或许也就只有发现背包的储藏室最稳妥些。于是一干人让我带路,以最快速度飞窜上楼跑至木梯前。 “别太乐观,出来时发生过地震,一大缸子的水银淹没屋子,或许我们根本下不了地。” 沿途我都在说明,过来前所发生的种种异象。可到了跟前再次打量,室内干燥如初,丝毫水银渍都没有。范斯略带怀疑地扫了我几眼,头一个跳了下去,打着手电在斗室内四下乱照,就这样看了十来秒,他挥手招呼我们下来。合上楼板将蜡烛圈点燃,他指着四壁的贴脚线让我们去看,惊叹道:“这是一间设计巧妙的漏斗螺旋铰室。” 在这间屋子的墙根,被人切出大大小小不等的圆洞共计三十六孔,刚才倾倒的水银,此刻已全部流淌进了底层。而所谓的漏斗螺旋铰屋,是复古建筑学的艺术大师得意杰作,表面看与普通屋子没有区别,实则地板是酸性的希腊蜡木,水珠液体浮于表面停不住。这种材料在战争中经常被拿来造船,从特洛伊木马时期到近代海战都会用到。由于过度砍伐现今已绝迹,价格极为昂贵。而屋子以四角作螺旋排布,木块与木块之间都是对角楔合,中间连根针都插不进,这么一来液体就只会顺着数之不尽的沟渠流淌,缓缓被排出去。也因此这类屋子的底下,会有个超乎想象的大空间和复杂排水系统,原理和古罗马共和时期的大型洗浴场相吻合。 见胖子总爱人前显摆,忿忿不平的我,后来特地去网上找过卡拉卡拉浴场的资料,地面的排砖,果真就是这种漏斗漩涡形。 alex不同于兰开斯特兄弟对什么都好奇,急着让大家将随身携带的大量荨麻撒在地上,以图将此建成第二个庇护所。当忙完这一切,大家彻底安下心来,纷纷躺倒在地,抽起范斯永远抽不完的weed来。 相互呱噪你来我往,大家啧啧称奇了一阵,胖子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我,问:“你怎么浑身干干净净,一点都没沾染到黑雾?” 听完此话,我这才注意到他们仨像从煤矿里出来那样,全身一团漆黑,光剩两只眼睛在闪闪发光。按我口述过来,自己是被一只狡诈无比的煤炭脸儿偷袭,照理应该比起他们更黑更亮才是。 这会不会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见状我不由也恍惚起来,自打陷入棉花毯般的怪物身躯窒息,醒来后压根就未曾想过这些。alex见我说不上原因,便将脸转向马洛,询问什么叫喜克索斯印痕。 “这个嘛,还得从古埃及第二中间期说起,嘻嘻。”马洛见是他的强项,顿时满脸欢喜,手舞足蹈,就着眼前大床高卧,扬起小细胳臂让大伙上前,故作姿态围绕其一圈而坐,开始侃侃而谈阔论起来。 喜克索斯人攻占古埃及的一百多年来,自身也被征服民族同化,变得越来越世俗,他们用埃及的象形文字写自己名字、使用埃及国王传统的称呼、甚至崇拜信奉起埃及古神,不论穿着打扮还是宫廷礼仪,与传统法老王毫无区别。虽则如此,但古埃及人仍视自己是被异族压迫的奴隶,极端仇恨这个民族。 按照人口摊比,一个喜克索斯人相等于好几十个埃及人,这种人数上的悬殊,历代喜克索斯君主都采用温和态度执政,并让族人大量皈依古埃及信仰,尽量避免激化矛盾。尽管这一番瞻前顾后,可民间反抗从没一刻停止过。为了应对各地爆发的反叛,喜克索斯官僚体系打算祭出他们最特殊的远古印记。可惜像所有式微民族那样,统治者长期沉溺在声色渔猎的享乐中,对自己的根文明来不及保护和挽救,以至于到了狼烟遍地的最末期,基本已无人再懂印记的使用方法。 其实,喜克索斯就连民族称呼,都是埃及人给起的,意思为异族统治者,至于他们族群原本该叫什么?恐怕连自己都忘了。 而到了西元前15世纪,第十八王朝的创建者雅赫摩斯领导了驱逐喜克索斯人的战争,在复国主义的熏陶下,埃及重归一统,并在尚武精神的激励下,将这场民族解放运动发展成大规模的对外扩张。 喜克索斯人被驱逐以后,古埃及人毁灭了全部有关这一民族的文字记录,在自身意义上彻底否定曾经历过的这段屈辱时期,可见人心所向仇深似海。这种特殊举措,造成了当今世上的学者,想要真正探索喜克索斯文明的最大瓶颈,如果没有曼涅托留下埃及史,甚至没人会知道这个种族的存在。 所以,古埃及不同时期的法老墓,从古至今就被无数盗贼光临,有些特别著名的陵墓,光是大大小小的盗洞就多达几百个。然而,因大规模销毁异族统治时期的记录,那些喜克索斯国王的肠葬因祸得福,丝毫资料都没有流传外界。甚至埃及人自己也有过打算想去开掘挖坟,其结果自然是无从寻找。在这种阴差阳错的反攻倒算下,直到今天,学者们也未曾找到过任何一座属于喜克索斯人的王陵。 除了文献被人尽数销毁,最大的原因就是喜克索斯人十分擅长掩盖肠葬位置。这种独特文化经常以符号学出现,神祭们用某种规律进行拼写或排列,就会形成特殊的障目术效应。 这种神秘的印记符号,就叫做hyksosmark(喜克索斯印痕)。 4:05s Chapter 27:喜克索斯印痕 chapter27:hyksosmark(喜克索斯印痕) “这难道是远古魔法的一种?”听到此,我不由凑进一步,问:“你自己相信这种说辞吗?” “还记得老范刚才没头没脑问了你一句,怎么浑身干干净净的?他其实在那时就发现了。”马洛却不正面回答,指了指四周的人,让我自己去辨,说:“再看看他们的衣服,为何这么快便干了?” 眼前三人,衣着皆妥帖,内外干燥,不见半点水渍,显然并非是游泳而来。其实再多想一层,被黑雾沾染后,若由水里跑,多少也会被冲刷去一些,可他们仨仍旧黑得发亮。 “打井里过来时,我觉不出自己在划水,反倒有种陷在淤泥里的无力感。跟着又想起你的描述,所以才问了一句。”范斯拍打衣裤,滚下大量泥砂,他顺手拢作一堆,道:“你可能也是爬了其他泥坑,自己觉察不出而已。” “既然附近会有这样的泥坑,我等再去爬井,不就能出去了吗?”站立起身,我抓起背包,示意他们开拔动身。 “不可能的,进来时我就说过了。这水井其实是道陷阱,只能进不能出,一旦爬穴通过,就被巨量泥砂塞堵原路,人也就被困在里头,最后活活饿死或者渴死。”马洛摇了摇头,说:“好在附近有空气流动,可能开着气口,我们不用担心被闷死。” “那所谓的相隔四个半钟头时差,白天黑夜的颠倒,统统都是这些花纹图案在作祟?” “可以这么说,并且还不是全部。我怀疑,这里才是三座阴宅的主宅。整片废楼从设计到建造,都与其他两座有较大不同,面积更大屋企更多。真正宅子的格局可能并不是现在所看到的,它的真实原貌被印记篡改了。” 通过马洛一通卖力解说,我们才稍稍釐清出点头绪来。喜克索斯印痕不是魔法,更不是奇技淫巧,说得通俗一些,就是远古先民最早领悟到的心理暗示和催眠术。这就好比今天你走进诊所去看心理医生,他们往往会用某些特制画片来判断病人症结,这类图案就属于最肤浅的印痕。喜克索斯人是远古西亚民族里,操纵障目术的高手,更是心理暗示和早期绯局排布的集大成者。纵然你有本事摸到他们国王埋骨之地,也无济于施,进得去却永远别想活着出来。 所以,千百年来,世间无人能发掘到任何一座肠葬地宫。 “那么,假设说,我们搞来硝镪水,去毁了那个图案花边,能不能就此破了印记?”我搓揉着脸探问。 “射出去的箭,即便毁了弓弩也无法令它掉头。破坏印痕图案,但诅咒犹存,这根本就是白费气力。”马洛打床头坐起,扶着我肩头,说:“看你这么好学我便再多说几句。任何的把式都有弱项。之前我们的见到的獍行,在烈火灼烧下便会显露原形;绯局的排布,只要找到主干道路便会被打通;而至于喜克索斯印痕,它隐藏不了标记,你肉眼可以看见。所以只要远远避开,就不容易着道。” “说不容易着道最后还是着了,怨就怨我,在水井前没有多写一张考勤卡说明清楚。”按他一轮描述下来,这也不行那也不可,我便彻底崩溃,抱头躺倒在地,哀叹起来。 “其实你也是受害者,还是最早受困在此。”范斯眨巴着眼,扭头问瘦子:“你觉得印记是谁搞的鬼?会不会是90年那群人?” “不可能是他们,这个标记是制作精良的镶嵌画,存在时间很久了。而且四周环境若被密闭就容易触动,90年那伙人这么做岂不是在自寻死路?”马洛想也不想,立即否定了他的假设,说:“而且别忘了一点,喜克索斯人这套印痕符号,早在几千年前就失传了。如果真的存在继承者,也是黄鼠狼下小老鼠,一代不如一代。我现在特别想知道,设计出这道标记的人到底是谁?现在又在哪里。” “这却不难,只要获悉建造宅邸是谁,这个问题也许就有了答案。”范斯点点头表示认可,道:“总之,他一定是看过曼涅托信经,从中悟出原理来的。” “正是,因而我的判断再次得到证实,吕库古公馆存有信经线索,这里已被人改造成了凶王陵寝!一切再离奇的表象也不足为怪嘛。“马洛说完这些,人已经很疲乏了。他失神地望着天花板,赞叹起来:”这人不仅能够找到喜克索斯肠葬,而且还破了传说中最残暴的古蛮所有印痕,羞辱了集整个部族财富供奉起来的妖怪神王,简直堪称神来之笔,绝对的行家里手。如果能与他见上一面,我死也愿意啊。” “那,要不打开背包,咱们看看,干成这件事的,究竟都是些何方神圣?”范斯咽了口口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黑色双肩背。 ”我早就打开看过,全是莫名其妙的玩意。“我倒是兴趣不大,说着给他们让道,爬上沙发。 仨人说干就干,一个擎着蜡烛,一个拉开包袋,一个往外掏东西。 就这样折腾了十来分钟,他们脸色越来越凝重,似乎遇着什么难解的怪事。正待我开口发问时,alex忽然将双肩背恨恨地甩到一旁,叫骂起来:“这狗屁倒灶的破玩意儿,跟马德兰有什么关系?将我骗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怎么了?”闻讯我不由站起身,好奇地扫了眼,和之前所见一样,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件,实在不明白这法国小青年到底生的哪门子气。 “唉,怎么说呢?东西嘛,咱们算是找着了。但这双肩背,根本就不属于马德兰,所有物品包括你投石问路的圆规包,全都属于一个名叫lazaroslycurgus(拉扎洛斯。吕库古)的人。小兄弟,这些东西丝毫价值也没有啊。“范斯沮丧地就地躺下,望着香烟雾气袅绕,自言自语:“给人看的根本不是眼下这些,难道说非得找间冲印房才能拿到答案?” “这包不该属于个叫芳夫的人吗?”我指指菲林金属桶,问。 “那就是张没撕干净的商标,日本过去手摇摄影机电影底片。”他见状一把夺过菲林桶,大叫道:“别轻易打开,小心曝了光!咱们就剩这点收获了!” “还有其他收获啊,这不,送你们个结婚戒指。”见他们劳碌半天,一脸龇牙咧嘴的不甘丑态,我很不合时宜地笑了,打裤兜取出树脂玩具,提给瘦子,说:“适才我贪污了这个,但看着也没啥用,见你俩蛮有夫妻相,就当作献礼好了,你纳了去吧。回头我再去多拆几间屋子,倒腾些老货算作抵罪。” 马洛伸手接过,拿在手里把玩,并不计较玩笑。就这样过了片晌,失落的他突然愣了愣,道了声“诶?”,扭过脸死死盯着我。 “你刚才独自嘀咕些什么哪?”见我一脸愕然,alex扶住我肩头,问 “我就说不想继续耗在这里,既浪费时间又不来钱,咱们凭啥折腾自己啊。怎么了?” “关键就一个字,拆!”哪知范斯听完一蹦三尺高,抱住我狂吻起来:“小老弟,你给了大家最大的提示。原来误会的一直是我们,真正拆了肠葬喜克索斯印痕的人,现在已经找到了!他和马德兰一毛钱关系也没有。这个绝顶高手,就是黑色双肩包的主人——拉扎洛斯。吕库古!所以既然是他的物件,本身就不会简单!” “果然,这背包底部有夹层!”一旁的alex探出手在包里一寸寸探索,当摸到什么时,不由扬起脸狂呼起来。 “拆!咱们一起来看看,吕库古先生究竟为我们留下了什么暗示!“三人彼此一点头,纷纷从兜里掏出小刀,迎着包袋刺去! 被捆扎成三角包的毛毡纸,依次从双肩背的夹缝中掉落出来,alex将它们一一展开平铺在床头,共有十六页之多。上面被人用刺青的植物色素,密密麻麻撰写了无计其数的字。毛毡本身是让朴硝或芒硝鞣制过的骆驼皮,坚韧无比并可保存多年。为叙述方便,我们取个了名称,称呼其为兽皮记书。 写下这份记书的,是个名为lazaroslycurgus(拉扎洛斯。吕库古)的人,虽没有照片或画像,但从文字论述中可以判断,此人年龄四十出头,制作此书的时间大概会是三零年代的中后期。 全书用一种特殊的硬笔狭长体英文写就,为我们描绘出一则光怪陆离,犹如远古神话般的传奇故事,兰开斯特兄弟大胆猜想也随着兽皮读解被慢慢验证,曼涅托信经原本确实被藏于公馆之内。不过记书并未说明古卷被人取出的经过,也没有记载凶王古蛮的陵寝是如何破解的。 严格来说,作者是个旁观者,也是这支家族的小辈,从哀怨的文字里不难判断,他对于自己的亲叔叔,flaviuslycurgus(弗拉维斯。吕库古)所作所为是深恶痛绝的,而真正出资策划了这起盗窃肠葬的金主,便是这位老吕库古,也是公馆真正的缔造者。 在叙述这则离奇故事之前,不妨让我们走进被尘封三千多年的历史卷宗,来领略一下凶王古蛮肠葬埋骨前后发生的一系列大事记,曼涅托信经究竟由何人书写?为什么会被藏于里海荒屿?以及可萨面具的由来等等鲜为人知的秘密。 话说凶王本是赫利国王的儿子,相传此人出生时,江河倒流,日月无辉,国内连接数年干旱无雨颗粒无收。神明借助隐喻告诫该国祭祀长,这个王子将来会毁灭整个国家,因此老国王就命仆人把婴儿带到沙漠荒山上抛弃,并勒死了古蛮的生母作为献祭。而谁能料想,古蛮却被一群秃鹫和毒蛇所收养。白天群鹰叼来腐肉为其填饱肚皮,夜间群蛇带来沾着雨露的草叶为其解渴。十七年后,凶王长成身高九米的巨汉,体魄强健,力大无穷,如天神下凡。专好保护猛兽及凶禽,因此牧民敬畏,纷纷唤他古蛮得勒斯,意即伟岸的男子汉。 古蛮长大成人后,告别自己养父母,决意闯荡天下赢取功名。下山后不久,他即遇上一支游牧群,因相貌怪异膂力惊人并精于投射,很快为部民推戴成为首领,这支游牧群,就是喜克索斯的前身,闪族的赫勒克人旁支。 当时整个巴勒斯坦-叙利亚游牧群是个松散联盟,曾有一个共主,为摄政王谋权所杀,正处在四分五裂的解体边缘。古蛮趁此良机举兵伐战,高树义旗,直所谓振臂一呼天下相应,通过七年腥风血雨的战争终于击败保守势力,成为整支部落联盟的头领。 爬上国王宝座后,古蛮得勒斯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曾经抛弃自己的族人展开血腥报复。他积极联络四方野蛮部落,于第四个太阳风季节(sunstorm)发起了征服赫利人的战争。古老庞大的赫利王国难以抵挡来自四面八方敌人的猖狂进攻,疆土日益收缩,人民大量死亡,战士皆胆战心惊。而古蛮将旗所指之处,血流成河寸草不留。赫利国王集中最后的主力四万余人在比逊河畔与游牧大军展开决战,结果身死国灭,古蛮将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一一处死,然后捣毁城垣驱赶人民为奴又重新退回到了沙漠深处。 正像当年神谕所示,新出世的王子,非人之子,实为豺狼虎豹,枭獍之心,最终毁灭了赫利王国。 有獠人边民送其一个凶王称号,讥讽其残暴不仁、嗜杀成性,乃是凶星下界。岂料,古蛮得勒斯见状哈哈大笑,竟厚赏此人,并以此为荣。 灭了赫利王国后,凶王又转而向周边其他城邦开战,撕破之前温善恭良之伪装,所有残酷本性暴露无遗,不仅歹毒阴险,并且最好杀人,不仅对俘虏如此,对自己臣民也是这般。 这个古蛮发明了一种耸人听闻的酷刑,叫做天宫虫,即用刀在人头顶划十字,头皮完全剥离后切开脑组织,置入某种喜阴的甲虫,虫子接触血肉后会迅速爬进人脑内噬咬。被施加这种死刑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会发狂惨叫整整三天,直到最终被吃空整颗脑袋而亡! 虫子的外形,时常出现在古埃及壁画上,尤其在喜克索斯人统治时期达到顶峰,也被称作圣甲虫。 在凶王统治的第一年,十分之一的喜克索斯人想要废除他; 凶王统治的第二年,一半的喜克索斯人恨不能饮其血寝其皮; 凶王统治的第三年,所有的喜克索斯人日夜都想着要宰了他。 可惜古蛮是个怎么都杀不死的妖怪,上天终于看不下去,化身金髯老者告诫众人,能真正困住这个凶王的,是种叫苍涅的树脂,配以蜂蜜搅拌稠厚,遍浇古蛮全身,便能制住他。但是凶王不是普通人而是暴星降世,在其死后须得耗尽所有民财,为他修建一座绝无仅有的肠葬收敛尸骨,才能平息怨怒不至于兴风作浪继续为害人间。 一个聪明绝伦的大臣开始打造纯金缅床,这东西外形如同一个瓦罐,口小内阔,人容易钻入但想出来就很困难,锤锻完毕便献了上去。古蛮见后爱不释手,不管睡觉还是处理政务都躺在里面,终于在一个黑夜,大臣联合亲兵逼宫发难,用树脂填满整座金床,盖上黄金床盖,捆上铁索将之沉入上海(在古西亚的地域称呼里,地中海为上海,波斯湾为下海)七天七夜,终于杀死了喜克索斯人历史上最残暴的凶王。 古蛮死后,喜克索斯人为其建造了一座没有任何文字记载的巨大肠葬墓宫,安葬尸身!而设计缅床的大臣,却像被人诅咒般得了一种怪病,浑身溃烂流脓,只得远避俗世躲进深山。凶王肉体虽死,但魂髓不亡,时刻等待天机想要重返人间。因此,所有大臣联名用战俘断指十节书写下厌头罗信经,然后部落贵族各家出长子一名,交由他们世代供奉此节,这便是曼涅托信经之由来。 这些守护者被称作枭灵卫,负责镇守陵前封印其亡灵,已防止古蛮再度复活为祸人间。 这件事,发生在喜克索斯人入侵埃及推翻其虚弱的第十三王朝前五十五年,即西元前1729年。 光阴似苒、斗转星移,转眼间数千年过去了,大地仍是脚下的那片大地,但居住着的族群却物是人非,一切的征伐只是平添几多白骨几多英雄哀歌。当初的喜克索斯人早已消失在茫茫历史洪流里,他们的族群亦不复存在。镇守陵寝的枭灵卫后人也都成了普通牧民。 他们中的一支流亡到了突厥故地,并融入进当地一支叫做库尼(chunni)的族群里。虽携带着远古流传下来的断指十节厌头罗,却只道是某种古老信仰的象征。为能流传千秋万代,他们铸造金匣锁藏信经,日夜祈祷不休。 7世纪前叶拜占庭史学家西摩克查(tsimocatta)记载道:“可萨人也来自哇(var)和库尼(chunni),他们从突厥统治者手下逃出,在抵达欧洲时与追随阿瓦尔可汗的部众联合了起来。”这段史料说明,可萨是从突厥的统治地区西迁到拜占庭边境的,他是瓦和库尼人中的一支。这里的库尼人,就是唐代史籍中多次提到的浑部。《新唐书·回鹘传》开篇就指出,浑和回鹘等同列入铁勒十五种之中,居地是“皆散处碛北。“贞观二十年(646年)唐朝还以浑部为皋阑州,隶属燕然督护府。而在《旧唐书》中又有这么一段史料记载,“回纥渐盛,杀凉州都督王军焕…玄宗命郭知连讨逐,退保乌得健山南,南去西城一千七百余里阴蜮,西城即汉之高阙塞,北去碛口三百里,有十一都督,本九姓部落,…六曰葛萨…。” 这个葛萨,便是可萨部。 这支突厥人部族东联花剌子模(khwarazm),西邻东罗马帝国,向北征服了斯拉夫部落,向南扩展到了高加索地区,建立起强盛一时的可萨利亚汗国,位于伏尔加河口的首都则成为丝绸之路“北道”上的重要中转站。为了拓宽商路,可萨人接连发起阿塞拜疆战争和里海征服战争,并绝无仅有的举行了一次凯旋式。在仪式上,有个叫穆萨达伊的武将喝的酩酊大醉,竟取笑圣物百转金雕生命树不值一提,根本无法与他家祖传的金匣相提并论。可萨汗闻讯勃然大怒,囚禁了此人,逼迫其家人献出金匣来与圣物一决高下。当大汗看见断指十节厌头罗信经,一时迷醉不已,不仅赦免了他的重罪,而且给予了许多赏赐换取金匣,从此,信经成为了皇家圣物之一。为了纪念这件事,可萨汗特别请保加尔地区绝顶工匠以自己为原型,雕刻了一只桂冠花面具。 此后的几百年,可萨帝国由盛转衰,最终亡于盟友东罗马人之手,他的皇城被摧毁,国库被掠夺,大批国珍纷纷流入周边其他国家而下落不明。而那只戏剧性成为圣物的金匣,最终落入中亚新兴强国花剌子模,阿拉丁·摩诃末之手。 1217年,成吉思汗向花剌子模派出一支四百五十人的贸易商队,被讹答剌城守将海儿汗诬指为间谍,报告给了苏丹,摩柯末命他拘留商人,但他自作主张杀了主商。后来成吉思汗再度派巴合剌为首的三人使团,前往要求赔偿。 因为海儿汗隶属势力强大后系,太后本人的亲侄儿,摩诃末无从选择只得顺手推舟杀了正使,并烧了二位副使的胡须。 两度被花剌子模人斩杀使节遭受羞辱,成吉思汗愤而兴兵,揭开了浩浩荡荡的蒙古西侵篇章。两国开战后花剌子模军队屡战屡败,摩柯末后逃出撒马尔罕,八天后新都失守,大将塔孩汗、巴力失马思汗、八剌汗、撒儿昔黑汗等皆战死,只剩阿勒巴儿汗逃回乌尔廓奇。成吉思汗见摩柯末苏丹已逃跑,命哲别、速不台紧追不舍。他先逃亡巴尔赫,再前往呼罗珊的李沙不儿,最终带着残兵窜入里海,死在一个名为额别思宽(abaskun)的小岛。 而这个名唤额别思宽的小岛,正位于里海秋列尼群岛东端,现已陆沉。 这便是曼涅托信经(厌头罗)的出处及由来,他们全部起源于喜克索斯人首领凶王古蛮的远古传奇。时空跨越了三千七百年,几乎见证了整部人类发展史。 6:53s Chapter 28:前尘往事 chapter28:dustofdreams(前尘往事) 作为个人我相信,有关于兽皮记书上的文字曾有过最初的版本。原因及内容也不会如此繁杂。它很类似特洛伊战争,都是根据三千多年前的人们记忆汇编并流传至今。随着年代变换,故事也因每个作家的叙述风格不同而发生着变化。 如果这则故事是在国王宫殿里讲述的话,那它的重心一定是古蛮、可萨汗或成吉思汗这部分。如果故事在武士家庭里被讲述,那侧重点就会放在雅赫摩斯、穆萨达伊、摩柯末等人身上。随着时间推移,这个故事也被无限地阔展了。 而现代记述者却是小吕库古,他既是一战英雄又同时是探险队长,运用两者的优势将喜克索斯起源归拢并说明清楚,将之平衡得几乎完美。木马屠城描绘的是一段十年期间的战争,而喜克索斯雄主是一部贯穿人类千年史的神秘记载,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前者更多的是注重文艺与修辞,后者则更多地释解了许多历史事件的迷雾。 读到现在,一直被指代为曼涅托信经的文献,有了较为明确的渊源,它并不是书信羊皮纸上的记录文字,而是被锁藏于金匣内的十节战俘断指,因此,从这一刻起,我们也该与时俱进,重新还名于它,厌头罗信经。 “真是一段波澜壮阔的尘封历史啊,多少英雄猛士尽折腰!这下,我脑子都补全了。”范斯满面红光,掏出自己卷的weed美滋滋抽着,猛一拍马洛肩头,道:“先让大家都歇一歇,别那么快破解下去。老实说,直到现在我还没缓过神来呢。过去一直在想,怎么埃及地区的喜克索斯人文献跑东北亚去了,这究竟怎么回事?原来竟这么复杂。一下子冲入太多讯息,我还消化不了哪。” “嘻嘻,老范,咱这回过来,值不值当?一下子破了几千年来无人能搞懂的历史谜案,吕库古家那个小外甥实可谓功不可没哪。”马洛吸了吸鼻涕,也十分疲倦了,不由合上双眼,双手抱头躺倒在床板上,笑了:“这下,咱们想不扬名立万怕也是没可能的了,哇欧,普利策新闻奖,粉丝过万,大把钞票,嘻嘻。” “你俩为何会如此深信厌头罗信经一定藏在公馆内?这其中有什么依据?”alex正在翻我衣袋,掏出支烟点燃后,摆出一付审讯者的姿态干笑着:“你们不要怕,把老底跟我们说说。” “怕?我们怕什么?这真是岂有此理。”马洛无法领会这个冷笑话,显得有些莫名,一本正经回答道:“其实嘛,七分靠蒙,三分靠猜,纯属抓瞎,我也拿不出什么实打实的依据,大概经过就是这么来的。” 根据范斯马洛的交代,事情起因如下。他俩过去大学的论文导师,就是喜克索斯文化的研究者,而有关里海荒岛的说法,是西亚文化研习会学者间发行的内刊讯息里,流传于世几种假设之一。参考追踪得来的线索,两人觉得埃博逊第三类假说最有可信度,但怎么都明白不了为什么会选在里海。这两者相距十万八千里。 然后,有一次他们注意到90年吕库古阴宅邪教份子的新闻,觉得有那么点意思就花了钱请高人帮忙,偷偷调看警局原始材料,在调阅过程中看见部分未向社会公布的现场照片,马洛一眼认出不少图案都是喜克索斯人的印记符号,所以就产生了兴趣。 “我们找到导师问他怎么看,老小子认为绝对有料可挖,说动爱好者协会拿出资金来开发这次探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嘛。就来了。”范斯打了个响指,得意地说。 “那他们一共给了你俩多少钱?”我托着下巴,问。 “资金分三批,第一期最多,给出了两千七百刀吧,怎么了?”马洛含笑地点点头,说完愣了愣。 “呔!你,你!”范斯不待其说完,忙伸手打算去捂他的嘴。 “怎么了?”马洛依旧不明所以。 “都是你多嘴!乱说什么哪!” 见我俩眼中射出异样光芒,简直快要迷恋起来,范斯立即皱起眉头,申辩起来:”喂,我说你们俩个,可别打什么鬼主意。老子全部设备都毁了,那都是银行抵押借款来的。这笔开发款是专用资金,不属于公款!” “那你答应chris的七百块劳务费要怎么支付?”alex不怀好意地眨巴着眼,直勾勾盯着胖子,就像在看一只atm机。 “我他妈不是已经给澳洲大妞三百块打发她去夏洛特了吗?你小子居然还想从我身上扒钱!”范斯一下子急了,指了指马洛,歪着嘴长吁短叹:“问他要,这家伙一连住我家白吃白喝两礼拜不算,连过来的一路都是蹭加油钱,反正别想再从我这抠出一分钱来,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行了,范胖,咱们现在可还陷在魔窟里呢!连怎么保命都没把握,钱的事,不谈也罢。我先声明,剩余的一半不要了,这样总安心了吧?”我见状立即打圆场,同时用肘子暗暗推了把alex “诶?那我算干嘛来的?白给人做嫁衣?”他立即回怼过来,脸上满是不爽。 “嘿嘿,这样就对了,还是小老弟识大体明事理,”范斯惊出一身冷汗,听完我的话,这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说:“咱们是高雅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又都是搞学问做学问的人,不谈钱,钱是个俗气字眼。” 为了避免再度节外生枝冒出分钱矛盾,他使劲推推瘦子,让他哪怕马上要昏过去也得坚持坚持,先将兽皮记书破解完再休息。 马洛不情不愿地白了他一眼,嘟囔着破解这种事煞费体力脑力。尽管如此,他还是抓过床沿上的骆驼皮,认认真真看了起来。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忽然双眼瞪得滚圆,手中皮草洒落一地,几乎合不拢嘴。 “我的天哪!”他惊呼道,转过脸凝视着我们三人,双手颤抖不已。 “怎么了?后半段上都说啥了?”alex凑上前去,不住追问。 “后半段?”他嘴角抽搐起来,扭过脸死盯着范斯,惨笑道:“后半段,这后半段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啊。” 为了方便描述,我尽量平息内心的震惊和恐惶,以第三者旁观的口吻,来详细解读有关兽皮记书的后半段内容。 1932年仲夏的某个深夜,一艏挂着免检黑帆的渔船驶入北美东岸库珀和阿什利两河口三角湾内,在南卡罗莱纳的滨海小镇查尔斯顿悄悄靠上了岸埠。十来条人影匆忙跳下了船,在黑暗中打起了手电传递信号。 在这伙人里,拉扎洛斯。吕库古走在了第一个,他正神态肃穆地指挥九名腰圆膀粗的船工,将一只沉甸甸的巨型铁桶抬到早已停靠路边的货卡上。随着一番忙碌嘈杂过后,这支车队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们的目的地,是老北州(注,老北州即北卡旧称)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尤内卡段。早在1910年前,吕库古家族就已经拥有该地区的地皮开发权,原本这处产业在群山中只是个堆放草料的农庄,老弗拉维斯。吕库古,也就是他叔叔正式收回并开始动工改建为公馆,那一年是1914年。 为什么要在这个地处偏远的山区建造豪宅?老吕库古并未详细说明,但他的私人医生曾私下对小吕库古透露,他叔叔患病多年,眼见命在旦夕无力回天了。而在宅邸修筑完毕之前,必须得为他办成一件大事,那就是将车上这口巨型铁桶完整无缺地带来,放置进早已设计停当的水银槽孔中。若是谁胆敢向外界透露一丝半毫的消息,就别想分得他任何财产。 而整整两年来,小吕库古跟随着一个法国企业家赞助的冒险队,终日奔忙在阿拉伯沙漠之中。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折损设备无计其数,死伤雇员高达两百多人,终于找到这只传说中的妖王圣棺,完成了不朽使命。 一路上,小吕库古都在思忆他心爱的未婚妻,姑娘因患上热病死在异国他乡,被草草安葬在乱石丛中。他对老吕库古实可谓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并难以释怀。在心中不由暗自发誓,即便吃着泥土也要等到这个暴君死去的那天,然后拿上属于自己的遗产,过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如此才能对得起所付出的一切。为了这口铁桶,无数人倒在异域荒野,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究竟值不值得?这个问题此刻并无解答。直到4年后,答案真正揭晓时小吕库古才能明瞭一切,但那时已经迟了。 到达老北州山里,小吕库古望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一座规模庞大、造型阴森、令人毛骨悚然的豪宅拔地而起,任他想破脑袋,也难以明白它是怎么在短短几年内营建完成的。 这栋宅邸此刻已有了名字,叫做弗拉维斯。吕库古公馆。因这个家族大兴土木的缘故,带动周围六个县的经济攀升,没过几年,孤山底下工人聚集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市镇,也就是现在的埃苏迪加。 老吕库古在二十出头的青年时期,是个一掷千金的花花公子,他曾在赌局上赢得另一个名门望族公子哥手上的金匣,从此对匣内保存的东西痴迷不已。那是十节发黑的木乃伊手指骨,在骇人的干皮上,被人用游牧火蚁碾碎榨出的汁液,刻下了大约二百六十个古怪符号。老头从此一改浪荡脾性,潜心研究,并且得到权威专家的最终断定,明白这就是失传甚久的厌头罗信经,这些看似恐怖的趾骨,承载着一段难以想象的远古沉重历史。 自从获取这个金匣,老汉有如神助,事业发展迅猛,财产不断累积,最终成为北美著名的不动产富豪。而丧失金匣的那家公子哥,却从此厄运不断,财务状况每况愈下,最终不得不屈膝哀求老吕库古归还宝物。而老头却说,东西嘛,你是肯定别想再拿回去,不过我倒是愿意帮你重拾家业,并给予巨资助你渡过难关,条件是你得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此匣所有信息,不论巨细,准确无误地说出来。这个人无计可施,只得接受契约。就这样,迟暮之年的老吕库古才真正拆解出这二百六十个字符背后所蕴藏的巨大玄机。不过,匣子原主人奉劝老头最好还是打消这个可怕念头,因为想要探索妖王的念头,将最终毁了他。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能真正找到肠葬所在地,更别提还幻想能深入地宫带出东西来。 那么,这件东西究竟是什么?堆积如山的珍宝?还是难以想象具有极高价值的文物?不,老吕库古根本不稀罕这些,对他来说,钱已经多到怎么使都花不完的地步,他还要珍宝细软做什么?而具有文化价值的史籍典章?一个暴发户又怎会热衷这些? 他想要获取的,正是古往今来所有世俗君主的唯一梦想,即永恒的生命。 相传凶王肉身死后,贵族们将其五脏六腑取出分别作脱水防腐处理,分置在五个巨瓶内,但有一件器官,不论采用什么极端方法,都无法彻底杀死或者分解。这件东西就是古蛮的脑子。最后失魂落魄的人们将其丢进天然水银坑,并派出自己长子成立枭灵卫,日日夜夜看护着肠葬陵寝,以杜绝恶魔重返人间的任何可能性。 起初老吕库古也只是有些念想,直到自己生命所剩无几,才真正动了开掘之心。 他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在世界各地追索有关凶王葬地的一切资讯,期间获取某个法国大企业家的鼎力相助,这人为他组建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探险队,和具备丰富经验的雇佣军。老吕库古将指挥权交给自己信得过的外甥,于1930年元旦扬帆起航,浩浩荡荡奔赴非洲。 经过两年劈荆斩麻披星戴月的艰苦历险,探险队终于取得了卓越成就,不仅搜寻到妖王埋骨之地,更从凶险无比的肠葬中找到古蛮大脑,成功带回美国本土。 然而,当小吕库古抵达尤内卡山区时,老头已患上风邪,半身不遂了。铁桶移入宅邸后,被放置进一间特殊设计的黑屋内阴养。尽管老头早就在风险手术上签字,但医护人员迟迟不敢轻动,为他做开颅手术。谁都不敢想象,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 到了这一年秋季,老吕库古极度衰竭,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各地汇聚而来的权威专家这才不得已,抱着侥幸的心态,最终答应为他做开颅移植脑组织手术。 开刀的那天,整栋吕库古豪宅从上至下被蒙上一块巨大的铅灰色帆布,谁都望不见手术过程是怎样的,管家将所有闲杂人等驱逐出公馆之外,其中也包括小吕库古。手术足足进行了四十多个小时,用了三批脑科医生轮流主刀,才得以最终完成。 病床上的老头,在随后的十个小时内,惊人地恢复过来。 两周后,不仅能谈笑风生,甚至还能骑马打猎。 又过了一个月,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老头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外貌如同健康的中年人。 而与此同时,老吕库古的内心也像容颜那般,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原本健谈的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几周都不说一个字;其次,他又找上那个法国企业家,请他为自己秘密雇佣特殊专科的建筑师,在豪宅内大兴土木,修建了无计其数的古怪房间和窨井沟渠;最后,他让人从遥远的鄂霍次克海送来只遮蔽得严严实实的水族箱,从此大门紧闭,不再见客,高挂闲人免进的大铜牌。 时光流逝,就这般不知不觉地过了四年,到了1936年夏季。这一天,小吕库古在密西西比老家,忽然意外收到自己叔叔从北卡寄发的挂号信,让其必须在7月7号前抵达吕库古公馆,他打算将所有遗产分给家族成员。 小吕库古闻讯欣喜若狂,打算立即动身出发,但在此时,有个人到访并竭力阻止他,此人便是赌输金匣的落魄公子哥。虽一番苦劝,但无济于事,小吕库古求财心切,依旧马不停蹄赶去参加盛宴。抵达埃苏迪加镇后,他瞧见所有的亲戚都到了。虽然如此,但在7号这个日期前,豪宅一律不对他们开放。这些人租住在当地镇民之家,满怀欣喜地彼此谈论自己今后将如何开始新生活。 约定的日期转瞬即至,这天傍晚,长久关闭的公馆铁门徐徐打开,约二十名老吕库古亲戚远房甚至包括养子,努力克制住内心喜悦,穿戴齐整,手握祝福词稿款款进入宅邸。当最后一名妇人抱着贵宾犬踏上鲜绿如茵的草坪,背后那扇黑铁大门沉重地关上了。 这20多人,大概不会想到,远处看似充满温馨摇曳的烛光,和老头那可掬笑容的背后,掩藏着无穷杀机。等待这群做着发财美梦之人的,将是一幕腥风血雨,和最后的晚餐…… 马洛一仰脖,喝干了随身携带的小酒壶内最后一口白兰地,随后发出一阵唏嘘,摇头叹息起来。 而范斯则有些不敢相信,抓过蜡烛凑近兽皮仔仔细细打量,生怕遗漏了什么,正用笔在褐色小本上记录着。 “然后呢?”正听得入神,他们却戛然而止开始各干各的起来,我不由万分迷惑。 “没有然后了,兽皮记书就写到这里,搁笔完结了。”胖子提过书稿,瞥了瞥身边的瘦子,道:“这上面写下的文字,还不如概述以及补充的完整,反正就是笼统地将事儿描述一遍,绝大部分都是老马脑补拼凑的。” “那这二十多亲戚后来怎样了?”alex也凑过去看,开口问范斯。 “还能怎样?多数是被狠狠地干掉了,总之肯定活不下来。” “我不明白,这个老吕库古为何要对亲人下手?” “这谁知道?也许老汉本身就是个极致的施虐者,一般有钱人大多变态,作奸犯科的。”一开口,范斯立即暴露出其底层思维,又搬出自己那套烂熟于心的阴谋论,振振有词道:“你想啊,所有资源都集中在那么一小群人手里,他们自然想干啥就干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喝血、越货、煽动颠覆、消灭地球人口,啥都干!” “只是可惜了那贵宾犬,我特别不能听甚至不敢想。” “可半截子的记录,那个小吕库古既然在写为什么不弄得完整些?”我接过兽皮,颠来倒去翻看,似乎就像他们说的那样,这则故事写完了。 “你得看第一页书稿最上面的标注。其实之所以写下它们,也是别人让他留个底做备份。万一出发到了公馆,再出点什么事,起码也能有份东西说明缘由,并提供有力证明。”马洛挑出其中一页,指着开头的署名,说:“看见没有?除了小吕库古自己的签名,还有个旁证,就是那位落魄公子哥,他也同样留了印章。我怀疑,这份记书写下的日期,应该在1936年7月7号前几天,并在最后一天被寄发出去的。而至于后八天里,这座公馆内究竟发生过什么?谁都不知道。” 首页兽皮最上方,端端正正印着个复杂的花卉图案,工整严谨,应该是某个望族的家徽。在图案正中央,隐隐约约有个字母。 “不,还有其他的记述!”我指着黑色双肩背,道:“之前翻的时候,里面还有个薄薄的账簿,上面全是些看不懂的外文字。” “你是指这个?”马洛朝我举了举手上发黄的破本子,说:“我也看见了,但这上面除了部分化学公式外,其余都是希腊字。我俩没学过,常春藤导师也许能读懂但人又不在,反正对当下作用不大,就是个摆设。” “诶?你懂不懂希腊字?”范斯啧着嘴,转向坐在一边的alex问。 “不懂,我对学语言没有兴趣,法文才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语言。” 这只折腾来折腾去,耗费众人尤多热情的双肩背,里头物件虽繁多,但碍于语言不通,对我们如何来认知暗夜之中吕库古阴宅里潜伏着什么,以及如何逃出魔窟这些最重要的问题,显然丝毫帮助都没有。 “不过嘛,你们也犯不着垂头丧气的,嘿嘿。”正在大家一味叹气时,alex忽然眨巴着眼,微笑起来:“别忘了马德兰也曾到过这里,没准他的文字里会提到宅子。” “对,险些忘了,快办正事。”胖子被点醒,不断推搡他,叫道。 这小子说的没错,适才在找出路时,我掏过他的包,果真有本黑封皮的笔记本,写满了蝇头小字,保不齐里头就有救命法子。想着,我也连声催促,让其立即翻看,找到脱出之路。 他装模做样地埋怨那么厚一本要短时间内读完,根本就是虐待迫害,不情不愿地打开背包,掏将出来。当他正襟危坐翻了几页后,忽然瞪圆大眼,让范斯举着蜡烛靠上前来。 “诶,我艹,真是见鬼了!”他继续往后猛翻了几页,垂下手来怒骂道:“这他妈写的是些什么鬼玩意儿?” “怎么回事?你不是读过吗?”我推了他一把,忍不住又拿马德兰开涮,嬉笑道:“你家老头都写啥了?快跟我们交代交代,许不是描绘与小三滚床单的细节不堪入目?” “闭嘴,林锐!都什么时候了尽开玩笑!现在问题大了!” 4:50s Chapter 29:启示录 chapter29:apocalypse(启示录) alex见自己话语引起了所有人注意,便将本子高举过头,他一脸严肃地叫道:“虽同样是个黑封皮,但并不是原先那本,有人用这笔记调包走了我爸的笔记。这本子属于一个叫ika(艾卡)的女人!” “还有这等怪事?”范斯马洛同时张大了嘴,活像两只蟾蜍。 “这是真的,不信来看,”他见众人一脸迷惑,有些急了,说:“譬如这段,三楼阳台门叫了管理来修,但半周过去了他电话还是打不通。还有这段,好想趁楼底小店主人外出时抱走它们,小狗好可爱吖。这……这他妈都写的是啥破玩意儿?!” 跟着,他打本子里抖出一堆明信片,拿起一张在手里晃,越加气愤:“你们说,像我老爸那种糙汉,会喜爱小清新的卡片吗?” 我也去凑了一眼,正是不久前见过的一帧照片,因我特别讨厌这种故作风雅青春纯情的玩意,都懒得捡出来看。图片是一株拍得很朦胧的向日葵,照片背面写着艾卡1996年9月摄于马赛。果然是本与马德兰那种老汉丝毫关系都没有的日记本。 “唉?这难道就是梦呓低语者本人?”我接过小照片看了起来,指着他大笑:“原来你是被个女人绑票骗来这里的。” “你除了整天取笑我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哎哟!”就在此时,身旁的alex又哇哇大叫起来,着实吓了大家一跳,只见他举起自己的票夹,连声咒骂:“这该死的偷儿,还扒走了我二十五块钱!”跟着,他将包里所用物品一股脑倾倒在地,细细查看。结果除了被我扯烂当口罩的内裤外,还丢了纳什维尔住所的钥匙包、半瓶苦艾酒、几个柠檬以及手提电脑的电池板。 这整件事正滑向失控的边缘,所谓的艾卡究竟是男是女,目前也不好判断了。 “我们来分析下,你先别急!”范斯一摆手,示意我们冷静,爬下沙发坐在地板上团起手来,说:“最要判明的是,作为人行事都有理由,梦呓低语者也好,簿子主人也好,先来找找它们之间的联系。” “我认为,留下这本日记的人,是梦呓低语者本人的概率极低。做惯偷儿的主,是不可能落下痕迹的。当然这也不绝对,或许废宅光线黯弱这人一没留神放错了回去。另外,有可能这本被掉包的本子属于其他受害者。反正不论结果究竟怎样,这个艾卡都和宅子有关,更可能也来过此地。“马洛托着下巴,皱起眉头盯着alex,问:“你所丢失的东西,都有些什么特别之处?” “没有特别之处,纳什维尔破屋只是临时租住房,除了一大堆香水瓶子外,啥都没有。而至于酒瓶,便利店里随处都能买到,更何况这酒都变质了。电池板嘛,能偷就偷走整部电脑了,但这人却不拿充电器。我现在很乱,并且也在回忆,但记不清许多了。” 摆在我们面前的谜题,当事的可能有三人,也可能两人。如果是三人,那么梦呓低语者同时认识alex和这个叫艾卡的女性;而若是两人,那么她就是艾卡。 “生活里我根本就不认识叫艾卡的人,而且这一类发骚期的少女也不是我的菜,老子我喜欢的是少妇!”尽管你一言我一句大家分析良多,但统统都在alex那里打了回票,他一口否决所有可能,将那本黑封皮颠过来倒过去看,想要找出答案。 “这么去说一个女的,未免有些。”往往这种时刻,我都会故作深沉地撇撇嘴。 “来看这段,更扯淡了。上面写着,昨天给她说了,但她婉言拒绝与我骑车去勒芒,还是跳海算了。我要穿着红色的衣裙,那样将显露腹部的曲线,我自己也觉得那样好美。”他将我拉到身旁,指着最后一页,说:“她还是个蕾丝边塑料花姐妹。” “那梦呓低语者提示你过来,究竟想你和小老弟做些什么?总不见得光想着要谋杀你俩吧?而且黑色双肩背也已找到,想让我们知道的也全数知道,”范斯瞥了一眼双肩背,搓揉着胖脸,叹道:“而照现在发现过来的,你爸马德兰似乎与这件事的关联越来越远。留给我们的有限资料,就只有这座宅子的建造原因,和老吕库古中风后换了个大脑,7月7号到7月15号之间八天里,他外甥拉扎洛斯后续究竟怎样,有没有离开大屋,全数未知。还有,这黑色双肩背,究竟打哪来的?这么一算,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什么落魄公子哥,邪教份子都有作案的嫌疑,总之我都被绕晕了。” “这倒不难推演,光是冲包的外观看,很古旧了,是英军法军的那种作战背囊。在我们大家认知的人里边,只有小吕库古参加过一战,皮草纪事也由他书写,因此物件属于他。”马洛再次取出薄本子,一遍遍地翻看,问:“现在唯一还能念想的,就是这堆理不清的化学公式,你们中谁是理科生?” 我俩尴尬地相视,摇了摇头。自打六年级开始,我理科就从没及格过。 “你的意思是说,或许这只双肩包,就是当初遗留在宅子里的?而化学公式是某种能出去的办法?”alex一把拧住马洛领带,由于太过凑近,竟吹熄了他手里端的蜡烛。 “不,包肯定是其他地方移来的,不然还要底稿备份做什么?谁会带着证据走去将被谋杀的现场?“胖子在黑暗中摸索着,说。 也就在这一瞬,黑暗中我似乎看清了些东西。 “且慢,先别点其他蜡烛。”适才屋内陷入绝对黑暗,我瞧见四周现出了痕迹。一组清晰的手脚印,浮现在木梯到原先摆放两只包的蜡油圈后。甚至,其中一只仅有一半,另一半陷在墙里。而手掌小而圆润,鞋印可能为三十八码(欧制38码,美制7码),一般高中生大小。 “哦?是吗?”范斯不由一愣,忙去翻小包,本打算用镜灯查看,岂料器材进了砂土不能用了。另外这屋子曾被水银浸透,产生了些许化学变化,想要分辨条痕极困难。他只得取出液态燃料真空包,照着角落地板挤了一圈,掏出打火机点燃。熊熊火光闪过后,一排赤红色印子清晰地显露出来! 这竟然是曾出现在鱼皮卧室前的獍行!这个拿走背包的人,带着它一路走来这里,并且故意隐匿起来! 而且,比起这组脚印更重要的线索,我忽然明白过来,头脑不再浑沌,双眼直视墙头。 “你最早到的时候,为何没有发现?”马洛满脸质疑地望着我,刚想发问,却见我神色异样,不由开口说:“你怎么了?” “刚来时屋内就点着蜡烛,我这种眼睛委实分辨不出微光下的痕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适才范胖烧地板时,在高亮中,我见到了更离谱的东西。”我犹如昨晚被鲁迅先生鬼上身般,双目炯炯有神,表情肃穆,手指前方,正色道:“墙上,有字!” “字?哪呢?在哪?”范斯按我说的将仅剩燃料全部挤进一个破碗里,凑近墙体点燃。一阵炫目的亮光闪过,不仅是我,他们三个也都瞧见了,确实有不少暗绿色字体写在小屋的四堵老墙上!那是熟悉的狭长体英文,其中不乏多次出现吕库古这个名字。但十分可惜,胖子随身携带的燃料仅此一包,再也翻不出其他来。 “快,快,快,把所有能找来发亮的全用上,救命如救火!”马洛心急火燎地掏出手机、电筒等照明工具,将脸紧贴着墙。 然而,这些文字不知被施加了哪种法术,不论点多少蜡烛,所有小灯火力全开,就是看不见。不仅他们如此,我也像盲人般束手无策。 跟着alex想到也许拍照会奏效,便让胖子用他的数码相机摆弄。可是,暗藏的文字只有在闪光灯下能看见,图片上什么都显示不出。(90年代的早期数码相机没有长时间点开闪光灯功能)这也表明,在这间屋子里有过一些讯息,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作者们采用了间谍密书,故意将文字隐藏起来。而若是打算看清它们,则需要在亮度极高的光线下才能显影出来。 只听得“噗通”一声巨响,身旁的胖子摔了个狗吃屎,险些崩掉几颗大牙。他一抹嘴边血沫,怒不可遏地爬起身,擎着蜡烛去照,原来是自己不小心,踩在地上乱丢的果皮上。 “我说,你们刚才谁吃橘子了?”他顺手抓起看了看,然后丢在一旁,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把抓起,左右端详,道:“诶?这应该被丢在这里有段时间了,起码也是在水银吞没屋子前。” “这?这不就是包里被偷拿走的柠檬吗?”alex提给他张纸巾擦手,看了几眼,越发迷茫,自言自语起来:“这偷儿拿走我的包不算,还跑来这里偷吃了三只柠檬,倒也没酸死丫挺的。” “好家伙!老范,法国佬还有那个谁,都过来,我全想明白了!你们看懂了吗?”正在两人埋怨时,马洛从床头一把跳起,开怀狂笑。 “那人只是切了水果并没有吃,啥眼神啊,瞧!柠檬上还有刀尖一类工具插过!”我拨开人群,在同一地点又找到截保鲜铝箔膜,这东西也被卷成筒状丢在很难发现的桌底。很显然,这个人在屋里似乎打算做些无厘头的手工。 “林锐!我忽然想起件事!你还记不记得?昨晚chris就是跟着灯光找来废宅的,”alex推了我一把,叫道:“尔后出来时你我也都瞧见了!我还问过你,这是大宅哪段,你当时说啥来着?” “我当然记得,可你别忘了,亮灯的屋子有个外窗,而如今,哪来的窗?”我苦着脸,指了指过道方向,叹道:“还有一点,这里是二楼!三楼咱们压根上不去!” “哈哈,我也明白了!”话语刚止,胖子裂开嘴笑了,他责令我们四周去翻家具抽屉,果真像他所想的,找到一些小玻璃瓶、酒精灯、乙醇(ethanol)和各种金属丝。 “你明白什么你,窗的位置应该最高在人胸口位置吧?可你们再看四周墙边堆的家具,全都超出了实际高度,如果在室外看……”我环顾四周,用手比划着,叫出声来。 “那个谁,别再唧歪什么窗不窗的幼稚问题了好不好?到了揭示答案的关键时刻了!不论那人在屋里做什么,都是为了看清壁上的字,但没有现成器材,所以临时搞出了简易电池!”马洛再也忍受不了电视竞猜般的问答,尤其是见我将话题慢慢带偏,便一口气将憋在肚里良久的答案倾吐为快,道:”獍行所有企图,都是冲着造出电弧灯来的!”说完,他喝令范斯将随身所带的器材凑一堆,就地开始做电池组,一边动手一边向我们解释,这究竟算什么灯。 所谓的电弧灯,是一种在爱迪生发明稳定灯泡前问世的照明工具。它以电弧来产生光源,属于气体放电灯的一种,具有三大缺点。一是光芒刺眼;二是寿命太短;三是对环境污染大,所以这项短命发明投入使用没多久就夭折了。但电弧灯能散发出极高亮度的光源,如同现在普通钨丝灯在爆掉前的高亮,它将能另我们很容易看清四壁所写的字! 假设此屋就是昨晚望见的三楼单间,躲在这里的人,正是举着灯查看四壁墙头的暗文字! 我一直想着马洛那句话题带偏耿耿于怀,却又无计可施。毕竟兰开斯特兄弟文化程度那要比咱们高多了,即便知道答案,也帮不上什么忙。至于动手能力极强的alex,却也不懂发明创造,他只能在现成电器上摆弄手艺。因此,我们只得盘腿坐下,又开始彼此间说笑话,缓解沉默的气氛。 “你说这簿子里一堆理工科公式,会不会就是教人做电弧灯的参考书?你多给眼镜参考参考,别一会儿搞砸把屋子炸了,咱们没了庇护所。” “公式是给人出题的,说明书应该是画图,别瞅你会修俩破钟,搞科研真不行。这种事,得换马德兰那类不撞南墙死不回头的倔驴子个性来干,他不是工程师吗?” “我也想啊,可这会儿,马德兰出发去找你二姐去了。你帮我劝劝他,好歹你二姐也是良家妇女。” 人这种生物,如果待在密闭环境中,始终紧绷神经,那什么念想都不会有,总得有人在一旁说说相声逗笑取乐,如此才能思路活跃开来。 范斯似乎也不善于发明,见我们说得有趣,半卧躺倒在地,参与进扯皮来。当听到我二姐美貌如花,居然也提出要相片看看,见我推说没带身上,便开始索要电话号码。这股赖皮劲头,一扫高知颜面,简直与alex当初一模一样。 “你家薇薇安小姐姐与你身高差不多,配我正合适,给老哥我撮合撮合如何?而且你看,年龄也差距不大,彼此应该会有许多共同爱好,而且我这人好运动,啥都行。” “就你?四百斤体重扑上去,他二姐就被压扁了。”alex盯着他皮沙发般的肚腩,忍不住笑了。这个万恶的法国小青年,潘多拉魔匣由此打开,从此后恶意无限放大,为应对我拿马德兰开涮,他专挑二姐作为目标来针锋相对。 而苦命的马洛犹如凡尔纳笔下流落荒岛之人,只能依靠自己杰出智慧,和仅存于头脑中即将遗忘的课堂知识,满头油汗独自忙活不停。一刻钟后,他扭曲金属丝,灌入乙醇插入玻璃小瓶内,勉强完成了自制电弧灯。 “希望没全部遗忘大学物理课程,一切都看它的了。”马洛擎起小瓶,抹了把臭汗,默默祷告:“上苍保佑,只需五分钟,五分钟就够了。” 范斯则打开褐色本子,嘱咐我们道:”你俩也别闲着。alex,你盯左侧墙头;小老弟,你盯右侧墙头。大家都要当好速记员,群出群力,别遗漏下任何细节。“说完,他对瘦子一使眼色,马洛接上电极钳口,一片超乎想象的光芒照亮整个屋子! 电弧灯忽明忽暗摇曳着,难能可贵地坚持了七分半钟,随着最后一束高光闪过,室内重新陷入绝对黑暗,我们四人坐靠大床,回味自己所读到的内容,难以喘息,甚至连重新点燃蜡烛也提不起劲头来。 这是因为,记录在墙头的文字,太过压抑与黑暗,以至于令人无法直视,难以喘息。 正如那标志性的狭长体字母,写下它们的,的确就是著书者小吕库古,内容并未提及他们在盛宴上遇见了什么,所有内容记录着7月8号凌晨,他带着八个人逃来此处避难,以及11号晚被迫离开此地的日志。在这些人里,还有个年青小伙狄奥多雷,似乎也曾参与过挖掘凶王古蛮的肠葬,他们构筑起逃生的主力,在这所大屋里不断周旋,斗智斗勇,试图能活着脱逃。 至于为什么要用隐形体写就,是因为在盛宴上众人发现异样转身逃跑时定下的约定,这种暗文字由特殊草汁制成,需要最大亮度的环境才能发现。而发难者无法走在光明下所以能逃过被破坏。小吕库古无法判明,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侥幸活下来的亲戚,万一这些人也走来此处,或许能获取相关信息以保全性命。 黑暗中,由我统一汇总撰写,然后众人重新点起蜡烛。 墙上文字大概记载着这些内容: “我们连续击杀了他多次,但不论射爆脑袋,还是砍下头颅,他都无法杀死。即便是在那冗长阴森的肠坑内,与透着死亡气息的古蛮亡灵搏战,也不曾有过如此绝望,我感受不到丝毫能够离开此地的可能,只求能挨到红月结束的十五号,也只能等待时机,才能获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能照见镜子,他望着自己,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坚持下的那场手术?我真是愚蠢,他如此强壮怎可能会将财产分与大家?他从头至尾就是个自私到极点的畜生,不论活着还是现在这般的行尸走肉。我们不过是他的献祭,来填入这深不见底的欲念和饥渴。血肉被绞碎,游离于獠牙和舌尖之间。 望着她,还如此年幼,睡梦之中甚至笑出声来,现实却如此可怜,早已没了父母,我也流干了最后一滴泪。此刻的他们,成为被驱使的饿鬼,仍在到处嗅着鲜肉气息。这种该死的血亲羁绊,将撕裂与它们联系最深生前最无法忘却的人!不论如何,我可以舍弃自己,但她必须要存活下来。我的小法鲁克斯,你是我们吕库古家族最后的血脉,一定要坚忍再坚忍地,活下去。 不管是谁,见字如见面,切记不能再跑回宅子正厅,从大门出去亦毫无可能。往下走,只有往地下才能避开他。我不知那鬼东西和人结合会如此可怕,亦料想不到会与曾经遭遇的古蛮亡灵如此不同,真是太无能了,太失策了。怎么办?丝毫对策也没有,而且上哪去找水银?没有水银根本无法阻停他。 无尽头的黑暗,曲折又循环的楼道,望不见光线,也不知白天黑夜。宅子被改得面目全非,俨然成了肠葬的一部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岂不是连自己也一块被束缚于此?难道是为了等待那极乐的长眠?这在逻辑上根本无法成立。 千万别相信自己的所见,当你以为综合所有发现已找到答案,事实已过渡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而当你接近过渡的阶段,真相又远远将你抛在其后。 我写下六条,如果你能看见,必须谨记在心。 一:尽一切可能让自己待在光亮里,你永远无法望见阴暗背后的他藏身在哪,而当发现自己影子正逐渐消失,立即逃跑别抱丝毫侥幸,这意味着,他在靠近。 二:别用任何科学常理去自欺欺人,因为这里一切都是颠倒的。只需记下,他不存在气息也毫无怜悯,他是死去的。要避开他的右臂,狭路相逢间别直视他的双眼,始终保持清晰的头脑。 三:金属粉末,特别是生黑铁屑,如果能收集,一定要保存好,它可以在最危急时刻挽救你,暂时阻停他们的脚步。 四:设法掩藏好你自己,只要能躲藏到15号,一切都将平静下来,这是他和死神定下的契约,谁也打破不了。 五:在回避他的同时,让自己持续往下,最好能到达水牢那般的地方,我不知道它在宅子的哪里,但肠葬内必然会存有通向外界河溪的那种如蛛网般复杂水渠,只要找到这种地方,就能暂时歇脚,再设计对策。 六:如果谁发现了被藏起来的可萨掘墓人面具,一定要通过留字的方式,使得众人看见。只有它能发现那隐匿起来的真身,脆弱又枯朽,毁了它大家才可获救。在缺乏水银的前提下,那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最后:老人们和小法鲁克斯父母,不必再去寻找,我亲眼见证他们已经死去,很无奈,但这就是现实。 现在是11号的傍晚,他可能发现我们了,所以大家不得不提前离开。他会沿着我们脚步继续追击,这里仍是安全的,但别放弃希望长期逗留。 我本着主所赐予我的权柄,再次重申:不要忘却自古以来我们所有的奋战,此刻和那时没有区别。更别让耳边污秽不堪的言语主导你们,他所期盼的正是找到你并且撕碎你。不要轻易丢弃信仰,我们必要努力挣扎下去。正因为,要亲眼望见,焚毁这所盛满血泪和悲哀的大宅,令所有屈死的灵魂得登天国!” 我们一面哀叹着小吕库古悲惨的遭遇,又一面期望他能最终安全离开,回忆着内容,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他一直在抱怨宅子里没有水银,但在这废宅里似乎到处都能找到,不论是此间小屋的紫铜大花瓶里还是那个翻砂工地般底厅大锅内,可以判断阴宅存有大量储备。 他一直没详细说明所谓的“他”是不是老吕库古,这又是什么东西?按照描写“他”似乎不是黑烟水幕那般的稠厚物体,并且还能消融在黑暗阴影里。那么,这会是怎样的外形? 可萨面具不是好端端地放在最显目的楼梯门首上吗?小吕库古为何会视而不见,并且坚信东西已被“他”藏匿起来?这东西只是件饰物,要如何使用才能保命?和发掘出脆弱真身,一击而杀之? 如何往下?这废宅总共三层,假设存在水牢,又会在哪?他最终找到了没有?命运又将如何? 这些疑点,正如留在墙上的暗文字所示: “千万别相信自己所见,当你以为综合所有发现已找到答案,事实已过渡去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而当你接近过渡阶段,真相又远远将你抛在其后!” Chapter 30:碎颅者 chapter30:skullcrusher(碎颅者) 将近七十年前,在这座造型古怪的建筑中,曾发生过一场惨烈无比的血战,许多名门望族的布尔乔亚们丧身于此,名噪一时的吕库古家族也因此湮灭。 带回灾难之源的小吕库古,自身也成了阴宅殉葬品,他竭力护卫自己亲戚好友想要逃离险地,但现实的残酷,逐步侵夺走他全部的意志,扼杀尽所有的希望。 自从获得厌头罗金匣,老吕库古便开始处心积虑筹划谋夺妖王神力,想要为己所用。结果,魔髓入脑,远古妖王与阴柔人类相融一体,无穷尽的欲念将之生吞活剥,把好端端的一座大屋化为了修罗场。 屠杀整整持续了八天,夺路奔逃者不得不面对亘古未有之最大挑战,不知所踪。而惨案过后的调查材料均人间蒸发,无人过问。风雨飘摇斗转星移间,吕库古公馆成为丛山峻岭间高耸的荒墟,过往的荣耀与辉煌被岁月无情冲刷,逐渐沦为野兽们躺卧的巢穴。 小吕库古虽然留下了关键的提示,但所有文字都建立在受害者们对来龙去脉烂熟于心的基础之上。而仅掌握着有限线索的我们,自然两眼一抹黑,手足无措。毕竟,勇闯古蛮肠葬、取出妖王圣棺、具备丰富经验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们。连他都感到棘手陷入绝望,我们又将怎么面对? 然而,随着对吕库古公馆调查逐步深入,更多的疑问积压在心头,被牵涉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梦呓低语者、邪教份子、马德兰以及现在莫名冒出来的ika,他们究竟是打算重新释放恶魔,还是另有所图,统统不得而知。 一想到此,兰开斯特兄弟悲叹一声,陷入沉默。我和alex也只得合上双眼,放平身子,稍作休息,待到拂晓天明,养足精力再考虑脱身大计。 黑暗中,众人皆舒展四肢,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不久之后,伴着某人打了几个响屁,一片鼾声顿起,我们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我虽已很疲乏了,并时刻担心会被梦呓低语者侵扰,却依旧扛不住疲惫,意识开始模糊。好一场冗长幽暗的噩梦,仿若隔世,如同昏倒在那间楼廊底部的怪屋里,满是滑腻湿漉的感觉,绵软且无力。迷迷糊糊中,我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到四周变得异常发冷,并且耳畔边传来一阵时有时无的轻微响动。 大概在我三、五米外,正有个黑影绕着屋子在缓缓爬行,它既像在寻找什么又像是梦游。起初,我以为是瘦子马洛想找盛尿的器皿,结果顺势看过去,其余三人都在昏睡。这间屋里,竟无端端多出了一人! 黑影似乎注意到有人已经醒了,竟直愣愣地朝前爬来。此刻我头脑异常清醒,可身子却怎么都动不了,只得眼睁睁看着它逼近。哪知黑影到了跟前,却一头倒在我腿旁,抓拽我衣裤开始慢慢往上爬!凑得一近,我能感觉出这是个人形,并且纤细,而且似乎还是光着的,浑身上下十分冰冷,但就是看不清脸。不过数秒,这东西已凑过头来,我不由心底大骇刚想大喊,顿时一头长发垂了下来,鼻息间飘过一片鼻涕气味。我顾不得其他,伸手便推,结果触到的竟是个女人! 狭小陋室,睡着四个大男人,门板紧锁着,屋内遍布荨麻。一个女人凭空出现,并不停在屋内徘徊!黑暗中我似乎与她四目相对,这人望见我睁眼便停止爬行,把脸越凑越近,身上那股怪味也愈发浓烈。湿漉发束像针芒般顺着眼眶,滑进我眼睑缝隙,这一股难以忍受的刺痛,将我惊觉,发现腿脚明显能够动了。 我使尽全力伸手去推,不料却被她一把反制捂住了嘴,拖拽到屋企最深的角落里。就在这时,附近有人起来了,他摸索着点亮蜡烛,咳嗽了几声。也就在那一霎,压在我身上的份量随即消失,这个鬼魅般的女人在眼前凭空消失。 “谁在那里?爬来爬去折腾个不停?” 扭头去看,那是alex,他正环顾四周,满脸厌恶的神情。 “那个不是我,你刚才也感觉到了?”我压低嗓音,朝他爬去,说:“快跟我说说,当初你什么感受?就是初醒时那一刻。” “什么意思?我的感受?哪种感受?我根本就听不明白。” 我只得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对他描述了一遍。不过他听完,却连连摇头,表示自己遇见梦呓低语者那晚醒来后,与平日里无异。至于还能有肢体接触,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按你形容下来的,只可能是遇着女鬼了。”他点燃一支烟,讪笑起来。 我一下子急了,想起适才那东西在身上乱爬总会留下痕迹,便伸手去探,很快在衣襟间摸得满手滑腻。我将巴掌提给他去辨,只见在跳动的烛光下,手指间残留着牙膏状的粘稠,颜色老黄,气味并不强烈。 “绝不可能,过去梦醒后我一切正常,身上干干净净的。”他从我指缝中刮取一些搁鼻子底下嗅了嗅,说:“味道不臭又有点腥,我也不知是什么。你得问他们。” 说着,alex朝兰开斯特兄弟指了指,他们此刻也都已经醒来,纷纷仰头盯着门板,双眉紧锁。 “在看什么哪?”见状,我移到他们跟前,问:“你们为什么醒了?” “其实一直就迷迷糊糊的,根本没睡着,黑暗中就听见有人推板门出去了,等好久也不见回。刚想睁眼,就听见你俩在说话,所以纳闷起身看看,出去的是谁。”范斯打着哈欠,瓮声瓮气道:“你俩就不能消停些吗?” “什么?!整个过程我都醒着,压根没人出去。”闻讯我忍不住叫出声。 “不,确实有人,我也听见了,但这人并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马洛对我做了个噤声,示意向他靠拢,低语道:“这个人现在就在屋外过道里。” “别发出声响,我也感觉到了。”范斯紧跟着将耳朵紧贴门板,对我挥挥手,说:“喂,小老弟,你来试着透一下,看看过道那头的是谁?” 被他们一说,我也发现远处确有杂音,尽管十分微弱,但那是个女人。她显得极为痛苦,正不住moan,嘴里说着絮絮叨叨的话儿。我怀着惊惧不情不愿上前,并不敢正视,而当静下心去透,便隐隐约约瞥见个人影,正蹲在几十米外的拐口处,吃力地喘息。虽然体形相似,但显然不是,因为她穿着衣服。 “她说的是汉语,我能听懂一些,大概是在问那是谁,这里是哪儿,自己为什么会这副模样。”我努力睁大双眼,让瘦子闪开,又继续观望片刻,道:“可无论我怎么找,都看不见她的同伴在哪。” “那,现在要怎么办?”他推了推眼镜,回头去看其他两个人意思。 “我也正犯难哪,究竟要不要出去……”alex苦着脸,搓揉着双手。谁知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将远处那个女人惊得连呼救命,拼命划动手脚打算逃窜。只听得“咔嚓”一声,就感觉她身子的一部分被撕裂甩了出来,伴随着尖锐的惨叫,耳边满是滴滴答答鲜血流淌的杂音! “妈的,总不能看着她死,我等不下去了!”范斯站立起身,抓起我的撬棍,爬上木梯冲了出去。 “范胖,你先等等!”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alex也手握猎枪,紧随其后爬将出去。马洛原地顿顿腿,夺过我的步枪一咬牙也跟着上去。我只得随手捡起角落里一把羊角榔头,呼喊着他们名字窜出小屋。 我们一行四人朝着拐口方向狂奔,为了给自己壮胆,沿途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可到了跟前,那惨叫哀哭戛然而止。整片过道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留在楼板上只有水渍,似乎她也是从池子里出来的,并一路艰难无比地刚爬上二楼。 “是被什么拖走了还是自己躲起来了?怎么地上不见血?”胖子打亮手电,细细观察,我和alex立即转向,警戒起自己背后。就这样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来到了厢廊的走梯前。 正在此时,一道闪电照亮整座厅堂,我正迷糊全封闭的建筑内这光是打哪射来的,结果回头再看时,就瞧见东张西望的马洛身后,假二层的某个角落里,赫然站着具体魄强健的怪影! 这东西身长足有二米,弓腰驼背,脊椎极为扭曲,一个三角形小脑袋上镶嵌着四颗夜明珠般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我们。它的右臂严重萎缩就像个鸡爪般无力地荡在胸前,而左臂异常粗硕,提着把大锤子!浑身乌漆麻黑,一身铁疙瘩像龙虾般棱角分明! 这东西,我仿佛见过,不,我的确见过,就在独自一人晃荡在过道时,伴随着闪电划过,突兀地冒了出来! “马洛!快闪!”我急得满头大汗,朝着远处瘦子狂呼起来。他虽然还未完全明白,但身形已压低下来。就在此时,怪人狂啸一声,抡起那巨大的锤子砸来,只一下便击碎了整段楼梯扶榄! 马洛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前滚翻,竟从范斯档下滑过,我来不及拉他,刚擎起榔头预备挥舞,就听见“啪”的一声巨响,怪影脑门开花,无数骨屑四散开去。这是alex,正背靠墙角,抬手举枪连连开火。只可惜一次只能填三发。在他换弹间隙,那东西狂叫一声,朝着众人撞来,速度之快,气势之猛,简直如同百米赛跑最后冲刺! 马洛蹲坐在地,举起我的步枪朝它开火,怪影早有提防,竟伸出巨型左臂往面部一挡,随着“噗噗”数声,打出的铅弹纷纷被它弹飞,这东西浑身好似钢浇铁铸一般,刀枪不入!见有其他方向射击,怪影掉头扑来,马洛忙甩开枪,手脚并用往后倒爬,这么一来,怪人距我却越冲越近。我使尽全力将手中榔头朝前飞掷,羊角尖直直插入三角脑袋正中,可这东西丝毫不觉痛,立马又将目标对上我,足踏墙头借力飞身跃起,预备猛然落下将我重重压扁在身底! 我知其厉害,大叫一声不好,翻身侧滚,生生躲过这致命一击。怪人好似背后也长着眼睛,单手支地两腿上下翻飞,呼呼作响。我一没防着当头挨它一下,满目眩晕,等清醒回来,见自己已被其踩在脚下。 跟着,那东西脑袋由中缝裂开,攀爬出无数蚯蚓般的触须,一股黑气迎面喷来。我暗暗叫苦,正在束手待毙之际,只感觉有人抓着双腿往后猛拖,一下子被拽起。那是范斯,他竟硬生生将我从这东西底下抽了出来。而怪影喷出的黑雾,立即腐蚀了整段楼板!与此同时,墙角的枪声又响了,子弹洞穿其右侧太阳穴,怪影颤抖了两下,似乎有些犯晕。趁其站立不稳,马洛端稳步枪,枪管抵住其天灵盖,近距离开火,犹如铅丸打进大理石像里,炸出无数骨屑,其中两片奔我面门而来,顿时扎进脸颊,痛的我嗷嗷大叫!忍住剧痛拔下一看,是螃蟹般尖锐甲片。这东西的脑袋被炸去一大半,显然已遭重创。岂料马洛洋洋得意预备再补第二枪时,它举起手上家伙什转身飞扫,一下子把他的枪打飞脱手! 简陋的火枪砸在墙头立马分崩离析,成了数段,彻底寿终正寝。马洛吓得面色煞白,小便失禁重重摔倒在地。我回头去看,alex正在拼命填弹,眼见是来不及了。怪人挺着锤子朝瘦子裆部砸去,我抓过地上碎砖,不管有用没用,对它撒了个天女散花。就在此时,又一道闪电划过,将整片大厅照得雪亮一片。我迎面看个正着,不由咋舌,这哪是什么擂鼓瓮金锤,分明是一只爬满马牙的巨螯,足有风扇扇面那么大,难怪它只是随手一挥便撂倒整段扶栏! “碎颅者!”马洛狂叫一声,索性闭上双眼,只待等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熊般的高大黑影飞扑上前,举起手中撬棍猛戳,顿时捣穿了怪人的脖子。别看胖子大腹便便脑满肠肥,还真有把子傻力气。那东西似乎被打懵,范斯顺势发难,一脚踩住其脑袋,双手往外猛拽铁棍,一下子扯断了怪人脖根数条大肌腱,它整个脑袋立即耷拉了下来!远处的alex此刻也已装填完毕,飞奔上前助战,对着这具庞大身躯连发三枪,将其打得步步后退!我也从斜次里窜出,抓起目视范围内最大的一块板砖,兜头掷去,正着怪人面门。它从扶手断口处跌出,直愣愣摔向底厅坚硬地面上,顿时坏了一地的六角形砂模! 怪人半拉脑袋被砸进腔子里,眼见是不能活了! “范斯,刚才你为啥见死不救,尽躲一旁看?眼镜难道不是你兄弟?”alex怒不可遏地望着范斯,质问道。 他却并不答话,窜到梯前打量,将手中撬棍像投标枪般掷出,打算将底下抽搐的怪人扎个透心凉,可惜撬头已经打曲,只磕着那东西坚硬无比的身躯,插飞进另一头铁砂堆里。 “矛!需要比撬棍更长一些,尖锐的管子!它身上不是疙瘩,而更像是龟壳,甲与甲之间有空隙!”胖子回头扫了alex一眼,说:“猎枪一类的玩意儿还是收起来吧,不管用,铁砂铅丸打在这东西坚硬表皮上,烈度就被全身甲胄化解了,我现在还头痛不止哪,满耳都是回音!” “比铁棍更长一些的,就只有摞在那头的大堆横管钢筋条,不过你可以说说那是什么吗?”我朝底庭几口大锅方向指了指,问。 “我哪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海气那么重,一股水草腥味,冲得人眼都睁不开。它也没啥了不起的,就左手厉害,被随便砸一下半条命去了!”他扭了扭脖子,预备下楼到处翻翻,看能不能找到几件称手的兵器。 “你们刚才不是管它叫……”我仍是一味追着他问。 “就是随便定义的,你看那东西外形,手掌就是个铁锤,活像神话传说中的碎颅巨人。”马洛站立起身,摇头叹息,忽而又像想起什么,抬眼盯着我们,惊问道:“这难道就是他?屋里墙头怎么写来着?要避开它的左臂还是右臂?” “应该是右臂!”“记得是左臂!”我和alex努力回忆,一下子就这个细节问题争执起来。 “妈妈咪呀!”这时,楼梯才没下几步的胖子失魂落魄逃了回来,边跑边叫:“哥几个,那鬼东西消失了!就一眨眼功夫,这才几秒钟啊!” “没了?怎可能?”我忙探出脑袋往下瞅,果不其然,碎颅巨人又伴随着电闪雷鸣,悄无声息地窜走了! “别再围成一堆站着看,当心被它偷袭!林锐,这附近屋子里有没有什么武器?”alex忙抓起猎枪,毫无目的地左右乱瞄,见我连连摇头,问:“各种橱里全翻了?” “假二层对面两间破屋还没走过,这厢数间屋里我就忙着敲砖,未曾倒腾过家具摆设,诶?”我朝着远处的厢房扫了几眼,就瞧见正有个影子趴在墙角。那东西浑身麻乌,体型纤细,头发很长,又黑又密,直垂在地,身子好像还是光着的。一回想适才睡梦中那一幕,我背上栗起整片鸡皮疙瘩,不由失声大叫。 “别再叫了,我也看见了!怎么一眨眼功夫跑那头去了?”范斯抓起两块板砖,将我拢到身后,道:“由我和alex来吸引它的注意力,你带老马设法去搞些钢筋来对付它!” “找钢筋?”我心说那女鬼好像也没威胁咱们,犯不着对付它这么严重吧。 我的话音未落,楼道那头便传来一阵沉重脚步声,正有只狂牛般的东西不顾一切冲出来!在跑下楼的同时我扭头回望,这才明白过来。适才大家都往那端瞅屋子,结果却看岔了。我只注意到屋内有人影,而他们阴差阳错发现原本死底下的那个碎颅者,不知何时又窜上了楼,正在廊道那头傻站着,被我一声大叫,吸引了注意力。 而又继续下了三、五级台阶,另一幕不可思议的情景紧跟着发生了!原本躲藏在屋内的女鬼,猛然窜出屋子,尾随碎颅者踉踉跄跄飞奔。我本以为她会发起凌厉攻击一下撂倒那怪人,结果仅仅被它瞪了一眼,女鬼就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往我们这端逃窜。也许她之前被这一身海气的碎颅者堵住去路,此刻被我一叫顺势解了围,正预备溜之大吉。 女鬼以一种百米冲刺的速度冲来,我像防野狗般习惯性蹲地上捡起两块板砖,轮得呼呼作响。不过她却熟视无睹,只顾一味低着头疾跑。待走得近了,我不由暗暗称奇,一般鬼运动方式靠飘,而此物却是双脚有力的点地,摆动时腿部肌腱一胀一收,似乎是个人。在此人距离我十多米时,我才大致看清其外形。这果然是个女人,穿了套黑皮衣裤,外加满面污垢,一蓬凌乱黑长发随风飘扬,难怪我怎么看都是黑漆漆一片。此时的她,已近乎歇斯底里! “往过道尽头跑!”本以为只有我一人瞧见,岂料他们都看见了。alex忙飞窜出去拦下碎颅者,抬手举枪,朝着那东西打了几枪,掩护黑发女孩逃命,高声大叫道:“长廊尽头有间屋子,先藏好你自己!” 我和马洛再顾不上其他,径直来到几口大锅前。此刻,楼上两人与碎颅者已开始近距离接仗,厮打进入白热化!他们慌作一团,拳打脚踢,开枪的开枪,抡砖的抡砖,叫骂声不绝于耳。只听得“砰、砰”两声枪响,alex像跳鞍马般跨过栏杆夺路而逃,而胖子一把抱住怪人从楼梯上翻滚下来! “不妙!”瘦子马洛咬咬牙抓起地上一截钢筋条,打算直冲上去,回过头对我连连叫骂,说:“你傻愣着干嘛?快快帮手啊!再不救老范他就挂了!” “闭嘴,眼镜!别瞎指挥!”刚落地的alex挥舞手臂,让我们都退回去,道:“赶紧分开先各自找地方藏起来!咱们这叫战术性撤退,化被动为主动!” 话音刚落,胖子和碎颅者已缠抱着滚落楼底,那东西身躯先砸地,摔得个四仰八叉。范斯从它身上爬起忙摆稳架势,抓住胳臂又是一个过肩摔,这股爆发力惊人,竟生生把这几百磅重的庞然大物摔入铁屑堆里。然后他抹了把鼻血,往斜刺里一滚,藏身在覆盖铁丝渔网的雕花架子床背后。 那东西从被砸进铁屑的一刻起,就像掉入炼狱般痛苦不已,手脚乱拍,黑色粉尘漫天飞舞,嗷嗷怪叫几乎震聋耳鼓。我潜身缩进角落,屏息观察,见它此刻已直愣愣爬起,像只洗完澡抖水珠的狼狗般,将全身沾着的粉末甩个干净。铁屑纷纷扬起落下,犹如下了场冰雹。待所有杂音消散后,碎颅者愣在当场,脑袋九十度扭来转去,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我们的踪迹! 5:06s Chapter 31:Attack(兽攻) 整个翻砂工地一片寂静,四下里都在悉悉索索闹着动静。 那是他们几人,正在不停移位,一是企图打乱它心智,二是在找称手的兵器。碎颅者站在原地,头扭个不停,正在努力辩听。它刚想扑向前方,便让后方的杂音搅乱心智;刚抬起爪子打算往左,右边又响起敲击,这种四下里都是敌人的处境令它身心疲惫。 我在梨子皮般的废金属条中翻到一把二齿叉镐,反手藏于身后,持续爬行着。而另一侧的alex同时找到了一把缺牙刃消防斧,正拿在手里比划。在这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谁都看不见,但他那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分明就是在提醒我领会其用意,但老是这么打转也总不是办法。渐渐地,他离那东西越来越近,而自己却浑然不知,如果再这么绕下去,不出几分钟就将爬到它身边。 远处的范斯嘬了嘬牙,伸手甩出一块碎砖,石块正巧砸中锅子,发出“咚”的一声闷音。碎颅者随即有了反应,四肢踏地朝前猛冲!而在这过程中,alex走走停停,掏出自己手机按亮丢地上,一个侧滚又往后翻倒,躲进欧式大橱背后。那东西一头扎过去,被脚下乱七八糟的钢筋铁管绊倒,而当再度爬起身,又像失去了目标般发呆起来。而亮着的手机,距离它不足五米,它却看都不看。 “难不成这东西是个瞎子?它是靠听觉来辨别方向的?”我心中暗暗地想。 “一、二、三!”角落里传来胖子的计数声,碎颅者的脑袋一下子又侧转回去,开始向他逼近。才跨出没几步,手机叽叽喳喳又开始想起铃声来,碎颅者一愣,又调转方向,飞扑过去,长满藤壶的大脚将机子踩得粉碎! 这种时间,是谁打来电话?或是alex预先设置了响铃功能?但他手机没那么高端,无法延迟啊。莫不是打电话者是chris对,一定是chris,她久不见报平安,此刻必然很心焦! 我刚想去扑手机,但是太晚了,被飞速赶来的碎颅者长满马牙的大脚丫一踩,顿时稀烂。 我明白过来这是在干什么了,不过代价太大了些。手腕上的电子表,它肯定是不能用了,连接扶梯一战时已被砸坏,但铃声功能还齐全,我见他们几个纷纷掏出光笔手电之类的照明工具寻找它的位置,怕动静闹太大反而弄巧成拙,忙设定三秒后响铃,朝它掷过去。果然伴随着一声“i'vegotthepower!”碎颅者高举锤子般的左臂,狠狠砸下,我的手表算是彻底嗝儿屁了! 为了防止怪人耍诈,我谨慎地掏出手电,朝它脸上射过去,见那三角脑袋在光芒中被照得雪白,碎颅者依旧傻傻站着,丝毫反应也没有。 “就是现在!”alex大喝一声,举着荧光喷筒朝着它直冲过去,来到近处开始狂喷,顿时那东西满头满脸花花绿绿,活像只螳螂!而左右两侧的范斯马洛也同时窜了出来,手握横管螺纹钢条,如同十九世纪初的长枪龙骑兵般对准碎颅者身上猛戳。我不甘落后,也端着稿子飞奔上前,使上此生最大气力照准三角脑袋兜头砸下,齿牙深深陷入天灵盖,碎颅者猛一挣扎,整颗脑袋挂着镐头被扯了下来! 跟着,我们还没来得及高呼胜利,这东西的腔子里忽然冒出大股咸鸭蛋黄似的油腻,手脚乱舞,掐着自己脖子撞开胖子夺路窜走!一眨眼功夫,它就攀着墙头爬回二楼,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穷寇莫追!”我忙伸手向他们挥舞。 三人摆手大笑并说原本就不打算去追,纷纷围拢过来,让我举起稿子给他们看挂在上面的头颅。凑得近了才分辨出来,这哪是什么脑袋,不过是一堆焦化甲壳堆砌起来的附属肢,发育得很畸形,左右也不对称,上面布满凹凸不平的马牙,散发着一股腐败水草的臭味。四颗绿豆眼珠其实是几个类似排水换气的圆孔,一种闪着幽暗光泽的半凝固胶质,正汨汨地打这些窟窿里流淌出来。 “为什么要拿喷漆筒喷它?靠得那么近这东西一抡爪子就能将你脑袋拍下来。”我伸手拧住alex衣领,质问道:“不要命了?” “哎,我们跟你不同,你看得见我们看不见。油漆是荧光的,只要附近有光就能看见它,这也是为了防范再次被它脱逃失去踪迹嘛。” 马洛小心翼翼地捧起“头颅”半跪在地,伸手在脑壳内掏着,然后掬起一捧发亮的脑髓凑近鼻孔嗅了嗅,举到众人跟前。 严格来说,半凝固胶质本不会发光,亮着的是上面一段段犹如神经网状的脉络,但随着离开身子的时间一点点过去,脑髓也逐渐变得黯淡,最后彻底失去光泽。 “很腥,有些像刚拖上岸的牡蛎气味。”我招招手,让alex也来分辩。他居然探出手指蘸了些,放进嘴里吃了起来。见状胖子忙伸手制止,但为时已晚,他的舌尖已舔到这种胶质。只见这小子砸吧着嘴,眉飞色舞,连声夸耀这东西的滋味就像在吃德国螃蟹,鲜得不行简直让他下巴都掉了。 “这种乱七八糟不知来路的东西,乱食一通当心吃出病,你真是个野蛮人。”马洛一脚将“头颅”踢得老远,皱着眉头斥责。 “这东西如果在我里昂老家,一准就被吃没了。”alex却不以为然,说在法国,像牡蛎、蟹子那样的东西刚从拖船上被卸下岸,就直接被拿去码头附近的餐馆里做鲜品,稍做简单处理后端上桌,当地人拿食盐、蘸料洒一洒,就生吞下肚了。其实在美国南部的几个州,也有这种吃法。 “不论这是什么,基本可以判明一点,它是打水里出来的。这也表明,在废宅某处,正如小吕库古所预料的,一定会有个水牢,而且面积巨大!”马洛取出一只塑料袋,包了些胶体纳入口袋,说回去后交给实验室做调研,分析里头成份。 “啊。当哥伦布结束二百四十天远航回到西班牙那刻起,地中海贸易就被大西洋贸易给取代了。”胖子背着手,表情愉悦地抒情起来:“而当老范和老马在经历二十四小时峥嵘岁月后,最终干翻了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古蛮移植脑袋,也就代表了吕库古阴宅之谜昭然天下已经是一步之遥!” “诶?不对!你这个说法很有问题!”alex听完抒情,伸手拍拍范斯厚实的背脊,指出其中的疑点,问:“它怎么可能会是从水里出来的?若真的如此,暗文字里的拉扎洛斯。吕库古还打算带人去找水源,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白白送死?” “管它呢,这不过就是我随口嚷嚷,怕啥?!”岂料胖子白眼一翻,骄狂起来。他手指脑袋,喝道:“再来一次它还得死,这古蛮怪物的路数都叫咱们摸透了!它就是个瞎子,靠追踪声音捕猎生人,我们是什么人?兰开斯特兄弟!老范和老马都是全能高手,alex枪法又准打架又一流,还能不管不顾地拼命!而咱小老弟简直就是千里眼暗夜杀手,咱们这个超强组合,还能让这区区爬虫怎么着吧!” 说完,他带着不容置疑的眼神一一扫过我们每张傻笑的脸,然后掏出weed美滋滋抽了起来。说实话,被人捧臭脚的感觉,实在美妙,即便再心存迷惑,但谁都不愿露怯。试着去想,也许正像他所说的那样。我一个逃犯,尽管没干啥丧绝人伦的坏事,起码比起普通人会更强一些吧;alex是个独自混荡北美好些年的逾期滞留者,深谱生存之道;而这范斯马洛两人,也是天涯同命鸟,同样境遇下的低收入者。长期从事着冒险历程,不论体质还是经验,都有过人之处。这些,丝毫不假! 就这么盎然了几分钟,胖子过足了瘾,开始招呼我们往底厅另一侧摸索,打算先找完四周角落再爬楼,看看厢房内有什么称手的家伙。长柄斧子算件不错家当,但只此一把分配不过来。而满地长长短短的钢筋,表面太过毛糙不平,刚才勇斗碎颅者就已搞得手掌鲜血淋漓,不做处理很容易破伤风。不仅如此,他们还打算继续深入,想找到那个污泥水池子,也就是厕所座便器里瞥见过的地方。它一定存在于宅子某一处,只是还未被找到,而大家的方向感都很差,辨不清大概会在哪。 越过几口大锅时,范斯马洛停驻脚步,打着手电蹲下身子,好似有所发现,开始细查起来。见杂物太多,大家一起动手拆了炉灶,移走部分钢管,这才发现底下别有洞天。这中央被人掘出个直径六到七米的大圆坑,填满了半凝固的水银,坑道曲曲折折一直往下,似乎没有尽头。 我被推搡上前试着去透,但满眼血红一片,根本窥视不出这坑挖得有多深,水银里还掺杂着其他金属粉末,这对我视觉而言,是严重障碍。见俩人暂时待着没有要走的意思,alex索性将斧子留给他们,招呼我继续往角落去。一阵阴风刮过,他不由打了个寒颤,摇头哀叹出来时太急,应该把黑西装穿上,这会气温又下降了。 两小时前我带着水井爬过来的他们走出怪屋时,他顺手将那件沾满血污的外衣带到了小屋里,那时大家初来乍到对什么都很新鲜,又是解读兽皮记书又是自制电弧灯阅读墙头暗文字,竟抛至一旁,几乎遗忘过去。 “你觉得这件黑西装会不会也是马德兰的东西?” “难说,我也没细看,那是春秋装,在这季节里显得有些厚了。但我家老头应该能穿得上吧。”他啃着指甲皮,淡淡说道。 “可要真是你爸,按西装上的出血量,这会儿正身受重伤,不知倒在哪里了,你难道一点都不着急么?” “这我也不是没想过,但我家老头是个土老冒啊。那套西服过于浮夸,简直像潮人馆橱窗内的非卖品,一个老汉能穿着它招摇过市吗?我觉得吧,穿你我身上那还合适些。再说回来,真是那样,他也在刻意逃避什么,总之一时半会找不到,咱们干着急也没用。”他掏出烟卷点燃,说:“不过,挟裹衣服乱跑时,我隔着料子能摸到兜里有些东西,可能是票据,也可能是信用卡,往后找人破了密码将钱提出来。一会儿再上楼,再仔仔细细翻衣兜搜搜,也就明白整件事了。现在哪,我更感兴趣的是刚才逃命那小妞,她究竟又是何方神圣?” “这女的一心只顾着跑,我也没看清具体样貌,总之长发及腰,身材倒挺窈窕,面容应该不会差,我也正纳闷她究竟是什么来路。” “嘿嘿,我当时站在墙根,瞧见她侧面了。这应该是个东方人,比我俩成熟许多,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欢异国情调,这妞挺中我意。奔跑中,她还对我说了句话,这才是我最想弄懂的,早知现在当初就该去学些外文。”alex抬眼打量二楼那个方向,道:“她望见我时,忽然冒出一句话,我也不知她说的具体是哪国话。” “看外貌应该是东亚人,南亚的女性没她那么高,那么,你不妨试着模仿下她的发音,听听大概会是怎样?” alex咿呀咿呀嚷了一通,我也分不清是哪国语言,但听着有些像中文。而新的问题来了,那就是,说中文的人隔着门板我似乎见她已被干掉了,而后来又没找到遗体。那么说,难道所谓“女鬼”、被干掉者、皮装女都是同一人? “你再学着说来听听,我觉得那好像是中文啊。”我想多听几遍,做最终确定。 “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他说着继续又学了几遍,我仍旧没听懂,隐隐约约就辨出一个词,“天脸”,但那是整段句子,只有两个字根本于事无补,最终也只得无奈地放弃。 我有种直觉,这女的慌慌张张,应该不会是诱拐我们来此的梦呓低语者,哪有设局的人反而被陷在局里自己出不来的?她也不太像是楼道内moan流血的那位,很明显四肢健全,更没有受伤。至于她是谁?有一千种可能,也有一千种不可能,这个问题,只消再度走回小屋,开口问明即可。 “那,要不现在咱们回趟小屋,去看看她问个明白?”我抬眼望着楼梯,问。 “这事不急,忙完后回去再开口问好了。她大难一场,没吓死已是大吉大利,对谁都会很警惕,自身也没有安全感。或许她根本没躲进小屋里,而藏在他处,总之一时半会也不会找到。另外像我这种痞子相,她就算面对面,心理肯定特别戒备。”他也抬头望了望楼梯,思索片刻道:“还是让她好好休息睡一觉,醒来后彻底放松再问吧。” 见alex如此,我也只得收起好奇,着眼脚下的搜索工作。 底厅里除了各种管子就是铁屑金属丝,实在找无可找。我们快速逛完边角攀上另一侧楼梯,上了二楼,在两间厢房内倒腾起来。我回想起那女子趴地上长发黏糊糊的模样实在有些惊悚,不愿随他进屋。自己走去另一间破屋内。刚来到门下,就瞧见斗室活像个宝藏!屋内正墙挂着一把弓弩,四周还有俩副中世纪的链锤(spikedflail),角落的架子上插着十多根纯钢标枪! “哎哟我艹,这屋子主人是什么来头?”见状我大吃一惊,快步走上前去。 这间屋子,就像别人特设的武器库,物件摆放得端端正正,就差两头没站着几具全副武装的中世纪盔甲。我一下子恍惚起来,光站在原地看,刚打算招呼alex过来,却听他隔着墙,对我吹了声口哨,似乎有所发现。我忙取下那一大堆东西,拿被单一裹,抱着它们出了门。 数段黑色滑腻长发散布在陋室一只脏得看不清原色的床上,被褥间还有人碾压过的痕迹,这个女的躲在这里已有段时间,甚至还睡过一觉。不过,他让我看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床头柜前,散落着几个尖椒灯泡状的厚玻璃瓶,它们被密封起来,里头既没线圈也无金属丝,更没有电路套口。拿手里掂了掂,份量不像外形那么轻巧,完全不知派什么用处。 除此之外,屋内还有两把工具,一把是羊角榔头自不必多言,还有一把是坏损的钢叉子。它长度像标尺,通体纯铁打造,顶端被磨得尖锐无比,把头已经脱落,拿在手里挥舞,感觉十分灵便。 “这屋里见不到其他东西,将它们都带上。”他指了指四周,让我去看。屋内的大小立橱抽屉都给翻在地上,基本都是各种旧衣服被褥类的日常用品。他扯过床单,让我将所有东西打个包裹,一起驮在背上,两间屋企除了狼藉一地的家具,再找下去也是枉然。 “这把弩是你那屋里翻到的?”在整理时,他拿在手上把玩起来,问。 “我觉得实在有必要再查查那屋,被你一叫我就仓促过来,兴许遗留了许多角落未找。” 我将那屋的摆设大致对他形容了一遍,他被勾起了兴致,打算去那里再看看,没准还会有被锁起来或藏起来的枪支。 “就刚才那顿胖揍,我觉得你那事多半是藏不下了,山下警局的人没准也在进发的路上。不过,好歹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我们可以学邪教份子的手段,迅速找到出口逃之夭夭。” “这点我现在不怎么担心了,外面下着豪雨,雷声那么响,杂音枪声都被过滤了。如果他们会来也早就到了。还有,要是再有意外,不必顾着我,自家性命安全第一。” “枪一类的东西还是由老子我来保管,你根本打不准,那是白白浪费弹药。而他们俩人一个只是有把傻力气另一个胆小如鼠,全都不堪大用。” 我和他就这般说着,走出房门,刚来到廊下,四下乱窜的alex就被我伸手一把拉住。他刚想发问,我便做了个噤声,朝远处指了指。然后我拧亮手电,对着底庭十几米远的地方照了照。 “看看那是什么。” “这……!什么时候来的?” 范斯马洛依旧趴在原地研究着水银大坑,孰不知伴随着闪电划过,那只碎颅者又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此刻正站在俩人身后不远处弓着背,不住在空气中嗅着人味,而他们却浑然不知。 我不敢轻动,更不敢肆意喊叫,因为那东西距离他们太近,俩人受惊后必会发出惊叫,如此一来,就将陷他们于万劫不复的危险之中。 “alex,我说你爸马德兰怎么又盯上他俩了?你劝劝它,别那么死缠烂打,多大年纪的人了。”我嘴角一抽搐,尽管不合时宜,但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取笑他缓解心头恐惧。 “我说林锐,你什么眼神啊,这分明就是你二姐。就算贪恋胖子的身板,也别那么急,一个女流风急火燎的算怎么回事。你俩是亲戚,你来劝它一定听你的。” 童言无忌,取乐无罪。这人要是一紧张,外加身边有个伴,就特别容易奚落对方。其原因无非是两点,一是告诉对方我淡定得很你也该放松下来;二就是担忧对方不冷静容易做出错误判断。也许,最早的东方相声艺术并不是澡堂子里逗捧表演,而是一种人性最初的完全释放。 但是,我很显然想错了,他比我冷静得多。 有句话儿叫书生误国,越是精于谋略酷好思前想后的主,越容易耽误事儿,我就属于这种无能之辈。就在取乐对方的片刻之中,这一棘手问题瞬间让alex破解了,他几乎连想都不想,稍稍定了定神,便用一种极为平静的声音大声说道: “老范,眼镜,那鬼东西又回来了,此刻正站你们背后。” 话音未了,他举起硬弩,瞄准前方,只待它闻讯扑来,近距离给它致命一击! 碎颅者果然有了反应,但它做出的举动十分反常,让谁都未能料到。这东西转身朝着反方向加速冲刺,直愣愣窜入黑暗中不见了。那并非是掩埋身段逃进暗处,而是进入阴暗中一下子失去踪影!我的双眼始终紧盯着,并竭尽全力打算搜出它,然而,碎颅者还是像蒸发在空气中消失了! 兰开斯特兄弟虽不动神色,但在移动时仍蹭到废旧钢管发出声响。按说那东西此刻该不顾一切发起攻击,但它再次没命地窜走,难不成是回想之前掉了脑袋,让我们收拾怕了? 可这就是某种奇特生物,怎可能懂得害怕?这点我还没想明白。 “来了!”alex在边上一扯我袖子,率先转过身去,我只听得耳畔风声呼啸,刚扭过头,就被迎面抛来的一件巨大物体磕个正着,整个人从二楼小平台被击飞出去!不知何时,碎颅者突然出现在二楼它起初发呆的角落里,速度能达到如此之快,正仇眉恨目地乱抛破家具,抱起一只沙发狠狠朝我们砸来! 我自然是反应慢一拍被兜头砸个正着,好在皮沙发基本是个软垫,虽打中脑门混沌发晕无大碍,但沙发本身有重量,那股冲击力着实不小,其状也够呛。不过真正要命的是这一摔,撞向边墙的过程中,我感到脊梁或许断了,挣扎了几下楞没能爬起,而那东西连中alex两发硬弩,丝毫不减速,已窜到扶梯前,正抡圆双臂不断猛砸东躲西闪的他!这家伙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并又长出一条健硕的铁锤右臂!扶栏整片整片被扫塌,漫天的断木碎石纷飞,楼梯颤颤巍巍晃荡不停,最终经受不住激烈运动,“咔嚓”一声从中断开,alex扭打着碎颅者跌入高高扬起的尘埃之中! “alex!”我撕心裂肺地狂叫一声,试图撑起身子,但浑身像散了架,动弹不得。 范斯马洛此刻已飞跑上来,一个将我快速拖离,另一个抓过两把链锤,抡得呼呼作响,狂喝着冲进碎木堆里!不知为何,胖子的手臂一片焦黑,几乎有些拿不住家伙。我示意瘦子别再顾我,赶紧解除眼前头等大患。他在床单包里乱掏,取过一堆标枪,也扑了进去!几秒钟后,一个人被飞甩出来,那是alex,左胳臂明显是伤了,但依旧满脸怒容,他用残存的右手抓起破叉子,再度扑进破楼板堆。经过这么一分钟暂缓,我感觉自己虽痛不可耐,但身子恢复些回来,明显能够站立。想到此我一骨碌站起身,捏着四杆标枪也一头扎进去! 不论碎颅者是珍稀动物还是所谓妖怪神王,就目前局势而言,必须得在这里彻底干掉它。