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动佛系的女主重新读档之后》 第一章 穿越又重生 一名女童双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顶着一张包子脸,不停地唉声叹气。她穿着竖领的月白色对襟长袄,不知道是在烦恼什么,连衣前正中的纽扣系错了位置也不知道。 沈青瑜靠在窗边,愣愣的瞧着窗外。如今正是初春,天气还未转暖,早晨的风还带着丝丝冷意,冻的她直哆嗦,也让她更加清醒。 她又穿越了,准确的说是在穿越了二十年死后又重生,同一个朝代,连年份都没有改变,她记得很清楚,现如今是大观朝成平二十七年。 上辈子,她穿成了秦国公府里的太夫人,养尊处优,又辈分极高,可以说除了年龄让她失望外,其余的都是穿越的最高配置,也算是让她享受了一把。 她活到了七十八岁,于睡梦中逝去,睁开眼却成为了工部侍郎沈仲文的幺女沈青瑜,沈青瑜年仅八岁,活泼好动,就是太好动了,一不小心掉下了水,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有机会重生在这具同名的身体里。 她记得作为秦国公府里的太夫人醒来之后,没过几天,就听的身边的丫环提过工部侍郎沈家的女儿死了,但现在她穿成了“沈青瑜”活的好好的,也不知道那秦国公的太夫人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沈青瑜开着窗户吹风正吹的来劲,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从门外进来见到这情形吓了一跳,连忙过来关窗:“姑娘身子刚好一点就敢开窗吹风,万一又病了该如何是好?”说罢,又接着“呸”了两声,“再不会病了,从今以后姑娘一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这小丫环十一二岁的样子,是个清秀的小美人模样,穿着半新不旧的藕色衣衫,关了窗户又吩咐外面的小丫头去小厨房煮碗姜汤送来。 沈青瑜是个很看的开的人,上一世穿成一个老妇人她都能很快接受,现在换了壳子,依然适应得很好。 她穿到这具身体上,没能继承到原身记忆,最初的两天也不敢轻易开口,好在有过一次经验,这次应付起来轻松多了。没几天已经摸清了各个的底细,有名有姓的认了个大概,总不会出什么差错就是。 这个藕色衣衫的小姑娘是沈青瑜的贴身丫环之一,名叫如意。 沈青瑜看着她忙活了一通,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道:“我不冷,不用这么麻烦。” 如意本来在整理床铺,听到她的声音十分担心:“果然是冻着了,奴婢去叫人请刘大夫过来看看吧!” 沈青瑜连连摇手拒绝:“别!别!我真的没事,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如意见她坚持,只好从柜子里拿出了件厚一些的外衫给她披上,“还是多注意一些好。姑娘这些日子沉稳了不少,奴婢也放心多了,以后千万别再一个人跑出去了,这次姑娘甩开了身边的丫头闹出了这般大的事,累的周边的人都挨了板子还在其次,让人伤心难过才是最紧要的,就说夫人,姑娘病的这些时日都不知道哭了几场,以后,可别再这般胆大了。” 十一二岁放在现代社会,也就是个初中生,沈青瑜真实年龄比这大多了,再加上在秦国公府的二十年一直以长辈自居,如今看着这小姑娘和看孙女似的,心里想的都是些有的没的,什么“花一样的小姑娘呀”,什么“过的几年就要出嫁了呀”,总之心思都在别处之上,也不在意她到底说的什么,一味点头应声。 如意已将床铺整理好,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笑道:“姑娘病见好了,夫人昨日还说要去灵恩寺还愿呢,姑娘以前不总吵着要出去吗?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 这个朝代对女子出行限制不大,上辈子沈青瑜却没有什么机会出去,一开始是怕漏出破绽,后来是身体渐弱,已经没有精力四处游玩了。 现在她既然有了出去的机会,自然开心的很,连忙问道:“真的?哪一天啊?” 如意回答道:“也就这几天吧,还没定下来呢。” 沈青瑜想了想,又问:“……那个……那个祖母她们不去吧?”她口中的祖母她们指的是沈仲文的母亲和沈仲文的外甥女,也就是这具身体的祖母和表姐,提起这两个人就让她头疼。 沈青瑜自认脾气不错,对上她们都没办法心平气和。祖母刘氏还好,不过是不待见她这个孙女,而那位比沈青瑜大一岁表姐季云裳才最是难缠,明明正该是活泼烂漫的年纪,说起话来却总是咄咄逼人,不把人踩下去几分就绝不干休的。 如意此时才发现沈青瑜身上的扣子没有系好,丢下了手中的被子为她整理衣衫:“应该也是要去的,我听老夫人身旁的巧月说表姑娘她前天晚上做了噩梦,这两天都精神恍惚的,老夫人担心的紧,正要去拜佛求神呢!” 怪不得这两天没见到她那位表姐呢! 一想到出门还要和刘氏与季云裳一起,沈青瑜本来因为能够出门的雀跃心情又低落了下来,她拄着脸悠悠的叹了口气。 沈青瑜如今八岁,身量却比同龄人矮小,加上脸圆圆的,缩成一团的样子像是只大些的包子。 如意见她小大人般的叹气,不由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便不再提起话头。 没两天,沈青瑜的母亲果然准备带着她去灵恩寺还愿。 天还未亮,沈青瑜就被如意小心的推醒了,又是穿衣,又是梳头,很是折腾了一会。 她迷迷糊糊的任由如意摆弄,等到清醒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院子外头,由站在一旁的丫环领着前往正厅用早饭。 小孩子不正应该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吗?怎么还是这么困,沈青瑜用力拍了拍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见沈青瑜的母亲倒是没有关系,只是一会儿还要去见她祖母刘氏,一不小心被揪住错处,就是要训诫一顿的,所以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第二章 上香 沈青瑜的母亲姓温,闺名一个秀字,人如其名,温柔秀美,翰林院学士之女,标准的大家闺秀,说起话来都是轻声细语的。 此时,温氏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裙,站在廊下正与人说话,她是个相貌极美的女子,单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副美丽的风景,她微微转头,刚好看到沈青瑜过来,脸上登时流露出欣喜的神色来。 她轻轻地抚摸着沈青瑜的头顶,语气温柔:“瑜儿昨晚睡的可好?” 刚醒那两天,沈青瑜一时间还没能从老夫人的身份上的转换过来,适应不了角色,对着温氏的关爱十分无措,现在却已经可以抱着温氏的大腿,毫不迟疑的撒娇了:“睡得可好了呢!” 随侍在侧的一妇人咳了一声,提醒沈青瑜行礼问安。 “给母亲请安。”沈青瑜松开手,退后了一步行礼。 温氏笑了笑,牵起沈青瑜的手继续往前走。 这时,一衣着深色衣衫的妇人从远处赶了过来,看到温氏母女行礼道:“老夫人已经在等了,还请二夫人和七姑娘快些过去吧!” 温氏愣了下,离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她本来想和沈青瑜吃完早饭就去刘氏那等着的,现在刘氏既然派人来催,她也不好再磨蹭,只好牵着沈青瑜跟在那仆妇后面。 远远的,沈青瑜就看到三架马车停在那,周围丫环仆妇许多人,簇拥着一老一小。 年长的自然就是就是沈府如今辈分最高的人刘氏,她有三子一女,长子沈伯安一直外放为官,已经有数年没有回来了,次子就是沈青瑜的父亲沈仲文,女儿沈心眉,季云裳的母亲,三子是庶子沈叔礼,因为是庶出,关系也不如何亲近。 年纪小的那个自然就是表小姐季云裳,她虽然年纪不大,倒是已经有了几分美人模样,大概是真的病了,脸色比她这个大病初愈的之人更加难看。 温氏领着沈青瑜向刘氏行礼,沈青瑜也赶快跟上,生怕她略一迟疑就引来刘氏不满。 刘氏果然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阴阳怪气道:“果然是好娇贵,明知道要出门,也不提前一会儿起,反倒是需要我这个老太婆等你们!” 这是怪温氏二人让她等了。 温氏问道:“母亲不是说辰时出发?” 刘氏不满的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怪我出来早了?” 温氏的脸马上红了,连忙回道:“媳妇不敢,不过是随口一问,还请母亲莫怪!” 刘氏显然也不想在此事上浪费时间,冷哼了一声,带着季云裳先上了马车。 要说刘氏和温氏的婆媳关系,其实也算不上差,不过是因温氏只有一子一女,使得沈仲文膝下子嗣单薄。不说和外放的沈伯安相比,就是和庶子沈叔礼都比不上,刘氏几次要为沈仲文纳妾都被拒了,她自然不会认为是儿子不想,只觉得是温氏跟儿子说了什么,才让儿子一直拒绝,因此与温氏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温氏领着沈青瑜上了后面一辆马车,车帘刚一放下,温氏身边的丫环连翘已经拿了食盒从帘外递了过来,悄声说道:“这是奴婢让人从小厨房送来的,虽然简陋了些,不过和车内的备好点心比起来还强些。”语毕,又冲着一旁的青衣婢女道:“丁香你服侍夫人和姑娘,好歹让她们吃上一些,别饿坏了。” 丁香接过食盒,笑道“还是你细心。放心吧,夫人这边有我呢!” 打开食盒,一股香气就扑了过来,上层两碗莲藕粥并几碟小菜,下层一盘水晶蒸饺和一盘熏鸭肉丝。 食盒保温很好,每样吃食都还是热的,沈青瑜正饿着,见到这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丁香捧了粥先给温氏,又拿起汤勺想要喂沈青瑜,沈青瑜偏了偏头:“我可以自己吃!” 马车行驶的很稳,在车里也感觉不到什么颠簸之感,温氏靠在车内和丁香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沈青瑜吃完了早饭,掀开帘子一角,向车外望去,车外仆妇,护卫二十多人围在四周,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如意,马车虽然走的不快,但是她人小腿短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沈青瑜上车时没看到她,只以为她是跟着其他人坐了后面的马车,也没有在意,现在看她居然是用走的,急忙扯了温氏的衣袖:“母亲,你让如意坐我们这辆车上来,好不好?” 温氏板着脸:“不好。”沈青瑜落水之后,她原意是将沈青瑜院子里的一干人等全部换一遍的,只是沈青瑜醒过来一味求情,她才命人将那些人都打了板子,到现在那些人还都躺着呢,留下个如意,不过是担心沈青瑜手边没有熟悉的人,不习惯罢了。 沈青瑜扯着温氏的袖子:“娘亲,求你了!” 只有沈青瑜求她的时候,才会改口叫她娘亲,温氏被她这么一叫,心肠一软:“丁香,去叫她上来吧!” 如意上了马车,连忙道:“多谢夫人恩典。” 这么一段路程,如意赶的小脸通红,沈青瑜心疼的不得了,将手边茶水递了过去:“喝口水,喘口气!” 如意有些惶恐的接过水:“不敢劳烦姑娘!”她心中知道夫人这段日子正对她不满,不敢向往常一样与沈青瑜说话。 沈青瑜见她不安,便又倚回温氏身上,偷偷去瞧温氏脸色,没料到目光撞了个正着,紧忙冲着温氏扬起笑脸。 温氏亲昵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青瑜这次落水后醒来,果然懂事了不少,要是还像以前那般无法无天,我还不知道要多头疼呢。” 沈青瑜连忙表态,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我发誓从今往后,只会更懂事,绝不让母亲为我操一点心。如果做不到,就让我每天都吃不到想吃的,只能吃些点心凑合。” 她故意说些稚气的话,想要讨温氏开心。 温氏果然被她一本正经的发誓逗笑,也不再板着脸了,车内气氛便轻松起来。 第三章 重生的表小姐 车轮滚滚向前,前面马车上的季云裳心情也不平静,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她在死后,居然重生回到了她九岁的时候。 她一向自负美貌聪明,自认除了家世以外,和那些高门贵女相比,并不差什么,所以她不甘心寻一普通官宦人家嫁了,费尽心思搭上了五皇子,成为了五皇子侧妃。 她本以为她一个七品小官之女,对五皇子来说可以算是毫无助益,既然肯娶她,那自然是真心爱她,哪里想到她千挑万选的好夫君不过是爱她颜色,没两个月就厌弃了。 她又没有子嗣傍身,在后院生活艰难,不过是熬日子罢了,一直到她被五皇子的正妃害死,明明她当时对五皇子正妃毫无威胁,想来不过是无聊的嫉妒心吧,五皇子正妃就是那样一个善妒的人。 这样的话,她以后可有的忙呢!季云裳心中冷笑不已。 好在她重生了,一切都有改变的余地,她二舅舅授旨前往攸西督办青河堤坝,距今已经有了小半年,回来后因为差事办的好,擢升为工部尚书,成为工部之首,沈家因此荣耀一时。 想起她二舅舅,她才想到后面马车上坐着的才是真正受益之人,她虽然是亲戚,但毕竟这件事对她利益不大,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刘氏见她脸色不好,想到刚刚她除了最初向温氏问过好外,一直安安静静的,忧心的道:“可是又不舒服了?” 她只有一女沈心眉,从小聪明伶俐,很得她欢心,等到沈心眉年岁大了,她又费了好大劲为她找婆家,最后将她嫁给了沈伯安同窗的胞弟季成。当初说的好,说是季成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结果如何,嫁过去十二年,沈仲文从工部郎中升了工部侍郎,他却还是一个七品芝麻官,若是这样也还罢了,因沈心眉这么多年只得一女,季成的母亲就左一个右一个的往他房里塞人,庶子庶女得了好几个。 她心疼女儿,却没办法管姑爷的房里事,就时常将外孙女接过来小住,恨不得将季云裳养在自己身边,也是敲打对方的意思,以防季家怠慢了沈心眉。 “到底是不是不舒服?和外祖母说说?”刘氏慈爱的望着季云裳。 季云裳眼眶一红,扑在刘氏怀里:“没有不舒服,就是觉得云儿太有福气了,有外祖母这样疼我!” 她自己家自然指望不上,如今能够倚靠的只有外祖母刘氏。 刘氏听她这些话,心下高兴,哄道:“云儿这般乖巧,我不心疼你,却要我心疼谁去?” 刘氏用帕子轻轻的拭去季云裳脸上的泪水:“好了,不哭了,一会儿下去,让人看到,该惹人笑话了!” 季云裳靠在刘氏怀里,“嗯”了一声,脑子里却回想着她上一世此刻的情景,上一世她因为家里来人接她,现在已经回了季家,根本没有跟着上灵恩寺还愿一事。 改变了,一切都会不同的,她这样和自己说,她绝不会再落得上辈子那样的下场,上辈子害她的人,她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总算是到了目的地,沈青瑜随着温氏下了车,温氏赶到前面去,想要扶刘氏下车,刘氏身旁的嬷嬷早退到了一边,给她让出了位置。 刘氏到底是没有在外面给温氏难堪,默许了她的动作。 刘氏和温氏在前,沈青瑜和季云裳随后,身旁围着众多仆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正殿而去。 季云裳望着身侧的沈青瑜,神色复杂,她少年时期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沈府,因性格争强好胜,处处要把沈青瑜比下去,所以和沈青瑜关系极差。 现在想来实在没有必要,她家世不显,未来想要得偿所愿还要多倚仗她那个能力出众的二舅舅,所以按捺住性子先向沈青瑜搭话:“表妹身体好些了吗?” 沈青瑜虽然诧异她会主动搭话,仍是回道:“多谢表姐关心,我已经没事了。”想了想,觉得人家都关心她了,她不关心对方显得太冷漠了,开口道:“表姐的脸色看着不好,听说是你前几日做了噩梦,一会儿,我陪你去找住持求道请安符带在身上吧!” “不用了,外祖母前两天已经传信给住持,求来了加持过的手链给我。”季云裳摇了摇头。 沈青瑜听了也就罢了。 两个小姑娘正在说话,前头的刘氏回头向季云裳招了招手:“云儿到外祖母这来!你素来体弱,外祖母带你多拜拜菩萨,保佑你以后身体健康。” 温氏落后几步,想要说些什么安抚沈青瑜。 沈青瑜知她是担心自己被刘氏差别对待,心中难过,但是沈青瑜毕竟不是真正的八岁女孩,反过来安慰温氏:“母亲不用担心我,我走后面就行,你陪着祖母吧。” 温氏对于女儿这么懂事,十分欣慰,便放下心来,留下沈青瑜走在后面。 灵恩寺并不是很大,但是经过山门,里面正殿,偏殿,藏经阁,僧侣住的屋舍,供参拜信众留宿的客房全部都有。 庙里的知客亲自领着刘氏一行人等前往正殿参拜。 沈青瑜虽然并不信佛,但是也知道保持敬畏之心,认真的拜了几拜后,便和温氏说了一声,退出了正殿。 她带着如意转了转,正无聊的四处张望时,一个熟悉身影映入眼帘,她一时恍惚居然愣在了那里。 如意见她愣在那,顺着她目光望过去,只见一白衣少年站在棵大树下,少年微微仰头,望着树上空枝。 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皮肤白皙,有如美玉,五官俊美非常,眉目之间清清冷冷,没有一点烟火之气,如意心想,就算是画本上的仙人也不会比眼前人更好看了。 沈青瑜回过神来,已经向着少年走去。 这少年是她上辈子穿越的秦国公太夫人的亲孙子,本该是秦国公世子的宋斯年,本来应该是世子的,但是因为秦国公迟迟不肯请封世子,便一直耽搁了下去。 第四章 谁家少年郎 秦国公宋显,娶了宋斯年的母亲,当朝太傅之女乔婉为妻,但他其实心中却早有了意中人,只可惜他的意中人与他身份相差太大,没奈何只能将真爱藏在府里,他觉得委屈了真爱,对宋斯年的母亲百般冷落。 后来乔氏怀有身孕,后院真爱的孩子却先落了地,乔太傅得知震怒不已。 乔婉深爱丈夫,亲自登门为宋显求情,给了那女子侧室的名分,后来,宋斯年出生,乔婉不得宠爱,终日郁郁。 乔太傅曾找过乔婉一次,表示若是她愿意和离,可带她一起走,乔婉不肯,隔年,乔太傅致仕,回了汕东老家。 没过几年,乔婉身死,宋显将真爱扶正,为了真爱的儿子着想,自然不肯让宋斯年成为世子。 沈青瑜越想越心疼,伸手去握少年的手,天气还冷着,少年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被沈青瑜握在手里的手指冷的像冰,让她心疼的要命。 最初不过是扮演着疼爱孙子的祖母,宋斯年长得又好看,她乐的和他相处,后来则是在相处中真的有了亲情。 大概是因为从他那个薄情的父亲那里得不到任何亲情,宋斯年把对他很好的沈青瑜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宋斯年很孝顺,即使人在外面,也会时不时的送些珍奇玩物给她,从外回来也第一时间会去沈青瑜那问安,让沈青瑜枯燥的老年生活多了几分色彩。 宋斯年早就看到了沈青瑜主仆二人,不过没有在意,这是寺院,有人会来再正常不过。 他却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不声不响地去握自己的手,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见小姑娘仰头望着自己,眼中泪花闪闪,似乎要哭,内心柔软了一瞬,于是便没再挣扎,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他弯下腰,对着沈青瑜道:“你是谁家的小姑娘啊?怎么敢带着个小丫鬟就四处乱走,快回父母身边去吧,他们找不到你,也许这会儿正着急呢!” 他的嗓音轻柔,天然有安抚人心的效果。 沈青瑜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松开了握着对方他的手:“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宋斯年没料到小姑娘会关心自己,如鸦羽般的睫毛轻颤,掩住了眸中微光,白瓷般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居然有几分圣洁的味道。 就算不戴着祖母滤镜,沈青瑜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实在是好看的过分,仿佛集天下灵气于一身。 当真是灵气堆砌成,如玉少年郎!可惜的是他一直身体不好,终年与药罐为伍,这也导致了他身上常年带着股药香。 宋斯年没有回答,只是道:“快走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真是个好孩子,对待陌生人都这么温柔,沈青瑜欣慰的不得了。 她见过他长大的样子,十年之后,宋斯年每次出门,都有成群的少女围住他,所有人都想看看所谓的盛京第一美男子究竟要好看到什么地步,每当听身边的丫头提起街上有多少姑娘为他着迷,有多少姑娘向他投掷花枝,沈青瑜总心中会升起一种谜之自豪感,这么好看的公子是她孙子呢! 想到这儿,一股失望之情油然而生,这少年现在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再也不能在别人夸奖宋斯年的时候,骄傲地说这是她孙子了! 宋斯年见她泪光闪动,还以为是有什么伤心事,丝毫不清楚对方是因为再也不能和人家炫耀他是自己孙子而难受。 沈青瑜将身上的大红斗篷解下来,不由分说地想要给宋思年披上,尽管宋思年弯着腰,但沈青瑜人小个矮,试着披了几次,都没有披上。 宋思年一声轻笑,止住了沈青瑜的动作,“不用了,我不冷,你自己好好披着吧!”他从沈青瑜手上接过斗篷,为她重新披上,动作轻柔。 沈青瑜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底充满了对他的怜爱,若她还是他祖母,此刻一定摸着他的头,好好夸奖他一番。 可惜不再是了! 另外一边,季云裳和刘氏说自己想出去走走,刘氏只好叮嘱了她两句便让她去了。 她走到了院子当中,见到如意自己站在那发愣,好奇地走近一看,发现沈青瑜和宋斯年站在那里说话,心中一惊,原来他们这么早就相识了吗! 她本想上前搭话,但是一想到宋斯年一个病秧子,后来更是英年早逝,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帮到她的地方,便停住了上前的脚步。 宋斯年也看到了季云裳,以为是找他身前的小姑娘的,“来找你的人来啦!快回去吧!” 沈青瑜回头看到季云裳,也以为是来找她的,但是若让她就此离开,她又有些不舍得留下宋斯年一人,想着宋斯年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斟酌着道:“以后出门多穿一些,不然冻病了不也是自己受罪吗?” 很少有人这么真情实感的关心他,宋斯年认真的打量身前的小姑娘,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是个讨人喜欢的可爱模样,说话声音软软糯糯,让他想起来他之前养过的小奶狗,哼起来的声音也是这样。 他注意到自己居然在拿小姑娘和狗相比,明知道对方不知道,还是有些歉意,抿了抿唇道:“抱歉”。 沈青瑜也不知道为什么宋斯年道歉,呆呆地道:“没事!” 沈青瑜望着宋斯年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叹了口气,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还是拿出手帕挥了挥。 祖母会想你的!沈青瑜一时间还无法从角色跳出来,仍然牢牢地把自己定位在别人的祖母这一身份上。 “人都走远了,我们回去吧,一会儿外祖母看不见我们,也该着急了。”季云裳提醒沈青瑜。 沈青瑜虽然觉得那个“们”字实在多余,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季云裳回去了。 一路无话,回到沈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青瑜坐了一天的马车,连晚饭都没吃两口就睡下了。 第五章 沈仲文 又过了几天平静日子,温氏和她说,她那个在外公干的父亲明天就要回来了,沈青瑜自成为“沈青瑜”后,还没有见过这位父亲,闻言也有些紧张。 这天傍晚,沈青瑜和温氏正在说话,刘氏身边的嬷嬷请走了温氏,温氏回来时身边就多了两个年轻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看就和一般的丫头不同。 沈青瑜猜想这大概是刘氏给她那个即将回家的爹准备的,沈青瑜到底是个现代人,实在理解不了刘氏的做法。 但若说是为了嫡子,却又好像不是这样,因为沈仲文已经有了嫡子。 沈青瑜虽然一直没有见到,却一直都知道她有位兄长,大名沈青林,大她六岁,听说在读书上很有天赋,年纪轻轻的已经是举人了,现在跟着他的老师正在外游学。 次日,沈青瑜正自无聊,忽然从院中有说话声传来,还没等她听清楚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时,已经有人掀起了门帘进来。 进来的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长身玉立,相貌清隽,一副文弱书生模样。 沈青瑜知道这定然是她父亲沈仲文了。 还没等她行礼问好,已经被沈仲文抱了起来:“我听你娘说,你病了好些时日,现下可全好了?” “回父亲的话,已经全好了!” 沈仲文皱眉看她:“青瑜如今和爹爹说话怎么这般生疏?以前,你常常拽住我的袖子,缠着我不放的!” 沈青瑜嘴角一抽,心想这位父亲看起来和她想象中的严父好像不太一样! 还没等她说话,沈仲文已经准备抱着她出去了:“走吧,咱们去你娘亲那,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出去逛逛,这次逛到你满意为止。”他知道沈青瑜一向都盼望着出门去,为了拉近与女儿的距离,自然是要做些女儿高兴的事情。 不提实际年龄,沈青瑜也已经八岁了,又不是三岁,自然不肯让沈仲文抱着出去,蹬了蹬腿,抗议道:“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我可以自己走。”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戳中了沈仲文的笑点,他虽然将沈青瑜放了下来,但是却站在那一直笑个不停,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是爹不好,青瑜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该再抱来抱去了。” 沈青瑜鼓着一张包子脸,猜不透对方大笑的原因,索性跳过不理,迈开短腿向外面走去。 沈仲文望着她的背影,无端生出一股寂寞之感,那个一直跟在他后头打转的小丫头如今已经这么大了,再往长远一点的想,他居然真的想要流眼泪了,这次却不是笑的。 沈仲文父女二人来到偏厅之中寻找温氏。 温氏平时喜欢在这偏厅里看书,一进厅中,果然看见温氏坐在窗边一张玫瑰椅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读。 温氏见到他们二人一同前来,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打断。 “给老爷请安!”看到沈仲文,那两个妖妖娆娆的女子当即上前献殷勤。 沈仲文一愣,用眼神寻问温氏。 温氏回道:“母亲说你在外半年,一定吃不好睡不好,现在回来了,自然要好好修养一阵子,特意让她们二人过来照顾你的。” 沈仲文叹了口气,他了解自己母亲,知道他母亲和温氏一定不是这么说的,无非是为了沈家血脉,让温氏学会大度容人之类,也许说得还会更露骨一些,让温氏难堪。 沈仲文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有小丫头过来传话,说老夫人请他过去一趟。 他有些诧异,因为他回来后明明是先过去问过安的,小丫头觑着他的脸色,说道:“是姑太太回来了,老夫人才叫您过去的。” 沈仲文和温氏说了一声,就带着那两个女子一齐离开了。 沈心眉一得到消息,马上就赶了过来,她在季家过的好,完全靠着这位身居高位的二哥,她不得不殷勤着些,好告诉给季家人知道,她是有靠山的。 她看到沈仲文,亲亲热热地问好:“二哥,你这次也去的太久了吧,是不是累坏了?你看,你都瘦了!” 沈仲文对这个妹妹也一向不错,笑道:“哪里就瘦了,可能是太长时间没见了,你都忘记我之前是胖是瘦了吧?” “我亲哥我还能忘啊?” 沈仲文笑问:“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沈心眉便开始吐苦水:“你那个妹夫又多个儿子,现在家里商量要记在我的名下呢!” 沈仲文皱眉道:“你还年轻,倒也不用着急,妹夫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沈心眉本来就是为了这句话而来,目的达到,当即眉目舒展开来。 刘氏见他兄妹二人亲热地说话,内心高兴,脸上便一直带着笑容。 沈仲文趁着刘氏高兴,指了指门口的那两个女子,道:“母亲,我那边人够多的了,这两个还是留在您这伺候吧!” 刘氏这才注意到那两个,当即沉了脸色:“你少跟我装糊涂,这两个人送给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嘛!” 刘氏缓和了脸色,对着沈仲文语重心长地道:“你看你大哥,如今已经是四子六女了,你只有青林一个儿子,我这个做母亲的看你血脉单薄能不着急吗?给你两个照顾你的丫头,你还要退回来!” 刘氏压低了声音:“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温氏她……” 沈仲文连忙道:“和她有什么关系,这都是儿子自己的意思,以后温氏若再有了孩子那固然好,若没有,孩子我有青林、青瑜两个便够了。”他放柔了声音:“娘,青林和青瑜是好孩子,他们长大后只会更加孝顺您,您看有什么不好的!” 刘氏最恨的就是每次沈仲文在她面前袒护温氏,冷冷的哼了一声转开了头去。 其实沈仲文未尝不知道他越是护着温氏,他母亲越会生气,但温氏性子柔弱,他若不替她说话,她就只有吃亏的份,刘氏是他母亲,身份上就注定了温氏会处于弱势,他只好每次自己出面推拒这些烦心事,再多说些软话哄哄母亲就是。 第六章 出行 沈心眉在旁劝道:“二哥,老人家都是希望能多些孙子孙女承欢膝下的,母亲给你两个丫头,也不过是为了你好,人让你媳妇昨日领了回去,你今天就赶着送回来,你是给谁难看呢?为人子的连这点小事儿都不能顺着些母亲吗?” 沈仲文不耐烦听这些,笑道:“妹妹家里既然又添了一子,我这个做舅父的,是不是该备些薄礼送到府上?” 沈心眉最恨家里那些冒出来的庶子庶女,闻言恼怒道:“二哥!你在说什么呀?那又不是你的亲侄子!” 转头又向刘氏告状:“母亲!你看二哥啊!” 刘氏也跟着道:“你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那些个庶子庶女有什么稀罕的?就是再多多少个,也轮不到你去送礼!” 沈仲文闻言,眉毛一挑,笑道:“庶子庶女原是没什么稀罕的,我也不稀罕呢!”刘氏二人一愣,没想到他在这等着她们,心中恼怒,脸上就带出了些,只沈仲文神色如常。 到了饭时,若是往常,刘氏自然留下沈仲文用饭,但今日被当面怼了一通,心中有气,也就没有留他。 沈仲文从刘氏的院子里出来,立刻吩咐下人准备了马车。 此次去攸西回来,他已经面见圣上,交代好了差事,圣上念他辛苦又离家许久,特意给了他三天假期。 好不容易的闲暇时光,他自然想要带着妻女一起出去。 另一边,温氏得了消息,给沈青瑜收拾妥当,就等着沈仲文回来。 温氏见沈仲文回来,忙迎了上去,关心道:“你把那两人送回去,母亲没有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她到底是我母亲,忍不住为我操心而已。” 温氏也多问,一家三口准备妥当,就要出门。 沈仲文也不用婢女,先扶着温氏上了马车,回身去抱沈青瑜。 他想起之前的事,特意调侃道:“大姑娘了,今日能不能一个人登上马车啊?” 好幼稚! 沈青瑜原想三下两下登上马车来表达一下她的想法,但看了眼对她来说属实过高的马车,只得无奈伸手等着沈仲文抱起她。 沈仲文笑着正要接人,此时,一女童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二舅舅!” 沈青瑜顺着声音望过去,是季云裳,她怎么来了? 季云裳算着时间,带着贴身侍女已经在此地等了许久,就是为了跟着沈仲文一家三口出去。 因为今天将要发生的风波确实对沈仲文的官途有了不好的影响,原本升迁的旨意也因为这件事往后推迟了近一个月。 后来沈仲文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影响降到最低,顺利等到了荣升工部尚书的圣旨。 这也要多亏了他沈仲文一直深受皇帝信任,换一个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摆平了。 季云裳打定主意去制止这件事的发生,倒不是甥舅连心,而是这件事所引发的另外一连环事件,害的她父亲险些丢了官职。 纵然她父亲再不成事,她必须依靠娘家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她必须为自己打算。 “二舅舅!您和舅母是要出门吗?能不能带上我?” 沈仲文对这个外甥女一向不错,带上她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担心女儿不开心,所以第一时间去看沈青瑜的表情。 沈青瑜心中虽然对这个表姐观感并不太好,但到底是将自己看做长辈,将比她年纪小的季云裳当做孩子,觉得小姑娘想要出去玩再正常不过,所以没有表现出抵触的情绪。 沈仲文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勉强,这才接话,“行,既然是想出门,跟着舅舅一起也好。” 一行四人一齐出发,马车缓缓前行,从居住的地方转到大街之上。 沈青瑜上一世年老体弱,出门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仔细看看这古代的街道,别提有多兴奋了。 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她趁着沈仲文夫妻说话,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向外望去,道旁摊位林立,商贩虽多,却也不显杂乱。 她看得津津有味,听得沈仲文问道:“怎么样?想去哪里逛?” 一旁季云裳心中盘算着,上一世那件事发生在哪里并没有详说,或者说了她也没有记住,只知道是在今天,但若是贸然开口说不让沈仲文一家不要四处乱走,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固季云裳表现得十足乖巧,“二舅舅决定就好。” 沈青瑜是哪里都想去,一时间反而说不出具体地方,只好也跟着道:“都可以,父亲决定。” 沈仲文见两个小的没有意见,转头与温氏道:“听说望书阁前段时间扩大了规模,你若是有兴趣,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沈青瑜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这夫妻二人属实感情甚笃,她成为沈青瑜这些日子来,对温氏最大的印象就是她十分喜爱读书,一有闲暇手中必定会捧着本书,沈仲文如此提议恰好遂了温氏的意。 果然,温氏笑着道好。 马车停在一座三层小楼之前,这间小楼左右皆是低了一层的建筑,就让它凸显了出来,匾额也不像是一般的店悬挂正上方,反而竖着堆在门前。 沈青瑜一行人一走进去,便闻到一股花香,四处望去除去摆放有序的书架,却一盆花也看不到。 一排排书架由低到高,上面都悬挂了木牌,将书的名字一一列出,方便人们寻找。 大堂墙上贴着副对联,左边写着“万卷古今”,右面写着“知量无穷”。 沈青瑜觉得挺有意思,加上也不想在沈仲文夫妻二人面前当电灯泡,便带着如意绕到一座书架后面。 沈仲文在后面嘱咐道:“就在这一层楼里逛逛,可别跑远了,知道吗?” “放心吧!”沈青瑜答应了一声。 她虽然人矮,只能看清低层书架上挂了什么名牌,但这些对于过惯了枯燥生活的她也十分有吸引力,她很有耐心地一本本书名看过去,遇到感兴趣的书,就拿出来翻开看看。 如意对这些书没有兴趣,亦步亦趋跟在沈青瑜身后,不解道:“姑娘如今怎么也跟夫人似的,开始喜欢看书了?” “随便看看嘛!” 第七章 争端 沈青瑜一边翻看,一边和如意闲聊:“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一会儿让父亲带着去哪里看看好呢?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意思一点?” 如意自幼在沈家为婢,也鲜少有出门的机会,听到沈青瑜问她,摇了摇头,“奴婢实在是不知道这些。” 沈青瑜没得到建议,也不如何失望,手上仍是随意翻了几本书籍。 无意间,她翻到了一本类似于武侠小说的话本,读了个开头,发现很有意思,于是将书拿在手中,打算一会儿买下来。 又待了一会儿,沈仲文派人来找,说是要离开了。 沈青瑜拿着刚刚的那本书,仰头问沈仲文,“父亲,我想买这本书可以吗?” 她虽然觉得沈仲文多半不会拒绝,但还是问了一下,以她上一世的经验来看,虽然没到严禁的地步,但话本都归于杂书一类,让很多人都对这种书产生不好的印象,以至于看这种书是要被人斥责的。 沈仲文没想到小女儿居然也想买书,要知道以前的沈青瑜是十分厌恶读书的,就连家中请了先生来教,她都是十天中缺席九天的。 他打开书看了眼书的内容,微一拧眉,但总算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他拿着书,走向温氏:“夫人有什么想买的书没有,刚好可以一起买了。” 见温氏摇头,又劝道:“我刚好也要买书,夫人最好也多挑几本,一起结了也方便。” 这一听就是为了让温氏安心挑书托词,温氏却当了真,以为是为了结账方便,很快挑拣了几本书出来。 几人出了书店,没有再坐马车,带着随从在街上漫步。 沈仲文指着前方拐角,“前面那条街上新开了一家茶摊,其中茶水味道虽然平平,但却有一个特别之处,那里设了个牌子,每日牌上都有一谜题,解开谜题后还有奖励。第一个解开谜题的人必须留下另外一个谜题,还要给下一个解开谜题的人留下彩头。怎么样?去看看吗?” 沈青瑜自然第一个响应,“好啊!” 跟在沈仲文身边的一名护卫,小声道:“那条街虽然热闹,但鱼龙混杂,您又带着家眷,恐怕有所闪失。” 沈仲文倒是不太担心,“光天化日,又是天子脚下,能有什么事?你未免太胆小了!” 到了茶摊,沈仲文一家加上季云裳一桌,其余人另外找了桌子坐在四周。 沈青瑜环顾四周,很快找到了出谜题的牌子,仰着头看了半天,发现只是很普通的字谜,彩头也只是一套普通茶具后,就失去了兴趣坐了回去。 “怎么,已经猜到了?”沈仲文笑着询问。 沈青瑜也笑,“当然了!还挺简单的。” 季云裳接口,“这种地方想也知道不会有多高明的谜题,市井人家凑个热闹罢了。” 沈仲文知道这两个小姐妹一向关系不睦,刚刚那话分明是季云裳挤兑他女儿,但他毕竟是个大人,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却也不好掺和。 季云裳话一出口就已然后悔,她本是打定主意,好好和沈青瑜相处的,她急忙找补:“谜题虽然不难,不过表妹这个年纪就能猜到,也要表妹足够聪明才行。” 她怎么还改了态度? 沈青瑜觉得季云裳自从那日之后就变了很多,实在奇怪,但既然夸奖了她,她也不好不搭理对方,“多谢表姐夸奖。” 季云裳原是打算多说些话,坐在旁边桌子上的一名侍卫突然起身,来到沈仲文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沈仲文脸色一变,“你看清楚了?” 随从郑重点了点头。 “夫人,我有点事,得离开一会儿,你带着青瑜他们在这里等我,随从都在,有什么事你叫他们。”沈仲文嘱咐两句,就带着刚刚那名侍卫匆匆离开。 原来那件事发生时,舅舅不在吗? 季云裳心中一动,更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关注四周。 她一面警惕着一边和温氏说话,言语间刻意讨好,果然和温氏聊的开心。 此时,从街上另外一边传来吵闹的人声。 季云裳暗道,来了! 几个壮汉拉扯着一位妙龄女子在前,一名妇人跌跌撞撞追在后面。 也不知道那妇人哪里来的力气追到了跟前,跪在那几名壮汉脚下,口中不住哀求:“几位爷行行好,放过我女儿吧,我家相公欠的钱财,小妇人一定会还,只要宽限几天就好,求求几位了!” 其中一人不耐烦,抬脚一踢,将那妇人踹倒,“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像是能还得起的人吗?那可是二百两,不是二十两,就算是二十两,你恐怕也拿不出来吧。” 这么一停顿,那被拉拽着的妙龄女郎已经挣脱了壮汉的手,扑向那名妇人,哭喊道,“娘,娘,您怎么样?” 妇人刚刚摔倒,已磕到额头,伤虽然不重,但血流满面,显得十分恐怖,她安慰女儿,说自己没事后,就带着女儿向那几名壮汉跪倒,“小妇人就这么一个女儿,求几位高抬贵手,宽限几日时间,我去借钱,去变卖家资,一定凑够银钱。” 她一边说,一边磕头,一下下实实在在的磕在地上,听着声音就觉得很疼。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说了一句,“宽限几日而已,她们这样可怜,难道真要逼死他们。” 立时有人附和,“就是,就是。” 为首的壮汉恶声恶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么就不要欠钱,既然欠了钱没钱还,别说拿他女儿抵债,就是拿他全家都是应当。谁要充好人,就拿钱过来。” 此话一出,周围吵闹的人群登时一静。 沈青瑜看那妇人实在可怜,拉着温氏的衣角,“娘,她们两个多可怜啊!您能不能帮帮他们。” 温氏虽然也觉得对方可怜,有心拿钱帮忙,但她一向没什么主意,沈仲文不在身边,她反而一时间做不出决定。 季云裳看着温氏有些为难的脸色,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那件事的开端。 这件事,初时不过是个件小事,沈青瑜最后还是说动了温氏,给了银子为那个赌徒还清了债务,也赎回了那个姑娘。 可赌徒终究是赌徒,没两天,他就重蹈覆辙又欠了一大笔钱财,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上次给他还债的是如今工部侍郎沈家人,带着妻女跪到沈家门前,求沈家帮忙。 恰逢沈叔礼上门,不由分说将人赶走,那妇女自知之后必然保不住女儿,拉着女儿撞死在沈家门口。 第八章 道不同 这件事闹得极大,盛京之中百姓议论纷纷,自然也有人了知道当初救人之事,指责是沈家人见死不救逼死那母女二人。 那家人所欠银两分明是沈家拿的出来的,沈家人却见死不救,这种言论甚嚣尘上。 朝上也开始有言官弹劾沈仲文,只是皇帝始终将这些折子留中不发。 季云裳回想到这里,知道若是再不开口阻止,这事情的走向必然又和上一世相同,开口劝道:“表妹,舅舅又不在,还是不要掺和到这种事情里为妙。” 她压低了声音,“你看那些人人高马大,又恶行恶像的,显然做惯了这种事,很可能还有不少帮手藏在一旁,万一起了冲突,我们这些人也未必能占得上风。” 她把沈青瑜当做一般女孩,认为只要说得夸张些,吓唬吓唬她,她自然就不敢多事,哪里想到对方比她还要多活了一辈子。 沈青瑜以为是小姑娘害怕流氓恶霸,反过来安慰道:“表姐别怕,不过有什么事的,他们就是要账的,我们若是能帮忙还了钱,又怎么会起冲突呢?” 她扯着温氏的袖子:“娘,我们就帮帮他们吧!” 季云裳没想到她说了那些,沈青瑜根本不为所动,有些气急,说话自然也就没有分寸,“你能救得了这次又如何呢,她父亲能卖了她一次,就能卖她第二次,你还能次次都救不成?” 沈青瑜略一迟疑,继而郑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若是今天我不管,从今日起,我后半辈子再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她说着又扯着温氏的衣袖撒起娇来,“娘!” 季云裳见劝不动沈青瑜,便转而劝起温氏,“我知道舅母心善,见不得这种事,我也一样,觉得那母女二人很是可怜,不过舅舅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一向有本事,到时候让舅舅出面岂不比我们出头要好。” 季云裳的话很得温氏心意,笑道:“这样最好。” 沈青瑜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事,这两人一定要等沈仲文回来才肯救人。 另一边,那对母女已经被那些彪形大汉分开,眼见少女就要被拉走,沈青瑜再也忍耐不住,下了桌子,跑了过去。 她本就是有点冲动的性子,上一辈子被动佛系已经忍耐了许久,这种情况她怎么可能等得下去,她这么一动,旁边随从很快反应过来,跟了过去。 若是只有她一个,沈青瑜可能还会有点胆怯,但身后跟着这些人,一时间胆气横生,大声喊道:“住手!” 这一声喊了出去,那些大汉自然也听到了,待看到出声之人,却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衣着打扮已然和周围人不太一样,身后又跟着队随从,看起来又是训练有素的样子,嚣张气焰登时一矮。 为首的大汉知道盛京脚下权贵众多,不想惹麻烦,和气道:“这位小姐可是有事?” 他的任务就是要债,若是能要到钱,钱是谁给的对他来说并无区别,他寻思着,这眼前的小姑娘说不定就是看那母女二人可怜想要出头,遂接着道:“小姐可是要帮忙还钱,这样最好,我们回去也有交代。” 沈青瑜一时冲动冲了出来,钱她却是没有,她回过头眼巴巴望向温氏。 温氏也在她跑过来后,跟了过去,见她女儿可怜兮兮地看她,像是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因她乱出头生的怒气消了大半,她伸手戳了下沈青瑜的额头,语气里半是无奈半是宠溺,“你呀!” 她知道事已至此,不想掺和也掺和了,若是不给钱,恐怕沈青瑜下不来台,只得吩咐身边的丁香,“给钱!” “是!夫人!”丁香应了一声,从袖间拿出银票交给那些要债的人。 为首的大汉见了银票,脾气更好,躬身将张纸递给丁香,“这是那妇人丈夫的欠条。” 丁香不接,退后一步询问温氏的意思。 温氏已经不想再为这事纠缠,道:“给我们做什么?给她们就是了!” 大汉果然将欠条给了那对母女。 那个已经满脸鲜血的妇人愣愣的,她原以为这次必然难以逃脱的,她女儿生的好,被带走之后的结局可想而已,她已经打定主意,若是今天救不了女儿,回去就只能一根绳子吊死,没想到事情有了转机,突然又把她从悬崖上救了回来。 她看着温氏一行人转身要走,拉着女儿快步赶上来,跪倒就拜。 温氏皱着眉退开几步,“扶她们起来!” 那母女却不起身,只是磕头。 沈青瑜此时才看清这两个人的样子,那妇人形容凄苦,头发已然白了大半,看起来四五十岁也有了,女儿倒是一副好相貌,皮肤虽然不算白,但五官长得极好,特别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惹人喜爱。 那妇人匍匐着跪在温氏脚下,“夫人大恩大德,我们二人感激不尽,若是夫人不嫌弃,我们母女二人愿意为奴为婢,终身侍候在夫人左右。” 温氏身边的大丫鬟白芷闻言,再也忍耐不住,喝道:“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夫人是好心为你们还债,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做仆人的吗?也不想想,二百两银子能买多少个机灵的小丫鬟,用得着买你们?还不躲开。” 她声音又清又脆,说得那母女二人涨红了脸庞,讷讷道:“我们不是……” 白芷可没有耐心听下去,“快点走开!”说罢扶着温氏就要离开。 沈青瑜觉得不让那母女二人离开那个烂赌的男人,说不定之后的结果也并不会多好,试探着扯住了温氏的衣袖,“娘,不如……” 温氏撤回了袖子,“不如什么?你老实一点,刚刚的事你别以为就完了,回去我一定把这件事告诉他,看他训不训你!” 沈青瑜有些不服气,“说不定他还会觉得我做的好呢!” “最好是!”温氏不肯再让沈青瑜多管闲事,拉着她就走。 后面那母女二人还想跟来,却被随从拦住。 随后,一名随从上前,对着温氏道:“夫人,这里人来人往,人员复杂,不如我们护送你们回到前面那条街上,那里更安全些,这里属下会留人等大人回来。” 温氏点了点头,“也好。” 第九章 不相为谋 沈青瑜虽然人跟着温氏走了,心思却还在那对母女身上,也不知道她们以后会怎么样,若是她们那个作为丈夫和爹都不合格的男人毫无悔改之心,那么她们将来很有可能还会有落到这样一天的时候。 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在温氏眼里,以为她是因为刚刚说教的那几句在闹别扭,于是放软了语气,“怎么了?是不是饿了?一会儿到酒楼里多给你点些好吃的,好不好?” 好似刚刚板着脸说教的人不是她一样。 大抵天底下的父母都是如此吧,和子女争吵过后的和好方式永远是吃饭这一途径。 沈青瑜对于温氏的示好,积极响应,“嗯,那一定要多点一些。” 季云裳落后几步跟在她们身后,看着温氏和沈青瑜的互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她控制不住有些阴暗地想,若是她们知道今天的事会闹得那样大,现在还会若无其事的谈论接下来吃什么吗?温氏还会轻飘飘放过了惹了麻烦的沈青瑜吗? 她甚至不想再干预这件事,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事情爆发之时,沈青瑜会得到怎样的指责和诘难了。 沈青瑜一回头,恰好看到季云裳带着冷冷笑意的脸,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但到底还是不好让她落后,勉强挂起笑,招呼道:“表姐怎么走的这么慢,快过来我们一起。” 季云裳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快步跟了上来。 一行人行至一间酒楼,原意是找间雅间落座,可十分不巧,这酒楼里确实没有空闲的房间,只好在大厅里寻了几张空桌坐下。 温氏果然像之前说的那样点了许多菜肴,将一张桌子摆的满满登登。 本来吃的好好的,刚刚跟着沈仲文离开的侍卫步履匆匆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径直往温氏这一行人的位置走来。 他走得极快,片刻间已到了眼前,沈青瑜听到他低声在温氏身旁说道:“大人那边有事,还得让夫人过去帮衬一下。” 温氏一向是不管沈仲文外面的事的,闻言诧异道:“我?这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侍卫看着沈青瑜她们一眼,语焉不详,“详情恐怕得等夫人过去,由大人跟您说明。” 这么见外? 沈青瑜心中吐槽,手上夹菜的频率却丝毫不慢。 温氏见这人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都是丈夫平日里最信任的几人,知道这件事恐怕是件大事,不好耽搁,带了丫鬟要走,想到沈青瑜她们还在,吩咐道:“马上把小姐她们送回去。” 沈青瑜有些不甘心,“我还没吃完呢!” 旁边有随从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把小姐安全送回去。” 温氏知道安全没有问题,又嘱咐了几句,才跟着侍卫走了。 温氏一离开,一直一声不吭的如意才敢像往常一样和沈青瑜和往常一样说话,话题不可避免提到刚刚之事,她有些后怕地捂着胸口,小声道:“姑娘刚刚胆子真大,就那么冲出去了,我看着那些人凶恶的样子,心里就怕了。” 被如意的话一捧,沈青瑜自然也生出些骄傲之感,“那有什么可怕的,那些人也就是看着吓人。况且我也不能看着那些人就那样把人带走,看也知道那些人带那姑娘去的,绝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她当时其实也心里惴惴,不过此刻提起,却半点不说她当时胆怯心虚,只说得自己是“勇猛过人”的勇士一般。 她将自己的行为定义为雪中送炭,觉得自己来到异世两辈子才总算是做了件可以称颂的事,因此格外高兴,说起话来更是带了点夸张。 如意想了想,还是劝道:“不过姑娘还是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啊?” “怎么会呢?我身边这么些人,让我说话都能大声些,哪里会有什么万一。” 沈青瑜越说越来劲,“更何况我心地善良,怎么看得下去?” 她在如意面前夸奖自身,本就是有些玩笑的成分在里面,可没想到这话就惹到了旁人。 沈青瑜说者无心,季云裳却因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一听这话,只以为是在讽刺她,当即忍耐不住,话里颇有怒意,“表妹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我说胆小怕事,冷漠自私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沈青瑜也不知道是哪一句戳中了对方的怒点,但秉持大人不和小孩计较的心理,还是立时道歉:“表姐别恼,是我乱说话。” 季云裳冷笑,“做事之前先仔细思量一下,不然恐怕做好事不成,反而做成了错事,坏事。” 沈青瑜也被她的话激出了火气,“什么错事,什么坏事?表姐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这两个不足十岁的女童在这边争论,初时还压低了声音,后来越辩声音越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注目。 “所谓量力而行,就是如此,倘若因为你今日所做之事酿成祸端,连累全家又当如何?” “怎么就这么严重,不过是件小事,伸手可及的小忙而已,既然遇到了焉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季云裳心想,你倒是做了好人,却不知道这件事后续多么麻烦,冷冷道:“世间可怜之事数不胜数,你能帮得了几次,又能帮得了多少?” 沈青瑜掷地有声,“遇到一次我便帮一次,救得了一人便是一人。” “好大的口气,只是因做这些事也与己无害,你才能这般说,若是知道做些无谓之事会连累自身,恐怕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说话这么有底气。”季云裳以己度人,认为沈青瑜是因事妨碍不到自身,才将话说得冠冕堂皇。 沈青瑜被气得脸色涨红,怒道:“路遇不平,仗义执言,见人遇难,伸出援手,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自知所做之事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人立世间,但求无愧于心而已。” “无愧于心?说得好容易,你如今有人庇护,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但凡有一天,你身边无人可靠,就不是无愧于心,而是愧已愧人了。” 这两个女孩,一个是有重生之缘,一个是三世为人,都认为自己没错,据理力争,旁人路过不免多看了几眼,进而被其言论所惊,没想到这两个如此年纪的女孩居然也能有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十章 出门的许可 二人争论的都冒了火气,一时间僵持不下,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对方。 沈青瑜原是想着不驳倒对方绝不干休的,但看着季云裳娇娇怯怯的一个小姑娘,因着和她争吵,原本白皙的脸蛋染上一层薄红,身子还隐约有些发颤,立时就有些想偃旗息鼓了。 她不由有些懊恼,两辈子加起来多大的年纪了,怎么还会跟一个小孩子认真呢!难道她的心智也跟着年龄倒退变回了孩子不成。 只可惜这突然之间,她就算想要把此篇翻过,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来。 季云裳见沈青瑜沉默,有些愤愤地转开了头。 她这种反应倒是让沈青瑜长舒了口气,知道这是不打算继续和争论下去了,遂继续沉默。 这么一场争吵下来,饭沈青瑜是没心情继续吃了,只得老老实实的在随从的护卫下回到了沈宅。 回去以后,她仰面躺在床上,回想着之前和季云裳争吵的话,不只一次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像之前说的那样,却始终得不到确切答案。 如意从外面进来时,就看到沈青瑜正趴在床上唉声叹气的画面,她将手中端着的茶水放在桌上,沏了一杯递了过去,“姑娘可是因为和表姑娘拌嘴而不高兴?” 沈青瑜接过茶杯,有些郁闷地道,“倒也不是不高兴,现在想想,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我……” 如意顺着沈青瑜的话接了下去,“只是什么?” “只是我虽然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却也忍不住想,若真的像她所说,我遇到今天这种事,旁人皆不在我身边时,我还会不会强出头了?”沈青瑜有些迟疑,“当时说得那般斩钉截铁,若是不敢,我自己都要笑话自己了。” 如意理解不了沈青瑜的纠结,“姑娘纠结这个做什么?无论说什么,您到底是出头了,而且也救下了那对母女,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 沈青瑜拿着茶杯发呆,喃喃道:“是好的吗?我怎么反而不确定了?” “当然是好的了,没有您,那母女二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如意这么一说,沈青瑜也觉得确实是这样没错,心里顿时好受许多。 若是没有季云裳提起,她可能还不会多关注那对母女,顶多是心里想想,但经季云裳那么一说,沈青瑜不得不考虑寻找那对母女的可能性了,她总要证明她此次做的绝不是错事、坏事。 想到这里,她开口询问道:“如意,你说我们下次出门会是什么时候?” 如意挠了挠头,“可我们是才从外面回来啊。” “是这样没错,”沈青瑜将手中的茶杯搁置一旁,发出了“啪嗒”一声,接着道:“这次虽说救下了那对母女,但听了表姐的话,我还真的有点担心她们之后会怎样。” 她半是试探半是玩笑地拉过如意,“我们偷偷溜出去找找她们,确定她们没事就行,不带其他人。” 如意脸色一变,知道眼前人素来天不怕,地不怕,这么说肯定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脸色一白,赶忙开口规劝,“姑娘别吓唬奴婢,夫人这段日子因为姑娘落水之事已经对奴婢诸多不满了,要是知道您还偷偷跑出去,还不发卖了奴婢……” 她说至后来已隐隐带着哭腔,显然害怕至极。 沈青瑜不过是随口一说,见她害怕得要哭出来,才忙道:“说笑的,你让我一个人出去,我还不敢呢!” 如意抽噎道:“真的?” “当然!” 这个时代就是这点不好,为奴为婢的一点自由没有不说,生死也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看如意这么害怕就知道,所真是再被发卖,那下场必定比死好不了多少。 沈青瑜为着自己这两世都有个还不错的身份起点庆幸不已,前世不必说了,这一世也是出身不错,许是为了补偿她两世没有亲缘福分,还给了对对她不错的父母。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残留在这具身体的原主意识影响,对着沈仲文夫妻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不然也不会除了一开始和他们有些生疏外,之后相处的十分顺利。 “我以后出去一定会先征求母亲同意的,你就不要多担心了。”沈青瑜哄了哄如意,让她不必害怕。 温氏直至天色渐晚方才从外面回来,而却还没有沈仲文的身影。 温氏一回来就惦记女儿,询问丫鬟,“青瑜做什么呢?” 丫鬟恭敬道:“姑娘回来后就待在房里哪里都没去。” “我去看看她。” 丫鬟丁香为温氏掀开门帘,让她进入房间。 沈青瑜正在说些笑话与如意谈笑,见温氏进来,亲热地跑过去,喊了声:“母亲!” 温氏看起来有点疲惫,眉目间隐约有忧愁之色,但对着沈青瑜仍是打起精神回道:“怎么样?后来的饭吃的好不好?” 沈青瑜隐去了和季云裳争吵之事,“挺好的。” 她有些好奇,“母亲,今天您和父亲到底是去哪里了啊?” 温氏轻轻点着她的额头,“小孩子家家,不需要知道。” 我可不是小孩子。 沈青瑜在心底默默反驳,脸上却一副好奇的样子,“说嘛!告诉我吧!”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不许问了。” 沈青瑜见温氏的样子,知道她无论如何是不会说了,只好不再询问,转而说起她重点关心的事,“那明天我还能出去玩吗?” 温氏笑道:“好呀!你这一天都没逛够,还惦记明天,心都野了,是不是?” 沈青瑜立时反驳道:“今天就逛了逛书店,茶水也没喝好,饭也没吃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事离开,根本都不能算是出门逛了!” 温氏不理会沈青瑜的抱怨,“明天是不行了,你父亲有正经事要办,我今天也累了,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吧,家中私学的先生也要回来了,你安生几天,就要乖乖跟着去上课了,这次可不许再像之前那样淘气,不然我定然重重罚你!” 沈青瑜已经摸清了温氏的性子,知道她的惩罚也不会多厉害,所以完全不怕,继续痴缠。 第十一章 谁家熊孩子 沈青瑜亲自端了杯茶捧给温氏,“娘,我知道您累了,所以明天不用您陪,我自己带好人不就行了。好不好嘛?” 温氏被缠的没办法,松口道:“好吧,不过就在承平街那里随便逛逛就回来,不能乱走。” 承平街就是今日去的望书阁所在的街道,靠近沈宅,因承平街附近住着许多官宦人家,从治安安全方面来说,要比其他地方要好得多,温氏也会放心一些。 “娘真好!”沈青瑜得了许可,欢喜得很,依偎在温氏旁边撒娇。 温氏轻轻捏着她的脸蛋,“是娘好?还是出去玩好?” 沈青瑜嬉笑道:“都好,都好。” 次日,沈青瑜迫不及待禀告了温氏,就带了人出来,原以为还会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跟随,其实除了如意,却只给她几个人。 听温氏身边的丁香说,那两个护卫是沈仲文身边得力的,身手了得,这才让温氏放心沈青瑜出门。 …… 沈青瑜手里举着刚买的草编蜻蜓,一甩一甩,那蜻蜓就像是真的会飞一样也跟着一颤一颤。 她正觉得有意思,街道上传来“啪嗒”“啪嗒”的马蹄声,循声望去,那声音居然是来源于一匹矮马。 这匹矮马浑身雪白,骨骼匀称,颇为神骏。 马上面还坐着个六七岁的男童,男童十分肥胖,滚圆的身子像是吹涨起来的,脸上的肉把眼睛挤的只余下两条缝隙,几乎看不出本来样貌,衣着打扮倒是十分华美。 男童喝道:“喂!包子脸!过来!” 沈青瑜左看右看,也没看见能被称作是包子脸的人,又见得那男童指着她,高声道:“四处看什么呢?说你呢!” 原来是在说她,沈青瑜后知后觉才反应回来,她看着马上的男童,心道,真有意思,他自己跟个包子似的,居然还敢叫别人包子脸。 身后的侍卫在男童指向沈青瑜时,已然赶上前来,神情戒备,深怕出现什么问题。 男童大声道:“把你手里的蜻蜓给我!” 男童的行为怎么看都是明抢,沈青瑜迟疑一下,没有动作。 “你听见了没有?包子脸!” 沈青瑜有些不开心,晃了晃手中的草蜻蜓,“给你本来也没什么,只是看样子比我年纪还小,就算叫我一声姐姐也是应当,怎么好包子包子的称呼我。” 男童一声嗤笑,“姐姐?你也配?” 这是谁家的熊孩子?还能不能好好愉快的玩耍了? 其实这种草编的蜻蜓给他倒也没什么,只是对方的态度十分让沈青瑜窝火,这种颐指气使的架势实在让人吃不消。 这时,街上传来马蹄声,和刚刚那“啪嗒”“啪嗒”独自一匹的马蹄声不同,这次的声音显然是大批人马到来。 一行四五十人骑着高头大马如旋风般而来,个个劲装在身,腰间悬挂长剑。为首的男子一勒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径直往沈青瑜这个方向走来。 他先是行礼,才对着男童道:“公子怎可一个人乱跑?” 小胖子一撇嘴,“我高兴,你管不着!” “老夫人已经等您很久了,您也不想让他担心吧!” 小胖子听到老夫人几个字,脸上表情变幻,迟疑了会儿,方道:“那让她把手里的草蜻蜓给我!” 为首的男人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沈青瑜等人,但还未开口,沈青瑜身边的张护卫已经失声道:“师兄?” 那男人听到这称呼,皱了皱眉,打量起眼前人来,不确定道“是张师弟吗?” “是我……” 张护卫还想说什么却被小胖子打断,“你们做什么呢?我可没时间在这里看你们师兄弟相认的戏码?” 我看你明明挺闲的,沈青瑜心里吐槽,手一扬,已经将手中蜻蜓抛了过去。 小胖子看着胖,动作却敏捷,伸手一捞,已将蜻蜓拿在手里,接着一夹马肚,就这样骑着马离开。 他这么一走,那大批人马立马跟上,原是留在沈青瑜这边的那个男人对着张护卫一点头,也急忙走了。 看着张护卫仍然看着那队人马离开的背影发呆,沈青瑜好奇道:“那位是你师兄吗?” 张护卫回过神来,“是啊,我们原是同门学艺,分开之后他去投军,做了闻将军麾下一名副将,而我则四处辗转,最后留在了沈大人身边做了护卫。” 沈青瑜“哦”了一声,继续问道:“你说他在闻将军座下当差,那那个小胖子定然是闻将军的儿子了?” 张护卫听到她称呼闻小公子为小胖子,不觉莞尔,“不错,那是闻将军的幼子,单名是一个执字。” 闻执,沈青瑜将名字默念了一遍,觉得名字不错,又感慨道:“怪不得这么大的排场。只是既然是军中副将,怎么会在留在小孩子身边,不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吗?” 张护卫叹了口气,“原是闻将军的副将,只是现在却不是了。” 沈青瑜回想上一辈子,似乎从来没听人提起过本朝有位姓闻的将军,好奇道:“闻将军是个很厉害的将军吗?” 许是见了故人,勾起了张护卫说话的兴致,“是啊!不过可惜闻将军已经身故了。” 沈青瑜是个合格的听众,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那是怎么回事?” “六年前,边境蛮夷入侵,当今圣上派了十万大军迎敌,任命当时的韩太师为大将军,原想着十万大军,大败蛮夷应该是很容易,结果连战连败,不得已,圣上又指派了闻将军为副将军,前往支援,闻将军带着五千人,去了之后果然打了几次胜仗,不过却是小胜。” “闻将军和韩太师议定,佯败逃跑,将敌人诱入包围网中,他也确实做到了,结果韩太师的大军迟迟不肯包围敌军,致使闻将军整队人马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拖了近半个月,韩太师才要出兵,却被敌人突然到来的大军围捕,本来蛮夷之地也没有多少人,没想到他们却和旁边的越国联合。好在闻将军靠得住,不仅冲出了重围,还带人救了韩太师,可惜其子在突围战中战死。苦战三月,总算得胜,闻将军也受了重伤,没等到回来,就在途中去世了。” 张护卫看着眼前人瞪圆了眼睛看他,突然意识到这位小姐如今才八岁,他却滔滔不绝讲了这许多,于是住了口,“属下真是没有分寸,尽和小姐说这些陈年旧事,小姐一定烦了吧?” 沈青瑜摇了摇头,追问,“后来呢?” 第十二章 心有善念 “后来?后来消息传回来,闻夫人丧夫丧子,悲伤之下自杀殉夫,闻老将军接连打击之下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至此,闻家就只剩下闻老夫人和闻小公子。当时出征的大军余者不足万人,领头人感念闻将军救命之恩,带着将士卸甲后全部做了闻家的护卫,但说是护卫,这么多人其实和私兵也差不多了,皇上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大加封赏。对待这位闻小公子更是恩宠有加,连皇子也有所不及。” 沈青瑜听到这里,已经觉得有些不妥,但到底是哪里不妥,以她的智慧却也想不明白。 虽然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但听到耳朵里和故事并无不同,这个插曲并未影响什么,沈青瑜很快将之抛之脑后,往她来的方向走了好长一段距离,看到那个卖草编蜻蜓的老农仍在原地,便高高兴兴拿出钱,打算再买只蜻蜓。 只是这草编蜻蜓明明只只都是一样,沈青瑜拿在手里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同。 她左挑右挑都不满意,只好随便拿了几只,不过是拿在手里玩一会儿就腻了,随手都给了如意。 总算她心里还记着今日出来的目的,因上次是在茶摊遇到那对母女,想着去那附近打听一下会有线索,状似无意道:“我有些口渴了,去前面那条街上的茶摊上喝些茶水吧!” 张护卫略有迟疑,“夫人吩咐是只在这条街上逛逛就好,而且前面街上虽然热闹,却也有些杂乱,恐怕扰了小姐游玩的兴致。” 我可不是出来玩的,沈青瑜看着如意怀里抱着一小堆草蜻蜓有些心虚,仍坚持道:“就过去喝两杯茶!有什么关系。” 张护卫对自己的身手能力没有怀疑,只是既然答应了夫人只在这条街上逛,若是去了别的地方,恐怕不好交代,是以有些为难:“小姐若是想喝茶,不如就去这酒楼之上,酒楼里的茶水比茶摊之上要好得多。” 又不是真想喝茶的沈青瑜早把她出门之前信誓旦旦的保证忘了,“就去前面喝两杯茶,不会往远了走的,回去以后我亲自和母亲解释,绝不会带累你们受责。” 这话毫无说服力,沈青瑜是温氏亲生女儿,若是问责当然是这些跟着的人最先受苦。 张护卫见劝不动沈青瑜,也不好公然违背主人家的命令,只好妥协。 今日茶摊之上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客人。 茶摊上的伙计给沈青瑜送上茶水,一声轻“咦”,叫沈青瑜注意到了他。 沈青瑜觉得对方是记得自己的,这就好搭话了,“你还记得我,是吗?” 憨厚的伙计垂首道:“自然,小姐您那天的行为让人印象深刻。” 是大喊住手的行为让人印象深刻,还是之后没钱付需要家里人出头的行为让人印象深刻,这就不太好分辨了。 不过记得就好,沈青瑜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我看那对母女的样子,应该是住附近的吗?你认不认识他们?” 伙计点了点头,“认得的,小的在这儿当了两年的伙计,周围的人都认得大概。那对母女就住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她家里男人姓王,是个跑商的小贩,原来家里的境况还不错,前两年做生意赔了钱,又结识了些不太好的朋友,染上了赌瘾,如今钱财散尽,只剩下间空宅子了。” 他顿了顿,看着沈青瑜又接着道:“小姐您心地善良,那日救了那母女也是做了件大好事,只是不知道小姐今日打听她们做什么?” 沈青瑜放低了声音,道:“虽然是还了钱,但我仍不放心,所以想打听看看她们怎么样了,让我知道她们的近况才能让我彻底安心。” 这话说完,那伙计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想了一会儿,“小的有些话原不应当说,只是……” 他咬了咬牙,艰难道:“小姐何必再问,那姓王的染上了赌瘾,让我看改好也不大可能了,能卖了女儿一次,就能卖了女儿第二次,到时候,王家姑娘哪里有这样好的运气再遇见像小姐这般的人肯伸出援手,反正都是死字,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的区别罢了!” 这伙计多了这几句嘴,一来是他见沈青瑜年纪小,确实是真心实意关心那对母女,二来未必没有见沈青瑜衣着富贵,想要她能救人救到底的意思,他见那对母女可怜,自己没有能力救人,难免才多说了这许多。 伙计的话让沈青瑜愣了半晌,这些她不是没想过,只是真明白和她说了,她又有些纠结。 算来她来到异世也有二十余载,但上一世她困于后院,受限于体力,靠着对现世的回忆和宋斯年的偶尔陪伴才让她熬过了那些日子,她不是没有抱怨过这样的生活,只是在今天听到有人说起那位王姑娘时,竟然是早死晚死的悲凉结局,一个人的人生竟然还未开始便已经被人判断了结局,这怎能不让她生出一种荒缪的感觉。 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她从未对此产生过一丁点的怀疑,纵使身边世事如何变幻,她信奉的永远是自己掌握自己的一切。 见她半天没说话,如意鼓起勇气劝慰道:“要不就算了吧!何必打听这些,要是那对母女能平安当然好,要是知道她们过的不好,不是让姑娘心里过意不去,平白填了许多烦恼。” 沈青瑜是个心软的人,不知道的话还能骗骗自己说也许那对母女从今往后,能够一帆风顺,但既然知道了,她却不能撒手不管。 只是这件事如何管法,让她犯难,只是给钱,那就是填了无底洞,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可不拿钱又该如何做呢?她的想法当然也有,那就是让王家夫妻彻底分开,可分开以后王姑娘却还是人家的女儿,这办法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难道真要像那妇人说的,把她女儿放在身边做一个丫头,卖身到沈家为奴,这样之后自然也就不能再卖给旁人了! 沈青瑜只是想想,却不会真的去做,在她这看来,只要是卖身为奴,那下场已经是差不多少了。 第十三章 必有善行 沈青瑜本来就不是什么果决善断之人,对此事该如何解决半天也没有结论。 如意看她始终愁眉不展,出主意道:“咱们让人找上门去,搬出咱家大人的名号,让那姓王不准再赌,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他自然只能听话了。” 这是什么馊主意,又不是什么扬名美事,这种事躲都躲不及,还要自己爆出名号,这是深怕别人不来找麻烦吗! 张护卫担心沈青瑜真被说动,忙插言道:“属下在这也有几个能信得过的人,不如找两个人看着,只要那姓王的要去赌钱,我就让人阻拦,虽然不是长久之计,倒也能让她们过上一段安稳日子,至于如何彻底解决,可以再商量的。” 虽然是权宜之计,倒是为沈青瑜想办法彻底解决此事提供了时间。 她也不去怀疑张护卫所说的究竟能不能做到,相信他既然说得出自然能办的到,放心了大半。 原是想让那伙计指路带着他们一道去王家看看,但已经得了张护卫的保证说会看着姓王的,她再坚持往那边过去会不会不太好,这样的念头在她心上滚了又滚,最后还是决定喝完茶水就回去了。 虽说把这件事暂时交给了别人,但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之后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才行。 彻底,恐怕只有那姓王的消失才是最好的办法,这种想法一冒头,登时把沈青瑜吓了一跳。 她甩了甩头,赶紧把这种危险的念头甩至脑后,眼前能保证那对母女平安无事也是最好的了,其余的慢慢来也不迟。 张护卫见沈青瑜肯老老实实的归家,不再提那王姓一家,也就放下心来。 至于派人盯住那个姓王的,短期以内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青瑜解决压在心里的大事,虽然只是暂时,也不由的舒了口气。 