这般死缠着不放,屡屡偷袭,放在任何时刻都是最严重的威胁。虽然这东西特别厉害,但它的对手是四人。一对一我们不是对手,但合四人之力,哪怕一头猛狮,也能活活打死! 总而言之一句话,想干掉它,就不要再顾忌身家性命,它不死你必亡,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刻碎颅者身中七枪,前胸和脑袋上钉着两把链锤,背部像刺猬般满是重弩,却丝毫不减缓速度,马洛已被铁拳打进板墙中,范斯脖子被大螯扼住,眼珠爆出,两人显然已难以支撑!alex借着惯性撞击碎颅者,破叉子没入铁甲般的躯体,只剩极短的一截勉强露在体外。他被这家伙一震弹飞过来,撞在我身上收住脚步,然后接过标枪继续挺进,我们两个将全部钢矛插透其胸腔,胖子才得以挣脱! “撤!撤,快撤!跟我脚步来!”马洛挣扎起来,对我们一扬手,显然是打算逃了。他让范斯别掉队,领着所有人往水银大坑跑,自己手脚着地像只乱窜的土狗般贴墙猪突。 虽不明其意,我依旧带着疑问紧随他步伐。他们俩个在翻砂工地翻腾了许久,没准是找到什么尚未可知的窍门,必是知晓这些才来领引我们的。 我拖住alex的胳臂飞跑,简直是踏着前面胖子淌下的血珠,步步紧追。他俩曲曲折折跑了个古怪别扭的s形,终于死撑着回到大坑前,。一到地方,范斯忙挥手让人群散开,各自找铁屑堆爬上去,然后用锋利的金属条加大割裂手臂伤口,鲜血如断线珠子般滴入脚边一只铅桶中。 这东西自不必说,紧随我们追击过来。随着肢体强烈运动,十一根标枪纷纷从甲胄缝隙中脱落,钉在身上的链锤也都被甩脱,当跑到距离我们十米远的地方,突然收停脚步,又开始傻站在原地发愣,神色犹豫起来! “范胖,我就只剩下一把羊角榔头,该怎么办?”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住朝他们那头高呼。 “收起来吧,接下来,就是场赌局!”胖子怒目圆睁死瞧着碎颅者,将手臂往下更加倾斜,鲜血一下子突破割裂,喷涌而出! “噗嗤,噗嗤”,胖子如注般洒落的鲜血,每一滴砸在铅桶表面,都显得如此刺耳、尖锐,在这寂静无比的底厅久久回荡着。 3:40s Chapter 32:Wild Fire野火 尽管废宅外白光闪过不时传来霹雳声,但此刻的翻砂工地上,沉寂得可怕,我等四人分据在几大堆铁屑上,与其对峙,彼此沉浸在一片扼人肺腑的肃杀之中。 范斯的左腕让锋锐金属条割裂后,伤口被扯得更大,这让整条胳臂愈显淋漓,他的脸色由此惨白如纸,整个人不住颤抖,明显已有些支撑不住。 断线项链般的血珠不住滴落进铅桶里,在这宽大的底厅内被无限放大,穿透过错综复杂的楼道、门厅以及各种死角,被传到更远。随着鲜血鼓点般地坠下,声音变得越来越响,逐渐盖过了室外淅沥沥的暴雨狂飙。我眼前耳畔除了这幕触目惊心的画面和屋檐清脆雨滴,已感受不到自己的气息。 或战或逃,起码得有个说法,可众人都紧闭双唇,两眼死盯着不远处那条黝黑的怪影! 僵站原地的碎颅者,此时此刻显得更加急躁难耐,它似有太多犹豫,又仿佛在担心会像之前被斩首,或支起螳螂般两条硕大巨螯虚张声势地挥舞,或漫无目的竭力嚎叫,就是不肯朝前踏出一步,与刚才态度判若两人! 而反观我们这一方,其实已经势穷。好不容易收集来的武器,全数散落在它身旁,真正端在手中的,唯有始终没派上什么用处的长柄消防斧、我手里的羊角榔头以及只剩两支重箭的弩。它只需看透这些,缓过神来,以压倒性的蛮力全速撞击,则胖子根本不堪一击,基本一命呜呼了。而剩余的我们,碎颅者哪怕是抱着游山玩水的闲暇态度,也能轻松自如将人群杀尽。我们这支乌合之众的兰开斯特兄弟组合,其结果自然将会全军覆灭。 “进又不进,退又不退,究竟想干什么?!” 就在这束手无策彼此煎熬之际,范斯忽然爆喝一声,喊声之大我等皆未加防备,惊得险些从铁屑堆上滑落!他猛然弯身抓起铅桶,使尽全力朝着碎颅者掷去!刺目的黑红色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桶子不倚不歪正巧兜头砸中那东西,鲜血喷薄涂了它整个身子,浓烈的腥味一下子蔓过来,猛烈刺激着鼻子两翼,叫人不由浑身一震!在我们和它之间,淌下一条曲折的血路。 碎颅者受此刺激,尤为震怒,再也忍受不了胖子对它的百般奚落,压低身子,嘶嚎一声后肢顿地,像离弦之箭狂冲过来!我心中暗暗叫苦,忙想窜出撞开眼神不好的范斯,但右手边的alex已射出重弩,箭镞几乎是擦着我耳垂而过,直直刺入那东西新生出的三角脑袋正中。它挨此一击,跳在半空中被打落在地,收不住惯性,又在六角形模箱上滚作一团,不待肢体站稳,又继续朝前猛冲! 五米,四米,三米! “都趴着不要动,全部背过身去!”耳畔传来范斯急促的呼喊,我虽不明就里但立即照做,紧抱自己脑袋,几乎将身子埋进铁屑堆里,大气不敢再出。随着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只感到整座底厅基座都在猛烈乱颤,堪比七级大地震!身后一股气浪涌起,如此蛮横,如此灼热,立刻将我推出七、八米远,一头扎进钢筋丛中,直到裤管被碎木钩住才收停身段! 我来不及喘过一口气,急急抬头,只见另一条黑影从天而降,紧挨着我砸在身旁,摔了个四仰八叉,直呼哎呦,惨叫连连!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忙指引着我去看,同时嘴里大呼: “你看,烈火燎原!那头全塌了!这哪来的火?真是莫名其妙!” 我拽住alex的手,相互扶持着勉强坐起,朝着前方眺望。翻砂工地此刻已是面目全非,以水银大坑为圆心,向着四面八方裂散开去,遍地燃起半人多高的烈焰。这种火光很是奇异,它竟能在铁屑粉尘上焚烧,并发出幽幽绿光,活似遍地鬼火,并在无风状态中呈螺旋形烧灼。原本被钢筋均匀切割的砂箱浇模被甩得满地狼藉,混凝土地面严重开裂坍塌,露出被深埋在六角形地砖之下,仿若岩浆般涌动不休的半固态汞! 整个水银坑与之相比,活像大海之中的孤岛那般渺小。这座底厅的地下,有一大半面积都是稠厚流动的水银!这本已极其怪异,但更怪异的是,这并非寻常之汞,而是夹杂着其他金属颗粒,隐隐泛着蓝色的水银浊流。被烈火快速挥发后,散发出一股扑鼻而来的酸味!碎颅者此时此刻,半个身子陷在其中,正在不停挣扎,衬托着绿色烈焰和身下隐隐透来的蓝光,极度妖娆、极度刺目! 范斯和马洛早已逃得远远,站在楼道前对我俩不住挥手,并高声大叫有毒。我俩不待冲天酸气迫近,拔腿转身,上得二楼,绕了个半场,向着廊道尾端开始冲刺,一步也不敢稍停! 跑在面前的两个人影东倒西歪喘息不已,腿脚无力并打滑。尤其是倾出大量鲜血的范斯,已有些神志不清起来,双腿时常盘叉,禁不住地快要倒地。我和alex赶忙上前,一人一侧托起他往里拖,这胖子死沉死沉的,份量不比一台车轻多少,马洛见状过来帮手,大家手脚并用挣扎回到过道尽头,顺着口子直砸进去,慌忙拉下板门,再将各种用不上的碎布破绒将缝隙填得满满,不容毒雾侵蔓! 刚进入小屋,alex头一件想到的就是身着皮衣裤的黑发女人,他一顿手忙脚乱后点燃蜡烛,打算开口询问她什么来路。然而环顾四周,这屋内竟空无一人,不仅如此,就连那件沾满血污的黑西装也不翼而飞,斗室内凌乱不堪,各种抽屉都被拉开甩在地上,大大小小的玻璃瓶滚得遍地都是! “这女的到底在翻什么?难道受伤了?她在这里折腾够了,现在又走去哪了?”他强忍住满腔恼怒,让我们分头去翻各自包袋,看看缺了什么没有。然后一面扯烂内裤当口罩,一面打算推开板子外出寻找。 “来不及了!气雾剧毒,吸一口就会倒毙,生死由天,随她去吧。”马洛见状忙上前一把抱住,让我援手拽他下来,摇头哀叹道:“要不是事情急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老范冒这个险。况且,这破屋能否隔离毒雾,还是个未知数,都安生些吧,先熬过浩劫再说。” “不那么做还能怎么办?你有更好的妙招吗?”范斯抱着手腕一头栽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说:“这龙虾般的怪东西,刀枪不入,身如铁铸,我们四人体力加一块都抵不上它。话儿再说回来,发现铁屑能烧,也是你叫我去做的测试,现在黑了整条臂膀,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诶?老范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是挺好奇这点没错,但我并没叫你烧自己啊。你擎着个打火机,偏要凑近去细细端看,现在倒赖上我了!”马洛气哼哼地就着梯子坐下,嘴里喋喋不休:“上大学那阵你还没这么混帐,好像就你一人吃大亏,搞得花花绿绿血污一身,谁不是拼死在跟那东西干?这会儿还要找我算账,真是拿癞蛤蟆哄孩子,越发不是东西了!” “诶我艹,老马,说这话啥意思?你想拆伙吗?”胖子顾不上气虚,挣扎地想要爬起身子理论,问。 我见这两人又掐上了,忙招呼alex各顾一个,扯开话题围绕着长发女人谈论起来,这才中止住他俩无聊的斗嘴。 “你说,这地方就是直直一条走道,如果她窜走我们迎面会撞上,到底还能跑哪去?她怕冷我更怕冷,偏偏拿走唯一一件干衣服,大家汗流得个个都像落汤鸡,个把钟头过去全身也没一处干爽。这大夏天的北卡山里居然那么冷,真是咄咄怪事。”他见我烟盒抽空,开始掏自己背包,翻出一匣短雪茄,分掷给我们。 “要让我说,这个女人或许从来没存在过。”范斯接过雪茄,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慢条斯理道。 “怎么说?”我和alex闻听一愣,忙看定他,问:“你应该也瞧见了的,怎好说她没存在过?” “我是看见了,但也不过一秒上下,但这并不能武断为她就实际存在过啊。” 听到这番奇谈怪论,我越发不明所以,忙推了推身边的马洛问他是否瞧见,瘦子正在与范斯赌气,不愿直接回应,只是生硬地点点头。 “你瞧,连眼镜也一同看见了,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四人全眼花了,瞅见了并不存在的黑发女人?”见胖子依旧哈欠连天,alex气恼地踢了他一脚,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 “你们,就不知道精神科里有一种叫群体性癔症或是集体幻视现象吗?这种病理说白了就是一群人在某个密闭空间里待了很久,会集体出现幻觉幻视,把眼前不存在的东西当作理所当然,将一坨大便看成是蛋糕,将一件雨披当成了吊死鬼。”范斯嫌雪茄不过瘾,又掏出自己卷的weed,搁鼻子底下嗅了嗅,说:“大家被困在这里太久,渐渐遗失了现代文明最基础的东西。外加我们又是帮饥渴的无聊男人,幻想着能有个女人陪在身边,起码还能感受在这阴宅里也算是生活的一部分罢了。” “说大道理还不如眼见为实。alex,我想说她恐怕根本没走出过屋子,而是在这里,不知通过什么方式,走得没影了。”我手指下来的梯子,说:“尽管你们看不见,但脚印只有下来的,没有上去的。这女的在斗室内到处翻抽屉,显得特别烦躁,她的这种行径令人不解。” 马洛闻讯一骨碌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反射镜灯,试着打开,好在原先沙砾抖干,勉强可用,可他在梯前照了半天,蓝光下显映不出什么。见状马洛不由啧着嘴,捡起一旁干瘪的真空袋,将最后几滴燃剂洒在老木头上,擦火点燃。随着高亮闪过,一排赤红脚印显目地浮现在焦色之上! “獍行?老范快来看!”他双手抱头,咧开嘴狂笑起来,一把扯起胖子,叫道:“未解之谜又破了一个,那使用隐匿手法遮掩形迹之徒找着了!就是那逃命女孩!” “看啥啊,我都剩不到半条命了,知道了又能怎样?她还能一下医好我?”岂料,范斯却哭丧着脸,不住叹气:“要叫我说,这女的跑了是件好事,她不是个省油的灯,那身手,可比咱们灵活多了,别是怪物帮凶就上上大吉啰!” “大家不妨来设想一下,在正厅卧室里乱爬的她,无端走进这片被封闭起来的废楼,而且更是惹上了碎颅者,吓得魂飞魄散到处躲藏。真正来到这里后,又继续翻箱倒柜,烦躁地绕圈乱走,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策划阴谋之人。“我又望了望墙角那半个脚印,抚着下巴深思起来:”她的种种行为,似乎更像是要设法弄明白,自己究竟身处何地,也因找不到出路而苦恼着。而且,此人的出入方式绝对与我们不同,我之前就不断让你们去看那半个脚印,可谁都不当回事。这女的似乎懂得穿墙术,她应该是透过石墙进来这里的。” “真是咄咄怪事,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穿墙?这什么原理?你试一个我看看?我觉得吧,那就是剩下的一半蹭了墙根,被水银一冲带走了痕迹。啰嗦这些都没用,还是先给老范清洗伤口要紧。“alex听闻这怪异女人此刻并未置身险境,不由长出一口气,四下乱看时,发现角落里倒着一只矿泉水瓶,内里还剩有大半壶水,小心翼翼捡起尝了一口,这才让我扶起胖子,给他清洁起大火灼伤的焦黑手臂。 在这过程中,我们问他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做,究竟在底厅设下了什么局搞得烈火燎原。 ”工地上倒着七口大家具,你们也都瞧见了,小老弟说其背后是三角形的怪洞,这些也先别去管,反正橱子沙发是派堵住窟窿之用的。但你们得想个问题,照那只龙虾怪物的蛮力,想要洞破板材那可是轻而易举,为啥它们都完好无损?其实这些东西并不是涂着黑漆,而是生铁打造,沉重不堪,没个十多人,绝难以抬起。满地散落堆起的铁屑粉末,本身材料和众多家具完全是一致的!“范斯任由我们摆布,点燃weed抽了起来。 “老范的意思是说,自古以来很少有人会用生铁来打造家具,铁本身铸造为刀剑,具有杀戮之气,这素来是防邪所用。而铁屑粉末,更是通吃全数异端邪说的锐器!所以碎颅者摔进铁屑堆,苦不堪言。由此一点就证明它不是什么自然生物,而是受了这屋里无穷尽的阴气,而衍生出来的东西。”马洛似乎已忘却了还在和胖子拌嘴,也凑过一头,解释起来:“当看明这些又通过测试,我俩得出个结论,那东西特别忌讳水银坑这一片,发起攻击时也都远离此地。渐渐了解清楚后大家都很高兴,老范抽烟时打出火星,这才觉出粉末有异,哪知靠近去探,立马灼烧起来!” “所以嘛,就黑了条手臂,好在这野火温度没有寻常火焰高,而且快速挥发,没能像石油那样燃个没完没了,我这才保住小命没成了烤猪。通晓到这些后,我们就在自身四周撒上一层又一层,先上个保险。而后在附近撬地砖,辨出底下砂模箱并非陶铸,而是像薄瓦般脆得不行的土胚,整个工地下全都是水银暗河,不由心生一计,结果那东西还偏偏不上当,直奔你们两位去了。“范斯努努嘴,示意我将瓶子提给他,猛灌了几口后一抹嘴,皱起了眉头,哀嚎起来:“可他妈一瓶水够干嘛的,我肚子正闹饥荒哪,这废宅里不是毒雾就是臭水,咱们都折腾大半夜了,总不能嚼着荨麻叶子充饥吧。烟也抽不得,越抽嘴里越苦,这越苦嘛,就越想吃些甜的、酸的。哥几个,咱们倘若能躲过水银雾霾,最要解决的,就是个吃饭问题!”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感到肚里闹起动静来,掐指一算,打从中午到现在就一直饿肚子,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再照这么下去,人没跑出宅子,就得搁这里长眠了!这可不行,万万不行!见瓶子正巧滚到身旁,我忙一把抓起,仰头大喝起来。 “诶,给我留点,过这瓶就没下瓶了。”马洛见状,一股子揪心,他探出鸡爪般的手指,从我手中硬生生夺走,急忙给自己灌上几口。等到再也倒不出一滴水,他立马俯身趴在胖子脚下,拿舌头去舔地上的水渍,不住埋怨道:“就这么点水,还废了那么多,我看着心痛。这下倒好,往后该怎么办呢?” “无妨,我包里还有两罐啤酒,起码还能支撑一天两天的,”alex大咧咧地靠墙坐着,并不同我们这般疯抢,而是歪着嘴干笑:“咱们就坐在个大水池前还群狗夺食,瞧你们这点出息。我这人在哪都能活舒坦了,都翻翻包,人一急就啥都忘了。范斯这种体格就是吃零食吃出来的,身上一定藏着许多好吃的,没准还揣着个大冰箱偷吃冰淇淋哪。咱们只要能回到正厅,啥事都结了,家当全在大门前,吃饭问题特好解决。” 经他这么一说,我们纷纷倒腾起各自的口袋和随身小包,如此凑在一块,食物却也不少。我揣着昨晚旅社老板娘送的曲奇饼干,alex有几只橘子,胖子翻出一袋牛肉干,马洛最穷,就剩腰包里吃剩半个的鸡肉堡。我指着他的破包,说你塞几只汉堡多好,却藏了条不能吃的香口胶真是作践。如此这般,我们风卷残云一扫而光,这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这做人哪,最怕饿死,要当也当个饱死鬼。那两罐啤酒你也别藏着掖着了,现在全属于公家范畴。”范斯让alex将啤酒上交,打开后灌入矿泉水大瓶,正倒得起劲,他忽然目瞪口呆,手一打滑,易拉罐掉落下来,马洛如同守门员一个飞扑,将之牢牢抓住,吁出一口气。 “干嘛哪,这么不小心?假如你手吃不住力就换我来倒!”他一脸愠怒地盯着胖子,叫道。 “赶紧地,把镜灯提给我,”岂料,这次范斯却没有拌嘴,整个人失魂落魄地搓揉着脸,不住喃喃自语:“眼花,这一定是眼花。” “怎么了?”见胖子如此怪异,我们感到莫名其妙,纷纷凑聚过去,追问他怎么回事。 “我刚才无意中看见瓶子上的保质期了!” “保质期有什么可奇怪的,咱们在大学时不也常吃过期鸡蛋省钱买器材?”瘦子鄙夷地夺过瓶子,拿镜灯查照起来,说:“难不成吃几年芝士汉堡你就成贵族了……哎哟老天,这……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只矿泉水瓶上,赫然印着,保质期到二零零九年一月!这半瓶水,居然能保质十一年之久!什么样的水能存那么久?! alex反复端详瓶子良久,忽然间笑了,他指着上面包装纸,印着madeinvietnam(越南制造),道:“诸位难道就没听过世间有种商品叫伪劣商品吗?这种全美找不到一间超市有卖的瓶子不过就是水货,它仅仅是瓶打错日期的水罢了,瞧你们神神叨叨都快把自己搞成精神病了!”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连连点头称是。其实说起来,自打进入废宅后众人无不提心吊胆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高度神经紧张已濒临崩溃边缘。 我叹了口气,将视线一一划过众人疲倦的脸。虽然这一胖一瘦俩人只是初识,但经过这么一番生死与共,给人感觉还是相当棒的,最起码,兰开斯特兄弟俩也算是忠义之人。本以为只在黑道上有讲义气一说,岂料平头百姓里也有这等豪迈之士。 瘦子马洛听着我自言自语,便对这个“义气”两字万分好奇起来。忙问这是不是日本话?什么才叫“义气”?可能是因我中文本就不标准,这个词在我口中念成了“elche”,才让众人觉得很是神秘。但要解释清楚这个所谓的“义气”却十分困难,汉语里的某些特定词汇,包含的含义极多,根本无法用一句句子或几个同类词归拢加以说明。 总有些人喜爱发布些假视频,譬如往自己身上套一件民国长衫,拿把扇子当文化人,背后再站几个略懂汉语的白人黑人。人往那一坐,然后当起国学大师来。一开口便是什么天人合一、天圆地方、五行相生相克之类的口吻。且说这类学问究竟该怎么诠释尚且有待研究,哪怕是翻译也很是困难。而国学大师们偏不,根本不管托儿们能不能听懂,全程不带一个翻译,字正方圆就是满口京腔,身后各色人等皆点头称道,这摆明了就是在侮辱智商。 因为你去对欧美国家小老百姓说这些,他们完全不懂,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文化圈。非但他们不懂还会不断地提问,并用很多观点来否定你,如果你自然科学物理常识不扎实,往往会被驳得哑口无言。而且,这类句子你根本翻译不了英语,因为英语里根本就没有这种特代名词。 而对于该怎么概述,我有自己的一套,那就是一切由小由细说起。 通过我一番抓耳挠腮,众人慢慢有些懂了。范斯说这不就是骑士精神吗?你说骑士就行了;而马洛则认为有些像武士道,只不过是民间的低配“武士道”;alex则认为那就是忠诚对方,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承诺似金。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反将我撂在一旁,自我探讨起学问来。 “现在是上午四点五十分,再过半小时太阳就出山了。”马洛倚靠墙头,望着门板,自言自语:“我们成功躲避了差不多一个钟点,却不知屋外气雾散得如何了,如今是出不能出,躲下去又会被饿死渴死,这该怎么办?” “先都闪开,我来透一下。”我跻身上前,攀住梯子,开始窥视起来,暗绿色的廊道里,没有鲜红刺目的金属气雾,但这无法保证空气质量如何。再往远处深透,几条鼻涕虫爬在拐口的老木头上,似乎已趋于正常。 “那样不保险,用这个。”马洛思虑片刻,指了指装反射镜灯的包,让alex翻出个空气质检仪,用铅丝绑住挂扣,将板子顶开条小缝抛出去,时隔一分钟再拖回来。上面标着pm25,甲醛008,气态水银无,除了氮气超标外,废楼空气已得到净化。 虽不明这么快就恢复正常是怎么回事,但他们觉得大屋四下必然开着窗,我就曾瞧见过其中一扇,而这小屋内没准也有,只是中了喜克索斯印痕,导致大家不论拙眼锐眼一概派不上用场,窥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范,抬屁股走起,”马洛上前扶住胖子,帮他拍打背上的尘土,见有张纸片粘在后侧口袋外,一下子拍落,让其伸伸筋骨,看还能不能走路。 “慢!”alex大喝一声,伸手在空中一抓,接过飘落的纸片,凑近镜灯翻看起来,自言自语道:“这里怎么会有张车票?是哪来的?哎哟,真是活见鬼了!” 听闻其大呼小叫,我忙走上前去。这果真是张车票,还很新,票卡橙色,上面印着些字母,咋一看去既像法文又像拉丁文,就是不懂究竟写着什么。但这都是其次,上面印着一行最离谱的数字,并且在字末打下个圆型卡洞,说明它已经作废。 这行数字就是个日期,清晰地印烫着,六月十号二零零八年!这是一张已让人使用过,十年后的昨天所出仓之票根! “我可以断定,这原本在黑西装里,隔着料子我摸到过,手感一样,可这日期……”alex面色土灰,一把拧住我领子,叫道:“难不成,我们大家都已经死了?陷在这里永远也出不去?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张原本揣在血污外套口袋里的票据,被长发女孩盗走时,慌乱中掉了出来,此刻暴露在大家眼前,我俩和范斯大眼瞪小眼,一时惊叹不已,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死不了,你见过哪个死人还会呕吐随地大小便的?要不你给自己解释,又是越南人的伪劣商品?”马洛显得并不那么激动,他喝也喝好了吃也吃好了,外加松松垮垮闭目养神,体力恢复过来不少。见我们三人正张着嘴彼此对望,不耐烦地挥手,说:“至于上面写什么,回到月谷电台后让导师去分析,立马就能知道字的内容,现在想再多也是白搭。” 数日之后,我俩跟随兰开斯特兄弟来到佐治亚的格拉斯考克县,他们在月谷电台拍下照片邮寄给常春藤普里斯顿大学的导师,请他代为查询。一个礼拜后,上面的文字被解读出来,毫无悬念就是越南字母。这是一张从danang(岘港市)去往芹苴市的单程大巴车票,车辆由早上九点出发,正午抵达。人家这是正儿八经的票据,根本不是什么伪劣商品或打错。出仓的票务中心,叫做雏兰商务代理,导师通过越南籍留学生前去打听,压根就不存在这么个机构。而且越南正值战乱过后开始迈入改革开放,全面基建还未完全兴起,路况一塌糊涂,连条像样的高速都没有,开车怎可能只花这短短几小时?除非是坐飞机,数年后我和alex前往越南考察时亲自走上一遍,至少五、六个小时,而且高速路也正在建设,我们问当地人如何才能在两个半小时内过一程,得到的回答是癞蛤蟆坐金銮殿,痴心妄想。 “一定会有解释,相信我。”尽管那位导师满怀信心地说,但始终解释不了。这件悬案,直至过去了十年后,才真正有了答案!在揭开其背后复杂原委,我们知道全部经过后,不仅倒抽一口冷气。(详情请关注亡者之路2迦羯罗镜的越南篇章)。 3:46s Chapter 33:双面骗局 chapter33:doublefacehustler(双面骗局) 当判明废宅空气已不存有任何危险后,我们拿上全部行头,打算追赶神秘长发女孩,问明她心头所有疑问,最低限度,也得撬开她的嘴找寻脱出之计。这所吕库古阴宅,照目前态势,再待下去也难以洞悉全部秘密,已获取的资料足够汇编成册,从他们导师手中骗取经费。 一想到此,兰开斯特兄弟俩就来了精神,这气也不喘了,肚子也不闹饥荒了,满面喜气洋洋。或许是见我昨日被鲁迅先生附体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睿智,这会儿范斯也仿若海明威鬼上身,正志得意满地开始扯特洛伊和亨利奇。颉利曼。 颉利曼是19世纪中晚期最早发掘出特洛伊遗迹的人,引导他的仅仅是一本木马屠城的幼儿读本。 此人拥有几乎所有人类身上的瑕疵,易怒、吝惜、自大、鲁莽、冷酷无情。甚至为了能成功与俄罗斯妻子离婚,千里迢迢从德国跑去美国,利用当地法律条款如愿以偿,并获取公民身份。 他最渴望获得的是文化研究权威性。长期以来,他受到德国大学教授无情指责,他们集体拒绝承认颉利曼发现了特洛伊,甚至许多人把整件事看成荒谬绝伦,认为这只是一个叫荷马的乞丐游吟诗人杜撰出来的假想地。 颉利曼经常受到学者揭穿他谎言和媒体报纸对他的嘲讽,这让他意识到接下来该让人们看到的不再是瓦罐、石块、青铜碗,而是需要发现一些更为壮观、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这是个发现新事物打破陈规的黄金时代,值得一提的是,近东和希腊地区都有着严格文物发掘规定,任何出土古董必须留在该国或以赞助性质的低价卖给博物馆。曾在雅典任英国大使的洛德。埃尔金从帕特农神庙偷运走几座大理石雕像,直至今天都令希腊人痛恨不已,所以他想要转移走发掘文物,就需要采用更隐秘的方式。 因他愚蠢的克里特妻子将项链头冠穿戴一身,被人举报政府这些都是发掘文物,土耳其人派了个监工到现场,这步措施让他想要偷运出境难上加难。但很快这个小个子就想出了对策。他对发掘工人提出找到文物后上交换取奖励的机制,实施起来万分成功,效果立竿见影。因为工人即便拿走文物也是上交国家获取不了任何补偿。就这样,大量文物被颉利曼盗走,纷纷陈列在德国各大博物馆里,最终毁于二战的空袭之中。 不论颉利曼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特洛伊遗迹最终被人找到这点功不可没。范斯觉得,自己有些像他,也是始终处在逆境中,不断被人打压,甚至被驱逐出家。也许,正是这般的境遇,让他更急于想要找到成功之路,获得媒体承认,哪怕是仅凭一些毫无根据的传言和故事作为线索。 相比胖子,马洛的情况好许多,尽管一大把岁数,但他仍是和父母一起居住的妈宝男,个性谦和温善,从大学时代起俩人就因相同兴趣合作结社,时常从家里偷钱出来补贴活动经费。这一票吕库古阴宅如果能被成功破解,他也将由此名声大噪。而若是有了钱,他得先还清父母的欠款。 但是很奇怪,虽然志愿相投,但这俩人意见总无法达成一致,时常会因各种问题相执己见,就好比这个颉利曼,马洛便很不同意范斯的见解。 “对,他是最早发掘到特洛伊,但找到的并不是赫克托耳和阿克琉斯时期的古城,而是特洛伊2,真正的史诗城市却是特洛伊7a,正因为颉利曼洪水猛兽般暴力作业,将真正的特洛伊毁的差不多了。”他顺带向我们介绍起这个德国商人的作为,他一心为了找到古城,沿路将所有挖到的东西都毁坏了,这种极不专业的作法被当时的学者怒斥为砍挖“hackanddig”,说白了就一句话,他所作的破坏远远大于发现。 见俩人纷纷撂下行头,又原地坐下打算抬杠争执,我让他们看看表,时间不等人。这伙闲人可以干耗而我不行,chris至今还没有一丝音讯,也不知道究竟是到了夏洛特还是仍在附近徘徊,总之,我肯定是等不下去了。 就这样,我们重新摸回二楼门廊前,三人停下,在原地探头探脑,让我先去一窥究竟。 “小老弟,那头情况怎样?”范斯端着消防斧,在空中挥舞,感觉使得顺手了。 “我正在看哪,你总催干嘛?”站稳脚跟后,我不敢靠太近,站在二楼栏杆前竭力去透,就这般看了一会,回答他们说:“那只东西还在水银河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 “提防有诈,咱们吃这畜生的亏不是一次两次了!”马洛推了推身后的alex,让他做好准备。 随后我等四人迅速分开,彼此间保持在十米内,趴倒在地匍匐前行,摸到楼梯护栏旁细细观望。眼下的翻砂工地已熄了火,整片地面焦黑一片,在原大坑的右侧,坍塌了整一段七米来长路面,底下水银已凝固无法流动,那种暗沉的蓝色也变得不再明显。而碎颅者大半个身子陷在其中,一动不动,打从腹腔到嘴角裂开条巨缝,脑袋上四盏夜明珠变得黯然无光。 “诶?这么容易就挂了?别是在故意装死吧?”胖子随手捡起块碎砖,朝它抛去。石头打偏在铅管上发出“嘭”的一声,那东西来了反应,开始微颤身子,机械般地舞动双螯。其速度之慢哪怕我打个盹,也来得及避开。 由此可见,碎颅者虽未完全死透,但也快嗝儿屁了。 虽然如此,我们仍不敢轻举妄动,开始在附近走动,将散落一地的各种标枪链锤收集起来。然后来到坑沿前,进行远距离投掷,几乎将它插得再无可投之处。 “我去你姥姥的。”范斯这才抖擞精神,抡起斧子横劈下去,再度给它介错一回,猛力斩下头颅!腔子里喷出无数黑色扭动的液态虫,散了满地,化为一滩滩臭水就此死绝。而留下的躯壳,色泽慢慢变淡,直到淡成炉灰般苍白,抽搐也随之停止。 我们凑近这具坚硬无比的躯壳,仔细打量,也就这么一看,竟发现里头还有件大东西,正在一拱一拱微微颤动。 “诶?这龙虾身躯内,好似还藏着什么东西,你帮看着点,我们来动手。”胖子让我持弩,瞄准碎颅者腹腔,自己则与alex分站两头,用消防斧和齿镐挂住两肋,一起开始发力。只听得“咔嚓嚓”数声脆响,这东西的全部胸甲被生生撑开!然后“噗嗤”一声,一团软物随即滑脱出来,掉在边上的固态水银上! “嘶……嘶……” 这团东西仍在不住喘息,并发出低沉微弱的怪叫。我探头张望后,不由地和他们一样,蹲角落里呕吐起来。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很难定义,也许是头动物,也许是个人。严格来说,它是个没有骨骼的肉团,早已辩不出面目,脏器趾头以及五官,全挤在一块,通体粉嫩发灰。而其中一只眼球,瞪得极大,布满血丝,骨碌骨碌打转,正扫视着眼前它的敌人。四下里阴风大作,我们瑟瑟发抖,目视着它慢慢死去,这人生前是谁?已无从考证,一切都证明,马洛判断失误。碎颅者本身,并不是在阴气极重的地方自然衍生出来,而是某个悲惨的家伙,遭遇上极为难缠的东西,被其摧垮后饱受无法想象的折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我真的无法忍受你们这些人如此野蛮,都已注定将死的东西,就让它安息好了,偏要去斩首,劈开身体,挖出内脏,让它死前遭受最大程度的痛苦。不论碎颅者之前做过什么,它都是身不由己,说穿了它是最可怜的一个。你们个个如同追逐血肉的野兽般变态。”神经最脆弱的马洛望着眼前惨状不由热泪喷涌而出,他蹲下身子,打算捧起那团软肉,说:“我们应该给它一个体面的葬礼。” “血淋淋的场面你看不得它就不存在了?而直视血腥并看全部过程的人就内心残酷?不知你这种荒谬结论是怎么得来的。”alex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在全球各地,饥荒一次就造成数万人集体饿死,那些自以为正义的武装叛乱分子整村整村屠人性命,泰米尔猛虎组织和政府军常年抗争,一场激战过后就死几百上千,日本地铁放毒气伤亡几千人,你所不想看的残酷事件每天都在发生,只是你选择将头埋进沙堆里,肉身钻进镜框,并对自己说,一切会好起来的,明天会更好。” “期望世界会更好有错吗?你希望生活在那种窒息的动荡之中?还是出门左转喝啤酒吃烤肉,无忧无虑地畅所己见,在阳光下追逐喜爱的女孩?” “我和alex一直以来就生活在绝望和无助之中,你不懂我们曾经历过什么。”范斯闻言毫无反应,也许他之前已听得太多麻木了。我见书呆子气即将发作的马洛脸色越来越难看,忙出来劝阻,说:“你没错其实大家都没错,只是生活环境不同造成大家看法也不同。不论碎颅者是否身不由己还是可怜,彻底了结它才是给它安息。” “好吧,你们爱折腾就继续折腾,我不奉陪了。”他气呼呼地站立起身,走到一侧,背着手不知忙活什么去了。 我本想劝马洛离水银池远一些保障安全,却远远见他脱下外套兜头裹上,也不继续说什么了,正在大家彼此沉默时,范斯忽然冒出了一句: “奇怪?” 我本能神经反射一下子跳到他身后,扶稳身子后,双眼立即开始扫视四周,打算找出他所说的奇怪是什么。 结果看了半天,也没瞧见什么怪异之处。 “我是说,从刚才起就有些事理不清。你们看大厅四周墙头,这么巨量的水银被挥发,怎会一点水银垢都没留下?我用空气质检机又测了一遍,结果比楼上空气更正常。这太不可思议了。哪怕四周全是窗子,想要通过空气流通散去全部挥发水银这点根本做不到。除非,这里除了它们外还有大量的中和物,可眼前所见的就只有黑铁屑。” “那又怎样?你是说现在没事了?”我望着他,不明其意。 “可能吧,但口罩脸布还是继续带着为好。我是说水银在常温下无法凝固,这池子里和附近裂缝下的,却都成了固体。刚才弄死碎颅者时,我脚无意中踩到一下,坚硬如铁。实在难以理解这是怎么造成的。” “这种专业问题,只能去问眼镜。”alex刚想转身找瘦子,就发现他人不见了。 而与此同时,在底厅的另一头,就听见马洛在疾呼。 “右臂,暗文字写的是该死的右臂,我完了!” 我们三人不由愣了愣,环视四周打算搜出其身影。 瘦子大叫时,正巧室外一个霹雳近距离打下,几乎震破耳膜。虽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但口吻显得无比焦虑,犹如急着奔厕所,想将要说的浓缩为最短句子吐露出来。可见,他遇上了极为严迫之事。 “右臂?”alex抓着脑袋,迷惑地望着我,道:“好像是说什么右臂,你眼神好,赶紧看看他人究竟在哪?” “小老弟,你赶紧着看,别出什么事儿!”范斯推了推我,朝着空旷的黑暗深处疾呼:“老马!老马!你在哪?回应一声啊!” 此刻的我比他俩更急切,不待胖子推搡,早已将视角投向四面八方,可越焦躁越没能找到他身影。耳边都是各种扭打喘息的杂音,外加室外雷雨声越来越大,根本无从辨别具体位置。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的瘦子,正处在极大危险之中! 约莫这般张望了二十秒,我终于找到了踪迹,马洛此刻正半蹲在断裂楼梯的碎木之中,死死地掐自己脖子,双腿狂蹬墙头,努力挣扎着不让自己摔倒在地!他的剧烈抗争导致身边扬起铁屑构成的尘雾,总之我实难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洛在那头楼梯断木堆中!快!” 我手指前方,边叫着边飞奔上前,alex和范斯紧随身后,两道扎眼的手电光柱在面前跳跃,我早已习惯漆黑一片,猛然间被强光刺激,一没防着脚踩横管,滑出去八丈远,险些磕掉大牙!两人顾不得回头,竟踏着我脊背只顾狂奔,尤其是范斯的体重,被来上这么一脚,我只感到嗓子眼一甜,满口喷血。 这么一顿折腾后,我再度抬头时,马洛半个身子好似已陷入了地底!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望着我们,想要大叫却发不出声!此刻尘霾已落下,正有三股五颜六色的脐带状触手死死缠绕其脖项,他被身底的一条怪影限制住全部手脚,动弹不得! 那是碎颅者!不,确切些说,是死去的碎颅者双胞胎!早先让alex荧光喷漆涂满全身,被我挥击的二齿叉镐扯去脑袋右臂严重萎缩的碎颅者! 我真蠢,我们所有人都被其蒙蔽,竟天真地以为,它又长出脑袋和另一只巨螯来,就算是细胞超级复制的克隆体,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小时后能再度续结出截然不同的躯体!更何况身上挂着漆,没有松香水、汽油是无论如何都去除不了的! 我一时还无力爬起,当发现到这点,不由高声疾呼,俩人闻讯不由暗暗叫苦,慌忙将手电光扫向角落。果然是那只东西!它在雪白的高光下夸张地裂开大半个身子,打算要将马洛吞入腹中,情况已到了最危急时刻!alex忙抬起手,朝着那头射出重箭,而范斯索性抡圆了双臂,将两把链锤全甩出去! 马洛见箭镞和锤子直奔自己面门而来,下意识地侧转身子想要避开。可也就这么一弯身,他的脑袋立即被拖进了那东西体内!与此同时,重弩和其中一把锤子击中了碎颅者,它号叫一声手脚乱舞,四周又扬起漫天尘雾!待到铁屑落下,碎木之中除了凌乱的搏斗痕迹外,空空如也! 在众人眼前,五米之内,碎颅者竟挟裹着瘦子,就这般离奇地消失了,再也找寻不到一丝一毫踪迹! 他们原先厮打的地方,满是破旧楼板和断裂扭曲的钢筋条,手脚在铁屑粉末上划出无数弧线,可见之前有多激烈!那里地砖完好,也没有墙面死角,怎么瞧都不可能是人被拖进了某个难以看清的窟窿,外加范斯和alex早就在那里翻腾过一遍又一遍。我担心他们过度破坏现场,忙喝令停下,然后来到边角努力去透,结果却毫无所获,耳畔一片死寂,只有滴滴答答的雨水声。 “老马,老马,你在哪……”范斯喊得嗓子都哑了,他两眼发直,一屁股坐倒在地,从神情上看,算彻底崩溃了。 “没料到那只东西居然会隐身,原本我以为只是科幻片里才会有。”alex试图去拉他,但胖子纹丝不动,只顾着唉声叹气。他见状也颇为无奈,紧挨着他也一屁股坐下,搓揉起脸来。 “不是隐身,”我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斩钉截铁地叫道:“虽然铁屑纷纷扬扬落下时严重搅乱了我的视线,但碎颅者并不是一下子消失身影的,而是化作了如同砂子般东西,在黑暗中急速流走的!” “砂子?你看清流去哪个方向了吗?”alex闻讯一惊,忙抬起头,问。 “它的动作太快了,如果你俩不是在眼前乱晃,我或许还能瞧见更多,只可惜……” “都怨我,我原以为万事大吉就该喝上庆功酒了,一时大意没紧跟他,哪知却防不胜防!我见那东西好像都吞了他脑袋,八成是没救了。我要怎么向他家人交代?将他从家里拽走的是我,一心提议来此的是我,就连挂断他老妈电话的,也是我!”范斯掏出身上全部的weed提了过来,总共三支,也不管我们想不想抽,自己开始吞云吐雾,哀嚎道:“人就这么没了,我也不想再继续活下去,这棵草抽完,我就上吊自杀,你们谁要是拦我,我就跟谁急!” “老范,我不抽了,你要是想上吊,我绝不会拦你,。但你瞧瞧自己一身肥膘,这宅子哪根横梁承受得了这重量?挂哪塌哪,你丫是想寻死也死不成的。”尽管alex嘴角带着笑,但一开口全是哭腔。他将草插回胖子口袋,用脑袋抵住其额头,伤感地低泣起来:“眼镜自己也说过,明天会更好,他应该不会有事,你先冷静下来。” “这头都被吞掉了还能怎么办?你活一个我看看。” 站在碎木丛中的我,转身看着他们,忽然感到,或许半天前在我遭遇煤炭脸儿壮烈“牺牲”时,他们彼此间也是这般唉声叹气对话的。alex的心态我能理解,而当时仅仅初识的他们为什么也留着不走?这种特殊执念令我很难理解。 如果说谈话很投机,那彼此间留个手机号码保持联络就好了;如果说是因为超强的视觉,他们最多跑山下去报案,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可最终,兰开斯特兄弟陪着alex坐在厕所里,并给了chris三百刀打发去了夏洛特。这种又给钱又舍身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来的?仅仅因为我被瘦子误解为以身试法在替众人打掩护? 由着这些,我回想起十分钟前马洛的抱怨。曾有一瞬,我心底里产生过一种极端厌恶,每个人都不喜欢被他人代表,每个人的处世观是个人的态度,而他竟因为大家对碎颅者大卸八块这件事,称呼我们是追逐血肉变态的野兽。这种占据道德制高点风轻云淡的评论,特别让我气愤。甚至,在这霎那间,我还冒出过一股恶念,心想哪天把你丢到那种残酷无比的环境里去体验体验,你也就对阳光下追求所爱的女子喝啤酒吃烤肉索然无味了。 我们谁都吃过烤肉喝过啤酒,在地铁站在桥洞下自由自在喷粪谩骂,抢劫要饭花子,一样会在迪厅里勾搭陌生女孩,也会去潮人馆买雅痞装,甚至有时跑去做个很夸张的染发。但这并不代表一切会好起来明天将更好,这只是表象。要弥补经济上的差距和挣快钱,很容易办到,但是心灵缺失的那部分永远找不回。 我的童年,长年累月父母都飘在天边,忙碌在各种外国。alex的童年,老爸失踪老妈暴毙,过着狗都不如的生活。我们内心一直都是孤独的,充满被遗弃感,这让我们欣然接受放荡不羁和不受管束的生活,可心里并未因此对未来产生什么期盼,仅仅只是过惯了而已。 马洛的性情,此刻让我很快联想到另一个人,西雅图的同学小雅,jocab 小雅就是最典型的白左,常常是满口道德高标,政治正确。又是素食者和环保主义者。按说我和这类人似乎天生尿不到一个壶里,但结果他却成了我到美国后的第一个朋友。我依旧记得他也让我产生过同样的厌恶,那是93年五月暑假中的某天。 小雅是个优等生,我是班里的差生,他时常以给我补习为由跑来家里玩。那天我在看电视,具体哪个台我忘了,有一档莫名其妙的报道,是说两个蠢货往海里倒猪血招引海鱼,结果一人失足掉进水里被群鲨分食了,满屏幕都是血淋淋的画面。他进屋时正巧见我正津津有味地看,也同样说过一句你怎么那么变态,为什么会对这种惨绝人寰的电视那么痴迷。 我回了他一句,开学后如果去水族馆,我就把你丢到鲨鱼池里,再看一遍血淋淋的镜头。 事实上,我从不纠缠小雅,而他却像着了魔般每天跟着我,也许是因为他同样受班上的nigga欺负而产生出同病相怜的情感。可他妈我是谁?我是拿波里小子,来自盛产黑手党的意大利,斗殴出阴招素来就是家族传统,找我来打架的,从来就是吃亏的一方。 这一年的年尾,班上搞了个很操蛋的活动,让每个人口述最想念的人和故乡。我自然就想起了因蓄意谋杀六人在意大利蹲大牢的小“拉菲”,讲着讲着我禁不住热泪盈眶,失声痛哭再也念不下去。而后,有三个nigga跟我进厕所开始找碴,给拉菲取了一大堆“绰号”,并拿黑板笔在便纸上写了他名字尿在上面。 那一架,我从不知自己会有那么勇猛,整个厕所墙上、门板上、洗手台上,都是拳脚相加飞溅的鲜血,我和三人打了五分多钟,最后一起被送去医院急救。出院之后,学校里再无人敢小视我,我又回到了那种离开黑帮学校进入私校的自豪感,心中不由得意,美国佬也不过尔尔嘛,再怎么说我也是马尔西人后裔。 就这样得意了没多久,挨揍的小子中的一个找来他大哥,要我周六去露天网球场约架。小雅听说后百般阻挠,拼死拖住我,说那伙人特别厉害,都是西裔的非法移民子女,混社会的,我铁定会死。我对他说,死就死好了,反正我本来就觉得活着没多大意思。 结果,这个傻冒在周六故意整出点事让我被滞留在家半小时,自己赤手空拳代替我跑去网球场慷慨就义。我一边跑一边打电话报警,赶到时小雅已被人打得只剩半条命了。 也许,马洛和小雅,就是同一种人,范斯我不敢肯定,但必须找到我,肯定是他的态度。白左虽虚伪,但真性情的也不少,这些人天真烂漫,但真到危难时刻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在他们眼中生命无价的人。因此,出现在他们头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便是以自己做标杆。这么说起来,虽然政见相反,我不也是因为兄弟而导致现在的大逃亡? 其实,我们根本就是一路人啊。 尽管眼前发生的种种让人没有半点头绪,空有一身气力却无处发泄,就像陷在沼泽里那么无力。但有关马洛的头是否被吞了这点,我不是很确定,因为在他彻底被拖走前,我明显是见到他露在碎颅者体外的手还在乱挥。 这也表明,马洛的脑袋仍好好的,只是被拖去不知哪里,如果只像现在这般凄凉哀嚎,那他生还几率就只剩下了零。 “站起来!”我怒目直视他俩,喊道:“半天前,我身死不明时你们也这般唉声叹气?就像范胖你之前倡议的,大家都是兰开斯特,兰开斯特兄弟共四人,holeethmen、alex、vans、marlowe!(霍里斯曼、亚力克斯、范斯、马洛),是个整体,缺一个就不叫兰开斯特!活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尸!事到如今,哪怕吐得胃液倒流,我也顾不得头昏眼花,必须使用第三瞳,有可能是此生中最长的一次,来找出一条,根本没有人味之路!” 我不由分说拽起俩人,指着他们起先坐倒的地方,那里满是污水。前后两次遭遇上它们,碎颅者浑身都湿漉漉的,这表明,它们的巢穴,必然是个异常潮湿之所在,或许就是小吕库古猜测的池子。那个地方我们都曾在座便器里卡着的窥眼瞧见过,根据目测,大概距离二层厕所有十五米左右的深度,这让我能较为完整地看清水牢的一部分,以及游荡在黑水里的怪影!那地方极为空旷,犹如溶洞,蜿蜒曲折,池子波光粼粼。种种环境表明有源头,是股活水,它应该是条地下河。 而我们目前身在底层,刨去二楼高度五米,也就是说,这个池子在脚下十米之处!不过alex听完分析,随即摇了摇头,说不能全凭所见确立逻辑。因为他们正是从正厅二楼卧室掀开大床游沙河过来,却不知为何跑进了百米之外的右侧废宅底楼,而这一过程,我并未亲历,故而很难理解他们心里的困惑! 当他再次提起方方正正的井,我猛然记起以目前所走过的各处,唯独那里有水,不由得朝远处黑屋子多望了几眼。适才那只碎颅者隐匿起来时,好像就是往甬道方向而去。想到此,我对他们一挥手,加快脚步,朝前飞跑。 当我们再度回到怪屋水井前,不由咋舌!眼前的池子竟不翼而飞,屋子外型也发生了根本变化,成了椭圆厅,正中央竖着一堵巨大的混凝立方体柱子!没有任何变化的,只有那把折叠椅,依旧大模大样伫立原地,手电光打在其不锈钢支架上,犹如嘲弄般对着我们眨眼。 3:30s Chapter 34:亡魂空间 chapter34:therevenant(亡魂空间) 见到这幕,我也懵了,这里简直就是正厅黑屋,只不过区别在于原本没有柱子的地方,现在杵着一睹混凝墙!伸手去摸,感觉冰冷坚硬,这绝不是幻象。他们是怎么跑进大屋的,起码也得头顶几十吨上百吨的柱子才能爬出来。我根本无法想象这种自由穿梭。不论如何怪异,现实很无情,我们想要爬回远处的唯一连接口,已被彻底封锁! 见看无可看我们只得放弃,重新将目光投向地面,沿途跟踪滴滴答答的水渍,边走边寻,再度走回翻砂工地。 “看,那只死的,仍矗在那里。”alex指着发灰泛白的碎颅者以及其身旁那团软肉,抱着脑袋叫道:“暗文字上说不论杀它多少次,那东西总能活过来,斩首不行,爆头也不行,可为什么它的尸骸仍在原地?” “也可能记述是指肉体分裂吧,死去的留下皮囊,又超级复制出新的躯壳?”范斯惶然不已,连连摆手,叹道:“什么都别问,我现在头脑一片空白,研究都是马洛在做的事,没有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马洛被拖走的真正位置,就在眼前这片水银池子下?”我托着下巴凝视着满地狼藉,问。目前看来,我可能是头脑最清晰最冷静的一个。范斯刚失去同伴已成丧家之犬,而alex最经不起打击,俩人凑一块除了叹气哀嚎,都不堪大用。 “在这下面?你瞧出什么端倪了?”闻讯,胖子飞快跑到我身边,引颈伸脖张望一阵,说:“我什么看不见,这里实在太黑了。不过碎颅者就是被水银困死的,另一只花螳螂要怎么跑到底下去?” “我只是刚有个想法,具体还说不上。这样,大家各自散开但别走太远,找找线索吧。”我建议每个人都手握标枪,以防再被偷袭。 在他们站着说话声,我在一旁观察着其他。眼前,流动的汞已经凝固,整片水银河正是以大坑为圆心,往里倒灌!具体放了多少量在这里,起码有十多吨。因为它们成了铁板那样的固态,让我一眼就明白填坑的具体原因! 这座底庭原本的面貌肯定与现在大相径庭,从堆积在边角的大理石碎末可以断定,这里的装潢曾是超一流的。前面我们说过,这个工地上散落着七件大家具,它们是起到封住背后三角窟窿的作用。这些是何人所为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当初开掘的的人也许找不到更好办法,只得用它们草草堵上。而那个怎么也解释不通的水银坑,它并不是别人无聊挖来玩的,在其之下,是段下爬的石阶!此刻水银凝固开始塌陷,石阶便露了出来! 按照巨坑外观做参考,它可能会是个井口,并在井壁上凿出浅坑,填入一片片薄钢板以供踩踏。范斯用斧子挑开覆盖其上厚积的硫化汞,找来一长条螺纹钢,由我和alex费力直插下去测深度,结果25米长的钢管全部没入也没捅到头。很显然,做这事的人,不论如何也找不到更大家具来堵这第八个窟窿,为了消除潜在威胁,彻底封填这条路,而且不打算重新启用。在没有大型开挖设备前提下,井口无论如何也走不通。 而此刻,先前范斯觉得奇怪的事,我也开始注意到了。水银是种具有毒性容易挥发的物质,在一般化学实验要起平衡作用的是强酸,强酸并不是元素颗粒,而且要中和数量如此巨大的水银坑,得要有灌满一整个底庭那么多的硫酸。可做这道工序的人并没有用常规手法,而是往坑里填入许多神秘未知的,却又隐隐泛着蓝色光泽的金属粉末。这样,便立即进入第二个无法解释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水银在短时间里结块硬化?找遍元素周期表也不存在这样的物质。 能够设法去到其他场所的两个坑道都已封堵,这一打击令我烦闷不已,信心丧失大半。扭头去看,见alex和范斯两人眼神皆戚戚然,他们比我还彷徨不知所措,甚至说他俩更指望我能给出答案。倘若我也是一副大势已去的模样,那么马洛就真完了。他失踪得越久越难以生还,这个道理就和地震救灾同理。通常前二十四小时内人活下来的机率最高,但延迟一天后,存活性就得打掉一半折扣,到第三天若无法获救,基本就无望了。 再照这么耗下去,时间耽误不起,绝对不行!既然底厅难有作为,那么只能考虑去其他两处出现过水渍的地方找找。一处是二楼扶梯前斗杀碎颅者的地点,另一处是它最早出现的廊道破门前。我们三人为提高效率,简单地分了工,范胖负责搜索半圆形厢房,我和alex调查廊道两侧破屋,大家都开着对讲机。假如遇袭,相距不过三、四十米,彼此间能快速折回助战。分工停当,我们三人暂时分道,各自往搜索地带前行。 “我离奇失踪的五个半钟头里,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留下继续搜寻的?”行走之中,我故意不动声色地问alex “这都过去好久了,再说大家现在也已经聚首,继续说这个没什么意思吧。”他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道:“你还是好好集中精力,当务之急是找回眼镜。” “我正看着呢,就是好奇想要知道,在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之所以问他这些怪话,无非是我想要断明自身的分析是否靠谱,没有再多意义。为了让他不至怀疑,我补充了一个理由:“找人是件费心费力的活,谈些其他话题可以有助于缓解心头压力。” “好吧,就当闲聊,如果你非要知道。”他撇撇嘴,脚步停了下来,将大致经过复述了一遍。这些内容和范斯描述的也没多大出入,就一些细节发生了些许变化。第一个嚷嚷着我壮烈牺牲的就是目击者马洛,随后三人躲进厕所,待到威胁解除后,范斯提议要下山去报警。但不知为何马洛和他抬杠起来,说自己过去也曾打过911,但接案后的警员到现场也就观光般走一圈,如果碰到某些官僚作风的条子,兴许就此打道回府写报告去了。一来一去将耽误许多功夫,外加外面正下着豪雨泥路难行,不如趁这段时间一起找找,实在没结果再走警署。 “面对你失踪这件事上,眼镜比我的反应还大,尽管我也觉得你会很凶险,但他基本判断你已经挂了,哭着说一定要找到你,给你一个体面的葬礼才能走。”也许是alex回想起马洛涕泪横流时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他觉得如果抛弃掉一个为了救大家而舍身取义的人,那是对正义的最大亵渎和对善良的唾弃,结果现在他自己也失踪了。我说,你那时是不是这样想的?我觉得你好像并不是这种人哪。” “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就是这种人,你认为我是因为什么而落到逃亡这种地步的?”我暗暗憋下心头狂喜,正所谓知根知底莫过于兄弟,他对我太了解了。但颜面上我依旧挂着凝重的严肃,装模做样叹了口气,给alex整理衣领,道:“你自己也说过,我们是要做一辈子兄弟的,你不容许我死在你之前,但是很抱歉,你的生命在我看来更重要,而且我好累,我真的想过要长眠。” “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比起我你还有chris与小孩,我才是无足轻重的那个。” 当我俩再度走回楼道时,明显觉出一股湿气扑面而来,就像人站在瀑布旁,能感受到水沫纷飞。地上又出现了许多枯黄树叶,四周阴风汇聚成股股小龙卷,在空旷荒废的过道中来来回回嘶吼。我不仅生疑,开始在周遭调查起来。也就这么一看,我愣在当场! 不知从何时起,消失的窗户又出现了,我撕扯过的碎花窗帘,敷在窗框上黑漆漆的脏手印,以及曾站在跟前,那夹杂雨水的泥巴鞋印子,它们统统恢复过来。这条走道的侧墙上,可不仅仅只有一扇窗,而是一字排开,目视之下,最少也有十五扇。假设在之前水银毒雾弥漫整片废宅时,多数也是打这里被排放出去的! 我不太确定自己所见,打算问alex能否同样看见,是不是我累花了眼?但背后没人,他此刻闯入其中一间破屋里,正站在窗棂跟前,直勾勾地盯着漆黑的室外发呆。 “你就是在这个窗前看见对面606公路,以及开车的chris”他并未转身看向我,只是僵站原地,问。 “不是这扇就是隔壁那扇吧,反正窗框架子都一样,我早说了,我没眼花,更没发疯!” “但是你来看,半小时早过了,现在应该是清晨五点多,”他手指夜空,惨笑道:“可仍是漆黑一片,怎么瞧都是午夜两点上下。那头山坳还有薄雾,瞧见没有?难道现在又回到了五个半小时前?” “你的意思是,我们有可能闯进了同一地点的不同空间里去了?” “这根本不可能,完全是障眼法。记得在废园前,抬头往上看,外墙上是有这些窗的,而打我们水井游过来后,这里成了全封闭的石墙。我觉得,这也许才是宅子的原貌。”他抚着被雨沫打湿的长发,忽然间有了些精神,惊呼道:“或者说,这间大屋正在摆脱某种东西的控制,正逐渐恢复过来!” “若真是如此,也就意味着……”我不由浑身一哆嗦,忙拉着他胳臂,往角落里一滚,尽量将自己掩埋在阴影之中。 “怎么了?为什么如此仓惶?我们在躲什么?” “嘘,它们,来了!”我一把掩住他的口鼻,示意竖起耳朵,好好听一下四周动静。 果不出我所料,约莫几分钟后,那些飘渺游荡的低语声,正打过道拐口方向,渐渐往我们这边移过来了。它们到的如此之快,以至于根本没时间拔腿跑回原地去通知范斯。不过这点基本不用去考虑了,胖子不傻听力也还行,遇见古怪现象自然会回避。 我竭力保持着镇静,像前一次那般透过板墙去扫视过道,试图找寻真身。但可惜的是,不论怎样窥透,还是和以前那样,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说话声在过道里来回川流,其中还伴着纷乱的脚步声。 也许是身边多了一人,外加低语者们语调皆比较缓和,我没像之前那般慌乱,既然走也走不了,索性就仔细辩听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alex用手指蘸着雨露,在地上写下“greek”几个字母,表示他已辨出了语种。当我想问能否听懂对话内容时,忽见他双眼发直,手颤颤抖抖探向背包,取出可萨汗面具套在自己脸上,竟一骨碌站立起身,甩开我胳臂飞跑出去! 我都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推开破门窜上走道中央。我不由暗暗叫苦,只得站起身,紧随他出门。不论他是何种打算,行迹既然已暴露,再继续藏着也毫无意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听天由命。 alex像根标枪笔直地站着,拧开挂在身上的两只手电,灯泡强光在我们两侧洒下光斑,将朽木烂板照得一片惨绿。他盯着过道另一头,严阵以待。我反倒成了个瞎子,两眼茫茫,只得屏息凝视,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激战。对面的声音在逐渐逼近,语调依旧很平静,丝毫没有受我们干扰。alex在漆黑之中,茫然地举着重弩,似乎在瞄准着什么,与那些即将撞上的人影短兵相接。我捏着羊角榔头不知所措,正急得东张西望,模糊散瞳中,一条黑影极其快速地移动,窜入了范斯所在的扶梯破屋区域。我刚想定睛细观,猛然间回荡在耳际的所有杂音,嘎然而止! 这种肃然与沉寂,简直扼人魂魄,犹如两拨人面对面地站着,彼此冷冷地观察对方,只待有人做出动作便立即一拥而上动手。虽什么都看不见,但我能真实感受到这种气息。 “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推了把alex,气息急促地问。 “它们停了下来,正在面前五米的地方死死盯着咱们。” “你是说,它们能瞧见咱们?” “对,虽然不知这群鸟人打算做什么,现在慢慢往后退。尽量脚步放轻,你可以做各种尝试,没事,我会全力扶住你。”他用一条手臂托住我胳肢窝,人开始缓慢倒走。我定了定神,将脑中杂念挥之而去,调出第三瞳。 若是我能预先知道自己即将看见的一幕,绝对不会采纳alex的建议。平整的绿线向着远方平铺出去,在我俩面前不到五米之处,层层叠叠被勾勒出几十个人形曲线,虽看不见它们的容貌,但那木然的站姿,和盯着我们一动不动的头颅轮廓,不啻说明这些看不见外形的人已发现了我们,显得无比震怒! “完了!”我在心中狂呼一声,腿脚发软脚步打滑。对方那么多人,哪怕我们是兰博或魔鬼司令,一开打便会被活活踩死。他见状加大气力托住我身子,侧肋被顶得生疼。如同呕吐前那种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开始猛烈刺激大脑,眼前已是昏沉一片。这条走道整部外形也同时发生了极大变化,所有延伸出去的绿线,都聚集在拐口处跳个不停。我刚想揉眼,就听得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机簧声,那是alex松开弩机保险,此刻已毕露杀机! 眼前这些人形,似乎也感受到死亡迫近,身躯开始颤抖,伴随着一声女人尖利号叫,就像之前听过的声音,它们竟集体转身逃跑!我对眼前这一幕实难理解,alex手上的弩一次只能射一发,哪怕他手速再快,但重弩箭镞也仅有十来支,它们一不具形体,二人数众多,全数扑过来,不出几秒就能扫荡完我们,却选择儒弱地抱头鼠窜,这究竟为哪般? 就在隐形人群开始慌乱奔逃时,我明显感觉到身后正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势,以离弦之箭的速度高速碾压上来,还来不及回头瞧个究竟,身子就被一下子推了出去,砸倒在铺满树叶的过道角落。抬头去看,地上旋起的小龙卷活像有了生命般,多股凝聚在一起,追着这些人形而去。我收不住惯性猛地砸向尽头,牢固的板墙被撞得开裂。这附近似乎是个超乎想象的凶狠生物,那绝不是煤炭脸儿,比它要巨大得多,正不顾一切想要追上逃散的人群! “你也看到了吧?那是什么?喂!醒醒!”alex一把扯下可萨人面具,扶着我肩头大叫,当手电光束照到我脸上时,他忽然惊叫起来:“你,你的眼睛!” “别管这些,这是正常现象,咱们快撤……”我无言以对,一切发生的太快,极多杂乱无章的怪诞汇集在一起,如果现在就打算搞明白,整颗头颅便会疼痛欲裂。 “你的一颗眼仁变色了,像白化病人般成了血红色的眼珠子!” 我这时才发现,调出的第三瞳,由于过度紧张,竟收不回去了!但是,更糟的还远不止这些,已追击进拐口的那巨大物体,似乎也感受到我俩的存在,它在不远处紧急掉头,开始朝着我们全速冲击过来!我下意识地抬起无力的手臂,摆了个虚弱的架势,而这东西眨眼间就窜到跟前。alex虽连续射出两发重弩,但全部穿透空气楔入对面石墙里!这股巨大的力量是空气的一部分,无法捕捉无法瞧见,根本就是在螳臂做无用功!我用钢矛抛杆直插朽木地板,尖头朝上,等待着它致命一击! 谁知,像刚才那种狂风骤雨冲击并未来到,却出现了更难以想象的一幕!手电光巨大光斑,忽然像被人啃了,无端缺了一块!跟着又是一块,不出四秒,一整块光斑被吞噬干净!可灯珠却依旧是亮着的,但就是再也投射不出亮光!紧接着,轮到后一片光斑,也像月食般突兀地缺了一大块! “如果感受到光线正在流逝,说明他正在逼近!” 我和alex猛然领悟到这句写在小屋板墙上暗文字的含义,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他怕光芒完全消失,急忙关了手电,然后抓紧我衣领,提着弩开始往回狂奔。我循环着双腿交叉、跌倒、再爬起这三个过程,气喘如牛,逃回二楼扶梯一带的厢房前。这时,我们身上的镜灯光芒,只剩得不过手掌般那么一丁点! 而眼前厢房的侧角,范斯独自一人面壁而站,背影木然呆滞,我不知道他在干嘛也猜不透他怎么回事,仿佛整个人掉魂了那般。一连串无法预料的打击接踵而至,哪怕是再高精密度的电脑也难以短时间做出判断,更何况是被恐惧抽空一切的人脑? 事情正变得越来越危急,我猛地推开alex的手,让他不必再继续顾着我,转而援手胖子。自己则像条断脊的爬虫,手脚并用滚入最近的一间破屋里,不顾三七二十一,朝着一架长满发黑霉斑的大床底下钻入,大气不敢出。 而alex触碰到范斯时,他整个身子软得像面条,一下子瘫倒下来。尽管其体重不差于机车,但兔子被逼入墙根也会咬人!也不知alex哪来的爆发力,竟拽着胖子后领,愣是将人拖进了侧旁的屋企! 扭结成团的床褥丝线上也长出发硬蜷曲的霉斑,伴随着阴风阵阵,不住地颤抖。我咽下倒悬之心,努力迫使自己镇定再镇定,不住睁眼合眼,想要将第三瞳移回去,但不论怎么努力,丝毫感受不到视神经在背后连着,血红眼仁纹丝不动!这种视觉感实在是令人难受至极,既有真实图像又布满曲折难平的绿线,模糊一片,强烈的不适感很快令我半部脸颊逐渐没了知觉,巨大耳鸣也随之产生。看不见形体的巨大生物,正沉重地在二层楼板上滚动,不断传来脆弱板材经受不住重压嘎吱嘎吱发出怪音,似乎整片半圆形楼道即将坍塌。 此时外边的那个隐形生物,正步步逼近破屋门洞,距离越来越短,我甚至能感受到这东西嘴里喷出的臊热气息和阵阵恶臭! 很显然,它已判明我躲藏在此,正打算制造出各种恐吓,踹开房门,将我脑袋拧下来。 我该怎么办?如果它冲进来,我就算不至于丧命当场,又要跑去哪里?照目前态势,下一个躲藏的地点,便是那悬空在断裂楼廊上的两间破屋。这组打破壁垒组成的房间门洞够小,它可能钻不进来,而且以它那种直线高速冲击的轨迹,也很难爬得进去。 但首要前提是,在跑出这间屋子之前,我必须人还活着,也不能缺胳膊断腿! 就在我急得满头油汗时,屋外那种兽类般的喘息声停顿下来,四下里都是低沉的口哨声。这些怪音时而汇集时而分散,似乎在做试探,想要找出目标在哪。大床太限制手脚活动,被床架紧紧压迫着人只有待死一途。我有计划地开始往墙根深处移动,想要将自己更深地埋入门前视线盲点之内,也就在爬的过程中,忽感侧面隐隐传来光亮。 “这种荒弃已久的破屋难道还有电力供应,再说此屋我已到过好几次,并没有见到有模有样的灯盏。想到此我好生奇怪,不由扭头去看,只见一只米黄色的战术背包斜靠在角落里,内里正透着微亮。这大包,不是背在alex肩头吗?什么时候被他甩进屋来的?而且,他压根就没靠近过这里,这般的匪夷我全然不知答案。 我开始朝着背包爬去,并伸手去触摸,那幽暗的发光体,有个尖头辣椒的外形,可这东西,我敢保证压根没给过他。从发现到收集,我始终装在包里,伸手去探,几只厚壁玻璃灯泡依旧好好地揣在里头。几番激烈厮打下来,它们也没有被挤碎破裂! 而且,以alex的个性,当真发现这么奇怪的东西,他早就拿在手中把玩炫耀,绝不会闭口不谈。或者是,他曾翻过我的包,见到这种东西觉得好奇自己掏出几个放在包里?可眼下我拿到的尖椒玻璃泡一个没少! 想着,我朝着背包靠拢,伸手拉开拉链,见内衬里共有五个,显然是其他地方搞来的。再一深究,就发现这只背包上没贴有他名字的魔术贴,而且背带颜色也不对,这显然,是其他的同款包袋! 我取出一只尖椒泡拿在手里端详,正揣摩它究竟派什么用,却在视线交错玻璃壁时,猛然倒映出,一副挤破脑袋也整不明白的画面! 5:11s Chapter 35:Possèdè 串魂 在背包外侧角落里,蜷缩着一条黑影,而在黑影头部位置半米处浮空着一团书本大小的怪云。 那是个女人的背影,正蹲在墙角瑟瑟发抖!她显得无比害怕,柔软双肩上下颤抖不已! 我可以肯定,这个人是兀自出现的!因为她所处位置刚好在大门入口的斜正角。如果适才我翻滚进屋,头一个就将发现她,更何况还是那么离奇的一副景致! 那朵怪云不是白色,属于偏灰的扁豆绿。它忽上忽下,在黑暗中显得晶莹剔透,似乎完全是这人的一部分。 前后不过数秒,打限制手脚的床底爬出时后,我始终正对着那个方向,直到瞧见背包打开掏出尖椒玻璃泡后,她的出现才让我惊出一身冷汗,汗毛倒竖! 这个人十分年轻,比我要小一些,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她并未身着皮衣裤,也没有黑色长发及腰,而是一头金发,我曾经见过此人。几天前游荡在蝙蝠侠大楼附近,我瞧见一个背影极度相似alex的人走在人群之中,出于好奇一路尾随追进地铁站,结果才发现搞错了对象。这人明显是位女性,身子骨小了法国小青年整整一圈,而且头发虽披肩但要更长一些!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女的究竟在干嘛? 见是这个照过面的女人,我的惧意顿消,一股强烈的冲动浮上心头,想要吹个口哨或打个响指来引她回头。老实说自打那天见后,我一直在猜测她正面的长相,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除却个头差异,她和alex外型太像了。虽这般想,但目前并不是个好时机,那催尿般的口哨声已经徘徊在紧闭的屋门前了。 我屏住呼吸,开始缓缓朝背影爬去,打算制服她并掩其口鼻,避免暴露自己的位置。 铜锈斑驳的把手正在一圈圈扭动,随着“咯嘣”一声,门锁开了,整扇门板伴随着吱吱呀呀的老旧插栓怪叫,徐徐被推开。我紧握手中标枪,放弃所有幻想,只待那东西飞扑进来,抓着女孩刺翻对方而夺门而逃!人被逼到这种绝境,恐惧感正在逐步消失,替代而来的是熊熊怒火!好歹我也是流窜至今的逃犯,沿途风雨交加险象丛生,都屹立不倒,岂能让这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东西秒杀收拾去性命!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纵然我就是块豆腐好了,当一个人头脑被愤怒支配,将足以爆发惊人的勇气和力量! 就在我屏息关注伸手探摸之际,就感到墙角那头忽然有了动静!还没来得及扭头,就感到一片刺目到离谱的光亮,伴随玻璃碎裂声,在门厅前炸开,瞬间将整片底厅映得雪白一片!我没有丝毫防备,双眼被刺激得泪流满面,不由支起胳臂来抵挡强光!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啸叫,这个女的吐了句极其粗俗的脏口,一下子冲出了破屋,仓惶无章的脚步声回荡在过道深处! 她并没有我起先预料的那么柔弱只待等死,而是炮制出足以亮瞎人眼的白光,并借此契机逃之夭夭。那么在转身时,她也肯定瞧见了我。 这股白光的亮度,是致盲手雷的十倍以上,而且爆炸范围远远超出五十五米,可以说将整栋废宅照得雪亮也不为过,显然不是常规作战武器,而是更为精巧的其他物件! 很快,一切归于平静,眼前高亮产生的光斑在之后几分钟内慢慢褪去,我再度睁眼时,门前空空荡荡,不仅如此,连那朵怪云也一起不见踪影!! 屋外那个试图踹门进来的东西,以及四周那股阴森的气息,与此同时感受不到,它们就像从未发生过。 “诶?这算个什么事?”我不由恼怒地撑起身子,环顾四周。这种感觉太艹蛋了,活像遭人身后暴踢一脚,结果回头去看发现施暴者逃得一干二净。 四下搜找时,见有一条人形,正紧贴地面匍匐前行,朝着我这间屋企爬行而来。我望着这个绿色影子,松开紧攥的钢矛,站立起身,朝他靠拢。 “那股气氛一下子消散了,你究竟干了什么?”见我安然无恙,alex站立起身,问。 “适才的事?难道你不知道吗?这屋里还躲着个女的,抛出个古怪玩意,亮了整座大厅,接着连身边的怪云也一起跟着跑了。”我心想这么大动静,只要不是昏死过去,怎么都能看见。况且那女的逃跑方向,还是走他那头梯子,现在却反倒跑来问我,真是咄咄怪事。 “什么女人、怪云、白光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少罗嗦。”他显得很烦躁,攥紧我的手,道:“跟着我来,范斯的情况很不好,他晕在大橱边上,我一个人搬不动他!” 胖子一直待在安全的假两层上,并未与过道中那些鬼影冲撞,现在却反而晕了。老实说,他不明白我比他更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看得出alex此刻异常焦虑,我也不再多言,跟着他来到隔壁破屋内,顺着门洞往里看,大橱边空无一人,范斯不知跑哪去了。他紧跟进来一望,也吃惊不小。 就在我视线逐寸逐寸移动时,门背后忽然探出双粗壮的大手,一把掐住我脖子!黑暗之中,传来暴雷般的狂呼: “我看见,我看见了,老马此刻,正在一口黑色铁棺里,棺材被塞在一只像石制灯龛般的孔洞之中!” 这双大手,青筋暴出,像铁钳般有力。我竭力去挣,无奈气力悬殊太大,一根手指也掰不动。这时,黑漆房门的背后,露出一张脸,那是范斯。 他面色土灰,眼珠突兀,布满血丝,头发凌乱不堪,不知是在生气还是恐惧。浑身上下颤抖不已,满头满脸的油汗,浸透了全身。这件衬衫早已看不出蓝底,被黑水池里的砂泥浸染,在铁屑堆中的滚爬,外加又被野火焚身。此刻让一道道汗渍冲刷,整条肥躯五彩斑斓,外加范斯手短脚短,活像条极度丑陋的四脚蛇。 “老范,有话好说,你看清楚了,是我们!”alex忙一步上前,打亮手上光斑只剩巴掌大的镜灯,直直照在我脸上叫道。同时,探出挂花的手臂,紧攥住他的手指,开始用力往外掰。 胖子瞪着血红的双眼,充耳不闻,我们如同两只蚂蚁撼大树,纹丝不动,而且手上力道继续在加重。我敢肯定他瞧清了我的脸,也知道alex在掰他,但忽然之间疯了。我的眼前已是昏天黑地,开始蹿出金星,再照这样死掐个没完,不出半分钟我就得气绝身亡! 记得过去有一次在床头打闹,被chris打背后忽然锁住咽喉,起初我还微笑着任由她发力,而等到真正想要喊时已来不及,于是开始拼命挣扎,但在那种窒息下动作幅度就像是挑逗,她只道我在取闹,手腕越发用力。最终就像现在这样,眼前漆黑满是金星,等缓过来气时已是小便失禁。自那次后,chris吓坏了,从此再也不敢乱开玩笑。 一个气力比我小一些的女人,从背后掐住脖子都能令人窒息,更何况是身高马大力量惊人的范胖?我不断用脚后跟踢他两条木桩子般的短腿,他察觉到开始有了反应,遂将身子后仰,我整个人被提吊脱地,挣扎是越发不济,眼见自己顷刻间将直奔阎罗殿报道! “你究竟怎么回事?放不放手?别逼老子动粗!林锐,你再忍忍!”耳畔传来飘渺的叫骂声,alex似乎举起了两把链锤,打算用它去砸范斯后脑。听得此话,我不由惊出一头冷汗,反倒有些清醒了,以他那一贯简单粗暴,真会下得去手!我固然能解困活命,但胖子就呜呼哀哉了。而我们四人中,他不仅受伤最重,还自己放掉半桶血,身子早已虚脱,哪经得起这致命一击?况且,范斯所作的一切,都不是为他自己,而是搭救别人的性命!眼见alex这小子就要蛮干,我扯开嗓子高呼,却发出蚊虫般的声音: “住手!别冲动!” 我这般轻微的疾呼连自己也难听见,更何况热血冲脑的法国小青年?他见我面色发青丧命只在弹指之间,便抡圆了胳臂,只听得“嘭”的一声,犹如棒槌打在鼓面上,我明显感到身子剧烈一震,范斯挨此一下铁定是嗝儿屁了!哪知被震开的,却是背后的alex,他不仅没能打趴胖子,反而被推出几丈远摔在角落里!而胖子却像钢浇铁铸的铜人,连眉头都不抬一下。 这一击,算是彻底激怒了范斯,他松开铁爪,抡着胳臂扑向alex我来不及大口喘息,抓起掉落一旁的链锤甩向他的小短腿,胖子被铁链绊住脚踝,腿窝错叉,失去重心跌了个狗吃屎,将面前一张破桌压得粉碎! “先退到外边去,屋内空间太窄转身都不灵便,无法放开手脚干他!”趁此良机,我急速倒转身子,几个跟斗翻出陋室,在断裂的扶梯前稳住身躯。 alex打室内冲了出来,正打算架住我逃命时,胖子哇哇怪叫着推开阻挡他的家具也窜到假二层楼廊间,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碎颅者。我们原本拿着的斧镐都掉在屋子里头,只剩挂在腰间的弩。但用重箭给他来上一下子,肯定出人命,眼下也只能操起地上板砖,以最大力度先拍昏他了事! 若两人都站在胖子正面,协作夹攻之势便难以奏效。我对alex使了个眼色,向胖子砸砖,他心领神会,趁机侧翻滚到他背后,抡起板砖朝那肥头砸去。伴随一声哎唷,砖块碎成齑粉,范斯不仅没晕倒,反而站稳脚跟,并发出阵阵阴笑!我见状赶忙抓起碎在身旁的猎枪木托柄,照准那张脸尽力拍去,以我这份力度,就算是头猛虎也会皮开肉绽,可砸在他脸上,非但没见血,也不见晕,他却与此同时照我胸口打来。这记老拳,揍得我肠胃翻江倒海,刚吃下去的曲奇饼子、汉堡,伴随着胃液,跟着凌空飞起的我,一同滚出十几丈外! alex见事情急了,忙捡起附近的纯钢标枪当高尔夫球杆甩,范斯伸手格挡,顺势抓住,像扭钢丝般轻松折弯,见他两手空空再拿不出第二根来,便象头疯牛般直扑过去,企图将他逼入死角!我顾不上抹去嘴角污秽,将手边能摸到的碎砖一股脑都朝胖子宽阔的背脊掷去,这家伙摇摇晃晃,丝毫不躲,任由石块横飞,只一心一意盯着法国小青年,借势高高跳起,朝他直压下去! “来得好!”alex狞笑着,单腿蹬墙,借力窜上半空,照准范斯飞起一脚,正中脖根,他脑袋顿时歪了。不料,他们两人同时落地时,胖子一个鲤鱼打挺,气都不带喘爬起身,又开始狂叫着扑来! 我记起他俩的包里有个电击器,忙翻手掏出,也不管有用没用,打亮后压低身子对冲上去,狠狠捅入范斯的肚脐。身后的alex,也打包里翻出他那台被盗电池板的手提电脑,同时照胖子大脸抡圆,尽力拍去。结果,手提电脑裂成两片,电击器就像给他挠痒,这头狂兽越发嚣张,一通组合拳揍来,我们两颊各多了个巴掌印! 这个范斯简直就是块hobbeef(滚刀肉)啊,各种攻击全数无效,既打不晕也揍不趴,简直和碎颅者一样。不!他比起碎颅者更难纠缠,好歹人花螳螂挨一下揍还会迟钝下来,枪矛棍棒打击之下也能碎甲断肢,可看看眼前这个的胖子,挨了那么多打没淌过一滴血,动作更不迟缓,完全就像在打空气,丝毫作用都没有! “别管包了,逃命要紧!”我对alex一扬手,开始沿着半圆形廊道逃往另一侧。 而扑空的范斯抖着浑身木屑,就跟个没事人那般晃晃悠悠起来,双眼发直开始追击!不过,他显得有些恍惚,步子迈得极开,但速度和正常行走差不多,我们和他一前一后跑着,慢慢拉开距离。 “在屋里你砸他哪了?不会闹出人命来吧?我听见很闷的一声。”我毕竟年轻,此刻已逐渐恢复过来,沿途边跑边张望,试图找寻称手的棍棒用以自卫。 “后背啊,你当我傻啊,砸他脑袋?我还真能下得去手?但我感觉像打在一块厚牛皮上,虎口都开裂了!他是虚胖,浑身肥膘,在小屋时我枕着他睡觉,简直比沙发还柔软!而如今跟个铁人似的!” “你看,他这会儿有些古怪,表面像追,但似乎又不愿走。”我朝后看了几眼,道:“我敢肯定,这绝非适才一顿胖揍所致,他好像自己傻了!” “一片漆黑,你叫我看什么?我能看得见啥?你管他傻了还是疯了?专注脚下才是!”他睁着惶恐的双眼,盯着我看了片刻,叫道:“林锐,我怀疑,他可能被possèdè了!” “什么?possèdè!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里昂土话,就是说身躯被其他灵魂占据,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意识暂时不存在了。也有点像多重人格,但那种人自己可以控制。串魂的不行,他六亲不认不会停手,不吃不喝,直至将对方弄死方休。反正,这次不做了他,我们很难活下来!”alex抹了把臭汗,拉着我一拐身,窜进过道之中继续前突,道:“我想到个点子,先试一试。” “什么点子?那我要做什么?”见他无端拐弯,自己好不容易与范斯拉开的距离一下子缩短,我不禁犹豫起来,问。 “回到刚才见着鬼影的地方,我觉得有可能是我们当时触发了什么,才造成现在的局面,所以,这需要验证!” 我们全速冲刺朝前跑了几十大步,很快在地上看见那只光晕被吞噬的手电,这时,他拽着我猛然刹住双腿,齐齐转过身去,盯着背后紧逼过来的胖子,高声大喝:“你是谁?!” 范斯闻见这声爆喝,竟也停下脚步,站在十米开外发呆,嘴里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嘴巴张得极大,呕吐物以及口水滴滴答答淌个不停。接着,他开始不停撕扯自己头发,大把大把拔下丢在脚旁,像只秤砣来来回回猛撞两边的墙,犹如一只想要挣脱枷锁的困兽。不过数秒后,他停顿下来,突然伸手指向我俩,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又开始朝前移动! “你,你有种,你就报上名来!”我从未听过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哭得如此凄惨,如此肝肠寸断,这种鬼哭狼嚎声在阴森荒凉的过道里久久回荡,不由令人腿肚子发软,我就身边破纸箱里操起个沉甸甸的茶色玻璃瓶,摆好架势,颤抖地发问。 他依旧只哭不答,一味低着脑袋摇摇晃晃逼近,当走至跟前三米时,忽然抬起头,用一种极为扭曲狰狞的怒容死瞧着我俩,眼珠里简直快滴出血,伴随着高喝,他张开钢爪般五指,往我面门直插过来! 我大叫一声不好,抡起瓶子照着他大手死命砸去,只听得“嘭!”的一声沉闷破音,茶色玻璃瓶被击得粉碎,无数碎渣扎进范斯手背,指关节血肉模糊!我根本感觉不到那是人手,简直像生铁浇铸那般!一股又甜又臭的粪便气味迅速扩散, “糟了!”alex拽紧我领子朝前尽力一甩,自己也从胖子胯下滑出,拉着我再度往假二层折返! 谁能料到,刚才砸碎的那瓶东西,是高浓度chloroform,好在我俩被眼前一幕惊得倒抽一口寒气,不然嗅上几口,准得全身绵软麻溜,任由着他宰杀。除了眼睛辣得不行,头脑总算还是清醒。在过道这种强透风环境里,普通剂量根本麻不倒人,但如此一大瓶,哪怕范斯是头大象,也得翻着白眼,中枢神经麻醉而失去意识! 看到此间,有些看客可能要哔哔了。你瞎说!影视剧里犯人随便用块手帕滴上乙醚捂人口鼻,马上就能让对方昏迷不醒,你当你们是大猩猩啊。我想说,这正是影视剧无知导演的乱拍才造成误解。最早使用乙醚用以麻醉病人的,是美国牙医威廉莫顿,以当时的技术,拔牙不亚于给人上刑,所以这个小老头便开始研究怎么减除病人苦痛。 他一生研究麻醉术,失败了不下百多次,在初期哪怕采用再多剂量也无法麻醉自己爱犬,直到1839年9月30日,他和一个箍桶匠用牛奶铅罐做了个粗糙简易的装置,才成功完成第一例无痛拔牙。 1846年10月16日,他们成功将这个吸入乙醚的装置(把蘸了乙醚的海绵放在瓶里,瓶口有活瓣可开关)应用于一个颈部肿瘤切除术的病人。正是在这个光辉的日子里,莫顿把人类经受手术痛苦的历史划分成为两个时代,这是他的不朽业绩。从此,老头出名了,乙醚麻醉剂也传遍各地并逐渐成为全世界各家医院手术室里不可或缺的药品。所以,在祭奠莫顿的墓志铭上写着这样的话:“在他以前,手术是一种酷刑;从他以后,科学战胜了疼痛”。 废话休说,alex拖着我打胖子胯下脱出转危为安后,又折返二层半圆形廊道,目的绝不再是仓惶逃跑。在不停躲避中,我俩可能想到一处去了。范斯被串魂这点,目前看来确认无疑,而在这栋宅子里,尚存着一个最具嫌疑的犯人,那便是倒在碎颅者脚旁那团软肉!起初我们见它抽搐了一阵僵直,外加马洛在一旁严厉呵斥残暴,也就纷纷罢手,放弃了对它的处决。而今另一只碎颅者在逃,如果它正在附近潜伏,早就不甘寂寞窜出下黑手!岂会任由我们逍遥之理? 我们顾不得像阔小姐般风姿优雅地下楼,直接跳到小平台前再直直跃下,飞窜到水银河前。那团软肉仍在原地,肤色已由粉红变为黑灰,似乎是死透了,一动也不动!alex恨其入骨,抓过死去的碎颅者身上纯钢标枪,对准这东西外露的脏体狠命扎去,只听得这东西怪叫一声,从伤口溅出黑红色血水,喷了我们一头一脸,顺着额头滴入嘴角,活像是吞下只老鼠般令人恶心!我顾不上抹脸,抓起边上一块连着钢筋的水泥混凝土,劈头盖脸甩去。三五下后,这东西被砸得面目全非,躺在一滩腥臭无比的污血中,被彻底击杀! 我知道它之前可能是人,被某种难以想象的东西控制,受尽惨绝人寰的折磨而成了这样,最终被我们以这种方式活活打死,是件十分残忍之事。不过,这团软肉即便硬挺着不死,也只在朝夕之间,处刑般的杀死对它而言,反而是种人道主义。相比较活着的范胖,他的生命更珍贵,更需要拯救! 接着,我们就需要找寻一处安全的避难所,来观察这场大乱是否终结。我手指正墙上的两个窟窿,道:“这里,将会是个最佳的观测位!” 我们所去之处,正是被人为切断的廊道中央突兀的打通破屋,也就是这栋废宅封堵大门的背后。这需要人紧贴石壁枝枝丫丫突出的碎木,攀岩般地进出才行。而以范斯之前的攻势,他只会直线冲撞,无法像只老猿攀登,因此,这里才是最佳的藏身地点! 当然,或许胖子此刻早已晕死在楼廊过道上,我们这是多此一举,但为了保障安全,我掏出最后一只手电为alex照亮前路,使足九牛二虎之力,这才稳稳当当站在那间干燥的破屋里。 我长叹一口气,掏出烟给自己点燃,闭上了双眼。第三瞳倒不回去,加上刚才这番死斗,我的眼前一片灰暗,差不多是瞎了。想着,我伸手摸索着alex,打算让他趴低身段,哪知手指还未触及肩头,就被他一把扭住。他瞪圆双眼,手指二楼,压低声调惊叫: “这天杀的胖子,来了!” 一道白昼般的闪电亮起,二楼拐口的土墙前,阴惨惨倒映着一条不住前移的黑影。范斯肥胖身躯正木然地蹒跚走着,转眼间已越过适才厮打的破屋小门,下到了扶梯前。范斯整个人抽搐不停,似乎在得意地笑,又像在痛哭流涕,总之那张脸完全是扭曲的,唯独血红眼珠在黑暗中熠熠生辉。alex长叹一声,举起了手中的重弩。 “慢!”在无奈又绝望之际,我急忙伸手一抬,将他拉了回来。 此刻胖子开始下楼,顺着梯道他的后背完全暴露在眼前,如果alex动手,重箭将毫无悬疑地直透其后心。我一把按下他的弩,道:“你仔细看,他的后背有问题!似乎有一大块像雨披般的黑色怪皮沾着,虽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所有的异常必定与它有关!” “林锐,别再抱有幻想了,串魂的人非杀死对方才会住手!这是你死我活的抗争,是正义与邪恶的对撞!你以为我好受?你以为我想射杀刚认识的朋友?这种恶人就由我来当好了!”他饱含着热泪,定了定神,再度抬起手臂。 “不,给我几秒钟!这招如果再不奏效,之后随你处置,就让我们赌一把!”我怕他乱来,一脚先踹翻这小子再说,掏出打火机,擦亮火苗。 我的大半人生,都像身处一场场赌局,而每一次的胜者,几乎都是我。唯有林之衡惨死这件事,我败得一塌糊涂,只得如丧家之犬逃之夭夭。我坚信上苍若是见到无辜的灵魂即将被友人杀害,必然会祝我抛出幸运之骰! 当胖子抱着伤残胳臂,缓缓来到水银河边,停在原地看地上死肉,那张脸在此刻产生了变化,不停变着各种表情,或狰狞或愤怒或扼腕或惨笑,似乎是某种提示,也仿佛是到了最后关头! 我清楚地记得他最早叫过,马洛现在在铁棺里,被塞入一个像石制灯龛的孔洞里。从这句话里折射出一道讯息,这时他仍是清醒的,但身子已被控制,他打算通过大吼来告知我们这点,或者说他已做好了会被我们击杀的准备!范斯已知不可为,却仍打算放弃自己,他高声大叫是指着我们放弃他,转身离去找回生死未卜的马洛! 一路走来,我历经苦难,受尽欺压和侮辱,被人用各种眼,白眼、红眼、毒眼、轻蔑之眼唾弃。为了告慰挚友亡灵,我给自己惹上官司,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毁灭?从骨子里来说,兰开斯特兄弟俩,与我们一样,都是同路人,更是苦命人!我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机会! 在如今这个物欲横流的操蛋社会里,为追求道义而选择殉身难道就是坨狗屎?若真是如此,那么小雅、马洛、范斯以及alex都不会存在,只会同流合污最终成为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人:而要选择做对的事,又更像是路边一堆盛宴残渣,矗在风口烈日之下,尊严被蒸发殆尽! “范胖,这里!” 我朝胖子举了举他的weed,苦笑着点燃,然后将打火机抛向铁屑堆。一股惨绿色的野火冲天窜起,顺着之前没有烧完的螺旋层疾速焚去,范斯大吃一惊,急忙想跳开,但此刻他的双腿故意错叉在一块,重重地跌了个狗吃屎,火苗迅速爬遍他全身!我只听得耳边传来声踩老鼠的尖叫,果然问题就出在这张凹凸不平的怪皮之上!这东西随即从他身上剥落,掉落在地后扭作一团,惊慌地打算逃跑! 我岂容这鬼东西再度打眼皮底下溜走,急忙喝令alex射箭,自己颤颤巍巍攀爬出屋,跳下底庭。此刻,怪皮被重箭钉住,在挣扎中裂成十数段黑色蠕虫,我连连跺脚,拼命乱踩,直踏到两只鞋底沾满黑色油腻再也站不稳为止。不敢说全部消灭干净,但最起码踏死绝大多数,剩余几条爬走,已基本形不成对他人的威胁了! 我长吁口气,招呼alex下来,手忙脚乱拽着范斯衣服后领,将其拖离大火,双脚沾染的死虫污物被烈火烤得干透发硬,犹如穿着铁靴那般沉重。我们拖着他,走到气力全无,齐齐倒在翻砂工地上。 一阵飘飞的雨沫,纷纷扬扬洒落下来,透过朦胧的视线,我望见底厅圆弧形大拱顶,那是六棱形的玻璃瓦窗,破了老大一个洞,起先我们怎么都找不到这电闪雷鸣究竟打哪摄入,原来正是这片破洞! 一切正如alex所料,废宅或许正在摆脱某种东西的控制,逐渐恢复正常。 范斯被烧得浑身乌黑,满脸油污,三分之二的头发已燃焦,十指血肉模糊,仅剩下的几片指甲缝里塞满炭灰和铁屑。他头歪向一边,双目紧闭,口中污秽已流尽,不知死活。 “瞧这一身伤势,恐怕捱不到天明了。”我哀伤地扭过头,不忍直视。 “嘘,先别出声。”alex竖起耳朵,做了个噤声。我自道难不成是他听见什么异响?不由心头暗暗叫苦。这一夜下来,历经无数惨战,若此刻那只花螳螂再抽身杀回,我们则必死无疑。 岂料,他却俯下身子凑近胖子,就这般听了一会儿,扬起脸对我无奈地笑笑,道: “他睡着了。” 4:48s Chapter 36:黄金之骰 chapter36:goldendice(黄金之骰) “睡着了?”我暗暗吃惊,也凑到胖子跟前细观,这家伙正气息均匀地打着微鼾,也许是嫌我们喷出的臊热口气难闻,翻了个身,放了几通大屁,腥臭无比,果然是在深眠熟睡。其实一个人不适到极点,反而会什么都感觉不到。他既能打鼾还能放屁,说明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虽说如此,我仍不放心地多看了他几眼,生怕这顿狂风骤雨般的殴斗会让范斯严重内出血。但上上下下仔细透了多遍,发觉他身上几处受到重击的部位,如后背、脖根、肚脐以及两肋都完好如初,连个淤斑都没有,这才长吁一口气。看来,被那怪皮攀附其身,范斯刀枪不入,这种手段虽极为阴毒,却阴差阳错保护胖子不被我们斗杀,实在是飞来横福。 “让胖子好好睡一觉吧,只是我们得守着他,以提防那东西再度窜回。马洛的事,现在只能暂且搁下。”alex撑了撑筋骨,靠在钢筋水泥柱上,扫了我一眼,问:“怎么,还没恢复过来?” “似乎是再也转不回来了,这会儿我不比范胖好受,天旋地转又满眼冒金星,只是时间久了,反而有些麻木了。” “只要能出去,随便找家小诊所,做个简易的眼球矫正就没事了。林锐,现在几只手电全完了,我跟不上节拍,在黑暗里跟个瞎子似的。之后这一路,何去何从,目前还没有答案,你尽量不要涉险一切让我来干,没了你这只仅存的矿灯,我们全都得折在这里。”他点起一支短雪茄,闭上眼抽了起来,时隔不久,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问:“你之前说躲着的女孩,还有怪云白光什么的,究竟怎么回事?” 我将躲进破屋所见的一幕,大致向他描述了一遍。 “奇了怪了,按你说过来的,假设真有这么个人窜下楼,也是打我和范斯的屋门前跑过,若还丢出能发出刺目白光的东西,我怎可能会不知道?当时我正趴在门前,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廊道那头。可是,什么都没有,你不会是在瞎编吧?”他听完思索片刻,反问我道:“还是那个东亚女人? “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那是白人女性。其实她我曾经见过,光看背影与你很像,就连随身背包颜色也一样。” “记起来了,昨晚你好像提过,不过我很好奇,能和老子相似的女人大概会是什么长相?跟我说说,这人什么穿着打扮?”他一谈起女人,顿时眉飞色舞,往我身旁靠了靠,笑道:“你说她时,我正在想其他杂事,并没细听,现在权当消磨时间,你再讲一遍。” “身高在5英尺9英寸(1米75),穿米黄色短夹克,宝石蓝牛仔裤,年纪比我们都小,大概刚成年,十七、八岁上下,和你一样中长金发,双肩柔软并有力……”我对这女的印象深刻,一边抽烟一边描绘起来。 他起初还在一旁打诨插科,当听我提到和他一样中长发,双肩软软这些特征后,不由愣了愣,伸出手在自己肩胛处比划,忽然问道:“大概长度是这样?还有那女的是不是穿着高筒步兵靴?腕子上带着和我一样的电子表?” “穿什么鞋我倒没注意,但腕子上确实带了个表,是那种游泳不进水的蓝色电子表。诶?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愣了愣,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笑出声来:“这小妞该不会是你表妹吧?” “不,林锐,我可能见过这个人!” “什么?你见过?那她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她是谁,还记得我跟你提过马德兰可能是个化名这事吗?提醒我说那全是小说里人物名字的女人,就是你描述中的穿着打扮啊!”他扭了扭脖子,朝二楼几个门洞望了几眼,迷惑地说:“除了没穿短夹克而是穿了件牛仔装外,其他都对得上。她和我一样带法国口音,可能是个当地交换生,不会这么巧吧?这女的究竟在这干嘛?难道一路跟踪我?但这解释不通啊。” “你是几号遇上她的?” “七号或八号吧,我在密西西比坐大巴,沿途这女的跳上了车,就坐我身边。我见是个幼齿小妞而且身材凹凸有致,便找她说话逗乐,但这恶女挺有脾气,将大帽子往脸上一盖睡大觉,不搭不理的。哦,她还骂了我一句臭流氓,并拿脚踹了几下。总之,态度极烂。” “我可能是儿童节后那几天的晚上,在蝙蝠侠大楼附近遇见,追着下了地铁,这女的丢三落四还把小包拉在代币机上。其实当时我该打开看看,兴许有驾照学生证什么的。”我回想片刻,说:“对,跑出门时还吐了句烂俗的粗口,那看来是同一个人。两者对得上,那么,也就是说,你撞见她正脸了?” “她全程盖着大帽子睡觉,我并未见过。” “这样啊。”我托着脑袋,打算闭目养神一阵。 “她究竟是谁先不要管,前后出现两个,全都是女人,她们究竟跑来吕库古阴宅干嘛?旅游观光吗?”说到此,alex一骨碌站起,大声叫道:“而且,也就在刚才,我忽然想起件怪事来。” “说来听听,我不妨替你分析分析。”我依旧闭着眼,听着淅沥沥的雨声,昏昏欲睡。 “在我们之前,到过这座废宅的人可谓是无计其数,经年累月的,少说每年也有几百拨,不然也不会把底下镇子骚扰成这样。如果这里特别危险,都像我们这么倒血霉,那早就被封锁或干脆拆除了。可也没见说有背包客死在这里的报道,换句话说,这里本该平平静静,却因为我们来到,一下子变得如此凶险,这在条理上根本说不过去啊!” “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暗文字中提到的红月八日?小吕库古只说是夏季,所以你联想就是这个月,六月十号是新的红月轮回?”我冷冷一笑,反问道。 “这点曾想到过,但自我过滤了,背包客上孤山可不像排队爬雪山分时节,它们什么时候都会来。这种机缘巧合完全是随机的。” “那你什么意思?怀疑是两小妞在这里做手脚放出那些东西害我们?可别忘了,她们自己也陷在这里离不开!” “不,相反我还有更阴谋的想法,也许她们也是被骗来这里待死的。咱们在忙眼镜这档子破事时就应该捎带手弄出她们俩一起逃离才对。这么年轻就被当作牲口杀死实在太惨了,林锐,拿出你的担当,我们男人本就该保护好女孩的。” “你少扯蛋了,可他妈笑死我了!”我虽闭着眼,可脑海里满是alex夸张又严肃的表情,一想到此我实在忍不下去,道:“她骂你踹你腿就是恶女烂女,你想泡她们就成了好女孩,我可以帮你边看边找,但你能否就此放过我二姐?” “那你往后也别拿马德兰说事,我是认真的,我特别见不得女人受苦受难。其实我想说的是,这里之所以成了恶鬼横行之所,可能是保质期过了!” “保质期?” 他翻身站起手指翻砂工地,说:“我指的是这块底厅,细想之下也是问题多多。刚才一直在死斗搏战,但冷静下来,就觉得很不寻常。” “哪不寻常?”我不由睁开双眼,再度审视这块屡次爆发激战的大厅,问。 “最主要的问题,究竟是谁在这里折腾,撬掉原有地砖,将家具打桩整成工地的?你看见那些横管,槽钢以及异形螺母了吗?它们都是现代产品,不是小吕库古那种时代产物。再说当时他正乐呵呵等着分遗产,哪有闲工夫会自备一支工程队带来这里?”他扶着我肩头,打着那只可怜光斑的镜灯,照在捆扎管子的包装带上,道:“你不妨去看一下,跟着来说我的猜测。” 螺纹钢槽钢啥的,别说是三、四十年代,世纪初就有了。我将信将疑走到管子前,俯下身子细看,只见包装带上印着出厂日期,一九八八年四月。这些建筑材料,果真如alex所说,都是十年以内的产品! “我还见过更早的,八六年出厂的钢筋,所以从刚才起就挺纳闷这事,究竟何人所为?按照这破宅子一系列历史,可以推断出的可能会是两拨人。第一批或许是侥幸逃走的小吕库古后人,再度回到这里开坛做法;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传闻中的‘邪教份子’,这群人做眼前这件事的用意,或许也一致。那也表示说,被凶王古蛮移植了大脑的老吕库古,极有可能仍活着,正蛰伏在阴宅某处,始终窥视着我们哪!”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人在九零年宅子出事前,就躲在这里干这事,被警方发现后爆发激战不得已窜走,所以工序没做到位,草草了事,导致了这里并未清除干净?而现在封印到期了?”我听完他的分析,连连点头,背脊鸡皮疙瘩栗起。想起小吕库古留在墙头的绝命书,哀叹起来。他作为经验丰富的职业冒险家、一战英雄、和历经百战的斗士,都被逼入绝境丧失信心。我们这等菜鸟想要逃离阴宅,生还的可能性委实微乎其微。 我和alex想到此,不由顺着混凝土柱子滑落在地,良久沉默不语,同时他又开始连绵不绝地咒骂起马德兰来。但这无济于事,现实是大家已落入绝境,遍体鳞伤,更有一个同伴失去踪影,没有比这种局面更糟的了。 “去找老马啊!”正在此时,胖子忽然一骨碌坐起身来,他激动地抓着我俩肩头,叫道:“你俩怎么还呆坐着?再不去找,老马就真的折了!” “范胖,你感觉怎样?”我见他醒来,肮脏脸颊甚至有了些血色,不由心中欣喜。 “过去多久了?”他没心思回答我的废话,摸索着抓住alex,问:“我是瞎了还是咋的,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两个半小时。之所以待在原地,是我们商量下来不能独自离开,甚至两个人也暂时不能分开,只怕再遭那鬼东西趁机阴袭。你看不见很正常,因为所有小灯全都挂了。”alex握住他的手,惊问:“你是怎么恢复过来的?这么重的伤,躺医院吊点滴也得几天才能醒。” “老范我不醒能成吗?你俩就会一直坐下去,老马又要怎么办?打小我就从不上医院,什么大病小病只管床上一躺,半天就能好起来。“他不住地眨眼闭眼,想要快速适应黑暗,叹起气来:”我不该那么大意,遭了黑手。“ “究竟怎么回事?” 通过描述,范斯遇袭也发生在过道遭遇低语者起那一刻。当时他人虽然在半圆形廊道内走动,但也听见了这种说话声。正待向我们靠拢时,忽然惊闻底下大厅内也有人在说话。说话的是两个男人,语调很成稳,年纪约莫跟他同龄。他本想查看说话声在哪,无奈手电都在我俩身上。既如此他索性找个角落蹲下,细细辩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不听不要紧,一听就更迷茫了。说话的俩人,一个哭哭啼啼,另一个在不住安慰,似乎很暧昧。所说的内容也是云山雾罩的,总之他们十分担心这屋子再闯入陌生人,但又无法避免,真的发生就得继续苦熬八小时。哭的那个说他很绝望,只怕永远回不去了。还有一个说此刻他们自己也会拼尽全力,都到这一步了,谁也不敢轻怠。 “那他们彼此间是怎么称呼对方的?”alex提过一支雪茄,探问道。 “这他们没说,似乎是特意回避,担心被谁听见似的。总之这两个男的很怪。” “好嘛,一锅大杂烩,陷入这破屋的人越来越多,如果再配个迪厅镜面旋转灯,可以公开往外卖票了。”我摇摇头,打算将满脑袋的混沌挥去,问:“那你听了半天,就没刺探出其他有价值的情报?” “当然有啊,小老弟,我还未往下说呢。总之,说话的两个男的,似乎并不担心碎颅者、煤炭脸儿或是凶王古蛮脑袋这些,他们陷入的是其他麻烦,而且真正要做的,是逮到真凶,如果不能活捉,就搞刺杀。”范斯点起自杀前最后一棵weed,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眼睛忽然瞪得老大,说:“他们的目标是刺杀一个老婆子!你说奇不奇怪?这老婆子又是打哪冒出来的?你们别打岔,我继续往下说。” 蹲在角落的范斯于是越听越古怪,心中掂量一番,觉得对方文质彬彬,可能也是同样的落难人,如果对上话就能给自己指点迷津,就打算开口大叫。哪知人还没追出去,就感到双眼一抹黑,跟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最后留在他头脑中的印象,是一处从未到过的阴湿烂泥地,它在一片极为空旷的洞穴里,在这块臭泥沼泽正中央,杵着一座古怪无比的建筑,它似乎是由洞顶和洞底原本连着的巨大溶洞岩雕琢而成,是个方方正正的石灯龛外形,一面开口,内里塞着一口黑森森的棺材。整个石窟内阴湿不堪,黑水潺潺流淌不息! “那你怎么知道马洛躺在里面的?”虽然吃惊不小,但这么离奇的怪事是我们想破脑袋也料不到的,通过范斯描述,铁棺始终是合着的,不知他究竟怎么判断出结论来。 “我的直觉啊,不然为什么头脑里会无端出现这个古怪地方?冥冥中,或许就是老马在通过某种方式呼救!” “我艹,老范,你只凭直觉?万一你的信息是错的呢?这可会害死所有人的。”alex一撇嘴,讪笑起来。 “反正通过这个映像,正说明马洛如今不在楼上也不在阴宅里,而在地下。你不想帮忙就少废话,我原本也没指望过你,可怜的老马啊,我们是从小光屁股玩大的,”范斯猛地气呼呼站起身,直痛得龇牙咧嘴,他不让法国小青年扶,摸索着往楼梯走去,说要回小屋找上蜡烛什么的,自己一个人去找。 “范胖,先冷静下来,剩下的一路,就由我这只黄金之骰,维系祈来的好运,为大家照亮征途吧。”我追上拽住他,惨笑起来。 范斯一声不吭扯过马洛留下的背包,探出小短手掏出个小药包来,简单处理完伤口,开始收拾起遍布四周的标枪和链锤,甚至,他还不忘最早那把撅了的羊角榔头。 整个过程之中,他始终一言不发,只顾专注收拾行囊。我知道他这会儿正生着闷气,内心焦虑无比,时间拖得越久,马洛生还的可能性就越低。alex几次三番想上前帮手,都被他用手格开,等理得差不多后,他自己一人驮起几十磅重沉甸甸的背包,开始吃力地爬楼。 我们三人里,他伤势最重,除却各种扭打挫伤,还割腕淌了半桶的血,最后被野火烧去一身毛发。此刻的胖子,已和刚进公馆时判若两人。望着这条虚弱不堪随时可能倒毙楼板的身躯,我加快脚步紧随其后,指了指背包对他太重会耽误活动灵便,不如拿把消防斧子在前开道更妥当的。更何况,之后的一路,须得靠我充当照亮征途的矿灯,他如此做也等于在保护仅有的资源。范斯见是我,态度不怎么排斥,任由我分担,勉勉强强上得二楼。 alex则距离三、五米外跟在身后,或许正为自己那毫无意义的讪笑感到冒昧,毕竟兰开斯特兄弟与我们相识才不过一天,虽历尽苦难,但人家哥俩交情,却是一辈子过来的。换做是我们这对难兄难弟,如果缺了一个,剩下那人不也是如此?但说开又说,毕竟胖子所说的,什么石灯龛棺材、黑水潺潺流淌这些,都挺不靠谱。就算真有这么个地方,具体在哪?根本无从寻找,而我们就连最起码的,要怎么离开这里也找不到北,谈何向地下水牢进发?在为人处世上,我名义上是法国小青年的“大哥”,所以也更显圆滑些,知道揣摩人心,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 虽夸下海口,但我心头隐隐哀叹,瘦子马洛,此一去凶多吉少,即便拼尽全力夺回,多半也已驾鹤西去。但这样的话,我不仅不能说,反而还得不停给胖子打气,说些连自己都感到腻味的废话,例如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马必然会没事等等。我越这样范斯越伤感,他说我的口吻就让他感觉马洛在身边,完全不必学他说话,他挺得住。 此刻的处境,我们只得放缓效率,三人处在一起在不能肆意分开,万一遭上那鬼影,起码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 4:36s Chapter 37:疑窦重重 chapter37:theemptything(疑窦重重) 在路过躲藏的破屋前,我让他们稍作停留,趴在门前脏兮兮的地毯上,找寻金发女孩丢出炸亮屋子物件的痕迹。结果这么一找,就发现有少量玻璃碎渣还留在原地,但大片面的碎块,都洒在底厅石灰包上。根据楼板上各种手脚印,大家做了番推演,最后范斯啧巴着嘴,道出这么一句: “参看地上各种纷乱痕迹,剩余的碎片是让我们互殴时踹下去的。也就是说,如果有先后顺序,女人丢出个瓶子这件事,应该发生在我们首度遭遇碎颅者前很久。” 我听完他分析,便指了指背包,说自己可能也有这种东西。 他听完伸手翻包,摸出个尖椒玻璃泡来,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alex举着镜灯,用手掌大那么点光源给他照明。 “比想象中要沉得多,这不是普通密封瓶的份量,而且玻璃壁那么厚,显然更不是灯泡。”他看了半天,忽然转过脸来问我,说:“那么,你包里还有几个?” “五、六个吧,没有数过。” “咱先不去梳理先后次序问题,你说瞧见金发女丢出个东西然后发出耀眼白光,是不是这样?我怀疑,瓶里可能被压缩进混合气体,这类气体比起空气要重得多!”他缓缓举起手,做出个投球动作,说:“既然你还有存货,那砸一个也不打紧,试完也就明白了。小老弟,那女流摔灯泡时有什么讲究?” “就像丢个香烟屁股似的,没啥讲究。这女的并不弱,看着有把子男人气力,一下子抛掷得好远。”我对荡在半空中的青铜吊灯努努嘴,道:“砸碎时声音清脆,兴许是对准它投的。” “行喽,接着就看老范我的。”他摆摆手让我们靠后,像个棒球投手般摆了个架势,用力掷出尖椒泡,只见玻璃体在空中划过,稳准狠砸在正中央铜质大吊灯的灯架上,随即化为无数碎渣。一团亮度接近于核弹爆破般刺眼白光,伴随炮仗炸开的巨响,在空中爆开,瞬间将空旷大厅照得雪亮一片! 自打见过这种白光后,此后无论我身处在哪,任何灯火都觉得暗!这种亮度,比起我们一帮文盲自我研发的电弧灯不知高出几个量级!我有过前车之鉴,在瓶子爆裂前早已转身掩面,他们俩人浑然不知,被震慑得浑身发抖,直到光亮闪过很久,才慢慢缓过神来! “我满眼都是飞舞的蛾子光斑,莫不是瞎了吧?”范斯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骂道:“这什么鬼玩意儿,简直可以杀人哪!” “这,这该不会是信号弹吧?不,更像是爆炸!比信号弹打出去的燃剂亮了不知多少倍。”alex则探手摸索,险些从扶栏前摔下去,亏我眼尖一把拽住。 惨白光芒,直到瓶内气体完全燃烧干净为止,足足亮了有差不多一分钟之久,整片底厅才又慢慢陷入漆黑。通过现场试验,我们已经判明,尖椒瓶子是个照明器,但不拿来当手电用,因为光照时间太短,至于它究竟派什么用?没有答案。 从目前找到的线索看,这废宅除了我们之外,还存在其他四个人,之中两名女性,两名男性。虽不知道他们是否为一伙,但可能都有装备这种尖椒泡。男人们的目的是要刺杀一个不明来路的老婆子,女人们的目的暂且是谜。虽然条理越来越清晰,但我们面前的疑云比起当初进宅子时多出无数倍。除了这些明面上的,还有大量掩埋谷底的迷雾,我觉得就算真能出去,接下来大家都可能会住进疯人院。 “也就是说,不论金发女还是黑发女,都可能有这种瓶子,你们发现这东西的地点在哪?”我们仨在小破屋前足足抽了一支烟,范斯和alex的眼睛才恢复过来。随后一边压低声音一边开始核对,以免吸引来花螳螂和至今未出现的老婆子,此刻再有厮打对大家而言实在太不利。 “就在半圆形廊道另一头,黑长发窜出的那间屋子里。”我抬手指了指,道:“也许她没带包,所以东西晾在原地,来不及拿走吧。” “标枪锤子啥的,也在那一片,自打楼梯断裂,就没再回去过。”alex回想片刻,补充说。 “要不,咱们过去瞧瞧?没准那时大家慌作一团,许多好东西都拉下了。”胖子很快点起他掐灭的weed,面色有所缓和,可能药叶子起到了提神凝力作用,明显亢奋不少。他伸出脚踢了下背包,叹道:“光靠这点标枪锤子重弩,近距离对付碎颅者仍很够呛。在找回老马前,咱们得穷极心智,将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都武装到牙齿。” alex可能怕范斯抽完这支weed,万一再遇见挫折又嚷嚷自杀,一把夺过塞进自己口袋。我们仨扛起行囊开始绕着廊道蹑手蹑脚过去。 沿着对侧梯道来到alex负责搜索的破屋前,依然由我先过一遍眼,以防那鬼东西提前打埋伏,这里和几小时前区别不大,还是破床破家具,以及散落在周遭的断发。他们进门后,放轻手脚开始倒腾,结果翻过来翻过去,橱子里除了几套料子不错的旧衣服外,什么都没有。 alex和范斯略感失望,还是脱下衣裤换装起来,并让我也随意挑一套。他们身上的破衣烂衫已成渔网,显然无法再继续穿下去。尽管只是试穿,俩人仍不忘翻找旧衣口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票据纸片之类的,也许会对当前困境有帮助。但是很可惜,尽管翻出堆满半桌子的零碎物件,但大多是些眼镜架、鼻烟壶、手帕等等,除了能在跳蚤市场里卖点钱,丝毫价值都没有。 我是所有人里最干净齐整的一个,除了裤子膝盖破出几个大洞外,其他尚且完好。我趁着他们换衣,开始在屋里踱着碎步。我的眼仁,怕是一时半会回不去了,这种视觉,令人很不舒服。尽管我一没事就闭目养神,但隐隐感觉,自己有些撑不下去了,眼前阵阵发黑,距离感透视感全无,唯有那平整散发出去的绿线,却变得越来越通透。 此刻的范斯与alex已穿戴整齐,俩人一身妥协中古西服站在面前,宛如时空错位,活像那种苦大仇深黑奴影视剧里跋扈的资本家。当望见堆满被褥的床,胖子本能地就想往上躺。但笨重身躯一沾到被面,就压出许多水花,荡漾在床单皱褶中。他不免一惊,慌忙站立起身,alex上前查看,怀疑这会不会也似正厅卧室嘟嘟往外冒臭水的大床。想到此,两人招呼我上前,开始掀被拆床。一顿暴力作业后,好端端的古董被搞得支离破碎,结果却毫无斩获。这就是只普通大床,只是曾被别人睡过,而那人浑身上下湿透,结果躺得久了,水气侵进被褥而已。 为保险起见,我被催着透上一眼,既无水井也无暗道,地上也不存在残留水渍和所谓獍行脚印,黑发女应该是兀自出现在床上的。 以眼前所见,间接说明,她此前曾在某个阴湿环境内,不知何故辗转来到这里。或许那地方,就是关系着所有人的水牢。 两人忙碌了一阵,最后也不过打橱柜底下再度扫出俩尖椒玻璃泡,除此之外再没有了。趁他们忙碌,我在杂物堆里翻出一套尺码略小于自己的旧衣,装进包里,如果真能找到马洛,以他那身行头估计也无法穿了。范斯见状大为感动,说如果他往后要娶妻就该找我这种细致入微的人,只可惜我是男的。 走出破屋时,天色已微明,从天花穹顶破洞射入的光线,令整座大厅亮堂了起来。看了下时间,早晨六点半,如此算来,原本前后相差五个半小时的迷雾,或许是随着喜克索斯印痕作用减弱而渐渐失效。铅青色的苍空,乌云密布并且大雨不止,天色仍阴沉得可怕。此刻即便不打灯,他们也不会磕磕碰碰。 时间已是6月12号,距离我们进入吕库古公馆已过了整整一天。在走出破屋门时,俩人感觉四下里都是飘飞的雨沫而抬头张望,我也顺势仰头。本以为大概满目都是铅青色的天,可我所见到的,却是另一幅迥异的怪象。这该怎么形容?那是半边阴雨早晨半边发红半夜的天空,两者间没有棱角分明的间隔,而是同时并存。而且,这室外并没雨滴,感觉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整片天际与地面包裹。十分类似那种浸在鱼缸中的玻璃球。你用手摇一摇,那里头的泡沫塑料碎屑就会像大雪般纷飞起来。 我自然不敢将自己所见对身边俩人叙述,但他们见我盯着看个没完,便催问究竟看出些什么门道来。我只得装模做样地继续眺望,然后就发现另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致。那就是这栋废宅的确存在三楼,但它们当中的走道完全不存在。破口的天穹玻璃瓦窗之下,两侧就是三楼破屋,约有五六间,但它们的房门全部开在悬空的石壁上。倘若来做个比方,这屋里住着人,他们推门出来,就将直愣愣从高空摔入底庭中央。从古至今,不论书籍还是电影,从不曾见过这么离奇的设计,天晓得造这组建筑群的设计师是怎么想的。 “大概落差有多少?你要看仔细喽,另一面嵌入内壁的墙头,就没设有门廊吗?”范斯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摇摇头叹道:“一片黑乎乎的,我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全部开着的门洞都在底庭上方,四下里没有攀爬捷径,除非我们能飞,不然根本进不去。”我定了定神,再度仔细去瞅,不由失声惊叫:“至于落差,约是二十米,什么?这怎么可能?二十米?!” “你确定?二十米?!”他俩跟着一起乍舌。 吕库古公馆的高度,我们不论远近都大致推演过,可能是九米多,最高不会超出十二米。它就是那种很典型的三层楼宇,只是设计得很怪异,外加年代久远墙面满是破败植物和积灰,绝没有那么高耸。说得再直白些,就是从室内看出去,凭空多出了将近七、八米,而这个高度,在现实中它应该是五层楼左右。 虽然俩人看不出三楼具体在哪,但那实际高度还是可以感觉得出,楼盘建造扎实,四沿垂直溜滑,就算是那花螳螂,也无法靠着攀岩上去。想要上去的唯一可能,就是下山打电话,让人开一辆消防车进来,才能一窥究竟。见没有行路可攀,他们捶胸顿足一番,也只得作放弃态度,转头离开。 隐隐约约中,我觉得储放标枪的屋企,总有些古怪。我站在原地透了一眼,之前进去时,除却厚积尘埃,地毯上沾着大大小小几滩油污。而如今在同等位置上,却滚倒着野兔体积大小的东西,透过厚实墙头,也不过是个绿色轮廓。他们见听异常,便端紧斧子链锤,不由开始紧张,沿途放轻了脚步,我尾随其后,也是大气不敢出。而当来到廊下,alex不由挠起脑袋,范斯则显得有些意料,朝我连连挥手。 走得近了,我发现他们并未盯着地面看,而是将目光直勾勾地投向对墙。那原本吊挂着锤子的混凝墙头,自角落往上将近一米,无端出现了个长三角窟窿,外型和底厅铁家具掩埋的洞口相似,却不知它是怎么冒出来的。范斯见我们一脸迷茫,大概猜出些原委,于是走上前去,在墙头用手一寸寸地抚摸,时隔不久,他转过脸说挂扣有可能是一组机簧,问我要过两把链锤和重弩,分别放回它们原来位置。 东西置放完毕,三角洞口和墙体毫无反应,依旧突兀得伫在原处。我们仨越发困惑,不由重新将目光投向地毯。那块野兔大小的东西此时正在我脚踝旁静静躺着,它通体炭白色,表皮疙疙瘩瘩,内壁如同蜂巢布满骨质孔洞,伸手去摸坚硬无比。它是碎颅者身上断裂的大螯螯头,已是死物,却不知何故出现在此。 “这!瞧上面的荧光喷漆,它是挟裹马洛逃跑的花螳螂!”范斯伸手抓起,指着亮绿色的漆料,兴奋地叫道:“我始终不认为它会走得太远,果不出所料,这东西趁黑窜入这里,多半是往洞里走了。”说完站起调转身姿,打算招呼我们进洞。也就是低头看螯头这十来秒,墙头的三角窟窿,无声无息消失无踪了!这一切皆已表明,范斯判断无误,这间屋子被人做过手脚,锤子等摆设就是启开暗门的道具! 但做这一套的设计,实难理解其意。挂上道具暗门消失,取下道具暗门打开,整套程序似乎是搞反了。 望着不住往外渗出阴气的窟窿,alex不由沉思起来;而范斯则不顾一切直想往里闯。见两人再起争执,我提出个较为稳妥的建议。人不必一股脑全都探入以免再度中计,三人里留出一个在外其余两人下去,这么一来,便无需担心诡道,避免全员陷入被动。 未等提议说完,胖子早不耐烦地钻了进去,alex怕他有误,让我留在原地,紧随而去。他们悉悉索索发出一阵嘈杂,进入蜿蜒曲折的三角内洞里,极目远眺,只见两条绿色人影伴随各种石墙折角,不断往下,逐渐失去踪影。我不敢懈怠,更不敢轻动,将屋门合上后,便开始辨别起地上的痕迹来。 从室外进入屋企的,有许多组脚印,其中三组最为清晰,这是适才我们留下的。而被灰尘墙粉覆盖的,另有一新一旧。新的为一人,旧的为两人,最终全部走入了三角窟窿里。此外,还有组巨大的尖锥头印痕,这不是人脚,据我判断可能属于碎颅者之一。但这个脚印,却并未往暗门去,它在留下螯头的地方曾有过厮打,之后痕迹又出了门,应该是往其他方向去了。跑到廊下张望,见那尖锥头沿着楼廊往过道方向爬走,沿路滴滴答答淌下数滩油花,此刻也都干透。 见看无可看,我只得悻悻往回走,才刚踏进门,就见两条黑影站在三角窟窿前,背对着我不知在做什么。我本以为是他们上来了,刚想搭话就瞧出怪诞。众所周知,alex和范斯站一块,犹如花豹和狗熊,体型差异极大。而这两条黑影,高低胖瘦几乎一致,而且比起范斯矮了不少,这分明是两个伟岸的陌生男人。 抑或是?他们便是范斯蹲角落闻听的两个男人?他好似也说过,从谈吐口吻不难判断,他们文质彬彬,不是暴力型的糙汉,应该能够沟通。想到此,我不由大喜过望,能得到这两位的协助,或许所有疑问都可以破解,咱们再也不用每时每刻去猜谜。 “嗨,朋友!”我尽量压抑住内心狂喜,用最温柔的声调打个招呼。这两个男的闻声大惊,相互间大叫一声“糟了,不好”,争先恐后地往窟窿里钻!我急忙上前,伸手去拽,这两人如同野地里百米赛跑的耗子,窜得飞快,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朋友,你们跑什么?我不是坏人,更不是那什么鬼老婆子。”我冲着窟窿大声喊叫。几次三番想要追下去,但又怕冒失乱闯,一旦有误将全员被困死,只得恨恨作罢。 与此同时,暗道内传出动静,许不是他们改变主意回来了?我与窟窿拉开距离,放松脸部表情,打算给他们一个微笑照面。十多秒后,两个灰头土脸的人爬了上来,他们一脸沮丧,冲着我摆手。范斯坐倒在地,闷声不吭,而alex则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着方步。 “就这样?什么都不说?”我朝他们一摊手,质问道:“他们跑哪去了?” “就去看了一圈而已,也没找到什么头绪。”范斯见我的手迟迟不愿放下,不由疑惑起来,问:“什么他们?还有什么事?” “范胖,你是对的,这楼里的确还有两个男的,我刚才见着他们了!”我用最简单的句子向他们表述一遍,然后问道:“你们上来时,他们正好下去,在石阶上,就没遇见俩人?” “你当真见到?实在太好了。怎么样?老范我从来不吹牛,这回你们信了吧。快跟我说说,他们什么长相?”范斯听完后也是一阵狂喜,忙拉着我坐上床沿,急切地问,同时又有些沮丧,道:“沿途没有遭遇,甚至连个鬼影也没见,我俩听见你叫,还以为有了里程碑般的发现,所以才急急上来。” “这却怪了,四个人一上一下,肯定会在中途遇见,我双眼紧盯着人影,他们并未拐弯或进过其他角落。”我竭力回忆,断断续续说:“样貌我没见到,他们背对着我。但冲体型看,比我和alex壮硕些,高矮这点差不多。算了,该遇上最终还会遇上,废宅就这么点地方,八个人同处一室,想不遇上简直不可能,不妨说说你的发现吧。” 据他说,暗道的确通往地下,但两人下爬了二十来米,就被一道坚固的铁栏门挡下前路,在这附近各处墙头一一寻遍,都未找到可以活动的滑石。唯独在铁栏内,手够得到的墙头,有处石质凹陷,是个长椭圆的外形。这说明须得找到这样的东西填入,才有可能打开铁栏门。 可这样的东西,涵盖面太大,既可能是首饰盒也可能会是块烙铁,毕竟谁都没见过,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对策。而范斯不停看表,一想到时间正无情流逝,越发感到寻回马洛机率渺茫,不由再度陷入绝望中。 人在危难中,往往会丧失理智,或者说越投入越缺失逻辑。听完他们的话,我立即发现其中的思维盲点。铁栏如此窄小,以他们的体型都通不过,那只碎颅者又怎能钻入,更何况按照地面痕迹分析,它也并未闯进窟窿,这个令人惊诧的暗门,是我们一顿误打误撞才首次打开的。 范斯听我分析停当,又感到希望之光再度照耀,不由掏出镜灯,盯着地板查找,人越走越远。我怕他性急有失,便让alex立即跟去,几番死斗下来,还是先顾着他更重要。我原地定了定神,打算亲自下去看看,弯身爬入窟窿。 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论眼力我是最好的一个,他们打着那个不济事的镜灯,又能见到多少线索?必然会有遗漏。原本就该是我进去,如此才会有所斩获。这条暗道角度多变,统是九十度大转折,我原本就头晕目眩,这么一折腾更被绕得头昏眼花。说来也怪,起初我以为长三角是个门框外架,岂料它的内部也是同比例的三角,就仿佛是用把巨大的橛,像掏鼻屎般捅出这么条逼仄走道。 沿途我追着石阶的脚印,想要找出两个奇怪男人究竟是怎么跑没的,可看过来看过去,都是上下的一组脚印,它们属于alex和范胖。另外两个,竟然一丝一毫痕迹都未留下,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持续往下约走了二十米的坡道,我终于踩到实地。那是青石砖铺就的一段路面,四十米宽度,顶头是个拱形的门洞,果然有扇坚固铁栏栅封着。我试着去推,牢不可开。而在内道前,确有个比肥皂盒大一圈的凹陷,需要往里填东西。倚靠墙体,我竭力去透,只见三个九十度转角后,还有一道铁栏栅,锁着间倾斜的石屋,四下里也不见水,并不存在范斯发梦梦见的黑水古池与石灯龛。这亦表明,即便找来缺失的椭圆形物件填入,最终也是白忙一场。 而眼前的铁栅栏底下有道活面,它是由上至下锁住了去路,尽管他俩竭力想要找寻填入凹陷的机括,但我始终觉得,令其被锁住,可能就是上头屋内摆设锤子重弩的掩墙,一旦撤去,此门就将打开。但照此判断,退路即被截断。这种险不能多次尝试,吕库古公馆本来就是疯狂设计师建造的怪胎建筑,先天性畸形,乱闯的结果除却生便是死!没有中间值。 我悻悻然地原路退回,抬腿走上石阶,就在这一瞬,我想我找到了先前下去的两个男人踪迹,之所以刚才没看见,范胖与alex也发现不了,是因为这组脚印藏得极其隐秘,并且踩在绝不可能之处,那便是我的头顶!脚印通体赤红色,用各种灯都找不出来,这只说明了那俩男人的身份,也是獍行! 所谓獍行,是指懂得采用特殊方式隐蔽自己行迹,纵然面对面你可能也发现不了的一种怪人,但三角窟窿就那么点空间,人与人摩擦,实物间总会相撞,他们又是怎么跑走的?这个问题, 或许只有范斯和马洛能有解答。 我垂头丧气地爬上破屋,将链锤标枪留在原处本想将弩一块挂上,可惜它正端在alex手里,只得作罢。追着两人屁股而去。当走回楼道时,见他们正站着抽烟,双眼望着窗外茫然失神,慨叹命运多舜。 昨日午后,所有人都有机会离开,却因我无端失踪,导致时机丧失。而现在,窗口重现,外墙斑驳嶙峋高度也能接受,只要想出去,直接跃下便能滚到楼底荒草丛中。但又是缺了一人,再度与脱险无缘。忙忙碌碌,始终头绪全无,丝毫看不见未来,还将继续折腾在这座要了老命的废宅里。我终于体会到,昨天他们满怀心头的苍凉感。 此刻的天际,已完全亮了,尽管雨下个不停,远处山坳浓雾弥漫,但606公路清晰可辨,耳畔边都是各色鸟叫,搅得人心越发烦闷。 我将三角窟窿内的发现对他们描述一遍,并问范斯,獍行们除了掩盖脚印,是否能做到将肉身一起藏匿,这种假设可不可能。 “我只知道獍行能够隐藏痕迹,其他的一概不知,这都是马洛津津乐道的学问,你们想要知道答案,只有帮我找到他。”不料,胖子听完,情绪再度失控,他就像着魔时那般扯着自己头发,蹬腿叫道:“这么说吧,在电台里,我负责接听电话,外出采购,和联系粉丝互动会。其他的一切解答,物色采访地点,引经据典都是马洛的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马洛此刻正身处凶险难测的宅子某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并逐渐相信自己已成弃子,那种绝望心境,连想一想都感到可怕。我抽完最后一支烟,对他俩挥手,继续往前。一个多小时前,alex毫无预兆地掏出可萨人面具戴上跑到过道中央,我追着出去时往尽头打量,曾看见毫无人味之路化作了上下两路,随后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掀翻在地,再无暇顾及。 此刻逐渐回到起点,拐口果然起了变化,被蒙蔽的过道逐渐显露原貌,出现了上下两层,中央杵着一架我们熟悉无比的木梯。这架梯子本来往下,一滚就可以进入避难所般的储藏小屋,而此刻它却是往上。我稍稍透了一下,依旧还是那个屋子,只是位置颠倒过来了;而t字形短过道顶头,在气窗边原本有扇始终被锁着的小门,此刻化为了一扇巨大的双推门。而在这道门前,横躺着一大片碳灰白的残肢在枯叶堆里。 这无疑是花螳螂遗留的,出现在此倒也不值得诧异,毕竟它对于环境远比我们要熟悉。之所以令人困顿,是因为残肢部分实在太大了。它足有一头成年公猪般大小,表皮布满马牙,厚实坚硬。在与之搏战时,我们尽管使足全力,也未曾造成它如此重创,参看其一路留下的轨迹,似乎显得十分虚弱,当来到这里后,花螳螂还因体力不济在过道中躺了一阵。脚底下都是翻砂工地带出的铁屑颗粒,这鬼东西在甩掉身体大部分后,又活了过来。沿途的楼板上,都是大滩大滩浓痰般的污油花,它也算是拼尽全力,才苟且到此的。 而花螳螂闯入的地方,就是这间新出现的双推门,进去即可一窥究竟,但谁能保证碎颅者不会潜伏在阴处,再次偷袭咱们?这东西目前已知的部分为,它通过声波反射来确定位置,对敌发起攻击。但至于它是怎么隐形遁走的,始终是个谜。 我让两人在背后托着,放眼去透,透过铜质推门,瞧见里面的空间极大,固然金属材质有所搅扰,但在第三瞳目视下毫无秘密!可以分辨得出,这是类似正厅饭堂般的狭长屋子,中央是个大桌,四下里各种杂物繁多,并狼藉满地。这屋里全部家居摆设都是金属制成,外加层层叠叠的幔帐或厚布,极难发现其踪影。 进,或不进?摆在眼前唯有这个选择。范斯自不待说,必然要去一窥究竟的。而反观我们,手中仅剩的武力,不过是二齿镐头、消防斧子以及撅了的羊角榔头,还有一堆莫名其妙的尖椒玻璃泡,彼此状态都很差。且不说持续折腾了一夜不休不眠人已精疲力竭,而且每个人都挂伤,皆步伐蹒跚。我的眼前更是不断涌起黑雾,第三瞳始终收不回去,预感很快将失明。 在这等势单力薄之际去面对凶残顽强之敌,实可谓送死之旅! “无妨,沿袭我们在底厅的做法,哪怕直面鬼影,仍可寻机再度重创它一次。”alex分析着战局,指了指拐口附近的柳条箱,抓过一把螺母塞入口袋,并让我们照做,说道:“只要发出的杂音盖过脚步声,它就辨不清方向了!” “那要不要带几瓶乙醚进去?”我搓着手进一步退两步,始终觉得贸然闯入绝非良策。 “要不你还是留在道口吧,我知道你现在眼力也是每况愈下。”范斯看出我的犹豫,伸手推门,一弯腰闯了进去。 我本以为这间陌生屋子也似楼道那端昏沉黑暗,岂料洞开的门缝内,竟有光芒射出。这种光线很熟悉,有些像那种故意炮制情调气氛的餐厅,虽然很暗但常人能看清路。 眼前的屋企,似乎是间藏品馆,正中央的长条并不是我猜测的饭桌,而是个展览组柜。原本罩着的玻璃碎了不少,物件大多不翼而飞,剩余的便散落一地,都是些装饰华丽的腰刀和锁子甲。两边被人围起许多单幔帐和挂毯,将过道搞得像战地医院般层层叠叠,以至于隔着推门始终难以看清走径。这些织物上全是浓厚鼻涕般的污物,正滴滴答答流淌下来,让地面变得油腻。在屋子末端有副巨型油画,底下是俩盏冲印胶片暗房里的不感光灯,微光正是由它们发出。范斯和alex站在灯下,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既然屋里威胁依旧存在,那么走步也得悄无声息。我趁此良机,缓慢地移动,不住去看两侧的装饰。如果我是个自由身,平时打发无聊最爱去的会是两个地方,一是图书室二是博物馆。当来到这样的一所屋企,自然就会盯着板墙上悬挂的装饰看个没完。 这间屋子约有十多副中型油画,全部都是古董,只可能比文艺复兴时期更早,而不会更晚。虽是古朴的风尚,但画面内容却是我从未见过的,不论是书本上还是展馆内,油画中没有肖像,除却风景就是人物群像。 有些内容一看就能明白,像大卫抛石块打死巨人歌利亚,耶路撒冷的陷落等等,但当我走到第六幅画前,不由停下了脚步。这幅画面的内容极度血腥和残忍,又令身为男性的我很不适。 油画上是一大群古希腊或古罗马时期的女人,个个膀粗腰圆,丰腴饱满,什么衣服都不穿,身上挂着长剑和铜盾。她们人手一支长矛,在矛头上挑着一颗颗血淋淋男性的头颅,背景是座黑夜里焚烧的城市。而在画面右下角,有个仙女般的圣人,正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藏进箱子里,估计是完事后打算将它踢入大海! 这幅油画所表达的含义就是女性杀光了城里所有男性,也许会是女权主义者或极端厌男女的最爱,但它却突兀地摆在这里,和其他图画格格不入。这或许是个隐喻,但想说明什么,恐怕无人可以知晓。 4:52s Chapter 38:厌头罗金匣 chapter38:yonticacasket(厌头罗金匣) 我盯着矛尖上血淋淋的人头凝视了一阵,顿觉自己脖子也开始难受,忙垂下眼帘,不再去看。 由此可见,古代人都难以理喻,不论男女骨子里都有暴力基因。她们因一句幻听、一场地震或一座火山喷发,就认定是得罪了神,可以对身边人大加杀伐,完全没有罪恶感,也没有法制观念。对特别是这种宗教性很强的油画,简直就是在教唆未成年少女们集体犯罪。 我捏着鼻子,揭开散发着强烈骚臭的毯子,向他们靠拢。alex感觉到我也进了屋,正一路摸来,让我去看他们的发现。当来到红灯下,见范斯半蹲着身子,正在拨弄脚边一段发白死透的躯壳。 这具尸骸便是那狡猾多端的花螳螂,裂缝从三角脑袋鼻腔开始,将整个身躯破成两瓣,内部稠厚的肉芽半凝固胶体干透发黑,无数的铁屑粉末镶嵌在蜂巢骨洞里,已经死在这有段时间了。在尸骸身旁,还有一副碎了的眼镜以及半只袜子。 “你来看看这副眼镜,真是咄咄怪事。”范斯抱着脑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难道干掉这东西的,是被它带走的老马?” “总之鬼影已死,我们也等于危机解除,不妨就眼下情形来论道论道。”alex用力掰开尸骸两侧板甲,指着蜂巢骨洞道:“马洛在被胁迫时,肯定是想起底厅数次交锋,这东西极度害怕铁屑粉末。所以在最终被拖走前,随手抓了两把,由内部腐蚀了花螳螂躯干。所以,碎颅者遭受重伤,当爬到此地后,便无法动了。” “你说得对极了,或许还原回来就是这么回事,那也等于说,老马目前可能就在附近,”一副历经苦难瞥见胜利曙光的笑影浮现在范斯胖脸上,他一脚将尸骸踢到墙根,开始扯那些挂毯,发了疯般地搜找,同时大声嚷嚷:“老马!老马!” alex见状,忙上前捂住他的嘴,要求大家噤声。虽不知他为何如此紧张,但我也觉得此刻彻底放松过于乐观。范斯是没经历过,那只像火车头掀翻我们的隐形怪物,它来回冲撞,比起碎颅者可怕十倍!这东西虽不见形体,但能吞光噬影,按照暗文字记录,无疑就是追击小吕库古等人的发难者!论凶恶等级,它堪比死神! 而且,碎颅者是什么?冲击物又是什么?在所有這些都未搞清前,我们绝不能放松大意。低声交代完这些,alex又掏出可萨人面具,拿在自己手上。 其实我早想问他,之前在过道中,为何要那么做,但之后乱战频频,也就暂时忘了。趁这个空档,我推了推他。 “也没其他意思,暗文字不是提到脸罩至关重要,是他们触手不及的圣物吗?所以我想戴上看看,究竟有何不同。还记得我让你也仔细瞧吗?你或许没见到什么,但我什么都看清了。”他得意洋洋地点燃支烟,比划着说:“希腊话我不懂,但低语者里还有操其他语种的,那是两个妇人间的对话,他们说的是葡萄牙语,而我过去邻居就是里斯本人。我从中辨出一个词jantar,这词有双重含义,既指晚宴又指半夜临睡前吃的轻食,你说这哪有食堂?很显然这群人是吃饱喝足打算回房休息。他们慵懒倦怠的声调,根本不会威胁到我们。” “那你看见了什么?”范斯凑过一头,问。 “约莫十多个人,衣着体面,但楼道太黑,实难辨清长相,只能见个大概。这些身影,或许是空间重叠的再度映射,我怀疑他们就是跑来分割遗产的吕库古族人!我刚打算去看油画框子,做一个核对,是否会有吕库古家族群像。只可惜,这里光线太暗。” “这四周的画我都看了,可惜都是风景和宗教典故,没有当代的人像。不过,说起画嘛,”我的眼睛在俩人身上骨碌碌打转,最后挑中范斯,拉着他来到那副油画前,问:“你觉得,这说的是个什么宗教故事?大概隐喻了什么?” 见他两眼一抹黑,我问alex借来打火机,就着身边烛台点燃,凑近画框给他照明。 “这里不是写着吗?你连字也懒得读?什么都来问我?”他指着画面左下方一块标签,瓮声瓮气地说:“这画叫雷姆诺斯岛的女人(womeninramnos),和宗教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说的是岛民们外出打仗,从色雷斯抢了许多女人回家当小三,爱神阿弗洛狄惩罚他们不忠,给岛上女人们施下魔咒,一夜之间,她们杀尽全城的男人。这就是希腊神话阿尔戈英雄里一段情节描写罢了。至于隐喻,我反正是不知道。总之这画看得我特别不爽,你难道很受用?敢情你怕是有受虐倾向吧你。” “这倒没有,我只是好奇而已。”我避开他目光,顺下眼去。 “好了,这些都是废话,要搞清隐喻干什么?当务之急是找到老马。”胖子说完扶着墙头回去,边走边不住哀叹:“这红光太暗,还不如全黑着,干点实事吧,先找到联通线路的电闸,让屋子通明起来。” 说着,他让我跟在身旁,朝前摸索而去,当走入转角,一台犹如唱片自动播放机般巨大古旧机器矗立墙根,上面腹板已被人撬开,缠绕的电线扭成麻花,挂着四把铜质钥匙! 而这些眼熟的钥匙,正是alex不翼而飞的物品之一!盗走他背包的人,拿走钥匙,并不是为了回纳什维尔夺取他的香水瓶,而是靠它们来暂时接通电路!这也表明,眼下的破机器,就是台交流电置转机! “摔灯泡吧,让咱们来修全它。”范斯打我包里翻出尖椒玻璃泡,不由分说朝远处掷去,打算利用这一分半钟珍贵的光亮,来看清机器构造,然后用他低端技工的手艺开启电路。 随着一声炮仗炸响,屋子被照得雪亮,当我俩掩面转过身来时,发现alex正站在红灯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正上方的巨型油画,嘴张得老大。 “怎么了?”我抬头看了眼,画面主题是个干瘪阴鹫的老头,手抱着个金灿灿的肥皂盒子,目空一切地俯视着我俩! “这!天哪!”我们同时高呼起来,一把抱住对方的肩头。 “都看啥哪?过来帮手啊。”胖子在墙根嚷嚷,也凑过来张望,当望见老汉手中的物件,不由浑身一激灵,手舞足蹈地原地转了个圈,大笑起来:“真是寻遍千山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这肯定就是厌头罗金匣!” “这,这个人……”“我说,你听我……” 我与alex都有急切的话想说,刚一开口便撞在一起,最后还是他抢了先机。 “林锐,我也知道撞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了……”alex面如死灰,一屁股坐倒在地,绝望地叹息起来。 望着巨型油画的alex,被震惶得呆若木鸡,从此再也说不出一句整话。与他相比,我的发现就微乎其微,此刻说或者不说,也显得很不重要。他脸上浮现的焦虑,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正待发问,突然背后白光频闪,回头去看,原来是范斯举着他的数码相机,正在咔嚓咔嚓狂拍。他见我们在看他,便说:“嗨,厌头罗匣子的外形有了,那就别浪费时间瞎琢磨,过来帮我把手。这发电机点火活塞我校过了,但怎么还是发动不了?” 此时此刻,胖子已拆下腹板,将活火塞取出后又重新装填,原本缠绕在线头上两把烧化钥匙已拔除,现今双股并作单股,依旧启动不了。alex走上前去查看,随即站立起身呸了一口。原来关键因素在于,柴油机蓄电池是个空仓。 我俩都高估了这家伙,显然他连初级技工的水准都没有。不过细细想来,过去在小屋里自制电弧灯,也主要是马洛在挥汗如雨。而他则四平八稳躺着,正在解释这玩意究竟算干嘛用的。 通过我口述说明原因,范斯又开始动手掏包,嘴里嚷嚷着须得再摔个尖椒玻璃泡,好趁着光亮四周找找,蓄电池无缘无故消失,肯定让盗包的人随手扔哪了。 见范斯又摆出付投手姿态,我急忙喝阻下他,拿过那只数码相机,跑到板墙跟前,打算将这室内所有的画都拍下来。 他不耐烦地等我摆好架势,一记猛掷投了出去,玻璃泡打在双推门铜皮上砸得粉碎,伴随着炮仗声起,室内再度被映得雪亮一片。 我趁此良机,快速按下快门,将全部十六幅油画都清晰拍摄下来。等一圈走完,白光还未熄,我便抛了手中的羊角榔头,打地上翻出把样貌最佳的藏品腰刀,得意洋洋地挥舞着。 而胖子在白光亮起后,狮子般趴倒在地,瞪圆双眼满屋子乱爬,同时指挥我俩也别闲着,跟他一块四下里翻翻。短暂的一分半钟迅速流走,所有人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找到。于是,他心急火燎地站起身,又打算继续摔玻璃泡。 “去小屋搬些蜡烛过来吧,照你这么个摔法,瓶子不消一刻钟就全数砸完。而我们至今也不知它们派什么用。”alex阴沉着脸对他挥挥手,又朝发电机内扫了几眼,道:“论动手能力,我是你们几个中,最靠谱的一个。” 一忙起来我就把这茬给忘了,在电器或机械修理上,alex才是行家里手,纳什维尔anold老汉的自鸣钟,如此复杂的构造,在他手中焕然一新也不过个把钟头。甚至,我认为他的手艺远超其热衷的音乐创作。这种活,就得靠他来整。 范斯思量着也是这么回事,便低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快走到推门前,法国小青年又叫停了他,让范斯拿蜡烛的同时把荨麻叶子也全部转移过来。 “这鬼东西都嗝儿屁了,还拿坟草来干嘛?再说了,它只惧水银和铁渣,根本不怕烂叶子。”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要不换你来修?” 范胖挠挠头,无可奈何地对他一耸肩,出门跑了。而我则在电机四周溜达,很快在其背后的小马达与镜框之间,找到了失踪的蓄电池。 我本以为alex转身回来后就将着手修理,岂料他就地一坐,掏出短雪茄抽起来,沉默不语。见我诧异的眼神,便点点头,道:“坐吧。” 我站了一会儿,也感到乏味,便紧挨着他坐下,问在想什么?这会儿让范斯一人独处,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我过去帮把手? “不必了,小屋内有大量荨麻,他什么危险也不会有。”他冷冷地回应,指着交流电置换机,说“这部机器,蓄电池是让人故意挖走的,你翻到的不是原配。究竟还能不能用,我无法保证。” “放着原配电路板不用,却偏要偷走你的钥匙包做临时组接,这人究竟是图什么?”我不解地望着他,问。 “为了重新分配电路,或者说这人只想让废宅某一段能恢复电力,其他场所还是保持无电状态,而那个人这么布局,是做好短暂恢复供电几小时,钥匙融化后彻底报废的准备。”他趁着最后一抹白光消失前,手指扭成麻花的线路,道:“瞧这手艺,这也是个行家里手,丝毫不比我差在哪。最奇怪的是这种扎线路的三瓣扣,是我自创的扎法。” “这什么意思?难道说受喜克索斯印痕影响,在废宅结构不同时,我们曾到过这里,你碰过这台机器?” “当然不是,我也是看别人书上学来的,即兴发挥才有了创意。总之就是图方便,我能揣摩出来别人也能,天下之事都大同小异。”他叹了口气,指着地上的破钥匙,说:“我的钥匙包里共有八片钥匙,这里留下四把,并已经毁损。剩下的四把,被那人带走了。他很熟悉这栋宅子,因此我构想,可能在其他场所,还有同样一台发电机。至于这人打算要怎么用手提电脑电池板?还不清楚。现在我所忧虑的,并不是能否修好这台机器,而是其他。” “跟我说说,从刚才起你就很异样,究竟在担忧什么?” “你觉得那幅肖像上手捧肥皂盒的人,会是谁?”他却不正面回答,指着大型油画,问。 “这个嘛用脚趾也能想明白,摆放位置显目又霸道,多半就是老吕库古本人吧,并且年龄也对得上。”我得意地扫了一眼,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雪茄,说:这种低幼问题,你觉得我会思前想后琢磨不透吗?” 他垂下脑袋笑了笑,默认了我的猜测。见alex又陷入沉思,我又问:“是不是画布上写有署名,你得出的结论?” “不,我面对面见过他。”他深吸一口烟,叹道:“知道为什么在底下我竭力反对胖子不能光凭发梦就冒险?你以为我想惹他不高兴?老实说,我根本不打算真去找。” 见过老吕库古?我记得自己至始至终,就没与他分开过,如果alex瞧见过,那我也会见过。 “所以啊,一番衡量下来,我们是斗不过的。如果再度遭遇,则必死无疑,这就是我支开胖子去拿叶子来的原因。” “你说什么?何时?在哪?” “低语者退散后,在过道打背后猛撞我们的那个,就是移植了古蛮脑袋的老吕库古。”他摸出可萨人面具,嘴角颤抖:“正是因为它我才能看透那东西,光凭我们几个,连一成取胜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怎么可能?当时我感觉是被火车头给撞了,整个人一下子滑出去十多米远,这能是人干的吗?” “那不是人,我从未说过它是人,老吕库古根本没有人的外形啊,林锐!”alex冷汗直冒双眉皱在一起,无比绝望地哀叹道:“这东西,就是个硕大无比的脑袋,将整条过道挤得满满,好几米高,背后拖着一截蝌蚪尾巴,也许那才是躯干!我看过来看过去,都没找到真身,却见它冲进拐角,将跑得慢的两条人影吞下了肚!” “我的老天,这样的东西真袭来,该怎么招架?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即便被撞一下,就是半条命去了!除非是坦克炮弹,根本没任何武器可以阻挡它!”听完他描述,我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看来alex之前的种种顾虑,全都解释得通。 “我所看见的一幕,还不是真实的老吕库古,这应该是发生在一九三六年的七月七号晚间,也就是大开杀戒的首个血腥日!因喜克索斯印痕的作用,让昨天重现,所以这并不是它的实体。而即便如此,我们也受到实际冲击,且无力抵抗。如果说再去找寻什么石灯龛,最终一定会与它正面交锋,这是完全避免不了的!所以打发走范斯,想和你议一议这事!” “那脑袋具体啥长相?油画上的样貌?”我抬头看了看肖像,画上的老汉虽双目阴鹫,不拘言笑,但整体来说还属正常范畴,并不特别骇人。 “特征都相似,所以我能辨出,但真要说是人脸,不如说那是妖怪。一张布满浅灰色獠牙的血盆大口,脸颊两侧浮着数以百计张惊恐嚎叫的小脸!它像轮胎般滚来滚去的,因此速度才能这么快!而且,在吞噬完两个低语者后,蝌蚪尾巴明显壮大了许多!” “但也不能放着马洛不管不顾,人家也曾以命相拼,若贪图苟活而甩手不干,只怕会被范胖说是不仁不义。”我的头脑中勾勒出一副大致模样,背上芒刺顿起,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虽如此,嘴里仍在重复,不该是这样,一定会有其他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你清醒清醒些吧!没见我一直不赞成去闯地底?就拿拉扎洛斯来说好了,丫好好留字就该写些有用的,例如具体应付的办法。他倒好,感慨牢骚发了一大通,写得不明不白的。还说不要忘却他们自古以来所有的奋战,我们仅仅是平头小老百姓,打个架淌一鼻子血还行,奋战就免了,消受不起。”他愤愤不平地捶着我肩头,叫道:“或者说,你做好随时挂掉的准备了吗?老吕库古和煤炭脸儿、碎颅者、花螳螂它们完全是两回事!我是无所谓死就死了,那你呢?chris还有孩子该怎么办?所以啊林锐,你我该好好想一想了,一会儿老范回来要怎么说。交情归交情,兰开斯特兄弟俩虽然爽利,也对我胃口,但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真会一去不返的!” 我被说得哑口无言,实在料想不到局势竟变得如此险峻,心头也慢慢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但与此同时,我猛然忆起废宅内另外两个陌生男人,他们好像丝毫不惧老吕库古,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所谓的老婆子比起古蛮移植体恐怖百倍? “好了,我的部分都说完了,刚才你似乎也有话说,却被我抢了先机。”见我低头不语,alex叹了口气,问:“那是什么?” “那个,与你所说的内容相比,根本就不值一谈,只是些难以解释的怪诞而已。”我朝着第六幅画指了指,说:“在这张油画里,有个被仙女藏起来的老汉,他就是肖像上的老吕库古!” “你都拍下来了吗?”alex朝那头张望片刻,嫌太暗不想过去,接过我提来的数码相机,一帧帧翻看,道:“这些,倒真的是价值连城的古画,若是能倒腾出去,可以卖个大价钱。” 我见他老翻不到,正打算探出手来帮他找。岂料,alex用胳臂一挡,皱紧了两道剑眉,大叫:“且慢!” 我见状一愣,缩回了手,见他正过来倒过去来回看照片,好似发现了难以理喻的破绽,正待发问,却见他幽幽然转过脸来,望着我说:“奇怪,这根本解释不通啊!你自己在拍的过程中就没有察觉吗?” 我忙凑过头去,紧盯巴掌般大小的光屏。他指着一副风景画,说:“你来看,这棵树底下,还跑着五个骑士,虽然很小,但你放大再来细观。” 随着他的手指缩放比例,画面上的人物面貌变得清晰。不得不说范斯这台数码相机真是牛逼,像素值高达109万,变焦镜头,任何再小的物件也能拍摄下来。五名骑士中的一个骑黑马者,白发飞扬,双目炯炯有神,手握宝剑正在指挥,那张脸,竟然就是老吕库古! 见我嘴都合不拢,alex又往后翻了几张,找到另一幅风景画,这张图上没有人,只有一群老牛在河边或卧或站或吃草。他扩大倍数后,指着一头雄峻的公牛,道:“你再看看这张脸!” 这头公牛似乎是牛群的首领,正面看向我们,那举手投足间也是深谋远虑的阴鹫,无需细观,就是老吕库古的脸庞! 其他的十四副油画基本不用看了,不论画面内容是什么,里头总有一个是老吕库古,只是扮演的身份不同,他或许是围观的士兵;也可能是放羊的牧童;甚至是妇女怀中抱着的婴儿;更会是执行死刑的刽子手!总之,所有画上,都有他的影子存在! 而可以肯定的是,这些油画全部都是不同时期的作品,虽不知出自谁手,但所有画作都不曾为世人所见,哪怕摄影照片也没有。它们每一张都是真品,为老吕库古穷其心智,花费毕生精力从世界各地淘来的。但这个老头要收集这些怪画的目的,又究竟为何? 我正待与alex交换看事,身旁的对讲机传来一个曳音,范斯在那头啧吧着嘴,似乎有话要说。我忙按下应答键,刚想开口,他却关了机子。 我在微弱的红光中与alex对视,紧闭双唇,用眼神会意,要不要跟过去看看。而就在此时,远处的双推门发出“喀哒”一声,被人轻轻地顶开了。 我屏息凝神,立即和他趴倒在地,拔出腰间佩刀,双目死死盯着那头,大气不敢出。挡在眼前的是一截椅腿,令人极度不适,凝视之间,眼轮重叠,我只感到天旋地转,此生从未有过的难受,人倒霉喝水也塞牙,本已回不去的第三瞳早就万分难受,现在还成了斗鸡眼,我这对天赐罩子,铁定得瞎。 于是,我只得稍稍闭目,将腰刀提给alex,缩到其身后,让他保持警戒。打算通过暂时休整来缓解剧烈不适,此刻只能倚仗听觉。门那头也不知到底是谁,四下里悄无声息,既无呼吸也无衣料摩擦的碎音。顶门的那位,此刻正沉默地与我们对峙。 他可能会是许多假设,金发女和黑发女之一,可能是两个壮硕陌生男,也可能会是煤炭脸儿,更可能是穿梭过道往来不息的低语者。而它绝不可能是老吕库古的移植脑袋。以它那种跋扈和嚣张,根本不会作无聊的试探,将直接冲进来将我们一咬两截! 就这样大概过了两分钟,远处开始起了微小变化。我眯起眼去看,见得一条黑熊般的背影正驮着大包小包,放轻步伐朝我们过来。 “我艹,老范,你弄出点声响来好不好,都快被你吓破了胆。”耳边传来alex的埋怨,他长吁一口气,似乎站起身来,朝他走去。 “东西那么多,换你来拿,你扛一个我看看?也不来帮下手。”胖子累得气喘吁吁,不住埋怨道:“发电机修得怎样了?还要多久能好?” “怎么去了那么久?刚才为何开了对讲机又关掉,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那屋子是间漏斗螺旋铰室吗?刚才捡拾坟草时我跌了一跤,竟发现木地板是可以活动的,但具体多大范围,怎么个轮廓,一时半会没找全。所以啊,当时就在想请小老弟上来瞧瞧,随手按下了对讲机。可转念一思量吧,咱们本来电池就快耗尽,也不在乎这几分钟,便顺手关了。” “你瞧瞧他现在这样,还能给你去查找吗?” “小老弟怎么了?” “就在你装神弄鬼时,他盯着门缝瞧成了斗鸡眼,这会儿正翻江倒海难受哪!” 一条肥壮的胳臂伸了上来,将我扶正后,传来范斯歉意的傻笑,他说:“都怨我,这不是东西太多不好拿嘛。来,我给你揉揉,让你感觉好受些。”说着,他探出手,在我脸上比划。 “你快得了吧,干正事要紧,等电路打通,我有话要对你说。” 也不知范斯是真懂推拿,还是瞎猫碰死老鼠,总之被他揉过双眼后,我明显感觉好了许多。随着他手掌抚动,我淌下许多眼泪,隔着眼皮一红,睁开眼时,整间屋子壁灯齐刷刷跳亮。alex不愧为天人,已接通了电路。 “诶?快来看,老范我的手活干练不?”胖子盯着我看了半天,一把将低头沉思的alex扭过来,兴奋地说:“小老弟的眼仁,让我给揉复位了!” 我眨巴几下,眼球果然恢复正常,那种极度不适来得快去得也快,顿时神清气爽。但与此同时,我明显感觉整间屋子冷了许多,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气氛。 “适才进门时,你是否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进来了?”我将俩人拨开,双眼死死盯着微微启开的门缝。 “没有啊,你为什么会那么觉得?” “你不觉得屋子忽然变冷了,温度低了下来?”我依旧狐疑地望着他,悄悄握紧alex的手,万一问题出在胖子身上,他再像过去那般发狂,我们该做好立即逃窜的准备。说到此,我开口问道:“你推开门后为何不进屋,站在过道里做什么?” “啥都没做,我是径直进来的,只是拿上大包小包,走得有些慢而已。”胖子挠着脑袋,问:“我倒没觉得屋子温度下降,难道是门开着窜进冷风来?怎么了?” “不!正因为我闭着眼什么都瞧不见,所以第六感变得灵敏起来。”我一把掐灭烟蒂,斩钉截铁地叫道:“此刻我可以肯定,有东西跟着你,一起混进这间藏品室里!” 2:50s Chapter 39:铁血战歌 chapter39:toughguy(铁血战歌) alex与范斯面面相嘘,忙打地上拾起藏品,然后腰刀出鞘,将我当铜盾挡在前面,不住地嚷嚷在哪。 我让他们都闭嘴,紧急按下对讲机免提,滑得远远,然后躬身趴倒地上,避免再发出任何响声。 枯燥的电频杂音回荡在半空中,四周一片死寂,静到我们三人耳边不住传来滋滋的噪音。放眼四周,除却流动的穿堂风,和彼此鼻息间的呼吸,什么都没有。 “还说我在装神弄鬼,瞎闹什么。”就这么沉默了几分钟,俩人见毫无起色,范斯率先站立起身,撑了个懒腰,突然望着橱子,憨笑起来:“这可真是想睡觉就给送来枕头,哥几个,都过来瞧瞧。” 我和alex也只得撑起身子,跟他走上前去。离得近了,才明白胖子为何欢笑起来。因为橱子里堆满了陈年好酒,还有发黑生锈的马口铁罐头,我们折腾大半夜,早已是饥渴难忍。 “来来来,我做东,东西随便拿。罐头过期也没事,顶多拉肚子。过去我和老马天天吃垃圾食品,练出一付好肠胃。”范斯忙不迭地抓过瓶酒,拔开塞子后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然后一抹嘴,乐道:“快渴死老子了,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对老范我而言,那就得改改了,叫民以食为天食以酒为先,嘻嘻。” “你还是悠着点吧,别老马没找到,先把自己醉趴下。”alex推了他一把,也笑了,伸手抓过一瓶波本,猛灌起来。 “没事,老子喝酒就跟灌自来水似的,啥事没有,就尿频了些,须得常常浇铁轨。”范斯就着椅子坐下,将酒瓶重重拍在桌上。人只要一喝酒,就想着吃东西,他大概是灌足了,指挥我们将包里几个空壶外加矿泉水瓶全灌满,然后酒气醺醺地抓过几个罐头,就地上抓起把装饰刀旋了起来,才一打开,他又急着去旋另外几个。alex探出手指往里一掏,是猪肉黄豆,搁嘴里一尝,立即吐得满墙都是。 “你等等,先别开了。这东西搁置时间太久,尝起来就像在吃粉笔灰,别说拉肚子,吃下它连小命恐怕都不保。”他恨恨地说,一脚将罐头踢得老远。 谁知范斯站在原地兀自不动,眼珠子格楞楞打转,正盯着橱柜深处看个没完。我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堆腐坏灌肠背后,隐隐约约有个金属格子,沾满动物发灰绒毛的光滑铁板上,有个莲蓬头般的古怪表盘。 “这会不会是个小型保险箱?里头天鹅绒般的软垫子上,都是一堆堆的纸片,还有些布口袋,诶?后面还放着个挺大的盒子。”我让他闪开,走上前去仔细端详,当看清这东西的外形时,我不仅脱口而出:“莫不是肖像画上的肥皂盒子?” “你说什么?厌头罗信经?再说一遍!”俩人风闻,浑身像触电般颤抖起来,激动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直径三十五公分,宽度二十公分,拳头般厚度的一个扁圆匣子,感觉很沉。” “我的天哪!咱们不会这么走运吧?快快快,让我来掏!”范斯竭力克制住内心狂喜,伸出小短手,打算移开杂物,去按那个表盘。 “就你?连台柴油发电机都搞不掂,还懂得开锁?闪开,这种事得瞧我的,不论大锁小锁,新锁旧锁,只要是锁,就没有我撬不开的。老子最高纪录是一分钟内连破七把常规锁头,这中古玩意儿,花不了多少时间!”alex自不相让,他从背包里取出油布袋,解开后抓起一把类似蛇剑般的小刀,拿在手里挥舞起来。这东西我见过许多次,据他说是特制的溜撬作案工具。眼下,正是大显身手的绝佳时刻。 我与范斯急忙分站两旁,给他让道。而alex则趾高气扬地阔步上前,开始慢条斯理地清理起橱柜前一大堆垃圾。 我见范斯脸色极为不爽,嘴子里啧啧有声,便过去帮手他,将大堆腊肠、奶酪和数以百计的罐头丢在脚旁,并叫胖子也别闲着,过来一起收拾。 当我接过最后一卷肉皮,忽然间从木板缝隙中,像喷泉般涌出成百上千只蟑螂,顺着alex的胳臂,瞬间爬满我们三人全身!我急忙就地一滚,连蹬带踢,将它们抖落干净,然后两只脚以最快频率一顿乱踩,地上霎那间横尸遍野,几十只蟑螂屁股冒着黄酱,足肢乱颤地死了。alex更狠,不仅踢打撞墙,牙齿也一刻不闲着,将爬过发梢的蟑螂们统统咬碎,在另一战场上,也创下歼敌百多只的战绩。而范斯此刻已拍死了上百只,正拿熊掌般的大皮靴子追着虫子乱踩。 蟑螂们也许从未见过那么凶猛的不速之客,见自己一出现就伤亡过半,纷纷四下逃窜。这场骚乱引发了其他小虫的集体恐惧,纷纷从各个阴暗角落里爬出,像洪水退潮般往双推门外流去,只不过十秒上下,便逃得一只不剩! 我心头想起那个金发女,假若她也在当场,估计会直接吓昏过去。不由往推门方向看了一眼,希望她此刻能忽然出现在那里,然后被蚂蚁、臭虫、蟑螂和小老鼠包围大叫救命。 也就这么无意间一瞥眼,我发现昆虫们逃跑的路径有些奇怪,它们在门板附近化为了四股,然后又在推门外集结一处,向着过道方向徐徐褪去。 “我说,你不开锁乱搬垃圾干嘛?幸亏老马不在,不然肯定窜吊灯上去了。”范斯打alex胸前口袋取出weed,那是他打算自杀前分配我俩的其中一支,点燃后饱吸一口,满足地打着酒嗝,道:“嗯!非常好,咱们又一次打败了这所废宅的魑魅魍魉,快干正事!” “不掏干净,手指根本碰不到盘面,换你的小熊掌来试试?估计都够不着表盘。”alex白了他一眼,道:“都胜利在即了,你还废什么话?” 说着,他一手抓住扳扣,一手打算去拨盘,哪知在手指触到镜面铁板时,他忽然“诶”了声,一发力,这个保险箱小门竟然被拽开了。 “怎么回事?这箱子压根就没上过锁?”范斯好生奇怪,也凑过去看,同时嘴里急切地嚷嚷:“快快快,看看东西还完好否,别是已被人扒走了!” 他说说是很容易,但这个保险箱被橱柜埋得那么深,想要立即掏出肥皂盒子谈何容易?alex哪怕涨红了脸,也仅仅只抓到一把破纸。他抹了把臭汗,将纸片往桌上一丢,掏出烟来抽着,说稍作休息再干。我顶替上他的位置,也是竭尽全力,才勉强抓到一个绒布口袋。 “这些都是早期银行股份金券,看,这一刀是卡罗莱纳公民银行的,还有这刀,是不知哪个州的大通洋行的,满满的都是地皮不动产拥权凭证。有意思有意思,上天也见老范老马俩受穷一辈子实在惨不忍睹,给咱们一个赚大发来快钱的机会。小老弟,手别闲着,我们都掏走。看来老吕库古真是个残酷压榨农奴的万恶资本家,这些银行若是没有破产,现在拿出去做兑换抵押,就是几卡车的美刀!” “这还用得着你说?贼不走空素来就是老子的信条!”alex嘴角洋溢着贪婪的狞笑,他推了我一把,问:“你抓到什么了?” “一个绒布袋子,里头好像有个别针般的硬物。”我抹去满头的蛛网,将袋子提给他。 “开宝喽,押大押小的下先手,嘿嘿。”范斯一把夺过,忙不迭地抖开,将袋中之物倾倒在展览柜上,里头滚出一个双刃剑装饰的戒指和一份手札。他伸手抓起纸片抖开,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此时,望着他俩那副利欲熏心的嘴脸,我心生一丝厌恶,再看看这四墙上的中古人物,顿觉悲凉。这曾是如此显赫的家族,人丁兴旺,但是发生在恐怖红月八日的那场血腥屠戮,彻底将这一切抹去,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过。现如今,却让我等几个小贼,站在厅堂肆意嘲笑宣泄,实在是个巨大讽刺! “这好像是份遗嘱的拓本,可惜看不懂外文。”alex指示胖子赶紧收好,特别是那只大戒指,道:“好了,换我来大显身手,此回定要夺取金匣,你们就看好吧。” 说罢,他大步上前,趴在橱柜前一通猛掏,随后欣喜地大叫:“好咧,老子够到了!” 就在此时,我耳边传来一种从未听过的锐音。 “快闪开!”我一记飞踹,踢在他们胸板正中,俩人全无防备,直往后仰,腰部撞在展台上,顿时碎了几面玻璃!而这堵橱子毫无征兆地断成两截,似乎被极度锋利的东西劈开,酒瓶子顺着斜面瘫垮倒了一地! 我双眼紧跟玻璃反光,见又是一道光亮闪起,忙拔出腰刀,朝俩人头顶抛去!随着锐音再度哨起,只听得“咣当”一声,精钢打造的宝刀被一斩两段! 俩人见状吓得面色煞白,忙一个侧翻,滚到墙根,高举着酒瓶漫无目的地瞄准着。 “那是什么?怎么回事?”胖子高呼道。 就在alex伸手摸到金匣的那一刻,我余光散瞳下,瞥见正对面站着个模糊人形,还没辨清它打算做什么时,腿已经不由自主地扫向他俩。跟着,偌大一顶橱子,就被看不见的某种利器斩成两截。这家具可是铜铁打制,且不说世上能劈开它的特质钢少之又少,光是力度,就难以想象!如果不出手,此刻法国小青年的半条胳臂,就已被卸下!但那只是一瞬,眼下这影子又藏匿起来,我可以感觉到它,但辨不清躲在哪里。 打一开始我就是对的,那扇门绝非是风吹顶开的,有东西早范斯一步,已悄悄伏进屋里!跟着,在蟑螂臭虫乱爬时,它们化为四股才又在门前集结,这分明就是有个东西趴在那里!我真蠢,它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我们,趁所有人无备之际,悍然发起了攻击! “你管它是什么,甩酒瓶!”alex高声大叫,将手中磨砂瓶丢了出去,砸在我们面前五米之处,酒液撒了一地。范斯随即明白了用意,也抓起瓶子乱扔,随着噼啪数声,屋内香气扑鼻,两条走道酒水汇成了河! 我打口袋抓出一把螺母,朝着四面八方乱甩,碳钢栓帽砸在铜铁制成的家具上,发出如同冰雹般的杂音。我们一边快速爬走一边到处发出动静,借此来逐渐排摸,这个隐藏强敌究竟身在何处! 然而,手上兜里所有能甩的东西全部丢光,四周仍是寂静无声。我们仨六只眼死死盯着面前的酒液,只见地板微微颤抖,玻璃碎渣不住震动,那东西精得跟猴似的,根本不上当。不论它作何部署,我等知道,它近在咫尺! 眼下,大家赤手空拳,哪怕辨出它的具体位置,也奈何不得,只能屏住呼吸,将身子尽量趴低,让衣襟完全贴合地面,不发出半点声响。时间久了,他俩又开始起疑,用眼神在问我,会不会是搞错了,这屋内可能并不存在那么个人,而是打算掏金匣时触发了某种机关? 我经常会判断失误,但这一次绝对不会。虽说只是半秒上下的事,但那东西的外型我看清了。它是个瘦长个头,体积比起碎颅者小许多,甚至比我们还要矮几个头。但它的四肢又细又长,就像竹竿,与身体比例严重不符,修长得过于离谱! 难道这废宅里除了像水幕般的煤炭脸儿,两只碎颅者外,还有第三种闻所未闻的东西?这个竹竿大爷又是打哪杀出来的?面对如此多的困惑,我瞬间傻了。 就在我思量对策时,alex耐不住性子,开始往橱柜前的背包爬去。他可能也觉得手上空空缺乏安全感,正打算去抓自己那把二齿镐头。就在手指快触到木柄时,肘子蹭到满地乱滚的罐头,发出一个轻微的声响。我暗暗叫苦,忙伸手拽住他皮带往死里一拖,只听得又是一声锐音,这不见身影的东西,像甩长鞭般凌空一击,将叉镐劈斩为两截!不仅如此,连墙头的红灯也随着劲风碎成了渣! 他和范斯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再不怀疑我的话,紧皱眉头开始观察。胖子缩在走道另一端,正挤眉弄眼示意我们靠过去,指了指中央橱子中缝,好像在说可以打底下爬到门外。我扫了一眼就觉得行不通,这间隙实在太窄,一个人想通过尚且困难,更何况三个人,走不到一半就会闹出动静,到时前不能进后不能退,任由那东西宰杀,不过白白送死而已。 他瞪大双眼,似乎在说那你还有什么招,手臂挥舞幅度有点大,都抡出呼呼风声。我们的耳边又是声锐音,范斯慌成一团,急忙朝我们这头滚翻,他所在位置墙头的壁灯,被劈斩两截!见胖子发出巨大声响直冲着我滚来,眼见是躲无可躲,我抓起地上的罐头朝着别处一丢,结果,这一丢就丢出事来了。 罐子内腐败肉浆如暴雨般泼洒出去,砸向中央展台。碎肉与豆子噼噼啪啪横飞之际,在空中突兀地留下了个猩红色的影子。我顺手甩出的罐头,正巧砸中那东西脑袋,它的一半身躯沾上了酱汁,眼见是再也无法隐藏。alex大叫一声好极了,也捡起罐头朝它掷去,被这东西看不见的利器在空中纷纷劈斩,这下倒好,兜头淋成个落汤鸡!这条怪影的原型,完全暴露在大家眼前! 它显得极度瘦削,身长不足一米六,是个秃头,挂着丝丝缕缕几蓬乱长发。这东西只有一条健全的胳臂,另一条是根像蟹肢般细长的钩镰,发出锐音破金断铁的,正是这条长鞭!两条超乎想象的细腿占去身子三分之二,如同禽鸟般无法打弯。此刻的它,正站在展台上方猛抖身子,似乎想要甩干净食物残渣,再度令自己埋身于暗处! 趁此良机,我们一面将眼前所见之物朝它掷去,一面拨开挂毯幔帐往门口飞奔,这里过道太过狭窄,完全施展不开!这东西闻讯又挥起长鞭,啪啪啪数声,将沿路一侧墙头所有的壁灯一一捣毁!顿时,室内光线昏沉下来,我身后的两人一时无法适应,脚下趔趄,收不住惯性撞在侧面大橱上! 紧接着,长鞭就追着屁股而来,只听得alex“诶”了一声,他低头闪过后,朝着另一堵橱子故意撞去,发出打鼓般的闷音。那东西小脑袋一骨碌,紧跟着甩出钩镰,眼见刀头就奔法国小青年面门而来,我一口没消化的酒跟随胃液翻倒上来,险些被活活呛死! 谁知,alex伸手打屁股底下操起一把巨斧,格挡住长鞭,顺势一劈,将之斩进玻璃橱柜中,然后范斯着紧拔出一口雪亮的腰刀,对准它劈斩下去。我深知那东西厉害无比,哪能轻易就被制服,在胖子挥剑的同时,也拔刀高高跃起,对准节肢猛力砍去! 只听得耳边“喀嚓”一声脆音,展台上那东西尖利地号叫起来,它发出蝈蝈般的怪叫,用力抽回节肢!睁眼去看,我们两把装饰刀全部砍断,那家伙的长鞭被削掉了一长截! “放火烧死这狗娘养的!”范斯狂呼起来,打背包里掏出个尖椒玻璃泡,朝它脚下尽力甩去。瓶子砸进酒液里轰然炸开,随着炮仗声响起,惨白光芒照透大屋!也就在那一刻,它的外形完全暴露,同时,我们也终于搞清,手上的瓶子究竟派什么用! 毫无疑问的,这也是一只碎颅者,却是其他的一种形态!如果非要取个诨名,碎骨骷髅最适合它。这头碎颅者可能是个雌性,它胸前有微微隆起的肉球,浑身上下满是打体内刺出的骨质尖角,就像那种马路中央被碾死的小动物,除了血肉模糊外,骨头也被压出体腔!碎骨骷髅全身黑色,一口獠牙白森森与之产生强烈反差,除却身躯,手脚都是附属长出的节肢。它们僵硬难以弯曲,所以坚硬无比! 而此前一直困惑我们的尖椒玻璃泡,其实就是个便携式致盲手雷,不仅对人适用,更格杀所有挡道的魑魅魍魉!在它被炸开的一瞬,将发出接近核弹爆炸时的高亮,会让那些构造奇特的怪物像耗子见了猫,统统吓破胆,身子也被扼住,移动不了分毫!同时冲鼻的硫磺气体突破浓缩炸开,如果周遭有可燃物,可以形成火海一片,将敌人困在当中活活烧死! 此刻它在白光下瑟瑟发抖,即便使尽全身解数,也再难将自己完全隐匿!正如同之前,我们始终搞不懂为何会随着闪电突兀地冒出,敢情是需得有极高亮度的光线才能逼迫其现出真身!碎骨骷髅扭转僵木的脑袋,发出嘎嘎的声响,那深陷的眼窝中,是充满仇恨的怒火,它恨自己被白光笼罩无法动弹,又恨我们这几个死敌正摩拳擦掌打算将其砍成肉泥,张大了嘴,呼出一声长啸,直挺挺地从展台上跌了下来! 碎骨骷髅在身子着地时,被四下窜起的烈火包围,瞬间成了个火人,它手脚僵硬地拍打地面支起僵木的身子,扬起漫天尘埃。范斯抄起消防斧朝它剁去,又削断了它那条健全的胳臂;我离它最近自不相让,狂号着抓起身边铜烛台,用锋锐的钢刺朝它脑袋扎去,顿时洞穿其脑颅!本以为它黑褐身体坚硬如铁,谁知烛尖刺入毫不费力,就像扎进冷冻猪肉里!而alex则大喊切莫放它逃遁,使足全力狞笑着举起巨斧,打算将之一劈两段!它见大势已去时运不再,便拼尽全力猛得一挣,生生扭断自己一条竹竿细腿,撞破板墙窜走,随着几声蝈蝈怪叫,竟逃得不知所踪! 四个小时内,我们接连遭遇一拨又一拨的强敌,统统杀毙脚下,此刻心头惧意全消,与这座阴宅在反复厮杀碎肉横飞的较量中,呛鼻血腥气激发了所有人心底的淋漓快感!我觉得自己此刻内心被恶的一面所全部控制,已化为恶魔,比起蛰伏四野的怪物或许更加残暴。而范斯甚至嚣张地怪叫,此刻哪怕大天使米迦勒肉身下凡,也斗不过杀红了眼的我们。我忍不住抬手给其一记带血耳光,警告他不得渎圣,让他好好清醒,先看明自己处境再发豪言! 此刻,熊熊烈火顺着挂毯幔帐,已经窜上房梁,空气烫得迫人。我们被火势阻隔,再无可能回到门前,眼下可走之路,只有碎颅者撞穿的墙头。趁着还有逃生时间,我喝令他们赶紧背上行囊立即离开。可alex并不甘心,偏偏紧盯那个金灿灿的肥皂盒子不放,任由拖拽置之不理,只顾挥舞着溜撬工具,跪在破橱前,咬牙切齿地拧着。 起初,范斯也不愿放弃,甚至不断叫我闭嘴。后来见大火烧得浑身发烫,也开始连声催促他逃命,该放的就要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盒子被固定在底盘上,否则我早掏出来了!”他丝毫不顾火势逼近,加大动作幅度,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扑哧扑哧滴落,随即被灼热空气蒸发成白烟! “别再顾着那匣子了,快回来!”胖子本想靠过去揪他回来,无奈火苗已窜得一人多高,他鼓着腮帮子,摇头顿足地大喊:“人心不足蛇吞象,因为贪念和权欲,最后被焚烧殆尽的蠢货自古以来比比皆是,咱们有银行金券还有各种文件,出去后就成亿万富翁了,你犯得着为区区几根战俘断指丢了小命吗?” “这不是你和眼镜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的圣物吗?少罗嗦!” 话音未落,alex蓬头垢面地穿透烈火已冲了过来,对我捣上一拳,得意洋洋地抬了抬胳臂。那只巨型肥皂盒,此刻已稳稳当当拿在手上。范斯大喜过望,忙拽着我俩朝洞里猛钻。眼前满是跳动的水光,这家伙又身材魁梧挡在身前,脚下全是断木和棉絮般的破网,结果慌不择路撞破某面满是裂痕的板墙,三人两脚踏空,直愣愣地摔将出去,掉落在一个积满油腻的臭水泥坑里。 还没来得及去辨别所处何方,头顶噼啪作响,一股焦味直透下来,早已是火光冲天。不管这泥坑究竟是哪,都是宅子的一部分。此刻火苗可能已烧透大屋,过道也开始起火,我们若只停留在此,最后不是被烧死就是被高热烟雾呛死! 情势,已到了迫在眉梢不得不逃的危急时刻! 环顾四周,这个破坑道的混凝土墙上打着几口方孔,放眼去透,亦都是往下走的坡道,坑内粘滑不堪,全是各种小型野地动物的断肠碎皮。我不待定睛细观,只挑那最大一个窟窿爬去,回头招呼漆黑中正东张西望的他们跟上,两人追随我的喊声迎头猛进,急急爬将进来。 以范斯那肥胖身躯,我原本以为够呛,但他逃命心切,也顾不得计较,一弓身小短手狗刨,竟硬是挤了进来。我们三人顺着坡道往下滑,眼前的四方孔却是越走越宽敞,坡道愈加倾斜,我们想停下脚步都没个抓手之处,最后就像几坨屎般从孔洞里被喷了出去,重重摔在一个六边形修缮规整的水池子里。 这场冲天大火,足以震动朝野,让孤山下的埃苏迪加镇小破警署倾巢出动,想瞒怕是再也瞒不住了。我已做好准备,立即找到出路,火速逃离! 回头再竖耳去听,那种噼啪作响的燃烧声渐渐小了,约莫又过了十分钟,竟然嘎然而止,空气也不再灼热,孔洞里喷出几股黑烟,整座废宅,不知出了什么情况,竟莫名其妙自己熄火了。 我们彼此相望顿时满头雾水,范斯在窟窿前探头探脑张望一番,打算重新爬回原处,但坡道太陡,手脚根本没有着力点,只得作罢。 “哎哟妈妈咪呀,你小子拿什么捅我?”胖子往下滑落时,屁股被扎了一下,他忙从包里翻出蜡烛点上,见我手抓着铜质烛台,不由埋怨起来。岂料才骂了没两句,忽然揉揉双眼,从我手上接了过去,叫道:“这铁刺上,怎么挂着个眼球?” 我由于慌乱,带着它当武器一时忘了脱手扔掉,此刻被他一说,也大为困惑,凑近去看,果然烛台尖上,插着个残缺不全的眼球。球体上的瞳孔边缘虽已变淡模糊,但宝蓝瞳孔却清晰可辨,这分明是一只人的眼球。 “我们上当啦!袭击我们的,并非其他碎颅者,还是那只花螳螂,它根本没死,蜕去绝大多数皮囊,是因为被喷上荧光漆,它失了伪装!”alex紧锁眉头,叹道:“这东西足智多谋,只怕会继续伏击我们。我们并未脱险,极有可能陷入其布下的另一个陷阱!” 5:28s Chapter 40:殉者之路 chapter40:martyrsroad(殉者之路) 插入烛台铁刺上的眼球,在游曳的烛光和白光粼粼水波晃动下,宛如活物那般,看得我触目惊心,忙将之甩到一旁,干呕起来。 眼珠在这尽力一摔下脱出烛尖,滚落进汨汨流淌的污水中,随波沉浮,不消几分钟,被冲得无影无踪。 那具花螳螂尸骸果真是碎骨骷髅的遗蜕吗?这种说法大家各执一词,所有疑点集中在残骸遗体内的软肉究竟跑哪去了,这同时也是彼此意见的最大分歧点。在废宅底庭击倒的第一个碎颅者,它死后外甲开裂,从腹部位置掉落五官挤在一起的肉团。这东西虚弱无力,丝毫威胁性也没有,它应该是和外甲属于共生的关系,就像是人类的大脑。而照理说,花螳螂体内也应该有同样这么坨死肉,但实际我们在藏品室内并无发现。它或许已经逃脱,也或许掉落在其他不为人知的角落。不论怎样,随着时间流逝,软肉必然难逃一死。 而适才忽然杀出的碎骨骷髅就是完全不同的存在,首先,作为软肉它显得太高大,完全塞不进花螳螂遗骸中;其次,软肉无法自行移动,它不过是个控制外壳的中枢大脑,但碎骨骷髅不是,它拥有超强杀伤力;最后,软肉无法在原有基础上殖生出附属节肢,但那鬼东西可以。 这种种的差异表明,两者是不同的东西,当然,也或许是雌雄有别。总之这一团浆糊,我们谁都理不清,能够遇不上甚至也不愿去釐清。 alex盘腿坐在这个六角形池子中央,缓缓道出心头的推断。前后两只碎颅者,严格来说本质都是人类,在遭遇到难以想象的强大敌人袭击后,成了行尸走肉。这一点,在小吕库古墙头留下的暗文字里,已说明得十分详细。不论它们是否还有意识,起码肌体仍然活着,或许在漫长岁月里,处在极度潮湿的环境下,被各种海河生物寄居,尸皮逐渐变得坚韧无比,坚如铁石。 一旦身躯遭受巨大摧残,躲藏内部的真身就会抛弃皮囊消声远遁,以求获取恢复继续寻机袭扰活人。第一只碎颅者因陷入水银河脱不了身,体内的软肉无法移走,因此死在混凝土块和标枪下。而挟裹马洛窜走的那只花螳螂,我们沿路只见其抛下的皮囊,误以为力竭而亡,实则不然!因为躲藏其铁甲之下的肉身,至始至终都未出现。直到储藏室大火燃起,它被烧焦的那一刻,才大致看清外形。所以要彻底解除威胁,只有找到软弱的真身才能一击毙杀! “尽管你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疑点没法佐证,这个待会再说,”我朝着背包努努嘴,问胖子道:“咱们的荧光喷漆还有几罐?” “还有一些,但都在正厅卧室的背囊里,游水过来时只随身带着一罐,在底厅近距离接战后,就全部用完了。”范斯显得满不在乎,拍拍背包,道:“不过,咱们现在有了新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尖椒玻璃泡。就算再遇上碎颅者也不怕,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玻璃泡嘛,你是不能再摔了,光为了练手和修发电机,就给你白白浪费了三个。”alex埋怨地瞪了他一眼,解开背包查看起来。目前还剩四个,他稍作分配,提给我两个,他们一人一个,分别揣入背囊。 “我说就算平均分配也是一人一个,为何反多分他一个?这不公平!”胖子见我比他多,埋怨起来:“老马虽然不在,但我起码能够代表他,那只理应归我。” 范斯的这种计较,不由让我想起小时候邻居家的一个小孩。有一次他妈买了些蛇果,交予他四个和玩伴们分着吃。我一下子拿走三个,他不乐意了,说果子都是他妈买的按说他得拿走一半。我退回一个后他又说你只有一个人无法代表其他两个,就这样我还给他三个。瞧着这最后一个蛇果,他居然厚颜无耻地说如果给我一个他就少一个了。现在胖子的强词夺理貌似充满理由,实则就和我隔壁邻居一样,显得特别幼稚可笑。 “为什么?因为在所有人里,你手最贱,给再多也会让你像丢炮仗般全甩完。而他是我们里最管得住手脚的人。” 我见胖子缺了瘦子马洛后,内心里那股执拗的劲头上脑了,又开始将alex当作扯皮抬杠的对象,忙将多出的一个塞给他,范斯这才脸色红润满足地笑了。 “这算什么屁话?练手是你在一旁怂恿让我扔的,进大屋后又是你说太暗看不清油画才摔的,现在反倒全赖在我身上,我手哪贱了?真是咄咄怪事。算了算了,”虽然如此,范斯仍要口头占尽便宜,他吸了吸鼻涕,推了他一把,道:“说这些废话没意思,开匣子来验明真身!” alex应了声,从怀里掏出金匣,推到池子中央。原本隔着保险柜,我只觉得它挺大,此刻近在眼前,用手掂了掂份量,肥皂盒子还很沉。匣子外形呈扁圆,盖子高高隆起,板子上镂刻着繁琐抽象的图案。中央有一道斜十字箍口,汇聚成盒间提手,造型是蛇与鸟纠缠在一起。底部有四条粗短狮腿,支撑住两端。 “古蛮由毒蛇秃鹫养大,又称为猛兽保护者,金匣具备了这些原始特征,”范斯抓过匣子,对我不住点头,道:“依我看,八成就是,小老弟你不妨来过遍眼,里头都装着什么?” “刚才我已试着透了,这匣子里还套着匣子,全是金属板,我根本看不见。”我摇摇头,无奈地叹道:“当然还有一个办法,用第三只眼仁,可才复原回去没多久,我不想重蹈覆辙,这实在太痛苦了。” “实在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胖子捧着金匣,一脸陶醉。 “你估摸着计算,这个金匣大概能值多少钱?”我凑上前去,陪着他一起看,问:“光是足金的份量,我看起码也能卖个几十万上下吧。” “小老弟,这你就不懂了。虽名义上叫金匣,但质地不一定就是足金,也可能会是其他混合金属,比如铅、银或者铜。在古代流通的金币里,大部分都是铜币,含金量少得可怜。足金是个现代名词,也就是纯度。而生产力极低的古代,提纯方面根本达不到现在的衡量标准。”他略带讥讽的看着我,笑道:“而有些落魄的国王贵族,你表面看他们都珠光宝气的,其实所有首饰,全都是小牛皮革做的,只是镀上一层金充门面罢了。首当其冲的代表人物,就是拜占庭末期的大皇帝们。” “那合着你的意思说,这匣子可能就是个铜盒,根本不值钱?”我不由恼怒起来,忿忿不平地踢了肥皂盒一脚,骂道:“冒着被活活烧死的危险,只是去抢出这么个玩意儿?” “要有耐心,先别急着下结论,小老弟。我刚才说的都是中世纪时的货币,但咱们的人类史却往往是颠倒的。年代越是古远,黄金的纯度就越高,尤其是几千年历史的老钱老殉葬品,那都是一等一的真金足银。所以,现在妄下结论有些过早。”他打我上衣口袋掏出weed,得意洋洋点燃后卖弄起来,说:“原先我和老马没想过一次便能找到它,就算侥幸获取,也是出让给喜克索斯研习会或博物馆。匣子本身不值钱,值钱的是里面的厌头罗信经,这东西价格简直是无可估量的,但碍于喜克索斯文化过于冷僻,普通收藏家没几个识货的,因此是有市无价。而想得到它的也不在少数,不是神秘机构就是像老吕库古那样的顶级豪富,毕竟长生不死是世人的共同追求,数千万、上亿都有可能。”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开干吧,不就是撬锁嘛,这种事还得我来。”alex叼着烟,掏出油布袋,取出把刀刃满是锯齿的铁条,在金匣上比划起来。我和胖子退到一边,给他预留出挥舞空间。 “我有个问题,从刚才就想问你。”我抬眼看了看胖子,那支weed已抽了一半,不仅有些忧心,问:“你不会就这样把最后一支全抽了吧?那往后要怎么办?” “就这问题?没事。”岂料范斯狡黠地眨眨眼,打装着满满坟草叶子的大包里又曲曲折折地掏出一个塑料夹来,里头插着无计其数自己卷的weed,他拿着夹子在我眼前晃了晃,笑道:“这些存货可以抽到月底。我只是懒得回小屋拿而已。” “你!你居然拿自杀这么严肃的问题开玩笑?!”我气得一口血冲上喉头险些没憋死,但想想计较这事没多大意思,便凝了凝神,说:“算了,我想问的是,一般你们所热衷的那些怪物,脑袋和心脏都不是要害,像无头骑士什么的,为什么许多都集中在腹部?难道它们的命门就是腹腔?这有什么典故?” “不是要害不要害的问题,而是许多妖怪根本就没有脑袋,更没有心脏。但它们要进食就会有肠胃罢了。在远古时期,人类普遍认为肠胃才是控制全身的大脑,而现代医学研究,也发现哺乳生物的大脑并无法控制身体全部,至少有三组神经体系是不受意识所控制独立运作的。” “还有这种事?”我扭了扭脖子,探出手指抓了抓,觉得不可思议。 “这三组分别叫交感神经,副交感神经,和肠神经系统。交感神经主要负责提振人的兴奋、加速心跳加速排汗等等,而副交感神经负责压抑这些功能。而肠子这个大众认为十分普通的器官,却是不受大脑与交感神经控制,独立运行的神经系统。而且肠道内的神经元比起人类脊髓的神经元还要丰富,仅次于大脑。因此它也被称作第二大脑。” “所以,碎颅者其实是拥有两付大脑,首级一处,腹部一处。因此要完全歼灭它们,就得做到这两个部位都痛下死手?” “对喽,多亏水银河的毒性,限制了那团死肉活动,才能轻松消灭。这东西十分难缠,按照生物学来看,其实它们比人类进化程度更高。” “好了,解剖课一会再开,我遇上难题了。”就在此时,蹲在一旁撬肥皂盒的alex,对我们一摊手,懊恼道:“这东西做得十分古怪,板上连条缝都没有,不知该怎么下手。” “不会吧,没有缝盒子要怎么开?又要怎么往里塞东西?该不是你眼神出问题了吧?”范斯举着蜡烛凑过去,抓着匣子颠来倒去地看,足有半支烟功夫,最后也是挠着头皮,纳闷起来:“果真是连条缝都没有,完全不知所谓。但里头有东西,摇晃时能听见声音。” “真想打开却也不难,只能硬来。”alex指了指我弃在一旁的铜质烛台,说:“用铁刺楔入箍板间隙,使劲猛撬就能开。” “且慢!别乱来,这是件文物,乱撬就破了外观,分文不值了。”胖子见状急忙制止,不过他也没主意,只能团着手干看。 趁着他俩研究扁圆盒,我倚在墙头闭目养神,不知为何,从刚才起我的意识就很模糊,现在虽然好受许多,但整个人像虚脱般感觉疲倦乏力。他们的对话,在耳边变得模模糊糊,就像坐在水底聆听岸上之人说话那样。见他们争执不休,嘈杂越来越烈,我担心再度引来那只鬼东西,只得站起身来调停。爬至跟前,我也观察起匣子来,它并非像两人所说没有接缝,而是所有契合部分都集中在盖上,并且内部的另一只软金匣紧紧挂着提手。这也就是说,需要用合理的方式打开,如果硬来的话,一旦破坏了匣板,内部的盒子即会被撕裂。 总之,按照贴缝的设计,启开后盒盖会分成六瓣,最后像花蕾般绽开。实在是巧夺天工的宝物,难怪会让可萨汗迷醉不已,收为国珍。 “瞧蛇牙和鸟喙之间,有个不对称的圆头三角,它就像个缺了铆钉的孔眼,需要填入这种形状的东西才行。”看了一阵,我忽然注意到匣顶的一颗绿石,忙招呼两人擎着蜡烛过来看,问alex说:“你在撬开金属格子后,有没有瞧见过这种外形的工具?” “屁都没有,这只匣子几乎将格子空间全填满,掏盒子我倒没费多大劲,挖断底下固定的焊条才费事。”他思索片刻,斩钉截铁一口否认,然后指示我们,将保险箱里拿走的全部东西都交出来,说:“那个开锁小钥匙,一定就在这堆废纸布袋里。” 范斯首当其冲地想起那把双刃剑装饰的戒指,他从所谓遗嘱拓本中抖出,拿到匣子上比划,可试了一圈都找不到锲入点,只得恨恨作罢,独自一人坐得远远发呆。 剩下的我们,只得将其他布袋一一打开,但里头大多都是文件,三、两个造型独特的别针头饰也都不起作用,显然这么看下来,保险柜里并不存在这么一把钥匙。 “给我多点时间好好琢磨,我就不信弄不开这个破匣。”alex搓揉着脸,咬牙切齿地诅咒发誓:“如果到最后也没辙,就只能破坏匣板,你们得做好这层思想准备。” “是,是戒指!”一旁的范斯,忽然双目失神起来。 “瞎说什么啊,老范。这种锁刚才被林锐一说,我想了想然后便明白过来,其实原理就像八音盒那般。什么戒指,你不是已经试过了吗?该不会是喝糊涂了吧?” “是戒指啊!在小吕库古包里的那只戒指啊!”他见alex一头雾水,忙指着我说:“小老弟不是还说那是不值钱的塑料玩具吗?就是这件东西。” 当初最早拿到破破烂烂的黑色双肩背,我躲在廊道前的破屋里倒腾,原本以为存货必然惊艳,但大多都是些莫名其妙的玩意儿。确实有个戒指,被吊在一根草绳上,份量很轻,好似树脂玩具,一看就很廉价。想到这里,我忙不迭去翻黑双肩,想要翻它出来。 “别白费劲了!戒指,并不在里头啊。”范斯抱着脑袋,带着哭腔叹息:“那戒指,老马觉得好玩,就戴在自己手指上了。” “你说他没事瞎翻双肩背里的东西做什么?这下可好,被碎颅者拖走,戒指没准沿路都给弄丢了。”我听完不由长叹一声,将匣子踢得老远。 “他倒不是存心带着不肯脱下来,而是带上后就拿不下,我也帮他脱了半天。戒指不会弄丢,它非常细,只能戴在小指头上。打屋里出来前他还在努力,可惜都不成功。总之,想要打开匣子就必须得先找回老马。” “你多心了,”回想半天前,身陷囹圄之中的我,也担忧成为弃子,便将黑色双肩背当作救命稻草。此刻的范斯,也似我这般,以戒指为诱因,指望我们能不负承诺。人在势单力薄时都很敏感,容易滋生危机感。想到此,我拍拍他厚实的背脊,道:“咱们东西可以不要,但人必须救回,根本不关戒指什么事。” “且慢,这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得好好捋一捋。”岂料alex听到此,忽然眉头紧皱,脸色苍白起来。他扶着我和范斯的肩头,问:“你俩可以确定那只戒指就是开启这个匣子的钥匙吗?我没仔细观察过那东西,没什么概念。” “这个树胶戒指在宝石位置是个十字头,有些像十字起子,但要圆润得多,和金匣上的锲入点大小一致,所以我可以确定。”我回忆片刻,点了点头。 “我起初见老马拿着把玩时也仔细看过,你们知道,当时大家都没头绪,都在寻思黑双肩里到底藏有什么秘密。所以,再细小的物件也不会放过。”范斯也跟着回忆,道:“当我看见十字头时,本以为和宗教有关联,但凑近看后又觉得全然不是。虽然那戒指就像个假货,可它就是眼下打开金匣的钥匙,这点不会有错!” “好了,现在能确定下来的,就是戴在眼镜小指上的东西是把钥匙,”alex将金匣收入双肩背,将脸转向我,问:“我记起下来时你我在争一个什么问题,然后你说先卖个关子,后来大家就开始忙匣子了,那是什么?” “卖关子?我好像从来不是那种人,还真想不起来了。” “有啊,你们当时在争碎骨骷髅到底是新的碎颅者还是花螳螂不见的那团软肉,我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没参加讨论罢了。”范斯烦躁地搓着手,开始翻腾他带下来的那些金券和文书,说:“你们继续辩,我另外找找办法。” “这个啊,我其实想说的是,碎骨骷髅或许并不是碎颅者,它和那些东西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我终于记起那一度被打断的话题。 “诶?何以见得?来来来,小老弟,”胖子一听,丢开手里的破纸,凑上前来,问:“你是我们里最不专业的一个,却往往能说些给人启示的话,你别怕,你往下说。” 我心想我怕什么?不就是一本正经地胡扯嘛,不由暗自感到好笑。见俩人憋红了脸正殷切地等待我不凡发言,便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摆出一副大贤良师的风范,道:“在藏品室内,推门被顶开时,碎骨骷髅其实早一步就进了屋子,然后才是范胖拿大包小包下来,对不对?” 俩人紧着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跟着,范胖发现了酒橱,我们又是喝酒又是开罐头的,好不热闹。跟着就发现了保险箱,然后你掏我掏,拿走金券文件和各种小袋子。可以说,直到那一刻,碎骨骷髅始终安静地站一旁,它并没做出任何攻击,对不对?”俩人跟着我的指挥棒连连称是,可见这种扩展性思维我都踩中点,效果极好。说到这里,我不由压低声调,反问他俩道:“那么,最关键的问题来了,你们说,碎颅者是靠什么来追踪对手的?” “靠声波反射来确定猎物的位置!”他们狂呼一声,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碎骨骷髅和其他碎颅者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它有视觉,它可以看见,而不是个瞎子。所以我们一切扰乱攻击皆对它无效。之所以先前的各种试探都觉得合乎情理,是因为我们根本不曾想到这一层。alex摸到厌头罗金匣时发出的声响,比起之前的翻箱倒柜,可谓头发丝掉地上般的轻微,那东西为何却忽然暴怒了? “所以,那骷髅其实就是老吕库古安排的守宝人!它并不嗜血,而是被赋予特殊使命,任何胆敢对金匣起意之人,就是它斩杀的目标!”我最后总结归纳,掷地有声地说道。 “这么去想,眼镜怕是凶多吉少了,”alex抱着脑袋,躺倒在浅水里,叫道:“所以被碎颅者拖走,也并不是偶然,而是他从开始就被标记,不论怎么躲藏最后的结果。” 老实说,这层思维我还没有概念,不知是怎么得出的论断,便推了推他,问。 “眼镜被拖走前正与你因埋不埋葬死肉的事闹矛盾,他独自走得远远,将碎颅者大卸八块的人是我们,而不是他。”他推了把范斯,问:“眼镜那时什么话都没说,被人指责为幼稚的白左,正气得沸腾是不是?” “没有发声,他常说君子动嘴不动手,也许是觉得过于野蛮,独自一人走去散心了。” “他肯定没说过任何话,还记得你说老马判断又一次失误,正打算回头奚落他。当时起劲呱噪的,是我俩才对啊!”我对现在的核对内容感到困惑,问:“为何突然说起马洛?” “还有更早的第一场大战,在假二层上的较量,花螳螂首次伴随雷电出现,第一个攻击的也是眼镜。我听见林锐大叫闪开,回头去看,它已用大鳌扫倒了一片栏杆,那是冲着眼镜砸下的。”alex睁圆大眼,收起他的铁条,道:“而发生这一切前,戒指就已经戴在他手指上,戒指同时又是金匣的钥匙,是一个整体,所以,一切都被触发了!” “你是说连碎颅者的目标也是老马?就因为戴着那只该死的戒指?