觉得总算是能对得起她那句无愧于心了,当下让跟随的人付了茶钱,高兴地打道回府。 她这么一放松,只觉得周遭一切更加热闹,让她心情愉快。 这种好心情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她回到沈家,在温氏那里碰到了季云裳。 这位表姐以前可是从不主动往温氏身边凑的,也不知道如今是怎么回事,沈青瑜在心底默默惊奇着。 季云裳心中其实也并不想来,总往温氏身边凑,她不自在不说,她外祖母也不高兴。 但她又不得不来,昨日一时激愤和沈青瑜吵了几句之后,她很快意识到不对。 她把那对母女的事在心中过了一遍,就知道是自己想岔了,既然上一辈子有惊无险,她父亲虽说受了些连累,但最终不也没事,继续稳稳当当做他的七品芝麻官。 也就是说她放任此事根本没有实质坏处。想通了这点,她登时后悔和沈青瑜争吵了,当时除了她身边的丫头,剩下的都是沈家下人。 没准昨日回来后她说的每一句话就已经事无巨细地说给了温氏知道。 温氏是个再温和不过的软弱性子,并不足惧,这一点季云裳当然知道,但她恐怕给温氏留下不好的印象,连带着沈仲文厌弃了她,故而一大早就来此卖乖讨巧。 “表妹今日出门怎么也不叫我,咱们姐妹两一道也是伴儿。”季云裳见沈青瑜过来,连忙亲亲热热的拉着沈青瑜的手。 沈青瑜十分佩服季云裳的做法,她居然能表现得昨日的争吵好像是根本没发生似的。 温氏见沈青瑜过来,问了几句都去哪里了,做了什么,便住了口,神色间颇有些疲惫。 难道就昨日那么一逛,真的有这般累吗? 沈青瑜猜测温氏的累恐怕更多是因着昨天后来发生的事,好奇心起,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 温氏又说了几句不重要的话,便吩咐让丁香领着沈青瑜两个出去外间玩耍,言道她要躺下歇歇。 沈青瑜跟在丁香身后,回头看去,温氏已经面露疲色躺了下去。 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沈青瑜暗暗忖度。 她正安静地和丁香出去,季云裳一把拉住沈青瑜,面带歉意,“表妹可是生我的气了,昨天我也是听见你说你心善见不得那种事,而我又屡次开口劝你不要出头,一时多心只当你在讽刺我,方才口不择言,你也知道我家中姐妹众多,平日里言语中更是多有旁意,我才敏感了些。” 这就是说她长在那样的家庭之中,少不得被人言语挤兑,这才反应过激了些。 沈青瑜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想起周边人也确实和她说过,季云裳家中庶出姐妹好几个,当即心软了些,“没有,没有,我后来回去一想表姐确实说得也很有道理。” 季云裳见其脸上并没有勉强的意思,知道这件事算是翻篇了,这才放心,转了话题道:“我听外祖母说下月靖安王妃过寿,给盛京中二品及之上的大臣女眷都下了帖子,舅舅是正三品,是不是去不了了?” 她当然知道靖安王妃过寿,温氏不仅去了,而且是当时唯一一个正三品官阶的夫人,只因为靖安王妃的女儿安平郡主和温氏的私下交情很好,她故意这么问,不过是想跟着去。 参加寿宴的人那都是盛京之中有权有势的人家,她打定主意利用可利用的,早日进入到那些人眼中,好为自己未来筹划。 至于她身份尴尬,会不会碰钉子,她是完全没想过的。 在她看来,她是重生之人,未来会发生什么她都知道,这种优势让她飘飘然,全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靖安王妃过寿?”沈青瑜努力回想了下,上一辈子她穿过来不久确实就参加了一场寿宴,不过时间久了,当时情景已经记不太清。 她想了想这些日子和温氏之间的谈话,道:“我不知道,没听母亲提起过。” 季云裳不信,却也不好直言,以为沈青瑜是不想带她,勉强道:“哦,也许是舅母还没得了告诉你。” 第十四章 靖安王妃寿宴 季云裳又明里暗里提了几句寿宴之事,沈青瑜始终不搭腔,她也就只好失望的走了,想着沈青瑜不肯帮忙就算了,这件事也许还得去求她外祖母。 这倒是冤枉沈青瑜了,她是真的不知道温氏能参加寿宴的事。 她见季云裳离开倒是松了口气,一直打起精神应付一个人也挺难的,特别是对于对这种事并不擅长的她。 她回身望了望温氏的屋子,知道温氏此刻必然已经休息了,再回去打扰不太合适,只好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半路上居然遇到了神色匆忙的沈仲文,他见到沈青瑜之后也不过是略站了站,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关心的话就又急匆匆离去。 看着沈仲文离开的背影,沈青瑜愈发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之前无论如何旁敲侧击都没能从温氏那套出话来,所以只能自己在心里进行猜测。 想了半天,她也只是从温氏两人的态度中证明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其余的就猜不到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这期间张侍卫倒是传过两次口信,说了之前那对母女的近况,看好了不再去乱赌的男人,这母女二人的生活还算过得去。 可惜的是至于如何真正解决这件事,沈青瑜还是没有头绪。 又过得两天,到了靖安王妃寿宴的日子,沈青瑜早早起来梳妆打扮,虽然她始终觉得这对于八岁的她根本就不重要,却也架不住温氏对此重视。 而季云裳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果然说动了温氏,让她带着一起去参加寿宴。现在沈青瑜和季云裳就坐在同一马车里,而温氏则坐了前面的马车。 季云裳静静坐在马车里,内心却不平静,算着日子,前几天那对母女就应该找上门来才对,可她日日盯着,却全然没有那件事的发生。 她明明没能改变任何事才对。 她当然不可能猜到正是因为她和沈青瑜的一番争吵,让沈青瑜注意到那对母女,使得本该发生的事就此被抹去。 她正忐忑不安间,沈青瑜已经将手中扒开的橘子递了过去,“表姐,吃橘子!” 季云裳接了橘子,表情仍是不安的样子。 沈青瑜还以为她是为着接下来的场面担忧,想她上辈子的今天也是第一次参加宴会虽然记不得具体细节,却记得她当时害怕的心情,因担心自己露出破绽处处小心,连多说句话都不敢,别提多累了。 所以她对于季云裳这样的表现很是理解,宽慰道:“表姐不必担心,到那之后,不过是吃吃饭,看看戏,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季云裳从这话里却品出一点别的意思来,好似在说她没见过世面,才表现如此忐忑。 她迅速调整了心情,笑道:“大概是马车有些晃,才让我有些晕晕的。” 沈青瑜也没多想,掀开帘子,对着外面赶车的人道:“走稳一点。” “是!” 外面车夫的声音传进来,季云裳却更不舒服,既觉得沈青瑜这般作态是在给她难堪,又觉得沈青瑜这是向她炫耀这马车和仆人都是她家的,只觉得格外恶心。 沈青瑜可不知道季云裳的想法,她昨日睡得晚今,日起的早,现下也有些困顿,就闭了眼靠在马车打算养养神。 一旁的如意见状拿了软垫放到自己这边,轻声道:“姑娘累了?看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吧!” 沈青瑜费力睁开眼,看了如意一眼,拒绝了,“不用,我就闭眼歇一下,快到了,你叫我。” 又行了一段很长的距离,沈青瑜几乎都要睡着,马车才停下。 沈青瑜从车上下来,就见到温氏站在前方不远处和一名女子在说话。 离得近了,她方看清和温氏说话之人的样子,相貌也只能说是平平,并不出众,声音却是十分动听,见了沈青瑜,招了招手道:“青瑜,到姨母这边来。” 沈青瑜从善如流叫了声姨母,便安安静静杵在一旁当起合格的木头桩子来。 那女子感叹道:“果然是比之前文静不少。” 季云裳看准了时机,上前问安,“安平郡主安好!” 沈青瑜心里一动,原来这位就是温氏的闺中密友安平郡主,沈青瑜虽然不认得她,却也想起她刚醒过来时,这位安平郡主不止一次派人给她送东西探望,想来和温氏感情很好。 安平郡主看着行礼的季云裳,有些眼生,“这位是……?” 温氏也有些尴尬,她本不想带着季云裳,只是她婆婆坚持,她又不敢强硬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带了过来,想着她的好友也不至于因此和她计较。 但她素来脸皮薄,安平郡主一问,她就红了脸,声音渐小,“是我那小姑子的女儿。” 她硬着头皮拉过季云裳,介绍道:“名字叫做云裳。” 安平郡主看她的样子,前因后果也就猜了个大概,知道她婆婆总是要给她找些麻烦,不欲好友为难,笑道:“小姑娘名字好听,人也好看,” 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丝玉镯,“第一次见面,总要给件见面礼的。” 季云裳大喜过望,接过镯子,甜甜的道:“多谢安平郡主。” 她知道安平郡主的身份虽然现在在皇室之中并不显眼,但其子将来成就极大,一度让其成为皇室之中首屈一指的存在,所以竭力想要表现。 但还未等她再多说些什么,安平郡主已然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和温氏走在前面往里面走了。季云裳只好先按耐住自己的心思,总算还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一时。 这次靖安王妃的寿宴摆在了盛京城内边缘的一处宅子中,这座宅子占地面积不太,里面修饰的却极好,楼台高阁错落有致,奇花异卉遍布其中,个中景色实在让人流连忘返。 沈青瑜跟在温氏和安平郡主后面,打量四周,只觉得这地方确实很好,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就到了落座的地方。 这宴席开在了水榭之上,在一片湖泊之上修建的供人通过的走廊,和连在一起的凉亭。 第十五章 宫闱秘事 木制的桥廊在水上弯曲着,将几处亭子连接在一起,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的端坐席上,有的靠立在一旁观看周边景色。 沈青瑜脚踩在木桥之上,侧身往脚下望去,清澈的水中还能印出她的影子来。 这一刻,她忽然就觉得有些雀跃。 季云裳见她呆愣,扯了她一下,催促道:“舅母叫咱们呢!” 沈青瑜回过神,果然看到温氏和安平郡主在那边冲着她们摆手,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落后了一段距离。 她们连忙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沈青瑜到了亭中,四下一望,万紫千红一片,女眷本都打扮的极为精致漂亮,再和这绮丽风景一搭,简直是一副再美丽不过的画卷。 按说这种宴会各家夫人带着自家女儿参加再正常不过,可这一排的小萝卜头又是怎么回事,几乎所有人身边带着的都是几岁的小姑娘,沈青瑜心里纳闷,却也想不起上一世是否是同样的情形了。 安平郡主把温氏一行人带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拉着温氏的手坐到了一边。 温氏也注意到了周边人都带着小姑娘的情形,奇怪道:“平时宴会出席的大多都是适龄的小娘子,怎么今日都是比青瑜还小的孩子。” 温氏所说适龄的小娘子,其实也就是到了及笄年纪的姑娘,毕竟这种场合对于婚事安排是挺有效率的。 安平郡主压低了声音,“这次我母亲寿宴原是不想叫你的,你道是什么缘故?” 她扫了眼周围,见都是自己人,才接着道:“这次的寿宴闻老夫人也来,自闻家出事后她已经很少出门了,因前段时间和陛下说起如今闻家就只剩下一根独苗,膝下冷清,所以想收个干孙女,所以知道这次寿宴闻老夫人会来,这些人才都带着女孩前来。” 温氏有些无措的揉着手中的帕子,“早知道确实不该叫我,我也不想能攀上这种好事,这次带着青瑜来倒叫人以为我是存了这个念头了。” “我当然知道你是没这种心思的,”安平郡主还不了解温氏,她当然知道她的性子不愿意掺和这种事,“后来我又一想,这闻家的兵力可还在呢!若是再收个位高权重人家的女孩做干亲,难道上面那位真的会高兴吗?” 温氏脸色一白,一推安平郡主,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这话也说的出来。” 这话说得有些过分,若是让旁人听到少不得要给安平郡主找些麻烦。 安平郡主笑道,“这不是只和你说嘛!” 她叹了口气,向四周一望,“其实这个道理,这些人也未必看不明白,只是还是揣着点糊涂念头罢了。” 她们说这些并没有避开沈青瑜季云裳二人,虽然知道这些话有些不妥,但想着两个孩子,还是自家人必然不敢乱传。 季云裳心里砰砰直跳,这才是她费力说服外祖母让温氏务必带她过来的原因。 上一世也有这回事,后来闻老夫人收了一个低品级小官的女孩做孙女,论起身份也许季云裳倒还强些。 这才让她存了些幻想,她门第不高若是真的能做闻老夫人的孙女,那可算是翻身了。 她这边脸色变幻,那边安平郡主已经把周遭丫头都支远了些,显然接下来的话是不能让别人听到的。 刚刚的话都不怕人听到,这接下来的话该有多严重。沈青瑜还存着幻想安平郡主不会把她们支走,安平郡主却已经开了口。 “青瑜,带着你表姐去那边玩吧,那边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也好多认识几个朋友。” 沈青瑜顺着她的话往那处一看,果然有很多小姑娘聚在一处玩耍,明明刚刚还都好好地跟着自己的家长。 她眨眨眼,点点头答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安平郡主自己只有儿子,对待沈青瑜是真心疼爱,见她每走两步都要回头望上一眼,只觉得十分可爱。和温氏笑道:“这么舍不得你,这么一会儿都回头几次了!” 温氏状似抱怨,“粘人得紧!” “这是炫耀不是?”安平郡主屈指弹了下温氏的额头,“我家那两个一放出去连人影都看不到,我倒是希望有这般粘人的孩子。” 温氏就笑:“男孩女孩又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安平郡主感慨了一句,端正了脸色,在温氏耳边低声道:“你应该知道了吧,前两日陛下勒令七皇子出京,只带着两个老仆,听说他母亲李才人被打的不成人形,眼见就活不成了。” 温氏怎么不知道,她还亲自去看了,闻言心中惴惴,知道这事是无论如何不能说与安平郡主知道的,只是点点头表示也知道这事。 安平郡主又道:“沈大人不还是七皇子殿下的……” 温氏手一抖,颤声道:“快别说了!你知道我胆子小。” 安平郡主见温氏果然吓白了脸,自然住了口,安慰道:“哎呦,那么远的关系,恐怕陛下想都想不起来,担心什么?” 她又安慰了温氏几句,直到对方脸色好看了些才停下。 另一边,季云裳心情激动难言,一心等着闻老夫人过来时好好表现,根本不想和那些小姑娘混在一起,但既然安平郡主说了,她就只好跟着离开。 但她可不想和那些家世身份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小姐们有交集,因此走得格外慢。 沈青瑜配合着季云裳的脚步,也不怎么想要靠前,她却是因为自认为年龄大出这些人许多,没什么好聊的罢了。 那聚在一起说话的小姑娘们看到沈青瑜二人,有不怕生的就问:“你们是哪家的姑娘?怎么没见过。” 沈青瑜不知道如何报家门才好,敷衍道:“我们很少出门,所以各位才没见过吧。” 那女孩也并不是一定要问出什么,得了回复就不再理人,继续和身边熟悉的人谈笑。 她们这些人都坐在水边,此地凉风习习,又有树荫遮蔽,因此都愿意待在此处。 第十六章 父母心 “嘭” 不知道从哪里扔过来的大石头落入水中,溅起大片的水花。 “哎呀!” “我的裙子!” “谁扔的石头?” 惊叫声此起彼伏。 沈青瑜离得不算近,只湿了一小片衣角。 那边最狼狈的女孩被激起的水花浇了一脸,气急败坏地拿了帕子正在擦脸。 “哈!一群落汤鸡!” 有孩童的声音从斜上方传出来。 这帮小姑娘听了声音望过去,靠近水边的一座假山上,一男童正拊掌而笑,男童不过六七岁,身子圆滚滚的,看起来十分笨重。 他所在的脚下可以很明显看出缺了一块石头,看样子应该就是刚刚投下水的那块。 让人惊奇的是这座假山足够高,也足够陡峭,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小胖子居然登了上去。 沈青瑜定睛一看,原来还是个熟人,就是那日当街冲她讨要草蜻蜓的闻小公子。 这边都是受邀前来的女眷,一应使唤的仆从都是女子,这闻小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 被水花溅得最狼狈的小姑娘率先发作:“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四处乱闯?” 小胖子也不答话,冷冷斜视了说话的人一眼,纵身一跃从假山上跳了下来。 他看着笨重,其实行动敏捷,从那么高的假山上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地上。 发脾气的小姑娘看对方不理她,气的够呛,怒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如此不懂规矩,乱闯乱撞的。” 她此刻还拿着已经半湿的手帕,继续斥道:“你知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父亲是……” 沈青瑜直觉要糟,一个自觉身份要比旁人高上许多的人若是遇到另外一个相同想法的,那必然要引起些冲突。 果不其然,那小胖子已经走到说话的小姑娘身前,言语间十分轻蔑,“我管你是谁!你再敢大声,我就把你从这踢下去。” 小姑娘也是被宠大的,哪里被人这样威胁过,怒道:“你敢!” 他真敢! 已经知道了小胖子身份的沈青瑜觉得以闻小公子的性格来说必然说到做到,接下来很可能冲突升级。 但出乎沈青瑜意料的是,这位闻小公子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再说,飞起一脚直接将人踹了下去。 这些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个,吓得惊叫起来。 沈青瑜拨开人群,想也未想就跳下去救人,她自信水性不错,救个孩子根本不在话下,却不记得如今的自己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 那边闻小公子踹了人下水后,就已经转身,他被宠坏了,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他普一转身,就听到另一道落水的声音,好奇心起,这才回身查看,发觉是个包子脸的小姑娘跳进水里。 包子脸? 闻执觉得人有些脸熟,眯起已是条缝隙的眼睛多看了一会儿。 这么一会儿,沈青瑜口里已经灌进了好几口水,她那般莽撞地跳下来,一接触冰凉的湖水,双腿就抽筋了,没等她游开,就直直落了下去。 好在这周围随时等候吩咐的仆从甚多,见有人落水,立时有几名会水的婆子下水救人。 昏昏沉沉中,沈青瑜只觉得被人救起,其余的就全不知道了。 这边闹得这般大的动静,亭子里的人也全部聚集了过来。 因是在靖安王府中,这一切都需要安平郡主料理。 安平郡主见了这情形,忙叫了人把落水的两个小姑娘送至内院,又是安抚众人,又惦记着温氏着急,忙得如同陀螺一般。 温氏素来柔弱,在知道落水的是她女儿后,险些就要晕过去,还是她身旁的丁香言道,沈青瑜才一落水就被救起,必然不会有事,才叫温氏定了定心,不至于茫然无措。 她跟着送沈青瑜的仆人来到内室,安平郡主已经着人派了大夫前来。 山羊胡子的老大夫,检查了一番,确定沈青瑜并没有大事,醒了就好,这才让温氏彻底安心。 沈青瑜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听到身旁有人小声啜泣。 “大夫已经说了姑娘没事,夫人快别伤心了。” 沈青瑜辨出是丁香的声音。 温氏小声哭道:“都是儿女是前世孽债,果然不假,才好两天,便又惹事,我……” 白芷气冲冲道:“要奴婢说,还是那个闻小公子不好,闯入姑娘家聚会的地方不说,居然还敢推人下水,仗着陛下的宠爱也太放肆了些。” 丁香连忙让她噤声,“你别乱说话,倒给夫人惹麻烦。” 白芷被斥了一句,虽然心中不服气,但也老实地闭上嘴。 温氏一直温温柔柔的,此时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儿也有了些火气,“你别说她,她也没说错,本来就是那个闻小公子推青瑜下水的。青瑜没事也便罢了,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讨个公道。” 沈青瑜听了这话,心中隐隐有些别的感觉,在现世她是个孤儿,上一辈子又是重生成了个老人家,两辈子都没机会感受到父母亲情,根本不知道究竟别人家父母该是什么样子。 这段时间和温氏的相处虽说亲切,但也都是沈青瑜刻意扮演着女儿的身份,一味撒娇卖萌,要说有多少出自真心却也没有。 但她知道温氏一贯秉性柔弱,仅有的几次怒火都是因为牵扯到了女儿的事,这让沈青瑜产生了些从未有过的感觉,心里有些酸,有些涨,却也无端有些委屈。 “大夫不是说没呛到,怎么还不醒?”温氏关心的声音传来,让沈青瑜知道必须得醒了,不然还不知道温氏如何担心。 她一动,温氏就发觉了,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 温氏很快松开手,不轻不重地打了沈青瑜一下,“你是不是吓死我才甘心!你之前才落水不久,看到水还不离远一些,好端端怎么又凑上前,还被人推了下去。” 沈青瑜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她是为了救人可不是被人推下去的,“娘,不是那个孩子推我下去的,我是想救人自己跳下去的。” 第十七章 父母之爱子 温氏听了这话非但不高兴,反而更气了,“救人?你不被救就谢天谢地了,怎么还敢说是救人?” 沈青瑜这才意识到作为“沈青瑜”,她本应该是不会水的,描补道:“我看到那个小姑娘掉下水,脑子一热就想着救人,什么都没想就跳下去了。” 温氏气急,“你逞什么英雄?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居然还说什么救人,我看你想气死我才是真的。” 沈青瑜刚听了她一段表白,知道她说的话都是出自一片爱子之心,听到她的训斥心中反而软成一片。 沈青瑜伸手拉住温氏的衣袖,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真诚,“让娘担心了,是我不好。” 听到女儿软软的道歉,温氏终究是担心超过恼怒,立刻叫人端了汤药上来。 这漆黑的药一端上来,苦味就先进了鼻子,若是往常,沈青瑜一定要撒娇耍赖不肯喝药,但今天她已经让温氏那么担忧,现在自然乖巧,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丁香捧了蜜饯上来,让沈青瑜好压下喉间的苦味。 沈青瑜一片片接连放进嘴里,方压下一些苦味。 温氏仍然有些不信,“真的不是那个闻小公子推你下去的?” “真的……不是。”沈青瑜觉得有必要说清楚,嘴里的蜜饯还未充分咀嚼,就咽了下去,噎了一下。 丁香上前为其抚背,“当时确实太乱了,那么多人拦着那位闻小公子不让走,说他推了人下水,谁成想是冤枉了他。” “那倒没有冤枉他,另外那个落水的确实是他推的。”沈青瑜只是说了事实,她一开始不喜欢那小胖子颐指气使的态度,现在更是讨厌他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的蛮横。 如今天气还未转暖,如果不是救人及时,那被推下水的小姑娘很有可能是有生命危险的。 白芷一向心直口快,闻言道:“既然不是冤枉了他,那就应该好好惩戒一番,没道理让他那般嚣张,姑娘你没看到,那么多人拦住他,他全然不在乎,还出言不逊,引得众多夫人都变了脸色。” 温氏刚得到消息赶过去时,周围人都围在一旁,叽叽喳喳拦住闻小公子,说他推了人入水,温氏想当然认为女儿也是被推下去的,如今从沈青瑜得知并非如此,她那一腔怒火登时浇灭,听到白芷的话反而替闻小公子说话:“他年纪小,又被宠坏了,好好教导也就是了,听你的话,难道还要打他一顿不成。” “怎么不成?奴婢看就应该打他一顿板子,他现下年纪小还有可能掰正,这么放纵下去,将来还不捅破了天!” 丁香再也听不下去,拍了白芷一下,让她不准说下去了。 白芷撇撇嘴,住了口,她知道丁香一向对她不错,多次约束她也是为了她好,但她就是嘴快,改也改不好了。 幸而夫人看在她母亲的面上对她十分亲厚,纵然偶尔言语有失也不过是不轻不重说了她两句也算了。 此时,有人敲门,安平郡主身边的婢女从外面进来,先是行礼,然后道:“郡主还一直担心呢!那边王姑娘已经醒了,所以郡主催我来看沈姑娘怎么样了?” 丁香立时跪下请罪,道:“是奴婢疏忽了,先前姑娘一醒,夫人就让奴婢去告知郡主一声的,是奴婢忘了。” 那进来的婢女十分乖觉,见状笑道:“这位姐姐担心自家姑娘,心思定然全在这上面了。” 她显然知道自家郡主和温氏关系亲密,说话也没什么顾及,“那边王姑娘醒了,正闹呢!又是摔又是砸的,我们郡主脱不开身,才让奴婢过来问候一声。” 也不知道这位王姑娘靠不靠得住,今日宴请的都是一品以上官员,剩下的也都是皇亲国戚,不知道这位王姑娘是哪一边的。 沈青瑜也想让那个小胖子吃些苦头,心里盼望着王姑娘给力一些,怎么也要给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子教训一番才行。 从外面又进来个面生的丫头,小声在之前的婢女耳边说了什么。 温氏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之前进来的婢女强笑道:“王夫人带着王姑娘去往前厅,说要个说法呢!” 其实是那王夫人还着人来叫温氏,打着一同前去的目的,温氏自打知道不是闻小公子推她女儿下水,就不打算掺和了,没想到她不想,别人却还拉着她。 外面突然吵了起来,吵吵闹闹的声音登时让那婢女红了脸,知道是安平郡主的人没拦住,歉意道:“定是王夫人一定要您一同前去。” 温氏见沈青瑜确实没事,就只好带着人跟着一起去了前厅。 屋子内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了,沈青瑜紧紧跟在温氏身边,眼光在室内一扫,发现闻小公子立在下首,其他的人都围坐一旁。 “我孙儿年纪小,身边又都是些练武习武的粗人,玩闹起来自然少了些分寸,我回去定然会教训他的。” 沈青瑜对于说话人的身份已经有了数,这老妇人沈青瑜上一辈也是接触过的,原本她还想不起这位闻老夫人,见了面记忆倒是都回笼了。 她上一辈子见过这位闻老夫人几次,最有印象是其中两次,两次都是吊唁。 第一次大概是几年后,闻老夫人的孙子葬身火海,那时候她和宋斯年祖孙感情甚好,以为对方没了孙儿必然难过万分,遂准备了一大堆劝慰的话,结果全然没有用上。 闻老夫人看着是难过,可这种难过太过于流于表面,迟钝如沈青瑜也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第二次就是闻老夫人亡故。 沈青瑜想到这里,突然心神一震,闻老夫人的孙儿只有一个,就是那个站在厅中央的小胖子。 也就是说再有三年,这个无法无天的小胖子将会葬身火海。 她这边心里七上八下,只听到一名三十几岁的妇人语气硬邦邦,道:“虽说是玩闹,但终究是把我儿推进了水,要闻小公子说句道歉并不难吧!” 看来说话人就是那个王姑娘的母亲了。 第十八章 则为之计深远 站在厅正中央的闻执,被这许多人围着,不仅不慌,反而十分自在,听到王夫人让他道歉的话,几乎立刻冷笑出声,“你以为你是谁!还敢要我道歉,别说是推你女儿下水,就是推你下去了,也休想我道歉。” 闻老夫人虽未说话,但脸上轻蔑之色丝毫未敛,显然认为她孙儿说的没错。 好嚣张! 沈青瑜看戏的同时不忘在心里评价一番这对祖孙的所为。 王夫人都已经做出了让步,只要一个道歉便打算把这件事翻过去了,但没想到这老的小的几乎把巴掌要扇到她脸上去,怎么忍耐的住,怒道:“闻家好家教,闻小公子一个人闯到都是女眷的地方,一言不合还要将人推下水溺死,不过是要他赔罪几句,也敢把话问到我脸上来!” 王夫人的话该未落到地上,闻执的话便接上了,“我偏要问到你脸上,偏不道歉,你能耐我何?” 王夫人气得咬紧牙关,脸上的颜色是变了又变。 坐在右首上方的一名老妇人眉头紧皱,明显是正为眼前的事烦恼,一抬眼,刚好看到温氏一行人,忙出声道,“怎么过来了?也不让孩子多休息休息?” 温氏道:“让王妃您担心了,青瑜她确实没什么事……” “是我叫她过来的,”王夫人自认为来了帮手,仿佛和温氏十分熟悉般,牵了温氏的手,“闻小公子推了两个人下水,那么这件事自然也需要另外一个当事者在场了。” 温氏见事情扯到了自己身上,想到沈青瑜的话,自然而然做出了解释,“闻小公子并未推我女儿下水,青瑜她是为了……” 剩下的话,温氏有些不便直说,因为听起来也有些荒谬。 王夫人急了,“怎么不是?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该不是怕了对方的身份吧!” 温氏解释道:“真的不是闻小公子推的,我女儿她亲口和我说的,她是想着救人才自己下水的。” 这话可信度不高,王夫人笃定是对方胆怯之下找的说辞,一把甩开了温氏的手,“原来是个胆小的,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只知道忍让退缩。” 沈青瑜刚刚才有些带入为人子女身份,见温氏脸红讷讷说不出话,有些心里不舒服,也不管自己贸然开口是否不合适,道:“当时很多看到的,我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 沈青瑜究竟是自己跳下去,还是闻小公子推下去,王夫人并不在意,不过她也看出来着温氏不是和她站在一头的,所以也不再拉拢,转身回了座位。 靖安王妃方才费了多少口舌,方才劝动了王夫人小事化了,哪里想到这闻家祖孙居然不肯就台阶而下,一来这是她的地方,今天的事确实有她疏忽的原因,二来闻家祖孙身份特殊,一个不好就要让陛下知道,说起话来自然软和:“闻老夫人,无论如何,今天的事总是闻小公子做错在先,只要他愿意低个头,这事便也就掀过去了。” “小孩子玩闹,下手失了分寸而已,什么低头不低头,道歉不道歉的,那不反而把事情弄大了!”闻老夫人将倚老卖老奉行到底,“看在我的面上,就这样算了吧!” 王夫人本想说你有什么面子,忍了忍还是没这么说。 环顾一周道:“既然闻老夫人执意如此,那我只有回去让我家大人将事情上奏陛下,由陛下圣裁,还我们一个公道了。王妃,我们告辞了!” “走!” 最后这个字却是说与一直依偎在她身边的女儿听的。 这位小姑娘从沈青瑜进来时就一直在低头哭泣,别提多可怜了,听了母亲的话,眼眶红红的跟在了后面。 “快送送王夫人!”靖安王妃一连声叫人。 “那我们也不打扰了。”闻老夫人牵了闻执,便也大步离开。 众人见主角都走了,便也都告辞,温氏与安平郡主交情非比寻常,留在了最后。 安平郡主温柔地摸着沈青瑜的头,“好在青瑜没事!”又低声问道:“真不是被推下去的?” 沈青瑜一本正经为自己辩驳,“我是为了救人!” 安平郡主见她严肃的模样,心生怜爱,“没想到你还是副侠义心肠!” 温氏忙道:“快别纵她了,一会儿她更得意了。” 一想到好好的寿宴,没开席弄成这样,安平郡主心中也有几分怨气,和温氏抱怨道:“闻家确实劳苦功高,陛下对他家多有照拂,可纵使皇恩再浩荡,却也有耗尽的那一天。” 温氏又安慰了几句,安平郡主方道:“今天确实太乱了,过两日我再请你过府一聚吧!” 安平郡主将温氏几人送至门口方才回去。 马车里,沈青瑜靠在软垫上,见温氏拿了本书在看,突然开口问道,“闻老夫人是不是不喜欢闻小公子啊?” 温氏诧异挑眉,“怎么这么问?闻家就剩这根独苗,怎么会不喜欢,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都不为过,刚刚你也看到了,她多维护她孙儿!” 沈青瑜摇摇头,否认道:“是维护吗?我若是做错了事,您为什么要让我认错改正呢?不是因为想让我明辨是非,知晓善恶吗?闻老夫人这般做,倒不像是为了她孙儿好,而是要闻小公子不学好。” 温氏原来还当是玩笑话,听到这里,轻斥道:“胡说!老人家偏爱孩子,不肯让他受一点委屈也是有的。” 沈青瑜不以为然,见温氏不信也就算了。 无论是上一辈子闻执死后,闻老夫人的表现,还是刚刚那样的情况,闻老夫人都不像是个溺爱孙辈的祖母,若是真心,难道不担心自己走后,闻执的处境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种道理沈青瑜还是懂的。 闻老夫人这般纵容,将来闻执闯下大祸,又该如何,皇帝也未必会一直放任他吧。 嗯?沈青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摸清了些情况,张侍卫说过,闻执那边可是有近万人的兵力的,些许小问题,皇帝便是要惩戒,这些人恐怕也不会干休,可按照现下对闻执的放纵来看,他将来闯下弥天大祸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他手下的人还能阻止吗? 难道这才是皇帝纵容闻执的原因,沈青瑜其实也不太懂,想了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 第十九章 融入 沈青瑜突然想起自下水醒来就未见过季云裳,遂开口询问:“表姐呢?” 若是季云裳在,怎么也要跳来跳去显现下存在感的。 温氏叹气道:“你落水后,我太过焦急,实在是无暇顾及她,就让人先把她送过去了。” 沈青瑜知道她为何叹气,一起出门却把季云裳先送回去,回家后,她那位好祖母定然不高兴,没准还要闹出一场风波来。 不过这也是避免不了的。 沈青瑜并不多在意,她现在就想知道那位王姑娘的父亲身居何职,是否能在闻家祖孙那讨到便宜,八卦心一起,其余的便都不重要了。 进了沈宅,沈青瑜料想当中刘氏的为难却没有准时出现,这让她还有点不适应呢! 沈青瑜在心里吐槽自己抖m,跟着温氏进入后院,倒是见到了这些日子只见神龙不见尾的沈仲文。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交领右衽长袍,显得人更年轻了些。 见温氏和沈青瑜进来,还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温氏想要打发沈青瑜回去自己那里,沈青瑜不肯,她还想从沈仲文这里打听到好奇的事,所以腻歪在旁边不肯走。 沈仲文这次回来后总觉得沈青瑜对他生疏了不少,见沈青瑜愿意腻着也就随她。 温氏不去管这父女二人,自去屏风后的里屋换衣服。 沈青瑜绘声绘色地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了沈仲文知道,只隐去了自己的那部分,然后星星眼望着他,“后来那个王夫人说要让她家大人上奏陛下,这个王夫人家里人是什么官啊?” 沈仲文思索了下,将王姓高位官员在心里过了一遍,就有了数,却故意道:“是谁呢?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沈青瑜特别狗腿,又是递茶,又是锤肩,沈仲文方才慢悠悠道:“这个王家大人名为王远,当今中书令左丞相兼太子少师。” 沈青瑜弄不懂这些官名,只觉得听着厉害,“那……那个闻家如今是什么官啊?” “闻老将军年轻时是永昌候,拜征虏大将军,后征战多年,屡立战功,后升为梁国公,子孙世袭。” 沈青瑜回想着今日情形,“哦,那闻小公子其实就是梁国公了?那怎么所有人都没有对他行礼,反而像是对一个普通孩子似的对他。” 沈仲文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解释关于这国公之位的确立还在陛下的筹划之中,在他看来,这闻家的处置,陛下恐怕是另有考量的。 只道:“闻小公子年纪还小,陛下说等他大些,再加封赏,而且他现在的待遇和国公并无不同,反而地位更加超然。” 沈青瑜历史虽然不好,却也知道年纪根本就是借口,几岁当国公这根本没有什么,皇帝这么做分明是在拖延。 不过她也不好对此发表看法,继续问她最感兴趣的话题,“那陛下会惩戒闻小公子吗?” 沈仲文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陛下一向对他宽容,顶多是对王大人那边多加厚待,安抚一番罢了。” 没劲!看来是看不到那个小胖子得到应有的惩罚了。沈青瑜撇撇嘴,有点失望。 温氏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见父女二人还在聊,想起沈青瑜所作所为,便告状道:“你还不管管你女儿,她今天跳下水去救人,险些把自己折进去。” 刚刚沈青瑜可丝毫未提这件事,沈仲文一惊,“怎么回事?” 温氏便把闻小公子如何出现,如何推人下水,沈青瑜又如何莽撞,不顾后果跳水又说了一遍。 “怎么样?没事吧?”沈仲文仔细端看了沈青瑜的脸色,又扬声道:“叫外面的人请大夫过来!” “不用了,我刚一入水就被救起来了,什么事都没有!”沈青瑜可不想再继续听大夫说些云里雾里的轱辘话。 沈仲文很坚持,板着脸道:“还是再看一遍大夫的好!不准任性。” 温氏见状,笑道:“你就该多管管她,不然她这般无法无天,要该上天了。” 按说父母二人总要有一个严厉的,一个温柔的,平时教育孩子扮红脸,扮白脸也是平常。但这沈温夫妇的性子都是温和的,斥责训诫反而是不常有的事。 沈青瑜对此适应良好,想着若是一直如此那便更好了,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上天!” 温氏笑骂:“少贫嘴!” “现在天还冷着,落水可不是闹着玩的。”沈仲文还是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女儿,颇有些语重心长的道:“你又不会水,遇到今天这种事当然是寻求周围人的帮忙,怎么可以自己冒险。” “知道了!知道了!”沈青瑜胡乱点头,一看就知道根本没认真听。 沈仲文板正了沈青瑜的身子,“不许敷衍答话,这是关系到生命安全的大事,要时刻谨记爹和你说的,永远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做任何事之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知道吗?” 