可它们不是瞎子吗?”范斯托着下巴,想了又想,说:“事实上斗杀碎颅者,搅乱这招是有效的。” “总之,这都是老吕库古搞出来的,碎颅者也好,骷髅也好,都是分工不同,现在看来该推翻的原始观点太多了。总之,这些东西都受控于那巨大脑袋,这一大帮怪胎!”alex哀叹一声,道:“当前最具威胁的,就是那只有视觉的碎骨骷髅,前方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就算有视力,顶多和常人一样。而在绝对黑暗中,和瞎子差不多。”我得意地一拍胸脯,笑道:“要真是这样的话,局面倒对我有利起来了。” “有利?你快别说梦话了!那也就是说,我们谁是谁对它而言无所谓,碎骨骷髅只盯着厌头罗信经!完了完了,这金匣简直就是个移动炸弹!”胖子捶胸顿足,懊恼了一阵,忽然爬起身,一拍脑袋,叫道:“诶?该死的,我怎么就将这个忘了?” 话音未落,他昂起头,忽然扫了一眼我们掉落下来的四方石孔,竟手脚并用钻了进去,企图想重新回去。可惜四壁都是滑手的油腻和各种水老鼠断肠碎皮,外加角度太陡,范斯使劲全身解数,上窜没几米后又掉落下来,身子不停砸进污水里,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 “范胖,你究竟在折腾什么?”我感到好奇,将他扶起身来,问:“你还打算上去做什么?” “我要重新回到楼道里,从窗口往下爬,咱们最重要是得出去啊!之前还在那里抽了支烟,却没想到这事,真是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 “什么意思?咱们是得出去,但不是你非要下地底,还斩钉截铁说不找回老马誓不罢休吗?一路又是呕血又是几近昏厥,搞得像印度支那战争苦难象征似的。”alex也凑过一头,问。 “咱们不能放弃马洛,没准此刻他正在黑暗中像个小姑娘般绝望地尖叫,肝胆俱裂哪。”我摇头叹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你这么不仗义,还从小玩到大的光屁股兄弟哪。” “你俩瞎说什么啊!以为我要独自跑路?我才是最担心老马的那个人。正因为要找他所以才必须得出去。你们看,”胖子抬了抬手腕,露出绑在胳臂上的黑色表盘,说明起来:“这是gps定位,我和老马人手一个。进废宅前校过,之所以佩戴,是为了避免分开后找不到彼此在哪。所以在我的器材包里,有个定位虚拟平台,电池也是满格的。而且为了保险,下车前我测过了信号,接收良好。假设我们能回到正厅,拿到定位器,那么老马人在哪,也就有了答案!可他妈我混啊,只惦记着身上这里痛那里难受,竟将这事全忘了!” 我来到四方石孔前,往上打量,坡道呈50度,经过一个折转,上边更倾斜,达到70度,整整八米高度,不借助垂挂下来的绳索,不论怎么折腾也上不去。 “你们瞧,这里都是水。”既然上天无门,范斯只得着眼当下。他很快注意到这规整石窟底积着浅浅一层臭水,便开口问:“咱们会不会已经很靠近水牢或池子那种地方?” “我们是从将近三楼高度摔下来的,这里顶多只是比起底层稍矮一些的犄角旮旯。”alex歪着嘴,讥讽他说:“还有别忘了下了整整一天豪雨,现在也仍在下,这水,是濠沟冲刷下来的雨水罢了。” “小老弟,你没有没什么办法,可以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 “你是指,往上透?这个,虽然很难,大家并不知地层的厚度,但可以一试。”我抹了把冷汗,紧盯着范斯,愤愤道:“我收回不要我那份钱的话,你这是在逼我找死,如果我出了意外,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挥挥手,让他们在背后撑住,仰起脖子,心中一万个不情愿,冒着那翻江倒海的极度难受即将袭来的痛楚,犹犹豫豫调出第三瞳! 7:06s Chapter 41:池中亡灵 (由此章开始,将正式进入科幻画卷,在以后章节里,你将领略从未听过见过的微观世界、相对论、时空时间以及尚待考证的各种物理现象。) 范胖不断地在身后问我那一份究竟是哪一份?显然他被我们一顿胖揍忘却了许多的事。alex则笑而不答,光看他着急。 所谓的那一份便是指他和马洛拿到的首期活动经费。他在打发chris去果核酒店时,给她下了马虎眼,先预支了三百刀。而后在小屋内马洛自己把这事说了一遍,他怕我追讨剩余的四百,便气得让我跟马洛要,还说瘦子一直占他便宜白吃白喝,连过来的油钱都是他掏的。 由此可见,范斯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豁达,他心头记着本帐,贼精贼精的。 而我也不过随口抱怨几下,毕竟忍受剧烈脑涨头晕的人是我,收到恩惠的却是他们。真要让他再掏四百确实不太合理,也就随口一说罢了。 见他们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我不由喝令他们闭嘴,然后猛吸一口污浊的空气,移出了第三瞳,直直透去。 我们的头顶,在阴宅地基大约五米深度的地方,全是褐色的烂泥,这让我没费多大劲就将地面状况看清。此刻的位置,还在宅子的某处,但绝对不是原先的大宅,这应该是另外两栋的其中一栋。阴暗潮湿泛着水雾,很难辩方位。正在我竭力找线索时,猛然见极远处有道曲曲折折的沟渠,这个熟悉的外观令我一下子想起自己在哪。 “依我看嘛,现在应该是在杰瑞小门的其中一扇下。范胖,别着急,如果真像猜测的那样,想回到正厅还是有办法的。”我急忙收回眼仁,闭目养神了一会。也许是使用时间很短,未至于整个人很难受。稍事休息了几分钟,我恢复过来,便开始环顾四周。摆在眼前的石穴仍有不少,这些阴沟都砌得方方正正,朝向一律往北。但能够容得下胖子体格的,只有前方一个口子与众不同,这个阴沟严格来说只是个泥洞,它被人强横地破坏到面目全非,几乎就是个临时打穿的地洞,满是湿漉黑泥,还到处爬着青筋般粗细的蚯蚓。 “杰瑞小门?什么意思?”胖子显然无法明白,正询问着一旁的alex “在你们佐治亚,有听过食耳这种东西吗?或者叫巨颅女?”alex用手比划,给他形容起来,说:“就是某些乡下地方别人住宅里,莫名其妙在墙根出现了一道装饰精美的小门,大概像猫鼠大战里杰瑞之家房门的大小?” “还有这种怪事?这可是第一次听闻。不过在美国,倒是常有人在家无端失踪的案例。”范斯抓了抓脑袋,神情欢愉起来:“你这个点子好,这种与寻常住家切身联系在一块的内容,正是我们月谷电台所要挖掘的题材。你老家法国很多这种事?” “谈不上很多起,据我在孤儿院时道听途说,大概发生过一起,那是一九七五年的科韦龙森林营地事件。” “嘘,都别吵吵。”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狗叫,跟着就开始发出沉闷的刨挖声。 “狗?我怎么没听到?难道山下警署的人上门踢馆来了?”他俩一惊,慌忙东张西望。 “不是警犬,这可能是只宠物小狗的叫声,都靠墙仔细去听!” 我挥挥手,他俩立即将耳朵紧贴墙根,努力辩听。声音发自于四周,是一种细长坚硬的东西,正在刨着湿泥。隔着墙砖,难以估算距离究竟有多远,甚至连从哪传来也分辨不了。唯一可以判明的是,挖土声正逐渐向我们靠拢。 见俩人眼神皆惶然,我朝前指了指,示意赶紧离去。虽然四壁建得很规整,但青石砖背后就是土层,谁都无法判断刨土的那东西打哪冒出来。最不利的是这个池子十分逼仄窄小,顶高一米五,面积两坪,大家只能弓背盘坐,完全施展不开手脚,只有逃到空旷宽广的地方,才能发挥我们人多这一优势。趁着声音还很远,alex赶紧将包里的武器进行分配,我拿上一把装饰腰刀,便弯下身子爬进眼前的泥洞里。 进入这个更窄更小的泥洞,身子几乎被撑满,两条手臂无法伸展,只能靠肩头前后挪位,每向前爬行一米都显吃力,犹如爬进某只怪兽的肛肠里。四周洞壁都是松软潮湿的黑泥,很快我便四肢湿透,裤管里闯入无计其数的蚯蚓,在湿衣里肆无忌惮地横行,令人奇痒无比。 这条泥洞挖得无比奇怪,我不知它是谁刨土刨的,时宽时窄,最宽之处有直径三米,最窄之处不到一米。我又是走在第一个,肩膀两侧都是堆积起来的臭泥,他们俩人爬在身后,紧密追随脚步,我就犹如一艘破冰船在前给他们开道。 镜腔般的洞穴似乎遥无止尽,我感觉自己爬了许久,却依旧走不到头。伴随着喘息和咒骂,温度越来越高,人像只烤箱里的火鸡大汗淋漓,才抬手抹去辣眼的汗滴,脑门上又一层层渗出细密的汗珠。浑浊空气散发着恶臭,以及不知哪飘来的腐蚀金属味。时间一久,我感到满嘴都是铁锈味,即便低头吐唾沫,但那股难受气味还是挥之不去。本以为埋头前行,可以趋避身后的追兵,谁知爬得越快,刨土声就越临近耳畔。 翻过前面一道大转折,我瞥见个最宽的夹角,探头一看,又伸手一撑,顿时明了。这是道两端还未被烂泥堵住的沟渠,属于众多杰瑞小门内的其中之一。破这道口子的人,其实是打室外往里掘土,这个人才不管有否破坏地下格局,只顾一味往里猛进罢了。但他究竟想挖去哪里?泥洞太过复杂,我也不愿去尝试。 唯有一点可以判明,只要不管不顾地顺着泥洞爬,最终一定可以走出废宅回到长草丛生的荒地上! 这可能是迄今为止最为实际的一大发现,它将带领我们回到现代物质文明的世界里,然后一切的可能才会绽现。我见状不由大喜,忙回头向两人宣布这个喜讯。岂料侧头去看,身后空空如也,alex和范斯失去了踪影,不知爬哪里去了,只将我独自留在泥泞之中。 哪怕是两分钟前,alex还在问我身上有没有打火机,说要点上蜡烛。就这么一眨眼功夫,他们可以走得悄无声息,并且我还完全不知道,这实在太诡异了。 我不敢高声大喊,害怕引起挖土的那东西注意,只得扭过头放眼去透,结果我望到脖子发酸,眼皮子打颤,依旧没有瞧见俩人身影。不由在心中暗暗咒骂,却又无计可施,许不是爬错坑转到杰瑞小门那头去了?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那种沉闷的刨土声嘎然而止,隐约中传来悉悉嗦嗦衣服料子的摩擦声,在耳边一晃而过。很快,刨土的嘈杂再度响起,不过,这声音不知为何,忽然跑到我前面去了! 我惊出一声冷汗,忙用手掩住鼻息,然后紧贴洞壁,拔出腰刀,刀尖朝上,久久凝视着前方。不知是因为持续用眼还是疲劳过度,猛然间,我发现自己再也透不了了。面前昏天黑地满是跳动的白斑,并且缺失了远近感。并且最离谱的是,视角低下去很大一截,好像我被人拍进臭泥里。整条泥洞灰蒙蒙的,面前六、七米之处,正拱着一条黑影。那好像是个人,正气喘如牛使劲前行,好像还没穿长裤,光是着了条大裤衩。双手双脚与我一样黑漆麻乌,像在石油里浸过,正在狂刨挡在面前松垮的烂泥。 这家伙又是何方神圣?据已知讯息,此刻在吕库古阴宅里,除了我们以外,至少还有四个人。他们分别是黑长发女人、金发女孩以及范斯发现的两个男人。难不成前面爬着的,便是其中之一?或者说我的希望破灭,他也是在从内往外挖?既然都是落难人,我决心靠上前去。 爬得越来越近,我判断其应该没威胁,不由松了口气,便低声打招呼,打算弄清他究竟是谁。谁知,一连叫了数声,这个人充耳不闻,依旧在孜孜不倦地刨土。这么一来,我瞬间心头有了些寒意。距离这么近,我的叫声也不算轻,为什么他会毫无反应? 我本能地往后靠了靠,将刀柄抵住洞壁,严阵以待。就在此刻,他抬手挠了挠头,似乎感受到有人的气息,惊恐地转过脸来,当我见到那熟悉的栗色卷发瘦削脸庞,四目正对时,不仅懵在当场! 因为这个爬在前面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四小时的马洛。他的眼镜掉在了藏品室花螳螂遗骸边,此刻正揉着眼睛,努力想要看清身后是谁。见梦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不由又惊又喜,连忙放平腰刀,一面叫着一面朝他靠拢。哪知,当我即将触到他身子时,马洛忽然像撞见鬼那般浑身颤栗,手脚并用加快速度往前猛钻。我一把握住其小腿,打算将马洛拖回来,岂料他抬脚使足全力朝我面门踹来,我慌忙一躲脸砸进烂泥里,等用手抹净再度抬头时,他早已爬出很远,很快消失在视线之外。 “诶?这个老马究竟是玩的哪一出?”我摇了摇头,满脸迷茫,急忙扯开嗓子喊他名字。就在此刻,身后无端冒出一双大手,拽住我裤带往后一拖,拉了回来。 “我听见你在大喊老马名字,他在哪?”这双手的主人是范斯,他和alex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身后,正急切地推搡我,问:“难道说老马就在附近?” “岂止是在附近,就刚才,他还爬在我前面。”我将适才发生的怪事简略描述一遍,道:“谁知丫的竟然抬腿便踢,就算周围再黑,是人是鬼也总能分清吧,何况我还喊他名字了,委实不知这老马是什么意思。跟着就飞也似爬走了。我说,你俩刚才走哪去了?” “我俩一直紧紧跟着爬,却什么都没瞧见。”alex也凑上前来,说:“刚才你忽然停下,叫你你也不应,我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危险,所以也只得暂时屏息观望。然后你愣在当场,失神了很久,突然怪叫一声开始前扑,整个人就摔进烂泥里,我们见你一直在臭水里憋气,怕你气绝身亡,这才急急拖回。” “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反倒是你们无端失踪,我还以为是跑岔路,怎么找都找不到。” “别浪费时间说这些废话,马洛刚才在哪?”范斯朝他一摆手,问。 “就在我右手所指位置上。” “诶?这是?”范斯挤开他,艰困无比爬了上来,怕烛光不够亮,又取出镜灯反复照着,时隔不久,他咋呼起来,发了疯般刨着面前松土,打泥浆里捡出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就是之前什么都往上记的褐色小本子,一直静静揣在马洛前胸口袋里,它的出现表明了我并未眼花,他刚才确确实实在泥洞里,惊恐万丈窜走时掉落的。 “瞧我是怎么说的?马洛确实走的这条道。”我见着此景,不仅略为得意。 “他什么模样?人有没有受伤?”范斯用下巴支住镜灯,翻起本子来,希望马洛能写下点什么,哪怕有条线索也好。 “人肯定完好,但身上和我们一样,到处挂花,还有,他的西装长裤掉了,只穿着大花裤衩在爬。”我耸耸肩,无可奈何地摇头,将脸转向胖子,问:“你们沿路爬过,有见过他掉的长裤吗?还有。你在本子里翻出什么了没有?” “该死的,水笔在我身上,老马身上并没带笔,抄暗文字最后一个是我。”他将本子递给我,无限遗憾地说:“他什么都没留下。” “哎,这人要背起来,啥烂事都能遇上。”尽管一路惊喜不断,本以为找回马洛的小本子会有所帮助,结果却是白纸一张。不,说白纸显然不对,虽然字是没写,但纸片上却有划痕,似乎是用什么尖锐物刻下的。 我示意他们加快脚程,这端泥坑实在太窄,转身都不容易,况且背上还压着大半个范斯,前方五米之处,空间显然大一些,起码能够腾挪辗转做点事。 到了跟前,我问范斯要过水笔,撕下一张白纸,压在划痕之上,奋力涂抹。很快,底下的痕迹显露出来,那彷佛是几行圆圈和点。 俩人也觉得奇怪,问我要了去,在烛光下仔细研究。时隔不久,范斯悟出奥妙来,却说了句十分奇怪的话:“这可能刻的是时间,第一行是九点半,第二行是十七点四十四分。” “眼镜这人神神叨叨的,为何要用指甲刻这些?你不会搞错了吧?”alex抬起手腕看了看电子表,说:“这会儿才八点五十,如果真是时间,那还没到点呢。” “这个,我也不确定,但多数是写的时间。你们来看,在八这个数字后,他用拇指加重画了道竖杠,分明是要隔开后面的数。”胖子紧皱眉头,越发觉得困惑,道:“不过,他刻这些,显然是写给自己看的,因为老马懂得摸盲文。” 由那天起,我首次知道原来盲文是这样的。 “写给自己看?他有这种怪癖吗?”我搓揉着脸,推了把胖子,问:“马洛过去有这习惯吗?你和他长期待一块,最有发言权。” “你是不是觉得我俩都是怪胎?咱们都是正常人,只是日常所干的职业不同,老马平时当然不会做这种事。”他见我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感受到了侮辱,有些生气起来,大声叫道:“老马自己也带着夜光表,这是他唯一能看见的,至于刻给自己知道,肯定是陷在那种辨不清环境的黑暗中。这件事十分严肃,间接表明了,可能会在这两个时间点,将发生大事!” “那是不是说,咱们不用再找你发梦的那个石龛铁棺?他目前已经脱险了?”alex最喜欢逗胖子乐子,也一脸贼相,笑吟吟望着他。 “脱险?我恰恰认为他现在正步向最危险的处境里。沿路爬来,照你的逻辑,我们应该先到那个溶洞中,结果却只在地基下。他传递的信息,或许还未发生,并即将要发生!”范斯将本子收回衣兜,对我俩挥挥手,说:“我知道此刻你们很困惑,是的,其实我更困惑,一会儿到安全的地方,我会详细说明这些你们感到莫名其妙的问题,走吧。” 胖子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完这些,用自己肥大身躯开道,开始爬了起来。 虽然我感到这种气氛有些古怪,但见alex紧抿着嘴,也不便多问,只得跟在其后逐寸逐寸移动身子。就这样又爬了几分钟,泥穴慢慢变得宽阔起来,胖子突然间放了个臭屁,差点没将人熏昏过去,见他肥屁股又开始微颤,我急忙挤到他身边并排爬着,开口问: “你想说什么奇怪的问题?这一会儿又是多久以后?” “我原本打算爬过这段泥坑到达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时再说,算了,”他抹去满头的臭汗,说:“小老弟,我怀疑这片水池子里,很不干净哪。” “什么意思?这泥坑本来就很脏,当然不干净了。” “嗨,你说什么哪,我说这片区域很不安全,有可能死过人,会发生一些亡灵作祟的怪事。”他对我做了个噤声,叹道:”所以不能大声说话,容易被它们听去。那样的话,污鬼就会蒙蔽住人的感官视觉,将大家慢慢带到无法预料的危险中去。” “老范的意思就是说,这地方不太平,人容易被迷障。”alex或许也难以忍受臭气,快速爬到他的另一侧,扬起脸对我说道:“其实就在你失神前半分钟,我们俩也都遇上了怪事。” 范斯朝前方三十米处努努嘴,那头十分宽敞,顶高有间屋子般的高度,是个可以歇脚之处。我急于想知道他们的想法,便加速刨土,钻出泥洞后,几个腾空跟斗,找了处略略干燥的泥地,安顿他们坐好。 “我的耳边一直传来笑声,但那种笑不是人所发出的,更像是由风带动窜来窜去空气发出的呼啸,一会儿在前面一会儿在身旁几米远的土层里。”范斯点起一支weed,又指了指法国小青年,说:“而alex总感觉有人在抓他的脚踝,但回头去看,什么都没有。至于你,猛然间发现我俩消失了,然后人摔进泥水里。这一切,都与障目的特征很相似。” “你是说,在爬泥坑的过程中,也就在那一段,我们三个都不同程度地发生了点事?” “没错,至于是怎么发生的?谁都不知道。” “难道你说是,马洛的出现只是幻觉?可他的本子怎么解释?” “不,老马肯定到过这里,但是不是你所看见的那样,就另当别论了。这里有着太多的能量,属于活人的,属于亡者的,本身并不平衡。当它们的怨怒超过你,那么,人会变得难以忍受。”范胖叹了口气,道:“还记得刚进废宅后不久,我问过老马这么个问题,当时究竟因何说起我记不清了,但总之谈到过悲凉的气氛。” 见我俩不明其意,他翻出数码相机,找出最早的一组照片,那是我们在鱼皮大床前拍下的照片。他指着这帧图像,叹道:“按照新闻或互联网的传闻,山下有居民无端失踪,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俩当时在说,一般发生过坏事的屋子,尤其还是被人刻意设置过希克索斯印痕的地方,人会无缘无故地失态,能感觉到某种难以理解的哀伤。而现在,我开始有了这种感觉,但它不是哀伤,而是报复性的怨毒。” 通过他这么一说,我回忆起来,的确是有过这段对话,他们甚至还在咨询我俩有没有同等感受?再之后,就是忽然突发奇想要拉我们入伙,加入兰开斯特兄弟。 胖子叹了口气,道:“过去老马曾做过一个实验,坐在轮椅上,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在一个很宽敞的大屋里,手任意滑动,让车子随便走,最后人会不会感到头晕。我们俩个都感到头昏脑胀,其实只要是正常人,9999%都会这样,除了某些经受特训的人之外。因此,论精神力和专注程度,我们胜不了污鬼,最佳的选择就是回避。我总有一种感觉,这座屋子特意要将我们困住,许多次相同机遇,一而再地与我们失之交臂。或许有它的道理,让我们将该做的做完,那便是冥冥之中的使命,去拨开前尘往事的迷雾。” “这些,我想以后总会明白,现在我最奇怪的是,你刚才说老马传递的信息,或许还未发生,并即将要发生!这是什么意思?”alex也伸手取过支weed,猛吸一口,眉飞色舞,怂恿我也来一支。不过此刻我精神状态比起坐六角水池时好了许多,根本不需要靠药叶子提神,便摆手拒绝了。有些东西,你碰惯了,就很难罢手。 “容我先提个问题,”胖子靠在土墙上,闭目享受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你俩应该每天都发梦吧?那么,你们知道梦又是什么?” “梦嘛,俗话说的好,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认为梦这种东西,就是将醒着时没釐清的事或做完的事,通过休息在脑中再做一次整理,如同电脑的缓存吧。”我想都不想地答道。 “梦就是人熟睡后,身子得到全面放松,而大脑却无法立即停止运作,而在逐渐减弱功能时,所释放出的一些零碎讯息。实际我看电视里说,人真正做梦往往只有几分钟,可能最长不超过十分钟。这是进入深度睡眠前,一个极其短暂的过程。”alex捶了范斯一拳,笑道:“你该不会是见我俩没什么文化,故作深沉显摆学问吧?” “不是,恐怕我接下来会问的几个问题,你们全都答不出。”不料,胖子却表现得十分平静。 我俩面面相嘘,不由对此好奇起来。 “我且来问你,有时你会梦中见着女鬼追你,或被车撞死,但现实里,在前一天,你并未发生这些对不对?所以,釐清白天做的事并不是主要的,那种恐怖场景,不过是大脑为你提供的小小恶意玩笑,给你放部刺激电影。”他扫了我一眼,又将肥脸转向alex,问:“你有没有遇见过这种事?好比说,你在梦里,去了一个什么地方。然后隔了几年,一次平淡的旅行,你来到某处,忽然觉得似曾相识,那地方正是发梦中到过的地方。” 听完这些,我的胃口完全被他吊了起来,平日里,我最爱琢磨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此刻范斯风轻云淡地谈起,我和alex竟无言已答。 “事实上,许多著名物理学家科学界人士,他们那些赫赫有名的实验或公式,往往来自发梦的灵感。甚至,玩音乐的也是,例如摇滚乐鼻祖杰米亨德里克,就曾多次说过,许多创作都是这么来的。而且他还能同时弹出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的辅音,这就叫神鬼之力。” “所以,你觉得梦可能有预知的能力?”alex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的这种事,我遇见过。” “预知能力?跟着我要说的,恐怕你们一时半会消化不了,只会更加迷茫!”胖子抬手支起那只据说含有高科技gps功能的破表,问:“你们觉得,时间又是什么?” “神鬼课又改广义相对论了,范胖,你脑子够快的,我俩都快跟不上节拍了。”我咧嘴一笑,生平之中,我最恨数理化,从我会写字开始,理工课就从未及格过。见他提这个,分明就是欺负咱俩学历低,想到此,我指了指手表,道:“时间就是你手腕上那串数字。” “时间,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他只是人类自己发明出来,给自己的枷锁罢了。”他忽然话锋一转,遥指远处角落爬着的一只蜗牛,道:“那便是时间的意义。” “蜗牛和时间?这两者怎么对得起来?”我俩不由满头雾水。 “你们看,它在那头爬着,或许是想去往那头转角更空旷之处,那么蜗牛可能要爬两天,在爬的过程中,它能真实感到时间流逝了两天。可是,它却看不见整个过程,只懂盲目前行,因为它是低等的二维生物,只有前后左右的概念。”范斯拨着我们两颗脑袋,去看蜗牛和远处转角,道:“而我们,即便不像它那么爬,也能一眼看清它最早的起点和终结。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比它高等,是高纬度生物。那么所谓时间,是不是一直存在,永恒不变的?经历它是因为我们要脚踏实地去走完全过程?” “你是说时间就是个误区?它也是一条直线,只是我们太低等,看不见起点和终结部分?天天身体力行地走在不断前进的路上,感受自己身老病死的全程?结果就是走的人死了,但那根直线始终留在原地?” “看看,你俩多聪明?我一点就明白过来了。孺子可教,年少有为哪。”他见我俩有些醒悟,不由表情丰富起来:“而真正能跨越时间束缚的,就是梦境和灵魂。人在死去后,是感觉不到时间的,它们可以任意穿梭。日本曾有个人,他在假死状态下,跑去了古代战国时代,并在一座寺庙的柱子上写下字,等他醒来,发现梦中之事成了现实。所以啊,我在被怪皮弄晕前,正是老马在通过梦境传送至关重要的讯息。而按照目前进程,他或许还未到达那个地方。” “你是说,眼镜在当时也昏迷了,他预知的梦通过某种特殊方式传递给你,告知了你们将会在古龛铁棺的黑暗岩洞内相逢?而在那两个时间点前,他还没有去到那里?” “正是,所以我才说,老马现在仍活着,他在传递了这些讯息后醒来就忘了,因此才在本子上用指甲刻字,目的是告诫自己要特别留意这两段时间,因为它们可能会是造成最大威胁或最大变数的关键时间!” 我听完后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这些话实在太不可理喻了。不由下意识扭了扭脖子。这时,一股特别的气氛迎面扑来,那头仍是角度曲折的泥坑,和不绝于耳的掏挖湿泥声响,渐渐地,我辩不出它由哪传来,感觉四面八方都在响,并且距离已经逼近到十米之内。听到此,我片刻不敢懈怠,让他们也竖耳去听。 “看来追兵很勤奋哪,咱们也该动身了!”alex打了个响指,站立起身。 “你能闻到有股气味吗?”我推了把他,问:“一种金属腐蚀被氧化的恶臭,搞得我满嘴都是铁锈味。我需要核对一下,看看大家是否有着同样感觉。” “有,而且气味越来越大,别说了,泥穴到头了,为求安全,你先来过遍眼。” 透过范斯的肩胛,泥洞在前方打了个折转,一股浑浊的热风拂面而来。 爬到胖子身旁,我定了定神,开始透了起来,就这般看了半分钟,我不由失声大叫:“天哪,真是壮观。” 4:58s Chapter 42:污鬼秽语 chapter42:possessionobsession(污鬼秽语) 四小时前,马洛被花螳螂带走,至今生死未卜。然而,在一路追击中,我们三人却在藏品室内找到了花螳螂的尸骸,它似乎是被瘦子打体内泼洒黑铁屑而暴毙而亡的。可惜,躲在硬甲内的肉身却不知踪影,这成了大家心头最大的悬念。 正在众人徘徊不去左右为难之际,却意外地发现了吕库古公馆的镇馆之宝——厌头罗金匣。欣喜若狂下大伙一致拍板决定盗走,就在即将夺取金匣之际,却无端杀出一头怪影,使用钩镰般的节肢发动悍然袭击。最终导致吕库古右宅烈焰冲天,所有人几乎命丧黄泉。 慌乱中,碎骨骷髅撞破板墙逃之夭夭,众人也紧随其后掉入一处不知在哪的六角边水池,而在此时,阴宅却莫名其妙自己熄火了。进退无门的我们终于意识到,瘦子马洛被碎颅者拖走绝非偶然,而是碎颅者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因为在他小指上,戴着能够开启金匣至关重要的钥匙。换句话说,现在我们拿走厌头罗,也等于随身携带着一颗移动炸弹。 惊惶下我们需要找到出去的路,只得边刨土边寻机。而在行进过程中,我却瞧见失踪已久的马洛正在前方爬行,几经呼唤他两耳不闻,最后受惊爬走。 听完我的一番陈述,范斯在原地找到马洛遗失的记事本,由此判断马洛曾到过此地。而奇怪的是,瘦子却在本子上用指甲刻下两段盲文,那分别是还未到来的时间。于是,一个近乎疯癫的幻想在范胖头脑里成型,他认为,这也许是马洛在利用梦境交流的方式,记录下将有大变局的关键点。就这样,我们一行爬出泥洞,来到个相对宽敞的角落歇息。为了避免再度遭遇危险,我被差遣前去过一遍眼。这一看,我不由明白过来,这将近一小时嗅到的强烈金属腐蚀味究竟从何而来。 见我站在坑道前一味地看久久不回,alex和范胖不由惊觉起来,他们一个端稳斧子另一个拔出腰刀,站起身来。 “那头,到底什么状况?”俩人声音发颤地问,开始朝我靠过来, “你觉得你们该自己来看看,好消息是,我们可能离逃离炼狱又近了一大步。” 眼前的这处地方,宛如一个大泳池,但水里却停着许多的巨大东西,那些都是二、三十年代的豪车,光站在我这个面,直视出去就有八辆。泥坑尽头的大转角,俨然就是吕库古公馆的地下停车场。 此刻,这处隐秘的场所,被连日来豪雨倒灌,水漫金山,所有车辆都浸泡水中,早已朽烂。那股刺鼻的金属腐蚀气味,正是由那些锈得卷起毛边的车板散发出来。 俩人迟迟疑疑挪到跟前,也大吃一惊。就在此刻,背后的刨挖声越发逼近,我向他们一招手,示意赶紧离开。然而,说走就走在现实面前并不容易,这些车辆停得过于分散,人在车顶跑,需要借步起跳,稍不留神就将摔入水中。而这种飘满铁锈和烂泥褐黄一片的污水,仅仅只是站在岸边看就被刺激得头昏眼花,真沾到身上,我还不如躺进老鼠窝里。 alex同样皱起眉头,他甚至建议就在转角口等那刨挖的东西出来,一了百了砍杀之绝了后患更稳妥些,然后再考虑趟水。而范斯瞧了一下地形,随即否决了这个主意,这是因为此地虽宽敞,但一半面积都在水里,我们三人挥舞剑斧的空间被大大限制。而对手碎骨骷髅却体型瘦小,且不知它还有多少同类,一旦选择此地开战,我们将处在绝对不利的境地下。 “总之,不论你想不想接触水,这都无法避免,”胖子手指前方另一个转角,道:“那一头,比起这里显然更宽敞,倘若那东西追击过来,最后也是走这一路。如果事情急了必须接战,就选在那,我们可以在它立足不稳之际猛然冲出格杀。小老弟,你来过遍眼,折转是个什么去处?” “稍等。”我让他们先爬上车顶,边走边看,道:“那一头应该是个车库的副仓,同这边情形差不多,也都是浸泡水中的车辆。不过,我好像听见,诶?” “怎么了?”alex见我刚跳越第三辆车顶,停在原地不走,问:“你听见什么了?” “刨挖声,从正前方传来。”我摇摇混沌的脑袋,道:“反正四面八方都是这种怪音,我也搞不清究竟打哪传来。听着,范胖的建议是错的,在车库副仓里,好像停着老大一辆货卡,占去了这个车库一半面积,并将唯一出去的门堵得死死的,即便我们走到跟前,也完全出不去。” “货卡?那种年代能有多大的卡车?待我来看。”胖子听我这么一说,不服气地连跳四辆车,很快窜到前方。刚一下脚,打了个趔趄人陷了下去。由于体重超标,他竟踩塌腐烂的车顶,人掉入破车之中! “你瞧瞧这天杀的胖子干的好事!”alex气得连连跺脚,险些将所站立的车顶也洞穿。他眼珠突兀,手指前方大叫道:“车就卡在当中,我们全部都要靠走这辆才能过去,这之中隔了七、八米脏水,你说怎么办?林锐,反正咱们也不赶着去万国博览会剪彩,这身毛料西装也已被火烧得差不多了,下水吧。” 还没等做好思想准备,他已急急跳到身边,不由分说拽着我跃下,扎进这潭稠厚的污水中。顿时,那股要命的金属气味冲上脑门,我没有提防,被足足呛下一口,将头扬出水面,我忍不住大口呕吐起来。口中怪味肆意流窜,好似吞下几枚大号腐烂电池。 年少时,在老城区靠近卡西多雷的桥下,有过几家小厂,他们生产指甲钳和工业铁灯罩,在门前摆着两个大水槽。我和几个玩伴没事就会去那捞些小刀出来,然后跑去足球场附近,对着梧桐树练习飞刀。如果遇上隔壁街区跑来的小子,就去捞铁灯罩,戴在头上当钢盔,在小花园里展开一番鏖战。总之,这两家长期亏损的小厂,一直以来就是我们时常光临之处。 后来有那么一次,纳兰佐在家带他表弟,到了下午时分,便跟着我们乱窜去桥下作案。这个四眼小孩头一次看我们可以堂而皇之捞小刀没人管,情绪过于激动,脚一没踩稳,直接翻落大水槽里。等被厂家工人救起,他连吐带呕好一阵,整个人也傻了。据说,四眼小孩经此一难后身体始终不好,直到现在。 此番我才明瞭,呛上这么一口污秽整个人有多难受,不论你吞多少水漱口,都永远摆脱不了嗓子眼里那种奇痒,化不淡舌尖上那股怪味。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我人才站稳,就发现自己脚动不了了! 在褐黄色浮满锈铁颗粒的污水之下,一直上到普通车胎位置,积着厚厚一层淤泥,我两条腿都插在其中,哪怕使足全力,才勉强跨出一步。照这个趋势,能走到范斯那辆车前,不知得花多久。总之,我俩继掉入水中,又被陷在淤泥里。我不由勃然大怒,蜷起肘子向背后打去。要说天杀的,你alex才是真正煞星,哪有看都不看就抓着我跳水的。 我其实也做过趟水走去车库副仓的打算,真要滴水不沾地走完全程根本不现实。无奈脏水里满是皮革碎末铁锈颗粒,以及一坨坨不知哪来的稻草,严重干扰视觉。我试着去透了几次,始终发现不了底下的软泥。这一肘子,在身后却并未打着人,alex不知通过什么方式,在我左侧上下翻飞,很快跃上了另一辆破车车顶。 “你怎么那么笨?别和烂泥较劲,用脚试着找车踏板,那样跳过来。”他依旧满脸焦虑,叫道:“死胖子掉进车里,咱们再不援手,没准他就被呛死了。” 范斯踩塌车顶到现在已有一分多钟了,他那头除却很大的水声,始终不见应答,显然车内部也都是积水。我的恼怒旋即被焦急替代,胖子真要出事,我们也别想有招出去。按照alex的办法,找踏脚板轮胎铁板借力,我三下五除二就爬上其他车顶,然后连滚带跳,飞速赶到那辆破车前。 这应该是辆三零年代杜森伯格ssj,电影乱世佳人的大明星克拉克盖博曾有一辆,能开得起这种车的人,大抵都是身价百万的豪富。也正是因为豪车,内部用了许多的高档熏松木做装饰板,摔入其中的范胖,一条腿被卡在板材碎木里,大半个身子都在水下,此刻已翻着白眼,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 要将范斯捞出来,就必须拉开车门,但水的阻力如此之大,我们两人憋红了脸,连车把都掰断,这破门依旧如故。眼见胖子即将命归黄泉,alex像猴子般窜上车顶,打破洞伸入手,一把抓住他头发往上提。而我见他拧住范斯,胖子能够呼气,便用腰刀刀柄砸碎车窗,抓住他西装往外拽。这样折腾了将近五分钟,胖子才像坨屎般一点点被挤了出来。 “妈妈咪呀,你俩干啥去了?老范我差点上撒旦那报到去了。”我俩将他搬到副仓前转角,气力耗尽,再也走不得半步,纷纷斜靠混凝土墙,大口喘着粗气。范斯似乎缓过来些,一说完话就连连打喷嚏,独自扶着墙头大口哇哇呕吐,直吐到胃液流光,才脸色稍有恢复。他咳嗽了几声,道:“这锈水怎么那么腥?像是死了一大堆钉螺,难不成车里还坐着死人?可我记得摔入的那一刻没印象啊,你们掏人时有没有见到?” “只见一个胖子面容安详地在车里仰泳,至于死人,没有。”alex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指着水面,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车库里什么都会有。落难的爬虫,小到蛤蟆老鼠,大到浣熊野貉。各种微量元素氨基酸营养丰富,够你喝一壶的。” “我们不谈这个,不谈。对了,在楼上你修发电机时,你说你要跟我商量件事,那是什么?”范斯示意我将各种包都摞在一起,不要沾到水,然后掏出塑料夹,提过一支weed,给我们点燃,边抽边说:“这味道太难受,抽口烟过过嘴。我说,咱们先歇会儿再走,我老胳膊老腿的,不似你们年轻力壮,没体力了。” “哪件事?我忘了。”alex明知指的是什么,却朝他一挤眼,摊开手耸耸肩,道:“往后你有事就要即时问。” “奇怪。”范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道:“这水又是打哪灌进来的?” “别忘了大宅外正下着大雨呢,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一撇嘴,冷冷答道。 “你自己看看四周,这里是地下车库,墙面全是标准混凝土作业,哪有那么轻易进水的?前不久电视里头说,纽约那边有人挖出一截荒弃多年的早期地铁轨道,里头还停着两列火车。那道口附近就在重新加固布鲁克林河堤,都那样都没倒灌进水,一切都很干燥。”他搓着手,扶墙站立起来,在这段狭小的折转来回踱步,说:“好在这儿还有些光线,我多少能看清一些,得先找找库里是哪儿漏了。” “这般的灌水量,破口一般不会小。”alex怕他有失,也跟着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一圈,叹道:“虽说有光,但仍然望出去昏黑一片。而以我们现有的蜡烛,光芒全被水波吸走,反而更看不清。” “我倒还好些,可能是这大半夜都在黑暗中摸索,眼睛有些适应了。不过,小老弟,你确定这里是车库吗?”范斯朝我招招手,示意跟他过去看。 “前后两座仓差不多十几辆古董车,你说不是车库是哪里?”我连连喘着粗气,对他一摆手,道:“把你从那辆螺蛳壳里掏出来,使劲的全是我,这会儿就连抽烟都提不起劲来。你俩爱折腾就自己折腾去吧。” “既然是车库,为什么没有下来的车道?这整一个密闭混凝土屋,就算有门,普通车辆也进不来。”耳边传来水声,他们俩人似乎是下副仓了,正在污泥臭池里前行。范斯边走边说:“所以这些车都是怎么下到地底的?如果能找到思路,那离我们出去也就不远了。一旦能回到车里,要什么照明工具都有,总之,我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车库。” “林锐,你刚才说似乎有辆超大的货卡,它在哪?” “就在你的正前方,算了。”见他们不停地在发问,我只能爬起身,跟着前面两条黑影的脚步过去,给法国小青年指路,说:“你前面三十米左右的副仓尽头,那不就是?诶?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怎么了?”俩人闻言一惊,急急跳离水面,爬上仓边的障碍石墩。 “这看上去不像是那种年代的货卡,西部片全是拖个车斗的小车,哪有这种改装车?”我抽身往回走,同时让他们别闲着,都在附近破车中找找,有没有火油之类的燃料,道:“车种我是一窍不通,这还得范胖来看,我先设法弄些照明。” 回到歇脚的转角口,我打包里翻出那套原本给马洛备着的呢料西装,将它们缠绕在大斧木柄上。就着他俩翻来的汽油浇了个遍,打火点燃。火苗一接触立即窜得老高,霎那间破屋被映亮了许多,我将胖子往前面一推,示意他去辨。 “能看见,这可真是,那么大一辆,它是怎么开进来的?”范斯眯着眼看了几秒,又往前迈出几步,嘴里自言自语:“这大体是肯沃思60年代的座鲸,但车头和半挂车斗都很怪,应该是各种改装过的,可能发动机引擎也都是另外配装,问题是它要那么大的车头防震挡板干嘛用的?” 见他越走越远,我俩忙举着大斧火把跟上,来到跟前,胖子已经在动手拆车座引擎盖,他憋足一股劲往死里猛拽,腐败的铁板哪经得住,伴随稀里哗啦一阵脆音,竟让他生生揭开。他往里探了探头,又说:“看我怎么说的?蓝番仕的发动机,西星的减震器,这彻头彻尾就是一辆东拼西凑的组合坦克!” 我正待发问,却见他缓缓转过脸来,两只大眼充满困惑。范斯挠了挠头,说:“这辆车不论车种还是其他,全是60年后的产品,跟这一整库的古董破烂,完全不在一个时代。” “莫不是,606公路那神出鬼没的无敌铁牛,就是由这辆怪车闹出来的凶闻?”alex盯着看了半天,用手比划,道:“你看这车头,普通小车一撞便飞出去,哪怕是你们开的房车,在公路上遇上它,怕也得粉身碎骨。老范,你认为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606公路路祸那档子破事,多数与它有关。你瞧瞧这个车头,哪怕是变形金刚里的柯博文遇上也得认怂哪。可是,最大的问题来了,还是之前我说的,它是怎么开进来的?总不见得先有车再盖房吧?” “只要能找着办法将这潭子臭水排干就行。”alex转过身,向我肩头捶来一拳,大笑道:“我们现在离成功出去就一步之遥,你帮把手,在周遭使劲找找。” 与此同时,我们身后,猛地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嚎叫,声音之响,简直震破耳膜。这不是动物或建筑发出的怪叫,而类似某种大型机械忽然停曳产生的巨响。当我正预备去找声源,嚎叫忽然停歇了,四周又陷入一片死寂,静得可怕。 “这怎么回事?”我睁着惊恐的双眼,反复查找原因,但他俩却满头雾水,不明白我究竟在看什么。 “像炮弹轰炸那么大的怪音,你们居然没听见?”我招呼他们先往回走,问。 “没有,什么轰炸?好像刚才我就放了个屁吧,能有这等震撼?”范斯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回到背包前,他俩原地坐下又开始侃怎么排水,我不由焦虑起来。你们可以歇歇脚,甚至在这将整夹子的草抽完,我哪来那么多时间?当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找到路出去,我首要想做的,就是打兰开斯特兄弟车里翻找个手机,和chris先通上话,确认她现在人在哪。只有先稳住她,才可以再计较找寻马洛这件事。尽管这般想,我真想撑起身子,却觉得身子猛然间像被灌满了铅,移动不了分毫。 “还是先顾着背后那刨土声的吧,这种事一会让再计较也不迟。”忽见范斯爬起身,alex也跟过去陪着一起看,当走到污水跟前,他们俩个同时眉头一皱,道:“等等。” 我刚想发问,他俩指指耳朵,示意我收声自己去辨。 始终在背后土层中追击的刨挖者不知何时停手了,周遭一片沉寂,除却室外浠沥沥的微弱雨声,什么杂音都不存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注意过吗?”范斯捏紧手中腰刀,抡了几下,扭过脸问。 “我记得你摔入车里那时,刨挖声一度加剧了,”alex探了探头,道:“至于什么时候停下的?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林锐,你呢?” “我?我最后听见时,应该是腿陷在淤泥里那一刻,再之后就不记得了。” “背靠背,各自盯紧一个方向。”范斯立即转到我身后,命alex也靠过来,形成一个三角状,徐徐往车库主仓的污泥池子靠拢,道:“小老弟,这事性命攸关,你别有什么顾忌,再仔细透一透。我会看紧你,如有什么意外,我帮你揉复位即可。” “好吧,仅此一次。”可能是连续一天下来,我不断移进移出第三瞳,论难受程度较头一回减弱了许多。尤其是最近的一次,眼球返不回去的时间太久,我反而有些适应了,感官上不再如此痛苦。现在,背后一直追击不断的刨土声忽然消失,即便不用他们催,我本身也打算一窥究竟。虽如此,但我喜爱做成任何事都给别人一种特别困难的压迫,这样,可以不被他人当作工具呼来喝去。 我定了定神,再度移出第三瞳。这次我比较小心,慢慢地设法扭转眼球,不让它立即来到正面,这么做很显然是有效的。正所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某件事做得惯了,也就不怎么困难。如丝般的绿线沿着褐黄色的水波直射出去,投进墙内。 整个地下车库基本都是混凝土筑成,而它似乎在这之前是一座土胚破屋。相距墙头一米开外仍有一道砖墙,从这里一直漫伸出去到达那头转角,都显得十分坚固。纵然土层中躲着个抡着铲撬的人猛刨,想要彻底破坏坚墙,没个几天办不成。因此,不必去担忧车库以内,而该将眼神射向更远。 想着,我将视线移到最初坐着休息听范斯扯淡的转角口,逐寸逐寸地搜索着追击者踪影。可笔挺的绿线丝毫没有任何波澜,平整地铺陈出去。这表明,泥坑附近的土壤里,并未钻着什么怪东西,哪怕是一个空穴都没有,只是爬满数之不清的肥壮蚯蚓。 如此看下来,或许刨土声压根就是我们的幻听,一个人也许在极度紧张时才会发生这种异常。我叹了口气,眼下最大的困惑如大石卸下,顿时轻松了不少。与此同时,我忽感背部一松,扭头去看,望见alex脸上苦痛不已,正抱着脑袋蹲倒在地。他张大了嘴,似乎想要喊出什么来,但不能够。很快,他面色发灰,两眼翻白,晕倒在地! “这,他适才怎么了?”我一把拧住范斯的中古领带,质问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小老弟,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能对他做什么?”范斯也是一脸困惑,他挣开我的手,说:“我只是比你先回头而已,隐隐约约我好像听他在说痛,然后人就倒下去了。所以我也忒奇怪,正打算来问你。” “你不是让我去透一遍墙吗?我全神贯注在搜找刨土那玩意,哪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将alex扶正靠上墙头,埋怨地抬起头,问:“你再好好回忆一下。” “慢!”胖子忽然高呼一声,腰刀“咣当”一声落地,他就像刚才的alex,一下子抱住脑袋,整个人蜷起背来,双腿跪倒在泥泞中,脸上满是苦痛不已的表情。同时他也竭力张大了嘴,两颗眼珠似乎快滴出血来,似乎正在忍受某种剧痛,终于两眼一翻,也滚翻在地,不省人事。 在他彻底失去知觉前,咬着牙吐出几个字:“污鬼。。。” 两个人全数趴下,直至昏死过去未完整说出一句话。面对如此怪异的景象,我彻底慌神了,急急抓起他们的刀斧,想要找寻答案。正在此时,背后那种刨挖声再一次响起,这回距离更近了,似乎就在我背后的墙里!努力去透,什么都没有,我瞥见这个狭窄过道有条墙体凹陷,似乎是个装电路的角落,便不顾一切往里钻。等整个人进去,挖土声越来越响,似乎是一下子跑进了耳朵里! 我发狂般地掏耳,但怪音越来越响。这绝对不是外界传来的,而是打从我耳道深处发出的。渐渐地,那种刨挖声被一种肆意的嚎叫所替代,这种叫声是含糊不清地诅咒谩骂,在一个或几个压低嗓音的喉咙里发出,分贝越来越大,到最后,我简直想用腰刀刀尖刺破耳膜来缓解这种痛苦,但不能够! 到这一刻,我方才明白他们俩人遭遇了什么,范斯昏死前最后说的是污鬼,这正表明,这片车库,不论主仓副仓,正有极其邪恶的东西在作祟。当我想将它们串联起来思索出个所以然,耳边的声音爆炸式地递增音量,我完全陷入这个响彻天际的嚎叫之中! 紧接着,我两眼一翻,整个人顺势瘫倒下去。 “诶?你怎么了?走着走着你忽然就倒下了。”黑暗之中,一条有力的胳臂伸了过来,将我一把拉起身来。 alex的脸正由抽象变得现实,他用手指在我眼前晃动,问:“你不会是中暑了吧?要不你还是回底下埃苏迪加先休息休息,包我自己去找。” “我没什么事,也许是太阳直晒有些热昏头了,这是哪里?”我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堆树叶上,头顶是午后热辣的阳光,四周微风习习。 “孤山的侧后啊,还能是哪?”他打兜里翻出两罐啤酒开了一听递过来,问:“你最后记得我说到哪了?” “我最后记得你说什么窄轨铁路,去找到0254摊位翻马德兰留下的包裹吧,我没事。” “那说明你没事,我们继续。”他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又开口唠叨他爸马德兰那档子破事。 “诶?”这难道是做梦?发生在吕库古阴宅里那所有惨绝人寰的事都只是我一场梦魇?我努力摇摇头,想要找出条理来,一番对照下来,又仿佛从未发生,又似乎是将要发生的事。这种古怪的感受,让人坐立不安。我猛地站起身,想要走两步好好回忆,顺着视线往下瞅,我想看看chris正在做什么,结果她似乎是嫌大太阳底下太热,将车开进了树林中。而顺着树林往两头找,却见一部锈迹斑斑的自行车倒在长草间。 “这败家娘们,自行车哪怕破也不必丢掉,诶?不对,这却奇怪,我的车明明是红色的,怎么成黑色的了?难道是热昏头眼睛也花了?”我眯着眼看半天,这部自行车正处在树荫下,距离又太远,实在很难分辨。想着我推了推身边的alex,要他来辩辩。恰在此时,远远的山路上浮着一个灰点,目测距离可能是五英里外,那正是兰开斯特兄弟的房车! “alex,你看那!”我一把拖起他,手指远方,叫道。 “我其实每一件都仔细听了,并在心里默默计算后发现,你的故事涵盖各个年龄段,唯独缺了9岁这一年的,确切些说,是9岁上半年的,因为你下半年就去了中国。”他挤眉弄眼,盯着我看个不停,想要找出破绽,问:“会不会你从头至尾就是在瞎编故事?” “这!”我正待解释,眼前两道光轮掠过,再一睁眼,便望见alex正在我耳旁打着响指。此刻,范斯也在跟前,俩人合力将我从股缝般的电渠凹陷里拖出,正在试探我是否清醒。见我揉着惺忪的眼,alex一把握住我双肩,说道:“我有极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Chapter 43:嚎灵漩涡 chapter43:legionwhisper(嚎灵漩涡) “极重要的事?”我半坐起身,见斜对面的范斯正在不停看表,便问:“你在等什么?” “刚才你是否感觉耳道有股难以形容的嚎叫,响彻天际,最后你神经忍受不了,眼前顿时一黑,有没有?”alex依旧抓着我的肩,问:“这期间,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异象?” “我?我好像回到了昨天中午,我们正打背后606公路上来,在爬山的过程之中。我怎么又回到这个炼狱般的破窑里来了?喂,范胖,你究竟在等什么?”见范斯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破表在看,我不由好奇起来。 “我的事一会儿再说,你俩先核对清楚。”他对我摆摆手,嘴子里依旧啧啧不停。 “我刚才也发梦了,好似一下子回到了密西西比,在旅社里被梦呓低语者折磨的那一晚。”alex睁大了眼,颤声道:“不论经过,四周的物件,还有各种细节,几乎一致。你感到有什么不同吗?” “只有一件,我记得昨天爬山时,我并没往公路另一端,也就是与606公路交叉的大路方向看。但幻象中我却看了一眼,远远见着范胖和马洛正在远方驱车过来。” “那应该是午后二点不到,我记得这件事,你走着走着就坐在路旁,好像是中暑了。”他紧挨着我坐下,说:“同样的,我在刚才发梦时,也产生了些许不同。那一整晚我都睡着,并未起身。但在刚才,我却是觉得热去冲了个凉水澡,回来倒头再睡。” “但那究竟是何含意?嚎叫又是怎么回事?”我踢了范斯一脚,问:“大贤良师,你倒是吱声放个屁啊,你只说了句污鬼,然后就晕了,这些意味着什么?” “简单来讲,就是泥坑里大致说的内容。这个地下车库的某一处,有极其邪恶的东西存在。污鬼正死瞧着咱们,想要将我们完全逼疯,陪着它们殉葬!”范斯仰起脸,严肃地望着我,说:“而那种嚎叫,完全不是真的声响,而是污鬼们灌输给人的秽语,因此,每个人所听见或看见的景象不同。至于什么意义?这个我也不明白。” “我们三个谁先醒的?时间过去了多久?” alex先指了指胖子,又指了指自己,最后指着我,道:“先后次序,至于昏了多久,也就半分钟上下。现在是九点二十分。但与我们相比,老范遇上的事更奇怪。” “跟着来说我吧,你不是问我究竟在等什么吗?我其实是在核对时间。”范斯将掉落在地的weed续接起来点燃,说:“我发梦时,跑到了还未发生的未来,也就是今天的十点正。咱们还是在这个破车库里,但周遭的水全排干了,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原因。” “你不是说九点半是第一个关键点,在这个时间也许会产生无法预测的大变局吗?” “对,所以我在核对时间。然后在我翻镜灯时,掏了下口袋,结果你猜怎么着?”范斯说到此,将身上所有口袋都扯出底兜,叫道:“老马的褐皮本子不见了!” alex或许也是刚刚听闻,不由乍舌,追紧着问:“你是说被人拿走了?” “不,本子根本就没存在过,我们在泥坑里捡到他的东西,也许是段被篡改的记忆。”他双手抱着脑袋,似乎想要从巨大的迷雾中挣脱出来。稍定了定神,胖子抽吸一口weed,看着烟雾从鼻腔中喷出,说:“我最后是用笔将本子别在上衣前胸口袋的,这么做是为了随时可以看。可现在,笔仍旧在,但本子没了。至于我说污鬼,可能想得太简单了。哪怕污鬼作祟,也要有外因刺激,凭空中它们制造不出这等幻象。我觉得,也许大变局正在发生,只是我们谁都没有察觉出来。” “你为何如此确信?本子也可能是陷入破车给弄掉了,再或者是昏倒的这段时间里让谁给拿走了。”我见范胖又开始胡说八道,不由开口发问。 “你回那头转角趟水过来,再将倒卧的我翻过身拿走本子,跟着再打某个阴暗角落离开,试试能不能在半分钟内做完。”他叹了口气,朝我摆摆手,自嘲地笑了笑:“你自己也明白这不可能,我为何确信本子从来不在身上?是因为我瞧见它正抓在别人的手里。” “谁?”我俩不约而同,齐声问道。 “马洛,本子还在老马手里。在十点正也就是我幻象中,他正打我们背后趟水过来,走到这里跌了一跤,站起身头一件事就是摸索四周找本子还在不在。然后我看见他打怀里掏出,借着电子表微光核对着时间,从这里转弯走开了。” “那你见他朝哪儿走了?”我不由撇撇嘴,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在此等他?继续去找那什么,一听就很离谱的古龛铁棺有何意义?” “可惜,我不具备你那种眼睛,他具体走哪了?我感觉是去了那辆巨型货卡的背后。当时的环境比现在通透许多,但依旧很暗。而且,老马走这一段,完全不是半分钟的事,我在幻象里也看过表,可能是五分钟左右。”他将烟蒂在墙上掐灭,拍了拍手,说:“接着你肯定会问我怎么不扭住老马或叫住他?我想说,所有努力我一样不差全试过了,但根本抓不住人,他与我们在不同时空之中。” “范胖,你是不是嫌我们没文化,越发故弄玄虚借机来讥讽我俩?”听完这通贱出天际的鬼扯,我不由怒了,上前一把拧住他中古领带,叫道:“对,在楼上我们是嘲笑过你连初级技工水平都没有,但也不必神神叨叨打击报复个没完,大家还是有基本逻辑和常识的。” “常识?常识本身就是假象的一种,不然游戏设计里为什么会有bug,那也是经过人反复测试下来的。许多事根本就没有逻辑可言。”见我一脸愠怒,他反而笑了,挣开手后示意我坐下,问:“你们有没有听过一个叫薛定谔的猫的理论?” “听过,但不知所云也根本不想了解,我最恨数理化!”我一口回绝他的猜谜,但背后的alex却兴趣正浓,他表示自己也同样听过,但不知究竟所说的是什么,并且认为胖子在解答这类疑难杂症有自己独特一套,可以用很简单的几句话概述清楚。 所谓薛定谔的猫,就是指将一只猫放入一个密闭起来的箱子,隔着箱子你见不到猫,既无法判断它是否真的存在,也无法判断它已经闷死了。总之,一切都有可能。只有当你打开箱子亲眼见到猫,才能证明它的客观存在。而更玄乎的是说,你所看见的猫到底还是不是之前的猫,那就另当别论了。 总之,这是量子力学里的一种说法,因为粒子本身就具有多变性,并且有记忆,能够自我改变,侦测有没有人在观测它,每次都会给出不同的结果。人们最初发现这点是因为一个著名实验,双缝实验。而在这个基础上,又做了量子干涉实验,从而,将我们千百年来的因果论,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概念彻底摧毁了。 “那么,你说了这么多的大道理,究竟想要表达什么?”alex撑了个懒腰,猛然低头看了看电子表,惊叫起来:“且慢!老范,林锐,这种光子、电子、重力啥的狗屁理论先放一边。现在时间已来到了九点二十九分,距离一切的解释只剩下半分钟了!操家伙备战,等待那个关键点的到来!” 虽然我握着腰刀,头上冷汗直冒,双眼不停扫射周遭,但头脑里全是范斯那些言传身教的扯淡。在他的表述之中,可以达成这么一个概念。人们在当下的所为,就会决定光子也好电子也好各种子过去的行为模式,意识将决定一切,可以造成客观现实的坍塌。那么,由此而来的,刚才幻象里我回到了昨天中午,如果我点头同意下山去旅社休息,那么将导致与兰开斯特兄弟无法相遇。但同时也有可能,真的下山,chris发动不了汽车,最后没准怎么努力还是会相遇。 同样的,alex的幻象,或许有可能是他悟出有人在骚扰他的思维,而大梦惊醒。但不论他冲多少次澡,最后还会睡下。哪怕完全不存在梦呓低语者这么个人,他依旧记得梦里所听见的话。这都是因为,现在所说的一切,都作为记忆存在我们大脑里,这些将决定了过去完整的发生。因果可以说有因才有果,反过来照样可以论证因为有果才导致有因。如果用最通俗的话来解释,那就是一个惊世骇俗的理论, 未来将改变过去! 同样严阵以待的范胖,仍然沉浸在自己理论中,忍不住对我们说了件他们出发前一周收到的粉丝打来电话。这个粉丝可能居住在希腊,他说最近他们那里有个景点要在山崖上加固安全栏,无意之中在底下石壁发现了个很难察觉的洞穴。洞穴蜿蜒下去足足有一英里深度,在那里尽头,人们发现了一个古墓,并因此而引起许多历史学家的严重关切! 古墓的本身并不奇怪,无非是安葬了一个东罗马早期的公主,大概下葬时间在十世纪,也就是公教会和正教会正式分裂前夕。诡异的是,这处古墓的建造位置,却在一个十五世纪的土耳其贵族墓穴之上。这亦表明了,相差了数百年的历史,却发生在几百年之后的未来。正是这一点,让许多世界大牌教授们大跌眼镜,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一秒一秒地过去,指针很快指向了九点半。而眼前一切如故,水波照例荡漾,腐烂破车依旧在嘟嘟冒泡,远处转角那头静得出奇,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与alex不由放下手中快要捏出汗的家伙什,回头瞅着范斯,看看他还能扯什么。 “这个嘛,也许是咱们表的读分与老马的夜光表上显示不同,他的可能走快了几分钟吧,你们死瞧着我做什么?我拓麻还能隔空给他拧表?”被我们灼热的目光死死盯着,胖子颇感尴尬,他无奈地撇撇嘴,又有些生气,叫道:“这肯定解释不通,不然为何他要刻下这两个时间点?又为什么会给我一座空荡荡的古龛铁棺景象?” “昨天下午你们进大屋前,站在一块对过表,你别忘了这点!”我气不打一处出,给他做提示,道:“然后你还说干你们这行,就得有专业范儿,跟着就开始分发喷漆筒。” “我也记得这茬,敢情你胡吹了半天,结果啥都没照你预料的发生!”alex讪笑地望定他,给自己点了根短雪茄,说:“老范啊老范,你就是个大忽悠,听谁都不能听你的,一听准死翘翘。” “这个,我说两位小哥,咱们有点耐心好不好?我只是在根据自己所学到的初级知识,让你们提升学问长点见识,本质上又没在害大家?就算这个点没出事,不还有十点多那个场次嘛?都急个什么劲,大不了咱们继续观望呗。”他虽然陪着笑脸在不断解释,但眉宇间满是严肃,此刻的胖子,也许正在反思,究竟是自己完全误判了,还是在之前出过什么意外。跟着,他迟迟疑疑地扫视了周遭一圈,再度将视线挪回表盘,道:“我想起来了!” 这句话还未说完,我的耳边忽然发出一记打饱嗝的巨响,声音的余波越来越大,很快掩盖了所有杂音。模糊视线中,俩人正惊愕地盯着我,嘴在一开一合,就像鱼缸里的金鱼。我根本听不见他俩在说什么!之前的那种嚎叫,再一次发生! 只不过这样的撕裂,仅仅只有一瞬,轰炸机般的怪叫迅即消失。当我回过神来时,见他们俩个正木然地站着,同样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为什么?”我指了指自己耳朵,叫道:“为什么我要忍受两次鬼哭狼嚎,你们却啥屁事没有?范胖你给我解释解释!” “发生了,真的发生了啊。”胖子像看见鬼一般上下打量我,与身旁alex相互窃窃私语,然后擎起肥手举到我眼前,说:“我们全和你一样,都感觉到耳道里那股怪叫在肆意扩散。而你在那时,像个泥雕木塑站着发呆,我们也不清楚你怎么了!然后大家全都傻了,我是最后一个。要不,你先看看时间再下定论!” 范斯的gps表盘和alex的防水电子表上时间一致,统统显示为九点四十一分! 这也表明,在我回过神来之际,时间无情流失了十一分钟,而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俩也似我一样,被巨响震慑地失去感官知觉,所有人都像雕像一般站在原地! “我艹,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哪!”我挥挥手,让他们聚拢过来,道:“赶紧地,大家先核对,我们得先判明哪些是幻听哪些是真实。我是第一个傻了的人,由我开始,我先是听见个中年油腻男的饱嗝声,跟着各种怪叫都往耳道里钻,最后是连成一片,大概记得这些。” “且慢,你所说的饱嗝声,我也同样听见了。”alex制止住我的情绪激动,打断进来插话,回头问范斯,道:“那你呢?” 胖子无言地点点头,忽然脸色大变,他一跳三丈高,嚷嚷起来:“水啊,是水!” 我立即转过脸,将视线投向两座车库,这不瞧不打紧,一瞧吓一跳,游泳池般的污泥臭水,此刻大部被排走,剩余的那些正顺着车道两头沟渠缓缓流淌,不消五分钟后,我们就可以踏足这处原本水漫金山的车库水泥地! “那个根本就不是中年油腻男的饱嗝声,而是污水顺着某个怪洞被排走的声音!”范斯欢喜得简直快背过气去,他高举大斧,将火把木柄抡了道炫目的弧线,急不可耐地往水里跳,哈哈大笑! “范胖!休要下去!淤泥里有古怪!”见状,我一把拽住他后领,喝斥alex上前帮手,使足九牛二虎之力,将半空中乱蹬腿的胖子拉了回来! 由于浮满铁锈颗粒的污水被排除大半,我的视线一下子豁然开朗,这座位于地底的车库,果然存在着极为邪恶的东西!此刻,它正躲藏在厚积的黑色淤泥里! “你看见了什么?那东西在哪?”alex将头凑到我脸旁,与我视线保持水平,跟着我扫过来扫过去,不停地问:“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能带来这么可怕的威胁?” “找到了!”我手指前仓尽头的墙根,大叫起来:“在那个角落里,似乎有个很亮的东西正在打坐!那可能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俩人仇眉恨目地死瞧着那头,正急不可耐惦着手中的刀斧,等待臭水全部排完。一直在耳旁唧唧咋咋,问那东西是个什么外型?具体像什么?以及是哪种动物? 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那是什么。这东西的色泽和绝大多数生物都不同,它显得特别亮,散发出一股橙色光芒。尤其是这东西躲在漆黑淤泥里,显得如此突出,但又因光晕太大,始终辨不清所谓何物。假如说,我有alex和范斯那种平凡的眼睛,大概可以瞧出个究竟。可这东西,说它很亮也不亮,说暗又不暗,恰巧就处在我无法看见弱光源边缘! “你老子我等不下去了,现在就下去干它,管那是什么!”alex见我结结巴巴说不上来,舞着腰刀跃下障碍石墩,朝着前方飞奔。同时他也不失谨慎,指着我俩让人留在原地,自己飞快窜到墙根,开始拿着腰刀拨弄烂泥起来。 说话间,他已挑开许多,那尊发亮的东西越发明显,露出半个脑袋。范斯只扫了一眼,顿时冷汗就齐刷刷下来,他禁不住高声大叫:“停,停,你赶紧回来!那是嚎灵!最凶的一种污鬼!” 说着,他赶紧从包里翻出数码相机,对着那头咔嚓咔嚓按快门。在闪光灯频闪中,alex呜咽了一声,其表面看像在前进,但动作却在后退,我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在干什么!接着,他原地踏步了几下,忽然怪叫一声,整个人瘫倒在地,不停抽搐起来! “你拓麻为啥就不能等等?那么冲动干嘛?这下倒好,把自己折进去了!”胖子捶胸顿足地破口大骂,抱着脑袋蹲倒在地,不停地摇头。 “相机拿来我看看。”我见状几乎也打算跟过去,但见alex腹部正一起一落,表明还没咽气,便问范斯要过机子,扩展图片仔细去瞅,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距离alex三米之外的淤泥里,打坐般插着一具枯骨,那是个人形,并且可以肯定,它早已死去。但这具骸骨极其不俗,它和任何一具死尸都截然不同!这东西并不是白骨,而是一具皮包骨的湿尸,比起其他尸骨更瘦削。它的四肢看起来还很柔软并有弹性,丝毫没有腐烂迹象,甚至皮肤上的长毛及毛孔也清晰可见,但就是没有一丝肉,皮肤紧绷着骨头。眼眶中存留着两只发灰眼球,正紧紧盯着范斯数码相机的镜头,好似活的一般! 通常各种死尸遗体的色泽都是发青发灰甚至发黑,但这个东西的颜色可谓触目惊心,它是橙黄的亮色,跟中国城某些店家倒卖的伪劣牛肉干很像。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怪尸,它在满目灰蒙蒙的环境下,微微泛着光亮。 但就是这么一具死透了的怪尸,不知通过什么办法,竟让人高马大的alex无丝毫招架之力,就躺倒在其面前。我将相机提还给胖子,问:“这到底是什么?你刚才说的……” “嚎灵!我刚才说了,那是污鬼里最凶最毒的一种!”范斯双眼戚戚然,手指怪尸,歪着嘴惨笑:“那东西完全就是死的,不用担心它会站起身来。可要成为嚎灵的首要条件,便是先将自己献祭!死后才能发挥出巨大威力。爬虫野兽全近不得其身,它只要不全部朽烂,就会一直发挥作用,不断在周遭一带制造出各种幻听幻象!我甚至怀疑,现在的污水可能根本没排走,而是它,它想让你这么以为!” “难不成你是想说,此刻alex正躺在水底?”我不由惊叫起来,跟着就打算下去援手,同时问他:“有什么法子破它?” “破不了,我刚才都给你说了,你近不得它尸身!其实要破它很简单,破坏尸骸就成,或者让它改变死后的姿态也能出效果。可是,关键问题是你根本走不过去啊。” “走不过去?那他刚才是怎么飞奔上前的?”我听完不由一愣,指着法国小青年问他。 “你没见alex刚才的动作吗?好似在往前飞跑,实际却在后退?这就是嚎灵的杀手锏,最简单却是最可怕的!你永远走不到它身旁。你每往前迈出一大步,其实是种虚像,身体却在后退。在中招的人眼里,就像往狗脑袋前挂根肉骨头驱使它狂奔,但狗儿不论怎么跑,都永远吃不到骨头。”范斯苦痛地绞着稀疏的头发,瘪着嘴叹息:“嚎灵的前身,是那种精通各种异端邪说的人类,他们擅长阴法,远高于獍行那种伎俩,是极难对付的玩意儿。这种人一旦预感自己即将没命,为防止他人戮尸,破坏自己遗体,就会献祭肉身,将自己保护起来!” 说到此,他忽然愣在当场,扭过头看看我,又转过脸看看倒在地上的alex,自言自语道:“等等,让我想想。将自己保护起来,无法近它的身,这里头逻辑常识?” “逻辑常识?你不是说那也是假象的一种吗?”虽处在这种时刻,反讽他很不恰当,但我依旧忍不住。 “对,也是假象,那么既然是假象,他不应该昏倒在地啊。”范斯仰起脸,见我又打算开口,忙用手指做了个噤声,示意别干扰思考。他眨巴着眼,嘴里念念有词:“总体来说,嚎灵的最大威胁是散布恶毒诅咒,并将自己保护起来,外力根本无法伤害它,而它本身也无法做出任何攻击,它根本就是死的。” “废什么话,咱们人可以不下去,隔空试一下便知。”我用力挤开他,打地上捡起块混凝土渣,换到对面的障碍石墩往前靠几步,瞄准那具怪尸脑袋使劲掷过去。 石子如箭般射向目标,却在即将打中时忽然上跳了一下,在怪尸头顶三尺的墙面上,击出个白斑。我偏不信邪,又打附近抓起一把碎石渣,扬手抛去,结果都如前一次那样,石子在中途被一股神秘之力改变了方向,纷纷打在其他墙头。这东西,就像有层无形的硬壳在保全着尸身,不论单个还是一把都无法破坏到它! 然而,却在我轮番丢石块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个极其微妙的变化。那就是其中一块石渣在滚落下来时,好巧不巧正砸中alex的手背,他似乎能感觉到痛,胳臂微微一抬,往我们所站立的位置外翻。顿时,几根手指有了神经反射,可以极缓慢地动了。 我见到这一幕,不由多了一层主意,既然外力或意念无法破它,那假设是没有外力的自然之力呢?想着,我跃下车道,急急忙忙往胖子那头去,打算到副仓拿他们适才找到的汽油桶再来尝试。 “你想干什么?”范斯一把扭住我,问:“不论你打算干什么,最好都先与我通个气。” “我的计划是,用汽油或火油灌过去,放火烧它。” “这是最糟的主意,火根本烧不着它,反而会引燃四周的东西,比如人。”他满头是汗,不停用衣袖乱抹,道:“你让我想一想,这种事我从来没遇上过,以往也只有跟粉丝互动听到有此一说,具体怎样毫无概念。从刚才起,我一直在想个问题。嚎灵最大的能耐是阻挡外力伤害它,但这东西没能力让个大活人躺下。我觉得,这里头的原因,可能并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合着你的意思,这东西有可能是嚎灵也可能不是?”我不由恼了。 “不,据观察下来和你实验的结果,八成就是。我觉得,这个地库里,或许还存在其他东西,一种可以限制人意志的东西。不论表面感官如何,好比疼痛、头晕、窒息还是其他种种,都是假象。刚才alex手指动了,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我认为,他现在肯定是有意识的,但身子被控制了。这也就是说,不论那是什么,都有一定的影响范围,只是要找出它来就比较头疼,完全没有头绪。这样,你先别乱下主意,往反方向跑,去副仓那头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而这一头,由我来顾。” “那他要怎么办?”我只得扭头去往副仓,边跑边问:“总不见得让他一直躺着,我俩要做点什么才是!” “这正是我差你过去看的原因!你不是说那头似乎有道小门嘛?事实上我起先看改造车辆时,怎么找都没找到,很显然它像獍行般将自己隐藏起来!只有你那种眼睛才能洞破伪装。我们如要打败嚎灵,就得先辨清周遭究竟有什么在作祟!”胖子伸长了脖子,不停摆手,叫道:“你就按之前我们走过的路线跑,千万别走的太远,以免着道!大致距离保持在货卡引擎盖和我这头之间,然后用尽全力去透,不论你怎么不适。我预先给你提个醒,那将是非常痛苦的过程,那隐藏起来的东西会千方百计阻扰你找到它。你要有思想准备!想要救alex,咱们就得下定死心!” 3:27s Chapter 44:圣埃尔摩之火 chapter44:stalmosfire(圣埃尔摩之火) 我在黑暗中无言地点点头,咬牙直往前窜,很快来到超级货车前。这个角度刚刚好,可以将整座副仓所有角落看全。 就在我想移出第三瞳时,便听得暗处传来一声狗叫。这种娇嫩的声音,分明是条小型犬,在爬泥坑的过程中,我就听见过一次。但这回狗吠声太清晰了,那小东西似乎就躲在副仓石墙背后,正胆怯地冲着我叫唤! “哪来的狗?宝贝,不要怕,到我这头来。”我冲着石墙做了个抱抱的动作,这个姿势很管用,在我老家哄小狗玩就是标配手势。一般小东西瞧见后,会立即睁着委屈的大眼睛,连连吠叫跑来跟前任你抚摸。 “你在对谁说话?”那头的范斯百思不得其解,大声发问。 “货卡后似乎藏着条小狗,你刚才没听见狗吠吗?”我弯弯腰,蹲下身子往车底扫了几眼,可惜这底下都是厚积淤泥和稻草,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老范我屁都没听到。你先别去管其他,专注眼前便是!”他烦躁地一摆手,道:“拖不回alex,这法国小青年就永远不会醒来,究竟是人命重要还是狗命重要,自己掂量吧!” 我定了定神,将全部杂念摒除,缓缓移出第三瞳。就在眼轮转至正面时,车底下那小东西似乎一动,我的脑门立即布满冷汗。双眼无意中如在藏品室那样,勾成对角,成了斗鸡眼! 顿时,那股让人崩溃的极度难受直冲上来,我的大脑就像被人抽去一部分般疼痛欲裂,眼前所有平整绿线迷乱成团,不停疯狂跳跃! “你晃来晃去到底在干嘛?要快,再等下去alex就彻底嗝儿屁了!”范斯依旧在那里大喊大叫,他说:“我刚才见到最可怕的一幕,法国小青年嘴里正在往上冒水泡,也许他人没倒载水中,但嚎灵会令他产生在水底沉溺的一切感官。普通人憋气也就是二分多钟,我不知道他能憋多久。总之,已经没时间了,如果你办不成也不用再看,他是肯定拿不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努力?少罗嗦,知道了。”我忍住剧烈苦痛,眯起眼减弱些恶心难受,心想站那头说谁不会,你来尝试下我现在的感触,哪怕只是一秒,都能让你背过气去。但我是谁?拿波里小子,holeethman家的小儿子,岂能在这里活活憋屈死?不论人还是命,我都要紧紧握在手中! 那就让冲天的难受如春天微风扑面而来吧,我无惧于天旋地转!更不懂妥协! 也许是我这诅咒发誓起了作用,那种苦痛略有减轻,绿线开始停止跳动,渐渐平抚下来。我深吸一口恶臭的空气,将视线铺陈开去,直透货卡背后。果不其然,那里真有道门,但被铁栏隔开,正有一只白色贵宾犬受惊转身飞跑,在另一头更宽的黑泥地上打转。而在小狗身后几十米远的角落里,赫然站着一条瘦小的身影,那是个小女孩,正用一对哀怨的罩子远远看着我! 虽然这幕景致叫人鸡皮疙瘩栗起,但相比目前乱局,并不是最重要的。范胖让我找的东西,与此同时也被发现了。在这道铁栏栅的小门上,倒吊着另一具橙黄的怪尸,它的四肢让锈铁丝重重捆绑,两条手臂从腕子处被割开一直裂到腋下,应该是被人以极为残酷的方式处决,流光身上每一滴血液而亡! 而在这具怪尸四周,也就是小门的外墙上,画着十六个图案。它们各自轮廓虽略有不同,但全部都是椭圆外形,每一个都有世嘉土星手柄大小。上面染着极其鲜艳的涂料,例如孔雀蓝、洋红、藤黄等纯色色泽。制作精良,绘制工整,显然下了大功夫,就像生怕别人找不到它般醒目! “范胖,我看见了,我也找到了,在货卡的背后,有着同样一具怪尸!它和那头淤泥里的那个一样,也是发橙发亮,你说这会不会也是嚎灵?!”我急忙侧回第三瞳,一边揉着眼窝一边叫道。 “啊?嚎灵有两匹?这麻烦大了!”范斯绝望地嘶吼一声,懊恼不已。他对我挥挥手,道:“这两头两脑各摆着一具,分明是要将咱们困死在此,你先退回来再说,别再继续靠近它!” “我还没说完,这里除了一具枯骨怪尸,其他的怪事更多,另外门我也找到了。不过在门外墙一圈,被人画着十多个图案,就像符咒。”我转身往回赶,顺手将起先扔在一旁的汽油桶提在手里,打算无论发生什么,都必须得试上一试。 而就在此时,他那头传来一声鸡鸣,令我浑身一凛,不由睁开双眼。 “你那里发生了什么?哪来的鸡叫?” “小老弟,那是我做的报时,”他急忙将视线投向表盘,说:“十点正,到了!” 范斯所谓的十点正,是指他发梦的镜像之中,瘦子马洛会沿着我们走过的路来到这个破窑里。但根据形容,你抓不住他喊话他也听不到,完全就是相隔两个时空那般。因此,在发现嚎灵这档子破事前,我们原本打算在这里坐到十点,等待验证结果。所以,他特地在表盘上做了个报时,以免自己错过。 见我提着汽油桶心急火燎地过来,他一把将我拦下,低声说道:“冲动是魔鬼,好好想一想,他就是这么折的,你容我点时间。如果真像幻象里如期发生,我倒是有了主意。” “什么法子?”我不耐烦地往墙根那头张望,想看看alex口中吐出水泡是怎么回事。岂料,这一回头,不由令我吃惊地张大了嘴。不知何时,alex翻了个身,双眼微微睁开,双手似乎可以机械般活动,但依旧开不了口,他正在努力尝试看清四周。 “诶?他好像是醒着的,这也表示,受控制的魔魇正在减弱。这么看来,他似乎没有生命危险。”范斯见alex没事,长吁一口气,整个人像虚脱了那般。不过,当他注意到那个眼神时,便低头又看了看表,无端冒出一句来:“怎么回事?时间还未到啊。” 我也凑过头粗略看了下,表盘指针指在十点这道杠上,那句怪话好像是多余的。 “你不是说十点吗?这会儿正好十点,什么时间还未到?究竟怎么回事?” “是十点没错,但不是刚过正点么?之前我描述时,漏了一个细节,当想起来时被嚎叫一折腾,回头又给忘了,其实是这样的。马洛出现之前,这个破窑滚进来一团圣埃尔摩之火,我正寻思它是打哪进来的,不由往后退了退,手臂正巧抬起,这才看见钟点。然后,泥坑那头才有了动静。”他侧转脑袋东张西望,指着打坐怪尸的方向,道:“那团蓝火,就是打附近哪个角落滚进来的。我哪怕现在都在回想,它究竟是通过什么路径过来的。” “你说的那圣火又是什么?我对宗教性质忒浓厚的那套一窍不通。” “这和宗教哪跟哪啊,完全是一种自然现象。哎,有时间再说它是什么吧。总之,如果一切都按幻象的剧本来,得先出现一团火,记住,一团发着蓝色光芒像电流般的火球,然后它往泥坑转角而去。到了这一步,老马才会在身后出现,你就拭目以待吧。” 就在这时,一个特别重要的疑问浮上心头。其实在这之前,我早就预备问了,但事出多变外加耳鸣,几乎快要将它遗忘。想到此,我一面紧盯墙根,一面问他:“跟我说说,在你的幻象里,只有两件事与目前一致。一是水排走了二是这破窑光线明显亮了许多。但我最想知道的是,我们两个当时在干嘛?” “你和alex诶?这个……”他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跟着又皱起眉头,在原地打转走了几圈后忽然停下,迷茫地看着我说:“你们俩个?好像,好像压根就不存在啊,这里就只有我。” “这可真是咄咄怪事,我劝你啊,还是别指着这个幻象能带来什么好运了。合着被你如此一说,我觉得我所见到的幻象,对现在局势毫无帮助,这就是那具怪尸制造出来的。” “不,肯定有解释,不然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只不过我暂时无法将它们全部联系起来。”他顿时变得烦躁起来,又开始不停支起手臂看表,同时左右环顾。 我再度扫向地上躺着的alex,此刻他双眼已完全睁开,正在不停眨眼,似乎是要我们注意自己背后。当我见到这个眼神,不由汗毛倒竖,难不成此刻正有什么无法想象的危险蛰伏在四周? 与此同时,墙根处那具怪尸猛然张开糜烂的下颚,干枯脑袋颤抖个没完,深陷眼窝里的一只灰褐眼球“啪”的一声掉落下来。我不由大愕,这难道是要诈尸?范胖不是说那东西根本就是死透了的吗?怎么还在动?想到此,我立即捡起腰刀。 “范胖,这究竟是什么状况?”我用手去拍胖子,让他也注意墙根处的异象,起码该应一声,遇上这种事我们要如何对付。岂料,两手抓了个空,我不由狐疑地转过身去看,当回头时,只见身后空空,哪里还有胖子,这家伙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我惶然地四下张望,想要找出他的影子,余光散瞳下,车道里正有条黑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扑来!我忙抽身闪避,同时举起腰刀,对着那东西抡过去。谁知,我什么都没挥出去,反而自己重心吃不稳,跌了个狗吃屎。仰起脸的同时,原本抓在手里的腰刀,居然斜靠在石墙壁上,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转瞬之间,那条黑影飞扑上来,一把拧住我胳臂,将我整个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我这才看清,那是原本躺倒在地的alex此刻,他见我正木然地盯着他,忙用手将我往那道藏电路的内墙里一推,自己也跟着挤了进来。 就在这时,我的眼前闪过一道炫目蓝光,果然出现了一团亮得刺目的火球。它像风滚草般肆意滚动,伴随着嘶嘶电流声,绕着破窑前仓车道来来回回。 “这,这就是所谓的圣埃尔摩之火?”当我见得这团奇怪耀目的火球,打心底产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圣感,双腿不由自主发软,几乎就将膜拜下去。这股火焰,恰似昏黑一片的绝境之中,射入一丝希望之光! “你这是怎么了?”他尽力将我架起,掩住眼睛叫道:“小心看着点,被这团火碰到,咱俩就成烤猪了。” 他的话音未落,腕子上的电子表“哔哔”作响,alex这才一惊,忙去看它,叫道:“林锐,这是我做的报时,十点正,到了!” 我怎么觉得这句话那么耳熟?一分钟前范斯才对我说过,句子的每个词都一样,只是称呼变了。这短短几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胖子无端消失,原本躺倒在地的alex生龙活虎?凭空冒出个蓝光大火球,淤泥里的怪尸又好像诈尸了。一团夹着一团的迷惑挤满脑海里每一个细胞,我几乎将要崩溃! 如果说一切都是幻象,那嚎灵的能耐实在大得可怕,这东西如若不除,我们绝对无法活着走出这个破窑!想到此,我一把推开他,打算拿起汽油桶过去烧它,可是,转角过道里只有刀斧和我们摞在一起的包,燃料根本不存在。再一回头,那桶子好端端摆在副仓的障碍石墩上,我压根就没将它提过来! 如果再多想一层,我似乎也不可能将它提着走,因为在刚才的感触里,这铁桶轻得就像羽毛。而之前点火把时,他们俩人是让我拿着大斧,合力抬起倒灌的。但这又要怎么证明范斯的无端消失?他的包现如今还在原地。 只有一件事,可以判明当下是不是仍在幻觉之中。我方才明白自己挣脱他的手到底是为了什么,便急不可待地扑向背包,打里头掏出胖子的数码相机来。 数码相机的光屏上,清晰地显示出几张杂乱无章的快速拍摄,地点就是墙根,那具橙色的怪尸,双眼死死盯着镜头。这么一来,我陷入到旷古未有的迷茫之中。现实与虚幻,此番已经彻底搞不清了! alex眼神戚戚然缩在角落,对我做了个噤声,指了指泥坑方向,压低声调说:“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瘦子马洛吗?我不知他之前遭遇了什么,反倒没那么惊惧,便停下手,往墙头靠了靠,朝着那头透了起来。 泥坑方向寂静一片,丝毫怪音都不存在,只有那团火球在折转口缓缓地滚来滚去,根本就是看无可看。 “那是个什么人?”他依旧缩在原地,颤声问道:“是不是眼镜?” “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你居然也信范胖扯淡的那一套。”我朝他一摆手,问:“跟我说说,之前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人去了哪里?” “诶?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什么都没见到?那么你总有耳朵吧?总能听见些什么来吧?”他显得大吃一惊,并不回答我一系列杂乱问话,而是从墙窝里钻出身来,转到转角口前探了探头,又飞速缩回,说:“这怎么可能?虽然什么都瞧不见,但我明显感到那里正有个人走来,哪怕皮鞋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为什么反而你这种怪物,什么都瞧不见也听不见?” “呵呵,现在再奇怪的事,在经历那么多之后也不奇怪了,这就是插在淤泥里那死鬼炮制出来的,目的就是想让你以为。” “你最好去看看墙根再下定论。”他生气地团起手,又继续缩回墙窝里,不再回应我的话。 我将信将疑地侧转脑袋往那头打量,只见得乌黑淤泥里,那具打坐怪尸瘫倒在地,一条手臂也断了。而它的脑袋,甚至滚到了古董车轮胎底下,张开的颚骨无力耷拉着,似乎正在嘲笑我。尸身背后的墙上,焦炭般地发黑,似乎被什么东西烤过。而在那东西脚跟三米之外的积水臭泥里,倒映着一个人形轮廓,这分明是适才alex留下的。 眼前的种种,真真假假,委实叫人琢磨不透整件事。而当回过神来时,却见alex正拽着我的手往副仓跑,他什么都不拿,却抱着范斯的大包。此刻,他朝着面前的几台破车努了努嘴,示意随便找一辆先钻进去,暂避背后走来的那个“人”锋芒。 “在搞清此人是何方神圣前,你先拿着这个,看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他从大包里掏出一台老式照相机。相机在镜头位置套着三个钢丝环,分别被贴着红、蓝、灰三色赛璐璐片。这件东西在地面上时范斯曾端在手里,据说是能够拍摄到鬼魂的踪迹。 “你可以通过镜头窥视,看不见就换一个色套,总会有一个能看见。”他随即钻进身旁一辆破车,让我另找他处,说:“咱们得暂时分开,你去爬那头的傲世莫比辉腾(olds-mobile通用旗下),咱们形成夹角之势,以免被这东西一锅端,相互间能有个援手,希望可以平安无事。” “那你怎么看?”我按他的指示翻进车厢,问。 “我有这个。”说完的同时,他掏出可萨汗面具晃了晃,对我做了个噤声,道:“闭嘴林锐,那人已经快走到转角口了!”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在车内蜷曲身子后仰,抬起手中的老掉牙相机开始摆弄。也许,他之前和范胖俩个一起走过那条冗长恐怖的五十米廊道,见识过他的手段,可这东西搁我手上,仍十分陌生,压根就不知要怎么打开。我只得采用最笨的办法,旋开镜罩,一格格拨拉钢丝环,试图通过各种色套来一窥究竟。然而,三张色卡全部转完,我依旧什么都瞧不见,这根本就是个残次品。 同时,他在那头早早戴上了面具,正紧张地盯着后窗看个不停。随着气息加剧,他的脑袋也跟着一点点往左移动,这说明此刻真有个人游荡在副仓附近。他可以真实感受到它在走来。 “这难道也是像楼里的那种鬼影低语者?可它们我能分辩出气息,这一个别说感觉,就连所谓脚步声也没有。”我学着他的模样仔细打量,期间甚至想移出第三瞳,但考虑到随之而来的恶心犯晕,索性打消了念头。因为一旦这件破事过去,我有大量的疑点要发问,那种状况下,需要一个清晰的头脑。 在低下头来时,我无意中瞥了眼古旧相机,发现它底部还有个不易察觉的红色按钮,正处在人右手的小指位置。也许,范斯正是端着它,边走边按这个键,才能照出什么来。想着,我再度举起相机,凑到眼前,像按快门般连续摁下,三片赛璐璐色套竟像风车般旋转起来。随着红蓝灰三色高速叠加,最终呈现在眼前的是个亮绿色,在镜头前,果真慢慢堆出个漆黑的、模糊的人影轮廓来! 虽说有了轮廓,但那几乎就是个残影,这东西移动起来时,各种色线仍浮在身后,化为一缕缕的烟雾。不过,有件东西却十分醒目,那就是它肩膀与头部中央,半空中跟着一盏小灯般的发亮物体,它晶莹剔透,似乎是个活物。也只有这件东西,是没有残影的,它始终保持在模糊轮廓右侧一米半的位置,跟随那东西走走停停。 冲着这具轮廓,我大致可以辩出,它绝对不是马洛,因为高度不对。众所周知,老马瘦弱矮小,比我俩都低一个头,而那个东西,很明显高出不少。它似乎不是在用脚走,而是在飘荡,我穷尽心智努力辩听,也闻不到半个脚步声。就这样,这东西缓缓攀上副仓障碍石墩,伴随着一个清脆水声,它下到了挤满车的水泥石汀。 见到此,对头的alex猛地摘去面罩,在汽车后窗内张望,侧转回脸时,他向我摊了摊手,表示无法理解。我不知他想表达什么,也微微扬起身去辨识,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更迷茫。不知何时起,副仓内的污泥臭水已经排走,此刻在水泥汀上,只有地面凹凸不平聚起的大小水洼,哪来游泳池跳水般的下水声? 不论这件事正变得如何古怪,此刻那个东西,距离我们已经在十步之内! 通过三棱色显影,模糊轮廓慢慢游走进车堆里,它显得十分有耐心,在每辆车前都驻步停留,弯低身子,正在阴惨惨地打量车厢内部,似乎早就知道此刻副仓内除了它之外,还躲着其他人。见轮廓愈加逼近我,我赶忙停下手,将相机丢在车架上。这东西三个钢丝环转动起来噪音太大,就像录像带卡带时发出的“咔哒咔哒”声。如果我是附近的那个它,闻见这种碎音,便有了目标,将毫不费力地找到我。 然后,它将对我做什么?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总之,小命肯定是无法再保全了。 我不由长吁一口气,更低地放矮身段,缩了下去。这辆破车应该是32年的傲世莫比豪华敞篷车,它有个黑帆布棚顶,只盖上了一半,可能是折叠位钢架出了毛病,所以之前我是翻滚进来,并没有扭开车门。这导致了车厢内大部臭水依旧积存难以排走,我压低几厘米后,水就到达我脖根,如果再压下去,整个人便会像起先范斯那样,全部陷入水下。 而就在此刻,车对头的alex再一次取下面罩,睁圆大眼,正不断对着我指指点点,似乎是发生了状况,要我小心提防。他的表情已趋于崩溃,甚至有些想钻出破车,我便明白,那个东西也许已经发现了目标。 我缓缓抓过车架上的三棱色显影,按着红色键,环顾四周,前方后面都一切如故,再一回头,就瞧见一团漆黑!稍后仰出一个座椅长度,这才看清。那团轮廓,此刻正站在我的左侧车窗前。由于距离过短,占据我全部视野,黑漆漆一团什么都瞧不清! 我急忙憋足了气,直往飘满铁锈颗粒的臭水里钻。或许是潜下时发出了轻微水声,临眼睑接触浮面前,那团漆黑似乎转了个身,开始弯下腰肢,预备掏人了! 就在急得手足无措之际,忽然之间,我笑了。因为不论那是什么,现状对我比较有利,那东西假设要擒下我,就必须做出两步。一步是扭开车门,那么车厢内积着的污水将铺面而来,它势必得侧身避开,这时就给我预留下极好的空档。有备而来的我可以趁着污水被排走,顺势翻出车外,给那东西狠狠来上一脚或什么都不干转身逃跑,并设法再找角落趋避,那么一来,就为alex创造时间和机会,从两个方向对它发起阴袭。 另一步是假若这东西不扭开车门,而是去拆帆布篷从上往下掏人,那它势必要转到敞篷车车后,那么车门位置就给空出来了。而一旦有了这个机会,我只需用脚踹,松垮的朽烂铁板哪经得起这一脚?如此一来我便顺着水势一起翻出去。它哪怕再想擒我,也反应不过来! 如此一算,我是两者都占便宜,总之想要切豆腐般干掉我,绝非那么容易。好歹我也是出奔四个多月的逃犯,沿途反侦察造假象趋利避害经验老道,早已达到专业干探水准。 想到此,我猛吸一口恶臭空气,潜入水下,开始活动双腿,为之后的一击做足准备。 哪知,这个狡猾多端的轮廓,似乎看穿了我的图谋,它一不打开车门,二不掀帆布篷,只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我泡在飘满金属粉末颗粒的水下,不敢轻动,但长久这么下去,我终会被憋死。这么一来,局面变得稠塘,反不知那东西所为何意。我只得暗自下定决心,哪怕两眼会瞎,也好过溺水身亡,抬手支起胳臂,将三棱色显影举出水面,连按红键,同时微开双目,竭力去看,得先找出它的位置才能设计下一步谋略! 顿时,各种尘埃、铁锈、以及皮革碎渣像食人鱼瞅见新鲜血肉,直往眼眶内钻,各种难以形容的难受和苦痛随之爆发。我强忍住极度不适,将那具轮廓找了出来。它似乎再次被三个钢丝环发出的噪音吸引,开始有了反应,探出一道浓厚黑雾,那似乎应该是手,开始拉拽车门! 好了,该死的畜生,你老子我被被逼到这等山穷水尽之境,一旦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我急忙闭上双眼,运气到两腿,只待厚积薄发!伴随着一片水声,我奋力蹬出,结果脚踝撞在车板上,那破门它依旧是关着的,而且也没我想的那般脆弱,我的飞腿只是砸歪了它的门框而已。 一幕想破头也不明白的景象出现了!我两耳边都是水在流淌的声响,可车门并没开,厢内积水也没有排走。通过飞速转动的钢丝环,我努力睁开发疼的眼睛,去找那具轮廓,只见它此刻靠在前车轮挡板上,似乎正侧着脑袋在打量我,然后叹了口气,又往前走了。 再定睛细看,车门果然关着,臭水也还在。那具轮廓此刻去往了超级货卡方向,在副仓末端一辆更破的破车前站定,一把扭开了车内,整个身影好似钻了进去!随后,不论我怎么看,那头静悄悄的,什么声响都没有,只有那盏小灯般的东西在上下浮动! 我只听得左侧一声爆喝,回过神来时,见alex一脚踢开车门,正心急如焚地朝我冲来。他不停打着手势,要我立即出来!我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背后有团巨大光芒亮起。再一回头,可怕的圣埃尔摩之火笔直朝我滚来,它的体积大了数倍,就像滚雪球般。眨眼间就窜到面前,与之前那种风滚草盲目的移动方式截然不同! 我急忙猛踹车门,三两下蹬烂了板材,伴随着臭水一起翻滚出来。此刻,相比让那具轮廓发现,我更不想被电死。而那团火球,偏偏像长了眼睛似的,在车尾一偏,直照面门扑来,霎那间,我全身陷入炫目蓝光之中,圣埃尔摩之火将我兜了个正着! 与此同时,远处那辆超级货卡,后尾灯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两道雪白光芒刺透漆黑破窑,打在我脸上! 3:05s Chapter 45:casinoer 顽主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肢体微颤震遍全身。 圣埃尔摩之火将我整个包裹其中,与肉体接触的部分激发出巨大的炫彩电流,它们化作无计其数小型滚雷丝丝相连,并上下翻飞,一条条电弧射放出去,形成绝美的天然壮观! 我整个人犹如电灯玻璃泡中的钨丝,被照得一片透亮,几乎睁不开眼!然而,这团大火球,它却是安静的,甚至是慈祥的。我丝毫感觉不到烫,也体察不到温度的存在,更没有丝毫不适。 这种高亮,已经接近了我们随身携带的玻璃泡炸开后的白光,可是陷入其中的我,却感觉不到它特别刺眼。望着周身像水波波纹般不断生出千丝万缕绚丽多彩的弧光,我猛然领悟,这根本就不是链形闪电也不是真的大火,这一点我与alex完全误判了,基于我俩文化程度太低的缘故。 所谓的圣埃尔摩之火,实际是一种空气放电现象,正如同当今风靡一时的床头装饰灯,不具备丝毫危险性。圣埃尔摩之火形成的原因,其实是一种冷光(electro-luminescent,)或称为电激发光冠状放电现象,是由于雷雨中强大的电场造成场内空气离子化所致。虽然名称中有“火”这个字,但圣埃尔摩之火其实一点都不热,它只是一种相对上温度不高的等离子,因为周遭环境非常大的电位差超越了空气的介电质的崩溃值(dielectricbreakdownvalue,约每米3百万伏特),使得空气也变成可导电,并在导电的过程中放出强光。 早在两千年前,古希腊和腓尼基人就已经发现了圣埃尔摩之火,而在古中国海上航运中,水手也常常遇见,这种火被称作马祖火。它经常会产生于雷雨交加的天气下,聚集在船帆桅杆之上,单个或多个不断跳跃,并发出持续稳定的蓝白炫亮。 而之所以神圣化,在名称前被加之“圣”,原意是指第二次布匿战争时,迦太基名将汉尼拔巴卡带领五万伊比利亚大军远征古罗马。当他们登上阿尔卑斯山山顶,却被坍塌的巨石拦下去路。正在众人灰心沮丧之际,天公作美,席卷起一场电闪雷鸣的降雪。许多士兵的刀矛上,都出现了一个个蓝色火球。用手去碰却丝毫不烫,电弧如柔美的仙女甩动魔杖照亮山谷,并指引坚毅的战士们找到了下山之路。 由此,人们才第一次了解到这种极为罕见的天体放电现象。但如此之大呼呼滚动的大火球,并将一个人紧裹其中,我想,全世界也许是仅此一例。 alex见到巨大火球冲我扑面而来时,紧张地捂住了自己双眼,他认为此番我必然是死透了。然而,耳畔却没有传来丝毫惨叫,他渐渐转过身子,恰巧目睹了这神奇的一幕。这个法国小青年顿时浑身战栗,手中面罩掉落在地,他膝盖一软,顺势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圣埃尔摩之火就像得到了指示,渐渐脱离我的身躯,它正向着那具黑影钻入的破车方向滚动,在接近至四米距离前后,猛然加速起来,朝着车门撞击过去!伴随一阵亮澈天际般的高光,轮廓边上发亮的灯盏现出了原型! 这件东西,我绝对见过,然而见过后我又严重怀疑是眼花,它就是在楼里躲藏时,漂浮在一个金发女孩脑袋旁的怪云!这朵怪云现在仔细回忆,又全然不是云,它似乎是由数不清的发亮圆球聚合而成的东西,质量比起空气轻,十分类似东南亚一带的西米露颗粒。这东西当时发出微弱的荧光,看得我是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所措。岂不知,正是由它所带来的自然奇观。 那么,车内的那具轮廓具体又是谁?显然不再有悬念,它应该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与alex背影极度相似的金发女孩!那么她又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整个破窑里,起先飘荡着来回寻找,究竟想干什么? 不论怎么看,这应该不像是我们的威胁。我扭过头去看alex,他正站得笔挺,双眼一轮一轮地跟着光环转悠,脚步蹒跚地向前走去。 “艾卡?!”对,立即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就是这个名字,如果是那个东亚女人,不会取这么个名字,那么剩余我们所知晓的神秘人里,就只剩下她。如此看来,这个名字多半就是。 “ika?”alex闻讯一愣,慌忙鼓圆了腮帮子大喊起来:“ika!” 恰在此时,前方的超级货卡尾灯,毫无预兆地亮了,顿时两道炫目光直刺过来,晃得我俩头晕眼花。在惨白光芒射过来的同时,那朵怪云迸发出极其轻微的撕裂声,和大火球就像被吸入一个无形的漩涡之中,顿时消失无踪。四周都是电流低沉的轰鸣,逐渐减弱乃至消散。 “诶?这可真是莫名其妙。”我走向alex,一把拖住他,问:“你看清那个人大致模样了没有?” “我?我只看见一条乌黑蛇形气雾,好似完全没有人的形体,你看清了吗?那家伙真就是拿走马德兰笔记的那个艾卡?”他躲闪着货卡尾灯直射,拉着我退到一旁,道:“这伙都是什么人?竟有着如此高科技的玩意儿?” 时间并不容我们核对,货卡尾灯眨巴了两下,忽然之间熄灭。紧接着,我就听得更深处传来一声老旧门栓拉开的声响,并伴随着吱吱啦啦的杂音,一大团黄褐色的东西,从超级货卡大车头门内翻滚出来,狠狠砸在水泥汀上! 因为尾灯是忽然熄灭的,它长久打在脸上的炫目光感猛然消失,让我的眼睛无法适从,感觉好似瞎了般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然而耳旁,却传来alex的呼唤,他可能比我适应得快些,毕竟是我始终挡在他面前。此刻,他正在暗暗叫苦,让我赶紧往后撤,不论前方发生什么状况,这座副仓肯定是不能待了,咱们得先撤回前仓去。如有必要,再度退回泥坑,然后再策动其他。 当我们一路飞奔踏上障碍石墩,刚抵达背包前,顿觉火光冲天,那一头的破车都被点着了,整座前仓陷入火海一片!那具橙色怪尸此刻被焚得蜷曲起来,皮肉被烧得滴油,不停发出“嘶嘶”的怪叫。可tm这火,它又是怎么烧起来的?我丝毫印象都没有,但时间可以把控,那就在我们死盯着圣埃尔摩之火和尾灯打亮之际,这几分钟之内! 如果没有烈火燎原,这一头的最大威胁算是清除了,跟着,后舱会不会也像连锁反应般烧起来,这就不得而知。一旦发生这种事,纵然火烧不死我们,灼热气雾也将熏死我们。意大利邻居白痴安德罗尼卡,就是那样丧命的,想到此,我一把拖过法国小青年,示意他哪怕再烫,咱们也得贴边踏着障碍石墩缓缓走回去,只有如此,才能躲过浩劫! 然而,情势不容我们那般乐观,远处那团黄褐色的庞然大物起身了,它像宣泄仇恨那样猛捶了货卡一下,然后嗷嗷怪叫着奔跑起来,沿路张牙舞爪,速度极快,转瞬间就越过起先我们躲藏的破车,径直跳上了障碍石墩! “刀斧伺候它!”我狞笑一声,见识过如此之多磨难,此时心头惧意一扫而光。我迅捷地捡起腰刀,并反复看了两次,确保它真的握在掌中。对着alex吹了个口哨,让他也放下胆颤,操家伙迎战。只待那东西窜上转角水泥汀,立即冲出格杀! 黄褐色的庞然大物听见我的口哨声,竟然被吓住了,那东西猛然刹停双脚,双手挥舞,不断大声嚷嚷,给自己壮胆。 “谁?谁在那头?” “诶?”闻言我不由垂下了手,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这难道是?不容我多想,alex丢开大斧,朝着那东西飞奔上前,一把扶住他,悲喜交加。并向我不断挥手,让我扔了刀,过去帮他一把手。 待我逐渐走近,这才看清,那一大坨的东西,居然是脸色惨白的范斯,他不知何时窜到货卡里,又不知何故有了反应。此刻正颤抖着双肩,似乎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两条腿完全不听使唤,已无法行走了。 “诶?范胖,你是怎么忽然消失钻那车头里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见状我赶忙一把驮住他,与alex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拖回折转角水泥地上,问。 “你小子居然敢骗我,老范我差点让你害死!”他抹了一把油汗,惶然仰起脸来,当瞧见是我,顿时怒不可遏发狂起来,一把拧住我衣领,大叫道:“那头有一具捆住四肢的僵尸,这总是你说的吧?你为什么骗我?” “范胖,你在说什么呢?这好像全是幻象里的对话吧?我何时骗过你?我甚至整条线是怎么过来的都没搞清楚。”我试图挣脱那双大手,但胖子脸庞凶相毕露,反而抓得更紧,大有假二层着魔那股气势。 “老范,你先放手,论谁是第一个受害者,那就是他,你还记得四十一分时那档子破事吧?冷静下来,再好好回忆回忆。”范斯当听到四十一分这个数字,不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松软下来,alex急忙上前掰开手指,我整个人顺势往后一避,挣脱出来。 不过看架势,他似乎没在好好回忆,而是推开我俩窜到转角,正盯着冲天火海大声叫苦,气得不断侧转脸来朝我俩吐口水,大声咒骂。 “你俩好端端地放什么野火?这下完了,咱们就连条退路也没了!” “这火压根就不是我俩点的,打副仓逃回前就已经燃起,”见胖子根本不可理喻,我也有些恼了,老实说alex所谓的我是第一个受害者,以及范斯指责我在骗他,光这两件烂事我就想不明白。至于九点四十一分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能他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被蒙在鼓里!然而此时此刻,绝不是计较这些的时机,当下我们该做的是,怎么才能穿过火海再度回到泥坑。 就在我喝令他俩摒弃成见各自兜上背包闯火海时,就瞧见胖子满面油汗地往回逃来,沿路他边跑边叫:“妈妈咪呀,我滴个天,真是一难未平,一凶又至,此番咱们绝对是死定了!也别逃了,就在这做临死祈祷吧。” 我一头雾水,向前走了几步,往泥坑方向打量,立即就被震慑在原地挪不动步子!远处的烂泥洞穴中,爬满了数之不清的各种虫蚁,还有无极其数的蛤蟆、老鼠和小蛇,就像决堤的洪水,从那个屁孔里狂喷出来,很快将前仓吞没了! 大火再怎么肆虐,也架不住那么多神风特攻队员,不惜伤亡前赴后继,不到五分钟,前仓一半就被焦臭的鼠蚁蛤蟆尸体堆满,而泥坑那头黑压压一片仍在不停涌来,我甚至瞧见两只浣熊也夹杂其中,正惊慌失措地朝着我们过来! 很快,它们撞上起先胖子陷入的破车,让身后收不住惯性的蛇鼠挤成肉饼。那台车的轮胎受不了高温与挤压,原地炸开,顿时三道冲天血幕高高扬起,溅了我们一头一脸。我还没来得及抹脸,这台车就已经被蟑螂们吞没了,火势伴随着滚滚浓烟,在发着屁响的杂音里熄了下去,跟着更多的蛤蟆毒蛇开始往前进一步冲刺,直逼那头倒在墙根的怪尸! “天父垂怜,老范我人生最大的错就是上厕所多看了几本阁楼杂志,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胖子泪眼朦胧地跪在原地,正在哭嚎,他已经放弃了求生希望,打算在此坐以待毙。嘴子里不停呱噪:“老范我三十好几都没怎么握过女孩柔嫩的手,唯一一个哥特女友还是信撒旦的,那蠢女人挑唆自己老爸勾引语文老师,还策动夫妻俩离婚,经常跑去医院偷b型血当白兰地来喝。可我不为所动,也没参与她和一帮贼娘们那档子烂事,常常告诫她不得渎圣,为正义殉身,友爱兄弟。。。” 在此绝境下,我听闻这些祷词,实在忍不下去,放声大笑起来。 “范胖,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我等是什么人?我等皆是横冲直撞的顽主!我等就是视一切如粪土的顽主!顽主们有顽主的活法,顽主们也有顽主的死法。纵然贫穷,谁也买不去我们高贵的头颅;哪怕患难,磨砺感伤也不过是逝去的无数战友;哪怕刀斧加身,我等也会迎着漫天血雨高声欢笑;顽主不需要他人的好脸,顽主的好脸只交付自己!鹰击长空,倒转宇宙,古往今来,英雄佳人,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说得好极了,林锐!我实在没想到你有这等豪迈!此生不枉我们是兄弟!死前我必须得背下来!不过,顽主是什么意思?老范,你可笑死我了。”一旁的alex也站起身,与我并立挡在他前方,双眼盯着火势和虫蚁,握紧了双手。 “可拓麻我根本听不懂你们那地方的土话,啥叫顽主?如果是指toughguy,我不是,老范我只是只怕死又可怜的臭虫而已哇。”胖子又羞又愧,架不住热烟熏烤拂面,不住往后倒退,惨笑起来:“各种死法,我是宁选跳楼也不选被火烤死。。。” “诶?范胖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顽主要怎么翻译呢?troublemaker不是,顽主不制造麻烦;troubleshooter更不是,既然不制造麻烦又何来解决麻烦?toughguy就更扯淡了,那是勇气胆略。顽主是涵盖了这一切,不缺胆略,也不怕麻烦,性情上对什么都看得淡,又混不吝,不接受世俗那套。这可太难了,要不怎么说汉语博大精深呢?反正这词我解释不了,你们就记着peking发音顽主好了。” “那头好像声势减轻了许多,小老弟,你不妨去看一看,至于顽主是什么往后有时间再集体讨论。”胖子好像感到尤为抱歉,他凑近我说:“我也没嫌你土话还是其他,多学一门语言总是好事,但看你扯了一大串,都快赶上咒语了,我是实在不明白。。。” “你先别废话。”我打断范斯滔滔不绝的哀怨,让他们也眯着眼睛一起去看。虽然四周弥漫着滚滚黑烟和焦臭,但虫蚁老鼠蛤蟆们的动态有些古怪,它们不再往前乱窜,而开始有节奏地后撤,待到那头的火苗被焦尸堆满,这些东西开始像退潮般纷纷往洞穴爬去。不到两分钟,走得一只不剩,就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那般。 “诶?”范斯不断拍打飘过来的浓烟,望着这一幕不由乍舌,他一把抓过我们开始继续后退,道:“这好像不是为了吞噬我们,难不成,藏品室的大火就是这么被熄灭的?若真是如此,也肯定是老吕库古的魔障,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心血遭人纵火。只是死了那么多条性命,往后我绝对不买灭虫喷雾老鼠夹,把家让给它们住,把好孩子们供养起来。” 虽然这就像一出闹剧,到了曲寡剧终之际,最大的威胁随之而来。火辣的浓烟令人实难抵挡,我们架不住喷腾过来的大团浓雾,只得咬牙往前乱窜,想要找寻躲避之处。然而,范斯见我们正距离超级货卡愈来愈近,慌忙喝停,站在障碍石墩上左右环顾,打算另辟捷径。 “怎么了?”我不由一把抓住他不停颤抖的腕子,指了指货卡背后,叫道:“在幻象里,我记得有一道门,它是靠铁栏杆围起来,宽度比起咱们在楼上见过的三角窟窿下铁杆宽一些,没准可以拼死挤进去,避开那要了性命的烟尘!” “那不是幻象,货卡背后的确有个洞而没有门,一切也是按你形容过来的,被画着十多个图案,那些究竟是什么?我说不上,可能只有老马才能辨别。”他依旧东张西望,不停粗喘擦冷汗,说:“而在那里,根本就没有你所说捆扎四肢的僵尸,那东西是跪坐在洞前,它根本就不是普通死尸!” “你何时过去看的?”alex推了他一把,问:“我当时那个角度,只能望见你们一小截。既然不确定,你为啥偏去冒险?” “这个你得问他而不是问我,你自己也能想明白,都被人倒吊割腕放血而死的,完全是场谋杀,这是无论如何也形不成嚎灵的,对不对?”他怨恨地转过脸扫了我一眼,道:“但是,他偏偏在这点上撒谎了,几乎害我丢了小命!” “按照逻辑应该是那样,当时的一切都很怪异。你往回走的时候,就没听见我在大声喊叫吗?”alex索性抛开我,与他一问一答起来:“我当时就感觉不对,因为我从未见他那样阴笑过,而且那种眼神,也十分不对劲。” “我还以为是他自信的笑,哪知道后来会演变成这样?” “停停停,既然在说这事,起码得给我个基础信息吧?我啥都不知道,四十一分所发生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即便诡异,那也不是我本人!”见状我越发迷惑,按他们所说的,一定是与我有关,但在那个点上,他们俩个分别在什么位置?我又在干什么? “说怪话时已经是四十五分了,四十一分是大家最初的状态。”alex指了指我们侧后,比划着说:“我当时躺倒在地,视线只能看到手表,所以时间这点我很确定!” 这句话折射出的含义,也就是说他中招这事是真,而不是我的错觉。正在我加紧收集信息时,只感到前方发生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再一抬头,就望见那辆超级货卡在剧烈颤动,一人多高的轮胎悬空起来,底下烂泥淤土纷飞! 我大叫一声不好,忙扭住俩人衣领,也不管底下水泥汀上有什么,急速闪避。就在起跳一刻,那辆货卡直愣愣被抛投过来,一下子将我们这侧的障碍石墩砸了个粉碎!下坠的同时,我竭力掩住头部,翻滚下去时才发现摔进稠软的淤泥里,手脚尚无大碍依旧活动自如。刚想喘口气,货卡的四轮发了疯般打转,将破碎的石墩子削去大半,如蝗般的飞石漫天飞来!尽管我不停侧身翻还是腾空翻,仍旧被打中上臂,疼得我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时间还不容我惨叫,超级货卡又呈悬浮状态,它就像刚才那样,冲着他们横冲而去。俩人抱头大喊一声不好,腿脚在破车车板上借力一蹬,身体紧贴地面划了出去。这辆大车收不住惯性,狠狠砸进背后转角过道的门洞里,底盘流出大股废油,伴随车体零件曲涨的长长戈音,彻底报废了! 不过,这只是第一击,如果我能领悟到之后还有多少麻烦,此刻绝不会嘴角发出不过如此的冷笑。随着大车被掀翻破入水泥墙体,它无意之中为我们挡下了背后无尽的烟尘和毒雾,这么形容也不尽然,只能说是暂时阻挡住气雾的扩散!但在货卡嗝儿屁的同时,其余五、六辆破车就像拿过接力棒般,也开始微颤起来。不过,好在它们底盘油箱是空的,四条轮胎无法打转,削溅不起水泥渣,形不成一片石海。但情势仍不容小觑,除了起先alex所躲藏的破车开始滚卷着朝我砸来,第二辆、第三辆纷纷起舞,我就地翻滚时,第四辆我躲藏的傲世莫比也起来了!这一大堆车像疯了一般光追着我砸,而他们俩人,则惊恐地随地抓水泥渣乱抛,那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过去服务于赌场时,在赌局中,经常会面临绝对不利的局面,一般我遭遇上,除了两种方式可以活下来,再无第三法则。第一种就是最早弃牌,举手投降,那样可以将自己损失降到最低。然而,以当前局势,我哪怕双手双脚高举,这些破车也肯定不会绕弯,放我一马,这样的话,就只得进入第二法则! 第二法则便是,擒贼先擒王,设计迷惑对手,将危局转嫁给最大敌手,那么也许会有一线生机,为自己找回一条小命。而眼下,这个王在哪?我猛然想起,范斯之前形容过来的细节,他所见的最大差异在于,那具被倒吊起来的怪尸,是以一种跪坐的姿态窝在那头,并未被捆绑。那么,眼下的乱局,极有可能就是它搞出来的!如此一来,方式方法便开始变得简单可循起来。我只消沿袭这一路的跌倒滚爬,向它逼近,哪怕进不得其身,但车辆的惯性,紧追的速度,是极难阻停的。我所要做的,就是将所有危害往那头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想着,我急速抓过大包,往自己肩头一背,迎着满目横飞的碎石和车零件,不计得失地往前直刺。虽然,布局很容易,但要实施起来却万分困难。我的原计划是借助前突往那具怪尸方向跑,但面前都是浓雾,不仅难以洞破,甚至连他们俩人在哪,也是两眼茫茫。浓烈的烟尘加之之前掉落眼睑的各种铁锈颗粒,让我视线一片朦胧,被刺激地泪流满面!不过,我有我自己的一套,能打破这种僵局的,只能借助第三瞳! 我侧身躲过一根死命甩来的车承轴,移出第三瞳。血光凶目下,那个混蛋找到了!正像范斯所形容的,那头不见了铁栏栅,似乎是被某种怪力打开,原本倒吊的怪尸,此刻模模糊糊看不清大概,只有个黑影轮廓。它确实是被无端地卸下手脚,正跪坐在那道门前。 这究竟是谁干的?胖子手贱吗?很显然不是,他只是窜到那头就被吓尿了裤子,显然知道大事不好,肯定不会再继续上前。那么解下怪尸的人会是我吗?应该也不是,我或许一直站在转角那头阴笑说怪话,没有时间去往那么远,再者也毫无动机!至于alex,他正躺倒在另一具嚎灵脚下,丝毫动不得分毫。 此刻去釐清这些毫无意义,既然那个劣畜已经暴露,那么接下来就是贯彻执行原计划!我打包里掏出厌头罗信经,高举在眼前,一味狂奔,迎着它冲上去!这个巨型肥皂盒子才是公馆镇宅之宝,想来老吕库古再怎么无耻混账,总该不会破了自己的法宝吧。我只是执拗地那般判断,又往前窜了几步,很快被证实,这绝对是个最烂的计划! 背后三辆车风闻我不停前突,从身后滚卷过来,我急急刹住脚步,侧后一翻,这几辆车在周遭砸进障碍石墩里,将我困在其中,我还没来得及细观,又是两辆,打头顶倒插下来,这样不消一秒,我便将命丧黄泉。 “蠢驴,你以为被誉为黄金之骰的holeethmen家小儿子真的会照章严格遵守纪律?这么想便大错特错了!赌徒赌徒,从字面上去理解,就是耍诈做惯的人。不论你之前是谁,面对一个赌徒,一个真正的顶级赌徒,都够你喝上一壶的!”我狞笑着,松开手,在头顶破车砸下来之前,将手里的东西,从车盘底下朝它抛滑过去! 赌徒与常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在设计赌局之中不停改变赌局规则,在计划之上不停推翻计划,让你完全跟不住我的思路,当你领悟,已进入死局,这就是赌徒的最高境界! 一大团超乎想象的巨大白光在距离跪坐怪尸一米外轰然炸开!瞬间染亮照透了整座破窑!我甩出去的可不是肥皂盒子,而是包里属于alex的玻璃泡!远处那个混蛋,跟着我指挥棒一路设计阻挠我紧逼,假设它有目光,则死死钉在厌头罗上。 而实际我狂跑过程中,便已经察觉那东西不稀罕金匣,那么唯独能办它的,就是它料不到,身后两个人也料不到的,通杀一切的致盲尖椒玻璃泡!这东西哪怕没有击中它,或是被它当空击落,但内部气体任你神鬼妖魔,都无法防范! 背后俩人此刻也终于明白了我的动机,开始行动援手,他们抓过火油桶,朝着那头泼洒过去,丢掉桶子后,alex掏出打火机打燃丢进汽油里,顿时一道橙黄金亮的火焰划破浓烟,向着炫目高亮一片的方向直烧过去! 我这头顺势解围,五辆车这才发现大事不妙,纷纷从我身旁撤围,像榔头般直愣愣给硬拽过去,纷纷砸向门洞方向。行不到一半,就纷纷摔落在地,化为一堆腐朽车架和败板破铁,搁水泥汀上冒出一股股废水,完全报废了。整个副仓前端,就像发生了一场严重车祸,满是各种金属扭曲的嘶吼,和沙砾般的铁锈块掉落在地的碎音! “退回来,别在它的限制范围内,你会没命的!”远处的范斯高声大叫,声音发尖像只被阉了的公鸡,道:“那个东西,也许根本不是嚎灵,没那么容易应付!” 虽然他喊得很及时,但此刻我根本收不住手脚,整个人伴随气浪直往前扑,等到可以控制双腿,眼前寒光一闪,一片扭烂的铁板冲着面门而来,毛糙尖锐的铁皮破口正对着脖子,我急忙拿大包挡在眼前,这片碎块被改变了方向。但随着惯性,我已经摔进了那东西的势力范围内。 尘埃与浓烟随着距离缩短而渐渐退散,眼前变得开朗,拨开迷雾的我,望见了眼前的真相。那具怪尸果然挣脱了束缚,四肢平和地摆成一个坐禅的姿态,身上莫名其妙穿上了一袭破如渔网般的紫袍,也不知它是哪搞来的。在它身后,铁栏栅破门不知踪影,那头黝黑一片俨然是块更加开阔的泥地,之前幻象里所见的角落,白色贵宾和长发小女孩皆不知去向,也许是悟出此物之凶,远远趋避逃了。玻璃泡炸出的粉末和浓缩气体在它周遭形成一道半球,火油燃起的火焰被阻隔在十厘米开外,这凶物虽没有料到我的手段,却以一种最原始的本能,挡下了全部可以屠戮它的阴谋! 而我的处境正变得危险起来。在这个范围里,我无法控制自己,双腿变得麻木,纵然能跑能跳,背后也被一大堆的破车垒成的铁墙挡住。而这被限制起来的范围只占车库三分之一,能援手的俩人又被分割在另一头。我想要对付这具怪尸,只能在眼下如此狭窄的环境中活动! 就在此时,凶物的脑袋似乎动了一下,我不由大惊,忙看定它! 这具怪尸,此刻正慢慢仰起头,下颚一下子撑开,似乎嘲弄般地凝视着我! Chapter 46:粉红炸弹 chapter46:pinkbomb(粉红炸弹) 在此之前,我头脑里对怪尸的概念,便是死透了的一具僵尸,它所采用的战略就是不停释放恶毒诅咒和炮制幻象,不必担心会站起来对你挥舞枯爪。因此,一路跌打滚爬逼近其身,也不过是设法破坏骸骨,借此打破僵局。而现在,这东西居然解脱了束缚,悠闲穿起一袭破袍,直愣愣坐在大开的门洞前巍然不动,上半身竟有了反应。 这一点,是我始料未及,或者说,我的计划中从没有这个概念。可眼下情形产生了变化,这具怪尸究竟是什么,又该重新定义了。 见它正颤颤巍巍大有抬头之势,霎那间我汗毛倒竖,手脚倒爬竭力想要逃窜,结果,手脚就像长在别人身上,自己一点使唤不了,只能困坐在地,无计可施。 “这天杀的死胖子,真是害惨我了!”我不由心头暗暗咒骂,清了清嗓子,见自己还管得住嘴,便冲着那头高呼:“范胖,你不是说那种东西是死透了的吗?为什么它在动?” “在动?怎么个动法?”那头的范斯闻讯显然困惑不解,他与alex正试图绕开破车壁垒,从墙脚贴边的障碍石墩摸过来,边爬边自言自语:“怎么可能会动?若是还有其余古怪,之前我就该发现了。” 说话间,俩人已爬过一辆破车的高度,正腿脚不稳地站在车堆顶上,想往下跳又有些顾忌。这时alex却开口了: “好大的烟,我连他人在哪都看不清。诶?找着了!我说,动的那个,好像是你自己啊。你试着别用正眼去看它,心头去想些其他事,减弱那东西对你灌输的毒咒,活动手脚看看,我当时就是那般挣脱出来的。” “不,要脱身就得立刻行动了!”范胖在另一侧大致瞄了眼,急急惊呼起来:“时间不够给他反复试探,你瞧,咱们灌下的汽油分叉了,小老弟半个身子都泡在粘油,很快就要火烧屁股了!要不,咱们再甩个玻璃泡看看?” “别,别再甩泡,这不管用,我适才刚试过。”听得此话,我慌忙阻止。现如今,我们只剩三个尖椒玻璃泡,我手上一个,范斯手里占着两个。前路漫漫,仍不知还有多少极凶之物潜伏暗处,等待着吞噬我们血肉,如此珍贵的东西,绝不可再随便浪费。回想之前,毫无任何用意的,就给白白炸了三个,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应该将这一发现秘而不报才对。然而,世上无后悔药可吃。 正因为听闻范胖又建议摔泡,我担忧其管不住手脚,更怕alex手足无措也顺随他意思。情急之下,我只想扑出去,冲向范斯,将他手里的两枚致盲玻璃泡夺下。这般惊出一身汗后,我居然发现腿脚似乎来了些感觉,就像感冒发烧突闻家里发生大事,情绪过于激昂暂时忘却难受那般。我猛一蹬腿,竟滑出去一丈多远,屁股迅速脱离水泥汀的粘油,整个人产生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 不过,当身子停顿下来,我却发现自己非但没退,相反与那具怪尸距离缩短了,起初大概还是四米外,此番却近在三米内。这东西的脑袋依旧在缓缓抬起,似乎还是刚才的起落,像录像带重播一般。见到这一幕,我不由恍惚起来,难不成我始终没有移动过,周遭所见都是在不断循环往复? 既然手脚不便,我剩余的便只有嘴,伴着我所能想到的所有爆粗,趁势张大嘴,从破牙攒出足够多的口水,反正咱们这种抽烟之人最多的便是鼻涕加浓痰,毫不犹豫地对着那入娘贼唾去。这纯粹就是发泄,我根本就没在意过能给它造成任何迫害,但这口粘痰却当空拐了个弯,撇开那张丑脸,溅在这东西紫袍下摆间,这却好生奇怪。 “诶?莫不是?”我不由再次鼓起腮帮子,继续在口中聚痰,望着它尽力唾去时,双腿于此同时一发力,飞扑上前。结果,我被一股无形之力猛击双肩,整个人立即滑飞出去,等稳住身子,我见自己再次被推出去,回到四米外的粘油堆上! 渐渐地,我有些悟出这具怪尸的套路。 如果想要攻击它,从正面不论做什么计算都是白搭。你感觉自己正离它越来越近,实际是你进一米它可以给你缩短为半米,继续近半米它再给你削去一半,四分之一米,所以你无法紧贴过去踢爆它脑袋,怪尸永远给你限制在三米之外。既然前不能进,那么退就不是如此困难了,虽然它也能继续限制住你,可一旦怪尸感触到危险迫近,控制力就会减弱几层,它得优先周全自己。 如此一来,想要脱出这东西预先给你设置的角斗场,就得重新换一套思路应对,而绝不是傻傻以力相博,那样的话,只会越来越陷入幻梦无法自拔。 这套新思路,就是你得将它假定为人,或是假定为一台计算机,它是你博弈的对手,一个冷血无情只想着干掉你的无耻之徒。你的每一步举措,可能都在它的计算之中,只有打破常规思维,运用你自己也无法料想的突发反应,才能给它造成困惑,让这东西短暂宕机。 举个例子,适才我在口中聚痰,它之前不曾料到,所以口水突破了它的极限控制,打在紫袍下摆。到这一层,它已发现我可能觉得继续吐口水会有效果,但我第二步棋却是假借唾其一脸底下趁机前突,它又没料到。所以,我被推回原处,这种完全超越它固化思维的假动作组合拳,才是真正对其行之有效的韬略! 然而,面对这样一个躺着也能赢的对手,劣势绝对在我一边,因为伎俩这种东西,只会越用越少。而这家伙,却可以储存你所有的步骤,再次对它使用,便提前有了防范! 正是这一点,是我当前最大的难题。每个苦苦思索过来的对策,一旦贯彻下去效果不佳便没了下一回。换句话说,我的牌面是越打越少,而这劣畜正在积聚实力。在现实之中,这种敌人是根本无法击败的,而且,纵然我逃脱了它的控制极限,又将如何摆脱目前困境?背后大车仅仅只能阻挡片刻毒烟,如果我等三人无法穿过其背后门洞,在短时间离开破窑,最终还是会被浓烟呛死或烫死。 总之,要解决这具怪尸,就没法打持久战,必须在极短时间内找出它的破绽,才有可能确保大家平安无事离开这里。老实说,这短短几秒内,我头脑中填满了各种破碎记忆,它们杂乱无章,似乎每一件都有触因,却又无法相联,最关键的便是,我缺失了最重要的一段记忆拼图,那就是九点四十一分时我到底怎么了?而边上俩人说了一大通废话,始终没切入要点,让我白白丧失战机。 眼前要做的是,我必须继续倒退六米,抵达他俩的位置,才可以暂时脱离限制,再谋划其他企图。 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浮上心头,跟着我要做的这一步,是出险棋,这不仅仅是我自身努力的结果,还需要借助身后俩人。只是,我无法言明,因我判断不出这个跪坐的凶物是否有听觉。一旦我张口嚷嚷,它没准便会计算储存进应对战术之中,那么这个机将会稍纵即逝,我便再无伎俩可用。 趁着那东西一时还无法反映过来,我加紧倒爬,又退出去两米,再想继续,身体便被限制住,犹如背后顶着一堵墙移动不了分毫。这个动作是极有意义的,它让我避免了被野火烧穿屁股,而且我的心智也从中被解脱出来。但是,做这一步的真正用意,并非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让车堆顶上俩人可以看清我的所有动作。 “alex,你是怎么想到邀我一起去郊外打野兔的?是不是那时你已知道北卡山里有这座鬼宅,借此诱因,讹我来此为你办事?”我突然阴惨惨地歪着嘴说话,尽管不明白他所谓的阴笑大致是什么模样,也许就是那种毒辣的微笑吧。我尽量去模仿去妖魔化自己,见背后的法国小青年懵在原地,无话可说。这时,我话锋忽然一转,道:“你爸马德兰也有你长条架子上那种癖好吗?人说,父授子传,家庭的特殊癖好往往是一脉相承的吧。” “林锐,你是不是又傻了?老范,你看,他又跟之前一样开始说胡话了,这可如此是好?”果不其然,他开始焦虑起来,似乎是推了一把范斯,道:“咱们这不上不下的,总得做点什么吧,光是傻站着,根本是无济于事。” “慢着,”论辩听,年长我们许多的范胖,还是有一定阅历的,他很快辩出我的不同,对边上小青年道:“这次很是不同,上一回我是真的被他骗过去,不是这种急着想暴露自己的口吻,他可能想表达一些,无法说明的观点,而某些话,可能只有你俩自己才明白含义。” “你为什么会看不见那具轮廓?反而是一条油污长蛇般的残影?却还要靠我来猜大概是艾卡?在楼里你上一回可不是这般不确定,相反你比我果断得多啊!”我不管他是否能缓过神来,依旧坐在原地,咧着嘴微笑,望着那个东西,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艾卡还在原地,咱们只要擒下她,一切原委也就水落石出了!然后你就可以约她出去打台球,就像你常常赢超市那帮小职员那样,展示手腕泡个妹什么的。” “艾卡还在原地?你是怎么瞧见的?”他依旧在原地眺望,似乎想起了什么来。 “你不是说那件黑西装,绝不是你爸的,因为马德兰是个土老帽,所以他不会逛潮人馆。真的照面,你不理解他,他也不理解你,你和他相互有代沟,他们这代人的思路是固化的,不及我们如此会变通,你看,那头跪着的劣畜,差不多也是这种时代的产物,懂了吗?”看来我是高估了这个家伙,他显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聪明,尽管我给出那么多提示,他依旧没有领悟回来。不过,在此之后很久,我换做是他又想了一次这场对话,好像我自己也不很明白。看来,语言表达能力还是有待加强哪。 “大概在所有听过见过的人里头,你二姐才值得我用心给她弄一瓶。”就在这时,身后稀里哗啦滚来一堆小瓶,alex这部做到位了,也许他还有大团迷茫,但基本明瞭我大概的图谋。见他颤颤巍巍将可萨汗面罩戴在脸上,我大体算放心了。 我尽量侧过身子,将范围内能抓过的所有小瓶归拢一起拧开盖子,把所有气味混为一统,然后像刚才乱吐唾沫般朝怪尸掷去。香精、甘油以及各种挥发性调和物除了能沁人心脾外,本身就是危险品可燃物,一大把陆陆续续抛掷过去,纵然被它全部当空击落,也没关系。我是见识过涂满香水之人何其可怕,过去超市那位新到任女经理身上的妖香,就叫我整个下午头昏脑胀的,假设那东西也有触感,这会儿正陷在迷魂阵里。 而我丢那些东西的目标,不是为了给它提升品位,而是趁着香型一致,安排一个暗雷滥竽充数。这个暗雷,就是我仅剩下的尖椒玻璃泡!果不其然,这东西见我手段不过尔尔,后几个抛掷的瓶子便不再眷顾,任由它们翻滚。暗雷与小瓶差不多大小,混杂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就旋滑到了怪尸的侧后! “alex!在做什么?快快动手!”我忽然大喝一声,随即压低身子,抱住脑袋! 一支重箭随着我发号施令从车堆顶上射出,目标直指凶物面门!这东西不知是我错觉还是眼花,明显一震!箭镞在即将穿透它脑颅前,猛地被改变了方向,沿着我先前浓痰轨迹,直插紫袍下摆之处! 一片冲天高亮炸起,车顶俩人显然明白我在做什么,立即转过身去,我闭着眼,冲着车堆顶上大喊:“范胖别愣着,赶紧动手,捞人啊!” 尖椒玻璃泡内的压缩空气及粉末一接触地面到处燃起的野火,在怪尸周遭形成一片火海,在各个方向引爆小瓶内可燃物,实可谓火光一片,那东西顾得了前顾不到后,股得了左顾不得右,见四面八方都在爆炸,顿时傻了!伴随轰隆几声巨响,整条尸身被一下子被推出去八丈远,砸在水泥石墩上,破烂紫袍随即烧了起来! 由此,我的阴谋再一度得逞! 人们常说,玫瑰艳丽,但会扎人;但在我看来,香水妖娆,却会爆炸;这两者其实是一样的。 香水一物,在世人眼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官。一些人认为,香水是一种伪装,掩盖真实的自我,浮夸成性胭脂气浓厚除臭为主。但凡与它结合在一起的,大多是糜烂、奢侈、纸醉金迷、不切实际以及一大箩筐负面看法;而另一类人觉得香水这物,是上苍赋予人间的馈赠,是表达时尚现代的标志,是超越低级趣味转向更高阶段的超脱审美,是提升品位尊重他人的特殊表达以及一大箩筐正面观点。 其实两者都没错,各自站立不同角度去审视同一件事物,也在审视着不同人性和各种生活视角。我却认为,香水这物,与赌徒这个特殊职业有着超脱凡俗惊人的相似,也同样具有绝对的两重性。认同的人觉得这是高收入职业凭本事来快钱,他们都是走在中古典时期的一种上层建筑里的点缀,虽然可有可无,但寥又胜于无。不认同的人觉得那就是一团糟粕,世间浪荡无骸的代名词,以满足私欲而不顾他人死活的下贱职业。 可又有几人能知,赌局前光鲜亮丽的赌徒,幕后又是何等黯然伤神和悲欢离合。赌徒撇开职业同样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爱侣与家庭,一切别人热衷的事物怀有的情愫,在赌徒身上都不会有。特殊的职业化,决定了赌徒能融合的圈子极度狭隘,游走酒色温香,孤高且寂寞。一旦超过四十五这个决定性年限,基本也就被赌场给榨干了,再出社会均无一技之长,年事已高手脚不灵便,只能依仗过去的私钱来打发度日。 正如同香水虽时常被揣在时尚人士的包里,一旦出了新款第二天可能就再无人问津。一种消耗品,一种快速被替代,最终沦为杯底沉淀物的东西。 赌徒与香水两者都是。 废话扯了一通我也略感无聊,那么便回溯破窑这一场苦战中来。范斯闻声急急抛下一根电索,我双手紧握让他往回猛扯,三下五除二整个人就被吊上车架顶,俩人长叹一声,依次由障碍石墩再度落爬,开始原地收拾包裹,趁着嚎灵被摧毁,赶紧越过门洞,前往更深的未知之地。 然而,此刻我最想知道的,便是九点四十三分时我究竟在做什么。范斯可能觉得这个哑谜打得有些过久,便掏出weed分发一圈,点燃后饱吸一口,说了起来。 其实真要说和我的幻象有多大区别,倒也没有。最大的分歧点在于我被差遣去了副仓另一头折转回来,所说的对话内容截然不同。 九点四十三分: 我急冲冲往回赶,一瞥见范斯,便像见着鬼那般惊呼:“范胖,你怎么会在这里?让你去拿行李怎么迟迟不归?你是不是躲门口偷听我俩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被大火烧死了,真是谢天谢地,你没事这太好了。我想说,当时咱们确实有那个意思,而现在不同了。你究竟跑去了哪里?” “小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好端端与你们始终在一起?” “这?难不成我的脑子又被那具怪尸搅了?”我吃惊地望着胖子,同时往车道方向看了看,似乎打算与躺倒在地的alex核对状况,见他口不能言,便又问:“这究竟是什么?那座仓的另一头铁门上也有这么一具橙色发亮尸首,被人倒吊割裂双臂而亡。” “嚎灵啊,你不都知道吗?诶?我说小老弟,咱们还是说归你所谓的,我离队没回来。这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胖子一头雾水,急急指着我,问:“快翻翻包,厌头罗还在不在?” 九点四十四分: “我最后收到你的讯息是,你按下对讲机,当我要回复时,你却关上了,再之后就彻底失去联系。” “合着你的意思,厌头罗是你俩抢出来的,根本没我什么事?”范斯抓着脑袋,似乎也跟着恍惚起来,自言自语道:“你还别说,被你这么一扯,我怎么好像也觉得自己始终没跟在你们身边似的?我究竟在避难小屋干嘛来着?” “这个往后再核对,当前最重要的,是他该怎么办?”我急急打断他的话,问:“要不?咱们将汽油桶抬来,灌那东西放火烧它?” “别冲动,万事你都先与我通个气。这样,我过去看看你所说的符号图案和尸首,判断清楚后再定计策!” 九点四十五分: “小老弟,你确定那具怪尸是被人倒吊捆扎起来的?这点很重要。”说话间,范斯开始按先前我们走过的路线,摸索着朝超级货卡方向而去,边走边说:“这可真是太奇怪了,我记得明明走过这条路,可脚印却只有你俩的。” “确定,那人倒挂着,从腋窝到手腕被划开很深一道伤口,应该是血液流干而死,我还摸了摸它,什么危险也没有。” “如果是这样,那头就不存在嚎灵了,如此一来咱们光顾着这头破了迷障,就能把人拿回来。”范斯很快来到货卡引擎盖前,弯下身子左右窥探,猛然站起,道:“我想起来,在储藏小屋里,我发现那里的地板是可以活动的,就打算下去看看,结果越走越深,然后好像就莫名其妙到了这里。” “你见着了那具尸骸了吗?别担心,我已经将它放下来了。接着,咱们就只消破了这道铁栏栅,就可以继续前进了。” 九点四十五分到九点五十五分: 四周什么动静都没有,我僵直地站在原地,不住阴笑。而范斯也没有任何声音,彻底消失在副仓尽头。 听到此,我立即打断他的话,问alex道:“当时我真那么说过?难道这具怪尸还是我给弄下来的?可我究竟图什么?” “一字不差,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alex抹了把臭汗,将weed在鞋底蹭灭,道:“所以我不停地大叫,想要阻停老范的脚步,最后就是现在这副光景。至于你图什么?谁也不知道。” “先别计较这些了,这里太危险,去到一个可以歇脚之处再来核对。”范斯双手扶住我俩的肩,道:“我有些明白了。” “你又明白了什么?”我恼怒地推开这只肥手,问。 “咱们的记忆,再一次被人篡夺了,就像爬泥坑那会儿一样。新旧讯息都在,可咱们辨不清哪套是真哪套是假,当然,不论哪套全部都是真相。按说咱们不可能会知道九点半和下午五点多是两个重大变局时刻,因为本子还在老马手里,但咱们的旧记忆却被保存了下来。” “你觉得,以当今最高科技,谁有这个能耐能做到这一步?这种事听起来就像科幻电影。”我跟随两人驮起大包小包,踏过车架堆,边走边问。 “这也许并不复杂,可能原理将非常简单,只是咱们现在还没能力理解。”胖子一摆手,示意别再分神,看着点脚下的路。行至一半,他忽然停下脚步,张大的嘴再也没合拢。 顺着他的视线,我也往那个位置扫了一眼,顿时后背一阵芒刺,两腿筛糠。门洞左侧的障碍石墩前,只留有一滩破烂的紫色丝织物,任何碎骨、头发、干皮什么都没有,那个凶物颠得无影无踪,四周竟然空空如也! “这可真是活见鬼了!”alex一把拖住范斯的胳臂,怒骂道:“你不是说嚎灵是死物不能移动吗?现在是怎么回事?这东西上哪去了?” “是死物,那样的东西只能炮制幻象迷惑人发疯自残,它本身脆弱的连个二岁小孩都能踢倒,如果剥除那层万物无法伤及尸骨的诅咒。” “那么,你觉得,能够用念力操纵大型货卡和各种古董车砸人,那也是幻象?”我顺手捡起一根朽烂的换胎把手,提到他手里,让他掂量掂量,指着前方说:“按照之前过来的剧本,这里原本是辆32年傲世莫比敞篷车,你看我走了五步,此刻我应该走进它的驾驶位,真是幻象,腿脚可以膈应到硬物,然而,这里什么都感受不到!” “这个,你是说,那东西不是嚎灵那么简单?”胖子此刻已有些神智不清,他抱着脑袋,道:“待我想想,待我想想。” “你和眼镜大概都会有那么一本古色古香的驱魔宝典吧?”alex讪笑起来,挡在他面前,问:“你何不翻出来看看?” “什么驱魔宝典?咱俩就是普通灵异爱好者,哪有这种东西?宝典之类的,都蕴藏在此哪。”范斯指指自己的肥头,恼怒地一把推开他,叫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是不是不将我逼疯誓不罢休?” “你说,污鬼里超越嚎灵更狠的,那会是什么?”我也觉得此刻开玩笑不恰当,但见范胖俩眼珠乱转,怕他急得胸闷晕倒,问。 “比那个还厉害的?好像就没有了吧。”他松了松中古领带,双眼失神地望着远方门洞,时隔不久,忽然一蹬腿,道:“有了,只有这办法才能辩别敌人究竟藏在哪!” 说罢,胖子开始卷袖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破铁皮,又打算沿袭底庭大战做派割腕自尽了。 “还是我来吧,刚才我上臂被碎石渣打伤,你就攒着可怜的几滴血找老马吧。”我一把扯破自己袖管,露出血淋淋的手臂,问:“该怎么做?” “将血泼洒出去,看它的流向。如果血珠子正常落地,那么咱们尽管放心闯。而如果血滴像被风吹拂的灰飘散在空气里,那就有大麻烦在等着咱们了!” “好,我们拭目以待!”我一把拧住胖子领带,道:“不过你得十倍用心,咱俩兄弟的脑袋就挂你裤裆上,你得当宝贝护着。别一而再再而三地误判,好好盯紧!” 说罢,我将手指间的鲜血,向着前方泼洒开去! 3:37s Chapter 47:Demigod 半神 我向前尽量垂直右臂,让血珠在拇指和食指间汇聚,待它们即将溢满双指,则用力向前泼洒出去! 血滴一接触灼热空气,在空中凝结起来,然后迸裂开去,化为血沫,让迎面扑来的一阵妖风吹得踪影全无!剩余汇聚在双指间的血珠子,忽然变成又干又松的粉尘,随着空气流动,被纷纷刮到了半空之中! 我跟随它们的纷飞,急速仰起脖子,只觉得眼前有个东西一晃,像只蜘蛛般窜到了破窑最右侧边角里。 “我看见了,果然,这东西不是嚎灵!咱们的麻烦大了去了!”胖子怪叫一声,在手里端稳大斧,拉着我们退到空地中央,三人背靠背,就像之前那样,各自盯紧负责的范围。 “那它又是什么?”须叟之间,这条怪影开始在我们头顶盘旋,速度快得惊人。我眼轮跟着一圈圈转,很快被它绕得眼花,手心脚底全是湿汗。见这东西迟迟攀岩爬壁地不肯下地,不由焦虑起来,问。 “不知道啊,我不论通电话还是找书本,都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东西。别说是我,连老马可能也不知道。”胖子气急败坏地冲着我大吼:“这只有接仗打过才知道。” “合着你让我们放血,又是在忽悠?还好我没听你瞎扯。”alex掂了掂手里的重弩,跟着那东西乱瞄,这东西猛地一窜,跳到我们背后的车堆架上,正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 “你这个人怎么是非颠倒?我让你们放血了吗?这明明是小老弟眷顾我体谅长辈,怎么从你嘴里说出就又成了忽悠?放血怎么没用?看,它不是显形了?”胖子一下子恼了,伸手将alex拢到身后,用斧子指着它,颤声叫道:“你……你有本事就给老子下来!” 怪尸此刻停在破车堆上,尽管也是动个没完,但比起之前绕房梁爬,显然好辩多了。不知因何缘故,它原本橙色发亮的尸身,一下子变得漆黑无比,就像在石油里浸泡过那般,周身湿润,泛着微光。听得胖子喝斥,这东西来劲了,真的高高跃下,朝着范斯疾风般扑来! “不好!”我和alex急急从背后窜出,一个抡腰刀,一个连发重箭,想要阻停它脚步!怪尸以这股气势全力冲杀,胖子大斧还没抡过头顶砍劈,就将被它扑倒! 我的腰刀正中那东西的腹部,法国小青年的箭镞洞穿其胸腔,这具凶物怪嚎一声,跌出去几丈远。我还未摆正架势,alex也来不及架弦,怪尸身子一接触地面,就像个皮球般被反弹起来,借着惯性,又直直冲来! “我去你姥姥的。”此刻,范斯算是做足了准备,一斧子抡过去,狠狠砸在它的肋排上,我听得一声闷音,怕是肋骨全断!只见这个东西像条棉花毯般被击飞出去,撞在混凝土墙上,摔落下来。胖子这记横打,可谓是使足了吃奶的劲头,假设它是楼上的碎颅者,挨上这股劲道,怕也是得落荒而逃,至于人,那立马当场毙命了! 可这东西双膝一着地,又像个没事人般站立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滑了半圈,绕到另一端的障碍石墩上,借助蹬水泥墙再度扑杀回来!我见这是个好机会,忙侧身窜出,照准它枯爪猛力削去,立时,半个手掌在半空之中被砍碎,糊在我脸上! 而alex见情势一片大好,不甘示弱一记飞腿,蹬中怪尸肚子,它再度被踢出老远。通过刀砍斧劈拳打脚踢,我们完全感觉不到这是具骨架般的湿尸,这东西完全就像是块精心鞣过的皮革。它的份量很轻,飞跑时几乎没有多大阻力,论速度快我们五、六倍,又特别经揍,照它反复跳起不停伺机前扑,想要斗杀它,得具有一番超人智慧! 与此同时,我忽然想起了意大利往事和小“拉斐”。 小“拉斐”是个狠角色,在前面的专章里已很详尽地叙述过他,这里便不再赘言。而他最著名的一战,便是斗垮了当时我校最强悍的六人帮。 这个帮派名叫“拉丁姆穴狮”,也叫“幼狮军团”,光从名字判断,那就是一群毛小子。不错,幼狮所有成员皆是黑帮学校高中部一年新生,他们取这个名称是有来历的,且容我在这里介绍一下。 所谓“幼狮”,是指非洲大陆曾有过一群六只雄狮组成的杀手队伍,它们连续击杀了几十头公狮,让其他狮群望风而逃,被当地土著称作“幼狮团”而闻名遐迩,最终因内部分歧相互攻杀而导致消亡。 此六人是在电视里看完这档动物专题节目后,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是校内众多小团伙的一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幼狮军团”很少偷盗,也不沿路抢劫,更不会仗势欺人,却只专心袭击其他的小帮派,素有古典侠客之风尚。在平时与人交往都比较客气,相互间也能称兄道弟。而一旦遇上的是团伙利益,便立即变得冷血残酷,斗志昂扬,闻风而动,遇弱则强遇强则更强。甚至,他们六亲不认变态到自己的亲戚兄弟在对立派别里,也是照打不误! 那么他们究竟图什么呢?为了统辖权,一旦对方被击败,“幼狮军团”便逼迫你跪地立誓效忠,往后再有大型斗殴必须去站台。你可以不动手,但一定要表明立场。这六个人从不吸纳新成员,保持重要骨干他们加另外十人,从低年级打到高年级,全校竟无一人是他们对手!眼见黑帮学校即将臣服于“幼狮军团”的淫威之下,小“拉斐”出现了。 小“拉斐”与他们的矛盾说来很有意思,双方原本不认识,活动范围也在不同地段。“幼狮”控制着卡西多雷、玛尔西聚集地以及几条菜市口这片椭圆形住宅区;“红色萨谟奈”控制火烧公寓、邮政局以及大贫民窟这些更边缘广袤地带。前者是学生性质的暴力团,只对攻打学校感兴趣;后者是社会上的混子,拥有一些基本盘,例如迪厅、地下溜冰场和小商品市场。两者即便放去同一个笼子里,也是很难产生摩擦并交手的。 然而,该遇着两雄相争的历史转折点,不论发生多少变故,终究会狭路相逢并一较高下。 当时的小“拉斐”有个新吸纳不久的小兄弟,这位仁兄有次去参加自己外甥女的生日派对,正在酒店里高座喝酒,忽然店家就被“幼狮军团”冲击了。原因是另一所黑帮学校的人也在这家酒店里搞头目联合誓师,正打算集结力量于下一周去围剿消灭“幼狮”,结果东窗事发。六人帮带着十名骨干气势汹汹跑来滋事,对方见势不妙逃之夭夭。然后,这个“红萨谟奈”的小兄弟就倒了血霉,因面相丑陋凶狠,被人指证是逃跑的头目之一,其结果自然是被胖揍一顿,并跪地求饶。这人无辜挨打心里那个气啊,一万个不服,便跑回邮电局“本阵”向老板小“拉斐”搬救兵。 随后便引出了1986年五月五号腥风血雨的屠戮“群狮”事件! 看到此,看官们不仅要问,这个“六人帮”必然都是武林高手吧?其实不然,他们中也就两个特别能打,剩余四人手段平平,如果是与我这种级别的一对一单挑,大概我可以支撑个几分钟。可为什么这么一支水平良莠不齐的队伍,可以打出史无前例的战绩呢? 那是因为,他们懂得战机韬略,深谙团队合作。一旦在路上被人堵了,这六个人会立即选择转身逃窜,专挑那种极其狭窄的死路跑。进入这种陋巷后,两个能打的在前面抵抗,剩余四个躲后面休息。见前面的支撑不过,就迅速窜出换位,然后周而复始。利用拖延时间等待援军抵达前后夹攻,利用车轮战术拖垮对方斗志及体力。意南小流氓在当时打架都比较讲究品,对方不带家伙你也不能带,说单挑就单挑,几乎全靠谁的拳头硬来决胜负!整个七零年代出生在napo的小屁孩,一生中基本都打过架,少则三、四次,多则十来次。个别一些狂热分子从进入三所黑帮学校起,就开始从低年级打到高年级,斗殴既是风尚又完全是生活的一部分。 也许你会理解不了,这样成天打来打去难道不会腻味吗?孩子伤了家里人难道不报警吗?70年代,每家每户都生好几个儿子,家里根本管不过来,也不在乎受伤,而且意南的父亲们觉得回家哭诉的男孩是最没出息的那种,狂热分子们又大多来自单亲家庭,所以即便受伤,也没人去警署,相对产生的医疗费由伤人者支付。另外再次重申,打架也是讲品格的,没人愿意成为通缉犯,一般下手不会起杀心,所以打来打去十多年,极少有听过干架中死亡的案例,大家都觉得这事欢乐得很。 有句话说得好啊,流氓的天空,它未必不明净。流氓也是各自有梦想的,也是想进步的,更是为了最终走向成功的。胸中执念便是成为地块的总头目,这份固执六人帮贯彻得最彻底!他们就是依靠这套捻熟于胸的战术,打遍天下无敌手! 而在86年轰轰烈烈的五月,“幼狮团”遭遇了强悍的敌人,六人帮对手只有一人,小“拉斐”单人匹马就将他们全收拾了。 在还未远赴重洋去往“新大陆”前,我总以为美国人大多是西部牛仔,匪帮文化的发源地,混子流氓跳完霹雳舞就出门打架。结果到地方上学,却发现同学里文弱男居多,动口不动手的大把,相反是女生比较猛一些。而混迹街头的小匪徒们,喜爱拔枪根本不讲品,便在心头有了比较。真的论实战经验和气势,假设新兴美国匪帮和古典意南团伙在三藩市狭路相逢,可以说战局一边倒,两者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上。 此刻想起这档子破事,倒不是小“拉斐”鬼魂附体让我有了决心,他那种高度不经历数年魔鬼训练是去不到的,而且我也被他评价是“没有天赋的人”。我所想到的,便是向“幼狮军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咱们的对手,便是那具高速运动的怪尸,如果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它,不久便会被它拖垮。人在紧张时神经那根弦是绷紧的,这样会加大呼吸量血液冲脑,体力下降得极快。对付这种不知疲倦的东西,就得采用运动战和车轮战。 趁着那东西刚被范斯一记老拳揍很远,我急忙将这则故事向群众们汇报了一遍。他俩觉得这套战术很成熟,不妨可以拿来一试。那么扛在前面的,就是我和alex,计策定完,大家开始往门洞方向假意撤退。这东西一见急了,慌忙飞窜过来,双手双脚抓住石洞两侧,将口子堵得满满当当! 我见计策成功,它暂时得守住缺口防范我们逃了,身子保持在视线里,便大喝一声。重箭随即射出,穿透怪尸的脖颈,它晃了几晃,从石壁上落下,忽然张开满是浅灰色獠牙的大口,从嘴里射出好几把闪着寒光的“飞刀”! “不好!”范斯见状,赶忙冲上前来,抡着斧子挥劈,斩下了其中四把,而剩余的两把,就深深插入其肥硕的肩头。顿时两道血幕扬起,胖子怪叫一声,身子往后一倒,靠着斧柄勉强支住身体。 我上前一望,哪是什么“飞刀”,而是这东西的两条肋骨,怪尸一看反击得逞,顿时欢欣鼓舞,上下乱跳,又撑开那张血盆大口,预备故技重施! “退,快退后!”我和alex托住胖子,在原地跑了个s型,折回破车堆架旁,捡起歪倒一旁的车门,举过头顶。只听得“嘭嘭”数声,及时拦下了这致命一击,各种辨不出类型的碎骨,纷纷扎透破铁皮,嵌在车板上!这要是给它击中,我们中得有几人将落下终身残疾! “这个东西,比起碎颅者难缠多了!”范胖翻着白眼,吐了口带血唾沫,狠狠地骂道。这不是句废话吗?任谁都能看出它决不是善茬,还用得着说吗?这时,胖子一把扭住我衣领,吼道:“你看不明白它在干什么吗?它打算继续挑逗你们,将它里里外外都砸碎,当这具怪尸吐完全部碎骨,就成了风干牛皮,任你怎么捶打它都破不了!”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再定战术?”alex捡起另一扇门板,将我们的侧面护住,问。 “不,这套策略是成熟的,我起先已经说过,它是唯一能拯救所有人的保命大法。”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辩出它是什么了吗?”我死死盯着远处的那个东西,问。 “我觉得它的头颅或许是个命门。你们看,它一只手掌被砍碎了,肋骨全断,脊椎也歪了,这说明是个死物,它不怕挨打。而现在,就头骨完好,能做到这一步,说明它十分在意保护自己。所以,咱们的下一步韬略,就是要贴前靠上去,设法活捉住它,斩首才能一了百了!至于那是什么?我没有悟出!” 内商一定,我们立即行动,既然这具凶物会搞袭扰战,我们自然也会。于是,三人各擎着一片铁板,呈等边三角形姿态开始进逼,沿途见石渣就抓,一抓就甩。当发现它又打算甩飞骨,便立即聚拢。总之,就是持续消耗它的碎骨存量,将它固定在一段范围内牢牢钉死! 眼见碎骨石块横飞,情势危急下,我只能专顾自己这一头,在靠上去的过程中,我不停抛掷石块和地上一切的金属片。那东西将体内碎骨劲力喷出,力道凶猛,很快我这片破窗就被扎成刺猬一般,手感沉得不行。当然,这怪尸也没什么好,像机枪般连续发射,它的上半身已完全瘪了下去。显然,能用上的碎骨基本使完了,接下来,它的动作就变得容易预测,那就是继续之前的套路,高速狂奔,继续诱引我们砍碎它的四肢! 可惜,这人一旦计谋被人洞穿,无论耍什么心眼都是毫无意义的。此刻,我们已将它逼在一个三米范围的小空间里,那东西怪嚎一声,往天花板上窜,范斯早已防着,一斧子抡下去,将它当空打下,顿时那东西又碎了一条胳臂! alex爆喝一声,忽然将手中盾牌一丢,脑袋压低,望准它胸腹冲过去,将左臂架在脑袋上抵挡它发难!我见此情形,不由暗暗叫苦,咱们这是要擒下它,又不是搞自残,纵然你小子这招有效,那小臂也完了。然而,他却像听不见我的狂呼,不管不顾一味死冲,那东西立即张开血盆大口,望准它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我在心中哀叹一声,瞬间没了要继续作战下去的意念。就算我们能够击败它,你说你alex废了条手臂,这值得吗?这让我这当大哥的怎么交待? “这劣畜中招了!老范,动手哇!”岂料,那头传来的却是alex的狞笑声,猖狂且嚣张,我抬头去看,只见怪尸的牙口就落在手肘弯上,再也咬不下去!只听胖子应了一声来了,寒光在我眼前闪过,怪尸那颗漆黑脑袋随着斧刃落地,被生生斩下! 这一招,不就是犬场里训练狼狗的做法吗?我一下子明白了alex那深不可测的智慧,恍然大悟!只见他顺手从手臂弯上取下四块叠加的铁皮,正得意洋洋地放浪大笑。他手指瘫在一旁的风干肉尸,说这是他们老家专杀疯狗的土办法,一般都是两人一组,一人当诱饵一人执刀,一砍一个准!这么看来,高卢人的阴招,也并不比拉丁姆人差多少,难怪几千年前能打得古罗马嗷嗷惨叫,跪地以黄金赎城。也许你认为我出生意大利,会特别崇敬古罗马军团,文章里总会提到。然而,实质的我,却十分厌恶古罗马和元老院,在那些军团横行的几千年前,意南各山地民族一直以来就是被压迫奴役的,失去了自己的独立性和文化延展性,我更以自己是玛尔西人或萨谟奈人后裔而自豪,更以体内流淌的古华夏遗风而为荣! 就在我们自以为获得全胜之际,这具怪尸居然又悠悠然站起身来。顿时,一片血色浓雾从砍断的颈子里喷薄出来,像个迪厅烟雾喷射机般霎那间将四周染红,将我们陷在云海雾罩里,彼此间再难找到对方!这东西无头的腔子里,喷出的不是血沫,而是一股极为腥臭的气体。当它接触到鼻子时,我不由眼皮打颤,立即感到全身无力,整个人歪歪扭扭! “小老弟,alex,我搞明白了,先兜上口罩护脸!尽量眯起罩子,别让血雾过多摄入眼睑!”我的左侧一阵稀里哗啦,他们俩人似乎是与那东西掐上了,范斯一边挥拳一边步步后退,疾声大呼道:“我知道这是什么了!它并不是嚎灵,而是污鬼死后化成的另一种更凶残更嗜血的东西——demigod(半神)!” “那你的意思是说它具有神性?怎么都杀不死?”远处是alex的哀嚎,他深叹一口气,叫道:“老范,你还能不能有点谱?早知这样,我就不引它伸头一刀了,现在要怎么办?” “神性?那种肮脏无耻的东西,生前就是恶人,能有什么神性?那只是拉丁古书里实在找不出像样的称呼,胡乱取的名字罢了,要我命名就管它叫下水道,阴沟蛆虫才算合适!”听着声音,他们俩个差不多已经退回到了破车堆架前,沿途胖子边打边说:“万事都有两重性!这东西虽然凶悍无比,但再也没了嚎灵能蛊惑人的伎俩,也无法移动重物来压人,接下来也只有一枪一刀砍杀,不是它死就是咱们亡!” “除了不停不断地打下去,就没有其他法子破了它吗?”我绝望地抱住脑袋,像无头苍蝇般乱窜,大声叫道。 “有,可惜咱们谁都办不到!另外我也不懂那套!” “你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alex急切问道。 我也想问那是什么,便收紧动作侧耳去听,顿时就感觉浓雾里正有一道劲风刮来,刚扭过头,左脸颊上便被抽了个火辣辣的带血耳光,紧跟着,我的侧腰像被老树干扫中。伴随这股力道,人被打得腾空翻起。迅即,我眼前一片迷离,满目昏黑!我也不知自己被抽到哪了,只感觉周身骨头架子都快散架! 当我睁开惺忪的眼睛,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好像已过去了很久,四周都听不到杂音,只有远处似乎亮着一堆篝火,正有个黑影跪在那里烧东西,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极其难闻的橡胶化纤烤焦气味。当这个人烧完东西,似乎打边上捡起件什么来,然后开始发力。但此人,很显然不是胖子和alex中的任何一个!整片视野也完全是颠倒的。 眼前的破窑,一切风平浪静,好像从未发生过激战,由我这个视野望出去,超级货卡摆在正中,其他古董车也都完好,只是全被钉在天花板上!远处那个黑影似乎是注意到我可能已经醒来,转身从地上艰难地站起身,缓缓走来! 待这个人靠近,我才发觉那是个男的,并且浑身一丝不挂。眼前一片漆黑,辨不出样貌也分不清年龄,好似受了极重的伤。这人手里提溜着一把明晃晃的东西,那是一把造型古怪的剔骨刀,刀头曲成了一个九十度,像条毒蛇与刀柄紧贴,上面还有三道开口放血的棱印。而刀的握把部分,却是两颗鸟卵,通体黄铜打造,镂刻着极多繁琐的线条,最具标志性的,刀柄上有个骷髅头并长了一只眼睛。 那人走上跟前,粗声喘息弯下身子,倒悬在我头顶。此刻的我,见他正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便死死盯着那把怪刀看,生怕被它刺入身躯。也就这么一看,便很快看清此人腹部有些异样。他之所以受重伤,是因为被人刨开肚子,内里很大一坨肠子消失不见,深红污血如注般流淌。而那破开的肚皮上,有个十分诡异的图案,那是五条手臂断肢,手指握住前面一个断手手腕,相互环绕形成一个圆圈,中间是片开裂的三叶草! 我觉得我肯定没有见过这个纹身,但头脑里却很怪诞的又有印象。总之,这个古怪图案此刻基本已被鲜血浸透,我已无法分清每条断手的颜色! 这人是谁?他想干什么?我越是惊惧便越是竭力想看清,可不知为何,周遭丝毫变化也没有,仍然一片漆黑,什么端倪也瞧不出!我的眼睛,似乎被人剥夺了能力!须叟间,这人已完全跪倒下来,虽然望不见他的脸,却能嗅到一股肉臭的血腥气。他抱着肚子,努力支撑起身子,高高举起剔骨刀,腕子被一股来历不明的暗光映亮,伴随寒光闪过,led电子表上出现了个时间,晚上零点正! 我记得适才还在与半神血战,怎么被抽晕了醒来就到了半夜?他们去了哪里?这光屁股男人为什么想要杀我? 恰在这时,我才惊觉,自己也是赤条条的,被这人倒吊在门洞的铁栏栅上,之前所看出去的一切颠倒,都是基于我被人倒挂的缘故!这么说回来,我岂不就是那个被献祭的对象?难道半神怪尸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我自己? “我的肠子被它掏去了大半,实在没有料到,他们为了抓住兽突,竟能释放出那些东西!眼下,我们就将为这座宅子殉葬了。”那人恨得咬牙切齿,忽然间又笑起来,说:“不过,我们虽然失败,那也代表说,鹰咀豆那头必将得手,他们也许已找到沉波之鱼,那么漩涡也就牢牢掌握在我们手里,可恨,却要我们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那些小兔崽子!” 我刚想唤他住手,这个黑影抓起剔骨刀,一下子扎透我手腕,然后憋足了劲往下猛拽。看得出,这个人已虚弱到了极致,他完全是依仗身子重量往下压,剔骨刀在我手臂游走,可我却觉不出丝毫疼痛,就这样,从腕子到腋窝,肌肉被完全破成两片!跟着,另一条手臂也被刀尖深深扎透! 我想喊,却叫不出声,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从我嗓子眼里挤出,大概是说了这么一句:“你看清了他们的面目了吗?这好像不是吕库古家族的人。” “绝对不是,他们都带着欧洲口音,既不是他们的人也与我们的部分没关联。”说着,执刀的男人割完我另一条手臂,颤抖地站起身,道:“我所能做的,便是将我的命交付与你,如果觉醒,你必为我复仇,现在便要立下血誓。” “你我不会死的,我们将会永生,执行吧,纵然是吕库古的后人,也找不出破解我们困阵的办法。”我的喉咙里继续冒出那个嘶哑的声音,它叹了口气,道:“去往那头吧,让我们将这片死地封存起来!” 黑影沉吟了许久,扬起脖子,将那把怪刀直直探入喉咙,猛地双手发力,竟吞到肚里去了!只见他应声而倒,污血像喷泉般从腹部破口涌出,很快就染红了周围一片。 “诶?不是叫他去另一边吗?此人何故在此自裁?”望着这幕看不懂的情景,我心头好生奇怪,只感觉自己的手指好似在扭动,那具刚死不久的尸体,“嗵”的一下又跳起,然后向着前仓方向步履沉重地走去。当听得一个清脆的下水声,耳畔再无杂音,死寂无声了。 “我望见一座被刺穿的城,在卑微的卷帙间,在橙色的苍穹下高翔飞腾;我望见一面面丝绸的城垣,以及一颗被杀害浸透在琉璃瓶中的暗星;我望见一座雕像,铸就以血泪,铸就以残肢断臂的陶土。倥偬五十年,白马过隙。”那个嗓音叹息之时,我被一股外力猛地提到半空,瞧见副仓中心有个圆窟,正倒映着一片灰暗苍天,一轮巨大的血月,倒悬在视线中央。 我知道,这是我僵死前的目视,只是,这般无助绝望地丧生,竟可悲到不知因何缘故。慢慢地,那个圆窟越来越小,灰暗云层和血月也距离我越来越远,我犹如掉入一口有百多英里长的深井,陷入了绝对黑暗…… 猛然之间,一阵恶臭的腥风扑面而来,我圆睁双眼,发现眼自己又被拖回到了这个布满血雾的破窑里,四周依然是刀光斧影,和拳拳到肉的激烈搏战,耳边全是范斯和alex的无尽唾骂,他们似乎还未察觉我走失了一段时间,依旧在相互之间研究韬略。 “你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这是alex的声音,听到此我不由一愣,这不就是我被抽晕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难不成我又中了幻象?或者说我根本不曾晕倒? “方法便是,将自己献祭,化为厉鬼,屠戮半神!”范斯哀嚎一声,叹道:“可惜我们谁都办不到,而且也没有那种刻骨仇恨,此番咱们算是彻底完了!” 2:00s Chapter 48:血肉磨坊 chapter48:fleshmill(血肉磨坊) 话接前文。在一片恶臭的腥风中醒来,我再一次被拖回这个血肉横飞的破窑,或者说,我从未离开过,而是中了某种邪术,被弄到了一团我死也无法釐清的乱麻之中。 幻像中的两个人,可能就是这前副两座仓的嚎灵前身,那也等于说,我被拉回到他们丧命的那个深夜里,可能是件关键要素。他们究竟想告诉我什么?而他们身份又全是敌人,属于阴惨惨的恶鬼,他们为什么要让我去看见这一幕?难不成是希望我为他们解脱?这显然不可能,他们之所以谋杀自己的原因,是想将这片死地封存起来。 一般而言,传说中的恶鬼们,在从未真正见识过它们的人古书中记载,都是没有理智和判断力的邪灵,在它们肆虐之地,若是误入一群懵懂的过客,邪灵将视他们为死敌,不停追击四处煽阴风点鬼火,目的就是要困死人们。只有远远避开他们的界限,才能彻底摆脱厄运。 但污鬼也好,邪灵也好,它们都没有形体,只是一种负能量,寄托在活人身上玷污他的心灵罢了。而眼下破窑一战,我们见识的却不是那种东西,而是血肉之躯的走尸。到底是什么原理竟能让它像个活人般活动自如?并躺着就能赢?这群敌人,或者叫对手更贴切,究竟是些什么鸟人?它们为什么那么在意叫漩涡和兽突的两个人? 五只断手和开裂三叶草,我为何会在脑海里有印象?这种标记旷古未闻,我又是在哪曾见过它们?这个纹身到底是什么含义?井喷似的疑问挤满我孤陋脑海,想要搞清这里头全部隐藏的秘密,仅以我现在这等文化程度,可能一生也未必能办到。 然而,眼前最大的威胁,并不是去釐清这场幻梦中的阴谋,而是正在不远处,徘徊不去,死死盯着我们的半神。以我的肉眼在这等血色怪雾中深透,别说是它,就连范胖和alex在哪,也难以找到。我这就不得不祭出自己的第三瞳,尽管痛苦,但那是我唯一能为大家手持的明灯。 只听得那头不断传来锈铁声,那只东西似乎正在不停撞铁板,伴随惨叫连连,一颗硬物直飞过来,打在我额头上。放眼去看,那是一颗蛀虫的门牙,显然它在眨眼之前,还曾属于范斯口腔! 我大叫一声,急速移出第三瞳,靠此声线设法转移目标,给他们减轻压力!无数条绿线刺透迷雾,我终于找到这只东西,它此刻正站在我五米开外,另一条破臂也被打烂,虽然全身碎骨喷完,却变得皮糙肉厚起来,整个上身像被充过气那样鼓了起来。同时,不知它是故意伪装还是某处受重伤,脚步不再是之前那种高速狂奔,反而有了某种沉淀,如同那种掌握生杀大权的人,正一圈圈绕着走,沉稳且笃定! 怪尸听闻我高呼,立即有了目标,它撇开俩人,直窜上来。动作就像我起先预估的,不再是那种风驰电掣,而是普通人的奔跑。我强忍呕吐前的恶心犯晕,双眼牢牢钉在它身上,待到凶物距我一米之内,迅即旋身闪过,一个腾空翻从它头顶越过,探出悠闲右臂,狠狠还给这个劣畜一记带血耳光!这就叫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善恶终有报,谁都不欠谁的! 它被我这记借力翻飞的空中狂抽打得原地转了一圈,显得有些僵木。我趁其还未转身,腿脚一站稳,立即一记腾空跳踢,使用我稔熟的下段受蹬在它膝盖窝里,再上个前回踢揣向背部,一下子将怪尸踢飞出去老远。然后手脚并用,飞速逃往胖子和alex身边。 同时在心中暗暗发誓,此番若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付钱去学真正空手道,而不是看电视里那种自由体操般舞蹈自学成才。 “林锐,你何时变得那么神勇了?我好像见你把那劣畜揍墙皮里去了!”alex见一团黑影冲来,正欲挥拳打来,一见是我,不由悲喜交加,将我深拥怀里,问:“你跑哪去了?我刚才怎么喊都听不见你的回应。” “我可能离开了一阵,被那具怪尸又拖回到了幻象里头!”我扶着他肩头,问:“以你现在体力,大概还能和他继续殴打多久?” “我大概还能继续打两小时,甚至更久!半神不怎么纠缠我,总追着老范揍,他还能坚持多久,那就不好说了!”说完的同时,指了指自己脚下。只见胖子侧倒在破车堆前,正在满地翻找各种铁皮,也不管是否扎身,不停往破西装里塞。 “永远是三缺一,顾得着前后,防不住左右,你说我能好吗?”他吐了口血含量高达90%的唾沫,道:“一连被那东西抽了十多个耳光,连牙都打脱了,都没找着它在哪。诶?你见到大斧了吗?刚才这东西一记阴袭,将它夺了去!” “没瞧见,但可以肯定它没端在手里。至于你们急需的视线,莫慌,我回来了!”我一把将胖子拖起身,问:“你往身上填铁板作什么?叮叮当当就不怕扎痛自己?” “别问了,我建议你也这么做,”他手上使劲,反将我拉倒在地,忙不迭地捧起一块车板朝我手里一塞,道:“大小正合适,你可以把它当成胸甲。千万记住,我再重申一遍,别与那东西肢体纠缠,被它打到肉身,力量便被吸走了!那样的话,我们将越战越弱,而半神将越发强壮!” 远处的怪尸从混凝土渣里爬起身,怪嚎一声,如脱弦之箭冲来。可能,我们与这只东西在此打了将近一刻钟,惧意反倒是消了,只是这东西难缠,不论怎么发招都伤不了分毫,又特别抗揍。它可以借助浓烟掩护,神不知鬼不觉频频出招,但我身边俩个皆是凡夫俗子,岂是它的对手?见半神又蓄积力量,满血复活,我大叫一声快快避开,用背脊猛撞范斯肚皮,借他身体反弹出去,双腿瞄准怪尸膝盖窝,狠命蹬去! 只听得一声闷音,半神的双膝被我踢断,这东西从空中掉落,我当空跳下,对其脊背又是狠狠两脚,一片骨断筋连的脆响,这东西后背也是废了! “小老弟,你这是什么诀窍?怎么悟出的?”范斯抱着肚子刚打算开喷,见我已在转瞬之间撂倒了怪尸,惊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才我所经历的,可能花一年时间也难以说清,我没什么诀窍,就是得先弄断这东西关节部位,令它减少冲击的次数而已!一旦掌握这劣畜的套路,我也可以继续再打二小时!老子心意已决,必在此地耗尽它体力,活活宰杀去我一身晦气!” 也许,适才回想意大利往事,我突感小“拉斐”此刻也许正化作幽灵,跑来这个破窑为我喝彩,心中再无分毫惧意,一把将这张人皮从地上抓起,打算再度狠狠将之揣入墙皮! “别接触它啊!你小子难道忘了我怎么说的?”胖子狂叫一声,急忙和alex俩人端起一面车门撞来,将怪尸撞出去八丈外,扶着我肩头问:“你觉得怎样?就现在状态。” “我?”我自己倒觉得没什么,与半神之间角力也不过短短半秒,气息尚稳定,思路也未迷乱,却被他俩一挤,摔在地上,顿时浓烈的烟草口臭飘了上来。我侧过脸躲避气味,皱着眉头叹道:“你们有压着我的功夫,何不过去再补上两脚?” 这句话刚从口中吐完,我顿觉胸口的那股热血,真的像被人抽走了两百cc那般,霎那间有种说不上的夺气沮丧感。 俩人应了一声,这才从我身上爬起,顶着两扇破门,往那个方向去了。时隔不久,也就半分钟,他们神色慌张地逃回,肝胆俱裂地叫道:“不好啦,那东西找到自己头了,现在断躯和脑袋又接上了!” 俩人的高呼喊叫,混杂一片又吐词不准,外带法国乡土口音,我听得十分不真切。大抵是听见在说脑袋什么的。就在这时,那具怪尸似乎特地打算表现一下自己,步履蹒跚地走近过来,我望了一眼,也着实被惊到!忙从地上爬起,随手捡起腰刀严阵以待! 怪尸果然找到了自己脑袋,它可能自己也很迷茫,怎么会连续两次栽在面前一个瘦猴手里,正气得沸腾!抓过脑袋给自己安上的同时,却戴反了过来,那张狰狞妖脸,转到了它后背!此刻,半神正是这样侧着一张皮囊骨架,以极度扭曲的姿态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怕什么?大不了再给它介错一回,这对你俩来说,是熟练的手活,不是吗?”虽按耐不下内心惊惶,我却不能在他俩面前露怯,深吸一口腥臭空气,便摇头晃脑道:“诗书有云,古有王祥王休徵卧冰求鲤,这是多大的勇气和毅力?区区半神蟊贼,不过就是只斗败的落汤鸡,只剩下故作姿态来达到恐吓我们的目的了!” “卧冰求鲤?这什么意思?你是说去阿拉斯加冰钓吗?”俩人自然一头雾水,居然撇开怪尸不顾,专研起学问来。 我只得将这则二十四孝的小故事用最简单句子大致描绘一遍。俩人听完,便指着我哈哈大笑,说:“这么扯淡的故事,你竟然也当真理?” “诶?这算什么屁话?”见自己被人当猴围观并耻笑,我也顾不上远处那具龇牙咧嘴的怪尸,立即端正身子,倒要与他们理论理论。 “咱们也别去太远,就威斯康星或明尼苏达好了,你小子自己尝试一下,倒是给我孵出几条小鱼来看看。”范斯得意洋洋地点燃一支weed,边说边笑,道:“冰都能厚结,就说明气温在冰点以下,纯净水在零度以下,而河湖飘满杂质,冰点更低,反正至少得具备冰天雪地环境并维持极长一段时间这些条件。而人在户外,很难保住基本体温。而按你形容过来的,这姓王的小子脱了羽绒服,光着身子躺在冰上孵出小鱼,三分钟内体温就降到最低限度,并患上了低温症。自己身子跟铁板一样结冰,怎么来融化冰层?早就冻僵死了,这可真是我此生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诶?那照你的理论?冬泳那帮子人,岂不都是笑话了?”虽然他的笑声很刺耳,我也有些恍惚,但该坚持的还得坚持。 “林锐,冬泳比赛那帮人,你也不看看四周站多少保健医生和资深教练,你让他们在水里待几小时试试,照样冻成冰棍了。而且人家还是手脚并用在划水在运动,又是经过特训的人,哪像你所说的那个。你那姓王的哥们应该是大学生吧?这种四肢不勤的书呆子平时就缺乏锻炼,比常人更虚弱,还得躺在冰上不动孵出小鱼来,天方夜谭的书里也不敢编出这种蹩脚笑话!”alex笑得直不起身子,他指着我的脸,说:“就俄罗斯或北欧三兄弟,那些混北极圈的哥们,你也不见他们大冬天光膀子裸奔吧,人家不也穿得像只皮球,能卧冰孵出小鱼来的,哪怕是北极熊也不行。不然,北极一带为什么还有专门的破冰人?他们领工资就是为了周全岸滨动物的口粮问题。” 听完alex的踊跃发言,范斯在一旁连连点头赞许。他们可能将王大孝子误解为我的另一个同学或朋友,但所说的理论基本没跑,每句都砸在逻辑之上。其实卧冰求鲤我只说了一半,后面还有更扯的请鸟入笼。幸亏我没装作圣贤大放厥词一通,这些小故事也只是小时候在小人书连环画上看来的,过去我是深信不疑,并也曾一度被感动。现在在这两个人讥笑声中,慢慢醒悟过来。 也许,王孝子根本就是在装装样子,自己走穴搞来点零钱,去街上买来两条小鱼。为求功名进月旦评,想当大官想昏了头,故意塞在身子底下竭力表演一番,并让周遭的愚民全数瞧见。这才拿出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从中窃喜阴谋得逞并深藏功与名。 其实,心灵鸡汤、励志文这种东西,恒古便有之,古今中外都是。只是处在不同时期,叫法也不尽相同。大多是炮制一些表面美好高大上、并深具文学底蕴的书架货,来为个人迷恋帝王将相,才子佳人那套封建余孽歌功颂德,粉饰作态罢了,实质蕴含的毒性极大。寻常人,例如我这种的文化程度低下之人,没准就信了他们那套鬼扯,回头找着机会真会去冰上一试,跟着几小时后我就躺殡仪馆尸架上了。想到此,我恨得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沦为他们的笑柄。 这件事后,chris也经常让我讲这个小故事,当作她午餐时的笑料。 闲话说到此已足够,那具怪尸自然不可能站在那头细细品味古老智慧,它歪着身子又开始不停冲撞。事实上,这场闲话是在持续击退它五次的时间里断断续续说完的。我们模仿着“幼狮军团”的战术,又不断交替换位寻求战机,有条件进攻,没条件创造条件进攻,落入劣势则分散逃跑,进行战略性撤退再在他处形成新的战力。这套作战方针却也另怪尸无计可施万分痛苦。 破窑里的这场血战,从我丢出尖椒玻璃泡破了它嚎灵状态,已经进行了将近半小时。老实说,大范围搏战的确很费体力,不仅是我们已开始气息弥乱,半神自己动作也开始迟缓,它几度在有机可趁之际,都放弃契机选择站在一旁恢复体能而不是傻乎乎逼近。就这样,我们抵住了它各种进攻,继续在副仓这三分之一的小空间内盘旋鏖战。每次当我循机打算窜入门洞,不论这东西在哪,都会毫无逻辑地突然出现在那,就仿佛有股无形的纽带,一头系在门洞前,一头系在它腰间,只要触动,它便会立即被吸过来补充空缺! 不过,真正的威胁,却来自我们背后。被超级货卡砸烂的过道那头,似乎情况好了许多,浓烟散去不少,空气沁人心脾。而大股毒烟,与那东西颈子里喷出的红雾似乎沾亲带故,纷纷穿透货卡的空隙,往这头飘来。慢慢地,副仓空气越发呛鼻,四周变得越发炎热,长此将往,对我们绝对不利! 我照准那东西迎上来的脑袋死命一踢,他的丑脸被踹得松垮,又让alex一记刀削,半张脸皮掉了下来。怪尸立即扶正脑袋,那张脸反倒过来,正迷惑地望着我们,情形可谓恐怖至极! 就在这时,那张颠倒过来的脸,在脸颊边突生两张血盆大口,它就这般望着我,忽然阴惨惨地笑了,三张大嘴一起跟着裂开。这绝不是错觉,这具怪尸真的在笑,而且还欢乐地发出了一连串独特的屁音。我不仅一惊,忙扭过脸,死盯着范斯。 “怎么了?”他仗着不停有weed支撑体能,却不怎么喘,见我看他,不由发问。 “范胖,你说,这个半神,它会不会并不是死尸,而是活着的某种怪人?” “诶?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这可真是咄咄怪事!”他随着发问也明显一震,忙扭过脸去看怪尸。时隔不久,他叹了口气,道:“你想多了,不过我很感兴趣你说这话的缘由。” 就在这时,五米外的怪尸做出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动作,它竟然将自己双眼抠去,像丢垃圾般往脚下一扔,然后探出刚长出不久的枯爪,指着我大声发笑!跟着,这东西将手指蜷曲,在我面前绕了一圈,似乎在说,把你的眼睛借来用用! 老实说,此刻的我正因持续睁着第三瞳,整个人已疲乏之极,并触发头昏刚吐过两次,将肚里仅剩的饼干啤酒倾了个干净。但见到这个手势后,我不由汗毛倒竖,惊生一头冷汗,那股难受眩目被荡到五界之外,头脑霎那间清醒回来! 也许多番交手,这东西发现了眼前这个瘦猴般的我,才是三人小分队的灵魂人物,尤其是那颗血红眼仁实在过于醒目,并每次都能打破它的布局。怪尸渐渐意识到,真要收拾这群人,我是首要应该被消灭的,它做出这种举动,摆明了就是要先干掉我,拿走我双眼,植入它那张丑脸眼窝里,然后再轻松屠戮剩余俩人! 怪尸的表情,显现出它具有智慧,在丢了脑袋前并不存在,当这颗头颅物归原主回到断颈上,四周的皮囊像活物那样包围住断口,脑袋上的稀疏毛发也纷纷缠绕下来。眼见半神脑袋生了根般牢固,我们始终找不到机会再度给它斩首,这却要如何是好?有了脑袋,它开始变得理性,并像个活人般开始计算图谋。如此下去,后有毒雾,前有强敌,我们的处境变得越来越不利! 我分明记得,幻象里,这东西在死前,曾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得意说,他们死不了,将会获得永生。这也许是暗中道出原委,它不是寻常活尸,这具怪尸肌体虽然死亡,但头脑却是个活人,这也许就是种死肉活脑的结合体!至于另一个死鬼,这具怪尸让他去另外一头,目的又是什么?俩个都是死物,起先并无厉害之处,却越战越猛。那头一只早化作血泥焦尸,主要都是这只在进攻,这样的犄角作用在哪?其中又是什么原理? 小吕库古在储藏小屋的暗文字里头所写:千万别相信自己的所见,当你以为综合所有发现找到答案,事实已过渡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而当你接近过渡的阶段,真相又远远将你抛在其后。 这段话,清楚解析了一战英雄拉扎洛斯可能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这具怪尸的真实能力或许已超越半神,而且它在死前,也曾提到过吕库古族人,并十分肯定认为即便他们到场,也对付不了它!这么看来,吕库古家族或者从远古起,就是潜行暗夜的一支特殊家族,不然暗文字为何会提起不要遗忘古往今来的奋战? 那么,能够找到古蛮肠葬并挖走凶王大脑的人,倘若此刻陷在这里也无计可施,我们两只菜鸟外加一个错判连连的死胖子,又怎会是它的对手?不!这么一想,前仓就变得十分关键起来!最初它移动超级货卡,也许并非是为了砸扁我们,更不是大发慈悲为我们遮风挡雨锁住浓烟毒雾,它是有企图的,第一击的目的,就是为了堵住我们退路! 或者说得更直接点,它是为了不让我们逃窜回去前仓! 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战,直到今天,我身为闻名全球、被四十多个国家永久驱逐不得入境的宝钻匪首,以过往经验和眼光来审视,就像梭哈五张绝世好牌全都被我攒着,也胜不了对手!我到底是怎么逃出这个破窑的?头脑里一片混沌,许多仍能记起,还有更多则遗失在记忆的垃圾堆里,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如果要将半神纳入我所遭遇的险恶妖魔之列,它绝对能进前五名!而我的第一仗,就是面对这么强悍的对手,想来也是不可思议。 浅饮了一口妻子调制的鸡尾酒,我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将电脑合上停止打字,养精蓄锐了许久,再度将思绪带回到那座充满血泪的破窑,与半神的总决赛之中。 那具怪尸又开始发了疯般拼死进攻,它已将目标对准了我,每一次冲撞或撕咬,用意不再是戏耍我们,而是不停抽除我塞在身上的铁板。它想要斗败我,就必须要以血肉接触,每次肌体相扛,我都觉得心中热血被它抽去许多。转眼间,我越发虚弱,怪尸牛肉干身躯却越来越饱满,逐渐现出条理清晰的肌肉纹样!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望着alex和范斯刀劈斧刨,这具怪尸断胳臂断腿的不停摔出去,不用太长时间它就能接好。一旦恢复,又立即脚步稳健地攻杀上来,简直就是块百摧不灭的hobbeef(滚刀肉),绝望之际,我猛然想起一个细节!对,我一直没料到的细节! 不过,在它面前,我绝对不能提。因为这是个既死去又活着的怪物,或者可以说是个人,一旦被它听去,则最后这套计划也随之胎死腹中!可要在毫无提示的状态下,令边上俩人能立即明瞭,实在难过登天。当前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必须砍去它的断头,令它丧失听觉和触觉,剥夺思辨能力才行! 然而,这具怪尸自从重新接上脑袋后,便更重视防范偷袭。它不惧你刀捅斧劈,手脚削去,脚踝被砸烂,身子被洞破大窟窿,什么都不在乎。一旦发现自己被困则立即通过某种方式,一下子跳回到门洞前。总之,你不击倒它,这东西就将一直纠缠下去,无休无止! 我忽然手指头顶,也就是破车堆顶上,大叫:“那儿怎么好似被设计过的?我头昏眼花,实在辨不出那是什么。” 在幻象中,我清晰记得在双眼发黑前,曾见过一轮血月浮在苍灰夜幕上,这个位置曾有过一片打开的圆形缺口。而今,我再在同一位置找,却什么都查不出。不仅如此,连第三瞳的绿线,一接触这片天花板,就会被反弹回去。那里好似被特别的邪术做过伪装! 如果头顶真有个圆窟,俩个死在这的人,便是这么下到破窑里的。可他们都光着身子的,我没有见到四周存有任何衣物,第一眼醒来就是在点篝火烧东西。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这么一想,我反而认为,揭开头顶那个圆窟奥秘,可以列入为计划的第一部分! 一个成功的赌徒,不仅要做到迷惑世人,更能骗过对自己知根知底的熟人;而在其上更绝顶的赌徒,甚至可以做到连自己也被蒙蔽过去!我对接下来将要做的事坚信不疑,与半神作战,就得彻底反常规才行! alex与范斯闻讯,立即拨打眼前尘雾,抬头顺着我指引去看,结果,这两人不知是为了哄我玩还是觉得这是个有意思的玩笑,居然大呼小叫起来,道:“你发现多久了?为什么早先不说?林锐,看来咱们命不该绝,没准真能出去!” “什么?”我听完不由一愣,要知道,连我都难以看穿的邪术,他们俩个凡夫俗子又怎能洞破机关要害?若这样的话,咱们这支小分队角色岂不是要颠倒过来?他们不就是两盏明灯?! “瞎说什么呢?我是信口胡扯的!”想着,我不由恼了!说的同时,依旧腿脚发力,沿着边缘障碍石墩爬上破车堆上,扬起脑袋跟着他们一起看。可是,绿线望出去还是与之前一样,刚接触水泥平板就立即反弹回来。 半神见此情形。嗷嗷怪嚎了一声,腾空跃起,打算也窜上破车壁垒,与我们继续纠缠。 “来得好!”范斯望准这东西跳起,抱起一截车前防震挡板,朝着怪尸掷去。车板击中那东西一颗黑头,它在空中再次被打飞出去,脖子立即歪了!见此情景,alex狠狠蹬腿,问我为何将纯钢标枪全插回原处?如果这里能有几支矛,或许能打得更轻松许多。 一块车前挡板能起什么作用,最多只是将它暂时逼退。不过,它被打中脑袋,整具怪躯无法控制平衡,摔在门洞前,枯爪四处乱抓,刨得周边水泥石渣纷飞,半晌缓不过神来!趁着这个蟊贼无法作乱,俩人加紧研究头顶那块平板,并不停要我去透上面是那里! 此处绿线一直被打散,我办不到他们要求,但周遭仍旧可以努力。很快我辩出,这个破窑的顶上,属于吕库古公馆荒地地界,四面都是高耸入云的长草丛,大概位置在破铁门进来的一条直道边上!室外的天空愈加灰暗,雨量已达到狂风骤雨的程度,伴随着电闪雷鸣,四下皆泥泞一片! 据alex形容,这里的确有个巨大圆窟,它扩散开去的面积,是超级货卡的一倍多面积。那是个圆盘状,中间被分割,如果可以移动,应该会往左右移开,但仅仅靠人力,是做不成这点的! 丝丝雨沫正顺着圆盘中央缝隙滴滴答答淌下,在破车架壁垒汇成一条不太明显的水流,很快将这里大片给染湿! “林锐,我知道这顶上是哪里了!”alex思索良久,忽然喜形于色,眉头大开,他欢喜地一个腾空翻翻下车架壁垒,像夺下美国世界杯的罗马里奥那样,欢笑地跑了个小半场,完全不将半神再放在眼里,叫道:“我们头顶,就是,就是进门就能看见的,那个巨型的喷水池啊!这劣畜的命脉,已让老子摸得一清二楚,它死定了!” “你小子快说,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范斯虽然没明白他乐什么,但闻听自己狗命又将被延续并希望很大,不由也喜逐颜开傻笑起来,加紧追问道:“别一个人自嗨,你倒是说啊!” “水!能限制这头劣畜的,就是大量的水!”alex挥舞着十字弓,怕它逼近,又赏了这东西一记重箭,说:“你们想想进来时,车库是个什么光景?这些劣畜真正嚣张起来时,又是什么状态?!” “水啊!”我也跟着惊叫起来!爬过泥坑进入这座破窑时,这里正水漫金山,虽然污鬼们不停玷污人类的心灵,但大致都是些无伤皮毛的幻象,实际丝毫伤害也没有。那是因为,两只嚎灵在那一刻,都被浸泡在臭水之中! 也许,正是因为地球上随处可见的水,这种平常到无法再平凡的物质,是克制它们的法宝。这么一想,先前困惑我的疑问,马上有了答案!幻象中,两个光身子的男人,其中一个被倒吊,另一个在角落里点篝火烧东西,显然不是为了取暖,而是正将起先穿着的东西焚毁消灭痕迹。那股刺鼻焦臭味,是些橡胶化纤制品!那么,这必然不是普通衣物,而是潜水服! 这两个深谙异端邪说的家伙,可能明白自己不能接触到水,故此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起来,潜入这座破窑里作妖法害人!如此看来,我所看见的幻象,或许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往事, 更是远处那只惶恐不安的劣畜,最为担心的真相! Chapter 49:血腥正午 chapter49:redskyatnoon(血腥正午) 水,或许便是克制这具怪尸的武器,虽然不能彻底剪除威胁,但起码能让它暂时安静下来。一旦计划确定,下一步便是检验结论,再跟着,等等,再跟着我们好像依然无计可施。 这片天花平板上,圆窟占据的面积巨大,左右两段巨石,哪怕开来挖路机也无法撬开,而依靠人力,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伴随惊喜过后,众人也想到了关键问题,不由在一股极度兴奋中回归现实,心头的那股气,很快消失了。 不过,alex却不这么认为,他是第一个发现这点的人,自然不愿事态继续恶劣下去,所以会设计做成点什么,来佐证自己的理论。他大致看了看四周各种粗粗长长的锈铁管,判断得出那都不是电路,而这样的喷水池底座被开启,可能需要一个专用的电闸。这样的东西,不可能会被设置进主宅,它只会在附近某处。 而至于眼下的破窑,他认为虽不知派何作用,但那肯定不是车库。所有的破车,都是从其他地方被转移进了两座仓内,这亦表明,车道内许多水泥制板可能都是可以活动的。 而即便想到了这一层,还有一个关键要素难倒了他。那就是,电力从何而来?纵观我们进入吕库古公馆至今,这里始终处于无电状态。地面上的藏品室尚存一部电机,但电池仓与电路板却被人为毁坏,那人盗走了alex的钥匙包,拔取四片钥匙做短暂连接,一旦金属受高温融化或毁损,发电机自然跟着报废。他当时也是急中生智,找寻替代电池塞进腹板,拿走我包里的房门钥匙做嫁接,才勉强维持了十几分钟的光亮。 而想要打开头顶的圆窟,可不是小小一台交流电置换机能办到的,这需要更多的电力。现在最令人纳闷的是,先前水漫金山的破窑,到底是怎么被排干污泥臭水的?这一切都发生在微妙的九点半上下,所有人当时都在一起,并没有碰过任何可疑之物,那么抽水这件工程,又是谁干的? 时间不容我们继续研讨下去,那具怪尸已急不可耐,正气得上蹿下跳,开始新一轮加速冲击,企图将我们三人撞下破车壁垒。不过这次的行为,相较之前起了变化。它应该是听清了我们的对话,知道如果继续带着戏谑之心纠缠,自己的底牌片将很快被人摸清。所以,这回上来,这东西不再顾忌黑头,开始拼命砸破车,块小的铁板一撕就破,块大的车顶盘就来回奔突几下撞开。壁垒的根部本就不稳,哪经得住它这般折腾,时隔不久,整个破车堆便开始摇摇欲坠,坍塌已成定局。 也就在这一刻,我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alex看了半天,始终没寻到头绪,不由得想要大呼。我急忙打算阻止,但还是晚了一步,他已经叫出了口: “我可能知道电路在哪了!如果有闸,不过超出整个阀门开口的五十米外!” 说话的同时,他返身往后跳去,朝着折转角方向飞速奔跑。望着他的脚步,我自然想通了他的打算。此前,我和他曾经一度躲入那头的内墙凹道,这地方最早还是我发现的。里头全是密密麻麻的线路,还有不同牌子大小不一的蓄电池,显然是制御附近一带的电路带。只是我这人,对排布线路一窍不通,看也看不出个究竟来,既然他往那头跑,多数就是冲着它们而去! 然而,这并不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想得更远,并对一件事始终不解,这件事如果也能获取答案,那么要击倒这东西的可能,将会发生质变! 同时,冒进的风险也得自我负担,万一误判,机会只有一次。alex误打误撞的自我领悟,与我原本计算的方向却是一致,无奈这小青年喊得太早,已将我的图谋打乱。既然我们都能想通,那具死在这里的怪尸岂会不知?见状它迅即丢开车堆,踏着边缘障碍石墩上方高墙窜了过来,紧紧追咬我俩屁股。 我不由急出一声冷汗,慌忙对着破车堆上的范斯大呼:“你愣着干嘛?快啊!” “我?!”胖子站在车顶上,左右环顾,显然不明白我要他做什么。这个迟钝的人哪,此刻,不正是发挥我们人多这一优势的最佳时机吗?说着,我扭过脸,对着副仓尽头狠狠指了指! “不行!”范斯一个懒驴打滚,也从车堆上翻了下来。他沿途逢什么抓什么,不停捡起地上各类铁管扳手石渣狂掷前方的半神,说:“哪有叫你们去送死,掩护我一人脱逃这种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嘿嘿,没想到你还能明白。”听完他的话,我是又惊又喜,看来有些太小觑他了。眼前的局势是,两个人都在副仓前段,一人在副仓后段。而怪尸却只有一具。