他神情颇为严肃,让一直把话当耳旁风,不太入心的沈青瑜也不得不重视起来,“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沈仲文笑着夸赞了一声“乖!” 温氏则让人去准备些沈青瑜爱吃的,细细叮嘱要什么,不要什么。 看着眼前这对父母,沈青瑜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心里被一种特别的情绪填满,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清晰可闻,提醒着这是她真实经历的事实而非梦境。 此时,从窗外投进的阳光让所有的画面都披上了另外一种色彩,显得真实而且美好。 算上又重活的今生,沈青瑜也算是活了三辈子的人了,直到此刻,才突然感受到有父母是什么样的感觉。 原来有家是这样的感觉吗!这一刻,她仿佛才真正融入到这个家中,不再是扮演着女儿,扮演着“沈青瑜”这个角色,而是由衷地希望从此刻起,她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从这里展开她的新生。 这么一会功夫,大夫还没来,却等来了另外一则消息。 第二十章 温家来人 来送消息的是沈仲文身边的随从,他先是在门外让人进来通报了一声,然后才在婢女的带领下进来。 这人大概二十多岁,之前出门的时候沈青瑜见过,是跟在沈仲文身边中的一个。 “大人,陛下的圣旨已经送出宫门了,相信不久就到了。” 沈仲文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继而吩咐道:“让人去做准备吧,准备接旨。” 嗯? 沈青瑜听得一头雾水,接旨还能提前准备吗?被皇帝发现他在宫门口留下人盯着那难道不是大罪吗? 她弄不懂,索性也就不再去想。 沈仲文对着温氏道:“你们也收拾一下。”然后便带着侍从出门去了。 温氏刚给沈青瑜换了件得体的衣服,就被带着去往前厅正门处。 沈家老老少少都已经聚集,又等了一会儿,方有宣旨的队伍由外而来。 为首者骑马而来,周围众多内监跟随,沈青瑜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觉得排场极大。 宣旨的太监下了马,高声道:“工部侍郎沈仲文接旨。” 沈青瑜还没来得及想多看几眼,就有人牵着她跪立在一旁。 “臣沈仲文接旨。”沈仲文的声音在沈青瑜前方响起。 那太监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工部侍郎沈仲文,报诚守真,克己奉公,朕实嘉之,即日起,擢升为工部尚书,钦此。” 沈仲文接了旨,又请宣旨的太监入内厅奉茶。 然后沈青瑜就被带着下去,再看周围人,周围众多人脸上喜气洋洋,均是喜不自胜,需知他们如今和沈仲文的前途是系在一起的,沈仲文好,他们才能好。 只有季云裳脸上脸色变幻,却实在和喜悦扯不上关系。 此时,季云裳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匪夷所思,按照她的记忆,这颁发的旨意应该在一个月之后才对。 之前救的那对母女现在应该上门了才对,自尽于沈宅大门口,然后引发了一系列的连环事件。 可直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心里心乱如麻,若一切都和上一世的轨迹不同,那她的优势岂不是相当于没有了。 她哪里想到她和沈青瑜说的几句话触动了沈青瑜,让沈青瑜一直关注着那对母女,以至于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已经改变了事情走向。 一连几天,上门祝贺的人络绎不绝,每当来人携夫人女儿光临时,沈青瑜时不时也要出去转一圈充当吉祥物。 就在沈家都沉浸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中时,温氏的娘家人也来了,沈青瑜跟着温氏第一次见到她的外家人。 来的人是温氏的嫂子钟氏,她大概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身材有些微胖,眉眼弯弯,明明没有在笑,也给人一种在笑的错觉,看起来十分和善。 温氏未出嫁时应该和钟氏的感情不错,二人之间十分亲热。 钟氏笑着拉过沈青瑜,道:“让舅妈看看,不过一段日子没见,长这么高了!” 温氏附和道:“是啊!小孩子长得很快。” 钟氏拉着沈青瑜在她身旁坐下,对着温氏恭维道:“还是父亲有眼光,短短数年间,妹夫便连升了好几级,如今已经是工部之首,将来更近一步也不是不可能。妹妹的福气在后头呢!” 听到嫂子夸奖自己的丈夫,温氏便颔首微笑,不肯接话了。 钟氏道:“你已经许久未归家了,父亲和母亲都十分想念你,这次我趁着妹夫升迁上门,刚好也想接你回去小住一阵,不知道你这边方不方便?” 温氏喜道:“那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也十分想念家里,这刚好合了我的心意。” 钟氏便也跟着笑,“这就好了,我寻思先和你说一声,一会拜见沈老夫人时再和她说。” 听到嫂子要去见刘氏,温氏才敛了脸上喜气,“就怕母亲不太乐意。” 钟氏察言观色,看出小姑子和其婆婆间的关系仍然僵硬,安慰道:“如今妹夫升迁,她正是得意的时候,我一说她保准同意,不用担心。” 温氏却不是那么乐观,“但愿如此。” 沈青瑜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急道:“那我呢?别忘记我了!” 温氏点了点沈青瑜鼻尖,“当然带着我女儿一起,忘了谁都不能忘记我闺女啊!” 沈青瑜满意了,安心回去收拾东西,温氏两人则带了人去了刘氏处问安。 等了许久,温氏才回来,应该是回温家的事已经准备妥当。 沈青瑜兴奋得难以言表,这种走亲戚的活动她还是第一次参与,难免激动。 不知道温家在哪里,若是在盛京之外,能进行长途远行就更好了,不过她也只是想想,温氏的父亲是翰林院学士,家住的必然不远。 她让如意帮她收拾衣服,又要她带些平时用不上的金银之物,她想着也许这次出去更有机会到外面玩耍,那钱才有了用处。 钟氏看着沈青瑜自己还要收拾衣物,笑得十分开怀,忙阻止了她:“哎呦!大小姐快别收拾了,到了外祖家,一切都是现成的,缺的少的便是现买也来得及,你再收拾,天黑了我们也走不了了。” 沈青瑜原本以为怎么也要修整两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跟着上了马车。 沈仲文骑马跟在马车外,语气十分不舍,“夫人去岳丈家住几天并无不可,只是为何要带上青瑜,你们二人一走留下我一人在家,于心何忍。” 且不提外面随行多少人,便是马车内也有好几个人,这种话说得温氏害羞,脸上泛起了红,怎么也不肯搭话,还是钟氏掀了帘子,笑道:“不过是回家小住,你也不用这般依依不舍,沈大人放心,怎么接出来的,我就怎么送回去,若是让妹妹在家清减了一分,你尽管找我。” 沈仲文还想说什么,另有一匹马疾驰而来。 周边的侍卫纷纷严阵以待,却见沈仲文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 来人和沈仲文说些什么,待他回身时,便已经收起了之前轻松的神色,“我这有些急事,不能继续送了,改日我定然上门向岳父赔罪。” 钟氏忙道:“大人公务要紧,我们这边人手充足,不必担心。” 温氏听了沈仲文的话,这才向丈夫望去,只是沈仲文却只是对着她点头示意一下,就调转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第二十一章 温家 沈青瑜心里纳闷不已,沈仲文一个工部尚书,掌管的是屯田、水利、土木、工程、交通运输、官办工业等,可每次随从有事禀告的样子都给了她一种他是个武官的错觉。 她父亲该不会暗地还有着什么第二职业吧,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她脑子里无边无际的想着些有的没的。 旁边,钟氏看温氏脸色不太好,劝道:“妹夫如今是一部之首,自然事务缠身,往后只会更忙,你可别多想。” 温氏勉强笑笑,“嫂子还不知道我,我不是这种小气的人。” 沈青瑜也不想温氏因为这种事和沈仲文闹别扭,在旁边用一种崇拜的语气道:“爹爹这么厉害,怪不得陛下重用。” 温氏嗔道:“哪有这样夸自己父亲的?” “是事实嘛!”沈青瑜扬着脑袋,做足了为自己父亲骄傲的模样。 温氏和钟氏听了她的话便都笑了,笑过之后,二人才说起了别的话。 原以为沈家温家都在盛京,坐马车应该很快就到,哪里想到马车晃悠悠,一晃就是一个多时辰,晃的沈青瑜昏昏欲睡。 沈青瑜迷迷糊糊靠在温氏身前,耳朵里听温氏和钟氏谈起温家近况。 温秀的父亲温钦顺科举出身,乡试会试皆是第二名,授任翰林院编修,十年以后,濯升为国子监司业,按说这翰林出身应该是升职顺遂才对,但温钦顺一无那般野心,二无那般能力,所以居然在国子监司业这个职位上一直坐到了现在。 他有一子一女,女儿温秀,儿子温良。 他是科举出身,自然希望儿子也是如此,从来就对儿子严加管教,悉心教导,但温良在这方面就是没有天赋,至今还只是秀才,让温钦顺失望不已。 温良不仅学业上毫无进益,在妻子钟氏之后,还纳了三房妾室,他又不是什么明理的人,弄得家里一团糟,从钟氏提到他起就低落下去的情绪就能知道,她对这个丈夫有多失望。 还没见面,沈青瑜对这个舅舅的印象就跌入谷底。 钟氏语气淡淡:“父亲年纪大了,过两年便致仕了,想着致仕之后可以恩荫,你大哥可能指望不上了,能给你两个侄儿谋个前程,我就满足了。” 温氏对自己大哥的不靠谱深有体会,未出嫁时她嫂子又待她好,因而倒是心疼钟氏多些,因而道:“子杰,子诚都是读书的好苗子,还都懂事,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对自己两个儿子,钟氏就心热许多,点头道:“是了,我也就指望他们了。” 这子杰和子诚应该就是钟氏的儿子了,沈青瑜努力睁大眼,想要仔细了解温家的成员都有哪些,奈何实在困倦,强撑了一会儿还是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暗,沈青瑜甚至分不清是否还身在京都之中。 马车拐进一胡同之中,因道路变得狭窄,堪堪可以供双驾马车通过,随行仆从也不得不排成纵列前进。 钟氏自己带了一队仆从,沈仲文不放心妻女,又派了一队,因此队伍人数众多。 而且沈仲文这一队人马行走间极有章度,显然训练有素,这使得沈青瑜的猜测更复杂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钟氏长舒了口气,叹道:“到了。” 马车停在一处宅院之前,灰暗的天色下影影绰绰地看到门口的人影,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 沈青瑜下了马车,看清了等在门口的人群,为首的老妇人一头银丝,年纪已经很大了,精神头倒是不错,见到温氏后,脸上就挂着笑容。 周围一众女眷,目测居然有十几人之多,无论心中怎么想,面上倒都是惊喜的样子。 温氏见母亲在门口等她,又惊又喜,喊了声“母亲”,便有些更咽难言。 那老夫人搂了温氏在怀里,情绪也有些激动,周围人纷纷劝解,这位老夫人才好些。 沈青瑜站在一旁无语,心道:这都住在一个地方,两家相距也不远,不至于如此吧! 就在她无法理解的时候,温氏已经携了她的手,让她给温老夫人问安。 “青瑜给外祖母请安!”沈青瑜话刚落,便被拉进了温老夫人怀中。 温老夫人感慨道:“上次见还是个小不点呢!如今长大不少。” 沈青瑜想起季云裳隔三差五便要去沈家住上一阵子,怎么到她这里却好似是几年才见一面似的。 她心里虽然纳闷,但各家情况不同,想想就释然了。 待进了屋,就见到了温氏的父亲和兄长,和没有必要却仍然要在外面等待的温老夫人不同,这两位的态度就显得相当冷淡了。 在得知沈仲文没有跟着上门后,温钦顺敷衍了女儿两句便离开了,甚至在面对沈青瑜的问候时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微微颔首而已。 沈青瑜看着这态度,对于温氏为什么一直和娘家来往不多就有了猜想,想来不过是这位温大人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说法深以为然,等闲不肯接女儿回来的缘故。 钟氏说什么想念女儿的话单指温老夫人倒也没错,恐怕这次接温氏回来也是,更多的是想要见见女婿,而不是女儿。 这一猜想,在沈青瑜看着留下的温良话里话外都在问温氏沈仲文的去向这一举动中得到了印证。 温良再三确认沈仲文公务缠身,暂时不便前来后,便失望地离去了。 这两位一走,气氛反而好了不少,温老夫人说沈青瑜上次来时还小,家中姐妹可能都不记得了,便拉着她坐在身边,一一为她介绍。 因温良一妻三妾,与沈青瑜同辈的女孩不少,除去已经嫁人的,竟然还有六个之多。 沈家现在由于沈伯安一家在外,沈叔礼一家又和沈仲文家不住一起,因而虽然刘氏那边都称呼沈青瑜为七姑娘,但其实沈家现在的女孩就沈青瑜一个,连同龄的玩伴也无。 所以,她乍一接触这些正值青春妙龄的小姑娘,只觉得神清气爽,感觉晚饭都要多吃几碗。 第二十二章 闲事? 相较于温家这一辈男孩们具有美好象征的名字,女孩们的名字起的分外敷衍。 除去已经嫁人的那位大表姐,剩下的六个人名字都不如何好听。 比如现在站在沈青瑜身边最近处的,那是一对孪生姐妹,是六人中年纪最大的,都是十五岁,已经是要议亲的年纪了,姐姐叫琼花,妹妹叫瑶花。 而琼花别名就是瑶花,这样起名图的大概就是省事吧。 这两个也是姐妹之中容貌最盛的,就不提五官如何,单是肤色就比其他人白了不少。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更何况她们二人跟丑完全不搭边。她们两个站在一处,又穿了相同的嫩黄色的衣衫,像是一对迎风绽放的花朵。 站在她们旁边的女孩,名字叫做半容,一张鹅蛋脸,相貌只能算是平平,一双眼睛却十分灵动,为其增色不少。 另有两个女孩年纪太小,如今还需要被人抱在怀里,名字叫半糖和半双。 最后不得不提的就是钟氏的女儿,唯一一个名字听起来还不错的,叫如槿,比沈青瑜大两岁,相貌则更多的是随了母亲。 温氏一一给了见面礼后,两个小的便都被抱了下去。 温老夫人在这几个女孩中显然最喜爱如槿,招呼了她过来,与沈青瑜道:“你们姐妹鲜少见面,如今好容易聚在一处,就更应该多亲近一番。明天带着你表妹好好在园子里玩,今天天晚了,就算了,带着姐妹们去里间说说话吧!” 沈青瑜听这意思,温老夫人是想支开这些小辈单独和温氏说话。 温如槿忙表态,“祖母放心,如槿会好好照顾青瑜表妹的。” 钟氏是听温氏说过沈青瑜的性子的,她自己女儿在姐妹中又一向掐尖,因而有些担心如槿和沈青瑜闹了不愉快,便道:“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你不任性妄为,和表妹闹别扭就好了,你做姐姐的,凡事谦让一些,知道吗?” 如槿点头应了,钟氏仍不放心,叫过孪生姐妹中的一个,又仔细嘱咐道:“你好生带着妹妹去里间说话,点心什么的也别吃太多,一会儿就要摆晚饭了。” “是,母亲。” 沈青瑜还没分清这个答话的到底是琼花还是瑶花,就被带着离开了此处。 温老夫人拉了温氏的手,细细端看女儿,笑道:“果然是事事顺心的缘故,这些年竟一点没变。” 温氏红着脸道:“他一向对女儿很好,无论做什么事也都会和我商量,一双儿女,青林不用说了,只有青瑜调皮一些,不过近些日子也懂事不少。” “那就好,”温老夫人转而叹道,“你父亲就是那样的人,并非是不欢迎你来,你别多心。” “母亲何必解释,我做了他多少年女儿,难道还不了解吗?在他心里只有大哥才是他的孩子,女儿从来都是别人家的。好在我丈夫他对女儿儿子从来都是一样,要是他是像父亲那样的人,我恐怕早就憋屈死了。” 温氏在人前一向寡言,在自己母亲面前就没有诸多顾忌,想说什么也就说了。 温老夫人听出她话里对其父的失望,知道是丈夫让女儿寒了心,有心修补下关系,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转了话题,“姑爷对你好,娘就放心了,当初就知道他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却比娘想像中更出色,如今官途坦荡,你以后的日子就更好了。” 听到母亲夸赞丈夫,温氏心中甜蜜。她想起刚刚她父亲的样子,应该是有事找沈仲文,本不想问,但终究放心不下,问道:“父亲找仲文有事?” 温老夫人没回答,却是对钟氏道:“你去看着那些小的,别让她们拌嘴。” 钟氏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方便让她听见,虽然心中不舒服,还是应声离开。 温氏直觉有些不妙,不然为何要避开钟氏,“究竟什么事?” 温老夫人赧然,“还不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大哥,前段日子去凤阳县城访友,那些个朋友也不是好的,非带他去些……,” 她说到此处,就有些接不下去,含糊道,“不妥当的地方,他推脱不得,就去了几次,结果就看上了其中一个女乐,回来后非闹着要给那女子赎身。” 既然避开钟氏,就说明这件事还没和钟氏说,温氏十分恼怒:“他已经有了三个妾室,怎么还不知足?” “说是那个女乐容貌好,性情也好,他赌咒发誓说这是最后一个了,让我们做父母的成全。” 温老夫人话里流露出些心疼的意思,“他这些日子因为这事吃不下,睡不着的,人都憔悴了,我们寻思着要不就遂了他的愿。” 睁眼说瞎话!他壮的能和牛媲美! 温氏狠狠捏住手中帕子,才能忍住不戳穿她母亲的假话,硬邦邦道,“既然母亲都决定了,还和我说这个做什么?是要借钱吗?如果是借钱,不用我丈夫,我也可以做主。不借!” 她寻思着是因那女乐的身价太高,家里银钱不太趁手,所以想朝沈仲文借钱,哪里想到她母亲接下来的话气得她几欲昏倒。 “不是钱的事!”温老夫人压低了声音,“那地方名叫思乐苑,是凤阳县的教坊司,若要赎人,官身银财都不可少,你大哥只是个秀才,做不来这个,你父亲年纪又大了,赶的这般巧,女婿又升了官,所以想要他和礼部的官员说下,通融一下。” 温氏大吃一惊,又惊又怒,“您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是让我丈夫出面把那女乐赎身?” 温老夫人慌道:“小声些,这件事还没叫你大嫂知道。况且这对女婿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我不管这个,早知道是为这个才去接我,打死我,我也不回来。”温氏脸皮薄,光是听这件事都觉脸面无光,掩了面就要走。 温老夫人见女儿要走,慌忙道:“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件闲事,和你说说而已,女婿也没来,自然也烦不到他!” 第二十三章 风波起 温氏被旁边的婢女拉了回来,坐回去后还在小声哭泣。 温老夫人心疼道:“别哭了,我不过是把事情和你说说,女婿又没来,便是想要他帮忙,难道还为了这种事主动去找他吗?” 温氏不吭声,她既生气父母纵容大哥,又气他们拿这种事烦沈仲文,听到她母亲接着道:“女婿没来也好,也许你父亲就会找别人想办法了!” 她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她母亲头发花白,已显老态,到底有些不忍,拭了泪,也缓和了语气,道:“你们若是定了主意要把那女乐赎回,怎么也要告知大嫂一声。难道是打算把人领回来让她不得不接受吗?” “早告诉她,不也只是让她多生两天闷气,有什么用呢?” 温老夫人到底是向着儿子,从来不认为温良有什么错处,担心先告诉钟氏,让她闹起来,让儿子脸上不好看,反而为儿子遮掩。 温氏一开始还因为沈仲文未能前来而有些不舒服,现在又十分庆幸起来。 但这件事这样隐瞒钟氏确实不大妥当,劝道:“还是和大嫂说一声吧!等人领回来再叫她知道岂不让人寒心。” “行了!我心中有数!” 温氏见母亲不听劝告,只好在心中为钟氏不平。 另一边,沈青瑜在温家姐妹的带领下去了别间。 几人围坐一起,因有些陌生,一时间有些尴尬,还没等人打破僵局,钟氏后脚就跟来了。 沈青瑜察言观色,觉得钟氏似有不快,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如槿直接问了出来,“母亲,你怎么了?” 钟氏勉强整理了心情,笑道:“没什么,许是今天坐马车累到了,你们姐妹好好玩,我去略躺一躺。” 孪生姐妹中的一个立刻上前,殷勤道:“母亲累了,就好好歇着吧!我会照看好青瑜表妹的。” 如槿撇了撇嘴,把脸转到了一旁。 钟氏离开,那刚刚说话的姐妹转向了沈青瑜,问道:“青瑜表妹在家都做些什么?喜欢学习女红,还是琴棋书画?” 啊? 沈青瑜还未回答,半容接着道:“姑丈是饱学之士,定然也会教表妹习文做赋了,不像我们姐妹,不过是识得些文字罢了。” 喜欢做什么?那大概是疯玩!疯玩!还是疯玩!不过这是可以说的吗? 沈青瑜这辈子换了个年轻的身体,很是兴奋,连在花园转转都别有乐趣,扑蝶这种被她认为简直是有病的活动都让她尝试了几次,要不是她实在有够笨拙,扑蝶就要被她列为日常活动了。 什么琴棋书画,习文做赋,沈青瑜一点兴趣也没有,却也不好意思直说,只好把问题丢回去,“你们平时喜欢做什么?” 温如槿抢先道:“也没什么特别的,祖母在外面请了个先生回来,说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才不得不投身我们家做个先生,我们平时跟着她写写字,作作画什么的。” 这些小姐妹聚在一起上课,不就和上学差不多,沈青瑜反而有点羡慕,温氏确实提过她的先生也快回来了,不过那是一对一的教学,肯定没有和这些小姑娘在一起有意思。 也不知道她若是和温氏说想要留在这一起上学,温氏会如何想。 和这几个小姑娘又说了会闲话,沈青瑜对她们的性格也算是有了初步了解。 那对孪生姐妹虽然长的一模一样,性格却天差地别,其中一个还挺热情的,大部分的话题都是她起的头。 另外一个很少开口,不善言谈,偶尔沈青瑜问她两句,大多也是用“嗯、是、对”之类这种词语回答。 半容这个小姑娘给沈青瑜的观感一般,她不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总是贬低自己借以恭维他人,沈青瑜作为这个“他人”,总是感觉不太舒服。 温如槿心直口快,很多时候说的话很容易让原本还不错的氛围冷下来,不过其他三人都很让着她,倒也不会让她尴尬。 沈青瑜被几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围着,愉悦值一度飙至最高,待适应了才恢复到平常的样子。 很快就到了晚饭的时间,饭桌上没能见到温恭顺和温良,反正沈青瑜也并不是很想见他们,所以也不在意。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温氏和温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温老夫人的笑容勉强到让她觉得吃完饭就被赶出去也不夸张。 吃过饭,有小丫头领着带着温氏几人去了别的院子,沈青瑜听温氏说起这里是她出嫁前住的地方。 待温家的丫头退下去,屋里就剩自己这边的人了,沈青瑜方从温氏身旁探头,歪着脖子询问道:“母亲是和外祖母吵架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她大哥要纳妾,而且出身还不太好说,这种事让温氏怎么说的出口,她只好转移话题,让沈青瑜别再追问,“和温家表姐们都聊了什么?可还开心吗?” 总共就那么短的时间,能聊什么,转移话题也要找个好一点的啊?温氏可真是把她当孩子在忽悠。 沈青瑜没办法,只好挑了几句有趣的复述给温氏。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便有小丫头过来叫温氏,说是沈仲文一大早就上门了。 若没有昨天她母亲说的那回事,温氏还会觉得心甜,知道是丈夫了解她父亲的为人,为了让她在娘家不至于受到冷待才即使匆忙也会露下面。 现在她却一样沈仲文躲得越远越好,只要一想到被这种事牵扯,就浑身不舒服。 她只好催促丁香赶紧给她梳洗一番。 沈青瑜昨天和温氏睡在一间屋里,只不过是在套间。她也听到了沈仲文一大早就来了的消息,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心里吐槽这对夫妻真是有够腻歪。 如意才开始为沈青瑜穿衣,温氏已经收拾好了。 温氏有些着急,只道:“青瑜慢慢来就好,我先见你父亲。” 沈青瑜不知道温氏是为着其他事着急,还以为是她想早一点见沈仲文,不由得捂嘴偷笑。 第二十四章 争吵 温氏赶到前厅时,厅中只有温恭顺和沈仲文翁婿二人。 沈仲文神色如常,就在她以为也许父亲是还未来得及说那件事时,却听到沈仲文开口。 “内兄之事,小婿放在心上就是。” 温恭顺捋捋胡子,欣慰道:“贤婿既然应了,那必然是能做成的。” 温氏心中一跳,知道是已经说了,不由的有些心焦,有意让丈夫不管,却又不好张口。 温恭顺替儿子办成了事,心情不错,看见温秀也没了之前的冷脸,笑道:“贤婿领了差事,要出远门呢!所以特意来看看你,你们夫妻自去说话吧!” 温秀还未从丈夫接了个缓过来,听闻丈夫又要出门,诧异道:“不是刚回来没两天,怎么又要走?” 温恭顺便有些不高兴,道:“这是什么话?女婿他做臣子的,自然要以圣上马首是瞻,让他去哪里就得去哪里。” 温氏抿了抿唇,没吱声。 沈仲文不想让妻子难堪,向温恭顺告退道:“那我们先下去了。” “好!好!”温恭顺点头,又接着道,“不是催你,那件事别忘了就行。” 沈仲文笑了笑,“岳丈放心,我一会儿就写封信,只要大哥将信交给那里的管事,想要带人走应该就不是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 沈仲文温秀二人并肩走出门,刚一脱离温恭顺的视线,温秀就忍不住问道:“又要去哪里?” “相同府,那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沈仲文想了想还是和妻子说了实话,“是我主动要求去的,相同府与甘平州相近,我打算暗中去看望一下七皇子。” 他见温秀脸色有些惶急,解释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温秀张了张嘴,想劝,到底是没有开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被温秀留下的沈青瑜此时方穿戴整齐,从不远处过来。 沈青瑜远远地就看到了沈仲文夫妻相伴走在一起,加快了脚步迎了上来。 “父亲!母亲!”沈青瑜给二人问安。 沈仲文笑着摸了摸沈青瑜的头,道:“乖了!” 之后便继续和温秀说话,“我这次走的时间也不会短,你若是喜欢也可以在温家多待一段时间。” “父亲又要走啊?”沈青瑜强行挤在二人中间。 沈仲文好脾气地牵了沈青瑜的手,“是啊,又要有好长时间见不到青瑜了!想想就让人难过。” 一家三口边说边走进了温秀的住处,温秀再也忍耐不住要和沈仲文说起他大哥的事,“父亲说的事,你怎么就应了呢?他是我亲大哥,他的事我也不好说,但和那种地方扯上关系对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嗯?什么地方?什么事? 沈青瑜听不太明白,这二人的谈话跟加了密似的。 温氏转头间,见沈青瑜站在一旁,这才想起这事确实不好在孩子面前说,连忙给旁边的丁香使了个眼色。 丁香会意,对沈青瑜笑道:“大人和夫人说话,奴婢领您下去玩吧!” 这是要支开她? 沈青瑜早就竖起了耳朵,听到了温氏的话,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怎么肯离开,索性扯了沈仲文的衣角,“父亲马上就要走了,我舍不得,想和父亲多待一会儿。” 这可算是拿捏住了沈仲文的软肋,他见女儿仰望着她,眼睛一眨一眨,别说是让她留下,便是再难的事都肯答应。 他揽了沈青瑜在侧,“我也想和青瑜多待一会儿。” 父女感情好是好事,但这种时候却不太合适,温氏瞪了沈青瑜一眼,“听话,娘和爹有话要说。” “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沈青瑜分的很清楚,如果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温氏的态度应该会像之前在街上那次,温氏中途离开,之后无论沈青瑜怎么问,温氏的态度都特别冷硬。 而这次虽然也不想让她知道,但和之前比,相差的可就多了,所以她十分有把握自己能留下来。 果然,沈仲文道:“让她待着吧,我马上就要走,怎么也要多看两眼我闺女啊!” “爹,你真是我亲爹!”沈青瑜马上亲热地抱了沈仲文一下。 这回,温氏是彻底没辙了,道:“好,好!他是亲爹,我是后娘!好了吧!” 之后,温氏果然不再避着沈青瑜,只是把话说得更加模糊,相信她也猜不出来。 沈青瑜隐隐约约能猜出来,是她舅舅想要把什么人从什么地方带出来,过程可能不太容易,所以需要动用她爹的关系。 希望不是什么贪赃枉法的事儿,不然她这个官二代的人生可能就要提前终结了。 应该不是!她爹好像不是个特别不靠谱的人。 最后,她听到沈仲文安慰着温氏,“放心,我只是写封信,没什么太大干系的。” 沈仲文让人拿了笔墨,写了封信,让温氏代交,打算现在要走了。 他蹲下身平视沈青瑜,“你们身边只有几个丫头,若是在温家打算多留一段时间,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可以去前街胡同里找一个叫张三的人,帮忙跑个腿什么的不是问题。” 沈青瑜在心里赞扬他够贴心,点头道:“知道了。” 沈仲文走后,过了几天,沈青瑜终于知道温氏不肯说的事是什么了。 不用别人透露,是她从舅舅和舅母的吵闹中拼出了真相。 原来沈仲文的信给了温良以后,他就闹着要去把人接回来,纳妾的事就再也瞒不了钟氏。 钟氏气愤不已,和温良大吵了一架,几乎闹得温家上下都不得安宁。 然后温良便甩了句狠话,“这件事就是告诉你一声,不是征求你的同意,你也不必闹,门就在那边,看不下去就走。我现在就去接人,回来后你把一切准备妥当就罢了,要是还这样,别怪我不讲夫妻情面。” 沈青瑜对这个舅舅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一妻三妾仍不满足,居然还要一个。 而且最让她意外的是,在温良说了那样的话之后,钟氏竟然真的沉寂了下去,这几日已经开始布置新人的房间了。 唉! 她躺在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暗想,也不知道她的这个舅舅此时接没接到人? 第二十五章 命案 凤阳县 此地的教坊司只有一栋小楼做门面,牌匾上写着“思乐苑”三个大字。 从小楼进去,才入正院,视野也就豁然开朗。除去这个用来进出的门,其余三个方向各自坐落着相同的一栋小楼,中间围成了四方形的露天空地,空地中央垒起高台,歌姬舞姬在上面表演,供人观看。 此时,北面的小楼的二层上有一间房门窗大开,温良就坐在椅子上,许是在等人,不停向外张望。 他等了许久,才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慌忙迎了过去,着急问道:“怎么样了?” 进来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肥胖得不成样子,一路迎来,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衫。 他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咧嘴笑道:“那还有不成的?工部尚书的亲笔书涵,他们还不马不停蹄地办?” 温良一想到那娇滴滴的小娘子从今往后就是他的人了,只觉得身上各处无一不舒坦,“那什么时候我能带人走?” 男人调笑道:“瞧您着急的,那美娇娘还能跑了不成?” 温良嘿嘿笑了两声,却怎么也说不出不着急的话。 他慢慢坐了回去,又请男人坐下。 男人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明日一早就能领走。 ”他见温良身边也没跟个下人,奇道,“今天您怎么是一个人过来的?” 温良冷冷地哼了一声,“还不是我那位好夫人,知道我要纳个小的,吵闹个没完,我一气之下摔门走了,连个跑腿的都没带。” “啊!”男人应了一声,试探着问道:“这不和嫂夫人商量好,是否不太妥当?” 温良坐在椅子上,抖了抖脚,吊儿郎当的模样,若是不认识的人,绝对不会认为他是个秀才。“有什么不妥当的?她已经不是钟家大小姐了!她父亲可是被贬到一个山旮瘩里做知州去了,这辈子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回来了,我还怕什么?” 男人心道,知州怎么样也是个官,比他一个秀才不知道高出多少!他怎么敢这样放肆! 万一让人家知道他这么对他家女儿,狠狠教训他一顿都是轻的,不过这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无论心里如何想,男人嘴上仍是附和道:“那是!那是!” 温良搓着手,一双眼睛不停瞟向男人,“那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能不能……” 不等温良说完,男人就理解了,大笑道:“能,当然能,她都是你的人了,早一天晚一天的,能有什么!” 温良立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欢喜地不知道做什么的模样。 男人跟着站起身来,“小弟现在就去叫人,这就带您过去?” “好!好!”温良除了“好”字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男人走出门,确定温良看不到也听不到他,才“呸”了一声,径直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温良待那男子离开不过半刻,便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停踱步。 他一时想着那女乐的雪白肌肤,一时想着那女乐的泛起泪光的双眸,只恨不得插了翅膀立时飞到美人身边去。 又等了一会,思乐苑的一个小丫头才过来请他。 温良整个人晕晕乎乎,几乎要飘起来。 待他回过神,已经站在了一扇门前,丫头已经退了下去。 他整了整衣服,轻轻叩门,用平生从未有的温柔语气道:“小姐,请开门!” “嘎吱”一声,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美人。 这美人看起来已经二十几岁,皮肤如同白玉一般,站在人群里必然会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 那双眸子,总是像盛着湖里的清水一般,眉目流转间总是带着含情脉脉。 她望向你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她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的错觉。 此刻,她就那么轻轻一抬眼,温良就被觉得魂都要被勾走了一般。 女子看了温良一眼,便侧过身请他进去。 温良坐下,见女子仍站立一旁,温声道:“小姐请坐!” 女人没动,只是小声问道:“是大人您为我赎身的?” 她说起话来细声细语,让听到的人都软了心肠。 温良也不解释他并非官身,只道:“是我!” 女子盈盈拜倒,“多谢大人!” 温良却一把伸手拽住了女子手腕,揽进怀里,“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万万不必如此客气!” 他说着手脚就有些不规矩起来,女子挣脱了几下,见挣脱不开,就软软地靠在了温良身上,道“小女子既然是大人的人了,却还不知道大人尊讳?” 温良的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但他有心讨女子欢喜,仍是回答了,“我姓温,名良,家父是国子监司业。” 女子听到他只报父亲的官职,却不报自己的,眼神就是一闪。 她低下了头,隐藏了眼中的深意,小声道,“小女子姓王,名惠然。” 要知道,直至此刻温良才是第一次知晓这女子的名字。 他第一次见她,她在弹琵琶,二人离得不算近,温良却一眼就在奏乐的队伍里看到了她。 温良喜欢的类型从来都是一样的,皮肤白的,眼睛漂亮的,而眼前人却是二者皆有,只叫他一眼就陷了进去。 见了几面,却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他就火急火燎地回家,计划着怎样把这个美人收进房中。 至于女子是不是愿意,这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类。 在他的设想里,他会是拯救她一生的盖世英雄,他一出现就该得到她全心全意的侍奉才是。 王惠然很会说话,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温良的底都摸清了。 温良几次欲将王惠然往塌上领,都被她转移了话题。 王惠然从一旁的桌子上端了壶酒过来,一杯接一杯地为温良斟酒,而温良来者不拒。 很快,温良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王惠然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直勾勾看着温良。 温良头痛欲裂,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 “啊!杀人了!来人啊!” 第二十六章 前往凤阳 “什么?杀人?”钟氏听到来人的话,不可置信地从椅子上了站了起来,她的手用力地握紧了扶手,仿佛这能支撑着她,让她不倒下,“你一定搞错了,他……温良他胆子不大,怎么敢杀人?” 来送信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抬眼看了下厅中诸人,紧张道:“小的不敢妄言,确实是温秀才杀了人,我家主人与温秀才有些交情,才让小的来报信。” 温恭顺早就被这消息吓得脸色惨白,问道:“我儿现在如何?” 报信的道:“温秀才暂时无事,县衙的人虽然拘了他,但因他是秀才,案件审理还要等他功名革除了之后。” 大观朝的律法其实算是相当完善,当然也是相当严苛,杀人已经算是严重的罪行。因温良有功名在身,才给了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温恭顺知道儿子暂时安然无恙,便强撑着问道:“他杀的是谁?” “是思乐苑的一名女乐,就是温秀才为其赎身的那个,本来第二天说人就可以领走,但温秀才前一晚上非要去见见那个女乐,第二天一早,就有服侍的小丫头看到那个女乐死在了床上,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温秀才自然就被当成了杀人凶手。” 送信的青年口齿清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的清楚,也让厅中诸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温恭顺让人拿了银钱送了那青年下去,便要起身,刚一站起就觉得眼前一黑,又迅速跌坐了回去。 温老夫人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儿子出事了,丈夫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事,连声道:“快去叫大夫!快!” 温恭顺连连摆手,“不用了,我是起的太快了。” 他喘了几口粗气,转头吩咐了下人,“去请小姐过来吧!” 他寻思着这件事不是小事,也许还要请沈仲文帮忙才行,但怎么偏偏这般巧,他此时恐怕还在千里之外呢! 对于沈仲文能不能帮上忙,他心里也打鼓,但此刻他却是什么其他办法都想不出来。 温秀住了这些天,也打算回了,见人来请,就带了沈青瑜一起,打算和父母告辞。 没想到,一到厅上,就见到父亲愁容满面,母亲哭成了泪人。 温恭顺一字一句将事情原委说给她听,让她听得心惊胆战,她颤抖着声音问道:“若是大哥被定有罪,那会如何?” 温恭顺的声音也并不平静,“凡谋杀人、造意者、斩。从而加功者、绞。不加功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温老夫人哭喊道:“我儿岂不是活不成了?” 温恭顺没理她,对着温秀道:“你看看能不能给女婿修书一封,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温秀虽然和温良关系一般,但到底是她亲大哥,怎么会不担心,点头道:“我马上就写信,让人给他送过去。” 她说着就让人去拿了纸笔,也不用书案,就在放茶水的桌上写了起来。 沈青瑜在一旁听了半饷,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觉得送信这个举动能有用的概率不大。 沈仲文去的地方离得远不说,就算信送到了又怎么样?是能期待沈仲文会去劫狱还是如何? 她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先判断人究竟是不是温良杀的,是或者不是,这其中差别还是很大的。 若不是,当然最好,破了案子,温良自然无事。 如果是,那就没办法了。 她看着这一屋子大人乱做了一团,居然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抬眼看了正“奋笔疾书”的温秀,总算是知道她的性格是随了谁。 “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派人去看看舅舅啊?他一个人在那边应该也很难过吧?” 沈青瑜突然开口,让本有些嘈杂的大厅登时一静。 插什么嘴? 温恭顺刚刚见温秀带着沈青瑜上来已经就有些不顺眼,现在又见这小女孩居然在长辈面前随便出言,更是觉得她不懂礼数。 他原是想教训沈青瑜两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确实应该去凤阳县看看。 温良没吃过苦,这次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提前去打点一下也好。 想通了这一点,他自然也就忘了想要训斥沈青瑜的事。 “准备马车,我……我……要去凤阳县。”温恭顺连话都说不完整,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他几次试着站起身来,却都未能成功,眼前更是一阵阵冒金星。 一直呆滞的钟氏总算是回过神来,“父亲,您年纪大了,来回奔波,身体会吃不消的。您和母亲留在家里,让儿媳去吧。” 温恭顺闻言抬头看了钟氏一眼,他心里其实对钟氏去是有点担心的,担心钟氏对温良有所怨恨而不尽心。 他“嗯”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若是他能动,自然用不着钟氏,但自己的身体他很清楚,他如今还能坐着已经是强撑着一口气了,想要出门恐怕不行。 而温老夫人是个没主意的,更指望不了,难道真的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钟氏身上吗? 他转头看向了正在写信的温秀身上,不如…… “阿秀啊!”温恭顺已经很久没这么称呼温秀了。 温秀愣了下当抬起头来,询问道:“父亲?” “为父和你母亲年纪大了,你又没有别的兄弟可以依靠,你看是不是能陪着你大嫂一道去凤阳县。她一个妇道人家,我实在不放心。” 温恭顺想着温秀和温良是至亲兄妹,就算钟氏不尽心,温秀也不可能看着她兄长吃苦。这才想到让温秀跟着一块。 沈青瑜听得嘴角一抽,钟氏是妇道人家,难道她娘就不是? 温秀可没想许多,能去看大哥自然也好,“女儿和大嫂一起去。去到那之后……” 她说到这突然不知道她去能做什么了。 “去牢里探探你大哥,看他是不是吃的饱,穿的暖,看看那环境如何,若是恶劣,看看能不能使些银财给换个地。” 温恭顺一片慈父之心,可以说是光顾着他儿子会不会吃苦头了,正事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沈青瑜心里暗暗吐槽:能说出这些话来,简直是人才啊!温良是等着被审判,不是在度假! 第二十七章 沈仲文留下的人 不会吧?难道这位温大人指望着全靠她爹就能把人救出来不成? 沈青瑜心里嘟囔,一只脚不停地在地上来回划拉,反正温氏也没心情管她,正集中精神听温恭顺给她交代“要事”。 温恭顺立刻吩咐人去准备出行的一切,他的命令让温家的下人都忙乱起来。 沈青瑜趁着这个空档捉住了温氏的衣袖,“母亲给父亲的信是如何说的?” 温氏虽然心急如焚,对着女儿仍然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就是把事情复述给他,问他该怎么办啊?” 沈青瑜暗暗摇头,装作天真的问道:“太好了,父亲收到信一定很快就会赶回来的,我还以为要和他分开很久呢!” 赶回来?这怎么可能,他是为圣上办差,事情没处理好之前若是擅离职守可是大罪。 他不回来,只能靠信件传递信息,以两地相聚的距离,在案件审理之前又能够传信几次?而沈仲文又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一切呢? 温氏越想越觉得自己大哥死定了,骇的脸色发青。 沈青瑜原是想提醒温氏在信里冲沈仲文讨要些能够帮忙的可靠人手去重新调查案件,见她没领会到这层意思,又道:“舅舅他真的杀人了吗?” 温秀听到沈青瑜这么问,这才仔细想了一下,温良的性格温秀很了解,温良胆子小,从来只敢跟亲近的人发火,别说杀人,就是杀鸡他也没有胆。他们怎么说也是做了三十几年的兄妹,这点她还是能肯定的。 那会不会是搞错了呢? 这个疑问一旦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就再也无法忽略了。 温氏喃喃道:“一定是有人陷害他!一定是的。” 是有这个可能性,见温氏终于想通,沈青瑜也就提出了她最在意的问题,跟着去凤阳县。 温氏断然拒绝,“说什么呢?你好好留在这里,这里还有温家姐姐陪你,娘也安心。” 她低下身子,认真道:“听话!娘现在是真的有事,顾不上你。” 沈青瑜才不肯听她的,她已经有了三次人生,这却还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出远门。 她那让她不愿回想的第一世,年少时是在孤儿院度过,稍微长大些时,便是为了养活自己而牢牢扎根在一座小县城里。 哪里有机会看看外面,所以现在有机会她当然不想错过,尽管这趟旅行的目的地和凶器案有关,她也顾不上了。 “不,我就要跟着你!你要是不带我,我就偷偷跑出去。”沈青瑜也算是恃宠而骄,就这么强硬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温氏本就着急,见女儿还不听话,当即怒道:“再胡说,我真的要打你一顿板子了!” 沈青瑜瞅着温氏的脸色,觉得撒娇耍赖可能不太好使,便又晓之以理,“母亲,您担心舅舅,我也担心啊!再说你们这一走,温家剩下的人都人心不安,外祖父和外祖母身体又不好,还要为舅舅的事心焦,哪里还有心思管我,我留在这也只是添麻烦。” 温氏听她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但却也没轻易让沈青瑜如愿,“那就送你回家,正好让我放心。” “哎呀!外祖父家的人要分出人手跟着你们去凤阳,还要留在家里听他们使唤,还要分派一些出去打听一下消息。这种时候,娘您怎么好再让外祖父分心,再派人送我啊!” 沈青瑜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了点什么,她爹走之前是不是和她说了些什么? 她正在努力回想着沈仲文离开时的场景,一旁的温氏已经成功被她绕晕。 其实温氏再多想想就能知道,带着一个孩子上路必然要多许多不便之处,但她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被沈青瑜一忽悠,当即就改了想法,觉得一起去也没什么了。 所以,温氏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那好吧!不过你一定得听话,我们可不是去玩的!” “嗯!嗯!”沈青瑜马上回应,力求表现得足够乖巧。 因温氏夫妇对这事特别着急,不久,就有下人回报,“马车和随行的人马都被备好了。夫人问小姐准备好了没有?要出发了。” 这一趟虽然只是去最近的县里,但随行人数却也极多,光是护卫就有二三十人,还有随从若干,剩下的就是贴身的婢女,和使唤的丫头。 沈青瑜在心里这么一算,居然赶上了一个大型旅行团的人数。 等在马车前的钟氏看到沈青瑜居然跟着一起出来,先是诧异了一瞬,但很快就把神色收敛。 显然她并不多想为着沈青瑜是否应该随行而再费口舌。 钟氏一上马车,就闭眼假寐。温氏自然也没有心情说话,一时间马车内十分安静。 等马车动起来了,沈青瑜便透过车帘往外看去,只见马车就要从胡同里转出去,她突然想起来沈仲文走时说的是什么了? 需要人手时,去前面的巷子里找一个叫张三的人。 她连忙推了推温氏,“母亲,父亲走的时候说若是需要人手时可以去前面的巷子里找一个叫张三的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带上他啊?” “什么张三?我怎么不知道?”温氏皱起眉,有些奇怪地问道。 沈青瑜当然也不知道张三是什么人,只道:“父亲那么说了,肯定是有那样一个人的,找人去说一声,让那人赶上我们就是了。” 钟氏闻言也睁了眼,“也好!妹夫的人定然比我们家这些强些。” 既然钟氏也同意,温氏马上吩咐了人照办。 没见到人之前,沈青瑜脑洞大开,还以为这张三会是什么江湖异人,结果等真人来见,她才知道这张三居然还是个熟人。 张三就是张护卫,那日陪同沈青瑜去街上的护卫之一,还给她科普了一番闻将军的事迹。 这张三大概是个化名,以至于温氏听到时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他隔着车帘,请求道:“夫人既然要出门,请务必让属下跟随左右。” 他听得温氏“嗯”了一声,便纵马走在了马车边上。 第二十八章 旅途中 “张敬,我有话问你!”马车里的温氏突然开口。 哦!原来他叫张敬。 沈青瑜凝神听下去,想要知道温氏打算问些什么。 张敬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夫人请问。” “你未和他一起去相同府?” “大人留属下在附近,是想若是夫人有需要,跑个腿或是其他的什么也方便一些。” 温氏一愣,她怎么不记得丈夫临走前有告诉她留了个人放在附近。 她低头沉思,恰好看到沈青瑜凝神倾听的模样,想到这张敬的存在还是听女儿说的,猜想是沈仲文和沈青瑜说了之后,就着急离开,却忘记告诉了她一声。 想通之后,她也就不再纠结,嘟囔了句,“他也真是爱操心!” 张敬听力极好,温氏这看似抱怨,实则开心的话让他听得清楚。 但其实沈仲文的原话是,“温家虽然是夫人娘家,但毕竟不是久居之地,吃穿用度恐难以遂心。我又不在,她若是想要在温家多留些日子,那必将有许多不便之处,所以我才留你下来。” 这些话张敬怎么能说,马车里可是还有温家人呢! 温氏最关心的当然是她的信能不能及时送至沈仲文手中,接着问道:“我已经让人送信给他,你说这信件大概需要多久才能送到?” 张敬试探着问道:“夫人是有急事?” 事关温良,温氏本不想说,但旋即想到就算现在不说,到了凤阳县他也一定会知道,便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张敬听得直皱眉,这竟然又是一件麻烦事,虽然不至于影响他家大人,但以温氏和温良的关系,他家大人又怎么会撒手不管。 他想了想,还是选择让温氏安心,“时间上是一定来得及的,温秀才有功名在身,审理起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一般情况下拖个几个月根本不是问题。” 这个回答让温氏安心不少,便是一直少言的钟氏也长舒出了一口气来。 钟氏虽恨温良薄情寡恩,但毕竟是她几个孩子的父亲,若是温良因杀人而被判罪,她的孩子的前程也会受到影响,这让她怎么不心焦。 知道了温良暂时安全,俱松了了一口气的两个女人便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说话,一时间车内外都安静了下来, 马车外的张敬将整件事捋了一遍,心里就有了数,买人顶凶是下下策,易露破绽不说,一个不小心还会牵扯旁人,所以暂且放下。 他寻思着,这件事夫人是无论如何都要管的,就看她是想要如何管了。 若是清醒些,此行前去,详查始末,若事不可为,当尽心为其兄长料理后事,以全兄妹之情。 就怕夫人心软,顾念家中父母,哪怕证明了凶手就是温良也不甘心,定要大人为其周旋,那就有的磨了。 他叹了口气不再继续多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看了看队伍的情形,道:“夫人,这个行进速度有些慢了,再这样下去,天黑前恐怕赶不上宿头。” 温氏闻言便看向钟氏,钟氏打起精神,吩咐队伍加快些速度。 这速度一提起来,马车的舒适度就直线下降。沈青瑜之前坐马车时,是昏昏欲睡,现在却是头昏脑胀,五脏六腑仿佛都堆积到了一处。 她整个人都蔫蔫的,再没有之前的精神头。 等天色已经全黑,一行人才总算是找到了家客栈入住。 这间客栈整体来说不算大,沈青瑜一行人入住之后,就已经把全店的客房都住满了。 大概是很少会有生意这般好的时候,沈青瑜看着店里那已经不算年轻的老板在大堂内健步如飞,来回招呼,几个年轻的伙计反而不如他。 钟氏正要让大家休息,突然大门外传来一声马嘶。 兴高采烈的店老板甚至都想不到还有没有多余房间这个问题,就麻溜地开了门。 从外面进来的男人十分高大,目测大概有八尺有余。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他的背上背着一把长刀,几乎要和他身高一样长。 这样一个极具压迫感的人一进来,厅中众人俱是一惊,有好几个已经把手搭在了刀柄之上。 张敬忙出声道:“诸位不必惊慌,是自己人。” 他走进温氏,拱手道:“属下听得传信的人说夫人要出行,便擅作主张请了帮手随行,实在是没想到温大人家的护卫出动了大半,安全根本不成问题,这倒显得我多事了,还请夫人恕罪。” 张敬对自己的身手其实很有信心,但事关温氏二人安危,再小心也不为过,他不得不谨慎一点,这才请了人随行。 “你也为了安全起见,我又岂会怪罪!快别如此!”温氏说着看向那位后进来的高大男人,却发现从未见过。 张敬叫了那男人过来,给温氏介绍道:“夫人没有见过,他是大人在攸西时碰见的,因其勇猛过人,武艺高强被大人留下。” 男人别看长相粗犷,声音却极为清亮动听,“见过夫人!” 温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坐了一天的马车,身子骨都要散架了,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想要带着沈青瑜回房睡觉。 沈青瑜特别想和这位一看就是江湖中人的大哥聊聊,但鉴于她已经给温氏找够了麻烦,在这种时候再提出这种要求,很可能让本就是很心烦的母亲对她失去耐心。 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温氏上了二层。 很快有人送来了晚饭,看着倒是很有食欲,吃到嘴里后却只是很平常的味道。 沈青瑜在心里评价了一番,却看到温氏的饭菜几乎没动。 “母亲,您怎么不吃啊?” 温氏摇了摇头,“娘吃不下,你快吃吧,吃完早些休息,明日一大早还要赶路呢!” 沈青瑜猜她可能是上火了,所以才吃不下,劝道:“不吃怎么行呢!明天还要赶路,身体会吃不消的。再说到了凤阳还要指望您为舅舅的事奔波,您若是病倒了,怎么办?” 丁香也道:“姑娘说的有道理,夫人多少也要吃些。” 第二十九章 凤阳县 沈青瑜躺在床上,回想起张敬说过明日加紧赶路,一定能在天黑前进入县城,这才放心,不然她这副小身板可能会提前散架了也说不定。 然后她转念又去想那个背着长剑的男人,看着就是高手,要是和他熟悉了,是不是也能让他露两手给她瞧瞧,让她看看武功高手是什么样的。 这么想来想去,她翻了个身,然后就睡着了。 她是被晃醒的,不知道是谁把她移动在了马车上,也许是睡得太死了,她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换了位置。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一抬眼就看到钟氏和温氏都倚靠在车厢上,二人脸色蜡黄,眼下青黑,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定然是没休息好。 “唉!” 沈青瑜摇摇头,对钟氏深表同情,对温氏就是有些心疼了。 她抬手去摸温氏的脸,中途却被拦下。 温氏将沈青瑜的手握在手心,“别闹!” 才刚过一个晚上,她的声音就已经有些沙哑,加上她疲惫的神色,整个人显得格外虚弱。 好在今天就能到凤阳县,若是旅途再长些,沈青瑜敢肯定,温氏的状况一定会更差。 说实在话,沈青瑜跟着出来完全是因为想出门,内心深处并不多在意温良的案子,但看着温氏这样,又不可避免地真心希望温良能没事。 这样的情形下,她只得安静下来,老老实实靠在温氏身边。 丁香从马车里的柜子里取出块还湿着的手帕,给沈青瑜擦了擦脸,问道:“姑娘早上睡得太沉了,夫人就没让叫您,现在可是饿了?” 在这颠簸的马车上,沈青瑜也没什么胃口,便摇了摇头。 队伍有序前进,为了能早些到目的地,速度比昨日更快。 接近午时,钟氏才在张敬的提议下让队伍停了下来中途休息。 沈青瑜被晃的头晕脑胀,不舒服的温氏更是脸色惨白。 丁香卷起车帘让外面的风吹进来,沈青瑜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她一上午没怎么动地方,看着温氏闭着眼,应该是想要趁着马车不动时休息一会儿,便蹑手蹑脚从车上下来,打算活动一下。 她活动了下手脚,深呼吸了几下,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四下一看,发现侍卫随从都离得不远,将马车的位置围在中心。 只有昨日出现的那个男人独自一人坐在稍远的地方。 他的剑被搁置在右手边,因为比一般的刀长出许多,横在那里极具存在感。 “我能看看你的刀吗?” 沈青瑜实在是太好奇了,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询问。 刀她见过,可这么长的刀却从来没见过,在她的认知里,这么长的刀用起来一定很难,如果只是想选长兵器的话,难道不是枪更合适。 独自坐在一旁的男人听到问话就是一愣,看向说话的人,发现是个圆脸的小姑娘,听张敬说起,是沈大人的女儿。 他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的望向他,就觉得眼光一热,有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刀锋利的很,别伤到小姐。”他说着,伸出手将刀又拿的远了一些。 沈青瑜还要再说,那边发现她不在车上的温氏已经在叫她了。 唉!她真是一刻都离不开我。 沈青瑜悠悠叹了口气,还未和这位她眼里的大侠说上两句话,就被召唤,只得转身回去。 …… 马车滚滚向前,天黑前,果然到了目的地,凤阳县。 在县城的城门入口,那里居然有官兵驻守,所有进城的人都要经过检验。 沈青瑜上辈子虽然没有机会离开盛阳的,但想也知道那是在检查来往人员的身份证明。 大观朝的户籍制度当然不能和现代相比,但自有一套当下适用的户籍管理。 身份证明的附牌就不必说了,姓名、年龄等等一一录入其上。 籍贯等闲情况下不得更改,人们不得擅自流动。出行时要向当地的衙门开具身份证明,也就是常说的路引,这么一看,倒也算完善。 沈青瑜还想着她们这一行这么多人,一一检查应该很麻烦的,没想到在城门处给那里的官兵看了下牌子,就让她们进了。 万一他们这些人中有歹人怎么办?沈青瑜突然觉得安全感骤失。 她这么一丁点的担忧刚一冒头,便被强行熄灭,毕竟这制度既然存在那肯定是经过了时间的验证的。 紧接着她的注意力全被县城内的热闹景象给吸引走了,天已经有些暗了,很多地方都挂起了灯笼,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点点红光。 凤阳县是盛京辖下最近的县城,热闹程度自然比寻常县城好上许多。 因是县城,又比盛京之中少了许多限制。街上各式各样的小商品就摆在摊位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间小吃摊,吃的种类也不重复。 这其中最多是流动着的车摊,把车一放就开始卖,若是碍着别人了,便推车到另外一处去。 这种情况在盛京是看不到的,盛京里的摊位是要先经过批准的,确定了位置更不能轻易更改。 沈青瑜有些兴奋,但这种兴奋只持续了一会儿,便在看到温氏疲惫的脸色时消失殆尽。 她总是忘记这次出来的目的不是玩的,而是有正事。她不得不检讨自己,在温氏那么为温良担心的时候,她实在不该表现得如此事不关己。 钟氏忧心丈夫,刚在客栈安顿好,就让人给县衙里的大人送了拜帖,请求明日能见到温良。 钟氏做完了这件事,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和温氏说了几句话,便自去休息。 等她走远了,今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敬才说道:“夫人,不若再用大人的名义送上一张拜帖,让县令把这件案子的详细情况说给您知道。” 他的私心是不想让沈大人掺和这件事的,但他也知道并不现实,只好想着主动去做些不太出格的事,一来能安温氏的心,二来他能更好的控制着沈大人参与案件的相关程度。 像是他说的,既然用了沈仲文的名义打听了案件始末,温氏应该也就不会再用这个身份做其他的事了。 第三十章 探视温良 第二日,钟氏等人就在凤阳县县令的安排下进行了探视。 也不知道温良是不是因为身份的原因收到了特别照顾,监牢的环境在沈青瑜看来居然还可以,既没有老鼠来回乱窜,也没有虫蚁四处攀爬。 铁栏里的地上还有一副铺盖,此刻,温良就躺在上面。 沈青瑜几人走动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一直在发呆的温良终于抬头看向几人。 温良愣了一瞬,接着便哭喊着扑了过来,他的手抓住了铁栏杆使劲摇晃,“你们怎么才来啊?” 钟氏和温氏,一人喊夫君,一人喊大哥,竟也双双跟着流下泪来。 温良几乎是在毫不在乎形象的大哭,眼泪鼻涕一起流出,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哭喊道:“你们既然来了,是不是很快就能放我出去了?” 他抹了一把脸,继续道:“这里的地又冷又硬,根本没法睡!每日的饭也没有热乎的时候,我要再继续待下去,恐怕没两天,就要一命呜呼了。” 迎着丈夫期待的眼神,钟氏缓缓开口:“这可是人命官司,哪有这般容易放你出来。我们只能活动活动,让你过得好些。至于案子,你和我们说实话,是不是你做的?” 提到这个,温良的情绪更是激动,“我冤枉啊!我就记得自己多喝了几杯,醒了就听人喊死人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抓到这了。” “死的人是谁,都是我进来之后听说的。而且这也太荒谬了,我为什么要杀她,我喜欢她都来不及。” 沈青瑜听到这,不得不佩服他了,在妻子和妹妹面前居然还喜欢来喜欢去的。 钟氏的脸色果然绿了一下,缓了一会,道:“既然不是你做的,我就安心多了,只要审问清楚了,相信凤阳县的父母官定能还你一个公道的。” 温良尖声道:“他若是真的那么明理,我还会在这里吗?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不是我杀的,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用吗?我看就是个糊涂官。” 这牢里的狱卒还在呢,听到温良的话还特意往外挪动了几步。 温良看着温秀,突然眼神一亮,“妹夫如今是工部尚书,正二品的大官,和县令说一声,还不立刻放了我啊!” 温氏见到大哥的喜悦此刻才冲淡了些,反驳道:“大哥怎么这样说,且不说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就是在这,也不能乱干涉这种事啊?” “他不在?怎么这么不巧?”温良捶胸顿足,懊恼得不行。 我觉得实在太巧了! 沈青瑜对于沈仲文的出行从未像现在这样高兴过。 她瘪着嘴继续听温良哭嚎。 “夫妻一体,妹夫不在,你说的话和他的是一样的啊!”温良为了说动温秀,甚至打起了感情牌,“我是你亲大哥,你难道就忍心看着我在这里吃苦吗?咱俩多少年的兄妹,你小的时候,被姨母家的姐妹欺负,难道不是我给你报的仇。” 是,你去和人家小姑娘打架,结果还没打赢,回来就只能告状,害的父亲责怪她惹事。 温秀本来被说的有些心疼大哥,听他提起小时候的事,眼泪就有些留不下来。 温良大哭,“妹妹你真的忍心看着我受罪吗?” 他吸了下鼻子,打算再接再厉,略一低头,就和沈青瑜的目光撞上。 他注意力一直都在温秀和钟氏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沈青瑜也跟着来了,他正表演的来劲,整个人狼狈不堪,就这么被个小孩子看去,还真的有点尴尬。 他脸色涨红,讷讷道:“青瑜也来了?” 温秀是怎么也甩不开沈青瑜,这才带了她过来,见这两个面面相觑,只好道:“青瑜也很担心你,吵着非要来看看你才放心。” 她说这话其实也有点心虚,毕竟沈青瑜一直来的表现实在和担心扯不上关系。 沈青瑜可一点不心虚,认真点了点头,“对对对!” 温良低下头,对着沈青瑜干巴巴道:“青瑜有心了!” “对对……”沈青瑜还没对完,脑袋上就结结实实挨了温氏一下,她立刻就意识到温氏是让她别说话了。 她摸着脑袋退开几步,将舞台留给他们继续。 许是看在沈青瑜的面子上,温良也不好继续哭闹,开始正常和温氏说起他所知道的事来。 按照他的说法,他是为了让那女乐安心,所以前一天晚上打算和对方谈清楚,告诉她家里人都好相处,让她不必为今后的生活担忧的人。 结果进了门,那女乐一个劲给他倒酒,他喝多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呃…… 他知道的还真的不多,甚至在他的描述里,他第二早上连那女乐的死状都没看见,还是听别人告诉他,女乐是先被勒死,后又用瓷片在其身上割了许多道口子。 沈青瑜观察着温良的表情,感觉他说的确实都是实情,也就是说他真的是莫名其妙地被卷进了一场杀人案中。 她在脑子复原了一下案件过程,越想就觉得奇怪。 如果有更详尽的线索就好了,单凭温良的话实在是解释不了沈青瑜的疑问。 在温良的依依不舍中,钟氏一行还是不得不离开了。 钟氏还承诺了会每日来送好吃的,而且会送厚一些的被褥进来,好让温良能过的舒适些。 这件案子也会再托人调查,有什么进展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他。 沈青瑜跟着大牢里转了一圈,什么有用的都没打听到,还未来得及失望,另外一件事的发生才真的让她忧心起来。 温氏从大牢回来就病了,大夫说是没什么大病,只让卧床休息。 沈青瑜认为她是这两天奔波所致,好好休息总没坏处,所以格外乖巧,轻易不去闹她。 原本县令夫人知道温氏来此地以后,是递了帖子想要邀请温氏做客的,现在也因为温氏生病而被延迟了。 倒是张敬所说的案情详细情况被写了下来,送到了温氏这里。 温氏生了病,不好费神,沈青瑜也就不拿给她看,自己读了一遍。 第三十一章 迷雾重重 死的那名女乐名叫王惠然,死因是被勒死,被发现时,浑身赤裸,身体上还有数道血痕,这些痕迹被证实是用摔碎的酒杯割破的,而从伤口来看,伤口平整无外翻,还是在死后造成的。 王惠然的尸体就躺在温良边上,因为房间内只有温良和死者两个人,加上温良浑身酒气,温良自然而然就被当做了凶手。 而且思乐苑为了减少麻烦,也是为了看管手下的人,每间房间的门口都有人看守。 看守的人很肯定的说,王惠然的房间就只开过一次门,就是放温良进入的时候。 那间屋子除了门是没有其他出口的,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一个人死了,不是被另外的人杀死,就只可能是自杀了。 沈青瑜皱紧了眉,可自杀是根本不可能的,王惠然的死因是勒死,就算她能勒死自己,也不可能勒死自己后再在身上弄出那么多道伤痕来啊! 除非现场有第三人,可门口看守的人又信誓旦旦的说,绝无这种可能。 这封由县令转交温氏的档案上关于有关证人的证言都很详细,在上面,看守的人着重强调了他的“尽忠职守”,也就是说在他的看守下并没有其他人进入房间。 沈青瑜姑且选择先相信他的话,如果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推理,那么就还有两种可能,一是暗道,二是藏人。 暗道呢!就是房间内有秘密空间,可以在看守人员的眼皮子底下出入而不被发现,但思乐苑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这种设施的地儿,具体有没有,也许只能亲眼去调查看看。 藏人呢!就是凶手早就隐藏在房间里,一直在等机会,等到温良喝醉了,他才现身,杀死了王惠然。之后,他只要找准机会逃走就可以了。 如果能把这两种可能性都排除掉的话,沈青瑜可能就要考虑看守人员说谎的可能性了。 她脑子里虽然想了很多,其实大部分都只是猜测,只有亲眼去看看现场才能解决许多疑问。 那么问题来了!她有可能说服温氏同意她去思乐苑那种地方吗? 她看了看温氏,她如今在睡梦中眉头还在紧皱,这种样子,沈青瑜可不好撇下她去思乐苑,搞不好会气的她病情加重的。 思来想去,也许只能找人帮忙。 沈青瑜让如意找来了张敬,虽然觉得希望不大,还是问了,“我想去思乐苑看看,这是有可能的吗?” “这怎么行?思乐苑是什么地方?小姐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张敬的眼神已经开始打量沈青瑜身边的丫头了,在他的认知里,沈青瑜若是想去些不大好的地方,那自然是被身边的人煽动的。 如意被这眼神一看,就有些发怵,不自觉缩了缩脑袋。 沈青瑜其实也就是那么一问,并不相信对方能够同意,见他拒绝也就算了,重要的是想让他帮忙的事情。 她一脸诚恳道:“那你能帮我个忙吗?我想知道那间房间里的布置是怎样的?你若是能找人帮我画下来最好。” 房间里的布置? 张敬略一迟疑,反应了下,才回复道:“可以!属下马上让人去做。小姐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最好把有关王惠然的事情再多打听一些,不要这种背书式的介绍,”沈青瑜拿起手边那份送过来的“案件报告”甩了甩,“要那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 张敬听得有些迷糊,“是指什么呢?” “就是一些和别人不太一样的习惯,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种。” 张敬认真道:“好,属下立即去办。” 这种人是真好啊!也不问原因,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青瑜看着张敬离开的背影由衷感叹道。 如意待张敬离开,才笑道:“姑娘是想要找到真正的凶手,好让夫人宽心吧!” 她叹了口气,“夫人的病一看就是为着她兄长的事急的,要是能早日调查清楚,她的病也能早好一日的。” “你也相信不是温良杀的人?”沈青瑜一时口快,也不称呼舅舅,直接唤了温良的名字。 如意也没在意,脱口而出道:“他喜欢人家,干嘛要杀人呢?” “万一是他喝醉了,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呢?” “啊?”如意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还有这种可能?” 沈青瑜就是随口一说,温良就是凶手的选项只有在她找不到其他可能性时才会考虑,现在一切调查的前提是,凶手另有其人。 她现在正需要有人帮她理清思路,索性就和如意讨论了起来,“我们假设房间里有第三个人存在,打个比方,就是我在那个房间里……” 如意弱弱的反驳,“这个比方不好吧!” “哦!好吧!就是某一个人,他潜伏在房间里,选择了房间里有其他人在的情况下杀人,你觉得这个其他人是指温良,还是谁都可以?” 如意挠了挠头,“应该是谁都可以吧?这样做不就是为了把杀人罪行嫁祸给其他人吗?那是谁都没差啊!” “是这样吗?可思乐苑的人的证言是女乐们一般是不会在自己房间接待客人的,她们通常只是在台上表演,弹弹琴,跳跳舞什么的,温良能进去是因为第二天那女乐就是他的人了,这才开了特例。如果凶手必须要等人来才动手,他岂不是在碰运气。” 如意想了想,道:“那也有可能凶手提前知道有人会过去呢?” 沈青瑜觉得不太靠谱,“能提前知道有人来,除非他能预知未来。” 她仔细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只有王惠然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啊?” 如意愣住,“奴婢不太明白姑娘的意思,难道她知道有人会去,然后告诉了凶手,让凶手趁有人时杀了她,好能脱罪?她和凶手一伙的?这说不通啊!” “让我捋捋!”沈青瑜安静下来,默默思考着,凶手为了杀王惠然,躲在了房间里,为了能够脱身,还一直在等有人为他背锅的时候才动手。 不对,不对,温良去找王惠然这件事是可控的吗? 不可控的话,凶手的一切计划就都不成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沈青瑜从未像今日这般嫌弃自己的智商。 第三十二章 所谓赎金钗 她想的头都大了,也丝毫没有头绪,反而感觉到饿有些了,一看时候,确实也到了吃饭的时间。 因为温氏还在休息,沈青瑜就想等她醒来再吃正餐,所以就让如意出去随便弄点什么回来垫垫。 如意出去转了一圈,除了带回了吃的,还带给沈青瑜一个特别的消息,“姑娘,楼下有人说书,您要去看看嘛!” 沈青瑜一听这个,觉得放松一下脑子,对接下来的思考可能也会有帮助,忙不迭点了点头,跟着她来到大厅上。 那说书的讲的是,一天夜晚,一名老妇人被强盗抢劫,便呼喊人帮忙,一个路过的人追赶上去,抓住了强盗,强盗却反而诬陷路人是强盗。 因着天色,老妇人也分辨不清,便带着二人一起去了官府。 当地的父母官道:“此易知尔。” 才听了几句,沈青瑜就猜到了后面的发展,觉得没意思,正要走,旁边几人的对话倒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人道:“前几天,不是也发生了一件命案。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消息了。” “你们也知道这件事?” “这谁不知道啊?这个县也不大,那件命案发生之后,第二天就传遍了。” “凶手不就是那个秀才吗?怎么一直不开堂审理,我还想去听听呢!” 旁边有懂这些的人接口道:“人家有功名,自然流程繁琐些。” “大家伙都说是那个秀才根本拿不出赎金钗的钱,就骗得那女乐相见后,趁机杀人,反正他得不到,索性杀了省事。” “听说那女乐长得特别漂亮,一眼就能把人的魂都勾走了。要是我能见一面就好了!” “想的太美了吧!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旁边有一人,突然插嘴问道:“赎金钗?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知道?”最初说话的男人仿佛在炫耀他知道的多,“那思乐苑的小娘子们一个个养的都跟个小姐似的,其实嘛,不还是件摆件,玩意儿罢了!把人赎出来,跟买件东西差不多嘛!所以都这么叫。” 