当所有人都挤在折转角的水泥汀前,那么背后的门洞,也就空出来了! “这我还能看不出来?老子三十几年干饭可不是白吃的!”范斯跑着跑着,忽然欣喜地叫道:“我那把斧子找回来了,没料到被这东西丢去那么远!” “我也没说让你逃命,算了!你一直要我记住这记住那的,你们俩个也给我好好记住!咱们在它面前,什么都不能说,万事只能领会,它是个活物,能听得懂话脑子会分析,这点才是最麻烦的!” 我原本的计划是,三个人各干各的。alex管他的电路,范斯趁机闯门洞,而我,则设法从超级货卡底部爬去车道前仓。如此一来,怪尸谁都防不过来,那么,它就会找准对它威胁最大的一个优先除去!虽然这么做,我们三人中将会有一个特别惨,但只要摸清它最惧怕的是什么,接下来也就好办了! 说话间,alex已经冲进那道内墙凹道,他手忙脚乱地将重弩、腰刀这些破烂朝我手里一塞,示意我挡在道口,掩护他进去看个清楚!而我本已打算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当接过这堆东西,反不知所措起来。我的计划里重来就不曾包括这些,当然这也是我的疏漏。万一内墙凹道才是重头戏,他自己一个要怎么独善其身?总不见得边看电路边格斗,而且这是条死道,根本没有回旋余地。 不过当我再度看了看周遭环境,便觉得此处也有微妙之处。凹道十分狭小,比起意南的陋巷更窄,差不多只能容身一个半肩膀。那东西追上前来,并不占太大优势,在这种环境下,短兵刃可以发挥长处。不过,既有优势也必定会有劣势,那就是凹道前是连接前副两座仓的折转角,那头灌过来的浓烟毒雾,最呛人的部分都散布在这里,外加打泥坑方向还有不断的乱流过来,逐渐将这里形成了一道风口。 人在这种环境之下,极难支撑下去。我试着舞动腰刀,感觉还是太长,不断膈应到内壁,便端起重弩。这件东西是极好的,纯钢制成,弩臂是两道宽刃,弩机上的准星是个圆弧大铁角,远可射,近可刺,就是上弦换箭太慢。拿在手里挥舞,长短很适中,而且份量够足,比起腰刀重,实在是件不可多得的利器。 转瞬间,那只东西已窜到凹道前,伴随一股恶臭,两条枯爪照着面门袭来!我已有准备,迅即压低身,往前突刺,将大铁角刺入它的腹腔,随后猛然站起身,手腕借着这股蛮力往上死命一提。顿时,半神的破皮囊被洞穿一大窟窿,随着宽刃的提劲,从胃部一直割裂到胸膛! 我只感到被一条硬物卡住,手腕力道已是强弩之末,再也使不上劲。 而这东西就跟个没事人那般,非但不躲反而蜷曲身子,利用扭曲的锁骨和没有吐干净的肋条,死死卡住弓弩不让拖出身子,趁我站立起身,张着血盆大口就对准我脖根噬来。这一招早在七十年代的座头市电影里就被用滥,我岂会上当?既然你要拖住重弩那就送你好了,身子往上站起的同时,我双手抵住两侧内壁,尽力往上一带腾空跃起,双腿闪了个内八字两端发力,将那颗黑头死死夹住,利用体重滚翻下来,一记蹬出老远。只见这具怪尸就像张毯子般,人皮挂在对面墙根,栽倒下来。 当它砸在水泥汀上时,爆出“嗵、嗵”两声巨响,我只觉得小腿一麻,不由暗暗叫苦!再一看,毛呢西裤被这蟊贼咬穿,血滴正如断线珍珠般不停淌下,只是一霎间,腿脚失了气力,连想爬起也深感困难! 而这东西尝到了极品鲜食,黑头顿时涨大一倍有余,三张大口布满铅灰獠牙,越发张狂。我竟忘了它两侧还有嘴,只是夹脖子瞬间,就中了它的道! “这些线路太复杂,不是一两分钟就能解决的事。”凹道尽头的alex正抹着臭汗,一边观战一边发问:“你还顶得住么?如果不行咱们再定计略!” “你给我少废话!我就问你一句,有没有上闸的可能?”见自己血流如注,我立时发狂,胸中杀心顿起。此刻我紧握钢刀,冷冷问他:“如果不能办成,现在脱出还有机会!” “这点绝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保证,但需要时间!”他已急得大汗淋漓,不停冲着四周大呼:“那个死胖子呢?这人到哪去了?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刻!” 还不容我开口,半神又借着蹬墙反扑回来,我叫了声好,将身子压到最低,举着刀尖冲上前去,将这大半张皮囊顶在背上。直直撞进墙皮。底下腕子发力,照准膝盖窝猛力甩击,一条枯柴般的小腿,伴随怪尸长号,摔进超级货卡的大车头驾驶舱里! 不过这么一来,我就被这东西拖住,虽然它三张大口乱啃我背包那是白费气力,但我的腰肢却被其剩余腿脚钩住,一时间滚翻在地,局面陷入僵持。如果是人,我们往往会说,你先放手,咱们摆好架势再来!可这东西岂有商量余地?它自然是要拖垮你不给你丝毫喘息之机! 面对这块死缠烂打的滚刀肉,我恨其久矣,恶向胆边生把心一横,也学它招式,张嘴便咬。只见四条手臂拨弄两颗头,我想揪它枯发,它想拧我脑袋,我与怪尸如同斗蟋蟀般绕了个半场,眼见它反而被我推到了凹道前,正在此时,这个凶物忽然浑身一直,双爪猛拍我肩头,整条人皮被一股无形力量拖拽了出去! “这里满是烟雾,我找都找了半天,才大概看见你们影子!”范斯挺着大斧,抡圆了膀子照头砸来,也不看个清楚,斧刃大半没入背包,里头的索尼ps,夏普随身听,包括几本过期旅游导读,全数都让这个胖子给砸烂!不过,好在有这些东西,替我挡下致命一击,他猛力往后一拖,将那整张人皮毯子生生给拽开! 我虽然未被砍翻,但这斧子异常沉重,背部被来上这么一剁,也够我喝几壶的,顿时觉得双眼发花,再一揉弄,楼上那该死的一幕再度发生,双眼聚在一起,成了斗鸡眼!到了这里,我基本丧失战斗力,整个人如临大病,已是十分虚弱了。 范斯一手把着斧头,一手倒抓着怪尸黑头,全身往内壁一缩,退了进去,却对我含泪大喊:“我看你也就剩半条命了,还是快些逃吧。我能格住他,替你争取窜走的时间!” 我无言地点点头,开始用胳臂窝支地爬行。眼前的超级货卡还有一线间隙,我的视觉已是昏暗漆黑,实难辨别还有没有可能钻过去,但人已到中段,退怕是不能。只是往前爬了三、五步,我怪叫一声,浑身一震,顿感自己极有可能死在这里。这辆大车卡在通路中央,往我这头还行,但到了那头,铁皮车架被前仓浓烟尘雾熏得一片发烫,西装毛料才蹭上一点,就被烤焦发黑,这还只是爬了一半。 “诶?小老弟?你眼睛怎么了?难道你看不见?”胖子正不断爆着粗口与半神较量,探头一瞥,不由绝望地大叫起来:“你爬错方向了你。快退回来!” 听得这话,虽四周热得活像蒸笼,但我心头却是一片春天微风掠过,这实在太好了!我吐出几口粘血,带着哭腔回应道:“我眼珠被它扣了!根本不知自己在哪,你们随遇而安,不用再顾着我!大家就此永别吧!” “什么?!”凹道内俩人闻讯,如晴空霹雳,顿时爆发出来的那股恨意,我隔着重重铁板车架都能感触得到!俩人电闸也不修了,拧着这具怪尸扑出转角,在副仓车道前厮杀起来!只听得嗷嗷怪叫,那只东西显然已遭重创! 我曾经说过,一个优秀的赌徒,不仅要迷惑敌人,甚至连对自己知根知底的好友也能迷惑,那才是合格的;而现在我连自己也唬过去了,可见是诈术已达登峰造极的云端!为什么我要忍受这些苦难,为什么我口不能言?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计划最重要的一部分! 翻去前仓,从另一具嚎灵身上,取出那把怪刀! 我可以肯定,半神必定不知,我曾有过一瞬恍惚,似乎看见了它们的过去。在彻底沉入黑暗前,那个腹部被撕开的人临死之举,实在叫人困惑。他在原地用双手将怪刀刺入咽喉,并猛力吞了下去,随后便倒在血泊之中一命呜呼!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尽管两人临死前的对话充满无尽谜团,但这个动作,显然是有用意的! 而我故意说自己双眼被怪尸抠了,目的也是希望能激发他俩的潜力,替我死死缠住怪尸。我要爬过这一头实在太不容易,可能所需的时间,将比alex修缮电闸线路更耗时耗力。一旦能抵达彼端,我办成此事,才能将憋在心头的良苦用心吐露。 正在我妙想天开之际,只听得身后如气球爆炸般发出个巨响,一股巨大血雾顺着货卡底部间隙蔓延开来!我的耳畔边只听见俩人惨叫连连,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再继续爬了两步,就感觉自己身后有些异样,猛一回头,只见半神莫名其妙地剩下上半身,正在加速爬来! “这个劣畜居然把自己引爆了!林锐,别管其他,直往前爬!”俩人在血雾加浓烟中不断咳嗽,一时可能也睁不开眼,正不停拿着腰刀斧子乱劈乱砍!alex大声疾呼:“这血和烂肉,糊了我一头一脸,你怎么样?你怎么不回答?” 我见怪尸正紧紧追来,再也顾不得周身发烫,玩了命地往前爬,人在蓄力时全凭一口气,如果开口说话气便散了,再想凝聚就不太可能,怎肯应他。此时已到人生危难严峻关头,我一半身子爬进了前仓,后一半还卡在大车底下,只消继续勃发,整顿昂扬斗志,便能逃脱鬼门关!想到此,我愈发不能开口,双手拼命刨地,十片指甲断了四片,两手漆黑,手指乏力。 就在距离胜利一步之遥,我的脚踝被一条硬物死死扯住!起先我还以为是车架钢条什么的,使劲扯了两下,居然纹丝不动。回头去看,那正是半神,它毕竟干瘪,比起我种马般的身躯,爬起来更利落更快!此刻早已窜上,探出枯爪扭住了我左腿! 就在此刻,那种阴惨惨的冷笑表情,再度浮上这张丑脸,半神的眼窝与眉弓扭成一团,嘴子中发出长长的一声啸叫: “你,赢不了!” 我倒是宁愿接受被它拧下头颅,或咬穿脖子,此刻,这头凶物居然悠悠然开始说人话,顿时将我魂魄惊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浑身战栗,眼前是越发一片漆黑! “你是人是鬼?你到底是什么?”我喘着粗气,惊恐万丈地望着那模糊身影,叫道。 “小老弟,你怎么样?我们是没赢它,给那东西跑了!”货卡对面的范斯,似乎隐隐听见人声,冲着我这头大呼:“我也被它溅了一头一脸,你当真瞎眼了?那现在怎么办?” “你先tm别废话,我得搞清一件事!”我急忙高喝,令他闭嘴。 “人!”半神吐完这个词,加速快爬,眨眼间又一条枯爪扭住了我背包袋子,被它一扯,本已破了的包囊里,一大堆垃圾杂志,碎片零件、损毁的机架和俩个ps手柄滑了出来,将我身后铺得满满。 看官们看到此间也许会迷糊,说你这包里怎么就不带些实用的,光背些电子产品游戏机算干嘛的。没办法,我是个妻管严,虽未成家,但对chris言听计从。她讨厌我过去整天玩游戏,要我将这些东西独立打包,每次若我不能遂其意,就会找上这类东西发泄。光是车屉工具箱内的cd光碟就被她毁了不少,你说我怎还敢将这些东西留在车上?自然是随身带走。 话归正题,那头俩人听得模模糊糊,不知我这段出了什么事,但见着口吻好像不是大伤之人,便也不再发问。我被那东西拧得苦不堪言,正撞见那三张带着团团笑影的大嘴,顿时计上心来! 恰在此时,偏有个不知趣的人提溜着斧子,也作攀爬状,俯下身子转到货卡底盘前打量,当望见眼前一幕,不由高声惊呼,随即就打算追进来,与我前后夹攻这头凶物! “你给我退回去,罩子没事,刚才只是被血糊了眼!”我冲着他一摆手,心中极不爽利,每次我刚想做点什么,他都总来插一脚,如此狭窄的车难底盘缝隙,个别半挂车斗都扭成九十度,一下子进去俩人一尸,万一再来点什么事,全都得压成肉饼! alex见我正和半神角力,既想上前援手又想到我的顾虑,不由首鼠两端局促起来。此刻我差不多已然耗尽体力,继续卡在原位不进不退,实难再有抱负。正在此时,怪尸身后光亮起来,数道火苗直追过来,一下子将这东西上半段残躯点燃了起来! 我趁此时机腿窝发力,尽力往前一伸,立即被它抱住。这东西嗅着血腥气,本能地张开大口,狠狠咬住,我抬起剩余的一条腿,猛踹那张丑脸,借着这股气势,翻出了车底,终于历经苦难,再度回到了前仓! 只听得“嗵、嗵”两声,怪尸饱尝鲜血,身躯又暴涨一倍,顿时在底盘下被卡得死死,再也无法移动分寸!我连吐数口粘血,几乎晕厥。望着车底火苗肆虐,不由长叹一声,虽然是挣着逃了出来,但照眼下情形,这架超级货卡多半会被烧着油箱,冲天的大爆炸必然难免。可惜我费劲心机,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 不过这东西岂肯看着自己落败,必不甘心,正在底下拼死折腾,企图熄灭火苗。我被扬起的毒雾尘埃搞得咳嗽不停,只能手脚并用,跃下障碍石墩,下到车道,踏着一地的老鼠蛤蟆尸体,朝着远处的嚎灵蹒跚走去。 老实说,一只两只的动物尸体倒没什么,成年后我逐渐摆脱了对此两物的恐惧,但面对数量如此之多,恶心得不行。一股焦臭、呛鼻又有些咸香的怪味充满我两侧鼻翼,踩在群尸上的感觉,就像在木炭灰烬里前行,既松又脆,又酥又硬,实在特别别扭,我尽量全程闭着眼不去看它们,摸索着走到那具滴油的尸骨边上! 这具尸骸早已是死物,被烧得一团漆黑,本来也只是个背脊对着我,并不太可怕,而当我将它侧身翻过来,那正面的一半还在微微燃烧,惊得我简直想掉头逃窜,可惜腿脚无力。少年时,我住家附近曾有人没事对着变电箱撒尿,结果触电被烧成煤炭,大抵就是眼前光景。我也随好事之人前去围观,当看见真正的焦尸后,从此在心中落下阴影!这种地蜮般的情景实在令人无法直视! 跟着,我想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出来的用意,却发现我将腰刀丢在了凹道里,手里只有俩个游戏手柄。这样的手无寸铁,又要怎么剖开这具焦尸?总不见得学蒙古人手撕牛肉将这东西一分为二吧,这种双手沾满尸油血脂的丑恶行径,我还真干不出来! 哪怕现在我手中握着一把宽刃大剑,要对着这个死人挥击戮尸,实在是超出了生为人类的极限,这种事我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如果换成他们,或许才有可能。 然而,我的时间,就像运气般,也已经用到了极限,货卡底下的那只东西,不知通过什么办法,竟熄灭了周身火苗,正费尽全力地想要出来,它似乎懂得缩骨法,伴着一声脆响,半颗黑头冒了出来,再往前一挣,整颗脑袋全出来了!照此光景,不消几分钟,它就能完全出来,届时还会发生什么?我已不敢想象! 不论是沦为禽兽还是放弃自我,眼下这具焦尸我是必然要一分为二,半神可以弃他们而不顾,一味盯着我死缠烂打,哪怕我设计它也坚决不受,鲜见藏在焦尸肚子里的那把怪刀,极不寻常! 正在我焦头烂额满地翻找锋利铁皮时,模糊的视线中,远处的泥坑转角空地上,赫然站着一条黑影。也许是我此刻双眼接近失明,根本没法看清黑影是怎么出现的。论个头比我矮比我瘦,乱蓬蓬一团也不知是人是兽! 我急忙抓起一片铁皮,窜回焦尸身后墙根,严阵以待!黑影闻见响动,将头一扭,开始加快步伐过来,当走得近了,我有些恍惚,这东西怎么那么眼熟?但发散的视线里,就是各种斑斓色块,我辨不清黑影是谁。 货卡那头的俩人也闻见异常,正打算设法过来,隔着横倒的大车问道: “听脚步那么细碎,难道是老马?” 我不由悲喜交加,咱们玩命玩到这种程度,全是为了他,这回再次握住他的手,则必须用腰带系在裤裆上,再不能让他丢了! 想着,我高呼一声,打算向他迎过去。不料,黑影听见我在喊他,忽然健步如飞,直愣愣朝我冲来,当它跑进我六米之内,我这才瞧清。 这黑影哪是瘦子马洛,而是楼上大战时窜走了的碎骨骷髅,这可真是一难未平,一凶又至!以我此刻状态,想要活命那简直是异想天开! 人生最危急的时刻,来到了! Chapter 50:碎骨骷髅 chapter50:skullspike(碎骨骷髅) 耳畔弥乱沉重的喘息声,被人骨教堂的悠扬钟声所替代,回荡盘旋在空旷寂寞的头顶。一群冠头红隼朝着远处泼墨般的晚霞深处飞去,渐渐消失在了天边。 鼻息间,满是豌豆、西芹以及牛扒的鲜香,对面的醉汉推开窗户,引颈高歌。苍空中夜幕降下,又一个闲暇的傍晚到来了。 我喜爱这里,人口稀少、景致优美外加一股熟悉的上世纪末清新空气,极容易勾起那些远古般遥远的记忆。之所以选择了这座小城——埃武拉,也是因为这份独有的僻静。这样的角落,在地球上已经极为罕见了。虽然楼下的妻子一直在问我,要喝红酒还是葡萄干白,但这些声音正变得像蚊虫般轻微。整整一天以来,在我的脑海记忆的深处,正不断地试图想要唤醒,一个真相的原委。追忆是件令人痛苦之事,就仿若重新经历一遍炼狱。这个问题便是, 1998年6月12号的上午十一点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躲过了灭顶之灾,在两头妖物的血盆大口下活了下来? 是的,我记得当时的我,手里除了挥舞着两只ps游戏手柄外,再也没了其他防身之物。远处的碎骨骷髅此刻,已窜至跟前六米。在短短数小时内,被斩断扭烂的节肢上,又冒出两条狭长短鞭,而枯槁的身段,逐渐变得饱满丰腴。这只东西,与卡在货卡底下的那具半神,根本就是同一种东西,除了能有机会彻底击杀,一旦放虎归山,它们即刻就能恢复,再一次人五人六地窜出,对幸存的活人们展开凶残追击,并逐一屠戮! 碎骨骷髅收住脚步,开始上上下下打量我,深陷在眼窝中的黑色瞳孔,牢牢钉在我身上,不肯移除半秒。也许,在它眼中的我,已和过去截然不同,在楼上时还是衣着体面干干净净,而这会儿则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并且已成了个血人! 二十米外的货车底盘依旧在发出刨金噬铁的怪音,半神仍然奋发图强不愿懈怠,它似乎在车皮上掏挖,正一拱一拱打算挤进破口的厢内。从这具怪尸的活动轨迹来看,它多数是打算挖烂底下厚厚的钢板,进入密封车罐,再由那头猛钻出来。只见这东西的枯爪、碎皮、骨趾不停剥落又不停复原,片刻间,钢板已被它刨出个深坑来。 我记得在藏品室内,碎骨骷髅并不是那么嗜血,它只在意保险箱里的厌头罗信经。在我们还未触及肥皂盒前,它始终安静地站在一旁看而不出手。直到我们碰到了金匣这才暴怒起来!那么,也就是说,它的敏感神经,是在金匣上,只要这东西不在手中,那么它根本不愿将兴趣花在我身上。 就在这时,我忽然注意到它细长脖颈上挂着件熟悉的物件。这物件被一根长草麻绳串着,一头吊在它脖子上,另一头融在它新长出不久的烂肉之中。那是一截血淋淋的人类小指,指头上戴着个廉价戒指!曾在不久前,这还属于一个叫马洛。弗雷的人,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藏品室之战时,这个戒指还没挂在碎骨骷髅身上,那也表明,此时瘦子马洛仍是安全的,他人在哪不重要,总之遭到袭击是在我们爬进泥坑之后。这之间发生了一系列重大变故,如影似幻。此时断指出现在此,则说明他凶多吉少。 死神已等得不耐烦了呢。攻与守,要平衡两者并融为一把铁尺的方式,便是把握先机,趁虚出击这个道理。然敌不动则我亦不动,在此境遇下,货卡另一头焦躁不安的范斯,危险正向他步步逼近。 因为厌头罗信经,那只肥皂盒子原本装在我包里,在对付跪尸半神的前一战中,我试探后发现无足轻重便被顺手丢弃在地,结果让胖子捡起塞入自己背囊之中。也许金匣的气息仍留在我身上,眼前的碎骨骷髅不肯移动半步,只是一味死瞧着我。 我伸手慢慢地褪下背包带子,轻举过头,一举一动都更显缓慢,让它明瞭我不存在威胁,朝碎骨骷髅那端丢弃,打算趁它去翻捡,架着身旁焦尸当盾牌,快速潜回货卡前。趁着半神仍卡在车内,再度逃回副仓那头。同时,我悄无声息地将游戏手柄usp接口扎透焦肉酥烂的肋排,如果碎骨骷髅仍不解恨非要杀我,则可以借机贴上去,趁那声锐音未响起前,将手里这具尸体和手柄抛掷向它。手柄的电线很容易打结缠绕,它身上那么多骨刺肉芽,足以被挂住。至于嚎灵体内的那把怪刀,与命相比轻贱得多,坚决不要了! 而当它扯开这堆破烂再想追来,到时候,我早就拜拜了您呐。 我自己都有点佩服起自己来,此计一定,便要执行。恰在此时,副仓两个人见我这头始终没有生息,不由慌乱起来,开始扯开嗓子高喊大呼起来! 碎骨骷髅闻见响动,脑袋咔嚓一声,转了个九十度,顿时看向折转角超级货卡方向!我大喊一声好极了!攒足脚底气力,像疾风般架起嚎灵焦尸开始飞窜。此时各种难受眩晕被一扫而尽,也许是人之将死,身体也明白到了最危难关心,迅速恢复了一切机能。就连斗鸡在一起的眼珠,也在起跑时移回远处! 就在我与碎骨骷髅擦身而过这一刻,这东西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立即震响四野,听得副仓那头俩人不由也毛骨悚然起来! “林锐?!你那头怎么回事?刚才那声怪叫是什么?!” “你们说呢?老子现在是前有怪尸半神,后有碎骨骷髅!这两头妖物齐聚一堂,我就要被它们碎尸万断了!” 碎骨骷髅啸叫刚完,便一蹦三尺高,照准我头顶狠命甩鞭,我哀叹一声此番完了!借着踹踢嚎灵焦尸,将身子往外侧一翻,滚将出去,砸在障碍石墩上。好在车道铺满老鼠蛤蟆野猫浣熊等等各类小动物尸骨,却像垫了一层软毯,并不跌得怎么重。身子一撞上墩子,我双手发力,一个腾空翻上了水泥汀路面! 伴随一声锐音,嚎灵焦尸被断成两截,腹中怪刀飞旋出来,深深扎进障碍石墩间隙之中。我见近在咫尺,伸手去拔。正在咬牙与水泥墩子较劲之际,被游戏手柄电线缠成一团的碎骨骷髅浑身一抖,迅速挣脱束缚,拖着半截焦尸,朝着我怪叫一声。顿时四下里锐音频发,将线头、控制键电路板、背包碎片以及各种动物尸骸纷纷破开,然后像阵旋风般袭来! 小“拉斐”曾在空手道馆旁的餐厅里对我说过,打架这种事,除了天赋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在肉体彻底死亡前,一刻都不能放弃希望。总之不论处于何种逆境里,身子要一刻不停保持在运动中,一旦停下,基本就算完了。 我见鞭锋照面抽来,焉有引颈就戮之理?左手发力,一把拔出怪刀,两个侧翻躲开扫击,滚爬着回到货卡前。扭头一看,碎骨骷髅正健步如飞追来,不仅又气又恼,狠狠骂道: “你是不是神经不正常?那金匣不在我身上,老子连包都交给你了,还不明白吗?你追着我究竟想干嘛?” 碎骨骷髅怎肯答我,它是妖物并非活人,闻声加快步伐,转眼间就从另一边窜到前面。我想要再次通过货卡底盘半挂车斗钻回副仓的计划,彻底破产!此时,它正横架在我面前一米之内,又举起那截节肢,预备狠狠劈下将我斩成两片!就在这瞬发之际,我头脑中诞生几百种各类结局,几乎全是死路一条。但其中好像只有一招,能保住性命,但需要付出重伤的代价! 那便是以同等速度扑向它,在贴身的一刻间,挥舞怪刀斩断碎骨骷髅脖子上的麻绳,一旦马洛断指滚进车道底下尸堆中,够这个混账翻找的。空手道里有这么一条理论,两者相距越远,受伤害程度越大,因为身子处在对方攻击半径范围里;只有缩短距离才能剪除力量暴击,将伤害降到最低!想来,唯有此计,我才有一线生机,虽会身遭重创,但依旧能保住体力爬回去,再图活命大计! 眼见那条麻绳近在咫尺,晃荡在双眼之间,我狞笑着舞起怪刀,正打算挥出去,却忽见那条长鞭换了个方向,锐音在另一头响起!顿时,一颗电脑机箱般大小的古怪黑头,从货卡后厢破缝间被斩落! 昏黑之中,碎骨骷髅斗错了对象,竟然将打算从货卡罐厢挤出身子的半神脑袋削断,黑头滚出老远,它狂啸一声,追着那颗脑袋而去,沿途锐音响成一片,像鼓点般不停砸在水泥汀上,很快,这只妖物就跑到对面障碍石墩边上,抡着节肢,将半神脑袋抽得一片稀烂,眼见是无法恢复了! “旷古未闻哪!哇哈哈哈!”见状我是又惊又喜,不由狂笑起来,道:“你们猜猜看,现在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都无法猜到!” “那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别喊了,赶紧退回来!” “那只碎骨骷髅和怪尸半神掐起来了!正斗得你死我活!” “还有这等怪事?!”俩人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俯下身子,伸过大斧,指引着我快爬。 “是啊,我记起来了,碎骨骷髅才是我当时活命的重要关键!”我猛拍窗棂,顿时想到了这点。就像一座被密封蒙尘的屋子,摄入进来一线新鲜空气,更多的真相被慢慢照亮,所有的迷惑也跟着通透起来。 正在货卡底盘爬得起劲,我就听得背后发出一声巨响!随即整个车架上的罐厢剧烈颤动起来!碎骨骷髅此刻也钻进车里,正与怪尸在上方鏖战,四下里都在发出剧斗的金属碰撞声!本就狭窄的缝隙越发狭小。我咬牙加快手臂速度,一把握住斧柄,那上头的呢料西服灰烬还未完全熄灭,烫得难以握住。当我正想换条手臂,就被一股蛮力往死前一拖,拉拽出了底盘半挂之间。那是范斯和alex在发力,他们像拔河般使足了劲将我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超级货卡本以十分倾斜的车斗,受不得内里两头妖物的相互厮杀,轰隆一声倒塌下来,那条缝隙转眼间被填得满满! 俩人一把将我扶起,架着我朝门洞方向飞奔。他们脸上堆满各种疑问,看得出有太多疑问想要答案,但时间太过紧迫,皆闷声不响只顾低头飞跑。 背后不停传来破铁断金之音,转瞬间两只妖物挖穿铁板,从大车头里冒了出来!碎骨骷髅身轻如燕,借势一滚,率先着地,抖动怪躯!这东西的速度就像最早跪尸发难时一样迅捷,眨眼间就追到眼前。 “范胖,快把肥皂盒子抛了,咱们这东西不能要了!”我急得满头油汗,不停拍着胖子肩头,大喊道。 “可我塞包里了啊,一时要怎么掏?”说着,范斯反过手,正试图扯下背包。我见事情急了,便催着俩人继续保持平衡架着我,伸手一把扯下他的背囊,朝副仓另一端甩去。碎骨骷髅果然中计,它在破车堆壁垒处摔了个狗吃屎,一经爬起,便转向那头追去。 而我们身后的那具怪尸,也自当不甘寂寞,正双爪乱拍,撑着地像个跳蚤般紧紧追来。当它沿路经过自己的残肢断体,那些东西就像有了生命那般,纷纷粘上半截身子,形成呼啦啦一片,卷合着血泥石渣,聚成一堆。当它刚越过破车堆,又像之前那般,似被一根无形的纽带死命一拽,以我们无法的想象的速度,瞬间填入门洞缺口,就像根离弦之箭! “无妨!”范斯瞄了一眼,朝另一头指了指,道:“既然前面走不通,那就往骷髅那里引,继续触发它们厮杀,然后再找机会!” alex无言地点点头,叹息一声,抓着我胳臂猛然转身,照着原路转身,打算穿过破车堆,绕到另一端去。就在这时,碎骨骷髅已抓着范斯的背囊,它根本不用刻意去引,竟撇开我们,望着门洞,加速前窜,打算撞开半神,闯进前方那片辽阔的黑泥地去! 由于我是被人架着,两条腿像只猫那般蜷曲着,身子半悬着根本无需发力,双眼正巧见到这一幕,不由啧啧称奇。也就是这么一扫,我忽然见到黑泥地远处的角落里,赫然站着那个长发蓬乱的小女孩,正抱着一只白色贵宾犬在观战,小狗不断仰着头在舔她的脸蛋。 “那个孩子,你快跑啊,立即找地方躲起来!”我不由脱口大喊起来,道:“你难道想被这两只劣畜吞噬下肚吗?” “你在对谁说话?”他俩停下脚步,同时扭头去看。 “那个门洞的背后,还躲着一个小孩,大约八、九岁左右,怀里抱着条狗。”我气急败坏地指着她们,道:“我一直就说听见狗叫,你们死活不相信!” 范斯眯着眼睛瞧了半晌,只是一味摇头,道:“又是血雾又是尘土的,我啥都看不见。这怎么可能?吕库古公馆下竟然还躲着活人?其他地方也就算了,还是这种血肉磨坊般的角斗场,你开什么玩笑!” “我也看不清,事到如今,都随我来!”alex沉吟片刻,拉着我双手一把背起,又跑回折转角,道:“这样又烫又呛的环境,继续下去迟早丧命。既然出不去,那只能设法打开咱们头顶的窟窿。” “你刚才做到哪一步了?”我不时扭过头问他。 “五分钟之内,我就可以让它上闸!”他也盯着远处的激战,道:“你要相信我,你们也只能相信我!在这最后的五分钟里,你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为我守住后门。” 我们滚倒在水泥汀上,将目视内所有能找到的东西聚拢一堆,然后alex跑回刚才折腾的电路堆蓄电池前,范斯站在道口端起大斧,我举着重弩站在凹道前,严阵以待。 我适才的喊叫,同时引起了两头妖物的注意,半神我知道它能识别人语,那只刺骨骷髅不知底细也不知所谓何物,总之,它们全听见了。前者不让后者猛冲,后者拼死要闯进去,两下一接触,立即在门洞前扭作一团,翻滚厮打起来。 那黑泥地上的小女孩,也被激战乱嚎所吸引,此刻竟不知死活地慢慢走来,预备和我们一起围观。白色贵宾若有所思地引头抬了两下,脱开环抱它的小手,跳了下来,汪汪两声跑到门洞旁观战。 “我说,你不知这是要命的事吗?”我急得不知所措,对着那头狂号。此前跪尸发难时,这两个小东西就像预知危险来临,逃得不知所踪。此刻却丝毫不惧,竟敢直直走来,实在是万分怪异。她究竟是谁?为何会躲在这里?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压得我难以呼吸。但是,我无法迈出脚步,面前的副仓,掺合进去,以我的现状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只能不停晃着腿,寻找时机再做打算。 “你可能打了太久,累得眼花了。虽然看不清,但你想啊,真躲着个小孩,她吃什么喝什么?靠什么活到现在?这根本就不可能。”范斯也伸长脖子,看了一阵他蹲下身子,避开浓烟和血雾,不住咳嗽,道:“老范我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能喘气了,我已经撑不住了。诶?小老弟,你说那个骷髅,它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老婆子?” 远处只听得一声脆响,两下里较量已有了结果,一条抱着范斯背包的断肢,随着劲风被甩了出来,狠狠砸在水泥汀的水洼里!跟着,一条漆黑身躯也随着怪嚎被甩了出来。我定睛细瞧,那正是碎骨骷髅,它的下半身被生生扯断,正在血泥与石渣间翻滚! “这肯定不是老婆子,按那俩个男的描述下来,老婆子应该是特别难缠的,他们连老吕库古也不放在心上,岂会担心碎骨骷髅?”我指了指战况,道:“很明显,目前半决赛现场转播,半神略胜一筹!” “我说,咱们不能光这么站着,隔山观虎斗。虽然你的计划不错,但照目前看来,骷髅显然更弱一些,但它要是被半神给搞死了,接着就轮到咱们了。”范斯沉吟片刻,端紧斧子朝前跨出一大步,道:“小老弟,跟我来,咱们得帮那只骷髅,最起码得维持战力平衡。如果骷髅继续弱下来,咱们就得联合它先一起搞死半神才对。喂,你tm尽摆弄线头电池的,还要多久能搞完?” “给我五分钟!”alex探了探头,叫道:“你当我轻松?我都快被你们烦死了!想做什么就立即去做,我干完我这头,自然会过来助战!” “帮碎骨骷髅?你莫不是疯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叫道。 “老子没疯!不这么干别说骷髅活不下来,你我他,包括你所谓那头的小女孩与贵宾,全都得死!”说话间,范斯狂叫一声,钻进浓雾之中。 “行吧,你爱怎样就怎样,我反正早豁出去了,也不打算继续苟活!”经过这么一番休整,我明显觉得体力恢复过来一些,起码气不喘了。见胖子已经出列,便将重弩往凹道旁一靠,顺手抓起地上一截车横梁,怪叫一声,通红着眼追了出去! “你打算怎么干?”我很快追上了范斯,他毕竟肥胖,脚步蹒跚,跟到齐肩跑时,我开口问他:“最起码你得告诉我该干什么?” “我是这么想的,一会儿上前看看情形。假设骷髅还能继续打,那是最好,咱们只需在附近寻机重创半神;如果骷髅不能战,那咱们就是主力,得争取时间让它稍稍复原,随后退出战局继续观战。”他一把扯住我衣领,说:“然后,你再伺机转到门洞前,将一人一狗带出来!就这么办!” 说话间,我们已经越过碎骨骷髅,它正茫然地盯着门洞方向,显得有些虚弱,但好歹还是能支起身子来,正往自己断肢和背包爬行。而门洞前的半神伴随着长啸,已从破车堆上翻了过来。此刻的它,粘连的碎骨烂皮在屁股底下凝结出一条怪肢,上半身断成两片,似乎被碎骨骷髅重创,正在张牙舞爪摸索自己那颗早已被劈烂的黑头。 范斯抡圆了胳臂,照准它破裂的上身就是一斧,凭着蛮力将这张人皮打出去老远,踏过破车堆,向门洞冲过去。我自不甘相让,也紧紧追赶,很快就来到副仓底部,只见范斯一人,正站在门洞前东张西望,而被打出去的那张人皮怪尸却不知踪影。 “你在看什么?”我顺着他的视线往黑泥地深处瞅,见那小女孩和狗正站在距离我们七米之外的角落里,大谬不然地盯着我们打量。见此情景,我放下了车横梁,朝她们一伸手,道:“到叔叔这头来。” “奇怪,这可太奇怪了!”范斯依旧傻站在原地,喃喃自语:“我怎么记得好像自己到过这块黑泥地?” “既然你来过,怎会不知道这里躲着小孩?”我扯了扯他袖子,道:“你别一味傻看了,帮我将人喊出来。也许她们见我浑身是血误解是个坏人,被惊到了。而你长得肥头大耳的,就像庙里的佛陀,比较有亲和力!” “这真是难以置信!”他依旧站着发呆,又往前踏出几步,预备闯入进去,将人带出来。 恰在此时,那张失踪不见了的怪尸人皮,从半空中扑了下来,它将身子破开,整张皮囊暴涨一倍,一下子砸在范斯头顶,将整个人包在里头! “是,是被篡改的记忆哇!”胖子话音未落,整条胖躯就被人皮拖拽出去,我只得抓起车横梁,掉头跟着追了过去。 人皮席卷着范斯才走了没多远,就被这狗熊一般的体魄拖倒在地,正一拱一拱往前爬着。胖子是什么份量,一张人皮岂能拖得了他?显然半神很难继续裹着他轻松跳跃。见状,我对着那条断颈狠狠打去,人皮一颤,翻绕起来,顿时范斯的脑袋就露了出来! 我丢开车横梁,捡起他的斧子,对准怪尸就是一砍,岂料这把斧子握在我手中,重得出离,我险些被这份量拉倒。但仗着惯性,还是甩了出去,一下子将这张人皮钉在了水泥地上。 我刚想喊范斯帮手,却见他一骨碌爬起身,双眼发直地看着我,好像傻了! “范胖,你倒是给我醒醒!”我只得松开手,上前给了胖子两记带血耳光,并冲着折转角方向高声大喊:“你究竟在干嘛?就修条破线路,要花那么久?!范胖傻了,快来助战!”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个清脆水声,仰头望去,便见得副仓水泥平板中央,出现一条裂缝,数道水柱倾卸下来,溅得我浑身湿透!alex那头得手了!我们头顶的确是之前他判断的喷水池子,但通过我的视线,发现远不是普通池子那么点深度。这上面的水量,根本就是个小型人工湖。 前天深夜打此经过,我也曾扫过一眼,只见得枯枝败藤外加各种生活垃圾漂浮水面,也不及细观,岂料这根本就是个深水游泳池!此刻随着左右两片巨石缓慢移动,水流如瀑布般倾倒下来,立时在我们脚下汇成条小河!而副仓内的各种烈烟毒雾,像脱排油烟机开启那样,朝着破口直钻,一股清新空气倒灌下来,我整个人不仅浑身一凛。 “来了!”alex闻声举着重弩跑来,见我正在猛跺怪尸,而范斯仍旧傻坐一旁,呆滞地看着我咬牙发狠,便问:“老范他怎么了?” “就像你见到的那样,他被这东西偷袭,彻底傻了!” 话音未落,alex抬起腿,一脚将胖子踹到一旁,照准怪尸松垮的肉皮就是连发两支重箭,将它钉在水泥汀上,随后抓起一块破车门,用门框尖头来回猛砸。恰在此时,这具怪躯的人皮忽然碎裂开来,照准我们俩人兜头袭来! “此番完了!”我在心头默默悲叹,耳畔边传来一个锐音,再一睁眼,见怪皮已断成两截,半神正挺着腹下那个新生出来的怪肢,满地打滚!而在我们不远之处,赫然趴着刺骨骷髅,咱们的苦心没白费,它找回自己的长鞭,正盯着半神咬牙切齿,糜烂的嘴子里不断发出咕咕怪叫。 眼见,怪尸已被我们打得半死,但碎骨骷髅却复原回来,照此下去,我们还得继续这种修罗场鏖战多久? “我全记起来了!”躺倒的范斯一骨碌爬起身,道:“那些被篡改的记忆,它们全找回来了!” Chapter 51:无上至爱 chapter51:thegreatestlove(无上至爱) 从范斯眼中所折射出的迷离目光,让我已经预感到,这必然是非比寻常之事,甚至是远远超出我们所能想象的一切怪诞之事。然而,两头妖物近在咫尺,显然并不是开倾听讨论大会的时机。 一番死斗之下,我等三人皆浑身带伤,双眼发黑。虽然头顶破开的圆窟仍在不断撑开,无尽的脏水倾盆而下,这破窑恶臭的空气挟裹着浓烟血雾正一点点被抽空。但所有人都已是接近极限,体力所剩无几。 尤其是范斯倒地傻了之后,我与alex一下子急了,连抡带砍,拳打脚踢。这种使足全力的高强度运动,让我们仅剩的最后一点体力迅速被抽空。当我望见侧后那只碎骨骷髅大有即将爬起身的趋势,气血攻心,只感到胸膛下两肺全被淤血填满,伴随一声哀嚎,轰然倒下,再也直不起身来。 而alex毕竟在修电路上闸期间还有过少许积攒,仍在一味死砸满地滚爬的半神,并时刻戒备着背后的碎骨骷髅。边上的范斯除了呆坐着看,缩成一团竟纹丝不动,好像被震破了胆。我见局面已无法继续控制,想喊却喊不出,一张嘴就是几口稠血喷出,只得使出最后一丝气力,拽住alex的腿脖子,将人拉过一旁。 众人为碎骨骷髅打援手已经仁至义尽,此番该换它俩继续对决,咱们还有正事要办,第一件要做的,便是将门洞前一人一狗带到安全之所才是。 碎骨骷髅仰天长啸一声,高高跃起,一头扎进污血石渣间的皮囊之中,两下一接触,迅即滚成一团,由这头翻到另一侧障碍石墩前,撕咬起来! 只要不碰厌头罗金匣,碎骨骷髅便是零威胁,它似乎同其他妖物有着极大不同,并特别仇恨这前副座仓两头嚎灵,究竟它是何物?是否会在干翻半神后将矛头再次转移到我们身上?目前还很不好说。 我趁机朝alex努努嘴,口不能言,但眼神总是通行法则。他沉默地点点头,起身往门洞方向窜去。当他越过范斯身旁,谁能料想,这个死胖子如同满血复活般一般跳起拖住了他腿根,嘴子连连大呼: “不能进去,不能进去,我就是死在了那里啊!” “老范,你瞎说什么哪?你不正好端端地坐着吗?”起初alex还不以为然地讽刺了他几句,但连连蹬腿却被他抱得越发紧,不由也开始恼了,便大声嚷嚷:“你别像条癞皮狗死缠烂打,有这劲道找半神练去,你总阻着我干嘛?到底是你重要还是女孩和狗重要?”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立即引起对头两只妖物的注意。我恨得不停捶地,都跟你说了,咱们什么都不能说,半神根本不是污鬼而是人,一种妖化后的人,大家所说的一切它都能听懂。而至于碎骨骷髅能否懂?这个咱们暂且不知,但当看见半神开始往门洞前鼠窜,它也一起追了过来,两只老妖开始在我们几米之外继续扭打。只听得锐音频频响起,顿时就将附近一带的水泥汀混凝土墙破出无极其数的刀痕! 眼见老妖们朝着大伙扑打而来,此刻若还是停在原地,就像将三只仓鼠丢进高速疯转的电扇里,必将血肉横飞一命呜呼。我暗暗叫苦,正欲撑起身子将范斯踹开,这时胖子忽然将alex往腋下一夹,拧住我后脖衣领,几个懒驴打滚翻将出去,将我们仨一块摔在破车堆后,连声喘着粗气。 “还记得小老弟阴笑说怪话时,问我怎么忽然会出现在这里?”范斯不等站稳,把我俩扶起身来,道:“我不是被说得有些恍惚起来,好像还真的就是那么回事。现在,我全记起来了,我确实在被篡改的记忆里,没有随你们一路!而是死在了那片黑泥地上!” “如此说来,这不是我被串魂,反而是在九点四十一分之后,有了某种领悟?”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范斯猛地抓住我肩头,叫道:“我不管你是不是故意使坏骗我送死,但你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我那段被篡改的记忆?这太关键了!” “串魂?串魂的人是不分青红皂白追着对方,一直到杀死对方才停手。”alex指了指胖子,道:“他那会儿的样子,才是串魂!另外哪有串魂的人自己还能醒得过来?” “小心!”我只感到眼前一黑,地面微颤,忙一把推开俩人,往后扑倒。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剩下半面的破车壁垒被半神撞翻,四条车架滚卷而来,无数碎铁条和轴承以最大冲撞力,从高空中砸下,瞬间就将西北一角的水泥汀,砸得是面目全非! 在我及时推开俩人时,自己却慢了一步,被某条前车防震挡板正中后背,再也爬不起来。然后无数的碎石渣、怪尸碎皮以及各种车配零件堆了上来,立时就像建起一座坟,将我压垮在底下。 耳边的各种怪叫仍在继续,地面由远到近,再由近到远震个不停,这其中还夹杂着范斯和alex刀劈斧砍的各种碰击声,以及分不清谁是谁的惨叫声。两行热泪顺着我眼眶,不由自主地淌落。 眼前的一切,实在太凄惨了! 如果将我这辈子所有被人暴打的经历总结在一起,也抵不上这几十分钟的以死相搏。不论是谁,包括两只老妖,都在这片不足五百平米的狭小空间付出所有的血与泪!渐渐地耳畔杂音慢慢消散,四下里只剩下圆窟仍在不住滴落的水声,我从一片混沌之中清醒回来。 拨开覆盖脸上的土渣,我瞧见不远之处,碎骨骷髅只剩下脑袋和半条身躯,已经不能动了。它睁着漆黑眼珠死死看着我,嘴里依旧在不断发出低呜声,似乎对现状很不甘心。而在它身后更深更黑的角落,范斯与alex全数趴到在地,只有进去的气没有出来的气。 所有人都战至最后一滴血,精疲力竭,濒临死亡。 而那具怪尸半神,也是奄奄一息,它身下巨大的肉瘤假肢被剁成碎肉,身上皮囊也所剩无几,只余得半幅骨架还在苟延残喘。但比起其他人,它仍是最强壮的一个,此刻还有余地缓缓爬行。 半晕半醒之际,我忽然想起我学龄前曾看过的一部委内瑞拉电影,这部电影叫做螃蟹。电影内容应该是政治类的,十分枯燥的模样,总之我记不起到底说的是什么。但里头有幕情节,我印象却异常清晰,这个情节大致是这样的。 电影里头有个富商,他的儿子被人绑架,绑匪索要赎金,拿到钱后小孩仍旧被杀了,最后一个镜头就是在某个垃圾场,孩子遗体被人找到已经生蛆发烂。这部电影是我童年巨大的心理阴影。事后我总在想,会不会自己也在某一天被人带走,最后丢在垃圾场里?如果真的遇上又要怎么做? 我在心里模拟着各种遭人绑架的剧情,并且不停去想要怎么趁人不备逃跑?该说什么话掩盖自己真实想法,又该做什么不让绑匪看穿预谋企图? 而现在忽然想起这档子陈年烂渣,主要是那具半神已经爬到了这片满目苍夷的破窑中段,它正停在碎骨骷髅面前,仍不住举起一条残臂,无力且机械地抽打对方。照这个趋势,一旦它拍死骷髅,下一个便轮到我。为什么?我距离它最近。 这具怪尸在起先仍很活跃时,曾咧嘴阴笑对我做过一个剜眼球的动作,此番我大半个身子都被混凝土块压着,除了一条右臂之外,周身无法动弹。这幕惨状,就和遭人绑票的孩子很类似。一旦那东西将目标对准我,那该怎么办? 我不由看向右手仍握着的那把怪刀。 老实说,这东西称为刀实在很不恰当。首先它刀刃太短,至多只能是用来削苹果;其次份量很轻,攥在手里就跟没拿一样感觉不到;最后这东西经年累月藏在另一具嚎灵体内,金属早已发黑生脆,随便一抖便掉下许多锈粉。纵然它有再多奥妙,现在也起不到任何作用。我为什么在之前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偏要去弄它出来?所有言之凿凿的理论,在现在看来,似乎都非常牵强,也同样站不住脚。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半神忽然拧断碎骨骷髅的脑袋,将串着马洛断肢的麻绳一把扯下,随后转了个身。它可能被身后鼻息沉重的呼吸所惊扰,意识到边上还有别人,便抛开它不理,朝我这头爬来。 我急出一头热汗,使劲扯了扯双腿,依旧被土渣埋透,纹丝不动。反而因身子不停乱扭,导致各种碎金属滑落下来,发出噼噼啪啪一阵骚乱,为这东西指明了方向。眼见它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我却无计可施。装死俨然是不可能的了,这不是野生动物,闻见死肉就没了兴趣,它只要接触到一点鲜食血气,就会快速复原。一动不动岂不是让它大快朵颐? 然而周身又全被困住,这却要如何摆脱。瞬发之际,半神已爬到我跟前米半之处,停了下来。老实说,望着眼前这截破皮囊,我根本无法辩出属于哪个部位,只见得一条残缺不全的手臂仍在微微颤动。它抓着麻绳,慢慢照我面门抓来。 时间如同凝固了那般,在那短暂的数秒之内,我瞧见碎骨骷髅歪着脖子,也在向我这端爬来。它伸长节肢,似乎想要夺回那枚戒指,但已是万分虚弱,身子破碎的部分,显然已是枯竭。 我望着麻绳不由得想,戒指起初是随着马洛的小指,被它新生的肉芽所覆盖,会不会这东西就是碎骨骷髅复原的关键? 那么两者选其一,碎骨骷髅没准还能再扳回一局,前提是,这枚戒指重新回到它手里。由此,最后的计策谋划得定,我便不再犹豫,举着怪刀照准覆面而来的半神残肢,使足全力砍去,伴随着这东西嗷嗷怪叫,骨刺嶙峋的臂膀,竟被这把锈铜烂铁如切豆腐般斩断! 我的手一滑,马洛残指以及这把怪刀飞将出去,一同旋划到了碎骨骷髅跟前。被斩断手臂的半神不由勃然大怒,将剩余破皮全数撑开,如同一面大伞直扑上来! “来吧,劣畜,尽情嚣张地怪嚎吧!你林锐老子死后,化作鬼也不会放过你,咱们下地狱继续再斗!”我轻蔑地冲着它吐出最后一口血沫,闭上双眼,等待死神袭来! 身在不知何处的chris,可怜的carthine,永别了!我这个人,狗改不了吃屎,尽管我总嘲笑他人是率性而为,其实自己也是同一路货色。我最愧对的,就是自己的亲人,无法给出任何承诺,即便说了也做不到,带给他人的全是苦难。一切熟悉的人们哪,不是横死就是自绝,几乎全是因我而发。 那个永远是灰色调的林之衡,你由头至尾所说的全是屁话,我根本不是强者,你为什么到死那天,还认为我是个坚强的人?我所有的玩世不恭,都是在伪装慌乱不已的心罢了,你知道我内心有多惶恐?你们俩个多潇洒,说死就死了,连声招呼也不打,我才仅仅活了二十二岁!却要平白无辜承担那么多的磨难。 就在我将自己那可怜短暂的一生浓缩成团自哀自怜时,只感觉紧闭的眼皮之外阵阵发红,不由感到满头雾水。睁眼去看,却见那碎骨骷髅全身正在消失,它手中抓着马洛断肢和怪刀,残躯底下正在发红,似乎看见了生存的希望,像藏品室大战时找回了隐匿的诀窍! 半神这才反应过来,但是太晚了,就在碎骨骷髅完全消失的那一极霎,忽然化作流星般闪耀的光斑,一头扎进那面张大的破皮之中。所有接触到这道闪电的节肢碎骨,都开始猛烈灼烧起来,在我眼前化为一团散发着紫气的火焰!远处的范斯和alex此刻也挣扎着起来,俩人半爬半滚地靠拢上前,手忙脚乱将我从废墟之中刨将出来。我们使足吃奶的劲头,快速躲开这团越烧越大的火球,倒在墙根一侧,目视着这个突发的异像! 紫色火球之中,是那绝望的半神,它来回滚动,想要逃脱炼狱之火的焚杀,随着势态越翻越慢,最终停了下来,成为一滩恶臭肉浆,彻底不动了。与此同时,那把插在碎肉里的怪刀,也经不住烈焰高温,逐渐消融,最后化作一股黑烟,伴随着血雾和浓烟,冉冉上升,望着那圆窟飘去,消散在荒草地倾盆大雨之中。 而那具碎骨骷髅,望着半神灭亡,从半空中狠狠砸在地上,身子逐渐显露出来,抽搐了几下无法再动,显见是不能活了。 我们就这般坐倒在水洼中,看着瀑布般倾下的脏水,正慢慢吞噬着天与地,直至圆窟阀门发出一声怪叫,再也无法移动。此时残垣断壁的水泥汀车道,已被脏水汇成了个小池子。凹道那头的电路正闪出火花,蓄电池砰然起火,它们也运作到最后一口气,所有的一切,全都停歇了下来。时间也如同这个充满血与泪的破窑终局,凝固下来。 “说说吧,”alex自顾自打范斯怀中掏出塑料夹子,分发每人一支weed,借着边角还未熄灭的火焰点燃,道:“你那所谓的被篡改记忆,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哪怕不问,我也正打算说。”胖子颇不满意地抓过夹子塞回内衬,饱吸了一口weed,满脸享受地望着苍空,道:“这事很乱,我要稍稍组织一下,看从哪头开始讲起。” 我望着手里的weed,有些厌恶,想扔又不舍得,嘴里满是各种苦涩,还夹杂着各种铁渣气味。范斯建议我还是抽着,照我们现在体能,不论之后想干什么,都得提起劲头为先。 “对了,咱们就从你为什么先拨通又关了对讲机开始,这好像是个巨大的分界点。”我回想片刻,道:“按你那段记忆,似乎就是从这里开始产生分歧的,那时候你在干什么?” “那时候?我正在避难小屋里拿行李啊,你知道那么多东西有多难拿?到了最后我收拢荨麻时,忽然发现边角的地板是可以活动的。”他回想了片刻,又记起许多,道:“跟着,我就去踩那些板材,很快就让我踹开一整片。瞧着那好像是口攀下的斜井,老范我当时就在想,怎么那么眼熟?这道豁口就和三角窟窿底下一模一样,会不会也能通到那道被铁栏围起来的水道里?本想告诉你们这件事,但觉得电池本就不够还是省着点花,就自己下去了。” “这段你已经说过了,后来呢?”我也来了兴趣,凑上前去,问。 “后来?才下了没几步,我脚没踏稳,就一跟斗翻了下去。满眼都是天旋地转,也不知跌出多远,当回过神来时,就倒在了一个像厕所般大小的屋子里。这间屋子很奇怪,你说是地震造成的吧看着不像,说人为设计的吧也不像。总之,整间小屋是完全倾斜成四十五度角的,我正跌在尽头的犄角旮旯里,四下里都是一个个蟑螂卵般的破壳,但要大得多,个个都有巨无霸汉堡这么大。你们想想,这有多恶心,是不是?跟着,我彷佛是瞧见了老马,在屋外一闪,便追了出去。” “少废话,这都不重要,你就说说自己是怎么到那片黑泥地上这段就行了。”alex打断他的滔滔不绝,问:“也就是说,你曾越过门洞,直接跑进了另一头?” “糟了!我把这茬给忘了。”听到此,我撑起身,望着门洞走去。 “你打算去找所谓的小女孩与贵宾犬?”范斯斜眼看着我,示意坐下,听他把话说完。他手指着门洞,道:“我在那头待了差不多半小时,如果真有什么,我肯定能看见。但是,那头什么都没有,更别说一人一狗了。” “这怎么可能?站在门前你遇袭前,不也瞧见了她们吗?”我不由停下脚步,问。 “我什么都没看到,那里根本没你所说的小女孩。我所瞧见的,是遗失在泥地上的东西,那是老马的腰包,是所有行李的其中一件。”他朝我摆摆手,指着自己肥头,说:“正是见了这东西,我才有了这段被篡改记忆的由头,当半神覆面包住我那短短一瞬,我将所有一切都记了起来。” “那你说自己死在那里是怎么回事?”alex也跟着站起身,让他也起立,一同过去见证,问:“这大概是多久之前?你当时有记录时间了吗?” “我死了这么大的事,能不记录下来吗?当时的时间是十点左右!听着,我最后看见的,就是门洞这道铁栏栅移除了,半神已是跪坐在门前的状态,还披着一件小破袍子!起先我还以为是你俩中的谁,心想哪不好坐,偏偏要挤在一辆超级大货卡底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才刚靠近就感到眼前一片通亮,只见个泛着蓝光的大火球扑面而来,直接就将我烧成烤猪了!”范斯恨恨地站起身,怒骂道:“所以我说,非得死我宁选跳楼也不愿被烤死!” “蓝色火球?那不就是圣埃尔摩之火那会?”alex皱着眉头,用手比划着大小,道:“这般大小,十点前后两分钟内,对不对?我们同样也遇上了!听着,老范,你是被一个叫艾卡的女人杀害了!不过这东西都把林锐包里头了,他却一点事都没有。” “谁是艾卡?我根本不认识这女人,她为什么要杀我取乐?”范斯愣了愣,说:“再接着,我缓过神来后,人就站在那头折转角边上,远远见小老弟朝我过来。” “艾卡也是我猜的,因为根本见不到形体,只有个模糊的轮廓,至于是不是她还很难说。”我往前走了几步,示意他们跟上,说:“至于她为啥要屠杀你,可能你上辈子亏欠了人家,这就叫因果报应!” 远远的黑泥地极深边角,果然倒着烧化的黑色腰包,它只剩其中一侧腰带。那里头我记得还塞着马洛擦眼镜的绒布,和一条草莓味的口香糖。当初在避难小屋里,我曾指着它嘲笑瘦子,说你这包多塞几只汉堡多好,却藏了条不能吃的香口胶。 这段对话,显然说明了另一个范斯,也就是此刻身边的范斯,过去所说的理论完全可能成立,那就是未来改变了过去。他死于十点前后,却在十九分钟前在副仓醒来,然后以一种模棱两可的混沌状态,对这段被篡改记忆一无所知。 “但是,那个乱发小女孩和白色小狗究竟是怎么回事?”面对这幕难以解释的画面,我透了五分钟,再也找不见她们,不由指着自己眼睛,问:“它总不可能会骗我吧?” 话音未落,身后破车堆那头,传来“咕呜”一声申吟,我的头皮立即炸了起来。望见半神灭亡,我们自以为惨烈的乱战终结,却将碎骨骷髅遗忘得一干二净,此刻那东西还横卧在汽配零件里,没准这会儿已经复原,下一个目标,也许就将指向我们! 虽然麻绳戒指,还有那只厌头罗金匣都在它周遭,但它此前,与半神厮打时,却不停想要闯进去。现在,我们三人正站在道口,它岂能放任我们如游山玩水般径直进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也许现在这东西正在勃发,最后一击时它显然已找回了隐匿自己的方式,如果让它继续苟活,绝对是我们另一大威胁! “去会会它!”范斯打水泥汀上拔出大斧,对我们一挥手,道:“在我们进去之前,必须先干掉它!剪除一切威胁。” 我嘴子里虽应应诺诺,但本意却并不想见它让我们屠戮,毕竟这东西,还曾当过一段时间的战友,真要将它劈烂砍碎,实在有些下不去手。不过,我很清楚,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但身边两个人恨它久矣,是必然乐意代劳的。 我们很快来到破车堆那一头,却见碎骨骷髅正艰难地爬向远处的厌头罗金匣,它并没在看我们,也完全不知道此刻大家正站在它身后。范斯高高举起大斧,预备将其砍成碎块。 “且慢!”见胖子即将挥劈下去,alex一把抬住他胳臂,皱着眉头沉吟起来,说:“这只东西很是奇怪,它为什么那么在意金匣?此刻,钥匙也在它手里。老范,以我之见你先住手,大家不妨看看,它接着会做什么。” 我见这东西垂垂将死,实在有些不忍,快步走到厌头罗前,一脚将匣子踢到它跟前。碎骨骷髅颤颤巍巍地举着残臂,用廉价戒指插入匣口的十字圆头,轻轻一拧,只听得一阵脆音,神秘的厌头罗金匣被开启了。 这肥皂盒内果然如我过去所透那般,还有一个金箔脆盒,伴随着外匣如八瓣莲花般旋转,这层箔纸也被展开。 我们仨赶紧快步走上前去,等待最终答案。也许,这将是几千年来,战俘断指十节首次被人目睹,这份穿透整个人类史的无上荣耀,比得到它更为珍贵,也更为值得哀叹。 随着金箔全部展开,底下是一个纯金底座,上有十个人类手指的凹陷,这确实就是传说中的厌头罗金匣。然而,所有战俘断指早已被人盗走,在空空荡荡的黄金底座上,却留着一张保存得相当完好的小照片! “真是活见鬼了!忙了大半天,这匣子却是个空壳!”范斯懊恼地抱着脑袋,蹲坐在地,大吐苦水:“老子本以为立即就能上纽约时报头条,或是fox新闻的采访直播,没准还能被改编成电视剧在hbo上播放,结果却还是被人耍了!这到底是谁干的?” alex弯下身子,替碎骨骷髅将那张照片捡出来,提到它的残肢上。当他翻过照片的那一刻,如触电般往后退了一大步,直愣愣跌坐在地。 “怎么了?”见状,我不由心头一凛,到底是什么照片能将这法国小青年吓成这样?想来必定是极不寻常之物。我不由往前探了一步,半跪在地,顺着碎骨骷髅的节肢看向照片。 那是一张发黄边角残缺的4a照片,上面是三个人,背后停着一架车。这车我可是太熟悉了,它就是先前我所躲藏的32年傲世莫比敞篷,前方的人物是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孩。男性成年人西装革履年约四、五十岁,微秃的大脑门,双眼炯炯有神;女性坐在轮椅上,年纪接近四十,双腿干枯,或许是患有脊髓灰质炎,身穿黑绸缎的华贵衣裙。而中间的小女孩,显得有些胆怯,扎着两条羊角辫,正认真地盯着镜头。 照片上的所有人全是奥黛丽赫本时代打扮,只有其中一个我见过,她就是躲在门洞背后,抱着白色贵宾的蓬发小女孩,此刻的她,在相片上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努力想要抿起嘴微笑,却笑不出来。 “这?!”范斯抛去手里大斧,也走上前来,弯下身子去看这离奇一幕,口中喃喃自语着:“莫不是,骷髅想要的,就是这帧破照片?” 说完,他也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起来,约莫一分半钟后,他猛一拍肥头,大叫道:“快快快,都随老子来,老范我大概明瞭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和alex迷茫地望着他,问:“你明白?” 他将手一扬,道:“对,答案就在黑泥地那头某个角落,距离我跌下来的厕所,却是不远!” 我们将信将疑地跟着他,依旧保持着警戒回到门洞前,朝前踏出一步回头看看,碎骨骷髅没有追来,又继续再跨一步,仍是原状。不由放心大胆地直往前闯。很快,范斯带着我们,走到了一条类似副仓凹道般的小空间前,指着它道:“你们自己看看吧,我早就说了,这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小女孩与狗。” 青灰的石砖上,满是一道道的划痕,虽然刻得很用力,但印子却较淡,显然不是刀具一类的镂刻,可能会是发夹。而所刻的内容,全都是六竖加中间一横。这代表着,记录天数,那是一周的七道杠。这样的符号无极其数,粗略去数,可能有一年多到两年上下。这亦表明,曾经有个人,躲在这里,并活了很长时间。 “这墙头,不仅仅是日期,还有其他的东西。”我伸手制止住俩人乱闯,道:“地方又窄又小,而且没有光照,很容易破坏一些痕迹,还是我去看看。” 俩人皆没有意见,我点点头,独自来到败墙之下。 Chapter 52:法鲁克斯.吕库古 chapter52:faruciuslycurgus(法鲁克斯吕库古) 窗外传来一阵阵汽笛声,将我从沉思之中带回到现实,探头去望,见得院落门前落了辆雪铁龙银斑虎,俩个男人正在廊下朝我挥手。 “迪伦?michael”我将手中烟蒂旋灭,吃惊地盯着他们,问:“为什么你们会来?” 俩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答。妻子也凑过一头,道:“不是你打电话找他们来的?晚餐好了,快下楼来。” 十分钟后,我与他们围坐在园中葡萄藤架下,开始了丰盛的晚餐,俩人皆不是太饿,见妻子里里外外忙个不停,便邀她坐下,一切随意就好。然而她好似知道我们要谈些重要的事,独自一人绕弯到商业街购物去了。 “这阵子,我比较累,头脑也不及以往清晰,竟将你们过来这事忘了。”我略带歉意地点点头,为自己点上一支weed “都在忙些什么,alex”michael也伸手要了一支,问:“还在追忆林锐与你的历经往事?人到到这把岁数了,就别总想些不愉快的。我也很怀念他,但有些事是追不回来的,时光无法倒流。” “当然,这个我也知道,但是,我终将会找到办法,将他们一一带回来。”我搓揉着脸,叹了口气,道:“我时常有一种感觉,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感到每天都在被林锐所吞噬,我越来越觉得我不属于自己了。” “他是你害死的,你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深海,却什么都不做。”光头推了推墨镜,道。 “老麦,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我自己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我避开他的目光,叹道。 “别叫我老麦,我有名字,迪伦。”他依旧虎着脸,为自己点了支weed,道:“你最好是对的,不要辜负全体的abice队员,更别让那些死在沉波之鱼的人寒心。” “好了好了,只要过来就这样,总是一开口就充满火药味。”我颇不耐烦地站起身,为俩人倒上酒,问:“事情有进展了?” “你说呢?”michael拍了拍椅背上的大包,扶着光头肩膀,忙着打圆场,道:“都将往事放下吧,当前,消灭公司才是首要目标,我等该同舟共济才是。” 是啊,同舟共济,可现在的世道又有几人讲究这套落后玩意儿?人人唯钱至上,淡薄情谊,我们这代人已经老了,已经快要看不见这个世界的脊梁了。我苦笑一声,耳畔边他们的说话变得轻若游丝,于是便陷入了对往事无限追忆之中。 我究竟是alex还是林锐?照目前看来,很难有个定论。但我十分确信,1998年6月12号正午,那时我还是霍利斯曼林锐。你问我以什么做判断?因为那时我能够看,而如今,我只有一对平庸的眼睛。 这是一个约莫两坪大小的石窟凹道,也许是这一头的电路闸道,但败墙上瞧不见任何线路,也没有副仓那端的锈管,不知是派何而用的小空间,姑且就称它为屋子吧。 小屋铺着一地发黑的败草,有些蜡化有些被虫蚁啃食得只剩草茎,四下里却十分干燥,堆着厚薄不等的各种挂毯。而在这些床铺的斜对面,是个小小的狗巢,内里满是发黄打结的动物粘毛。也许,这就是蓬发小女孩和那只贵宾犬的家。 然而,即便是家,那也已经是极遥远的过去了,从毯子上厚积打卷的霉斑就能发觉这一点。我不是历史学家,只是个逃犯,因此对这等的场所,难以判断存在了多久。虽然小屋内堆着各种东西,显得十分杂乱,但我此番独自进屋的目的,是为了看清败墙上的划痕,并没打算要破坏格局,故而只是停在屋前,背着手去看它们。 这些破墙上,除了数之不尽的日期记录,还有大大小小篇幅不等的字与画。我左手边凹道入口一面墙上的图,可能是第一张小女孩的手绘作品。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因为画面内容还很阳光,如果是一个住在这等暗无天日地牢环境般的人,在度过无数日日夜夜,绝对没有心情会去刻出这样的图。 那应该是只猛兽,边上刻着个小人,边上还画了太阳和稀疏几棵树,底下刻着法鲁克斯和大狮子,在五月的动物园。 “法鲁克斯?”我的心被猛地一抽,不由转过脸望向他俩。 “是的,”alex木然地点点头,道:“刚才将照片递给骷髅时,背面写着这个名字。” “那会不会就是储藏小屋墙头暗文字里写的小法鲁克斯?”范斯手指着破屋,嘴张得老大,惊叫道:“难道说她没有逃出去,而是躲在了这里?那其他人呢?” 那段文字是这么写的: “望着她,还如此年幼,睡梦之中甚至笑出声来,现实却如此可怜,早已没了父母,我也流干了最后一滴泪。此刻的他们,成为被驱使的饿鬼,仍在到处嗅着鲜肉气息。这种该死的血亲羁绊,将撕裂与它们联系最深生前最无法忘却的人!不论如何,我可以舍弃自己,但她必须要存活下来。我的小法鲁克斯,你是我们吕库古家族最后的血脉,一定要坚忍再坚忍地,活下去。” “正是她。”alex叹了口气,给自己点了支烟,道:“所以也就是说,那些人是否真的逃出这里,目前还是个未知数。可以确定的是,小女孩没有脱险。” “那她吃什么喝什么?这块破烂泥地,什么都没有!”范斯团着手,左右环顾了一圈,说:“而且,这儿距离破窑这么近,门前还跪着具怪尸,无论怎么看都撑不了半天。一个七、八岁小孩,是怎么在这种地狱般的鬼地方活了将近两年的?” 我没有回答,将视线转向其他小图,后面的内容就不再那么充满生气,统统都是阴暗至极的内容。画面上出现了一道铁栏杆的门,门外站着两只大海螺,小人坐在门的对面,正看着海螺。 紧跟着的一副图上,海螺不见了,而成了俩个穿盔甲的人,照旧在门前,不过它们正在扣砖墙,又或是在挖墙根,画面中没有小人,可能是躲起来了。 “现在又看到了什么?”范斯正在倒腾几只行李包,打算从中翻出自己可能遗忘的照明工具,颇有些不满,道:“你别像参观博物馆那样悠闲地乱转,见着什么就说什么啊。这种惨绝人寰的炼狱,换做是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我倒并非像他所说的是在参观,老实说这小破屋子一股子霉味就让人忍受不了,之所以让我进一步往里走的触因,主要是另一面墙上写着许多字。这可能是某种告诫,小女孩是刻给自己看并希望自己时刻能牢记,虽写得又多又杂而且重复矛盾之处极多,有些通俗易懂,而有些就比较古怪,大概是这么写的: “不能够受伤,不可以流血,铁仙女会嗅到。” “索伦姨妈每次要将爷爷吃一遍,她怀孕了。” “他在洞里和女士交谈,然后知道女士已经死了,所以他也看见了银湖。” “睡在铁床里的美丽仙女说,当人可以从头颅里走出来,一切才能得到解放。” “彩色的骨头才是未来,地下的油会越来越多,有人从远方带回没人去过的海图。每天铁仙女都会说这些。” “女孩都是从干涸的废巢里最早诞生的,所以女孩可以做许多男孩不能做的事。” “待我来看,磨磨蹭蹭的。”此刻,范斯打其中一只包里翻出个照钥匙孔的小灯,打亮后挤到我身旁,照着墙头大声念,并让边上的alex记录下来,读着读着他也感到莫名其妙,不久便起身,走到另一堵败墙前,读那头的讯息。 我叹了口气,将目光移向墙根的一副刻画,主角还是俩个穿盔甲的人,它们正蹲在一道打开的门前,将一堆像糊糊般的东西搁在门后。这东西可能是某种动物,体积很大,小女孩用许多椭圆描绘它。而奇怪的是,底下小人出现了,小人正抱着其中一个盔甲人的腿。 以我的理解,海螺和盔甲人可能是一伙的,这些东西起先一直威胁着小女孩,所以她经常躲避它们。然而,到了这张图,好像敌意消失了,小女孩可以和它们亲密接触,再也不用隔着门藏起来。 我这头的最后俩张图,第一副是轮发光的太阳,什么人物风景都没有,只有太阳本身;第二幅是两个盔甲人用刀一般的东西相互刺对方,然后用血在一个三角顶券的门前画圆圈。底下小人抱着一只犬在看它们拼命。 “这?!”我眉头一皱,忙跑出凹道,来到黑泥地间,向起先跪尸坐着的门洞方向看过去。那个门洞正是三角头的拱券,如果四周没有这个特征的门,亦表明那十六个圆形的印痕,就是盔甲人的杰作。 “金匣!”另一头的范斯忽然轻唤了一声,招呼我们过去,道:“都来看看这副小画,它太有意思了。” 顺着他那萤虫般的绿色灯光晃悠,果然还有一副位置很低的小图。画面上是小人抱着犬,身边摆着个肥皂盒,那是打开的。四周都是一些圆弧线条,可能代表的是草窝。我挥手让胖子将灯关了,这样晃个不停,他看不清我更看不清。范斯应了一声,老大不情愿地让出位置来。我趴倒在挂毯上,被底下枝枝杈杈的东西膈应得浑身生疼,却也不管,继续去搜找附近资料。 这个位置,可能是小女孩坐在野草堆上去刻画的,在小图一侧,还写着这样一段话:爸爸妈妈,很遗憾,我要回家了,我会想念你们的。 顺着刻痕的最后一画,我也找到了那把刻墙工具,果然是个发夹类的玳瑁制品,无数次地磨砺,只剩得一个月牙状的残边,大半隐没在挂毯之下。当我揭开它们,不由得浑身一凛,那底下枝枝杈杈的,全是各种小动物的骨骸!这亦代表着,小女孩与白色贵宾,可能在这里靠吃老鼠和昆虫,坚忍地活了下来,并且过了极长一段地狱般的岁月。 不知何时,alex忽然挤到了我的身边,正拿着探钥匙孔小灯在照着墙看。同时,一行热泪再也没忍住,顺着他的眼眶,流淌下来。他呜咽着站起身,茫然地走出凹道,突然说: “林锐,我想我知道那只骷髅,是谁了。” 我见alex神色极其异常,怕他出事,不由一把拉过范斯,尾随着他跟去。alex走走停停,最终来到副仓中段,一下跪倒在刺骨骷髅身旁,泣不成声道:“骷髅就是藏品室的花螳螂肉身,它就是小法鲁克斯的妈妈。弗拉维斯女士。而在楼上底庭的水银河间,被我们砸死的,就是她的父亲。” “你是说碎颅者就是小女孩父母?何以见得?”我惊诧地指着碎骨骷髅,问:“碎颅者是靠声波来确定人类方位,而这东西却是用肉眼看,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不明白吗?真正的肉身,是包裹在铁甲般的外壳里,小女孩所说的铁仙女,可能指的就是它们。铁仙女没有视觉,而内部的血肉就是扭曲的人类,它们是两套生命体系。” “小老弟,alex可能是对的,”范斯沉默了一阵,叹道:“厌头罗金匣之前一直就在小法鲁克斯手里,至于为什么会在?你别问我,咱们谁都不知道。但我发现的小图画则说明了,小女孩最后或许死了或许就像字面含义走了,是她将照片放进了金匣内,留给自己父母,当作最后的纪念。” 话音未落,他也鼻子一酸,泪流满面,道:“艹,老范我居然会被这只骷髅感动得五体投地,这真是旷古未有,最伟大的母爱。” “等等,我还有一点没搞懂,那跪尸和嚎灵,它们又是何方神圣?图画里并没有它们的形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完他俩的分析外加猜想,我也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巨大哀伤正慢慢填满心胸。但我好像在梦幻中,见到了还未成为半神与嚎灵这对绝配组合最末期,它们又是谁?这刺骨骷髅为何如此仇恨它们却不怎么讨厌我们?这是为什么? “你怎么这么笨呢?你想啊,小法鲁克斯陷在魔窟里是1936年,咱们算她当时八岁好了,你说她如果活着,现在应该多大?”范斯脱下破破烂烂地呢料西服,和alex颤颤悠悠地扶起几乎不能动的刺骨骷髅,让它躺在毛料上,能稍微好受些,说:“活到现在应该是七十岁,我知道你数理化从没及格过,但基本加减乘除总算得出来吧?我问你,电子表是什么时代的产物?” “大概六十年代应该就有了吧。”我不由一愣,喃喃自语道:“这么说俩个光屁股男人都是近代的人?可惜在幻梦里太黑,我什么都看不清,眼睛就是常人的视觉。” “错了,第一款led电子表是1990年才有的,你所说的人带着这种表。并且当中某个傻叉临死前还唱诗说倥偬五十年,那就是活了五十岁,那他们在1936年时还没出生呢!”范斯指着门洞方向,叫道:“就算是90年,此刻小女孩应该是个六十二岁的妇人对不对?小狗也早死了。她最后留下金匣的图画,明明还是个小女孩,这你不明白吗?” “天哪,我怎么就没想到?”听完胖子的话,我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碎骨骷髅面前。 通过alex和范斯的不断补充加猜想,逐渐将这个惨绝人论的故事慢慢充实,最终还原出来。虽然仍有大量的未知,但铁仙女这一段,基本都解释完整了。 事情将回溯到1936年那个恐怖血月的八日浩劫中来。 在老吕库古夜宴突然发难之际,小法鲁克斯的母亲可能因腿脚不便首当其冲被吞噬,而其父不愿丢下老婆,则成了第二个牺牲者,就这样,她一瞬间失去了两名至亲。 随后,在小吕库古和另一名青年狄奥多雷的带领下,妖口逃生的人们,辗转来到了右侧废楼的储藏小屋,并且在那里待了一段日子,并用某种特殊方式写下了暗文字。可以确定的是,吕库古家族的人皆不是獍行,而是其他更为高深的特殊家族。 随后的部分,是alex单方面的猜测,他们在离开储藏小屋后,抵达了藏品室,夺取了厌头罗金匣,打算以此作为要挟也好交换也好总之各种可能换取自己能活下来。在一路往下寻找水的时候,遭到了袭击,所以人员被迫分开。就这样,小法鲁克斯落了单。而金匣恰巧就端在她的手中,所以长久以来,她一直藏着匣子。 范斯补充说,自己在凹道内前次和这次找过多遍,都没见过任何照明工具,这一点则说明,小法鲁克斯可能与我是同类,她也拥有特殊的眼睛,因此才能在一片漆黑之中,描绘下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刻下日期。当然,也通过这对特殊的罩子,从无数次危难之中,坚强地活了下来。她依靠着生吃各种小动物以及喝黑泥地下的臭水,活了两年。当然,白色贵宾犬可能是个聪明的小帮手,会替她去屋前翻来各种食物和挂毯,抵御饥荒交迫。 而两只大海螺,极有可能是小法鲁克斯双亲的最初形态,然后,他们慢慢化为了铁仙女,也就是碎颅者。这段时间,两只妖物仍在不断搜找她,因一种奇特的血亲羁绊模糊记忆想要吃了她,所以小女孩在那时是毫无安全感的。 那几百个日日夜夜,小法鲁克斯得经历多大的恐惧和威胁,才能活下来?我简直不敢想象。所以,我们在墙头看见的,就是铁仙女正在不断刨墙,想要钻入各种密室捉她吞噬下肚! 然而,在某一天,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两只铁仙女忽然从这种束缚中被解放出来,它们也许认出了自己一直想要啃咬的活肉,便是自己的挚爱。所以,图画上出现了彼此刺杀对方的残酷景象,铁仙女用某种特殊体液,在门洞前画下专属吕库古家族的特殊印痕,将这片区域封界严密保护起来。不让其他的铁仙女、水仙虫、索伦姨妈和所谓爷爷靠近,伤害到自己骨肉。所以,底下的小人此刻亲昵地抱着它们其中一个的腿,一点也不害怕。 这段日子,也许是小法鲁克斯最快乐的地狱生活,她不必再吞吃恶心的老鼠虫子喝臭水过活,因为自己父母会为她带来源源不断的食物,以保证她好好活下去。虽然父母早已是面目全非,但人性里的慈爱战胜了一切魔障,望着铁仙女,小法鲁克斯感觉这里成了她的家。 而至于小女孩独自一人坐在草窝中将相片放入厌头罗金匣,里头的战俘断指究竟去了哪儿没有表达。范斯觉得,我们不能指望一个年仅八、九岁的小孩会认为这是件很重要的事,她更关心的是自己可以回家了,也许断指被她扔了,也许匣子本身就是空的,这谁知道?当然,这个回家一词有多层意思。 小法鲁克斯可能是获救了,也可能最后还是死了,总之,她已从凹道小屋内消失了。 “她一定是获救了,而且救她的人,还带走了开启金匣的钥匙。”alex泪眼朦胧地望着骷髅,说:“不然,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吕库古的黑色双肩背里?这东西始终在除废宅外的任何地方。” “我也这般认为的,当然,我喜爱happyending,你可能也是这么希望的吧。”范斯望着鼻孔中喷出的烟雾,袅袅飘向圆窟上方铅青色的天,忽然大惊失色,又说:“如果我们这点猜错的话,那么小法鲁克斯可能就是那俩个男的所说的老婆子。这样的敌人,还拥有小老弟那样一双怪眼,确实是万分难缠。该死的,假设真是那样,我即便有机会,也绝对下不去手,你们说怎么办?” “老范,我现在就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小法鲁克斯绝对成不了老婆子。”alex替碎骨骷髅拂去怪脸上的碎石渣,道:“这个答案,正是它告诉我的。” “它何时开过口?如果说话咱们全应该听见才对啊?”我不由掏了掏耳朵,问。 “它不是在用语言告诉我,而是用某种我也不知道的方式传达信息。”alex从范斯塑料夹取了支weed点燃,长叹一声,道:“以下我所要讲的,可能是最残酷最悲伤的一段。” 通过alex的猜测及描述,一段催人泪下的故事,跟着被还原出来。 小法鲁克斯走了,临行前她不忍与自己父母诀别,打开厌头罗内匣金箔,将一家三口都还是人类时的照片置入盒中,当作礼物留给了永远沦为恶鬼的至亲。所以,失去了爱女的两只铁仙女,会时常跑进这片黑泥地,在凹道草窝前徘徊不去,它们不知女儿去向,自己又离不开吕库古公馆,只能祝愿她可以快快乐乐成长,彻底遗忘这段黑暗记忆。每次嗅着小法鲁克斯留下的气味,铁仙女们便沉浸在一家团聚的假象之中。 然而,直到有一天,又有一群来历不明的人闯进这里,当俩个光屁股男人打算要做某事时触怒了铁仙女,所以俩人皆身受重伤,其中一个被掏走大部分肠子。 这俩人痛恨铁仙女坏了他们大事,在临死前,使用了某种邪术,将自己化为嚎灵与半神,封闭了这片破窑。这导致了铁仙女们无法靠近凹道,回不了家,从此再也感应不到小法鲁克斯的存在。所以,铁仙女和半神以及嚎灵,是注定了的死敌,两下接触,必定是要彻底杀死对方而后快的。这就是我们所见到的,刺骨骷髅不论受多大的伤,也要噬咬半神,哪怕是同归于尽! 而铁仙女们为什么要袭击瘦子马洛?因为黑色双肩包被带回到了这里,它们能感应到开启金匣的钥匙存在。也许,铁仙女们在几十年漫长的岁月里,一直想要打开金匣,但是不能够,因此当昨日中午我们进到右侧废宅的那一瞬,也等于唤醒了沉睡中的老妖。 而不知深浅的马洛,却将戒指戴在小指上把玩,等于将自己推向了亡者之路。铁仙女率先袭击的是他,最终付出惨痛代价拖走了瘦子。正当花螳螂兴高采烈以为可以见到快要遗忘面容的法鲁克斯时,正巧遇见我等三人面目狰狞在夺取厌头罗金匣。如此一来,我们便激怒了铁仙女,她不顾自己丧失花螳螂的铁甲保护,以血肉之躯对我们展开凶残的斩杀。最终碎骨骷髅胜不了三个血气方刚手持致命武器的毛小子,身被重创,不得已逃跑,然后蛰伏养伤再伺机追杀我们三人! 而此刻,碎骨骷髅的全身,正逐渐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色泽变为了炭灰色。这亦表明,手刃仇敌后的碎骨骷髅,已来到了生命最后一刻,她还有一个心愿,必须要了。 “弗拉维斯女士,”alex一把抱起刺骨骷髅,痛不欲生地惨哭起来,他望着我,说:“林锐,你看看我再看看她,一个化作恶鬼的妖物,都对血亲不离不弃,直到生命终结,目的也只想再看看自己骨肉,不让自己带着遗憾死去。而我呢?马德兰是怎么对我的?他把老婆和儿子都抛弃了,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可曾有过一刻,还能想起在天边每天沦陷在炼狱中的儿子我,alexfrancois,依旧在不断寻找他,依旧想要那么一点点的父爱。我怎么可怜得还不如臭水沟里的一只老鼠。人比起恶魔妖鬼坏多了,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总不想活了,你能体会到我此刻的心情吗?” 我无言以对。 alex站起身,颤声说道:“我带你回家。不会再有人拿走匣子,它只属于你,并且永远。” 刺骨骷髅抱着金匣,倒在小法鲁克斯曾经待过的草窝,它将在这里,陪伴着一份记忆,一份无法陪伴爱女长大的遗憾,幸福地死去。直至将来,这座充满血与泪的,无比罪恶的吕库古公馆被推翻,所有冤屈无辜的生命得登天国,才能再度与丈夫女儿团聚! “安息吧,弗拉维斯女士。” 我们目送着这一段惊天泣地传奇般的母爱终结,为弗拉维斯女士,合上了双眼…… 5:28s Character List orderofappearance(按先后出场序) 亡者之路系列所走的是剧情系,因此出场人物相当多,派系也分门别类,实在有必要略写一下。 17k平台好虽好,但没有角色的简介可插入,人物的立绘可展示,故此,特意做一份备忘录,以馈读者。 霍利斯曼林锐 年龄:22 当前假名:mikeyoung(麦克杨) 发型发色: 棕色短发 肤色: 黄种人 身高: 183 体型: 正常 种族: 意大利华裔 国籍:意大利裔美国人意大利坎帕尼亚那不勒斯 身份:因包庇嫌疑人哄骗警员被拘捕目前身份在逃 被誉为“黄金之骰”,曾是超一流的赌徒, 集团吞并中拒绝妥协,导致挚友被枪杀,遂作为法庭重要证人出庭, 打赢官司的同时自己也被起诉,目前身份在逃。 生日:1976年1月15号 星座:摩羯座 血型:ab型 林锐是一个暗藏着许多秘密的人,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谜面。 —————————————————————————— alexfrancios 艾利克斯弗朗索瓦 年龄:23 发型发色: 金色中长发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83 体型: 正常 种族: 法国 国籍:法国罗纳省里昂市 生日:1975年1月15日 星座:魔羯座 血型:o型 国籍:法国 身份:非法入境滞留者十岁时生父失踪生母在超市暴毙在孤儿院长大 相貌堂堂,体格健壮 奥斯卡影帝级别伪装才能本质粗鲁无礼 留着长发十年不变 对义兄弟绝对忠诚 十岁时生父失踪,生母暴毙超市 十分擅长修理家电自称音乐专科毕业 —————————————————————————— 克莉丝汀莫黛尔 年龄:20 发型发色: 淡金色长发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78 体型: 正常 种族: 澳大利亚 国籍:澳大利亚北领地达尔文港 身份:林锐的女友最早的初恋随同爱人一起逃亡凯瑟琳的亲妈 克莉丝汀是林锐在澳洲念书时相识的初恋,爱称是克莉斯, 克莉斯是破碎家庭的受害者,所以很叛逆, 与林锐在一种最不堪的境遇下相识, 是林锐的一生挚爱。 姓名:克莉丝汀莫黛尔 英文名:krystinemodel 国籍:澳洲 星座:巨蟹座 婚否:未婚先孕协子 生日:1978年7月10号 血型:b 克莉斯内心深处只想要有个家 克莉斯出生在大城纽约,其父因伪造绿卡被拘捕而成为线人,后被销毁身份去往澳洲北领地达尔文生活 克莉斯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林锐,却因为担心林锐无法照顾自己而远赴重洋 结果到达爱人身边才几个月,林锐就惹上官司,从此以后, 陪伴林锐一起开始大逃亡。 —————————————————————————— carthine 凯瑟琳霍利斯曼 年龄:2 身高:80cm 国籍:美国纽约州纽约市布朗士窄桥 身份:克莉斯的女儿生父:未知可能是林锐 —————————————————————————— vansjackson 范斯杰克逊 年龄:32 发型发色: 灰白色短发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94 体型: 微胖 种族: 美国佐治亚格拉斯考克县 国籍:美国佐治亚格拉斯考克县 身份:佐治亚灵异节目播客,隶属月谷电台 受大学导师的喜克索斯协会委托, 也同时为电台录制节目, 特地跑来吕库古公馆做现场直播, 负责图文编辑、外出联络、以及设备保养,接粉丝电话。 灵异爱好者,怀疑论症结者,讨厌白左, 性情大度又小气,豁达又私欲,话痨, 兰开斯特兄弟之一,声称兰开斯特是二手房车买来时就印上的, 实际他们自称叫almighty(全能之神) 英文名:vansjackson 出身日期:1966年12月23日 星座:魔羯座 喜爱的颜色:白色 喜爱的动物:浣熊、郊狼、狐狸 口味:热辣、甜食 能力:生病受伤,睡一觉就能恢复。 来自于佐治亚州格拉斯考克县, 隶属于月谷电台, 是自由职业者、灵异爱好者、灵异节目播客 讨厌的东西:手枪、指环。 讨厌的人:莉莉丝邪教组织首领。 elche是林锐常挂在嘴上的中文“义气”,范斯用英文直译成洋泾浜汉文叫“elche”。 林锐称呼其叫og(oldgangster),翻译为范胖 alex称呼其为“死胖子”。 —————————————————————————— marlowefrey 马洛弗雷 年龄:31 发型发色: 褐色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66 体型: 瘦小 种族: 美国佐治亚格拉斯考克县 国籍:美国佐治亚格拉斯考克县 身份:佐治亚灵异节目播客隶属月谷电台 受大学导师的喜克索斯协会委托, 也同时为电台录制节目, 特地跑来吕库古公馆做现场直播, 负责研究、破解字谜、以及录音灌制,接粉丝电话。 灵异爱好者,怀疑论症结者,白左, 性情书呆子气,容易急眼,跳脚, 兰开斯特兄弟之一,声称兰开斯特是二手房车买来时就印上的, 实际他们自称叫almighty(全能之神) 英文名:marlowefrey 出身日期:1967年3月12日 星座:双鱼座 喜爱的颜色:孔雀蓝 喜爱的动物:狮子、猫、狗 口味:不挑剔,塞浦路斯菜 能力:擅长分辨各种谜格符号、痕迹、字块。 来自于佐治亚州格拉斯考克县, 隶属于月谷电台, 是自由职业者、灵异爱好者、灵异节目播客 讨厌的东西:毒品、摇滚乐。 讨厌的人:种族主义者,白人至上者。 elche是林锐常挂在嘴上的中文“义气”,马洛用英文翻译为洋泾浜中文叫“elche”。 alex称呼其叫“眼镜”。 ———————————————————————— anoldwise 阿诺德维斯 年龄:65 身高:171cm 国籍:美国田纳西纳什维尔 身份:一家叫sabrina剧场的老板 ———————————————————————— kennycarlos 肯尼卡洛斯 年龄;63 身高:172cm 身份:brucecatrcegruop赌场局老板,董事 西海岸一带臭名昭著的黑手党党魁, 是林锐最崇拜的教父, 对待同为坎帕尼亚出身的林锐如亲子。 ———————————————————————— 艾卡 发型发色: 金色中长发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75 体型: 正常 种族: 未知 在右侧废宅的假二层出现,女獍行之一 早先曾出现在纳什维尔街头,貌似粗心大意, 将钥匙包留在地铁代币机机底上。 后几天又在密西西比搭坐旅行车坐在alex身边, 却莫名其妙出现在吕库古公馆内, 似乎也像林锐等人那样被困于此, 身份未知。 英文名:ika(预测) 出身日期:(未知)目测是二十出头 星座:未知 喜爱的颜色:未知 喜爱的动物:未知 口味:未知 能力:可以召唤圣埃尔蒙之火 有可能是梦呓低语者之一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四名獍行之一 讨厌的东西:未知 讨厌的人:未知 身份的揭示将在最终章节北卡篇里重点说明 ——————————————————————— 英文名:anna(预测) 发型发色: 黑色及腰长 肤色: 黄种人 身高: 165 体型: 轻盈 种族: 或许是欧亚混血 在右侧废宅的储藏小屋出现,是最早暴露的女獍行 在林锐等人蒙头大睡时,无端出现在了小屋, 用某种怪力限制住林锐的呼救。 如同女鬼般浑身冰凉,好似正在被碎颅者追杀, 曾被同行的男獍行胁迫与勿忘我姐妹见面, 在阴蜮瀑布的另一头打着手语,传递信息, 此举险些造成女化后的林锐被勿忘我杀害, 身份未知。 出身日期:(未知)目测是25岁 星座:未知 喜爱的颜色:未知 喜爱的动物:未知 口味:未知 有可能是梦呓低语者之一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四名獍行之一 讨厌的东西:未知 讨厌的人:未知 一切特征都指向,她极有可能会是勿忘我死去多年的女儿——安娜, 并预言将在十年后再回到勿忘我姐妹的身边。 安娜沉默寡言,几乎不说话, 因此她的台词极少, 同时,这样的性格令安娜显得很神秘, 她与林锐、勿忘我以及自己的同伴究竟是种什么关系?尚且未知。 可惜的是,安娜只出现在黄金之骰篇章里,从此之后彻底销声匿迹, 就仿若从未存在过那般。 真正揭示其身份的段落,在亡者之路2迦羯罗镜的越南篇章里,此篇章将会出现大量前传的人物。 能力:未知,或许也拥有第三瞳 身份的揭示将在最终章节北卡篇里重点说明 ————————————————————————— 林之衡 发型发色: 淡绿色中长(染) 肤色: 黄种人 身高: 174 体型: 正常 种族: 中国上海 身份:普通劳务输出务工者。 澳洲培训时参与敲诈培训主任和财务经理十万澳元,五人团体之一。 从澳洲起便是林锐的室友与同事,培训分配起初在佛州,后调配来到北加州三藩市。 目睹徐自杀身亡饱受刺激,遂不辞而别独自跑去西雅图当了将近一年的黑户口, 为获取身份与当地黑女人假结婚,因对方不停敲诈勒索而忍无可忍,将人打成重伤脱逃, 辗转回到三藩市,再次通过林锐回归原岗位。 在地下车库被人误会是林锐遭远距离枪击, 死亡。 英文名:henrylam 出身日期:1970年8月14日 星座:狮子座 喜爱的颜色:紫色、藤黄色 喜爱的动物:鹦鹉、乌龟 口味:沪菜、广邦菜 来自于中国上海市普通的医药公司上班族, 隶属于北加州岸埠酒店赌场部散席,是林锐的挚友。 热爱大自然,喜爱旅游,喜爱音乐,喜爱写诗。 讨厌的东西:烟味、燕尾服、高音喇叭。 讨厌的人:自以为是者,靠假结婚榨干别人血汗钱的那种家伙。 能力:懂得许多药剂配方知识,原是医药厂家工人。 —————————————————————————— 徐開源 发型发色: 黑色短发 肤色: 黄种人 身高: 181 体型: 正常 种族: 中国北京 身份:普通劳务输出务工者。 澳洲培训时参与敲诈培训主任和财务经理十万澳元,五人团体之一。 从澳洲起便是林锐的室友与同事,培训分配起初在佛州,后调配来到北加州三藩市。 因救助不认识的白人女孩导致被高压电击中手臂,高度截肢。 出院后被公司解除合约,限令即将遣送返国, 林锐等人一方面拼命打工为其偿还医疗费用,一方面设法打算将其黑在美国, 当闻听国内女友抛弃了他,外加获悉林锐开始注射红咖,悲愤内疚之余, 选择自杀身亡。 英文名:cavinhsu 出身日期:1968年7月4日 星座:巨蟹座 喜爱的颜色:深红色、苹果绿 喜爱的动物:兔、骆驼 口味:东北菜系、沪菜 原本是中国上海市重型机械厂的职工,为筹集结婚款改行当出租车司机, 林锐的大姐在华学习中文期间,作为她包租的客车司机所相识。 隶属于北加州岸埠酒店赌场部散席,是林锐的挚友。 原籍:出生地北京密云父母转业去了上海落户。 热爱轻音乐,喜爱结交朋友,喜爱倒腾小生意。 讨厌的东西:赌博、吸毒、洗衣机的噪音。 讨厌的人:目中无人者、不懂尊重他人者。 愿望:因自己是孤儿,所以心愿是等自己有钱了,要办一家孤儿院,将所有不幸的孩子照顾得面面俱到。 能力:原是重型机械厂工人,懂得基础家电修理。 ————————————————————————— 夏元 stevenhsia(斯蒂文夏) 年龄:25 身高:170cm 国籍:星加坡新山 身份:澳洲布里斯班时林锐的好友加室友,因都是华裔而选择同居一处。也是讹诈财务经理和人事培训经理事件的参与者,合同结束回去星加坡。 ————————————————————————— michaelseegel 迈克西格 年龄32大林锐10岁 现在状况:失踪,不知去向 身高:183cm 国籍:美国纽约市皇后北法拉盛 身份:澳洲布里斯班时林锐的大哥和室友,因与林之衡、徐开源、夏元等皆是华裔投契组成”五人组“,并居住在一起,同时也是红茶包公寓的屋主。是讹诈财务经理和人事培训经理事件中的主要策划者和实施者,在露完脸取得十万澳元后立即逃离潜回美东,从此再也联系不上。 ————————————————————————— 小拉斐 发型发色: 淡金色短发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82 体型: 正常 种族: 意大利 小“拉斐”被别人誉为真正的“萨谟奈”人。 是林锐少年时期崇拜的偶像,也是心目中的大哥,更是蒙尘记忆里的沉重之泪。 小“拉斐”隶属一个叫做“红萨谟奈”的激进暴力组织。 也曾就读过臭名昭著的黑帮学校,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社会基础关係独立建设起暴力团的头目。 性情仗义、豪爽、特别讲究古典式意大利团伙之间的品, 后移居西西里,多年后辗转回来那不勒斯, 并在那不勒斯开了一家餐馆,打算好好生活,彻底脱离黑帮, 结果却遭新兴流氓团伙骚扰,未婚妻被奸污患上艾滋病, 小“拉斐”冲进破败小酒店,将对方团伙全部歼灭,被判无期徒刑, 得到未婚妻死讯后一周,在那不勒斯监狱割腕自杀。 拉丁文名:raffaello 出身日期:1970年4月4日 星座:白羊座 喜爱的颜色:红色 喜爱的动物:猫头鹰、灰熊、狼 口味:浓烈、海鲜 能力:极其能打,是林锐小时候社区一霸。 隶属“红萨谟奈”暴力激进组织,具有超人的号召力和动员力, 战绩: 1986年5月5号“屠戮群狮”事件,一人团灭“幼狮军团” 1986年7月,与老地街的佐罗党发生冲突,同月23号灭“佐罗党”和“蝎帮”联合组织 1987年1月,同黑三角地带的魁地纳、昂桑松以及钢爪组织激战,打成平手。 1987年9月,在西西里与“老刀”团伙的盛宴残羹党激战。 讨厌的东西:弓弩、碎玻璃、拳击套。 讨厌的人:仗势欺人者、以众欺寡者。 也是未来的“那不勒斯凯旋战歌四部曲”的主角。 ———————————————————————— 薇薇安霍利斯曼 发型发色: 红色长发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80 体型: 正常 种族: 意大利 是玛尔西聚集地这片居民区最漂亮的女孩,人称老地街玫瑰, 不论在社区还是学校都是万人追慕的偶像。 长大后成为t台模特, 性格十分傲娇,内心孤单,总给人很难接近的感觉。 所有的男友都对她特别的关爱又忍让, 也是林锐小时候特别想向自己玩伴炫耀的资本。 英文名:vivian 生日:1972年8月2日 星座:狮子座 血型:ab型 国籍:法国意大利 喜欢的颜色:橘色 喜爱的动物:犀牛,倭猩猩 口味:甜食 林锐的二姐,小伊萨贝拉的女儿, 出生时母亲因外部感染并发症死于产房, 从未见过自己生母,在心底深处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妈妈, 特别讨厌林锐,喜爱捉弄戏耍林锐, 但青少年时期又喜欢上林锐。 林锐从小到大都打不过二姐。 讨厌的东西:大狗、蜥蜴、任何高大上的东西。 讨厌的人:林锐、林锐的妈、阔少 ———————————————————————— 斯妲拉伊萨贝拉 发型发色: 淡紫色中长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77 体型: 正常 种族: 法国 小伊萨贝拉的长女,出身于法国, 小时候与妹妹薇薇安最好捉弄林锐, 中学时变得喜爱读书,渐渐与薇薇安不再成双作对, 长大后成为苏斯比佳士得拍卖行的特技鉴赏家, 被同行的老头老太称作“学者之花” 英文名:stellarisabella 生日:1970年11月19号 星座:天蝎座 喜爱的颜色:天蓝 喜爱的动物:黑天鹅 口味:素食者 小伊萨贝拉的长女,薇薇安的姐姐, 从小与薇薇安成双作对,十分傲气, 讨厌的东西:大狗,蜥蜴、爬山。 讨厌的人:渔夫,林锐、没文化的人。 ———————————————————————— 霍利斯曼林锐(女) 发型发色: 紫色长发 肤色: 黄种人 身高: 175 体型: 正常 种族: 意大利华裔 身份:吕库古小姐 被人称作傻妞,不知来历的乡下妞,小骚狐狸,傻白甜,獍行魅者,海伦,碍主的貂蝉,或小姐 林锐奇美拉嵌合体,受另一个时空下女性自己所影响 在败墙破墟背后的“仙境”中了蝴蝶魇,而形成他人眼中的紫发女性的形态, 就连自己也无法看破, 同样也因为自己被女化而苦恼,并厌恶自己成了所有男性眼中意淫的对象, 对战提灯丧妇时,被伪装的女獍行带走,被迫自称姐妹, 维持这种状态很长时间,直到最后自己也恍惚起来。 