这从教坊司赎人,和从青楼里赎人从本质上说是一样的,但由于教坊司本身的特殊性,能够从教坊司赎人是件比较不容易的事,人们将那些教坊司中的女乐们称作金钗,即有将她们比做物品的意思,也有讽刺的意味。 所以温良想要赎人的这种举动,又被称作赎金钗。 沈青瑜听着这许多人提到王惠然的态度,觉得很不舒服,这些人说起她时,惋惜也好,感叹也好,从来都不是对着失去生命的王惠然发出的,而是像面对着某样物品,评价一番,却也要贬低一番。 她也不耐烦听下去,带着如意上了楼。 说书人的故事已经讲到尾声,待听到那句“如果不是那官老爷厉害,怎么能分清谁是强盗,谁是路人?”时,沈青瑜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她隐约抓到了点线索,却又不是很确定。 回到楼上时,她还在回想刚刚说书人的话,温氏却是已经醒了。 温氏看着沈青瑜从外面回来,关心道:“去哪里了?” 沈青瑜回道:“就在大厅上了,听说书的说了个故事。” 温氏“嗯”了一声,也不多问,让人将饭菜送到屋里来后,才又对沈青瑜道:“下次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好。” 沈青瑜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王惠然的案子和那说书人的话,她相信只要再给她一点提示,很快就能破解了。 张敬的效率很高。 沈青瑜这边才吃完不久,王惠然房间的布局图就被送到了她手上。 这图画得潦草,能大概分辨出房间内摆放着哪些东西和方位。 沈青瑜指着图纸上的两条黑色的线,问道:“这线是什么?” “就是床上面挂的帷幔。” “那这个呢?” “装衣服的柜子。” “这个呢?” “装衣服的箱子。” 沈青瑜诧异道:“为什么装衣服的还分箱子和柜子?” 张敬指了下箱子:“这就和您让属下打听的事有关了。据思乐苑的人说,王惠然极为爱美,衣服内隔几个月就要全换一遍。这个箱子是就是用来换衣服的。 每隔几个月成衣店会再送新衣服过来,王惠然也会把之前穿腻的衣服放在箱子里送出去。” “先后顺序是不是错了,不应该是先把衣服送出去,再送新衣服过来吗?” 张敬认真道:“没有错的,这箱子是成衣店的,不是王惠然的。有了新衣服,成衣店就送货上门,然后再等王惠然把不要的衣服送出去。” 沈青瑜来回翻看图纸,希望可以从图纸上找到可以藏身的地点。 最后只找到两处,如果人能够偷偷进去,那大概只会藏在床下和箱子里。 证实了屋内可以藏人,接下来的就复杂了,还要证明现场有第三个人存在才可以。 门外看守的人是六个时辰一倒,把看守王惠然的人往前倒两班,询问有无其他人进入,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那就是没有。 也就是没有人证能证明现场有第三人。 沈青瑜沉吟半晌,觉得可以从别的角度来看待问题,比方说就可以先从这个王惠然被杀的原因查起。 沈青瑜问道:“你没有打听到除了爱美,王惠然还有没有其他引人注意的地方。” 张敬显然是对王惠然做了一番调查的,“她全家获罪之时,她才不到十岁,当时她母亲原是想带着她一起寻死的,但不知道怎么的,她活了下来。后来就被分配到这里来了,在凤阳怎么也有近十年了。” “周围人对她的评价都是话不多,人还挺好相处的。” 好相处,周围人对她的评价也不错,这样的人会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杀呢。 而且王惠然死时浑身赤裸,再在身体上面划出血痕,这种举动一定是有特殊含义蕴藏着的,只是沈青瑜暂时还猜不到罢了。 不是求财,也不是求色。 那么杀人的凶手究竟是为了什么做的这一切呢? ------题外话------ 前秦苻融,为冀州牧,有老姥于路遇劫,喝贼,路人为逐擒之,贼反诬路人时已昏黑,莫知其孰是,乃俱送之融见而笑曰:“此易知耳可二人并走,先出凤阳门者非贼”既而还入,融正色谓后出者曰:“汝真贼也!何诬人乎”贼遂服罪盖以贼若善走,必不被擒,故知不善走者贼也 第三十三章 头绪 钟氏这两天不仅要出钱打点府衙上下,还找了人四处打听县令报案进度,很多事虽然不用她亲自去跑,但光是费神周全料理一切已经够她忙碌的了。 今日,她收到了衙门的消息,说是不日就要开堂审理温良的案子,但从现阶段掌握的情况来看,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都对温良极为不利,审理的结果自然也不言而喻。 她得了消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只好来找病了两天的温氏商量。 沈青瑜正在和温氏说话,钟氏便是这时候来的。 “妹妹,感觉好些了吗?” 温氏笑道:“本来就没什么事,让大嫂担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钟氏有些不好意思,脸红道:“按说你病着,我不该来打扰,但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才过来跟你讨个主意。” 温氏忙追问道:“可是我大哥的案子有了进展?” 钟氏有些着急,道,“衙门来消息说是要审了,可现在种种线索,凶手都指向你大哥。我担心若是真的开审,没查清案子,反而定了罪,那不是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吗?” “啊!”温氏也急了,“这么快吗?” 沈青瑜看这两人着急,安慰道:“不用着急,就算审理,应该也不是一次两次能审清的,上次张护卫不是说了嘛!” 钟氏颇有些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话也说个不停,“说是那么说,但等开堂时,人证物证一摆,证据一坐实,难道当官的还能不判?更何况,张护卫说的也许是一般情况,也许这案子就是不一祥呢,反正我这心里是一点也不踏实。” 温氏被说得也不安起来,“那大嫂的意思是?” 钟氏是来和温氏讨主意的,没想到被温氏反问了回来,便也有些无话可说了。 这个气氛下,沈青瑜觉得不说点什么缓解下不合适,道:“我虽然也不太懂,但是就算定罪了,只要行刑时,舅舅喊冤枉,案子就不得不重新审理调查,这是大观朝律法,虽然舅舅少不得吃些口头,但拖延时间是绝对没问题的。母亲和舅母完全不必担心。” 钟氏显然并没有被这种说法安慰道,仍是忧心忡忡。 这时,一个小丫头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夫人,老爷托狱卒有话带给您呢!” 这个小丫头是温家的,叫的夫人自然是指钟氏。 钟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问道:“什么事?” “老爷说晚上要吃前面街上清风楼里的水晶肴肉,让人一会儿送过去。” 钟氏气道:“那就去买啊!一盘肉也要问过我吗?” 小丫头委屈道:“清风楼的东家说是有事,关了门歇业几天。” 钟氏气得拍了桌子,“那就去别的地方买啊!难道只有清风楼里有水晶肴肉吗?” 小丫头支吾道:“买了,也送过去了,老爷说味道不对,说……说……” 她磕巴了一下,“说,说夫人如今也会敷衍他了,想来早就是想改嫁了,就等他死呢!” 钟氏听了这话,脸上平白交加,愣了愣,泪水就不禁簌簌往下掉。 她为着丈夫之事,日夜忧心,只换来了这一句话,怎能不寒心,向温氏哭诉道:“你听你大哥说的什么话?我若是有一点盼着他不好的心,叫我不得好死。” 温氏到底向着自己兄长,为温良开脱道:“大哥他这些日子在牢里确实是在吃的方面亏到了,他又是爱吃的,大嫂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在牢里吃苦,心情郁闷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多担待些吧!” 钟氏自然也知道人家是嫡亲兄妹,哪里有向着她的道理,勉强止了泪,就和那小丫头一起走了。 应该是去找温良解释去了。 沈青瑜在一旁看着都替钟氏累,她之前听到钟氏往温家送信时,还不停叮嘱送信的人去看看她那两个儿子是否安心在书院读书,好回来告诉她。 可见她人虽然在凤阳县,心里还要担心家中孩子。 温氏看着沈青瑜一脸愤愤的8表情,拉住了她的手,轻柔问道:“怎么这副表情?” “我觉得舅母好惨啊!一边惦记家里的孩子,一边还要为了舅舅的事情奔波劳累,舅舅也不领情,反而诸多挑剔。” 温氏听出沈青瑜话里对温良的反感,认真道:“你舅舅他不是坏人。” 如果规定要杀人放火,谋财害命才能称是坏人,那温良确实不是。 沈青瑜也算是看清楚了温氏的态度,她也许确实是对温良有着诸多不满,但归根到底,她心中还是把温良当做亲人,这一点从她在钟氏面前维护温良就能看出来。 “他确实是有些做的不好的地方,但人无完人,哪里有全无缺点的人存在呢!”温氏柔柔道,“你可不能总是把你舅舅当做坏人看,他毕竟是你舅舅,是我大哥,知道吗?” 沈青瑜弱弱表示,“我没把他当坏人看。” 然后在心里补上一句,“可也没办法把他当好人看。” 又听得温氏继续叹道,“要是你父亲在就好了,他也许还能帮忙看着案子,知道从哪里查起,有哪些疑点。我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干看着。” 沈青瑜趁机道:“父亲不在,不是有我呢嘛。我可以帮忙的。” 温氏对她的话根本不在意,只当小孩子胡说,敷衍道:“你最厉害了,好了吧!” 这个案子确实有诸多疑点,沈青瑜也在慢慢梳理。 她觉得自己进展缓慢完全是因为没办法亲自去调查的原因,毕竟现在为止,她也只是看了看王惠然房间的草图,其他的根本都谈不上。 想要破了这个案子,要做的还有很多,在她没有想到其他办法之前,只能靠着张敬外出打探线索,然后再转告给她知道。 她隐约觉得凶手选择在温良在的时候杀人不是为了嫁祸,而是为了其他的目的,至于是为了什么,她暂时还没想到。 她有一种感觉,只好弄清楚这一点,那么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第三十四章 抽丝剥茧 眼见温良的案子进展缓慢,沈青瑜也有点着急,若是一开始是好奇多点,现在却也是真的想要解决此事了。 思来想去,还是要从王惠然身边的人查起,因她实在无法动身前去思乐苑询问,所以仍是找了张敬过来。 张敬自从有了上次帮忙的经验后,也发现他家大人的这位千金确实对此事上心,因为这次被叫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小姐有什么事吩咐?” 沈青瑜把自己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转,确保没有纰漏,才道:“你有没有办法把思乐苑里的人带出来几个,我有话想要当面问清楚。” 张敬沉吟道:“把人偷偷带出来倒是不难,只是这些人毕竟可能会出堂作证,以小姐与温秀才的关系,如果您见过这些人的事被发现了,很有可能会被安上收买证人的嫌疑的。” “嗯。”沈青瑜想了下,“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而且我会换一套男孩的着装,应该没问题的。” 张敬其实也知道暴露身份的可能性不大,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提上一句的,不然出现什么意外,他恐怕难辞其咎。 “好,那小姐想要见那几个人呢?” “看守的人我是一定要见的。还有找两个和王惠然走的比较近的人,这个人选你可以自己选,最后我想见一下那个总是用箱子给王惠然送成衣的店铺老板。” 张敬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张敬的效率一向很高,这次也不例外,很快就将人带了过来。 那看守的人说辞和纸上写的差不多,没有太大区别,沈青瑜没能从他这得到一点线索,这让她稍微有点泄气。 接着进入沈青瑜准备的房间的,是一名穿着桃红色的衣衫的女乐,她眼神灵动,笑起来颊边梨涡涌现,是一个标准的甜妹。 沈青瑜让她坐下说话,她便拘谨地搭在椅子边上坐了。 她抬眼看了眼沈青瑜,然后飞快移走了目光,细声细气道:“不知道小公子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沈青瑜同时也在打量对方,“吩咐谈不上,不过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小公子请说。” “王惠然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仔细和我说说吗?” 女乐斟酌了下语气,“她不是个爱说话的,什么都憋在心里。但人是挺好的,谁有困难,她遇见了总会帮一把的。” 沈青瑜见这女乐提起王惠然,脸上的神色颇有怀念之意,问道:“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女乐似乎是想哭,但终究没能哭出声,柔声道:“她刚来的时候,和谁都不怎么说话,只有对着我的时候,会多说些。那段时间,我们关系很好,旁人见我们两个在一起,还总说我们两个像是一对姐妹呢!” “可没过多久,她就不怎么和我粘在一起了,我们的关系变得生疏,即使面对面碰上了,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说我说话了。” 沈青瑜觉得奇怪,问道:“她和你生疏前,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也没有什么。”她想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啊!倒是有一点,那时候全县都在统计户籍,但是我们因为都是贱籍,要录入另外的名册里,她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似的,反应很大。我们生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户籍?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沈青瑜想不清楚,只好暂时不去管它,继续问道:“听说王惠然十分爱美,会定期从成衣店购买新式样的衣裙。那你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她才开始总去定制成衣的吗?” 女乐道:“她刚来的时候,根本不出名,也不能赚钱,虽然也会定期制作衣服,但都是大家也裁剪的时候,随着大流。真正成箱成箱换衣服就是只这两年。” 沈青瑜隐约觉得抓到了点什么,但没有什么实感。 “她这种性格,应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吧?” 女乐语气里有些气愤:“那当然了,所以她死了,我才格外难过。那个温良还是个秀才呢!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简直不是人。” 她越说越激动,“也不知道为什么,县令老爷一直不肯审理,应该早一步砍了这个杀人凶手的。” 沈青瑜虽然从这个女乐的话里了解了一些线索,但还远远不够,根本不能让她顺利进行下去。 女乐退了下去,临走之前,她回首问道:“小公子问了这么多,想知道的答案到底是什么。也请小公子放心,今天的事,我绝计不告诉任何人就是了。” 然后沈青瑜迎来了最后一位客人,成衣店的老板,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相貌居然还有几分俊朗。 成衣店的老板怎么也没想到,找他过来的居然是个小孩子,奇道:“小公子招张某前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原来这老板姓张。 沈青瑜低头琢磨了一下,知道这老板的身份不同,和思乐苑里的人不能用一个问法,先不去问有关王惠然的事,说起了别的事,“你这成衣店开了多久了?” 张老板回答说:“我们店是家老店,很多年前就有了。” “那就是开了很多年了?” “正是!” “你当老板多久了?” “我才刚当家不久。原来一直是我岳父管理店内一切的。要不是我岳父生病去世,也不会这么快就换成了我。” 沈青瑜突然又问起了张老板是哪里的人。“张老板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盛京人士,十多年前才来到这小县城的。”张老板本来说的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住了口,“您到底是什么人?问我这些做什么?” “随便问问嘛!”沈青瑜担心引起对方警惕,绝口不提王惠然之事,只说些别的。 沈青瑜一算时间,这张老板来到凤阳县的时间,和王惠然来此的时间是一样的。这会是巧合吗?还是说这两人之间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如果王惠然和这个张老板是认识的,那这代表了什么呢? 第三十五章 大胆猜想! 这个张老板说话不尽不实,看似真诚,事实上却一点有用的都没透露。 直到他离开,沈青瑜也没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只觉得这人身上必然隐藏着一些事。 如果能知道这几人更详尽的情况就好,这也能帮助她判断一下他们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沈青瑜还未问,张敬已经将带来的这几人的详细情况都调查了清楚,写在纸上递了上来。 这工作态度,一定得加钱啊!沈青瑜心里想着,面上注意力就都转到了纸上。 看守的人父母、妻子俱在,说谎的可能性就更小了,暂且不提。 那个女乐名叫芊芊,是自小就流落此地的,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思乐苑的人也证实了,王惠然刚来的时候,确实与芊芊亲近。 这个张老板就很有问题了,他和王惠然前后脚来到凤阳县,而且王惠然没入教坊司之前也是盛京人。 他叫张其宗,来到凤阳县后,试了很多地方讨生活,后来去了现在的这家成衣店当伙计,因相貌还不错,又老实,被成衣店老板的女儿看中,被招入赘,当了上门女婿。 没过几年,他岳母生了场急病,人就去了,前两年,他岳父也是如此,也是一病去了。 沈青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她总不会牵扯出了另外一段刑事案件吧! 不会的,应该是巧合,沈青瑜说服自己不要多想。还是先调查清楚这个张老板和王惠然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为上。 张敬领了命令而去,而沈青瑜则拿了纸笔将自己掌握的情况一一写下。 直将一张白纸写满,发现疑点远远要比已知的情况多。 她正冥思苦想间,如意端着一盘糕点送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闻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如意把盘子捧到了沈青瑜手边,“姑娘吃些糕点吧,刚做好的,还热着呢!” “唔。”沈青瑜就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太甜了,不是她喜欢的味道。虽然这么想,她拿糕点的手却也没停过,很快就将糕点吃掉了大半。 如意见沈青瑜吃着东西,也不忘一直盯着那张写满了字的白纸看,不禁开口劝道:“奴婢知道姑娘是有心想要帮忙,但这种案件自有官府料理,您这样日想夜想,只会让自己身体受累,别夫人的病刚好,您又累病了!” “哪有那么容易生病!”沈青瑜一面应付如意,一面继续盯着她刚刚写下的内容。 她在杀人动机四个字上停留许久,关于杀人动机,这无疑是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杀了王惠然必然是因为杀了她能够达到凶手的目的,沈青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仇恨,凶手也许和王惠然有仇。 可王惠然到了凤阳县已经有十多年了,周围人对她的评价也不坏,就算是得罪了人,应该也不会到杀人这种程度。 沈青瑜也猜测过凶手是否是和温良有仇,才选择杀人嫁祸,但这个想法一经提出,就被她否决了。 如果是和温良有仇,直接杀温良不是更好,何必多此一举。 当然,如果是什么所谓的“愉悦犯”,那沈青瑜就没什么能做的了。但这种可能性未免太低了,她根本不想考虑。 这个案子现在难就难在没有嫌疑人,凶手就像是从整个案子中消失了一般。 这显然不符合常理,一般情况的这种案子,一定会从人际关系,嫌疑人范围划定这个角度开始调查,可到现在为止,除了温良,沈青瑜只找到了个疑似是王惠然旧相识的张老板。 “若我是凶手,我会因为什么想要杀了王惠然呢!” 沈青瑜拿着糕点的手一顿,果断将手中的糕点扔回了盘子里,闭了眼,双手紧握成拳,幻想着自己若是凶手,想要杀人的原因。 如意听到沈青瑜喃喃自语,又这副样子,嘟囔道:“若我是您,我就继续吃东西。” “若我是……” 沈青瑜听到这三个字,猛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如意被她突然之间的大声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什……什么么?” “就是你刚刚说,若你是我,怎样怎样的。” 如意被沈青瑜直勾勾盯着,慌张道:“若我是姑娘,我先吃东西。” 也许她一开始就带入错了角色,沈青瑜被那“若我是”这三个字一提醒,继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假设她是王惠然,那眼前发生的一切也许就要换一个角度看了。 如果她是王惠然,十多岁的年纪没入教坊司,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那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自然是脱籍! 恢复自由身。 只是教坊司不同于一般青楼勾栏,想要脱离的难度更是让人望而却步。 到了这种地步,只能将希望寄予高官为其赎身,得到礼部批准。 那她该怎么办呢?等遇到愿意为她赎身的贵人吗。 沈青瑜换位思考,如果是她,她绝对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别人的怜悯喜爱之上,她会想尽办法逃离这个地方,天大地大总有她容身之地的。 如果要逃,那么要解决的只有两个问题,一是不被追捕,二是清白的身份证明。 沈青瑜把自己带入王惠然,她想她要做的大概就是诈死,和弄到一个新的身份。 诈死的方式她本想选择大火,这样她只要能弄到一具尸体冒充是她就可以了,但尸体来源实在是不好弄,而且有仵作在,这具身体死了多久,是生前被烧,还是死后被烧,一验便知。 所以放火的办法行不通,至于新的身份,更是没有办法,难道她要杀一个清白出身的人,让她顶替了自己,然后互换身份吗? 这个想法一出,登时叫沈青瑜出了一身冷汗。 不可能的,就算王惠然真的杀了个不想干的人,想要互换身份,人的样子却是没办法改变的,死的人是谁,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吗? 沈青瑜有些纠结,她潜意识里认为王惠然确实是有想要杀人顶替身份的想法,但她的理性又告诉她,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第三十六章 子诚表哥 如意见沈青瑜动也不动,陷入深思,不由得叹气,若是之前她天天吵闹,一天到晚折腾个不停,固然让人担心,但现在这种“安静”也一样让人不放心。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姑娘,歇一歇吧。” “好。”沈青瑜答应着站起身来,推开门向她惯常住的房间走去。 因为担心温氏知道她做这些事,这间房间是沈青瑜让张敬另外花钱租下的,离温氏所住的地方隔了点距离,但也保证了温氏一找人,她们能很快出现。 很快,她们就回到房间门口,还未推门,就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沈青瑜还未决定是进还是不进,门就从里面打开。 丁香应该是要出去,她侧过身先请沈青瑜进去,才转身离开。 屋里温氏坐在椅子上,旁边钟氏正和一陌生少年说话。 那少年道:“家中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怎能还要让母亲一人奔波劳碌,如今孩儿已经成人,合该是我挡在前面的时候了。” 沈青瑜听着少年的话,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就是不知道这一位是子诚、子杰两位表哥中的哪一个。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年纪大概是十四五岁,五官端正,眼神清澈,端的是一派君子之像。 说起话来,语气也分外诚恳,“我不是孩子了,母亲也该把我当做大人看了。” 钟氏被那少年几句话说得眼泪汪汪,“你有这份心,母亲就高兴了。不过这毕竟是命案,哪里有你掺和的余地。” 她顿了下,“既然来了,不见你父亲总归不好,和我一起见过你父亲后再回去吧。” 少年拧眉道:“母亲牢中探视父亲可还顺利?” “那是自然,每日都去,那县令从未有推诿拒绝的时候。” 少年叹气道:“便是看在祖父的面上破例迁就,愿意通融,却也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人的道理。而且把人情都用在探视上,便是其他的情面都无法讲了。” 沈青瑜没想到这少年年纪不大,想的倒也长远。 钟氏倒没想那么多,“同朝为官,这点方便只是小事。你未免想太多了。” 少年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钟氏打断,“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人不要把这件事告知你们兄弟,好让你们安心读书。这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省心的,多嘴多舌把这件事传给你知道的。” 少年为下人推脱道:“不怪别人,是孩儿觉得他们表情有异,逼问之下,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 “唉!总归是瞒不住的。”钟氏也知道这事也许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长久,转而问道:“即是如此,怎么你一人前来,你大哥呢?” “我大哥……”少年欲言又止,想说的话难以出口。 他大哥知道此事后,惶惶不可终日,躲在书院里,轻易不肯踏出一步。而这些又怎么能对钟氏言明。 钟氏自己已经找好了借口,“你大哥一定是课业繁重,分不开身,这是对的,没有什么比这个重要了。倒是你,不好好在学院读书,来回白折腾一趟。” 一直充当背景板,好让母子二人能够好好说话的温氏这才开口,“怎么是白折腾,子诚的一片孝心,我看着便觉感动,更何况这是放心不下父母才会如此。既然来了,就留在这儿,他也能安心。” 温子诚接口道:“姑姑说的便是我想的,而且我相信父亲决计不会杀人,身为人子,为父之事奔走调查是应有之理,母亲不该阻止我。” 无论孩子多大,在父母眼中也始终是个孩子,对于钟氏来说,温子诚才是个半大孩子,哪里能做什么,只道:“你这般年纪能做什么?不添乱就是了。” 她刚刚就看到沈青瑜进来,不过是为着和儿子说话才没第一时间给他们介绍,此刻,时机倒是刚好。 她对着沈青瑜招手,“来舅母这里。” 沈青瑜自进来后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不去打扰钟氏母子谈话,现下被钟氏招呼,才只好上前。 钟氏拉住儿子为沈青瑜介绍,“这是你子诚表哥,你们兄妹两个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呢。” 温子诚也早就注意到了他这位表妹,心内笑道,现在也是个小不点啊。 面上倒是不显,只是叫了表妹,就不再出声了。 钟氏看了看二人,突然道:“你父亲的事情,我会管的。刚好你表妹也在这里,这几天我们也顾不上她,一直让她待在客栈里,都闷坏了,你既然来了,倒是可以陪着她四处走走,不至于闷坏了她。” 温子诚当即拒绝,“母亲,我是想……” 钟氏却根本不听他的,只是问温氏意下如何。 温氏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纠结,但也很快释然,“也好,孩子们确实也不该掺和这些。” 温子诚就在钟氏的催促中带着沈青瑜出去。 温子诚是一心想要调查父亲的案子的,结果被推了一个看孩子的任务,心情十分不美妙,连带着看沈青瑜这个原本顺眼的表妹都不太称心了。 而沈青瑜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跟在温子诚后面奔奔跳跳的走着。 她想的很好,这位表哥是为了温良的案子来的,这和她不谋而合,这也就是说,在温子诚的陪同下,她完全可以进行她的调查计划了。 她甚至觉得温子诚来的太晚了一些,若是早一点,她也许可以跟着去案发现场看一圈,而不是对着张草图胡乱猜想。 如今有了温子诚的陪伴,案件调查将会有很大突破,温子诚为了温良自然会是站在她这边的,她也算是有了帮手。 她想着想着,都笑出声来,一抬眼,温子诚已经把她落下了很长一段距离。 “子诚表哥,等等我。” 温子诚到底是做不出撇下沈青瑜的举动,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待沈青瑜跟上,他又要迈步时,却听得他表妹刻意压低却带着点兴奋的声音,“表哥!我们一起偷偷调查吧!” 嗯?! 第三十七章 小心求证 温子诚略微低下头,轻声问道:“表妹说什么?” “我知道表哥在为舅舅的事烦恼,我也一样。他们不肯相信我们,我们便也不用告诉他们,偷偷调查就是,到时候调查清楚了,他们自然就会意识到我们的厉害了。” 温子诚看着沈青瑜,她的双眼亮晶晶的,仿佛有星星隐藏其中,在说到“我们的厉害”时,尾音上翘,透着一股神气劲儿,就觉得有些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表妹是认真的?” 沈青瑜严肃道:“难道我像是在说笑?” 要按照温子诚的意思,他是想将沈青瑜留在客栈里,自己去调查的,此刻听了沈青瑜的话,便有些迟疑。 他虽然不信沈青瑜一个小姑娘能帮上什么忙,但出于尊重,仍是认真道:“表妹有心了。不过调查的事,我自己就可以了。” “其实我知道的可多了,我说给表哥你知道,能让你省了很多事呢!”沈青瑜决定将自己所调查得来的信息告知温子诚,以说动对方带着她。 温子诚愣了下,“是吗?” 沈青瑜郑重点头,“是啊!” 他们二人这一问一答间,跟在温子诚身后的一个少年上前两步,“少爷若是和表姑娘说话,不若换个地方。” 原来他们告辞了钟氏等人,就径直从客栈走了出去,此时已经到了大街之上。 沈青瑜环顾一圈,除了如意,便都是温子诚带着的人,温氏也不知道是太放心侄子,还是根本没想到要让人跟着,竟然就这样放了她出来。 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对沈青瑜来说,既热闹,又新鲜。 她强压下自己想要闲逛的心思,道:“找个地方坐下说。” 他们刚刚才从客栈出来,自然不好这就回去,便找了间酒楼,寻了个僻静的角落落座。 刚一坐下,沈青瑜便迫不及待将她所知道的一股脑说给了温子诚知道。从案发现场的布局,到相关人员的证言,事无巨细。 她身边的人,温氏拿她当做不懂事的孩子,和她说什么都只会得到两句敷衍的“好”“知道了”,如意虽说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其实也并不多感兴趣,其余的人便更不用提了。 好不容易来了个对案件上心的人,沈青瑜可不得说个痛快。 温子诚一直安安静静听沈青瑜说话,待她长长一大篇话讲完,方才叹道:“表妹把事情调查得这般仔细,可见是真的为我父亲的事情担忧,这般厚情,让我这个做兄长的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初时见沈青瑜年纪小,便只把她当做一般孩童对待,根本不期待她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待她将这一大堆线索一一列出,方才觉出这小表妹的不同来。 钟氏将他看做孩子,他心里还不服气,总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此时发觉他竟然也在用同样的态度对沈青瑜时,才觉得不妥。 他一改之前的态度,说起话来不自觉认真不少,“我原来的想法是想先去看看尸体,死因应该是不存疑的,既是勒毙,想来凶器也确认了,若是易得之物,或是那房间本就有的也就算了,若是特别一些说不定还能查查凶器的来源。” 沈青瑜虽觉得这个方向能查到线索的可能性太小,也没多说什么,只问道:“然后呢?若是凶器没有线索,你打算接着怎么做?” 温子诚道:“我虽然认为我父亲他不是杀人凶手,但他当时留宿那里,纵然酒醉也不至于一点声响也听不到,这一点确实很可疑,所以我想是不是酒里有什么问题,蒙汗药或者迷药也应该有个来源,所以我想在思乐苑里打听一下,那里的人是否有接触迷药的途径。”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温子诚提到的这两点,确实是沈青瑜从未想到的。 沈青瑜觉得这位表哥虽然年纪不大,但做起事来条理分明,心中自有章度,是个不错的人。加上他对待沈青瑜不像是一般人对待孩童的态度,反而十分尊重认真,让沈青瑜对他的好感度一升再升。 二人说话间,距离拉进不少,倒是不像一开始那般生疏了。 此时沈青瑜只觉得袖子被拽了一下,转头看去,却是如意伸手指着不远处,道:“姑娘,您看,是那位张老板。” 沈青瑜顺着她指的方向,果然看到那位张老板被人迎着接进了屋。 往那门面看去,却是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温子诚也跟着往外面看去,“怎么了?是谁?” 沈青瑜便将这位张老板的故事复述了一遍,还将自己的猜测也一并说了出来。 温子诚沉吟片刻,便叫身边的人去那铺子里打听一下。 去胭脂铺子能做什么?不过是为他娘子添置东西罢了,沈青瑜不想泼温子诚冷水,便不出声。 很快,打听的人抱了一堆胭脂水粉进来,回道:“小的打听过了,听那的老板说,这位张公子爱妻如命,没隔几个月就去那里买东西,是那的老主顾了。” 沈青瑜直觉哪里不对,却一时说不上来,侧眼看温子诚,他皱眉抿唇,也是一副沉思的姿态,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吗?” “嗯,不知道是我多想了,还是真的这般巧合,没隔几月,那王惠然就要购置一次新衣,这位张公子便也买些东西。” 沈青瑜心中一动,“你是说,这位张公子不是买东西给他夫人,而是接着送衣服的时候,将自己要送的东西也一起送了过去。” 温子诚端起手边的茶杯,送至嘴边,还未进口,就顿住了,“也许,我们可以想的更夸张些。” 什么意思? 还未等沈青瑜开口问,温子诚已经继续接了下去,“也许张公子根本不是借着送衣服的便利送东西,我记得你说过,那间屋子里能藏身的地方只有两处,床下和箱子里,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位张公子根本就不是送衣服,而是送人,那些胭脂水粉不过顺带的东西。” 送人? 第三十八章 灯下黑 也就是说这位张公子因为身份原因,根本不在教坊司的招待范围内,为了见王惠然,这才用送衣服这种借口,藏匿于箱子中,以此来和情人相见。 次数多了,难免让人起疑,所以每次送衣服之间都相隔数月。 这个想法虽然夸张,却也和沈青瑜猜想中的藏人对得上,这张、王二人借此来往很有可能。 这也为第三人会出现在案发现场提供了佐证。 温子诚继续说道:“想要弄清楚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应该也不是难事。” “嗯。”沈青瑜自觉做的不错,“我已经让人去深入调查二人有无联系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因为张其宗和王惠然都从盛京来,来的时间也接近,她早就有猜测这二人是旧相识,现在只要等到张敬将这个猜测确认就可以了。 温子诚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要亲眼看一下尸体,确认死亡原因无疑。 他虽然觉得小女孩必然不会愿意接触尸体,仍是问了沈青瑜的意见,“我现在就要去往县衙,去停尸之处查看,表妹可要跟着一起去?” “要!” 沈青瑜当即表态,深怕被撇下。 温子诚的相貌大概是像钟氏多了些,笑起来眉眼弯弯,“即是如此,表妹这样打扮正合适。” 沈青瑜低头,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穿着男装,温氏她们都没有刻意说出来,叫她几乎都忘记这回事了。 这倒是方便了许多。 二人带着人在街上打听了县衙的方位,便向着目的地赶去。 到了县衙,却被告知停尸的地根本不在衙门里。温子诚使了钱问出了停尸所在,一行人方又继续赶路,因此倒是多费了些时间。 衙门的殓房设在极为偏远的地方,沈青瑜直走到双腿都是不是自己的了,才到了地方。 此处的房屋大部分都极其破旧,却也有一面墙是重新涂过漆的,颜色白得十分的显眼,和周围格格不入。 看守此地的是个头须全白的老人,耳朵也不太好使,费了好大劲才沟通明白,让他们进去。 临近进门了,沈青瑜方才有点怕了,这尸体已经停了几天,味道什么的还是其次,就怕上面再爬着点什么。 温子诚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便哄道:“我先进去,若是没什么疑点,你就不用跟着看了,免得两个人都被熏的一股味道。” 