生日:1976年1月15号 星座:摩羯座 血型:ab型 喜爱的颜色:海蓝色、绿色 喜爱的动物:仓鼠、白色的猫 口味:甜点、星加坡菜 能力:透视、第三颗瞳孔可以找寻没有人味之路,以及发现过去的痕迹。 林锐是一个暗藏着许多秘密的人, 或者说,他本身就是一个谜面。 讨厌的东西:任何可爱的东西、歌剧 讨厌的人:喷粪的人、色迷迷的人 愿望:希望早些恢复男儿身。 被两个善良公羊称为“小姐”, 范斯从称呼“小老弟”改为称呼“小老妹” ———————————————————————— 稻草男孩 发型发色: 黑色短发 肤色: 棕色 身高: 190 体型: 剽悍 种族: 葡萄牙 身份:铁布利希兄弟会派出的好事者 受“库里亚人”委托,随同同伴拉多克剃刀一起前往美国, 目标是抓获alexfrancois,但在真正捕获林锐一众人等后, 却经过确认发现要找的并不是alex,而怀疑林锐才是目标。 然而林锐在吕库古破墟场的“仙境”遭蝴蝶会的绯局魇灵魔化, 而变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从而爱上了林锐, 最终在雷音瓮与伊格纳条斯傀儡黑浑尸激战时双眼被刺瞎,由此退出兄弟会, 稻草男孩至始至终都未见过林锐男儿身的模样,女化的林锐成为其终身头脑中的记忆。 英文名:strawboy 出身日期:1967年6月1日 星座:双子座 喜爱的颜色:黑色、褐色 喜爱的动物:渡鸦、负鼠 口味:浓烈、甜点 受委托由铁布利希派出的善良公羊之一,同属好事者, 前往美国追捕alex, 然而在吕库古阴宅真正抓获alex、林锐一行, 却发现委托方要求其带去葡萄牙的“货物”并非是alex,而是其他人。 丝毫未察觉自己与同伴已成为暗世界纷争的弃子。 讨厌的东西:枪械、香水 讨厌的人:认为自己是蠢货的人、欺骗自己的人 愿望:希望在“仙境”遇上的林锐永远是女人。 能力:刀术、打斗。 ————————————————————————— 拉多克剃刀 发型发色: 黑色短发 肤色: 黑种人 身高: 179 体型: 健壮 种族: 葡萄牙 身份:铁布利希兄弟会派出的好事者,善良公羊里的智者, 受“库里亚人”委托,与同伴稻草男孩一起前往美国展开行动, 目标是抓获alexfrancois,并严重怀疑林锐才是自己要找的目标。 然而林锐在吕库古破墟场的“仙境”遭蝴蝶会的绯局魇灵魔化, 而变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女,也喜爱女化后的林锐,但没有稻草男孩那么明显, 最终倒戈与铁布利希后续派来的执行队激战,退出兄弟会。 拉多克剃刀至始至终都很平和,为人心地善良,同时不卑不亢。 尽管最后林锐恢复了男性外貌,拉多克剃刀依旧管他叫小姐。 英文名:ruddockrazor 出身日期:1964年4月28日 星座:金牛座 喜爱的颜色:霓虹粉色、白色 喜爱的动物:冠头红隼、鬣狗 口味:酸辣、地中海菜 能力:枪术、打斗。 受委托由铁布利希派出的善良公羊之一,同属好事者, 前往美国追捕alex, 然而在吕库古阴宅真正抓获alex、林锐等一行, 却发现委托方要求其带去葡萄牙的“货物”并非是alex,而是其他人。 丝毫未察觉自己与同伴以成为暗世界纷争的弃子。 讨厌的东西:抽象画、比基尼 讨厌的人:抽烟的女人、獍行者 愿望:希望在未来的暗世界里永享和平。 ———————————————————————— 勿忘我 发型发色: 淡金长发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70 体型: 匀称,轻盈 种族: 未知 身份:真正的女獍行,传说中的弥利耶女郎。 胸怀极大野心,最初混迹在黑寡妇之中,图谋夺取兽突重振弥利耶组织。 几乎没有一句真话,弥利耶撒谎是自然常态。 不知其是否对女化的林锐存有爱意,但表现得像情人一般。 人格分裂,无法控制自己情绪,性情暴躁,在林锐看来就是精神病患者。 通过林锐与马洛,对超自然现象开始着迷,十分想念逝去的女儿安娜。 有着与林锐同样的癖好,喜爱给人随便取绰号, 非常擅长勾引男性,自称身经百战。 勿忘我姐妹长相迷人,通过简单化妆,给人感觉也就是二十出头。 当知道复杂的时空线后,强逼林锐为她找寻女儿。 英文名:forgetmenots 出身日期:未知,问女人年岁不合适吧。 星座:未知 喜爱的颜色:白色,宝蓝色 喜爱的动物:都不喜欢,动物看着可爱,其实很臭 口味:只知道常吃垃圾食品,和甜甜圈 能力:近身搏战,各种幻术。 性情:极度自私,一切以自身出发,丝毫不顾他人感受。 早在八年前,就参与了1990年的吕库古阴宅袭夺战,可惜撞上嚎灵双杀,不得不退走。 无意间目睹所谓的“蝴蝶会”成员设下的通路,正待进发,被自由宪兵追赶,只得作罢。 早已潜入吕库古阴宅,实际正是因为她才造成林锐女化而恢复不回来。 性格放荡不羁,对什么都不在乎,驾驭男性轻而易举。 拥有许多爱慕她的人,包括女化后的林锐,导致其被绑票后心甘情愿追随她而去。 自身拥有某种魔力,虽然嘴里每时每刻喷粪,但就是令人恨不起来。 讨厌的东西:被人叫老不死的,不懂情调之人 讨厌的人:善良公羊,魂镰尤比西奥,坚信谋害自己的就是铁布利希兄弟会,两者无法和解。 愿望:希望能在另一个时空线中与逝去的女儿安娜重逢,团聚。 弥利耶的由来。 獍行就是弥利耶,前者是暗世界对她们的藐称,后者是她们相互间的称谓。 弥利耶之间不得出卖同伴,哪怕这个人十恶不赦。 任何拷打都对弥利耶无效,弥利耶宁死也不会吐露真实目的。 源自于中世纪东伊朗地区的暗杀组织,弥利耶内部分有等级, 负责暗杀和破袭战的,称作弥利耶,是主要武力,基本全由女性担当。 负责搜集情报和搞咨询的,称为魅者,一般身份为妓女、交际花、演员或者歌手,每个都天姿国色。 总管组织的大团长称作踏星者,谁都不知其真正实力,连勿忘我也不曾见识过。不过她的愿望是成就自己成为新一代踏星者,因此竭力想要夺取兽突。 弥利耶是个濒临灭亡的暗世界组织,现存的獍行少之又少,这正是勿忘我姐妹努力找寻彼此的原因。 弥利耶的总部叫做狼穴,位于希腊诸岛的应布罗斯。 ————————————————————————— 瓦莱松 发型发色: 花白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99 体型: 强健,高大 种族: 瑞典 身份:圣维塔莱的队长,人送雅号“泅水之星”。 虽然人人称其叫大团长,但瓦莱松只是队长,圣维塔莱的真正大团长在本阵。 做事负责认真,不惧危险,以荣誉为一切。 即便战死也无畏,希望能得登丰骨碑。 一言九鼎,在破修罗之松大战期间是实际领导人。 并不将吕库古小姐当回事,只将她看成是资产。 性情急躁,喜爱冲在第一线,但同时也能放下身段与他人协商。 万夫不挡之勇,膂力惊人,能挥舞重达九十斤的梅萨罗信典。 胯下制势马,手持一把叫梅萨罗信典的钢鞭。 深谙暗世界各种阵法,是破阵的主力,也是暗世界德高望重的长者。 对男男女女之事不感兴趣,只对各种邪阵着迷。 英文名:valleson 出身日期:未知,外貌看上去年过六十,十分强健的老头。 星座:未知 喜爱的颜色:亚麻色,血色 喜爱的动物:野鸭,黑山羊 口味:夏眠,烤肉,烈酒 能力:精通各种破阵技法,狂暴践踏,近身搏战 性情:老道沉稳,分工细致,但性情过于急躁,死死盯着吕库古小姐一刻不放松。 在做自然神祷告时中道,死于百鬼潭尸鬼女王之手。 由铁布利希兄弟会出资聘请来的执行队队长,率领手下五名圣维塔莱闯入阴蜮。 破除外围所有的默环角菱,发动围攻修罗之松系列血战。 拆除铁阀牌门,大破百鬼潭。 做事认真,一丝不苟,经验丰富,为人所尊敬。 先后多次赦免刑徒、弥利耶以及闲杂人等,但随着局势改变又一次次逼迫林锐等人。 严格控制着吕库古小姐,视她为自己贵重资产。 讨厌的事物:对自己有所隐瞒的人,不守规则的人,不听号令之人 讨厌的人:女权主义者,同性恋。 喜爱中世纪文献,一直在追查传说中的白银之风下落。 愿望:希望能亲自捣毁暗世界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修罗之松,名垂丰骨碑。 圣维塔莱的由来: 崛起于十四世纪,类似于医院骑士团,条顿骑士团的宗教武装团体,只是没有建立伯国而已。 圣维塔莱拥有常人所没有的眼睛,眼仁瞳孔皆大于常人,内嵌着暗金光轮,瓦莱松这样的首脑拥有两道。 这种眼睛叫做“隔世之眼”,据说能看穿凡人三世,而老成如瓦莱松者,据说能看穿五世。 表面看似卫道士般,实际是特殊佣兵。 每当暗世界的人遇到难以摆平的困局,或因利益分配不均产生矛盾,在血光之灾到来前,圣维塔莱就会出现。他们是破法者和债权人,或者说是高额的雇佣军,存在就是为了解决麻烦。 十四世纪暗世界爆发第一次法布利诺混战期间脱颖而出,由暗世界诸多武装团体联合而成,一直作为暗世界法皇的内务部,专职从事仲裁和平衡暗世界各大势力。 总管圣维塔莱的首领称作大团长,谁都不知其真正实力,甚至连普通的圣维塔莱都没见过真身。 圣维塔莱是个极其强大的暗世界势力,它做事公道,不留情面,只遵从法则和次序,无法贿赂也不接受纳贡。 圣维塔莱的总部叫做骷髅暗礁,总部在北欧某片森林,拥有英灵殿那样的纪念亡魂的祭台,称作丰骨碑,能荣登丰骨碑,是每个圣维塔莱毕生最高的追求。 ———————————————————————— 正直者布伦希尔蒂 发型发色: 亚麻色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95 体型: 强健,肌肉发达 种族: 挪威 跟随瓦莱松作为执行队闯进阴蜮的圣维塔莱之一, 称号是正直者,自己所取的名号, 外貌粗蛮实际特别温柔,喜欢吕库古小姐,有女同倾向。 力大无穷,与稻草男孩、落难者闯进雷音翁寻找吕库古小姐,一起对抗强敌伊格纳条斯。 被送入雷音瓮后,参与歼灭黑浑尸,对抗伊格纳条斯、大破天穹花庭院系列大战。 喜爱打游戏和上留言板交友,是圣维塔莱里的话痨。 作为看押吕库古小姐的警卫,早知瓦莱松等人所谓共同捕获“兽突”是何含义,出于良心不安,与正直者潜入雷音瓮。 对所有女性都特别友好,内心孤独喜爱交朋纳友,将圣维塔莱的秘密无一保留告知吕库古小姐。 在与横皇对决中被斩断手臂,落下残疾。 英文名:integritybrynhildy 出身日期:1969年5月19号 星座:金牛座 喜爱的颜色:酒红色、琥珀色 喜爱的动物:马、长颈鹿 口味:无特殊癖好、烤肉 能力:使用巨盾长枪,是除了瓦莱松外唯一能挥舞梅萨罗信典的力量型女斗士 从最初就是看押林锐的警卫,对吕库古小姐一见倾心。 曾多次用“隔世之眼”窥透林锐,发现其前三世都是吕库古小姐的外貌,所以不相信林锐原本是名男性。 即便林锐恢复男性面貌后,她依旧与之以姐妹相称。 布伦希尔蒂也叫希娜,希娜就是正直者布伦希尔蒂。 先后参与破除五道默环角菱、拆毁铁阀牌门、歼灭百鬼潭首涅群尸、决战尸鬼女王、以及闯入雷音瓮,历经半妖之战、血战黑浑尸、对抗伊格纳条斯一系列大战。 被自称宝钻之人的伊格纳条斯陷入绝境,在落难者战死后,也想成为半妖,但终不如愿。 讨厌的东西:欺负自己朋友的人,下半身思考问题的人 讨厌的人:伊格纳条斯,勿忘我 在破修罗之松一系列大战中,与林锐成为朋友,常被良心折磨,最终选择与同伴落难者欧罗拉追进雷音瓮,将所谓“吕库古小姐”的真相告知已成半妖的林锐。 将两条时间线的林锐与小苍兰都当作同一个人,作为强力战友无可厚非。 布伦希尔蒂的名言: 这么说吧,动物界里有些生物,它们根本没有眼睛,生活在深海之中。而你自出生就能看见世界,这公平吗?我们熟悉的猫狗,它们的夜视与听力,也远远超出人类,就连一头蠢猪,它们都比人类强,可以嗅到地根深处的食物。 我刚才说了,兽突不是人,而是种能力,拿到过继权柄是随机的并非天选。因此不存在躲着个人,大家非要指名道姓拿他才行。你可以我们也同样可以过继权柄,你这个丫头真是气死我了!你怎能曲解人心?过继权柄者本身并不具备兽突能力,我们拼出一条命下来,就是为了保你出去,不被上面的人活捉,不明白吗? 你快别提这个恶毒的贼婆娘了,将你出卖给瓦莱松的,正是她!要如何让在场所有人都同时拿获兽突的点子,正是她去偷偷密报给了主事人。所换取的条件,便是不准再继续追杀她,从此划清世代恩怨,并让自己喝杯羹!她还有脸下来?她从头至尾都在利用你,玩弄你,你居然更信任她? 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惨遭伤害,我,我喜欢你。 ———————————————————————— 落难者欧罗拉 发型发色: 栗色长发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73 体型: 强健、肌肉发达 种族: 希腊 跟随瓦莱松作为执行队闯进阴蜮的圣维塔莱之一 称号是落难者,可能是某种继承 十分擅长搏战,指挥女化林锐和小苍兰摆出钢铁玫瑰逆三角阵,对抗强敌伊格纳条斯 被送入雷音瓮后,为击破黑浑尸,自愿成为半妖 曾因语言不通认为林锐是个夸夸其谈的货色,主动挑起争端进行试探 最初是看押林锐等人的看守,早知瓦莱松等人所谓共同捕获“兽突”是何含义,出于良心不安,与正直者潜入雷音瓮,将真相告知 性格直爽,出手大方,再多的钱也肯借给他人,自己却不怎么肯消费 在与横皇对决中拼尽全力无法取胜,战死 英文名:aurora 出身日期:1964年2月16日 星座:水瓶座 喜爱的颜色:墨绿色,黑色 喜爱的动物:白虎、幼象 口味:地中海菜系,汤 能力:擅长使剑,力量型的女斗士 最初让女化后的林锐觉得冷酷无情,是因欧罗拉答非所问唱诗般回答问题 打架前喜爱取下绑绳,长发如毒蛇般飘在空中 愿望是死后能荣登丰骨碑,因此作战勇猛,不顾及性命 被自称宝钻之人的伊格纳条斯陷入绝境,绞尽脑汁,将隔世之眼化作成“隔世之镜”,困住丧命雷音瓮的alex尸魂,交给稻草男孩审尸术找到破绽 讨厌的东西:夸夸其谈者,不切实际的人,毒贩 讨厌的人:伊格纳条斯,轨道之袍、范斯 喜爱的人:正直者希娜、吕库古小姐、小苍兰 在破修罗之松一系列大战中,与林锐成为朋友,常被良心折磨,最终选择与同伴正直者布伦希尔蒂追进雷音瓮,将所谓“吕库古小姐”的真相告知已成半妖的林锐 率领两条时空线的女化林锐与小苍兰对抗横皇,壮烈战死 欧罗拉的名言: 我也常常不顾自己实际情况,总想替别人多承担一些。结果别人习以为常,慢慢都不再当回事,伤痛却永远留给了自己。就像你哭泣千百次,最后渐成乏味,再多情的人也挤不出一滴眼泪。这又何必?你这种东亚女性的病态心理真要改改。 先人们在过去的岁月里承受惨痛终结了一切,本以为黑雾散尽,惨伤永不会再来。谁知今天又见到这种邪恶,甚至比起过去更加疯狂,更加肆无忌惮! 人不过是尘世穿梭的影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世人的未来就去问天上的流云吧。圣维塔莱当然会怕,也会想要转身逃离,但这关乎名誉,而名誉胜过一切。 欧罗拉是圣维塔莱的菁英女剑士,也是圣维塔莱里最没有人缘的女性,时常受到同僚们的排挤,因为与泅水之星走得近,被人污蔑为阴险的富有心计想往上爬的告密婊。欧罗拉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错,但如此多的人都反感自己,那自己一定是错的。她常常这么想,所以只能通过借出巨款来获取他人关注,哪怕是请她喝杯咖啡。久而久之欧罗拉为自己如此可怜而愤愤不平,她决定不再顺着那些贱人的眼色,要活出自我风采,也不再继续与人媾和,成了完全封闭自我的那样一个人。 在欧罗拉的心中,存在着对吕库古小姐和小苍兰的真挚感情,因为只有这些置身事外的女孩们,才将她如此看重,并称呼她叫大姐。 ———————————————————————— 博尔顿 发型发色: 黑色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50 体型: 瘦削,虚弱无力 种族: 美国 率领“世界之子”闯入阴蜮的首领,同时也是“世界之子”中的高人 外貌看似十一岁大小的孩子,实际早已年过古稀,据其自称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有着农村人特有的红扑扑脸蛋,唇红齿白,长相煞是可爱,令人忍不住想要捏捏他圆脸蛋 虚弱无力、骨质疏松、自称老聋昏聩 唯一的爱好便是博览群书,从出生就不能接触女性,因此也没有子嗣 讨厌弥利耶,有些忌讳吕库古小姐,生怕被女獍行趁势擒下要了性命 亦正亦邪,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蛋,只是大组织的重要头领之一 被伊格纳条斯戏称叫多功能的小博尔顿,原因是其最早利用宾馆舞厅改建成多功能厅 经历一系列的苦战,也被送入雷音瓮,从而破悉声鼓、女星说以及天穹花庭院系列谜题 英文名:bolton 出身日期:1933年11月30号 星座:射手座 喜爱的颜色:作为一个古稀老人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喜爱的动物:渡鸦、冠头红隼、天鹅,一切会飞的禽类 口味:清淡、注重维他命d的必要性 能力:无,但知识面相当广泛,是个学究 表面装得对吕库古小姐很尊崇,但每次都挑唆让她去涉险。 对再美的女性也毫无感觉,蝃池一吻令其尤为喜欢吕库古小姐 在失去了泅水之星后,与铁布利希的头领尤比西奥,实际成了统领众人破阵的领导 是“世界之子”北美地区的最高掌权人,为部众所尊敬 正是通过他,圣维塔莱才悟出白色石柱的真相,确定了那就是传说中的修罗之松 虽屡次暴露凶残嘴脸逼迫吕库古小姐,但事后总是一副谦卑姿态向她陪笑脸 长相可爱,个子矮小,虽说在拿获“兽突”的过程中怀有极为歹毒的心谋,但吕库古小姐却从未想过伤害他 讨厌之物:触碰他的人,抬杠之人,太阳眼镜,阔边帽,扁豆 讨厌的人:伊格纳条斯,勿忘我,刑徒 在破修罗之松一系列大战中,无端被卷入另一时空的雷音瓮,当见到已成半妖的林锐时吓了一跳,两人独处时则献媚称其美丽,时刻担心被吕库古小姐谋杀 幸亏了这个小“老汉”的乱入,才最终破解了低频音律的声鼓炮使用规律,击败了伊格纳条斯 小“老汉”精通各种异端邪说,也是破阵方面的高手,比起寻常人更博学 他是吕库古家族的远亲,连姓氏也不同,但拥有这一家族的血脉 这一家族的旁系里,总会有一人到达一定岁数便停止生长,博尔顿就是那样的人 说话老气横秋,一下子吸引了吕库古小姐,她多次想要趁其不备拖到怀里捏捏他的圆脸蛋 早期对吕库古小姐熟视无睹令林锐很在意,她便变着法的在其面前展露女性柔美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很难说博尔顿为人怎样,但其绝不算坏人,这只是个维护自身组织的首脑,一切以群体出发做考虑,所以在责令刑徒涉险时,丝毫不留情面 有略微一点的“厌女症”情节,特别看不起獍行间荒淫的一面。但却十分喜爱温顺的女性林锐,有意栽培其成为獍行的踏星者。 ———————————————————————— 尤比西奥 发型发色: 深棕色 肤色: 小麦色 身高: 168 体型: 适中 种族: 葡萄牙 率领铁布利希兄弟会的好事者赶赴阴蜮破阵,实际身份是公羊里最高等级魂镰。 外观其貌不扬,不是强力的热血派斗士,被吕库古小姐讥讽为矮男人。 在失去泅水之星后,实际担当了统领众人破阵的领导人。 懂得读心术,是铁布利希兄弟会为数极少卡纳托斯魂镰之一,深谙审尸术。 较所有人都更谨慎,对手下生命安全尤为关切。 从见到勿忘我第一眼就极度讨厌她,却对吕库古小姐赞赏有加。 为分析天赋妖盒的实际用途呕心沥血,善于听取他人建议。 无缘闯进雷音瓮,因此对另一时空线发生的所有一知半解。 遭手下背叛,好事者死伤惨重,由此开始调查“库里亚人”,以及追踪伊格纳条斯的真实身份。 英文名:eubsio 出身日期:1966年5月28号 星座:双子座 喜爱的颜色:浅灰、皇家紫 喜爱的动物:郊狼、袋熊、红熊猫 口味:素食者、酒品尝程度地喝 能力:卡纳托斯魂镰、能通过审判游魂偷学他人的技能 总在泅水之星身边低语出主意,长着一对三角眼,另吕库古小姐感觉很差。 在吕库古小姐被众人质疑时,挺身而出担保她是无辜的,从而令林锐对其观念改观。 毫无缘由地厌恶勿忘我,一刻也不愿与之独处,并有些畏惧她。 而勿忘我认定尤比西奥正是多年前将她与安娜困在车中放火的家伙,从此踏上复仇之路,连续击杀了多名公羊。 而这件事尤比西奥没有丝毫印象,指天发誓自己没去过麦迪逊县,纵火案不是他所为。 总被女性取笑是个矮男人,自己感叹那样很伤自尊。 与“世界之子”的小“老汉”实际担当了后期主要负责人。 讨厌之物:上厕所被人盯着看,评价其个子矮的人,尖酸刻薄的年轻女性 讨厌的人:勿忘我,范斯,助手爱伦,伊格纳条斯 在破修罗之松最后阶段,偷取弥利耶的傀儡术眠月镜棱破了四个圆雷尖刺,被助手勾结的外部势力击败,只身逃跑。 由此开始调查“库里亚人”的诸多诡异,以及与小“老汉”博尔顿一起追查伊格纳条斯的实际身份。 亡者之路前传系列的主角,后续出现在水晶银湖镇等篇章里。 在世界之子的协助下,开设了北美的铁布利希兄弟会分堂,自任为宣赞。 率领后续十一人赶到阴蜮,却不知手下已与外敌勾结,战败逃跑。 自作主张将天赋妖盒移到审讯室,在乱战中全部被焚毁。 虽然答应事后任凭勿忘我处置,并见证过羊皮血点的烧化,实际并未被弥利耶掠走,并未遭到杀戮。 在调查“库里亚人”的同时,也在搜集自由宪兵的资料。 曾是最接近伊格纳条斯真身的人,却大意错过了。 ———————————————————————— 法鲁克斯吕库古 发型发色: 淡金色长发 肤色: 白种人 身高: 180 体型: 窈窕、纤细 种族: 奥地利 法鲁克斯出现在黄金之骰一书中,分别是三个年龄段。 第一个年龄段恰逢血月血腥屠戮的八日劫难,跟随小吕库古一起逃命,却不知因何缘故被困在阴宅地底的黑泥地间,靠吞吃老鼠污水坚忍地活了下来。 第二个年龄段是15岁,发生在娘化林锐的深度记忆中,似乎被一群穿着蝴蝶外套的歹人锁在某栋密闭建筑内,过着暗无天日非人折磨的生活。 第三个年龄段应该是17岁上下,此刻的法鲁克斯已相当成熟,但她的天性还是十分单纯甚至有些可笑,就连乡下妞吕库古小姐也称她叫傻妞。 法鲁克斯与吕库古阴宅一样是个谜,这个家族遭受血月劫难后便彻底销声匿迹,连吕库古旁支也不知她究竟是生是死,结局如何。 通过黑泥地一系列残留的痕迹,兰开斯特兄弟判断,法鲁克斯拥有林锐一样的怪物眼睛,甚至在林锐之上。 身为“星云之屁”,法鲁克斯也应该精通他们的镇妖符和獠吼,但实际遭遇时并未显露。 法鲁克斯是alex、范斯、林锐等人心头的寄托,所有人都无法接受她成年后又回到了阴宅的事实。 法鲁克斯出现在雷音瓮系列大战中,她才是这座地下的玛斯塔巴的正主,拥有无与伦比的超级学成机的绝技,本该是伊格纳条斯无法应付的强敌, 却身受小苍兰的超级圣埃尔摩之火轮滚第一个丧生。 英文名:faruciusΛukopγo 出身日期:1928年2月28号 星座:双鱼座 喜爱的颜色:未知 喜爱的动物:未知 口味:未知 能力:雷音瓮女魔,声鼓权柄、超级学成机,磁线牵引、玛斯塔巴悬吊术 法鲁克斯是贯穿全书的主角,林锐、alex等人分别在她各种年龄段频繁出现。 她既是alex、林锐等人的仇敌,又是俩人的导师。 正因为她的存在,才导致另一时空线里的小苍兰被迫遭绑架投身闯进雷音瓮。 在法鲁克斯面前,横皇伊格纳条斯处处受限发挥不出实力,因此只得利用小苍兰去为他夺取五个天赋妖盒。 法鲁克斯的强大,在于其能将敌人所有的手段窃为己有,除了不可抗拒的非物理性攻击,所以小苍兰是她真正克星。 临死前将心脏托付给了吕库古小姐,希望她能代替自己斩杀银色范斯,也就是伊格纳条斯,夺回所有心脏。 法鲁克斯戴着一只重要的信物,白金制成的蝴蝶头饰,正是因为它才在未来让所有人相逢并认出对方。 讨厌之物:痛打自己的人,高声叫骂的人,比自己漂亮的人,比自己高的女人 讨厌的人:银色范斯(伊格纳条斯)、小苍兰、半妖娘化林锐 法鲁克斯拥有孩童般单纯的心,长相可爱,没有任何心机,似乎成长被带偏,幼稚得有些可笑。 在互殴之中误杀了隐藏记忆中的马洛,为此娘化林锐决意要杀她复仇,却被她打得一败涂地。 雷音瓮女魔的造就根源,便是从古蛮陵寝夺来的缅床, 这部超时空机器能将人化作半妖,因此法鲁克斯被剥除了大部分器官和脊椎。 实际根据不同的人,缅床改造出的半妖能力也不尽相同, 法鲁克斯的绝技是超级学成机,以及控制声鼓, 小苍兰的绝技是召唤无限大的圣埃尔摩之火以及快速复原, 而娘化林锐因中途甩了尖椒玻璃泡所以未被完全改造,导致其无法获取信息,也是功能最差的半妖,其能力是成为人肉版的雷音炮。 因法鲁克斯是半妖之躯,她没有舌头,故此不会说话,只能发出天籁之声和亢奋的尖叫。 ———————————————————————— 小苍兰 发型发色: 淡金色长发 肤色: 黄种人 身高: 175 体型: 匀称,轻盈 种族: 未知 被林锐认为属于原始时空线的自己,奇美拉嵌合体的女性自己, 在自己的时空线遭绑架,遭人施行“行尸走心”妖术而被迫闯进雷音瓮,偷袭法鲁克斯成为玛斯塔巴新主人, 连续抢夺三个天赋妖盒,从而获得雷音瓮权柄,化作半妖, 与自己时空线的alex是新婚夫妻,刚成婚一周,隐藏记忆中的alex便战死于雷音瓮, 带有生前记忆,本能驱使其不顾一切想要救自己男友,从而判断吕库古小姐是小三,因此痛恨娘化林锐, 在其视线中,吕库古小姐是一团漆黑的蛇形烟雾,由此误判她是想要袭击alex的怪物, 开启猩红毒咬,无意间杀害了alex,吕库古小姐抱着半截尸骸逃入密室,无计可施, 随后便出发追杀抢夺另一半残躯的银色范斯(伊格纳条斯),打算将它们合并为全尸, 在掏出自己心脏想要复活alex时中了伊格纳条斯的噬种原神,最终导致丈夫躯体被窃走,游魂被粉碎, 雷音瓮后期与圣维塔莱、善良公羊、以及吕库古小姐等人结阵,合力斗杀横皇伊格纳条斯。 英文名:freesia 别称:小苍兰雅典娜 出身日期:1976年1月15号 星座:魔羯座 喜爱的颜色:湖蓝、淡金、亮绿 喜爱的动物:仓鼠、白色的猫 口味:生肉、红酒、鲷鱼、巧克力 能力:超级圣埃尔摩之火、反重力悬吊、猩红毒咬、第三瞳返金线 因她是另一时空线的林锐女体,所以爱好、出生日期以及口味全部相同 外貌特征是淡金长发和湖蓝眼珠,但据隐藏记忆中的alex叙述,是因为他曾说喜爱安妮斯顿,小苍兰才特意去染发和换上色膜隐形眼镜。 小苍兰是继亡者之路双主角alex与林锐死亡后出现的最终主角。 她是所有时空线中唯一的林锐女性形态,也是林锐娘化成了吕库古小姐的主因。 与林锐等人的性格完全不同,小苍兰行事果断,不拖泥带水,更不会为情所累。 她化为半妖丧失了全部记忆,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至于小苍兰雅典娜是恢复后的林锐询问马洛,从而获悉的名字。 alex与林锐判断,她的真名也许叫雅典娜,而小苍兰则是雷音瓮这段隐藏经历她特意加上的,作为缅怀。 同样遭缅床改造,丢失了全部器官与脊椎,成为无法挽救的半妖。 小苍兰无比忠诚自己的爱人,她的所有血战都是为了自己最亲爱的alex能够生还。 讨厌之物:勾引alex的女人、藐视alex的女人、伤害alex的人、戴魔术胸罩的矮女人 讨厌的人:银色范斯(伊格纳条斯)、吕库古小姐 喜爱的人:落难者欧罗拉、正直者布伦希尔蒂、alex 身为另一时空线的女性林锐,因此继承了极端妒忌的心理,也就是月季皇后的心态。 与吕库古小姐实际为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彼此间无法心灵接驳,同性相斥,内心里讨厌吕库古小姐。 小苍兰这个名字是吕库古小姐送给她的,实际她叫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 是经过缅床改造唯一能使用非物理性攻击的老妖, 伊格纳条斯贯穿所有时空线,计算得出自己无法战胜法鲁克斯,所以小苍兰才被其绑架投入雷音瓮去斩杀法鲁克斯, 论实力是仅次于法鲁克斯的女魔,远远超越半妖化的吕库古小姐, 在属于自己的时空线下至始至终都没有雷音瓮的记忆,所有的苦难、不甘以及血泪,常出现在梦中, 小苍兰消失后,成为了alex、林锐朝思暮想的人儿,希望她有一天能够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 而悲剧性的结局,林锐没有等到她的出现早早战死,而终结alex生命的正是小苍兰, 小苍兰就是林锐,其它时空线下的女性,所以也拥有第三瞳,并能穿越十年时空出现在未来, 她实际是alex的灵魂伴侣,早在人类诞生前就是合并为一组的最初形态人类的结合体。 踩着星光跳跃时间最久之人是翡翠之华、法鲁克斯、小吕库古, 其次才是以十年计算的林锐、alex与小苍兰, 最后才是破悉“品验”的福卡斯。 ———————————————————————— 裘萨克 发型:光头 肤色: 有色人种 身高: 201 体型: 壮硕,肌肉男 种族: 美国南部 身份:世界之子头目博尔顿的贴身保镖。 是唯一能办勿忘我的两个大汉之一,臂力惊人,万夫不挡之勇。 总喜爱说喜极而泣,文化程度低下。 视吕库古小姐为老婆,时常希望对方能回心转意亲近他。 对什么都不在乎,骂他不记恨夸他也不惦记你好。 对超自然现象无感,觉得全是骗子,讨厌啰嗦的马洛。 笨嘴笨舌,体态臃肿,但一旦进入状态后身段很灵巧。 被众人尊称为“拳王”,实际绰号是美国重炮。 长相粗蛮老态,不懂礼节,实际只有二十九岁。 多次捍卫吕库古小姐,并在内心认定其为自己妻子。 英文名:juzak 出身日期:1969年10月4号。 星座:天枰座 喜爱的颜色:皇家紫,铜黄色 喜爱的动物:白化森蚺 口味:不挑剔,无法吃辣。 能力:近身搏战,力量型的格斗技。 性情:豁达,有自己私心,对别人侵害其利益显得怒不可遏。 早在八年前,曾一起参与1990年的吕库古阴宅袭夺战,可惜撞上嚎灵双杀,不得不退走。 紧随博尔顿,作为第二批闯进阴宅地底的世界之子援兵。 个人并不贪恋女色,但被吕库古小姐的美貌所震慑,一旦接触便想着捞便宜。 性格蛮横,对自己很有自信,头脑稍微简单了些。 比较专一,一旦盯上自己喜爱的女孩,便常常违背主子号令公开反对。 论单打独斗,无人是这头猛兽的对手,但其充其量只是个打手罢了。 讨厌的东西:啰嗦个不停的人,故弄玄虚之人,盯着他看个不停之人 讨厌的人:马洛,范斯,alex,勿忘我。 愿望:希望能有机会拧死勿忘我。 ———————————————————————— 露娜(luna) 发型:白色长发 肤色: 有色人种 身高: 164 体型: 中等偏瘦 种族: 北卡当地人 身份:柳条镇酒吧的女招待世界之子的提灯丧妇之一 暗世界大举入侵捕获林锐、alex等一伙,是世界之子里善待吕库古小姐的年长女性 早在范胖等人去镇子购买食品枪支弹药时,曾经提醒不要再踏入阴宅, 而他再见到林锐时,对方已成了吕库古小姐,因而不知她便是之前那个羞涩小青年 直到天穹花祭坛被鬼音搅浑,目视皆出问题后,吕库古小姐才道出原委 大破雷音瓮时,为防备勿忘我抢夺妖心,自行吞入遂成半妖,后被末裔掏去 对世界之子的头目博尔顿忠心耿耿,无法离间和蛊惑 作为黑寡妇,属于上等妖妇,实力叫人刮目相看。 英文名:luna 出身日期:1956年9月17号。 年龄:42 星座:处女座 喜爱的颜色:扁豆绿国旗蓝淡红 喜爱的动物:绵羊牛犊山鸡 口味:清淡,有酒就行。 能力:近身搏战,刀镰狂舞。 性情:很有母性,十分懂得照顾人,因吕库古小姐年龄与自己长女相近故此特别怜爱 早在八年前,曾一起参与1990年的吕库古阴宅袭夺战,可惜撞上嚎灵双杀,不得不退走 紧随博尔顿,是第一批闯进阴宅地底的提灯丧妇 个人清心寡欲,是个朴实的乡间妇人,对自己很看轻,十分崇拜自己的头目博尔顿 以人为本,特别看重伙伴的安危,本心讨厌杀戮,对任何讥笑都心无波澜,老实本分 论单打独斗,是提灯丧妇中实力偏上者,曾多次击败勿忘我,内心鄙夷弥利耶 讨厌的东西:不断撒谎的人污蔑自己头目的人视生命如草芥之人 讨厌的人:勿忘我 愿望:希望自己能平平淡淡,回归正常的田园生活 ———————————————————————— 狄奥多雷吕库古 发型:黑色乱发 肤色: 有色人种 身高: 185 体型: 剽悍精壮 种族: 吕库古族人 国籍: 希腊美国 身份:闪灵半妖 血腥八日屠戮中,与拉扎洛斯吕库古率领残余的吕库古族人在品字形三座阴宅内奋起反击,坚持到黎明前夜 曾被老吕库古派遣,与拉扎洛斯带着二百余人规模的探险队,历时数年,大破天方夜谭般的古蛮肠葬并带回巨妖脑髓 为人谨慎,经验丰富,既有老道沉稳的一面,又不失热血青年的一面 为掩护拉扎洛斯脱身,丧命于缨鳃舱前铁仙女围攻,被随后追来的老吕库古击杀于废巢 因自身并未由巨妖脑颅破窍,同时早在肠葬便中了阴毒,在水银心瓣日积月累,遂化身实力强横的闪灵,对大溃败中的暗世界人马无情追杀 虽然自身丧亡于老吕库古的袭杀,但他却丝毫不恨自己的娘舅 视荣誉为一切,具有古典之风,品行高尚,是可以为挚友付出一切代价可靠的人 英文名:diodoluslycurgus 出身日期:1914年6月15号。 死亡年龄:32 星座:双子座 喜爱的颜色:半妖视觉下一切都是血红色,故此没有特殊喜好 喜爱的动物:半妖视生物为食粮,不存在喜爱 口味:河马血年轻女性 能力:已获取宝钻大科兽突的闪灵,精通喜克索斯印痕和吕库古通技 性情:自视极高,不屑宵小之娱,与马特提利不共戴天 在废巢化为半妖后,小吕库古对所有沉睡的亲戚皆做了斩首,唯独没有砍下他脑袋,只因内心不忍,俩人生前既是战友又是密友 追随拉扎洛斯小吕库古,在水银心瓣击败所有精兵强将,彻底打服吕库古小姐夺走黑色双肩包扬长而去 个人看重契约论,有原则,认赌服输,绝不后悔,言而有信。 特长:具备所有生物的基因优势,速度如闪电,谋略刁钻,不走寻常路喜爱先发制人 缺陷:毕竟死亡时年纪很轻,容易冲动,特别是被群贼围攻容易丧失理智 论单打独斗,是本书中出现的各种半妖、半神、碎颅者、女魔、横皇里实力最强,次生代超级人类 讨厌的东西:不讲武德之人背叛者喜爱搞阴谋偷袭的败类马特提利 讨厌的人:吕库古小姐 愿望:希望能找到末裔,重新恢复为人类 ———————————————————————— 横皇伊格纳条斯 横皇伊格纳条斯出现在雷音瓮章节中 是此章节里最强大最致命的敌人 其来源不明,目的不明,以及真正身份不明 借助铁仙女化的范斯劈碎天赋妖盒而窃取了躯体 化身成为一头高达二米五的黑浑尸 先后击败圣维塔莱,铁布利希兄弟会善良公羊,以及两只沉湖女魔 自身实力难以估量 自称是拥有宝钻之人,肉身还未诞生 拥有技能:嚎灵双杀、噬种浑元、半神之摧、轨道之袍、游魂粉碎尸魂界漫游 性格爱好 英文名:ignatius 出身日期:未知 星座:未知 喜爱的颜色:未知 喜爱的动物:也许是金鱼 口味:未知 能力:自称宝钻之人 出现在雷音瓮篇章之中,是被隐藏的时空线中的第一强敌 其率领的神秘组织先俘获隐藏时空线下的女版林锐,挖其心迫使其闯进阴蜮去夺取雷音瓮控制权柄 被胁迫的女版林锐破袭雷音瓮正主法鲁克斯,投身缅床,成功骑劫夺得雷音翁控制权,成为新的玛巴塔斯正主,遂成半妖 铁仙女化的范斯为阻挡最后一只天赋妖盒被夺走而选择劈碎心脏,导致自己肉身被篡夺,游魂给逼走,横皇正式登场 在其后一系列的血战之中,实力越战越强,先后击败了所有半妖,并打得两名圣维塔莱和好事者抱头鼠窜 自视甚高,喜爱说预言,自称是宝钻之人 能够将灵魂切割分化成许多份,分别投入过去和未来,从而看破敌人一切布局和预谋 讨厌之物:所有阻扰其无限膨胀的野心之人 讨厌的人:严格来说没有特别讨厌之人,但只要干涉到他就会不惜一切手段消灭对手 因自身加持了太多强攻技能,随便一项就能轻易要人性命,因此与其接仗的人被处处限制 出现在雷音瓮里的黑浑尸只不过是其切割的其中一个游魂而已,轨道之袍也是同样原理,所以不在乎损失 亡者之路前传系列的主角,后续出现在其他篇章里。 真身直到最后一刻才出现,其用心以及目的始终是谜 暗世界在袭夺“兽突”猛攻吕库古废宅阴蜮遭遇后,被列为全天下共讨之敌 横皇究竟是什么?无人能知,因为所有遇上他的人全部被谋害,无一幸免 雷音瓮大战独自一人击败所有对手,与早年间闯入的两只嚎灵是一伙 这个意外之敌的出现,导致暗世界势力各大组织纷纷登场,从而引出蝴蝶会的真实原貌,以及库里亚人为何非要活捉alex的原因 横皇最为阴险的能力是捕捉其他游魂并粉碎之,这导致了被隐藏的记忆中的alex、范斯等人灵魂被炸碎,从此不复存在 同时横皇能任意穿梭各条时空线,修罗之松前的泅水之星灵魂也为其撕碎 Chapter 53:柳条镇 chapter53:wickertown(柳条镇) 要爬上头顶这个半开的圆窟,着实不是件易事。苦斗半神这番疯狂冲杀,令整片副仓惨遭严重破坏,曾高高堆起的破车壁垒,被撞得七零八落,狼藉满地。凹道那头乱哄哄的线路皆与蓄电池严重不匹配,导致电闸起火烧毁,显然是无法期待会有钢梯从上垂下。 不过我们三人之中,唯一保有体力的是alex,他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修缮电路上。这会儿正在抡胳膊蹬腿,跃跃欲试。我等三人爬上残存的破车堆架,由范斯在底下站桩,我爬去他肩头,再将法国小青年顶上去,他这才踏上了久违的泥地,坐在地上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 “找着车了吗?去后厢翻登山索带过来。”范斯冲着他挥手,alex东张西望了一阵,便往外侧跑开了。而我和胖子则坐在破车上,来回递着一支weed。 “我感觉咱们比diablo(暗黑破坏神)的破坏力还大,你瞧瞧这一地的破烂,从底庭到藏品室,再到这,走过的地方,全都不能用了。”我手指着副仓刀劈斧砍水泥汀间,布满无数的锐音闪过。便扫了胖子一眼,问:“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身子虚,人有些冷罢了。”他伸手抹了一把从天而降的雨滴,砸吧着嘴叹道:“咱们终于可以走出这废宅了,所以我,哎,不说了。” “干嘛不说了?能出去难道不是好事?”我不禁有些奇怪,拍了他一把,问:“你是哪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当然这是好事,”他继续搓揉着脸,迟迟疑疑了半天,忽然像下定了主意,一把将烟掐灭,指着圆窟道:“不论你们还想不想再回来,反正我肯定要追老马到底的!大不了就死在这儿!跟着你们要怎么做,就完全看‘elche’了!” “义气?”听完这句洋泾浜的美式汉语,我不由笑得前仰后倒,没想到这胖子还记得储藏小屋内的瞎扯,这会儿现学现用,正用义气两字来考验我。不过笑完之后,我又有些伤感,不由握住他的手,道:“老实说换成一天前的我,这种事绝不会考虑,拍屁股走人。不过你放心,范胖。这趟吕库古公馆的折腾,咱们都只剩下半条命,假如我上去就抬腿走人,那之前所流过的血与泪岂不是都白费了?这件事,我与你一样,非要追回老马不可,绝不能叫这废宅灭了我等志气!这不是义气,而叫不甘心!” 一时之间,这个胖子眼中竟泪光闪烁,看来终于领悟到“义气”是何其伟大。 我在前文称呼他那么多次范胖,实际并不是使用了fatvans这样的直接称呼,用他人缺陷叫号是一种不尊重,反而你用其他一些粗鲁用词更为恰当。其实我一直以og来称呼他,oldgangster为北加州一带的俚语,意思是老蟊贼,是年纪轻的人对认识中年纪大的人一种开玩笑式称呼。这就像他管我叫小老弟也不是直译,而是用dude(就是哥们)来称呼的。 几分钟后,alex从房车内找来吊绳,将我们俩人一一拉回地面之上。不过我的承诺只代表个人,无法替他做决定,于是便站在喷水池中询问他意见。法国小青年却表示,他现在对是什么造成小法鲁克斯父母这副惨相越来越感兴趣,必然是不捞回眼镜誓不罢休的。甚至,他更担心我会提前退场,正有意思要找我好好谈一谈。 既然三人举行民主投票,一致表态通过那叫一个皆大欢喜,方针既定完就飞速跑回房车。范斯打车头一个铁箱内翻出台精密仪器,那东西好像叫gps信号端的什么追踪波段搜寻,不久之后,便瞧见了马洛的定位,他应该就在荒园后方四百米范围内移动,这亦表明,此刻,瘦子活得好好的。 “能通上话吗?”我指了指范斯的那只破表,问:“咱们得先确认对方是不是瘦子,我是说万一,万一他的夜光表掉了,让其他什么东西捡了去,那就麻烦了。” “通不了话,这需要机子升级,那是一大笔费用,”胖子哀叹一声,继续搓揉脸说:“原本我还打算通过这趟探访拿到全部公款再做这事。不过,你的担忧是完全没必要的。老马的夜光表和我一样,都是有计步功能和心率显示功能,如果真被夺了去,那从数值上就会产生极大偏差。可你瞧,这还是人的心跳和70厘米一跨步,尽管有点琐碎,但保持原状。” alex则在房车内翻箱倒柜,正在找寻各种照明工具,车猛然被发动,他一没防着,跌了个大跟斗。不由爬到驾驶位前,朝窗外打量,问:“老范,你怎么发动汽车了?咱们不救眼镜了?下山干嘛?” “下山干嘛?”范斯拍了拍肚腩,叫道:“咱们在破窑里,把该吐的不该吐的全抖干净了,难道还能再打两小时?当然是得先解决吃饭问题。另外继续赤手空拳下去,那不是找死吗?把老马捞回来前,得做足万全准备!” “你是说,咱们先回趟埃苏迪加,补充给养后再过来?”我坐到副驾驶,道:“我来指路。” “不,不能下到埃苏迪加,你先瞧瞧咱们这一身装束,再照照镜子,”胖子指了指我们一身破成渔网的古典西装,说:“人家只要一看咱们这副鬼样,就明白都干嘛去了,到时给你把条子唤来,岂不是自找麻烦?” 说完,他冲着观后镜先自我打量一番,然后又看了看我俩,最后让alex用矿泉水先去洗把脸,到床头拿马洛的运动衫换上,将房车往606公路外侧一拐,朝着山那头而去。 具胖子形容,他们过来的路上,曾在附近一个小镇的加油站吃过午餐,现在就去那。他车里本就有几把放着不用的枪,一直塞在床底,但没有子弹,所以最早对峙时,只能用水弹枪恐吓我们投降,现在就大不同了。除了吃饱喝足外,还要找其他工具,总之就是将大家从头到脚武装起来。 趁着这个空挡,我赶紧拿起范斯丢在车里的军用卫星电话,拨通了chris的号码。 电话那头响了无数遍,无人接听,我不由感到一阵紧张,刚想挂断重拨再试时,那头拿起了手机。 “喂?霍利斯曼吗?”她的口吻显得很轻松,似乎正喝着东西:“刚才我正洗澡哪。”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当听见这熟悉的嗓音,我心头一阵悸动,言语之间,泪水便涌了出来,但又不想她听出,便故意咳嗽了几声:“是有关林锐的事。” “是不是那个导演发你工钱了?你好像挺开心的样子,”chris随手关掉背景声里嘈杂的电视,说:“别大中午的就讲些废话,问你哪,什么时候过来?” “你已经到旅店了?现在住的怎样?” “不是旅店,叫果核酒店。”范斯在底下轻轻推了我一把,奸笑道:“咱们把口径统一起来,先将澳洲大妞糊弄过去再说。” “已经到夏洛特了,现在正住在酒店里呢。霍利斯曼,你办完事就赶紧过来,我特别喜欢这家店以及新环境,咱们好好逛一逛,放松下心情。” “跟她说,可能还要几天,”alex在另一头也推了我一把,轻声道:“咱们办完事就这么过去,这一看就露陷,好歹也该在外休整疗伤个一天两天的。” “嗯嗯,可能还要再过几天,这个导演特别烦,说还有一段描写内战的纪录片要拍,不过听你到了大城,我算是放心了。”我撇撇嘴,照着剧本念词。忽然那头没了任何声音,不由叫我浑身一凛,正待说话,chris却忽然开口道:“她笑了。” “谁?谁笑了?笑什么?”我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还能是谁!cathrine啊,她刚才正用小手一抓一抓的,她对着你的声音笑哪,”她显得有些生气,颇不耐烦地叫道:“好了好了,大忙人,干你们的伟业去吧,真是不懂情调!”言罢,手机伴随一阵忙音,被挂断了。 虽然我很想多听听她的声音,并有许多话想说,但在chris看来就是一则报平安的普通通话,她依旧是惯常口吻,并被胖子那套忽悠骗得五迷三道的。我叹了口气,也放下了电话。不管怎么说,她们现在很安全,毕竟有了明确的住宿,我心安了。 很快,一座建在山路底部的聚落渐渐显露出来,这正是埃苏迪加旅店老板娘送我地图上标写的大镇。道口有个路牌,让无聊人士喷了涂漆,大概是叫wickertown(柳条镇)吧。 只不过,前面的路况有些险峻,因为有三辆警车停在镇口公路一侧,五、六个条子站在加油站前,正和里面的人在说话。 我急着往后缩,被alex一把擒住,他对我使了个眼色,低声说:“别慌,这种事越慌越容易暴露,接着都看我的。” 说完,他将马洛的运动衫往肩头一披,问我要过记事的橘色小本,又对范斯耳语几句,让其故意往那头开,最后取过几双工地手套让大家带上,在油站警车前停下。 我只得随手抓过一顶棒球帽戴上,跟着他们下了车。车外雨势小了许多,几名条子见房车内钻出一群古怪的人,不由停止交谈,推了推墨镜,狐疑地望着我等。我本走在最后一个,偏偏alex一把将我拉到最前,只管推着走。 “你们几位,是遇车祸了还是被飞车党打劫了?”一个瘦条子扫了几眼我们的尊容,乐呵呵地问:“这都什么衣服,要不要我们帮忙?”说着便打算靠过来,看看我们身上的各种烟熏火烤和擦伤。 “别,别,”范斯忙上前一步,摆手制止,打兜里掏出个来历不明的吊牌往脖子上一挂,道:“这是好不容易刚整的妆容,一碰回去又得重新做,老子还得付人家第二遍钱。” 一个老年条子推了推墨镜,看了吊牌一眼,笑了:“原来是拍电影的。” 油站内的一个秃子也看向我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几个条子说:“这辆车我认识,昨儿他们来这里加过油,我还没找零车就开跑了,原来又是来拍电影的。” “不拍电影,咱们是拍纪录片的,”alex插着腰,问:“这附近有什么快餐店?” 油站伙计朝屋后指了指,那里有家乡土气息很浓重的餐馆。 “前方出什么事了?”我见几个条子都不太将视线盯在我们身上,似乎还有其他事在忙,也安下心来。毕竟,保释越境逃亡不可能发全国通缉令,这等小地方或许连hbo新近上演的监狱风云2也没几人看过,哪会管我们这些闲杂人等。 “前面有辆加州牌照的车和货车相撞,车翻沟里去了,结果人爬出来后就跑了。”瘦条子漫不经心地应答着,问:“你好像也有加州口音。对了,你们拍什么题材的纪录片?” “拍内战,红岸之战,柯克击败基斯的64步兵团那一段。”胖子满不在乎地掏出weed美滋滋抽着,眼珠却在骨碌碌地四下乱看,问:“这附近哪有工具门店?” 我紧张得心都快倒悬起来,这个胖子瞎扯起来就会无边无际,万一别人深究,这么多条子就站在我两个肩膀以外的空地上,到时惹出麻烦想跑都跑不了。不过后来胖子却对我说,这油站墙上门上都挂着csa旗帜,一堆条子用的纸杯上也有这旗帜的小图标,表明了就是南方土著的原始心态,那样讲他们会更高兴。看来,吹牛撒谎没点真材实料还真不行,你得对这方风土人情以及历史相当熟悉。 果不其然,一会儿alex打那头餐厅出来,举着我的橘色小本问范斯定五十五个汉堡够不够?老年条子便跟过去帮他一起抬几箱矿泉水搬到房车里,然后努努嘴,让我们随便忙自己的去,一会儿餐馆弄完汉堡他们会帮着找个塑料筐先兜起来,回来直接去拿就行。 我们开着房车穿行在所谓的“柳条镇”,先是去了几个枪械店,买了一铅桶各种型号的子弹,又去了工具店买了斧子、斩树杈的大砍刀以及伐木头盔等等,跟着上大药房买足小医药包,最后去了家超市买了两条555烟和几扎啤酒,基本按开在单据上的内容都买全后,便重新开回油站。这时,条子们已经调查完毕,开车走了。他们起先站立的地方,摆着个蓝色的大塑料箱,据说是对外地纪录片工作者表示欢迎,为影片顺利拍摄提供便利。 “往后,如果再遇上这种情况,绝对不能跑,除了是移民局的人之外,”alex暗暗捏了把我的手,道:“我早就说了,论亡命天涯,我才是祖师爷,你还太嫩。越跑别人越起疑心,还不如光明正大直接照面,反而什么事都没有。” 范斯打远方餐馆里钻出来,对我们一摊手,说散客太多,人家地头要照顾本地人,咱们得多等些时候。正在他说话间,背面公路上开着辆拖车,吊臂挂着一辆面目全非被烧过的破车,正一颠一颠过来。 “那就是翻下沟的车,”油站秃头工人扫了一眼,问:“你们站在大雨底下不难受吗?何不到对面酒吧要点什么喝的?” “这个,反正就几分钟的事。”范斯抬起腕子看看时间,问。 “去喝一杯吧,我想喝西瓜汁想好久了。”我忙推着两人后背,直往对面的酒吧走去,心头一阵后怕。这辆被吊着的破车曾出现在纳什维尔老汉剧场门前,正是牙黄色的涂装,车镜上挂着的银色骰子此刻已被火烧化成了坨坨。 这辆加州牌照的车,便是追击我的不明人士,驾驶的车! 当然,我什么都无法明说,就跟在破窑里不能用言语交谈那会一样。也许开这车的人啥都不是,就是普通观光旅游的人,在堪萨斯,这辆车没有出现过。但此刻车能出现在此,没准是前一批走狗不中用被主子撤了,找了更厉害的人来追咬屁股。这已说明问题的严重性了,显然,他们应该是接近alex那深不可测智慧的能人。 他们在附近撞车,结果人却跑了,连车都不顾,没准都身有案底,特别需要回避警察。但这会儿在哪?会不会还在那端公路徘徊?这是个未知数。总之,我如果还像根木桩竖在空地上,绝不是件好事。 我抹去一头虚汗踏进酒吧,里头正有十来个人在打台球,望见陌生面孔进屋,便停下手来看个不停。我将帽子压了压,走到最侧边的角落,点燃一支烟,然后等着。 看我们的人都是些中老年人,他们各自说着话,见没太大乐趣便又将头转回去继续打桌球。范斯则随手抓起案头奶糖吃,在吧台前四处找厕所。吧台后一个老男人正和女招待在斗嘴。男的在骂你都买回家又穿不上,只能搁家里发霉,是何意思?女的说哪有老公一年了也不给老婆买件新衣服还有脸说。最后男的回答每次都这样,最后等衣服过时拿出门贱卖换条小鱼回家,真是败家娘们。引得一群闲人哈哈大笑。这显然也是家夫妻老婆店。 等他俩吵完架,那个女招待忽然脸色一变,笑容可掬地走来,掏出个小板写字问喝什么。我此刻心乱如麻,正在底下给alex描述那架破车的事,被她一问不由愣了愣,抬头看向她时,忽然在这女的手腕上,注意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纹身。 那是五只断手各握着前面的断肢,相互环绕成一个圆圈,中间是片开裂的三叶草! 这个图案,在那幻梦里,曾出现在肚破肠烂的黑影腹部,那人用刀割裂被倒挂的倥偬五十年老男人双臂,将其放血而亡。自己吞下了凶器怪刀,倒在一滩污血中自尽。 “这都什么衣服?怪里怪气的,难道现在又流行复古了?”女招待嚼着香口胶,打量了我们一眼,继续问:“除了果汁,还要些什么?” “再要些薯条吧。”alex将马德兰帽子顺手在案头搁下,撑了个懒腰,望着女招待,摆出一副甜美的笑容,说:“喜欢吗?回头拍完片送给你。” 女招待耸耸肩转身离去。我慌忙站起身,借着找厕所往吧台那端走去。在路过打台球的人身边时,放慢放轻脚步,侧着眼去观察他们。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九个人里有七个手腕上都是这种纹身!这俨然就不是个人喜好的问题,而有可能会是某个社团专用的图案! 然而,我却不能开口问,万一这些人知道些什么,见我没完没了在注视他们,或许就将惹出麻烦。我只得扭扭头,朝着厕所方向而去,在进门时一个人钻出来,正兜了个满怀。 这个人正是范斯,他一手抱着个手提电脑,一手提着裤子,眼睛不看路撞将出来,险些将我碰翻。然而他也不加以说明,径直回到座椅上,双眼发愣地呆坐。我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见自己已在厕所前不进去更容易让人起疑,便踏进门去。 我随便找了个厕位往马桶上一坐,合上了门,掏出支烟点燃,然后将之前之后目视所见凑拢在一起,思索起来。才抽到半支烟时,又有人进门来了。一双穿着中跟鞋的脚发出清脆的皮鞋声,来到对面的便池前,停了下来。 我不仅感到奇怪,透眼去看。那头停着的,竟是刚才那个女招待,她也在抽烟,背向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这样,她站了约莫五分钟,然后朝我这头便厕走来,停在了门板对面。我心头大叫不好,忙掐了烟预备站起身,她却幽幽然开口了。 “你们是不是去过七英里外的一座孤山?那里有座很好辨识的荒弃宅子。” “嗯,在那一带取景,我远远见过,却没上去。”我咬着烟咀,问:“你能不能先走开?我要起身了。” “相信我,年青人,哪里不好玩,尽量远离它,这是为你们好,”女招待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她在原地又点起一支烟,说:“如果你没进大屋,为何身上穿着那家人的西装?” 我不由满头雾水,她怎么知道我穿着吕库古公馆里的旧衣服?正当我上下左右翻呢料外套时,她在门板上掐灭了烟,似乎是要走了。 “总之别再进去,希望你们真的是来取景而不是来干别的。”这个女人边走边说:“他在洞里和女士交谈,然后发现女士其实已经死了,最后他也看见了那片银湖。” 这似乎是道暗语,这个女招待在出门前故意像吟诗般说了一遍,见我毫无反应,便对门外应了一声,又发出之前清脆的皮鞋声,慢慢走远了。 我回到座椅后,以最快速度吞吃完果汁和薯条,忙拉着他俩回到空地,将一筐汉堡抬上车,快马加鞭地逃离了柳条镇。我本打算和他们商量这件事,但见两人神色比我还诡异,便推了他们一把,问究竟怎么了。 “我也注意到你形容的那个图案了,所以,借着上厕所上网去查,但是不论怎么找都没找到相关资料。”范斯指了指搁在床头的手提电脑,说:“然后出来时,我见酒吧背面墙上挂着不少紫色t恤衫,上面都是这个图案,好像里头的人身上也有这纹身。” alex举着橘色小本则说:“喝果汁时打台球的人忽然不打了,纷纷坐到我们身后,不时拿眼偷瞟,我以为是抄描图案犯了他们的忌,心想怎么你还不出来,咱们得从速离开这里。” 我将厕所内所发生的情况对俩人说了,他们皆感到莫名其妙,便问我那女招待的口吻如何。仔细回想了片刻,好像她是带着一种提醒,想要告知些什么而又不便明说,临走前还特别用了诗歌方式在试探,这些都已很奇怪了。但最奇怪的是,我们三人的破西装上一无标识二无特殊纹理,就是老旧毛料呢,她是怎么辩出那是吕库古公馆的东西? 莫不是,她也不确定,想要通过某种方式查探大家反应?尽管我们做出一番详尽分析,但如同雾里看花,始终找不到头绪。总之,这座柳条镇,应该住着一批与阴宅有着莫大关系的特殊人群。 房车一路颠簸,我们再度回到公馆荒地间,待吃完十六个汉堡,所有人都缓过来了。于是,我们将所有的行李腾空,将买来的食物、工具以及武器子弹分别置入四个背包。为了防止那端镇子的人可能走来瞧个究竟,没准还会撬房车,便在附近一组坐像堆前将黑色双肩背刨坑埋了,另外将车开到一个隐秘位置藏好。最后心事重重地回到喷水池前。 “现在是下午一点正,都准备好了吗?”范斯看了我们一眼,见大家都是面色凝重地点头,便说:“再次回到魔窟,咱们下去三个,将出来四人,在此之前,不会再回到这里。” 说罢,一甩登山索,头一个往下滑去。。。 Chapter 54: 山不在高 chapter54:ain'tnomountainhighenough(山不在高) 这是我和alex第三次走进吕库古公馆。 相较前两次,这次有了长足的准备。第一次来到这里,还是前天的晚间,原本alex打算一鼓作气拿到马德兰的黑色双肩背再对我说明实情。第二次是昨日中午我陪同他重返这里,预备找回慌乱中遗失的背包,然后驱车前往大城夏洛特。结果,却遇上一对灵异节目的博客组合,范斯和马洛。 而这一次,目的只有一条,那就是找回被刺骨骷髅带走的马洛,然后从速离开这里。吕库古公馆那些无法对外公开的谜团,我们几人已破解了很多,手上握着的各项资料,兴许比积压在警署资料库垃圾堆里的还多。范斯认为,光是这些,就够他写上两年的书。因此,他认为继续探索这座废宅,意义已经不大。 毕竟,神秘事件以及背后真相,这一类东西是挖掘不完的,始终循环在被推翻的基础上再次发掘,然后再次被推翻。特别是有人故意隐藏起来的秘密,永远不会有真正答案。 纵然当时我们这般去想,但随着追寻马洛的难度不断扩大,却无可避免地,越来越深陷于吕库古公馆那极度阴暗的过去。而在我们背后,随着柳条镇的一系列购物与休整,又多了两股新的威胁。一股是镇子上的人,可能与这座废宅有着联系,并且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三个自称拍红岸之战的年青人是假冒的探险者;另有一股是我最直接的威胁,那就是从田纳西一路咬尾的人,他们也已抵达了附近。 然而,黑暗中的alex,狰狞的脸上却露出一股杀气,他无言地对我点点头,表示真要到了无计可施不得不拼的地步,那么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谁能办得了谁?未必有定数。毕竟论环境我们熟悉得多,并且在黑暗中待了很长时间,探测四周潜伏的危险,应对各种突发状况,能力已远超常人。所以,他反倒希望这些人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怎么能活得长命百岁,也比追踪过来讨死来得强。 我们三人通过喷水池圆窟重新翻回副仓,开始迈向门洞背后的黑泥地,范斯驮两个包,我们一人背一个。大家先在黑泥地前掏出那台gps的什么追踪波段,找寻马洛的方位。有了这东西,比起之前盲目搜找,便利了许多。虽然信号一直很差,但差不多能够辨明,此刻瘦子正在附近三百米范围内徘徊。 虽然心率计步都还属正常,但并不能确定就是他本人。而且,所谓三百米范围内,若是指地面,跑将过去最多两分钟。可这是地底,严格来说已超出了吕库古阴宅的房基部分,那么就很难说需要走多久。前方都是一道道厚重的败墙,以及各种各样的转角与门洞,并且可能还是老妖们的巢穴,不作一番准备步步为营,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站在泥地间,我正思索着一个问题,那是有关小法鲁克斯的。假设这个小女孩拥有与我一样的眼睛,可以在黑暗中如入无人之境,那么她又是怎么分辨出日夜计算天数的? 这里是地底深处,并且持续往下,以我肉眼去分辨头顶位置,几乎毫无可能,那就不得不动用到第三瞳。我来到埋葬弗拉维斯女士的凹道前,仰头让alex在背后撑住,开始慢慢侧转眼轮,将红色瞳孔移出来,然后直直往上透去。 “我记得你之前每次这么干都会头痛犯恶心,现在也不是什么重大时刻,你究竟要找什么?”他在背后托着我,时不时转过脸来问。 “我想看看小法鲁克斯是怎么判断日出日落的,不然她如何来计算天数?”霎那间,一股熟悉又极力想回避的眩晕冲上脑门,我稍稍闭上眼睛,不去想旋转的天顶。定了定神后,再度睁开眼睛,以头顶为圆心,追逐着四散开去的绿线。 “比起之前是更难受还是略微适应了些?”他掏了掏耳朵,道:“我长时间仰头看天就会耳鸣,光那样就很难受了。” “稍微好些,但难受程度一样,没有轻重。”我努力挤出一丝笑,道:“但是恢复时间却减少了许多。我之所以想给自己这份罪受,主要是困得快睡着了。” 这人哪,在极度饥渴极度疲惫的状态下,一下子回到物质文明的世界里,吃好喝足后,就特别容易犯困。此刻的我若是像他俩那样坐在黑泥地上,四周环境又是那么黑那么舒适,没准头一歪就熟睡过去,再想醒来就不知何时了。直到很久以后的将来,我又遇上一个人,这个人在任何地方只要倒下就能熟睡,而且怎么都推不醒,非要拳打脚踢才能惊觉。 想着这个人,我猛然从沉思中回到现实,见那个酷似他背影的巨汉,正站在院门前背对着我抽烟,他戴着墨镜望着漆黑的天空,似乎正在想什么。当见到附近有人影往返行走,便兜上面罩,爬进银斑虎里。 每次看见他,我都会忆起一个人,他已经离开我很久了。与他相比,那家伙就像天使,而他却是个恶魔,并且这个人特别痛恨我,并坚持认为林锐是因我而悲惨死去的,只因他们是铁哥们。 这是一个颠倒的世界,所有曾经死去的人,现在都活着,而活着的人,却早已死去。 我实在有太多的话想对他说,我的内心里住着林锐,我可能就是林锐的一部分,但我现在无论面容还是身份却是alex不论他怎么排斥我,我总能在他身上嗅到老麦的气息,以及那个光头冷峻的面容下,那颗暗藏心底炽热的心。 想着,我也一头扎进银斑虎,在他身旁坐下,掏出支weed,学着他的模样美滋滋抽着。 “迪伦,”我叹了口气,说:“我们谈谈如何?”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果然,这个光头一如既往地对我摆手拒绝了。 “那就当我自言自语好了,”我耸耸肩叹了口气,说:“我记得大概是2002年前后,当时我还是上班族,在某家小公司当个小主管,部门里有那么个人,特别仇恨我,他就跟你现在很像。因为带有这种情绪,不利于工作展开,所以我有必要找他好好谈一谈。” 光头冷笑一声,打身上摸出个小酒壶喝了口酒,将目光投向窗外。 “我找了间酒吧约上他,借口是工作上的话题。他到了之后见只有我,不见其他人,愤然转身打算离去。我请他坐下后就问为何讨厌我,话说我与他并无积怨,并处处忍让。可能是喝了点酒,他口舌灵活了许多,终于道出原委。他有个朋友,曾在我之前的公司与我有仇隙,所以他作为那人的朋友,自然也与我合不来。”我双手抱着头,也望着窗外,笑了起来,说:“所以我觉得很奇怪,如果说是这种缘故,与其他人有仇那是他的事,与现在的人并没有关系,他可能觉得那也是义气的一种吧。” “你是在暗讽我?”光头终于转过脸来,道:“可别忘了,我与你说的那人截然不同。” “那么,假如我告诉你,我和林锐,曾经是义兄弟,你相信吗?”我回想着印象中逐渐变得黯淡的林锐,有些更咽,叹息道:“我曾要求他,必须死在我之后,但这小子却还是先我一步。至于这整件事是如何发生的,我已经全然记不起来。你当时并没在深海,你怎么判断是我害死了他?在那被篡改的记忆里,应该是我死在了深海,而且还带着永远无法搞清的遗憾。”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收起了酒壶,抬起腕子看了下表,问。 “我想说,也许你现在无法明白,但终有一天,你会理解平行世界里可能谁都在某个角落里活着,也或许全都死了。而我现在所作的一切,就是为了将林锐重新带回来,将所有屈死的兄弟们,一一找回来。当然,我也能找回老麦。”我拍拍光头的肩膀,无限遗憾地说:“只是真到那时候,你与我可能都消失了。所以不论去到哪种未来,我们将永远失去另一方。这并不是我迷恋现在的世界,割舍不去,而是还未做好准备怎么去迎接它的到来。” “这我明白,公私我还是能分清,不会因私怨误了大事。” “迪伦,算我请求你,你就让我靠你一会儿,哪怕你再怎么讨厌我。”见他不反对,我便将脑袋靠上他肩头,泪眼朦胧地说:“在我之前的世界里,那个老麦,也就是你,说话没你有逻辑。他经常口吃,而且常要想半天,总是说嗯……嗯。如果时光真能倒流,我会认真去听完他所说的每一句话,而不是像过去那样一味嘲弄讽刺,不拿他当回事。而林锐的每个笑颜,和他的无助苦痛,我愿意去替他承受所有。” 也许,这就是我开始将这些即将遗忘的过去,一一记录下来的缘故。我已经快要看不见他的背影了。只是,在那个时候,他,也就是我,能否会想到未来会如此逆转。 站在黑泥地间,不论是凹道还是其他角落,第三瞳都不起作用,所有绿线都被各种复杂墙基折角消化,永远无法捋直探测到地表之上。 这亦表明,小法鲁克斯想要见到日出日落,需要拥有一双比我更厉害的眼睛。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她或许是在其他地方看见的,但那地方究竟在哪?谁都不知道。想到此我不由收了神通,开始往回走,也就在霎那之间,便望见范斯所站位置的头顶,石壁夹缝里卡着个晶莹剔透的物件。 “诶?”我不由招呼身后的alex,快步向范斯走去。他此刻也是吃得过饱,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双眼不住打着瞌睡。闻见脚步声起,整个人一震,忙爬起身来,跟着我一起转。 “这里,”我示意他蹲下,像之前那样在底下站桩,alex爬上他肩头,再将我托上去。顺着天顶平板的裂缝,我使劲去掏那个东西。它埋得很深,石隙内满是黏糊糊的小壁虎爬来爬去,不多久我的右臂就被浓痰般的东西挂满。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费劲一番周折,我终于还是掏出了这个物件。 “这东西,莫不是?”范斯打开手电,照得这东西雪亮雪亮的。他吃惊地望着它,叫了起来:“这东西,不就是正宅厕所座便器下的那种窥镜么?” “它是怎么塞进去的?如果没有你这种怪物眼睛,咱们根本就不会发现。”alex也凑近过去,将那东西颠来倒去地看,道:“这上面还有张贴纸。” 这个玻璃窥眼正是加州某家叫钻石龙(diamonlone)的公司产品,系列号是ctl-860至于贴纸则是个标号,写着“a2”。由此说明,带着它的人可能身上不止一个,包里放着好些个。起先这东西卡在排粪孔里,瞧得很不真切,这回近在眼前,我们不由研究起来。 这应该是件精密仪器,底下有个卡槽,并带有两个usb接口,但这个插孔,却不属于任何充电器的尺寸,它非常小而且特别薄,显然是一种特殊型号。窥眼透明的部分,还能瞧见里头的记忆卡和集成电路。 “不管啦,先带走往后再计较吧。”范斯将窥眼揣进包里,朝前方指了指,道:“我带你们去参观下跌倒的那个怪屋子。”说完,他在原地猛力跑了几步流了身汗,说这回清醒了,刚才差点就睡着了。 我俩尾随着他一路颠簸,沿途黑泥地上都是倒塌的破墙碎砖,越过两扇门洞,果然前方有间窄小的破屋,就跟胖子所形容那样,似乎遭受了地震,整个地基严重变形,屋子呈四十五度角倾斜着。 “我另一段记忆里,最早就是掉这鬼地方的。”说着,范斯弯下腰,示意我们跟他进去。这其实不是门洞,而是败墙上的一个豁口,起先这里应该是封闭起来的,不知发生过什么,里头的东西趁着墙体破裂,径直钻出去跑了。 四方破屋遍地都是一个个虫卵空壳,大小及得上麦当劳的bigmac,差不多有上百个。而且虫卵与虫卵之间还有类似树脂琥珀般的粘稠物连接,此刻全都发硬发脆,一触即断。在底部有堆粉碎的空壳,上面有个明显的屁股印子,显然是范斯曾摔落的地方。 我让俩人退到一旁,开始观测起这个小空间来。严格来说破屋属于厚砖的一部分,只是其间的中空部分。透过青砖,我第一眼便瞧见有道铁闸门,在它侧墙上是个内陷的空槽。这处地点其实我们三个都到过,它就是右侧废宅三角窟窿下的空间。他们曾在那头想要破坏铁闸门却纹丝不动,于是便注意到空穴,跟着提出要找寻某个肥皂盒外形的物件,去填入进去看看,能否打开闸道。 “要不,咱们先问弗拉维斯女士借用一下?”范斯的眼睛骨碌碌打转,看向我俩后方。 “借了又能如何?”alex上前拍了拍厚实的墙砖,道:“你得开台破壁车来,不然休想砸开这道墙。而且许下了承诺,就不能出尔反尔。” “先看下,马洛现在在哪个位置上?”我指了指他的包,问。 胖子应了一声,掏出那台机子打着手电看,不过这里没有信号。我们只得爬出破屋,往黑泥地中段走去。在路过沿途的两道门,我望见门洞前石壁全是抓痕和撞击的破口,第一道与第二道之间墙体,也画了十六个圆形的印痕,与三角头门洞前的一模一样。 这会不会就是法鲁克斯在败墙上描绘的,俩个盔甲人猛力刨砖的地方,可这附近也不见有铁栏,通行无阻,铁仙女们为何不直接闯入而要刨墙?见到此处异像,我有些记不起来小图的细节,便让alex取过胖子的数码相机,去凹道那头将所有墙头内容都拍一遍。 趁着他端着相机在忙,我拆了包烟,为自己点燃一支,然后插着裤袋走回胖子身旁,看他摆弄。 “怎么样?光点找着了没有?”我弯下腰,问。 “找是找着了,但不知前后左右,你来看。”范斯让我蹲下,指着光屏,道:“可惜我这台机子没有升级,咱们看不见自己,却能探测到对方位置,总之,他还在有限的信号范围内。只是这片区域特别宽广,也没个指南针,辨不清具体在哪。” 这台机子还属于早期的电子产品,它不像我们当今设备,有电子扫描功能,可以将走过的地方一一用3d模拟下来,这么一来可以不必走回头路,也能精确找到对方。其实后来范斯将它升了级,但好像也没起多大作用。真正做到一步到位的,大概是在十年之后。 不过,东西虽然老旧,但光点还是能够追踪。光屏上的马洛与之前有了些许不同,心率开始加速,但脚步还是七十厘米。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乱走,而是有了目的地,在原地稍做停留后,便开始继续往前。 “这个老马究竟要走去哪里?就不能好好安生待着?”见到此,我有些焦虑起来,因为再让他走下去,很快就将超出信号范围,再也见不到光点了。 与此同时,alex拍完了图片折转回来,我让他将数码相机提给我,翻找着那帧刻图。小法鲁克斯在此待了很久,她应该知道这片区域的全部秘密,所刻下的内容也许就是本完善的生存指南。很快,我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在印象中,我记不起门洞前是否有铁栏杆挡着,此时再看,却是奇怪,只见两个盔甲人正对着一扇门洞大开的石墙刨挖,却站着不前。 “这会不会是拍摄次序颠倒了?”胖子抽着weed,望着我俩问:“毕竟她没有标写图一图二,这大概是铁仙女恢复正常后,想将门刨大一些,方便爬进爬出吧。” “先过去看看再下结论。”alex打着手电,往那头过去,我则站在原地,依旧在思考这个矛盾之处。既然都已经画下十六个椭圆印痕,那代表就是清理过的安全场所,它们刨墙干什么?而且,参看抓痕,完全不是为了扩大战果,根本就是没有理智地乱挖而已。如果是以铁仙女这对巨螯,经年累月刨一块墙,也早就挖塌,法鲁克斯断然命丧黄泉!虽说如此,但alex还是依葫芦画瓢,将印痕和轭门轮廓描绘下来,以便往后找到马洛询问。 范斯见机子上代表马洛的光点已超出信号圈,也急急起身跟着过去。我在原地踏灭烟蒂,尾随他俩,再次回到门洞前查看,可惜评头论足了一番,还是没有釐清逻辑。 “这边似乎走到头了,前面全是厚墙,”我们顺着门洞背后的墙体走,最后来到一个三角形的角落,前面被两端的厚墙堵住,再也走不过去。 这么算下来,法鲁克斯能活动的范围也就这一百坪左右的空间,她最远也只能来到这里。就在我东张西望时,范斯在一旁忽然大叫:“找着了,找着了!” 我凑过去看,光屏上的光点一下子变得近在咫尺,几乎就像面对面站着那般,这亦说明,此刻的马洛,可能就在厚墙背后。 “我刚才一直没注意,刚掏出来看,就瞧见这个,”胖子兴奋得几乎背过气去,将机子往我手里一塞,鼓圆了腮帮子,打算拼命喊叫,来引起对方注意。 “慢!”我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声说道:“这里头,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老马就在对墙啊,”胖子一把推开我,叫道:“胜利就在眼前,咱们下来干啥来了?你别阻我。” “不,问题就出在这里。”我指了指远处他跌下来的倾斜小屋,说:“可别忘了,刚在我们在那一头测过,你说没了信号,这才走回泥地重新探测。你所见的图像,可能是沿途啥时候驳上的,而不是现在。” “你是说,这会儿他可能走开了?”胖子一抹脸,问:“那咱们还是跑回去再看看?” “这样,各忙各的,你回去泥地继续看,如果光点还在原处,那就隔空打两下手电让我知道。”我转过脸,指着alex,给他布置任务,说:“而你去破屋那一头,适才咱们只是很草率地扫荡了一圈,并看得不真切。” “那你呢?”俩人同时望着我,问。 “我就待在这里,既然老马人能去到墙对面,肯定有遗漏的边角。”我扶着他们肩头,加重口吻再三叮嘱道:“不论有什么变故,都不准私自行动,最后全部回到这里,将各自所见归拢。” 群众们没有异议,各自分开忙碌去了。我在原地叉开腿站稳,放眼去透,只见这个角落依旧是外墙加内墙,建筑得十分复杂,砖块之间都对砌着,寻不出个所以然来。接着,我定了定神,慢慢移出第三瞳,进行再次深透。 其实所有事做惯了,就会自然形成一个套路,跟拳击那样。出拳无非就是直拳、摆拳、勾拳,混在一起叫组合拳。空手道、跆拳道、泰拳也全是一样,都有基础腿法拳法,真正产生威力是熟练运用。而我所谓的透,也是在无意间发觉,慢慢总结出自己的一套。 第一步,就是先用裸眼去观察事物,能看见就看见了,如果看不见或是满眼赤红一片,那就需要移出第三瞳来。它可以进一步深度观测,破除所有阻挡视线的金属和浓雾。这是因为,第三瞳并不是用来看的,而是扩散出去的无限绿线,去穿透障碍物。如果绿线平整铺出去则立即就能找到目标;如果它打弯折转,那就需要花费一番功夫去追踪目标;而如果它被反射回来,那就是被人特意设计过,就像起先站在副仓我瞧不见头顶圆窟位置。 而要控制后续产生的头晕目眩,我渐渐发现,每次使用后,难受的间隔时间在逐步缩短,只要回避眼轮别变成斗鸡眼,一般十分钟内就能恢复回来。此外,别吃很油腻的东西,那样会立即呕吐不休。 想着,我将腿叉得更开保持住平衡,向着墙头直直透去,绿线立即散了出去,并在眼前很离奇得平整无波澜,这好像是在说明,根本不存在多项转角,那头完全是空气。为什么同样是透,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观?我不由愣了愣,随着绿线持续扩散,往更深远之处追踪。时隔不久,我便找到了一团模糊的形体。 那好像是个人,他靠在墙头坐着地上,不见在动,也无法判断是生是死。这就是两种视线的缺陷。裸眼能清晰辩出对方形体,而第三瞳辨不出只能出现一个大致轮廓。我正看得啧啧称奇,顿感最高潮的头晕目眩即将到来,急忙收了回去,却还是迟了。 伴随着头晕,眼前一切都开始高速旋转起来,我伸手去抓,却触及一片硬物。这东西脆得不行,一碰就碎裂,我身子失去重心,照着那头摔将出去。前方全是这种松脆的东西,又大又密,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我似乎是将前方败墙给洞穿了,人跌在一块平地之上。 我倒在那里,等待最难受的部分过去,头脑稍一清醒,便揉揉眼,将身子撑起,靠在败墙上喘息。在我身边,都是一个个肥皂盒大小的破虫卵,里头的东西早已怕空,脆得跟果蔬薄饼差不多。回头再看背后,原先貌似一睹坚墙,实则是有道单人可走的窄道,里头被无计其数这样的废巢填满。 而在我脚外侧的五米外,墙根下坐卧着个东西。那可能是个人,它有手有脚,浑身上下覆盖着厚厚一层虫茧,似乎已是死了。俩人闻讯大惊,便快步跑来,扒开墙缝间的虫卵,也跟着爬了进来。 “这,难道就是马洛?”胖子打着手电,照着这堆东西,不由惊呼。 “体型大小和眼镜相似,不会这么惨吧?”alex犹犹豫豫,拍了我一把,问。 “且慢,都别靠近!”我将手臂一抬阻挡他们上前,缓缓向那东西走去。 Chapter 55:人茧 chapter55:chrysalis(人茧) “那个,绝不可能是马洛。”我望着那具人形虫茧,厉声道:“正如我之前所说的,马洛此刻已不在此处。” “可是,我刚才又一次看过,光点停在原地,并没有移动,”范斯急得满头臭汗,对我一摆手,叫道:“稍等我片刻,我再去看看,把对讲机打开。” 按说像范斯这类满脑子奇思怪调之人,自然科学远比我等这样的人要扎实,可真遇上出乎自己预料的事,智商立即降低到零。他此时早已六神无主,撩动双腿,像团雪球往黑泥地飞跑回去。 我默默点了点头,停在了人形前三米之处。老实说,我也不知那究竟为何物,是否仍有危险性,贸然上前本就有些冒险。此刻既然他这么说,我也乐得不当出头鸟,倘若他见到光点已经移走那便无话可说,而我则可借此迅速跳离。 不过,话虽这么说,既然我已走得如此之近,想要不去看它也很难做到。既如此,我索性背着手,稍后退半步,让整具人形囊括在视线里,上上下下打量起来。 这个东西身上爬着起码有一百余颗大小不等的虫茧,每一个都有鹅蛋般大小,并且茧与茧之间,都有各种粗硕的蚕丝相连。此刻,它们早已发硬发脆,只消轻轻用力就会碎落一地。而每个虫茧也都被内里东西爬空,那便是一大堆的空巢。如果刚才的那个是马洛,或者说马洛打失踪开始就一直站在那,想要形成这种化石般的景致根本是毫无可能的。 “这人至少已死了好几年了吧,”不知何时,alex也凑上前来,他抹了把脖子上的汗,长吁一口气,道:“这种死法,还不如直接跳炼钢厂熔炉,来得痛快。” “不见得,你怎么知道埋在土下的死尸就不那样?”我望着这具死尸,也浑身打了个冷颤。过去在老家时,有次市民公墓夏季遭雨涝,被冲垮一堆几百年老坟,部分尸骨露了出来,其中就有一具湿尸浑身被各种虫蚁蛀空当了巢穴,比起眼前这副惨状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在这时,alex随身挂着的步话机响了,他急忙按下对讲键,那头传来机内机外的双重音: “老马的光点,仍停在原地啊!我早说了那个东西有问题!” “还停在原处?这怎么可能!”alex不由一愣,忙站起身,推了我一把,道:“你再细细看下,那底下的究竟是不是眼镜?” 我只得扭过脸去,继续打量这具古怪的尸体。老实说,这些虫茧排布得就像向日葵种子般密密麻麻,只是随便望一眼,整个人就特别恶心难受,现在还要像解剖般去窥视其背后的尸骸,光想到这层我浑身鸡皮疙瘩就得掉一地。但是,我却无法拒绝,毕竟为何老马的光点仍停在原地,这个匪夷所思的怪象我也想知道答案。 视线透过那密集的虫茧,其背后实质亦慢慢显露出来。不过,那好像应该不是个人,而是像无计其数肚肠般的东西挤作了一团。这些东西也是宽厚不等,并且早已干透,表面上仍沾着不少粉。总之,那究竟是个什么我无法判断。 “我来!”范斯风风火火地跑将上来,一把将我拉到身后,抬起大脚,往这堆虫茧重重踩去!我来不及阻止,只得往后倒退,一直退到窄墙的败卵前。 只听得一声“嘭”!顿时胖子面前扬起一片粉尘,他大叫一声不好,忙掩鼻拼命拍打。alex立即一个侧滚,也退到败卵墙前,双眼惊恐地看着前方。 “我刚想叫他泼汽油烧了再踩,可这死胖子什么都不听,总是这样冲动!再急也得先顾上身家性命!”他恼怒地冲着扬起的粉雾喊道:“那头到底怎么了?老范你没事吧?” 粉雾中不见范斯应答,我煽着迫近面门的尘土,隐约见到一个影子瘫坐在那具人形怪茧跟前,纹丝不动,实难判断他实际状况。待到粉雾稍稍落定,便一把拖起alex朝他过去。 只见胖子正坐在人形正前方,双眼发直,嘴角哆嗦个不停,显然是被什么吓到了。我探头望去,见那具人茧的腹腔已被胖子踩塌一大片,里头黑乎乎的,似乎种着什么花卉。见状alex不由皱起眉头,他掏出工地手套戴上,转到这东西的侧面,动手剥除其表面厚积的覆盖物。半分钟后,基本清出整个上半身,内里的东西逐渐显露出原貌来。 原先在我视线里那些像肚肠般的东西,呈淡紫色,与那具跪尸过去身上披着的小破袍子颜色接近。它其实是一株或多株巨大的开苞“白菜”,叶瓣十分肥厚,叶茎微卷,花蔬上满是黑白相交的颗粒,这根本就不是尸骸,而是种古怪的植物。 “霉菌!是霉菌!”范斯指着它,咽了口口水,道:“巨量的霉丝孢囊,都开花了!”说完,他忙拉着我们爬出窄墙,逃回黑泥地上,刚一站停,就不断用手拍打周身的衣裤。我俩不知那是什么,也学着他的模样相互拍打。 差不多就这样拍了几分钟,脚底落下一大摊那样黑白相杂的颗粒,胖子拉着我们远远避开,再次回到那台机子前重重坐下,喘着粗气,不住咳嗽。 “这人都浑身发霉开出花来,得是死了多久啊。”我取出支烟点燃,对胖子说:“早跟你说了,那不是老马,这会儿信了吧。” “那不是人,人死后有蜡化、有僵尸化、有各种各样化,可绝没有植物化的,我从没见过死人身上能开出这么大的霉菌孢子。”范斯惊魂未定,他双眼发直,道:“你不懂生物科,要长成那么大的霉化物,需要足够空气和阳光,可这里是地底,还是被封闭起来的鬼地方!哪来供它肆意成长的条件?” “那会不会是孵出的虫子将里头的人吃空,而留下个空穴,个别死去的幼虫再度发芽发霉肆意乱长?”alex挠了挠头皮,也点起一支烟,问:“我记得小时候我爸曾说,山里有些尖头蘑菇土下就是昆虫尸骸,有没有这种可能?” “你小子没见所有虫茧破口都是冲外的么?它们根本就没爬进人形花菜里!”胖子不等他说完,便不耐烦地打断,说:“那究竟是什么虫?它们靠什么来维持生存?我完全没有头绪。总之,那不是人,只是碰巧被虫茧堆出个人体外形吧。” “既然不是老马,那就再找找,这机子要怎么看?”我将视线移回到gps端,见那满是各种跳动的线和不断跳出的大师级错误,问。 “诶?谁乱动机子了?”他爬上前来,双眼紧张地盯着屏幕,肥手一阵猛力拍打,终于拍回原先的画面。不料,马洛的光点依旧停在原地,仍在那个位置。 “这却是奇怪,难不成眼镜在那丢了手表?这不可能啊。”alex凑上前去看了半天,转过脸来问:“要不你再过去看看?” “不可能,那地方我比你们任何一个都站得久,而且你能想到的,以你大哥我那深不可测的智慧岂能没想过,早就遛过遍眼了!别说手表,就连……”我说到此,不由一愣,站起身朝那里快步走去。 “怎么了?”alex自然是一头雾水,想要唤停我脚步,也同时站起身来。 “别,别,先停下,”范胖也跟过来一把拉住我,道:“咱们得做足安全保障,口罩眼镜免不了。该死!我怎么忘买那个了?” “你把什么给忘了?”我不由拉开包,翻出口罩、军用罩布以及防风镜戴上,问。 “以目前状况,最急需的就是喷火枪啊。我刚在工具店看见有买烧杂草的喷火枪,竟然没料到可能会用上。光想着也挺不便宜的,每把得50多刀,就算了。”他懊恼地拍着肥头,连连跺脚,时隔不久仰起脸来,问:“你刚才话说一半,究竟过去看什么?” “我刚才只顾着看那虫茧,却没留意附近有没有脚印,正打算再去过遍眼。”我歪着嘴笑笑,继续掏包,从信封里摸出三百块提给他,道:“范胖,你就别给我装了,我知道你差不多把所有家当都花完了,如果买得起你早就买了。这钱先拿上,算我替chris还你的。” “小老弟,老范我活那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elche的人哪。明明找你们帮忙,却还倒贴钱来援手。”胖子伸手接过票子,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他拍着胸脯表示,一旦回到月谷电台,将连本带利,包括原先承诺的剩余四百都付全,决不食言。 “那不叫义气,而叫changelche(仗义)!”我倒是被他捧得飘飘欲仙,越发得意地大笑:“我不急等着用钱,我等出来混,讲的就是个义字当头。” 范斯拿了钱后,再度翻圆窟出去,临行前再三叮嘱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过度深入,等他回来再集体行动,这一去一回最多也就半个小时。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我视线之外。 作为继承了古老华夏血脉的后裔,虽然不多,可能只有四分之一,但老子我也是从小饱读诗书,知道些个礼仪文化民族大义的。然而,我却不怎么赞同欧美一些同乡会老华侨搞的那套,又搭台子又办大戏,包场子办文化节啥的,那叫一个劳命伤财还不叫好。走过路过的白人黑人,最多就是停下看几眼,或是伸手要个礼品包,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转身走了。而且有些地方爱唱戏,四周不断打电话报警投诉,明明一件好事最后总落得个不欢而散,有种焚琴煮鹤、松下喝道、苏州园林晾短裤的败风景感。 相较这些,我反倒觉得印度人推行的那套更有效。他们往往喜爱搞午后茶花会,做小点心供人自助拾拿。一花不了多少钱,二吃着爽口的人们就会来问具体做法,那样便将文化之类的传播出去。作为人都贪吃,都爱贪小便宜,这点在napo人身上得到了最大彰显。所以过去在意南,当地人对印度的了解远多过华夏。而老华侨总是一层不变,大鸣大放,猴子翻跟斗,咿咿呀呀唱京戏,或者一个歌星百人伴舞。 我觉得去传播文化是件好事,但可以走得更巧妙些。譬如在我和纳兰佐蹬车去罗马那时,父母公司有个女主管就抱怨,说自己每次翻包总找不到钥匙,有次还在车库被人打劫了。我就想起小时候我妈沿用她老时年间家里的传统,拿绳子吊着钥匙挂脖子上。我见那次我妈是铁了心想要揍我,一转到没人的地方就开始摩拳擦掌,这样我肯定没什么好。于是就将主意打到这个女的身上,她好像在这家公司里挺有人气的,说话比较有份量,由她出面说几句话我可能就不必挨打了。想着我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趴在案头看她写字,这女的就边工作边和我聊天,我就指着她吊牌说你为何不将车钥匙吊在牌牌上?那样就不用在包里翻了。 结果,这女的一拍脑门,说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按我说的将车钥匙挂吊牌出门跑了一圈,回来大声笑着说这太管用了,将我一把抱起原地转了个圈亲得满脸都是口红。此后,这家公司所有的男女都将车钥匙挂脖子上,逐渐蔓延到附近楼里,成为风尚。 所以你看,推广传统文化,是需要动脑子的,不用花一分钱,就将民俗类的东西巧妙推销出去。这种点子,也就我这个被人誉为“黄金之骰”的人才想得出来。 所以,跟范斯马洛之流说各种地头痞话京片子,无不带出那些一触便能悟得的磅礴文化气息,远比要他们掏钱去上函授课强得多。更何况,汉语课在当时根本就没几人爱学,不仅当地人,连华裔家庭都不学。 “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我在alex身旁坐下,陪着他一起看那机子,问。 “这东西有跟没有一样,根本不济事,人得两头不停跑不停看。”他对我摆摆手表示无所谓,并不作答也不抬头。这副表情是我所看惯的,过去通常轮到掏俩人钱时,他都是这副姿态,显得好像很大度,最后都是我以自己是大哥需替当小弟的多承担,将付出去的钱全算在自己头上。这一回他也是不回答,想必仍是这个套路。看着他这副作态,我不仅感到好笑,偏要去惹惹他。 “alex,跟我说说。”我一把扶住他的肩,将他拉到怀里,笑问:“你看,像你老子我这么个逃犯身份,还牵家带口的,只要有机会便偷偷想着谈恋爱。而你吧,貌若新街边仔的jordanknight,神似bradpeter,论仪表堂堂那是甩我好几十条街。可我为什么就从不曾见你对女孩起意呢?难道大超市卖不沾锅那妞不对你胃口?她可是卖货员里的货花。” 他听见是谈女人,身子立刻放松开来,嘴一歪也笑了:“不是那样的。” “难道,你真的像剧场anold老头所说的,是个基佬?”我故作吃惊状,一下滑开他很远,道:“那样的话,我就得好好考虑下,是不是还得继续当这个大哥下去。” “不,我之所以没谈女友,是因为没遇上合适的,卖不粘锅的萨姆是长得不错,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依旧坐在那头羞涩地笑着,问:“怎么想起忽然问我这个?” 说起这个萨姆,六年后我有次在纽约街头无意间遇上了她,因为是老友我请她晚餐,在席间她谈起往事,说自己一直暗恋着alex,可惜那时她已经成家了。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给你把把关。”我只是一味逗他,alex放松情绪说话时,会带出一丝大男孩特有的纯真和羞涩,那种笑容是很迷人的。 “我喜欢的那种类型,是很少有的,你不会明白。”他点起一支烟,望着黑漆漆的败墙,道:“我喜爱健身的女孩,有肌肉的那种。最好是我打不过的那种,但绝不能是满脸横肉一身狐臭的,她得瞧着是个女孩外貌。” “这是为什么?”听完alex这番言论,我把刺激他每次掏钱都算我头上这事抛到九霄云外,不仅好奇起来,问:“健身女孩是很不错我也喜欢,但为什么你想要打不过的那种?” “因为,我不懂照顾别人,如果她是柔弱的,自身也没主意的,我便会很不适。而如果是那种连我都打不过的,就全然不必去担心她路上会出什么危险。”他独自傻笑了一阵,转过脸望着我,问:“那你呢?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我?我比你简单得多,就两个条件。第一身高必须接近我,;第二脖子一定要美。模样什么的,那都是其次。”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不由抓抓头,道:“你也知道,我俩个姐姐都身高马大的,我从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所以这成了我的美学观点。” 这样敞开心扉地交谈,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相互谈了会女人后,他忽然惊觉回来,指着机子叫道:“光点,光点又移动了!你说,这会不会不是马洛,而是那个黑长发远东女或者金发的艾卡?我忙得都把她俩给撂下了,你刚才说,你要再过去干啥?” “查看脚印,我也差点忘了,”我爬起身,问他时间,胖子离开已有十七分钟,如果没有意外,大概也就五分钟内会回来。我并不打算走太远,最多就是再走回那具虫茧人形前观察痕迹。想到此,我对他打了个响指,便双双端起步枪,背起砍刀,望前走去。 几分钟后,我俩再度来到那道墙根前,alex端着枪站到青石砖铺就的岔道前观望,以杜绝身后可能存在的隐患。而我则弯下腰,去看那地砖。时隔不久,便在虫茧左侧几米外找到了线索。那是一组赤红的脚印,显然是獍行留下的,按照尺寸对比显得略小,也许不是马洛的。当然,我也未量过瘦子的鞋底尺寸,但这种特殊的隐匿踪迹的手法,唯有不知身在何处的两男两女能办到,所以脚印必然属于俩个女孩之中的任何一个。 我将这一发现对alex简单地说了,便沿着这组脚印慢慢走去。他应了一声,又飞跑回到机子前去查光点,时隔不久便在另一头大叫,说光点又回到了起先方位的右侧几米外。我抬头朝那端打量,空空如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时,我与他同时想起,这个光点,或许根本就没与我们平行,此刻的老马可能就在头顶或脚下。想着,我急忙跑到alex所说的那个位置,上上下下仔细搜找。不枉我一番苦心,终于看见了这个不停走动的身影,那正是瘦子! 马洛正站在我脚底大约十五米左右深度的一片广大区域里,手指上好像缠着领带,正不断在四周踱步。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必定惊惶不已。除了脏点,精神状态什么的一切安好。 我对着石砖重重踩了几脚,又让alex拿枪托去砸地面,可惜,瘦子依旧在那里绕着圈乱走,对此浑然不知。冲着他一脸苦相,也许是觉得大势已去,不会再有人来找他。 “看来老范回来,还得再爬洞出去,再扛一抬打桩机过来才行。” “既然脚踩枪砸都无法令到他听见,那你便隔空放上一枪,这种空穴走洞,声音可以传得极远!”我指了指岔道,示意alex开枪。 他应了一声,对着那头就是一枪,这范斯的破枪也不知啥年代的,声音响彻天地,我一没防着,半个耳朵立即失聪。不过,这招确实有效,底下的瘦子显然是听见了。他在原地停下,正东张西望地转着脑袋,为了让他安心,我便站在墙根处,朝着另一头也火速开了几枪。两头两脑一顿开火,我俩共发了六枪,就算是死人也给吵醒了。 底下的瘦子终于辩出枪声来自上方,便在原地不住地跳着喊着,拼命挥手,想要引起我们注意。可惜我只拥有激光透视眼,不具备千里耳,无法听见他在喊什么。好在因为枪声的回应,让马洛知道大家仍没放弃依旧在寻他,一股幸福的笑影浮上他的嘴角。他好似叹了口气,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又开始来来回回踱步。 “诶?这老马,”我仔细观察他一举一动,不由惊叹,道:“看他样子,好像是被困在牢房般的地方。这家伙始终在绕圈子,丝毫没有夺门而出追着声音过来的打算。” “你是说,他难道被艾卡一伙绑票了?可眼镜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谁会囚禁他呢?”alex也朝着脚底石砖探了探,说。 “我只说獍行们曾在这附近走过,可没说人就是她们绑票的。” “那现在怎么办?”他不由抬起腕子看表,焦虑起来:“你说这个死胖子,这是在捞他哥们,自己就去买几把烧草的喷火枪,竟走了那么久!别是在酒吧喝开了,将时间忘了。” 我与此同时也有些焦急起来,范斯去得确实有些久了,按他所定的时间也早该回来了。难不成柳条镇那头出什么问题了?抑或是被酒吧里的怪人给打晕捆起来审问了?再或者是让追踪我的怪客们逮住正被拷打?几百上千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浮上心头。远远望着行李,我忽然想起,他包里还有马洛的手机,这只需拨打头一个号码就能马上联络上。 想着,我招呼alex回去,在抬脚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往下又瞅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马洛竟在这短短半分钟内,走得不知去向! 我不由对这哥们顿起深恶痛绝,你说你一个犯人好好待着不行吗?非得不停地乱窜瞎走,你在底下一小步,等于上面的我们一大步。不过,冲着他之前的表情,好像也不是特别安逸,我并没处在他的立场,也许,正有莫大危机向他步步逼来! 想着,我掏出马洛的手机,拨打胖子号码,电话里一阵等待音无人接听,直接转入留言信箱。我想了想,便挂断了电话。 “写个纸条留给范胖,咱们得先上路了!” alex扯出条胖子的花短裤,在上面留言“眼镜仍旧活着,到后便立即跟来。”等字样,抓过三罐荧光喷漆,与我并肩前行。 