他见沈青瑜点头,才转身走了进去。 只是沈青瑜还没等多长时间,温子诚就脸色难看的出来了。 沈青瑜忙问道:“怎么?味道太难闻了?” 温子诚摇头,“已经被烧成碳了,说是前两天走水所致,虽然发现的早,火很快就扑灭了,但王惠然的尸体却被烧了。” 尸体被烧? 沈青瑜猛然想起之前她的想法,当时,她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尸体的身份已经确认是王惠然,再行烧毁,便是真的坐实了王惠然的死亡。 温子诚脑子转的快,把事情捋了一遍,就道:“若是尸体完好,我还不会怀疑什么,可这尸体却被毁了,那必然是有不能被人发现的地方。我来看尸体只是偶然,所以一定不是为了防我靠近尸体才放火。” 沈青瑜反应慢了半拍,“那是为了防谁?” 温子诚道:“不是防谁。而是因为这具尸体的身份很有问题。” 他右手握拳抵住下巴,“嗯”了一声,又静静思索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猜测缓缓道来:“我们可以从头梳理一下,所有人都知道死者是谁,是以房间里有确认身份的两个人为前提的。” 他的语气轻快,一改之前慢声细语的模样,“假设甲和乙两个人在一间屋子里,甲离开了,那么所有人都认为乙被留下了,和这个是一样的道理。当时,门口的丫头尖叫,不是看清了死者的脸,而是鲜血。” 沈青瑜拧眉,“那第一反应不应该是看看流血的人还有没有气吗?只要一看不就知道死者是谁了。” “所以死者才是浑身赤裸的,满身血痕的,她的脸上必然也是有的。当时的情况很乱,大着胆子去探女子呼吸的人也许都不敢向尸体望上一眼,或许是望了也没有发现问题,总之是确认了那女子死亡。接下来尸体被衙门的人带走,自然就没有人去看被带走的是谁。” “所以事后,才又来焚毁尸体。” 沈青瑜将温子诚的话仔细想过,发现他所说的确实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所以死的人不是王惠然?” 温子诚道:“我没有想到其他的可能性。” 这是不是就是常说的“灯下黑”。 沈青瑜觉得温子诚实在是很有推理天赋,称赞道:“表哥好厉害!” 温子诚却道:“只是猜测,说不定我说的没有一点对的地方。” 这虽然算是解决掉了一道难题,他们却面临了新的问题。 在尸体被毁之后,他们要如何证明这具焦尸不是王惠然而是其他人呢? 天已经黑了,沈青瑜一行人才回了客栈。 钟氏已经等了好一会儿,面上有些急色,“怎么这么晚?” 温子诚便笑:“表妹很少出门,就陪着她多转了转。” 钟氏便笑了,“青瑜累了吧,快回去歇着吧,饭菜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沈青瑜今日算是走的多了,谢过钟氏,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间。 钟氏和温子诚一起进了屋,叫人送了饭菜上来。 她笑着给温子诚夹菜,“今天和青瑜去哪里逛了?可还开心?” 温子诚闻言,微一挑眉,“我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不过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孩儿劝您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哦?”钟氏一边为儿子夹菜,一边问道,“你说我在想什么?” “母亲!”温子诚有些恼怒,“我都十五岁了,青瑜表妹才八岁。” 钟氏见儿子确实是理解了她的意思,才承认道:“我确实存了点私心,那还不都是为了你。男子成亲晚些也没什么,关键是她父亲,他如今这个年纪已经是工部之首,将来更进一步不是没可能的。你有了这样靠得住的岳丈,将来的仕途还不一帆风顺。” 温子诚少年人自有傲气,听母亲这么说,十分反感,出言反驳道:“靠裙带关系就好光彩吗?” “你娘我虽然是深宅妇人,也知道这官场之上,若没有靠山,那将是寸步难行,当了个芝麻大的官就蹉跎了半生的人随处可见,就说你外祖,若是有个靠得住的关系,焉有此日?” 温子诚不服气,道,“姑丈不就是靠自己才有今日的吗?可见只要自身有能力,总能出人投地的。” 钟氏轻轻捶了儿子一下,“你怎么这么傻啊!沈仲文他确实没靠姻亲,但他的靠山……” 她正待继续说下去,却被敲门声打断。 第三十九章 拨开云雾 “进来!” 门从外面推开,进来一个小丫头,毛毛躁躁的,先问了好,才支吾道:“牢里的狱卒来传话,说老爷找夫人过去呢,说有话要说。” 自钟氏来到凤阳县后,温良便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他自认家中来了人可以依靠,除了暂时离不开监牢让他不满外,其余衣食住行件件都要挑,些许小事也要叫钟氏走一趟。 温子诚见这个天色,父亲还要让母亲去见他,摔了筷子,颇为不快道:“这么晚了,他也要这么折腾人吗?母亲不必理他,让他等着吧。” 钟氏其实心中也不大高兴,但听了儿子为她不平的话,仍道:“那是你父亲,怎么好这样说他。” “我要怎样说,我说错了吗?”温子诚是想压着火气的,但这件事梗在他心上,让他不吐不快,“他若只是安安静静的也就算了,可他偏不消停,动辄闹得阖家都不得安宁,这次更是过分,都闹到公堂上来了……” 钟氏担心他这般大声让人听到,说他背后妄议父亲,连声骂了那毛燥的小丫头几句,“你是死人啊!还不把门关上。” 温子诚又气又怒,根本想不到钟氏这是在为他着想,“关门做什么?关门就能把这件事遮掩住了吗?” 其实温子诚也知道现在再翻旧账没有用处,但他实在是压抑狠了,若是再不发泄一下恐怕就要坚持不住了。 他一贯是要强的,人前也总要摆出一副他很能干,冷静沉着的模样,偏偏本该成为他榜样的父亲却屡屡让他失望。 钟氏看儿子红了眼眶,有些心疼,柔声道:“你还不知道你父亲,不过就是在吃喝玩乐上心而已,让我去也不过说两句闲话,没什么的。” 温子诚心疼母亲,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将头转到另外一边,也不提去叫见父亲一面。 这边母子两个默默无语,另一边,沈青瑜也正在桌上进食。 温氏在一旁,似乎是不经意间询问:“今天去哪里逛了?” 回来时,沈青瑜就和温子诚对好了口供,听温氏问,便把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表哥说不能走远,就在客栈对面的那条街上逛了逛。” 温氏面上似笑非笑,“一条街逛到现在?” 沈青瑜便道:“我什么都没见过,逛的仔细嘛!” 温氏瞪了沈青瑜一眼:“还说谎!不是去了义庄看尸体去了吗?” 沈青瑜立刻去看如意,见她苦着脸对她使眼色,猜到她应该是在沈青瑜换衣服的空档就把事情原原本本都透露给了温氏。 这个小叛徒!沈青瑜咬牙。 温氏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道:“子诚一心想着查明事情真相,我猜到他会去调查了。” 她转向沈青瑜,夸赞道,“你表哥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自来懂事,读书也用功,从来不用人为他操心。” 沈青瑜见温氏没追究她跟着去义庄的事,立刻放松了许多,笑嘻嘻道:“那么厉害,比大哥还厉害吗?” 温氏听她提到儿子,就是一愣,要知道沈青瑜之前是很抵触沈青林的,明明是亲兄妹,相处的却不融洽。 这次沈青林出去游学,温氏一开始还总念叨,但只要一提沈青林,女儿必定发一通脾气,只好不在她面前提起。 今天女儿主动提到,温氏倒是开心了一下,想着果然是离得远了,才会想念,笑道:“你大哥好,子诚也很好。” 她不过高兴了一瞬,情绪很快又低落了下去,悠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上次来信都是一个月以前了。” 说到信,她又道:“也不知道给你父亲送的信,他收到没有,这边的事还等着他呢。” 以这个时代信件的传送速度看,沈青瑜觉得悬。 母女两个又说了些话,才上床休息。 沈青瑜自听了温子诚那番猜想后,一直处在高度兴奋的状态,双眼直直望着床幔,脑子里晃荡着各种关于案件的想法。 还未等她一一把想法展开,就听到坐在床下的矮凳上的如意,声若蚊蝇,小心翼翼道:“奴婢不是故意说漏嘴的,夫人一追问,奴婢就怕了,等回过神来,什么都说了。” 沈青瑜也没往心里去,摆摆手,道:“好了,知道了,不必守在这了,去睡吧!” 如意摇头,仍是守在地上。 沈青瑜心思都在今天温子诚所说的话上,也就没有继续劝说。 温子诚猜想死的人不是王惠然,这是不是就代表是王惠然在背后做的这一切。 如果就像沈青瑜猜想的那样,她是为了脱身,才想出了这一出,那这个计划应该不是临时起意才出现的。 这个死者的身份才是关键,关于这个已经能得到很多信息,她的户籍一定是良籍,能让王惠然脱离现在的身份。家中人口一定简单,不必担心随时被揭穿,很有可能这个人本身就鲜少出现在人前。 而且一定是跟王惠然直接或间接接触过,不然怎么知道她符合条件。 符合上述条件? 沈青瑜心里一跳,符合条件的人不是有吗?这个人在整个故事中都是以背景板的形象出现的,那就是张其宗的老婆。 她是家中独女,父母皆亡故了,成衣店也给了她丈夫管理。 可以说她是最符合王惠然选择标准的人了。 即是如此,那张其宗一定就是帮凶。不然要如何将死者运进思乐苑。 到了此时,这件事已经可以梳理清楚。 王惠然为了脱身,找了人假扮自己死去,为了不让人发现死的人的长相,便利用了来给她赎身的温良,将此事做成了谋杀。 只有谋杀,乱起来的现场才有可能让人短暂忽略死者的长相。 只要挺过了这一关,坐实了死者就是王惠然,从今以后,她就真的能自由自在了。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的沈青瑜,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张其宗家里,让他把妻子请出来。 不出意外,现在待在张家的张其宗妻子,已经被王惠然替换。 第四十章 见月明 沈青瑜突然翻身坐起,若是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会不会连夜离开? 届时只要不能证实那张夫人是王惠然所扮,一切便都无从谈起。 她转念一想,要走早就走了,何必还留在这里,便又安心不少,重新躺了回去。 如意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吓得够呛,“姑娘,怎么了吗?” “没事。”沈青瑜抬眼看向如意,“我是说真的,去睡吧!不用守夜。” …… 次日,许是一直惦记着张其宗和王惠然的事,沈青瑜很早就醒了,匆匆忙忙洗漱了一番,连饭都不想吃,就要去找温子诚,想把自己的猜测与之分享。 温氏推门而入,见她已经起来,很是诧异,“怎么今天起的这般早?” 沈青瑜只问:“表哥呢?” 温氏以为一天时间,两人就混熟了,笑道:“怎么,有事?” 沈青瑜还没吱声,门外就传来敲门声,一个丫头的声音道:“张护卫让奴婢问问姑娘现在可有空闲,他好回话。” 温氏疑惑道:“他回什么话?” 让张敬调查张其宗和王惠然关系的事,根本就没让温氏知道,现在她一问,沈青瑜只好含糊道,“没什么,让他帮个忙而已。” 不待温氏说话,沈青瑜就抢先道:“我去找表哥。” 丢下这一句就跑了出去,只将温氏留在原地。 钟氏昨晚最终还是去看了温良,她折腾了一趟,今日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 她身边大丫头名叫彩之的,正要给她梳头,见状道:“夫人昨晚也没睡好吧,奴婢一会点上支凝神静心的香,您今天多休息会儿,说不定会好些。” “歇什么啊,我……”钟氏话该未说完。 外面就有了声音,“表姑娘来了!” 钟氏止住话头,强打起精神,笑着道:“怎么这么早就往我这来了?” 怎么人人都要提个早字,说的好像她每日都起的很晚似的。 沈青瑜皱了皱鼻子,想要反驳说她一向起的早,却在见到钟氏的脸色后,改口道:“舅母是没休息好吗?” “我是年纪大了,熬不得夜,昨日不过是睡得晚些。” 钟氏说着,就任由彩之就给她脸上扑粉,一层层的,想要遮盖她的脸色似的。 沈青瑜四处张望了下,没看到温子诚,“我想找表哥和我一起出去玩,可以吗?” 钟氏脸上这才带了点真正的笑意,“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转头吩咐一边的丫头,“去看看少爷起了没?就说他表妹找他呢!” 沈青瑜惦记着案件,坐立不安地等了会儿,温子诚才过来。 他今日神情也恹恹的,沈青瑜的目光在他和钟氏之间来回打量,寻思,这母子二人昨天是吵架了吗?怎么都这副样子。 不过这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私事,虽然好奇,她也不敢真的问出来,难道要问,你们昨天是吵架了吗?因为什么吵的架?说出来让我听听呗! 那不是有病吗! 她按耐住八卦的心思,道:“表哥,我们今天也一起出去玩,好吗?” 钟氏:“先吃饭,吃完饭再出去。” “不了,舅母和母亲吃吧!我们出去吃。”沈青瑜说完拉了温子诚就走。 她拉着温子诚走出了门,才压低声音道:“去调查张其宗和王惠然关系的人已经回来了,想要知道你说的对不对,这就知道结果了,快和我走吧。” “嗯。” 温子诚的态度十分平淡,早不是昨天那副样子了。 他这般表现就好像一盆冷水给沈青瑜浇了下来,让她登时收敛了兴奋的心情。 她顿住身子,歪过头去看温子诚,“表哥,怎么了?” 温子诚昨日自钟氏离开前往监牢,便心中郁郁,躺了一夜,竟是一点也没睡着。 来时只一心要为母亲分忧,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到来能为母亲带来多少帮助,又是自责又是愧疚。 到了今天,整个人完全陷入迷茫之中。 他掀了掀眼皮,见他的小表妹瞪圆了眼睛看他,眼里有着担忧,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他心中一软,勉强笑道:“什么事都没有,快走吧!我也想知道,那张、王二人究竟有没有关系。” 沈青瑜看出他是在强撑着,想他应该是在为温良的事情烦心,软软道:“嗯。我还想明白了许多别的呢!也许马上就能查明真相,还舅舅一个清白了。” 听到清白二字,温子诚这才精神一震,暗暗悔道,温子诚啊,温子诚,你未免也太没用了些,如今家逢祸事,不想着解决处理,反而胡思乱想,陷入迷茫,哪里是个能让人依靠的人,怪不得母亲总把你当作孩子。 他想通此节,立时振作,问道:“表妹想到了什么?” “一会儿再讲给你听,我得听过回复的人说完那两个人的关系后,才能确定我想的是不是对的。” 张敬已经等了一会儿,沈青瑜才和温子诚一起过来。 他站起身,发现和沈青瑜走在一起的是个没见过的少年,便有些疑惑。 “我表哥。”沈青瑜自己找了地方坐下,也让张敬坐,“你说吧,我们听着呢!” 张敬打听这张其宗的过去,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张其宗故意隐藏过去,从周围人身上根本打听不到有用的,他只好飞鸽传书给盛京的人帮他。 调查结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缓缓道:“这张其宗原来在盛京是一家药铺里的学徒,表面上和王惠然没有关系。倒是王惠然被抄家之前,因为身体不好,总是要延医诊治,给她看病的是张其宗所在药铺的大夫,偶尔大夫上门就带着张其宗。如果说他们两个相识,那大概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吧!” 沈青瑜陷入深思,这二人年少初见,互生爱慕,后来王家抄家定罪,张其宗跟着来到凤阳。 因身份不便,又挖空心思寻找机会相见,后来王惠然一心脱籍,便有了寻找替身之事,及至谋杀嫁祸,假死新生,这才引发了这一系列的事件。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 第四十一章 王惠然 凤阳县,府衙。 一名四十多岁的年纪男人,正坐在桌子前看着什么,这人正是凤阳县县令刘洋。 突然,他将手中的纸张团成一团重重掷在了地上,“胡说八道!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旁的师爷探着脑袋看了一眼,认出那纸团是那位如今在牢里的温秀才家里人刚送过来的,奇道:“大人?怎么了?” 刘洋指了指那团纸,“你自己看!” 师爷摊开那张纸,只见上面写满了字,大概就是说,温良那件案子的死者另外其人,恳请县令大人将一位成衣店老板的妻子宣来对质,届时一切真相都将大白云云。 “这倒是奇了,”师爷感叹了一句,“听着跟故事一般。” “那就是个故事!”刘洋对于温良这段时间不断找事早有不满,“看在他父亲份上,已经给了他不少优待,现在居然还编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出来,简直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本官看起来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李代桃僵,偷天换日,亏他们想的出来。好,我就当他们说的手法是行得通的,那他们成功之后还不走,留在这等着事情败露吗?” 师爷又仔细看了一遍纸上所说,“那大人的意思是?照常升堂,不管这上面写的了?” 县令刘洋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自然,若是听了这种胡话那还了得。” 刘洋是个有点固执,又有点迂腐的人,师爷已经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 师爷知道若是说什么温秀才家中还有门贵戚,不好得罪人之类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就挑了些他容易接受的话说:“大人报案一向秉公办理,这谁人不知,只是这嫌犯家属既然提出了这种要求,却也不好忽略,不过是走个过场,让那家人来一趟,当场对质,这也让温家人无话可说嘛!” 刘洋点了点头,“也有些道理。” 师爷趁机又道:“那温家人的身份也不太适合到堂下旁听,不若安置他们到后堂之上,他们了解案情详情,待案件查清审判,坐实了罪名,到时候他们自然也扰不到大人头上。” 刘洋觉得让他们听清楚,此举正能显得他办案高明,还颇为欣喜,道:“就按先生说的做吧。” 这位师爷心思转了几转,道:“那学生告退了。” 师爷出了府衙,便去找了钟氏,将县令的安排说出,“我们大人将夫人等安置后堂已是极限,届时依法办案,不得有违,还请夫人体谅。” 这就是直说,已经为你们破例了,到时候可别再生事端,徒惹麻烦。 钟氏当即道:“这是自然。替我多谢大人。” 送走了师爷,钟氏才有心不安,惶然道:“子诚,你说你已经找到了线索,证明你父亲是无辜的,是不是真的?我这心里七上八下,总是不得安宁。” 原来温子诚和沈青瑜商量了一通,决定把所调查的事情经过呈给县令,虽然没有实质证据,但思乐苑中认识王惠然的人不少,只要证明了王惠然活着,一切就好办了。 “放心吧!母亲!”温子诚安慰了钟氏一句。 很快,就到了开堂审理的日子,沈青瑜在温子诚从旁帮腔之下,总算是也能跟着一处旁听。 她坐在座位上,听着前堂上的动静。 一声惊堂木起,为这场审判拉开了序幕。 循例流程,说了案发的日子,死者的死因,案件的嫌犯等等。 只听得县令道:“当日,众目睽睽之下,思乐苑诸多人物作证,说见你躺在死者旁边,凶器就在你手边,房间内除了你别无他人。人证、物证都在,你确是凶手无疑。本县问你,你可认罪?” 温良大喊,“草民冤枉啊!那晚草民喝了几杯酒,之后就人事不知,醒来就被抓到这里来了。什么杀人,什么凶器,草民实不知情。” “还敢狡辩!那屋内只有你和死者两个人,不是你杀的,又是谁干的。再不从实招来,别怪本县用……” 师爷咳了两声,止住了县令本来要说的话。 县令转而道:“招证人思乐苑看守上堂。” 看守道:“草民见过大人。” 县令道:“你说过,除了温良并无其他人进到屋里过,可是实话?” “草民不敢说谎。” “但有人跟本县说,那屋内有一箱子,藏一个人在里面不在话下。本县问你,若是有人藏在那个箱子里,是不是不被发现就能进到房间里?” “也许可以,但那箱子已经送过去两天了,大人是说凶手躲在里面两天了吗?” 县令恼怒道:“是本县办案,还是你办案?” “自然是大人办案。” 县令道:“本县这里有人密报,说是死者根本未死。左右听令,去本县给的地址中,将这家宅院中所有的女眷都请来,叫思乐苑的人一一认过,看看到底是不是有这个人?所有人来的时候带上户籍,本县要核验身份。” 沈青瑜暗道,总算是到重点了,她也想过张其宗若是随便拉个女人假扮他夫人,又该如何,故而叫张敬带人盯住了张其宗家,不让他们有逃走的机会,现在全带过来,一一检验就是。 张其宗一个成衣店老板,家中女眷怎么也不过是十指之数吧。 过了好一会,沈青瑜听声音已经是把人带到了。 县令问道:“怎么张家就这两个女人吗?” 这一问之下,沈青瑜当即慌了,以为是王惠然早就藏起来了,根本不在张家,之前的想法不过是她想当然罢了。 但县令接下来的话却又证明并非如此,“张夫人,缘何带着面纱,公堂之上,还请掀开。” 那位张夫人想是掀开了面纱,堂上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 沈青瑜再也按耐不住,偷偷从后面绕了出去,她个子矮小,倒也不易被人发现。 向堂上望去,只见堂上女子身姿绰约,身形瘦弱,但目光一转到脸上,登时向沈青瑜大吃一惊。 怪不得人家不逃不避,不躲不藏,原来是全无必要。 这女子的脸红肿不堪,已经是看不出原貌了。 第四十二章 爱美之心 狠人啊!狠人! 沈青瑜感叹。 堂上县令迟疑道:“你这脸怎么了?” 女子道:“回大人的话,小妇人可能是对新换的脂粉过敏,脸上红肿已有月余。” 县令原是想走个过场,让思乐苑的人上来认一认的,现在却觉得不必多此一举了,这张脸原来是怎样的,鬼才认得出来。 沈青瑜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她转回去,从旁门绕着,跑了出去,温子诚对着温氏、钟氏一低头,忙跟在沈青瑜后面。 沈青瑜虽然人小腿短,但县令判案,要说的套话,要走的流程还很繁琐,是以她绕到前堂来时,那女子还未从堂上下来。 门口,一男子伸长了脖子不住往里张望,却始终不肯往前一步,沈青瑜一眼便认出了他来,这场戏中担任重要角色的张其宗。 等女子出来了,他马上迎了过去,先是轻声问了什么,后又接过纱巾仔细为女子围上,动作轻柔,眼中柔情几乎要溢了出来。 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却叫沈青瑜心下一冷,也不知道他这副样子有没有对真正的妻子展露过。 眼见那二人携手要走,她啪嗒啪嗒从台阶上下来,就要赶上去,别被人拉住。 温子诚拉住了沈青瑜,对她摇头,“别追了,他们既然留下,看来是想看案件了结才能安心。既如此,我们再想办法就是。” 沈青瑜不甘心地跺了跺脚,望着那二人离开的背影,冷不丁开口喊道,“张夫人?!” 女人停了脚步,回首望来,也不说话,就那样冷静的回望。 沈青瑜没能让对方露出破绽,反而被那样冷然的目光看得心惊,率先移开了目光。 我怎么这般没用! 跟着温子诚回到客栈的沈青瑜懊恼不已,为自己的胆怯感到后悔。 沈青瑜等人现在住的客栈已经算是凤阳县最大的了,前面是吃饭的酒楼,后面则是住宿的地方。 沈青瑜和温子诚没有跟着钟氏他们回后楼,而是在前面的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说话。 温良的案子和料想的一样,继续收押,容后再审。 这也算给他们留下了时间商量对策。 温子诚思索半天,终是叹了口气,“还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他确实是想的太简单了,在他的设想里,堂上认出了人,证明死者不是王惠然,现场有第三人存在,那有杀人嫌疑的就不只是温良一个了。 而且,相比之下,将尸体当做自己替身的王惠然嫌疑才更大一点。 可现在,王惠然自毁容貌,此举将他的计划全部打乱,让他一时间还未想清楚接下来要如何做。 沈青瑜也没了主意,“那现在怎么办?让思乐苑的人听听她的声音辨认呢?” 温子诚摇头,觉得不太可行。 二人一起沉默了下来。 沈青瑜抬头,恰好看到一行人从外进来,四五个男人走在前面,有两个貌美的女人带着丫鬟走在最后面。 那两个女人中的一个还是沈青瑜认识的,正是思乐苑里的芊芊。 她不自觉指着芊芊的方向,“啊!是芊芊。” 温子诚顺着沈青瑜手的方向看去,见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再一联想沈青瑜所说的见过思乐苑中的人,对女人身份就有了猜测。 他皱了皱眉,“别喊那么亲热!” 她名叫芊芊,谁叫都显得亲热,这怎么能怪她呢! 沈青瑜吐了吐舌头。 那芊芊和另外一个女子应该是外出陪客来的,自进来后,就一直在桌上陪人说笑。 他们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那几个男人的声音也没有压低,倒是让周围人都听了清楚。 一男子说笑道:“眼见会试在即,几位仁兄俱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想来此次春闱必定榜上有名,小弟也要提前说上一句恭喜了。” 旁边的一人,笑容满面,接口道:“快别说这话,让人听了笑话。” “齐兄何必谦虚,您的学问一向最好,上次乡试已是亚魁,此朝高中,榜上有名无疑了。” 芊芊正为这几位说话的人倒酒,转身时一不小心碰到了双放在桌边上的筷子,筷子就落在了地上。 原本还高兴的齐姓男子脸色顿时一青,偏偏在说起他高中时筷子落地,这分明是触他的眉头。 他想也未想,挥手打向芊芊。 “啪”的一声巴掌声,甚是响亮。 他恶狠狠骂道:“蠢货,连倒杯酒都做不好吗?” 他暴怒之下,手劲极大,芊芊被他一下扇倒在地,白皙的面容片刻间肿得老高。 齐姓男子从腰间钱袋里取了钱,砸到芊芊身上,“晦气!” 然后招呼同伴离开,其余的几人便都跟着走了,不曾往倒在地上的人望上一眼。 这大厅之上原本静了一瞬,待那行人走后,便又喧闹起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未发生似的。 这一变故发生得快,等沈青瑜反应过来,芊芊已经被同行的女子扶了起来。 沈青瑜本想搭话,问她一些关于王惠然的事,可现在又觉得时机不对,让她难堪。 于是只好目送芊芊与同行女子离去。 她心里有些不好受,周围的人都对此习以为常,想来她们这些人就是一直被这样对待的,怪不得王惠然一心脱离。 刚一这么想,她马上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下,为凶手找借口,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经过这么一段插曲,温子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虽然知道沈青瑜只有八岁,但由于沈青瑜的表现并不像是孩子,不自主的,他仍是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对方知道,“若是想要彻底毁了容貌,那火烧、刀划,都是办法,可我看那女人脸上虽红肿不堪,但皮肤上是无伤痕的,所以我想,她的脸是不是能治好的。” 他的语速又快又急,像是密集的鼓点一般,“她是爱美的女子,若是容貌尽毁,恐怕她也舍不得。只要熬过这段日子,案子判定后,她和张其宗离开,那不就是真正的获得自由了。” 也对。 第四十三章 阳谋 能够复原的相貌,这就代表这是可以利用的。 沈青瑜小声的在温子诚耳边说了她的想法。 温子诚显然对她的办法不太赞同,“这怎么说都是骗人,不太好吧!万一被她看出破绽,事情就更难办了。而且那个县令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本来就不信我们,让他配合恐怕不太可能的。” 沈青瑜凑到温子诚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温子诚脸色变幻,终于被说动,愿意用她的办法一试。 凤阳县县衙里的刘洋看着手里的书信,怒火高涨,忍不住一巴掌锤在案上,“荒谬!” 一旁的师爷原是在写着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哆嗦,见县令大人又在发火,遂问道:“大人,怎么了?” 刘洋气得吹胡子瞪眼,“究竟本官审案,还是他们温家人审案。上次召那位张夫人上堂,已经够顺着他们了,他们倒得寸进尺了,这次更过分,把如何审案,如何问讯的流程都写下来了。” “什么意思啊?”刘洋的声音本就尖细,此刻更好像被掐住了脖子般,“让本官听他们的,那他们来当这个官好了!” 师爷一听又是温家人,心中就有了数,上次沈仲文的拜帖还是他亲自接的,自然知道温家人和如今工部尚书之间的关系。 他不欲刘洋与温家人之间留下什么不愉快,劝道:“大人才是一县之主,自然是不必听他们的,不过若是这方法能早日破案,那倒不妨一试。” 刘洋将信甩给师爷,恨恨道:“能破才有鬼,故弄玄虚,不知所谓。” 师爷接过信,发现上面确实写了断案流程,顿时也觉得对方太没有分寸。 他翻至最后,居然是一张拜帖,因信件页数太多,这才没有第一眼发现。 打开一看,果然是工部尚书的拜帖。 师爷双手将拜帖呈上,使得刘洋更怒。 刘洋恼道:“他是工部尚书,比我高了不知道多少级去,那又怎样,我就得听他的,我是凤阳县的县令,他管的着我吗?他!” 他气得狠了,连一贯的自称都忘了用。 师爷是个心思多的,很快从信件中很快挑了两张出来,“大人,虽然这上面写的荒谬,但有的地方,也确实有点道理。” “为何停放尸体的地方会无缘无故着起火来,刚好损坏了王惠然的尸体。那位张夫人偏偏此刻损伤了脸,看不出原来的相貌,这两相印证之下,确实可疑。” 刘洋气鼓鼓的,“先生的意思是……我再听他们的一次。” 师爷道:“再试一次倒是无妨。” 温良的案子又一次开堂审理,县令也又一次传召了那位张夫人上堂。 沈青瑜换了男童的衣服,和温子诚挤在门外边观看,身边百姓议论纷纷,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召一个和案件无关的人上堂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上一次怀疑王惠然未死的说法实在匪夷所思,根本就没有人相信。 这次又来一遍,怎么不让人疑惑。 “怎么回事?怎么总叫她来?” “说是怀疑她才是死者。” “什么?难道现在都不知道死的是谁吗?” “真够有意思的。” 刘洋听得额上青筋绷起,若是再审不出个一二三来,恐怕他的脸也丢尽了。 他一拍惊堂木,喝道,“不得喧哗。” 接着,衙役抬着一张大大的屏风,从中间将大堂隔开。 刘洋道:“张夫人,本县传召与你,也是无可奈何,你若是脸部完好,那自然没有问题,可你的脸偏偏……” “王惠然的尸身被人焚毁,已经认不出原来的样貌,本案嫌犯的家属坚持认为死的根本不是王惠然,并且还说你才是真的。本县思虑之下,只好决定想办法验明你的身份。” 县令指了指屏风,“一会儿,就有你相熟之人上来说话,不叫你见他们的脸,光听声音,你可能认出他们都是谁?” 张氏道:“小妇人不敢说完全认对,但认出十之八九的把握还是有的。” 接连上来了好几人,张氏都一一认过,并且全无错误。 刘洋做苦恼状,“这……是张夫人无疑了。” 师爷适时插言,“其实大人不必如此麻烦,只要将夫人的脸治好,不就能认出身份了。” 刘洋道:“但这治疗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见效的,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师爷道:“学生倒是有一神方,可以立时让她恢复原貌,可惜是暂时的,要想治愈,那就漫长了。” “只要一时就好,能认人就好。”刘洋转向张氏,“张夫人认为如何?” 张氏心下冷笑,“就是神药也不可能立时见效,看来是诈无疑了。” 面上却十分恭顺的模样,“大人肯为小妇人治脸,小妇人感激都来不及,怎会拒绝?” “来人将张夫人请下去敷药,之后再请回来。” 张氏跟着衙役下去,门外观看的人再也忍耐不住,乱了起来。 “这案子有意思,也不审凶手,去审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 “那温良上来过几次?就会喊冤枉,县令大人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你们懂什么?我听人说那个秀才家里有人是做大官的,要保住他的性命,咱们的这位父母官怎么可能得罪人,这不就开始东拉西扯了。” “啧,到时候便说是别人杀的,咱们能有什么办法,不就是听着呗。” 沈青瑜越听越不得劲,好似她确实是帮凶手逃脱似的。 不,没杀人就是没杀人。 她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不舒服甩出去一样。 很快,张氏又回到了大堂之上,众人见她的脸上确实敷了东西,但是她的样子分明和刚刚并无区别,不由得猜想是不是药还没有生效,或是药根本没用。 张氏浑身麻痹,伸手摸摸脸颊,只觉入手处十分平滑,仿佛脸上红肿已消,但她心中很清楚这不过是错觉。 只要她的脸没有恢复,就没人能够指认她是王惠然,她并不慌张,反而想要看看这位县令究竟是要做什么。 第四十四章 真相大白? 王惠然用了药后麻痹的感觉渐渐蔓延全身。 县令言道:“张夫人,你用药之后,我已经让人在后堂将你认了一遍,现在我一一传唤上来,叫他们再次认人。本县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不可能,这一定是做局诓我。 张氏心中笃定,面上不显,只是摇头,“小妇人无话可说。” “那好!传证人上堂。” 张王氏听屏风那边响起脚步声。 “公堂之上,本县问什么,你答什么,多余的话不必说,听清楚了?”县令微微侧头,脸对着屏风那端的人。 “听清楚了。” 张氏认出这声音是思乐苑的一名女乐,平时见面也会说话,不过不是很熟悉。 “好,本县问你,刚刚你看见的可是王惠然?” “回大人的话,确实是她。” “没有认错?” “小女子确定没有认错。” 怎么可能?难道是被人收买,一起演戏骗我?没错,定是如此。 他便是收买了所有的人,也没有用,我对着门外大喊冤枉,众人见我的脸就知道了。 到时候,传出去冤案错案,恐怕县令也无法交代吧。 早知道就该狠狠心,真的毁去容貌,当然她只是想想。 张氏定了定心,没动。 接着又一连进来几个人,一一辨认,都称是王惠然。 最后一个的声音很是熟悉,张氏一听之下,已经辨别出了是谁,心下砰砰直跳。 不可能,只有她是绝对不会被收买的,我对她那么好,她明明答应了我…… 难道…… 张氏控制不住自己再次伸手抚摸脸庞,她的手也麻着,脸也麻着,连着心仿佛也跟着麻了。 被人指认,她也认了,她不能接受的是屏风另一面的那个人,连她都背叛了自己。 明明她们两个是那样要好。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耐不住,推开屏风,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屏风轰然倒下,露出芊芊错愕的脸庞,“你是?” 看到芊芊的表现,张氏,不,应该说是王惠然这才恍然自己还是被骗了。 她抬头,旁边一名衙役手上还展开着一副画卷。 上面女子眼波流转,花容月貌栩栩如生,正是她的画像。 原来用来隔开两边人的屏风,根本就不是为了让她看不到真正张夫人相识之人的脸。 而是为了在接下来指认时,屏风依然自然出现在现场而不突兀,能够不让她发现其实那边指认的只是幅画。 这不过就是看她能不能沉得住气的试探,可她终究是因为对那人的一点怀疑失了态,致使一番筹谋前功尽弃。 她的失态不过是一瞬间,很快就收敛了情绪重新跪了下去。 沈青瑜心想总算是抓到了她的破绽,还没来得及欣喜,那边暴露了身份的王惠然头重重磕在地上,“请大人为小女做主,小女状告张其宗,他杀人嫁祸,还一直威胁囚禁于我。” 狠人两个字,沈青瑜都要说腻了,她以为这王惠然和张其宗是两情相悦,可看这王惠然转口反咬的行为又让她不确定了。 县令上下打量了王惠然一番,心中又惊又疑,他捋了捋胡须,“你现在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是,小女王惠然。” 堂下百姓议论声纷纷。 “真是王惠然?那死的是谁?” “都给我整糊涂了,究竟怎么回事。” 县令的惊堂木再次落下,“安静。” “传张其宗。” 沈青瑜满心以为会见到两个人相互攀咬的画面,可张其宗上堂以后,对一应罪行供认不讳,人是他杀的,尸体是他转移的,王惠然是受他胁迫带走的。 一切顺利的仿佛是演练过上百遍的一样。 张其宗低眉顺目,语气更是平静,“小人爱慕王姑娘已久,苦于身份,无法亲近,这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一切都是小人一人干的,和她无关。” 这张其宗自上堂以来,就表现得很平静,事情败露与否似乎对他并无影响。 难道说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事情一旦败露,他就会自己一力承担,不牵连到王惠然吗?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说通,这样看来他确实是对王惠然用情至深了。 沈青瑜往前挤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张其宗突然爆起,冲着一旁的柱子撞了过去。 鲜血迸溅,他竟然就这样当场撞柱身亡。 沈青瑜还未反应,就觉得眼前一黑,一双手遮在她眼前,耳边响起温子诚温和的声音,“别看!” 事情发生的太快,一步步竟然就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 一名衙役上前探了探张其宗的气息,道:“回大人,已经死了。” 县令白着脸,“死了就拖下去吧。” 见尸体被拖走,县令才道:“张其宗虽然已经自认罪行,但此案尚有许多未解之处,今日暂且就此中断,择日再审。” 王惠然自然也被带了下去,沈青瑜还以为这样事还会拖上一段时间,接过第二天就有消息传来,王惠然在牢里自尽,死前将一切都写了下来。 