我们再度回到虫茧附近,他便不停问我该怎么走。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最稳妥的路线便是沿着适才我没有探完的獍行步伐前进。我掏出支烟点燃,让alex拔掉喷罐帽盖,沿着败墙开始喷花边指示。然后,一步深一步浅地朝着未知的无尽黑暗,徐徐走去。 脚下的獍行印子走走停停,似乎那人也很不确定自己该要去哪。当转过一个大弯,便开始狂野起来,在这附近七拐八绕。我一心只盯着踪迹,见那印子猛地消失在眼前,急急刹停脚步,却被身后喷漆的alex狠狠一撞,重心不稳朝前扑去。谁知,隔着一大片蛛网般的黏糊,我却没料到,那墙根下是个一人多宽的大洞,伴随一声惨叫,我直愣愣地被推了下去。 眼前高速旋转,在下坠的过程中,我竟将四周看得真切。只见那赤红的獍行脚印,它居然出现在陡峭的洞壁上!就像正屋那鱼皮卧室内的情景,那人可以像壁虎般倒悬行走!我只感到背后似乎有个发干发脆的巨型面包,在砸落掉地时替我缓冲了一把,却跌得不怎么痛。 此刻的我,正端坐在一个古怪离奇的空间,这似乎并不属于地球的任何一处,虽然四下仍旧是败墙的延展,但那上面长满了各种藤条枝杈,满眼绽放着无比鲜艳的怪花!而在各处转角,都是从上至下的绸缎般的紫色丝网,伸手去摸,丝毫不粘手!这个地方,不知哪来的自然光照,拥有傍晚般的亮度。整片空间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仿若人间仙境! 紧追着屁股落地,我的头顶又传来一声惨叫,有条黑影同时从天而降,将第二个巨型面包般的圆物撞了个粉碎。我一把扶起alex,抓着脑袋环顾四下,不明白这究竟是在哪。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也一头雾水,朝头顶望了望,道:“难道底下是个虫洞?这还是不是阴宅的一部分?咱们究竟是打哪掉下来的?” 我听得此话却是诡异,便也仰头去看,只见我们头顶也是这么一个个巨型面包,他们好像是某种孢囊,外形又类似蘑菇,总之完全不知所谓何物。那颗坠落的洞眼,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转瞬间就被一张一合的蘑菇群给遮蔽起来了。 既然找不到洞口,那么我们便只能着眼当下。alex擦了擦蒙尘的防风眼罩,顿见这迥异奇美的景致,不由迷醉起来,连叹数声好美。在他眼中,这个怪洞之下,与天堂一般无二。他显得十分兴奋,就像连抽好几支weed,说即便此地有老妖,那也必然是绝美的仙子,自己倘若死在这里,应该也没什么遗憾。 我却不那么想,往往事物的外观越美,其底子必然越阴毒。这种体会,我想半神最有感触,它正是伤在赌徒与香水之间,被破了嚎灵的妖法。虽然我依旧带着怀疑,但身子也像他那样,感觉轻如羽毛,彷佛根本就不属于自己,脚步也不是在走而是在飘。这种感觉,像极了在月球地表漫步。 但同时,我也丝毫不惧,因为四只包里的两只,我们都背在身上,所有携带的武装,一件不差全在手上。即便此处站着个半神般的狠角色,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慌乱失措。想着,我也掏出喷漆,开始四下乱喷,为将来追踪过来的范斯留下线索。 我俩就这般走走停停,穿梭在各种挂网和各色花卉之间,不知不觉已过了很久。眼前的各种岔道是越走越亮,景致越发美不胜收。但在沿途,我却瞧见了一种十分古怪的线绳。那是一种钢丝索,每一条上都挂着许多棱角分明的金属片,伴随洞中微风拂过,相互撞击,并发出阵阵脆音。 “黑西装!林锐,快看!”忽然,alex朝前一指,惊叫起来:“那个储藏小屋的贼儿果然是下到洞里来了,咱们没有跟错路!”言罢,也不顾我叮咛,朝着那衣物飞跑上去。 我摇摇头,掏出一支烟点上。只见alex到了西服前,却不弯腰捡起,而是站在原地,正望着前方发愣,似乎像瞧见了仙女似的,嘴巴张得老大,再没合上。 “我艹,这到底在看啥呢?”我感到十分奇怪,便挪步来到跟前张望,这一看,也似alex那般,呆站原地,丝毫移不动半步。 那是一条冗长的走道,遍布五颜六色的各种怪花,比起之前所走过看过的更为绚丽。每一朵都含苞待放,叶茎露珠滚滚,一派希腊神话里的仙岛景象。 然而,在这些五彩缤纷的色泽里,却趴着至少十具以上的,或坐或躺,甚至还有挂在天顶上的虫茧人形! 这好一派天上人间,却闪烁着无比可怖的暗杀之光! Chapter 56:仙境 chapter56:wonderland(仙境) 望着这幕犹如天国坟场般的绝美景致,我与alex竟毫无恐惧感。十多具人茧在微光世界里,似乎被披上一层薄如蝉翼的朦胧雾气,显得湿润并且生动。时不时会飞出一些带翅小虫,个头不大但蝶翼肥厚,五彩斑斓,停在那些尸骸上抖动虫躯。 它们形态各自不同,有些爬卧在满是草茎的地上;有些侧倒在墙根底下;有些跪坐在水洼之中;还有一些,就像躺在平地上那样,紧贴在天花顶上,仿若一尊尊塑像。那都是崎岖斑驳的躯壳,难以区分尸骸是男是女,因覆盖着厚厚一层虫茧,外加蜷曲缩紧,就连具体身高也辨不清。总之,这些死者几乎差不多个头,都在五英尺七英寸上下。 ”这些都是什么人?邪教份子?“alex瞪圆大眼,喃喃自语:“或是吕库古族人?” 我则弯下身子,将地上的黑西装拾起,用手拍打粘在上面的草茎蘑菇。这件西服掉在这里有段时间了,早已被水雾浸透,部分边角已沾染了苔藓阴草,并与之生长在一块。根据目视,至少有三天了。 当我翻转西服打算掏掏其内衬口袋,竟发现衣服内部底料是红色的,这显然不是起先被人扒走的那件。原先挂在怪屋折叠椅上的黑西装是个银色内衬底料,上面沾满了污血,并且尺度也大过这件。我将它照准alex后背比划,果然小了许多,不仅我穿不上他更穿不上。 黑西服如不属于某个身高体型类似瘦子马洛之人,便属于俩个神秘的女性獍行之一。 顺手掏了一遍上下衣兜,皆空空如也,不见半张纸片。唯有前胸口袋内有条丝质手帕,上面沾着一层豆腐渣般的花白色凝固物,凑过去闻,没有丝毫异味。这东西,曾在储藏小屋瞌睡时,有个女子打身上爬过后,沾染在我的裤头鞋间。 “应该不是艾卡遗失的,若按照在密西西比搭车时那女人身高,她也穿不上,这可能属于黑长发远东女人。”alex回过神来,也凑头去看,道:“你愣着干嘛?快查查赤红脚印啊,看看是不是走的这路?” 4:45s “你别总嚷嚷,换你来找!你找个我看看,还学会使唤人了。”我指着一地的奇花异草,这整段地面都被阴湿的藻类水兰植被覆盖,就算真有足迹,也早就被抹除,哪还能觅见。 他自己低头查看一番,也觉得这个要求有些牵强,便摸出喷漆罐,对着四周植被喷涂,在周遭画了半圆直径。而我则看向两头,这个t字拐点似乎是个终结,沿途过来的路到我左侧十来米之处,基本见底了。而面前这条冗长走道,在各种人茧的背后,是数之不尽的炫色挂网,以及各类山兰花簇。也许仍可以继续深入,但此刻的我们,都不打算继续前行。 这是因为前方倒着那么多的尸骨,根本就不是个锐意猛进的去所。 “你说,这些茧子里,会不会也像上面墙角那个,都是开苞‘卷心菜’?”他团着手,往后稍退,问。 我点点头,开始仔细观测起这片走道来。谁知,满眼都是那种柔光,它们不断搅扰着视觉,不论我怎么努力,竟丝毫看不透人茧的玄妙。那样形容也不太确切,应该说,在这块鬼地方,我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去透一遍,目视所见就是常人的裸眼! 顿时,我急出一身冷汗,如果是照这个情形,那鲁莽下来又济得了什么事?没了罩子的能力,连怎么绕出去都十分困难,更别提因此找到瘦子马洛。而且,他又是怎么会跑到下一层来的?被什么东西囚禁于此?这全部都是谜团。 “什么?你丝毫都看不了了?”他见状也是一惊,忙凑上前来掰我眼皮,结果他皱着眉头看半天,迟迟疑疑地说:“眼睛好像没问题,但是,你的额头开花了,长出一支花来。” 这话说得好生奇怪,我又不是怪石苍树,怎么叫我开花了?顺着他指引,我摸到自己额头,果然是郁郁葱葱,一把摘下后,皮肤顿时有种刺痛感。放眼去看,手指间多了一株紫色小花,正含苞待放,宛如玻璃制成,晶莹剔透。 我望着那花,惊惶得无法言语。抬起头时,却望见alex头上、臂弯也有些异样,似乎也在全身开花。各种色泽的都有,皆为手中小花的模样,含苞待放,被那种柔和的异彩照射,显得无比妖娆,又怪诞至极! 一想起上层那位被虫茧覆盖的仁兄,死后惨到连副骨架都不剩,这个魔窟如同嗜血妖妇,轻描淡写地就杀人于无形之中,不见血色斑斓。 他伸手将花簇全数拍烂,无比气愤地抬起手,望准那些人茧连发数枪。子弹穿透人形,它们发脆的外壳被打得粉碎,四下里扬起漫无边际的粉尘,伴随走道那头一阵怪风刮过,极快地朝我们席卷而来。 “退!快退!”alex见闯下弥天大祸,忙一把拽过我的手,拉着就跑。我们迅速跑出一百多步,越过那些钢丝索,直退到t形道的另一端顶头,才刹住脚步。耳边传来一阵绳线上棱角分明的金属片相互撞击,头脑这才略微清醒一些。 他抬头往那端看了半天,见粉尘没有一起跟出来,仍然在那片地带飘扬,便示意先在这里稍坐片刻,待那头霉物全部散去再去细观。我无事可做,便顺脚来到钢丝索前,抓起一块金属片拿在手里把玩,不久便又扯下另一片,走回到他身旁。 这块金属片份量极轻,能够任意曲折,端看下来可能是铝锡之类的制品。裁割得十分工整,呈长菱形,在金属片顶部被人整齐划一地打了个孔眼,最后串在线绳上,被风一吹叮叮当当作响。不过,棱角分明的表面却十分尖锐锋利,我稍不留神,手指就让它划了道口子。 这些绳线绝不是为了好玩故意被挂在这里,它们可能是为了防范什么东西而故意投下的陷阱。想着,我又走到绳线前,将扯烂的空洞抚平,安放回原处。 就在此时,alex忽然大叫起来,他指着沿路的墙头,道:“荧光喷漆全部消失了!” “这不可能吧?”我心想,这才路过没几分钟,哪怕四周野花蔓延得再快,也无法疯长到可以盖住喷漆。结果顺着边角去看,果真所有喷涂全都不知去向。 不过,哪怕荧光剂消失,我俩也不是特别恐慌,因为走来的一路,都是我在指点他该喷在哪,所以这就像考试前临时抱佛脚去背书,反而在头脑中有了概念。此刻它们全部消失,让我产生了兴趣。 我走到痕迹消失的墙根前,使劲摇了摇喷罐,对着墙花胡喷,画了个骷髅头。然后退到一旁,仔细盯着,让alex抬起腕子看表,图案大概能保持几分钟,它们又是怎么消失的。他应了一声,撩开马洛的运动衫,开始计时。 “你来一下。”不过几秒之后,他对我招招手,说:“咱们掉这洞里,已经过了快两小时了,你有印象我们待了那么久么?” alex的电子表上显示,现在时间是下午三点半。我记得范斯再度翻洞出去买烧草的喷火枪,时间是一点多。果然,在不知不觉中,我们陷在这个怪洞底下,已过了很久。而在此期间,我的印象就是约莫待了十分钟不到。 一番核对之下,他也同样没有过了很久的感觉,只说沿路过来整个人轻飘飘的,如临仙境。 这种环境,我忽然就想起了前不久刚看的一部电影猜火车。 这是一部残酷的成长演变史,一部底层青年的绝望和叹息的悲歌。这些苏格兰二逼青年,已看不见希望的所在,沉沦在自绝坟墓的窒息空气里,将生命的阀门扭开,像煤气般浸透整座屋子,直至双眼发黑,从这世上迅速消失。 他们眼中的世界,也许就像此刻我们所瞧见的世界。插播在电视剧当中的广告,大致就是这般描写的。不过是否真是那种感触?我和alex不知道,因为我俩现在皆没有不良嗜好。 想当年,徐开源之所以自杀,也是获悉我因过度劳累而采用了赌场医师的建议打了两针红咖(敏感字,俗语也可以这么叫),他对此一窍不通,深以为我正在滑向地狱,再加之自己对前途一片绝望,终于走上了不归路。 此刻的我们,浑身感触如此,则说明我们在不知不觉之中,已受到四周环境影响,头脑出现了幻觉。想要清醒回来,唯有彻底远离这里才行。想着我转过身,朝着来路打量,谁知这么一瞧,眼前的情景又让我陷入五里雾中。 这一端放眼出去,过去喷涂的荧光剂清晰可见,丝毫没有被蒙蔽。而再倒转过来往前瞧,却再也见不到喷漆。这却让我无解起来,究竟是什么原因照成了这种怪诞?如果真的是头脑受了刺激产生幻觉,应该是一边倒,不会正反去看是两种视觉。正在我啧啧称奇时,alex忽然在身旁大叫,让我去看适才喷涂的骷髅头。 也就在一霎恍惚之间,这个大大的标记,失去了踪迹,竟在眼前像片雾般不见了。于是,我和他决定,暂时先退出洞窟,按原路回到上层,做足准备再下来。 “不关乎救不救得到瘦子马洛,起码咱们得先不折了性命,要弄清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这是我的观点,他也表示认可。但真要说到底,我主要是想回去拿胖子的数码相机,打算从拍摄的照片中找寻线索。 就这样,我们倒着走,参看沿路留下的踪迹,并再度喷涂一遍加深印象。时隔不久,便回到了起先坠落的那片花草丛生之地。而当我抬头寻找那个洞口时,却见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一幕。我俩的头顶,居然成了那条过道的纵深之处,十多具人茧横卧在两道石壁上。再一细看脚下,我和他竟倒立在天顶平板上,完完全全成了獍行们的视野! 这亦表示,我们一番努力飘飞,结果又回到了起点,根本就没有绕出去。既然又回到这里,那么拔腿再退也毫无意义。我往下一个九十度墙根跨出一步,踏上另一堵墙头,跟着一个腾空翻,回到路面。alex此刻还不会空手翻,他侧滚着来到我跟前,与我并肩去看那些人形。粉尘早已纷纷扬扬地落下,满地都是黑白交杂的颗粒,在虫茧的脆壳之下,哪还有什么尸骨,全部都是楼上的那种开苞“白菜”,这种霉化孢囊将整具尸骸化没了! 我们不敢再肆意开枪,以免击碎它们引来更大的粉尘,不过既然到了这里,继续停着不走好像也没多大意思。相互合计下,为保险起见,一人留下另一个探入,相互之间用绳索捆扎,若是发现走的那个不对劲,便立即拖回。我俩决定以这种方式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迈向未知的前路,去洞悉前方彩雾披挂怪网林立的不明之境。 相较气力,alex略大过我,所以探路的那个便由我担当。临行前我再三叮嘱,只要察觉一丝不对劲,你小子便要卯足劲道死命拖回。他自不当说,用手牢牢抓住,说可以开始了。 我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开始朝前走去。身旁的虫茧里花苞都似乎是活的,这些白菜们正在慢慢绽放,肥厚的叶瓣上霉点如沙砾般滚落,满耳都细小的碎音。我的硬底皮鞋踩得各种花卉嘎吱嘎吱作响,它们被体重踏倒,又很快倔强地昂起花骨朵。眼前的五彩斑斓越发夺目,越发妖娆,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走进了怪网之中。 就在这时,我感到腰间一紧,整个人随着背后一股蛮力被拽倒。回头去看,alex正在发狠使劲往回拉。难道我适才做出怪异举止?可我记得始终很平和,丝毫作态也没有。但冲着他的表情,显然大事不妙,我也有了些慌乱,立即手脚倒爬,迅速回到他身旁。 “适才发生了什么?为何拖我回来?”一站稳身,我便向他发问。 “与你无关,自己去看!”他一松手便端起步枪,死死盯着怪网花丛深处,将手指扣在扳机上。 过道深处,我曾探入的披挂彩网,此刻背后正有一股怪风刮起,将质地轻如羽毛的它们吹得飞扬起来,四下里奇花怪草也跟着颤动不已。一条灰色的影子,正打那幽暗深处走来,向着我们徐徐逼近! 我立即抬手举起手枪,瞄准五彩缤纷的尽头,只待此物窜出,便不顾三七二十一自由射击,将那东西打成个漏斗筛子!这是十分狭窄的走道,哪怕我枪法再烂,也一定可以命中! 时间犹如停顿下来一般,我俩满耳都是那东西庞大身躯擦蹭草茎花束的响动。这个东西虽然体型巨大,却也走得身轻如燕,它似乎对于埋伏在前的我们早有预料,气息稳定,并充满自信,深以为自己可以掌控所有,委实不将我俩放在眼里。 随着披挂怪网被妖风扬起,那只东西逐渐显露出原貌来,那也是绚丽斑斓的一团,在柔和的微光普照下,实难辨清究竟是什么,总之极为飘渺,又不失妖娆美丽。但是,当这东西来到最后几层怪网前,却停下了步伐,它似乎也在观望,不确定我们是否会将其杀毙。往花卉丛中一窜,露出半颗脑袋窥视。 “怎么办?要不咱们朝它放两枪,将这东西驱走?”我不时扭过脸问alex “不,先弄清它的意图,万一这东西没有威胁性,率先发难反倒惹怒了它。”他目不转睛盯着那头,说。 谁知话音未落,我们身旁一片花簇锦团被打得枝叶纷飞,那头躲着的东西,居然毫无征兆地率先开火了!这东西不待我们反应过来,又是连发数枪!我俩委实不懂所谓何意,已失了主动,便立即退到两侧边墙。 “欸我艹,这东西竟然还带着武器?什么样的老妖还会用枪制敌?”他在那头躲避流弹,开口问我。我怎知那是什么,只得摊了摊手,指了指头顶,示意他去问上帝。 “你虽不能透,那你也使那颗眼珠看一看啊!”他急得一头冷汗,让我调出第三瞳。 “这,”老实说,那种难受的感觉,我实在不愿再尝试一遍。而在这等险情之下,如果头晕目眩,万一晕倒,则将陷入更大被动。这一路过来,我的确没有胆略移出它来用。 “放心,就算你倒了,我也会背你走,放心大胆地干吧。”alex大叫一声,朝着那头也是连发数枪,作为还击。 我咬咬牙,恶狠狠地望着那端,正打算转动眼轮,那头居然幽幽然冒出个声音来。 “我不管你们两个女流究竟是仙子还是蟊贼,想打下去就继续来,不想打就投降!”那个声音瓮声瓮气的,显得十分不爽,它见我们不回应,又大叫一声:“你们那一家子的怪胎已被老范我杀得个七七八八,亲戚们都快死绝了,如果你们也想尝尝这种滋味的话!” “范胖?”我闻声不由喜出望外,忙隔空对着那头喊别开枪,同时让alex垂下手臂。 “小老弟?alex”那人大吃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思索片刻之后,又问:“光说不练没劲,假如你俩没使障眼法,没作妖法,那我来问你。咱们刚才共买了几个汉堡?是什么汉堡?酒吧里喝的是什么?佐酒又是什么?立即回答,我只等三秒钟!” “五十五个野鸭肉汉堡,酒吧里林锐喝的是西瓜汁,我俩喝的是鲜橙汁,佐酒是薯条,行了吧?你这死胖子可以滚出来了!”alex也喜上眉梢,他将枪倚在墙根,鼓圆了腮帮子大声喊叫。 那头这才传来笑声,他应了一声,打披挂彩网中钻出。不过当我们视线聚焦到这东西身上,却全然不是那个狗熊般的身段,而是一个雪白妖娆的巨型妇人,只是稍微有些胖而已。 这东西见到我俩从墙根后转出来,也吃惊地站在原地,不再往前,探出手指指着我们,疑惑地说:“怎么回事?你俩啥时候变性了?还化作如此风骚狐媚的超级大美女了?” “大美女?我和他?”我俩闻讯愣了愣,不由对视打量。但看过来看过去仍是原样,一点都不美,反而浑身沾满草茎花瓣,显得异常狼狈。 “我明白了!”巨型妇人一拍脑门,道:“这是神经毒气,咱们中招了!” 此后的几分钟里,我们尾随范斯往他那头辗转回去,因为他说下到洞后,在腰间捆了绳索,不会迷失来路。既然他是由这条人茧过道另一端而来,想必不会存在什么危险,不然他在摸索的过程中就会遇险。 顺脚一走,我才发现,这片区域的面积着实不小,只是让各种败墙和挂网分割成一片片有限小空间,往返折腾需花费许多时间。alex走在最前的一个,我们相互用捆绳绑住腰肢,前后呼应,确保所有人都能回到洞前。 我走在最末,当中走着的是胖子,而alex消失在我眼前大概几分钟后,猛一个转身。这时我吃惊地发现,法国小青年不存在了,那头飘着的却是个倾国倾城的美女,而他也是站着发愣,一味死盯着我看个不停。果然,这一头的毒物尤为茂盛,所产生的各种刺激头脑的气体也越加浓重,所有人看出去的景致,几乎都变了原样。 此刻的我,不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何模样,但冲着他眼神发直,禁不住想要走上前来,想必也是同等的倾国倾城。只不过,路过水洼我低头瞧过一眼,水中倒映的还是原本外形,于是,在这个仙境里我的外貌如何,就此成了永恒之迷。 这种视觉环境显得十分别扭,满眼都是女性柔美体态,四下里拖曳在地薄衫镂衣飞舞,个个身姿轻盈貌若天仙,但一开口却还是原来的声调。我双眼贪婪地盯着他们一刻不愿离去,脚下却磕磕碰碰走得十分不顺,就这样伴随着恍惚,终于来到捆绳的尽头。但见得,两位高大的”仙子”,正站在一堆草菇之间,含笑窃窃私语。 在他们头顶,正有两架红色吊索垂在草茎之中,一阵微风拂过,四周柔光越发通透深邃,我简直快要含情脉脉起来。这时,一位金色长发及腰的“仙子”飘到面前,一把抓住我肩头上下打量,嘴角露出淫邪的笑容,正看得发呆。 “这什么眼神?可tm恶心死我了!”我再也无法忍受,伸手推开这个金发及腰的仙子,问俩人道:“现在如何打算?” “先上去再说,咱们必须得先摆脱这个环境,另外头脑也得透透气。然后坐下商量大计,然后再考虑该怎么做。”微胖妇人倒是挺果断,对我一挥手,示意我们先爬。他自觉份量太重,在攀爬的过程中也许会出事,没准落到三人全都当空坠下,反倒好事变坏事。 我走在第一个,随后是金发仙子,最后才是胖子。往上爬比掉下来可是吃力多了。不过,这个怪洞很奇怪,人不管怎么使劲,都不会出汗也不会心脏加速,浑身有股使不尽的气力,就仿佛四周扑鼻的花香能源源不断提供体能似的。就这样,我花了五分钟这才攀出怪洞,他们继续往上。约莫八分钟后,我们全部回到正常的青石板上,紧贴墙根坐着闭目养神。 直至四点前后,我们才回过神来,各自的“仙女”外型彻底消失,全体恢复正常。在alex的形容下,我的外型是个长发“仙子”,脖颈细长,皮肤白皙透亮,面若桃花,总之就是那种一出场便能引发全场惊叫的绝代美艳。他说自己从未见过这种超凡脱俗,情不自禁地想要动粗。我被他说得越发尴尬,只得取过一支烟,抽了起来。 “这洞里的空气,可能都受到各种怪花孢囊散发毒素的影响,将全部人都麻醉啦。”范斯歪着嘴笑了起来,他指指洞口,道:“不过这地方,假如当作一间戒毒所倒是不二之选,我在下面就感觉像在遛冰,这倒是个麻烦。” “你觉得,这大概会是什么原理?”我见alex不再盯着我死瞧,这才开口,一说便又觉得全是废话,于是悻悻地问:“这地方,肯定不是自然长成,而是其他东西造就。” “目前看来,最有嫌疑的,便是这个,”范斯掏出他的数码相机,翻到那几帧照片,指着说:“看这一段。” “索伦姨妈每次要将爷爷吃一遍,她怀孕了。”我照字读道。 “你是说,她怀孕了是个隐喻?”alex也点燃一支烟,问:“所以,怀孕便是排卵?” “正是,只有大范围排卵才有可能弄得这整一段全是虫茧。”胖子搓揉着脸,又说:“但是每次将爷爷吃一遍,这个就不懂了。难道说这个爷爷无限大,吃不完?或者说爷爷是菌类,或参天老树?会不停繁殖,永远吃不完?” 在我的印象里,肯定是没见过范胖所描绘的那两样东西。毕竟小法鲁克斯刻下这些字时才八岁,她无法用客观的辞藻来形容自己所见,能写下来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对了,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这会儿都四点十分了。”不过,穷究这个似乎也没太大意义,如果命运里将会遇上,迟早都能明白。此刻,我对于范斯翻圆窟出去就买几把喷火枪花了几小时更感兴趣,不由开口问:“是不是柳条镇那里出了什么突发状况?” “是遇上点事,但我也不能确定,”他思索片刻,道:“反正威胁不到咱们。” 这怎么叫威胁不到我们?我需要知道他翻出去之后的每个细节。毕竟胖子和alex身后没有追兵,而我的情况更微妙些。因此,我不断提问,胖子便断断续续说,最终他显得很不耐烦,说我非得问得那么清楚干嘛,这才让我闭嘴。 通过他的描述,大概是这样。一点半前后,他重新抵达那个加油站。此刻,对面的酒吧关门上锁了,路上行人越发稀少,他便感到有些不妙,径直驱车前往工具店。买完烧草的喷火枪,他又去了次枪械店,问里头老板买了几个防毒面罩。店主质疑地看着他,但被一通电话骚扰跑进了里屋。他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便将钱钞往案头一搁,便迅速离开。 在开车回来的路上,他见有几辆无端窜出的大车始终在屁股后面跟着,于是便急中生智,将车开向截然相反的方向,绕着山道乱走。走着走着好像是无意中闯入某个中学师生的野营地木建筑群,后面几辆车这才折回。虚惊一场后,他在那里又等了十多分钟,判断来人确实走干净这才上车往回赶。 结果,这胖子迷失在树林里,真正抵达吕库古公馆,已是下午三点多。 “好了,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胖子对我一摆手,说:“老马在哪个位置?你指给我看看。” 我应了一声,往前走去。不过走着走着,我就越发觉得不对劲。因为墙根下半坐的那具人茧,不知何时,已爬得不知去向。 更过分的是,就连先前的獍行脚印,我们的乱步,全都一丝一毫不存在,就仿佛我们从未到来那般…… Chapter 57:Chaos 五迷三道 阵阵阴风正打各种破墟、拐口、夹缝徐徐灌来。一回想起那具被化得连骨骸都没了,只剩下几株紫色开苞“白菜”的尸体,有可能正在这附近徘徊,我心头不由一凛,背脊顿生白毛汗,僵立当场,腿脚再也迈不出一步。 “在看什么哪?为什么停着不走?”远处传来胖子和alex的声音。 俩人迷惑不解地走上前来,也站在拐口处打量,当两束手电光打到“菜尸”倒卧之处,法国小青年也是一阵头皮发麻,便用手指指着,嘴角哆嗦发不出一句话。 而范斯也是愣在当场,正不断用掌心拍着自己肥头,似乎对自己以往的判断懊恼不已。见这胖子六神无主,alex一把扭住他呢料西装,大声叫道: “你不是说那绝非尸体,而是霉化物孢囊一类的花朵么?现在这东西爬哪去了?我说老范,你到底还能不能有点准?这东西打一枪就漫天粉末,根本靠不上去。按你形容过来的,可能连个人都不算,你说接着要怎么办吧?” “老实说,我现在也有些不敢确定了,可这东西就是发霉的孢囊。假设,咱们假设说它是具人类尸骸,那么骨架头发这种东西在盐酸里也很难化去,那么你告诉我,它们在哪?”范斯摘下防风目镜,搓揉着脸,自言自语:“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如果真的会动,这可就太要命了,但四周也不见丝毫活动痕迹嘛。” 尽管胖子不停在说给他时间弄明白,但alex仍旧不依不饶地呱噪,我在一旁也听得烦了。再照这么下去,范胖被逼疯是迟早的事。好在四下乱透时,我发觉自己又找回了视线,心头不由畅舒一口气。不论这东西走去了哪里,总之目前没在附近,暂时不会具有威胁性。 想着,我对他俩打了个响指,大家先退回黑泥地再说其他。俩人也讨论不出结果,便恨恨地在身后跟着,时不时赌气般地相互用肩头撞着对方。 然而,当跨过那具卧尸的位置后,我越发觉得此处显得怪异,似乎一下子就记不得往返穿梭的路径来。再一回头,竟发现连那条布满废虫卵的窄小过道也不存在了!我等三人此刻,正站在一个完全不知所谓的陌生场所里。 周遭依旧是窜起冷风的败墙,耳畔边仍然回荡着不知哪儿传来的水滴声,面前的阴草影子在手电光下被无限拉长。 “我想起来了,在挤进过道时,我跌过一交,磕了一鼻子血。都快找找,”范斯急中生智,手指青石砖道:“只要找到那滩血,咱们也就等于找回那道豁口了。” 我心想咱们怎么会如此倒霉,这鬼地方全是各种迷障。不是喜克索斯印痕,就是他们吕库古家族的古怪符咒,就连跪尸嚎灵什么的外来妖人,也好这一口。而这片水草丰盛之地,障目类邪术是越发的扯淡,都能将人整成“仙子”,看来捞回马洛,绝不会是简单的事。 既然胖子说摔破鼻子留了一滩血,那找就找吧。虽然这种标识物太小难以辨识,但在我的视线下,它应该是一团高亮,同平素里没太大明暗出入的败墙有着强烈区分,应该不会太困难。就这样,我低着头慢慢移动脚步,逐寸逐寸找寻痕迹,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十来分钟。 就在我一心锐意打算找出范斯的鼻血时,猛一回头,忽然发现自己身后有一串极为明显的赤红脚印。它们是两组,一前一后,仍很新鲜,可能就在这十分钟内刚走过。这实在太奇怪了,咱们人都在这头,如果獍行们也在这里,就算看不见人,但最起码的风吹草动总能感应到吧。 而就在这时,更深处传来alex的叫声,他似乎有了重大发现。 我与范斯相视一眼,急忙往他那头跑去。当来到跟前,却见他蹲在一堵败墙前,正用手在墙根下捡着什么。凑近去看,竟然是那种尖椒玻璃泡的残片,地上碎了约莫两只,另外掉了一只完好无损的! “这有什么,值得哇哇大叫的吗?”范斯团着手,不屑一顾地说:“咱们早就知道这东西派什么用处,你喊我们来就为了看这堆破烂?” “闭嘴死胖子,你过来自己先摸摸再下结论,”他擎起半个碎片,道:“它还是烫的!” 胖子将信将疑过去伸手一探,也惊得原地跳起,吱哇乱叫起来,这东西果然是不久前刚掷出的。显然,两个獍行在此遇上了大麻烦,他们可能就在附近,正与谜之敌人死磕。 “我觉得,这就是几分钟之内刚发生的,可我一点都没察觉。”alex转过脸望着他说。 “退!赶紧地逃命吧,那一定是所谓的‘老婆子’!咱们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就别掺杂到他们高人之间的对决中去!”范斯一脸煞白,他一手一个拽住我俩,转身就跑,道:“论人数他们还多咱们一个,而且根本不知道他们来路,万一被误撞,可能会连带咱们一块被干掉,这谁说得准!” “且慢!”我一把挣开他的大手,死盯着那片败墙。 alex也顺势挣开他的手,走到我身旁,问我在看什么?要么退要么进,为何停着不动? 我其实并没有在看獍行们的踪迹,反而是被拽走时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将整件事搞错了。眼下我们所在的位置,根本就不在之前那条走道里,而是跑进了从未到过的,新的乱墙之中。而这个地方,很有可能就是獍行们为伏击“老婆子”精心挑选的战场。 “你是怎么判断咱们走错场合的?”alex推了我一把,问。 “因为,那具坐卧在墙根下的‘菜尸’,我找到了,它仍在原处,就在砸玻璃泡的那片青石砖底下!”我将范胖一把拖到面前,说:“咱们目前在原先虫卵豁口的上一层。” 通过我的描述,他们这才明白过来。黑泥地上那布满败卵的狭小过道尽头,其实是分作了三层。第一层就是适才令我们迷了心性的“仙境”;第二层才是开苞“白菜”僵死的最初入口;而如今,我们跟着范斯乱走,爬错了魔洞,跑到了最上一层,竟走入了别人的战场。 “诶,我说,你究竟怎么带我们爬的?你连自己怎么下洞也记不得了?”alex恼怒地瞪了胖子一眼,又侧过头往深处乱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住问我道:“你说怎么办?艾卡她们也在奋战之中,咱们又得去找眼镜,这两头都处在紧要关头,要怎么抉择?” alex并不是那种喜爱英雄救美的人,因为在遇到我之前,他始终活得很压抑,心里想的大多都是自己。而且艾卡也好,黑长发也好,咱们都没有正面见过,也无法排除她们就是梦呓低语者。此刻他的心情,我作为大哥,是彼此心有灵犀一点通,太明白在想什么了。这就是底下的“仙境”所带来的后遗症,因他刚见过倾国倾城的“仙子”,也就是我的幻象,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女人。 法国小青年不善与人交集,所活动范围也极其狭隘,认识我之后总跑来家里吃饭,就说明他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人缘。但成天到晚与我形单影孤,对目相视,时间久了,别说是义兄弟,就连亲兄弟也受不了。他太需要接触不同的人,更大的生活圈子,让心情放飞了。 所以,此刻的他,因被“仙子”触动,对那头的獍行们充满好奇,何况对方又是好动的运动类型。底庭大战时他就信心满满地说,在救出马洛的同时也顺带把她们一块带出阴宅,就足以看出他暗地里很喜欢这俩女孩,只是不肯说出口罢了。 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我敢肯定他会不顾一切地玩命,吸引她们的注意力。但就马洛而言,这会儿好像成了多余的一种败风景。如果两头给他选择,这小子必然会选停在这里去追踪獍行。至于为什么不停问我?无非是希望我能给他站台说一句贴心的话儿。 但如此一来,本身就不贪恋女色的范胖,肯定不干,马洛对他而言更加重要。 “依我之见,你俩想说什么我大概都能猜到,但要解决这个分歧嘛,不如这样吧。”既然这个皮球都已踢到我脚边了,且俩人均用殷切的目光盯着,我只得背手凸肚地摆出一副头领的架势,说:“嗯,嗯,先坐先坐,再紧迫也不急于一时,且听我把话讲完。如果说抛下马洛不管,光去围观女獍行,这实在不像话。咱们泡在这里究竟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捞瘦子嘛。” “就是,你怎么知道她俩不是骗你来此的梦呓低语者?哪个正常的女人会跑来这种鬼地方?”范斯一听,立即欢欣鼓舞,他拍了拍alex的肩头,道:“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窍。” “不,不,这话儿也不对,”见状,我又转过脸来,一本正经地望着胖子,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硬拖着他走,这小子的心却留在这里,之后这一路肯定怨言颇多。你当然也不想队伍里有这么个人。总之,因为女獍行们的乱入,她们无形之中已将大家那股团结一致的气氛,给彻底搅乱了,所以这也不可取。” “这倒也不至于,眼镜还是要救的,但她们目前就在附近,万一也像咱们之前那样被困着,这得有多惨?为什么不能去帮把手?”alex双腿不自然地在地上乱颠,道。 “所以啊,我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见俩人又要开始斗嘴,我忙挤进了进去,笑吟吟地点起一支烟,道:“就彼此处境,瘦子目前被人关押着,问题倒不是太大,而女獍行们就比较急迫了。但咱们按原定的再回去爬魔洞,那将再次被困在‘仙境’里五迷三道。不仅谁都救不了,还瞎耽误功夫。不如先跟过去看看,如果能帮到她们就短平快迅速杀毙‘老婆子’,救别人危难之中,顺便也能让她们助我们一把,人多力量大不是么?而如果看不见真身也找不见,那就继续回去爬魔洞,找到回起点的方式,再下计策。这么一来,既成全了这小子的心愿,也不耽误找瘦子,何如?” “行吧,就按你说的办!”范胖思索了几秒,将weed丢了踩灭,拍着alex的肩头,道:“先定个时间,过了时限咱们就按a计划原路回去。既然都是因你而起,你来定!” “定十分钟吧,如果找见她们那另当别论,如果找不见就再回‘仙境’。” 既然民主投票大家一致举手通过,那么说干就干。在彼此拧表作报时之际,范斯提来一块破表,说是车里另外翻到的。我的那只被碎颅者砸碎了,看不了时间挺麻烦的。但与此同时,他不由发出一声惊叫,忽然说:“时间,已经是十七点二十分了!” “是啊,怎么了?你赶着去聚餐?”我和alex不由一愣,问。 “你俩难道忘了老马的盲文刻字了?他第二个时间是几点几分?还记得吗?” “天哪,是十七点四十四分!”我们这时才被点醒,瘦子写下两个关键时间点,前一个九点半,我们遭上了嚎灵和半神,爆发惨烈的破窑大战,期间发生了诸多怪事。而十七点四十四分距今就二十分钟上下,跟着,又将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总之,这个时间走到点,必然会对整个事件产生巨大的变局! 如此一说,范斯顿时感到,如果继续爬洞再回“仙境”,肯定不是好兆头。想着,他掏出喷漆罐,让我们人手一个,沿路喷涂,打算将这个信息同时告知獍行们。如果瞧不见她们,起码别人也能看见做好防范。 于是,无计其数的各色“十七点四十四分即将到来”字眼,出现在各道拐口和墙头上。我走在第一个开道,不断搜寻脚下赤红脚印;他俩走在身后,各顾一边以防不测。沿途之上,四下可见尖椒玻璃泡摔得遍地都是,显见战况十分激烈!獍行们果然在此遇上大麻烦了! 不过我们走马观花,却发现一个更奇特的现象,那就是战况如此激烈,却丝毫不见周遭环境有任何破损。好比说我们三个在破窑勇斗怪尸半神,那地方几乎都打烂了,除了重新翻修之外,肯定是无法再用。然而这边的情况,就像这些看不见踪迹的人儿,一丝一毫都没有惨斗的破败,只存在两个女的留下的玻璃碎渣,仿佛她们的敌人是团空气,这显然说不过去。 看着这种异像,范斯忽然决定,不按a计划走了,说完他破天荒地问我要了支烟抽,然后皱着眉头捡起滚烫的碎玻璃片在手里掂量,沉默不语。 要说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虽然很多,但多变性是其他生物所没有的。胖子突然改变心意,一时也让我们很困惑,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站去他身边,跟着他骨碌碌打转的眼睛四下乱看,问:“有什么不对吗?难不成也跟这小子一样,忽然间变得怜花惜玉起来了?” “不,我刚才将整件事又想了一遍。”他一摆手让我先住嘴,指着自己肥头说:“老范我好歹比你们多吃了十来年的汉堡外加垃圾食品,所以对事态也看得更深远一些。目前的状况是,不论我们,还是那四名男女,包括老马,都在这头败墙的某个位置上,对不对?” “没错,然后呢?”我虽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预感到这将会是个不凡的想法。 “我抽了一天的weed,脑子都快烧坏了,所以抽支你的,让头脑清醒一些。我的意思是,咱们所有的人,不管遇上还是没遇上,可能面对的都是同一个敌人,那就是‘老婆子’!为什么咱们在‘仙境’没遭上它?因为它目前正在跟獍行们交手,没工夫顾咱们。而一旦它杀了獍行四人组后,那么,就轮到我们了!” “所以,你是说,帮艾卡她们干掉‘老婆子’,就是在救咱们自己的命?”alex问。 “不是,这个鬼地方有三层,‘老婆子’就一个,根本顾不过来。它干掉獍行就会来找咱们麻烦,假如咱们也被干掉了,它再无威胁就可以安心地去杀老马了;反过来说,如果它被獍行打跑,也有可能会袭击老马泄愤。总之不论怎么看,不杀毙这东西,将它砍得死死的,就无法确保老马的安全!” 我俩震惊在当场,不由对范斯那遥不可及的智慧深表佩服。 顺带一提,范斯嘴里不断提到的“老婆子”,实际他说的是spellwitch,就是巫婆。 “总之,你先设法找找,老马现在大概在哪里?”范斯指手画脚,将喷火枪分发给我俩,说:“他还是最重要的,咱们要确保将他排除在乱战之外。” 我应了一声,让alex在背后托住我,缓缓转动眼轮,将第三颗赤瞳移出,开始极目远眺,将这周边百来米地蜮透析干净。 “咱们一定得打短平快,稳准狠干掉‘老婆子’,哪怕獍行误会我们,大家也尽量别出手,要有耐心,要向她们或他们解释,让他们知道咱们是一路的。”在深透的过程中,胖子依旧站在那滔滔不绝地发表见解,他说:“我已经预感到,‘老婆子’将是我们最大的劲敌。”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理性了?我的意思是,你不是之前挺讨厌她们的吗?还说我被鬼迷了心窍。”背后的alex也在抽烟,俩人正一问一答。 “此一时彼一时了,小兄弟,有句话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以老范我之见,獍行们曾有过无数机会,但几乎从不攻击我们,所以他们可能还是讲原则讲道理的。”听着声调,胖子似乎挺快乐,他猛吸一口烟,又说:“所以啊,我就在想。如果帮他们干掉了‘老婆子’,没准谈一下合作,如果双方没意见,将他们吸纳过来,这些高人如果肯加入,那咱们的团队岂不是无敌于天下了?这就是两全其美的happyending” 虽然我头脑犯晕,心头恶心难受想吐,但依旧被他的话引得哈哈大笑。原来范斯根本就不是想着助人为乐,而是为了扩充队伍,拉杆子建立大军。怀着如此叵测的居心,竟然可以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这胖子不去当职业篮球经纪人算是可惜了。 虽然为了松弛神经开玩笑那是必须的,但搜索马洛的身影也还是头等大事。顺着穿透各道石墟曲折的绿线不断扩展,慢慢地,一个模糊轮廓出现在我们脚下几十米外。虽见不到面容,但他就是马洛,此刻正串行在地底,手里似乎还抱着个东西。 这亦说明,瘦子马洛已经逃出了牢笼,不再被限制在某个洞窟里,并且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但他的位置,仍旧在最底下一层,正不断徘徊。 当范斯听完我的汇报,不由大喜过望,急忙催促着上路,他自己走在第一个,手拿一个手电,安全帽上再开个矿灯,不断挥舞着喷火枪,似乎是端得顺手了。 为了不至于一下子冒出来,引发獍行们的反感和误会,我们边走边大声说话,这能够隔开老远让他们听见。另外,瞎扯淡也便于大家放松,有利于体力恢复。我们之间相互取笑抬杠都差不多整一天,早已腻烦,于是便搜肠刮肚去想,很快就找到了新话题。 “诶,范胖,你那个哥特女友是怎么回事?”我记起胖子曾在临死祷告时提起这茬,便拿来取乐,问:“她为啥要去医院偷b型血当白兰地喝?” “你说她啊,那其实也算不上女友,过去是咱哥俩的一个粉丝罢了。”范斯当谈起女友,神情也渐渐活跃起来,他又问我要了支烟,边抽边说:“后来有次跑来电台,说给我们当义工,我和她就睡了几回,最后好上了。但她年纪太小,和你们差不多大,不太适合。” “行啊,范胖,老牛吃嫩草还能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你女友也住佐治亚?”我问。 “对,同一个县的。过去咱们刚开工时还没去上班,就在家里搭电台播音,从那时起她就是最早的一批粉丝。”范斯倒也不在意,看得出他十分想谈,可能被关在这个魔窟里太久,对物质文明世界万分怀念。想了片刻后,胖子说:“她是我们那里的在校生,现在也没毕业呢,还在上学。我也不是大义凛然,主要是她太小,我怕别人说闲话。” “老范,你说她还有一群贼娘们都去医院偷血喝,她们难道是自组了什么邪教团体?” “哥特嘛,你懂的,就是崇拜撒旦,听重金属,嗑药,看巫术手抄本,反正只要是离经叛道的事,她们全干。而至于喝血,她倒不是最初的一个,主要是那伙贼娘们里有个特别坏的女人,总挑唆几个女孩干这干那。而这些头脑短路的蠢货也像着了魔般就听她的,”范斯叹了口气,道:“就在前不久,那女的又给她们出坏点子,说要在某个特别的日子,挑个大晚上去附近公路,扮公路女诱惑卡车司机,要杀一个男的完成她们那什么仪式。我知道后一阵后怕,真出了事,她可就彻底毁了,被条子逮到就得判几十年。” “老范,这可不是小事,你得立刻阻止她,好在这事现在还没发生。”我听后也是一阵胆颤,心想如果真发生这种血案,我那点事它根本就不算事。 “阻止?说说简单,这事儿,后来她去向那贼娘们汇报了,贼娘们一听计划给暴露气得打了她一顿,然后,然后她们现在决定先对付我。你想,我哪有精力应付这档子破事,她们全是无业游民白天不干事也不工作,我根本就防不胜防,也没工夫去想这些。所以我也是有些害怕,这才借口搞拍片跑了,但我那哥特女友现在怎样,就不太清楚了。希望她别因为两次告密被那群人修理得更惨!” 原本我纯粹是为了逗乐取笑,当听见这段怪异的经历,我立马笑不出来了。敢情这个胖子身后也是一大堆烂事缠身。确实如他所说,这类怀有杀心的怪人们什么都干得出,过去在三藩市就发生过一宗十分残忍的案件。 有几个女的好像也是搞恶魔崇拜的,相互之间在各地发展会员,最后扩充成了个百人非法组织。这个组织里头还分等级,全部都是少女,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岁。有次她们将会员里最小的一个当作牲口献祭了,杀翻在一个山谷里。警察为破这案子想破头花了无计其数人力物力也侦办不了,最后还是其中一个逃出来的女人报案才搜寻到尸体,早就化作白骨了,连尸检都做不了。 我从不轻视女人,在下定决心想杀人时,女性更为致命。她们有着先天的谨慎与细心,一旦落入她们手里,几乎没有侥幸逃脱的可能。而且手段阴狠残酷丝毫不亚于男犯,任何你所能想得到的,她们干得出来,想不到的,也干得出来! “老范,你也别急,等这档子破事完结,咱们跟你回去打她们一顿就老实了。”alex却不以为然,掏出我的橘皮本子打算记录,口吻轻松地说:“我就不信区区几个女人能比半神、‘老婆子’还厉害。你这样,把那伙人的地址报给我,我来设法搞她们一下。” “这不是打一顿就结束得了的,她们这群人有着绝对忠诚的信仰,你以为我没想过要收拾她们?可你怎么近身呢?一靠近她们就报警,一威胁她们就轮番收拾我女友。比起半神之流,这货贼娘们更加是滚刀肉,个个不怕揍,越揍越是铁了心得跟你玩命。十几个一拥而上,休要说你,连我都应付不了。”范斯说着,撩开裤管给我等看,道:“看见这条蚯蚓般恶心的刀疤了吗?你知道这是怎么来的?这就是当初我规劝她离开那伙人,她们给我的印记。” “那你不会反击她们吗?”我简直是越听越气,这什么世道,哪种怪人都有。可恨的是这个胖子,貌似魁梧强壮,却连这些女流都干不过。 “有一天深夜,我发噩梦醒来,就见自己被捆在床上,四周站着或坐着六个人,从头到脚都披着一种古怪的长罩裙,这伙贼娘们就用各种怪刀上上下下划了我几十刀,最后对着这条腿狠狠刺下,给整出这么条伤疤来。临走时警告我,再敢干涉她们的事那下回就不会留情,我的脑袋可能隔天早上就没了。”范斯打了个冷战,道:“我是差不多整一年都在换锁,但是,根本没用,这货贼娘们随时都会私闯民宅,我根本对付不了她们。” 正在说话间,前面一个拐口忽然爆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阵接着一阵的高亮白光染亮四下漆黑的败墙! “地点找着了!獍行们正在那里和‘老婆子’激烈乱战!”我手指前方,大声叫道。 “哪儿呢?前面根本就没人!”alex东张西望,端紧了喷火枪,问:“他们是两个还是四个?” “我没见到人,就瞧见尖椒玻璃泡溅开发出的高亮白光,而且丢了不止一个,起码是五、六个!”我气急败坏地推开挡道的他,朝前飞奔,道:“都跟着来,自己不会看吗?” “我们根本就没有见到白光!”俩人在身后嘟囔着,也跟着一块跑动起来。虽然我很诧异,但此刻局势紧急,已经刻不容缓。 岂料,当我赶到那头白光频放之地,四周却是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流窜的空气也没有弥乱。别说獍行,就连所谓的“老婆子”也不见踪影。而青石砖上,却留下一大堆的玻璃碎片,而更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仍有不断的白光在附近频闪,凭空之中就有碎渣溅出!当擦过我的脸庞,分明是滚烫的! 就这样,看不见的獍行们和看不见的敌人在四周激战,而我们三人却无能为力,只得不断背过身去,躲避刺目的高亮! 只听得“嗵”的一声巨响,满耳的怪音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我望见,在我们正前方约莫二十米的地方,有条短隧道,里头伏着一条怪影!这东西长着人手人脚,身子却是条巨型长蛇,一颗昂起的怪头垂着长长的白发,正飞速扭动脑袋在谛听声音! “慢慢地,往后退!”我对众人做了个噤声,低声说道:“这东西太不可思议了,咱们铁定斗不过!” 哪知,就在此时,我们三人的手表发出响亮的铃声,十七点四十四分,到了! Chapter 58:关键点 chapter58:keypoint(关键点) 三种不同声调的电子表报时音兀自响起,锐耳的音乐铃变得极度刺耳,划破死寂,刺穿黑幕,响彻天际! 起先,我等三人原以为赶来这处他人的战场,可以趁虚而入击杀“老婆子”,从而和獍行们面对面交涉达成和解。范斯甚至天真地以为仅凭自己便可以说服对方达成合作,而悲观的我却认为,这种合作根本不可能达成,但是最次,也能请他们指点迷津,快速找到瘦子马洛,从而能速速逃离此地。因此,我们中任何一个都没想过报时铃声的事。 然而,当真正赶到战场,却什么都不存在,乱战依旧在进行,可不论是人,还是他们在对付的敌人,统统都见不到真身。伴随一声怪异至极的巨响,所有的一切都恢复平静。 恰在此刻,不远处正蛰伏着条怪影,这东西窝在一条短隧道里,看得十分不真切。貌似一条蟠蛇,却有手有脚,高昂着的怪头垂着枯松又肮脏的白发,正睁着发亮的罩子在仔细谛听。它似乎感觉到附近正躲着人,意在找出具体位置。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报时铃声响起! 我顾不及再去看它,双腿已不由自主地开始撩动,身后两人也预感到大事不妙,紧紧尾随。我并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只是任凭身体的本能驱使,心头想着:多跑一些,跑远一些,至少也应该跑到,能组织起防御圈的死角,再来应付这等乱局。 老实说前有苦战半神,那一场惊天动地的血肉搏杀,除却带给我们伤痛外,更多的是经验的累积。要应付前方那半人半蛇般的东西,心理压力已减轻了许多。真正叫人恐惧的,是破表上这个时间,十七点四十四分!我们谁都难以预料,这六十秒内又将发生什么变局! 破墟走道曲曲折折,宽处可供三人并行,窄处只有一个半肩膀。这样的地形,其实是有利于我们的。只要沿袭“幼狮军团”的做法,找到那种狭小的陋巷,仅凭步枪和喷火器,就足以应付这条怪影。纵然杀不死,也能将其击退。按照我的计略,一旦防御得法,心态便笃定下来,随后可以慢慢周旋,最终将它逼入死角,直到彻底屠戮! 谁知就是这般跑着跑着,我一味紧盯各处墙根,挑选哪里可以设下伏击圈,猛一抬头之际,却忽然发现背后的两个人,竟出现在前方,这一下子让我如坠五里雾中! 他们两个都是凡人的裸眼,每次逃命都很难跟住我的脚步,外加手电光乱晃,人特别容易眩晕。所以每一次在绝对黑暗中乱窜,俩人至始至终都会与我相距在十米之外。我每次都会窜到某个转角,稍作停留让他们跟上,随后再跑。 可这次,这俩人竟然窜到前面去了,而我却丝毫不曾感觉他们追上。这是因为我自己也在跑,脚步始终加速,直愣愣的几个大转角,绝没可能会出现这等离奇之事!见状,我不由冲着前方低声疾呼,想问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哪知,俩人闻见背后有人呼唤,竟越发飞奔起来。 我再一定睛细瞧,这才瞧透,前方跑着的哪是他们,分明就是在三角窟窿前站着的那两个壮硕男人!他们似乎拥有我一样的目视,正跑得不亦乐乎。闻见我呼叫,便加紧抱头鼠窜,眼看与我距离越来越远! 远处,一地碎渣玻璃出现在视线中,我明白自己已跑回了起点。在这处破墟丛墙,我等曾做过仔细搜索,深知地形的叵测。若是此刻我往左侧一条夹道窜入,将直插到另一头的走道,那样便能中途堵截俩人。 究竟是追着他们脚步还是返身回去找寻alex和范斯?两下相较,都很重要。前者奔跑不太可能是盲目的,他们有自己的路径,也许尾随他们就能弄明白这个鬼地方怎么才能出去;而alex他们也许正身处险境,缺了我这个矿灯,将遭遇极大不便。我正手足无措东张西望时,身后极远处传来枪声,我对着两条乱窜的身影呸了一口,只得恨恨作罢。 天顶暗青色石砖在快速移动,浑身上下挂着系着的各种绳索子弹包在相互撞击,耳边满是零碎的枪响和高喝,他们已经与敌接战了!时不时传出各种飞鸟怪禽般的惨叫,这种声音十分空灵,在各条破墟口回荡,尖利刺耳甚至盖过了俩人的枪声。这反而搅乱了听觉,令我搞不清东西南北。于是只得低头看向脚下青石砖,沿途查找他们留下的足迹,可是这一看,我彻底懵了! 按照原路再次退回,地上只见我的鞋印,却一丝一毫没有他们的,就仿佛俩人压根没有跟来,始终停在原地那般!我分明记得报时铃声响起,我等皆慌作一团,头一个喊出跑啊的还是范斯,结果真正在逃命的却只有我。 与此同时,更不可思议的事紧跟着发生了。在那片乱战之地,现出了十分明显的獍行脚印,那是四组鞋印,相互交叉,来回往复,果然两男两女刚才都在这里!这些人就是一伙的!除此之外,地上还有些特殊金属材料的碎片,以及散落在水洼里的绿色珠子。顺手拾起手感软滑湿润,完全不知所谓何物!我们喷在墙上的十七点四十四分荧光字,獍行们显然是看见了,但他们却用喷漆覆盖住并打了个大叉,另外写上九点半!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这是他们在提醒,所谓马洛的盲文刻字根本就是错的,在对我们做出纠正?但为何就不能写得更通俗易懂些呢?我渐渐也有了范斯的感觉,他们或许不是敌人,而是可以沟通的对象,但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么抱头鼠窜? 见此种种异像,我简直快要疯了! 就在此时,两条黑影毫无征兆地,从我面前五米外的大转角处,猛然窜了出来!我刚一抬头,这两条身影就与我擦肩而过,丝毫不待停留!在两下接触的霎那,我只感到耳畔间发出“嗡”的一声,浑身被一股微弱电流贯穿,头脑立即一片空白。再一回头,两个人已是背影,这分明就是金发獍行和黑长发獍行! “喂!你们到底在跑什么?”我只得冲着她们的背影大声疾呼,希望能得到回应。 “还剩一个半小时,此刻如果再进来人,一切就完了!”但是回应的却不是金发女,而是黑长发,她根本没空搭理我,而是在对同伴说话,口吻十分急迫:“已经丧失了一次机会,再有一次,就彻底出不去了!” “难道将永远这么下去?一次又一次的轮回?”疑似叫“艾卡”的女人也是崩溃的口吻,她有些怨怒黑长发,跑着跑着一把扭住她,道:“是你说两边都安排好的,可什么信号也传不进来,他们究竟在干嘛?再这样下去,就别指望属于我们的他们,能弄清各自的秘密!” “可惜,我已经很多事记不起来了吖!”黑长发无限遗憾地叹道:“我们之前做了什么,怎么都想不起来嗳。” 话音未落,这两个女人如野地里的耗子,腿脚发力,一下子跑得没影了! 我发愣地看着她们跑远,这才从全身无力的束缚下缓过神来,前方枪声大作,其中夹杂着alex的粗口和范斯的谩骂!虽然这两个娇滴滴的女獍行究竟在害怕什么,我不会有答案,但至少自己人方位判明了。我使劲将一头混沌尽力摇去,追着枪击开始飞跑! 约莫就这样继续跑了半分钟,此刻电子表上时间已是十七点四十六分,我终于找到了失散的俩人,alex与范斯不知何故,此刻竟然缩身在短隧道中,正对着另一头不住射击!由于我所处位置是个死角,视线被一大堵四方形败墙所遮蔽,实难看清袭击他们的是何物。此时摆在我面前有两种选择,一是迅速与他们靠拢并肩抗敌;还有一种,绕一大弯,跑去墙垛的后侧,与他们形成夹击之势! 时间已不容犹豫,两种选择只能挑一项,相较下来前后夹攻更为精妙。我转身疾走,开始紧贴败墙移动步伐,不消片刻,便来到了他们的正前方。才一探头,迎面就是两颗猎枪子弹紧贴太阳穴擦过,纷纷锲入墙头,碎砖如雨般溅起! 同时,我也看清俩人在袭杀的对象!这就是此前我模模糊糊望见的那条怪躯,这东西个头并不是很大,但身体像条蛇,移动极快,丝毫不亚于半神!它正紧贴败墙盘旋着滑动,俩人乱射一气,竟无一发能击中它。这个东西上蹿下跳正得意地不住发出怪禽般的叫声,持续刺激他俩。这根本就不是在攻杀,而是它在设法耗尽他们的弹药! 相比之前的半神,想要击中它的难度系数大了许多。因为半神的速度再怎么快,它起码也是个人形,有一定体积。在攻击时,半神会不停贴身近战,这样可以趁它跑近一斧子将它砍飞老远。而这个东西,身体狭长,角度刁钻,受力面就像清淤桶般粗细,速度又是飞快。最要命的是,它很聪明,根本不上当,始终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上下翻飞,除非是奥运金牌选手,任谁都难以击中! 而更要命的是,此招虽是高招,但我假如从侧后窜出,也等于跑进他们的射程,这般铁莲子横飞,我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自己被打成了筛子。而躲在短隧道里的alex和范斯,从神态上看,倒是无惧于这只东西,并仗着自己弹药充足,丝毫不愿停手,激战正酣。 这一下,搞得我是两头为难,究竟是再跑回原路窜进短隧道?还是冒险从背后突袭?以我这么烂的枪法,必然将好事不成反拖了他们的后腿。我急得满头是汗,只想抽支烟考虑对策,也就在我伸手掏口袋时,不由计上心头! 在两只裤袋里,我摸到一大把细碎坚硬的小物,伸手带出来一看,原来是楼里螺母铁钉,当时是为了防范碎颅者,特地揣兜里制造杂音所用,而在这里,却是能派上大大用处! 我立即扯烂内衣t恤,将这些铆钉螺母扎成小包,随后掏空所有口袋,大概弄成五个,身上便再没有了。趁着俩人换弹之际,将小包贴地,尽量不发出声响地抛滑过去,时隔不久,五包铁钉便悄无声息地被丢在了怪躯不足一米的范围内! 跟着,我翻出那只没有的爆裂的尖椒玻璃泡握在手中,照准怪躯正不断蠕动的身躯狠命掷去,趁它还未落地开花,瞄准距离最近的螺母包打出一枪!这一枪实在争气,可谓是我此生最精准的一次打靶,子弹不倚不歪正巧击中布包,伴随着玻璃泡炸开的巨响,一团接近核弹爆炸般亮度的白光闪起,飞溅开来的铁钉和铆钉窜上火苗,顿时将那一头打得满目斑斓! 既然自由射击难以击中目标,那就需要大范围粗暴攻击的霰弹类武器,可惜我们并没有这种东西,哪怕范斯掏再多钱,枪械店老板在看过一切证件可以合法卖出,当天也拿不到。那么,就只能自己研发铆钉包,将这个不停乱窜的东西从墙头击落! 果然,蛇形怪影伴随着冲天污血,从天花平板上跌落下来。四下里流弹纷飞,对面两人也是防不胜防双眼被亮瞎,正闭着眼胡打一气,越发不肯收势!飞蝗般的子弹横飞,好巧不巧又击中另外两只布包,更多的铁钉、螺母以及铆钉被溅开,直打得这东西浑身开花! 待白光稍弱,我向对面喊了一声,让他们住手,便飞窜出来,对准这东西尾部射出高热火焰,霎那间蛇形怪影身躯大半被烤焦,在青石砖上加剧扭曲滚卷,两端败墙被它桶子粗的身子撞得纷纷开裂,成吨的尘埃扬起,很快吞没了它的身段! 这般的近距离,其实看与不看差别并不大,这东西显然不可能再像刚才那样嚣张,移动速度慢下来许多,我只管闭眼冲着前方上上下下喷火,那就必定能烧死它。老实说,工具店里能卖出这种烧草玩意,实在是我想不到的,它的喷射最远距离是八米,最近为五米,一罐小小的燃料却可以连续喷发许多次。果然,北卡人民就是强悍,捍卫自己的武器拥有权那叫一个意志坚定,像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如果是换在了加州或纽约州,此类东西绝对无法通过立法对民间开放! 既然提到枪械,就不得不详细讲一下美国的枪械管理政策。 美国在枪支政策的政治争论分歧广泛。包括从实用性方面的争论:枪支拥有权是制造还是在遏制犯罪?宪法层面的争论:美国第二修正案(secondamendment)应该如何诠释?到道德方面的争论:个人通过持有枪支获得自我保护的权利与维护公众安全和人民的利益之间应该如何平衡?总结来说,对持枪权的政治争论主要集中在下面两个基本问题: ·政府是否有权管控枪支? ·如果是的话,公共政策是否可以有效管控枪支? 第一类,统称为以权利为基础的论点,包括宪法第二修正案的论点、州宪法的论点、自我防卫权利的论点、反对暴政和侵略的论点。第二类公共政策的论点,围绕在民兵,减少枪支暴力和枪支死亡的重要性,此外还可以包括关于反抗外来侵略的论点。 历史学家理查。霍夫斯塔德在他的文章《美国是一种枪文化》中提出了“枪文化”的概念,用来描述美国人长期以来对武器的热爱。很多美国公民接受并赞同拥有枪支权利是美国传统美德的一部分。一些人,特别是美国中西部和美国南部的人,认为个人拥枪自我防卫是美国身份认同的中心特征。这源自美国的边疆开拓史——枪支,作为早期美国白人对抗印第安原住民、动物、外敌的自我防卫武器,是美国19世纪向西部扩张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为开拓者需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而枪支的重要性来自美国文化的狩猎活动。直到今天,狩猎仍是这个国家一种流行的体育项目。 主张限制政府权力的自由意识主义者也支持持枪权。他们认为持枪是天赋人权,不得剥夺;民众持枪可有效抵制gov扩张,防止政府滑向集权gov 1995年,根据美国枪械管制局及爆裂物管理局的保守估计,全美枪支的数量为223亿。2005年,18%的美国人拥有枪支,相比之下美国的北邻加拿大有3%的成人拥有枪支。到了2011年,34%的美国成年人拥有一支枪,其中46%为成年男性,23%为成年女性。2011年,美国47%的家庭拥有枪支。枪支也是当代美国流行文化的一个突出爱好,并频繁出现在电影、电视、音乐、书籍和杂志上。 美国的各个州对于枪械管理和平民持有枪支的限制都不同,他们是根据各个州实际面貌为出发点,立法并通过该州平民最大限度能购买到何种民用版枪支作为防身武器,并对购枪人做出一系列的评估和证件审核。 举个例子,譬如像alex与我这种身份的人,是根本无法购得枪支的。因为我是越境在逃犯,他是非法滞留者。我们都无法提供固定居住住址和社保号,来去没定数,而且有案底。 而不似我们这种的,难道就能想买什么枪就买什么枪了吗?其实也不是,民间持枪都有限制,那就是不能超越警员所持武器的规格,哪怕是半自动武器,也都限制在民用版。而且每个州的武器限制都有明确条款,电影里买一大屋子在家办成武器博览馆的那种基本在现实里是不可能的。 这就不得不再举现成例子,才能说明状况。譬如说,纽约州对武器的管控条例就十分严格,而毗邻它的宾夕法尼亚就相对宽松了许多,如果再将宾州去和南部州相比,那便是小巫见大巫。 那么,譬如我要买枪,我跑去了宾州购买了自己想要的武器,但你带不进纽约州,虽然纽约到宾州只隔着一条林肯隧道,但你带着宾州武器回纽约,被看见就会遭收缴,还会得到一张传票,你要准时出庭受审被罚款。除非是像我们这种的,压根就没想过,打算把喷火枪带去佐治亚,直接用完直接丢掉的,那就没事。 对于购枪者的审核仍需要具备几大条件。 一是年龄标准,必须为成年人,二是没有犯罪案底没有暴力袭击他人被拘留过,三是精神面貌正常,没有嗑药吸毒等前科,四是身份认定,拥有绿卡或公民,合法移民签证,需出示居住证明,驾照不管用,还得出示出生证明和id五在获取持枪证之前,先考取一个猎枪持有证明(huntinglisence),最后要通过一个叫dros的进程考核(dealer’srecordofstate),也就等于卖枪给你前先对你的背景做统一审核,这么个进程。 某些人要说了,你骗人,我看电视剧里有些人家里还有狙步各种重武器你怎么解释? 家里有狙步的人,前身就是部队退役下来的老兵,狙击步枪是严格管控的系列枪械里大头,普通平民家里是绝对不允许存在。一般平民家长枪包括rifle或shotgun,短枪是pistol和handgun至于特别有威胁的重武器,只允许在特定的场合使用,例如靶场、各地的训练营、以及民兵团的特训地。前提就是,远离人群聚集的郊县或空地。 当然,假设这个人对武器痴迷到难以自拔的程度,非要整一大屋子的尖端武器怎么办?方式方法还是有的,一般是两种。 一种是申请成为武器商,也就是开枪械店的店主,那么你什么武器都可以拥有,绝对能够让你在地下室内乱射一气过把瘾。 还有一种,那就需要你有实力、战绩和资金了。这种方式就是自己开办民兵组织,自己要有块属于你不动产的地,还得是远离城市,最好是山谷和河溪。当然没有这些条件你也可以租赁,然后召集爱好者参加。但是,这里面有个先决条件,你办这个民兵组织的目的,绝不可以是阴谋颠覆国家或gov,你只能在假设有外敌入侵时作为配合国民警卫队的一种武装存在参与抗击。而且,你不可假以这种方式收敛钱财,例如提出什么加入我,你出一笔费用我就给你办绿卡等等,一经查出就得蹲号子。 至于你想给自己什么军衔就什么军衔,别说四星、五星上将,你哪怕是八星上将国防部长也没关系,反正你的辖地就一片山头。 而在2007年或者是2008年,具体哪一年记不清了,当时就有这么个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收取学员金钱,鼓足了劲吹可以帮人办绿卡,结果一经举报立即就被法办了。 好了,废话说到此也已足够,再回头来说说这场败墙之战吧。 短隧道里的俩人见远处火光四起,顿时明白过来这把火是我放的,一边低头躲避耀眼白光一边窜出,也不敢靠得太近,与我隔开八米外纷纷打开喷火枪制阀,朝着青石砖上翻腾的妖物狂喷。我足足用完一罐燃料,再迅速补枪,将那个东西打得千疮百孔这才罢手! 伴随着浓烟尘雾逐渐消散,蜷曲成团的怪躯显露出原型。此前我深以为是蛇,其实不然。这东西的躯体犹如百脚虫,它是由一段一段的硬甲构成长串的躯壳,体长约莫在五米上下。而它的手脚却是人类的肢体,又显得十分幼细,与它那种攀岩爬壁的轻盈身姿不成比例。而它的脑袋,却是个比起常人略小的人类头颅,此刻已经让烈焰烧得焦黑一片。不过,在我特殊的视线里,却显得通亮发白,参照美术学院所画的石膏像来辩,十分神似伏尔泰。 我记得头一次画到这个老头时,光是猜测它是男是女就想了半天。而此刻这具焦尸残骸,也同样难以辨别。总之,这东西的头颅怎么看都与铁仙女有着极大的不同,那分明就是张人脸。至于性别,依旧不明! 范斯见我们前后夹攻杀毙了这头怪物,不由喜出望外跑将上来,一把将我抱起原地转了个圈,不住问我适才究竟跑哪去了。而alex则更狠,他担心这东西还未僵死,伸手一刀便斩下这头妖物的脑袋,用脚踩得稀烂! “不是你发一声喊,大叫快跑我才开始跑的吗?怎么反而来问我?”我盯着胖子,点起一支烟,问:“我还奇怪你们究竟跑哪去了。” “我根本未曾喊过,大家当时也确实在跑,但最后绕来绕去就莫名其妙跑进了短隧道里,你还是头一个招呼我们躲进去,并且说这里足够狭隘,可以集中火力攻杀对方。”范斯愣了愣,也点起一支weed,道:“可结果我们在前面打得正酣,一回头你没影了。跟着,也不知你是怎么忽然跑到它背面去开火。为何不打声招呼?你又是怎么钻出去的?” 我明白这么说大家可能都无法明白,便将自己这一路所见所闻全盘托出,并招呼俩人不要停留在此,开始往“仙境”回去。当我提到两个女獍行从我正面窜过时,alex的脸色大变,他皱起眉头,叫道:“刚才咱们喷杀的那个,绝对不可能是老婆子!” 我与范斯并肩赶上,问他何以如此确定。法国小青年转过身子,从自己裤兜掏出属于自己的玻璃泡,道:“这总是他们的常规武器吧?你觉得比起咱们的枪弹如何?” 尖椒玻璃泡在历次血战中,均扮演着遇鬼杀鬼遇妖屠妖的优势,他们根本不需要瞄准,只消朝前甩出去,那就是一打一大片。跟着白光亮起只消产生一星半点的火苗,那整段空间便会全部起火。这种怪火燃烧起来密度极大,如果敌人是一大群老鼠,或者更加细小的虫蚁,根本就是半只也近不了身,统统被焚死在火焰圈里! 这一点,在玻璃泡加香水组合的攻击中,威力显露无疑。不论嚎灵还是半神,都能摧毁它们所谓的,外力无法伤及体肤的定理。气体这类东西,你要怎么防御? 那么,问题也跟着来了,拥有这么强大的武器,这四名獍行为何却是转身逃窜?而且,通过对话,他们所担忧的,却是自己可能出不去了。那这个“假如再有人闯入的话”,再有人又是指谁?难道我们是乱入的骚扰者?他们怎么会出不去?只需要跑到黑泥地就能爬圆窟出去,一切都将终结。 由此可见,他们所面对的“老婆子”,不可能是刚才那只蛇形怪物,因为这东西太好对付了。仅仅是我们三个门外汉就能将它杀毙,作为高人的他们怎会反而不及我等? 此外,范斯嘴里所说的,是我将他们引进短隧道里开火,与我的记忆截然不同。大家分明又是遇上之前的困惑,在这个关键时间点产生了物理分歧,并得不到任何原理可循。究竟,这种怪诞已经完结还是仍在持续,目前来看是个未知数,且想破头脑也不会有答案。 闲聊到此,alex让我和范斯别再继续纠结于关键时间点,建议再度折回看看那具怪躯,判断是否威胁真正荡除。我们三人相视无语,边走边开始做起准备。他们两个也从衣兜里翻出不少螺母铁钉,将我那件本已撕扯得差不多的t恤扒光,做成了约莫七个布包。纷纷填入新的燃料,塞足步枪手枪子弹。 只是很可惜,他们喷火枪里原本的燃料还剩一些,但假如再次遇险换起来将很匆忙,不得不舍弃丢在了墙根下。我回头看了一眼,心痛不已,这好歹也是四十块钱啊,就这么白白丢了,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看来我真的不该如此出手大方将钱都给了胖子,这人一点都不懂节约,大手大脚惯了,铺张浪费! 短短的十来步路转过败墙便到,在跨出关键性一步前,俩人学精了,让我先过一遍眼再出去。我定了定神,细细察看,见那东西亮色的一团仍卧在原地,但似乎缩小了许多,总之,蛇形怪物它仍死在原地。 我长吁一口气,挥挥手让他们莫慌,走在第一个朝那尸骸过去。而当我继续前行了几步,便刹停双腿,浑身芒刺顿起!后背脖根一阵阵寒意袭来!眼前的一幕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实在是太诡异恐怖,并难以解释了! 这片青石砖上,蛇形残骸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在它躺过的位置上,却横倒着一个人。这个人,竟然就是跟在我身后的范胖! “这……这根本是匪夷所思?难道还有两个范胖?这东西又复制出来一个胖子?”我双眼惊惶地盯着他,不由浑身战栗,再一回头,身后哪还跟着俩人,皆不知去向! 关键时间点的种种叵测难料,再一度发生!我绝不可能在短短的几米内就将俩人甩开。而为什么躺倒在地的,却是胖子?另一个alex又去了哪里? 耳边满是各种滴水声的沉寂,蛇形伏尔泰跑得不知去向,地上的范斯肚子仍在微弱地一起一伏,这说明人还活着。凑过去看,他手中分明还抓着两个螺母的布包,这几乎是瞬发之际直接飞跃我头顶掉到这里,摆了个姿态平躺下。而更令人恐惧的是,在他身旁不到三米的墙根下,侧倒躺着一具布满虫茧的人形怪尸,那些茧子正在一涨一鼓地发颤!里头的东西,随时都可能会喷溅出来! 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继续停留发呆,立刻抓住胖子的衣领往后猛拽,一直拖出八米之外,将他往短隧道里一翻,转身端起喷火枪就直直扑向人茧!就在我打算扭开阀门开喷时,却不由停下了手! 这具躯壳里,万一是alex该当如何?他此刻不见了踪影,没准就在底下! 想着,我拔出砍刀,沿着虫茧边沿小心切下去,撬掉一片,再撬掉一片,硬壳底下满是各种粉尘,假如真被藏着个人,多数也是驾鹤西去,显见已是不能活了!我犹如捏着一手烂牌的赌徒,反复思量这件事,并将最坏打算都计较清楚,再度撬开另一片更大的硬壳。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阵阵脆音,每一个虫茧外壳被洞穿,打里头飞速窜出一大群带翅的飞虫,个个都有打火机般大小,通体透明,宛如水晶制成! 它们见到我这具活肉,便不顾一切迎面扑来! Chapter 59:水仙虫 chapter59:acarusnarcissus(水仙虫) 百多十只水晶般的飞虫,刚洞破人茧的硬壳,并不顾一切照准我面门而来! 这实在是有违常理,任何生物在刚孵化时,都需要一段适应环境的时间。因为飞虫属于完全变态生物,它们与前一次的成虫体态截然不同,在蜕变成有翅目后,对于自身各项机能都很不熟悉。可是,这种东西,似乎根本就没有成虫阶段,它们是突兀地出现在墙根,毫无一个生物循环进化的过程。 此时,这些飞虫就像被什么东西所吸引,只追着脑袋飞扑而来。我本能地往后一个侧翻,急急抓脸,想要搞清究竟面部沾上什么,伸手乱摸,感觉指尖异常滑腻,双手已满是污血。也不知这属于胖子的还是alex的,抑或是适才那个蛇形妖物的。 我来不及细想,朝着对面墙头猛力挥击,将手中污血甩向对角墙头,仍不敢停歇继续倒爬。这些飞虫在血沫泼上败墙这一刻,曾有过稍许恍惚,它们在四周绕了个半圆,便又恢复了攻势,并对墙头之物视若无睹。这亦说明,这些昆虫对于追逐血肉,并不感兴趣,吸引它们的必然是其他东西。 这样的突发性顿时令我懵了,如果说身上最有味道的,那便是血腥气。飞虫属于低级生物,唯有直观的东西才能影响它们。那么,如果不是鲜血、体味这些,还有什么?难道是声响,某种金属撞击音?再或者它们像蝙蝠般靠声波来定位? 对于这种始料未及的突发事态,普通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而受过特训的我,过去站在牌桌前,每一秒都在思量那些金主和财神爷手头牌面,头脑犹如高速计算机,不停在心底深处模拟推演,已积累了足够多的沉淀和智慧。当面对如此数量的飞虫猛扑,虽也曾一度惊惧,但转瞬之间便恢复了冷静。 我知道时间极为有限,也不容反复测试。与半神第一形态不同,它是不动如山,躺着也能赢。而这些怪虫子,根本不给你喘息的机会。光是冲着那巨大的体型,谁也不知道它们是肉食性的,还是吮血为生的。纵然不被咬死,谁又能保证它们身上不带有各种传染病?如疟疾、黄疸肝炎、霍乱以及麻风毒株?我侧过脸看向身后躺倒的范斯,希望此人这会忽然惊醒,能给出些提示,也就这么一看,我心头就生出个点子来。 胖子此刻不必再去指望,他哪怕没昏迷,就算头脑清醒也会借着困意睡过去。毕竟,我们连续不断进行了整整一天多的各场血战,体力早已透支干净,哪怕吃再多汉堡也只是抵住饥饿,却无法缓解疲乏。我看向范斯的那刻,便注意到一个细节。他刚才让我拖到短隧道前,距离那具人茧有十米多,飞虫并没有袭击他的打算,而我比他更靠前一些。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一个测试,这可能对他会有些残忍。 然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短暂牺牲他一小会,也是为了挽救全局。 既然主意打定,那便要立即实施。我迅速爬起身,迎着虫群飞奔而上,在两下相触之间,使出全身解数,连续打了三个腾空翻,滚到虫群的另一侧,趁它们反应没跟上,又继续往相反方向退出六米。如此一来,我等于和范斯一样,均保持在十米之外。当达成这一步,接着便是观察,这些水晶飞虫将做何种选择,是依旧追着我还是去飞扑范斯。 与此同时,为防不测,我扭开了喷火枪的制阀,并严阵以待。 水晶飞虫们似乎失了目标,在人茧附近呼啦啦乱作一团。我不由舒松一口气,心想果然还是范围的缘故,哪知还未来得及暗自庆幸,群虫便在短暂慌乱后又寻到了目标,它们对附近的胖子弃之不顾,只是一味死缠我,又开始群涌而上,追着面门而来! 这种结果,此前我也有想到,当群虫临近面门时,我叫了声好,忙扭开制闸扳机,射出一道五米长的火柱,立即焚死了十多只首当其冲的飞虫。这些东西在被火烤焦的那一刻,干裂的身体在半空中炸开,化作数团绿浆,并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草茎气味,溅在败墙上!谁知,远处那些还处在混沌之中的飞虫,也纷纷找到了目标,转瞬间飞扑上来。顿时我眼前满是飞舞的纤细身影,晃得人晕头转向。 我只得弃了计划,继续后退,群虫不依不饶,紧盯不舍。就这样,它们让我引出了大转角,反而让胖子的处境彻底安全下来。我正思量对策,没注意脚下,右脚脚跟被一团软物绊住。回头去看,那是alex,他也似胖子般昏睡,竟离奇地躺倒在另一条破墟之间,与范斯相距足有三十多米。 至于他们是怎么打我背后消失,并无端地躺在这里,显然这个答案目前仍看不透。而眼下出现了新的状况,一旦我越过了他,往更深处移动,那么虫群是否会舍弃我而袭击毫无防备的alex望着沉沉酣睡的他,我不由两下作难起来,可惜时间不容我多想,水晶飞虫已经飞临面门,我必须在一秒内就做出选择! “你看,这种小飞虫生命就一个夏季,而人最起码能活五十年,大象可以活八十来年。但感官上,都觉得很漫长。会不会越大的东西对时间的体验也会越慢?时间这东西也许是可长可短的,只是各自体会不同。好比说你过了一秒,飞虫觉得那是大半天?现在还沉浸在落日橙色阳光中没回过味来呢?”他自言自语着。 “我觉得完全可能就是这样,不仅如此,也许每个人眼睛所看出去的颜色也是截然不同的。如果,你是想说这样的话,你为何能拍死它?彼此感觉时间并不对等,它为啥就不避开?这是因为它被你手电光照晕了而已。” “我总会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alex伸手扇打着飞虫,道:“我一会就去见证你所说的瓶子,立刻就能以辨真伪。” 这大概是两天前,我第一次与alex来到吕库古公馆,在荒地上漫步,他对于往返乱飞的蚊虫提出一些个人看法,我当时是这么回答他的。 而水晶虫群为何追着我跑的答案,岂不是在那时就已回答了我,早在两天前?看着脚底平躺的他,又联想到三十米外卧着的胖子,都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俩人头上的安全帽都不知滚翻去了哪,自然全身也就没了发光物。而我的头上却仍带着安全帽,一盏矿灯正明亮地照射着前方!在这漆黑如墨的破墟走道中,宛如一轮明月,实在是太好的识别物了! 飞虫们哪怕再低等,再是二维生物,对于光源还是辨得清,参照它们的古老生物性,使自己同光源保持固定的角度飞行,因此飞出来的轨迹就无法形成一条直线,而是在不断调准姿态,最后就形成了数学上的阿基米德螺线。飞虫错把人造光源当自然光,如月亮或者太阳,它们便是通过光源来辨清方向,结果当距离过近就会被照晕,越是被照晕它们就越想扑灭这团光亮。如果是火把,那也就成了一条成语,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想到此,我急忙拽下安全帽,扔得远远,已经冲到面前的群虫随即转了个弯,朝着帽灯追去,最后全部挤在一处墙脚下乱撞,诸多虫躯扑在帽子上,几乎将明灯熄灭。 见状我趁此良机,忙端起喷火枪,徐徐靠近它们,照准地上的安全帽发射,几道火柱闪过,满耳都是虫子干裂烤焦身躯爆出的“噼噼啪啪”声,这些水晶虫伴随着一股股青烟,化作一地绿浆,大部都下了地狱。当帽灯被高温烧透炸开,剩余的飞虫如晚宴结束,各自绕飞,一哄而散,最终消失在破墟的尽头。 我长吁一口气,贴着败墙慢慢滑倒,稍做闭目养神。待气息平稳,便拉开随身背囊,掏出两瓶矿泉水,往alex头上淋去,水柱将他上半身浇了个遍,法国小青年这才缓过来。他砸吧着嘴,抹了抹脸,慢慢爬起身来。 很快,我拖着他走回短隧道前,打算如法炮制,却发现自己包里的水都耗尽,而alex的包也不知掉在哪里,只得拉开拉链,对着胖子的脑袋抖裤裆。时隔不久,他也被骚臭热辣的尿液淋醒,撑了个拦腰,抡起胳膊舒松几下,彻底醒了。 这之后的十余分钟里,我们一言不发,各自在周遭找回掉落的包囊和武器,全部堆砌在短隧道里,一边饮水一边吃汉堡,且当作临时的晚餐,填饱肚子再说。 眼前的这条短隧道,大概深度是二十米不到,此前我从未来过这里,对此仍十分陌生。它建有一个拱顶,两侧边墙垂直,内部看不见线缆,四下也没设下照灯。而地面则铺着细碎尖锐的小石块,石子间沾着许多鸭毛,与正厅的食耳小洞内部相似。而它的尾端,是一道平砌的砖墙,材质与短隧道内的石块一致,如果说它是隧道显得过短,如果说它不是隧道,又建得有模有样,外观很是相近,实难判断这处地界究竟派何用途。 吃饱喝足,范斯反手提着砍刀,气哼哼地戴上防毒面罩,朝着不远处的人茧走去。当来到败卵前,他恶狠狠地对其踩上一脚,随后大刀上下翻飞,将其砍成碎末。旋即,大团粉尘扬起,黑白颗粒在气灰中飘荡。我忙往后退出几步,挪到隧道深处去,以免被霉化物沾染,同时对着他大喊,问说大伙正在吃饭,干嘛要败了兴致,搞得自己满身粉灰。不料,生性就喜爱计较的alex却一反常态,对此视若无睹,只是学我模样后退几步,看着他发泄。 “这算干嘛?那人都已死了,何故戮尸?”我推了他一把,问:“这至于吗?” “至于,换我也会这么做。”不料,他想也不想,随口应道:“那根本就不是人。” “不是人?”我抓了抓脑袋,也探了一眼,问:“那它又是什么?开苞‘白菜’?某种毒株?抑或是植物花卉?死去的动物尸骨?” “我先来问你,你还记得半小时前我们做过什么?”他紧咬着下嘴唇,面色严峻,说:“我知道,在这个关键时间点可能发生了许多事,多到大家都没意识到。然而它却必然又固定地发生了。但追溯源头,你还是好好回想下,半小时之前的事。” 半小时前?也就是晚间六点前后吧,那时候我与他们前后夹击蛇形伏尔泰,将它射杀并焚成焦炭,大概就做了这么件事。 “不,射杀了那百脚虫之后,”范斯气喘吁吁地回到短隧道,将砍刀往地上一丢,坐下身来,掏出一支weed点上,闭着眼吸了几口,问:“随后感官又是怎么告诉你的?” “我记得是提起獍行们的事,好像还提到咱们的喷漆被他们涂改了,你俩也不知是打算上哪去,我记得只是紧紧尾随,也没开口问你们问题。”我也掏出两支烟,点燃后提给法国小青年一支,道:“然后走着走着,他就说那个蛇形玩意儿绝不可能是老婆子,大家就往回走,打算再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死透了。结果我瞧见,躺在原地的却是范胖。” “嗯,很好,分歧点找到了。”alex点点头,接过我提来的烟,饱吸一口,说:“你想听听我的版本吗?我建议听完我的,你最好再听听老范的。” 我对此表示无异议,反正本来我也想搞清事件的原委,既然他想说,那再好不过。 “首先,你要明白,咱们这一路支撑过来,除非是面对无法言语的处境,一般都会相互核对,找出个中的疏漏和分歧。所以,你说我们不知打算上哪,仅凭这一层,你自身就会产生疑虑,因为太不寻常了。其实它从未曾发生,只是你头脑记忆的偏差。” “我还以为你俩打算去看看被涂改的时间,所以没打算问。” “实际上,在杀了那条百脚虫后,我们原本是打算要离开的,但是将我们喊下的却是你。”胖子指着我,大口吃着汉堡,道:“你说,再稍等等看它是否死透,并且很坚持。如果所有人盯着一个不动的东西看上几分钟,就会心生厌烦,目光会移开看看其他的地方。这种枯燥程度就像去啃法学书本。咱们吧,就这么一直盯着看,最后也看不出任何结果,于是便打算回到原地,再设法通过底下的‘仙境’,找到遗漏的角落,去找寻老马。因为这里实在无趣得很。但就是视线移开后不久,跟着事儿就来了。” “老范指的是原本脚底下躺着的焦尸,不知何时化成了无计其数的扁平多足虫,个个都有酒樽那么大,爬得满满一地,瞬间覆盖住我们三人。等大家缓过神来时,它们就像退潮的海浪般一下子全没影了,但是此刻,地上还卧着个东西,那东西就是你啊!”alex双眼惊惶地瞪着我,不住挠着头皮,说:“换做是你,你也肯定会下意识去看一下身后,心想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成了地上的尸体?这之中肯定是发生了大家全想不到的怪事。” “我刚才看见胖子平卧着,也是一下子懵在当场,能理解,然后呢?” “然后?然后看了下身边,你早已不知去向,地上的你悠悠然爬起身,还反问我们为何自己晕在这里?”范斯拿手比划,大致在讲解他们当时与我的距离就是此刻他与alex的距离,道:“面对如此可疑的你,我们自然是要保持距离,结果身后传来一声喊,那是你的声音。所以我们抛下那个你,往过道另一头追去。而追到声源地点,却见到两个你站在那里,唯一的区别是一个带着安全帽穿老马运动衫,另一个没戴也没穿,这下就彻底傻了。” “而且,这说起来很怪,也就短短半分钟上下,我俩居然谁也记不起来,躺倒的那个你到底有没有戴着帽子,正打算问话辨别,其中一个你忽然就扭开制闸喷火。我根本没料到这一手,结果当场就被烧透!”alex后怕地抱紧双肩,双眼茫然地望着我,道:“你没挨上这倒霉催的,那种触感,皮肉被烤焦,全身毛发被烧透,喉咙里像着了火,眼珠子爆裂,这全部都是真真切切的。之后,我就双眼发黑,好似自己掉进了一口深井,什么都不记得了。” “怎么每次我都在扮演着恶人?上一次也是如此,这次又是。既然这样我倒要问你一句。”我颇为不满地扫了他一眼,问:“那么原地爬起的那个我,和两个中没喷火的我此刻又在做什么?” “我都被烤死了,还哪能记得这些?”alex打开一听啤酒,喝了个底朝天,恨恨地说:“你问这个胖子,他当时还活着哪,没准能记起些什么来。喂,死胖子,别老是我推问一句你才答一句,主动些好不好?” “不是我摆谱,问题是我自己也没弄清怎么回事,你说你被烤死了,可我并未目睹经过。所以另外一个没喷火的他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我人还没走过转角,仍在这头破墟上,还能看见背后爬起的那个他。”胖子搓揉着脸,眼神有些迷离,拿手指在地上拨弄着小石子。时隔不久,他忽然恍然大悟,说:“我记起来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听见他的大叫,正待过去看看,就闻听背后有人横冲直撞过来,所以刹停脚步,本能地回头去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个地上爬起的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一下子窜到眼前,拉长大嘴,朝我喷出一团浓雾,接着我也感到眼前一黑,好似自己掉进了深井里,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听得是啧啧称奇,三个人三套版本,各自说得都不一样,但个中,我有个疑问,必须要得到解答。那就是他们俩人的安全帽上哪去了。在我记忆里,明明记得大家都戴着,而转过回来一看,他们头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而且连alex身着的马洛运动衫也不知去向。 俩人这才品出怪异,一摸头顶,果然什么都不曾戴,跟着便放眼四周,打算去找回来。我却制止住他们,如果一个个分开去探,在这片充满迷幻气息之地,很容易再度遭到伏击。咱们根本不清楚面对的是什么,敌人又是谁,那样做实在太冒险了。 “我觉得找到安全帽事小,这个我一会儿透一透就能有结果,可以先别去管它。目前来说,关键点的巨变已经产生了作用,并且造成的影响业已结束。”我指着远处那具人茧,问他们道:“你们为何都说它不是死人遗体?” “咱们在那里杀了百脚虫子,这你总记得吧?在喷火烤死它之后,附近也没躺着任何死人。那么,问题来了,你所谓的遗体又是从何而来?所以人茧怎么可能是死人?它就是那物化出来的。”alex仍在东张西望,不耐烦地指了指胖子,说:“至于原理,你问他。” “你觉得那究竟是什么?”我站起身,转到范斯身旁坐下,问。 “要我说,那可能是某一种人蜕,但那大虫子似人非人,所以也可能是虫子蜕皮。” “但那蛇形伏尔泰被我们彻底射杀了,既然没了性命又怎么会是蜕皮呢?”远处的尘埃已慢慢降下,那具人茧被胖子毁得再没了外形,里头果然还是深紫色的开苞“白菜”,恰如他们所说,并非尸骨,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诶?小老弟,这当然是我的猜测,你有没有看过异形?”胖子两眼骨碌碌乱转,忽然一拍肥头,道:“对,就是异形里的抱脸虫,也许这就是答案!” 异形我想只要是个现代人,哪怕没看过也听说过,谁不知道抱脸虫这种东西,一旦飞扑到人的脸上便会产卵,随后隔了几小时,在人体肚子里诞生出小异形,就洞破腹腔出世了。 “这就对了,以我们当今的孤陋寡闻,只能这样去判断,这个大虫子,它也许并不是昆虫,有可能是属于植物科目的。因为在地球古生物里,要迅速脱离本体,在其他生物身上下仔的生物有是有,但需要温度和时间。而植物就没那么多的限制了。好比说植物都需要光合作用,但你拿科学根本就解释不了啊。” “等等,这么粗显的课题,现代无法解释吗?”听到此,我不由一愣,问。 “光合作用的说法早就有了,但过程至今谁也证实不出,所有人都是以大概或者可能去推测它需要二氧化碳,但实验中诞生不出结果啊,你居然不知道?算了咱们不谈这种高深问题,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吧。”胖子一看我这个文盲满眼困惑,立即找回了存在感,他咧着嘴微笑,挥舞手指道:“而植物要传粉媒介的方式就简单了许多,可以通过风,也可以通过昆虫,就像辛勤的小蜜蜂。它根本就不需要产卵孕育孵出幼崽这些繁琐步骤。所以嘛……” alex也被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所吸引,凑过头来问:“所以是什么?” “所以,那东西可能就是植物里的异形,它对咱们动物科威胁可能不大,但对其他孢囊类阴草的摧残危害就极大了。这种问题我的知识储备也不多,你们还是加把油将老马捞回来,问他去,他会说得头头是道。”范斯见摆谱的作用成效明显,也有些累了,他抱头侧躺倚在墙头,道:“其实你如果所有的事都得讲原理要解释,那么小老弟的眼睛首先就解释不了。对,没错,他能透视物体,以当代科技实力,哪怕现在做不到,但十年后二十年后,你怎么判断就达不到?可他还能像做梦般瞧见许多发生在过去的事,你来解释解释这又算什么原理?你能给出科学论据吗?你做实验能成功吗?这根本就是科幻电影。” “可扁虫子,还有林锐刚才描述的水晶飞虫,这总是昆虫吧?你怎么解释?”alex依旧不依不饶,紧追着问。 “你小子还没完没了了,老范我这些伟大的实用科学理论也是导师那里批发来的,本来存货就不多。不过,我还是留了一手。”本以为这个胖子会气急败坏地跳脚,岂料范斯却不慌不忙,打裤兜摸出个小瓶子,提到我们眼前晃了晃,道:“都来看看,这是什么。” 这个小玻璃瓶我很眼熟,它是储藏小屋内众多破瓶里的一个。此刻里头装的,便是我适才打爆那些虫子后飞溅出来的汁液,那头青石砖上都是,黏糊糊的一大片绿浆。 胖子拔开瓶盖,让我们去嗅,这种强烈的草茎气味令人鼻子发痒,忍不住想打喷嚏。 “我早就防着这一手,你就想看我闹笑话,所以每次都要附加几百上千个问题。可老范我是什么人?以你那孤陋寡闻的小脑瓜,两眼一转老子就能闻出什么味来。”范斯老谋深算地大笑起来,他手指着alex,道:“如果是昆虫,你举个例子,有哪种昆虫是这气味?” “所以,你是说,这也可能是一种不需要根茎就可以活动的特殊植物?” “对喽,小老弟,无根植物比比皆是,只是速度没那么快罢了。既然这里是所有常识理论都无法概述的迷幻之境,又有什么不可能的?”范斯肯定地点点头,深以为然,说:“而且,你说那四个獍行逃跑的事,我可能也悟出那是什么原委了!” “你说说,这个问题始终困惑着我,明明比我们高杆太多,却也是逃了,这是为何?” “我明白了。”岂料,胖子还未开口,alex却蹦了起来,他扶住我肩头,道:“因为在激战‘老婆子’时,他们遇上了与我们同样的困难,那就是幻觉。” “所以你看我怎么说的,你俩都很聪明,只要花一点精力啃啃书本,没准都能进哈佛!”胖子装出一副长辈作态摸了摸alex脑袋,道:“他们比我们更善战,手段也更高,手上的玻璃泡扔不完,但却无法应对幻觉。倘若凭空中出现好几个你,你要怎么分辨?因此,獍行们不逃才怪,他们也都是人,都爱惜自己生命!” “獍行们虽然都很强,但也许我更强一些。”听到此,我略略有些得意,心头又冒出一个点子,便对群众们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就这样装了几秒内心得到极大膨胀后,我这才说道:“可惜这伙人都没有当过赌徒,也没有系统培训过,脑子还不够好使。如此一来,我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倘若咱们再遇上这种事,唯有一个办法,就能立即辩出真伪!” 当他们正被我那深不可测的智慧忽悠得五迷三道时,我见闪亮登场的绝佳时机已到,便对迫不及待地对法国小青年一扬手,大吼道:“打开你的背包!” alex顺从地拉开包袋,将背包推到我跟前,然后团起手,打算看看我要怎么做。 “小样,你也打算看大哥我出洋相?想都别想。”我心头掠过一阵冷笑,将包又踢回到他面前,道:“将你所有的存货都掏出来吧,你家那满满一排的瓶瓶罐罐。” 他确实脑子好使,立即明白我的大体用意,渐渐开怀起来。时隔不久,他从包里又翻出七、八个小玻璃瓶,扔在大家眼前。然后对我一摊手,说存货都在这里了,剩余的全都在斗杀半神时被消耗尽了。 我让他从中选出香味最迥异的三瓶,人手一瓶将自己全身上下抹得喷香,随后各自退出十步之外,嗅一嗅能否闻见。也不知alex到底用的是什么油料,气味浓郁清新,沁人心脾,隔再远也能闻到。实在是不亚于名匠的手艺,法兰西的国珍瑰宝。 我这时才悟到,文化的多样性是多么具有创造力这个铁的事实。此刻的我们,虽然是三人,却代表着四个国家。alex来自法国,范斯是美国本地人,而我,身居意大利和中国的文化传承,再弱小的我们,也能激发出无穷的智慧和才艺。 幻觉能影响我们的头脑,虚构我们的视觉,搅乱我们的行为,却无法凭空诞生出气味。如果所有感官都丧失,那么起底的嗅觉依旧存在。只要分辨气味,便能将敌我立即区分开来! 想到此,我又是一阵激动,在原地打了个转,哈哈大笑。却由于幅度过大,将背后短隧道尽头石墙给踹歪了半块砖,顿时,那头传出一片黄橙橙的光照来! 俩人见此景象,忙蜂涌而上,我帮手他们一块拆墙,不过几分钟后,就撬开了困壁的一角。那端的灯火越发不可收,直直射在脸上。 这两股光照,便是俩人乱战中遗失的安全帽上的矿灯。它们不知何时,居然跑进了墙的另一侧。 而那头则是短隧道的延续,深邃的坑洞蜿蜒曲折,存有极多的空间,均指向了未知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