张其宗为了帮她找一个能够取而代之的身份,挑选了家里人口简单,经营着成衣店的张家,一步步取得信任,成了张家的东床快婿。 然后杀了张家父母,最后挑选了温良去见王惠然的日子,杀了张家女儿。 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如果不是她一时激愤露出了马脚,也许这件事还会掩藏的够久。 既然她已经决定坦白,公堂之上为何又非要说那样一段话,好像是把罪责都推给张其宗似的。 这是沈青瑜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还有一点就是在王惠然的自述里,连用箱子运送的不是尸体,而是昏迷的张家女儿,人是她杀死的都提到了,却丝毫没有提及义庄的那场火,这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倒是如意听了这些转述的事情,大为感叹,“张其宗也太痴情了吧!为了喜欢的人付出一切,到最后还为了保全爱人自尽了,也太惨了!” 好家伙,这孩子还是个恋爱脑。 沈青瑜正向掰正她的想法,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原来是查清案情后,温良已经被送了回来。 第四十五章 毒蛇 整个案件结束的很顺利,却让沈青瑜莫名不安。 有什么事情好像被她忽略了,却始终也想不起来。 不过也没有给她继续多想的时间,因为终于被放出来的温良心情大好,在屋内摆了酒席,准备庆祝一番,沈青瑜现在就坐在席上。 温良举起酒杯敬向钟氏,难得说了句人话,“夫人辛苦了。” 钟氏眼泪汪汪,“夫君言重了。” 这一来一往,沈青瑜还以为这温良是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可接下来的发展可算是又在她意料以外。 “夫人,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声,”温良没和钟氏客气两句,就进了正题,“你看我呢,赎人的钱也花了,妹夫的信也送过去了,这个……这个虽然死了吧,钱咱们也不能白花,所以我想着换另外一个人带回来,人你见过的,那个叫芊芊的。人很漂亮,看着也乖巧的。” 哎呀!还有这种展开。 沈青瑜饭也不想吃了,就想吃瓜。 “啪”的一声响。 温子诚摔了手中筷子,面上犹如罩了一层寒霜,冷冷道:“父亲真是厉害,才被个女乐害得几乎丧命,这就又惦记上另外一个了。” 沈青瑜注意到他垂在一侧的手抖的厉害,想是气狠了,这才发觉事情严重,怎么说这位表哥都待她极好,她实在不想他伤心难过。 温良觉得自己父亲的权威被冒犯了,怒道:“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还有谁教你在桌上摔筷子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他转向钟氏,“你看看你的好儿子,成何体统?” 温子诚大声道:“您不必说我母亲,我这个样子怎么了?有您这样的父亲,就有我这样的儿子,这不是正合适吗?” “你是要反天了?”温良举起手就要掌掴儿子,被钟氏拦下。 钟氏拦在二人中间,“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别……” 沈青瑜倒是想知道接下来如何发展,却也不得不离席了。因为温氏已经碰了她两下,暗示她离开。 而这第三下实在是有些重了,这下明显带着怒气,沈青瑜若是再赖着不走,恐怕也要发生家庭矛盾,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悄悄离开,将空间留给那一家人。 而这件事的结果,沈青瑜在一行人准备离开凤阳县的时候也亲自看到了。 温良还是得偿所愿了,他带了芊芊坐在了沈青瑜等人来时的马车上。 沈青瑜他们来时选了辆空间大的马车,坐五六个人不成问题。现在这辆马车上坐了温良和芊芊还有两个服侍的丫头。 不知道钟氏是不是不想面对他,和温氏坐了另外一辆小的马车。 也多亏这样,沈青瑜倒是能和如意单独坐了一辆。 没有温氏管着,沈青瑜也自在多了。 温子诚选择了骑马,一直跟在队伍左右,偶尔与沈青瑜说些话。 沈青瑜看他的脸色,应该是接受了他父亲的做法,或者说他也没有办法改变温良,只好接受事实了。 来时匆匆忙忙,两天就赶到了凤阳,回程时却拖拖拉拉,走走停停,走了四五天。 温良也算是沈青瑜见过的最会找事的人之一了,就这样,一行人总算是回了盛京。 因早就往家里送了信,温家早派了人在城门口等候,沈青瑜还以为肯定是要跟着温氏回温家的,可在等待的温家人里居然还有沈家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快步上前跟温氏问了好,“夫人总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家中等您都急了。” 温氏吃惊:“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回道:“沈伯安沈大人举家进京,不日就要到了,老夫人请您回去帮忙料理一切呢。” 如今温良没事,她父亲也不见得多想见她,温氏当即和温良等人道别,与沈青瑜往沈家去。 沈青瑜只来得及和温子诚摆了摆手就分开了。 马车内,如意和沈青瑜一直在聊天,不可避免的又提到了此次的案件。 如意叹道:“不过真的太巧了,张其宗和王惠然暗中来往两年,居然没被人发现。还有,那么冒险用别人的尸体来混淆视听,如果第一个检查的人胆子稍微大那么一点,不就马上发现了,又怎么会有后续这么多的事。” 什么? 沈青瑜脑海中无数画面一闪而过,调换身份,良籍,纵火焚尸。 如意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沈青瑜却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可没过多久,我们的关系变得生疏。” “那时候全县都在统计户籍。但是我们因为都是贱籍,要录入另外的名册里,她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似的,反应很大。” “还说我们两个像是一对姐妹呢!” “小公子问了这么多,想知道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芊芊的话一遍遍回想在沈青瑜耳边。 如果不是芊芊的话,她还想不到王惠然需要清白身份证明这一点。 还有案发已经好几天了,尸体很快腐烂,难以看清样貌,为何又要多此一举焚毁尸身,引人注意呢。 芊芊和王惠然确实有相像的地方,不然也不会被人说像姐妹。 有些事只要一深想,就会发现很多隐藏在其中的细节。 这样看的话,那芊芊分明是从始至终就知道这件事,张王二人暗中来往,恐怕也少不了她打掩护。 她和王惠然二人的疏远根本是在做戏,什么户籍原因也不过给沈青瑜提示的借口。 如果沈青瑜没猜错的话,案发的时候,第一个靠近死者,并且确定死者的人就是她,只有这样,这个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当初王惠然堂上失态更不是什么心里脆弱,而是芊芊本就知晓这一切,她那么说话,王惠然自然以为是被出卖了,这才激动。 义庄里的那场火也是她放的,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人怀疑死者身份。 她就像是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在随时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而现在的结果就是她表面上和整个案件完全无关,却脱了贱籍,入了温府做妾。 沈青瑜想明白以后,掀了车帘,喊道:“停车,马上停下。” 第四十六章 喜宴 沈青瑜大声喊着停车,张敬马上纵马上前询问:“小姐,怎么了?” 沈青瑜急道:“能不能掉头回去,我突然想起还有很重要的话没和舅舅、舅母说。” 后面的马车里温氏听到了动静,掀开车帘,“什么重要的话?非得现在返回去说,下次见面再说吧。” 温氏说完就撂下了帘子,在她看来什么重要不重要的,不过是沈青瑜的瞎话罢了。 张敬看着沈青瑜皱成一团的脸,“小姐可以告诉属下,属下为您传话。若是不方便告知属下,书信也可以。” 这倒是个主意。 沈青瑜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送信比较妥当,“那你等等,我写完信你帮我转交。” 她在马车内找了一圈,当然没找到一张可用的纸,更别提笔了。 一回到沈家,她匆匆忙忙拜见过刘氏,便火急火燎的找笔找纸忙着传信,至于什么沈伯安举家进京,什么任期已满,全然不在她关注的范围内。 但就在她下笔的时候,就又犯起了难,关于芊芊才是藏在整件事的幕后之人这件事,这只是她的猜测。 芊芊确实也已经达到目的了,沈青瑜实在想不到她还会不会多做些什么,还是说她自恢复了良籍后,就会一直老老实实的,再也不起坏的心思。 如果她一直这样掩藏下去,那怎么办呢? 对于指认她暗中筹谋,沈青瑜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的证据,她之所以笃定自己没想错,和她纵观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很大关系。 但温良会信吗?他实在是个够糊涂的人,告诉了他,也许他转脸就把信上的内容当玩笑话告诉芊芊。 说给钟氏就更别提了,不信还是好的,万一信了,她去和温良争执,只会让她处境更加艰难。 这么一看,似乎也只有告诉温子诚最靠谱。 沈青瑜将自己的猜测一并写了下来,想要送出去,信的末尾还加上了两句恳请表哥来找她玩的恳切之语。 因为只要温子诚带着,温氏对她的出门就格外放心,她也就真心希望温子诚能来找她了。 张敬收了信,立刻就赶去了温家,对于沈青瑜和温子诚通信,他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的,只是不可避免的,他还是需要将这件事报备给沈仲文知道,这是他职责所在。 对于温良能够完好回去,温恭顺高兴的不得了,温家上下有名有姓的都得了奖赏,张敬上门时,府里上下喜气洋洋,个个兴高采烈。 一名小丫头领着他去了温子诚的院子,温子诚还没见到,却在这见到了另外一个少年。 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国字脸,浓眉大眼,本该是忠厚的模样,脸上却总是罩着一层郁色,让忠厚的脸也显得阴沉了。 丫头喊了他一声,“大公子。” 这才让张敬知道了眼前人是谁,温子杰,温子诚的兄长。 温子杰上下打量张敬,“你是什么人。” 张敬恭敬道:“小人是沈家的下人。” 温子杰撇了撇嘴,“沈家人来这做什么?” 张敬道:“我们小姐有封信让我转交给子诚公子。” 温子杰这才感兴趣,把手一伸,“给我吧!” “这……” 张敬不过是略微迟疑了下,温子杰便有些不耐烦,“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温子诚亲大哥,我说信给我替你转交,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犹豫什么?” “难道你是怕我偷看信的内容?” 这温子杰说话的语气语调和温良如出一辙,任何人看到都不会怀疑两个人的血缘关系。 张敬忙将信递上,道:“小人不敢。” 他寻思着这温子杰怎么说都是温子诚亲大哥,应该不会出纰漏,就放心把信交了出去。 张敬一离开温子杰的视线,他就甩了甩信封,一把撕开了信。 在他看来,就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看的。 沈青瑜的信写的不是直接就说芊芊有问题。而是暗暗提及,她相信温子诚能看明白。 可换了温子杰,他根本就看不懂信上的意思,只有最后两句他懂了,是让温子诚上门去找沈青瑜的意思。 他嘴角带着笑,哗啦一声撕开了信纸,只要他不愿意。他就不能让温子诚和青瑜表妹继续亲近。 沈青瑜在院子里等的着急了,才有人告诉她信已经送到。 她顿时放心不少,便一心一意盼着温子诚能来找她玩,但一等就是半个月,她总算是意识到对方根本就不打算上门。 没等来温子诚,她倒是等来了另外一个出门的机会,一个她没怎么听过的官名家里办喜事,儿子娶媳妇,请了温氏等人赴席。 能出去就好,唯一让沈青瑜不满的是,刘氏也跟着一起,她最近有事没事就要叫温氏和沈青瑜过去。 接着便要阴阳怪气好一番,说温氏顾着娘家,一个妇人居然敢不知会一声就走了那么远,还掺和了杀人案,带累了她儿子等等,有两次说得温氏都红了眼眶。 沈青瑜一心为温氏分辨,也跟着被训斥了,因此这两天她格外讨厌见到刘氏。 可一起出门,也没办法,沈青瑜只好陪着温氏一起做了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的坐在马车内。 到了目的地,沈青瑜这才舒了口气,虽然还要走在一起,但在人前,刘氏还是要装装样子的,不会为难她们。 沈青瑜是来坐席的,就等吃饭,看不到新郎去迎接新娘的场面还真有点遗憾。 不过只是一点而已,沈青瑜和温氏是分开坐的,这一桌上坐的都是些青春靓丽的小姑娘,被这些好看的“花朵”们包围,沈青瑜心情总是十分美妙,自然不去在意那一点遗憾了。 其中一个小姑娘说的话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们来的时候看到了吗?”小姑娘环顾左右,“一个姑娘拿着包袱就等在大门外。每看到一辆马车过去,就等门口的仆人唱名,好像在找人。” 有脑洞大的,猜测道:“该不是新郎的风流债找上门来了吧!” 肯定不是。 沈青瑜在心里反驳,若是找新郎的,听客人唱名做什么,她是来找客人中的某一个才是。 第四十七章 沈家女儿? 旁边的小姑娘也只是提了一嘴,周围的人就跟着附和两句,很快就把此事抛到一边,转而谈起了别的。 温氏坐在不远处的席上,沈青瑜瞧着她与旁边的安平郡主说话,脸上表情变幻,时而皱眉,时而叹气,弄得沈青瑜十分好奇那边在聊些什么了。 不过还没等沈青瑜过去询问,宴席就开始了。 席上菜肴种类繁多,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吃起来味道更是不错,沈青瑜顿时把刚刚想的都忘记了,一头扎进了美食里,一个没主意就吃多了,等一站起身来方觉得不舒服了起来。 婚宴结束,刘氏婆媳两个叫人便差人来叫她走,她撑的难受,便走的有些慢,刘氏就有些不耐烦,“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走两步。” 沈青瑜只得老老实实的走快了一些。 另一边,温氏又跟安平郡主低声说了两句话,才准备离开。 天色已晚,除了大门上悬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每隔一段距离便竖起一根长杆,上面挂起灯笼照明,一直延伸到大街灯火通明之处。 因着喜宴散场,客人陆陆续续离开。 恰逢此时,喜宴的主人家的烟花还未燃尽,仍有不少在上空中散开,烟花散落如雨,有不少人抬头去看。 天上烟花纷纷,街上行人驻足,欢声笑语,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景色,倒是引得沈青瑜多看了两眼。 刘氏显然没什么心情停留,正准备登车,这时,一名少女挤开人群,冲着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但还没等她近身,沈家的随从就拦下了她。 少女一边试图推开拦她的人,一边很大声的喊道:“祖母!祖母!我是您的孙女啊!我是沈青嘉。” 这一嗓子直吼的刚还热闹的街上顿时静了一静,沈这个姓并不少见,但今日来参加婚宴的沈家人却不多,很多人的目光便集中在了沈青瑜一行人身上。 刘氏脸色一变,“去叫那姑娘别乱喊,领着家去,慢慢问问是怎么回事。” 刘氏可不愿意这大庭广众之下爆出什么丑闻出来,连忙叫身边的丫头去制止对方嚷嚷。 可那姑娘却像是听不懂似的,根本不肯离去,仍是大声呼喊祖母。 旁边有一名妇人便向刘氏靠了过来,“这姑娘是贵府的哪位姑娘?我怎么记得沈大人膝下只有一女的。”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刘氏勉强笑道:“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谁家的?说不定是弄错了,我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怪可怜的,寻思着带她回去帮帮她找人呢。” 听刘氏的话,是不承认这姑娘和沈家有关系,妇人笑道:“我也喜欢帮人,不如请那位姑娘过来问问,看看她找的究竟是谁。这里这么多人,总能帮上忙的。” 八卦果然人人爱看,周围要离开的人动作都慢了不少,竖起耳朵听着这边动静。 刘氏被言语挤兑,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侧眼看温氏呆立一旁,气就不打一出来,心道,连话也不会说,真是没用。 转念又想,我儿如今是二品大官,便是多一个两个私生女又有什么,若真是我孙女,不过多养一个闲人罢了。 刘氏一心为温氏添堵,至于什么丢不丢人的,俱抛到了脑后面,遂道:“那就请过来吧。” 沈青瑜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周围的目光是什么意思,第一反应就是去瞧温氏。 温氏神色淡淡,居然反应十分平静,见沈青瑜担忧的望她,反而安抚着摸了摸沈青瑜的脑袋。 她声音虽小却也让沈青瑜听了清楚,“和咱们没关系。” 少女被领着上前,一上来就对着刘氏跪下,“孙女青嘉拜见祖母。” 然后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刘氏虽然确有认下这姑娘的意思,但也被这举动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道:“快搀起来。” 旁边的妇人抢先道:“姑娘,你姓沈?” 少女答道:“是的,我叫沈青嘉,我母亲死前才告诉了我生身父亲是谁,给了我信物,叫我到盛京来认祖归宗。” 妇人闻言就有些高兴,她丈夫原先还是沈仲文的上峰,她在温氏面前没少摆架子,后来被沈仲文迎头赶上,地位立时颠倒了过来,心中如何甘心。 她笑着对沈青瑜道:“沈七姑娘,哦,不是,应该称为沈八姑娘了,如今多了个漂亮姐姐,一定很开心吧。” 沈青瑜去瞧那少女,布衣钗裙也难掩倾城之貌,果然是个美丽的少女。 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对着那妇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冷淡道:“这不是我姐姐。” 妇人像是劝解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娃,一字一句道:“她和你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却是同一个父亲,怎么不是姐妹。” 她转头去看那少女,声音洪亮,“姑娘,你父亲是谁?今日最好说清楚,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是见证,错过了这机会,你便是上门,人家也不一定会见你了,到时候你连门都找不着,还谈什么认祖归宗。” 她铁了心在这里把这姑娘的身份坐实,说不定今日之事传出去,御史大夫还要参上沈仲文一本。 少女大概也是想被认下,迫不及待的道:“我母亲说,我父亲叫沈伯安,在盛京是做大官的。” 嗯?沈伯安?这人如今可不在盛京。 听闻主角不是沈仲文,周遭的人兴致就去了大半,沈仲文不到四十岁已经是一部之首,又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夫妻两个感情甚笃,如今冒出来一个私生女,怎么不让人心生激动。 众人只想看着风光的沈仲文身上出现污点,若是其他人,这种事就没有那么有意思了,顶多是一件风流往事。 眼见此事和沈仲文无关,温氏却不是松了一口气,反而转头去找安平郡主,眼里的疑惑几乎要变成实质。 不远处,安平郡主对着温氏摇了摇头。沈青瑜看得满脑袋问号,也不知道这两个打着什么哑迷。 第四十八章 另外一个沈家女儿? 那名一直煽风点火的妇人闻言忍不住大声反驳:“不可能?你说你父亲是谁?” 少女重复道:“家父姓沈,叫沈伯安。” 妇人讪讪的,不再开口,退回了人群里,既然和沈仲文没关系,那沈家多多少个女儿她都不感兴趣。 刘氏原本是想着这孩子是沈仲文的,多一个女儿没什么,可若这孩子是沈伯安的,就不太稀罕了,沈伯安已经四子六女,多一个儿子她还能高兴些,多个女儿就实在没什么必要了。 她叹了口气,道:“姑娘也先别急着叫人,你的信物可以先给我看看,还有,除了所谓的信物,你也该有些别的凭证吧?” 少女正要打开包裹,刘氏就命人阻止,“不急在这一刻,你跟我回去,慢慢说,若证明你确实是我沈家的孩子,肯定会认下你,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回再也没有跳出来阻止刘氏,周围的人该离开的离开,该送客的送客,至于这少女是不是沈伯安的女儿,已然没人在乎。 沈青瑜只觉得心梗,跺了跺脚,才慢慢跟在温氏的身后,上了沈府的马车。 马车还未动,安平郡主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便跑了过来,沈青瑜听见她对温氏道:“我们郡主让我告诉夫人一声,人看管的好好的,是不可能跑出来的。” 温氏道:“替我告诉郡主不必费心了!” “谁?谁被看管起来了?”沈青瑜扒着温氏,连声询问。 温氏被摇的心烦,心想怎么以前都没发现女儿好奇心这么重,伸手将沈青瑜的脸推开少许,敷衍道:“没有谁!” 又这样! 温氏一直拿沈青瑜当不省事的小孩子,什么都不肯和她说。 她瘪了瘪嘴,退到一边,也不再问了。 “姑娘,打听到了,跟咱们一起回来的少女自称沈青嘉,说是大老爷当年在梧州任县令时有的她,当年大老爷任期一满就离开了,说好的接她们母女二人回来也一直没有兑现。去年她母亲死了,不放心她一个人,才让她来盛京认父的。” 说话的是个十三四的女孩,名字叫巧禾,是之前因沈青瑜落水之事受了惩戒的丫环,因着沈青瑜去了凤阳县一遭,已经养好了身体,回到了沈青瑜身边。 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她所打听到的事,“她拿了块玉佩说是沈家传家宝,当年大老爷送给她母亲做定情信物的。还有许多书信,说是大老爷当年为了追求她母亲,写的情诗,姑娘,你没看见老夫人看那些信时的脸色,真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精彩极了。” “笔迹是……是大伯父的吗?”沈青瑜又没见过沈伯安,称呼起来有些不自在。 “老夫人找人鉴定过了,说是大老爷的笔迹,所以决定先把那姑娘养在府里,”巧禾清了清嗓子,换了副语气:“反正大老爷就要回来了,到时候等他自己判断吧,老夫人是这么说的。” 最后又感叹了一句,“不过这位沈姑娘确实长得好看,而且听派去伺候她的丫环讲,这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姑娘,说话直率坦诚,也好相处。” 另一名脸尖尖的丫环,名叫琴月,反驳道:“不见得!若真是个没心思的,怎么不直接上门来,要在昨天那么多人面前喊出来啊!分明就是担心沈家不肯收容,这才挑了时候嚷的盛京人都知道了。这下盛京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不知道沈家多了一个姑娘出来。” 其实这少女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她也拿不准沈家会不会认她。 沈青瑜想了想,不解道:“大伯父不是很快就要进京了,她怎么也不等等,若是真的,大伯父总不会不认她吧。” 琴月凑到沈青瑜身边,压低了声音,“也说不准,大老爷多怕大夫人哪!说不准大夫人不准认,大老爷也真能不认呢!” 巧禾跟着道:“那确实,大夫人确实很厉害!” 沈青瑜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心想,若真是这样,这个沈青嘉挑沈伯安还未到的时候,先挑明了身份,是不是代表她要就知道沈大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也算是有点意思了。 第二日,沈青瑜正在和温氏一起说话,有小丫头兴高采烈的进来,“夫人,老爷来信了。” 沈青瑜心内盘算着时间,应该是温氏的求救信终于有了回音,可温良已经放出来了,这封信也来的太晚了一些。 温氏展开了信,读了一遍,从信中抽出一张纸来,叹道:“现在才送信回来也太晚了一些。” 沈青瑜探头去看那张纸,只见上面列出了一大堆官职名和人名,好奇道:“这写的都是谁啊?” 温氏将纸叠起,和信分开放,“你父亲以为你舅舅的事不会这么轻易解决,便将一些能帮得上忙的人都写了下来,让我们可以找人。” “哦!”沈青瑜失了兴趣,“那父亲真是交友广阔。” 她们正说着话,白芷挑了帘子从外面进来,“夫人,您出去看看吧,外面又来一个少女,说是姓沈,也是大老爷的女儿。她扯了块白布,上面写着孤女寻父,外面挺多人围观呢。” “知道了。”温氏语气淡淡。 沈青瑜看她脸色,丝毫没有异色,仿佛早就知晓了似的,脱口问道:“母亲,昨天你和姨母说的人该不会就是她吧!” 温氏没想到女儿如此敏锐,居然能猜到,坦白道:“这个少女一入盛京便四处打听沈家,那么巧被你姨母看到,问了一遍,知道她自称姓沈,还道是你父亲的风流债,想为我瞒下来此事,结果问清楚了,却原来是你大伯的孩子,昨天便和我说了此事。那个沈青嘉跳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说的那个少女,结果却是另外一个。” 沈青瑜想起昨日温氏的话,恍然道:“所以您跟姨母说不必费心了,这少女就被放了出来,今天便上门了,对吧。” 这也真够热闹的,一下就来了两个认父的。 沈青瑜不得不佩服这个沈伯安了。 第四十九章 相同的故事 十六七岁的少女裹着一身麻色的衣衫,手里举着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孤女寻父”四个大字。 她孤零零站在沈宅外面,对身边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充耳不闻。 沈青瑜偷偷跟在温氏后面,从门内向这位少女望去。 论相貌,这一位是远远不及那位沈青嘉的,少女鹅蛋脸,五官也不出色,是那种看一眼就会忘记的平凡样子。 但此时,她就那样直直立在门外,身子站的笔直,无端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势来。 原本温氏是命人请少女进去的,但少女却不肯,执拗的表示要见能做主的人。 温氏无耐也做不出赶人的举动来,只得亲自出来见人。 少女将温氏从头望到脚,说起话来也十分无礼,“你是沈夫人?那你在沈家说的算吗?” 温氏蹙着眉没有应声,一旁的白芷先忍耐不住了,“你这姑娘怎么这般无礼?” 少女话里话外带着刺,“乡野出身,自然也比不得你们这些长在深宅大院里的人了。” 白芷双眼一瞪,就要反唇相讥,被温氏安抚住了。 温氏温婉笑道:“姑娘,在外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姑娘移步舍下。” “别了,有什么话,就站在这外面说,说完拉倒。”少女将手中的白布随手一扔,见温氏的视线盯着,嘴角就带了几分讥讽的笑意,“若是没有这东西,再加上在这里弄出些动静,您这样的贵人恐怕也不会出来见我吧?” “我那个死心眼的娘给我取名叫青菲,原来是叫青匪的,说什么“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不过匪字太难听了,就改成了菲字。”她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拿出就一块牌位出来,“这牌位上的就是我娘。” “我呢!也不求你们沈家认我,只是我娘一辈子就盼着那人接她,结果等到死也没如愿。我呢,只好帮她了了这桩心事。” 温氏愣了下,“姑娘的意思是……?” “让我娘入沈家的祠堂。其余的我都不指望。” 别说这姑娘的母亲没名没分,就算她如今是沈门妾室,要入祠堂还要费许多周折呢。 沈青瑜算是看出来了,虽说昨日今天的这两个姑娘打着相同的旗号,都自称是沈伯安的女儿,但目的却全然不同。昨天的那个是想认祖归宗,今天的这个说是只为了母亲能入沈家祖坟。 在盛京内巡逻的侍卫远远的见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忙赶了过来,为首者见被围在中间的是温氏,便指使属下驱散人群,拱手询问道:“沈夫人可需要帮忙吗?” 温氏淡淡道:“不劳烦了,我们这就进去了。” 为首的侍卫见状,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方才离去,又担心闹出事来,嘱咐手下这两天多盯着沈家一些。 温氏执了沈青菲的手,劝道:“本该成全你一片孝心,但一来你的身份还没确认,二来这种大事我也拿不了主意,少不得要让你多等些时候了。” 沈青菲竖起了眉毛,“等多久。” “总要确认了你的身份。” 沈青菲不依不饶,“确定了身份,我娘就能入沈家祠堂?” 温氏不会骗人,实话道:“不能,但最起码证明了你母亲确实该是沈家人。” 沈青菲呆立片刻,方道:“好。需要我怎样做才能确认我的身份?” 温氏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可以先随我入府了吧。” 沈青菲昂首进门,甚至走在温氏前面,温氏还没如何,倒是把白芷气的够呛。 若不是温氏让她别再说话,她早就开口骂人了。 温氏带着沈青菲去见了刘氏,让她自表身份。 另外一边,沈青瑜见温氏带着人进门,连忙回身跑了回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便又立刻让人去打听这个新来的又是个什么说法。 沈家如今人口简单,虽然仆从一大堆,但毕竟都是下人,关系其实很好捋清。 老夫人刘氏独居一个院落,巧禾是个八面玲珑的,哪里的人都能聊上两句,很快就打听到了事情始末。 她仿佛天生就是个会讲故事的,“姑娘猜这位新来的是怎么说的?” 沈青瑜捧场道:“怎么说的?” “她说她原有块玉佩,说是沈家传家宝,当年大老爷送给她母亲做定情信物的,但途中不慎遗失了。还有许多书信,说是大老爷当年为了追求她母亲,写的情诗。” 这,除了遗失玉佩,居然是一模一样的两个故事! 这实在是不太好分辨了。 “祖母没派人去梧州打听当年之事吗?” 巧禾摇头,“那梧州距离盛京不止千里之遥,多麻烦啊!反正大老爷就要进京了,等他自己认不就好了。” 虽话是这么说,但一模一样的故事也太离谱了,事情发展真能如预想中的一样吗? 沈青瑜正皱眉沉思,外面倒是有些吵闹起来,随口问道:“外面怎么了?” 巧禾出去查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姑娘是不知道,老夫人院子里如今可热闹了,那两个新来的碰到了一起,一个说另一个是小偷,偷了她的玉佩,另一个就说这个偷了她的故事,冒认身份。这不就闹起来了嘛!” 刘氏的院子距沈青瑜所在的地方还有好长一大段距离,这都能听到,恰恰说明了这场争论弄出的动静不小。 沈青瑜注意着动静,那两个很是闹了一段时间,方才恢复平静。 如意插言道:“真的有可能是冒认身份吗?那姑娘觉得哪一个更真一些。” 沈青瑜没什么头绪,“不知道,你们觉得呢?” 巧禾道:“那个沈青嘉更有可能吧,奴婢没见过大老爷,但周围的人都说他年轻时长的极为出色,这么看的话,当然是因为随了父亲,她的样貌才那样好看的。” 如意却道:“奴婢觉得沈青菲更像真的,她要是假的,明知道玉佩在别人手上,怎么敢就这么出现。” 两个人各有各的看法,都挺有道理的。 沈青瑜自己也弄不清楚,索性不再想了,惦记起了别的事来。 第五十章 沈青林 在沈家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后,沈青瑜重新惦记起出门之事,温子诚迟迟不来找她让她有些失望,于是就不再指望这位表哥,转而去找温氏商量。 温氏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为了把马上回来的沈伯安一家好好安置,要命人打扫空屋,要分拨人手去采买一应需要的器具,总之忙碌的很,哪里有功夫搭理沈青瑜。 温氏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儿,心想也许是该多领着她出去,结交些年龄相仿的朋友,到时候串串门也好。 安抚道:“你若是没意思就先看看书打发时间,哦,还有,原本教你的老师早些日子就该回来了,哪里想到她回乡一次居然嫁了人,定是不回来了。母亲会为你再请老师的……” 啊!她该不会以为看书学习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吧。 沈青瑜还没来得及抗议,有人就通报说,“夫人,好消息,少爷回来了,现在正给老夫人请安,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温氏又惊又喜,“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也不提前送信回来,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连声吩咐下人去接人,还让厨房去准备些儿子爱吃的饭菜。 沈青瑜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但很快被她忽略,亲生兄长可比表哥更亲近多了,有他回来,要是出门不是更方便。 这么一想,她便对兄长多了几分期待。 没等一会儿,人就来了。 门口机灵的小丫鬟打开门帘,一名少年便从外走了进来。 少年一袭月白色长衫,身姿挺拔,对着温氏盈盈一拜,举止间文雅优美。 待他抬起头来,就让人眼前一亮,他可算是挑了沈仲文和温氏二人的长处所长,秀雅斯文却不至太过女气,眉清目朗却又不会太显方正。 果然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沈青瑜一见之下就好感倍增。 温氏招了沈青林近前,脸上露出不胜爱怜的神色,“怎么也不提前捎个信回来,我好让人去接你。” 沈青林微微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此次出门让孩儿增长了不少见闻,天地广阔,果然还是要多出去走走的。” 一旁的沈青瑜听得羡慕极了,心想,这才是她想过的生活啊! 温氏摸了摸儿子的头,“往常这个时候,春闱都开始了,今年却推迟了半月了,好像考题出了什么纰漏,不过好在你也没有报名,没赶上这些麻烦事。” 沈青林知道温氏是在说他这次没报名是对的,之前因为沈青林没报名科举,温氏还是很不理解的,出去游历之前还因为这事拌了嘴,当时他也没解释。 这让他有了机会,当即解释道:“老师说以孩儿的水平就算在榜上,也只会是末等,不如潜心学习三年再考,也许还能有个好点的成绩。” 沈青林当初的考试可以说一帆风顺,多少人夸赞他年少英才,温氏便有些飘飘然起来,想着若是他十五岁考上进士更是不得了,所以当初对报名的事很上心。 不过当时儿子和丈夫都不赞同,反而让温氏有一种被联合起来被针对的感觉,这才有了当初的不愉快。 现在事情都过去几个月,又知道此次的春闱出了事,温氏反而庆幸不已,“嗯,等等吧!反正我儿子这么年轻。” “累了吧!下去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母亲为你接风。” 沈青林被温氏的接风二字逗笑,“好!母亲,那我先下去了。” 他起身转身出去,竟是连望都未望上妹妹一眼。 沈青瑜还以为就算温氏是忘了女儿在一旁,沈青林怎么也会打招呼吧,可他却站起身直接往外面去了。 沈青瑜还盼着这位兄长能多带带她,当即迈着短腿追了出去。 温氏担心兄妹两个吵架,马上让身边的人跟着。 “大哥,等等我。”沈青瑜一心想要和沈青林好好相处,叫的亲热。 沈青林却充耳不闻大步向前,沈青瑜不得不用跑的才跟上了。 她双手伸开,拦在沈青林面前,“大哥,我在喊你,你没听见吗?” 沈青林面对着温氏时始终温柔的双眼此刻冷冷的,就那么自上而下俯视着沈青瑜,语气更是冷漠异常,“走开。” 冷漠的倒不像是对着妹妹,而是仇人。 沈青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深思,她遇上了对她来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危机,被兄长讨厌了。 她费了一番功夫,从身边人那里打听出来了这兄妹二人的过节。 沈青林比沈青瑜大了七岁,沈青瑜刚出生时,沈青林已经是个什么都懂的大孩子,沈仲文夫妻对待儿子女儿都是一个态度,可以说并无偏向,但就是这相同的态度让沈青林不舒服了起来。 沈仲文和温氏都是好性子,沈青林拜了严师,有人严厉教导还好,沈青瑜却被惯的任性妄为,因而兄妹两个总有争吵。 若只是这样,兄妹两的关系倒也不至于僵成这样,沈青瑜六岁时看中了沈青林养的一只芙蓉鸟,便让哥哥把鸟给她。 沈青林养了鸟一年有余,十分喜爱,自然不肯,兄妹两个不欢而散。 沈仲文夫妻两个倒是又买了只一样的送给沈青瑜,可她就是执意要兄长那只。 二人僵持不下,沈青瑜偷偷去沈青林房里把鸟拿出来玩,被撞个正着,便又是一番争吵。 争吵中,沈青瑜一时激愤将鸟摔死了,冲突升级,沈青林动手打了妹妹。 沈青瑜从小到大也没被人打过,如何能忍,哭着去找父母告状,说兄长无礼打她。 虽然最后查明了是沈青瑜先摔死小鸟才惹的事,但兄妹两个的梁子也是结大了。 见面不说话,说话必吵架,原本应该是至亲兄妹的二人关系僵硬。任凭沈仲文夫妻如何缓和都没有用,最后只好希望他们长大一些,懂事了,能化解干戈。 沈青瑜了解了这之前的一桩官司,一个头,两个大,看来指望这兄长能带她出门也是没戏了。